几乎都是熟人,放肆的笑闹声震耳欲聋,扑面而来是已经有些陌生的气息。
恍惚之间,好似那过去的五年时光,都如一场幻梦。
有人拉陆染落座,她释然而笑。
于是,闲聊,喝酒,游戏,跳舞。
舞池里,看着绚烂的灯光洒在她的身上,斑斓五色,不停变幻。
放任自己消耗体力,一曲终了,陆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坐在吧台边点了杯果酒,酒精含量很低,喝完一杯,也只是觉得清凉了一些。
林婧精力充沛,仍在扭动腰身,神态张扬。
陆染抿了口酒,不自觉的微笑。
有人做到陆染身侧,随手点了杯威士忌。
陆染略扫了一眼,也是他们刚才那一摊的,只是陆染并不认识,也就没有理会。
没想,那人指节在吧台木质桌面轻敲,似是无意般开口,声音悦耳带着玉石般的质感,吐字清晰流畅。
“陆染,好久不见。”
陆染诧异道:“你认识我?”
侧过头来,陌生男子的面容在昏暗斑驳的光斑里明明灭灭,嘴角笑容似笑非笑,细长的眼眸斜挑,但并不难看:“你觉得呢?”
这张脸怎么也算不上路人,陆染沉吟,迅速在记忆里寻找对应的名字。
对方已经接过酒保递来的酒,修长的手指握住剔透的酒杯,手背绷紧,线条立刻变得立体起来,是一双很漂亮的手。
他喝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对陆染道:“想不起来就算了,我想你也不可能记得。”
陆染忍住想骂人的冲动,转过身看着舞池,不再搭理他。
那个声音却还在继续,隐隐含着笑意:“你的脾气比起以前倒是好了不少。换做以前,恐怕会直接骂过来。”
听着一个陌生人说着好似对你很了解的话,陆染顿觉十分荒谬。
“既然知道,还来招惹我,你是哪里有问题么?”
说罢,放下酒杯就要走。
那人似乎有些无奈的笑笑:“你大三那年花了大半时间给你突击补习的人,都忘了么?”
陆染这次是真的讶异了。
上下打量过那人,才迟疑问道:“向衍师兄?”
对方微笑颔首:“我还以为你已经彻底忘了我呢。”
怎么会忘,那一整年的地狱式学习,抛却了十来年的课本一朝想要拾回,怎么会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回忆慢慢蔓延过脑海,那段日子,是真苦,向衍作为她家花钱请来的家教自然也陪着她一起辛苦,不过好在向衍做惯了家教够耐心,一遍不会就两遍三遍以至于十遍几十遍,从最基础的讲起。
她根本不是有耐心学习的人,然而只是想着能更近一些,离那个人更近一些,能够配得上他,就始终咬牙坚持着。
那一年之后,她已经完全能跟上进度了,向衍也大学毕业,应聘到了外省的一家公司,他们也没再见过了。
此时重见故人,一瞬间的情绪竟是说不出的复杂。
不过……回忆起当年那个带着厚厚黑框眼镜永远穿着洗得发白的老旧衬衣一头乱发好似鸡窝一样除了讲习题完全不善言辞的向衍师兄,她实在没办法把他和现在这个……这个人联系到一起。
于是,陆染就干脆的把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向师兄,你去整容了?”
向衍喝了一半的酒差点喷出来。
边咳嗽边红着脸说:“咳咳……我看起来差别这么大么?”
陆染点头。
向衍哈哈大笑:“自从我回来在这边工作以后每个人都这么说。那有没有觉得我变帅很多?”说着,他斜斜靠着吧台,任由那些斑斓的光线从他的面颊上滑过,向衍的五官一直不丑,此时看去倒有种慵懒的味道,再加上唇畔笑容宛然,就色相而言,确实很悦目。
可惜,再好看,在她眼里都没有那个人好看。
陆染难得没说什么难听话,只是捧起酒杯,似感慨似叹息地说:“还真是过了很久。看样子你现在过得很好吧。”
“算不上好还是坏,至少不用担心一日三餐,还能养得起父母。”向衍收敛了笑容,问道:“那你现在呢?过得还好么?”
陆染笑着摇摇头:“哪有你春风得意。我刚失业。”
向衍没觉得奇怪,反而道:“也是,你这个爆脾气哪个老板能受得了,又抄了老板鱿鱼?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让你父母再给你安排个你喜欢的工作就是了吧。”
垂眸看着手里摇曳的晶莹液体,陆染沉默了一刻。
把玩了一会,举杯把里面残余的酒水一口饮尽,陆染才展颜道:“他们三年前就不认我了,你不知道么?”
向衍“啊”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陆染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以为意的笑:“所以你也不要把我继续当成什么纨绔子弟了,更何况,我哪里有你想的那么差劲?”一侧眼,看见林婧正站在一侧冲她招手,“好了,我先走了,回见。”
“等等。”
向衍叫住她,快速从衬衫口袋里翻出一张精美的名片递给她。
漂亮的眼睛眯起,神色倒有几分狡黠:“我的名片,我刚来,正好缺个助理,如果你失业的话我欢迎你来,待遇从优。”
陆染看了看名片又看了看向衍,这次是真的笑了:“我知道了。”
林婧过来便露出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
陆染懒得管她,借口去洗手间,躲避开林婧可能的疑问。
洗着手时,突然听见轻微的女人呜咽声从某个隔间传来。
她一向不大爱管闲事,更何况酒吧里本来也就不可能太干净,只是……关上水,那声音听得耳熟,联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个熟悉的女人背影,陆染只是略一顿,就大步走上前,一脚踢在隔间的门上。
隔间的声音,瞬间静了。
下一秒,一个男人粗鲁骂声就反弹了出来。
陆染轰然捶门,骂声不绝之下,门霍然开了。
衣冠凌乱的女人被压在地上,手臂被困住,挣扎的极其狼狈,而男人的皮带已经解了一半。
陆染想也不想,一脚踹上去。
小时候,为了怕她被欺负,父母送她学了一段时间的武术,和跆拳道那种花架子不同,这是真的实打实的功夫。
被狠踹到肋骨,男人当即痛弯了腰,陆染接着两脚直接把人踹趴。
练得多了,就知道在哪里用力最让人无法抵抗。
刚想拽起那女人,不想,对象似乎没看到她,反而又挣扎了起来。
陆染不耐,断喝一声:“李筱影小姐!”
那个女人才像如梦初醒,抬起满脸泪痕的脸看她,脸上的妆容一道一道。
实在很难看,陆染几乎都无法把她同曾经见过的那个高傲冷艳永远妆容精致的富家小姐联系在一起。
女人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停留了许久,才哽咽试探道:“陆,陆助理?”
陆染觉得更加不耐,是的,认识这个女人的原因是因为她是韩默言的前女友。
以她和这个女人交情,不,算不上交情,只是关系,根本没有必要救她,在以韩默言女友自居的那段日子,这个女人没少为难她,指使她做这做那,俨然一个韩家少奶奶的模样。
会救她,也无非是因为……
因为什么……
陆染滞了一刻。
就在这一刻,那个女人似乎有些清醒了,甩甩头,依然带着哭腔的冲她嚷:“你干嘛要救我,你让韩默言过来,韩默言那个混蛋混蛋,为什么不要我……呜呜……”
陆染蹲下腰帮李筱影解开手上捆着的绳子,冷冷淡淡地对她说:“我已经辞职,不是韩默言的助理了。”
她想到理由了。
会救她,无非是因为这是唯一一个会在被韩默言甩了以后,跑到韩默言办公室哭着求和好的女人。
她是真的很爱韩默言。
傻的和她一样。
听过陆染的话,李筱影安分下来。
解开绳子,陆染就要朝外走。
李筱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概是真的醒了,语气里还有些富家小姐的蛮横:“喂,你就这么走了,我起不来。”
陆染没什么表情的回了一句:“那是你的事情。”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有些怔愣。
因为这话说的最多的,是韩默言。
反应过来,最先开口的却是李筱影。
她失魂落魄的看着地面上的瓷砖,突然抬起头,声音里掺杂了或许是自嘲又或许是讽刺的口吻:“陆染,你其实,也喜欢韩默言吧。”
“是又如何?”陆染没有否认,也没这个必要。
李筱影忽地一笑,笑容凄凉:“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们真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