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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洛阳陌上春如织

作品:盛世唐朝之唐宫外传 作者:紫百合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东都洛阳地脉奇特,适宜百花生长,其中以牡丹最盛。洛阳牡丹品种繁多,花色绮丽,素有“洛阳牡丹甲天下”之誉。

    则天皇后曾于一个大雪纷飞的隆冬之日醉笔写下诏书“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之句,百花皆慑于此令,一夜之间绽开齐放,唯有牡丹抗旨不开。则天皇后勃然大怒,遂将牡丹贬至洛阳,京都之中一律不得种植。

    确实,我自幼在京都甚少见到真的牡丹花,只能自书卷画轴中遥想其国色天香之态而已。

    洛阳宫苑中数百株牡丹花蕊齐放,五彩缤纷,绚丽多姿:“姚黄”金光璀璨,“魏紫”光彩灼灼,“鹤翔红”喷朱吐艳,“烟绒紫”墨里含金,“二乔”红白斗艳,“豆绿”美如碧玉……即使像蓝笺这般见惯百花争艳之人亦赞叹不绝。

    皇帝走近我道:“茉儿,你可想出宫去看牡丹花会么?”

    自从芳逸返回京都后,我由于心中不安,积郁已久。虽然此刻陪伴他流连于牡丹丛中,但思及芳逸、芙晴,我的心情依然抑郁不堪,见他如此相问,便淡淡应答道:“皇上准许我出宫去么?”

    他对李进忠道:“给朕和贵妃准备两套常服,朕要出宫一趟。”

    李进忠闻听他要微服带我一起出宫,不敢有违,却是跪禀道:“皇上若要出宫,须得多带几名御林军卫。”

    他淡淡说道:“不必了,朕带贵妃出去看看洛阳的风土人情而已,要他们跟着反而累赘。”

    不久我们便换好衣服,共乘一骑而出。李进忠跪地目送我们离开,又不敢跟来,只道:“奴才恳请皇上和娘娘早些启驾回宫。”

    他脱下龙袍后身穿白色锦衣,风姿超群,俨然一名翩翩佳公子,我身穿绿色纱衣靠于他胸前。寻常人等看来我俩不过是出身富贵人家的年轻夫妇。

    此时洛阳花会时节,城中富商士人、游医小贩往来络绎不绝,洛阳多有美丽女子,花枝招展,倒是颇为吸引轻薄男子之目光。

    他见我处处好奇洛阳的新鲜之态,便放慢马速。

    我回首对他道:“皇上,洛阳城的繁华果然不逊于京都。”

    他低声道:“你既已出宫来,便不准再称皇上,该唤我相公才是。”

    正在此时,我忽觉身边情形有异。

    赫然有数骑围立,马上之人均是统一齐整服色,不知系何人府中奴仆。为首一人年纪约在三十上下,对我们喝道:“你们这马是从何处得来?可否卖与我?”

    我们所骑之马乃是宫中良驹,此人的眼光不错,态度却十分倨傲可厌。

    皇帝冷冷地道:“此马恐难出售,请诸位让道。”

    那人向其他人微使眼色,将我们围住,冷笑道:“我家国舅爷好马,今日我恐多有得罪了。”

    我闻听他言道“国舅”二字,心中疑惑,如今能称“国舅”之人,若非我家亲族,便是淑妃贤妃亲族,忙道:“且慢,你们所称国舅爷系何人?”

    那人见我问他,笑道:“小美人开口相询,我告知你便是。我家国舅爷便是当今杨丞相之亲侄,贵妃娘娘之嫡亲堂兄,京都尚衣记少东家杨弘业。”

    我顿时怔住。杨弘业正是我伯父之子,因伯父早逝由叔父代为抚养,如今协助叔父操持各地尚衣记的绸缎贸易,长居于东都。他精明能干,父亲颇为喜欢他,却不料他府中之人居然如此放肆。

    我隐隐觉得不安,此事关系到我家族中人,偏偏冲撞到了他,不知他如何应对。

    他抱着我轻轻跃下马来,说道:“既然是贵妃兄长喜好此马,我送与你们便是。”

    那人以为他惧怕国舅之名,笑道:“兄台果然明理。此马我们便带走了,另欲相请这位小美人与我同至国舅府中一行,不知兄台可肯相借几日?”

    此言确实欺人太甚。

    我恐他要大怒,忙止住那人道:“你们如此为国舅爷打算,恐是一相情愿,国舅爷自己未必有此意。”

    那人笑道:“我家国舅爷素来怜香惜玉,府中似姑娘这般美人却是不多,国舅爷定会喜欢姑娘。日后姑娘贵为皇亲国戚,不愁荣华富贵。”

    我心中暗暗叫苦,本是欲为堂兄分辩,却不料此人越说越不像话,倒似堂兄确有不少劣迹一般。

    我站在他身旁,只觉他身上寒气袭人,十分可怕。

    他冷冷地道:“适才之言,你若敢再讲一遍,今日此地便是你们葬身之所。”

    那人虽是倨傲蛮横,但见他气势威仪却有几分怯意,不再多言,将那马缰绳牵起与其他诸人飞驰而去。

    他无心再陪我看城中风景,拉着我返回宫中。我心知堂兄大祸将至。

    回至东都宫苑仪鸾殿中后,他即对李进忠道:“宣御史中丞崔郅来见朕。”李进忠见他神情有异,忙宣诏而去。

    我见他宣诏崔郅,心中惶恐不安。御史中丞专司查办官吏的贪污行贿渎职之行,崔郅本是卢杞下属,卢杞升任御史后,御史中丞便由他继任。崔郅性情刚直,执法从不徇私,对待皇亲国戚、平民百姓皆一视同仁,若查得堂兄真有恶迹,恐会累及父亲。

    我跪在他面前,轻轻说道:“皇上,臣妾伯父去世甚早,堂兄幼年无人管束,求皇上网开一面。”

    他视我片刻,目光转为柔和,说道:“你起来。”

    我走近他的身旁。他握住我的手,恳切地说道:“茉儿,朕爱护你之心天地可鉴,但朕是一国之君,行事不能不有所权衡,你能体谅朕么?区区一骑纵然赐予他又何妨,但恐他在东都扰民由来己久,朕不得不彻查他之行为。若只是他手下奴仆仗势欺人,我不会过于苛责他。”

    他不计较堂兄奴仆冲撞圣驾之罪,只是查问堂兄是否有严重的扰民行为,已是格外宽宏。我说道:“茉儿多谢皇上。”

    他有自己身为国君之立场,堂兄若真是如此肆意横行,亦是咎由自取。但我仍是希望此事与堂兄并无关系,只是他府中之人蛮横无理而己。

    崔郅进入仪鸾殿中,跪禀道:“微臣崔郅参见皇上、贵妃娘娘,卢御史闻听皇上宣诏微臣,恐皇上另有旨意,亦在宫外候诏。”

    皇帝道:“宣他进来。”我见他们议事,行礼退出。

    春雨贵似金,洛阳城内外雨丝飘飞,一片迷茫,雨水将春日绿意越发渲染得淋漓尽致,宫苑中垂柳含烟,花木润泽。

    我并未带侍女,独自撑着一柄小巧精美的油纸宫伞,自仪銮殿中走出,正欲往御花园而行,迎面却遇见了身穿官服的卢杞。他面上伤痕淡了许多,五官依然俊朗。

    他坦然自若,对我行礼道:“微臣卢杞,参见贵妃娘娘。”

    我眼望他,心中一片迷茫,却不由自主地说道:“卢大人免礼平身。”

    他抬头道:“微臣……”他的眼光注视到我所穿春服的领口外,神情顿时异常,眼中掠过一丝凄凉之意。

    我心中蓦然明白过来,淀山历劫后我便将玉饰换为金饰。还记得那时皇帝眼中的笑意无法遮掩,尽情流露而出,说道:“茉儿你终于肯放下了。”

    玉饰本是我们二人昔日情缘之见证,初入宫时,我宁可得罪皇帝亦不肯将之摘下,卢杞救我之时尚且喟叹我之痴心,如今我放弃了玉饰,亦是代表我完全放弃了他。

    大历十三年春初见卢杞,我仅有十五岁,如今已是建中三年的春日,四载光阴飞逝,人事皆非,陈年往事早己渺茫如烟。数年来卢杞只见过我四次,第一次是在册妃大典之上,他看见一个模糊不清的贵妃身影:第二次是在去行宫的途中,他看见我与皇帝相拥于御舆之中:第三次,他为救我只身前往生死险境:第四次是在赐宴吐藩来使之时。

    我与卢杞之交往从未给过他幸福,唯有拖累与负担、压抑与痛苦。如今发觉此事,对他只有益处。

    但是,不知为何,卢杞此时的眼神居然让我回忆起一桩往事。

    弟弟芸鹤幼时养过的一只小犬无意中为箭矢所伤,芸鹤不忍眼见它伤重致命,将它单独丢弃于后院围墙砖石之中,芸鹤离去之时那小犬望向他的眼神令我终生难以忘记。

    那是被自己最亲近最信任之人狠心抛弃后的眼神,它似乎是想要质问弟弟:“你为何要伤害我?为何要抛弃我?即使我己接近死亡,你为何不肯留我在身旁至最后一刻?”

    我心中不忍,但仍是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向旁边小径走过,说道:“皇上在仪銮殿中等候,卢大人速往。”心中暗自祈祷他能与宁国公主幸福开心。

    卢杞不再看我,道:“微臣谢娘娘提醒。”

    御花园中极静,唯闻雨点轻轻滴落山石和小亭檐瓦之声。我恫怅立于小亭之中,见一名侍女自雨中慌慌张张地飞奔至亭中避雨,头发衣服均已淋湿,看见我在此忙跪下道:“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我问她道:“你是何宫当值之人?春雨虽小,寒气却重,为何不带伞出门?”

    她轻声答道:“回禀娘娘,奴婢墨梨是丽绮宫人,一时忙乱疏忽未带伞,多谢娘娘关怀。”

    丽绮宫乃王珠居所。我点点头,见她衣衫虽湿,袖口却干爽,隐隐露出一角书简,心中起疑,遂道:“你袖中所藏何物?”

    她大惊失色,欲要掩饰己来不及,慌乱之间那书简自袖中滑落。我随即俯身拾于手中,见那书简封套上的笔迹恢弘苍劲,上有“元庆余”三字,分明是男子笔迹。

    墨梨见书简己落入我手中,不敢去夺,怔怔地望着我,眼中分明是恳求哀怜之色。

    我更觉蹊跷,见她如此可怜,且是王珠身边之人,不再拆阅,将书简交还与她,说道:“你有苦衷便罢了,但须得紧记宫规,不可私相传递书信入宫。”

    她见我不再追究,无限感激。她正欲离去时,我又唤住她,将伞交与她道:“我在此静坐片刻,你将伞拿去吧,回头传信与蓝笺来接我。”

    她又向我叩首道:“奴婢多谢贵妃娘娘!”小小身影即刻便消失在雨雾之中。

    我走出亭外,雨丝飘拂在我脸上,感觉有些冰冷微痒,却有一种无法言传之快意。蓦然只觉自背后被人拥住,我并不回头,说道:“皇上不忙么?”宫苑除他之外,决不会有别人敢对我如此。

    他抚去我面颊上的蒙蒙雨雾,轻责道:“大病初愈,还如此不当心?”

    我恐他担心,说道:“茉儿错了,不该一时贪玩。”

    他微笑道:“我稍后在凤凰台赐见新科进士及国子监众臣,你随我同去吧。”

    从凤凰台上登高远望,洛阳一片雨意苍茫。

    一批新科进士依序进殿而来,目中所见皆是青年才俊。他们应皇命制诗词歌赋,吟诵于御驾之前,个个才华横溢,尽显大唐之人才济济。

    其中一人文采风流,气度轩昂,所作歌赋日:“贞璧就奠,玄灵垂光。礼乐具举,济济洋洋……孝莫孝乎,配上帝亲。敬莫敬乎,教天下臣。皇祖严配,配享皇天。皇皇降嘏,天子万年……”

    皇帝无意间听到这几句,不由轻赞道:“好句!”

    吏部尚书王惟范忙近前禀道:“此人乃是今科榜眼元庆余,系蜀中人氏,其父现为泸州刺史。”

    我心念转动,今日亭中遇墨梨所带书简正有此人之名,忙向元庆余望去,见他年约二十上下,斯文俊秀,儒雅风流,虽是文弱书生,却有一种坚定昂然之态,堪为大唐怀春少女的梦中情人。

    皇帝走近殿中桌案之前再观其书画,看他道:“果然难得,从此你便在国子监供职吧。”

    元庆余叩谢皇恩,其他诸士子,皇帝俱有封官赏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