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川醒来的时候,山洞口已没有半个人影了,大火已经熄灭,留下满目疮痍。他虽然没有完全恢复力气,但至少可以活动身体了,于是抓住一根树枝,支撑着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来到废墟中,疯了一样拼命寻找着玉漱的痕迹。
小川从洞口,找到洞里,一直找到秘密通道,忽然看到了地上留着的炭黑的脚印,小川心中狂喜,这一定是玉漱的!希望让他充满了力量,他快步追寻着脚印一路来到了天宫大门之外,发现了玉漱跌倒时遗落的发簪。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小川忍不住笑起来,他疯了一样搬开挡路的碎石,却赫然发现几块巨石已将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任凭小川怎么用力推,仍旧纹丝不动。
精疲力竭的小川靠在巨石上喘息,忽然他想起了北岩山人留在图纸上的话:“只要天宫大门关上,就非人力可以开启的了。”
小川拼命摇着头:“我不相信,不相信!”他坚信只要持之以恒一定可以破开天宫。
哗啦啦,一大堆工具丢在了巨石前,小川挽起袖子,开凿起巨石来……
这些巨石异常坚硬,凿子很快钝了,锤子也砸碎了,小川还在坚持,坚持……
他吃在巨石前,住在巨石前,病倒在巨石前……
每当灰心丧气的时候,他就取出手机回顾一下自己和玉漱在一起的愉悦时光,他便有了勇气,继续工作……
旁边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他计算日子的凿痕……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头发和胡须都变得很长,衣衫褴褛,终于第一块巨石被他凿碎了,已经如同野人一般的小川,围着篝火跳舞唱歌——如果这种景象发生在大街上,多半他会被送入精神病院。
小川花了一个时辰,终于数清了石壁上的凿痕,居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时间!如此算来,再有几个三年,他就可以成功了!
当小川兴高采烈地清理完碎石,准备对付第二块巨石的时候,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又一块巨石滚了过来,小川急忙让开。滚来的巨石竟然填补了被凿碎巨石的空档,小川傻眼了。
惊惶不解的小川取来天宫的图纸研究,发现天宫的设计巧妙,只要凿去堵门的巨石,便会有新的巨石来填补空缺。等到凿到没有巨石出现的时候,天宫已经彻底塌陷!就是说无论花多少力气,他也不可能凿开天宫见到玉漱。小川这才明白过来“无法再用人力打开”的意思!
从这天起,地宫中没有了斧凿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死一样的寂静。
小川一直呆坐在篝火边,他想不到自己修建的天宫居然困住了自己最爱的人。
三年的全身心投入换来的是极度的失望,小川崩溃了,他痛苦地大叫着,用手拍打着巨石,一直拍到手出血了,还在拍着,于是巨石上留下一个个血手印……
痛到极点,小川突然停了下来——他想起了造成这一切的凶手:吕雉!
小川霍然站起,他的眼神已经变成了疯狂的血红——
咸阳城外的道路上,出现了一个“野人”!他披头散发,只在额头上系上发带,长长的胡须被编成粗旷的小辫垂在胸前,满身粗布麻衣,肩扛一把宝剑,眼露凶光,昂首阔步地走在道路中间。此人正是小川!
仇恨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灵,也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曾经儒雅的他,此刻却杀气冲天。道路上所有的人都远远绕开了他。
偏偏有一个不长眼的——一个穿着赤红汉军军服的信使纵马而来,眼看就要和他相撞。信使大怒,挥鞭打去,却被他一把抓住鞭子拉下马来,摔了个四仰八叉。
信使爬起来大骂小川:“阻挠汉王的军务,是死罪!”
信使话音未落,宝剑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小川厉声喝问:“咸阳是项羽的地盘,刘邦应该呆在汉中,你一个汉军信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信使颇为奇怪地看着小川:“汉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已经夺下咸阳两年多了。如今天下大半已经是汉家天下了!”
小川一惊,琢磨起来:自己凿石的三年,天下格局居然大变了!既然信使说有汉王的消息,小川逼问道:“那刘邦和吕雉现在何处?”
利刃之下,信使吓得如实禀告:“汉王正在广武山和项羽相持之中,夫人和家小则被项羽软禁在彭城。”
“彭城!”小川听罢不由点头,“吕雉,你也有今天!”他抢过信使的马,调转方向,往东而去。惊魂未定的信使已经虚脱倒地。
楚军士兵威风凛凛地把守着一座院门。
突然院子里飞出一个沙包,落在门外。接着大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小男孩跳着出来,就要去捡沙包,却被把门的军官一把提到空中,接着丢回大门里,喝令他不得离开宅子一步。
军官又捡起沙包,撕碎,倒出里面的东西仔仔细细地检查。
大门后,吕雉和这个小男孩正从门缝中观察着一切。
吕雉摇头叹息:“楚兵看守如此严厉,不要说逃跑,和外面沟通消息都难如登天!”
小男孩自告奋勇道:“母亲,改天孩儿再试试别的法子!”
吕雉微笑着抚摸男孩的头:“盈儿勇气可嘉,记住凡事都要等待机会,还要多动脑筋,不可以硬来!”
小男孩认真地听着,频频点头。这个小男孩正是吕雉与刘邦的儿子刘盈,也就是将来的汉惠帝。几年过去了,他已经比沛县起兵时长大不少,胆识也大了许多。虽然对嫁给刘邦总有些不甘心,但是吕雉对刘盈格外喜爱,因为他小小年纪就颇有主见和胆魄,颇有她的风范。但是她不能让刘盈再去冒险,现在刘盈的重要性超过了吕雉加上其他所有家眷的总和,因为他是刘邦的嫡长子,王位的继承人。
想到这里,吕雉嘱咐道:“盈儿,你要记住,你的父亲乃是汉王。如今我们虽然被囚禁于此,但终有出头之日。你要保护好你自己,回到父亲身边,助他完成大业!”
刘盈点头:“孩儿记住了!”他拔出腰间的桃木剑,比划起来,“母亲放心,孩儿也一定会保护好母亲。”
吕雉沉下脸,摇头道:“不,你只要保护你自己!母亲可以死,但你必须活下去!”
刘盈惊诧不已:“母亲?盈儿……”
吕雉厉声打断道:“母亲要你立下誓言,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活下去!”
刘盈犹豫地看着吕雉,吕雉则坚定地看着他,刘盈终于举起手中木剑……
“苍天在上,刘盈立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活下去!”
吕雉终于露出笑容,拉过刘盈抱了一抱,安抚一番,让他练剑去了。
看着刘盈挥舞木剑,吕雉突然心中有些发紧,她摘下一朵玫瑰,一瓣一瓣取下花瓣进行占卜:有事、无事、有事……到了最后一瓣,却是“有事”!吕雉皱起眉头,也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尽快送走刘盈。
夜色下,院中悄无声息,吕雉偷偷把身穿布衣的刘盈带到墙边,弄乱他的头发,又往他脸上抹了些泥土装扮成蓬头垢面的小花子。她交待好刘盈如何才能找到父亲,随后便在靠墙大树的树枝上挂上白绫,将一端系在刘盈腰间,自己抓住另一端,准备用力把他拉上墙头。突然墙上跳下一个戴着斗笠的大汉拦在他们面前。
吕雉和刘盈都吓了一大跳,吕雉立刻把刘盈藏在身后,低声道:“你是何人?”
对方慢慢摘下斗笠,抬起了头,吕雉吓得浑身一颤,“小川!”虽然小川形容大变,须发皆长,但是当今天下又有谁能比吕雉更熟悉他?
吕雉惊魂稍定:“你,你怎么变成这样?”
小川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这都是拜你所赐!三年来,我穴居地下,不分昼夜地劳作,得来的却是绝望!我千里迢迢而来,只为了取你的性命,为玉漱报仇!”话未说完,剑已经脱鞘而出,刺向吕雉的咽喉。吕雉闭上了眼睛,心中感叹,报应终于来了。
眼看剑就要刺中吕雉,却停住了——刘盈挺身来到母亲身前,用自己的身体和小桃木剑挡住了利刃:“休要伤我母亲!”
小川顿时眼露凶光,挥手把桃木剑砍成两段,刘盈吓得一哆嗦,后退一步,却依然拿着断剑,挡在吕雉身前。小川凶横地一把抓过刘盈,将他推倒在地。
刘盈扑倒在地上,嘴角摔出血来。吕雉赶忙扶起刘盈,愤恨地抬头看着小川:“小川!虽然我吕雉如今落难了,但也是一朝王妃!你要算账就找我来,为什么对小孩子滥下毒手?你这样,算得了什么英雄好汉?”
双眼血红的小川疯笑起来:“哈哈哈,我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我是来寻仇的恶鬼!我本来只打算杀一个女人!如果他再来阻挠,我就妇孺都杀!”
吕雉吃惊道:“你,你真的是小川吗?我不敢相信,从前仁爱重义的小川,怎么会变成这么一个蛮横凶残的人。”
小川冷笑:“如今我这样,都是你的功劳!今日,我就是要杀了你,不管用什么手段,做出什么事情!”
吕雉凄然道:“我们两个终于有了共同之处——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小川一怔,摇头道:“我与你绝不是同一类人!”
吕雉却微微一笑:“你我是不是一样,我们各自心中明白。今日我要和你做个交换!”
小川冷笑:“如今,你还有什么来和我交换?”
吕雉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一剑杀了我,并不能让你满足。”小川眼神一变,吕雉看出自己说中了他心中之事,“玉漱是被我逼着自尽的,只要你愿意把盈儿送到他父亲身边,我就在你面前自我了断,算是偿还我对玉漱所做的事情,也了结你我之间的情仇!”
刘盈大惊:“母亲,不……”吕雉一把捂住刘盈的嘴,微笑地看着小川:“你看如何?”
刘盈被堵着嘴,只能瞪着眼睛使劲摇头,小川则怀疑地看着吕雉:“让我如何相信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会做出这样的牺牲,你这么做其后必有目的!”
吕雉惨然一笑:“在你眼里我始终是这么不堪。唉……不错,我的目的就是让我的盈儿可以逃出生天!为了这个目的,我当然要不择手段,哪怕双手奉上自己的性命!……你可以不相信吕雉会如此牺牲,但你应该相信一个母亲会做出这样的牺牲!”
小川盯着吕雉,慢慢转动手中的宝剑,思索着:“好,我答应你!不过,你要立刻动手!”
吕雉惨笑着点点头,松开了刘盈,站起来,走向了树枝上挂好的白绫,刘盈拉住她哭着不肯放手:“母亲,孩儿不让你去!孩儿宁可不走了!”
小川眼神微变,流露出一丝同情,手中的宝剑垂下。
吕雉却露出怒容,厉声呵斥:“盈儿!你是父亲的嫡长子,将来是天下的主人!如此仁弱,如何做得了君王!”
刘盈哭着说:“孩儿不做君王,孩儿只要母亲!……我去叫来守卫,赶走他!”
刘盈丢下吕雉,就往门口跑。小川眼光一寒又举起了宝剑,杀机再现。吕雉急忙追上刘盈,一把捂住刘盈的口鼻,任凭刘盈痛苦挣扎,也不松手。吕雉泪流满面对刘盈说:“盈儿,不要忘了你的誓言: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活下去!” 刘盈瞪着眼睛看着吕雉,双手使劲去拉吕雉的手。吕雉哭着,更加紧紧地抱住刘盈,浑身颤抖地说:“儿啊,你记住,无论母亲对别人做了什么,但对你从来都是真心的。”
因为窒息,刘盈渐渐不再挣扎,昏了过去。吕雉把刘盈小心放下,站起身,擦去眼泪,恢复王妃的态度,才转身傲然面对小川:“希望你遵守你的诺言。”
小川点点头。吕雉转身走到树下,踩上一个花盆,把白绫结成圈。吕雉抓着白绫,看着上天,突然惨笑起来:“素素,我们姐妹都爱上了他,却都因为他而死。姐姐来了,你不会再孤单了!”
小川心中大为反感:“你的心肠怎能与素素相比!休要用素素来做开脱,今日你必死无疑!
吕雉感叹:“我为你做过多少事情,你全不放在心上。若不是你对我太过无情,我又如何会对玉漱做出这样的事情。”吕雉脱下外面的绸衫,里面穿着的却还是那件金丝羽衫,她爱惜地抚摸着,“我还是时常穿着它,因为我心中从没忘记过你。第一次见你,穿着它为你祝酒;今日与你诀别,我依然穿着它。我虽贵为王妃,到头来却也只是个痴情女子!”
吕雉长叹一声,嘱咐小川照顾好刘盈,摘下一朵玫瑰插入发髻,然后把脖子套入白绫,踢倒花盆……
花盆中的玫瑰倒在地上,花瓣飘零,被风卷起,随风飘荡的金丝羽衫上如同溅上了血色……
小川看着在风中枯叶般摇曳的吕雉,看着金丝羽衣,回想起过往种种:
——被小川救下的吕公一家在路边给小川祝酒,吕雉穿着金丝羽衫边歌边舞……
——为了做“发电机”,吕雉流着泪抽出衣服中的金丝——吕雉把金丝递到小川手中,小川拥抱吕雉,吻了她的额头……
——沛县起兵时,已经是孩子母亲的吕雉穿着那套金丝羽衫,再次见到小川……
回想起这些,小川眼中的杀气淡了,握剑的手不由得松了。
白绫中,吕雉努力睁眼看着小川,渐渐地意识模糊了,眼神也慢慢散乱了。
小川第一次看着一个人在眼前慢慢地死去,尽管他是那么地恨这个人,可是此刻内心中依然充满了挣扎和撕扯。小川不停地告诫自己: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坏女人!
吕雉的眼睛渐渐闭上了,小川的内心也恐惧、煎熬到极点。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纷乱脚步和喧嚣的呼喊,火把照亮了院墙,小川不由一愣。
地上躺着的刘盈被惊醒了,睁开眼睛看到母亲吊在树上,急得一下跳起来,抢过小川手中的剑,奋力跳起,挥剑砍断了白绫。吕雉摔落下来,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神志却慢慢地清醒过来。刘盈急忙扶她坐起,哭喊着:“母亲,母亲!”在他的摇晃下,吕雉渐渐恢复了意识。
小川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切,手脚却如同凝固了一般,无法动弹。
砰,院门一下被撞开,楚兵举着火把冲了进来。
吕雉小声而严厉地对刘盈说道:“不许再叫我母亲,记住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开口!”接着拼尽力气把刘盈推开。刘盈提着宝剑,愣愣地看着吕雉,不知所措。
看到院子里的三个人,楚兵立刻围了上来,火把顿时照亮了院子。
军官喝问:“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吕雉仿佛见到了救星,哭诉起来:“大人救命!这个老花子带着个小花子闯入院子,无缘无故说要杀我!多亏大人带兵赶到,我才幸免遇难。救命啊!”
军官抓过火把一照,果然小川和刘盈两个都是蓬头垢面,刘盈还手持利刃,登时大怒:“大胆!项王的要犯,谁敢随意伤害!……等等!”军官忽然发现了什么,凑近过来细细打量起小川,惊呼起来:“原来是将军!末将失礼了!”军官立刻单膝跪倒。
小川仔细一看,也惊呼:“田长!你怎么会在这里?”田长欢喜无比:“正是末将!三年前,将军失踪之后,我就投入了项王麾下,已经是百夫长了!将军你这些年去哪里了,为何又是如此打扮?
小川长叹:“这都是吕雉所害,今日我就是来取她性命的。”
小川看向吕雉,吕雉看看刘盈,再看着小川,流露出哀求的眼神。
小川内心中犹豫不决,再看向刘盈,这孩子拿着宝剑,瑟瑟发抖,泪水在泥脸上冲开了沟壑,分外可怜,小川顿时心软了。
小川呵斥刘盈:“逆徒,为什么还不杀了这个仇人!”
吕雉知道小川是在掩护刘盈,感激地轻轻点头,然后朝刘盈大声喝道:“小贼,要杀要剐就来吧。”
刘盈毕竟是孩子,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宝剑也落在地上,看着吕雉哭了,就要扑进吕雉怀里。如此一扑就露馅了!吕雉急中生智一拳打昏了刘盈,对着小川大叫:“你的徒弟这么没用,还是你自己动手吧,我们俩之间的恩怨,我们自己清算。”
小川慢慢走过去捡起宝剑,吕雉也闭上了双眼,引颈受死,小川的剑却再也举不起来了。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田长上前行礼:“将军,且慢动手!此次我是奉项王之命,前来提取刘邦家眷,连夜押往广武。此事关系到战局成败,所以吕雉还不能死!末将有军令在身,望将军成全!”
小川叹了口气:“看在项大哥的份上,今日就放过她。”
田长:“多谢将军!……将军,自从你失去踪迹,项王日夜挂念,一直在遣人寻访将军下落。不如您随我一同前去广武,好让项王放心!”
小川点头:“我也颇为想念他,那我就和你们同去吧。”小川还剑入鞘,走到吕雉身边,抱起刘盈,转身离去。吕雉看着他们的背影,精神一松,顿时精疲力竭,瘫坐在地,两个楚兵立刻上前把她架走。
田长一挥手,楚兵立刻行动,一时间院子里火把和人头攒动……
夜色中,马车队在楚兵押解下,直奔广武。
车厢里,小川盘腿而坐,陷入沉思和回忆。刘盈迷迷糊糊地醒来了:“母亲,母亲!”小川问他:“头还疼吗?”“还有些痛……啊!”刘盈抬头看到小川,吓得缩到角落里。
“不要怕,我已经答应过救你,就不会伤你。”小川把宝剑丢到刘盈怀里,“做我的弟子,就要有个弟子的样子,以后你抱着宝剑,跟在我左右,谁问起来都说是我的持剑弟子。”
刘盈抱着剑,想起母亲的话——一定要活下去,于是俯身拜倒:“刘盈拜见师傅……弟子有一事相求……”
“是不是要我放过你的母亲?”
“啊……师傅猜到了,还请师傅成全!”
小川看着刘盈,既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心里琢磨:他小小年纪,勇气和孝心却都如此可嘉,希望他长大之后不要如母亲般心狠手辣。
“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听到这样的答复,刘盈有些困惑,但是小川已经翻身睡去,刘盈也无法再追问下去。
东广武的大厅之中,项羽正为战事忧心忡忡:楚军的粮道被彭越骚扰,粮草已经短缺,需要速战速决。恰巧此时,田长带着随从前来禀告:“启禀大王,末将已经将刘邦的家眷押到。”
大将钟离昧立刻进谏:“大王,我们可以依计行事了!
项羽却没有喜色:“如此行事太过小人,不是大丈夫所为。”
钟离昧摇头:“取敌方亲人为人质,自古就有之,并非小人之举。如今,楚、汉两军据守东西广武,已经相持几月。多年征战早已让士卒厌恶,人心思归。用家眷逼刘邦罢兵,这是让天下安定的大事,是大丈夫所为,何必在乎小节!
项羽依然犹豫不决,在大堂中踱步思考,走到田长身边时,他突然拔出田长的佩剑刺向他身边的随从。那随从反应奇快,就地一滚躲开。
钟离昧和田长目瞪口呆之际,项羽已经连续几剑把那随从逼入了死角,冷笑道:“一进门,你就鬼鬼祟祟地意图不轨,不过看在你身手不错,如果你肯归顺我,我就既往不咎。”
“随从”也笑了起来,摘下了帽盔,正是小川。项羽大为惊喜,拉着他追问:“贤弟,这些年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和虞姬苦苦寻访都没有你的踪迹!走,我们兄弟好好痛饮一番!”
钟离昧想留下项羽处理军情大事,急忙阻拦:“大王,刚才的事情还没有决定……”
项羽很不耐烦:“我们兄弟已经三年没见,现在想开怀畅饮,还有比这更紧急的军务?”说罢,他拉着小川扬长而去。
看看堆积的公文,钟离昧只能叹气摇头。
时隔三年,小川、项羽和小月终于又坐在了一张桌案上畅饮。三年不见,大家总有说不完的话。但是小月一问起小川这三年的生活,小川便不愿提起,立刻转移话题,反问小月过得如何。
小月直言不讳道:“和项王在一起,真是天上人间。”
小川听罢对项羽端起酒碗,略带醉意地感叹:“大哥,你,你比我强太多!你可以让心爱之人幸福,而我…我却无能为力!自从我到大秦,我认识的女子,死的死,散的散,恨的恨,别的别;能坐在一桌喝酒的,只有小月一人了,她还成了你的虞姬!哈哈哈哈……”小川一边笑,一边却流出眼泪。
项羽拍着他的肩膀:“贤弟,我所在意者,也只有虞姬了!哈哈哈……我曾得到过天下,可是又如何?诸侯们楚强则投楚,汉胜则降汉,他们今日归顺了我,明天却又背叛我!唉,如此日夜防着人心,太累了!”他转身拉住小月的手,“只有虞姬真心对我,与我不离不弃!只有与她在一起,我才能快活、轻松!来,我们再喝一杯!
兄弟两个一起端起酒杯,举到面前却都看着酒,心中苦闷,无法喝下。
看到小川和项羽情绪低落,小月起身为他们舞剑助兴。小月的姿态优美,刚柔并济。小川忍不住敲着酒碗为她打着拍子,项羽则借着酒劲唱了起来:“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看着这一幕,小川不由得忘了继续打拍子,心中无限感伤……
西广武的大厅中,刘邦正与大臣们畅饮,歌姬们也用歌舞助兴,如今汉军占据了楚汉战争的主动权,君臣们好不得意。
高要无声无息地来到刘邦身边,耳语几句,刘邦微笑着点头,大笑着让高要给自己满上酒!高要微微诧异,但随即给刘邦又斟上一大杯酒。刘邦微醉之中举杯祝酒:“项羽自负勇猛过人,其实不过是匹夫之勇!如今,他已是强弩之末。我得到消息,很快楚军的粮草就会枯竭,那便是他覆亡之时!……呵呵呵,真是天佑大汉!”
大臣们都起身举杯向刘邦祝贺,刘邦大笑中一饮而尽,谁知这杯酒一下肚子,刘邦竟然不胜酒力,斜靠在桌案上睡着了。大臣们和歌姬们识趣地悄声退去。
待众人都退了出去,高要上前为刘邦披衣。依然闭着眼睛的刘邦却忽然说话:“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高要一怔,明白刘邦只是假装醉倒,立即退后一步行礼道:“启禀大王,消息说,大王的家小就是今日到了东广武。”
刘邦睁开眼睛,坐直身体,忧心忡忡:“做了君王都自称孤家寡人。项羽是暴躁之人,如若一家老小在他手中出了意外,我就真是孤家寡人了!”
高要分析:“项羽软禁大王的家眷已经两年,此时却突然将他们押到军中,恐怕别有所图!臣以为,多半是要要挟大王。”
刘邦叹息:“我一直推行以孝行仁义治理国家,所以才人心所向,天下归附。项羽若以父母的性命相逼,我如何面对孝义?……可是,为了统一天下的大业,我又决不能降!……这真是左右为难。”刘邦眉头紧皱。
卧房里,刘盈抱着剑坐在桌边,看着蜡烛发呆。突然屋门被撞开,刘盈吓得猛然跳起,再看,原来是小月扶着醉酒的小川走了进来。
小月把小川安顿在床上,又嘱咐刘盈照顾好他这才离去。
刘盈抱着宝剑,站在床前,不知所措。睡梦中的小川突然大叫着:“吕雉!是你逼走玉漱……”小川突然伸出手四处乱抓,一把抓住了刘盈的手臂。刘盈吓得浑身一哆嗦,宝剑落地,他使劲抽出手臂,缩到角落里害怕地看着小川。小川大叫起来:“吕雉你不要跑!我要和你算账,算账!……”
闹腾了一番,小川终于又放松下来,睡了过去。刘盈等了好一会儿,才敢走回到床边,颤抖着捡起宝剑。小川突然又喃喃自语:“吕雉……算账、算账……”
刘盈眼睛中闪烁着惊恐,思索着:师傅一心只想着报仇,他、他一定会去伤害母亲的!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刘盈脑海里又浮现出母亲被吊在白绫中奄奄一息的样子,他浑身颤抖起来,一瞬间,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刘盈小心地试探小川,确认他已经熟睡了,然后他捧起宝剑,握着剑把,犹豫了一下,终于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拔出宝剑。看着闪闪发光的剑刃,刘盈的手开始剧烈颤抖,他用双手才稳住剑身,颤颤巍巍地举起宝剑,对准小川!
刘盈胸口起伏,过了很久,终于,他一咬牙,猛力刺向小川……
眼见剑尖就要刺中,偏巧小川梦中翻了个身,这一剑只划伤了他的手臂,剧痛中小川猛然惊醒。刘盈吓得闭上眼,再次向小川刺去。这一下,剑顿住了,刘盈睁开眼睛,只见小川只用两个手指就捏住了剑尖。
小川的酒醒了,他不解道:“是我救了你,你为何要杀我?”
刘盈鼓足勇气:“因为,因为你要杀母亲!……为什么你要杀母亲?”
“因为,你的母亲伤害了我最心爱的人,我是在为她报仇!……小孩子是不会明白这种感情的。”
“不,刘盈明白!在这世上,母亲对我最好,她是我最爱的人;如果你伤害了母亲,刘盈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小川忽然心中骇然:这就是所谓的“冤冤相报何时了”……小川,你在这孩子面前逼死他的母亲,这与吕雉对你和玉漱所做的不是如出一辙?……可是,难道我就这样放过吕雉了?这仇就不报了?
小川痛苦地挣扎着,目光突然停留在了刘盈身上,他想起了吕雉的话:刘盈是刘邦的嫡长子,将来的天下的主人!小川上下打量起这个孩子。
小川冷冷地说道:“你过来!”刘盈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小川直视着刘盈,举起带血的宝剑:“你刚才刺了我一剑,这笔账又该怎么算?”刘盈看看宝剑,看看小川,想了想,咬着牙,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我刺伤了你的手臂,就还给你一只手臂!”
小川眼睛一亮:“你,不害怕吗?”“我很害怕。但是我答应过母亲,无论如何要活下去。一只手臂换回一条性命,值得。”小川看着刘盈,举起了剑,刘盈闭上眼,咬紧了牙关,牙齿发出打颤的声响。
宝剑挥过……一截衣袖飘落下来……半晌,刘盈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完好无损,不过少了一截衣袖!
刘盈抬头惊愕地看着小川,小川用宝剑挑着那段衣袖递到刘盈面前:“拿着!”刘盈下意识地伸手接过衣袖。小川伸出受伤的手臂:“用它给我包好伤口。”刘盈乖乖地给小川包扎好伤口。
包扎完毕,小川收回手臂,捡起剑鞘,还剑入鞘。刘盈疑惑地说:“你,你不要我的手臂了?”小川一笑:“砍下你的手臂,能治好我的伤口吗?”刘盈摇头。“但是没有了手臂,你会痛,而且会一辈子痛。对吗?”刘盈点点头。
小川语重心长地说:“性命很重要,失去了,人就不再存在;手臂也很重要,失去了,人就不再完整。对你如此,对天下百姓也是一样。”他举起刘盈的手臂,“你要记住,百姓的性命和手臂,与你刘盈的一样弥足珍贵。砍去他们的手臂,他们也会痛一辈子,你明白吗?”
刘盈看着自己的手臂,点头道:“刘盈明白了。”
小川长出一口气:“你是刘邦的嫡长子,将来会成为天下的君主。你一定要懂得施以仁政,体恤为民。只有顺应民心,才不会重蹈暴秦的覆辙,这也是为君之道。”
刘盈听罢,思索一番,躬身拜谢:“刘盈多谢师傅的教训。从今之后,您就是刘盈的师傅,弟子定会谨尊师傅的教诲。”
小川微笑:“孺子可教。”小川把宝剑丢回刘盈手中,“剑,在你手中,用不用全都在你!”刘盈看着手中的剑,郑重地点点头,把剑抱在胸前:“多谢师傅指点。”他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小川:“师傅,您既然教我仁心对人……那您和母亲的恩怨……”
小川内心激荡,沉默了很久,这才开口:“……只要你答应我将来善待天下百姓,我就答应你——放过你的母亲。”
刘盈欣喜不已,俯身就拜:“刘盈叩谢师傅!弟子一定如师傅所说仁政爱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小川与刘盈击掌立约。
夜深,安心的刘盈终于甜甜睡去。灯下,小川从怀中取出玉漱的发簪,凝视着,轻轻地抚摸,心中默念:玉漱,我已决定不杀吕雉了。因为我要用她的性命,去交换天下百姓的安康。……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也希望这个孩子将来会遵守誓言,善待民生。
西广武,刘邦正为家眷的事情头痛,突然有人报告,楚军使者求见。刘邦知道说客到了,收敛愁容,故作镇定:“让他们上来!”
但当他见到来人的时候,却再也坐不住了,居然是小川!更让他吃惊的是,小川还给他带来了一件天大的礼物——刘盈!
刘邦抱着刘盈老泪纵横,虽然握有大半天下,此刻他却只有这一个至亲之人。刘邦要重谢小川,却被小川拒绝,他只有一个条件:“将来要立刘盈为太子!”
刘邦心想,刘盈是我的嫡长子,将来当然是太子!于是欣然答应。
小川离去之时,再次嘱咐:“记得师傅和你的约定,如果你做了那昏君,师傅第一个来找你算账!”
看着小川的背影,刘盈恋恋不舍,刘邦却突发奇想,想出一条妙计!他立刻招来高要,宣布要立即立刘盈为太子!
高要不解:“大王,如今战事紧张,此时立太子恐怕会被人诟病!”
刘邦微笑:“你哪里知道其中奥妙,只管速速去办!”
其实,这是刘邦换回家眷的计策!一旦将刘盈立为太子,就是向天下表明大汉已经有了继承人,项羽手中的其他家眷便失去了重要性,就算被项羽扣押一辈子,也不会影响王位传承。由此项羽要挟的筹码就会大打折扣,其实也是保护了被扣押的家小。
这一招果然奏效,项羽知道已经无法逼迫刘邦投降,又不能速战速决,无奈之中同意了刘邦议和的建议。
汉军和楚军之间的一座高台上,项羽和刘邦立下盟约:“以鸿沟为界,鸿沟西归汉,鸿沟以东为楚,两下永息干戈。”
征战多年的士兵们兴奋不已,一起高呼着万岁!
项羽此刻归心似箭,准备放刘邦家小回去。钟离昧当即反对:“大王,万万不可呀!此次刘邦之所以愿意立约中分天下,就是忌惮他的老父和家眷在大王手中,大王不可……”
项羽大怒:“住口!难道我项羽和几十万楚国雄兵还不如这些老弱妇孺让刘邦忌惮吗?他如敢背约,我只要一出兵还不是轻易让他俯首称臣!”
项羽立即请小川护送刘邦家小到汉营,自己则带大军离开广武,回彭城修养去了。兄弟两人惜别之时,相约有缘再见。
小川把刘邦家小送回汉营,正准备离开,却发现一队士兵正在铁匠铺中督造兵器。一打听,他才知道这是汉王的命令,要多多准备刀枪箭矢。
小川大惊之下,飞马来见刘邦,质问道:“刘邦!你为何不按约天下息兵,反而秣马厉兵?”
刘邦似乎早就知道小川会来质问,不慌不忙地说:“我现在所做的,正是为了天下息兵呀!”
小川大怒:“你当我是傻子?几十万汉兵蠢蠢欲动,这是息兵?这分明是重燃战火!”
刘邦指着地图上被鸿沟一分为二的天下:“贤弟,你可曾试想过,天下若当真一分为二,会是什么样子?……我想过,楚汉必然都会日夜提防对方,不要说罢兵了,恐怕只会年年增兵。如此穷兵黩武,百姓能休养生息吗?”
小川听着无言以对:不错,这就是军备竞赛的由来。
刘邦继续道:“俗话曰‘天无二日’,就算我和项羽此刻暂休兵火,时间一长,恐怕谁都不会甘心。到那时候必然重开战火!……以为兄的拙见,此刻必须一鼓作气,统一天下,才能真正让天下息兵,让百姓得到安宁。贤弟以为呢?”
小川思索道:刘邦说的未尝不是事实,我所以不愿接受,是因为不想看到自己关心的人——项羽和虞姬的结局。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一再地想改变历史,却反而是推波助澜;反倒是历史彻底改变了我,把我变成了它的一部分……既然挡不住历史的脚步,我又何必百般阻挠?生也好,死也好,人生匆匆不过百年;成也好,败也好,转头一切又成空,我又何必执著于一个结果?
他决定彻底地置身事外。
小川又回到了北岩山洞,石壁上刻着的两句话依然清晰:“别君且坐思过处,缘来自有破壁时。
小川点头:“别君”指的应该是自己了,“思过处”就是这里,而这个“过”字既是过失的过,也是过去的过。他的确应该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过往了。
小川就在刻字下盘腿而坐陷入了深思。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小川忽然睁开了眼睛。
天宫门前,小川看着自己留在巨石上的血手印,沉默了片刻,这才抬头直视天宫大门,平和坚定地诉说:“玉漱,我没有杀吕雉,因为我发现,杀人并不能减轻我心中的苦痛……这次回来,我心中的痛苦依旧强烈,但是我改变了对待痛苦的方式。我发现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还有很多人等着我去帮助。所以,”小川环视四周,“我又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我不知道会是多久,但是我保证,我会常常回来看你。”
临行前,小川剃去长须,梳理头发,恢复了从前的打扮,显得颇有精神。他对着石壁上的两句话拜了一拜,拔出剑又刻上后两句,续成了一首完整的七言绝句:“别君且坐思过处,缘来自有破壁时。磨石三年拾魔道,一朝参透入世来。
背起行李,小川走出了山洞,走入了阳光,走入这个世界。
小川游走在青山绿水之间,踏遍了神州,当他来到乌江边,被这里美景吸引,决定驻留此地。
这日,小川在江边独坐,看到一块四四方方的石头,中间有一条裂缝,忽发奇想,拔出宝剑,砍削起来……
一位老者走过小川身边,看见他坐在石头边,以手支头,皱眉思索,还不时伸出手去挪动着什么东西,便好奇地观看:“借问这位小兄弟,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川答曰:“我是在下棋。”“这是什么棋?老夫怎么从未见过。”“这叫做象棋。”
只见四方石头上,已经被刻上了一个象棋的棋盘。中间的一条裂缝上刻着“鸿沟”二字,两边摆上了红、黑两色的旗子。老者饶有兴趣地指着 “鸿沟”二字问:“这就是楚汉中分天下的那条鸿沟吗?”
小川点头:“正是!红子代表赤色的汉兵,黑棋代表墨色的楚兵,车马士相都进退有秩,如同两军在棋盘上冲杀。在棋盘上,天下争端都可以避开刀光血影,只在方寸之间就可以解决。”
老者笑道:“有趣,有趣!方寸之间,却有千军万马。不如你教教我如何下这象棋?”
小川点头微笑:“好啊,总是左手和右手下,我都累了!”
小川开始教老者下棋,而老者则教他吹起长萧……
就在小川和老者在棋盘上指挥棋子的时候,楚汉之争又重燃战火,项羽和刘邦指挥着千军万马在战场上厮杀,喊杀震天……江水边,小川独自吹响长萧,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按着“乌龙陨落赤水根”这句口诀,大川他们来到了目的地——乌江。
高岚和大川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易教授和易妈妈相互搀扶着,一起快步走向江边,希望赶快找出需要的线索。可眼前这一片连着天际的江水涛涛,哪来的线索可找?众人搜索了半天,依旧没有丝毫进展。忽然,大川从长焦镜头里发现,远处江边站着一个人。
大家来到了此人身边,发现他正在画画。画面上,有一个人正坐在江边钓鱼。高岚忍不住笑道:“这风景完全不一样啊,你看这儿哪有这个钓鱼人呀?”
“嘘……”大川刚想阻止高岚,画家却笑着说道:“呵呵,这里的确没有什么钓鱼人,不过我画的也不是眼前的风景,而是我记忆中的风景。”
“记忆中的风景?”“不错,这幅画面,一次一次地出现在我的梦中……”画家一边说话,一边继续画画,此刻图画远处的江岸上又添上了几个骑马的人……
与画家的画如出一辙,一个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钓鱼人正在江边独钓,对面的江岸上果然出现了一队黑衣骑兵,其中还有一个女子,他们冲到江边,朝着对岸钓者使劲呼喊:“船家,快开船过来!”
钓鱼者听到叫喊,抬起了头,斗笠下露出他的脸,正是隐居此处的小川。他遥望对岸,惊诧地认出对面居然是项羽和小月!他心中不免一惊,掐指一算,鸿门宴已经过去四年之久,难道这是垓下兵败的项羽和虞姬?不好!
小川丢下鱼竿,全力划桨,驾着小船冲向对岸。
但是,他还是太慢了,汉军的兵马出现在了对岸,把项羽他们团团包围。一个文官打扮的人骑马走出汉军阵,正是高要。
“小月,小月!你听我说,项羽他们今日必死无疑!你快到老哥这里来吧,不然一会儿动手,兵刃会误伤了你!”高要焦急万分。
小月微微一笑:“老哥,咸阳一别已经三载,我早已不是当年的小月,而是霸王的虞姬!无论生死,虞姬都会与霸王为伴!”
“哈哈,如此巾帼气概,真不愧是我西楚霸王的女人!”项羽道。
此时,汉军将领王翳纵马来到汉军阵后大叫:“汉军将士听了,汉王悬赏,取项羽首级者赏千金,赐万户侯!你们还等什么?全军听令,奋勇向前,取项羽首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兵将一起拥了上去。
汉军开始了对楚兵的进攻,项羽、小月和骑士们,围成小圈,全力迎战,一时间杀得天昏地暗……
项羽不肯后退半步,小月拼死陪伴在他身边,拼命阻挡汉兵。
王翳远远地对准项羽搭弓放箭,冷箭射向项羽,小月眼看项羽被敌兵拖住,无法躲避,于是拼死用身体挡住了致命一击,自己却倒在项羽怀中!
项羽大惊,长枪横扫逼退汉兵,抱住小月,撤回阵中,楚军骑士奋勇挡住汉兵。
高要眼见小月中箭,目瞪口呆,不顾一切向前而去。
楚兵保护圈中,项羽抱着小月,慢慢跪下。
小月虚弱地微笑:“项王,我要先走一步了。”
项羽拼命摇头:“不,不,你一定没事的!”
小月喘息着摇头,她看到项羽左臂的战袍已经撕碎,那道自己刺出的伤口露了出来。小月咬牙抬起手,抚摸着这道伤口,回想起了当年自己插入发簪的那一幕,不由微笑起来:“那天我刺伤了你,今天终于还给你了!”
项羽泪流满面:“不,我不要你还!我宁可你欠我一辈子!”
小月的疼痛加剧了,她颤抖地伸手抚摸着项羽的脸,断断续续说道:“我、我还没有看够你的样子,真、真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小月嘴里涌出鲜血,她没有再说出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撩开了项羽的头发,又看了他一眼,带着遗憾闭上了眼睛,她的手也随之离开了项羽的脸庞,垂落下来。
项羽悲痛欲绝,紧紧抱着小月仰天长啸。
高要隔着人群看到这一幕,两眼发愣,喃喃自语:不、不……小月!小月!小月啊!
高要大叫三声小月,两眼一闭,昏倒过去,落于马下。
小川拼命地划船,他的双手早已磨破,在船桨上留下斑斑血迹,船一靠岸,他立刻跳了上去,但是看到的,却是跪在地上抱着小月尸体痛哭的项羽,他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每一次见到小月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个他几乎误以为就是高岚的小月……在大殿上为他和玉漱掩护被廷杖打得昏死过去的小月……在大牢外雨中迎接他的小月……药铺中救他重生的小月……
那么多的小月,那么多的回忆,小川不由得泪流满面,项羽一看来人是小川,怔了一怔:“我没能照顾好她!”
战鼓传来,汉军又要进攻了,项羽双眼冒火。“贤弟,请你把她带走!”项羽将小月的尸体放在了小川的手上,“我不能让我心爱的女人落入敌人的手中!”
“跟我回江东吧!那儿总有你立足的地方。”小川劝道。
项羽惨笑:“随我渡江过来的八千子弟兵,如今一个不剩,我还有什么面目回去见江东父老!我是霸王!只会战死,哪有逃跑的道理!”
“可是……”
“不必再说了,”项羽打断了小川,他把乌骓马也交给了小川,“把它也带走吧!这是你送我的,现在可以完璧归赵了。”
小川知道,自己又一次没能改写历史,霸王必须死。
项羽将小月小心地安放在了船中,脱下战袍叠好垫在她头后,“这样,她会更舒服些。”
小川还想说些什么,战鼓越来越急,项羽把小川推上小船:“快走!”
项羽举起长枪,猛力顶了一下小船,小船荡出数丈。
项羽看着小川和小月越来越远,突然听到汉兵发出的震天呐喊声,回头一看,只见一面“刘”字大旗高高地矗立在前方。刘邦骑着马走上前来。
“终于来了!”项羽心道。他脸上的悲伤一下变成了愤怒,他提起插在地上的长剑,呐喊着直冲入汉军,奋力厮杀着,他身边的骑士一个个全都战死了,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还在拼命向着刘邦的方向冲杀……
王翳急忙启奏:大王,项羽此刻是困兽之斗,大王不妨回去歇息,等将士们的好消息。
刘邦冷笑:“你是想劝我往后退?”“臣不敢!”刘邦摆手:“这也怪不得你。每次与项羽对阵,我总要退避三舍。但,今日是最后一战,以后我再没有机会可以面对面地战胜项羽了,所以此次我绝不后退!传令下去,凡后退一步者斩,凡前进一步者赏!
王翳:“是!”
一排排的汉军倒在项羽的枪下,但是后面的汉兵补充上来,坚守住阵线没有后退,于是尸体一层层堆积在同一个地方,越堆越高……
此时浑身是血的项羽,已经踩在尸体堆成的一人高的小山顶上。对面不远处,正是骑在马上的刘邦。
项羽与刘邦对望着。一个血脉贲张如火,一个面色沉静如水。
项羽大笑:“今日,我虽死,却还是西楚霸王!”
刘邦点头:“好,我就成全你!”
江心,小川停下了船,他看着项羽浴血奋战,拿起长箫为项羽吹奏了一曲挽歌,伴着乐声,小川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在沙丘平台的那一战,看到了自己血战叛军,身中数枪的景象。
项羽已被数支长枪刺中,他拔断了枪杆,带着身上的枪尖,退到了江边。
小川放下了箫,站在船上看着项羽,刘邦骑在马上也看着项羽。项羽喊道:“小川!刘邦!想当年,我们三人击掌为盟,曾经约为兄弟!哈哈……今日我们三人又聚首乌江渡口,没想到,却已经是人鬼殊途。”刘邦这才看到了小川,神色为之一变。
就在此时,谁也没有料到,项羽会转身对着小船,朗声大叫:“虞姬!我来也!”
项羽一挥剑抹在了脖子上,慢慢倒入了江中,江水被慢慢染成红色……
涂上最后一抹红色,画家对着高岚一笑,说道:“这幅画完成了,就送给你吧。”
“这画的是什么,江水为什么是红的?”高岚不解地问道。
“这是古时的乌江,西楚霸王项羽就是在这里自杀的,图中的这匹马呢,就是乌骓马了。”画家指着图中正在游水的一匹黑马说,“马已渡江,而主人却血洒乌江了。”
“霸王自刎乌江,江水染红,不就是‘乌龙坠落赤水根’吗!”易妈妈一语点破。
听闻此言,画家吃惊:“请问,你们是如何知道这句口诀的?”
易妈妈看了一眼画家:“不瞒您说,我是‘金行者’的后人,到这里是为了寻找‘水行者’的传人,寻找一枚黑色的戒指。”
“那你们有什么信物没有?”画家上下打量着他们问道。
大川取下背包,拿出宝盒:“我们已经找到了木行者和土行者的后人,加上金行者的戒指,已经找到三块戒石了,都嵌入了宝盒之上。”大川指出依然混乱的两个面上的两个缺口,“如果你有那个戒指,那上面的戒石应该和这两个缺口中的一个是相配的。”
画家仔细观察宝盒的缺口,点点头,忽然拿起旁边的砚台摔在地上!碎裂的砚台中竟藏着那枚戒指!画家捡起戒指,递给了易妈妈,“我们家族坚守了两千年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易妈妈双手接过戒指:“我们的祖先都会安心了。”
戒石被按入宝盒上的缺口,宝盒的拼图立刻飞快转动起来,瞬间就拼出了一个画面,它和画家刚刚画好的画如出一辙。四人都大吃一惊,一起看向画家,画家对着宝盒鞠了一躬,说道:“看来,梦境并非是虚幻的。”
“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到第五个戒指啊?,找到了,就可以打开宝盒了。”
“应该快了!”大川的话音还没落地,“西游记”三人组把他们围住了。高岚和大川拉开架势挡在大家前面,刚要反抗,“孙悟空”他们却把匕首架在了易教授和易妈妈的脖子上,以两位老人的生命威胁他们,无奈之下,大川他们只好放弃了抵抗。
黑袍人让罗拉扮成火行者的后人,打入大川他们的内部,他交待了种种关于火行者的细节。罗拉吃惊不已,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这些你就不用管了,你只要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如假包换的‘火行者’传人!” “明白了!”罗拉点头,不再提问。
“为了逼真,只能委屈一下你了。”黑袍人说完,突然挥拳打在罗拉脸上,罗拉立刻昏了过去。黑袍人伸手扶住她,慢慢把她放倒在地,罗拉的脸上带着瘀青,嘴角流出了鲜血。黑袍人带着怜惜,轻轻撩开她的头发,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这才站起来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大川四人和画家被叶枫他们推入了仓库,仓库大门轰然关闭。大家正在疑惑之际,忽然发现了昏迷在地的罗拉。
“罗小姐!”大川惊道。
罗拉悠悠地醒来,还没有睁开眼睛就露出痛苦的表情,伸手摸摸脸上的伤痕,这下果然够狠,她疼痛万分。接着,罗拉假装吃惊地看着周围的人。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罗拉看到高岚脖子上的四个戒环,继续装作吃惊,“这……这几个指环是哪里来的?”
“罗小姐,你见过这些指环?”这下轮到大川他们惊讶了。
“你们先告诉我这些指环是从哪里来的!”罗拉故作警惕地说。
“我是金行者的后人,这位是水行者的后人,所以我们会有这些指环。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作茧门人为火患’的口诀?”罗妈妈看看大家又看看罗拉。
“……乌龙坠落赤水根,不错,我就是‘火行者’的传人……我很小就父母双亡,我只记得他们要我记住这两句口诀,保护好一枚戒指和一个秘密。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对我非常好的男人,他带着我漂泊四方,走遍了各地。他全心全意地培养我,爱护我,让我拥有了现在的一切。我毫无保留、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可是……可是……”罗拉一开始是在演戏,但是到了后来,她已经在说心里话了,越说越悲伤。
易妈妈轻轻握着罗拉的手:“可怜的孩子,你一直漂泊四方,难怪《汤巫记》上没有给出你的坐标。”
“坐标?什么坐标?”罗拉故作不知。
“说来话长了。不过,是你给高岚发出短消息,告诉她这两句口诀的吗?”易教授说。
罗拉赶紧摇头,“这是我要保守的秘密,我怎么会随便发出?……”想了一下,她说,“是一个黑袍人把我抓到这里的,他曾经逼问我口诀和戒指的下落,我没说,他就给我打了一种特殊的药水。然后,我就昏过去了,好像那个时候我说了什么……”
“看来,你被催眠了。黑袍人问出了口诀,把它发给了我们。结果我们找到了你。最后黑袍人把我们一网打尽,拿走宝盒,还有最后一枚戒指。最终,我们还是被他算计了。”大川摇头叹息。
“你们别着急,黑袍人应该还没有拿到戒指。我把戒指存放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那间办公室只有我本人才能进入,所以就算黑袍人在催眠中知道了戒指在那里,知道了保险柜的密码,他也无法走进办公室一步!”听罗拉这么一说,大家都兴奋起来。罗拉继续说道,“我有办法,既能拿到戒指又能夺回宝盒,不过要大家帮忙……”众人围拢了过来,听着罗拉给大家制定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