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民营幼儿园,但郝乐意还是干得很开心。早早失去父母,让她过早地历尝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暖心暖肺的好遇到过,冷心冻骨的寒凉挣扎也体味过。苦吃得多了也就懂了甜美来得多么不易。所以,郝乐意特懂得感恩,人对她一分好,她就有十分的好往回还,这也是宋小燕对她的要求,宋小燕说了,好都是好换出来的,人家对你的好,你不往回还,一回行两回也可以三回就凑合了,可第四回,基本就没可能发生了,因为人在这世界上活着,谁也不欠谁的,相互好是暖和人心的往来,你光让人家暖和你,你不暖和人家,那人可真叫心善到犯贱了。有时候,郝宝宝批评她,对人好可以,可你不能好得有犯贱嫌疑。郝乐意就笑,笑得阳光灿烂、没心没肺,加上做事踏实,什么事交到她手里,都给处理得妥妥实实的,对孩子不仅有耐心,还有发自内心的喜欢,所以,在这个人人把上班视作畏途的时代,我们的郝乐意却觉得,再也没有比上班更让人快乐的事了。
毕业前夕,不少女同学都在忙活着做“毕婚族”,最好能嫁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奶奶,哪怕嫁不成少奶奶,至少也有个可以随时撂老板挑子的依靠——有老公在,就不用担心炒了老板没饭吃。
郝乐意没这么想过,是因为她的妈妈宋小燕不止一次地告诉她,女人啊,想活得让人瞧得起,就得靠自己,你要想靠别人还想让别人拿着你当宝,你就得先端出个宝的架子来,靠别人是宝吗?是寄生虫!谁瞧得起寄生虫了?制药厂,因为有了寄生虫,他们的打虫子药才能卖出去嘛。别靠男人,就算母猪上了树,男人靠得住,也得看老天让不让你靠。唠叨半天的宋小燕就会指着自己的鼻子说:“瞧见了没?我就是例子。”
宋小燕的意思是,作为男人郝坚强虽然给不了她大富大贵,但靠得住,可靠得住也没用,老天把他给收回去了,所以呢,命贱的她还得靠自己。
宋小燕活着的时候,一直说自己命贱,说着说着就哭了,等郝乐意十几岁了,她说着说着就笑了,说女人命贱,年轻的时候,看看别人比比自己,会气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等到中年,就看出高低了,那些看上去命不贱、年轻的时候靠男人靠得有声有色的女人,完菜了,中年男人大都混出点颜色了,也英俊潇洒着呢,有的是下山摘桃的年轻姑娘,一中年妇女,你拿什么跟人家水灵灵的姑娘斗?听感情专家的?切!
这些年为什么感情专家越来越多?就是因为婚姻保卫战越来越多了,感情专家不够用了,为什么不够用?因为没用!男人要是想花花了,除了扔给她一花姑娘,你干啥都白搭,所以,女人,最要紧的不是长多漂亮拿多高的学历嫁多好的男人,而是你有身好本事,就算你被男人抛弃,就算你没嫁出去,你不仅照样活得滋润还自得其乐。
万事靠自己,不管身边有多少人、和你关系多亲密,都别拿着当依靠,不是顺路陪你走一段的,就是打酱油的。打酱油这说法,是郝乐意后来总结的,因为宋小燕没多少文化,把这个意思说得很嗦,长大后的郝乐意就想,还是打酱油更形象也更简洁。
这是宋小燕传给郝乐意的人生宝典,她认为,只要郝乐意能掌握了这一点,这辈子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因为天生好性情,不管走到哪儿,郝乐意都很是受人欢迎,有时候,她躺在筒子楼的单人床上,神往地想,如果她能开家幼儿园就好了,把它办成最受孩子们喜欢的幼儿园,让每一个小朋友都笑着进来,哭着离开。郝宝宝就问她,为什么要哭着离开?
郝乐意笑着说:“因为恋着幼儿园的好玩不愿意回家呀。”
郝宝宝就说她做梦,人小时候吧,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幼儿园和学校,等长大了吧,最讨厌的地方就变成工作单位了。郝乐意说孩子不喜欢幼儿园和学校,那是大人的问题。
郝宝宝就瞪着一双看上去清澈到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
郝乐意说因为幼儿园和学校都是大人设计的呀,因为设计幼儿园的大人忘记了自己也曾是个孩子,更忘记了自己是个孩子时的梦想,光想着把孩子驯服得听话点再听话点,还以为自己这是对孩子好呢,却忘记了孩子的天性就是在玩耍中汲取长大的营养,学校也是。如果她有钱办幼儿园,一定要办一个有各种各样玩耍房间的幼儿园,有玩泥巴的、教小男孩子做家具做机器人甚至研究发明任何一种他们所能想象得出来的东西、有过家家的、有探险的,等等活动区域,让孩子在们探险中认识植物动物,在做各种手工,感受动手的乐趣……
“那得多少钱啊……”郝宝宝神往地看着她。
郝乐意就傻笑着说:“三百万?……五百万?我也不知道。”
郝宝宝就打她一下,“得,三五百万你光买设施都不够,还有场地呢?你是租还是买啊?租?房东看你办好了,年年涨你的房租,你不给,人家撵你走,你走了人家接摊干,你给了,人家明年还涨,涨得你只有干生闷气的份,买房子?我的亲姐,你是要开幼儿园呢,没个千儿八百万你连琢磨也别琢磨,所以呢……”郝宝宝赖兮兮地蹭蹭她胳膊,伸手,“还是先赞助几百给妹妹买条花裙子吧,这个目标比较现实。”
上大一的郝宝宝虚荣着呢,加上她读的那所大学,基本都是玩货,也就是说,在高中玩了三年,末了,父母怎么着也想让他们拿个大学文凭安慰他们那颗操碎的心,就送到这儿来了,这帮玩货天南海北地凑到一起,玩得更是起劲儿了,个个把翘课当家常便饭,男生白天玩游戏,晚上酒吧里混夜场,女孩子白天逛街,晚上比臭美,除了有个学生的头衔,全不是省油的灯。郝宝宝人长得漂亮,在吃穿上,当然也不甘落人后,大学生不用穿校服了,头发可以随便捣腾了,也可以化妆了,每到周末,非主流打扮的郝宝宝回家,都能把贾秋芬吓一跟头,醒过神来,捂着一颗狂跳的心,追着让她把头发梳整齐了,把鬼画符似的脸给洗干净了,能从屋里追到街上,每每这时候,郝多钱就会点上一根烟,跷着二郎腿坐在门口看贾秋芬的热闹,因为贾秋芬越来越胖了,用郝多钱的话说,她跑起来,就像屁股里兜了一只双黄蛋的肥母鸡,被黄鼠狼撵得慌不择路。
虽然郝多钱一直叫嚣着富养女儿是天地正道,可钱都在贾秋芬手里,为这他俩没少打架,郝多钱为了多抠搜点钱给郝宝宝,经常偷偷收酒钱不往外交,一开始,当着客人的面贾秋芬还给郝多钱留个面子,郝多钱不仅见好不收,还得寸进尺了,这面子贾秋芬也就不给了,一旦酒客吃喝完了钱也不交抹抹嘴巴子就走,贾秋芬就知道酒钱是进了郝多钱的口袋,她不喝也不骂,通常是径直走到郝多钱跟前,口袋什么的,她连摸也不摸,知道郝多钱不会蠢到把钱放口袋里,上来就脱鞋,如果鞋壳里没有,就擎着鞋往郝多钱身上比画,“给我掏出来!”郝多钱如果装傻,她也不废话,扬着鞋就抽,把干瘦干瘦的郝多钱抽得满街跳大神。
只要看见郝多钱单只脚跳到街上,整条街的人就知道,郝多钱为闺女偷钱又被老婆抓手腕了。
别看早些年郝多钱仗着他哥的势,在鲍岛一带横行霸道过,可在老婆闺女跟前,郝多钱就是没脚的螃蟹,一点儿也横不起来。
因为贾秋芬看得紧,郝多钱这富养女儿的理论,也就实践得不是那么地道,每当从父母那儿要不出钱,郝宝宝就会跑郝乐意这儿来蹭。郝乐意有心不给,可看她可怜兮兮的小样,又于心不忍,再加上念着贾秋芬对自己的好,也不好意思不给,虽然也知道这样惯着郝宝宝不是什么好事,可又怕她因为手头紧巴在同学面前没面子,这尚且不是问题,就怕她为了面子,胡乱贪男人的便宜,小女孩子对人甄别能力不强,不晓得什么钱该动什么钱不该动,郝乐意是想,只要自己满足了郝宝宝的花销需求,遇上不三不四拿钱当诱饵的男人,她吃亏上当的可能性也就小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