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警探》 第一章 游乐场连环杀人案(1) 夜幕尚未完全降下,游乐场里的霓虹灯却已经准备好了欢乐的情绪。处处阑珊,使其中的男男女女犹如置身梦幻的国度。 连成一片的暖色灯光中,几点红蓝闪烁格外醒目。 是警车的车灯。 距离警车不远的一处草坪被隔离带围了起来,草坪由游乐场西北角的绿化墙延伸而来,5、6层柏树组成的绿化墙里探出了一只苍白的手,痕检专业的刑侦队长吴错心翼翼地拨开手周围的树丛,露出了一具女尸。 树丛很密,女尸被树枝架成了半后仰的站立姿势。 法医科长徐行二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死者的脖子,他一手执手电,一手抬起死者下巴,一道淤紫的勒痕清晰可见,勒痕约8毫米宽,非常匀称。 “一模一样的勒痕,与之前两起游乐场杀人案的凶手应该是同一人。”吴行二给出结论。 刑侦组长吴错既焦急又愤怒,冲斜靠在警车引擎盖上翻看案宗的年轻刑警道:“第三起了!” “哦。”年轻刑警头也没抬。 他有着麦色皮肤,胡子刮得很干净,干练的平头,看年纪最多不超过5岁,像个刚毕业的学生,他身上却有一种在校男生绝没有的自信气度。衬衣袖口卷起,手臂很瘦,整个人显得很高挑。 他叼着烟,为了避免烟熏到眼睛,左眼微微眯起,长长的睫毛似乎能为审视的目光加上一层柔和的滤镜。 徐行二继续对尸体进行初步检查,“尸温几乎未开始下降,死亡不足1时。” 这一结论引起了吴错的重视,他立马对一旁的刑警道:“封锁游乐场所有出入口,凶手可能还没离开!调取游乐场所有监控,从现场附近的监控查起,发现任何可以人员立马报告。” “是!” 手电的冷光打在死者皮肤上,越发惨白,很快,徐行二发现了勒痕上的一处出血,在出血部位附近,他心翼翼地用镊子捏起一根黑色的细线。 将细线装进证物袋,徐行二对身旁的助手道:“这是从勒死死者的绳子上掉下来的纤维,立马送检验科,确认绳子的材质,尸体运回去,今晚连夜解剖。” 证物袋被那个翻阅案宗的年轻刑警拦了下来。年轻刑警凑到证物袋前,只看了一眼就道:“鞋带,最常见的帆布鞋鞋带,凶手不笨,知道选一种能够轻松带离的凶器。尼龙材质,韧性好,长度也够,唯一的问题是太细。” 年轻刑警一开口,立即吸引了吴错的注意力。了解这位年轻刑警的人都知道,很少有罪犯能在他这儿获得“不笨”的夸奖。 吴错走到年轻刑警跟前问道:“太细?什么意思?” “太细,所以勒颈的时候受力面积很,受力面积越压力越大,勒痕处的皮肤都磨破了。对凶手也是同样的道理,用这么细的一根鞋带勒死一个人,手很可能会被磨破……不过,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作案了,他一定会戴手套,年轻人会选什么样的手套呢?” “等等,”吴错打断道:“不一定是年轻人吧。” “不仅是年轻人,而且是未成年人,还有,凶手不止一人,应该是……三个未成年人一起作案。”年轻刑警将手中的案宗翻到之前两起案件的尸检照片,“从前两名死者的尸检结果来看,除了导致机械性窒息的致命勒痕,死者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束缚伤,比如脚踝和腿外侧的淤伤,明有人按住或者抱住了死者的腿,胳膊上也有明显的抓痕,明有人试图抓住死者的胳膊,阻止死者挣扎。总之,勒死、按腿、掐胳膊的是不同的三人。” “也有可能是死者与凶手发生过搏斗,搏斗过程中留下了这些伤痕,只不过死者在搏斗中落败,最终还是被凶手勒死了。”吴错反驳道。 年轻刑警左右看看,突然走出警戒带,沿着草地前的水泥路跑了约0米,转过一道弯,消失在吴错视线中,不一会儿,男人消失的方向传出了喊声。 “吴错你大爷的!” 仅一声,众人却听得格外清晰。 “听到了吗?”年轻刑警一边往回跑一边问道。 吴错满头的黑线就是答案。 年轻刑警抿嘴一笑,继续道:“凶手选择的杀人地点看起来偏僻,只是因为两边的转弯和树丛阻挡了视线,实际上距离这里最近的游乐设施还不到0米,可负责游乐设施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声音,这明什么?” “明被害人第一时间就被制服了,她根本无法出声呼救。” “虽然正义有时会来得迟一点,但它不会缺席。”年轻刑警指着吴错道:“智商也一样。” 也不知是吴错脾气太好还是已经被挤兑习惯了,他只是示意年轻刑警继续讲下去。 “受害人身上所有的伤痕中,唯一能使她丧失呼救能力的就是脖子上这一处,凶手一定在第一时间勒住了受害人的脖子。 毫无疑问,勒颈这个动作需要两只手完成,凶手不可能在勒颈的同时还在受害人腿部和手臂上留下束缚伤,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凶手还有两名帮手,在他实施勒颈的同时,两名帮手一人抱住被害人双腿,另一人控制被害人双手。” 年轻刑警话时来回踱着步,完话恰好踱到吴错面前,挑了挑眉,那意思分明是“你们这些凡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咳咳,”吴错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道:“你怎么知道凶手是未成年人?” “仅仅因为被害人身上的束缚伤比较浅,并不能确定凶手一定是未成年人,”年轻刑警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朝着围观人群扫视一圈,“不过,凶手既然有胆量回来围观,我就勉为其难地把他们揪出来吧。” 人群中一阵骚动,三个14、5岁的男孩与年轻刑警的目光一碰,立即破开人群落荒逃窜。 “抓住他们!”吴错第一个窜了出去,还没追到拐弯处就按倒了一名男生。 “跑这么快,不愧是陈兔子。”男人合上案宗,靠在警车上点了根烟。 一根烟还未吸完,三名嫌疑人都被抓了回来,他们戴着骑行手套,其中一名男生穿着黑色帆布鞋,鞋带也是黑的。 男生一脸的嚣张不屑,纵然戴着手铐,被两名刑警控制,还试图蹦起来踢打抓住他的吴错,口中不干不净地叫嚣道:“敢动老子!你他娘的活腻了!我爸是李强!” 李强。 虽然这名字重名率极高,在场的所有警务人员心里还是嘀咕了一下。 市公安厅厅长恰好也叫这个名字。 “老实点!” 吴错一把抓住男孩想踹人的脚,脱下脚上的鞋子,看了一眼鞋带,丢给徐行二,“就是这只,鞋带上有未干的血迹。” 徐行二将鞋子装进证物袋,“立马带回去检验。” 第二章 游乐场连环杀人案(2) 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半夜被突发案件吵醒,李强已经记不清了。刚成为一名刑警的时候,无数熬夜破案的夜晚总有个念头在他心中萦绕:什么时候能睡个安稳觉。 如今他如愿以偿,所以,当他刚刚睡着就接到厅里打来的电话,心中是颇有些不满的,当他得知犯罪嫌疑人竟然是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他简直暴怒。 赶往市厅的路上他已经决定,绝对要让这些敢动他儿子的警察好看。 “谁敢抓我儿子?!”李强没好气地推门进了会议室,木门撞在门吸上,发出一声闷响。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吴错已经两没合眼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徐行二向大家分发着血迹检验结果。 出于礼貌会议室里的人纷纷主动站起,看向肩膀上的杠和花比他们多出许多的李强,唯有那个年轻刑警叼着烟闭着目,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谁让你们抓我儿子的?”李强两步跨到会议桌边,站在上位者和发言人的位置,目光咄咄地扫过在场的每个人。 徐行二干脆将手中的血迹检验结果递了一张给李强,然后默默回到座位。 众人坐下,有人低着头,有人看着自己手中的检验报告,还有人看着李强。 沉默,半分钟的沉默。 “鞋带上的血液与死者DNA匹配……什么意思?什么血液?谁的鞋带?!……啊?你们啊!”李强几下撕碎了检验报告,“我不管这些狗屁报告,我儿子呢?啊?我要见他!” 闭目抽烟的年轻刑警终于开口了,“公安机关询问未成年犯罪嫌疑人,除有碍侦查或者无法通知的情形外,应当通知其家长、监护人或者教师到场。你是李瑞的家长,等下询问他的时候你自然就能见到他了。” “询问?你他妈再一遍!”李强一把揪住年轻刑警的领子,“你就是那个闫儒玉?” 年轻刑警被拎了起来,脚步有些踉跄,双手不知该往哪儿放,嘴里的烟也掉了,真是个不擅运动的人,可他的眼神却平静如水。 “对,我就是那个闫儒玉。”他很快恢复镇定,“你是警察,应该知道坦白罪行对犯罪分子最有利。” 一句话四两拨千斤,李强颓然坐下,过了许久才咬牙道:“带我去见他。” —————————— 一切从一条微信好友申请开始。 “你敢杀人吗?” 对李瑞来,这是挑衅。 李瑞入学时他爸李强已经是单位里颇能得上话的领导了,等他读到初中,老爸的官运简直如日中,甚至成了最年轻的公安厅长。 新闻报道里那些官二代的臭毛病他一样不缺,更别在学校里为非作歹嚣张跋扈了,同学们没一个敢惹他的,被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李瑞一地找着刺激,久而久之打架泡妞等“家长便饭”已经不能满足他挑战刺激的心了。 当那条来自陌生人的微信消息响起,他先是不以为意地鄙视了一下挑衅他的人,可是接下来的几每当他感到无聊的时候,这个问题就会莫名其妙地在他的脑海里转上一圈。 我敢杀人吗?他也这样问自己,转而,一个更可怕的念头产生了,还有什么比杀人更刺激呢? 他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出乎意料的是,发消息的人竟然是同校的学霸张成安。 张成安,一个所有人眼里中规中矩的好学生,跟李瑞毫无交集,他怎么会有杀人的想法? “不为什么,就是想试试,你敢吗?”对李瑞的疑问,张成安答得云淡风轻,就像做一道数学题,背一个英语单词。 李瑞突然发现,以前结交的那些狐朋狗友简直弱爆了,张成安这样的人才能与他产生精神上的共鸣,于是他爽快地答应了。 张成安制定了周密的杀人计划,从杀人地点游乐场,到用来取人性命的鞋带。李瑞将这个计划告诉了最信得过的跟班肖磊,为了表忠心,肖磊没有任何考虑就要求加入。 张成安一开始不同意,可是肖磊已经知道了杀人计划,为避免他告密,只能让他入伙。 第一次杀人,李瑞心中颇为忐忑,所以下手勒死受害者的是张成安,李瑞和肖磊只是帮忙按住了受害者。即使这样,看到受害者挣扎越来越微弱,眼中的惊恐转为绝望,他还是吓得差点尿裤子。 可是一看到张成安镇定的神色,仿佛他是能主宰别人命运的神,李瑞又有点羡慕,那种感觉一定很美妙吧? “下次你来?”看到李瑞有些慌张,张成安又补充道:“你敢吗?” “早就想亲自动手了!”对李瑞这样的男孩来,丢了面子比被人捅一刀还难受——虽然他从没被人捅过,更何况,他绝不愿意被张成安看扁。 “就是就是,哪有瑞哥不敢的事儿?!”肖磊的马屁总是很及时。 很快,李瑞体会到了这种既令他害怕又让他向往的刺激。还是在游乐场,他亲手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 一个年仅15岁的女孩,和李瑞在同一所学校,兴许他们曾在某个楼梯转角有过照面。 杀完人,在肖磊的提议下,三人还去坐了过山车,美名其曰“双重刺激”。 那晚上回到家,李瑞抽了整整两包烟,他辗转了一夜直到快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做了好几个乱七八糟的梦,一会儿梦到女孩来找他索命,一会儿又梦见打游戏,一个BSS杀了一晚上,直到杀死的瞬间,倒在地上的BSS突然变成了那个死去的女孩。 李瑞也不清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害怕?可又没那么怕,兴奋?好像比预期还差点。直到电视、报纸、网络开始大肆报道游乐场连环杀人案,就连很少管束他的父亲也叮嘱了一句:“放学早点回来,最近不太平。” 还有什么比跟全市警察玩躲猫猫更刺激的?李瑞一下子对这个游戏充满了兴趣。 时间一过去,张成安依旧是那个人畜无害的学霸,两人在学校里还是毫无交集的样子。每当李瑞看到张成安认真做着标准的广播体操,每当路过张成安所在的班级,透过窗户看到他埋头做题,李瑞总是在心里呵呵一笑,这个衣冠禽兽! “下次什么时候动手?”李瑞主动微信联系张成安。 “最近风头太盛,等等。”张成安的回答依旧冷静。 “靠!胆鬼!”李瑞不耐烦地将手机往课桌抽屉里一扔。 追问了张成安几次,每回都是同样的回答,李瑞的耐心终于达到了极限,“你不来老子单干了。” 微信那头沉默了许久,最终,张成安还是担心李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万一被抓再把自己供出来。 “杀人可以,我要重新计划,换个地方,游乐场到处都是警察。” 那才刺激呢! 李瑞偏执地坚持游乐场这个作案地点,张成安只能无奈妥协,他亲手放出了李瑞心中的恶魔,也预感到这颗苦果早晚得由自己来吃。 杀死第三名受害者,三人即将离开游乐场的时候,李瑞突然提议道:“你们敢不敢回去,看看那些无能的警察是怎么办案的。” 肖磊的腿开始打颤,可他只是看着李瑞,没敢提出异议。 “你们敢吗?”李瑞已经迫不及待地看向了案发现场的方向,“那群警察肯定想不到,咱们还敢再回去。” 张成安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很不好的感觉,他从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第三章 整形医生被杀案(1) 案子虽然告破,大家心情却都有些沉重。做刑侦的最恨这种无理由杀人,三名被害人的青春画卷还未完全展开,就成了凶手的杀人体验对象。 因为太无辜,所以令人惋惜。 自从嫌犯被送入看守所暂时羁押等待审判,李厅长就开始求爷爷告奶奶地四处托关系,上门向被害人道歉,还主动提出经济赔偿,这么做是否起作用大家不得而知。 虽然这一事件在微博上讨论得火热,媒体却再也没就此案继续报道,大有息事宁人大事化的意思,可见公关方面这位李厅长还是有些能耐的。 刑侦一队成员对三名嫌犯持两种态度,一种认为嫌犯年纪还,可以改造教育,另一种则觉得嫌犯身上充分体现了“人性本恶”,加之法律对未成年人的宽容态度,即便把他们往牢里丢上几年,也只会学得更坏。 不过,这一切闫儒玉都不感兴趣,看过李瑞的审讯,他独自走进了市厅1楼角落的一扇门,颇有“深藏功与名”的意思。 这里挂着“未侦破案件档案室”的门牌,门时常紧闭,绝大部分在楼里上班的人都不知道这个地方,少数知道的人也想不到里面竟然还有办公人员。 环绕四面墙的档案柜里存放着建国起本市发生的所有未侦破的凶案案宗,一些案宗看起来相当老旧,牛皮纸的封面上有一代代刑侦人员的汗水味道。 一张不大不的办公桌四平八稳地摆在屋子中间,几本案宗随意躺在桌上,烟灰缸满得再多一根烟蒂都插不下了,几星烟灰洒在案宗上。 桌上的电脑是档案室里唯一的现代化设备。此刻,闫儒玉正叼着烟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若是将这个男人丢进随便哪个网吧,你绝对看不出他跟网瘾青年有任何差别。 走廊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闫儒玉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被人打扰,除非这个人是他的朋友。 他的朋友并不多,也就那么一两个。 “靠!又用办公室电脑打游戏,老闫你这是公器私用!” 吴错很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开门进屋,把办公桌对面的椅子搬到闫儒玉旁边,“你也稍微收敛着点,万一领导进来看见你打游戏,影响多不好啊。” “领导不仅不会进来,从脚步声判断,就连路过都从没发生过。”闫儒玉把烟灰缸递给吴错,吴错颇为娴熟地帮他把里面的烟蒂倒进垃圾桶。 手上动作着,眼睛却一直盯着闫儒玉的电脑屏幕,“不是吧?你通关了?昨官方不是公布数据了吗,打通第一关的全世界还不到0人!” 闫儒玉接过吴错递回来的烟灰缸,“这游戏需要智商,不适合你。而且,我这是第四关。” “第四关?!” 闫儒玉好像听见下巴砸到桌面的声音。 凶手是谁。 一款集悬疑、推理、密室逃脱为一体的游戏,游戏共19关,每一关都是一个独立案件,凭逻辑缜密受到不少推理迷追捧。可惜游戏难度太高,一经问世就饱受质疑,大部分玩家认为游戏存在BUG,根本无法通关,这导致游戏在各大应用市场评分均在0以下,评论区更是骂声一片,前途十分惨淡。 直到昨日游戏开发商暴雨公司首次公布数据,打通第一关的16人中,有位世界范围内有名气的才少年,5位门萨组织(世界顶级智商俱乐部,1946年成立于英国牛津)成员,以及8位不愿公布信息的路人玩家,16位玩家中已经有5位打通了游戏第二关,进入了第三关。 毫无疑问,闫儒玉就是那5位之一,而现在他已经打通第三关,进入了第四关。 这一信息的公布在游戏界掀起了热烈讨论,网上自嘲声一片,无数玩家表示智商遭受碾压。暴雨公司进一步公布了一份协议,玩家每打通一关,都需要同意这份协议,才可以开启下一关剧情。 协议的意思概括起来只有三个字:不剧透。通关玩家承诺不以任何形式向他人透露全部或部分通关方法。 其它游戏想尽办法建立玩家社区,引导玩家讨论,奖励攻略分享,《凶手是谁》却反其道而行。 这使得暴雨公司再次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投资人、评论者认为社交时代这么做无疑是自断一臂,缺乏社交纽带,必然导致《凶手是谁》的用户粘性不够。 数据也确实证明了,除了极少数锲而不舍的真爱粉,绝大部分玩家在尝试以后会选择知难而退,毕竟玩游戏是为了消遣放松,而不是自取其辱。 对此,暴雨公司未做任何回应,依旧我行我素地更新、维护,这家公司似乎根本不在乎游戏是否盈利,简直是游戏界的一朵奇葩。 市厅里很多刑警都玩过这款游戏,毕竟工作就是破案,他们才不信这个邪,还能被游戏难住了? 不到一个礼拜,还在尝试通关的只剩下吴错一人。 如今发现玩到第四关的闫儒玉,吴错心中窃喜,谁能想到引人猜测的神秘高智商玩家昨晚上还跟自己一块撸串来着。 “窥屏这种犯罪行为竟然不用坐牢,理不容啊!”闫儒玉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他干脆关了显示器道:“有事没事?没事就不送了,忙着呢。” “有事有事,”吴错自动屏蔽闫儒玉挤兑的本领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他赶忙递上一份案宗,“新案子,死者杨淑菲,市整形医院隆胸外科主任,今早被钟点工发现死于家中,现场初步勘察已经完成,老吴正在尸检,尸检结果应该快出来了。” “有什么特别?”闫儒玉翻看着案宗,自问自答道:“离异,儿子在国外,自己住高档别墅,区监控没拍到可疑人员,门锁窗锁没有撬压、破坏的痕迹,死者的手机不见了……手机不见了?单位也找过了吗?” 吴错点了点头,闫儒玉继续看案宗,“餐桌上有六盘吃过的菜,是死者的晚餐……六盘菜,对一个独居的人来会不会多了点?” 吴错分得清哪些问题是闫儒玉在思考,哪些是他在提问,所以并没有出声回答。 果然闫儒玉点了根烟,翻了一页,继续道:“门口怎么会有半枚赤足的脚印?而且不是死者的……赤足,赤足……谁会在不到15度的气温下光着脚跑到别人家?” 闫儒玉指着现场照片上脚印旁边的门道:“这不像屋门。” “不是屋门,但也能通到屋外。” 闫儒玉摊手表示不解,吴错解释道:“这扇门通往车库,车库又通往屋外,现在别墅大多采用这种设计,方便业主停好车以后直接进屋。” “有点意思。” 第四章 整形医生被杀案(2) 通常情况下,只要闫儒玉一个案件有意思,无论是“有点意思”,还是“挺有意思”,又或者“太有意思了”,都意味着一个意思,那就是他要参与这起案件的侦破工作。 晚上8点,案情分析会,闫儒玉果然准时坐在了吴错为他留好的位置上。 法医徐行二身上还带着一股刚刚与尸体打过交道的特有味道,屋里的每个人都已经对这种味道习以为常,徐行二看着手中的尸检报告,看神色他还没从吃惊中缓过神来,或许因为这具尸体实在太过古怪。 徐行二站在投影旁,清了清嗓子,开始介绍尸检结果。 “根据尸温和末次进餐消化情况,推测死亡时间在昨晚上9点到10点。” “死者的右心充满了血沫和气泡,也就是所谓的空气栓塞,因为空气的阻隔,死者的右心无效收缩,致使心肺间的血液循环受阻,导致了死亡…… 白了,就是有人向死者体内注射了至少00毫升空气,这与死者手臂上的个注射痕迹相吻合,普通注射器受容量限制,无法一次性完成00毫升注射,凶手只好分多次向死者体内注射这些空气。 另外,化验结果显示,死者体内含有两种麻醉剂成分,分别是**和安泰酮。**俗称迷幻药,是一种抗精神病类的药物,具有镇定作用,可溶于水,溶解后没有味道,不易察觉。安泰酮是一种静脉注射麻药,二十三个注射痕迹中的一个应该就是注射安泰酮留下的。” 徐行二看了看众人,深吸了一口气道:“最令人注意的是死者身上的两处伤口。” 随着幻灯片中一张照片的出现,众人的目光皆是一滞。 这俱尸体很完整,而且尚未发生**,对于破过碎尸案、炸尸案、剥皮案的刑侦一队成员来,这样的尸体已经是最不具备视觉冲击力的了,尸体上只有两道不足10厘米的伤口。 但这两道伤口带给众人的震撼,却一点也不比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体差。 伤口位于死者的**下方,创口微微张开,像两张惊声尖叫的嘴。透过创口可以看到,尸体的**里面被填充了某种东西。 “整形医生?隆胸外科主任?”闫儒玉一边嘀咕一边拽过吴错的笔记本电脑,叼着烟在搜索引擎中查询了一会儿,低声道:“这个位置,是隆胸手术常见的刀口位置。” 徐行二清了清嗓子,继续介绍道:“尸检过程中,我们沿着死者身上的伤口取出了两样东西……气球和鸡翅,确切地,是灌了水的气球和可乐鸡翅……” 吴错补充道:“根据尸检以及现场痕迹检验结果来看,门窗没有被撬压、损伤的痕迹,所以凶手应该是敲门入室的熟人,甚至凶手可能与死者一起吃的晚饭。 我们在死者的水杯中检测出了**,明凶手趁死者不注意,在她的水杯中放了这种麻醉药。” 徐行二点头,继续道:“用**迷倒的被害人后,或许是担心被害人醒来,凶手又对她注射了麻醉剂安泰酮,然后掀开被害人上身的衣服,割开两道伤口,并通过伤口向被害人**内塞入灌水的气球和可乐鸡翅。 做完一系列伤害行为,凶手对被害人静脉注射了至少00毫升空气,致使被害人死亡,简单清理现场后,凶手离开了犯罪现场。” 讲完自己的分析,徐行二默默坐了下来,闫儒玉突然问道:“可乐鸡翅是就地取材的吗?” “是的,死者的晚饭中恰好有一盘可乐鸡翅。”吴错答道。 闫儒玉点了点头,嘴上叼着一根烟,手里还拿着一根没点着的,不时在桌上磕两下。思考的时候他总是离不开烟,吴错曾开他的玩笑:“老闫要么死于太聪明,要么死于肺癌。” 此刻吴错完全没心思开玩笑,见徐行二坐下,他眉头紧锁道:“气球应该是凶手事先准备好的,行凶的过程中觉得向死者**内塞鸡翅更具有侮辱的意味,这种特殊的伤害方式有明显的报复倾向。现在怀疑死者杨淑芬曾为凶手做过隆胸手术,有可能是手术事故导致了这样报复。 根据这个推测今白的排查重点放在了死者的工作单位,对她的手术记录进行排查,却没有发现存在问题或手术事故的记录。 通过与死者杨淑菲的同事交流沟通,我们发现她在同事中评价很高,不仅医术高明,而且积极提拔后辈,同事对她可以是一致好评。就连半年前跳槽来到隆胸外科的副主任蒋芬,也与死者关系要好,蒋芬表示多亏死者的帮助,她才能迅速适应新的工作环境。” 闫儒玉摇头道,“这种场面话不足为信,一个主任,一个副主任,况且是空降来的副主任,职位高低决定矛盾大。” 吴错反驳道:“有同事看见过两人下班后一起去做美容,如果背地里有矛盾,没必要下班时间还约在一起吧?” “美容?”闫儒玉的眼睛一亮,窝在椅子里的人一下子绷直了,“目击者是看到两人正在做美容,还是只看到两人进了同一家美容院?” 屋子里的人对闫儒玉突然而来的兴奋已经见怪不怪,吴错低头回想了一下,很确定地答道:“只是看到两人进了同一家美容院。” “哪一家?叫什么名字?在哪儿?”闫儒玉攥了一下拳头,仿佛抓住了什么线索。 “幸好目击者得比较清楚,我看看……我应该记了呀……”吴错不断翻着手中的笔记本,“找到了!叫……” 闫儒玉直接起身,夺过吴错的笔记本,丢下一句:“突破口在美容院!”就奔出了会议室。 “我跟他一块去。”吴错也追了出去。 会议室里众人不知该追还是该留下,徐行二看了看表道:“没吃晚饭的赶紧去吃,一会儿有活干。” 第五章 整形医生被杀案(3) 半时后,锦绣路,艺陆美容美体中心。 一辆车悄然停在马路对面,车上的两个男人却迟迟没有动静。 “不行!我从没去过那种地方!”吴错抓住方向盘,一副宁死不肯下车的架势。 “吴错警官,拿出点专业精神,演员还要拍床戏吻戏呢。再,你也想太多了,只是去打听点消息,又不是让你献身,”闫儒玉嫌弃地看了吴错一眼,“就算你肯献也得有人要吧。” “那你干嘛不去?”吴错瞪着闫儒玉问道。 “我本来打算去的,谎话都编好了,谁让你哭爹喊娘非要跟着我来的?既然来了,你总得发挥点作用吧。”闫儒玉回答得理直气壮。 “我……我怎么没发挥作用?我不是给你当司机了吗?”为了表示不满,吴错还夸张地拍了两下方向盘。 “要去一块去!”闫儒玉下最后通牒。 “好吧。” 10点半。美容院的员工陆续下班。看到有顾客进店,店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两位第一次来吧?正好我们在搞活动,按摩理疗6折,一次只要19……” 吴错一看这架势,直往闫儒玉身后躲,闫儒玉倒是举止大方,只是姿势相当别扭。 自打一进店,闫儒玉的脑袋就一直歪着,他指着自己的脖子,不耐烦地打断店长道:“我落枕了,你们的按摩能治好不?” 吴错低头大声咳嗽,以避免笑出声来。 店长夸张地笑道:“哎呦那您真是来对了,落枕问题,能治!能治!” 闫儒玉一拍吴错肩膀,歪着脖子道:“我什么来着,落枕就得靠按摩治,今儿哥就带你体验体验。” 在店长的引导下,两人走上二楼,进入了一间有两张按摩床的房间,趁店长出门安排按摩师的工夫,吴错局促地问道:“等会儿怎么办啊?” “紧张什么?等会儿她们肯定跟你推销,你就自己女朋友想隆胸,顺便打听一下这项服务。” 吴错的脸已经胀得通红,“我……我不好意思,要不还是你问吧。” “我不问。”闫儒玉拒绝得特别干脆,“我也不好意思。” …… 一时后,闫儒玉和吴错回到车上。 一上车,吴错就兴奋道:“非法开展整形医疗服务、销售三无美容产品,够他们喝一壶的。” 闫儒玉也道:“已经确认正是杨淑菲和蒋芬为这家美容院的顾客提供隆胸手术,我看可以把店长和老板带回去了解情况了。” 吴错连连点头,“已经跟组里通了电话,正派人过来。” —————————— 深夜1点。 市公安厅,审讯室。 对艺陆美容美体中心店长及老板的突击审讯正在进行。 老板属于甩手掌柜,对店内经营细节一概不知,店长成了重点审讯对象。 审讯室里只有吴错和美容院店长侯文华,两人对面而坐,中间隔着一张桌子。 “警官,我就是个打工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店长侯文华依旧巧舌如簧。 吴错不话,犀利的眼神一直盯着她,不会儿,她越来越没底气,话的声音越来越,最后干脆哼哼两句不了。 “杨淑菲和蒋芬是你们那儿的隆胸医生?”吴错问道。 “是。”侯文华一听所问之人与自己关系不大,暗暗松了一口气。 “杨淑菲和蒋芬实施的手术中,有没有发生过事故?” “这……”侯文华左顾右盼,眼神明显开始闪烁。 吴错眯了眯眼睛,就像猎豹发现猎物。 “有没有手术事故?”吴错加重了语气。 “我,我不知道。”话时侯文华低下了头。 吴错的上身向前倾了一些,紧盯着侯文华的眼睛道:“那个出了手术事故的患者在报复,杨淑菲已经死了。” 侯文华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似乎正努力克制颤抖,她闭上眼睛,表情痛苦地摇了两下头。 “事故患者是谁?”吴错的身体又向前倾了倾,一字一句道:“如果你跟手术事故有关,那你现在很危险。” 侯文华开始发抖。 沉默,足有分钟的沉默。 终于,侯文华深吸了一口气,“有一次事故,是杨淑菲的手术。” 她的对面,吴错暗暗松了一口气。 “自打店里推出隆胸服务,蒋芬一直是我们的兼职医师。店里使用的假体便宜,收费却是医院同类手术的两倍,蒋芬在我们这儿做一台手术顶她在医院工作一个礼拜,她在店里干了将近年,我们逐渐熟悉了,偶尔也聊几句。 她曾经跟我抱怨,跳槽单位本来承诺让她当主任,可是最终只当上一个副主任,当时她挺生气。可是,没过多久,她竟然介绍杨淑菲——也就是那个占了主任位置的人来我们店里兼职。 你想啊,店里的隆胸手术一个礼拜最多台,每次也就一时多点,蒋芬完全忙得过来,她干嘛要把赚钱的好事跟人分享?直到发生了那次手术事故,我才明白蒋芬这么做的目的。 我们店里的假体虽是劣质的,但还真没有顾客反应隆胸以后出现问题,唯独接受杨淑菲手术的那位顾客,手术后就开始感染、发炎、化脓,最后……唉,反正我看着挺恐怖的。杨淑菲生怕事情闹到单位影响了她的前途,一个劲儿地交代,让我们不要提起她所在的医院,她自己私下里跟这位顾客协商……” “这跟蒋芬有什么关系?”吴错打断道。 “我看到蒋芬在那个顾客使用的假体上动了手脚。” “什么?”吴错的声音变得有些急促。 “其实我是无意撞见,就看了一眼,好像是蒋芬拿注射器往假体的包装里注射了什么东西。我也没当回事,后来那顾客手术感染闹到店里,我才又想起这事,我私下里问过蒋芬,她没正面承认,却表示只要我不往外,就把每台手术的收入分一些给我。” “你答应了?”吴错厌恶地看着侯文华。 侯文华低着头没话,吴错瞪了她一眼,“接着!” 她也不抬头,继续道:“后来杨淑菲就不来店里了,听她花了不少钱给这位顾客治病,又赔了一大笔钱,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一百万吧?可能还不止。 她自己也过,只要事情能压下来,不闹到医院去,她会尽量满足顾客的要求。蒋芬就不一样了,她巴不得那位顾客去医院里闹,把杨淑菲从科室主任的位置上拉下来。” 侯文华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脑海中又仔细把事情过了一遍,“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吴错一拍桌子,“顾客的名字!” “半年前的事了,我真记不住了,那顾客又没办过卡,手术也就简单登记一下,没人在意她的资料,后来一出事杨淑菲就把她的登记表拿走了。” “那顾客有什么特征?”吴错又问道。 “0多岁的姑娘,身材特别好,我还问过她怎么保持的身材,她为了减肥吃了一个月苹果,那张脸……整得还挺漂亮。”侯文华努力回忆着。 “整的?整容?” “是啊,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能动的地方全动了。鼻子、下巴、额头都垫过,脸上不知道打了多少玻尿酸,还削了下颌骨,开了内眼角,割了双眼皮……这么吧,你就是有照片都未必能找到她,一模一样的整容脸已经满大街了。” 店长倒是真敢。 吴错有些目瞪口呆,大脑短路了几秒钟,继续问道:“身高有印象吗?” “这个……1米6多点吧,跟我差不多。”侯文华道。 第六章 整形医生被杀案(4) 第二清晨。 对侯文华的审讯使案件侦破取得了一些进展,但因为嫌疑人身份无法确定,接下来的排查工作依然存在瓶颈。 闫儒玉和吴错一大早就驾车离开了市公安厅。 吴错将车开得很稳,闫儒玉抱臂靠在副驾驶座位的椅背上,垂头闭目,不知是在思索还是因为昨晚通宵打游戏而正在补觉。 “赤足脚印,”闫儒玉突然呢喃一句,转而看向车窗外。 灰蒙蒙的,最近持续降温似乎已经阴沉了好几,甚至使闫儒玉产生了本就是这样的错觉。 啪嗒哒—— 几个雪粒打在车窗上。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了,不是那种轻飘飘的雪花,而是圆滚滚的雪粒子,打在人身上应该会有些疼吧? “谁会在这样的气里赤足去别人家作案呢?”闫儒玉又低声咕哝了一句,伸手掏了一根烟,又冲一旁的吴错晃了晃烟盒。 吴错摇头,目不斜视地开车,“大早上少抽点吧,车里总共就两口空气。” 闫儒玉使劲儿抽了一下鼻子,“现在只剩一口了。” 他把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收进了烟盒里。 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先去案发现场?还是先去找蒋芬?” “案发现场吧,审问活人可不是我的强项。” 绿灯亮起,车子直行,行驶了约莫0分钟到达杨淑菲所住的高档别墅区,杨淑菲家位于靠近区中心的位置。 或许是发生了命案的缘故,区里显得十分冷清,鲜有行人。一下车,闫儒玉就有一种被人偷偷窥探的感觉。 或许有人对邻居的死感兴趣? 他环顾四周,距离杨淑芬家不远的一处别墅,二楼落地窗的窗帘在晃动,显然刚刚有人动过那窗帘。 是躲在窗帘后窥探的人吗? 区里摄像头很密集,每条通往杨淑菲家的路上都有不止一个摄像头,凶手想要进入杨淑菲家就一定会被拍下来。 “每一个摄像头都确认过了?有没有被破坏的?” “没有被破坏,影像科的同事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监控,没发现可疑之人。” 闫儒玉抱臂站在杨淑菲家门口好一会儿才道:“进去吧。” 屋内的装修很考究,浅色木质家具,银色餐具,手工刺绣的地毯和窗帘,处处透出杨淑菲的品味。 餐厅与客厅中间的地板上画着一个白色的人形轮廓,能看出杨淑菲死亡时的倒地姿势。 她头朝着餐厅,脚冲客厅,应该是被凶手刻意地摆过姿势,腿伸得很直,胳膊自然放在身体两侧,就像平躺着睡着一般。 地上有少量血迹,应该是凶手在死者身上割出伤口时留下的。 血迹零零星星,看不出什么。 简单地在屋里查看了一圈,闫儒玉的注意力终于放在了最令他纠结的赤足足印上。 “你在什么情况下会不穿袜子?”闫儒玉问道。 “当然是在自己家。”答案总是从最简单的开始。 “如果是在别人家呢?” “不可能!在我看来去别人家不穿袜子和不穿裤衩一样羞耻!” “好吧,我换个问法,什么情况下你会在大冬不穿袜子出门。” “仅仅是出门?不是去别人家?” “对。” “那除非是……去区门口的商店买烟?对!这种路程特别短的情况下。” 两人陷入了沉默。 闫儒玉踱步至客厅的窗前向外看了一会儿,“我……知道了。” “你知道……凶手了?” “好像是。” “为什么不确定?” “因为太不可思议。” “福尔摩斯教育我们:把一切不可能的结论都排除,剩下的,不管多么离奇,也必然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闫儒玉翻了个大白眼,“案子没破几件,倒是没少看。” “你的想法吧。”吴错正色道。 “首先,区里每条通往杨淑菲家的路上都有摄像头,如果凶手是从区外来到杨淑菲家,那一定会被监控拍到,可是现在监控里却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的人,要么是有一条全程处于监控盲点的路径,要么就是凶手来自同一个区,我更倾向后者。” “因为赤足脚印?” “对,如果是去相熟的邻居家串门,就会穿得很居家,尤其是女孩子,甚至可能只蹬一双棉拖鞋。” “可是……”吴错站在闫儒玉身旁,也向窗外看了一眼,“城里人有几个跟邻居关系好的?更别这种高档别墅区了,我们进行周围排查的时候,好多人根本就没跟邻居打过照面,更别相熟了。” “如果是一个在杨淑菲那儿做过隆胸手术,并且手术还失败了的邻居呢?” 吴错陷入迟疑,就如闫儒玉所,这个推论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今早案件还是一团迷雾,闫儒玉来案发现场一看,就将嫌犯锁定在不到0户人家以内? 这……会不会太神了点? “那现在怎么办?挨个敲门查一遍?”吴错问道。 “我可不敢,万一凶手急眼了再伤到我,”闫儒玉一缩脖子,“先去物业打听一下吧。” 看着大步走向区门口物业办公室的闫儒玉,吴错噗嗤一笑,“你胆子这么怎么当上警察的?” “主要是走后门。”闫儒玉回答得特认真。 一边走,吴错一边给重案一组打电话,调遣人手过来。 两人走了没几步,却见距离杨淑菲家不远的一栋别墅的车库门开了。 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女人开着一辆红色马自达出来,与两人擦肩而过。 “就是她!凶手!”闫儒玉只看了那女人一眼,撒腿就追,吴错紧跟其后。 车里的人车发现有人在追,一脚油门,速度一下子飙到了100,两人跑得脚打后脑勺,真后悔把车停在了区门口。 终于跑到区门口,红色马自达早就没影了。 上车,发动,闫儒玉选择一个方向追了上去,一边加速一边对吴错道:“通知组里,凶手开红色马自达,车牌号:京-Z069,从金水湾别墅区出门,沿着……就在前面,找到了!”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辆红色轿车不停地变道超车,很着急的样子,闫儒玉继续道:“沿着梧桐路由南向北方向逃窜,赶紧想办法拦截。” 吴错一边拨通电话一边激动道:“追上去!” 闫儒玉不为所动,仍然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 “你倒是靠近点啊。”吴错着急得恨不得跟闫儒玉换换,由自己开车。 “她太慌张了,这样开车本来就不安全,我再一追,万一发生交通事故伤到其它人就不好了,先跟着,等她情绪稳定些再吧。”闫儒玉匆匆看了一眼吴错,“你系上安全带。” “哦。”吴错拉过安全带系上,“伙子很稳嘛,老司机了。” “还行吧。” 0分钟后,在交警部门的配合下,嫌犯终于驶离城市主干道,在车流较少的路段被交警设置的路障拦了下来。 “咱们下去看看?”前方不远处的红色马自达没了动静,吴错有些着急。 闫儒玉摇头,“我就在这等着,抓犯人可不是我的强项。” 两人虽有一句没一句地伴着嘴,气氛却一点也不轻松。凶手坐在车里与警察对峙着,她情绪十分激动,对面的刑警纷纷下车,躲在车门后举枪瞄准红色马自达,各个表情凝重。 透过挡风玻璃可以看到,红色马自达的副驾驶位置上有一个塑料瓶,瓶子里有不明液体,警察们担心那是危险物品。 一名女警拿着扩音喇叭不停地安抚嫌犯的情绪,待嫌犯冷静一些,女警壮着胆子慢慢上前,一边上前一边道:“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你的身体、精神上都受到了伤害,你心里的恨我们能理解,但杀人并不能减轻你的痛苦,相信我,还有其它解决方法……” “没有!没有别的方法!只有把他们统统杀光!” 嫌犯将车窗打开一条缝,冲女警大喊。 女警不敢再靠近,吴错心翼翼地打开车门,心翼翼地下车,趁着嫌犯的注意力被女警吸引,心翼翼地从后面靠近红色马自达。 为了避免嫌犯从后视镜中发现他,他全程猫着腰,车里的闫儒玉紧张地看着他。 女警继续与嫌犯话,吸引其注意力,“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千万别做傻事……” 嫌犯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她流着泪喃喃道:“没有以后了,我已经没有以后了……” 着,拧开了副驾驶位置上的塑料瓶,疯狂地将瓶中的液体泼在了自己身上。 “我已经烂了!不能看了!只有烧掉!烧掉!” “不好!” 闫儒玉捂着嘴惊呼一声,是汽油!他的眼睛紧盯着吴错,这个混蛋!太危险了! 红色马自达车后,吴错像一只敏捷的豹子,两步冲到了驾驶座旁的车门外,从开着的车窗缝伸进一只手一把夺过嫌犯手中的打火机,另一只手熟练地打开车门锁,同时大喊道:“别开枪!是汽油!” 终于,车门开了,嫌犯被拽下了车,三名刑警一拥而上,迅速给她拷上了手铐。被拽下车的瞬间,嫌犯放弃了所有抵抗,如同解脱。 第七章 整形医生被杀案(5) 市公安厅,审讯室。 嫌犯名叫邱婉丽,去年8月份独自来到京北市打拼。某网络直播平台主播,直播中认识了富豪李乐山,李乐山刚到而立之年,事业有成,对邱婉丽可谓一掷千金。 很快,邱婉丽就搬进了李乐山位于金水湾的别墅,成了杨淑芬的邻居。 邱婉丽本以为抓住了一张长期饭票,偏偏李乐山一副没玩够的样子,压根没有跟邱婉丽定下来的打算。 跟所有恶俗的故事一样,邱婉丽很快发现,李乐山跟另一个更年轻的女人勾搭上了。 邱婉丽生气,却没办法,只得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她萌生了整容的心思,痴想着或许这样能留住李乐山。 一傍晚,邱婉丽恰好与一边打电话一边散步的杨淑菲擦肩而过,听到杨淑菲跟电话中人正在讨论“隆胸手术”相关的话题,她就留心多听了几句。 原来杨淑菲是整形医生,若是咨询她岂不是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大着胆子跟杨淑菲搭话,表明了自己想做隆胸手术,杨淑菲劝邱婉丽去她所工作的正规医院进行手术,并再三表示整形行业十分混乱,还是正规医院靠谱。 邱婉丽却觉得医院是个公共场合,不够私密,最终选择去私人整形会所。 大概是出于医生的责任,杨淑菲让邱婉丽去自己兼职的艺陆美容美体中心,并表示帮她从医院购买正规渠道的隆胸假体,邱婉丽自然十分感激。 可怎么也想不到,手术之后,邱婉丽的胸部开始疼痛、发炎,刀口难以愈合,她以为是自己体质弱,买了些消炎药吃,一直没有就医,直到刀口开始流出脓血,邱婉丽才找到杨淑菲。 杨淑菲一看知道情况不妙,赶紧带邱婉丽去正规医院治疗,当医生告知邱婉丽必须进行**切除手术时,邱婉丽简直要疯了。 纵然杨淑菲愿意承担她的一切医疗费用,并赔偿她一百多万元,依然不能平息邱婉丽心头的怒火。邱婉丽认定杨淑菲为了赚黑心钱而给自己用了劣质填充物。 她要杀了杨淑菲。 她精心计划了折磨和杀死杨淑菲的每一个细节,甚至,10年前护校毕业的她认真练习起课堂上从未好好学过的打针。 案发当,杨淑菲下班后开车回家,邱婉丽从自家车库走出来,制造了监控拍不到的“偶遇”。 她对杨淑菲自己已经想通了,不想再继续追究,对快要被这件事逼疯了的杨淑菲来这当然是大的好消息。她感激邱婉丽的宽容,或许是出于愧疚,杨淑菲邀请邱婉丽进屋一起吃晚饭,还亲自下厨准备了6个菜。 她没想到的是,邱婉丽会趁机在她的水杯中放入**,致使她昏迷。 之后的犯罪过程几乎与警察的推断一致,经过技术比对,门口的半枚赤足足记也与邱婉丽对应上了。 可是,除了杀害杨淑菲的过程,邱婉丽交代的另一件事却更让人不寒而栗。 在她对杨淑菲实施了伤害以后,杨淑菲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了。 美容院店长侯文华发来一条消息:手术事故另有隐情,想知道真相,10万。 邱婉丽看到这条消息,一下子愣住了。 什么隐情? 凭她对侯文华的了解,侯文华就是个贪图利益的人。 邱婉丽大着胆子回了一条信息:我就是邱婉丽,我愿意出0万。 侯文华果然动心了,对她来能拿到钱就好,至于是杨淑菲还是邱婉丽的钱,她才不在乎。 拿到了0万,她添油加醋地将蒋芬如何在手术所用的假体上做手脚告诉了邱婉丽。 看着陷入昏迷身受重伤的杨淑菲,邱婉丽内心泛起了一丝迷茫,她还恨杨淑菲吗?不恨了。 可她已经害了杨淑菲,一想到杨淑菲醒来以后要体验一遍自己经历过得非人的痛苦,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邱婉丽决定给杨淑菲一个痛快,或许这是她唯一能为杨淑菲做的。 她想到从前看的破案连续剧,静脉注射空气能够使人死亡,她并不清楚致死剂量,只能机械地重复注射空气的行为,根本不记得注射了多少次,直到杨淑菲终于停止了呼吸。 她心翼翼地清理了现场可能留下的痕迹,就连她穿过的棉拖鞋都都被带走了,百密一疏的是,门口还是留下了半枚她的赤足足印。 接下来她就以隔壁发生命案她害怕为由死乞白赖地将李乐山骗了回来,侦查员在区走访的时候,开门的正是李乐山,而邱婉丽并没有露面,也正因此早期排查时侦查员没有发现邱婉丽这个嫌疑人。 “我怎么觉得这案子还没结束?”站在监控玻璃外听着邱婉丽交代案情的吴错皱眉道。 “明你的感觉是对的,”闫儒玉也是眉头紧锁。 负责审讯的刑警问道:“除了杀害杨淑菲,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邱婉丽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冷笑,“我当然不会放过李乐山和蒋芬,那两个混蛋,我受过的苦,他全部都要尝一遍!不过可惜了,侯文华那个贱人还活得好好的,她也该死……” “还有两具尸体!”吴错心头一紧。 “李乐山家!还有蒋芬家!分头吧!”闫儒玉已经跑向了门口。 蒋芬死了,李乐山还活着。 被警察发现时,李乐山仰卧在自家卧室,脸上有血,还有蓝色的……墨水,五官在凝固的血痂下甚至有些分辨不清。头周围的地板上有一块血泊,血已经凝固,血块挂在李乐山的头发上,头发结成了一缕一缕。 闫儒玉伸手摸了一下李乐山脖子处的脉搏,“还活着,快叫救护车!” 有警察拨通了10电话,闫儒玉又道:“检查一下他身上的伤。” 年轻法医戴上橡胶手套,开始检查伤者头部,“初步检查头部没有损伤,主要损伤集中在面部。额头有4道伤口,两侧脸颊各五道伤口,其中三道可能已经穿透脸颊,直通入口腔,下巴和鼻子上也有伤口,这些伤口里都被撒了墨水,伤者的眼睛……我的!” 年轻法医猛一缩手,惊呼一声,闫儒玉立马凑上来,“怎么了?” 第八章 整形医生被杀案(6) “眼皮……眼皮被割掉了!眼睛还受了伤,晶状体里全是墨水!” 年轻法医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眼前的是一具尸体,他并不会有太多感觉,可这是个活人。 在场的警察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无法想象当李乐山醒来以后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警察们甚至开始理解,为什么邱婉丽要杀死杨淑芬,而不是在发现伤错了人之后救活她。 活着,就要永远承受这残缺畸形的命运。 “继续检查,这是你的责任。”闫儒玉只丢下一句话,这句话却像一个阀门,关闭了年轻法医悲伤的情绪。 “继续检查。”深吸一口气,年轻法医对自己道。 “腕部和脚踝有束缚伤,肩膀、胸前有搏斗造成的抓痕。”年轻法医一边检查一边向闫儒玉描述。 “等等,你有束缚伤,还有抓痕?” “是。” “有没有注射麻醉剂的痕迹?” “你是针孔吗?这个……没有。” “不合理,”闫儒玉一边解开死者的衣服,一边道:“凶手邱婉丽是个身上有伤的瘦弱女子,而李乐山……从他的肌肉和身材来看,平时应该有锻炼的习惯。邱婉丽什么可能是他的对手?……除非……” 闫儒玉的手机响了,是吴错打来的。 一接起电话,就听见吴错兴奋道:“老闫你快猜猜,我在蒋芬家发现了什么,这次我肯定是第一个发现的!” 闫儒玉抠着指甲道:“你是不是发现邱婉丽有帮凶。” “我靠!你让我先发现一次会死吗?!你这个死变态!” “我智商比你高就是死变态?那你还长得比我丑呢,你是什么?”闫儒玉毫不客气地还嘴。 吴错不过闫儒玉,只好将话题扯回案件,“问题是,谁是她的帮凶?” 闫儒玉一边思索一边道:“她去年只身一人来到京北市,大部分时间宅在家里做直播,身边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或许她会用钱收买一个人,这个人要见钱眼开,而且最好与手术事故有些干系,这样她就可以半收买半要挟……” “美容会所店长!侯文华!”出答案,吴错又摇了摇头道:“可是我们没有证据。” 闫儒玉仔细观察着李乐山的手,“提取他指甲缝里的物质,或许这就是证据。” 稍晚些时候,李乐山指甲缝里的物质和侯文华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相似度超过9999%。与此同时,刑警在邱婉丽住处搜出了一支注射器,一枚刀片,其上的血迹与第一名死者杨淑菲DNA相符。自此,整形医生被杀案取得了完整的证据链。 可惜的是,当警方去美容院和住处抓捕侯文华时,却发现她已经逃走了。 警方立即在长途汽车站、火车站、机场等地布控,封锁了侯文华的所有逃跑路线。 与此同时,吴错再次提审了邱婉丽。 一提起蒋芬,审讯室内的邱婉丽冷笑道:“那个贱人?实在太便宜她了!要是让我重新选择,我要用对待李乐山的方法折磨她!让她十倍地体验我的痛苦!……不!这样太没新意了,她不是最在乎医院的职位吗?我要去医院揭穿他……对,这是个好办法……当众揭发她的所作所为,让她亲眼看着我毁了她在乎的一切。” “美容院店长侯文华呢?你是怎么收买她的?”吴错问道。 “警官,我活不了几了,给根烟抽不介意吧?” 经过一关押,邱婉丽看起来神色轻松,有种解脱了的感觉。 吴错递给她一根烟,帮她点着,邱婉丽继续道:“侯文华那种人,只要给钱什么都敢做,况且她自己也不干净。我威胁侯文华,要揭发她包庇蒋芬的罪行,她害怕了,就答应帮我对付李乐山和蒋芬。” 一提起李乐山,邱婉丽眼中闪过兴奋之色,“你看到李乐山的脸了吗?那可是我的杰作!怎么样?帅炸了吧?看他以后还怎么玩弄女人……这个混蛋,他凭什么甩了我,凭什么?!……” 吴错又问道:“你还有其它要交代的吗?” “嘿嘿,还有一场好戏呢,我差点忘了,”邱婉丽笑得特别得意,“关注我直播的人那么少,甚至有人骂我是整容脸,蛇精脸,让我滚,可是昨,给李乐山“整容”的过程我可是全程直播,那些人气比我高的贱人敢吗?!哈哈哈哈……” “疯了吧?”审讯室外,所有刑警都皱起了眉。 法医科长徐行二端着一杯热茶站在众人身后道:“直播平台收到观众举报,及时封禁了邱婉丽的直播间,观众只是通过直播看到了约半分钟的打斗场面,并没有血腥的画面流出,幸好啊,不然网监科有得忙了。” 邱婉丽的案子历时,虽然最终告破,杨淑菲和蒋芬的生命却已经无法挽回,李乐山是什么状况吴错一直不敢想。 侯文华在后被警方在机场抓捕,当警方拿出DNA检验报告,侯文华知道已经铁证如山,再也无从辩解,只得交代了协助邱婉丽犯罪的过程。 一周后,会议室。 游乐场连环杀人案和整形医生被杀案接连告破,大家连日来紧绷的神经总算能放松片刻,吴错跟旁边的刑警讨论着什么,到高兴处,两人还比划一番。 会议室里还有一个空位,却走进来两个人。 “老闫?你不是对结案没兴趣吗?”吴错有些惊讶,以闫儒玉出了名的懒,他怎么会花时间参与结案会议? “情况有变。”法医科长徐行二帮闫儒玉做出了解释,“游乐场连环杀人案,李瑞和肖磊已经认罪,证据链也很完整,只是那个学霸张成安……” “张成安不认罪也没用,只要证据链完整,照样可以判刑。”吴错插嘴道。 “事情没那么简单,”徐行二推了推眼镜,“市精神病院的专家对张成安进行了一次会诊,结果是人格分裂,他有两个人格,一个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杀过人,所以不肯认罪,另外一个又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吴错张了张嘴,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又张了张嘴。 “你想什么?” 吴错无奈地一咂嘴,“意思是,张成安杀了人也不用坐牢?” “恐怕是的。” “太可恶了!明明是这子挑的头!他才是主犯!”吴错拍案而起,“老徐,这子不会是精神鉴定作假吧?” 徐行二失落道:“应该不是,给他做精神鉴定的专家我认识,除非他能骗过那位专家。” “他的父母呢?”闫儒玉问道。 “父亲死了,母亲……好像在国外,哎,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母亲都不回国看看,只是花钱给他请了一位律师,你们,有这样当父母的吗?”徐行二痛心疾首。 “哎!大部分未成年人犯罪都跟家庭环境有关。”吴错对张成安的愤怒已经转为了同情。 “咳咳,张成安想见我,我决定满足他的要求。”闫儒玉总结发言。 “你……行吗?”吴错有些担忧地问道。 “放心,强化训练多少还是有些效果的。” 第九章 火海亡灵(1) 等待审判的日子,张成安已经被转移至市少年犯管教所,也就是人们常的少管所,去之前,法医科长徐行二拍着闫儒玉的肩膀道:“放心吧,我已经跟所长打过招呼了,他会关照你的。” 这就能看出徐行二的神奇了,除了过硬的尸检技术,老徐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人缘好,京北市公安司法系统里找不出他不认识的人。 可以,有了老徐,重案一组在系统内办事效率提高了好几倍。 吴错本想与闫儒玉同去,跟着他走到公安厅大门口,却被闫儒玉拦了下来。 “我们高智商人类的对话你又听不懂,去了容易拉低平均智商。” 一句话气得吴错七魂升六魄滚地,“靠!有种比俯卧撑!” 闫儒玉撇撇嘴,丢给吴错一个怜悯的眼神,那意思分明就是“让你这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动物跟上我们人类的思维实在难为你了”。 吴错握拳,转身就走,他怕再跟这家伙呆一秒钟就会忍不住出手揍他。 由于张成安的精神问题,这次探视是在戒备森严下进行的。少管所所长亲自接待了闫儒玉,并陪他来到探视间外,“我们的人就在门口,有任何异常会第一时间接应你。” 对于不擅运动的闫儒玉来,这真是贴心。进入探视间的前一刻,闫儒玉再次默默感谢老徐的好人缘。 探视间内一张长方形木桌,两把椅子,张成安已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坐着,冲进屋的闫儒玉微微一笑,像个腼腆的学生。 “没想到你真来了。”张成安先开口。 “你以为我不会来?”闫儒玉坐在对面的凳子上,打量着一米外的罪犯。 十四五岁的模样,狱中统一的平头更显得他朝气蓬勃,囚服让他穿出了一种病号服的感觉,一点看不出这少年是个杀人犯。 “我以为那些人懒得搭理我的要求。”张成安指了指门口,意思话中所指是少管所的狱警们。 “你也太低估他们了。” “或许吧,你呢?” 张成安的反问十分突兀,让闫儒玉琢磨不透意思,他又解释道:“我是,经历过0年前那桩案子,你还相信警察,自己竟然也成了警察,真令人诧异。” “你怎么知道?”闫儒玉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一举动引起了门外狱警的注意,两名狱警透过门上的一块玻璃紧张地盯着屋内的两人,若是闫儒玉和张成安有任何肢体接触,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冲进屋去阻止。 做为一名刑警,闫儒玉能很好地管理自己的情绪,他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决不会让情绪影响自己的判断。所以惊讶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他很快调整好情绪重新坐了下来。 “为什么教唆李瑞跟你一起犯罪?” 闫儒玉故意不谈0年前的案子,他不能被张成安牵着鼻子走。 “看他不顺眼,想教训教训他。”张成安也不着急,闫儒玉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教训他?把自己也搭进来?” “杀人是必然的,区别在于,是我自己杀,还是拖着别人一起下水。” 张成安笑得人畜无害,像一个回答了老师提出的难题的好学生。 “杀人是必然的?你是第一个在游乐场被你杀死的女孩?那不是随机犯罪,而是有意选中了她。” “闫大警官,你真聪明。” “为什么杀她?” “她和你一样,好奇心太重,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既然是秘密,想来你不会告诉我,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闫儒玉起身就往门口走,看起来很果断。 “有人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张成安开始慌了,毕竟他只是个不经世事的少年。 闫儒玉并未停下脚步。 “跟0年前的案子有关。”张成安加快了语速。 闫儒玉又向前走了一步才停下,转身,陈默了片刻才问道:“你知道那件案子?” “不知道。” “不知道?” “他只0年前有一桩纵火悬案,跟你父母的死有关,你一直在查,具体是什么案子他没告诉我。他不希望你再查下去,让我转告你:火海中的亡灵已经安息,打扰亡灵安息的人会遭报应。” 闫儒玉想笑,这句话怎么看都像恐怖的台词,他很想问问这位托人带话的兄弟,是不是走错片场了,咱们这儿是推理。 可张成安一脸严肃的神情又让闫儒玉忍住了笑,他觉得好不容易营造的友好氛围会被自己嘲讽的一笑打破。 闫儒玉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道:“让你带话的人……” “我不能告诉你他的身份。” “当然。我想问的是,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为他杀人,帮他带话。” 张成安一愣,随即露出灿烂的一笑,“希望,他给了我希望。” 探视间四面无窗,唯一的光源是头顶的白炽灯,光线冰冷而死板,可张成安笑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有光一闪一闪,鲜活而生动,整个房间好像都因为这双眼睛暖了起来。 闫儒玉道:“关于你,我有一些猜想,有不对的地方麻烦你告诉我。” “洗耳恭听。” “你是个孤儿,根本就没有什么身在国外的母亲,时候你就认识了这个人,他养活你,供你上学,这次你入狱,律师是他帮你请的,精神鉴定也是他想办法帮你做了手脚,对吗?” 张成安拍了三下手,“大部分都对。” “我忘了,你怎么会承认精神鉴定做手脚的事,那可是能让你出狱的关键。” 张成安耸了耸肩,未置可否。 “可是,给我带完了话,你的任务也该完成了吧?他会怎么处理一颗无用的棋子呢?把你丢在牢里?不,或许我们都一样,知道得太多,所以必须除掉……” “不可能!”张成安的话很肯定,眼底却闪过一丝恐惧。 “告诉我他的身份,会有人照应和保护你。”闫儒玉诚恳道。 张成安舔了舔嘴唇,“不,话已经带到,你走吧。” “我保证,你会很安全,告诉我他是谁。” 张成安闭上眼,摇了摇头,“这个城市到处都是他的爪牙,你不是他的对手。” …… 闫儒玉刚出少管所大门,就见吴错风风火火地开车赶来。 “这么急?有案子?” “先上车。” 看吴错的样子的确有急事,闫儒玉只好停下点烟的动作,先坐进副驾驶位置。吴错发动车子的同时,闫儒玉恰好把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道:“什么事这么急?” “命案,受害人被捅了二十多刀,死于家中,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你都没接,我就过来了,老徐先去现场了。” 闫儒玉赶紧掏出手机一看,三个未接来电,都是吴错打来的,“嗨,你还不知道这儿的规矩?探视的时候手机被没收了。” “张成安都跟你什么了?” “一个精神分裂的屁孩能什么,不过是瞎扯,还是案子吧。” 第十章 姐妹花继父被杀案 (1) 被害人的家位于钢铁厂职工楼。 三环边上的老建筑,十几年前钢铁厂迁到了市郊工业区,职工楼却留在了这里,后来钢铁厂倒闭,这里的居民都成了下岗职工。 虽是下岗职工,居民们的优越感却越来越强,优越感来源于他们有房子。这些年京北市的房价不知翻了几十倍,能在三环边上有栋70平的房子,就等于有了四五百万的现金。 最近有传言这里要拆迁了,一想到数目可观的补偿款,老邻居们见了面打招呼都是“拆迁有新消息了吗?” 在这样欢喜的氛围下,竟然发生了命案。闫儒玉和吴错赶来的时候,死者家门口的警戒线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邻居们从三楼楼道一直围到了一楼单元门口。 “让一让,警察!大家让一让!”吴错在前面开路,闫儒玉紧跟其后,生怕一个不留神陷入人民的海洋,就再也进不了命案现场了。 好不容易进入死者家中,吴错忍不住问道:“外头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正在卧室安抚死者家属的当地派出所警察过来解释道:“这家情况比较特殊,两个女儿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邻居们自然比较关心。” “百家饭?”闫儒玉好奇地向卧室看了一眼,只见一个1、岁的姑娘坐在床沿,也正怯怯地看着他。 “死者李炳雄,是李丽的继父,”到李丽的时候,警察向卧室看了一眼,“李丽还有一个18岁的姐姐,叫李美。姐俩的母亲嫁给李炳雄不久就病死了,那时候李美才上学,李丽才刚刚岁,幸好李炳雄对两个继女还不错,一人挣钱养家,甚至这些年都没再结婚。邻居们知道这一家子不容易,经常照应……” 闫儒玉打断道:“李美在哪儿?” “已经通知她了,应该……会赶回来吧。” 警察发现闫儒玉眯着眼看自己,赶紧道:“那个……李美辍学以后泡网吧,不怎么回家。” 这时,徐行二的声音从厨房响起:“根据尸僵和角膜浑浊程度,初步判断死者已经死亡8-1时,死亡时间在今凌晨-6点,具体的死亡时间和死因要等尸检才能确定。” 徐行二和助手一起将尸体装进尸袋,一边费力地向外抬,一边对吴错道:“现场就交给你们了。” 狭窄的厨房,地面几乎被血泊铺满,让人无处下脚,一把约15厘米长的水果刀掉在血泊中。 闫儒玉本想进厨房看一眼,可吴错已经在里面“举步维艰”了,他只好暂时放弃这个想法。 他走进李丽所在的卧室,环视一圈。姑娘的视线始终粘在闫儒玉脸上,闫儒玉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开口问道:“你和姐姐住这个房间?” “对。”女孩答道。 “两个人?只有一张单人床?” 闫儒玉不太懂女孩之间的相处,反正要是让他跟人挤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都宁愿打地铺。 不等女孩答话,他已经打开了房内唯一能收容东西的衣柜,又跪在地上弯着腰去看床底下,自言自语道:“没有铺盖,明不是打地铺。” 衣柜门上的镜子恰好照到李丽,她脸上的一丝慌乱没能逃过闫儒玉的眼睛。 看到闫儒玉透过镜子看着自己,李丽解释道:“姐姐的工作包住宿,她不在家住。” 闫儒玉点点头,“你昨晚应该也不在家吧?” “我昨晚在姨家住的,姨包了饺子,叫我去吃,吃完都黑了,正好是星期六,第二没课,我就住姨家了,可今早上一回家,却发现……” “所以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是……好多血,我看到好多血……”女孩的声音忍不住地颤抖,闫儒玉报以抱歉的眼神,默默退出了李丽的卧室。 死者李炳雄的卧室看起来很整齐,简易衣柜的门已经掉了,里面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一条夏盖的薄被叠得有模有样。闫儒玉的第一感觉是:李炳雄是个十分自律的人……或许,是退伍军人? 老式建筑,每间屋子的窗户都不大,这间卧室也一样。或许因为这是整间屋子唯一朝阳的房间,屋里有一根与窗户平行的简易晾衣绳,绳子上挂着一条男人的深色裤子,一双连裤袜,还有一件校服上衣。 看来全家的衣服都在这里晾,衣服挡住了本就不大的窗户,纵然是白,屋子里的光线也很暗。 怎么看都应该是其乐融融的一家。 可闫儒玉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他也不上这感觉的由来,或许是李丽太过镇定,或许是这个家里竟连大女儿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又或许是挂在男人房间的连裤袜太过突兀。 很快,他又发现了一处不寻常的地方。 李炳雄的床上有两个枕头两床被子! 不会吧……难道…… 正思忖间,敲门声响起,门外的民警道:“受害人家属李美来了。” 闫儒玉开门,只见一个面貌清秀的姑娘站在门口焦急地向里张望,姑娘穿着深色牛仔裤,浅灰色羽绒服,没有化妆。 “你是李美?” 实话,他很难将眼前这个姑娘与整日泡网吧的问题少女联系在一起。 “我是。” 李美向屋里走了两步,却根本不去看血迹斑斑的厨房,而是向卧室张望。 李丽扑进姐姐怀里,压抑了好几个时的恐惧在这一瞬间得到了释放,姑娘瘦瘦的手臂在颤抖,的肩膀在颤抖。姐姐李美似乎受到了她的影响,打了个寒颤。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李美捧着李丽的脸,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咳咳……”闫儒玉站在两人不远处道:“不好意思,我有几个问题,例行询问一下。” 李美依然搂着李丽,连正脸都没给闫儒玉,“什么问题?” “今凌晨点到6点,你在哪儿?” “你不去找凶手,却来怀疑我?”李丽终于看向闫儒玉。 闫儒玉别过目光,语气却很坚定,“我过,是例行询问。” “我是网吧收银,昨夜班,晚上10点到今早上10点一直在网吧,你们可以去查监控,早上一下班就回宿舍睡觉了,睡得太死,你们打了好几次电话我都没听到……” 闫儒玉又道:“昨晚上10点钟之前呢?” “在家吃完饭,9点半出门去网吧。” “跟你父亲一起吃的?” “我妹大概7点半去姨家了,她走以后我就在家做饭,我爸一直在看电视,做好饭,吃完,又洗了碗我才出的门……我没什么可的了,我妹吓坏了,你们怎么能让她留在这儿?这是孩子该呆的地方吗?她要是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全是因为你们疏忽!……” 第十一章 姐妹花继父被杀案 (2) 幸好两个女孩的姨及时赶来。姨长得瘦瘦,站在门口尽力屏住呼吸,似乎这样就能少沾一点死人的晦气。 “美美,丽丽,快出来,跟姨回家去,这儿有警察,用不着你俩。”姨对着门里喊了一嗓子,就三步并作两步下楼去了。 李丽看向姐姐,李美道:“你去姨家吧,我在这边上班,住宿舍方便,下班了我可以去看你。” 李丽还想两句什么,李美又道,“放心吧,不会有事。” 李丽这才出门离开。 有刑警追上去询问了姨一些问题,并要了她的电话和地址,表示后续调查可能需要她的配合,姨虽满脸不悦,却也没有拒绝。 姨和李家姐妹相继离开,楼道里围观的邻居大都散去了,闫儒玉赶紧下楼,一出楼门就迫不及待地掏出香烟点上,大大地吸了一口。 抽完半包烟,吴错终于从单元门走了出来。 “走,吃饭去。”吴错一边招呼闫儒玉一边朝区门口走,看见闫儒玉脸色不好,又道:“现场血迹混乱,我还得一阵子,要不等会儿你先回去?” 没想到闫儒玉突然道:“外围走访的时候多了解一下,有没有跟李炳雄关系密切的女性,一个单身汉床上没必要放两床被子。” “哦。” “另外,仔细搜李炳雄的房间,看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癖好。” 吴错挑挑眉,“你是……那种癖好?你……已经有怀疑的人了?” 闫儒玉在区门口一个露面摊坐下,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我希望不是李美。” 已经过了饭点儿,面摊却依然有两名食客,看样子是附近的一对老夫妻,老夫妻跟面摊老板很熟的样子,三人有一句没有一句地聊着。 面摊老板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们俩舍得出来吃了?” 两人并未因为老板的调侃而生气,反倒颇有优越感地道:“你肯定不知道,我们那栋楼里死人了!还是凶杀案呢!” “怪不得早上有警车开进去。” “可不是嘛,我跟你,可惨了!警察进屋的时候我可是亲眼看见了,一屋子血!连墙都被血涂红了!那死相就更别提了,啧啧啧,让人大卸八块了!……” 妇女得眉飞色舞,嘴里还喷出两截面条。 闫儒玉和吴错就坐在一旁的邻桌,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幸好今穿的便服,终于明白一起普通命案是如何被传扬成连环变态杀人案了。 妇女的老公嫌不过瘾,还压低了声音补充道:“我跟你,昨晚上我亲眼看见凶手了!” “胡什么呢?!你想让人查水表啊?!”妇女虽在埋怨老公,却看不出一点紧张的样子,反倒像是在炫耀自己懂得一个网络用语。 “我可没胡,昨晚上起夜你还记得不?” “记得记得,哎呦,起来我就生气,起夜连灯都不开,害我在厕所撞见你,以为见鬼了呢!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妇女一边,一边伸手拍了男人一下。 男人嘿嘿一笑,“你懂什么,屋里没开灯,才能看得清外面,我跟你们,我真看见了,有个人跑进老李家的单元,速度可快了,我当时还在想,这么晚跑个什么劲儿,不会是偷吧,就在窗户跟前看了一会儿,结果你猜怎么着,没一会儿那人又跑出来了。你们,那么晚了不是凶手还能是谁?……” “您真看到了?” 邻桌,目光如电的吴错突然插话打断了三人的闲聊。 妇女似乎很为他们的谈话如此有吸引力而高兴,热情地解释道:“我家老王当然不会胡,看见了就是看见了!” 吴错却只是盯着老王,再次追问道:“您真看到了?” 老王有些局促地点头,吴错掏出警官证道:“您昨晚看到的很可能就是凶手,请您配合我们调查。” 面摊老板被吴错的身份吓了一跳,手里的汤勺抖了几抖。 妇女倒是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身子向吴错倾了倾问道:“我警官,我们也算是提供重要线索吧?不是应该有奖金吗?” “当然,我们需要先核实您提供的线索,一经核实并采用,会有人通知您领取奖金。” 妇女还想继续询问奖金的事,闫儒玉插话道:“能带我们去您家里看看吗?我们想尽快确定您是从哪儿看到嫌疑人的,我们越快破案,您就能越早拿到奖金。” 妇女从桌上的纸盒中撕下一截餐巾纸擦了擦嘴,冲老王催促道:“你快点吃,吃个饭磨磨唧唧的,吃完赶紧带两位警官去家里看看。” 老王嗯了一声,使劲儿往嘴里塞面条,妇女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我去李姐家打牌了,晚上你做饭。” 看着妇女离开,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幸好没结婚”的意思。 吴错三两下就吃光了一碗面条,跟着老王往家走,闫儒玉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道:“派个人跟我一块去趟李美工作的网吧。” 老王家和死者李炳雄家在同一栋楼,老王家住4单元一楼,房子的格局和李炳雄家一模一样。 一进屋老王就指着卫生间道:“喏,我就是从这儿看见那个人影的。” 卫生间只有一扇窗,为了避免走光,窗玻璃上贴了一层半透明的磨砂贴纸。贴纸已经老旧泛黄,一角翘起,露出巴掌大的一块玻璃,老王指着那巴掌大的区域强调道:“就是这里。” 吴错走到窗前,弯腰透过玻璃向外看,能够看到楼前不的一片区域,包括单元门口。 老王继续描述道:“那个人是从区大门的方向过来的,走的时候也是往区大门方向奔。” “您有没有注意那个人的体貌特征?”吴错问道。 “太黑,我这个老花眼只能看出那是个人。” “高矮胖瘦性别什么的,有印象吗?” “嗯……大概……算不上壮……实在是看不清!” 吴错赶紧道:“没事没事,您能想到多少就多少。” 他又提示道:“那个人的衣着呢?晚上如果穿的是浅色衣服,应该比较容易看清吧?” “不是浅色的!”这次老王回答得很笃信,“我确定不是浅色衣服,那人给我的感觉……怎么呢?……好像要融进夜色里,我怀疑他穿了一身黑……对对对!应该是黑衣服,就算不是黑的,也肯定是深色的!我就嘛,不然不会看得那么模糊。” “那您记得当时的时间吗?” “时间啊……我没看留意……不过,你等等……” 老王一边一边踱到了客厅,看着客厅墙上的挂钟道:“那之后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又起了一次夜,第二次起夜我看时间了,点50多,快4点的样子。” “所以肯定是4点钟之前。”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好的,非常感谢,您提供的信息或许就是破案的关键,您还记得其它细节吗?” 老王有两次与吴错目光交汇,又两次闪开了目光,看起来欲言又止的样子,吴错赶紧道:“您不要有顾虑,我们会对您的身份信息严格保密。” “其实也没什么,”老王挠挠头道:“我就是怀疑,可能是想要买地的开发商干的。” 第十二章 姐妹花继父被杀案 (3) “为什么?”吴错掏出烟,递给老王一根,并帮他点上,自己也点上一根,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老王道:“纯粹是猜的,你要让我,那我就,不过我可没什么根据。” “您但无妨。” “是这样的,我们这片一直要拆迁,都了好几年了,今年年初总算有确切消息了,大伙也都盼着住进补偿的新楼,再拿上一笔补偿款。你别看我家这破房子不值钱,可是地段值钱啊,开发商来算过了,就我家这70平的房子,能换两套100平的,不要房子也行,那就拿补偿款。 大伙一商量,都觉得划算,只有老李像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非要跟开发商谈价钱,还狮子大开口。刚开始有贪心的人跟着他一起闹腾,后来价钱谈不拢,闹来闹去没意思,我们区就剩他一个人还在坚持。” 吴错思忖片刻道:“您的意思是,开发商跟死者有利益上的冲突。” “可不是,反正吧,知道老李被人杀了,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开发商,老李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你想啊,能把两个不是亲生的孩子拉扯大,肯定是好人嘛……” 眼见老王拿出了闲扯的架势,吴错赶紧掏出笔记本,记下老王的联系方式,留下一张自己的名片就告辞了。 吴错回到案发现场的时候,闫儒玉和一名刑警刚离开面摊。 李美工作的网吧就在附近的城中村,步行得话,距离她家大概5分钟路程,据同行的刑警了解,网吧给员工提供的宿舍,也就是在城中村里租的两间房子而已,两名女性收银住一间,两名男性网管住一间。 两人走到网吧门口,首先看到的是门上贴的一张写着“低价处理二手电脑”的A4纸。 一进网吧,只觉得灯光黑暗,乌烟瘴气。 闫儒玉径直走到收银台前,对里面的一名收银妹道:“你们这儿的电脑要处理?” 收银妹始终盯着桌上的显示器,眼皮都没抬一下。 “老板!有人问二手电脑!” 随着收银妹这一嗓子,一个叼着烟的中年人从普通区的一台电脑前站起来,冲闫儒玉喊道:“你要买?” 闫儒玉没回答,而是指着普通区的电脑问道:“就是这些吗?” “是啊,刚换的机器,速度没得,要不是拆迁,我也不会卖,买得多给你算便宜点。” 闫儒玉这才掏出警官证道:“跟您了解点信息。” 网吧老板一愣,随即拿出一副老油条的表情,社会气十足道:“是警察啊,我们这地方,从开张到现在也没出过什么事。” 同行的刑警见惯了这种有事没事都先撇清关系的人,单刀直入道:“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叫李美的收银?” “是啊。” “她昨晚夜班?” “没错。”老板一听事不关己,放心了不少。 “昨晚上她一直在这儿吗?”闫儒玉问道。 “那你们得看监控。”老板走到收银台前,调取了昨晚收银台的监控画面。 闫儒玉迅速浏览了一遍监控,自从晚上10点换班,李美就一直坐在收银台里面,直到凌晨:5分离开了一下。 看起来李美十分认真负责,离开的时候还叫来了一名男子坐在收银台里,据老板辨认,男子是网吧的夜班网管,而李美离开时走向了网吧深处,应该是去卫生间了。 :51的时候李美回来了,与网管交谈了几句,网管走出收银台,李美坐回去,不一会儿,她就趴在桌上,似乎是睡着了。 直到早晨交班,李美再也没有离开收银台。 闫儒玉对同来的刑警道:“把监控录像拷贝一下。” 老板问道:“她一个姑娘,没什么事吧?” 闫儒玉低声道:“她继父昨晚被杀了。” “啊?!”老板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踢倒了一只垃圾桶,垃圾桶里丢弃的泡面碗倒了,半碗泡面汤流在地上,使得味道更加浑浊诡异。 老板皱眉,对收银台里的妹子道:“收拾收拾。”完挪了个地方对闫儒玉道:“她还有个继父?” “你们都不知道?” 老板摇头,问收银的妹子:“你知道吗?” 收银的妹子也茫然地摇了摇头。 老板继续道:“李美挺内向的,平时不怎么话,我只知道她有个妹妹,她辍学打工是要给妹妹挣学费,从没听她起过关于父母的事儿。” “那你知不知道她家就在附近的钢铁厂职工楼里?” “啊?你那三栋老楼?没听过啊!”老板惊讶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李美都来了两年了,一直住宿舍,我还以为她家在外地呢!” 收银的妹子插话道:“怪不得,我跟她住一个屋,她有时候莫名其妙好几不回来住,上班倒是准时,我还以为她在外面有男朋友了,问她她也不,原来是回家去了。” “有点意思,”闫儒玉点上一根烟,对同行的刑警道:“既然李美昨晚上只去了一趟卫生间,咱们就去卫生间看看。” 网吧的卫生间很,男女共用,进来的人在里面锁上门,外面的人就进不去了。 卫生间里,白色地砖已经脏得看不出本色了,味道不像网吧里那般五味陈杂,却更加难闻,那味道简直辣眼睛。 闫儒玉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卫生间的窗户。 窗户上落满了灰尘,窗台却挺干净。 “这窗户好几年都没开过了,我们这片治安不好,一开窗户扫帚拖把洗手液准得丢。”网吧老板道。 “窗台有人擦吗?” “我没注意过,值日是收银和网管轮着来的,我没操过心。” 窗户的样式很老,木式带插销的那种。闫儒玉拔了一下插销,出乎意料的竟很轻松就拔了出来,窗户一开,空气流通,味道好了许多,挤在狭窄空间里的三人只一下子舒坦了许多。 “插销和窗缝好像被人动过手脚,否则不会这么轻松就能打开,插销上是……”同行的刑警取出棉签擦拭了一下插销,棉签上粘上了一些黑黄的东西,“这是油!有人为了打开窗子而往插销里上了油!” 老板十分惊讶地凑上来,语无伦次道:“我不知道……这……我不知道啊。” “拍下来吧,”闫儒玉对同行的刑警道:“差不多清楚了,还缺关键证据,就看尸检和现场勘察结果了。” 同行的刑警道:“可是,从网吧到死者家里,一来一回要将近50分钟,李美不过离开收银台十几分钟,就算她用跑的也来不及啊。” “城中村里路错综复杂,想找一条近路不难,不过,实践的体力活还是留给吴兔子吧。” 第十三章 姐妹花继父被杀案 (4) 晚9点整,市厅会议室,李炳雄被杀案案情分析会。 法医科长徐行二闷坐皱眉看着手中的尸检报告,似乎要将那张纸看穿。 吴错道:“我先对外围的走访情况吧。有目击者看到嫌疑人在凌晨4点之前跑进死者家所在的单元,没过多久又跑了出来,据目击者回忆,嫌疑人当晚穿着一身深色衣服。 另外,死者的社会关系十分简单,妻子去世以后,他就打点零工,还捡过废品,周围邻居对他印象不错,都觉得他一个人拉扯两个继女不容易,除了近期因为拆迁补偿与开发商僵持,就再没有能称得上仇家的人了。” 吴错话音刚落,闫儒玉就接道:“嫌疑人穿一身深色的衣服,那晚上李美也是一身黑衣,这应该不是巧合。” 完,闫儒玉就将一台笔记本电脑推到了吴错面前,笔记本电脑上正在播放从网吧拷贝回来的监控视频,视频中李美的确是一身黑衣。 “所以你怀疑李美?” “我不怀疑任何人,只是有线索指向她。” “什么线索?” 闫儒玉摇了摇头,“还差最关键的一环,有个问题我始终没想清楚,先你们的信息吧。” 吴错继续道:“今对现场的勘察有一个发现,也是一处疑点。” 投影仪投射出现场拍摄的照片,局促的厨房,厨房地面上大片暗红的血泊,有刑警起身关了会议室的灯,血迹越发生动。 “死者被人接连捅了数十刀,现场却几乎没有喷溅状的血迹,这不符合常理。 从现场的血迹来看,死者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反抗能力,直接倒地不起,然后凶手居高临下地又补了数十刀,整个过程中死者几乎没有挣扎。 所以……还是徐科长先尸检情况吧。” 徐行二终于开口道:“死者后脑部位有一个钝器击打所至的创口,不足以致命,但有可能使人昏厥,结合现场血迹来看,死者似乎是先被凶手击打头部至昏,后被凶手在胸腹部捅了4刀致死。但是……” 徐行二的目光扫过,与闫儒玉、吴错短暂交汇,“死者并不是死于胸腹部的4处刀伤。” “什么?” 会议室内,众人短暂地交头接耳了一下。 徐行二继续道:“对尸体内脏及胸腹部表面的创口进行检查,除了6处位于肝脏、心脏、肺部的创口有较弱的生活反应,其余创口都没有生活反映……也就是,被捅4刀的时候,李炳雄应该是……刚刚死去。” “你是……他先死了,然后才被人捅了4刀?那他的死因是什么?”吴错的语气中充满了吃惊,闫儒玉倒是眼睛一亮,点起了一根烟。 “死因是失血性休克,死者身上还有一处伤口,也只有这处伤口能够导致他失血过多,一开始我以为这道伤口是与凶手搏斗造成的,后来不得不重新考虑……” 徐行二话间,死者右臂的照片被投影投射了出来,臂内侧有一道1厘米长的伤口,伤口很深,能看出死者右臂的静脉被割断了。 “这处伤口有明显的生活反映,由此可以推断,凶手先将死者击昏,然后割破死者的静脉,用一定的方法防止静脉伤口自我结痂止血,使得死者失血过多陷入休克,却又在死者即将死亡的时候连捅了他4刀……这个过程,实在是……太复杂,太不合常理。”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闫儒玉点起了第二根烟,“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死者在死之前经历了一段时间的休克,消化功能衰退,无法根据胃内容物将死亡时间精确到一时以内,只能确定死亡时间在凌晨:00到5:00。” 吴错皱着眉道:“死亡时间和死亡地点有矛盾,这个时间,即便是被害,死者也应该是死在卧室,而不会是厨房。这么晚了,他去厨房干什么?还是,他是被凶手从卧室挟持到厨房的?” “不是挟持,如果是从卧室挟持到厨房的,卧室的被子不应该是叠好的。”闫儒玉道:“或许这就是凶手想要的,掩盖真正的作案时间。” “什么?”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闫儒玉,闫儒玉也显得很兴奋。 “掩盖了真正的作案时间,李美就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她的作案过程是这样的: 晚上9:0以前,李美趁李炳雄不注意将其击昏,然后在李炳雄的右臂割出伤口,致使李炳雄失血休克,丧失反抗和自救能力。 接着李美若无其事地出门上班,任由李炳雄在家慢慢死亡。 到了凌晨:5,李美从网吧卫生间的窗户离开——那扇长年不开的窗户被提前做了手脚,有照片,等会儿你们可以看看——离开网吧以后,李美抄近路回家。 或许当时时间太紧迫,她根本来不及确认李炳雄是否已经死了,又或许是李炳雄还有微弱的生命迹象。总之,李美对李炳雄连捅了4刀。 想想看,一个姑娘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杀死一个中年男人,这本身已经够有难度了,还要保证不惊动周围的邻居,这就更不可能了,如此一来李美就有了近乎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闫儒玉的描述乍一听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可仔细想来却又逻辑严谨环环相扣,众人一时间都沉浸在这段分析中,不知该做何反应。 还是吴错率先打破了沉静道:“可是她的动机呢?” “因为恨。” “恨?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李美工作的网吧离家那么近,她却选择住宿舍而不愿意回家。还有,工作年间,她从来没跟同事提起过继父,甚至她的同事都不知道她家在这么近的地方。 这一切都很反常,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这些行为都透露出李美对李炳雄的反感。” “可我们没有证据。”吴错又道。 “搜查李美的住处,或许能找到线索。你记得吗,网吧的监控视频里李美穿着一身黑,第二中午她急匆匆地赶回家,却换了一件灰色的羽绒服。 换衣服,或许是因为那件黑色上衣沾了血迹。毕竟,在原本就血迹斑斑的狭厨房里连续捅李炳雄4刀,难保自己身上不会粘到一点血迹——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她要穿一身黑,因为黑色衣服即便粘到血迹也不会太明显,她得顺利上完那个夜班,不能被人发现异样。” 吴错不再犹豫,当下就布置任务道:“老楚和刘今晚去蹲守嫌疑人,确保嫌疑人不逃跑即可,明一早我就带搜查令过去。其他人今晚好好休息,明跟我去搜查嫌疑人宿舍。” “是!” 就在众人认为即将结案而稍有一丝放松的时候,一句老话应验了: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十四章 姐妹花继父被杀案 (5) 闫儒玉起了个大早赶到市厅,却得知案件发生了巨大转折:昨深夜,1岁的李丽在姐姐李美和姨的陪同下前来投案自首,一口咬定自己是杀害继父李炳雄的凶手,而姐姐李美对一切毫不知情。 “不可能!” 闫儒玉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往审讯室,恰好撞见吴错从审讯室里出来。 吴错眼中满是血丝,显然忙活了一整晚。 见到闫儒玉,吴错道:“李丽主动顶罪……” “是啊,顶罪,她不满14岁,不够刑事责任年龄,即便是凶手也不能追究她的刑事责任。”闫儒玉不甘心道:“可是时间上有漏洞,李丽下午7:0去姨家,而李美是在晚上9:0出门去的网吧,李丽没有时间击昏李炳雄。” “她自己趁姨睡着半夜潜回家,先砸昏在厨房喝水的继父,再将他捅死。” “胡!老徐的尸检报告很清楚,李炳雄就不是被捅死的!”闫儒玉有些烦躁地在走廊上踱了几步,“她们的姨能成为突破口吗?” 吴错摇头,“我看没戏,她只是陪两姐妹一起过来,对我们的问题一问三不知。” “李美的宿舍呢?派人去搜查了吗?” “咱们的人出发有一个时了,应该快有结果了。” 两人正着话,李美从一旁的重案一组办公室走了出来。 “警官,我妹已经把问题交代清楚了,我们能走了吗?” “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跟你核实,请你配合。” 李美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我没什么好跟你们的,该的昨已经全部清楚了,倒是你们,无缘无故跑到网吧里搞什么调查,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我晦气,巴不得躲着我,我以后还怎么去上班?” 闫儒玉上前一步,逼视着她的眼睛,“李炳雄被害的当晚,你所穿的那件黑色羽绒服,我们会找到的。” 李美的目光丝毫不退让,“我的衣服,我想扔就扔,想烧就烧,凭什么让你们找到!” “你想怎么处理自己的衣服,我们管不着,不过我得提醒你,别忘了连鞋子一起处理,”闫儒玉垂下眼帘看了一眼李美的黑色运动鞋,“万一你鞋底的花纹与现场的半枚血鞋印吻合,这戏不就白做了吗?” 话间,闫儒玉上前一步,瘦高的身影使得李美产生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我们需要检查你的鞋子,请你配合。” 这次,李美再也没有勇气与闫儒玉对视,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她低着头,情绪太过激动,脖颈和额头上的青筋微微鼓起,却还是嘴硬道:“你们凭什么查我?!……你们……没有证据!” 闫儒玉与吴错对视一眼,现场当然没有什么血鞋印,但这虚晃的一枪几乎让李美的心理方防线崩溃。 想要压垮骆驼,就差最后一根稻草了。 被派去搜查李美宿舍的一名刑警急吼吼地赶回来,一见到吴错就举着手中证物袋道:“找到关键证据了,可以定罪了!” 李美远远看到刑警手中的两个透明证物袋,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10分钟后,审讯室外。 妹妹李丽的情绪彻底崩溃,她哭着冲审讯室内喊道:“不是我姐姐!你们抓错了!人是我杀的!是我杀的!你们放了我姐姐!……” 两名刑警费了好大劲儿,总算半拖半架地将李丽带回了重案一组办公室。 审讯室内,姐姐李美的情绪反倒平静了下来。 她微微偏着头,将目光落在一旁,并不愿意去看对面吴错手中的证物袋。 第一只证物袋里是一块边缘被烧焦了的黑色布料,看起来像毛衣上的一块。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布料上有两滴污渍,似乎是某种比较粘稠的液体。用棉签擦拭污渍,棉签上沾到了暗红色物质。 “这是从你宿舍门口的垃圾桶里找出来的,上面是李炳雄的血,对吗?” 李美的目光有些呆滞,似乎没有听到吴错的话。 “至于你的杀人动机,我想它能明一切。” 吴错拿起了另一个证物袋,证物袋内是一支验孕棒。李美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转过头来,她似乎被验孕棒上的两道线烫了一下,浑身一个激灵。 “是我杀的,那个混蛋早就该死了!我这辈子已经被他毁了,可我妹才1岁,她不能毁在那个混蛋手里!所以我就杀了他!只有杀了他才能逃出魔爪!” 吴错给李美倒了一杯水,李美慢慢喝着水,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接着,这个18岁的姑娘讲述了10多年来她的所有遭遇。 “大概是我6岁那年吧,我爸因为工伤死了,我妈带着我和我妹改嫁给了李炳雄。那个年代,0岁还没娶媳妇的李炳雄已经是个老光棍了,我妈大概是觉得他老实吧。 我年纪,对当时的许多事都没有印象了,只记得不久以后我妈就病倒了,断断续续地病了1年多,据是得了癌,李炳雄也没怎么带她去过医院,只是在家养病。我妈越来越瘦,最后只剩下了皮包骨,没熬多久就去世了。 当时我家的亲戚都嫌我们是女孩,不愿意收留我们,唯一关心我们的姨不过是个0来岁的姑娘,刚刚参加工作,自己还没有嫁人,哪儿有精力照顾我们姐妹。就在我们提心吊胆的时候,李炳雄主动要求抚养我们。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他还当着一些亲戚的面郑重地跟我谈了一次,什么只要我们听话,好好读书,他就当我们是亲闺女。我一个孩,生怕被赶出家门,哪里还能顾上别的,只能什么都听他的。 好几年后我才知道,他之所以愿意抚养我们,是因为我妈在临终前偷偷往姨那儿放了一纸遗嘱,遗嘱上明:如果李炳雄抚养我们到18岁,我妈留下的这套房子还有一笔我爸的死亡赔偿金——大概是、万块钱吧,在那个年代是一笔不的数目——就归李炳雄所有。李炳雄为了有一个容身之处,选择了抚养我们。 我不怪我妈,也不怪姨,那个时候她们唯一能为我们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刚开始一切都还正常,李炳雄没有工作,就在菜市场摆一个摊卖菜,我们之间交流得不算多,但日子还算凑合能过得下去。可是后来,生意做得不太顺心,李炳雄就开始拿我们出气,打成了家常便饭。 他既要面子又有心计,我和妹妹的身上、背上、大腿上全是伤,被衣服一挡却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家里做一顿肉,他给我俩碗里一人放两块,让我们端着碗出去蹲在楼门口吃,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给我们吃了一点肉,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大好人。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出去摆摊了,不是在外面打牌,就是在家里喝酒,三张嘴坐吃山空,我初二那年,他突然去学校给我办了退学,让我出去打工挣钱。 读书是我唯一的出路,考上大学去了外地才能离开他,可他封死了我的出路,我在家跟他闹,闹得很凶。那晚上他喝了酒,我们几乎打了起来,他突然像野兽一样撕烂了我的衣服,然后对我……幸好那段时间我妹被送到姨家了…… 我在家躺了整整三,我不记得三里又被他蹂躏了多少次。我想死,可我死了我妹怕是也活不成了,想到我妹,我就决定出去打工赚钱,供我妹上学,让她离开这个蛇窝子。 这几年,我已经不记得怀过多少次孕又堕过多少次胎,反正我已经废了,无所谓了。可是三前,就在三前,他竟然把手伸向了我妹,我绝不能原谅他! 其实早在我们家房子要拆迁的时候,我就动了杀心,要是他死了,我们就能拿到上百万的补偿款,再也不用受苦受累了。我计划了很久,却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的勇气。我发现,这几年我就像是一只温水里的青蛙,已经彻底麻木了,真是悲哀。 直到我发现他对我妹有所企图,我知道,必须得动手了……” …… 李美平静的讲述和李丽叫着姐姐的嚎啕大哭刺激着每个刑警的心,吴错想对李美几句安慰的话,却又无从起。他突然想起警校的教授曾过:干这行,最难的不是与凶恶的犯罪分子搏斗,而是见识了人性之恶后,仍然相信美好,并为了捍卫美好而奋战。 审讯室的监控玻璃外唯独少了闫儒玉的身影,李美被拘捕后他就悄悄离开,回到了位于1楼的未侦破案件档案室。 结案的当,吴错找到埋头游戏的闫儒玉。 “李美全部交代了,犯罪手法和你的推论几乎一模一样。” “哦。”闫儒玉眼睛盯着显示器,头都没抬一下。 “还有,她的犯罪动机……” “停!打住!我不想听!” 闫儒玉终于将手从鼠标和键盘上拿开,却又赶紧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吴错无奈,只好道:“好吧,我不,你别捂了。但是……你为什么不想听?” “我这人哭点低,受不了悲剧,等会儿我哭起来场面就尴尬了。”闫儒玉回答得一本正经。 “这么……你早就知道她的动机了?” “一个姑娘杀死一个老男人,动机好像并不难猜。”闫儒玉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究竟有事没事?没事就不送了。” “有事有事,”吴错将五份案宗摊在闫儒玉桌上,“帮我抓一只黄雀。” 第十五章 黄雀(1) “黄雀?”闫儒玉没有着急翻开案宗,倒是等着吴错的解释。 “黄雀是我们给这名犯罪分子起的外号,因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看来他是个喜欢不劳而获一箭双雕的人。” “何止,他已经截胡了5笔赃款,总价值将近一千万!” “截胡?……赃款?” 吴错将卷宗往闫儒玉跟前推了推,“这是最近半年侦破的5起恶性杀人案件,5起案件的凶手全是谋财害命,并且在得到大量现金后将钱藏了起来,可是,当他们归案并带着警方前去寻找被藏匿的赃款时,赃款却不翼而飞。” 闫儒玉还是没有拿起案宗的意思,“重案组什么时候开始干抓贼的活儿了?” “5起案件都不是咱们组办的,所以组织才把黄雀的案子交给我。”吴错低声道:“组织怀疑这只黄雀在警方内部有帮手,出内贼了!想想我就一身鸡皮疙瘩……” “你有怀疑的人吗?” “难就难在这里,我已经把负责5起案件的相关刑警过了一遍筛子,没发现疑点。这案子组织上催得紧,还不能声张,以免影响团结,难办啊!好几了我一点头绪都没有,你得帮帮我。” “好吧,我还有一个问题,并案的依据是什么?怎么确定5起案件是一个人干的?” “黄雀在每个犯罪现场都会留下同样的信息。”吴错将案宗翻到最后一页,取出5张照片递给闫儒玉。 照片上是近距离拍摄的5张字条,上面的字很简单:多谢! “字可真够难看的,左手写的吧?而且……5张一模一样的字条?” “复印的,每次在犯罪现场留一张,字是左手写的,没有鉴定价值。” “罪犯既张扬又谨慎。” “的确。” 闫儒玉拿起案宗,粗略浏览一遍,指着一名漂亮女刑警的照片道:“万露?她男朋好像挺有钱。”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同事了?” “被一辆奔驰接送,很难不引人关注吧?” “我查过了,她男朋友周鹏,岁,做食品出口生意,是个遵纪守法的商人。” “什么样的食品?” “嗯……怎么形容呢……算了你还是自己看调查报告吧。”吴错一边一边在案宗内翻找,终于找到了调查报告。 闫儒玉接过调查报告,念道:“生鸡肉、生鸭肉……保健类食品……肉松类食品……这么多种?” “这个周鹏是做生肉出口生意发迹的,有钱了生意涉及范围也就越来越广。” “所以生肉出口依然是他公司的主要业务?” “为什么问这个?” “禽流感,这个月全国有上百家做家禽出口的公司破产倒闭,如果出口鸡鸭肉是周鹏公司的主要业务,那他的公司一定也损失不,只要查账应该就能发现。如果损失已经严重到一定程度,他就有了犯罪动机。” 吴错又看了一眼女刑警的照片,“不会真是她男朋友吧?她……是我大学同学,全班留在市厅的只有我们两个人。” 闫儒玉耸耸肩,“这只是个推论,我能理解,调查自己人的滋味不少受。” “我会先从她男朋友查起,”吴错一笑,“滋味是不好受,可案子总得有人查,我倒是羡慕你,能在这儿躲清闲。” “我不仅要躲清闲,还要开始玩游戏了。”闫儒玉合上案宗,晃了晃鼠标,显示器亮了起来。 吴错直接忽视了闫儒玉逐客的眼神,凑到电脑屏幕前问道:“第几关了?” “还是第四关。” “不会吧?还有难得住闫才的游戏?” “少拍马屁!”闫儒玉嫌弃道:“你也太没立场了,就为了让我帮你查案,竟然出这么违心的话。” “我靠我那么真诚,哪儿违心了?!” “怎么证明?” “你看我真诚的眼神。”吴错摇头晃脑地将脸往闫儒玉跟前凑,闫儒玉只能摇头表示服了。 三后,清晨。 市厅会议室。 徐行二翻开尸检报告道:“死者周鹏,食品出口公司老板,岁。昨晚被发现死于家中,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时间是昨下午点到点。 除了脖颈处的淤青,死者左脸上还有一片呈椭圆形的尸斑。死者被发现的时候,呈右侧卧状,根据尸斑的形成原理——死后血液循环停止,血液基于重力作用,逐渐沉积于尸体低下部位,毛细血管扩张淤血而形成——周鹏身上的尸斑应该是集中于右侧身体和脸颊,而不应该出现在左脸上。 尸斑出现在左脸,明尸体最原始的状态应该是左脸颊在下方,且左脸颊下方有一个椭圆形的东西,在现场没有发现符合尸斑形状和大的椭圆形物体,这明,尸体曾被人搬动过。 另外,死者服用了三环类抗抑郁药物。” 投影定格在死者左脸的照片,照片上死者面颊上有一块红色椭圆形的尸斑,拇指肚大,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徐行二回到座位,吴错起身道:“这起案件的报案者是咱们的同事万露,也就是死者的女朋友,万路下午7点0回到两人同居的住所,发现男友死于家中,家里有被翻动的痕迹,衣柜抽屉里的万元现金和价值8万元的珠宝首饰被盗。 现场被细心清理过,没有指纹,没有鞋印,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今的主要调查方向围绕周鹏的人际关系,区监控,以及其公司的经营状况……” 众人散去,会议室里仅剩下闫儒玉和吴错相对而坐,闫儒玉一边翻看案宗一边道:“所以,黄雀的事你还不能跟大家?” “有保密协议。” “那还告诉我?你不怕我就是那个内贼?” “你?”吴错看看闫儒玉又看看桌上的电脑,“你太懒,有那个做贼的工夫打会儿游戏多好。” “打算怎么处理万露?” “除非有证据证明她是内奸,否则只能对她做最基本的询问,现在还不能将黄雀案的信息透给她。” 翻看案宗的闫儒玉突然一顿道:“你在他家发现这个了?” 案宗里,照片上,赫然是一张写着“多谢!”的A4纸。 “嗯,就夹在书桌上的一本杂志里。看来,已经找到这只黄雀了,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搞清楚万露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闫儒玉突然道:“你凶手会不会是为了黄雀的赃款杀人?黄雀案和这起杀人案有没有关系?” 第十六章 黄雀(2) 这个想法一出,吴错不由后背发毛。 “如果周鹏就是黄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黄雀也被害了,难道还有一只藏在黄雀背后的老鹰?这些钱究竟害死了多少人?” 闫儒玉拍了吴错一把道:“别自己吓唬自己!不定是我们想得太复杂了。” 两人正着话,吴错的手机突然响起,吴错接起,只听传达室一名工作人员急道:“吴组长你快来一趟,被害人家属闹到市厅来了,大门都被他们堵了,是要让万露偿命呢!” “什么?!我这就到!” 吴错迈腿就往门外跑,跑出去一步又扭过头对闫儒玉道:“万露她……” “英雄救美,挺适合你。”闫儒玉声咕哝着冲吴错点了点头。 市公安厅办公楼门外,0多个气势汹汹的人将大门围得严严实实。 一对50多岁的夫妻正嚎啕大哭,女人一边哭一边叫嚷道:“那个妖精害死了我儿子!自从跟她在一起,鹏鹏就得了抑郁症,公司也不赚钱了……让她出来!她要是不给我一个法,我……我我我……我今一头撞死在这儿,反正,儿子死了我也没什么活头了!” 往办公楼大门口奔跑着,吴错遇到了万露,她也正一脸决然地往大门口走,吴错一把将她拽住道:“你出去干嘛?” 万露无奈道:“人是冲我来的,我总得出去给个法。” “个屁!这会儿家属情绪正激动,出去也不清,你先躲躲,我来处理。” 若忽略长相不计,万露就是个典型的假子。刚进警校她就跟吴错成了好哥们儿,毕业后两人又一起留在市厅,吴错跟她爆一句粗口,她也不在意。 看吴错有心维护自己,万露道:“那你心点,他父母有点……哎!” 大概是觉得在背后男友父母的坏话不道德,万露终究把话咽了下去。 吴错走到市厅大门口的时候,周鹏的母亲依然骂个不停,他的父亲则沉默地抹着眼泪。 跟在他们身后的三十多人,看样子有些是家中亲戚,有些是朋友,还有些表情不那么悲愤的,吴错无从猜测他们的身份。 吴错来到周鹏父母跟前道:“两位的心情我能理解。我是负责周鹏案件的刑警,我叫吴错,两位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 “少废话!万露呢?让她出来!”周鹏的母亲不依不饶。 吴错干脆道:“您觉得万露有嫌疑?” “就是她害死我儿子的!” “您这么肯定,有什么依据?” “当初我就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姑娘家的当警察,身上戾气太重。再了,她跟罪犯打交道,难免被坏人盯上,就算我儿子不是她害的,也保不准是哪个跟她有仇的罪犯害的!” 这几年吴错经手恶性案件数百起,被害人家属也见过不少,他明白极度的悲痛会将人折磨成什么样,所以他并不怪这个正在经历白发送黑发之痛的妇女。即便妇女的话语中透着对警察的偏见,吴错却是一副宠辱不惊的表情。 吴错故意沉默了一会儿,妇女意识到自己话有些过分了,终于不再嚷嚷,眼泪叭嚓地看着吴错。 吴错一看火候差不多了,这才道:“您是最了解周鹏的人,我相信您不会无缘无故怀疑万露,所以请您仔细想想,您对万露的怀疑究竟有什么切实的依据,我们会非常重视,另外,有几条线索我想跟您核实一下,这对抓住杀害您儿子的凶手至关重要,请您帮帮我。” 吴错的话很诚恳,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最终觉得还是破案更重要,终于答应跟吴错去办公室配合破案。 临走,妇女不忘回头冲队伍里的一个男人喊道:“他大舅!你们继续守着,今要是没个法,咱们就不回去了!” 吴错看在眼里,却没有阻止。 重案一组办公室。 吴错给夫妻两人倒了水,三人都坐下,他故意不提万露,而是先问道:“您刚刚公司不赚钱了,具体是怎么回事?” 男人叹了口气道:“公司可以是我们父子两代人的心血,我白手起家,从在市场摆摊卖鸡鸭肉开始,一个摊变成一个肉店,后来又开始搞批发,从乡下的养鸡场进货,送到城里的菜场、肉店、超市。 我儿子大学毕业回家帮我做生意,他有不少新想法,以前我们是打闹,把生意做成了自家作坊,儿子回来以后重新成立了公司,还搞起了出口,我看他做得有模有样,也的确比以前更赚钱,就把生意上的事都交给他打理……可是,最近……早知道,我那绝不会骂他……” 男人痛苦地用手撑住额头,老泪纵横,再也不下去了。 吴错只好将目光转向妇女,妇女也是连连擦着眼泪,却坚持着继续道:“那,鹏鹏回家,他看起来很憔悴,我以为他跟万露吵架了,就唠叨了几句,没想到他竟然冲我发火,是那种特别厉害的发火,好像火山喷发一样,鹏鹏以前从没这样过,我吓了一大跳。 后来,他爸就骂了他,他是个逆子,他就哭了,自己把公司弄垮了,把家给败了,还一边哭一边打自己,我和他爸安慰了好一会儿,那我本来想让他留下跟我们一起住,可是等情绪好一点他就要走,我也留不住他。” “后来呢?” “后来,他爸去了几趟公司,我们才知道,禽流感使得我们的出口客户几乎全部毁约,两个仓库的货打了水漂,更糟的是,鹏鹏为了公司发展在银行贷了将近一千万的款,这个窟窿要是堵不上,我们家的两套房子、车子都得归银行, 我跟他爸求爷爷告奶奶四处筹钱,正着急上火的时候,他却打电话来,他挪到了一笔钱,让我们不用操心。” “挪?从哪儿挪?”吴错的身子向前凑了凑。 “他没告诉我,我问了好几次他也没。”妇女抹了一把眼泪,突然盯着吴错道:“鹏鹏他……被害……不会跟钱有关吧?” 第十七章 黄雀(3) “我们怀疑周鹏被害的确与一笔钱有关,但是这笔钱的来路以及钱现在在哪儿我们都不清楚,所以,请您仔细回想一下,周鹏曾经跟您提起的任何关于这笔钱的信息,请您告诉我。” 妇女迅速摇了摇头,“我确信,鹏鹏只是他挪到钱了,除此以外就再没有多过什么。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心里还咯噔一下,就怕孩子是从什么歪门邪道上弄了钱,所以追问了好几次,可是他什么都没……我怎么不多问一问呢?都怪我,都怪我啊!……” 妇女又嚎哭起来,悔恨得捶胸顿足,她丈夫将她揽过,拍着她的肩膀。两人就像两棵相互倚靠的老树,斑驳枯朽,不出的苍凉,让吴错的心也揪了起来。 吴错给两人递上纸巾,待他们的情绪平复一些才问道:“挪了一笔钱,您确定周鹏当时用的是’挪’这个字?” “绝对没错。”妇女道。 吴错点点头,继续问道:“您之前一直怀疑万露,能具体的原因吗?” 妇女眼中闪过一丝吃惊,她大概以为警察之间会相互包庇,没想到吴错真的向她打听关于万露的事。 吴错这么一问,妇女反倒不好意思信口胡,她咳了一下,才表情谨慎地开口道:“我其实只见过她两回,正儿八经见面的时候也没觉得这个女孩子不好,不过我老公去公司的时候却听了不少事情。” “什么事情?”吴错问道。 男人道:“有人她已经开始插手公司的事情,我儿子什么都听他的,公司早晚要改姓万。” “这话是谁的?”吴错追问道。 “就是谣传,我也是偶然听,怎么可能去问人家的名字。” 这之后的交谈,夫妻二人就再也没能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 在吴错的再三安抚和保证下,夫妻二人终于松口,答应遣散围在市厅办公楼门口的人。 两人刚走,万露就从隔壁办公室过来,对吴错道:“老吴,谢谢你,今多亏你了。” 吴错赶紧摆手道:“应该的,换你你也会这样。” “你怀疑我吗?”万露突然道。 “不,我相信你。”吴错回答得很笃定,“要你杀人放火,我还得掂量掂量,但要你贪财,我绝不相信,当年上大学的时候,追你的富二代官二代有一个排,你也没正眼瞧过,我不相信你是个贪财的人。” “谢谢。” “但是我相信你没用,我要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还你清白。” 万露深深看了吴错一眼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昨中午我跟周鹏吵架了。” “几点?在哪儿?” “具体时间我记不清楚了,在周鹏公司的地下车库里。” 吴错又问道:“为什么吵架?” 万露掏出手机,打开与周鹏的微信聊记录,“你自己看。” 聊记录上,周鹏最后给万露发了一条很长的文字消息:万露,我真看透你了!咱们的到此为止,限你今从我家搬出去,见到你我就恶心! 言语中极尽羞辱之意,吴错读了都忍不住替万露抱不平。 “看透你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事瞒着他吗?” “我也不知道啊。”万露摊手道。 吴错道:“你好好想想,任何你觉得可疑的地方,都要提出来。” “可疑的地方……”万露指着下方的消息道:“他删除了我,我觉得很奇怪,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什么事不能开,干嘛要玩这种拉黑的把戏?” 在周鹏的发送的消息下方,万露发送了一条语音消息,吴错点开,只听道:“你丫是不是脑袋让门夹了?” 嗯,这很万露。 可惜消息下方是一条系统提示:周鹏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 概括起来就是:周鹏已经将万露从微信好友中删除了。 “所以你去找他对峙了?” “当然,换你你能忍?” “忍不了。” “那不就得了。” 万露继续道:“见了他我就更来气了,他竟然不承认,还提前把自己手机上的聊记录给删了,你,他也算是个男人?” “或许不是他删的。”闫儒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万露有些生气,“你这个人怎么偷听别人话?……等等,你不会是……那个闫儒玉吧?” “我就是那个闫儒玉。” 吴错赶紧对万露道:“自己人自己人。”又对闫儒玉道:“你的意思是,周鹏手机里的聊记录并不是他自己删除的?” “先别问我,你们聊着,我就是来旁听一下。”闫儒玉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大有将自己当成空气的意思。 吴错只好耸耸肩,继续对万露道:“你们吵架以后呢?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跟他清楚了,分手就分手,谁离了谁活不了啊,然后我就打电话请了一下午假,打算收拾东西搬家,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我在茶几上发现了这个。”万露掏出一个精致的戒指盒,打开,盒子里是一枚闪闪发亮的钻戒。 吴错并不了解珠宝首饰,不过看那上面拇指甲盖大的一颗钻,如果是真货,应该价值不菲。 “你看,钻戒里面还刻了我名字的缩写,对了,当时桌上还有一束花……” “是这个吗?”吴错打开桌上的文件夹,从中拿出一张现场照片让万露辨别。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万露继续道:“看到这些,我的气就消了一大半,我给周鹏打了好几个电话,可他都没有接,我以为他是想下午回家给我一个惊喜,就没多想,继续回厅里上班了,没想到下午一回家,他已经被人害死了。” 吴错皱眉道:“我有三个问题。” “你。” “第一,你知道周鹏有抑郁症吗?” “知道,因为资金问题,他最近失眠得很严重,而且开始吃抗抑郁类的药。” “好,第二,据我们了解,周鹏已经想办法解决了资金问题,你知道吗?” 万露摇头,“不知道,我们很少起公司的事儿,我知道资金出问题还是因为他有抑郁的迹象。” “那么,第三,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疑问,你可以不回答。” 万露苦笑道:“我跟他认识是因为一次飞车抢劫。” “他被抢了?” “不是,我被抢了。”万露无奈地耸耸肩,“起来真是丢人,抓贼的竟然被贼抢。当时他开车经过,见我喊抓贼,就让我上车,并且帮我追那两个骑摩托的贼,还真把贼追得掉进沟里了,我下车几下就把贼制服了,他都看愣了。” 陷入回忆的万露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转而又垂下眼帘忧伤道:“他怎么会被人害死了呢?他怎么可能这样就死了?” 第十八章 黄雀(4) “第一,你知道周鹏的公司资金出问题了吗?” “知道,因为资金问题,他最近失眠得很严重,而且开始吃抗抑郁类的药。” “好,第二,据我们了解,周鹏已经筹到解决资金问题的钱了,你知道吗?” 万露摇头,“我们很少起公司的事儿,我知道资金出问题还是因为他有抑郁的迹象。” “那么,第三,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疑问,你可以不回答。” 万露苦笑道:“我跟他认识是因为一次飞车抢劫。” “他被抢了?” “不,是我被抢了。”万露无奈地耸耸肩,“起来真是丢人,抓贼的竟然被贼抢。当时他开车经过,见我喊抓贼,就让我上车,并且帮我追那两个骑摩托的贼,还真把贼追得掉进沟里了,我下车几下就把贼制服了,他都看愣了。” 陷入回忆的万露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转而又垂下眼帘忧伤道:“他怎么会被人害死了呢?他怎么可能这样就死了?” 深夜,距离周鹏被杀已经过去6时。 市厅会议室,忙碌了一的刑警们满脸倦容。此刻,唯有尼古丁能让他们保持精神。 “大家都,今的调查有什么发现?”吴错道。 “这是案发当周鹏公司地下车库的监控录像,这段监控录像存在疑点,”投影中播放着车库入口的一段监控画面,有刑警一边让监控画面快进,一边道:“这里,1:50的时候监控拍摄到万露开车进入地下车库,接着,她的车在:11的时候离开。 据当时在地下车库入口的一名保安描述,他听到了两人的争吵声,还下去看了一眼,发现是老板在跟女友吵架,就没敢多逗留。 不过,我的疑点并不是他们吵架,而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时中,地下车库两个出入口的监控始终没有拍到周鹏离开,直到下午7点多,我们接到万露的报案,却发现周鹏死在家中,他是怎么从地下车库回到家中的?” 吴错问道:“地下车库只有两个出入口?” “不错,只有两个,一个是刚刚大家在投影看到的,车辆可以从这里出入,另一个是一部电梯,连通地下车库和楼上的公司,电梯里同样有监控,我们发现,1:55的时候周鹏一边打电话一边进入电梯,并且在地下车库这一层下了电梯,他应该是去见万露,然后让人发生了争吵。 可是,两处监控中都没有发现周鹏离开。可惜地下车库只在出入口安装了监控,我们无从知道车库里面发生了什么。” 法医科长吴行二强调道:“1:55的时候受害人周鹏还在公司,而死亡时间是1:0到:0,从时间上推断,周鹏应该是在地下车库被杀害,凶手将他的尸体藏在——很可能是汽车后备箱里,然后开车将他带回了家。 被害人周鹏家中并不是第一现场,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他家里没有搏斗挣扎的迹象。” 吴错道:“地下车库里仔细勘察过了吗?有没有什么发现?” “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凶手似乎具备一定的反侦察能力,”负责勘察地下车库的刑警看了吴错一眼道:“组长,万露姐……她的嫌疑……很大啊。” 负责侦查监控录像的刑警道:“我比对了周鹏居住的区监控,发现案发当:00以后,有两辆车先后在周鹏的公司和他家区出现过,如果凶手没有中途换车,那将尸体送回来的应该就在这两辆车之中了。” “其中包括万露的车吗?”吴错问道。 “包括。” 吴错皱紧了眉头。 刑警们看着吴错,那意思就是在询问该怎么对待万露。 吴错犹豫了一下,终于道:“上面已经给了命令,拘捕嫌疑人万露。” “可是……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对啊,就算万露姐有嫌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拘捕她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吴错和闫儒玉对视一眼,吴错最终没有向大家解释什么,而是继续道:“另一名嫌疑人的情况吧。我们现在能为万露做的,唯有尽快破案,找出真凶。” 刑警们面面相觑,却也没再继续追问,一名刑警给大家分发嫌疑人资料,一边发一边道:“嫌疑人郭亮,岁,死者的大学同学,大学毕业后换过回工作,都干得不长久,后来受周鹏邀请来到公司,两人一起工作有5年多了,在公司里郭亮是周鹏的左膀右臂。 案发当:0郭亮进入公司地下车库,大约:4驾车从地下车库出来,下午5:00开车进入周鹏家所在的区。但是经过走访了解,郭亮家和周鹏家在同一个区,所以他回到区其实是合理的,目前他身上只有一个疑点。” “什么疑点?” “郭亮和周鹏家虽然在同一个区,却不在一栋楼里。进入区以后,郭亮的车先是绕远去往周鹏家,大约0分钟后他的车又出现在监控里,这才开往自己家。” “所以他也有机会将周鹏的尸体送回家里去?” “是的。” 会议结束,刑警们有的抓紧时间倒在沙发上眯一觉,有的仍然在为明的侦查工作做准备,有的还在反复观看监控录像,试图从中看出端倪。 会议室里仅剩下闫儒玉和吴错两人,吴错率先开口道:“有一点我想不明白,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送回家?” 闫儒玉分析道:“或许,送回尸体并不是目的,去到周鹏家才是目的。” 吴错少有地插嘴道:“去到周鹏家?为了拿到那些赃款?” 闫儒玉点头,“那个郭亮,既然他是周鹏的左膀右臂,他肯定清楚公司的困境。” “你觉得他是周鹏的帮凶?”吴错问道。 “我只是觉得,这种从警察手里偷钱的事,如果周鹏要找一个帮手,他一定会找一个知根知底的可信之人,比如郭亮。可现在我们没有证据,那笔赃款是关键,赃款究竟去哪儿了呢?还有,勒死周鹏的凶器也一直没找到。” “近一千万现金,藏在家里也应该是个大家伙吧?”吴错问道。 “肯定不。” “或许……万露能告诉我们答案。” 第十九章 黄雀(5) 【为保障剧情顺畅,对《黄雀》篇已经发布的4章有所修改,如果发现案情前后有不一致的情况,可能需要您重新从黄雀(1)看起,实在抱歉!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深夜,拘留室内。 万露从没想到自己有一会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被关在这里。 她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却依然很拘谨,刚进来的时候都不知手该往哪儿放。 拘留室内有一张水泥砌成的“床”,嫌犯困极了就在这张床上睡一会儿,那实在是一种折磨,又硬又凉。 有人给万露偷偷拿了几个沙发垫,大概是想让她凑合睡一晚,可她哪儿睡得着。 闫儒玉和吴错前去看她的时候,她正坐在“床”边发呆,时而勾起嘴角一笑,时而又满眼忧伤,似乎在回忆与周鹏在一起的日子。 “吃点东西吧。”吴错给万露递过一碗刚冲上开水的泡面。 万露接过泡面,却只是放在一边。 吴错道:“明一早上头会下来领导审问你,我能帮你的时间不多了,现在你必须仔细回忆,有任何值得怀疑的人或事,或者周鹏最近有什么反常的行为,统统告诉我。” “我能先问个问题吗?”万露道。 “你。” “为什么拘我?我是报案人,也是死者的女朋友,因为这个就抓我?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你知道对不对?你告诉我。” “你真不知道?”吴错道。 万露用一个“你丫究竟不”的表情回答了吴错。 “周鹏最近得到了一笔钱,一笔足够挽救他公司的钱,与此同时,市厅的好几起恶性案件的赃款都被人截胡了,罪犯外号黄雀,组织怀疑周鹏就是黄雀,而你是黄雀的内应。” 万露张了张嘴,什么也没。 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大,显然万露没法一下子消化。 闫儒玉却不管这些,上前将一沓周鹏家的勘察照片递给万露道:“仔细看看,家里有没有少什么东西,大件儿的那种。” “大件的?”万露十分疑惑,却还是按照闫儒玉所,细细看起了照片。 将三十余张照片轮番看了三遍,万露终于摇头道:“没有,从照片来看没少什么东西。” 闫儒玉深深看了一眼吴错,眼中的意思分明是在询问:万露会不会撒谎? 吴错犹豫了,在任何人面前他都敢拍胸脯为万露打包票,唯独在闫儒玉面前他有些胆怯。 他太了解闫儒玉,这家伙只讲证据不讲人情。 就在两人眼神交流的时候,万露却单独拿出一张照片凑到昏黄的灯前仔细看着。 “嗯?这地方……”万露看看照片,又看看吴错。 吴错焦急道:“姑奶奶,火烧眉毛了,有什么事儿您就明吧。” 万露递过照片问道:“这张照片是案发当下午拍的?” “对。” “这里!这里不对!” 照片是在周鹏家主卧室门口拍的,几乎将整个主卧室都拍了进去,并没有什么重点,与那些记录现场物证的照片相比,这张更像是拍照者按错相机快门而拍下的,甚至照片还有些失焦。 房屋的设计者大概是想让主人每清晨醒来就能感受到阳光和自由,所以卧室内侧是一间不的阳台。 阳台是封闭式的,与卧室相隔的墙大约只有1米高,上半部分全是玻璃窗。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阳台上随意堆放的一些杂物,还有几盆盆栽,但因为有1米高的墙阻挡,却也看不地上究竟放了些什么。 此刻,连通卧室与阳台的玻璃门开着,夕阳的余辉撒进卧室,给室内渲染上一层鹅黄色。 “这里不对劲儿!”万露指着阳台玻璃门口的阳光道:“如果照片是下午拍摄的,那么阳光应该是从门的右侧斜照过来,但是我记得门右侧旁边的位置,就是这道墙后面,放了几个纸箱。这个时间倾斜的阳光会正好被纸箱挡住一块,门口应该有一块阴影才对!” “你确定?” “我确定!而且这些纸箱正是不久前周鹏带回来的,我当时还觉得奇怪,问他纸箱里是什么,他是一些公司文件,我就没再留意。” 纸箱?! 看来有必要去复勘现场,尤其是仔细检查阳台的痕迹。 可惜,还未等闫儒玉和吴错出门,一个能够定案的关键性证据出现了。 一根登山绳被发现在万露的车子后备箱里,登山绳上留有少量血迹,经鉴定,登山绳上的血迹与死者周鹏DNA相符。 凶器找到了! 仅这一样证据,足以断定万露就是本案凶手。 黎明十分,吴错站在万露车子的后备箱前,内心百感交集。 登山绳就是在这里发现的,铁证。 想要推翻铁证是何等困难? 闫儒玉倒是神色自若。 他开启手机上的闪光灯,干脆将上半身整个探进后备箱,将后备箱里的每一个角落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又在车内搜寻翻找了半。 “没有……一点儿血迹都没有。” “你找什么呢?”吴错问道。 “还记得死者周鹏手上的擦伤吗?如果万露是用这辆车将死者从案发现场带回家的,那后备箱里应该会留下血迹,但我没找到。” “就算有血迹,肯定也被处理干净了。”吴错道。 “那为什么不把登山绳也处理掉?留着这样证据,就好像万露站在市厅大门口嚷嚷:快来抓我啊!我就是凶手!” 闫儒玉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一下子觉得清爽了不少,继续道:“走吧,去周鹏家阳台看看。” 吴错揉着发涨的太阳穴,也学着闫儒玉的样子深吸了几口气。 闫儒玉开车,吴错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两人少有地沉默了。 “你担心万露被冤枉?”闫儒玉首先开口。 吴错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又给闫儒玉点上一根,郁闷得吸了一大口才道:“证据对她太不利了。” “证据可以作假,要是没发现这根登山绳,我还对万露有一些怀疑,但是现在我确定凶手不是她。万露做为一名刑警,怎么可能将犯罪工具随随便便放在车子后备箱里?这是其一。 第二,案发当万露收到的微信消息肯定不是周鹏发的,发送信息的人之所以删除和屏蔽万露的联系,就是为了引万露去周鹏的公司,与周鹏对峙和吵架,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使万露看起来与这起案件有关系,栽赃万露。 而与周鹏足够亲近,能在公司里拿到他的手机的人,只有郭亮。” 吴错道:“你这么一,我倒想起来了,周鹏的父母曾经过,公司里有关于万露的谣言,她经常插手公司事物,周鹏什么都听他的,这我绝对不信,咱们当刑警的,破案都忙死了,哪儿有时间管别的事儿。” “你的意思是,造谣的人目的还是为了让我们认为万露有问题。” “对!而且,做为周鹏的得力干将,郭亮想在公司里造这个谣并不难。” 车子正行驶着,吴错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开了免提。电话里,一名刑警对吴错道:“我调查了解到一条消息,案发当下午,郭亮离开公司后去了一家拍卖行,据拍卖行负责人,前不久周鹏在拍卖行寄卖了一幅齐白石的画,经过鉴定,画儿是假的,昨他们打电话通知了周鹏的助理郭亮,郭亮去将画取了回来……” 挂了电话,吴错眉头紧锁,“难道我一开始就错了?……周鹏所谓的筹到钱,所指的是这幅画?而不是那些赃款?” “不!他就是黄雀!”闫儒玉十分笃定,“六年前曾发生过一桩洗钱案,一家拍卖行经常高价拍出并不知名的艺术品,后来经过查实,拍卖行不过是洗钱的工具。” “你的意思是……” 闫儒玉加快了车速,“把拍卖行的名字和地址给我,把你送到周鹏家,我去拍卖行看看。” 第二十章 黄雀(6) 拍卖行位于市中心的商业BD内,与同在一栋楼的其它公司不同,拍卖行的装修非常考究,中东风格的地毯,色调鲜明的墙壁,室内随随便便的一幅画、一样摆件都来头不。 拍卖公司的前台姑娘显然不认为穿着皱巴巴夹克的闫儒玉是来谈生意的,接待起来自然热情不足。在闫儒玉出示了警官证以后,前台的姑娘更是将他当成了一块烫手山芋,迅速送进了经理办公室。 拍卖行的经理是个40来岁的男人,梳着背头,带着金框眼睛,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闫儒玉看见他的第一印象是觉得他有点“娘”。 经理并不想与闫儒玉多,但出于职业习惯,他还是微笑道:“我已经在电话里跟你们的人过了,郭亮的确来过,不过是拿走了一幅画而已。” “我知道。”闫儒玉打量着经理办公桌上的一件少数民族少女雕像道:“但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跟您了解,比如,当初是谁将这幅画拿来的?周鹏还是他的助理郭亮?” “是郭亮。” “为什么当初郭亮拿画来的时候你们没有辨别真伪,而是事后再辨认?” “我承认,那幅画已接近了以假乱真的境界,第一次当面鉴定我们的专家的确没看出问题。齐白石先生的画屡屡拍出千万高价,我们多确认几次也很正常。” 闫儒玉一笑,“我是个刑警,按我的工资水平,大概一辈子也买不起你的一样拍品,所以我本来不该对拍卖行业有多深的了解,但是不巧,我正好看过几件关于拍卖公司洗钱的案宗。据我了解,拍卖行如果没有十拿十稳的把握,是不可能将拍品留下的,价值越高的拍品越是谨慎,因为万一后续验出来是赝品,卖家反咬一口拍卖行偷换日,可就不清楚了。” 话时闫儒玉始终盯着拍卖行经理,经理保持着职业的微笑,但嘴角还是不自然地微微抽动了两下。 经理没有立即接话,他在犹豫,现在他稍有不慎就可能给拍卖行惹上麻烦。 闫儒玉将身子向前倾了倾,压低了声音对经理道:“我是重案组的,洗钱这种经济犯罪不归我管,我也懒得给自己添麻烦,所以,你出我想要的,我保证不牵连你,但是如果你不肯配合,我不介意现在就给经济科的同事打个电话。” 经理更加犹豫了,这犹豫让闫儒玉确信:卖画儿的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经理起身,锁上了办公室的门,重新回到座位,低声道:“你保证不牵连我?” “我保证,今的谈话知地知你知我知。” “好吧,我们的确偶尔接一些洗钱的活儿,你也知道,最近拍卖生意不好做,我们总得吃饭。” “偶尔?”闫儒玉挑挑眉,“好吧,偶尔。” 经理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道:“半个月前,周鹏通过关系找到我,想卖一幅画,卖价一千万,卖出去以后给我百分之十,也就是一百万的好处。他没有明,但是干这行时间久了,聊几句就能知道深浅,我确定他是洗钱的。 有合作了十几年的中间人介绍,加上好处也算丰厚,我就将他的画留下了。” 闫儒玉问道:“你那时候知道画是赝品吗?” “知道,洗钱嘛,赝品也一样用。” “那为什么又把画还回去了?” “不是我要还,是郭亮打电话来,提出要把画拿回去,反正就是不卖了。” “你以前见过郭亮吗?” “见过,除了第一次谈价钱是周鹏亲自来的,之后的所有手续都是郭亮跟我对接的,他是周鹏的助理,能代表周鹏。” “郭亮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 “我看看啊,你等会儿。”经理拿出手机翻看着通讯记录,不一会儿就将手机递给闫儒玉,并指着其中一条通讯记录道:“就是这个。” “案发当中午:40。”闫儒玉记下了这个时间。 经理有些担忧地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了?” “周鹏死了。”闫儒玉没打算瞒着拍卖行经理。 经理一听,也是吃惊不,“死了?怎么会死了呢?” 闫儒玉没回答他,继续问道:“郭亮是那突然给你来电话的吗?” “也不算突然,前一他就来过电话,是周鹏又不想卖画了。我当然有点不愿意,毕竟走了一遍手续,他们这么干不是玩我吗。好在这两个人做事还算敞亮,画虽然不卖了,我还是能拿到二十万的劳务费,我就答应了。” “突然不卖了?”闫儒玉皱眉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这幅画卖出去了,钱会直接进入周鹏的账户吗?” “当然,我们是正规拍卖行。”出这句话,经理表情讪讪,不过他很快又恢复如常,继续道:“周鹏会安排好买画的人,用现金买下这幅画,交易完成后,我们会将钱打进周鹏的一个账号。” “也就是,若是有人想得到这笔钱,就必须阻止这次交易,否则一旦交易完成,现金成了周鹏账户上的数字,再想得到这些钱就难了。” 经理不无精明地问道:“你所的有人,是指郭亮吗?” 闫儒玉却已经起身,公事公办道:“出了这道门,今的事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希望你也能做到。” “当然,当然。”经理忙不失迭地起身,客客气气地将闫儒玉送出了公司大门。 闫儒玉回到车里,点了一根烟,拨通了吴错的电话。 电话那头,吴错道:“跟万露所的一样,阳台上有放过东西的痕迹,而且痕迹很新。” 闫儒玉则是直接笃信道:“凶手就是郭亮。” “可我们没有证据。” “那么大的一笔现金可不好藏,你能搞到搜查令吗?” …… 下午:00,周鹏公司,郭亮的办公室内。 闫儒玉、吴错与郭亮相对而坐,闫儒玉和吴错的状态很放松,倒是郭亮满脸的吃惊。 “我到现在都不相信,他竟然死了,谁会杀他呢?”起周鹏,郭亮一脸的惋惜。 闫儒玉开门见山道:“我们怀疑周鹏为了挽救濒临破产的公司,伙同女友万露截胡了几起刑事案件的赃款,因为担心事情败露,万露于家中杀死了周鹏。” “这也太……”郭亮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件事,愣了一会儿对闫儒玉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第二一章 黄雀(7) “据我们了解,你和周鹏住在同一区,且案发当区监控拍到你曾经开车去过周鹏家里……” 郭亮打断吴错道:“我的确开车去过周鹏家,他送到拍卖行的一幅画被人退回来了,我去取了画,打算给他送到家里去,结果我敲门却没人开。我在他家门口停留了几分钟,给周鹏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有接,我就回家了。第二我还去过他家呢,看到门口的警戒带,我才知道出事了。” “你不用紧张,”闫儒玉伸出一只手,冲郭亮压了压,“我们想搜查一下你的办公室、家里,哦,对了,还有你的车。尽早洗清你的嫌疑,我们也好落实万露的罪名。” 郭亮胸有成竹道:“没问题,周鹏是我的好朋友,我也希望你们尽快抓住凶手。” 郭亮的车已经有些旧了,车身上有几道刮痕,看起来他不是个爱惜车子的人,可是车子的后备箱却格外干净,里面只有一瓶润滑剂和一把清洗车子用毛刷。 吴错站在后备箱前估量了一下,这个空间能装下周鹏的尸体! 郭亮默不作声地站在吴错身边,眼睛紧盯着吴错的每一个动作,他知道闫儒玉正在观察自己,表情尽量显得放松。 吴错仔仔细细地检查后备箱,就连毛刷上的毛都细细筛查了一遍,却没有任何发现。 他不死心地转战车内,半时后终于在后排座位的脚垫花纹凹陷处发现了一星疑似血迹的痕迹,那痕迹之肉眼几乎不可见,但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还是被吴错发现了。 吴错当即取证,“接下来就要看老徐的检验结果了。” 闫儒玉和吴错离开的时候,郭亮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尽量用微笑掩饰,却更加不自然。 “已经派人盯着这子了,他觉得事情败露,有可能潜逃。”吴错道。 回到市厅,负责搜查郭亮家的两名刑警率先传回好消息: 他们在郭亮家发现了数张快递单,是从郭亮现在的住址寄往老家的快递。 刑警及时联系快递公司,对这些包裹进行了检查,结果发现包裹里正是失踪的赃款。 “总管能抓人了!”经过48时几乎不眠不休的奋战,黄雀案终于有了结果。 审讯室内,郭亮在证据面前不得不承认了谋杀周鹏并企图嫁祸万露的罪行。 “还能因为什么,钱呗。就凭周鹏那个草包,公司怎么可能发展那么迅速,还不是因为我没日没夜地帮他。公司面临危机,又是我帮他想主意,利用万露是刑警的便利,趁着万露在家中电脑上登录微信忘了退出,在电脑上监控几个办案群组的聊记录,提前你们一步拿到赃款。 我的想法是,既然有这个方便,就多捞点钱,可是周鹏这个死脑筋不同意,对他来,捞够挽救公司的钱就足够了,凭什么?我冒着风险和他一起犯罪,他捞到一千万,我什么也没有。 既然他不为我考虑,那我干脆杀了他,把杀人的罪名嫁祸到万露身上,钱就都是我的了。 我知道周鹏在服用抗抑郁的药物,药物使他易怒,于是那我先是趁他不注意用他的手机给万露发了一条带有羞辱意思的微信消息,接着又把万露从他的微信好友中删除,还把万露的电话号码拉黑。我知道,以万露的脾气,她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来把事情问个清楚,等我从办公室窗户看见万露的车进了公司,就假装无意看见,并且告诉周鹏万露来了。 周鹏很惊讶,但他也看到了万露的车,于是他一边给万露打电话一边下楼去车库接她,结果果然如我料想,万露和周鹏大吵一架,当我去到车库的时候,万露已经负气离开,我就用事先准备好的登山绳勒死了坐在车里生闷气的周鹏,并且把他的尸体藏在了车里。 然后我就去了拍卖公司,拿回了用来洗钱的画。 我原本想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把周鹏埋了,毕竟他有抑郁症,无论是走丢还是自杀都得过去,万一哪尸体被人发现了,因为周鹏和万露的争吵、分手,警方首先怀疑的也肯定是万露。 可等我去周鹏家拿那些钱的时候,我又改变主意了,我不想提心吊胆地活着,我想亲眼看到万露被认定为凶手,看到周鹏的案子结案,这样我以后的生活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所以我把周鹏的尸体放在了家里,又趁着下午万露发现尸体的时候混在围观的人群里,趁乱把那根勒死周鹏的绳子放在了她车子的后备箱里。 我原本以为,凭着作案的绳子和他们那吵架的事实,足够你们给万露定罪了,没想到……” 吴错拿起桌上的几张快递单,念出了一个地址,那是边陲某地的一个偏远农村。 “这是你的老家。”吴错道。 郭亮无声点头。 “如果不是周鹏给你施展能力的机会和平台,你能在京北市买房买车吗?” 仅一个问题,就让郭亮垂下了头,像一只吃了败仗的公鸡。 郭亮的犯罪动机令人唏嘘,不知多少人因为贪欲而众叛亲离兄弟反目,郭亮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世上之所以有法律,有执法者,大概就是要守住生而为人的最后底线吧。 审讯室外,闫儒玉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徐行二将一份比对报告递给吴错。 “经过比对,郭亮车里的血迹与被害人周鹏DNA一致,可以认定凶手了。” 一周后,万露彻底洗脱了罪名,不过,由于她的失误致使刑侦工作受到巨大影响,甚至还闹出了人命,组织上对她进行了处罚,要不是她以往破案雷厉风行,颇有能力,差点就从市厅下放到街道派出所了。 案子破了,吴错总算能回家补个觉了,刚倒头睡了八个时却又接到了厅里的电话。 电话那头,法医科长徐行二道:“牛头山出命案了,一家四口被杀,上面派咱们去一趟。” 迷迷糊糊的吴错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家*****案?!” “听是的。” 吴错一骨碌爬起来,凉水洗了把脸就往市厅赶。 进了市厅大院,徐行二和闫儒玉已经在一辆警车前整装待发了。 第二二章 牛头山灭门案(1) 牛头山位于京北市西约80公里,属于京北市与邻省交界的地带。 徐行二当法医二十多年了,经手大案件无数,京北市周边早已跑遍,闫儒玉和吴错倒是第一次去牛头山,徐行二就给两人当起了导游,还讲起了从前在牛头山破过的案子。 “94年那起无头案你们听过吗?”徐行二道。 吴错摇了摇头,94年那会儿他应该正在上幼儿园大班。 倒是闫儒玉一边开车一边道:“牛家三兄弟被杀,凶手杀人后把人头砍下来煮熟,带到林子里喂野狗,是吗?” “这得有多大的仇啊?!”吴错道。 徐行二点点头,“那会儿我刚参加工作,师傅带着我去现场,我对那个案子印象可太深了,惨啊!三兄弟晚上凑在瓜地窝棚里,一边看瓜一边打牌,第二中午,老大媳妇觉得不对劲儿,怎么这时候还不回来?去地里一看,三个人全死了,整个窝棚都让血染红了,三颗人头全都不见了。” “后来呢?凶手是谁?”吴错问道。 “凶手是同村的一对父子,父亲将近40岁,儿子也快0了。因为他们是外来户,且两人都是哑巴,总是受牛姓人家的排挤欺负,尤其是被杀的牛家三兄弟,这三人平时可以以欺负哑巴父子为乐,所以才惨遭杀害。” 吴错不由咂舌,“牛头山地方不大,一出事就是大事啊,0年前三兄弟被杀,现在又是一家*****想想就瘆得慌。” “人民公仆还怕这个?”闫儒玉撇撇嘴,又在后视镜里对吴行二道:“当年牛家三兄弟的案子我只是略有耳闻,具体的情况却不清楚……” “你是想问破案经过?”徐行二道。 这下,闫儒玉和吴错一起点头,就像两个警校学生。 “0年前不像现在,那时候没有这么多先进的刑侦手段,像DNA检测啦,监控摄像啦,都没有。通过尸检,我们发现尸体颈部的刀伤很长,伤口明显一侧深,一侧浅,且有两处刀伤带有拐弯。” “拐弯?” “这个没法具体描述,总之就是和一般的刀伤不一样,你要知道凶器是镰刀就明白了。” “镰刀……”吴错伸手比划了几下,就像手里真的拿着镰刀似的。 “因为镰刀是7字形的,会形成特有的一侧深一侧浅的伤口,而且能在颈部留下半环状的伤口——也就是所谓能拐弯的伤口。”闫儒玉解释道。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徐行二继续道:“另外,我们在现场——也就是牛家的西瓜地发现了几枚比较清晰的脚印,还有瓜秧被踩坏的痕迹,通过脚印我们确定凶手是两个人。 还原了凶手进入和离开现场的路线后,我们发现凶手是从牛头山村方向来到现场的,杀害牛家三兄弟以后,又向着牛头山村方向离开,由此推断凶手很可能是本村人。” “同村?那嫌疑人范围就缩了不少。”吴错道。 “是这么,但凶手下手特别干净利索,始终没找到直接证据,而且三颗人头也一直没找到。像这种大案,上面限制了破案时间,我师傅急得起了一嘴大水泡。 当地派出所也着急,组织村民配合调查,让我们挨家挨户地检查镰刀,一遍排查下来,几个与牛家三兄弟交恶的人却都排除了嫌疑。 哑巴父子也在我们的嫌疑人名单上,但哑巴家的镰刀很旧,看起来好几个月没用,已经生了锈,就连刀柄的木头都裂缝了,显然不是凶器。 案子没有进展,我和师傅几乎住在村里。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案发后的十三,邻村有集市,好多村民大清早就去赶集了,村民陆续回来的时候,有人买了一把新镰刀。 这倒是让我们受了启发,我和师傅就赶到集市,找卖农具的打听——那会儿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我们给卖农具的看了几组嫌疑人照片,问他这些人里有没有最近买过镰刀的,你猜这么着?卖农具的老大爷一下子就把哑巴指了出来。 老大爷那大概是几个月前,两个哑巴从他这儿买走了两把镰刀,当时哑巴抢着拎东西,生怕他爸累着,特别孝顺,老伯还在心里想:这么好的孩子是个哑巴,可惜了!所以印象比较深。 有了这条线索,哑巴父子瞬间成了重点怀疑对象,他们也察觉到了异样,开始装聋作哑——你们别笑,我这形容还是很贴切的,原本我们还能凭手势简单交流,可是一比划买镰刀的事儿,他们要么干脆看不懂,要么胡乱比划一通。为这个案子还专门从市里找来一位手语老师,可人家愣耍赖,老师也没辙。 虽然交流上出了障碍,但两人的态度更让我们确信,凶手就是他们!” “可是没证据啊,”吴错道:“凶器没找到,现场痕迹也不是直接证据,没法定罪啊。” 徐行二点头继续道:“的确是难,不过一处细节还是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什么细节?” “有一晚上睡不着,我躺在床上,脑子里不自觉地过起了跟哑巴父子打交道的画面,我就想起来,第一次去他们家的时候,哑巴正蹲在院子里刷锅,那是一口挺大的铁锅,当时正好是饭点儿,谁也没留意,可是一琢磨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两个人有必要用这么大一口锅吗? 更重要的是,锅里沾了一层油,就是那种发白的动物油脂,可是我记得很清楚,进屋的时候父子俩才刚吃过饭,碗还没收呢,两人的饭菜要多清淡有多清淡,一点油水都没有。 我想到一个可怕的情况:人头可能被煮了。” 徐行二讲述得抑扬顿挫,吴错后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大概是想调整气氛,他打开了车载收音机。某男科医院广告突兀地在车里响起,吴错只得尴尬地又将收音机关上。 正开车的闫儒玉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吴错直接忽略,一本正经地问徐行二道:“可还是没证据啊。” “那时候的农村没有下水道,夏洗衣服、洗锅的脏水就直接泼在院子里,我和师傅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将哑巴家的院子翻了个遍,你别,就在哑巴家经常泼脏水的地方,还真让我们找到了三块特别的骨头渣。” 徐行二拿两根指头捏着一道缝比划道:“就这么大点儿。那会儿的技术不比现在,别DNA鉴定了,就是想确认这骨头是人的还是动物的都难。 案子就此成了悬案,案宗、三块碎骨,还有死者的DNA检材全部保存了起来,直到我师傅退休那,市里引进新技术,建了全国第一个DNA检测实验室,师傅将旧案的材料送检,确认三块骨渣与三名死者中两人的DNA匹配。 时隔整整14年,悬案终于告破,证据链完整,哑巴父子归案,凶手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第二三章 牛头山灭门案(2) 徐行二的讲述让车内三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最终还是吴错总结道:“悬案告破,这是好事。正义有时会来得迟一点,但它不会缺席。” 闫儒玉笑道:“这话听着可有点耳熟。” 吴错也笑,“我也觉得。” 话间车子已接近了牛头山村。牛头山村以种植西瓜为主,几年前这里引进了新品种无籽西瓜,又甜又水灵,一到夏,京北市的市民买西瓜都要先打听:是不是牛头山的?简直供不应求。 正因如此,牛头山的村民很快脱贫致富,就连新闻里都报道过。 正值隆冬,车子行驶在省道上,两旁尽是空旷的土地,此时正是农民最闲的时候。 远远看见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在村口朝着他们的车子招手,闫儒玉将车停在村口。那民警打开车门,坐进来,自我介绍道:“我叫王思淼,现场不太好找,所长让我在这儿接你们。” “行,那你指路。” 在村子里七拐八绕了一阵子,几人刚下车,就有一名40多岁的矮胖警察迎了上来,王思淼赶紧道:“这是我们钱所长。” 众人相互问好,简单自我介绍。 闫儒玉和吴错这才知道,徐行二和这个钱所长也有些交情,看样子是0年前办案的时候两人配合过,如今都已人到中间,不禁感慨几句。 吴错先问道:“现场没动过吧?” “没有,我们一直在这儿保护,就等你们来勘察现场呢。”王思淼道。 闫儒玉问道:“谁发现的尸体?” 王思淼又道:“是这家孩发现的,孩子一直在这儿跟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一起住,偶尔去同村的姥姥姥爷家住两。昨晚上孩子去姥姥姥爷家住,早晨老爷去赶集买了排骨,姥姥把肉洗好切好,让孩子提了些肉送回来,结果孩子一进家门就发现四口人都被害了……哎!才9岁,真可怜!” 吴错也有些动容,问道:“孩子现在在哪儿?” “送回姥姥姥爷家了,我的同事留在那儿做一些询问。” 吴错和闫儒玉穿上鞋套,戴上手套,这才走进了现场。 死者家的二层楼像是新盖的,楼外的一层白色瓷砖闪闪发亮,院子里的水泥地也扫得很干净,可见这家女主人很勤快。和大部分农村院一样,死者家的厨房和卫生间盖在院子里,厨房在院子西侧,卫生间在院子东侧。 进得堂屋,门口翻倒着一个用塑料袋套着的饭盆,饭盆里满满当当的排骨从塑料袋的开口处滚出来,散落在地上,应该是惊慌失措的孩子扔掉的。堂屋右侧一间房是爷爷奶奶老两口的卧室。此刻,头发花白的奶奶正俯卧在门口,上半身在堂屋,下半身在卧室。 奶奶身下的一滩血顺着地面一路流淌到堂屋,靠近堂屋门口的血迹已经被蹭花了,孩子肯定被这样的场面吓坏了。 堂屋花板、墙面、地上有许多喷溅状的血迹。 吴错只看了一眼血迹分布就道:“割喉,一刀毙命。” 徐行二对奶奶的尸体进行了初步检查,印证了吴错的推断。 据有经验的痕检专家只要看现场的血迹,就能还原凶案发生的全过程,甚至能还原被害人是被什么样的凶器所伤,伤到了哪里,以及凶手的体貌特征。 吴错显然还算不上痕检专家,却也正在向着这个方向靠拢。 徐行二检查了死者关节的僵硬程度,又费力地抬起尸体的头部,看了一下眼睛,“尸僵高度发展,大关节僵硬,角膜高度混浊,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在1时左右,也就是昨深夜。” 进入堂屋右侧卧室,只见老爷子的尸体仰卧在床上,床上的被褥被血染得通红,花板、墙面上依然有许多喷溅状的血迹。 看尸体的形态,老人曾在死前挣扎过,双手上满是血迹,明他曾试图捂住脖子上的伤口以进行自救。 徐行二上前检查了一下,“还是割喉,一刀毙命,凶手相当老辣呀!” 沿着堂屋深处的楼梯上到二楼,二楼是男女主人的卧室,男主人依旧是死在床上,死时的状态和楼下的老人几乎一样。 “没有翻动的迹象,”闫儒玉打开衣柜,抽出其中的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一叠钱道:“五千……凶手没有拿走唾手可得的钱,明不是图财……嗯?这是什么?” 钱下面的一张纸条引起了闫儒玉的注意,他拿起纸,读道:“收条。今收到牛杰赔付贰万元整,牛超凡承诺以后不再追究牛德亮误伤牛二男眼睛的事。016年1月14日。” 跟着三人一起进屋的王思淼道:“牛杰就是这家的男主人,死在床上这位,看来他儿子牛德亮——也就是发现尸体的孩儿——误伤了牛二男的眼睛。牛二男也是本村的孩,牛二男的爸爸牛超凡接受了牛杰的万块赔款,看来这件事已经私了了。” 闫儒玉道:“看收条上的日期,事情是近期发生的,不知牛二男的眼睛伤到了什么程度,如果伤得严重,万块可治不好。或许这件事会使两家产生很大的矛盾。” “行,我们摸排走访的时候会多留意牛超凡家。” 几人话间,吴错一直在观察地上的血迹。 地上有一处明显是拖拽留下的血迹,从床边一直延续到楼梯处。 “女主人不在这儿。”吴错道。 吴错沿着拖拽状的血迹下楼,直走到堂屋大门口,血迹戛然而止。 门槛上倒是留下一块血迹,像是有人踩了一脚,但因为只有、厘米宽的一截,即便真是足迹鉴定价值也不大。 王思淼解释道:“我们这儿昨晚上下了一阵暴雨,估计屋外的血迹都被冲刷干净了。哦,对了,女主人的尸体是在厨房发现的!” 吴错应了一声,走出堂屋来到院子里,他站在院内环视一圈,又仔细观察了从堂屋到厨房门口的地面,的确没有任何痕迹。 打开厨房门,吴错大吃一惊,他没有进门,而是站在院子里喊道:“你们快来看!” 闫儒玉、徐行二、王思淼下楼,只见吴错站在院子里,正愣愣地看向厨房里面,满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了?”闫儒玉赶到吴错身旁,只往厨房里一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第二四章 牛头山灭门案(3) 一进厨房左手边是灶台,灶台再往里是堆积得整整齐齐的蜂窝煤。 右手边是一张破旧的木桌,木桌上架着菜板,一把菜刀斜躺在菜板上,菜刀上还沾着几星已经干了的白菜叶。菜板往里是一个老旧的木质碗柜,碗柜里大大的碗盘摞得整整齐齐。 女主人仰面躺在中间的过道,头冲屋内,脚冲屋门,只穿着内衣,一把黑黝黝的煤钳子倒在女主人身旁。 她的死相十分可怖,身体呈现向后拱的姿势,似乎在竭力躲避着索命的厉鬼,瞪大了眼睛,眼球甚至都有些向外凸起,嘴大张着,嘴里一片焦黑,焦黑的舌头竖着,像一座死气沉沉的墓碑。 女主人的脖颈正面有一个裂口,不,与其是裂口,不如是破洞更贴切。那个位置的皮肤像是被某种野兽撕咬开了一般,狰狞地洞开着,破洞内也是一团焦黑。 厨房狭**仄的空间内充斥着一股被烧焦的肉味,混杂着因为刚下过雨而潮湿的空气,让人每呼吸一次都觉得非常不爽,仿佛呼吸道里被糊上了一层煤烟。 吴错首先走进厨房,一边走一边对各处痕迹拍照取证。吴行二紧随其后,走到尸体跟前弯腰仔细观察尸体的口腔和脖颈处的伤口。 很快,吴行二将拎在手中的勘察箱放在了一旁的菜板上,从箱子里拿出镊子,一边用镊子在尸体嘴巴里寻找着什么,一边道:“死前受过虐待,凶手往她的口中塞入了火炭。” 话音刚落,徐行二便用镊子捏出了一块硬物,正是没有完全燃烧的煤炭。 在场其余三人看着徐行二动作,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吴错凑到跟前看了一眼,就扭过脸去。 “我的!舌头都烧断了!”吴错道:“你们知道我想起什么了吗?” “什么?” “拔舌地狱,专门惩罚那些有口舌罪过的人。” 众人相顾无言,唯有闫儒玉吐了吐舌头,吴错翻了个白眼道:“某些人,不必对号入座。” 闫儒玉尴尬地咳了一声。 吴错走出厨房,来到堂屋门前,一边检查门锁道:“门锁有被撬的痕迹,锁孔外有好几道划痕,可见撬锁的是个生手。” 吴错又检查了院门,发现院门上的锁并没有被撬的迹象,但因为院墙不过一人半高,想要翻过院墙并不难。 看完一圈吴错总结道:“从现场情况推测,凶手的作案轨迹是这样的: 翻墙进院,撬锁进门,进入一楼左侧的卧室后,先向睡在卧室的老年男性下手,但挣扎还是惊醒了老年女性,她惊慌地跑向门口想要呼救,被凶手阻止并杀死。 接着凶手来到二楼,杀死男主人,并将女主人从床上拖下,一路拖行至厨房,打开炉膛,用煤钳子夹出燃烧的煤炭,塞进女主人嘴里,最后在厨房将女主人杀死。” 徐行二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过现在有个问题,女主人被一路拖行,她是否呼救了?周围有没有人听到呼救声?如果她没有呼救,又是为什么?这个问题恐怕得等详细尸检才能有答案。” 王思淼道:“我们走访了附近村民,没有人发现异常。” 徐行二招呼三人帮忙抬尸,将四具尸体全部装进尸袋,抬上车子。 王思淼道:“就近的殡仪馆已经联系好了,可以去那儿验尸,我先将尸体送过去。” 徐行二本想跟王思淼一起去殡仪馆,却被钱所长拦了下来,“怎么?到我地盘连顿便饭也不吃?” 徐行二掏出手机一看,已经到了饭点,客随主便,就答应了下来,钱所长开车带着三人到了村口的一家饭馆,四人落座,钱所长点了几个菜道:“穷乡僻壤没啥好吃的,就来点农家菜对付对付吧。” 吴错赶紧道:“您太客气了,多谢招待。” 徐行二不愧跟钱所长并肩破过案,两人之间倒是没什么虚礼。 钱所长开门见山道:“娘的,这地方真邪门,平时一点事儿不出,就连偷摸都很少,一出事就是大事。” 徐行二问道:“你的意思是,牛头山村在附近算治安好的?” “何止是好?本县下辖六个村,就属牛头山村事儿最少。” 吴错皱眉道:“恐怕不是案子少,而是村民有事还是喜欢私了。” 吴错将在死者家发现的纸条向钱所长简单了一下,又道:“像这样的伤人事件,最妥当的做法当然是报案,进行正规的伤残鉴定,私了很可能留下后患。” 钱所长道:“你的情况的确存在,咱们关上门来几句实话,牛头山村的案子少,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村子里人排外。 你们也知道,村子里大部分人姓牛,要论起来都是沾亲带故的,有什么事自然不愿意让外人插手。 这两年村里靠种植西瓜富裕起来了,还稍微好一点,从前……从前的时候老徐应该记得,0多年前你来办案,村民自发组织起来捉拿凶手,要给牛姓三兄弟报仇,好几个外姓人差点被沉了水塘,要做通他们的工作多不容易啊。” 徐行二点头道:“没错,我记得村东头有座祠堂,当时几个外姓人就是被绑在祠堂里,其中也有哑巴父子。” 钱所长道:“要我啊,人在做在看,成的仗势欺人,早晚遭报应。” 遭报应的人自然是指被哑巴父子杀死的牛姓三兄弟。 钱所长的观点虽有些偏激,却也正明他是个有血性的警察。他是执法者,同时他自己也有一套对善恶的评判标准,这套评判标准或许有几分江湖气,却又充满人情味儿,所以他才会对哑巴父子抱有一些同情。 “普法工作还得加强啊!” 徐行二用一句听起来像官腔,实际上却是大实话的发言结束了这顿饭。 四人驾车约莫三十分钟,赶到了县殡仪馆,尸体已经躺在了解剖室。 县殡仪馆的解剖室条件不比市局,解剖室没有窗户,通风全靠一个巴掌大的排气扇。 好在现在是冬,且尸体尚未**,若是在这里对高度**的尸体进行尸检,法医倒是没什么怨言,可要苦了配合法医拍照取证的刑警。 徐行二取出三套解剖服,自己穿一套,又给吴错和闫儒玉一人手里塞了一套。 “你俩打下手。” 吴错和闫儒玉对视一眼,老徐真不愧当了一辈子法医,一进解剖室就拿出了在自家地盘上发号施令的架势。 第二五章 牛头山灭门案(4) 对三具死于屋内的尸体尸检速度比预想要快。凶手下手太过老练精准,三具尸体浑身上下只有脖颈的一处刀伤。 只一刀,就精准地切断了气管和动脉。 徐行二先是对两名男性死者进行了尸检,除了确定死亡时间在晚上:00到4:00,凶手惯用右手,凶器是一把锋利的长刀,就再无任何有价值的收获。 “专门攻击脖颈,且擅长用刀,在农村符合这种条件的人应该是……屠夫?”吴错自言自语与道。 闫儒玉点点头,又补充道:“来的路上我看附近有挺大一片山,或许还有猎户?” “这年头,但凡野生动物,除了老鼠蟑螂,哪儿还有不受保护的?就连兔子都不让打了,猎户?早就没了吧?” 闫儒玉道:“以打猎为生的人的确已经很少了,手艺却不见得失传了。我记得几年前有一起案件,凶手持刀杀人,而且是连环作案,手法极其干净老练,和咱们手上这起案子一样,也是割喉,警方甚至怀疑是职业杀手作案。 等凶手归案一审才知道,凶手的爷爷是个老猎户,他从跟着爷爷在山里长大,曾经凭一把刀在数十只狸猫的围攻下死里逃生,一身用刀的本领是从就练出来的。 就是因为想到这个案子,我才觉得凶手有可能是猎户,或者具备一定狩猎本领的人。” 吴错咂舌道:“啧啧,老闫,你不愧是本儿活案宗。” 三人稍微休息一会儿,徐行二继续解剖两名女性尸体。 很快,他就在老太太的尸体上有了新的发现。 “两名男性死者脖子上的伤口均是左侧较浅,一般伤口开端较浅,也就凶手是自左向右划出了这道伤口,因此可以推断凶手惯用右手。 可是老太太脖子上的伤口与两名男性死者的方向刚好相反,你们看,要么出于某种原因凶手这次用的是左手,要么凶手是在老太太身后进行的攻击。” 吴错道:“是从身后攻击的!如果凶手站在老太太身前,必然会有一部分喷溅的血被凶手挡住,可是现场喷溅状的血迹十分连贯,明凶手当时在老太太身后。” 徐行二继续道:“伤口从脖颈正中开始,到左侧耳根结束,一路上挑,明凶手比被害人高出许多,我们只需要根据伤口角度进行一次模拟,就能知道凶手的大致身高……” 徐行二话时,吴错已经积极地拉过闫儒玉,自己站在闫儒玉背后,手拿一支圆头镊子模拟凶器,跃跃欲试地在闫儒玉脖子上比划起来了。 “当然,也可以根据公式推算。”徐行二终于完了后话。 闫儒玉眼疾手快地躲开吴错的攻击道:“死者身高16,目测伤口的角度,凶手至少比死者高出0公分,也就是,凶手是一名身高在18以上的身手矫捷的……应该是男性。” 对最后一名女性死者——也就是在厨房发现的女主人进行尸检,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许多,看到女主人大张的嘴,那黑洞洞的口腔似乎是连通生死的甬道。 每每看到她的样子,吴错耳边仿佛能听到她的哭喊哀求。 相比之下,徐行二和闫儒玉就从容多了,闫儒玉还调侃道:“咱们的吴兔子吓得耳朵都竖起来了。” 吴错瞪了闫儒玉一眼,终于也凑上前来。 徐行二先是对尸体的头部及体表进行检查,“身体发青紫,尸斑呈暗紫红色,眼结合膜点状出血;口唇、指甲紫绀,这些都是窒息特征。尸体双手手指和手掌,以及手臂、前胸处皆有烧伤,这应该是挣扎反抗留下的,他想要阻止火炭靠近自己。” 闫儒玉一边对死者双手上的伤拍照取证,一边补充道:“手上的伤口,尤其是指尖的……或许她想把口中的火炭拿出来。” 徐行二点头继续道:“尸体身上有多处磕碰伤、擦伤,明死者生前曾剧烈地挣扎过。” 接着,徐行二对口腔内及颈部的伤口进行检查和清理。 蜂窝煤碎块被一点点地清理出来,那些与皮肤粘连的煤灰也被冲洗干净。 发现死者呼吸道内有一块煤炭,取出煤炭后,呼吸道内涌出淤血。 “窒息死亡。”徐行二给出结论,又道:“从伤口被灼烧的形态来看,凶手不仅向死者口中塞入了火炭,还直接向死者喉咙处的伤口塞过火炭。” “怎么看出来的?”吴错问道。 徐行二解释道:“如果火炭是通过口腔进入喉咙的,那应该是由内向外的灼烧,外部的烧伤会比内部轻,但是你看这里的伤口,尸体喉咙处的伤口外侧也被严重灼伤,甚至比内部的伤更严重,而且……你看这里,口腔到喉咙中间的一段没有被灼伤!” 闫儒玉盯着伤口思索了一会儿道:“凶手先割断了女主人的气管,致使她不能呼救,却也不会立即死亡,接着将女主人从二楼卧室拖拽到厨房。 凶手打开炉膛,用煤夹子夹出火炭,他应该是想要逼迫女主人吞下火炭,女主人拼命挣扎,使得凶手无法得逞,于是凶手干脆将火炭塞进了死者喉咙处的伤口,当死者渐渐丧失反抗能力,凶手最后才将火炭塞进了死者口中。” 吴错皱眉道:“其余三名死者都是一刀毙命,唯独对女主人……这是……典型的仇杀啊!显然凶手对女主人怀有巨大的仇恨……会不会跟性有关?” 检查过女子阴部以后,徐行二道:“没有遭受性侵的迹象。” 在打开女子胸腹腔进行检查时,再次有所发现。 “死者上腹内有出血,出血来自于……脾脏破裂。” 徐行二摘下了死者的脾脏进行观察。 闫儒玉眯了一下眼睛道:“据统计,人体在受到外伤暴力时,脾脏受伤的概率比其它器官高出倍,脾脏是人体最为脆弱的器官。 我见过最匪夷所思的案例,兄弟俩在家闹着玩,哥哥把弟弟夹在门后,两人推门比力气,结果硬是把弟弟挤得脾脏破裂。” “的确,”徐行二点头道:“凶手为了制服死者,应该是下了死劲儿骑坐在死者身上。” 闫儒玉再次仔细检查死者的指甲缝,“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一点证据都没留下?” “还真没有,”闫儒玉有些失望,又不死心地去检查死者的衣物。 女主人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身上只穿着内裤和胸衣,细细检查一番却也没有发现粘连其他纤维物质。 第二六章 牛头山灭门案(5) 三人走出殡仪馆的时候,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钱所长开车来接他们,是宾馆已经安排好了。 几人在宾馆楼下胡乱吃了碗面,吴错觉得饿,却又吃不下,只喝了几口汤,徐行二和闫儒玉倒是不管那么多,呼噜噜连面带汤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闫儒玉去一旁的超市买了几碗泡面,这才回到房间。 钱所长给三人开了两个标准间,每间房两张床。徐行二知道自己打呼噜的毛病,很自觉地独占了一间房,吴错和闫儒玉住一间。 吴错显然是累了,倒头就睡,等他一觉睡醒,首先闻到了环绕周围久久不散烟味,接着就看到闫儒玉的笔记本电脑开着,游戏凶手是谁正在运行,闫儒玉却不知去向。 “老闫?”吴错起身四下看看,旁边的床空空如也,闫儒玉不在屋里。去卫生间看看,也不在。 手机显示此时是晚上点多。 “这家伙大晚上不睡觉干什么去了?” 很快,好奇取代了疑问。吴错坐在闫儒玉的电脑前,既紧张又兴奋地搓了搓手。这可是全世界公认的最考验智力的游戏,第一关之后的关卡究竟长什么样?吴错很想知道。 在他的手就要碰上鼠标的时候,们开了。 闫儒玉嘴里叼着烟,手上拎着两瓶L的大瓶矿泉水,一开门他就看见吴错正对自己的电脑“图谋不轨”。 闫儒玉皱了皱眉,眼睛紧盯着吴错伸向鼠标的那只手。吴错竟一瞬间涨红了脸,有种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 “呵呵,那啥……你鼠标有点脏,我帮你擦擦。” 着,吴错拿起鼠标像模像样地擦了两下。 闫儒玉翻了个白眼没理他,自顾自地打开矿泉水瓶,将里面的水倒进宾馆提供的电烧水壶,又打开一碗泡面,只等水烧开。 他这一摆开要加餐的架势,吴错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哎哎哎,多烧点水,给我也带点儿!” “带上你的了。”着话,闫儒玉关了电脑。 吴错撇撇嘴,“就一个游戏,至于吗?” “你又玩不过去,万一伤了自尊影响破案效率,那就不划算了。” 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闫儒玉又开启了毒舌模式,吴错深知应对闫儒玉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搭理他,于是吴错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始浏览白在犯罪现场拍摄的照片。 “有什么发现?”闫儒玉问道。 “现场有价值的痕迹只有一处,就是门槛上细长条的一截脚印。” “线索少不一定是坏事,至少你可以在一条线索上集中精神。” “到也是。” 吃完面,闫儒玉很快就睡着了,吴错却依然盯着电脑屏幕若有所思,直到蒙蒙亮他才又睡了一会儿。 第二清晨,三人驱车赶到村里的时候,正有人在死者家门口又哭又闹。 死者家门口拉了警戒线,有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守着。钱所长正满头大汗地宽慰哭闹的两人,见到徐行二等人来了,忙里抽闲地指着身旁一名穿着比较利落的村民介绍道:“这位是村支书,对村里情况特别了解,有什么事直接问他。” 大概是本村出了这样的命案,村支书脸上有些挂不住,打招呼也是讪讪的。 吴错可不管这些,开门见山地问道:“村里有穿草鞋的人吗?” 村支书被他问得一愣,“这……这东西早就没人穿了,买都买不到,不过……倒是有几位老人还有编草鞋的手艺,至于都有谁穿……” “请您带我去见见这几位老人!” “我也去!” 吴错和闫儒玉跟着村支书走访了三位平均年纪超过80的老人,拿到老人编的草鞋,吴错自己穿上,将鞋底沾上水,在地上走了几步,又在一处门槛上踩了一脚,与现场照片仔细比对后,他终于对闫儒玉道:“没错,我确定门槛上是草鞋的鞋印。你看这里,如果是看整只鞋的鞋印,就能看出编织的纹路,可是只截取一截的时候,就全是细的乱纹,参差不齐,跟现场的情况一模一样。” 闫儒玉凑过来看了一眼,“除了男性,身高18以上,身手敏捷,又多了一条线索——草鞋。这形象……江湖气息怎么那么重?” 吴错对村支书道:“我需要一份有草鞋的人的名单,麻烦您跟三位老人沟通一下,请他们回忆一下曾经给谁送过或者卖过草鞋。” 其中两位老人耳背,村支书苦着脸又是比划又是吼地了半,总算记下了一份名单。 吴错拿过名单道:“可以将女人、老人去掉。” 村支书蹭蹭蹭地划掉了十几个名字,仅剩的三个名字中有一个格外引人注意。 牛超凡! 死者的儿子误伤了他儿子牛二男的眼睛。 闫儒玉立即对村支书道:“牛二男眼睛受伤的事你知道吗?” “咋不知道,还是我给调解的呢,农村娃娃命硬,不是什么大事。” “您还是带我们去牛超凡家看看吧。” 牛超凡家大门紧闭,吴错敲了半才有一个酒气熏的男人从屋里出来开门。 男人显然是刚睡醒,头发凌乱,眼屎都快掉下来了,只穿了一条秋裤,整个人缩成一团。 “你就是牛超凡?”吴错问道。 牛超凡才不管吴错是不是警察,转身就往屋里走,一副爱谁谁的样子,他一边走一边不耐烦地对村支书道:“啥事么?这么早过来。” 村支书道:“两位警官来找你了解情况,你啥态度嘛!” 牛超凡一梗脖子,“我啥也不知道!” 眼看村支书要急,闫儒玉上前拦了一把,对牛超凡道:“牛杰一家四口死了,你知道吧?” “死就死,关我屁事!” “就是跟你有关我们才来找你的,牛德亮把你儿子眼睛弄瞎了,才赔了万块,所以你就杀了他,是不是?!” “放屁!”牛超凡大怒,“万是不够我儿子治眼睛,我也想再多要点,但我没杀人!” “那你前晚上在哪儿?” “在家!睡觉!” “谁能证明?” “我自己在家睡觉,还用得着证明?!” “你媳妇和你儿子呢?” 这下,牛超凡语塞了,他蹲下,垂着脑袋,脑袋几乎垂进了裤裆里。 闫儒玉递给他一根烟,他将烟夹在耳朵上,闫儒玉又递上一根,他才点上抽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牛超凡叹了口气,终于打开了话匣子,闫儒玉和吴错这才了解了这个充满苦难的家庭。 第二七章 牛头山灭门案(6) “牛二男是我二儿子,我家老大也是个男孩儿,长得可像我了,不过比我聪明多了,看人的时候眼珠子乌溜溜地打转。 08年夏老二出生,我婆娘在家坐月子,老丈人丈母娘都在我家忙活,伺候我婆娘月子,家里乱糟糟的挺闹心,我就领着老大出去躲清闲,老大想游泳,太热,我就带他去了水库。 我呢,头在地里干了一活儿,没游一会儿就我就累了,我家老大倒是玩得挺高兴。 我一看还有几个同村的孩也在水库里玩,就让他们相互照应着点,我自己躺在岸边草地上睡一会儿。 我记得可惜清楚了,半睡半醒的时候突然一阵心慌,好像预感到我家老大要出事儿,可我实在是困,再加上有别的孩在呢,我就宽慰了自己两句。 那一觉可短了,醒来的时候太阳也没偏过去多少,我坐起来往水库里瞅,可是瞅了好一会儿都没瞅我家老大。 我当时就心慌了,问那些孩我家老大哪儿去了,孩儿们也慌了,都刚刚还在呢,我顾不了那么多,立马下水去找。可是水库那么大,最深的地方足足三米,哪儿找得到啊。 有的孩叫来了村里的大人,村里闲着的人都跑来帮忙了,可是等把我家老大捞上来的时候,孩子已经一点气儿都没了。 我婆娘刚生完老二才三啊,哪儿受得了这个刺激,从那以后精神就不正常了。前几年疯得厉害,我下地干活就得把她栓在家里,不然她就要跑到别人家去找儿子,这两年老二长大了,我婆娘的病总管好了点,只要不受刺激,她就跟正常人一样。 可是,牛杰家那个王八羔子竟然把我家老二的眼睛打瞎了,这是要断我们的活路啊!我婆娘要是知道这事,她还不得彻底疯了? 幸好出事那我婆娘回娘家去了,我只偷偷跟老丈人了这事,让他们无论如何多留她在娘家住一阵子,所以我婆娘没在家。 至于我家老二,他一个人在城里医院呢,我城里家里两头跑,昨回来在地里干了一活儿。本想着干完活再去问牛杰要点钱,结果就看见牛杰家进进出出都是警察,我才知道他家人死光了。 你们,我杀他干什么?杀了他我跟谁要钱去?” 听完牛超凡的讲述,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两人均是微微摇了摇头。 牛超凡的遭遇的确令人唏嘘,可这并不能排除他的嫌疑,相反的,因为动机充足,他的嫌疑更大了。 吴错问道:“能看看你的草鞋吗?” “啥?”牛超凡很诧异,好像不敢相信吴错会提出这个要求。 “草鞋,你不是有一双吗?我想看看。” “我哪有什么草鞋,现在谁还穿那玩意……哎我想起来了,牛伯好像给过我一双,你们等会儿我去找找……” 牛超凡转身进屋,吴错也跟了进去。不一会儿吴错手里拿了一双草鞋出来,他将草鞋鞋底对着阳光,仔仔细细地检查鞋底。 “我从来没穿过,你能看出来啥?”牛超凡抱着膀子道。 他的没错,那双草鞋已经被压得变了形,干巴巴的,鞋底干干净净,上面还有一股樟脑球的味道,显然是刚从衣柜深处翻找出来。 吴错只好道:“谢谢你的配合,后续我们可能还会向你了解情况。” 三人向外走,走了几步,闫儒玉突然停下脚步,又回身问牛超凡道:“能你儿子跟牛德亮打架的具体过程吗?” 牛超凡一脸的不耐烦,可他看到闫儒玉递过来的烟,回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当时我不在跟前,是我儿子捂着眼睛回家我才知道的,俩孩子是在村东头老槐树底下打起来的,可恨的是牛杰不承认,非我儿是被狗咬的,他家那个王八羔子也跟着撒谎,当时周老太就在老槐树底下晒太阳,没想到她也帮腔,都我儿子是被狗咬的,还得有鼻子有眼,什么两个孩逗狗玩,狗急眼了就把我儿子咬了,没理啊!” “逗狗?”闫儒玉眯了一下眼睛,对村支书道:“能带我们去见见那个周老太吗?” 村支书抬头看了看,“这时间周老太准出来晒太阳了,咱们就去老槐树底下,肯定能碰见她!” 闫儒玉和吴错跟着村支书往村东头走,一出牛超凡家的门,吴错就声问闫儒玉道:“你怎么知道他儿子的眼睛瞎了?” “我不知道,”闫儒玉耸耸肩,“不过是诈他一下。” 走了几分钟就看见了一棵老槐树,老槐树底下是一截断木,一个老太太正眯缝着眼睛坐在断木上晒太阳。 老太太虽然一脸褶子,但是皮肤相当白净,脸上一丁点儿老年斑都没有,手中一杆烟袋,时不时抽上一口,一双三寸脚,昭示着她曾度过的苦难岁月。 远远地,村支书就跟两人介绍道:“周老太可不是一般人!快100岁了,耳不聋眼不花。她是牛家最后一任族长的老婆,年轻时候泼辣着呢,文革时期她抓去批斗,打得多狠啊,她男人自杀了,她却撑了下来。” 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跟前,周老太将闭着的眼睛睁开一道缝,懒洋洋道:“三个猴崽子吵吵什么?” 村支书毕恭毕敬地向周老太问了句好,明了三人的来意。 “不是过了吗,二男的眼睛是让狗咬的,怎么?信不过我老太婆?” 村支书赶紧赔笑,“哪里哪里。” 闫儒玉上前道:“您能跟我当时的详细情况吗?两个孩子是怎么逗狗的,还有,那是谁家的狗?” 周老太指了指对面道:“我从那条巷子里往老槐树底下走,老远就听见牛德亮嚷嚷,什么把狗按住,等我从巷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条大黄狗噌地蹦起来,朝着牛二男脸上就是一口,正好咬着眼睛。 那条狗可真大,跟火烧了尾巴似的,一个劲儿原地打转,火急火燎的样子,然后一溜烟就跑走了。” “打转?……着急?……”闫儒玉思忖片刻又问道:“您知道那是谁家的狗吗?” “那狗个头可真大……看着可不像是一般的土狗……”周老太一边比划一边冲村支书道:“村里有谁家的狗有这么大?” 村支书想了想道:“村里没有,山上有个看林的大个儿,倒是养了一条大黄狗。” 第二八章 牛头山灭门案(7) “看林人?大个儿?有多高?” “比我高半头,最少也得1米8,他在山上有个屋,很少下山,偶尔赶一趟集买点生活必需品。不是本村的,村里人都跟他不熟。” 村支书特意强调大个儿不是本村人,似乎这样就能让牛头山村少抹点黑。 闫儒玉可不管他话中的别有用心,一股脑儿问道:“牛二男眼睛受伤那附近有集市吗?大个儿是不是去赶集了?那咬了牛二男的就是他的狗吧?这个人身手敏捷吗?还有,他叫什么?” 对闫儒玉突然的激动反应,吴错见怪不怪,村支书却是听了后头忘了前头,最后只是简短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大伙儿都喊他大个儿。” 过了一会儿村支书像是又回过了味来,又道:“我记得这个人会打猎,身手不差。当年村里有几个孩进山去玩儿,走丢了,还是他带着我们去找的,最后发现孩被困在一处山壁上了,他几下就爬上去把人救了。” 吴错瞄闫儒玉一眼,心想:让他对了,还真是个猎户,这家伙的嘴开过光吧?怎么话这么准? 闫儒玉似能看出吴错所想,回了他一眼,那意思是:服了吧? “咳咳,”吴错假装没看见,一本正经地对村支书道:“能带我们去大个儿的住处看看吗?” “可以可以,就在山上。” 闫儒玉却阻拦道:“多带几个人吧。” 吴错心领神会,马上给钱所长打了电话。三人与五名当地派出所的警察汇合,一起向山上进发。 几人半下午的时候开始爬山,没一会儿闫儒玉就喘上了大气儿,不擅运动的本性展露无遗,吴错不得不跟在他旁边,时不时拽他一把。过了一会儿,王思淼看不下去了,也过来扶,弄得闫儒玉很是不好意思,不停道:“你们先走,我慢慢追你们。” 日落十分,山间路终于到了尽头,一座仿佛来自童话世界的木屋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对久居城市的闫儒玉和吴错来,这样的景象足以令他们心旷神怡,吴错甚至怀疑,下一秒会不会从木屋里跑出来七个矮人。 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意,屋内一个人都没有。 几人进屋,首先看到木桌上的半碗稀饭,还有一碟不知是什么肉,稀饭正冒着热气。 闫儒玉伸手摸了一下碗的温度,皱眉道:“人刚走。” “不会是看到我们来,畏罪潜逃了吧?”吴错一边,一边掏出手机给钱所长打电话。山上信号不好,通话内容断断续续,对着手机吼了半才把事情明白,钱所长骂了一句:“娘的!钻到林子里还找个蛋!”就指挥手下其余警察前来支援。 借着夕阳的余光,闫儒玉发现距离屋不远处的一块地上很有仪式感地摆了一圈石头,石头圈起来的地方泥土比其它地方颜色略深,似乎是近期被挖掘过。 进屋找了一把铲子,闫儒玉闷声不响地挖起了土。 待到一条臭气熏的死狗被挖出来,吴错凑上来问道:“这……就是那条大黄狗?怎么死了?你挖它干什么?” 闫儒玉打着手电仔细去看狗嘴,还嫌看不清,干脆跪在地上,掰开狗嘴,又看又闻。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笃信道:“这就是犯罪动机!” “什么?” “幸好足够冷,尸体刚刚开始腐败,还能看到狗嘴里被灼伤的痕迹。” “嘴里被灼伤……你是……” “牛二男不是平白无故被狗咬伤的,那两个孩子绝不仅仅是逗狗玩这么简单,他们在虐狗!” “虐狗?” “对!他们往狗嘴里塞了某种滚烫的东西,狗急眼了才咬了人跑掉。烫伤导致这条狗口腔内大面积溃烂——甚至有可能食道也受伤了,狗没能挺过来,最终还是死了。 大个儿不知怎么知道了狗受伤的原因,去牛杰家理论,牛杰家刚给牛超凡家赔了万块钱,自然对这条肇事的狗恨之入骨,正是有火没处撒的时候,肯定不会给大个儿什么好脸色,双方难免会起争执。 我猜女主人一定是了不恰当的话,或者有什么过分的行为,刺激到大个儿了,引起了他的报复欲。” “为一条狗杀人……这也太……”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跟人相处得越久,就越喜欢狗。大个儿独居山林,终日跟这条狗作伴,在他眼中这条狗就是伙伴、战友。为惨死的朋友报仇,得过去。” 两人话间,屋里的警察在床下发现了一双鞋底带血的草鞋。 “带回去检验!大个儿有重大作案嫌疑,可以组织抓人了!” 徐行二连夜带着狗尸和草鞋赶回了市厅,第二下午传回消息:对草鞋鞋底的血迹进行DNA检测,结果与死在厨房的女性死者DNA相符。另外,对狗进行尸检,发现口腔和食道内确实有大面积烫伤。 一过去了,搜山行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甚至还调动了武警,却还是没找到大个儿。 吴错陪着当地武警搜了两山,毫无收获,恰好徐行二打电话来,是又有新案子了,两人不打算继续耗下去,准备打道回府。 就在两人收拾东西从宾馆退房的时候,王思淼来了,一进屋就激动道:“凶手找着了!钱所长突审,他全招了!” “怎么?”吴错问道。 王思淼瞄了一眼闫儒玉道:“真是神了,跟你的推理几乎一样。” “几乎一样?那究竟是哪儿不一样?” 王思淼挠了挠头,“你别这么较真嘛。” 闫儒玉耸耸肩问道:“狗究竟是被什么烫伤的?” “烤红薯。那牛德亮拿了一块刚烤好的红薯往姥姥家走,看见牛二男蹲路边逗狗玩,就提议拿烤红薯喂狗,还让牛二男按住狗。 牛二男的妈妈精神有问题,导致他在村里总被人欺负,他害怕别的孩子,根本不敢拒绝牛德亮,只能拼命将狗按住。 牛德亮将把薯塞进了狗嘴里,还使劲儿合上狗嘴,死死按住,不让它吐出来,狗急眼了,挣扎着咬了牛二男一口,跑走了。 狗从两个孩手里挣脱的时候,正好被大个儿远远看见了,他当时没在意,只当是孩逗狗玩,直到走到半路狗突然倒地,他才发现狗嘴里的烫伤。 他细心照顾了狗好几,可是狗不吃不喝,还是死了。 大个儿去牛杰家理论,却被牛杰老婆大骂一顿,他是扫把星,一条破狗害得她家损失了两万块,还狗命能值几个钱。 过了几,大个儿越想月憋屈,就趁晚上潜入牛杰家,杀死了一家四口。 他把牛杰媳妇拖到厨房,往她嘴里塞火炭,就是想让她感受一下狗曾经遭受的痛苦。 我们抓到他的时候,他随身带着当晚的作案凶器——一把长刀,这下证据链完整了。” 案子总算破了,三人却依旧忍不住唏嘘,王思淼将两人送上车,想一句让两人有空来玩的客套话,却又觉得不合适。 倒是吴错,将钱包里的一千来块钱钱递给王思淼,“帮我转交给牛超凡吧,希望他儿子的眼睛早点痊愈。” 王思淼一愣,接过钱,冲吴错敬了个礼,“我一定带到。” 回程,吴错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老闫,你这这俩孩是故意的吗?尤其是那个牛德亮,他当时只是在逗狗玩?还是……他真的有意识地在虐狗?” “肯定有意识,十来岁的孩子了,红薯烫不烫他不知道?逗狗玩?他怎么不把红薯往自己嘴里塞呢?” “可毕竟是孩……” “美国有过一个犯罪研究,大部分杀人犯时候具备的三要素——虐待动物、纵火、尿床——当然了,是指7岁以后仍然尿床的。如果你符合其中一项,将来可能是杀人犯,具备了两项,有可能是变态杀人犯,如果三项全在你身上应验了,恭喜你,你很可能是所谓的反社会人格。” “你相信人性本恶?”吴错问道。 闫儒玉靠在椅背上,懒懒地抽了一口烟,“重要吗?自从老爷把我扔进那个蛇窝子,我看到的就只有恶。” 第二九章 谁在恐吓小鲜肉?(1) 一进市厅大院,两人首先看到一群记者长枪短炮地围在办公楼门口,看起来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记者们有的蹲,有的坐在花坛边沿,每每有警察进出,记者们就会围上去问这问那。 “这是怎么了?”吴错拉着一位记者问道。 “你不看新闻吗?”记者上下打量穿着便装的吴错,显然是将他当成来办事的群众了,“杨页,就是那个红得发紫的鲜肉,他妈被人绑架了!” “什么?!” 吴错虽不追星,但对这个杨页也是有所耳闻,他近期参演偶像剧《顾影自怜》,被观众痛骂没演技,还被同剧组的演员斥责不敬业。据杨页拿了上千万片酬,进组拍戏不足15,其戏份全靠后期抠图合成。 对此,杨页自己也出来澄清。 “我是偶像派,又不靠演技吃饭。” 相当简单粗暴。 两人走进办公楼,闫儒玉一边用手机查询关于杨页的信息,一边啧啧叹道:“在哪儿见过他来着?……哦,对了,有个游戏是他代言的,我看过广告。” 吴错摇摇头,不追星的网瘾青年思路还真是与众不同。 法医科长徐行二迎面走来,指着重案一组的办公室对两人道:“杨页就在里头!本人来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老徐,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有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呢!” 徐行二笑道:“没办法,我孙女特喜欢他,受影响了。” “人家妈被绑架了,注意表情,这要是让记者拍到你在笑,能写咱们的好吗?”吴错十分敏感地提醒道。 徐行二吐了吐舌头,迅速钻进了法医实验室。 吴错和闫儒玉走进重案一组办公室的时候,杨页正焦急地在里面踱步,他时不时报出一个名字,再对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人进行简短明。 一名矮个短发女子跟在他身边,看起来像是他的助理,不断地帮他补充明。 有刑警正在记录杨页所的信息,从他桌上草稿纸翻开的页数来看,这种记录已经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 “你再想想,跟你有过节的还有谁,利益上的或者情感上的都算。”刑警一边记录一边提醒。 副局长坐在吴错的位置上,与另一名胖胖的中年女性沟通着什么,两人的谈话中不时冒出“不能拍照”“记者”“报道”等字眼,看样子胖女人在解决公关问题。 看到吴错来了,副局长立马对胖女人介绍道:“这位是吴警官,杨页母亲的绑架案就由他来负责。”又对吴错道:“这位是杨页的经纪人,叫……” 胖女人上下打量着吴错,直接打断副局长道:“他?他才多大啊?有经验吗?那可是杨页的母亲!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别的,媒体的吐沫星子就能淹死你们!” 副局长在一线摸爬滚打了一辈子,能让她唬住?一瞪眼不卑不亢道,“我们警察不懂以貌取人,吴带的重案一组年年是厅里破案率最高的组,你要是不满意,没关系,可以给你换。” 胖经纪人一下子没了话,吴错不管她刚才的无理,翻开笔记本问道:“人是什么时候失踪的?你们怎么知道是绑架?收到索要赎金的信息了?” 经纪人拢了拢头发道:“昨半夜页接到电话,对方声称绑架了他的母亲,还让他母亲在电话里了几句话。 页赶紧给家里打电话,却没人接,拜托亲戚朋友去家里查看,也敲不开们,这不,页从剧组里请了假,连夜赶了回来。” “绑匪索要赎金了?” “没有,绑匪……要求……他……他要求页毁容,永远退出演艺圈。还要求页开记者会,承认自己是个烂演员,拖垮了参演的所有影视剧,向公众道歉。” “所以,门口那些记者是绑匪招来的?” “对!企鹅娱乐的新闻总监亲自给我打来电话,有人声称自己绑架了杨页的母亲。这个绑匪……他好像生怕事情闹不大!” 桌上一部手机突然响了,手机已连上了侦听设备,显然正是接过绑匪电话的杨页的手机。 杨页急忙上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未知号码”四个字,紧张地看向周围的刑警。 “接吧,跟绑匪确认你母亲有没有受到伤害,另外,尽量拖延通话时间。”吴错伸手拍了拍杨页的肩,自己先戴上了侦听专用的耳机。 杨页深吸一口气,滑动手机屏幕,接起了电话。 “喂?” “杨页,明下午我要是没看到记者会,猜猜你会收到什么礼物?手指还是耳朵?”一个使用了变声软件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又低沉又沙哑,刮得人耳膜十分不适。 杨页握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他急促道:“让我跟我妈话!” 电话那头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接着一个女声响起:“页!页!妈没事!” “妈!妈!他有没有伤害你?给你吃的没?……你怎样样?……冷不冷?……” 杨页明显已经情绪失控,电话那头的女声反倒显得镇定多了,“屋里有地暖,不冷,页,他对妈挺好的,妈没事。” 吴错抓紧时间写了一张字条递给杨页,杨页看过,急忙道:“妈你放心,我肯定把你救回来!你……” “别耍花样!”低沉沙哑的声音打断了杨页,“最迟明,只要你开发布会,并且当着媒体的面主动毁容,我保证你妈没事,否则……你自己掂量吧!” “等等!你……” 电话那头已经传来忙音。 负责电话侦听的同事摇摇头,“通话时间太短,没法确定位置。” 杨页愣愣地放下电话,愣愣地看着吴错。吴错则从头听着电话录音。 听到第三遍,吴错突然摘下耳机对杨页道:“屋里有地暖,她刚才是这么的。” “对。” “她为什么刻意强调地暖?” “什么?” “你问她冷不冷,她告诉你不冷就足够了,为什么要凸出有暖气,还专门用了地暖这个词?她平时话时也用地暖来代替暖气吗?” “不是,时候我们家老房子是那种暖气片,我妈一直是暖气的。后来我到京北市发展,在这里买了房子,就是地暖的那种。把我妈接来以后,她还过京北果然是大城市,有地暖真方便……她会不会是跟我暗示……” “她就在京北市!”吴错斩钉截铁道。 第三十章 谁在恐吓小鲜肉?(2) “京北市与你有过节的人多吗?” “应该……多吧。”杨页颓然坐下,痛苦地捂着头,“求你们了,救救我妈。” 到底,他不过二十来岁,再加上少年得志,年少轻狂总是有的,加上身边这位满脸横肉的经纪人,一副不讲理的样子,不得罪人才怪了。 吴错皱着眉,目光转向了经纪人和助理。 两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目光开始闪躲,胖经纪人道:“演艺圈不少人住京北市,跟我们有过节的大部分也都在这里。别是演艺圈的人,就是那些疯狂的黑粉,跟到京北市来捣乱的至少也有十几个。” “恕我直言,页母亲在电话里留下的信息,很可能……可能没什么用。”女助理指着刑警刚刚做的记录道:“这份名单上是跟页有过节的人,其中80%应该都在京北市,另外,还有一件事……页曾经被人恐吓……” “恐吓?” “有人给他寄过死老鼠、刀片、带血的黑白照片,而且是同一个人寄的。” “我怎么不知道?”杨页问道。 “我们怕影响你工作,所以……” “所以我收到的包裹都是你们拆开检查过的,对吗?” “那又怎么样?!”胖经纪人的声音变得有些严厉,“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你!你要懂事,公司才会给你更多资源,不断地捧你。” 杨页低着头没有反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喃喃道:“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吴错正低头看着与杨页有过节的嫌疑人名单,一名刑警将笔记本电脑推到他面前,“吴组长,你快看这个。” #杨页退圈救母# #中国好儿子# 两个微博热门话题,分别占据了话题榜第一和第二,各大主流门户网站上也有相关文章。 文章大都提到杨页的母亲遭人绑架,为了救母亲,他不得不毁容,并永远退出娱乐圈。文章对他这种孝顺的精神进行了大肆称赞,称他为中国好儿子、中国青年的好榜样,甚至还夸张地评价道:正因为有这样的年轻人,中国未来才有希望。 文章下方有上百万条留言,粉丝们发着蜡烛符号,替杨页祈福。有人怀疑这是炒作,还有人幸灾乐祸,表示杨页早就该滚出娱乐圈了。有些理智的人则表示,即便杨页演技差,演艺态度也差,但拿别人妈妈的性命要挟,肯定是不对的。 这种理智的言论很快得到广大路人的支持,被上万的赞和转发顶到了评论区第一的位置。 “新闻是你们安排的?”副所长皱眉问道。 自从接了这件案子,就有刑警密切注意新闻动向,生怕公众舆论刺激了歹徒,给杨页的母亲带来危险。副所长更是对杨页的经纪人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要稳住相熟的媒体,决不能有任何可能刺激到歹徒的报道。 什么是可能刺激到歹徒的报道? 很简单,歹徒的目的是毁了杨页的事业,可现在媒体对他大肆称赞,一派要将他推上事业新高峰的架势,这就是可能刺激到歹徒的报道。 胖经纪人道:“这可不怪我们,是歹徒自己把消息透给媒体的。媒体那些人,疯狗似的,闻着点味儿就能写出一桌满汉全席,我只是……” “你只是让媒体将杨页刻画成一个孝顺、弱势、引人同情的形象!”副局长郁闷地吸了一大口烟,对胖经纪人骂了一句娘。 胖经纪人不甘示弱:“我这么做有错吗?占据舆论的制高点,有一个好口碑,哪怕明杨页真的毁容了,他依然有博人眼球的能力,这就是他的商业价值。你们以为公司会眼看着花那么多资源捧红的明星被毁掉?不会的!杨页,我带你的第一就过,做为艺人,你是一件商品,只有保持足够的商业价值,你才不会过气。” 副局长气得直骂娘,始终低着头的杨页终于爆发了。 “那是我妈!滚!你给我滚!从现在起你没权利帮我决定任何事!” 胖经纪人冷笑一声,“好得很!你以为我会跟你这辆破车捆在一起?你自己翻车吧,老娘不玩儿了!” 胖经纪人扬长而去,瘦的女助理追了几步,最终没有追出门去,她低头思索片刻,也不知心中做着怎样的衡量,终于回到了杨页身边。 一直克制情绪的杨页终于崩毁,泪水夺眶而出。 “求你们了,救救我妈!……都是我害了她,我把她接到北京……还没过上几好日子……我对不起她……发布会我开!让我毁容,行!……他会放了我妈吗?” 杨页最早是选秀出道的,当时单亲家庭的身世帮他赚了不少同情分,他父亲早早过世,母亲独自将他养大的事许多人都知道。 如今看来,杨页对母亲的感情真的很深。 众人来不及唏嘘,也顾不上劝慰,知道这孩子究竟得罪了多少人,看着长长的名单,吴错甚至觉得这些年杨页没干别的,尽得罪人了。 要排查的人太多,留给警方的时间只有4时。 一直沉默翻阅嫌疑人名单的闫儒玉第一次发话道:“是歹徒自己把消息透露给媒体的?你们确定?” 女助理点头,“确定!我记得很清楚,我们第一时间就决定封锁消息,可是有一位媒体的朋友主动打电话来跟核实情况,我们才知道原来歹徒已经通知媒体了。” “有这么多媒体追这条新闻,明他不止向一家媒体透露了消息。据我了解,这些媒体都巴不得出个独家新闻,他们可不会向同行透露消息。” “没错,可是这又能明什么?” 闫儒玉没有回答女助理,而是对吴错道:“我要知道这些媒体是什么时候接到消息的,要具体到分、秒,还有,被联系人在单位里是什么岗位,负责怎样的工作。” 闫儒玉这么做必然有其道理,吴错对他是百分百的信任,迅速派了两名刑警去跟外面蹲守的记者沟通。 “我也去,我跟他们熟,好办事。”女助理也跟去帮忙。 半时后,一份名单到了闫儒玉手中。 闫儒玉默默看着名单,众人默默看着闫儒玉。 杨页和女助理都看出来了,这个吴错能力很强,但闫儒玉比吴错更强。 十几秒后,闫儒玉给出了答案。 “歹徒是圈内人,而且参与过电视剧《顾影自怜》,可能是演员,也有可能是幕后工作人员。” “你怎么知道?” 第三一章 谁在恐吓小鲜肉?(3) “时间和姓氏。” “什么?” 闫儒玉指着名单上的被联系人,对吴错道:“你看这些人的姓氏,还有他们被歹徒通知消息的先后顺序。第一个被通知的:安亮,第二个:蔡启明,第三个:陈玉龙……最后一个:王以仁……” “这是……按照姓氏的拼音首字母排序!”吴错终于跟上了思路。 “确切地,这些媒体的联系方式并不是歹徒临时找来的,而是全部事先存在歹徒的手机里的——手机通讯录就是根据姓氏拼音的首字母进行排序的,因此,歹徒打电话的顺序也就有了相应的规律。与媒体熟络,早就留有一些媒体,甚至是媒体相关部门负责人的电话,他一定是圈内人!” “那……为什么跟电视剧《顾影自怜》有关?” “这个记者,0岁,实习生,进公司不足个月……”闫儒玉拿起桌上的圆珠笔,在一个名字上画了圈,又亮出手机上的搜索结果,“这是他所有的报道,都与近期的一部电视剧——《顾影自怜》有关,女主角换人风波、女二号整容、剧中孩的近照……还有,男一号杨页没有演技……他好像是专门报道这部电视剧的。” 吴错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这个记者刚刚入职,能留下他的联系方式的人并不多,最有可能的就是曾经与他有工作接触的人,也就是参与这部电视剧的演员及工作人员。” “没错,这些人中与杨页有过节的,并且现在就在北京的,应该并不多。” “我现在就去查!” 吴错带着一众刑警离开,杨页上前对闫儒玉道:“谢谢你,谢谢!” 闫儒玉指着杨页思索了一会儿道:“那个……我玩过你代言的游戏。” “哦?” “特别烂!” 副局长没忍住笑出声来,“你就是那个闫儒玉?” “我就是那个闫儒玉。” 吴错和同组的5、6名刑警忙活了大半,杨页和助理也没闲着,两人坐在办公室的角落里商量着什么,女助理不停地在笔记本上记录,不时打一个电话,又是联系场地,又是联系公司的工作人员,又是联系保镖,看样子是在为明的记者会做准备。 到了下午吃饭的时候,女助理打电话叫了披萨外卖。 外卖送到,高高的一摞披萨盒,外卖哥来来回回搬了三趟。 女助理一边招呼办公室里的刑警吃饭,一边捧着十几盒披萨往外走。不一会儿,站在窗前抽烟的闫儒玉就看到女记者招呼桌在市厅大院里蹲点的记者们吃饭,间或还跟记者们着什么。 副局长也看到了这一幕,对杨页道:“没想到,你们对这些记者倒还不错。” “记者刨根问底起来虽然讨厌,但很多消息还是要靠他们放出去。不能跟他们走得太近,更不能得罪这些人。” 夜幕渐渐降临,估摸着吴错他们快回来了,闫儒玉有些焦急,不住地踱步。 桌上的电话再一次响起——众人已记不得这是杨页的电话第多少次响起,不计其数的所谓圈内好友打来表示关心,其中有真朋友,也有想借机拉关系的,亦或者是蹭热度的。 是什么样的人,看杨页接电话的表情就知道。 这次,杨页接起电话后脸上有了一抹诧异,显然他没想到这个人会打来电话。 只听杨页“嗯嗯……啊啊……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谢谢,谢谢您!”几声回答后就挂了电话。 “什么情况?”副局长问道。 “是《顾影自怜》的导演,叫魏长林,有人去他家问询,他这才知道我妈被人绑架了,是有什么他能帮上忙的尽管吱声。” “你跟魏长林关系好吗?” “关系……魏导这个人话特少,好像跟谁关系都算不上近,但就是热爱电影,一进片场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顾影自怜》是魏导的第一部作品,可以倾注了所有心血,可惜网上骂声一片。其实也不能怪魏导,要怪就怪投资方、编剧,还有……还有我们演员。” “怎么?” “事情是这样的……这可都是内部消息,我跟你们了,你们可别往外头传。” “你放心,我们这也是为了办案。” “《顾影自怜》是网络改编的,电影公司早就买了版权,可是一直拖到版权快到期了,还没有开拍,后来大老板发话了,绝不能把这个IP砸手里,这才匆匆忙忙找了个不入流的编剧,花了一个礼拜就把剧本写出来了——你们要是看过剧就知道了,剧情前后都接不上,也没什么逻辑。 剧本有了,就找演员吧,我、女主角、女号在同一家公司,我们公司跟投资方有关系,直接就定了角色,其他戏份稍微多点的角色差不多都是这么定下来的,谁跟投资方有关系,谁就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骂没演技了,只要能赚钱,接部烂片算什么。况且这部片是哪儿哪儿都烂,要挨骂大家一起挨,我是真无所谓。 演员凑齐了以后,导演又找不上了,因为演员拿走了大部钱,没剩下多少资金,肯定请不了多好的导演,就算是一般的导演,看了剧本以后也得掂量掂量——拍了这种剧就等于自会名声啊,稍微有点理想的人都不会接吧。 至于这位魏导,当时他正筹备拍一部电影,剧本已经打磨了很久,他带着剧本找到投资方,想获得一些投资,投资方也不知怎么把他忽悠了,他就上了贼船,成了《顾影自怜》的导演。” “听你这么,这个导演可不好当。” “可不是,他又没啥关系,爹不疼娘不爱的,我的经纪人就向他要求过改剧本,加戏份,他也没办法,只能听我们的。” “他自己筹备的那部电影现在是什么情况?”闫儒玉问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拍过这么烂的电视剧,再想找投资就难了吧。” “他刚才不是,有什么他能帮上忙的让你尽管吱声吗?”闫儒玉又问。 “嗨,那就是句客套话。” “倒是真有需要他帮忙的事。” “什么事?” “让他来参加你的记者会。” 第三二章 谁在恐吓小鲜肉?(4) “不仅是他,《顾影自怜》剧组的演员、工作人员中,只要跟杨页有过节的,统统请上记者会。” “啊?” “歹徒就在这些人当中,把他们邀请到记者会现场,总比任由他们分散在京北市各处好控制。况且,歹徒一定十分愿意接受你的邀请。” “为什么?” “在现场看着你亲手毁了自己,可比在家看直播刺激多了。” “对!尤其是这三个人!”吴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显然已经听到了闫儒玉的提议。 一进门,吴错就道:“钟秀林,电视剧里的男二号;何丽丽,服装造型师;侯悦,副导演,这三个人虽然联系上了,却都以不方便为由,拒绝跟我们面谈。” 外出的刑警均有疲态,吴错的嘴唇上甚至干得都裂口了,可是一谈起嫌疑人,他的眼睛里就放出了光芒。 女助理道:“钟秀林最好搞定,毕竟是演员,联系经纪公司就行,这种增加曝光的机会经济公司肯定不会放过,到时候自然有人向他施加压力,他不想来也得来。 何丽丽和侯悦可就不准了,我……没什么把握……” “没关系,”闫儒玉赶紧安慰道:“你只管打电话,务必通知所有人,列一份有可能参与的名单,其余的交给我们。” 第二下午6点,距离发布会仅剩个时,闫儒玉和吴错驱车赶到了发布会现场。 许多粉丝自发来到发布会现场门外声援偶像杨页,协警们维持着现场秩序,闫儒玉看着车窗外攒动的人头,不禁对吴错道:“你这些孩怎么想的,有这个时间哪怕打会儿游戏呢,不好吗?” “这有什么,我妈以前还经常跟我唠叨呢,什么有那个打游戏的时间不如好好学习。” 进入会场前,吴错接到了女经纪人的电话,她已想法通知了8位相关嫌疑人。 这些人中,大部分都表示愿意出席记者会,包括之前已经进入警方视线的导演魏长林、男号钟秀林、副导演侯悦。 有5位则表示不方便出席,其中包括服装造型师何丽丽。 “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女经纪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放心。”吴错虽这样着,可他自己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他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闫儒玉,只见这家伙正闭目养神,一副心里特能装事儿的样子。 “你不跟组里打个电话?”闫儒玉依旧闭目,冷不丁问了一句。 “啊?” “派人盯住这5个不来参加记者会的人,万一他们中有人是绑架犯,也好及时救人。” “哦哦哦,我这就打电话。” “吴错。”闫儒玉睁开了眼睛。 “嗯?” “无论他是多大的明星,无论他受多少人追捧,无论他是不是人品有问题,在我们面前,他只是一个受害者。冷静,解救他的家人,就像你平时做的一样,不必紧张。” 除了分析案情,闫儒玉很少一次这么多话,吴错甚至有点受宠若惊。 但就是这些话让吴错心里一下子踏实了。 发布会地点在一家型剧场,剧场可容纳三百人,已有刑警先一步赶到,对会场进行了细致的检查,排除了安全隐患。 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接受安检,进场,尽量抢前排的好位置。 7点,记者已全部进场,受到邀请的《顾影自怜》的相关工作人员也陆续进场。 演员明星们无不是前呼后拥,这些人被安排坐在一块被围栏隔离的区域,早有记者冲上前去采访,有些想在镜头前多多露脸的演员对着镜头侃侃而谈,一会儿是祝福好友杨页挺过这一关,一会儿是希望杨页的妈妈没受到伤害,气氛和谐友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心连心活动呢。 一些有点名气的演员就显得矜持了许多,记者点名提问的时候,才回答几个字。 相比之下,幕后工作人员就低调多了,他们坐在演员明星的后方区域,关系要好的凑在一起,时不时交谈几句,偶尔有记者上前采访,他们看起来也更平易近人一些。 “那个是魏长林导演吧?”闫儒玉朝一个人努了努嘴。 “没错,我昨走访过他。” “他从进门就一直在看手机,我想知道他手机上有什么。” 话间,闫儒玉已经向着魏长林走了过去,可还没走到近前,魏长林倒是先起身走进了洗手间。 闫儒玉一愣,只得回到吴错身旁。 “他发现你了?”吴错问道。 “没有,应该只是去洗手间而已。” “你怀疑他?” 闫儒玉扫视了一眼来自《顾影自怜》剧组的众人,“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嫌疑。” 7点50,杨页来到现场。 从门口一路走上最前方的桌子,短短三十米距离,来自《顾影自怜》剧组的众人纷纷凑上前来,跟杨页着关心的话。 吴错不禁咂舌,这些人分明都与杨页有过节,甚至其中还有绑架杨页母亲的真凶。 被这些人嘘寒问暖的滋味一定不好受,杨页显然没什么心思应付这群牛鬼蛇神。他一脸憔悴,低着头走上前来,坐在最前方的桌子后。 距离记者会开始还有最后5分钟,杨页低头默默看着手中的讲稿,记者们则做着直播前的最后准备。 《顾影自怜》剧组众人的讨论声显得很大,人们甚至开始猜测,杨页究竟会不会在记者会上毁容。 男号钟秀林不知所踪,显然他并不关心这次记者会。 导演魏长林早已回到座位,他右手拿着一瓶矿泉水,显然是去完洗手间后,顺便出门买回来的,不变的是他依然在摆弄手机。 8点整。 杨页的女助理以主持人的身份宣布记者会正式开始,并且公布了本次记者会流程,首先是杨页发言,他将对演技不佳等问题向公众道歉,然后是记者提问环节。 女助理再次强调,希望绑匪不要伤害杨页的母亲,其它的条件都好商量。 杨页与女助理对视一眼,清了清嗓子。 “大家好,我是杨页……” “啊——” 一声惨叫打断了杨页刚刚开始的讲话。 紧接着,一个惊慌的女人从洗手间跑了出来。 “死人!死人了!” 第三三章 谁在恐吓小鲜肉?(5) 8点半。 在刑警、协警、武警、保镖、场馆保安的共同努力下,现场终于恢复了秩序。必须承认,一名记者的好奇心和狡猾足能顶上一百名围观群众。现场有大约一百名记者,那就相当于上万名围观群众,警方的压力可想而知。 洗手间内。 《顾影自怜》男号钟秀林仰面倒在洗手台前的地上。 他的后背上有十几个细的伤口,血顺着伤口流出来,浸湿了白衬衫。 左侧太阳穴也有一个伤口,伤口不大,但是挺深的,看起来这就是致命伤。 “控制现场,决不能放走一个人!另外,找出所有进过洗手间的人,我要挨个询问。”吴错对一名刑警道。 “不用找了,魏长林就是凶手。”闫儒玉懊恼地拍了一下洗手台,“早点揪出这家伙就好了!” “你从一开始就在关注他,为什么?”吴错道。 “那通电话里,杨页的母亲过:他对我挺好的。他,而不是他们,明绑匪只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得话,要来参加记者会,得先把被绑架者关在某个隐秘的地方,仅仅这样不够放心,他还要实时监控被绑架者。而要想实时监控一个人,手机视频是最方便的工具。” “可他没必要杀死钟秀林啊!” “或许他并没有计划杀死钟秀林,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临时起意。我确定凶手是他,因为有一样最关键的证据——就是魏长林的手。” “手?” “回到会场的时候他买了一瓶——如果我没看错得话,那是一瓶冰镇水,因为矿泉水瓶外有一层水珠,大冬谁会喝冰镇水呢?当时我只是觉得这人有点怪,可是现在我明白他的目的了,他要隐藏手上的伤口!” “你的意思是,在杀害钟秀林的时候,他弄伤了手?” 吴错立马仔细去看地上的血迹,他取了多处血样,对身旁的刑警道:“赶紧送回厅里,让徐科长先检验这个,看看这些是一个人的血样,还是两个人的。” 交代完,他又去观察死者的指甲缝、身上的伤口。 “伤口呈扁平状,很窄,非常窄,这是……” “像不像那种可以随身携带的瑞士刀?”闫儒玉道,“那种刀大概也就这宽,刀身的钢材又坚硬又锋利,锋利到能刺入一个人的太阳穴。 可做为杀人凶器得话,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没有护手,如果用瑞士刀去刺太阳穴这种有些硬度的地方,凶手很容易划伤自己的手,魏长林当然也没能幸免。 他在杀完人以后用水冲洗了手上的伤口,可他发现很难彻底止血,又不能捂着纸或者贴上创可贴,那就太明显了。 好在洗手间紧挨着会场大门,而一出大门口就是卖店,所以他去买了一瓶冰水,用冰水冲洗伤口,再持续冰敷,就能有效地止血。” “这就抓他突审!” 吴错在血迹的间隙歪歪扭扭地蹦了几步,样子十分滑稽,到了门口,几下摘掉鞋套、手套、口罩,对守在洗手间门口的两名刑警耳语几句,三人一同走进了会场。 为了避免造成骚动,魏长林被客客气气请上附近的警车。 警车自然就成了临时的审讯室。 魏长林沉默了一会儿,在抽完一根烟后,他终于开口了。 “投资就快下来了,我的电影就快开拍了,可是我妈……”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他攥紧了拳头,使劲儿咬着牙关,腮帮子一鼓一鼓,能看出来,他在竭力压抑着愤怒。 “因为《顾影自怜》的差评,我被成年度最烂导演,网上无数影评人变着花样挖苦我,什么应该把终身成就奖颁给我,因为大家希望这就是我最后一部作品,还什么我有这个拍电影的时间,干点什么不好…… 这些我都不在乎,因为我知道这部电视剧是怎么被拍出来的,我就想着,只要拍出一部好作品,总能证明自己。 可就在我为了电影四处筹钱的时候,我妈突然病倒了。原本她心脏就不好,看到网上对我的咒骂,一口气没上来……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妈在重症病房躺了三,我甚至下跪求医生救她,可最终她还是…… 我妈是带着遗憾走的,她那么相信我,那么想看我拍出一部好电影,最后我还是让她失望了。” 魏长林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疯狂地揪自己的头发,甚至越过身旁的刑警用头往车玻璃上撞。吴错和一名刑警一左一右死死按住他,直到他没有力气挣扎,只剩下掉眼泪。 魏长林的额角磕流出一条鲜血,吴错紧张地问道:“刚才的突审全拍下来了吧?” 前排副驾驶座上的一名刑警举着手机道:“放心吧,拍得清清楚楚。” 警方在抓捕嫌疑人以后必须全程摄像,从押解到审讯,一点儿都不能漏过,这是硬性规定。如此一来,一方面可以避免警方刑讯逼供,另一方面也避免了犯罪嫌疑人诬陷警方刑讯逼供的可能。 吴错之所以如此紧张,就是害怕嫌疑人额头上的伤被误认为是刑讯逼供的证据。 得知全程录像,吴错放下心来,问魏长林道:“你失去了母亲,做为报复你就抓走杨页的母亲?还杀死了钟秀林?” “我本来只想给杨页一个教训,谁知道钟秀林竟然听我就要拿到投资了。他悄悄跟着我到了洗手间,还好巧不巧地看到了我手机上的视频信息——视频里拍的可是杨页他妈! 他威胁我,让我把男1号的角色给他,还要求我开拍以后按照他的要求修改剧本。 我对他们这些没演技的演员本来就没什么好感,当时我就是觉得他该死。 对!该死!这样糟蹋别人心血的人,统统都该死!我绝不能留下这个威胁,所以…… 所以当他趾高气扬地转身,要离开洗手间时候,我打开了钥匙串上的瑞士军刀,朝着他的后背狠狠捅了几下子。 他回过身来,伸手想抓我,还张着嘴,感觉他要喊,我一下想起来,以前从一本书里看到过,只要照着人的太阳穴来上一下子,就算死不了,人也会变得晕晕乎乎,根本喊不出来,我就在他的太阳穴上捅了一刀,结果……他就死了。” 吴错看着魏长林的手道:“你的手也因此受伤了,是吗?” 魏长林抬了抬手,算是回答,吴错看到,他的右手食指上的确有一道挺深的伤口。 一直冰敷着的原因,伤口有些发白。和皮肤的颜色接近,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杨页的母亲在哪儿?” 魏长林突然咧嘴一笑,“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不过,我倒可是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人的地方煤气是开着的,杨页他妈……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吴错心里咯噔一声。 煤气中毒不仅可以致人死亡,若是救治得晚了,即便抢救过来也会对大脑造成一定损伤,轻则头痛头晕,重则痴呆。 算算时间,魏长林从家出来至少三个时了,再不救人恐怕会留下终生遗憾。 吴错一把揪住魏长林的衣领,暴躁道:“人究竟在哪儿?!” “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活不了了。” 吴错突然松手,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显得亲切、真诚。他看着魏长林的眼睛道:“你的确杀了钟秀林,可那是激情杀人,不是蓄谋杀人,有机会判死缓,甚至因为对方也存在过错,你有可能被判处无期徒刑。 对杨页的母亲,你只犯了绑架罪,而不是杀人。 只要你告诉我们她在哪儿,让我们去救她出来,这算是及时补救的行为,可以在量刑上予以从轻。 相信我,告诉我她在哪儿,你判不了死刑的。” “谢谢你替我算计,”魏长林颓然靠在椅背上,“无期……死缓……对我来,都没有意义……我完了,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拍出一部作品了……都完了……” “她究竟在哪儿?你把她藏哪儿去了?”吴错焦急地大声问道,魏长林却只管自己叨念,根本不理他。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吴错不敢再逼问魏长林,生怕他精神上出点毛病,再因此脱罪了这案子就办得太窝囊了。 究竟在哪儿?这究竟是哪儿? 吴错觉得自己的大脑从未如此迅速地运转过。 突然,他觉得灵光一闪,似乎抓到了一条十分重要的线索。 “你母亲生前没跟你住在一起吧?” 魏长林突然抬头,眼睛瞪得滚圆。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 他下意识的反应已经暴露了一切。 立即有刑警下车,去查询魏长林母亲生前的住址。 吴错一边下车一边道:“要绑架仇人的母亲,你母亲生前的住处当然是最合适的地方,你大概是想以此来告慰母亲的在之灵吧。” “我母亲看了……她……她一定会……” “她会失望,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她的儿子是个热爱电影,一心想拍出一部好电影的人,绝不是个杀人犯!” 魏长林面色苍白地低下了头。 半时后,杨页的母亲被当地派出所警察从屋里救了出来,送到医院后初步检查并无大碍。 记者会继续召开,这次却颇有些表彰大会的意思。 犯罪分子被绳之以法,母亲被平安救出,杨页流下了激动的眼泪,他感激参与案件侦破的警察,感激朋友的鼓励和支持——也包括现场这些有过节的“朋友”,感谢国家感谢党,总之气氛十分和谐有爱。 甚至他还邀请吴错上台讲了几句话。 讲了什么吴错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匆匆一撇却发现台下有几人面露失望之色,似乎杨页母亲得救并非他们想看到的结果。 或许,杨页家破人亡的结局才能让他们满意,这样,当他们满脸哀伤同情地做足了表演,走出会场以后,或许就会放下伪装来一个彻夜狂欢。 当聚光灯熄灭,会场内的人匆匆散去,吴错发现闫儒玉却还坐在最后一排的某个角落, “没去打游戏?” “你看看这些人,把今的一半演技用到工作上,也不至于尽拍烂片。” 答非所问,两人却是心照不宣。 “走,撸串去,你请客。” 第三四章 庞氏骗局主谋之死(1) 腊月二十三。 市厅也有了年的氛围,徐行二从家拿了几幅自己写的对联,给法医实验室、重案一、二、三组门口各贴了一幅,又给吴错和闫儒玉一人送了一幅。 “你们两个单身狗回家自己贴吧。” 吴错指了指手头的结案报告,“您也不想想,因为上回那案子,我都半个月没回家了,我这样的不单身就怪了。” 闫儒玉倒是大大方方地向徐行二道谢,“您别听他的,他单身纯粹因为长得丑。” “我靠人身攻击!老闫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正话间,电话铃响起,吴错接起电话,没两句表情就凝重起来。 “有案子?”闫儒玉问道。 “城南一处建筑工地挖出一具白骨。” 一听“白骨”二字,徐行二第一个皱起了眉头,做过法医的都知道,白骨化的尸体存续时间长,死亡时间难以判断,且很难找到尸源。 三人立即驱车赶往案发现场,路上飘起了鹅毛大雪,似乎预示着这位死者的冤情。 是在城南,其实案发现场已经出城了。 近几年京北市持续扩建,周边很多村子都被划进了市政规划范围,四处都是钢筋水泥的工地。 案发现场所在的工地隶属于一家不大的私有地产公司,刑警赶到的时候,工地负责人正黑着脸训斥几名民工,他们不该报警,警察一来肯定要耽误工程进度。 在他看来,一具白骨不算什么,在哪儿挖出来的,就地埋了就是。 “俺们可不敢在埋死人的工地干活,鬼怪作乱,要出事故的!”有民工辩解道。 “草!真晦气!”工地负责人自知跟这群民工不通,郁闷得直骂娘。 闫儒玉、吴错、徐行二三人赶到的时候,当地派出所的警察已经将挖掘出白骨的地方围了一圈隔离带。 看起来这处工地正在向下挖地基,隔离区域恰好位于这一片中心地带,像座孤岛一般。 鹅毛大雪飞舞,雪片撞在人的额头上、脸颊上、眼睛里,有的还想往人的衣领里面钻。 闫儒玉紧了紧衣领,只见几块白骨几乎要被大雪淹没,隐隐还能分辨出人类头骨的形状。 “谁发现的白骨?”吴错问道。 “俺!俺发现的!”一名0岁出头的民工积极地上前。 吴错给伙子递了一根烟:“能的当时的情况吗?你是怎么发现这些白骨的?” 伙子接过烟,挠了挠鸡窝似的乱发道:“俺老表在这儿开挖掘机,中午了,俺过来喊他吃饭,结果就看见他的挖掘机挖出来一坨白色的东西,刚开始俺以为是下雪的原因,眼花了,走进一瞧,骷髅头!看得真真儿的!俺就赶紧让老表下车,俺俩一商量,就报警了。” 吴错拍了拍伙子的肩膀,“你做得对!” 伙子骄傲地看了一眼工地负责人,打了胜仗一般。 徐行二已经着手挖掘和拼接白骨,他在地上铺了一层塑料布,将白骨一块块捡起,有序地放在塑料布上。闫儒玉借了一把铁锹,在旁帮他挖掘。 不一会儿,塑料布上就有了一具骷髅的大致形状,他一边忙活一边道:“已经完全白骨化,死亡至少半年,具体的死亡时间要等化验后才能确定。 骨盆断裂——看创口,是挖掘机造成的,骨盆,可见死者为男性。暂时只能看出这些。” 土坑中散落着一些末梢骨节,还有牙齿,徐行二仔细地将这些碎骨收起,尤其是牙齿,单独装进了证物袋。牙齿磨损程度是判断死者年龄的重要依据。 死者的裤子和上衣跟白骨纠缠在一起,如今白骨已经被清理出来,衣物也明了了。 一条看起来很普通的牛仔裤,一件已经腐朽得不断掉下布片的恤,鞋子在距离白骨大约半米远的地方被发现,似乎是被单独埋起来的。 闫儒玉仔翻看着死者的衣物,先是看了品牌标签,啧啧道:“这身行头至少顶我两个月工资,死者经济条件相当不错。” “会是谋财害命吗?”吴错问道。 “还不好,得先想法确定尸源。” 闫儒玉继续翻找,出人意料地有了个大收获。 一张宾馆房卡从死者的牛仔裤屁股兜里掉了出来。 房卡的PV材料极耐腐蚀,虽然看起来脏兮兮的,但是其上的字还算清晰。 榕树宾馆。 闫儒玉将房卡装进证物袋,递给吴错,“第一条线索来了。” “我现在就带人去查,你跟老徐继续清理现场。” “好。” 傍晚时分,吴错回到市厅重案一组办公室,他和徐行二前后脚进门,徐行二正将一张尸检报告往闫儒玉手里递,见吴错进屋,也给吴错递了一张。 “死亡时间:年半到年,”吴错点头道:“这么久远?!怪不得。” 看吴错话里有话,闫儒玉问道:“怪不得?宾馆里没查到相关信息?” “是啊,年前的监控视频、入住记录早就没有了,就是真发生过什么可疑的事,也没人记得了。” 闫儒玉只好低头继续看尸检报告。 “死者身高约178,体型壮实,男性,从牙齿磨损程度来看,年龄在44到45岁,有玫瑰齿现象,明死于窒息。” 徐行二皱眉道:“目前尸检只能知道这些信息,没法确定尸源。” 闫儒玉点了根烟,对吴错道:“挖出白骨的那块地方,在规划盖楼之前是耕地吗?” “对!我找到以前住在附近的村民走访,村民们,挖出白骨的地方应该距离田间路不远,如果死者的死亡时间在年半到年……哎!那段时间应该正是耕地荒废,没人打理的时候。” “怎么?” “差不多就是在那段时间,政府要收购土地的通知下来了,那一年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没种地——就算种了,等不到秋收地就不是自己的了,何必费那个力气。人们的心思根本不在地里,加上时隔太久,想要打听到关于埋尸人的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案子的线索太少,只能用笨办法,先把年前住在附近的村民过一遍筛子,一点儿线索都不能放过,” 闫儒玉转过笔记本电脑,指着屏幕上的QQ聊记录道:“我倒是有一点发现。” “这是……?” “一个网友。”? “!!!???” 第三五章 庞氏骗局主谋之死(2) 吴错实在是没法将闫儒玉和网友联系在一起。 况且,看头像,那不光是个网友,还是个女网友,走网红路线的那种。 “我带她打过游戏,她在爱驴氏上班,还记得爱驴氏吗?就是死者上衣的那个品牌。 奢侈品店就一个好处——顾客信息完善,我跟她描述了死者上衣的款式、颜色,她给我发了几款恤的照片,结果,还真有一款跟死者的一样。 这还不算,更有意思的是,这款恤是年前品牌周年庆的纪念款,只送不卖。” 吴错挠了挠头,表示不是很懂这些奢侈品牌。 “只有消费达到0万的高级会员才能获赠一件!” “你的意思是,只要去查爱驴氏的高级会员资料,看谁年前领过这件恤,并且近两年半失踪。” “对!” 吴错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她肯定不是普通网友! 普通网友会帮你翻找三年前的服装图片?并且毫无怨言? 不可能! “怎么?羡慕了?哥早跟你过,哥不是没人追,只是觉得跟她们都不合适。”闫儒玉这话的时候别提有多正经了。 吴错打着哈哈道:“回家了回家了,补个觉,明儿一早还要查案呢。” 第二一早,去爱驴氏公司调查高级会员资料的闫儒玉带回一个好消息:疑似死者的人出现了。 “姓名:朱华 性别:男 身高:177 体型:强壮 年龄:44岁 此人少年时期父母双网,6年前与妻子离婚,有一个儿子,儿子跟前妻一起生活。 年前他曾领取过爱驴氏纪念款恤,但最近年多的时间里杳无音讯,银行流水、信用卡消费、就医一概查不到此的记录,他好像一下子停止了所有社会活动。 还有一点让我很诧异,朱华是一名逃犯。” “逃犯?” “我在追逃网上查到了他的相关信息,他是一起庞氏骗局的主谋,涉嫌巨额诈骗,但在警方对这个诈骗团伙收网之前,朱华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至少两千万的巨额赃款,警方怀疑他换了身份,隐姓埋名地潜逃了。” 所谓庞氏骗局,在中国又叫“拆东墙补西墙”,简言之就是利用新投资人的钱来向老投资者支付利息和短期回报,制造赚钱的假象,进而骗取更多投资。 大部分传销组织,以及那些专门骗老年人投资的组织都属于旁氏骗局。 听完闫儒玉的介绍,徐行二道:“我这就去做DNA比对,看看死者究竟是不是朱华!” “对了,”走出两步后,徐行二又转身对闫儒玉道:“死者上衣领口的位置沾有一块污渍,比泥土痕迹的颜色稍微深了一点,经过检测发现,那是口红的痕迹。” 闫儒玉挑了挑眉毛,“女人?” …… 闫儒玉刚从电脑上打开庞氏骗局案的案宗,负责外围走访的吴错就来了电话。 “老闫!真叫我找到线索了!” “什么线索?” “有人……可能看见年前的埋尸者了。”吴错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兴奋。 “哦?” “我带人走访但年住在附近的村民,找到了一位大爷,是当年的拆迁钉子户。大爷种了一辈子地,不舍得把自己的土地卖掉,年前政府收购土地的消息下来,村里已经没人种地了,大爷却坚持种了最后一茬玉米。 大爷怕独一份儿的玉米被人偷了,待到玉米抽穗时常常半夜起来去地里转悠一圈。有一他就碰到了两个奇怪的人。” “什么样的人?” “一男一女,一看就是城里人,在玉米地旁的荒地边上刨土,大爷还上前问了几句,见两人爱答不理的,大爷也就没再往跟前靠。” “还有什么?”吴错问道。 电话里传来翻笔记本的声音,“哦,对了,大爷还,当时路边停着一辆轿车,应该是这两个人的,但是太黑,大爷记不得轿车的样子和颜色了。” “一男一女……”闫儒玉重复着这一线索,他的手下意识地滚动着鼠标的滑轮,电脑屏幕上,一男一女两个人的照片上上下下地滑动,“当年的庞氏骗局,被抓捕的另外两名主犯正好是一男一女,埋尸的会是他们吗?” 中午吃饭前,DNA检测结果出来了,死者正是被追逃的犯罪嫌疑人朱华。 徐行二的人缘真不是一般的好,吃饭时他抽空给在监狱系统工作的朋友打了个电话,当下午,闫儒玉和吴错就得到通知,可以提审在押犯人李霞、孙金成。 李霞和孙金成正是旁氏骗局的另外两名主犯,也就是死者朱华的同伙。 两人在年8个月前被捕,他们被捕的时间恰好就在朱华死亡时间前后,不能排除两人的作案嫌疑。 闫儒玉和吴错分别赶往市第二看守所和市女子看守所的时候,另一名刑警带着李霞和孙金成的相片赶去让老大爷辨认。 在近0张混杂了两名嫌疑人的照片中,老大爷一下子就认出了李霞。 “我当时多看了那女的两眼,她嘴角上有颗痣,我还在心里嘀咕:这女人肯定嘴碎,所以女的肯定是她错不了。至于男的,我可实在想不起来了。” 走进看守所之前,闫儒玉和吴错分别得到了这个消息。 李霞和孙金成的杀人嫌疑更重了。 闫儒玉进入市第二看守所,负责接待的狱警客客气气地介绍了孙金成的改造情况。 “孙金成被判了15年呐!刚开始挺悲观的,觉得这辈子就要在牢里过了,去年夏二看(第二看守所的意思)出了那件大事,你知道吧?就是我们这儿有一座牢房年久失修,结果下大暴雨的时候给塌了。 好多犯人都跑了,还有一名犯人抢了狱警的枪,想要杀人逃跑,结果被孙金成打了一顿,还把枪抢回来了。 孙金成把枪还给狱警,并且对被打伤的狱警实施了一定的急救,然后就坐在原地,等待组织安排。 这可属于重大的立功表现了,事情过后,孙金成被减刑年,而且……” 狱警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像他这种有重大悔改和立功表现的,以后每次减刑,组织上肯定都会优先考虑他,是判了15年,兴许蹲不了10年他就能出去了,所以,他现在心态挺好,一直在积极改造。 对了,您这次找他是什么事儿?还是那个诈骗案吗?” 闫儒玉皱了皱眉,“杀人案。” “啊?” 第三六章 庞氏骗局主谋之死(3) 难怪二看的狱警惊讶,二看主要关押非暴力犯罪的罪犯,像什么经济犯、毒品犯,据许多落马的贪官就被关在这里。 像杀人犯这种重刑犯,往往是关在一看的。 因此,二看的狱警在得知孙金成与杀人案有牵扯,也是颇为惊讶。 闫儒玉没多,狱警也就很懂规矩地没多问。 审讯室里只有一张长桌两把椅子,戴着手铐的孙金成已经坐在了里面,闫儒玉进门,将孙金成旁边的椅子挪到他的对面,这才坐下。 冰冷的白炽灯使得孙金成头上的几根白发显得特别突兀,他戴着眼镜,眼镜也在反光,看不出镜片后的眼神,但这样反倒让人觉得他隐藏着某个秘密。 “听你在里面改造得很好。”闫儒玉先开口,听不出情绪。 孙金成有些讨好地笑了笑,“警官,您找我有事儿?” “好好想想,我为什么找你。” 闫儒玉不再话,点了一根烟,气定神闲地看着孙金成,孙金成收起笑容,笑容一收起,他的眼镜就又开始反光,让人捉摸不透。 孙金成打定了主意不话,像他这种经过一轮审讯的老油条,早已了解了其中门道,警方若是拿不出真凭实据,他是绝不会松口的。 “朱华的尸体找到了,”闫儒玉又点起一根烟,还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有人看到你和李霞在市南郊埋尸。你们为什么杀他?” 孙金成推了推眼镜,或许是角度的问题,这次,他的镜片上终于没了反光。 他笑了笑,直盯着闫儒玉的眼睛道:“你没有证据。” “物证的确还没有,但是能指认你们埋尸的人证已经有了,”闫儒玉大方道:“我的同事正在审问李霞,而且,不瞒你,那位同事的耐心和审讯技巧都比我强多了。 我看过诈骗案的案宗,上次可是你先对警方开口的,你把李霞和朱华供得干干净净,还想方设法地把自己的罪行往他们俩人身上推。所以你判了15年,而李霞判了整整0年,你猜这次李霞会不会先把你供出来?” “你们!……” 孙金成的额头瞬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汗珠和眼镜片一起反着光,亮堂堂的一片,别提有多狼狈了。 “李霞在牢里过得一点都不好,你她要是听你立功了,减刑了,得有多恨得慌?”闫儒玉一脸轻松,很无所谓道:“我出去抽根烟,你好好考虑一下,哦,我忘了,你应该先祈祷,我抽烟的工夫李霞没把你供出来。” 完,闫儒玉立马起身往外走,就在他伸手去拉门的时候,孙金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了。 “我……我就是了你也不会信的!” “那你得先看。” 闫儒玉回头看了一眼孙金成,见他还在犹豫,就继续伸手去拉门。 “好吧,我。” 闫儒玉走回自己的位置,坐好,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们没杀朱华,真的,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闫儒玉十分惊讶,但他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孙金成继续下去。 “那时候,骗局涉及的人太广,或许已经被警察盯上了,我们预感到要出事,正准备卷了钱往国外跑,偏偏朱华死了。 我跟李霞肯定不能报警啊,报警不就等于自投罗网吗?所以我们趁着黑找了个地方把朱华给埋了,又想法把他卡里的钱转出来,几经倒手把钱转到了我们俩的境外账户上,当时朱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再加上我跟李霞咬死了他携款潜逃,就骗过了你们的调查。” “朱华是什么时候死的?” “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大概……好像……是你们抓我的前一个月吧,我没记错得话应该是8月底。” “死在哪儿了?当时的具体情况是怎样的?还有,你们是怎么发现他的?” “起来真挺蹊跷,那晚上我收到朱华的一条微信消息,他他想了很长时间,决定去自首,想最后再见见我和李霞,他就在一家宾馆,让我们过去。” “榕树宾馆?” “对对对,就是那儿!我和李霞一块赶了过去,找到朱华所在的房间,门没关,只是虚掩着,我俩以为是朱华留的门,就进屋了,结果……就看见朱华躺在床上,身上蒙着被子,叫也不起来,掀开被子一看,人已经死了。 他没穿衣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太吓人了!” 孙金成看了看闫儒玉,似乎在思量对方究竟信不信他的话,却看不出一丝波澜。 “没穿衣服?什么都没穿?”闫儒玉皱眉问道。 “对,我记得很清楚,一丝不挂,当时还把李霞吓了一跳。” “那他身上有什么伤吗?” “伤我倒没注意,但是他的手脚被捆住了,嘴上还贴了胶带……对了!他脸上有伤!就是被人揍的那种伤,两个眼泡都是肿的……嗯……好像只有脸上有伤,别的地方应该都没有……反正之后我帮朱华穿衣服的时候没发现他身上有伤。” “你帮他穿的衣服?” “是我帮他穿的,李霞毕竟是个女人,她不敢碰死人……” “当时有什么让你觉得反常的地方吗?” 孙金成苦笑一下,心道:还能比碰见死人更反常?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他抽了抽鼻子,老老实实地思索了一会儿道:“我觉得……朱华好像找过女人。” “你觉得?” “我这人鼻子特别灵,我闻到女人的香水味了,而且我百分百确定,屋里残留的香水味跟李霞身上的香水味不一样。 朱华平时就好这口儿,再加上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光着躺床上,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找了女人吧。” 又是女人…… 闫儒玉觉得一些碎片化的想法就要拼成一副拼图了。 “还有什么反常的情况?” “还有……我给尸体穿衣服的时候,李霞一直在收拾房间,她用卫生间的毛巾把我俩的指纹都擦掉了,还洗了一个粘着血的枕套……” “枕套?” 第三七章 庞氏骗局主谋之死(4) “当时有一个枕头是掉在地上的,李霞捡起来一看,上面有一点血,她就把枕套扒下来洗了。 然后……我俩搀着尸体,装作扶着喝醉酒的同伴,就出了宾馆。 上车以后,心里慌得厉害,我们在城里转了一圈,想了好几个埋尸地点,又都觉得不理想……对了,当时是我开的车,李霞坐副驾驶位置,朱华的尸体被我们放后备箱里了。 开着开着,我就觉得有人对着我的后脖颈子吹凉气,太可怕了……后来,我也不想了,干脆就把车一路往南开,开了将近两个时,还真找到了一个适合埋尸的地方——也不知是谁家荒废的田地。 我和李霞下车挖坑,挖了一个特别深的坑,中途还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老大爷,吓死我们了。 埋完人,我们约好这事打死也不能往外。 我把李霞送回家,自己去夜总会玩了一晚上,实话……真害怕啊!头一还在一块喝酒的朋友,就这么被我亲手埋了,换谁谁不怕?那几我根本不敢回家,只想在人多的地方待着,要是周围只有我一个人,我就总觉得朱华的鬼魂来找我了……” 出了审讯室,之前那狱警紧张地问道:“孙金成是不是还犯了什么事儿?” 闫儒玉一笑,“就是找他了解一些情况。” 出了二看,吴错来电话了。 “怎么样?”闫儒玉接起电话问道。 “李霞只承认埋尸,不承认杀人。” “跟这边情况差不多。” “那……你觉得他们的是真话吗?” “从孙金成交代的情况来开,应该是真的。他的描述很细致,涉及到视觉、味觉,越生动的描述往往可信度越高。 不过,还应该多审几次,只要审得足够细致,谎话就会露出马脚。” “嗯,审讯的事我来吧。对了,朱华不是有个前妻吗,虽然离婚了,但两人终归有个儿子,总会有些联系,我觉得应该走访一下他的这位前妻。” “不急,庞氏骗局案的案宗里有不少对朱华前妻的走访记录,或许已经帮咱们做足功课了,还是先以审讯为主吧,确定或者排除孙金成和李霞的嫌疑,咱们才能开展下一步的工作。”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八,在京北市,不少外地打工者已经提前回家,平时异常热闹的早市在今格外冷清,早点铺子大都关门不卖了,这可苦了留在厅里办案的一群单身汉。 正是单位放假人心浮动的时,审问和走访工作已经结束,排除了孙金成和李霞的作案嫌疑。 闫儒玉干脆一门心思研究庞氏骗局案的案宗,吴错则承担起了全部的外勤工作。 大清早,闫儒玉啃着汉堡进了重案一组办公室,正看到吴错往桌上的泡面里倒水。 组里的其他刑警有的回家过年了,有的去支援下面的辖区派出所了。 春节期间燃放烟花爆竹、喝酒聚餐等行为容易引起危险、骚乱,是各地辖区派出所最忙的时候,人手总是不够,市厅会根据各地情况加派人手,偌大的办公楼里一下子空旷了许多。 吴错愁眉不展道:“看来这个春节得在厅里过了。” “不见得。” 吴错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你……不会吧!” 闫儒玉挑了挑眉算是回答。 “你要在……两之内……破案?” 闫儒玉指了指电脑显示器上的案宗,“好在当年留下的资料够细致,我发现有一个人始终没露面。” “谁?” “朱华的情妇,一个外号叫丽姐的女人。” “丽姐?” “你来看这段,”闫儒玉翻开一本案宗,指着其中一处道:“这是当年办案的刑警走访朱华前妻时的一段记录。 他前妻,朱华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沾花惹草,丽姐当年可是京北市出了名的交际花,手段不知有多高明。 自从朱华认识了丽姐,他就跟家里彻底撕破脸,无论怎样都要离婚。他前妻一看,再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同意了离婚。 朱华本来跟妻子一起经营服装店,前几年生意好做的时候多少也赚了点钱,这一离婚,他几乎是净身出户,房子、车子、钱全没了。 丽姐这样的女人当然不会跟一个穷光蛋在一起,两人就分开了一段时间。后来朱华干起了诈骗的营生,几个月就成了千万富翁,丽姐看朱华颇有些能力,就又与他复合了。 不过,大概是朱华也看透了这个女人,两人虽然出双入对,却并没有结婚。这让丽姐隐隐有些着急,甚至给朱华的前期打电话,在电话里破口大骂地撒气。 后来东窗事发,孙金成和李霞被捕,朱华下落不明,随之消失的还有这个外号叫丽姐的女人,当时的结案报告上写的是朱华带着丽姐一起潜逃了。 现在看来,朱华死了,那这个丽姐究竟去哪儿了?她可是当年跟朱华走得最近的人。” 闫儒玉翻了几页案宗,又指着其中一处道:“还有这条信息,你看。 8月1号,许久没跟前妻联系的朱华突然打来电话,是给前妻和儿子留了一笔钱,存在国外的一个账户里了,他要跟前妻见面,办一些交手续。 那个时候两人已经离婚好几年了,朱华的前期也看开了许多事,并不像刚刚离婚时那样连面都不见,况且这次朱华的态度很诚恳,还明了那是他留给儿子的钱。 两人就约定第二见面,可是到了第二怎么都联系不上朱华,给朱华的好友孙金成、李霞打电话,两人也不清朱华的去处。 直到个月后,孙金成、李霞被捕,朱华的前妻才知道,原来朱华带着情人潜逃了。” 吴错思忖道:“8月1号朱华还跟前妻有联系,第二他就失踪了,明案发时间应该就在8月1号晚上。”?“没错,这跟孙金成、李霞,还有农户大爷描述的大概时间正好相符。现在,我们知道了朱华的死亡时间,还知道朱华曾经给前妻和孩子准备了一大笔钱。” “你等等!”吴错像是想起了什么,翻着笔记本道:“孙金成和李霞的海外账户中,总共只有一千五百万,可是警方办理庞氏骗局案的时候曾经做过具体调查,属于朱华的赃款至少有两千万,平白少了五百万!” “这五百万应该就是朱华想要留给前妻和儿子的,可惜被丽姐知道了,这引起了丽姐的极度不满——大概是朱华并没有给她留下钱,也并不打算带她一起潜逃吧。丽姐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朱华,夺走了五百万。” 第三八章 庞氏骗局主谋之死(5) “如果是谋财害命,任何知道朱华有钱的人都有可能吧……” “凶手一定是个女人,只有女人才能将他骗到宾馆,并且在他的领口留下口红印记。 仅仅一个对朱华有诱惑力的漂亮女人还不够,这个女人还得足够了解朱华,她知道朱华从事的非法诈骗活动,知道朱华及其同伙正准备潜逃……” 闫儒玉解释道:“你仔细想想,孙金成和李霞为什么稀里糊涂充当了埋尸者?因为孙金成收到了朱华的消息,消息里朱华自称要自首,所以要见两人最后一面。 可是朱华明明做足了潜逃的准备,为什么突然又要自首?只有一种可能:这条信息根本就是凶手发的!凶手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让孙金成和李霞替自己背锅。 凶手深知,只要提到自首,就一定能引来孙金成和李霞,因为这两个人绝不想被朱华的自首所连累。 当两人发现朱华已经死了,也绝对不会报警,显然,他们会想办法悄悄处理掉尸体。 只要这两个人与朱华的尸体有了交集,日后警方查起朱华被杀案,就很容易被那条消息误导,认为孙金成和李霞为了阻止朱华投案自首而杀人灭口。” “你还真别,我头一次审问李霞的时候真有这个想法,凶手的心思太可怕了。” “我们来梳理一下,能将朱华约到宾馆的女人,了解朱华的生意以及生意伙伴,贪财,符合这些条件的,目前只有一个丽姐。” “可是,这个丽姐已经销声匿迹两年多了,想找她可不容易。” “那得看方法……”闫儒玉勾起嘴角一笑,打开一段QQ聊记录给吴错看。 “我靠又是网友?!” 闫儒玉耸耸肩,“人呐,具备一项特殊技能还是很有必要的,比如打游戏。” 吴错表示不想接话。 闫儒玉继续道:“这位网友是王朝夜总会的经理刘,专门给客户卖假洋酒的,一瓶至少这个数。” 闫儒玉伸出五根手指头。 “5万?”吴错猜道。 “呃……也没那么贵,我想的是5千,算了这不是重点……”闫儒玉终于正色道:“丽姐是王朝夜总会的老会员了,跟刘很熟,两人还一度配合卖酒,丽姐几乎晚上都把相好领到夜总会来,每都有至少一万块钱的消费,事后两人平分酒水提成。 据刘,丽姐好长时间都没露面了,倒是有个16、7岁的年轻人,偶尔带一帮朋友来消费,用的是丽姐的会员卡。 他曾经跟这个年轻人问起丽姐,其实就是想套套近乎,没想到年轻人一下子发飙了,甚至还想蹦起来揍他,显然,这个年轻人对丽姐相当反感,甚至都不愿听到有人提起她。” “既然丽姐跟这个年轻人有瓜葛,那他就是找到丽姐的关键!” “好消息是,这个年轻人今晚上在王朝夜总会预定了豪华包厢。” “这你都知道?” “我给了刘几样极品装备,他就什么都肯了。” “……” 深夜。 闫儒玉和吴错坐在一辆警用越野车里,盯着王朝夜总会大门。 大门口张贴着红彤彤的福字,年味十足,此刻正是酒足饭饱的人前来消遣的时候。吴错指着从一辆车的驾驶座上走下来的中年男人道:“都喝成这样了,还开车呢,也太不拿生命当回事儿了!” 闫儒玉的眼睛却始终盯着几个打车前来的年轻,只见这些年轻人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一下车就吆五喝六,为首的一人大声谈笑风生,看起来格外嚣张。 他长得白白净净,齐刘海遮住了眉毛,被众人簇拥着走进了王朝夜总会。 大约10分钟后,闫儒玉收到了来自刘的短信。 “他来了!1608!”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一个包厢号码,两个感叹号充分体现了成为卧底的刘的激动心情。 闫儒玉、吴错和其余6名刑警一同下车,几人一起进门,来到夜总会所在的1楼。 吴错找到负责该层的经理,亮出警官证,要求经理配合行动。 那经理看起来已经对此类情况习以为常,他镇定地协助警方核对了1608号包厢内客人使用的会员卡信息,发现这张会员卡的办卡人是一个名叫孙丽丽的女人。 “认识她吗?”吴错问道。 “听过,外号叫丽姐,以前总来,现在……得有挺长时间没来过了吧。” 经理一边带着几人往1608的方向走,一边道:“几位执行公务,我绝对配合,但咱们这儿还正营业呢,您可千万动静点,万一吓跑了其他客人,这损失我可担不起,我就是个打工的,也不容易,先谢谢您嘞!” 1608是一个豪华大包厢,其内至少能容纳5人,吴错透过门上的圆形玻璃向里看了一眼。 只见乱糟糟的十几人在里面又唱又跳,摇头晃脑,其中有男有女,女孩儿大都衣着暴露,几乎人手一根香烟。 7名警察鱼贯而入的时候,包厢内很是骚动了一番。 有骂娘的,有摔酒瓶的,有趁乱想往外跑的,还有……摊在沙发上傻笑的。 直到吴错使出一招标准的过肩摔,将一个手拿弹簧刀站在茶几上想要居高临下偷袭的年轻放倒,其余众人总算老实了。 “警官,我们可没犯法。” 为首的少年很紧张,却故意装出老成的样子。 “少废话!”吴错瞟了两个摊在沙发上傻笑的少年一眼,“聚众吸食毒品、袭警,够抓你们的了!” “我又没吸!袭警的也不是我!凭什么抓我?!”少年梗起了脖子。 吴错把包厢里的换气扇开到最大功率,皱着眉道:“你认识孙丽丽?” 少年一愣,显然没想到吴错会问起这个。 “不认识!”他烦躁地倒了半杯酒,一饮而尽,又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子,”吴错跨过桌子,上前一步,坐下,按住为首少年的后脖子道:“游乐场连环杀人案,听过?公安厅长家的公子犯事儿,我抓的。你给我听好了,不管你是谁家的兔崽子,也不管你爹你妈有多大本事,在我让你后悔之前,最好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明白?” 第三九章 庞氏骗局主谋之死(6) 包厢门外,叼着烟的闫儒玉勾起嘴角一笑,这家伙还挺会吓唬孩儿。 吴错这招显然取得了成效,那为首的少年终于开口了。 “她是我爸的后老婆。” “你后妈?” “呸!她是后妈都他娘的侮辱后妈这个词!她就是个臭婊……” 吴错咳嗽一声,少年适时停下了咒骂。 “她什么时候跟你爸结婚的?” “大概……年前吧,我那会儿还上学呢,寄宿学校,一个月才回家一次,有一次我回家,发现家里多了个人。哼!提前跟我商量一声,有那么难?” 少年一脸的不屑和嘲讽,的确,这事儿有些荒诞。 “她被追逃网通缉,你知道吗?” “什么?!”少年大惊。 等他平静下来,吴错这才引导道:“她嫁给你爸用的不是孙丽丽这个名字吧?” “不是,她现在叫孙妍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名,”少年垂头叹了口气道:“开始我没把她当回事,直到我撞见她跟一个男人喝咖啡,我就调查了一下那个男人——你懂的,就是跟踪他到工作单位是什么的——我发现他是个律师,特别蹩脚的那种,还兼职私家侦探,做点捉奸讨债的事。” “然后呢?” “我给了那家伙两万块,委托他帮我调查我爸的后老婆,他就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了。” 吴错不由在心中感叹:青出于蓝啊! “孙妍爱,就是你的孙丽丽,她服我爸立了一份遗嘱,如果我爸去世,一半遗产都要留给她。”此刻,少年看着吴错的目光充满了期待,“所以,如果你们抓了她,她就不能从我家分走钱了,对吗?” “大概是吧,总之,老实交代的人运气不会太差,现在你能带我们去抓孙丽丽了吗?” “当然,”少年给吴错倒了一杯酒,吴错摆手婉拒,少年只好自己喝了一次,继续道:“友情赠送一条消息,无论孙丽丽以前做过什么,我敢打赌,那个半吊子律师肯定是她的同伙。” …… 当几辆警车停在少年家所在的区门口,刑警们才知道,少年家里远不像他彰显出来的那般阔富,如果要形容得话,那大概是一个中产家庭。 那是一个八成新的居民区,几栋高层建筑耸立在夜色中。 深夜:0,区里只有三两户人家的窗口还亮着灯,草坪区域的大片积雪反射着月光。 “万俱静,夜黑风高,收网抓人的好时候。”闫儒玉道。 吴错不置可否。 少年正带着众人往一处楼门里走,却被吴错拦了下来。 “你不必跟我们一起上去,任何男人在得知自己娶了一个杀人犯和骗子,并且让这个女人跟自己的孩子同处一个屋檐下,恐怕都很难保持理性,你不会想看到的。” 少年绕过挡在他面前的吴错,“所以我应该在他身边。”?闫儒玉眼中少有地闪过一丝欣赏。 进楼门,上电梯,停在家门口,掏出钥匙。 少年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门开了,并没有想象中的吱纽声。 客厅一片漆黑。 少年尽量像往常一样进屋,开灯,动静不大也不,刑警们心翼翼地鱼贯而入,躲在主卧室门两侧。 “爸——” 和事先商量好的一样,少年开灯,声音萎靡地朝着主卧室门喊了一声。 没人答应。 “爸——” 少年提高了音调。 这次,卧室里终于传来了嘻嘻索索的动静。 “你爸睡着了,有什么事明吧。” 一个很轻的女声透过主卧室的门传来,很显然,话的人就站在门口。 “开门!我要跟我爸话!” 少年的声音变得焦急,显然,他和躲在门边的刑警一样,开始担忧父亲的安危——照常理来,少年的叫声足够吵醒一个熟睡的人了,哪怕是隔着一道门。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爸累了一,别吵了!” 屋内的女声依然不大,却变得威严,隐约还有些不耐烦。 吴错上前一步,正要抬腿踹门,却被闫儒玉拦了下来。 闫儒玉清了清嗓子道:“不好意思,女士……呃,我知道,陌生人半夜跟着你的孩子到你家,这有点尴尬,但是,你家孩喝醉酒划了我的车,如果家长不能跟我协商解决问题,恐怕我只能报警了,我这是为你们考虑,实话,三更半夜的……” 咔—— 主卧室门锁打开的声音。 每一个刑警都瞪大了眼睛。 把手转动,门终于开了一条缝。 吴错犹如一颗子弹,嘭地撞开门,一下子制服了被他撞倒的女人。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窗帘后一跃而起,想要向外闯,被紧跟而上的刑警制服。 少年焦急地冲进卧室,奔到双人床前,摇晃着躺在床上的一个男人,大声喊着爸爸。 闫儒玉也上前,伸手去摸那个男人的脉搏。 脉搏还算平稳。 闫儒玉掏出手机,拨打了10。在拨号的间隙,他对少年道:“你爸不会有事的。” “你好,梧桐路凤凰城区号楼1单元14楼148号有人昏迷……重复一遍地址,好的,梧桐路……” 到“昏迷”二字的时候,闫儒玉故意提高音量,好让少年放心,少年收到善意,感激地看了闫儒玉一眼。 另一边,吴错已经开始对两名嫌疑人进行突审。 “他怎么了?!啊?”吴错瞪圆了眼睛,指着床上昏迷的男人问道。 被抓的男人蹲在客厅角落,看了看蹲在他身旁的女人,又看了看满屋子的警察。 “是乙醚!他被乙醚迷昏了!是她动的手!”他指着一旁的女人大声道。 一旁的女人只是低头沉默,不承认,也不否认。 屋内的刑警终于稍稍放下心来,有人对少年解释道:“用量不大得话,乙醚只会至人昏迷,你爸爸的生命体征稳定,没事的。” “你叫什么?”吴错又对女人道。 “孙妍爱,”完,女人又摇了摇头,“不,我叫孙丽丽。” 很快,救护车到了,有刑警留下,协助少年将父亲送往医院。闫儒玉、吴错和余下的刑警押送着两名嫌犯离开。 上救护车之前,少年对吴错鞠了一躬,“警官,谢谢你。” “照顾好你爸。” 第四十章 庞氏骗局主谋之死(7) 腊月二十九。 经过一夜审讯,被抓捕的两人交代了全部犯罪过程。 这是一个关于青春和犯错的故事。 尖嘴猴腮的男人名叫姜涛,正是少年曾提起过的律师,他跟孙丽丽是大学同学,两人是一对情侣,姜涛比孙丽丽高一届。 大学生谈谈恋爱逃逃课并不稀奇,可这个姜涛玩心实在太大,他认识了几个社会青年,渐渐的竟然染上了毒瘾。 “偶尔吸一次玩玩不要紧。” 几年前,那些社会青年就是这样引诱姜涛的。 直到姜涛发现自己有了毒瘾,而且他根本没能力为毒品买单。 他借遍了每个跟他认识的同学的钱,被人疏远,舍友甚至委婉地请他搬出去。因为严重旷课,他还被学校处分了。 大四那年,一名专业课老师放话,绝不会让姜涛通过补考,大学四年,姜涛很可能拿不到毕业证,他心灰意冷。除了孙丽丽,他什么都没有了。 孙丽丽就如同一根救命稻草,证明他曾是一个正常的大学生,证明他曾有着大好前途。他绝不能失去孙丽丽! 那段时间,恰逢孙丽丽身上长红疹,又疼又痒,正需要人关心照顾,姜涛就时不时地到孙丽丽宿舍里探望她,还给她带去了一袋红红绿绿的“特效药”。 孙丽丽吃了“特效药”后精神果然好了很多,不久后身上的红疹好了,可她却总觉得精神萎靡,浑身没劲儿,哈欠连,还总想吃点特效药。 这时候姜涛才跟孙丽丽坦白。 得知自己染上了毒瘾,孙丽丽五雷轰顶。 她不敢告诉老师、家长,甚至开始变得孤僻。 清醒的时候她痛恨姜涛,毒瘾犯了的时候,为了让姜涛给她毒品,又恨不得将他当祖宗供起来。 不久,姜涛竟然顺利毕业了,那位曾吓唬他,扬言要让他拿不到毕业证的老师最终还是高抬贵手。 虽然拿到了法学专业的毕业证,可是因为没通过司法考试,没有一家律师事务所愿意聘用姜涛,连实习的机会没有。 几经周折,姜涛才在一家律师事务所找到了一个前台接待的工作,薪水微薄,即便加上孙丽丽家里每月给的生活费,也根本不够两人的毒资。 恰在此时,刚升大四的孙丽丽在宿舍藏毒被抓。 这种离谱的越线学校是绝对不会容忍的,学校的管理者大概只想着如何脱离干系,他们既没有报警,也没有将孙丽丽送往戒毒所,只动用4、5名保安,将孙丽丽抓起来,吓唬了一整,然后将她开除了。 “为了你的脸面,还是用一个体面一些的开除理由,就你偷窃吧。” 在校领导看来,偷窃比吸毒体面,女生与男友同居怀孕比女生被同校男生强奸怀孕体面,学生意外摔伤比老师体罚学生至伤体面。 然而那时的孙丽丽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除了毒品,她的脑子里装不下其他任何东西。 姜涛为了安抚情绪低落的孙丽丽,谎称自己已经是律师了,只要转正,接了案子,就能大把大把地赚钱。 可是眼下两人实在是太穷了,向两人销售毒品的吸管也拒绝再赊账——“吸管”是吸毒人员给向自己销售毒品的上线起的外号。 两人走投无路的时候,这位吸管“好心”地给姜涛出了主意。 “你女朋友长得可以,闲着太可惜了,不如我帮她介绍点生意,只要她能赚钱,你们还怕吃不上毒?” 姜涛当然知道那是什么生意,他看着跟他挤在狭窄出租屋里的孙丽丽,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是,当两人因为毒瘾犯了而缩在地上直打滚的时候,姜涛还是提出了要求,孙丽丽闭上了眼睛,她觉得自己已经深陷泥沼中,永远出不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变得无比清醒,还流下了一滴悔恨的泪水。蚀骨的痛苦潮水般涌来,很快淹没了悔恨。 她点了点头,点头时依然闭着眼睛,或许是无法面对自己吧。 当晚上,在姜涛的催促下,孙丽丽用所剩不多的劣质化妆品化妆打扮,换上仅剩一件的算得上干净体面的衣服,上了吸管的车。 …… 第二回来时,她带回了两千块钱,还有一袋毒品。 孙丽丽和姜涛分食了毒品,姜涛想问孙丽丽要点钱,被孙丽丽冷冷地剜了一眼,他就再也不敢多话了。 那之后,孙丽丽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疯狂地买衣服、化妆品,她开始有意讨好吸管,甚至偶尔免费陪吸管一个晚上,吸管也将她当成了自己人,给她介绍有钱的客户,死者朱华正是其中之一。 孙丽丽尝到了其中的甜头,当她的同学正为了找工作而四处奔波的时候,她已经开上了男人送的价值0万的汽车。 恰好,送她汽车的人正是朱华。 朱华一直嫌弃自己的结发妻子没文化,而孙丽丽大学生的身份恰好满足了他对另一半的幻想,他甚至肯为了孙丽丽抛妻弃子地离婚。 事实上,孙丽丽对朱华也有些动心,朱华能给她很好的物质生活,而且对她也还不错。孙丽丽心里很清楚,凭她的过往,能遇上朱华这样的男人,已经是老爷的眷顾。 朱华离婚时净身出户,一下子经济拮据起来。这并没有阻挡孙丽丽跟朱华在一起的决心,她甚至想过拿出自己攒的钱,帮助朱华从头来过。 可是,孙丽丽自己还染着毒瘾,一都离不开钱。她一下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方面,她没法一下子戒掉毒瘾,另一方面,她又不能让朱华知道自己是个瘾君子。 挣扎了很长时间,她决定去强制戒毒。 只要戒了毒,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她这样对自己。 戒毒所里的日子并不好过,每次毒瘾发作都是度秒如年。 个月后,孙丽丽觉得身体有了明显好转,毒瘾发作的频率降低,每次发作的时间也缩短了,那份对回归正常生活的渴望让她坚持了下来。 她本以为噩梦终将过去,生活就要回归正常了,一次探视打破了平静。 第四一章 庞氏骗局主谋之死(8) 姜涛在电话有关于朱华的消息,孙丽丽才同意见这个毁了自己一生的懦夫。 姜涛给孙丽丽看了几章照片,几张在灯光昏暗的娱乐场所偷拍的关于朱华的照片。 照片里,他搂着形形色色的不同女子,看起来和任何一个普通“客户”没有任何差别,让孙丽丽作呕。 朱华表面上为了孙丽丽掏心掏肺,可从他自己内心来讲,抛弃妻子、离婚、纸醉金迷不过是一个中年危机的男人的瞎折腾,只是孙丽丽恰好充当着引发一切的导火索。 孙丽丽再也没心思戒毒了,她想回到朱华身边,牢牢拴住这个男人的心。 可当她终于见到朱华,朱华毫不掩饰地贬低她,嘲讽她,还掏出一沓钱甩在她脸上。 “爷现在又有钱了,开价吧,一晚上多少钱?” 孙丽丽又开始吸毒,每云里雾里。 她这一生稀里糊涂地爱过两个男人,一个将她拖进了泥沼,另一个狠狠给了她一脚。 她的记忆力也开始减退,有时睡醒了一睁眼,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有时又只记得要跟朱华在一起,朱华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没人关心她的死活,在她的逆来顺受下,朱华似乎对她很满意,甚至两人还同居了。而姜涛也只在乎能否从她那儿得到更多的钱,姜涛甚至威胁孙丽丽,如果不给钱,就把她吸毒的事告诉朱华。 当孙丽丽发现朱华其实在干诈骗的营生,并且在准备潜逃,她的内心是无比兴奋的,她甚至憧憬着与朱华亡命涯的情景——那是从未有人给过她的浪漫。 当然,在孙丽丽的假想中,只要能摆脱人渣姜涛的纠缠,一切就会变好。 当她发现朱华根本没打算带上她,不仅如此,他连一分钱都不会留给她,这让孙丽丽愤怒得失去了理智。 她被一个男人毁了一生,她决不能容忍自己被另一个男人耍得团团转。 “他不是有钱吗?咱们杀了他,钱就是你的了。”姜涛就像阴魂不散的恶鬼,总是在关键时刻推孙丽丽一把。 他策划了谋杀朱华的整个计划,甚至具提前准备好交接海外账户资金的资料,只要用乙醚迷昏朱华,暴力逼迫他在资料上签字,就可以杀人灭口了。 之所以发送短信吸引孙金成和李霞来到案发现场,让这两个人来处理尸体,仅仅是因为孙丽丽没法独自处理朱华的尸体,而姜涛不想在谋杀现场露面。 当孙丽丽用枕头将五花大绑的朱华捂死的时候,她的脑海中想起了姜涛常常的话。 “咱俩谁也别他娘的看不上谁。” 朱华的死并没有引起警方的注意,姜涛也得到了朱华账号里的500万。他搂着孙丽丽吸毒和睡觉的时候总忍不住吹两句牛,自己是犯罪才,能抓住自己的警察还没出生。 每当这时候,孙丽丽总会想起自己离家上大学的情景,山沟沟里的父母对她千叮咛万嘱咐,其中有一句话让她印象尤为深刻。 “莫沾毒品,沾了那东西,家里就算有金山银山也要败光了。” 她不知道五百万能买多少毒品,买来的毒品又够两个瘾君子吸食多久,直到一年多以后,姜涛告诉她快没钱了。 “这么快?那可是500万!” “不止是买毒,还有咱们出去消费……” “我可没出过门!”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用了一些钱,本来是想做点生意,钱生钱嘛,只要生意做成了,咱们以后就不用为钱的事发愁了,可是生意总是有风险的,失败了……” 孙丽丽一句话都不想丢给姜涛了,她知道,她一句,姜涛能辩解一百句。 她也不太想知道钱究竟哪儿去了,被姜涛花酒地地挥霍了?还是被他私吞藏起来了?她不在乎。 她连杀人的事都干过,没钱还算事儿吗? 姜涛又有主意了,这次他们要走高端路线。他为孙丽丽假造了孙妍爱的身份,孙妍爱假扮知识女性,与事业有成的男人相亲。 孙丽丽毕竟见过世面,很会察言观色,待人处事自然十分妥当,加上她的长相算得上好看,自然受到不少男士喜欢。 这些男人中外貌条件相对较差、人最笨拙的成了孙丽丽的目标。 她只想要钱,对方越笨拙对她越有利。 那个被她选为目标的笨拙男人名叫张远之,是个私企老板,离异,独自拉扯正处于叛逆期的孩子。 他的年纪太大了点,大到甚至能做孙丽丽的父亲,他已经开始谢顶,挺着个啤酒肚,叛逆的儿子是他最为担心的。 没想到孙丽丽,不,孙妍爱最喜欢成熟稳重的男人,也不介意他有孩子,这令张远之欣喜若狂。 很快,他又陷入了另一种担心,那就是孙妍爱凭什么跟自己这个半大老头在一起?她会不会有什么目的? 孙妍爱却主动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她也并不确定两人是否合得来,不如先试婚。 所谓试婚,粗俗点也可以是未婚同居。孙妍爱之所以提出试婚,因为一旦去进行婚姻登记,她的假身份就会露馅。 张远之当然求之不得,这种占了便宜又不用负法律责任的事儿谁不喜欢呢,孙妍爱很快就搬进了他家。 张远之发现,除了对自己好以外,孙妍爱还有不少现在年轻女孩不具备的优点,比如勤俭持家——为了讨孙妍爱欢心,他曾邀请她一同出国旅行,却被孙妍爱以省钱为由拒绝了。 其实拒绝张远之纯粹是因为假身份的问题。孙妍爱当然想体验一把出国旅游,可是到了办理护照、购买机票的环节假身份会露馅的。 张远之是白手起家一点点熬出来的,勤俭这个优点一下子触动了他,在那之后,张远之对孙妍爱几乎是百依百顺。 当孙妍爱委婉地表示两人年龄差距较大,希望自己老了以后有生活保障,张远之同意立一份遗嘱。 只要孙妍爱陪伴自己安度一生,如果以后张远之死了,孙妍爱将获得张远之的一半遗产。 计划实施到这里可以相当的顺利。姜涛计划杀死张远之并伪装成心脏病发作的样子,可是孙妍爱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她似乎预感到最终的结局就要来了。 所以这回,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自己干,让姜涛躲在后面占便宜。 “要死一起死,你要是没这个胆量,就少他妈的指使老娘。”孙妍爱这次是铁了心要拉姜涛下水。 姜涛当然不甘心让煮熟的鸭子飞走,再三挣扎后,他同意与孙妍爱一起实施犯罪,用他自己的话来就是: “毕竟我是学法律的,知法犯法还是有心里障碍的。” 负责审讯的吴错在心中呸了一声,这他娘的也算男人? 后来的事警方几乎都知道了,两人纵然计划周密,却怎么也没料到张远之的儿子张继鹏半路杀出,带着警方将两人绳之以法。 张继鹏之所以会留意这个孙妍爱,要从那张王朝夜总会的会员卡起。 初中辍学,家里又有点钱的张继鹏当然知道王朝夜总会是什么样的地方,要办一张那里的会员卡,少也得充值0万。 偷拿了孙妍爱的会员卡以后,张继鹏很有面子地带着兄弟们去玩了几次,可他心里却越想越不对劲儿。 这女人表面上看起来知书达理温婉贤惠,怎么会有这种地方的会员卡? 有一次夜总会的经理刘漏了嘴,会员卡的主人丽姐当年把不知多少男人迷得五迷三道,张继鹏隐隐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可耻的秘密,合着自家老爹就是那个老实男人,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这种窝囊气他能忍? 他开始留意孙丽丽的去向,并发现了她频繁与姜涛碰面。 当张继鹏找到姜涛,并以调查继母的名义雇佣了他,姜涛觉得幸运之神对自己实在太厚道了。他收下了张继鹏的钱,真假参半地告诉了张继鹏一些消息,诸如孙丽丽曾有过一段身陷风尘的过往,比如这个女人贪财。 在姜涛看来,张继鹏这样的问题少年压根无法构成任何威胁。 他低估了问题少年的睿智、冷静,以及对亲人的爱。 审问结束,看着风尘仆仆从老家赶来的孙丽丽的父母,吴错心里不出的难受。这个女孩一步错,步步错,整个过程中哪怕有一个人拉她一把,或许她就不至于走到今这一步。 年三十中午,市厅办公大楼仅剩下几名值班警员。 吴错走进位于1楼的未侦破案件档案室,闫儒玉依旧叼着烟紧盯电脑屏幕。 “老规矩,去我家过年?”吴错问道。 “算了吧,速冻饺子吃腻了。” 闫儒玉的回答让吴错很是诧异。 一起过年,这是两人自打在孤儿院里认识就延续至今的传统。 两人在孤儿院长大,吴错比闫儒玉年长几岁。或许是因为故去的父母都是警察的原因,他们的关系远比别的孩子亲近。 后来吴错考上了警校,继承父母遗愿成了刑警,整不学无术惹是生非的闫儒玉则因为父母的关系得到照顾,也进了公安系统,负责管理文件,是个可有可无的闲职。 “你……真不跟我一起过年?”吴错搓着手,有点不知所措。 “两个人一起感叹岁月流逝?还是算了,我不适合煽情,出去别忘关门。” 第四二章 火海亡灵(2) 闫儒玉当然想跟吴错一起过年,他不是轻易打破老规矩的人,除非发生了特别要紧的事。 眼下,游戏里就正在发生特别要紧的事,事实上,这件事已经从游戏蔓延到了现实生活。 三前,当闫儒玉打开游戏的时候,一则有关新年活动的消息弹了出来。 游戏嘛,趁着过年过节搞些噱头来赚钱,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则消息明显与赚钱无关。 “做为《凶手是谁》系列游戏最特别的玩家,我们在新年来临之际邀请您参与真实案件模拟游戏。 案件名称:火海亡灵 案情:0年前的一个夏夜,京北市郊区一栋老建筑着火,5名警察被烧死。案发一周后,警方草草宣布此案系黑社会的打击报复行为,所有调查记录都做为机密被封存起来…… 0年后,火海中的亡灵将吟唱着童谣重见日: 六个伙伴,被逼上绝路, 一个叛变了,痛哭求宽恕。 齐心想对策,投案上访书, 不知屋门外,恶鬼把刀补。 一把大火烧,门窗皆被堵, 要问谁生还,除夕访迷雾。 …… 是否参与除夕夜活动? …… 闫儒玉反复读着这段信息,甚至用手机拍了下来。 0年前的确有一桩5名警察被烧死的悬案,没有案宗,没有知情者,甚至,5名警察曾经查过的案件也都被封存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抹掉了关于他们的蛛丝马迹。 留下的只有5个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钱花的英雄称号。 死去的5名警察中,有两对夫妻,其中一对是闫儒玉的父母,另一对是吴错的父母。 吴错是个积极乐观的人,他相信所谓的官方法,坚信自己的父母是为了正义的事业献身,而出于某种原因,这项正义的事业还不能公之于众。对他来,父母就是精神信仰。 闫儒玉则不同,在父母出事的前一,他无意间听到了一段对话,对话中提到了某位大领导的罪行,还提到这位大领导为了掩盖罪行而使出的手段。闫儒玉能听出父母语气中的恐惧和愤怒。 他坚信,父母绝不是“光荣牺牲”,而是“被人暗算”。 闫儒玉一直在追查此案,可以他之所以接受父母单位的抚恤性安排,从事着现在的工作,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要查清这个案子。 时间是一剂淡忘的良药,0年过去了,记得陈年旧事的人已经散落在涯。所以,当这桩悬案出现在游戏活动中,闫儒玉的震惊和费解无以言表。 他甚至隐隐觉得,显示器背后似乎有一双眼睛,能看透他的想法。 游戏开发者究竟想干什么? 他查遍了游戏官网、论坛,竟然没有任何关于这次活动的宣传和讨论。 就好像……只有他一人收到了活动提示。 难道有人在暗示什么? 闫儒玉回到游戏,点击了对话框下方的“是”,同意参与除夕夜活动。 “真实案件模拟游戏中,可能发生任何意外事件,甚至死亡,您确定参与吗?” 闫儒玉再次点击“是”,游戏内置的聊窗口弹了出来。 闫儒玉第一次知道《凶手是谁》中竟然还有聊系统,系统自动为他添加了一个名为露西的好友。 露西的头像是个金发碧眼的美女,欧美范儿十足。 “你好,欢迎参与真实案件模拟游戏。”露西率先打招呼。 “你好。” “火海亡灵的第一条线索将在除夕夜零点准时发送给您,请提前登录等待。” “火海亡灵是真实案件吗?” …… “???” …… “露西,你还在吗?” …… 对方再也没有应答。 除夕活动绝对有猫腻!闫儒玉下了结论。 首先,游戏公司的客服要是敢如此怠慢玩家,尤其是闫儒玉这种高玩,恐怕早就被开除了。他们之所以敢拿出这种态度,因为他们清楚即便如此闫儒玉也会继续玩下去,他们似乎知道闫儒玉一定会对此案感兴趣。 其次,就算再沉迷游戏的中国人,也会在除夕晚上放下游戏陪伴家人。在这时候公布重要游戏线索,而且牛哄哄地叫人“提前登录等待”,大有“普通玩家该干嘛干嘛去,真正与此案有关的人留下,咱们好好道道”的意思。 晚上11点半,外面的鞭炮声已经开始此起彼伏,或许是春晚比去年还要难看吧。 附近有人放烟花,透过窗口看的清清楚楚。 烟花嗖地一声窜上,炸开,蒲公英一般,有红的,有绿的,还有金的、紫的。 还差5分钟1点的时候,闫儒玉来到电脑前,登录游戏。 距离1点还有分钟。 这算是守岁吗?闫儒玉突然蹦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或许该许个愿望? 算了吧,多大人了。他又在心中否定了这个念头。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由:59变为0:00的同时,聊窗口再次弹出。 依然是露西。 “任务:接头,并从接头人处获得第一条线索。 接头地点:轿子胡同南口。 接头暗号:兄弟,风湿好点了吗?如果对方回答:贴了狗皮膏药,好多了。则接头成功。 提醒:请尽快赶往接头地点,线索只给第一个成功接头的人。” 闫儒玉不敢怠慢,他猜想参与游戏的人不止自己,却没想到游戏开发者在有意放大玩家的竞争意识。 略一犹豫,闫儒玉将手枪别在后腰处,急匆匆出了门。 轿子胡同并不出名,现代化的都市建设让胡同这种年代久远的所在渐渐被人淡忘,好在导航足够强大,加之路上十分空旷,二十多分钟后闫儒玉到达了目的地。 午夜的京北市真冷,西北风算不上大,却如刀子一般刮着人脸。 闫儒玉下车,环顾四周。 鼻子里伴随每次呼气所带出来的白雾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很快,另一处冒着白雾的地方引起了闫儒玉的注意。 那是一团缩在墙根下的黑色,有节奏地吐着白雾,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个蓬头垢面的流浪汉。 闫儒玉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可今是除夕,万家灯火的时候这个流浪汉却独自缩在街角,实在容易引起人的恻隐之心。 闫儒玉递给流浪汉一百块钱,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黑色滑雪衫戴着白色口罩的人急匆匆走来。闫儒玉丢下流浪汉向那人走去。 “兄弟,风湿好点了吗?” 那人一愣,走出两步,又停下,指着自己的脑袋道:“你……这里没事吧?” 显然,这就是个路人甲,闫儒玉只好作罢。 就在他继续四处张望的时候,几束车灯光照来,三辆轿车直冲轿子胡同南口而来。 看这个阵势,应该也是来找接头人的,来者不善! 闫儒玉下意识地就往轿子胡同里面躲,先看看形势再。 就在这时,蹲在胡同口墙根下的流浪汉突然起身,没站稳,一下子撞在了闫儒玉身上。 “嘿嘿,贴了贴狗皮膏药,好多喽!” 当这句话裹挟着烟酒味从流浪汉嘴里出来得时候,闫儒玉后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感到自己的口袋一沉,显然有一样东西落入了口袋。 闫儒玉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是一盘磁带! 流浪汉没事人似的向胡同外走去,闫儒玉想追着流浪汉问个明白,可胡同口的轿车上已经下来了十余人,为首的一人叫嚣道:“给我把这一片看紧喽!谁敢在咱们之前接头,直接弄死!” 第四三章 火海亡灵(3) 闫儒玉深知自己的斤两,听了这话,哪儿还敢去追流浪汉,撒腿就往胡同里跑。 跑出约莫三四十米远,仗着夜黑风高,他停下脚步贴着墙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胡同口的动静。 听倒是没听见,却突然看见了。 他娘的!对方竟然带了强光手电! 一束光突然向着胡同口照来,差点闪瞎了闫儒玉的眼睛。那手电一看就是好东西,拢光极好,让人觉得能从胡同这头照到那头。 闫儒玉很少爆粗口,此刻却在心中将对方女性亲属都问候了一遍。 “老大!胡同里有人!”一个欣喜的声音响起。 “追!” 手电亮起的瞬间闫儒玉已经撒丫子向着胡同深处窜去,闫儒玉并不确定磁带中的线索有多少价值,可是从身后三名追兵的架势来看,磁带想必对他们相当重要。 或许,他们只是不想让别人得到线索…… 闫儒玉没空细想了,对方显然是练过的,跑起来脚下生风,大气不喘,双方之间的距离眼瞅着正在缩短。 0米…… 0米…… 10米…… 知道闫儒玉此时有多后悔,早知有今日,当初就应该听吴错的话,有空多健健身什么的,别成缩在电脑跟前。 就在闫儒玉跑得肝儿颤的时候,对面竟也窜出来三个人影。只听身后追击的人都停了脚步,有人冷哼一声道:“跑啊!你子继续跑啊!” 坏了!被人堵了! 闫儒玉停下脚步,戒备地看着前后夹击的六人,手不自觉地摸向了后腰。 9转轮手枪内共5发橡皮弹,威力相对较,能至伤。 掏枪大概能震慑这些人一下子,可是震慑的威力过后依然是以一挡六的僵持局面。况且,掏枪等于暴露了警察身份,万一这些人是仇警的愣头青,自己更倒霉。 闫儒玉在心中盘算着,渐渐放下了摸在枪上的手,往墙根旁的一处沙堆靠去。 “几位,有话好,有话好……那个……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呸!你子不心虚跑个啥?” “你们追,我当然得跑了,我这不是……害怕吗。”闫儒玉秉承了该认怂时就认怂的优良作风,一脸的委屈和无奈道:“哥儿几个,我看你们不是警察,我就给你们交个底,我其实是干那行的……” 闫儒玉一边一边比划了一个用两指捏物的手势,就是“偷东西”的意思。 六人中立马有个梳着飞机头的人会意,“同行?” “是是是。” “怎么,大年夜也不休息?” “别提了!让老爹赶出家门了,老爹扬言要砍我手呢,我能不出来躲躲吗?这年让我给过得,真他娘憋屈!” 闫儒玉掏出烟来,给六人一人发了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大口抽着,似乎要让香烟带出肺里的浊气。 “对了,大过年的谁惹你们了?咋回事啊?” 几人互相使了眼色,显然不想让闫儒玉知道事情真相,为首那人岔开话题道:“行了,都是道上的,这点面子得给,你快走吧,我们还得找人呢。” “得嘞,那咱就不耽误哥儿几个办事了。” 闫儒玉心中一宽吗,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等会儿。” 飞机头突然又道:“兄弟,看看你的手,不介意吧?” 闫儒玉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 做贼是一门技术活,手上工夫没个几年的苦练,是出不了师的。而经过种种练习,一般的贼右手食指和中指多多少少都会走样,变得略长一点。 要分辨一个人是不是贼,有经验的人看手就知道了。 这回是碰上细心人了。 “没问题。” 闫儒玉装作神色自若的样子往飞机头跟前走,走到沙堆前偷偷用指尖捏了一撮沙子。 “兄弟,挺懂行啊!” 闫儒玉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他在努力克制不让自己抬起的手发抖。 他的手抬得很快,加之夜色掩护,飞机头还没看清楚手指的状况,就有两粒沙子已经飞进了他的眼睛。 “啊!——啊!——” 第一声叫是因为被沙子迷了眼睛,第二声是因为被闫儒玉揪了头发。 第二声叫得比第一声惨,因为闫儒玉只用几根手指揪了飞机头一撮头发,大约也就百十来根,一用力,百十来根头发一下子就被扯掉了。 飞机头只听到由头皮传来刺啦一声,剧烈的疼痛将声音无限放大,在整个头腔轰鸣,有那么几秒钟,飞机头的眼前一片混沌,漆黑中闪现着旋涡和星星,仿佛自己是一艘要驶向星辰大海的宇宙战舰。 瞬间袭来的剧痛使人短时间内神志混沌,这一击的威力无异于当头一板砖,还是带眩晕效果的。 “我草!” “你大爷的!” …… 其余五人一愣,齐齐撇掉了手中的烟头,扑向闫儒玉,而在众人没来得及反应的短暂瞬间,闫儒玉突然突破包围,奋力向着一边的胡同口跑去。 追兵实在太近,有两三次闫儒玉都觉得有人的手已经够到了他的衣服,还有人掏出随身携带的弹簧刀往闫儒玉身上扔,貌似是要使出飞刀绝技。 当一把裹挟着杀气的飞刀从闫儒玉脖子边上窜过,他真的体会到了何为命悬一线,不得不以双手抱头的姿势狂奔。 正跑着,对面再次出现了几个狂奔的身影,累到极限的闫儒玉内心是崩溃的,真想就地躺下认命算了,爱咋咋地,跑不动了。 可就在这时,对面一个声音响起。 “老闫!” “嘿!老吴!” 简直是亲人相见啊! 闫儒玉仔细一看才发现,对面跑在最前头的可不正是吴错。 这子抢了追兵的强光手电,一边跑一边用手电往身后照,追兵们不得不抬起胳膊挡在眼前,要么就是手搭凉棚,就这也不好受,冷不丁被晃一下子就是半分钟的失明,追击得十分痛苦。 这子也太鸡贼了! “你咋在这儿?” 两人一打照面,闫儒玉心里就踏实多了。 “来话长,你带枪了没?”吴错显然不敢有丝毫松懈。 “带了!” “那还等个屁!开枪!” 闫儒玉立即掏出枪来对鸣了一声。 好在今晚是除夕,炮声此起彼伏,一声枪响夹在其中并不会引起注意。 “我靠!条子!” 有人惊慌地喊了一声,却并没有人逃走。 第四四章 火海亡灵(4) 这些人的目的十分明确:不惜任何代价完成接头,拿到线索,甚至,杀死其他接头人。 他们见闫儒玉有枪,只是戒备地围着,并没有贸然上前,但从神色来看,他们似乎已经见惯了刀枪。为首那人在包围圈外,焦灼地跟人通着话,应该在向上面的头儿请示。 “人堵到了……线索八成就在这俩人身上……他们有枪……好像是条子……嗯!知道了,老大……” 挂了电话,为首那人来到两人面前道:“我认得这种枪,最多六发橡皮弹,打不死人……” 闫儒玉直接打断他问道:“你想让我们投降?” “交出线索,我保证放你们走,这样对咱们都好。”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突然道:“要不,你把线索给他们?” 吴错一愣,“我还没拿到线索呢!” “啊?”闫儒玉装得比吴错还要惊诧,他疑惑地看着为首的人道:“不是……等等……你们凭什么认定线索一定在我俩身上?” “废话!你在我们前头到的。” 闫儒玉正想再辩解,飞机头捂着脑袋赶到了,离他5米都能感觉到他深深的怨气。 “老大,别信他的!太他娘的阴了!” 吴错识趣地闭嘴。 他倒是不怕飞机头,可他怕飞机头身后跟来的十几人啊,敌众我寡的形势更加严峻了。更要命的是,对方也有一人拿着枪,仅有的一点装备优势现在也没了。 这下可真是硬碰硬了。 “搜身!” 为首之人一声令下,立即有6个人围了上来,胡同里地形狭长局促,6人恰好能制服闫儒玉和吴错,同时又不至于因为拥挤乱了自家阵脚,这些人是打架的老手啊。 拿枪的人站在距两人约莫10米的地方,枪口始终指向同样拿着枪的闫儒玉,那意思也很明确,只要闫儒玉敢开枪,他会毫不犹豫地崩了闫儒玉。 “等会等会!咱们都先把枪收起来,各退一步,行不行?真死了人就不好收拾了。” 对方的枪一看就是自己攒的,闫儒玉真怕走火啊。 对方看闫儒玉怂了,鄙视地冷笑一声,却并不收枪,反倒很有点耀武扬威的意思。 6人越来越近,闫儒玉和吴错已顾不上枪的问题了,两人背靠背,肉搏上阵。 “嘿,你应该跟我一起过年。”话间吴错的拳头已经向着一人的面门招呼上去。 “这不就是一起过的。”闫儒玉低头躲过一击,腿上却挨了一脚,剧痛无比。 两人都不含糊,吴错每一次攻击都瞄着对方要害,他很清楚这是一场恶战,得尽量保存体力,能用一招将对方直接放倒的,他绝不会多浪费一点儿体力。 与他相比,闫儒玉就太嫩了,王八拳丝毫不敢停下,不一会儿就先累得自己满头大汗,偶尔还尝试街头混混打架下黑手的招式。 比如踢人裤裆,以及踢人裤裆,还有踢人裤裆。 看着闫儒玉,你很难想象这是一名正在制服罪犯的警察。 因为疏忽大意,6人中竟有人瞬间就被放倒了,很快又有人补上了空缺。 这下,对手们谨慎多了。 就在吴错放倒第人时,对方的耐心已所剩无几,拿枪者也对着鸣了枪。 “孙子!束手就擒!否则可别怪子弹不长眼——哎呦!” 就在鸣枪者放狠话的时候,墙头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那身影一身黑衣,戴着一个劫匪头套——就是那种只露两只眼睛的黑色针织头套。 他一抬手,只听嗖得一声,一根——应该是叫做九爪勾的东西横空出世,眨眼间钩子就抓上了手枪。 黑头套轻轻一抖手腕,那钩子就带着手枪飞到了他手里。 放狠话的人还保持着对鸣枪的姿势,显然是蒙圈了。 缴了枪,黑头套毫无忌惮地从墙头跃了下来,落地之前竟然还完成了空中伸腿踹翻两人,又躺倒一人的高难度动作。 自他落地之后,所过之处无不是惨叫连连,围攻闫儒玉和吴错的人接二连三的倒下。 此刻,闫儒玉和吴错也是蒙圈的,他们甚至想到了一些功夫电影里的场景。 这是……何方高手? 那人一句话不,杀开一条路之后竟然冲闫儒玉和吴错勾了勾手,示意两人跟上。 闫儒玉和吴错跟在黑头套身后跑的时候才发现,他的两条腿不一样长,左腿比右腿短一点,所以跑起来一瘸一瘸的。 但这完全没有影响他的速度,反倒使他看起来有种与众不同的敏捷,还有那么点欢脱。 出了胡同口,黑头套有示意闫儒玉发动车子。 闫儒玉不敢怠慢,赶紧坐进驾驶座,黑头套则很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坐进了副驾驶位置,吴错则坐在后排。 三人这才开始了第一次对话,当然,主要是闫儒玉和吴错提出问题。 “兄弟,刚才多谢了,怎么称呼?” …… “你是不是练过武术啊?你用什么把他的枪勾走的?太厉害了!” …… “对了,咱们国家不允许私藏枪支,你刚刚勾来的那把枪……还是交给我们保管吧……” …… 除了偶尔在该拐弯的时候跟闫儒玉一声,黑头套始终沉默,并没有回答两人的问题。 “停车吧,我到了。”黑头套道。 闫儒玉乖乖停车,心中吐槽道:这货不会就是想搭个顺风车吧? 闫儒玉和吴错不是刚刚那群人的对手,刚刚那群人又不是黑头套的对手,三者之间能用于号连成一个不等式。 如此推论,两人自然不是黑头套的对手,在摸清对方脾气之前还是一切顺着他的好,以免被此类高人伸出两根指头捏死。 黑头套却没有立即下车,而是笑了一声,他从口袋里掏出刚刚勾来的枪,放在车前方的仪表台上。 “嘿嘿,你们俩惹上大麻烦了,嘿嘿嘿,枪留着防身吧,先别急着上缴国家。”完他就解开了安全带,准备离开时他又道:“对了,我叫维少,咱们还会再见面的。” 大年初一凌晨1:0,京北市某处街头,两个男人坐在车里,目送另一个男人一瘸一拐地离开,这画面无论怎么看都有些凄凉。 闫儒玉和吴错却已经顾不得身处何时何地,吴错从后座挪到副驾驶的位置,“看来,咱们有不少事得互相坦白。” 第四五章 火海亡灵(5) 闫儒玉点头,“我先来吧,我在游戏里得到通知,来拿0年前那起案件的线索。” “我跟你一样,不过,我是通过短信收到通知的——也是游戏平台发来的短信。” “看来,有人想通过这款游戏把关心那桩旧案的人聚在一起……对了,我以为你不想查旧案的。” “我也不清,大概是不想有人拿它做文章吧。”吴错扔给闫儒玉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不过,你真拿到那个什么线索了吗?” 闫儒玉从口袋里掏出一盘磁带,磁带是乳白色的,上了年头的东西,却出人意料地很干净。 “你那儿有随身听或者录音机之类的东西吗?”吴错问道,他知道闫儒玉从就对电子产品感兴趣,否则也不至于发展为网瘾青年。 “有个老随身听,回去试试吧。” 两人回到闫儒玉家里,从他堆放过时电子设备的纸箱底层挖出一个蓝色的随身听,随身听上竟然还贴着柯南的贴画,引得吴错大笑。 闫儒玉耸耸肩,取下闹钟里的两节电池,装进随身听,按下播放键,随身听就转了起来。 “还是旧货耐用,这么多年都没坏。”吴错很是欣喜。 闫儒玉将磁带塞进随身听,插上耳机,自己戴上一只,又递给吴错一只,开始播放。 先是一阵卡带所特有的底噪声,几秒钟后邓丽君的《甜蜜蜜》从耳机中传来,与期盼大相径庭。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一句骂娘。 谁会费劲巴拉地给他们送一盘歌曲磁带? 吴错性子急,忍不住按了一下快进键,谁知快进键坏了,他只好耐下心来继续听。 这是一盘混带,并非某一个人的专辑,而是收录了当时市面上流行的歌曲,《甜蜜蜜》之后是一首《心太软》,然后是《千年等一回》。 这些歌现在听来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一时间两人都沉默着,气氛颇有些诡异。 就在第四首歌《同桌的你》播放到“为你穿上嫁衣”时,歌曲戛然而止,嘈杂声响起。 是录音!两人精神一震。 磁带的音质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滋滋啦啦不断,间或还有一声巨响。 “这录音……质量也太差了点吧。”吴错道。 闫儒玉依旧专心听着,“是雨声。” “啊?” “滋滋啦啦是下雨声,现在这个,听见了吗?是打雷。” 突然,有人声传来。 在噪音之下,人声显得十分突兀,一时间两人都没能听清。 吴错按了一下倒带键,好在倒带功能依然完好。 再次听到那个声音,两人都集中精神竖起耳朵,闫儒玉甚至还调大了音量,最终得出结论:如果不对磁带进行技术处理,仅凭人耳来听,是肯定听不出结果的。 不过很快,一声短促的轰鸣传来。 是枪响! 两人对这个声音并不陌生。 又是一段雷雨交加的声音,接着是规律的啪嗒声,似乎有人踩着地上的水坑由远处走来。 “处理一下。”一个冰冷又兴奋的声音响起,“兄弟,欢迎入伙,今后后咱们一起发财。” 关车门的声音。 车轮碾压水坑的声音。 啪嗒。 录音结束,歌曲继续播放。 《同桌的你》已经结束,直接进入了《至少还有你》,舒缓的音调和娓娓道来的如独白般的歌词,与录音中的紧张氛围形成了强烈反差,有种荒诞之感。 闫儒玉点起一根烟,吴错也点上一根,两人继续听着磁带,但又多少有点心不在焉,大概是潜意识里觉得后续不会再有什么有价值的录音了。 “你还要查下去吗?0年了,一点线索都没有,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们真的存在吗?” “他们当然存在!我们就是证明!” 闫儒玉眼中似乎有星辰大海,让吴错有些不敢直视。 偏偏闫儒玉摇晃着吴错的肩膀道:“0年了,一点线索都没有,难道不该有人查清楚?那可是5条人命!他们究竟为什么死?真如官方所公布的那样为了与黑恶势力做斗争?那这个黑恶势力究竟垮了没有?杀死他们的凶手被绳之以法了吗?你难道都不想知道?还是……你害怕了?” “是!我怕得要死!”猛吸最后一口烟,吴错狠狠将烟蒂掐灭,“我害怕这件事会害死我们!我害怕我们会像当年的他们一样!”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闫儒玉坐直了身子,期待地看着吴错。 吴错沉默着,他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又攥紧了拳头,内心无比挣扎的样子。 “记得北郊荒墓无头尸的案子吗?”吴错终于开口道。 “为了抓凶手你还受伤了,头上缝了7针,我当然记得。” “那时候你还没进市厅,所以,具体情况你并不了解。” “那你告诉我!具体情况究竟是什么?!” “我那时候跟你一样,也在暗中调查0年前的旧案,可是案件的资料全被抹去了,就连他们死前查过的其它案件也一并被封存,这你应该清楚吧?” “我清楚。” “所以我开始调查他们从警的几年中,尤其是他们牺牲前的半年里警局内发生的事,结果,还真让我查到了一件事。” “什么?” “出事前一个多月,市厅证物室进了贼——先我的看法,我觉得肯定是内贼干的,不然谁能明目张胆地进市厅把东西偷走?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调查报告显示有11起案件的相关证物被盗,可是,在调查报告中还夹有一份基层刑警的初步勘察结果,上面却明确记录共1起案件的相关证物被盗。” “你认为有两起案件被刻意隐瞒了?” “对!虽然那只是一份初步勘察结果,但我相信,在核对被盗证物这件事上,初步勘察就足以弄清情况,前后不应该有出入。” “你去找了当年那个基层刑警?” “对,可我找到他家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了,我只见到了他的遗孀,一个年过70的老太太。老太太告诉我,她老伴是提前退休的,而且退休的时间正好就在证物室被盗一个礼拜之后。” “这么巧?” “是啊,可惜没法跟他问清楚当年的情况,后来我又辗转找到了当年在证物室值班的警察,他却推记不清究竟被偷了几件证物。 大概半个月后吧,北郊荒墓无头尸案有了进展,我跟着组长一起去抓捕嫌疑人。 这案子总共两名嫌疑人,其中一人被擒,另一个却借着周围有路人警方不敢开枪的优势逃跑了,我去追那名逃犯,结果,半路却突然杀出5、6个戴着头套的人,他们手上有砍刀,要不是我平时一直练习散打,加上有一同办案的刑警及时赶来鸣枪示警,恐怕那我就要交代在那儿了。” “那些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只记得其中一个告诉我:有人不想让我再查0年前的案子,他们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后来我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在医院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我看到病房里有个人,他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见我醒了,往我手里塞了一张字条就离开了。” “字条?” “上面只有一句话:心你的命!” “是威胁。”闫儒玉拿拳头在自己腿上砸了一下,相当懊恼。 吴错松了口气,似乎卸掉了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后来你进了厅里,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去调查旧案,好在似乎有人对相关信息进行了更加细致的清理,连证物室被盗的记录也抹去了,你什么线索都没找到,好在,也没发生什么危险。我好不容易才放下心来,没想到今晚上又是旧事重提……” 吴错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没有星星,月光惨淡,“要变了。” “那时候我年纪,没得选,但现在我也是警察了,我还是要查个明白,”闫儒玉又给吴错递了一根烟:“况且,我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你……查到什么了?” “不是查到,是记得,”闫儒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段我爸我妈生前的谈话,很模糊的记忆了,他们好像得罪了某个位高权重的人。我在想,应该与他们查过的某个案件相关,是官黑勾结?我……我也不清,只是,既然有人把他们当年查过的案子全部封存了,可见其中有些见不得光的丑事。” “被盗的证物……过往的案件记录被封存……雇凶威胁……位高权重的神秘人……还有今晚上……你怎么看这盘录音带?”吴错斟酌道。 “有枪声,只能认为是有人被杀死,否则这盘磁带就没有意义了,问题是,死的是谁?杀人的又是谁?” “还有,录音的是谁?”吴错补充道。 “我找人处理一下录音,看能不能弄清楚开头那几句话究竟是什么。” “找人?网友?” “你想什么?” “没,没啥,随便问问。” 闫儒玉继续道,“那个救了咱们的怪人挺有意思,你听过这么一位身手了得的瘸子吗?” “没有,不过这种人八成有前科,我来查查。” “还有,跟咱们抢线索的人有组织有纪律,绝不是闲散混混,而是成熟的黑社会团伙,应该也不难查,既然发布线索的人搅混了水,咱们正好浑水摸鱼。” 吴错撇撇嘴,“不定在别人眼里咱们才是鱼。” 闫儒玉一笑,“那咱们就上钩,看看能引出哪个关键人物。” 第四六章 嫁祸(1) 对刑警来,年假的长短取决于是否有案件发生。 吴错的印象中,从警7年里最长的一个年假是,最短的过年压根没有休息。 大年初二早晨,当吴错接到厅里值班人员的电话,是有恶性杀人事件,需要立即赶往现场处理,他毫不意外,5分钟就收拾停当出了门。 案发现场位于一片居民区内的一家卖部。 被害人是卖部主人。 卖部主人看起来十分苍老,头发全白了,一双手枯槁如同老树的枝丫,他躺在两排货架中间,大张着眼睛,瞳孔已经扩散,身下是一片血泊。 死者的儿子浑身是血地跪在父亲身旁,由于太过激动和悲伤,他的身体打着颤,牙齿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协警将他架起来,让他坐进警车,可他整个人处于一种呆滞的状态,根本无法与人交谈。 见闫儒玉来了,协警赶紧上前介绍道:“死者王耀国,57岁,警车里那位是王耀国的儿子,叫王远,0岁,父子两人搬到这片还不到一年,两人平时吃住都在卖部里。” 吴错环视一圈,只有十几平米的卖部被隔为前后两间,前面卖货,后面是父子俩睡觉的地方。 大年初二,街上的行人很少,所以围观群众只有名十几岁的少年,看起来是相约一起出去玩的同学。 吴错走到三人跟前,敬了个礼,三名少年相互对视了一眼,有些局促。 “我是市公安厅的刑警,吴错。三位不必紧张,就是想跟你们了解一下情况。” “那您问吧。”一名矮个少年道。 “你们看到案发过程了吗?” “我们路过,看到有人浑身是血地从卖部往外跑,有十来个人吧?”矮个少年征求另外两人意见。 “八个,他们往外跑的时候我数了一下。”一旁的高个少年道,“我们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叔叔把爷爷身上的刀往外拔……” “往外拔?”吴错皱眉在笔记本上记录起来。 “是啊,我们赶紧让叔叔住手,因为在学校里学过,身上受了伤,如果至伤物还留在身体里,千万不能往外拔,要去医院等医生处理。然后,我们就赶紧打了110和10,可惜……10来的时候爷爷已经走了。” “你们做得很对。”吴错挨个拍了三个孩子的肩膀,又继续问道:“你们对逃跑的凶手还有印象吗?能描述一下外貌特征吗?” 少年们又对视了一眼,一直没话的胖胖的少年道:“那些人是来收钱的,经常能看见他们。” “收钱?” “是啊,就跟电影要债的似的,不给钱就打砸抢。” 矮个少年补充道:“我是听大人聊的时候的,爷爷得了癌症,治病要花很多钱,叔叔为了给爷爷治病,就借了高利贷,钱还不上这些人就来催。” “是啊是啊,有两三次吧,放学的时候我见过这些人堵在店门口,可吓人了。区里好多人都觉得他们可怜,总是来他们店里买东西呢。” “对对对,我妈也总来,买个油盐酱醋什么的……” …… 吴错和几个少年对话的时候,闫儒玉赶来了,他看起来精神萎靡,黑眼圈很重,没睡醒似的。 闫儒玉安静地站在一旁,一边听吴错的问话,一边用手机跟人交流着什么。等到询问结束,几个少年留下联系方式并离开,闫儒玉才道:“附近有家医院,0分钟前收了一个被人砍成重伤的病人,可惜,因为失血过多,没能救过来,送他去医院的有7个人,也就是,加上伤者正好8个。” “警方有什么消息?” 吴错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医警联动系统,对于因为受到不明外力伤害而进入医院的人,医院除了抢救病人,还要在第一时间报警。 “死者黄鹏,专门替人讨债,据送他去医院的的人,他们在讨债过程中与人发生冲突,黄鹏被人砍伤了,而他们讨债的地址,就是这家卖部。” 吴错皱眉,“因为讨债发生冲突,双方互砍,导致各死一人。所以……案子破了?” 闫儒玉看了一眼车里的王远,他已经镇定了不少,也正透过车窗向外看着,与闫儒玉对视的瞬间,他立即缩回了目光。 “按照你的推论,收债的杀人了,这些乌合之众不是应该分散逃跑吗?怎么还明目张胆地一起送黄鹏去医院?这不通。”闫儒玉道。 “或许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杀人了,以前也曾发生过这样的案件,凶手殴打被害人,并以为只不过致使对方受伤,直到归案才知道被害人死了。” “有这种可能性,所以我要去找那七个参与要债的人问清楚状况,咱们分工,我去医院,你勘察现场吧。”着话闫儒玉就要往医院赶。 “喂!” “怎么了?” 吴错摇了摇头,“算了,以后再吧。” 医院,地下一层,停尸房门口。 七个年轻抱着头顺着墙根蹲成一排,三名派出所民警一边与医生办理黄鹏的相关手续,一边看守着7人。 闫儒玉亮出警官证,与三名警察简单明了情况,就带着7人中染着黄色头发的人到了走廊另一边。 闫儒玉在走廊旁边的长椅上坐下,黄毛局促地搓着手。 “你也坐。”闫儒玉道。 黄毛的屁股刚挨上椅子,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警官,我就是个跟班,主谋真不是我,你们不会要抓我判刑吧?我父母年纪大了,家里……” 闫儒玉摆摆手,打断他道:“大年初二就去收债,你们比警察都勤快。” “您不了解,干我们这行就属逢年过节的时候最忙。” 闫儒玉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示意黄毛继续下去。 “您想啊,逢年过节有亲戚朋友走动,谁不想面子上好看?这种时候最怕有人上门讨债,我们就偏要挑这种时候去,谁让他欠债不还的?让他别扭几次,知道被亲戚朋友邻居戳脊梁骨的滋味,就该想办法弄钱还债了。” “隔行如隔山,看来这话得没错。你们是怎么跟王耀国父子讨债的吧。” “嗨,无非就是放狠话吓唬吓唬他们,泼点油漆,最多就是砸几样东西,不过,今……”黄毛看了一眼太平间的方向,心有余悸道:“今这个意外,我是真没想到啊!” 第四七章 嫁祸(2) “什么意外?” “当时情况有点乱,我站在最外头,正好被货架挡着,啥也没看见,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黄老大,哦,就是黄鹏,他已经被捅了。他好像很害怕,捂着肚子就往外跑,要去医院,我们也吓了一跳,赶紧把他送到医院,却还是……” “他是被谁捅伤的?你看见了吗?” “应该是……王远吧,其实我也没看见,就是觉得王耀国那老头已经没几活头了,那弱不禁风的样儿,站起来都费劲,别捅人了。” “除了黄鹏,被你们追债的王耀国和王远父子俩受伤了吗?” “老头受伤了,应该还伤得挺重,不过,警官,这肯定是个意外。我们是去收债,不是杀人啊,再了,这点法律我还是懂的……我真没看清,当时我站得最远……” 闫儒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道:“那你,谁离得近。” “豹子离得近!每次收债数他最积极!” 闫儒玉带黄毛回去蹲着,又叫了外号叫豹子的人来问话。 豹子名叫包萧,体型很瘦,一看就是敏捷型的选手,眼圈有些红,看来他跟黄鹏关系不错。 闫儒玉开门见山道:“黄鹏被捅伤的过程你看见了?” “是王远干的,我看得清清楚楚!” “能具体过程吗?” “可能是被逼急了吧,王远跟黄哥扭打起来,两人都拿着刀,王老爷子为了保护儿子也冲上来了,我当时就觉得要坏事,就他那身板还打架?别是故意来跟我们碰瓷的。 我赶紧上去帮忙,一来是怕黄哥有危险,二来也害怕老头儿真有个三长两短。可惜还是晚了,不知怎么的王耀国就倒地上了,就那么一眨眼的事儿,我也没看清谁把他弄倒的。 然后,王远就跟发疯了似的,是黄哥把他爸给捅了,他就连捅了黄哥好几刀,下手太狠了!这么老长的刀啊,被捅了还能活吗?” 豹子一边一边拿手比划,闫儒玉继续问道:“黄鹏平时也带刀吗?” “一直随身带着弹簧刀,吓唬人而已。” “你看见他捅王耀国了吗?” “我记不清了……”豹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老头倒下得特突然,一倒地就缩成一团,捂着肚子,可能是受伤了吧,然后我的注意力就完全被王远吸引了,在加上王远和黄哥挡在中间,我基本上就看不见已经倒地的王耀国了。” “你能跟我模拟一下当时你们几人所站的位置吗?主要是黄鹏、王耀国、王远,还有你。” “这地方也没有货架和柜台,不好模拟吧。警官,要不我给你画下来吧。” “也行。” 豹子接过纸笔,竟然蹭蹭蹭几下就画好了,位置明确,看样子有一定的绘画功底。闫儒玉只看了一眼就翻过本子上被画了画的那一页,继续道:“王耀国父子究竟借了谁的钱?你们在替谁收债?” “我只知道是在那种赌博的棋牌室里放高利贷的,至于具体是谁,应该算是商业机密吧,只有黄哥一个人知道,毕竟,黄哥也怕我们另起炉灶跟他抢生意。” “你确定是赌债?” “我确定,黄哥好像跟赌场上的人有什么关系,找他的全是收赌债。” …… 之后的询问没有收获任何新的信息,七个人竟然都没看清当时的状况。 闫儒玉结束对七人的询问时,恰好碰见市厅法医科的一名年轻法医来取黄鹏的尸体。 “徐科长呢?”闫儒玉问道。 “去现场了,留在京北市的法医就我们俩,其他人都回老家过年了,我俩分工,效率能高一点。” “我帮你抬尸体吧,正好蹭你的车回市厅。” “那可好,我正愁一个人搞不定呢。” …… 吴错回到市厅的时候,闫儒玉正在研究豹子画的图。 看到吴错,闫儒玉直接伸手道:“现场照片拿来看看。” 首先是一张由卖部门口向内拍摄的照片,可以是全景照。 只见卖部共有三排货架,左右两侧贴墙各一排,中间两个货架背靠背算是一排,左右两边各有一条狭窄的过道,供客人在货架之间挑选商品。 一张木桌就是简易收银台,收银台位于右侧靠近门口的位置,挨着收银台堆放着成箱的牛奶,这使得右侧的过道比左侧还要局促,最多只能容纳、4个人紧紧巴巴地站进去,而老人正是躺在这条过道的最里头。 闫儒玉一边看照片一边继续问道:“有什么线索吗?” “典型的打架斗殴现场,一切都太正常了。在卖部里间,也就是王家父子居住的地方找到了王耀国老人的医疗单据,胃癌晚期,病情已经恶化,癌细胞转移扩散了。 对周围居民的走访来看,王远是个大孝子,省吃俭用地为父亲看病。对了,王远被我带回来了,你要不要跟他聊聊?” 闫儒玉想了想,他思索的时候将手放在桌上,十指交握,瘦长的手指弯曲,关节处有些发白。 吴错没想到,他竟然会就这个问题想这么长时间。 “把他抓起来,就以聚众打架致人死亡的理由,谁都别去理他,至少明早上之前别理他,凉他一个晚上,要是他心里有鬼,这就够让他慌的了。” 吴错虽然不清楚闫儒玉为何认为王远心中有鬼,但他却严格按照闫儒玉所对王远进行了拘留。 王远自然一百个不乐意,不断强调自己是被害人家属,不应当受到如此对待,还记住了吴错和闫儒玉的警员编号,要去投诉。 “你不必激动,我们这是保护性拘留,毕竟黄鹏死了,你欠的高利贷还没还上,谁也不知道那些讨债的人还会对你做什么。哦,对了,目前还不能确定杀死你父亲的凶手是谁,一切还要等尸检结果。” “什么意思?啊?我亲眼看见就是黄鹏!他杀了我爸!不然我也不会跟他鱼死网破!你们肯定被买通了,我要见你们领导……” 任凭他在拘留室内叫嚷,闫儒玉和吴错却是转身就走,不再回答他的任何疑问。 “接下来怎么办?”吴错问道。 “这父子俩不是一年前才搬到现在的卖部吗?找他们以前居住的地方走访一下吧,李远能从赌场里借到高利贷,恐怕也跟赌场有些关系。” 下午5点,城郊一处破败的居民楼前,闫儒玉对吴错道:“这就是他们原先的住处?” “跟这片的派出所核对过,错不了。上去看看吧。” 两人走进楼道,上楼,来到左手边的门前。 建筑实在太过老旧,就连防盗门也是最老式的那种,外层是钢条焊接的防盗门,里层还有一道木质屋门。 最引人注意的是门口拿红色油漆刷出来的字。 欠债还钱! 欠钱是孙子! …… 大片红色触目惊心。 “能打开吗?”闫儒玉问道。 “我试试。”吴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类似万能钥匙的东西,往锁孔里捅了几下,一扭,防盗门就啪嗒一声开了,开屋门时就更加轻车熟路了。 “这么厉害?”闫儒玉对万能钥匙充满了好奇。 “这算什么,冰山一角。” 闫儒玉撇撇嘴,“想乐就乐出来呗,别绷着。” 第四八章 嫁祸(3) 这是一间40余平米的老房子,两居室,客厅很,厨房和卫生间也十分局促,好在两间卧室还能跟宽敞沾边。 白墙已经泛黄,客厅花板一角还有水痕和青色的霉斑,应该是被楼上跑水所殃及。 屋里空空如也,能算得上家具的东西,仅有客厅里一把缺了一条腿的椅子。 椅子靠墙而立,缺腿的位置垫着几块砖头,像某种行为艺术。 其中一间卧室全空,另一间卧室的角落里堆着一条破破烂烂的棉被,闫儒玉刚一走近,就有几只潮虫慌慌张张地从被子里钻出来,躲进墙角的缝隙,不见了。 吴错皱眉道:“这屋里有什么可检查的?” 闫儒玉却摇头道:“我再看看。” “那我先去走访周围邻居,希望还能找到没搬走的居民。” 吴错离开后,闫儒玉带上手套,掀开被子,除了一股令人窒息的霉味就再无收获。 他面不改色地挨个检查每个房间,可是整套房子一览无余,根本没有一点儿能藏东西的地方。 “不对,一定有问题,”闫儒玉自言自语道:“地方虽然偏,房子虽然破,但毕竟在京北市边上,想卖得话,便宜点总能找到投资的买家,况且他们如此急需用钱,为什么要留下这套房子?” 他踱着步不经意地再次来到卫生间,卫生间里有种已经浸入墙壁地砖的脏味儿,闫儒玉站在卫生间门口,屏住呼吸向内审视。 这一看,卫生间上方的一个简易蓄水箱就引起了闫儒玉的注意。 那是一个铁皮箱子,箱底有红色的铁锈。 箱子侧面连着一根电线,插头掉了,铜丝在外裸露着。箱子正面伸出一个出水口,出水口末端是一个看起来已经被水锈堵死的塑料花洒。 简易的淋浴,使用原理跟现在的电烧水壶差不多,先往里注水,然后通电,将蓄水箱里的水烧到适合洗澡的温度后,打开花洒就能冲澡了。 看着这件东西,闫儒玉先是打心底里对劳动人民的智慧佩服了一把,接着他就搬来了客厅里的椅子和砖头。 用砖头将椅子垫好,使劲儿摇晃了几下,确定稳固后他站在了椅子上。 蓄水箱上方距离花板太近,闫儒玉惦着脚也看不到上方的情况,只能伸出手去摸,几下就摸到一个圆形开口,应该是向内注水用的。 站在凳上思索了一会儿,闫儒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相机,设置为开闪光灯拍照的状态。 他将手机探入洞中,前后左右地接连拍了十来张照片。 照片还算清晰,前几张只能看到红色斑驳的铁锈,间或还有蛛网,第四张照片一角出现了一块浅蓝色,但由于对焦的问题,画面十分模糊,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直到第九张照片,蓝色终于露出了真面目。虽然还不甚清楚,却能看出那是一个半透明的文件袋,其内装着A4纸大的文件,看厚度只有薄薄几张纸。 文件袋显然是被刻意藏在此处的,闫儒玉跟这个秘密只隔着一层铁皮箱了。 他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又挽起衬衣袖子,将手探进了黑洞。 尽管闫儒玉努力惦着脚,又使劲儿将手臂往长伸,可他还是只能将半截臂伸进圆洞,根本不足以够到箱底的东西。 “干什么呢你?” 一听是吴错的声音,闫儒玉头也没回道:“里面有东西。” “你下来我试试。” “你也没戏,差得远着呢,你又不是长臂猿。” 吴错笑着晃了晃手中两根枯树枝,“人类与猴子最大的不同在于,人类会创造工具。” 闫儒玉眼前一亮,接过枯树枝,探入圆洞,操控着两根枯树枝,就像用筷子似的,想要将那文件袋夹起来,谁知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有些人啊,动手能力差还硬要逞强。”吴错抱臂看着闫儒玉忙活。 闫儒玉跳下椅子,“还不是为了凸显你厉害,免得你在智力上受打击,影响心理健康。” 果然,吴错站上瘸腿椅子,三下五除二就把文件袋弄到了手。 “快看看里面有什么!”闫儒玉迫不及待道。 “一份保单?意外伤害险,投保人和受益人都是王远,被保险人是王耀国。” 闫儒玉伸手将保险合同翻到最后一页,看着投保日期道:“一年前买的,看时间正好是搬家前不久。” 吴错显然更关心保险金额,他来回翻看着合同道:“如果王耀国因为意外死去,王远就能获得保险公司的00万赔款,00万啊,足够引诱一个债台高筑的人起杀心了吧?” “而且王耀国已经是癌症晚期,与其苟延残喘地病死,不如造成一场意外死亡,这样就能拿到保险金了。” 想到王远的杀人动机,两人不由后背发凉。 “那可是他亲爹!他真下得去手?”吴错的声音都有些哆嗦了。 “人性之恶就像一个无底洞,你永远不知道下限在哪儿。”闫儒玉叹了口气,“回去吧,关键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回去的路上,闫儒玉问道:“走访有什么发现?” 吴错道:“找到家老住户,据他们反应,王远在附近可谓臭名昭著。” “哦?” “这子嗜赌成性,是附近一家棋牌室——其实就是黑赌场的常客,赌起钱来不要命。不过他扑克麻将玩得确实不错,人十赌九输,他就属于剩下那一个不输不赢的。 后来王远之所以欠下十几万赌债,听他自己跟人抱怨是因为被人出了老千,是赌场老板和放高利贷的联合给他下套,从那以后讨债的人就上门,搅得同一单元的其他住户鸡犬不宁。 对了,王远曾经放话,是迟早要让这些暗算他的人好看,不过这也就是,一年前王耀国查出癌症晚期,王远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也不赌了,想着法儿的弄钱给他爸治病。后来,可能是为了躲债吧——邻居们是这么猜测的,父子俩就搬家了,邻居们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吴错讲完,两人沉默了许久,闫儒玉点起一根烟,看着车窗外道:“真希望王远是浪子回头,真希望一切不是他预谋的。” 第四九章 嫁祸(4) 晚上9点,徐行二完成了对黄鹏和王耀国两具尸体的尸检。 看到重案一组办公室内仅有吴错和闫儒玉两人,来送尸检报告的徐行二不禁问道:“这案子不会就咱们仨人吧?” “过年休息几不容易,有孩子的要陪孩子,年轻要谈谈恋爱,就没叫他们。”吴错道。 “尸检有什么发现?”闫儒玉倒是直奔主题。 “先黄鹏吧,他的死因比较简单,身上三处刀伤,密集地分布在上腹部右侧,三刀皆伤及肝脏,有一刀切断了肝动脉,因为出血过多导致黄鹏死亡。”徐行二转向吴错继续道:“黄鹏身上的刀伤与你从现场带回来的一把水果刀吻合,且水果刀刀柄上有王远的左手指纹,他是个左撇子吗?” “是,他刚刚在拘留室里对我们表达不满,就是用左手拍门来着。”闫儒玉道,“黄鹏的死已经明了,致他死亡的就是王远,问题是王远的行为究竟是自卫还是故意伤害? 如果黄鹏的确有伤害王耀国老人的行为,王远因为保护父亲而捅死黄鹏,这就属于自卫,可如果黄鹏并没有伤害王耀国老人,王远就是故意伤害了。” 徐行二点头道:“关键在于王耀国的尸体,而我在他的尸体上发现了一些疑点。 首先,王耀国是一名癌症晚期患者,病灶在胃部,且癌细胞已经转移了,除了胃部,我在他的十二指肠、肝脏、淋巴以及第三腰椎处均发现了肿瘤,而就在他死前不久,位于十二指肠的一处直径达到6厘米的肿瘤破裂了。” “因为外力撞击吗?”闫儒玉问道。 “尸体经过冷冻后,有些细微的伤痕也显露了痕迹,的确在其腹部发现了一块圆形淤紫,明死前他的腹部曾受过撞击。” 徐行二向两人展示了死者王耀国腹部的一张照片,只见腹部皮肤上有一块圆形的拳头大的淤紫。 “会不会是老人摔倒时被什么东西硌着肚子了?” “不可能,从现场痕迹来判断,老人是仰面倒下的,而且保持仰面的姿势直到死亡,死前他甚至有意识地缩成一团保护着自己的腹部。”吴错道:“肚子上的痕迹,会不会是打斗时有人失手撞倒的?散打里有一招肘击,就是用胳膊肘击打对方,有一阵子我被教练摔打得挺惨,身上就会留下这种形状的淤紫。” 闫儒玉点头,“是打斗时撞得,却不一定是失手。” “怎么?” 闫儒玉没有继续解释,倒是徐行二接话道:“因为不仅仅是腹部的淤紫,王耀国身上的刀伤也有问题。 他身上只有一处刀伤,也是唯一一处致命伤,刀子从左侧胸口插入,直接贯穿心脏,经过比对,伤口与带回的凶器——一把弹簧刀相符,在弹簧刀的刀柄上发现黄鹏和王远的指纹各枚……” 吴错打断道:“弹簧刀是黄鹏随身携带的,案发当他也曾拿出刀子恐吓王家父子,有他的指纹很正常,至于王远的指纹,他曾将弹簧刀从死者王耀国胸口拔出来,碰过那把刀,所以会有他的指纹也不稀奇。”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伤口周围有两道细的伤痕,这两道伤痕仅仅破皮见血,刀子被肋骨阻挡,所以没能伤到心脏。”徐行二一边递过一张死者胸口处的照片,的确有三道长短深浅不一的伤痕。 徐行二继续道:“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这种伤口就像是为了杀人而刻意瞄准致命位置下刀,割腕或是割颈自杀的情景下比较多见,却不会出现在打架斗殴的场景中。 我虽然不知道当时的具体场景,却能确定,死者胸口的致命伤绝应该是在一个相对没那么混乱的情况下产生的。” 闫儒玉吐出一口烟道:“为了让自己的父亲王耀国死于意外,王远真是煞费苦心。” “你确定凶手就是王远?” “经过应该是这样的。1年前王远因为赌博欠下高利贷——无论是他运气差也好,还是被放贷者设计陷害也好,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每面临着利滚利的重压,钱肯定是还不上了。 多次被人逼债让他绝望,他就将弄钱的主意打到了老父亲身上,给父亲买了一份意外伤害保险,想要杀死父亲,然后伪装成意外的样子,只要事成他就能拿到巨额的保险金。 不料刚买完保险王耀国就查出癌症晚期,老爷子可能随时撒手人寰,而一旦老爷子病死——生老病死当然不在意外伤害险的理赔范围,这显然打乱了王远的计划。 一方面是时间紧迫,他必须在老人病死之前让其死于意外。另一方面,毕竟是00万的高额赔付,保险公司的理赔调查必然十分严苛,甚至可能比警方的调查还要细致。老爷子患绝症,加之王远嗜赌以及欠下高利贷的黑历史,这些都是可能导致保险公司拖欠甚至拒付赔偿金的理由,而王远绝不想在拿钱这件事上拖泥带水,所以他有了一个让自己改头换面的计划。” “改头换面?” “他找到放高利贷的人,以需要本钱翻盘为理由,又借了一笔钱——我能想出的弄钱的办法就只有这一条了,那些放高利贷只要觉得你有油水可榨,就会借钱给你。 然而王远并没有用这些钱赌博,而是彻底换了一个地方生活。 他开了一家巴掌大的店,苦心经营,竭尽全力为父亲治病,在新的环境中,他结识了新的邻居,成了别人眼中的大孝子。 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等了一年都没有下手,或许在这一年中他的心思真的有所转变,他喜欢被人尊重的感觉,喜欢别人眼中那个做为大孝子的自己,喜欢被人友善对待。 事情再次发生转变是因为催债的人终于找上门来,王远意识到,债是躲不掉的,而他在别人心中的完美形象有了污点,这让他十分愤怒,那个骗取保险金的计划再次浮现脑海。 某次黄鹏又带人来要债的时候,王远眼前一亮,这些人不正是最容易引起意外的吗?于是,当黄鹏等人再次来讨债,殊不知他们已经走进了王远的圈套。” “什么圈套?”吴错问道 “众目睽睽下的弥大谎!太妙了!王远真应该去奥斯卡拿金人啊!”闫儒玉少有地显露出亢奋。 “究竟是什么圈套?” 第五十章 嫁祸(5) 闫儒玉一边一边拿出两张现场照片,他指着其中一张全景照片道:“现场总共三排货架,两条过道。 根据在场的一人帮我画的简易位置图来看,4个关键人物都挤在右侧这条拥挤的过道里,他们分别是王耀国、王远、黄鹏,还有帮我画画的这位外号豹子的仁兄。 四个人是这么站的:最里面的是死者王耀国,他站在儿子王远身后,和王远一起面朝着前来讨债的黄鹏,而豹子就站在黄鹏身后。 豹子虽然离得近,但因为四个人在过道里站成了一条线,他的视线受阻,根本看不清当时的具体情况,更别站在店外和左侧过道的人了,这些人压根什么都看不到。 真实情况是黄鹏根本没捅伤王耀国,是王远在父亲王耀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肘击站在他身后的王耀国的腹部,致使王耀国倒地。 与此同时,王远大喊父亲被捅伤,并拿出拼命的架势,用事先准备好的水果刀连捅了黄鹏几下。 众人慌乱间根本顾不上倒在最里面的王耀国,待8人慌慌张张地离开,卖部里只剩下王家父子两个人,王远这才开始实施他的杀人计划。 他捡起黄鹏丢下的弹簧刀,刺进了已经昏迷的父亲的胸口。 毕竟是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那种心理压力绝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所以接连两次他都失手了,可他不愿父亲死得痛苦,他希望是一刀毙命,所以第三次他依然选择了心脏,他终于成功了。 阴差阳错地,三名路过的少年恰好在王远行凶之后赶到了,他们看到王远依然握着刀,就自动脑补成了王远要拔出王耀国胸口的刀,还制止了他。 之后就如我们所了解的那样,所有人其实都没看清案发当时的具体情景,可是所有人又都模模糊糊地觉得好像就是黄鹏失手杀死了王耀国。 众口铄金,来自目击者的引导足以干扰我们的视线,让我们认为王远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出于自卫,从而让他逍遥法外。” 闫儒玉停顿了一下,“以上就是我的所有推论。” 吴错和徐行二许久没有接话,尤其是毫无心理准备的徐行二,吃惊得大张着嘴。 闫儒玉伸手抬了抬徐行二的下巴,“老徐,心苍蝇飞嘴里。” “呸!你子太恶心了!” 吴错道:“虽然得通,可这样也太……关键是没有证据啊!” “所以我才,王远的犯罪手法实在是巧妙,实在是大胆,我也只能找到一些细节上的漏洞,而没有能够定罪的直接证据。” “还是先有什么漏洞吧,实话,我就是不能相信,王远真的会杀了自己的亲爹?”吴错语气中透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闫儒玉拍了拍吴错的肩膀,表示理解他的心情。 “你们看店里的货架,”闫儒玉继续指着现场照片道:“两旁的货架是铁丝网结构,所以货架上的饮料瓶,尤其是这些透明瓶子的饮料,歪歪扭扭,是不是特别不整齐? 中间的货架是塑料板结构的,用来摆放商品的台面十分平整,其实这里更合适放饮料,可是这里却堆放着日用品、膨化食品、方便面等等,这使得中间的货架就像一堵墙。 我敢打赌,最近中间跟两边货架上的商品一定是对调了,目的就是阻碍人的视线。” 吴错仔细看着照片上的饮料瓶,“你别,还真是这么回事。” “可我们还是没有证据。”闫儒玉揉着紧锁的眉头,“王远早有准备,没有完整的证据链,只能疑罪从无。” 三人沉默,想到一名犯罪分子可能逍遥法外,心里就堵得慌。 吴错最先打破了沉默,他攥着拳头道:“复勘现场!只要是犯罪,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我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完美犯罪。” “我再去检查一遍尸体。”徐行二着就往解剖室走。 距离亮还有大约个时,吴错驱车往犯罪现场赶,闫儒玉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闭目养神。 “今在现场的时候,你想跟我什么来着?”闫儒玉突然道。 “啊?” “……” “哦!那个啊!我就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室友?” “室友?” “我的房租月底到期,房东不想续租了,我合计着你那儿不是一室一厅吗,客厅给我住呗,我还能帮你分摊房租,多好。” “就这事?” “就这事。” “行,不过,我可能在客厅打通宵游戏,有点吵。” “没事,我睡得死。” 闫儒玉点了一根烟,“你不会是怕我被人暗算所以才一起住的吧?” “有这方面原因,0年前那桩案子水太深,咱们心驶得万年船,你放心,有哥罩着你,坏人尽管放马过来。”吴错一拍胸脯,转而又问道:“话,就凭你那点工资,怎么租得起二环内的单身公寓啊?” 闫儒玉语重心长道:“世界上有很多兼职工作比做警察赚钱得多,比如代练游戏账号,要不要试一下?我帮你介绍生意……” 吴错连连摇头,表示跟闫儒玉有代沟。 到达现场,闫儒玉没有急着走进卖部,而是查看起卖部周围的店铺。0米开外的一台自动取款机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儿是离案发现场最近的监控了吧?”闫儒玉指着自动取款机道。 “没用!自动取款机和卖部在马路的同一边,有监控也拍不到卖部。” “但是能拍到卖部对面吧?” 吴错凑到跟前看了一眼自动取款机处的监控。 “这种新型监控探头视角比原先开阔了一倍,应该能拍到。” “兵分两路,我去调取录像,你查现场。” “你确定要在一份拍摄不到现场状况的录像上耗费时间?” “死马当活马医吧。” 一时后,在现场进行痕检的吴错觉得眼睛都快瞪瞎了,他连掉在货架底下的一根只有拇指一半长的头发都找出来了,却还是没有任何决定性的发现。 正在沮丧的时候,电话响起,闫儒玉打来的。 “老吴,有戏!” “什么?” “我刚看完监控,有发现,你快去查一辆香槟色宝马,车牌号京A-76981,根据车管所的资料,这辆车就在附近的樱花区,我把车主信息发你,你想办法看看行车记录仪。” “行车记录仪?拍到什么了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我在取款机的监控里看到这辆车在案发时间恰好经过,如果赶得够巧,或许行车记录仪上能够拍下王远作案的过程。” “我这就去查!” 很快,吴错根据闫儒玉发来的信息联系上了车主,车主一家显然还没睡醒,但听自家的行车记录仪可能拍下了重要的命案证据,男主人立即表示配合警方,欢迎吴错来拿行车记录仪的存储卡。 吴错赶到的时候,宝马车主一家三口已经起床等着了,6、7岁的儿子好奇地看着吴错的警官证,警察叔叔辛苦了,还热情地要将自己的零食送给警察叔叔。 孩的举动令吴错心里不出的温暖和安慰,觉得如果能保护这些人的安全,起早贪黑又算什么。 愿你被这个世界温柔对待。嘿,网上这句煽情话还真是到人心坎里了! “对了,昨开车的不是我,是一个朋友借了我的车,恰好昨来还,这是我朋友的电话,有什么事你也可以打电话问他。” 临走,男主人细心地给吴错留了一个电话。 当空一边露出曙光,闫儒玉、吴错、徐行二紧张地坐在电脑跟前,案发当时行车记录仪上的画面已经被他们反复看了十几遍,其中还拍下了黄鹏等人在马路上狂奔的画面,但是因为拍摄角度的问题,卖部内的情形只是短促的一闪而过。 “卖部的画面已经放到最慢了,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吴错有些垂头丧气。 “你不是还有一个电话吗?打过去问问,既然只有这一条线索,我们就跟到线索彻底断了为止。” “好!” 吴错拨通了驾车者的电话,对方一听是警察,竟然主动询问是不是要调查卖部的案子,还自己用手机拍下了不得了的的东西,正纠结要不要交给警方呢。 听闻此消息,三人又激动起来,很快,对方将视频通过微信发了过来。 由于是一手驾车一手拿手机拍摄,画面抖动很严重,但好在对方是有意识减慢了车速,并重点拍摄了卖部的位置。 这次,卖部内的视频比行车记录仪上长了几秒钟,而恰好这短暂的几秒钟拍到了一点光斑落下。 正是弹簧刀的反光! 卖部内光线较暗,手机无法拍到王远的行凶过程,却拍到了弹簧刀的反光。 “让影像侦查部门的同事处理一下画面,应该能还原当时的情景。” “太好了!有证据了!” 对王远的审讯进行得十分顺利,他原本信心满满地抵赖,一再强调自己不过是自卫,还要求警方严肃处理那些和黄鹏一起来逼债的人。 当吴错展示出已经进行过处理的视频画面,又拿出保险合同、弹簧刀等一系列证据,王远的心里防线瞬间崩塌,他几乎从椅子上跌倒在地,他怎么也没想到,苦心算计的一切竟然因为一个多事的路人而功亏一篑。 审讯结束,吴错少有地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抽闷烟。 “吃饭去?”闫儒玉走进重案一组办公室问道。 “你人究竟有多可怕?他可以一边扮演大孝子的角色,一边谋划着杀死亲生父亲。”吴错依旧忍不住感慨。 “正因为人性中有阴暗面,才有我们这样的人存在。”闫儒玉也点起一根烟静静坐在吴错对面。 “可这样的事见多了,我都怀疑有一自己会不会也变成王远那样,我真的不确定,或许在我内心深处也有一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阴暗面。” “当然有,每个人都有,”闫儒玉坦然道:“我保证,万一哪你黑化了,我一定揍得你哭着喊着写检查罚站,再也不敢犯了。” 着,闫儒玉作势在吴错肩膀上锤了一拳。 这下,吴错总算笑了,“好吧,我也一样。” 第五一章 特大倒卖器官团伙案(1) 初七过完,年假就算是彻底结束了,市厅办公楼又有了人气,从外地赶回京北市的同事大都带着家乡的土特产,一回来就各个办公室地串门,分发着吃。 吴错忙里偷闲地从桌上拿了两块柿饼来到1楼。 未侦破案件档案室里,闫儒玉破荒地没在玩游戏,而是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果然是春困秋乏。”吴错不禁摇头,要是警局里都跟这位似的还不得乱了套。 悄悄放下柿饼,吴错就要开门离开的时候闫儒玉醒了。 他似乎察觉到了异样,醒来后先是迷茫地看了看桌上的柿饼,后又瞧了瞧门口的吴错。 “原来你就是田螺姑娘?” 一句话差点把吴错怼吐血。 “有案子。”吴错正色道。 “来听听。” “老护城河这两疏通淤泥,打捞上来一具男尸,在水里泡了一两个月了,巨人观现象严重,手脚的皮肤和末梢指(趾)骨都脱落了,面部也被损毁,没法确认相貌和身份,老徐正在尸检,目前尸体唯一的特征是后背处有一个红双喜纹身,我正以此为线索走访本市的纹身馆,希望能找到尸源。” “除了纹身,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尸体没有内脏。” “没……内脏?” “尸体的胸腹部有一道巨大的伤口,左腹部还有一道独立伤口,伤口被医用缝合线缝住,因为尸体严重腐败,腹部的缝合已经脱线,腹腔内空空如也,拆开胸腔的缝合,发现尸体胸腔内满满当当地填着石头。初步推测抛尸者这么做是为了增加重量沉尸水底……” 闫儒玉突然起身,从靠窗的档案柜里取出两份档案,翻出档案内的照片道:“是这样的伤口吗?” 两份档案的尸检照片均十分清晰。 “这是……” “一个是三年前的垃圾场弃尸案,另一个是一年前的京哈高速弃尸案件,尸体身上均带有你描述的那种伤口,面部和手指有被灼烧的痕迹,显然凶手不希望我们查到尸体的身份,同时又有内脏缺失的情况。 当时确定是买卖器官致死,然后被人抛尸。 凶手的抛尸手法特别干净利索,加上发现尸体的时候距离抛尸已经过了个把月时间,完全就是无迹可查,所以这两庄案子成了悬案。” 闫儒玉一边一边将照片收进档案袋,“走,找老徐去!” 吴错跟着闫儒玉来到解剖室的时候,正看到老徐全副武装地在里面忙活。 解剖服分为许多种,薄厚程度不一,对法医的保护程度也不用。像徐行二这种身经百战的老法医,大部分时候一身一次性无纺布的解剖服就足够应对工作了,只有遇到特别特殊的尸体,他才会穿上一种加厚的如同宇航员太空服的解剖服。 此刻,徐行二就正穿着加厚解剖服,解剖室内的换气扇也已经开到最大,隔着一道门两人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股辣眼睛的味道。 吴错从隔壁的更衣室找出两个塑料护目镜,又找了两只口罩,两人戴好了才走进解剖室。 “你们怎么来了?”解剖床边的徐行二抬头问道。 他正用一把电锯锯着尸体的肋骨,姜黄色、暗绿色的尸液粘在白色塑胶手套上,让人不忍直视,就连一旁的法医住手都面露菜色,看来是刚刚吐过。 闫儒玉却跟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将两份案宗往桌上一放道:“能从尸检的角度与这两起旧案做对比吗?我觉得很可能是一伙人做得案,不过还是需要您的专业意见。” 徐行二点头,“我看看。” 着他摘下塑胶手套,打开案宗,细细观察着照片,尤其是死者胸腹部伤口的照片。 十几秒后,徐行二对两人道:“伤口的缝合出自同一人之手!” “您……这么确定?”吴错显然不太相信。 “伤口的缝合痕迹就如同外科医生的指纹,粗略一看都差不多,但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中细微的差别。拿这三名死者胸腹部的缝合痕迹来,单纯间断缝合,针法整齐、每一针的间距几乎一模一样,重点在于缝合线打结的手法和位置。缝合线打结的位置偏向伤口右侧,打结较松弛,比通常情况下的缝合松弛得多。 这明医生右手力道不足,他的手可能受过伤。” 闫儒玉思忖道:“外科医生,因为右手出现问题而无法上手术台,却被买卖器官的非法组织收买,成为了他们的主刀医生。这样的人应该不多吧?” 徐行二点头,“我会联系医院里的朋友打听此事。” 吴错也附和,“我这就安排人手去医院调查因为手部问题离开手术台的医生。” 走出解剖室,两人不约而同地跑到了走廊一端的窗户口,将头探出窗户使劲儿呼吸着新鲜空气。 “老徐可真不容易,跟这个味儿打交道。”吴错感慨道。 “要不是真的热爱,肯定干不下来法医这行,刑警不也是一样的道理,”闫儒玉又深吸几口气,终于道:“走吧,咱们也有得忙了。” 吴错愁眉不展道:“尸源查找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没法确定尸体身份啊!” “红双喜纹身虽然个性,可京北市有那么多纹身馆,挨个去查无异于大海捞针,况且,就算查到了,死者不过是一名顾客,非亲非故的,也未必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所以这条路走不通。” 吴错垂头丧气道,“根据身高、性别在失踪人口数据库里查找得话,符合条件的人太多,也没什么意义。” “所以得换个思路,”一回到重案一组办公室,闫儒玉就盯着墙上的京北市地图沉思起来,“尸体具体是从护城河那一段打捞上来的?” 吴错也凑过来,在地图上扎了一枚图钉道:“就是这儿。” 闫儒玉也拿起两枚图钉扎在地图上,“这是另外两具尸体的的发现地点,你看看有什么特别之处?” “都在城北!”吴错一眼就看出了端倪,接着又道:“通常情况下,如果凶手是在一个地点连续多次作案,抛尸地点就会呈现围绕作案地点的形态,有一定的规律可循……” 着,吴错拿出铅笔和尺子,一边量一边在地图上画着什么,闫儒玉静立在一旁看着,不得不承认,科班出身的家伙基本功的确比闫儒玉这个草莽警探扎实一些。 不一会儿,吴错就在地图上标记了一个红圈。 “理论上来,案发现场应该就在这个范围内。” “这可不是普通的案发现场,它很可能是买卖器官的组织进行器官摘取手术的地方,”闫儒玉补充道:“优先摸排这个区域内的私人医院、诊所,其次是孤立僻静的民宅,如果是民宅得话,可以重点留意安有消毒用的紫光灯的人家,白了就是窗口冒蓝光的。” “这就派人去走访!” 第五二章 特大倒卖器官团伙案(2) 吴错所圈起的区域在京北市北郊,属于城乡结合部,甚至还有一大片农村区域。 仅凭重案一组的六七人,显然是排查不过来的,于是大伙兵分三路,有的去市卫生厅查询该片区域内的的医疗机构,有的去当地派出所借调人手,还有的去走访各家医院,寻找手部受过伤的外科大夫,吴错和闫儒玉则继续查找尸源。 “你什么样的人会去卖肾?”闫儒玉问道。 “穷人呗。” “那这些穷人是怎么找到倒卖器官的团伙的呢?或者,这个团伙是怎么联系**的呢?” “怎么联系**的我不清楚,但我想他们一定会去医院的肾病科找肾衰竭的病人卖肾,咱们可以去碰碰运气。” 京北市肾病医院,看名字就知道,这是一家专门攻克肾病的医院,与肾相关的所有疑难杂症最后几乎都会转院到这里,如果这里的医生给你判了死刑,那你就只能等死了。 走进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行色匆匆,有病人坐在走廊边的长椅上,身上接着透析用的仪器,看起来面容枯槁。 他们常常一坐就是半时间,有时候坐久了就连眼中的神色都变得呆滞,可一旦你的目光与他们对上,他们又会迅速缩回目光,似乎生怕一个对视就被死神勾了魂。 “直接去重症病房。”闫儒玉看着医院的导视图走向住院部大楼,“那儿的人最急需***肯定会成为犯罪团伙的推销目标。” 两人走进住院部,乘坐电梯上到重症病房所在的9楼,刚出电梯,就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带着黑框眼镜的男子正在电梯口处打电话。 “找到匹配的了?太好了!我要看看**本人!……什么?不行?那我凭什么相信你们?……0万没问题,但那可是我妈的救命钱,让我掏钱,我总得看看货!……只能看配型检查报告?……那我什么时候能拿到*****当然是越快越好,我这边随时可以手术!……行!你先把配型报告拿来,主治医生确定没问题我就跟你去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汉子打电话的时候满脸担忧,却藏不住欣喜若狂,闫儒玉和吴错能理解,对肾衰竭的病人来,等到匹配的**就相当于捡回一条命。 两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跟在一旁,待黑框眼睛走进一间病房,闫儒玉和吴错顺势在病房门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开门的瞬间,两人均看到屋内病床上躺着一个神形枯槁的妇人,她脸色发灰,头发几乎全白了。 闫儒玉始终看着手机,坐下后叹了口气道:“我刚刚查了一下资料,有新闻报道称咱们国家每年等待**的病人里,只有不足百分之三的能够获得***要是再加上那些没有排进等待名单里的病人,恐怕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怪不得器官买卖那么猖獗,我觉得吧,这事儿就跟****一样,有需求就有买卖,光凭法律打击,治标不治本。” 闫儒玉掏出烟来,一看是在医院,就又把烟收进口袋,继续道:“你那些卖肾的人,有多大的砍儿过不去非得走这一步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怎么舍得?更可恨的是有些人竟然是为了挥霍而去卖肾。” 吴错挥挥手,“别提了,二组前段时间还接过裸贷的案子呢,知道什么叫裸贷吗?就是你拍些裸照,再提供一些个人信息,人家就给你借高利贷,有个大学女生借了万块,趁着假期去韩国玩了一趟。 等还钱的时候可傻眼了,几个月时间利滚利,万块竟然变成了70多万,对方要挟要么还钱,要么给她介绍生意——就是那种生意,你懂的,要么就把裸照发给她的亲戚朋友老师同学。 这女生没办法了,只好报案,这案子刚破没几,我听那个借贷公司分工明确,有负责往外借钱的,有负责催债的,有负责联系嫖客的。人啊,为了钱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闫儒玉又摸了摸揣着烟的口袋,吴错道:“要不我盯着,你出去抽一根?” “不了,哎,给你讲个发生在医院的鬼故事怎么样?正好我分散一下注意力。” “你丫不是从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事儿吗?” “别废话,听着。” “行,你讲。” “话一家医院的重症病区每早晨7、8点钟的时候准死人,多则5、6个,少则1、个,你猜猜为什么?” “鬼还挺准时,”吴错耸耸肩道:“我不知道。” “后来这家医院就在每间重症病房都安装了摄像头,就是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结果,还真让摄像头拍下来了……” 闫儒玉故意压低了声音,凑近了吴错,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吴错看了闫儒玉一眼,“我还是不相信你会讲鬼故事,别故弄玄虚了,直接结果吧。” “好吧,头一次败给你,”闫儒玉叹了口气,“原来啊,每早晨7、8点钟的时候保洁大婶来打扫这一层的卫生,进屋就把医疗仪器的插销拔了,插上吸尘器的插头,命大的就挺过来了,挺不过来就在这时候死了。” “我去……” “我这鬼故事怎么样?点评一下吧。” 吴错伸手擦了擦额头,“冷,真冷。”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正着话,一旁的病房门开了,黑框眼镜探出个脑袋来四处观望了一下,看到坐在门口的闫儒玉和吴错立即露出戒备的神色。 闫儒玉转向吴错,愁眉苦脸道:“哥,再找不到**咱妈可就不行了。” 吴错反应也是极快,立即接道:“实在不行我给咱妈一个肾!” “哥,你还要多久才能……” 黑框眼镜听到两人的对话显然是放下了顾虑,这才出门,一边往电梯的方向走一边打着电话。 他到了电梯口,两人没动…… 他按下电梯,两人还是没动…… 他进了电梯…… 闫儒玉和吴错立即起身冲向楼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下到一楼,恰好看见黑框眼睛正走出住院大楼的门口。 隔着二三十米远,闫儒玉和吴错远远跟着。 一出医院大楼,黑框眼镜就四下里寻找着什么。终于,他朝停车场的方向挥了挥手,那个方向也有个短发女人朝黑框眼镜挥了挥手,两人都拿着手机,显然是正在相互通话。 靠近些一看,那女人保养得很好,不大能看得出年龄。 彼此确认身份后,黑框眼镜迎了上去,从女人手中接过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女人就上了身旁的一辆黄色甲壳虫车,显然是不想长时间逗留。 “我去跟女的!” 吴错冲向停车场里的车,发动,远远跟着甲壳虫。甲壳虫来到一处商业街,又是吃饭,又是逛街,又是喝咖啡,吴错只是不动声色地跟着,直到闫儒玉打来电话。 “老吴,那女的刚刚拿来的就是配型报告,我听见黑眼镜跟主治医生的谈话了,手术定在后下午,盯紧那女的!” 第五三章 特大倒卖器官团伙案(3) 此后的两夜一,闫儒玉和吴错分头蹲守。两人的心情都不怎么好,尤其是一想到有一个人的肾脏即将被摘除,成为倒卖器官团伙手中赚取暴利的商品,就不由地后背发凉。 吴错查到了那名女子的身份信息。 樊丽娜,44岁,市某医院胸外科主任的老婆,有一子,也是医科大学毕业,与父亲在同一家医院工作。樊丽娜在某医药公司任销售经理,凭借老公在医院的关系,每个月业绩斐然,几乎是在家躺着就把钱赚了。 她的生活习惯与家庭主妇毫不搭边,一日三餐都是在外面解决,不是逛街,就是跟朋友喝茶聊,平均明花、个时泡美容院,十分悠闲。 在医院蹲守的时候,闫儒玉对黑框眼镜一家也有了大致了解。这是一个平凡的家庭,黑框眼镜是家里的独生子,从他频繁的电话以及电话内容中偶尔蹦出的“开盘”“买进”“平仓”之类的专业术语来看,他从事的应该是股票经纪人之类的工作。 在母亲刚患上尿毒症的时候,他们就早早来到医院等待***可10个月后,母亲的病情恶化,几乎命悬一线,却依然没有等到匹配的肾,黑框眼镜自己也做过配型检查,结果淋巴细胞毒试验呈弱阳性,总之结果就是他的肾没法给他母亲用。 做为病人家属,黑框眼睛绝对算得上有勇有谋,照顾母亲和工作两不误,还两手准备,一边在医院等待***一边又搭上了买卖器官的黑市,他能在母亲有生之年找到**也是皇不负有心人了。 这一大早,闫儒玉接到了吴错的电话,吴错有些紧张道:“老闫,今就是黑眼镜他妈手术的日子了吧?” “嗯。”闫儒玉的声音听着有些疲惫,却很沉稳。 “那……按时间来算,他们买卖的肾脏现在已经上手术台了,或许……已经摘取下来了……” “嗯。” “唉!老闫,你……” “你这样不行。”闫儒玉突然打断了吴错,“有些事是我们阻挡不了的,大部分时候刑警只能亡羊补牢,尽人事听命罢了,不明白这一点,你就是在钻牛角尖。” “你得没错,我只是希望这次手术别出什么问题,那可是一条人命。”吴错的声音终于打起了精神,“对了,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如果京北市有不止一个倒卖器官的犯罪团伙呢?” “你担心抓错人?” “是啊。” “无论抓住的是谁,只要顺藤摸瓜,肯定能把所有的此类团伙都挖出来。”闫儒玉回答得很笃定。 “为什么?” “肾脏配型成功的几率很低,否则也不至于有那么多人都等不到匹配的***在这个前提下,犯罪团伙之间一定会共享资源,两家、甚至三家一起促成一单生意是常态,倒不是这些人有多好的合作意识,而是利益驱使。就好比不同楼盘的房产销售会相互交换客户信息。” 闫儒玉站起来伸了伸腿脚,继续道:“今是关键,咱们可都得瞪大眼睛把人盯住。” 4个时后,黑框眼镜的母亲开始术前准备,黑框眼镜提着一个旅行袋,神情紧张地离开了医院。 闫儒玉一边跟上,一边给吴错去了电话。 “黑眼镜离开医院了,估计是去找樊丽娜拿***我跟着呢。” “我这边樊丽娜也出门了……嗯?”吴错显然是在一边开车,一边盯梢,一边与闫儒玉话,语速都慢了下来。 “怎么了?” “娘的!樊丽娜就是个牵线搭桥的,可能根本不知道做黑心手术的窝点在哪儿!”吴错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刚才她的车速突然慢下来,一辆电瓶车跟她迎面而过,电瓶车往她车里递了一只医用保温箱,我看得清清楚楚,里面肯定就是那颗肾!” 不等闫儒玉话,吴错果断道:“樊丽娜肯定去跟黑眼镜交易了,只要你跟着黑眼镜就能碰见她,要不给你派人过去?钱货交易的时候抓现行?” “不必,心打草惊蛇,还是两边同时收网吧,他们交易以后我会盯着樊丽娜,你自己心点,等你消息。” “行。” 闫儒玉如此拖延,其实是有一点私心的,他希望黑框眼镜的母亲能顺利完成手术,既然那颗肾脏已经被拿下来了,那就应该物尽其用,完成一个儿子救母的心愿。 当他看到黑框眼镜与樊丽娜完成交易,甚至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吴错这边静静尾随送来医用保温箱的电瓶车,骑电瓶车的男子一身黑衣,带着廉价墨镜,发型相当凌乱,让吴错想到了那句“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的歌词。 他在心里给黑衣男子取了“爱自由”这个外号,觉得很形象。 爱自由看起来十分悠闲,骑车行驶了大约半时,在北郊一处排挡前停车,进屋就大嗓门地要了一份炸酱面。 吴错也停车,进店,坐在尽量离男子近的桌,也要了一份炸酱面。 正赶上饭点,大排档里生意很好,几乎满座。 爱自由大大咧咧地拿着手机看综艺节目,声音是外放的,挺吵,他时不时嘿嘿笑两声。直到炸酱面端上来,他才将手机放桌上,大口大口吸溜起面条。 吴错正合计着怎么把他的手机弄到手,却突然看见已经有一只手趁乱伸向了爱自由的手机。 有贼?! 嘿!今是怎么了?坏人都扎堆了吗? 只见那贼站在爱自由斜后方,装作仰头看墙上菜单的样子,手迅速地一伸一缩,爱自由的手机就进了贼的口袋。 吴错的反应也着实够快,他心中瞬间就有了一个计划。 就在贼转身离开的瞬间,吴错箭步如飞冲了上去,一个标准的擒拿将贼牢牢锁住,口中振振有词道:“好子,没少在这片儿偷东西吧?!终于把你逮着了!” 大排档内都安静了,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吴错和那贼的身上。 不等贼抵赖,吴错一把掏出了他藏在兜里的赃物——手机。 爱自由这才意识到手机被偷了,当下就撸胳膊挽袖子,一副想要跟贼算账的架势。 “干什么?冷静点!”吴错立马喝止,“现在你的手机是赃物,跟我回局里签个字才能拿走。” 第五四章 特大倒卖器官团伙案(4) 对于吴错的要求,爱自由一万个不乐意,吴错根本不给他辩驳的机会,大手一挥就将他推上了车。 车子驶入市厅的时候,那贼明显觉得不对劲,吴错将两人带下车的时候,那贼还问道:“警官,我就偷了个手机,不是应该归派出所管吗?怎么还到公安厅来了?” 吴错一眯眼睛,严厉道:“干过什么你自己清楚!” 这下那贼脚底下都走不稳了,“你……你要干嘛?想严刑逼供?!我要投诉你!” 那贼一看吴错只有一人,慌慌张张地转身就往外跑,女刑警万露远远看见,冲上前来帮忙,三下五除二就把贼按在了地上。 “进了市厅还敢跑?”万露将贼从地上拽起来,又对吴错道:“我帮你把人带进去吧。” “多谢了。” 将贼带进审讯室,吴错安排两名年轻刑警对其进行审讯,将爱自由带进了一间会议室,让他稍等,这才将赃物手机交给侦听组。 回到会议室,吴错对爱自由道:“麻烦你了,感谢你的配合,只要进行简单登记,你就能拿回手机了。”吴错道。 “我还是第一次进公安厅呢,警官,你们这儿就是专门管警察的地方吧?真威风啊!”爱自由先打了个哈哈,才又谨慎地问道:“没想到啊,你们这儿还抓贼呢!” “贼不归我们管,我们只抓身上有命案的贼。” 这下显然震慑住了爱自由。吴错又摆出一副不愿多的样子,直接进入正题地问道:“姓名?” “孙理想。” “年龄?” “9。” “身份证号?” “68。” “职业?” “目前……无业。” “无业?在家啃老?” 吴错抬眼,严肃地看着孙理想。 “嗨,我哪有那个命。之前干了两年快递,出车祸了,快递公司不负责,我又没医保,为了治伤一下子花光了所有积蓄,也不敢跟家里人,他们还在老家等着我寄钱回去呢。好不容易把伤养得差不多了,也干不了什么重活,只能隔三差五打点零工,朋友那儿有活了就给我介绍点,混日子呗。” 吴错一边填写被盗物品认领登记表,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不想继续干快递了?” “不干了!快递公司都他娘的不厚道!” “你也不容易,还是找个像样的活儿,稳定下来。” 孙理想没有回答,只讪笑了一下,那意思明显是“警官您可真是站着话不腰疼”。 吴错一看没得聊了,就让孙理想在登记表上签字按手印,之后自己拿着登记表离开了会议室。 侦听组办公室,吴错一进门就火急火燎道:“怎么样?搞定了吧?我得把手机还回去了。” “搞定!”一名年轻刑警将手机还给吴错,“已经复制了si卡,可以实时监听电话和短信了,也在手机里安装了爬虫软件,可以翻阅和监控社交软件收发的消息。” “麻烦你了!”吴错接过手机,又谨慎地问道:“那个什么爬虫软件……看不出来吧?” 年轻刑警一拍胸脯,“放心,咱是专业的。哦,对了,刚刚在他手机里有发现,你还完手机再吧。” “行。” 孙理想前脚刚一离开,就立即有两名刑警远远跟了上去。吴错再次回到侦听组办公室,年轻刑警显然正在等他。 “今早晨有人通过微信给他发了一个地址。”年轻刑警指着电脑显示器对吴错道。 吴错凑上前来,只见是一页微信聊记录的截屏。 吴错一看就明白了,聊之人的头像正是樊丽娜,地点是孙理想和樊丽娜交接医用保温箱的路口,看来两人已经轻车熟路。 “还有其它的聊记录吗?” 问话的时候吴错本不抱希望,他以为那不过是一张截图,谁知年轻刑警竟直接在那“截图”上操作起来,鼠标点击左上角的“微信”二字,就回到了最近联系人的聊列表中。 “用鼠标点就行了,就跟平时操作手机一样。” 年轻刑警示范了一下,果然很简单,吴错就亲自操作起来。 很快,他就发现了孙理想的另一条聊记录。 就在孙理想给樊丽娜送货的前一,下午4:15的时候一个网名为“一哥”的人发来一句:送货,老价钱。 孙理想同样简单地回了一句:电话。 吴错立即去翻通话记录,果然,4:17的时候有个电话打了出去。 “帮我查查这个号码,尤其是,昨下午4:17的一通电话,看是从哪个基站打出去的。” “没问题。” 几分钟后,年轻刑警皱眉道:“手机号尚未进行实名认证,可能是在网上购买的si卡,至于昨下午的这通电话……”年轻刑警调出电子地图道:“是从城北郊区某基站打出来的,这个红圈就是该基站覆盖的范围,当时打电话的人肯定就在红圈范围内。另外,这个号码的通话八成以上都是从这一处基站中转的,明号码的主人就在附近生活或工作。” “城北郊区?”吴错预感到这就是造成命案的倒卖器官团伙,而网名“一哥”的人很可能就是案件的关键。 他再次通过电脑软件打开孙理想的微信,进入一哥的朋友圈,想要找找看有没有一哥本人的自拍照片,却并无斩获。 正在翻看照片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指着电脑屏幕道:“停!看这张!” “我靠!老闫!什么时候回来的?!吓死我了!” 闫儒玉耸耸肩,“我跟重案一组副组长有个立功的机会,他就屁颠屁颠跑去盯樊丽娜的梢了。” 两人正话,侦听组的年轻刑警凑上前来,两眼放光道:“您就是闫儒玉?我刚来厅里就听过您的破案事迹!” 他还把手在裤子上蹭了两下,这才伸出手来。 闫儒玉伸手跟他握了一下,“我就是闫儒玉。” “我叫金子多,以后侦听和网监方面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您尽管。” “多谢抬举,”闫儒玉显然不想跟金子多深聊下去,而是继续指着一哥一条友圈内容道:“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配图看起来是随手拍的雪景照,照片应该是在某栋楼的层或者层拍的,周围房屋普遍低矮,像是城中村或者郊区,拍照的地方很可能是一哥的住处……把这张照片放大,调整清晰度,打印出来。这是重要线索!还有,除了樊丽娜,一哥的电话也要4时监听。” “没问题。” 第五五章 特大倒卖器官团伙案(5) 刚过完年,气温开始逐渐回升,连续两个大晴使得积雪融化,将鞭炮的碎屑粘在地上。 一到郊区,路途变得泥泞,坐在车里都能听到车轮上甩起泥水的声音。 寒假没剩几了,不时有几个孩追逐玩耍,从不起眼的路口横冲直闯出来,有一个差点撞车上,吓得开车的吴错直骂娘,只能更加心地前行。 “奶奶的!熊孩子也没人管管!万一撞个好歹,毁的可是整个家庭!” 闫儒玉一边看着案宗一边道:“慢点吧,咱们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前头的路口左转。” “找到地方了?”吴错问道。 闫儒玉指着照片上的一家兰州拉面馆道:“好在电子地图上的商家信息够全,我查了这片区域的兰州拉面馆,总共家,刚刚已经路过了两家,招牌的样子都与照片上的不同,现在只剩最后一家了,就在前面。” 吴错将车子停在牛肉面馆门口,这才拿起照片对比起来。 “就是这家!没错!” 闫儒玉则指着车子斜后方的一栋二层楼道:“从拍摄角度来看,当时拍照的人就在那里。咱们的车停这儿容易被发现,找个便于监视的地方吧。” “可是,在这儿做肾脏摘除手术,会不会太……”吴错借着倒车的时机四处张望一番道:“太不隐蔽了吧!周围有不少住户啊!” 闫儒玉依旧打量着那座二层楼,恰好瞧见一名妇女剔着牙从院门走了出来,那妇女其貌不扬,土黄色的过时外套,不太合身的牛仔裤,根本无法让人与倒卖器官联系在一起。 “来之前我查了近几年国内破获的倒卖器官案件,发现这类团伙虽然五花八门,但是组织形式大同异。 首先要有负责联系买家的人。樊丽娜就是充当了这一角色,她有医生太太的身份,同时又是药品公司的销售经理,频繁地出现在医院并不会引起怀疑,这是很好的掩护,让她有机会接触患者家属。 然后是负责联系器官提供者的人。白了,就是找到想要卖肾的人,谈好价钱,让对方打消顾虑。情节恶劣的还有强迫、欺骗他人捐肾的,这个咱们就不展开来了。 还有专门管理器官提供者的人。因为器官买卖不是见面就能交货拿钱的,它有一个等待配型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器官提供者的人身自由肯定要被控制起来,犯罪团伙会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软禁他们。为了省钱,这些人的一日三餐也是最最简陋的食物,有些甚至连馍馍咸菜都不管够。 当**配型成功,负责伪造身份的人就会出现。咱们国家的法律明确规定移植人体器官只能由国家通过器官移植工作体系,采取无偿捐献的方式进行。 同时,还规定****的接受人只限于****捐献人的配偶、直系血亲或者三代以内旁系血亲,或者有证据证明与****捐献人存在因帮扶等形成亲情关系的人员。因此会有人为器官提供者伪造身份材料和亲属关系证明,以使其能够通过医院的审查。 一切准备就绪,就只剩摘取器官这最后一步了,这个环节里会出现至少一名主刀医生,还有保管和送出器官的人。 有些规模大、反侦察能力强的犯罪团伙会将各个环节隔离来开,避免每一环之间的直接接触,即便其中一环被抓,其余人员还有时间和机会逃跑或者蛰伏下来。如此一来,各个环节之间还会出现独立的送货人,你跟踪过的那个孙理想,应该就是独立送货人的角色。” 吴错道:“这些我也有所了解,你觉得一哥会是什么角色?是他将被取出的肾脏交给孙理想的,进行黑手术的时候不定他就在跟前。” “他能接触到肾脏,明身处犯罪团伙较为核心的位置,但我现在反倒不太关心这个一哥,”闫儒玉皱眉道:“医生还没找到,我担心的是这个。” “是啊,手术环节才是整个案件定罪的核心,其它环节单独拿出来看都有疑点,却又都缺少定罪的关键证据,找不到医生,收网抓人也没用。”吴错一边思索一边补充道:“还有啊,除了医生,这个团伙的犯罪头目也还没有露面,这么大的摊子,肯定有幕后组织者啊。” “只要盯住樊丽娜手里的赃款去向,就能把犯罪头目揪出来,这方面副组长比我有经验,估计快有消息了……” 正着,吴错的电话响起,正是副组长。 吴错接起:“喂?” “组长,有重大发现!”副组长的声音里难掩兴奋,“樊丽娜刚往一个账号里汇了6万!” “查到户主信息了吗?” “查到了!开户人是一个名叫苗花的农村妇女,祖籍河北,苗花有一个学医的儿子,现在在京北市,名叫王九龙。 王九龙原本是个颇有前途的外科大夫,却因为一次打篮球时伤到右臂,落下了右手间歇性无力和轻微颤抖的毛病。 对于普通人来,这样的毛病几乎不会影响到生活工作,可对于靠双手掌控手术刀的王九龙来,这样的毛病足以断送他的职业生涯。 他被迫调整岗位,先是从外科手术改为门诊坐诊,后来急救科缺人手也常常将他抽调过去凑数,几年后他终于悄无声息地沦为一名急救司机。甚至,很多刚分配来的医生护士都不知道王九龙从前竟然也是一名外科大夫。 有这样的经历原本并不可疑,可王九龙工作三打鱼两晒网,时常以治疗手伤为由跟医院请假,谁都知道他根本不是去治伤的,但又谁都不清楚他究竟干什么去了,这就可疑了。 尤其值得怀疑的是,孙理想给樊丽娜送**的当,这个王九龙也请假了,且监控摄像显示他当清晨开车去了城北,他很可能就是肾脏摘除手术的主刀医生。这个王九龙有重大作案嫌疑!” “太好了!”吴错激动地一拍手,“千万盯住王九龙!我确认一下其它几处的蹲守情况,等我通知,咱们一起收网!” “组长,你得赶紧做决定,王九龙明也请假了!恐怕又有黑手术啊!” 第五六章 特大倒卖器官团伙案(6) “医生就是幕后老大!可以收网了!”吴错激动地对闫儒玉道。 “我想不明白,”闫儒玉揉着额头道,“黑道生意水有多深?一个毫无背景的急救车司机怎么就成了犯罪团伙头目?他哪儿来的威信?” “你的意思……王九龙未必是藏在背后的老大?”闫儒玉这么一,吴错也犹豫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这一点还想不明白。” “那咱们就多蹲守些时候,再者,只要盯住钱的去处,就算幕后老大另有其人,他早晚也得露出马脚。” “不能等了,你看那儿!”闫儒玉指了指一辆刚刚停在二层楼大门口的车子。 黑色不起眼的桑塔纳,不新不旧,不干不净,一下子就融入了周遭环境中,谁也不会对这辆车多看一眼。 此刻,一名身着红色羽绒服的女子和一名身着黑色棉衣的男青年从二层楼的院门出来,走向了桑塔纳,男青年似乎很长时间没出过门了,他眯着眼睛,不太适应阳光。 他的衣服和裤子皱皱巴巴,看起来有些颓废。 打两人一出门,坐在桑塔纳里的光头司机就虎视眈眈地紧盯着男青年,仿佛鹰犬盯着猎物。 那眼眼神的意思很明显,颓废青年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光头会不会就是一哥?”吴错问道。 “试试就知道了。” 闫儒玉掏出手机,拨通了一哥的号码。 “喂?” 出乎两人预料,一哥竟然是个女人!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吴错甚至迅速核对了一遍号码,确定没有拨错。 “喂?话啊!” 对方显然没什么耐心。 “是春霞妹子吗?我是亮伟大哥啊!我到京北市了,上哪儿找你去啊?……” “靠!打错了!” 对方粗暴地挂了电话,几秒后,桑塔纳启动了。 通话虽然短暂,两人却还是透过桑塔纳的车窗,模模糊糊地看到红衣女子有一个从耳边放下手机的动作。 闫儒玉一边下车一边嘱咐吴错道:“这儿肯定是软禁卖肾者的地方,我守着,你快开车跟上去!红衣女人就是一哥!她要带着卖肾者去黑手术窝点了!” 吴错一脚油门远远跟在桑塔纳后,一边开车一边给同组的刑警打电话叫增援。 恰有两名刑警就在附近摸排诊所,两人迅速反应,在跟踪一哥的路上与吴错汇合。 桑塔纳谨慎地兜了几个圈子,三个人两辆车远远吊在桑塔纳后方,且交替跟踪,总算没有引起怀疑。 半时后,桑塔纳停在一座破旧孤立建筑的不起眼后门处,吴错看到红衣女子和黑衣青年下车,一闪身进了建筑。 两名刑警远远停车,原地待命,吴错则顺着建筑前的土路开了过去。 路过建筑大门时,一块斑驳的牌子引起了吴错注意。 市第四人民医院。 在京北市,你要骂一个人神经病,有时候会“您是四医院跑出来的吧?!” 四医院是精神病院。 年前四医院从北郊搬迁到五环以内,看来这里就是这家医院的前身了。 建筑显然已经荒废,大院里长满了杂草,吴错不由吃惊,这些人还真选了个做黑手术的好地方。 万事俱备,只等王九龙这个黑大夫一到,就能开展抓捕了。 二层楼这边,闫儒玉也没闲着,吴错刚走他就给侦听组的金子多打了个电话。 “金警官,问你个事儿。” 金子多一听是闫儒玉,态度10个积极,感觉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弹起来了。 “您!您!” 闫儒玉真想跟这位金警官好好聊聊,别动不动就您您的,有代沟似的,可又觉得现在不是这些事的时候,于是直奔主题道:“你能不能暂时屏蔽一哥的手机?” “屏蔽?呃……您……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让别人的电话都打不进去,但凡有人给她打电话,就会收到类似关机或者不在服务区的提示。” “明白了,意思,您稍等。” 只听电话里传来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十几秒后,金子多笑道:“搞定了,不信您亲自给她打一个。” 闫儒玉试着给一哥打过去,果然传来对方不在服务区的提示。 点上一根烟,深吸一口,闫儒玉走上前去敲了敲二层楼的院门。 “谁?” 从门缝里看到,一个穿着粉色紧身裤的青年撩开棉布门帘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找一哥,一哥在不?”闫儒玉叼着烟口齿不清地答道。 趁着紧身裤青年没来开门,闫儒玉赶紧朝手上呸了两口口水,在头上一通乱抓,把因为最近没空理发而略长的头发抓成了鸡窝,瞬间跻身杀马特家族,时尚时尚最时尚。 又对自己的外套鞋子一通蹂躏,把上衣拉扯的褶皱不堪,将黑皮鞋在泥水里狠踩了几脚丫,又往裤腿上甩了几道泥点子。 总之,你时候敢这种形象回家,你妈八成得揍你。 紧身裤青年走近,并没有开门,而是透过门缝戒备地看着闫儒玉。 “你找一哥干什么?” “她能带着我赚钱,我就来了。” 着话,闫儒玉掏出手机,指着刚刚跟一哥的两次通话记录道:“你看,来之前我还跟她打过电话,可等我到了地方,她电话就打不通了,我只能敲几家门问问,碰碰运气。” 紧身裤青年一边眯起眼睛确认闫儒玉手机上显示的号码,一边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打不通?不应该啊。” “你等会儿!”撂下一句话,紧身裤掏出自己的手机给一哥打了过去,结果自然是没人接。 闫儒玉讨好地笑道:“兄弟,真是一哥让我来的,你看,外头也怪冷的,她要是就在这儿,你能不能帮我叫一下?” 紧身裤想了想,问道:“一哥要带着你赚钱?” “可不是。” “知道是赚什么钱吗?” “她来了面谈。” “呵,面谈?”紧身裤不怀好意地一笑,“行,那你进来吧。” 走进大门的时候,闫儒玉紧张得毛孔直立,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甚至还不忘开启录音功能后才将手机收进口袋。 第五七章 特大倒卖器官团伙案(7) 一楼堂屋。 屋里共三人,除了紧身裤以外,还有一个将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青年,发廊弟似的,一直坐沙发上玩手机。 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背对门坐着,大汉面前是个蜂窝煤炉,炉子上一个铁饭盆里不知煮着什么,大汉手拿筷子在饭盆里挑挑拣拣,偶尔夹一筷子送进嘴里,立即被烫得直哈气。 紧身裤很恭敬地冲大汉道:“涛哥,这是一哥带回来的人。” “来发财的?”被叫做涛哥的大汉头也没回地问道。 “是是是。”闫儒玉谄媚地上前一步。 “既然想发财,就得守我们这儿的规矩,知道吗?” “当然当然……嗯,那个……呵呵,我问一下,都有什么规矩?” 涛哥总算回头撇了闫儒玉一眼。 “第一条规矩,不该问的别问。既然来了,就先住下吧,明带你去体检,钱不是那么好挣的,病秧子我们不要。” 闫儒玉喜上眉梢,“你们还给体检?好啊,我自己可舍不得花钱弄那玩意儿。” 涛哥挥挥手,示意可以结束谈话了,又一门心思关注起了铁饭盆里的东西。 紧身裤领着闫儒玉出了门道:“楼上还有一个空床位,你子运气不错,不过,你得先……” 闫儒玉弯腰捂着肚子道:“有厕所吗?我这忍半了,不行了。” 紧身裤皱眉,“事儿真多!” 抬手指了指楼梯拐角处,“赶紧去。” 闫儒玉刚进厕所,就听紧身裤不耐烦地问道:“哎,你大的的?大的我就不站这儿等了。” 闫儒玉不好意思道,“麻烦你了,帮我拿点纸。” 透过卫生间累累缝隙的木门看到紧身裤走了,闫儒玉赶忙掏出手机,给吴错发了最后一条短信:已入狼窝,拖住一哥! 脱裤子,蹲下,打开手机上的游戏开始玩。 紧身裤回来,一边将手中的纸透过门缝递给闫儒玉,一边道:“对了,你得把手机交上来,这儿不让跟外界联系。” “那不行!我还打游戏呢。”闫儒玉立即炸毛,对他来,网瘾青年那就是本色出演。 “打什么游戏?!打游戏重要还是赚钱重要?”紧身裤恶狠狠道:“子,第一来别给我找麻烦。” “总得让我把这把打完。”闫儒玉接过手纸继续蹲坑,眼睛始终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游戏界面。 “咱们商量商量呗,要不你把手机卡收走,手机给我留下,玩玩单机游戏还不行吗?” “少他娘的废话,你赶紧的,老子没工夫等你!” “行行行!” 闫儒玉用左手拇指和无名指勾住手机,双手叠着手纸。 啪嗒—— 万万没想到,“一不心”手机竟然掉进蹲坑里了。 “我靠!手机!”闫儒玉立即炸毛,大声嚷嚷道:“都怪你!要不是你在那儿催催催,我能急死忙慌把手机掉进去吗?!” 门外的紧身裤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厌恶地骂道:“草!你还敢我?!” 闫儒玉顾不上门外的叫骂声,随便擦了两下,提上裤子,抓起竖在地上的皮搋子就要去捞手机,可那皮搋子哪能够得着蹲坑下方的深洞。 “妈的混蛋!开门!”紧身裤在门外又叫又骂,惊动了一楼屋内的涛哥和花毛。 涛哥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闫儒玉开门,在院子里四处寻找,总算从角落找到一根木棍。 他一边拎着木棍往厕所走,一边对涛哥道:“大哥,手机掉进去了,我得赶紧捞。” 刚走到厕所门口就被涛哥一把揪住领子,“手机掉了?” “大哥!再不捞手机就泡坏了!” 涛哥不理他,却对紧身裤道:“你看见他手机掉进去了?” “看见了。” “呵呵,”涛哥松开抓着闫儒玉的手,“下水道有转弯,东西掉下去就别想往上捞了,我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正好,等你赚钱了换个新的。” 闫儒玉仍不死心,拿着木棍冲进厕所捅咕半,失望道:“还真有转弯,你们这儿有没有铁丝?弄个铁钩子兴许还能把捞上来……手机没了是真不行啊,不别的,想给一哥打个电话都不行。” 紧身裤的耐心显然已耗尽,他不耐烦地将闫儒玉推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哪来那么多屁事?!赶紧走,上住处呆着去!” 闫儒玉骂骂咧咧,却也只能无奈地往楼上走。 上到二楼是一截走廊。走廊上方扯着一根晾衣绳,有几条红的蓝的黑的内裤、秋衣秋裤挂在上面。 走廊左手边是窗户,右手边是四扇门,显然一共四个房间。引起闫儒玉注意的是,每扇门上都挂着一把巴掌大的锁头。 紧身裤走到第三扇们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去开门锁。 钥匙的叮当声引起了屋内一些人的注意,有人凑过来拍打着门,叫嚷着:“放我们出去!” 紧身裤粗暴地也拍了几下门道:“再叫唤老子拿你们喂狗!” 转而又对目瞪口呆的闫儒玉道:“没事,就吓唬吓唬他们,你别跟他们一样,好好听话,轮到你了自然让你发财。” “是是是。”闫儒玉唯唯诺诺地答应着,心里却在暗自琢磨:第4扇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没人吗?那为什么要挂锁?里面锁着什么呢? 容不得他多想,紧身裤已经打开了第三扇门,“进去吧。” 闫儒玉走到门口一看,房间的窗子被封死了,光线很差,味道还不如楼下厕所。地上凌乱地躺着几个一次性饭盒,里面的剩饭已经发霉,还有烟盒和烟蒂。 屋内有四张高低床,总共8个床位,6个人,有坐有站,麻木地看着门口的闫儒玉。其中一人从地上捡起一枚烟蒂,旁若无人地点燃,抽了两口,直到几乎烧到滤嘴才不舍地又丢掉。 “这……”闫儒玉露出为难的表情,“要不……还是先等一哥回来吧……” “等什么等!”紧身裤一把将闫儒玉推进了屋,咣当一声关门上锁。 “真他娘的可笑,到了这儿指望王老子也没用!” 第五八章 特大倒卖器官团伙案(8) 没想到,几秒钟后门又开了。 这次涛哥和紧身裤都站在门口,涛哥不满地冲紧身裤抱怨道:“跟你了多少次,心驶得万年船,能不能长点脑子?” 紧身裤唯唯诺诺地答应,转脸就冲闫儒玉与撒气道:“给老子滚过来!搜身!” 闫儒玉心想,我就嘛,怎么可能少了这一步。 确定闫儒玉身上除了几根烟和一个火机就再无别的东西,涛哥和紧身裤才又锁门离开。 一关门,屋内黑得简直伸手不见五指,闫儒玉闭了一会儿眼睛才适应了黑暗。 “你们好啊,不知各位怎么称呼?……那个,叫我闫就行,”闫儒玉向6人问道。 没人理他,他不死心,继续道:“你们也是来赚钱的?” 这次,终于有人拍了拍靠着门口的上铺床板道:“你睡这儿。” “哎!”闫儒玉一边答应一边掏出一根烟,递给跟他话的人,“兄弟,谢谢了。” 那人瞬间两眼放光,迅速接过烟来点上,打火机的火光映出了他脸上满足和得意,仿佛做成了一笔大赚的买卖。 其他几人也露出了羡慕的神色,数道目光聚集在闫儒玉掏烟的口袋,那口袋很瘪,明显并没有装烟盒,烟是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来的。 那烟盒去哪儿了? 没人在意这个问题。 当下就有人凑上来对闫儒玉道:“兄弟,还有烟吗?给我来一根!” “好意思吗你?刚才人家问你话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拿到烟的人立即出言挤兑。 后凑上来的人锲而不舍道:“别人都叫我胖子,以后大家都在这儿住着,有福同享嘛,快快快,给我也来一根。” 这人白白胖胖,一张大圆脸,看起来心特别宽的样子。 闫儒玉冲胖子笑笑,问道:“兄弟,我心里不踏实啊,他们究竟为啥把咱关起来?真要带着咱们赚钱去?” 这次,大伙开始七嘴八舌地回答闫儒玉的问题,显然都想得到一根烟。 屋里的七人中,来的时间最久的就属胖子了,已经被关了将近半年,半年恶劣环境中的生存并未消磨他身上的肥膘,反倒让他留了一头披肩长发,真是骨骼清奇。 据胖子,闫儒玉一来这里就算是满员了。每间屋子里8个人,正好4个。 “那第四个房间里呢?”闫儒玉问道。 “好像是病号。”有人接话道:“我那次出去上厕所,看见涛哥和一哥——就是那女的,从4号屋出来,一哥手里还拎着装血纱布的袋子。” 有人笑道:“你子看得准吗?带血的一定是纱布啊?别是娘们儿的那玩意儿。” 众人心照不宣地低声哄笑,闫儒玉也尴尬地笑了两声,心想幸亏别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胖子继续道:“还有啊,每隔个把月就有人被带走,涛哥他们要被送去赚钱了,只要听话,以后也能轮到我们。” “那……你们没问问究竟去哪儿赚钱?” “涛哥不让问啊,保密得很。”胖子道。 有人补充道:“我听是去干印假币的活儿,非法嘛,不然干嘛这么保密?好像是哪处山里头,地形易守难攻,连荷枪实弹的警察都打不上去。” “印假币能轮着你?”有人反驳道:“我可听他们做的是买卖人口的生意,咱们要被卖到老挝去了!” 闫儒玉心头乌云密布,这些人还不知道自己体内的器官已经被人盯上了,被关了数月还做着赚钱的美梦呢。 这起案件已经不仅仅是买卖人体器官,还涉及以引诱、欺骗、胁迫等手段寻找器官提供者,够得上故意伤害罪,如果致人死亡,那就是故意杀人!(本书涉及的法律内容,都是查过相关法律活规定的,绝非信口胡,作者会尽最大可能让书中内容贴合现实,请放心阅读。)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屋子深处角落的床底下响起。 “快通了!” 闫儒玉这才注意到,床底下还有一个人,他好奇地凑上前去,按亮打火机,只见一名青年正不停地用一个铁片刮着墙壁。 正是与4号屋子相邻的墙壁! 大冬0度左右的气温,那青年竟然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肌肉。 “嘿!还真让你给挖通了,行啊子,《越狱》没少看吧。”胖子也凑过来看了一眼,但很显然,他关心的重点依然是闫儒玉口袋里的烟,“我,兄弟,咱都这么熟了,来一根呗,别那么气啊。” 闫儒玉一笑,掏出一根烟给胖子,其他人有样学样地也想上前来套近乎,闫儒玉笑道:“不好意思,最后一根了。” 众人散去,有的口中还不干不净地骂上两句,抱怨闫儒玉厚此薄彼。 人性大概就是如此,那东西本不是他的,别人没有送给他,他就觉得吃了大亏。 闫儒玉不再理会这些人,而是一门心思帮床下的青年打着火光。 墙上的洞有巴掌大,已经挖了十厘米左右的深度,半截红砖掉在一旁,眼看就要挖通了。 青年冲闫儒玉点点头,“你叫……闫?” “是。” “叫我建军吧。” “建军。” 年代感很强的名字。可能是由于周遭氛围,两人互通姓名时被渲染上了一种初见革命战友的感觉。 “你也对4号房间感兴趣?”建军问道。 “跟你一样。” “我就是想知道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那些人要拿我们干嘛。我觉得4号房间里会有答案。”建军继续道。 显然,建军是屋里唯一一个智商在线的人,跟其余六个过了今不想明的主儿关在一起,够让他难受的。现在闫儒玉来了,他如获知音,很愿意多两句。 闫儒玉斟酌一番后,低声道:“我倒是已经有了一个猜想,希望能在第4个房间里得到验证。” “什么猜想?” “一个不太好的猜想,你……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任凭建军再怎么问,闫儒玉也不再多一句,被问急了,闫儒玉干脆道:“你是个退伍军人吧?而且还是刚刚从部队下来的。” “你怎么知道?” “门口晾的衣服,有一条军绿色裤衩——别怀疑,我没有内衣收藏癖,就是无意间看见了——那是部队发的,而这里有军人特质的只有你一人。” “你这人有点意思。”建军笑了一下。 一声极其轻微的碎裂声响起,两人心中又喜又怕,不由自主地一起看向墙上的洞口。 只看了一眼,建军的肩膀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整个人如触电了一般拼命地往外蹭。 可惜闫儒玉堵就在外面。 闫儒玉不仅堵在外面,还眼疾手快地一下子捂住了建军大张着想要喊出声来的嘴。 “冷静点!你想让涛哥他们发现你在挖洞吗?!” 建军的心理素质还是相当好的,瞬间就停止了挣扎。 闫儒玉这才抽空往墙洞的另一侧看了一眼。 这一看,也是一个激灵。 闫儒玉不相信怪力乱神之,可看到眼前这个人,他还是一下子就想到了鬼。 那究竟是人是鬼? 是人,又是经受了怎样折磨的人? 他已没了人形,瘦得整个脸颊都凹陷了下去,皮肤是那种病入膏肓的灰白色,嘴唇也是灰色的,裂着好几道深深的口子,像脱落的墙皮,眼睛里毫无光彩,瞳孔扩散的死人一般,可他又拼命瞪大眼睛,透过墙洞直勾勾地盯着闫儒玉。 他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 突然,他的嘴动了一下。 “救命……救命……” 第五九章 特大倒卖器官团伙案(9) 那人的声音虽,闫儒玉和建军却是听得真真切切。 不仅他俩,距离最近的胖子也察觉到了异样。 胖子伸过留着披肩发的脑袋看热闹,几根油腻腻的头发不慎从闫儒玉嘴角扫过,可把他恶心得够呛。 “我靠!男版贞子!” 胖子一声低呼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其余5人也都凑了过来,闫儒玉赶忙道:“大家让一让,都别慌!谁有水和吃的?快拿过来!救人要紧!” 胖子立即指着一名矮个青年道:“他有半瓶水!” 矮个青年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掏出一个旧兮兮的矿泉水瓶。 “多谢。”建军拿过水瓶,拧开,瓶子从墙洞里伸过去。 那人就像一只闻到肉味儿的狗,伸长脖子将嘴凑了上来。 久旱逢甘霖。 当建军收回水瓶,那人的嘴巴滋润了些,眼睛里也有了一点儿光。 “我快死了,你们要是出去了能不能给我媳妇打个电话?求你们了!可怜可怜我!我儿子还不到岁啊!” “兄弟,坚持住,我们一定救你出去!”闫儒玉将手从墙洞里伸过去,在那人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这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们……割了我的肾……还有二分之一的肝脏。” 闫儒玉虽然早有预料,心却还是猛地揪了一下。 其余7人全愣住了,他们已经想到这是一个倒卖人体器官的组织,这样的结果令他们措手不及。 有人还喃喃道:“不是要带我们去赚钱吗?”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胖子,他推开众人,冲到门口,使劲儿朝着门上踹了两脚。 就在他想叫喊的时候,闫儒玉和建军也冲了过去,一人一边死死按住了胖子,闫儒玉还拼命捂着他的嘴。 “作死吗?!想活着出去就给我闭嘴!”闫儒玉整个人压在胖子身上,凶狠地在他耳边道。 胖子终于怂了,鼻涕眼泪都流了下来,“我不想死,不想死啊!我的肾,我的肝……呜呜……” 上楼声,一个脚步在门口停下,紧身裤的声音传来:“干什么呢?!造反吗?!不想活了?!新来的,我警告你,老实点!” “放我出去!大哥!求你了!他们抢我的烟!” 闫儒玉的声音中无限委屈,甚至还上前拍了几下门,众人皆被他的随机应变折服,就连胖子都忍住了抽噎。 “呦,还有烟抽呢,忍着吧,习惯就好了!” 紧身裤的声音中透着得意,那是一种能够操控别人命运生死的得意。 屋内8人中,就算是再没血性的,此刻对门外这个声音也是恨得牙痒痒。 待紧身裤离开,建军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闫儒玉道:“你刚刚已经有了一个猜想。” “是。” “那你的猜想验证了吗?” “跟我想得差不多,不,更糟。” “你好像早就知道这儿是做人体器官买卖的。” 众人相互交换眼色,将闫儒玉围住,似乎他是坏人派来的内奸。闫儒玉并不辩解,坦然接受众人的审视。 这时,仍趴在床底下的一人道:“别吵了!他又话了!” “什么?”闫儒玉第一个冲了过去。 那人的声音很,似乎已经虚弱到了极致,闫儒玉只能整个人缩到床底下,将耳朵凑到墙上的洞口,才勉强听到他反复叨念的一串数字。 “158……” 是电话号码! 只听了一遍,闫儒玉就了然于心。 “我记住了,兄弟!撑住啊!就快得救了!我保证!” 那人似乎又缓过一口气来,挣扎着向前伸出手,闫儒玉赶紧也将手伸过去,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 纵然是对方拼尽全力的一握,闫儒玉也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力道 “那女的偷了我的肾!替我报仇!” 闫儒玉大惊,急促地问道:“女的偷了你的肾?什么意思?你是给你做手术的是个女的?” “就是一哥!是她亲手摘了我的肾!切了我的肝!我要扒了她的皮!做鬼也不能放过她!我好恨啊!” 喊声并不大,却已耗尽了那人所有的力量,喊完,他的头便垂了下去,嘴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 “喂!醒醒!坚持啊!” 建军迅速伸过手去,探到那人脖子上。 “怎么样?”闫儒玉焦急地问道。 建军摇了摇头,“恐怕不行了……” 气氛再次凝固,每个人都煞白了脸,胖子甚至下意识地捂住了后腰,生怕一个不心肾脏就丢了。 闫儒玉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却不是为了眼前这些人的安危。 他想到了被外号为一哥的红衣女子带走的颓废青年,如果一哥也具备手术能力,那在这些人进入黑手术的窝点以后,手术很快就会开始。 而警方的情报中只有王九龙一个黑医生,警方肯定会等待王九龙进入黑手术窝点再抓现行,等到警方发现今的主刀医生不是王九龙,手术恐怕已经做完了,颓废青年的肾就保不住了! 绝不能让这台黑心手术成功! “怎么办?怎么办?……不能坐以待毙……要不咱们打出去?”胖子期待地看着众人。 “打出去?老楚的下场你忘了?”有人道。 听到“老楚”二字,胖子立马怂了。 建军问道:“老楚是谁?” “老楚以前是干工地的,仗着自己有膀子力气,想要从这儿逃出去,然后……然后……”话的人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别看涛哥就三个人,他们有枪啊!一枪爆头!脑浆子都喷出来了!我们亲眼看见的!是不是啊?胖子?” 胖子连连点头。 “闫,你的想法吧,你怎么能猜到这儿是倒卖人体器官的地方?”建军继续对闫儒玉的身份穷追猛打。 “就是猜到了。”闫儒玉回答得风轻云淡。 建军毫无保留地亮出底牌道:“不瞒大家,我是个退伍的特种兵,对付三五个涛哥那样的虚架子还是有把握的。之所以一直留在这儿,只不过想看看这儿究竟有什么猫腻。 既然现在都清楚了,我就有责任带大家逃出生,只是……” 建军颇有深意地看了闫儒玉一眼,继续道:“只是万一咱们中间混进了奸细,关键时刻掉链子,那可要害死人了。”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闫儒玉一笑,“你有多大把握带所有人安全离开?” “八成把握,毕竟对方有枪,我们……很可能会有伤亡。” “那就不能贸然行动。” “你凭什么命令我们?” “因为警察正在营救大家,只要别瞎折腾,我保证,一之内所有人都能安全离开。” 第六十章 特大倒卖器官团伙案(10) “你是警察?”建军问道。 不等闫儒玉回答,胖子倒是先表示了怀疑:“怎么证明你的身份?” “他能帮我证明,”闫儒玉指了指建军。 “我?” 闫儒玉摊开双手,对建军道:“你仔细看看。” “这……老茧……你也曾经受过高强度的射击训练?”建军细看之下立即发现了闫儒玉手上与众不同的地方。 “没办法,跟人搏斗的本事太差,只能靠枪来凑,现在你相信我是警察了?” 建军思忖了一下道:“我信你。” 胖子随即道:“嗨,原来是警察同志,可把你们盼来了,咱们是鱼水一家亲,我就知道危难时刻警察不会不管我们的!” 屋内凝重的气氛总算散去,众人又七嘴八舌起来。 “同志,外面还有别的警察吗?”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得救啊?你不会骗我们吧?” “他们还抢了我两千块呢,能要回来吗?” …… 闫儒玉松了口气,他一边回答众人的问题,一边想道:幸亏混进来探查了情况,否则,任由这些人自救,一旦与持枪的歹徒发生冲突,造成伤亡的后果就太可惜了! “大家听我,”闫儒玉道:“我的同事正在追踪黑手术窝点,一旦黑医生进入窝点,几处地方就会同时实施抓捕。” “你是二傻子也能得救?”胖子问道。 “二傻子?” “就是刚刚被一哥带走的人啊,穿黑衣服来着,不怎么话,呆愣愣的,我们都喊他二傻子。” “二傻子,他正是问题的关键。因为信息偏差,我的同事可能会错过最佳解救时机,二傻子的肾脏可能保不住!” “啊?!你们警察是干什么吃……”胖子口无遮拦的话到一半,旁边的人拽了他一把,他这才刹住车。 闫儒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样的误解他早已习惯。想要毁了群众对公权力的信任,一代糟糕的公务人员就足够了,可要重拾信任,可能需要好几代公务人员的努力。 建军瞪了胖子一眼,转而对闫儒玉道:“你想怎么办?我帮你。” —————————— 5分钟后。 建军开始敲门,“快开门!我要撒尿!开门啊!” 闫儒玉也在一旁喊道:“大哥!开门啊!我也撒尿!” “喊什么?!催命啊?!” 紧身裤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他虽不耐烦,却还是拿着钥匙上了楼。闫儒玉怀疑,要不是为了避免这些人得病,影响肾脏质量,紧身裤兴许会逼迫他们在屋里解决。 唉,人性还能再阴暗点吗? 开门,建军不多废话,直接奔向楼下厕所,闫儒玉也想往外奔的时候,紧身裤却上前一步,恰好卡在门口。 “子,你让老子很不爽!给我心点!” 闫儒玉陪着笑道:“大哥,我一紧张就爱上厕所,对不起啊。” 紧身裤厌恶地让开一道缝,闫儒玉这才侧身心翼翼地出门,生怕碰到紧身裤,又惹得他不爽。 建军大大咧咧走进厕所,连门也不管就哗啦啦地解决起来,闫儒玉等在门外,心想这家伙什么体质,尿就尿啊,都不用酝酿一下的。 建军麻利地提上裤子,回身一看闫儒玉。 紧身裤站在不远处的楼梯台阶上盯着两人,涛哥和花毛就在米开开外的屋子里。 前有狼后有虎,此刻并非动手的最佳时机,但却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紧身裤怎么也没想到,建军会突然向闫儒玉发难。 他飞起一脚恰好踹在闫儒玉胸口,同时口中骂道:“子!有两根烟就敢作威作福,我弄死你!” 闫儒玉虽伸出手臂勉强挡了一下,但这一脚力道极大,加上他瘦,竟然直接被踹飞了。 飞在空中的时间既短暂又漫长,在旁人看来那就是一瞬间,但闫儒玉仿佛觉得那一刻一切都成了慢动作,他甚至偏了偏头,用余光扫了一眼院子角落。 正是他捡起去厕所捞手机的木棍的角落。 建军不愧是特种兵,在紧身裤等人赶来之前又上前补了一脚。 紧身裤、涛哥、花毛合力将他拉开的时候,闫儒玉借着这两脚的惯性,已经连滚带爬地缩进了院子角落。 涛哥照着建军的腹就是两拳,打得建军弓着腰,如一只虾米。 “新来的,又他娘的是你!” 控制住了了涛哥,紧身裤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前来对着闫儒玉就是一阵猛踹,打得闫儒玉直流鼻血。 “行了,带回去吧。”最终还是涛哥开口道:“伤了残了都是咱们的损失,差不多得了。” 紧身裤揉着拳头,恶狠狠地对闫儒玉道:“子,再让我碰上你惹事,老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弄死你!” 闫儒玉拿衣袖捂着鼻子,垂头丧气地跟着紧身裤往楼上走,心中却是无比窃喜。 两人进屋,屋门落锁,涛哥和紧身裤的脚步声消失,胖子按耐不住第一个凑上来,声问道:“怎么样?拿到了吗?” 闫儒玉一摊手,手上可不正是他的手机。 原来,掉进厕所的其实是闫儒玉的烟盒,他谎称手机掉下去了,然后趁着去找木棍的机会将手机藏在了院子角落堆积的枯枝老叶里。 “嘿,就知道你们警察同志办事靠谱!” 胖子这人除了心大点儿,口无遮拦,也没什么大毛病。其余几人却各怀私心,有人当即就道:“给我用用电话!我要给家里人一声!” “个屁!”有人立即制止,“赶紧给外面的警察打电话,快把我们救出去吧,我一分钟都不想呆这儿了!” “是啊是啊,快让人来救我们吧!” “再忍忍吧!”关键时刻还是建军站出来道:“警察同志为了救咱们都深入虎穴了,还主动挨了打,怎么?你们还信不过他?” 这下终于把众人的话给噎住了。 闫儒玉却顾不上这些,开机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吴错的电话。 响了很久,直到“暂时无人接听”的语音提示响起。 怎么回事?吴错为什么不接电话?难道跟踪任务出什么岔子了? 第六一章 特大倒卖器官团伙案(11) 直到眼见一哥等人进入废弃的精神病院,吴错的跟踪任务始终很顺利。 他与负责蹲守王九龙的副组长通了电话,得知王九龙这一都在东逛西逛,买了几样礼品。 逛街?买东西? 吴错压下心头疑虑,又打电话回市厅请求特警支援。 不仅要来废弃精神病院支援,还要去闫儒玉盯守的二楼支援,那里很可能会有一场硬战。 安排好一切,那一丝疑虑又绕回了吴错脑海中。 这种时候,王九龙怎么还在悠闲地逛街?难道他不该赶来准备手术? 一想到一个人即将被摘取肾脏,吴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不对劲儿!得进去看看! 吴错给在远处蹲守的同事打了电话,嘱咐他们立即接应前来增援的特警,这才将手机调至静音,下车,向废旧精神病院潜行而去。 精神病院周围十分荒凉,半人高的杂草是极好的掩护,吴错很快就到了院墙边。 院墙是那种老式的砖墙,有多处缺口,缺口处的砖头不知所踪,大概周围人家修葺房屋需要用到砖头,给搬走了。 所以要进入院子并不难,难的是从院墙到医院大楼中间有一段路是没有植物遮挡的。 万一有人从大楼高处向下监视,吴错就会暴露。 他猫在墙根思索了片刻,最终觉得此刻时间宝贵,不能再僵持下去,万一被发现了也只能随机应变。 终于,吴错穿过空地进入了医院大楼。 大楼的正门有卷帘门牢牢锁着,好在一楼有一扇窗户是破的,吴错三下两下就从破窗户翻进了屋内。 大概是今阳光充足的原因,屋内并没有恐怖电影里废弃医院的阴森感觉,就是灰尘实在太厚,被吴错一带,立即有无数灰尘颗粒在阳光中浮游。 屋内正中是一张破旧的木桌,一看就是那种老式的医生办公桌,一只破口的玻璃杯摆在桌上,半截衣架躺在地上,只剩一个底座,有挂钩的上半截不知去向。 吴错将衣架的杆子从底座上取下来,掂量了一下,有点分量,可以当棍子防身。 走到门口按了一下电灯开关,出乎意料地,灯竟然亮了。 怪了,难道犯罪团伙一直在为这里支付电费? 吴错又简单地通了个电话,嘱咐在外等候的同事查一查这座废旧建筑的归属。 关灯,来到屋门外的走廊,吴错的探险之旅正式开始。 走廊左手边是医院大厅,顺着走廊来到大厅,吴错环顾四周,希望能找到引导图、平面图之类的东西。 根据他的推测,犯罪分子一定会选一间旧的手术室做为黑手术地点,而有了引导图手术室就好找了。 很快,吴错发现了墙上一张简易的引导图,可惜引导图上并未明确标示出手术室的位置。 吴错看着图思忖片刻,心中有了主意。 这是一栋六层的老式建筑,其内有两处楼梯,以及一部医用电梯。 吴错先是去检查了电梯。 电梯门开着,恰好停在一楼,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停用了。 他又仔细检查了电梯旁的楼梯,发现楼梯上以及楼梯附近的灰尘中并未留下脚印。 显然犯罪分子不曾由此处上楼。 吴错又来到另一处楼梯,竟然也没有脚印! 怎么回事?难道手术地点就在一楼? 可是自己在一楼来来回回地兜了好几圈,并无任何端倪。 不会是……这些人平白从大楼里消失了吧? 吴错深吸几口气,又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驱散那些恐怖诡异的想法。 “老吴,不能怂,冷静下来,要是老闫在,肯定不相信什么鬼怪,这些人要是有那些玄乎的本事,还用的着干倒卖器官的勾当?”吴错不断进行着自我心理建设,总算压下了心惊肉跳之感。 那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呢? 没上楼,也不在第一层…… 他突然想到一个细节。 负一层! 这栋楼里还有负一层!刚刚检查电梯的时候,电梯里的按键上有B1的字样,正是负一层! 难道黑手术室在楼下? 可两处楼梯均是到一楼就截止了,并未向下延伸,他们是怎么下去的呢? 吴错再次来到大厅的引导图前,一处消防通道引起了他的注意。 消防通道一侧有一个楼梯的标志,标志上打了个叉。 只有这一处楼梯了! 消防通道靠近大楼后侧,比较隐蔽,看起来十分阴森。 通道一侧有一扇黄色的木门,木门前有一些凌乱的脚印,明显是新的。 脚印自消防通道的另一端延伸而来,而另一端正是大楼的后门,也就是一哥等人进来的地方。 找到了! 吴错心翼翼地靠近黄色木门,越是走得近,越是觉得那门缝里似乎有阴风往外刮,汗毛再次根根竖起。 虽吴错身手不错,但这不代表他胆子大,他也怕疼,怕死,许多时候,做为一名刑警,他只能壮起胆子往前冲。 距离木门越来越近,吴错隐约听到门里传来了声音。 再近一些,就能确定那是有人话。 吴错蹲在门旁,将眼睛凑到门缝处向里看。 只见门内的确是通向负一层的楼梯,楼梯拐弯处有灯光。 灯光不算亮,却正好将两个影子映在了吴错目力所及之处的白墙上。 从影子的动作来看,两人正在吸烟。 “大哥,你听过没?这地方可邪门了!一到晚上就有女人的哭声!” “呵呵,还是个女鬼呢。” “我真的!” 被称作大哥的人伸手揽过另一人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动脑子想想,老大为什么把手术地点选在这儿?不就是看中了这儿空旷没人吗?实话,那些闹鬼的传闻倒是帮了咱们不少忙。” …… 两人正聊着,一个女声插话道:“都准备好了,手术马上开始,你俩别在这抽烟了!去门口守着!” 两人应了一声,上楼,向着木门走来。 吴错迅速沿原路后退,转过消防通道尽头的拐角,躲在墙后,听着消防通道内的动静。 吱—— 木门开了。 三秒钟之后,被称为大哥的人“嗯?”了一声。 “脚印?”大哥自言自语道。 另一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不从寻常只处,“是啊,咱们是从后门直接进来的,通往大厅的方向怎么会有脚印?” “你过去看看!” 第六二章 特大倒卖器官团伙案(12) 被指派过来查看情况的人显然也是心里发怵,大有走一步退两步的意思,不多时就被大哥骂了一句废物。 大哥只好掏出口袋里的弹簧刀亲自上阵。 两个人吗?有点难度。 吴错躲在墙角后默默计算着两人的到达墙角的时间。 还有5步…… 步…… 1步…… 就在此时,对方的脚步却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难道被发现了? 吴错屏气凝神,精神高度集中,可是1分钟过去了,对方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再等等,或许这是一场耐心的较量。 分钟过去了…… 黑手术正在进行,吴错没有时间跟这两个啰啰耗下去。 只能冒险了! 他猛然冲出墙角,同时挥舞着手中的棍子,既是防身,也是攻击。 然而,消防通道里却是空空入也。 两个大活人竟然不见了! 怎么可能?! 吴错就是再唯物主义,此刻后背上也出了一层白毛汗。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四周还是老样子,看不到的犄角旮旯里却透着不出的诡异。 吴错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时候,回到了夜里睡觉总怀疑门背后和床底下藏着人的时候。 此刻,他就觉得大厅服务台后和走廊两侧的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正窥视着他。 他下意识地后背靠墙,以防有人背后偷袭,然后将手伸到后腰,摸到了冰冷的配枪,心中总算安稳了些。 先叫支援! 吴错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拨通了在外蹲守的刑警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吴错欣慰得甚至有些热泪盈眶。 “队长,特警到了!等待指示!” “行动!几处蹲守点同时收网!精神病院兵分两路从前后门包抄!黑手术窝点在地下一层,重复一遍,地下一层!” “明白!” 挂了电话,吴错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深吸一口气,再次向着木门逼近。 虽然害怕,可他还没忘记,黑手术还在进行,一条生命正受到伤害。 与此同时,稍微平复了心情的吴错对那两人的消失也有了大致的猜想。 木门内很安静,仿佛刚刚从里面走出的两人是幻觉。 吴错蹲在门口,在心中默数了1、、,猛然起身,一脚踹开木门。 与此同时两条人影一左一右从木门后扑向了吴错。 这两人果然躲回来了!肯定是猫在门口等着偷袭呢! 只见那人影一胖一瘦,胖的顶着个明晃晃的大光头,十分显眼,吴错一眼就认出,正是将一哥接来此处的桑塔纳司机。 瘦子则梳着中分,一脸肾虚的模样,虽也装模作样地攻击,却不过是狐假虎威,仗着自己这边的人数优势罢了。 来不及多想,胖子手中的弹簧刀已经刺向了吴错腹。 吴错急转身,险险地避过一刀。 刺啦—— 人虽没有受伤,羽绒服却被割了个大口子,白花花的鸭绒都飘了出来。 啪—— 吴错手中的棍子也没闲着,一下砸在光头后背上。 那光头也是个练家子、狠角色,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棍,不过就是闷哼一声,转身恶狠狠地盯着吴错,眼中满是杀意。 “子,跑这儿来送死,爷爷成全你!” 银光一闪,这次刀子直取吴错左胸口。 “靠!” 真憋屈!要不是顾及底下的手术,不想惊动主刀的黑医生,吴错早就鸣枪示警了。 他只能继续与两人肉搏。在光头出手的同时,吴错也挥起了棍子。 啪—— 棍子敲在人身上的声音。 咔嚓—— 骨头遭受重击的声音。 嘡啷—— 匕首掉在地上。 光头捂着手腕正欲哀嚎,又被吴错反手一棍砸在脖颈一侧。 光头翻了翻白眼,脚步踉跄几下,终于昏迷倒地。 与此同时,中分头瘦子也已冲到近前。 瘦子显然认为局势已经十拿九稳,光头这一刀就算杀不死,也能重伤吴错,就毫无顾忌地冲了上来。 谁知吴错竟然后发制人,将光头敲昏了。 瘦子下意识地收回了拳头,可因为惯性,身体又往前冲了一步,恰好来到吴错面前。 此刻,瘦子脸上的表情真是五味俱全,有恐惧,有尴尬,有讨好,最后,他嘴角的肌肉抖了抖,苦笑了一下。 “你也歇会儿。” 啪—— 棍子准确无误敲在瘦子的脖颈处。 就在瘦子瘫倒在地时,有破门声传来,紧接着消防通道里响起了兮兮索索的的脚步声。 三名荷枪实弹的特警以搜索队形冲进木门。 吴错赶忙举起双手,“别开枪!自己人!警察!” 一名特警上前,从闫儒玉身上搜出警官证,确认无误,向其余两人打了个手势,其余两人这才将对准吴错的枪口转向了别处。 “这两个是帮凶,刚被我制服,”吴错一边给光头戴上手铐,一边对特警道:“黑手术窝点就在底下,快去救人!” 一名特警立即用对讲机呼叫分散在医院大楼内的其他特警。 不多时又有一个三人队赶来。 留下一人看守两名昏迷的犯人,其余五人跟着吴错一起向下搜索。 负一层比楼上要暖和,地下似乎更加冬暖夏凉。 一出楼梯是一条走廊,走廊尽头一个房间的灯亮着,下方的门缝透出一线光,很显眼。 特警队长打了个手势,几人配合默契地跟了上去,他们有意识地将吴错护在队形中央。 六人分队刚踏上,那亮着灯的房门却开了。 特警队长一握拳,众人急停,紧张地盯着房间门口。 一台手术床先被推了出来。 手术床上躺着人,那人腹部的位置一片鲜红,显然肾脏摘取手术已经开始,而伤口还尚未缝合。 吴错踮起脚,伸长了脖子想看清楚伤口内的肾脏还在不在,可是因为尚有一段距离,他什么都没看见。 手术床被完全推了出来,一只握着手术刀的手也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中。 手术刀正好架在昏迷不醒的伤者的脖子上。 “放我们走!否则杀了他!” 一哥现身了! 她身着绿色的手术服,口罩挂在左耳上,看不出脸上的表情是麻木还是绝望。 她的身后紧跟着一个0多岁的女孩,也穿着手术服,看样子是手术助手。女孩紧挨着一哥,怯生生的。 “他的肾脏……还在吗?”吴错问道。 “两个都在。”一哥的情绪还算镇定,能够回答问题。 吴错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不枉他孤军深入争分夺秒。 “放我们走!”一哥再次强调。 “可以。” 第六三章 特大倒卖器官团伙案(13) 吴错并没有太多谈判经验,大学里学的那点理论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但他知道,眼下的情况一定要以保证人质安全为第一目标。 “别激动,只要你不伤害他,咱们什么都好商量。” 吴错一边话一边将手中的棍子放在地上,又将别在后腰的手枪掏出来,交给特警队长。 除了特警队长以外,其余四名特警也配合地将枪口向下压了十度左右,不再是随时可以射击的状态。 闫儒玉摊开双手展示出无害的样子,确定一哥没有什么过激反应才缓缓向前走了几步,挡在众特警和一哥中间。 “别紧张,我没有武器。据我们了解,你并不是犯罪组织的头目,你手上也并没有出过器官提供者死亡的恶性事件,所以……”吴错掂量着言辞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跟警方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不可能!”一哥手中的手术刀向下压了半寸,锋利的刀刃贴在了伤者的脖颈上。 “好好好,别激动,你的要求。”吴错连忙后退一步,以示退让。 “我要求……你们准备一辆救护车!把救护车开到大楼后门!所有警察必须退出去!否则我就杀了他!” “好!我给你车,现在就可以给你,但你想过没,带着一名已经开膛破肚的伤者,你们如何逃亡?万一逃亡路上重伤的人质死了,你们就一点筹码都没有了。” 这也正一哥和年轻姑娘担心的问题,两人对视一眼,显然没主意了。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留下当你们的人质,放了伤者,”见两人露出排斥的神色,吴错补充道:“即便做黑手术,你依然是个医生,救救你的病人。” 这话起了效果,一哥的眼中竟隐隐有泪光,她深吸几口气,脖颈和额头上的筋都暴了起来,显然是在努力压抑着情绪。 “按你的!你过来。” “好,我这就慢慢走过去,咱们都别激动。” 仅十来米的距离,吴错每走一步都是慎之又慎。 走到距离手术床尚有1米的时候,吴错主动停下了脚步。一哥身后的姑娘拿出一把手术刀,心翼翼地来到吴错身旁,将刀架在了吴错脖子上。 “别耍花样。”姑娘警告道。 “不会,不会。”吴错稍稍向后偏了一下脖子,生怕姑娘失手,命真的交代于此,“我已经就范了,你们就放了伤者吧,他的麻醉也快到时候了吧?等下醒过来看到自己这样,别再吓出个好歹。” 吴错的话得很诚恳,两个姑娘短暂交流了一下,一哥推着手术床上前,将手术床放在走廊当中。 “让他们把伤员带走吧,警察必须全部撤走。” “行,让我们干啥我们干啥。”吴错的态度那叫一个端正。 特警队长立即招呼队员带着伤员撤离,临走不忘丢给吴错一个眼神,那意思是让吴错安心当人质,其余问题他们特警接手了,他们一定会保障吴错的安全。 待特警撤离了,吴错才道:“对了,得帮你们安排车,我能打个电话吗?” 得到两人同意,吴错这才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外面刑警的电话,打开免提。 电话接通,吴错先是三言两语明了情况,接电话的同事自然万分担忧。 出于职业习惯,他们的担忧并不是无用的嘘寒问暖,而是审时度势地与匪徒进行了一番交涉,最终同意向匪徒提供一辆加满油的越野车和100万现金。 挂了电话,趁着警方准备车辆的工夫,两人合力将吴错的手牢牢绑在身后,吴错的手机也被她们拿了去。 “怎么称呼两位?”吴错问道。 年轻姑娘刚想答话,却被一哥拦了下来,“别理他,他这是攻心计。” “太看得起我了,”吴错自嘲地一笑:“我要是会什么攻心计,也不至于单身三十年。” 见两人不接话,吴错厚着脸皮继续道:“大家通报一下姓名以后也好相互称呼,先我吧,我叫吴错,你们叫我老吴就行。另外,我们之前做过调查,知道你的网名叫一哥,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或许是被吴错唠叨烦了,又或许是逃亡用的车子迟迟没有准备好,一哥不耐烦道:“咱们很快就会分道扬镳,自我介绍什么的,就免了吧。” “我看未必,”吴错摇头道:“咱们来分析一下,就凭一辆车,真能逃得走?国家有网监控系统,到处都是摄像头,就算警方不在屁股后头追,咱也逃不了啊。而且,按照警方的管用手段,车上肯定有追踪器,还不止一个……” 吴错特意用“咱”“咱们”代替了“你们”,是在潜移默化地消除他与两人之间的隔阂,让两人淡化他的人质身份,将他当成一同逃亡的队友。 “那你有什么专业意见?”年轻姑娘问道。 这一次,一哥却没有阻拦他们交谈。 好事! 一哥态度的转变让吴错很是兴奋,看来推心置腹的谈话开始起效了。 “实在想逃得话,倒也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先帮你们伪造一个已经逃出去的现场,造成要车不过是个幌子,其实你们是要趁警方准备车子、部署抓捕策略的时候逃跑的假象。痕检是我的专业,想要伪造一个逃跑现场并不难。 这样一来,警方误认为你们已经逃走,一定会一窝蜂地朝着他们认为可能的逃跑方向布控,对这里的围守就会松懈许多。 等警察都去路上追捕你们了,就是你们从这儿逃走的机会。”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不得不承认,与吴错的办法相比,她们的主意简直是粗枝大叶漏洞百出。 “不过,我的办法也存在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 “第一,你们会信任我吗?倘若咱们俩的身份互换一下,我就觉得你肯定会在布置假现场时留下蛛丝马迹。 第二,你们肯定不会带着我逃,所以,要想这个计划成功,就必须杀了我,因为只要我活着见到警方,假逃跑的事必然露馅。” “你们,会杀人吗?” 第六四章 特大倒卖器官团伙案(14) 这是一次赌博,吴错赌两个姑娘良心未泯。 他之所以敢这么赌,是因为一哥答应放走伤者。 那一刻,吴错隐约觉得抓住了这个果敢的姑娘脆弱的一面。 “少在这危言耸听,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一哥怒道。 “死在你手中也不错,一刀毙命,干净利索,我相信你有这个手艺。”吴错抬眼缓缓扫视两个姑娘,“然后呢?永远逃亡?” 两个姑娘没答话,吴错继续道:“我来帮你们算一笔账吧,故意伤害致人重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考虑到这是团伙作案,团伙头目承担最大的责任,所以对你们的量刑不会这么重。 同时,如果你们有立功表现,比如刚刚主动放走伤者,让伤者得到及时治疗,还有,主动交代警方不知道的重大线索,比如犯罪团伙的头目身份,量刑上还能再减一些。 另外,你们要是逃了,除了故意伤害,还坐实了劫持人质的罪名,可如果选择归案,那就是我主动留下劝降,并取得一定成效,劫持人质的罪名一笔勾销。 主动归案吧,判不了几年的,如果是逃亡被抓,量刑就重了,尤其是你……” 吴错转向年轻姑娘道:“你只是个手术助理,对吧?对你的量刑就更轻了,别走冤枉路把大好青春浪费在牢里。” “你闭嘴!”看到年轻姑娘有了动摇之色,一哥急了。 她将年轻姑娘拉到一旁,“瑶,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你还年轻,一旦留下案底,这辈子就都毁了!姐当年就是因为那个黑点才走到今这步,你忘了?” “姐,我知道,”被称作瑶的姑娘眼中已经有了泪光,“可咱们……能逃到哪儿去?咱们逃不掉的!” 一哥也心慌意乱起来,她恶狠狠地看着吴错,突然揪起吴错的衣领道:“你知道什么?!你是人质!人质!再敢胡八道,我杀了你!” 手术刀裹挟着寒意直冲吴错的脖颈而来。 “杀了你,不留后路,逃!” “不!姐!住手!” 瑶一个猛扑,险险地拦住了一哥。 “姐,不能一错再错啊!” 吴错翻倒在地,一头的冷汗,“难道你忘了,医生是救人的,不是杀人的。” 听到“医生”二字,一哥浑身猛然颤抖了一下。 “我不是医生,早就不是了!”她捂着耳朵冲吴错大喊,显然不愿听到“医生”二字。 这两个字就像尖刀,总能直插到她心里。 “为什么?和王九龙一样,手上受了伤?” “王九龙,他算个什么东西!明知道自己不能手术,为了赚钱,还让那么多人死在手术台上。” “那么多人?”吴错心中一惊,除了已经发现的三具尸体,难道还有其他受害者? “呵,告诉你也无妨,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出去,让警察在后院花坛里挖,5个还是6个来着,我忘了。”一哥将手机递给吴错,又道:“顺便问问,车和钱什么时候准备好。” 吴错照做。外面的刑警很快从周围农户家里借来挖掘工具,不多时就从精神病院后院花坛内挖出了第一具尸体。 吴错颓然靠在墙角。 这样一个手段残忍的犯罪组织,不知头目是谁,不知有何背景,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如果一哥所不假,因为黑手术致死的已经近十人,那被窃取了肾脏的受害者岂不是不计其数。 这些受害者在哪儿?他们为什么不报警? 或者,如果有人报警,为什么没有引起重视? 想到这些人身心受害,寻求法律保护的道路又不知有多曲折,吴错不由浑身阵阵发凉。 “一辆车和一百万现金不是什么难事,你的同事却拖拖拉拉,吴警官,看来他们不在乎你的死活。” 吴错深吸一口气收起颓丧的情绪,“我倒以为是他们信任我。” “信任你?” “信任我,觉得我能服你俩。不过,这回恐怕要辜负组织信任了,好话坏话全了,你们就是不听。放心,根据经验,被绑架时以后,外面的人会认为谈判失败,到时候,为了保证我的安全,他们会主动提供你们需要的车和钱。” “呵呵,吴警官,很了解情况嘛,专家啊。” “过奖了,咱们这是隔行如隔山,”吴错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重新靠墙坐下,“你都要逃走了,不介意走之前跟我讲讲这个团伙吧。” “你想问我们老大吧?” 一哥脱下手术服,也席地坐在吴错对面。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自己点上一根,又对吴错道:“你就忍忍吧,等把你放了再抽。” “没问题,你了算。” 一哥深吸了一口烟,悠悠吐出,才道:“我们老大早跑了。” “跑了?” “大概一个礼拜之前出国了,然后就再也没人能联系上他,你巧不巧?” “……” “对了,我虽然只见过这个老大一次,却听了一些关于他的事儿。据他只是某个黑社会组织里喽啰,对这个黑社会组织来,我们老大手下倒卖器官的买卖不过是毛毛雨。 这个黑社会组织敢在四九城里横行霸道,就因为靠山够硬,那个靠山……” 一哥向前伸了伸脖子,压低声音道:“我听,那位可是住在中南海的。” 从警这么多年,奇葩事吴错没少见,此类造谣他不是没听过,但不知为什么,此话从一哥口中出,竟让吴错有了一种可信的感觉,他甚至想要追问下去。 出于职业习惯,吴错忍住了,好不容易让一哥开口,他不想把时间花在探讨这些死无对证的事上。 “还是具体你们老大吧。” “我过了,我只见过他一面,连名字都不知道。” 再之后,一哥就什么都不了。她默默抽烟的样子看起来很淡定,似乎早料到了会有这么一。 吴错所果然没错,就在吴错成为人质的时之后,外面的刑警打来电话,是车和钱准备好了。 “瑶,准备出发!你押着吴警官,出门就全靠他掩护了。” 瑶犹豫道:“姐,咱们逃不掉!吴警官得……” “我知道他得有道理,那也得逃!” “为什么?!” 瑶摆出一副要跟一哥把话清楚的架势,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就算性子软弱的姑娘也会尽可能地趋利避害。 “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瑶的立场不坚使得一哥产生了一种遭受背叛的感觉,她很是恼怒。 吴错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费力地站起,正面质问一哥道:“为什么会死?究竟谁要害你?你在担心什么?” “你别管!用不着你管!” 一哥显然是横下了心,她干脆抄起手术刀,架在吴错脖子上,“走!出门!敢耍花招我杀了你!” “呃——” 吴错背对着两人,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架在脖子旁的手术刀剧烈摇晃了一下,吓得他赶忙缩头去躲。 之后,一哥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指着瑶,似乎想要些什么。 “对不起,姐,我真的……不想逃。” 瑶手中的注射器落地,一哥也倒在了地上。 “这……” “只是麻醉剂,不会有事,吴警官,我这算是立功表现吗?” 第六五章 特大倒卖器官团伙案(15) 当吴错押着瑶扛着一哥走出医院后门,特警们立即缩包围,将三人圈在中央。 瑶紧张地举起双手,回头看着吴错,收到吴错沉稳的眼神,这才安下心来。 两名与吴错同来的刑警则是立即赶到跟前,一人给瑶拷上手铐,一人接过被吴错扛在肩上的一哥。 “吴队,没受伤吧?” “我没事,其它几处收网情况怎么样?” “樊丽娜和王九龙抓住了,过程很顺利,只是闫警官那边……” “老闫怎么了?”吴错紧张道。 “一直联系不上闫警官……” “什么?联系不上?什么叫联系不上?” “所以啊,现场的同时也没敢贸然行动,咱们的人在二层楼附近布控,将那里严密监视起来了,便衣在周围盯点,特警的狙击手也就位了,就等你拿主意呢。” 吴错掏出自己的手机,这才发现通讯记录里竟然有两通闫儒玉的未接来电,还有两条短信: 已入狼窝,拖住一哥! 共三名歹徒,有枪! “妈的!”吴错少有地爆了一句粗口,“你们押嫌疑人回去,我去支援老闫。” “吴警官!”瑶突然一把抓住吴错的手臂。这个姑娘十分信任吴错,眼看吴错要走,一下子六神无主了。 “放心,我的同事会帮你们安排好一切,咱们市厅见,”安慰过瑶,吴错又对两名刑警交代道:“瑶帮我制服了一哥,有重大立功和悔罪表现,不能与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相提并论,明白吗?” “组长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两名犯罪嫌疑人。” 得到允诺,瑶不得不撒手。 吴错像阵风似的钻进一辆警用车,一脚油门下去,车速瞬间飙到00迈。 一边开车,他一边拨通了闫儒玉的电话。 没人接。 “妈的!身手不行还往狼窝子里钻!”吴错真怕他把命交代了。 心下着急,又拨通了在二楼附近蹲守的刑警的电话。 “什么情况?有老闫的消息吗?” “我们一直用望远镜监视,可是没动静啊。组长,要不让便衣去敲门试探一下?” “先别轻举妄动!对方有枪!继续观察!” “好的,组长……嗯?”对方显然是有所发现。 “怎么了?”吴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二楼房间里……有个人被抬出来了……腹部的纱布……有血迹……可能已经死了……还是没看到闫警官。” 最后一句话总算让吴错悬起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他生怕有人出“死者就是闫警官”这样的话,别“就是”,即便“貌似”也不行。 是他让猫在未侦破案件档案室的闫儒玉走上了刑侦这条路,若是闫儒玉出事,他将自责一辈子。 “密切注意对方动向,我10分钟内赶到!”吴错挂了电话专心开车。 他清楚在如此快的车速下分心打电话是十分危险的,唯有先安全地赶到现场,不要节外生枝,方能给闫儒玉帮上忙。 二层楼,关押着闫儒玉等八人的房间。 众人听到脚步声传来,都闭了嘴,紧张地盯着门口,建军则麻利地钻到床下,将那半截砖头塞回了墙洞。 脚步声来到门口,并未停留,而是又多走了几步,看来是停在了4号房间门口。 开锁,开门。 伴随着紧身裤的抱怨:“一哥咋还不回来?这娘们儿不会把伤员给忘了吧?万一人死咱们这儿……” “我靠!好像……死了。”紧身裤的声音都变了。 “嚷什么?!”涛哥对紧身裤的大惊怪很是不满,“没见过死人?!真他娘的晦气!” 只听两人进屋,涛哥沉声道:“怎么爬到床底下去了?先把人抬出来再!” 隔壁屋里闫儒玉等人紧张得连呼吸都放缓了,千万别发现墙底的洞啊! 怕什么来什么,不久众人就听到紧身裤咋呼道:“涛哥快看!这儿有个洞!” 是祸躲不过啊!闫儒玉深吸一口气,与建军对视一眼。那意思是“等会儿挖洞的锅我来背,你们见机行事。” 建军却低声道,“放心,当工程兵那会儿没少挖洞,我有经验,就算他们发现了,也会认为洞是从那边挖过来的。” 闫儒玉不禁竖起大拇指,“厉害啊哥们儿。” 出乎意料的是,隔壁房间内的两人并未继续追究那墙洞,而是吭哧吭哧抬走了尸体。 胖子早就忍不住了,听到脚步声远去立即问道:“你们,他们会怎么处理死人?” 有人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而是直接问闫儒玉道:“警官,政府究竟啥时候来救我们?总不能等到连尸体都没影了……” 话音未落,门突然开了,极少露面的花毛沉着脸抱臂站在门口。 “叫谁警官呢?哪位是警官?你给我指出来。”花毛一把拽过离门口最近的一人,反手就从后腰掏出了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紧紧顶着那人的太阳穴。 他的声音不大,不像破裤子那般鸹噪,也不像涛哥那样威严,可就是这个声音,刚一开腔,听者就能分辨出,这才是了算的那个人。 “别激动!”闫儒玉上前一步,“有什么冲我来。” “你就是那个警官?” “我是。” “好!好一个警官!”花毛的目光由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露出一抹笑,“有意思,那今咱们就看看人民警察是怎么为人民服务的。” 涛哥和紧身裤赶到,花毛向涛哥使用了个眼色,涛哥会意,从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刀扔给闫儒玉。 “你切一根手指,我放一个人,来啊!”花毛的声音突然提高,“你们都看清楚,人民警察是怎么救你们的!哦,对了,我这儿有二十多人呢,手指可能不够,不如你把耳朵、鼻子、眼珠都留下,实在凑不够也没事,量大价优,算你团购的,把命留下,人,我全放了!” “你!……” 建军刚想冲上前去,闫儒玉一把将他拦住,“别冲动!” “怎么?人民警察怂了?”花毛步步紧逼。 “碰上这种事儿,谁还不得怂一会儿,人民警察也是人,又不是铁打的,再,万一你言而无信怎么办?”闫儒玉按开弹簧刀,在自己手指上比划了一下,“你先把人放了,我留这儿。到时候就算我想抵赖,也不是你们的对手。” “呸!你打的好算盘,这些人少值六七百万,你一条烂命值多少?” “我的命是不值钱,不过,眼下钱可不重要,再值钱的命也得活着才有价值,”闫儒玉握紧了弹簧刀,伸手朝着门外指了一下,“根据规定,使用枪支犯罪——就是你这种情况——是可以直接击毙的。外面的狙击手之所以没有开枪,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想伤到人质,所以……” 闫儒玉指了指被花毛劫持的人,继续道:“你应该感激他,要不是他你已经死了,接下来,你最好继续让他活着,因为如果他死了,你也就快了。” “你骗人!”花毛掐着人质的手都僵硬了。 他的身后,涛哥和紧身裤的脸色也不好看,紧身裤缩着脖子,哆哆嗦嗦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不信?要不你拿着枪站在走廊上试试?” 花毛没答话,他的反应就是答案。 他不仅没敢往走廊的方向走一步,反倒还往屋里挪了两步。 说点心里话(嗯,交个老底) 有时候觉得应该多点真诚,少点套路,但又怕出真话把你们吓跑了。无论如何,还是想对花了时间阅读《草莽》的你,有个坦诚的交代: 《倒卖器官》这个故事已经写了15章,篇幅明显比之前的故事要长,且推理内容少,冒险情节多,不知大家喜不喜欢,适不适应。这样的转变纯粹源自于迷茫。 怎样的迷茫呢? 记得美剧《妙警贼探》里曾有这样的一段对话,诈骗犯Neal的父亲问他:“你临摹的世界名画能够以假乱真,有这样的绘画功底,为何不去做个画家?”Neal想了一会儿,答道:“大概,我还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想,就是这样的迷茫。 我还没找到自己的写作风格,所以故事结构、叙述方式会存在明显的模仿、借鉴(在此以人格保证,只是学习的那种模仿借鉴,绝非抄袭狗用来打幌子遮羞的那种模仿借鉴)痕迹,比如借鉴柯南道尔、阿加莎、东野圭吾、秦明,甚至是柯南。就像是穿着别人的鞋子跳舞,虽然磕磕绊绊地跳下来,难免磨得一脚水泡,我终得找到自己的那双鞋。 这个摸索发掘的过程导致《草莽》中会出现不同风格、不同篇幅,甚至不同题材的故事。而且,这个过程可能会持续挺长一段时间。 如此一来,一些读者可能会中途弃书,对我这样一个新手作者来,实在是不划算。但,这个过程恐怕我是躲不掉的。 如果给您的阅读带来不适,我很抱歉。 无论如何,我会守住一些规矩:别把读者当傻子,别搞拖字数的把戏,别写连基本逻辑都不符合的烂玩意儿。 我认为,在自己不太能分清好坏的时候,守着规矩写总不会太差,但如果有哪里让您觉得不好看,还请告诉我,我会调整和修改。 在此,感谢陪我一同摸索的您。感谢月下封印、将军欧巴、懒洋洋的熊叔、崔大胖子、你姓尹、恶魔BSS、退役大侠、半仙之王998……就不一一列举了。 起点有那么多知名的书和作者,您选择花些时间给《草莽》,这是我的荣幸。 千金易得,知音难求,谢谢!谢谢!谢谢! 第六六章 特大倒卖器官团伙案(16) “看来你信了,”闫儒玉也护着众人向后退了一步,“现在,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放了这些人,我留下,你们不是犯罪团伙的主谋,本就判不了几年,只要不伤人性命,什么都好谈。” “太晚了,”这次,涛哥开口道:“我……我身上有人命。” 闫儒玉心里咯噔一声。不怕歹徒凶狠,就怕歹徒知道必死无疑索性鱼死网破。 建军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身子向涛哥的方向偏了偏,密切关注着涛哥的动向。 “你们二位呢?身上也有命案?”闫儒玉没有回答涛哥,而是转向了破裤子和花毛。 如果犯罪团伙成员就是否伏法存在意见分歧,是有可能导致犯罪团伙从内部崩毁的。 这是吴错告诉他的理论知识,此刻,无论理论知识管不管用,闫儒玉都只能临时抱佛脚。 没想到这个涛哥却很讲义气,他对花毛道:“二爷,您放心,我涛子这条命是大爷捡回来的,您是大爷唯一的兄弟,什么我也要护您周全。” 这话一出口,花毛心里自然舒坦了不少,可有那么一瞬间,紧身裤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显然其余两人将他当成了空气,投降还是抵抗根本不跟他商量。 不悦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他就换了一副讨好的样子附和道:“是啊,二爷,我和涛哥一样,啥也要保护你。” 闫儒玉微微一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经两人一鼓励,花毛又恢复了信心,挑衅地对闫儒玉道:“看见了吗?你以为凭一点伎俩就能离间了我们兄弟?” “好一个兄弟,”闫儒玉干脆在自己的床位仰面躺下,枕着双臂道:“你们该担忧的不是我们这些人质,而是外面的刑警、特警、便衣、狙击手,他们才是阻碍逃跑的障碍。” 似乎是受了闫儒玉态度的感染,花毛竟放开了枪口下的人质,枪也被他别回了后腰。 那人质早已被吓得腿脚发软,在建军和胖子的搀扶下才坐回了床上,嘴唇直打哆嗦,话都不出一句。 虽放了人,花毛却不想在气势上败下阵来,冲闫儒玉恶狠狠道:“死也要让你们垫背!” “别那么悲观,谁非得死了?”闫儒玉道:“满满三屋子的人质,你们又有枪,外面的人不敢强攻,他们肯定会想办法过来谈判。为了保证人质安全那些警察可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甚至……” 闫儒玉指了指涛哥道:“甚至答应对他轻判,保住他的性命,不过,你们可千万别信,只要被抓住,对于曾经答应的事,警察才不会认账。” “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 闫儒玉耸耸肩,“因为不想死。性命在你们手上,跟你们作对没好处。” 花毛和涛哥倒是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紧身裤却已露出了焦急之色。 他以为闫儒玉会劝另外两人投降,没想到闫儒玉不按套路出牌,更加坚定了两人抵抗的决心,这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皱眉看向闫儒玉的时候,闫儒玉的目光也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下。 紧身裤似乎明白了什么,却有抓不住要点,这个警察究竟想干什么? 他摸出一根烟,点上,想要去门外抽,又忌惮着外面的狙击手,只往门口的方向挪了一步。 就在众人陷入沉默的时候,一个不尴不尬的声音响起。 咕噜——咕噜—— 有人肚子叫了一声。 胖子往后缩了缩,揉着肚子道:“不好意思,饭点儿都过了俩时了,饿了。” 他这么一,众人的紧张情绪稍稍有所缓解,饿意袭来,就连三名歹徒也觉得腹内空空。 “我,想躲这儿也行,总得弄点吃的,不然,没等到拼命先饿死了,岂不是让人笑话。”闫儒玉看了看门外道:“狙击手不会对我开枪的,我去帮大家拿点吃的,怎么样?” 花毛和涛哥本不愿跟闫儒玉多,无奈这的确是个需要解决的实际问题。 不等两人答话,紧身裤倒是主动请缨道:“二爷,我押着他去!” “也好,”涛哥乐得有人肯接下烫手的差事,将弹簧刀递给紧身裤道:“看紧点,别让他跑了!” “我办事你放心!”紧身裤将刀子比在闫儒玉脖子上,大声道:“你走前面,给我挡着!别耍花样!敢跑爷宰了你!” 闫儒玉沉默地跟着他走出屋门,穿过走廊,下楼。 直到来到一楼,才声对紧身裤道:“我当然不会跑,人质还没救出来,哪有警察先跑了的道理,不过,你可以跑了。” “你……让我走?” “难道你想跟他们一起鱼死网破?” “当然不想,我……其实没犯啥重罪,顶多算是帮凶,犯不上跟着拼命,可是……” “没时间犹豫了,走吧,我估计你一出大门就会被逮住,不用怕,你就找一个叫吴错的警官,跟他详细这儿的情况,算你立功。” “你们警察的话能信吗?”紧身裤嘟囔一声,脚底抹油地向大门口跑去。 许是因为紧张,伸手拧了三下门锁,大门才终打开。 紧身裤刚跑出大门,闫儒玉就大声喊道:“哎呀我去!他咋跑了?!你们这兄弟情也太扯了吧?!什么情况啊?喂喂!你们不来管管吗?……” 听了这话,又从走廊窗户看到跑出大门的紧身裤被两名便衣按倒在地,花毛几乎喷血。 他想要往外冲,却被涛哥一把拽住。 “不能去!有狙击手!” “狙他奶奶个腿儿!”花毛睚眦欲裂。 姜还是老的辣,关键时刻就显出了涛哥的沉着稳重。 他扯着嗓子冲闫儒玉喊道:“条子,拿了吃的赶紧滚上来,你敢逃我立马杀一个人让你看看!” “我哪儿敢逃。”话时闫儒玉已经站在了屋门口。 他左手是一袋馍馍,馍馍已经有些干硬,右手是几贷榨菜。 放下手中的东西,他转身又往楼下走。 “你干什么?!”涛哥紧张地问道。 “拿点水啊,没水喝死得更快。” 大实话怼得涛哥无言以对。 扛了大半桶纯净水回到二楼,刚放下水桶,闫儒玉就被花毛一把揪住了衣领。 “人怎么……怎么跑了?!”花毛的嗓子都破音了。 闫儒玉摊开双手,任由他揪着,“不怪我啊,分工很明确啊,不是应该他看着我,别让我跑了吗?又不是我看着他,我还吓了一跳呢。” 第六七章 特大倒卖器官团伙案(17) 此刻,花毛的心情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这就尴尬了。 他无助地看了看涛哥,涛哥则充分体现了一个江湖老炮儿过硬的心里素质——他正认认真真地吃馍馍。 一口馍馍,一口咸菜,大概是嫌麻烦,干脆把手中的半个馍馍掰开,将咸菜夹了进去,咬一口,能看到馍馍里的咸菜丝被他拽出来。 咸! 喝口水。 他不光自己吃,还给目瞪口呆的花毛也递了一个馍馍。 “兄弟,吃吧,吃完哥带你出去。” 此刻的涛哥正被表演型人格支配,在他的潜意识里,自己大概成了旺角古惑仔,马上要跟警察火拼,神挡杀神。 这种时候脾气最火爆,分分钟拔刀砍人,不能惹,所以,闫儒玉很怂地躲在一旁看他们吃。 吃完最后一口馍馍,涛哥扫视屋内众人一眼,指挥道:“等会儿你们就围在我周围,这样警察就不敢开枪了,尤其是你……” 他一指闫儒玉道:“你来开道儿。” “没问题。” 交代完,涛哥对花毛道:“等下我来吸引警方注意,同时把所有人质全放出去,你混在人质里往外逃,这么多人,就算有警察围堵也免不了漏网之鱼,心点,有机会逃掉。” “涛子……这……能行吗?” “放心,二爷。”涛哥拍了拍花毛的肩膀,“但你的头发太显眼了,得剃掉。” 花毛坐下,拿枪指着屋内众人,涛哥则暂时充当起理发师的角色。 本就没什么手艺,加之是用弹簧刀硬割,把花毛疼得眼里泪水直打转,为了逃命,他只能强忍着疼。 别,剃完头的花毛那股参差不齐的劲儿,还真像被囚禁了数月的受害者。 涛哥审视地看着花毛,又一指其中一名人质道:“你,过来,跟他把衣服换了。” 那人质虽不太情愿,却也只能照办。 “嗯,这下警察也认不出你了。” 两人又在角落里咕咕咀咀地了半,研究着逃亡细节,期间还有短暂的争执。 可惜两人声音很,加之闫儒玉不想引火上身,只能和其他人质一样尽量往远里躲,如此一来就没能听到两人的谈话内容。 不多时,两人回到众人跟前,涛哥毫不客气地推了闫儒玉一下,“你打头,第一个出去。” “行。” “你们七个,跟在我周围,慢慢往外走,谁敢跑,枪可不长眼!” 其余七人在闫儒玉的带动下,也迅速围了上来。 众人呼呼啦啦地出门。一出门,涛哥就屈膝低头,明显比旁人矮了一头,即便狙击手埋伏在高处也没法打中他。 花毛则混在周围的人中,一时间远处监视的刑警也很难分清状况。 涛哥打开号房间房门的时候,里面的人尚不明所以,涛哥只是招呼他们跟着走,这些人竟然就鱼贯而出,围在了涛哥周围。 1号房间的状况也是大致如此,闫儒玉深深叹了口气,为这些麻木的人。 从前看过的一本书里,侵华战争时期,两三个日本兵就能奴役一个县的百姓,闫儒玉不信,怎么可能?现在,他知道原因了。 二十多人拥在一起下楼,不明真相的甚至还讲起了黄段子。 号房间的众人脸上表情也很复杂,有的鄙夷,有的后怕,更多的则是期待解脱的那一刻。 “等会一开门你们就自由了,脚底下麻利点,赶紧跑,谁要是让周围的警察逮住了,哼哼,牢里有你们好受的!” “可是涛哥……” 有人想反驳,被涛哥粗暴地打断,“你他娘的活腻了?!老子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再敢讨价还价,老子一枪崩了你!” 闫儒玉注意到,涛哥虽如此叫嚣,手中却并没有枪。 他又特意看了一眼涛哥习惯别枪的后腰。 外套盖着,看不出虚实。倒是花毛的裤子口袋里鼓鼓囊囊。 明白了!枪在花毛那儿! 这个涛哥为了花毛还真豁出去了,有枪在手,花毛就有了拼死逃脱的资本,关键时刻他甚至可以打伤或者杀死警员。 可是,涛哥这么做真的是为了花毛好吗? 一旦两人被擒,枪在花毛身上…… 不容闫儒玉细琢磨。涛哥指着他道:“条子,等会儿咱们大路朝各走半边,敢挡我的路绝不客气。开门!” 伸手去拧门锁的时候,闫儒玉感到一只手伸过来死死掐住了他的后脖颈,是一种警告。 门开。 众人蜂拥出逃。 从众人集结,到一哄而散,不过短短1、分钟。 为了保证人质安全,避免打草惊蛇,警方布置在二层楼周围的力量以便衣、侦查员为主,特警则在较远处待命。 如此一来周围的便衣、侦查员根本不足以控制突然冲出的二十余人。 一时间,大家下意识地都扑向了已经确定的嫌疑人——涛哥。 闫儒玉则是第一时间跟在了花毛身后。 这家伙身上有枪,万一与警方发生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怕什么来什么,闫儒玉怎么也没想到,吴错会在此时突然出现。 他满脸焦急地从正面迎向闫儒玉,几乎没有注意到花毛。 可对花毛来,眼下的境地就完全不是如此了。 花毛先是发现有人朝着自己奔来,一回头,身后又是闫儒玉,当下就明白了。 这是要前后夹击啊! 看到花毛的手摸向口袋,闫儒玉大惊。 “老吴心!” 提醒脱口而出时,他自己也加快速度,恨不得一下子就将花毛扑倒。 花毛掏出手枪,举枪,试图瞄准吴错。 时间仿佛静止了,闫儒玉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太近了! 太近了,所以一旦花毛开枪,没有打不中的道理。 闫儒玉出口提醒时,吴错已经意识到了问题。 就在花毛扣动扳机的前一刻,吴错掏枪、瞄准、开枪,一气呵成。 与他的速度相比,花毛更像是慢动作。 下一秒,花毛已经捂着肩膀倒在了地上。 吴错冷静走到他身旁,捡起掉在地上的枪,又搜了他的身,确定身上没有其他危险隐患,这才抬头看向了闫儒玉。 “算你子命大。”闫儒玉擦了一把脖子上的冷汗,对吴错道:“刚才真是太危险了,幸亏你跟我配合默契……” 吴错注意到闫儒玉脸上的伤——被紧身裤打出来的伤。 “怎么?涨本事了?卧底的活儿也敢接了?!行啊,我重案一组用不起您,我怕了您了,以后的案子不用您插手!” 第六八章 特大倒卖器官团伙案(18) 吴错在市厅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老实人,很少对同事和下属如此犀利,况且还是对与他关系最好闫儒玉。 况且,还是在抓捕现场。 可见他心中怒火之强烈。 这一发火,引得两名抓捕花毛的刑警侧目。 闫儒玉愣了一下,上前,伸手,“喂,有烟吗?” 吴错下意识地掏出烟来,掏了一半又是气急败坏,干脆将烟盒往地上一摔。 “靠!” 吴错气鼓鼓地离开,闫儒玉心有不甘地在他身后喊道:“那我真不管了,这么多人,你慢慢审吧……哎!吴兔子!我真不管了!” 闫儒玉朝那个头也不回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捡起烟盒,掏出一根点上,又对一旁的刑警道:“你们组长更年期提前了吧?” 收工,闫儒玉故意直接回家,猫在家里打了十来个时游戏,直到深夜,吴错才回到两人租住的屋子。 吴错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显然是在连夜审讯。 “没审一个通宵,明审讯很顺利嘛。”闫儒玉脚一蹬地,屁股下的电脑椅就滑到了吴错身边,“快跟我什么情况。” 吴错在沙发坐下,揉着眉宇中间的位置,疲惫道:“你就一点都不后怕?今多危险!……” “当然后怕。” 吴错低头不语,等着闫儒玉的下文,偏偏颜如玉却没了下文。 “就这样?”吴错忍不住问道。 “啊?”闫儒玉直接开启装傻模式。 “靠!”吴错一点脾气没有,干脆不理闫儒玉,倒头躺下,准备睡觉。 过了约莫分钟,吴错掀开被子坐起来,气鼓鼓道:“姓闫的,你别欺人太甚!” 这话一出,闫儒玉竟噗嗤一声乐了,“会习惯的,会习惯的。” “习惯你大爷!你……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视自己和同志们的生命为儿戏!对人质的安全不负责!你这是……唉!就在今,我也被劫持了一回,我现在腿肚子还发颤,错一步,命就没了!你知不知道?!……整整个时,我跟你是失联状态!看见你的未接电话,我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闫儒玉摆摆手道:“老吴,那件事没查清之前,我不会死的。” “就怕生死不是你了算的。”吴错长叹一声,“算了,不这个了,你不是想知道审讯结果吗?” 闫儒玉立即两眼放光道:“快。” “这是一个有组织的犯罪团伙,他们不仅收留主动卖肾的人,还欺骗、诱拐一些社会闲散人员,偷取他们的肾脏、肝脏。 你潜入的那个窝点就是专门囚禁被诱拐者的地方。根据供述,在城里还有一处窝点,用来关押主动卖肾者,对这些人的看管相对宽松一些。 昨晚特警突击行动,把城里的窝点也端了,总共抓获负责看管器官提供者的犯罪组织成员6名。 这些人大多有前科,其中外号涛哥的身上至少背着条人命,为了震慑这些被关押者,他甚至曾经当众杀人。 除了这些人,还有一哥、王九龙两名医生。 现查证王九龙因为手术事故致使至少9名卖肾者死亡……” “等等,”闫儒玉打断道:“9个人?这么多?” “唉!你是没见到当时的惨状,精神病院后院花坛里,总共埋了5名死者,人摞人啊,太惨了! 老徐正忙着做尸检呢。根据初步判断,被埋在最下面的死者至少死了年了。 这些人也太不是东西了,手术条件本来就差,还用这么一个有问题的医生。眼里只有钱,哪儿还能看见人命!” 闫儒玉思忖道:“这一点我也觉得奇怪,接连死人岂不是很容易露馅?用王九龙这样一个半吊子医生,等于往自己身边放一颗定时炸弹,犯罪组织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为什么还要用他?” “你猜怎么着,”吴错挥了两下拳头,气愤道:“死人的事儿竟然被王九龙瞒下来了!” “原来如此,看来这个犯罪团伙分工明确,且每一环之间被特意进行了分割,致使其中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其它的环节不仅不会受影响,甚至可能根本就不知道。” “正如你的推断。要不是有一同时进行两场手术,一哥和王九龙也不会在精神病院碰面,一哥也不会发现王九龙的手术存在问题。你发现的那个死人——就是被囚禁在4号房间的那位,就是一哥从王九龙的手术台上救下来的,可惜,我们去得太晚……” 闫儒玉一拍脑袋,“对了,他临死前告诉了我一个手机号码,是他家人的,我输你手机上,应该对查找尸源有帮助。” 闫儒玉拿起吴错放在桌上的手机,将一串号码输入其中,示意吴错继续讲下去。 “再者就是负责出售器官的人,比如樊琳娜,她混迹于各大医院的肾病科,向那些因为等不到**而生命垂危的人兜售希望。 犯罪组织里肯定不止一个樊琳娜这样的人,可是因为他们与犯罪组织的联系都是通过孙理想这样的独立送货人,想要将他们全部抓住恐怕就难了。” “这也是为了防我们,怕我们从医院着手,顺藤摸瓜把他们一锅端了。想要抓住他们也不难,联系各地方派出所,到辖区内医院蹲点,总能有所发现,不过,大海捞针终究是个体力活儿,派出所未必会认真对待,”闫儒玉点上一根烟道:“现在,我最关心的是,有人供出犯罪团伙头目吗?” “还真有,就是被你提前放出来的那子,他什么都了。” “哦,紧身裤。” “什么?” “没什么,他都了什么?” “他团伙头目外号大爷,就是冲我开枪那子的哥哥。” “哦,花毛,我曾听涛哥叫他二爷,原来如此。”闫儒玉点头。 “我们查了这个大爷的身份,他名叫杨致远,无业,7前突然去了美国,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闫儒玉不禁咂舌,“7前,不正是我们立案的时候吗?” “你怀疑有人从内部泄密?”吴错问道。 “不好。” “这个杨致远已经被列入了通缉名单,可惜他人在美国,我们暂时没办法。” 吴错看来是累极了,完案子,他又倒头躺下,“明不知有多少案宗要处理上报,累死了,我先睡了。” 闫儒玉关电脑,关灯,进入卧室前,回头对黑暗中的吴错道:“老吴,擅自潜入犯罪窝点,是我不对……” 回应他的只有吴错的鼾声。 闫儒玉如释重负,“不是我认错态度不积极,看,你睡着了,不怪我啊。” 第六九章 跳楼(1) 春暖花开,路旁的树上长出芽苞,新叶呼之欲出。 气预报里,这两全国温度普遍回暖,南方一些地区已经达到0度。 京北市虽然没有如此汹涌的暖意,却也是风和日丽,十分惬意。 按照惯例,春节过后是市厅人事变动的时候。为了弥补刑侦人手的不足,在已有四个重案组的基础上,市厅又组建了重案五组、六组。 组建新组,自然就要从老组里抽调人手,吴错的重案一组首当其冲,被抽走两员大将。 好在,公安大学刑侦专业新分来了一批实习的大学生。 学生们一来,就被六个重案组瓜分殆尽。 这一大早,吴错就眉头不展。 “怎么,老吴,让人欺负了?”法医科张徐行二端着茶杯开玩笑道。 “唯一一个妹子,分我们组了。” “这不挺好,组织上看你们一组都快成少林寺了,派个妹子来让你们望梅止渴,你得感激组织的用心良苦啊。” “我呸!还望梅止渴!怎么早没发现,老徐你丫就是一老流氓!” “我可不敢当。” “你也知道,刑侦工作动不动就出凶案现场,还有可能跟歹徒面对面搏斗,这是姑娘家能干的?还有啊,要是去外地办案,咱们几个大老爷们风餐露宿都不是问题,带个女的也太不方便了。” “就你能吃苦?你咋知道人家姑娘就不行,我看啊,新来的这批人身手不见得比你差。” ……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到了重案一组办公室门口。 新来的两人见组长吴错来了,赶忙站起来打招呼。 吴错示意他们坐下,不用搞这些虚礼,对徐行二介绍道:“这位,白超,新分来的大学生。” 白超戴着一副圆片眼镜,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警服穿他身上露着一截脚踝,缩水了一般。 “谁给你发的警服?也太不合身了,等会儿带你找后勤换去。”吴错道。 白超挠挠头,谢过吴错,憨厚地冲徐行二笑笑,“您叫我白就行。” 吴错继续介绍道:“这位,张明辉,新分来的妹子。” 张明辉梳着光洁的马尾,整个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干练。她冲徐行二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叫我明辉就行。” 最后,吴错又向两位介绍道:“这位是法医科的徐科长,咱们的前辈,许多案件都是凭借徐科长的专业知识解决的,咱们这两个部门配合最密切,以后要跟法医科的同事搞好关系……” “跟谁搞好关系啊?一大早你们就在这儿拉帮结派。”闫儒玉晃晃悠悠走进来,对吴错道:“老吴,有案子吗?无聊。” 话被打断,吴错也不恼,一把拽过闫儒玉,对白和明辉介绍道:“这是咱们一组的编外人员,闫儒玉,你们可以叫他……嗯……玉子。” “我呸!你才玉子,你在宫里上过班是怎么着?”闫儒玉自我介绍道,“叫我老闫就行,你们组长智商不够的时候都是靠我救场的……” 话还没完,闫儒玉就被吴错拽到了一旁,“老闫啊,有个案子挺蹊跷,你得跟我一块查查去。” 一听有案子,闫儒玉哪儿还顾得上别的,示意吴错下去。 “是下面派出所报上来的疑案……”吴错一边,一边招呼白和明辉也过来。 两名新人赶紧凑上前来,对他们来,一切都是新鲜的,充满吸引力。 吴错继续道:“昨晚110接到报警电话,报警人声称亲眼看到了谋杀。” “谋杀?” “嗯。据报警人,宝拍工厂里发生了谋杀,一个人把另一个人从楼上推下去了。几分钟后,宝拍工厂所在的辖区派出所接到报案,是有人跳楼。” “宝拍,超有名的手机生产厂商啊,几乎所有知名手机品牌都是从那儿组装的。”白道。 明辉补充道:“是啊,因为过分压榨员工,工作压力太大,前两年接连发生了1起跳楼,网上称为宝拍1跳,听这两年整改了,难道……整改是假,洗白是真?” “先别急着下结论,咱们是刑警,不是算命大仙,去现场看看吧。” 明辉吐了一下舌头,紧跟上闫儒玉和吴错往外走。 四人同乘一辆车,吴错开车,闫儒玉坐副驾驶位置,白和明辉则是坐在后座。 车子刚一启动,白就掏出烟来,主动递给闫儒玉和吴错,明辉也积极道:“前辈,你们之前破的案子呗,我们学习学习。” 看得出来,两个新人在努力跟前辈拉近关系。 吴错看了一眼身旁的闫儒玉,明辉一开腔这家伙就开始闭目养神,完全没有回答她的意思。 也对,当初拉他入伙时,闫儒玉就曾过,除了破案,别的破事儿他一概不管。 没办法,不能指望能力强的人脾气还好。 吴错开着车思索了一会儿,问两个年轻人:“你们为什么干这行?” 明辉道,“具体为什么我也不上,反正从就喜欢。” “公务员,有福利房,还给解决户口问题……”白自觉失言,不好意思道:“我……是不是太现实了?” “现实点挺好,我就喜欢跟现实的人打交道,”这回,闫儒玉回答了白,“人总得有点目标,尤其是现实点的目标,不然哪儿有动力工作。” 完,闫儒玉继续闭目养神。 吴错略做思忖,对两人道:“咱这工作,大部分时候是为死人服务的,为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人讨个法。所以,犯不上讨好巴结谁,对得起自个儿良心就行了。” 后座的两人对视一眼,显然心中有所感触。 吴错继续道:“就拿今的案子来,咱们出勘现场,目的就是要还原案发当时的情况,判断自杀的结论是否存疑。” 宝拍工厂,这是一片巨大的工业园区,园区占地约7000亩。 一进园区,白就介绍道:“宝拍做为全球代工的巨头,在国内多个省份都建有工厂,这里的厂区面积还不算大,不过里面也有专属的超市、餐馆,甚至公交专线。” 几人出示了证件,刚进大门就有厂区保安请几人上了电瓶车。 车子在一栋栋厂房、大楼中间穿梭,行驶了好一会,终于到了出事的大楼。 大楼地上共1层,一层是手机装配的流水线,二层以上全是行政办公区域。 楼前的一块水泥地上,醒目的人形标记,勾勒出死者留在人世的最后一个姿势。 人形标记周围血迹未干,看起来与从大楼进进出出行色匆匆的人格格不入。 没有人会多看那血迹一眼,在这里,跳楼似乎已经成了常态。 “去顶楼看看吧。” 顶楼平台十分空旷,除了高耸的电梯设备箱,再无它物。 四周有半人高的围墙,能够防止发生危险。 当地派出所的一位民警正在顶楼值守现场,看到吴错等人,他上前敬了个礼,介绍道:“几位是市厅的同志吧?我们已经对现场进行了初步勘验,死者名叫田芳,现场没有挣扎、打斗、拖拽的痕迹,初步判断是自杀。” “自杀原因呢?”吴错问道。 “这个……死者是一名中层管理人员,在这么大的厂子里工作,总会有压力,加上老公最近又跟她离婚了,想不开也正常……吧……” 吴错并未反驳,而是直接接过民警手中的初步调查记录。 他知道,警察队伍里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大家都是成年人,谁也别指望着改变谁。 既然如此,何必对牛弹琴。 “后面的事,交给我们吧。” 难得的是,明辉和白也并未抱怨,而是迅速穿上鞋套,戴上手套,从台唯一的出入口开始,一点点向着死者坠楼的围墙处勘验。 这样的地毯式搜查效率不高,却胜在能够发现细节。 明辉还一边检查地面一边对保安道:“大叔,你们这楼里有监控吗?能不能拍到昨晚都有谁来过台?” “电梯上有监控,乘电梯来顶层就能拍着,走楼梯得话,恐怕就拍不到了。” 吴错直接来到死者坠楼处的围墙,俯身向下看。 闫儒玉也凑了过来,抓住吴错后腰处的皮带,防止他掉下去。 “你在找那个痕迹?” “对,那个能够区分是自杀还是他杀的关键性证据。” 果然,几分钟后,吴错有了发现。 他艰难地将大半个身子探出围墙外,并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看,就是这个!” 从照片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围墙外侧的涂层上有三道明显的划痕,划痕的方向是自上而下,而且很新。 “这是……死者的指甲印吗?”白问道。 “不,指甲印的间距会更窄。” “那这是?……” “更像是戒指留下的刮痕,”吴错从初步调查记录中翻出一张死者照片,照片上,死者左手中指戴着一枚金戒指,“我这就联系老徐,可以尸检了,必须抓紧时间从殡仪馆把尸体截住,万一火化了就麻烦了。” 两名实习刑警显然还没明白其中关键,却也不敢打扰吴错跟徐行二通话。 闫儒玉却少有地耐心解释道:“划痕明死者坠楼前和老吴刚才的姿势一样,大头朝下,并且短暂地挣扎过——她曾用手按住围墙外围借力,想要把自己推上去。 想想看,如果是干脆利索地掉下去,即便留下戒指划痕,也只可能有一道,而没有充足的时间在同一高度留下三道划痕。” 两人明白了其中原理,明辉很快又问道:“可是,或许死者是被人推下去的,才有所挣扎,又或许,是她刚跳出去就后悔了,所以才会自救,划痕并不能证明是他杀啊!” “这个问题好,”吴错接过话头道:“不过,咱们也不必认定是他杀,只要自杀这个结论存疑,咱们就应该调查下去,直到排除所有疑点。” 第七十章 跳楼(2) “那……接下来……”白习惯性地挠了挠头,显然是没什么头绪。 “接下来,筛查死者的人际关系,了解死者最近的情绪状态,看看她是否有自杀动机。”吴错道。 闫儒玉摇头,“外围走访的事我来吧,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什么任务?” “还记得那通举报电话吗?举报人声称亲眼看到有人把被害人从楼上推下去了。” “没错。” 闫儒玉环顾四周道:“台上没有灯,晚上漆黑一片。如果举报人真的亲眼看见了谋杀过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举报人撒谎,要么举报人当时也在台上!这个人只要来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吴错明白了闫儒玉的意思,“你是,来一次地毯式搜索,找出举报人的在场证据,这样就有人证了。” 闫儒玉点头,“110指挥中心怎么?能调出举报人的号码吗?咱们有必要跟这位举报人面谈。” “我看没戏,”吴错摇头道:“举报人打电话时应该是用东西捂住了话筒,连男女都听不出来,电话倒是查着了,是园区内的一处公共电话,附近正好是监控盲区。” “举报人的自我保护意识这么强?”闫儒玉皱眉道。 “是啊,我在想,举报人会不会跟凶手认识……” “怕凶手报复?” “嗯。” “有这种可能,等今的调查结果出来再吧。”闫儒玉看了看两名实习刑警,最终对白道:“你跟我走访外围?” “好啊。” 明辉道:“那我协助组长勘察现场。” 晚8点,案情分析会。 在外奔波了一的四人均是十分疲惫,徐行二也完成了对死者田芳的尸检。 “我先尸检情况吧,”徐行二第一个发言道:“死因是跌坠造成的颅脑损伤,除此以外,浑身多处骨折,内脏出血严重。 有两点值得注意: 第一是死者中指上的金戒指,手心方向戒指与指头的夹缝里存有少量白色粉末,经检验是建筑外层涂料。 第二,死者体内检测出少量酒精,晚饭时应该是喝酒了,但酒精含量远没有达到醉酒标准,可以排除因为醉酒而失足坠楼的可能。” 徐行二坐下,闫儒玉道:“戒指里的建筑外墙涂料,与死者死前曾挣扎自救的推论吻合。喝酒,这跟我们走访得到的信息一致。” 闫儒玉示意白走访情况,白拿起手中资料,仔细道:“我们主要走访了三个人,第一位是田芳的前夫,据他两人在个月前和平离婚,离婚原因是田芳不顾家,她是个典型的工作狂,在厂里加班,两口子见面都难。 而且她玩心重,好不容易休假在家,也是呼朋唤友地出去逛街、喝酒、唱歌,两个人多次沟通未果,最终选择趁没孩子的时候离婚,各奔前程。 除了前夫,我们还走访了田芳在宝拍工厂的同事,也是她最好的朋友,跟她在同一间办公室的刘冉。 据刘冉,出事当她跟田芳一起吃的晚饭。她们在厂区内的一家东北菜馆要了几个菜,锅包肉、地三鲜、鸡炖蘑菇、东北大拉皮,还喝了酒……” 徐行二插话道:“没错,死者胃内容物里确实有这些食物,对上了。” 白似乎受到了肯定,抿嘴推了推眼镜,继续道:“刘冉绝不相信田芳是自杀的。田芳是个典型的东北姑娘,大大咧咧,很乐观,对现在的岗位和薪资待遇也挺满意,虽离婚了,但是用田芳自己的话来,这年头谁还不离个婚,她好像根本没把感情问题放眼里。 另外,据刘冉反应,事发当下午吃饭的时候,田芳还兴致勃勃地谈起新找的男朋友,在酒吧认识的,人可帅了,有空还要带出来让刘冉认识认识。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转眼就去跳楼?” “男朋友?”吴错思忖了一下,又问道:“那田芳有没有什么仇家?” “仇家不上,却有一个跟她有过节的同事,叫汤学振。 汤学振两年前跟田芳竞争同一个中层管理的岗位,没争过田芳,有怨言。 不少同事反应他曾放话要让田芳好看,还手上握着田芳跟某位高层领导存在不正当关系的证据。” “属实吗?”吴错问道。 “假的,竞聘失利后,汤学振就被调到了别的部门,两人虽然在同一厂区,但工作地点距离足有公里。我们找到汤学振的时候,他才知道田芳出事了。 汤学振承认之前曾过一些气话,甚至造了田芳的谣,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再加上他的职位也慢慢上来了,对田芳早就没有怨气了。 对了,我们专门查了出事那晚汤学振的行踪,他与同事在一起加班,没有作案时间。” “所以,通过外围走访唯一浮出水面的人,就是田芳的男朋友,对吗?”吴错问道。 闫儒玉道:“这条信息没意义,案子是在厂区里发生的,那咱们去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宝拍工厂对外来人员的管理堪称军事化,毕竟是科技型企业,机密比较多,管理也比较严格。我认为,凶手一定是厂区内部的人。” 吴错点头,继续道:“那下面明辉来你的发现吧,我跟你们啊,明辉今的现场勘查真是太绝了!” 明辉被吴错一夸,既不好意思,又骄傲,还未开口,人先笑了。 徐行二撇撇嘴,对吴错道:“老吴,我什么来着,人家姑娘不见得比你差。” “是是是。”吴错乐得让两位新人多受鼓励,“白的走访工作也很细致,值得表扬。” “那我就今在现场的发现。”明辉话的同时,投影中出现了一张现场照片。 照片拍摄的正是顶楼台上的电梯设备箱。 设备箱一侧边缘有一块鸡蛋大的区域,与周围颜色略微不同。 “刚开始我以为只是普通的污渍,仔细辨别后才知道,这是女人的粉底。” “粉底?” 明辉假装接打电话的样子,将手机贴在脸颊旁边,仅一下,拿开手机的时候就能明显看到手机屏幕上有一层肌色的粉末。 几个男人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挨个拿着明辉的手机看。 “真没发现,你脸上粉这么厚!”白道。 “我去,不怕粉渣掉下来砸脚吗?”吴错附和。 闫儒玉和徐行二对视一眼,很识相地闭了嘴。 “哪儿厚了,你们懂不懂,对我们女孩儿来,这点粉底太正常了,少见多怪!” “重点!”明辉收回手机,指着投影上的照片道:“我判断曾经有人躲在电梯设备箱后,向着田芳坠楼的方向偷看,这个粉底印记就是偷看时留下的。” “这个角度,确实得通。”白也朝明辉竖起了大拇指。 明辉笑笑,继续道:“这明偷看者是个女孩,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向110报案的人。” “电梯监控里有什么发现吗?”闫儒玉问道。 “你别还真被我们发现了一个人!” 第七一章 跳楼(3) “我们发现了一个叫董玥的流水线组长,坠楼发生前15分钟,监控拍到董玥乘坐电梯来到7层,可是之后一直没有拍到她乘坐电梯离开。 我们判断她离开时走了楼梯,为什么要走楼梯呢?因为她并不是从7楼离开,而是从顶层离开的! 她应该是先乘坐电梯到了7楼,然后走楼梯来到顶层台,目睹了田芳被杀的过程后,又匆匆忙忙从顶层走楼梯跑了下来。” “如此来,这个董玥不仅在场,还有可能是凶手喽,”闫儒玉道。 吴错摇头,“这不过去,我们进行了人物关系梳理,发现除了在同一栋大楼工作,董玥和田芳没有交集,两人很可能根本就不认识。” “明白了,董玥只是目击者,同时向110报了案,找到她人了吗?” “抓住这条线索后,我们走访了董玥,她特别紧张害怕,一开始矢口否认,直到我们出监控录像,她无法解释为何走楼梯下楼,这才承认自己在台上。 她看见了整个杀人过程,报警电话也是她打的……” “等等,”闫儒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插话道:“案发后,董玥离开大楼,来到没有监控的公共电话,这需要不少时间吧?为什么她的报警电话会在工厂的报警电话之前,有人坠楼,工厂方面为什么没及时报警?” 白推了推眼镜,答道:“据我了解,因为出过1起跳楼案,宝拍工厂对于处理此类案件已经有了一个……怎么形容呢……一个能够保证自己利益的处理流程,比如他们会先搜查死者身上是否夹带机密信息,还会检查死者办公室里是否存在对公司不利的证据。检查之后才会报警。”白似乎对科技产业很是热衷,也了解其中一些门道。 啪—— 吴错一拍桌子道:“破坏现场!这些混蛋!” 白道:“没办法,这些大企业每年花上百万养着律师,就是专门在这种时候钻空子的,你他们破坏现场,人家是保护企业合法权益,扯不清楚的。” 明辉道:“一点不错,我们今也跟厂区负责人询问了报警时间的问题,人家还真就是这么的。” 白的解答让在场几人耳目一新,他自己倒是谦虚道:“我就是喜欢科技产品,所以对这些企业也稍微有点了解。” 明辉继续道:“董玥虽然看到了田芳被害的经过,但因为当时周围比较黑,她也没有看清凶手究竟是谁,只能确定是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强壮男人,所以,这条线也断了。” “等等,”闫儒玉道:“你们有没有问问,董玥大晚上跑楼顶干嘛去了?” 吴错接话道:“别提了,你猜怎么着,楼顶台竟然是董玥私会情人的地方,这位情人正是董玥的顶头上司,一个40岁的已婚老男人。” “私会情人……私会情人……那她这位情人当晚赴约了吗?” “当然没去,据董玥,她提前到了,刚到不久就发现有人杀人了,她吓坏了,但还是给情人发了一条微信消息,让情人别来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一开始不承认打过报警电话,不想让丑事曝光嘛。”吴错解释完,反问道:“哎,对了,田芳为什么去顶楼?” 闫儒玉道:“田芳有抽烟的习惯,烟瘾犯了就会去台上抽一根。” “可是现场没有找到烟蒂。”明辉一边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起来。 众人全部完,吴错总结道:“现在,已知的线索有这些: 其一,田芳坠楼不是自杀,而是他杀,有目击者董玥; 其二,田芳性格豁达,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工作以外的时间喜欢玩,是个典型的享乐主义者; 其三,凶案是在厂区内发生的,鉴于厂区严格的管理制度,凶手应该是宝拍厂的工作人员。 其四,目前尚未发现田芳有什么仇家。 我建议,明开始,围绕厂区内与田芳有交集的人进行调查,细细过一遍筛子。” 闫儒玉突然道:“有董玥的照片吗?” “照片没有,倒是有视频,咱们不都是在镜头下办案吗,”话间投影里就投射出了一段视频,正是询问董玥时拍的。 镜头里是一个0岁出头的女孩,穿着车间工作服,长发在脑后挽了一个髻,挺瘦,身材不错,看起来温婉可人。 “她有多高?”闫儒玉又问。 明辉拿手比划了一下高度,“也就160吧,怎么了?” 闫儒玉的眼中精光连闪,他根本不答话,而是转头对徐行二道:“老徐,详细尸检报告看看。” “好嘞!”徐行二递过尸检报告。 只看了第一张照片,闫儒玉就“嗯?”了一声。 “怎么了?” “田芳死的时候,怎么也穿着车间工作服?她不是中层领导吗?” “赶上生产压力大的时候,领导也得进车间干活,尤其是田芳这种从基层提拔上来的领导。事发当晚田芳之所以留在厂里,就是要在一楼车间加班来着。” “原来如此。” 闫儒玉点起一根烟,继续翻看尸检资料。 “田芳身高161,体型……偏瘦,长发,发梢染成了黄色……” 闫儒玉手执田芳的尸检照片,与投影中的董玥进行比较。 “你有什么发现?”吴错问道。 “还不好,明我想去见见这个田芳,哦,对了,还有她那位情人,毕竟田芳是案发当时唯一在场的人,应该深入调查一下。” 次日清晨,宝拍厂。 四人赶到的时候,恰好赶上厂里的上班时间,数十万工人从住宿区赶往厂房。 如果此时站在楼上往下看,会发现人流如同钱塘江大潮一般壮观。 四人穿着便服,被裹挟在一众穿着工作服的厂工内,既突兀又拘谨。 一到案发大楼车间,闫儒玉就去找车间负责人,要求对董玥进行询问,吴错等三人则从田芳所在的部门着手,开始更细致地筛查田芳的人际关系。 董玥眼睛下方的黑眼圈很重,显然是没睡好,也难怪,地下情曝光,谁碰上这事也闹心。 一大早又被警方询问,董玥显然很不高兴,可她还是沉默地将闫儒玉带到了一处无人的会客厅。 关好门,反锁,她才低声抱怨道:“该的不该的我昨都了,人又不是我推下去的,你们警察总不能老揪着我不放,我也是有隐私的!” “当然,我们尊重你的隐私,所以咱们的谈话是在这个无第三人的会议室里,而不是大张旗鼓地把你请回警局。警方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问题是,你真的什么都了?” “我当然……” 闫儒玉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你还是再好好想想,我可以给你提个醒:那晚上,你的情人真没来台?” 第七二章 跳楼(4) 此话一出,董玥的目光明显闪躲了一下。 她紧张地伸出左手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他没来!”董玥一口咬定。 “光线那么暗,大家都穿着工作服,你怎么知道凶手一定不是你的情人?”闫儒玉步步紧逼。 “因为体型明显不同!这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哦?体型上有什么差别?” “凶手好像比王建新高一点,嗯……也要壮一点……吧……” 王建新正是董玥的情人。 “好像?只高了……一点?壮了……一点?” “光线那么暗,我哪能……” “可你刚刚了,体型明!显!不!同!” 董玥一下子沉默了。 她是个很会控制情绪的人,被问到哑口无言,也不会气急败坏地乱,而是想法理清自己的思路。 “反正就是有差别,肯定不是王建新。” 董玥打算咬死之前的法。 “好吧。”闫儒玉也不反驳她,而是继续问道:“你为什么去报警?” “啊?” “我的意思是,既然不想让隐私暴露,大可以不管这个闲事,为什么要报警?” 董玥翻了个白眼,“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跟上司有一腿就一定是坏人? 我亲眼看到有人被推下去!那是一条人命啊!难道不该报警? 况且,我不是匿名报警的吗?谁知道这么快被你们发现。” “好吧,你为什么跟王建新在一起?不会是因为爱情吧?” “呵,”董玥冷笑一声,“我这个流水线组长就是王建新提拔起来的,工作量少了一半,薪水涨了500,除此以外,王建新还答应让我当车间主任。” “他老婆不知道你俩的事吗?” “警官,我的私事好像跟案子没什么关系吧?”董玥的耐心已经耗尽。 “当然有关,你不就是因为这件私事才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吗?” 董玥叹了口气,“瞒住老婆是王建新的责任,那是他老婆,又不是我的,我才不在乎,反正这些年他也不是第一次在外头找人。” “哦?” “厂里人都知道,王建新是靠老婆才空降到我们厂,当上这个中层领导的,他娶的可是厂里大领导的千金。 这种以利益为基础的婚姻当然不会幸福,这两口子现在就是各玩各的,谁也不管谁。 所以,我觉得吧,他老婆就算知道我们的事儿,也不会怎么样。况且,厂里人都知道,刘建新从前就跟一个女工有一腿,把人家搞怀孕了,赔了几万块了事的。” 闫儒玉点头,“好吧,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案发当晚你们俩谁先提出去台的?” “我提出来的,”董玥确信道:“我就是想跟他当面谈谈,最近厂里人事变动频繁,看我这个位置能不能再往上走走。” 闫儒玉起身,客气道:“好的,董女士,感谢你的配合,后续可能还要麻烦你。” “千万别,你们还是别来找我了,早知道好人这么难当,我才不给110报案呢,真没想到你们警察会这样。” 我们警察,哪样? 闫儒玉挺想问问,却还是忍住了。 他知道,想从董玥这里获得突破是不太可能的。董玥是唯一知道案发经过的人,占据着信息优势,她要是想隐瞒什么,除非有铁证,否则她是不会承认的。 董玥身上有不少疑点,比如在到凶手体型时的前后矛盾。 她是在掩护王建新吗?难道真如推想中那样,王建新就是凶手? 或许应该将突破口转向董玥的情人王建新。 这个尚未露过面的男人,才是闫儒玉心中的焦点人物。 在10楼找到王建新的时候,他正在发火。 冲吴错等三人发火。 “警察了不起啊?!你们这是侵犯我的隐私!……我警告你们,别乱来,谁要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整我,我让他好看!……” 王建新跟个机关枪似的,吴错根本插不上话。 “呦,对警察这么大意见?”闫儒玉站在王建新办公室门口道。 “你是?”王建新上下打量着穿便服的闫儒玉。 闫儒玉没搭理王建新,倒是冲吴错道:“董玥什么都了,王建新想抵赖也没用,不行就直接拘了,回去慢慢审。” “什么?!”王建新又是新一轮的发飙:“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你们也太不像话了!我倒要看看谁敢抓我……” 闫儒玉有些诧异,他没想到王建新嘴这么硬。 吴错将闫儒玉拉到门外道:“事情不好办,我们查到最近王建新和田芳的关系比较紧张,就了解了案发当晚王建新的去向。 当晚,王建新和其他中层管理一样在车间的加班,案发前大约半时,车间摄像头拍到他乘坐电梯到了9楼的办公室,案发后不久,他又从9楼乘坐电梯下楼,去田芳坠楼的地方围观了一会儿。” “那就明他没有不在场证明啊!” “可是,这不能明问题。”吴错道:“这栋大楼里的行政办公人员有上千人,根据考勤记录,当晚留下加班的超过700人,案发当时没有不在场证明的粗略筛选下来足有二三十人,他们要么是回到楼上的办公室偷懒休息,要么是匆匆上楼泡一碗泡面,当做夜宵充饥。 所有案发当时不在一楼车间监控区域内的人,都有可能走楼梯来到台,完成谋杀。” “明白了,原来如此,理由不充分,上头不批,所以不能因为没有不在场证明就审问王建新,只能是例行询问,而他可以拒绝询问。” “可不是。” “这家伙可以啊,没少研究法律漏洞,”闫儒玉皱眉道:“你刚刚王建新跟田芳关系紧张,为什么?” “起来,这事还跟董玥有关呢。车间主任的岗位空缺,王建新当然是极力推荐董玥,希望把自己的情人提拔上来。偏偏田芳反对,她觉得董玥无论是资历、工作态度都不够格,而是推荐了自己手下的一个老组长。” “怪不得。可是,王建新这么一个朝三暮四的男人,总不至于为了替董玥争取一个岗位而杀人?” “是啊,偏偏这位脾气还大得很,什么我们侵犯了他的隐私,凭什么只询问他,要么我们就把所有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都询问一遍,否则他什么都不,这不是故意难为人吗?” “所有人都询问一遍?行啊,”闫儒玉转身进入王建新办公室,“王建新,你好,我们是是公安厅的,为调查田芳坠楼案,需要依次询问案发当晚本栋楼内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你是第一个。” “等等……”王新建一屁股坐进椅子,“你们这是明摆着欺负人!我要投诉你们!” “可以,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告诉你市厅的投诉电话,你可以直接投诉……嗯,就投诉那位吴警官好了,他的警员编号是:” “我靠!老闫!不带你这样的!” 闫儒玉不理吴错,继续道:“不过,无论你投不投诉,询问都必须进行,你可以选择关起门来在办公室里接受询问,我们保证不会泄露你的隐私,也可以等我们拿着拘捕令,把你带回厅里好好问一问。” 王新建烦躁地点起一根烟,但最终他还是主动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好吧,你们问吧,但我不保证每个问题都回答。” 第七三章 跳楼(5) “行,那咱们就问到哪儿算哪儿。”闫儒玉清楚,王新建其实已经松口了,不保证每个问题都回答,不过是为了维护面子,这是个死要面子的男人,没必要逞口舌之快跟他计较。 明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对其余三人使了个眼色,收到两位老手的点头暗示,这才坐在王建新对面,与他平视。 根据以往的审讯经验,由女警员进行询问,对方更容易降低心理防线。 “案发当时你为什么回办公室?”明辉问道。 “我回来怎么了?那么多人都回来过,又不是我一个。” “是,不过人家回来要么是偷会儿懒,要么是吃点饭,您呢?看您这意思,是随大流回的,看别人回来,您也跟回来了,是不是?那您究竟是跟着谁?不会是田芳吧?” “唉,我你,怎么话呢?你们警察就是凭猜测办事的?”王建新急了。 “别激动啊,”明辉却是不急不慌,“没办法,您不好好回答,我们就只能猜,猜对了你好我好,要是猜错了,免不了一次次传讯您,直到猜对为止,反正我们是不怕麻烦,为人民服务嘛。” 王建新不话了,他的拳头一会儿紧握,一会儿张开,似乎正在心中进行着某种取舍。 “我真没去过顶楼,真的,你们要相信我。”王建新的态度突然软了下来。 “我们现在就是在排除你的嫌疑,可你这么不配合,我们也很难做。”见王建新开始动摇,明辉乘胜追击道:“你跟董玥的事儿,她都已经告诉我们了,我们答应帮她保密,只要不触犯法律底线,答应过的事我们会做到的,所以,你不必有顾虑。” 一提起董玥,王建新气不打一处来,他怒道:“这个蹄子还好意思到处宣扬?老子都快被他玩死了!” 几人对视一眼,明辉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王建新下去。 “告诉你们也没关系,那晚上就是董玥给我发的消息,是让我回办公室等她,我以为她要跟我……那个,嗯……我就回办公室了。” 闫儒玉像是抓住了什么重点,弯腰将目光向王建新凑了凑问道:“她约你去的办公室?不是台?” 王建新被他一盯,心中紧张,下意识地将身子向后靠了靠,“后来……后来又要让我去台,想要聊聊给她升职的事,我正为这事烦着呢,又不是我不给她升职,田芳挡在那里,我有什么办法?所以……所以我就没去。” “那你就一直在办公室呆着?直到田芳死?” “是啊,董玥这么一弄,我也没了兴致,又不想去底下加班,累了嘛,就在办公室里打了一会儿游戏——打的斗地主,对了,你们可以查我的游戏记录啊,这总能算是不在场证明吧。” “我们会去查的,”明辉继续问道:“之后呢?你是怎么知道田芳死的?” “我当时只知道有人跳楼,是董玥发微信告诉我的,微信消息我还存着呢,你们看。” 王建新掏出手机,打开微信,递给明辉。 明辉粗略看了一眼,递给了身后的闫儒玉。 董玥发来的微信消息很简单: 别上来了,有人跳楼了。 这条消息的发送时间就在坠楼发生后的一分钟。 在这之前,还有两条消息,也是董玥发来的: 今晚去你办公室? 还是来台吧,想跟你聊聊,升职的事究竟行不行,你痛快给个法 消息内容与王建新的讲述一致。 闫儒玉将手机还给王建新,“现在,阻碍董玥升职的人死了,她这个车间主任恐怕是十拿九稳了吧?” “不好,”王建新摇头道:“田芳虽然死了,可是她推荐的车间主任人选已经被领导看在眼里,领导还是更中意她推荐的人,这事儿基本已成定局,董玥没戏。 不过……也不好死,你们想啊,田芳死了,她的位置不就空缺出来了吗,底下的人肯定一级一级往上提拔,兴许董玥也能沾光呢。 我巴不得赶紧给董玥升职,然后跟他撇清关系,免得她跟我闹,烦死了。 你们不知道这个女人有多现实,她想要让我离婚,跟她过,怎么可能?我跟我老婆的关系虽然谈不上好,但是我有今全靠的是我老婆,这点厉害关系我还是清楚的,她董玥算什么?白了,就是看上我现在条件好点,能让她衣食无忧罢了。” 明辉意味深长道:“到底,田芳死了,董玥有可能受益。” “我,你们不会认为凶手是董玥吧?她虽然脾气爆了点,但……应该……不至于吧,再了,她也不知道田芳从中作梗的事儿啊。” “你难道没告诉她?” “当然不能告诉她,这点职场智慧我还是有的,”起这个,王建新很是骄傲,挺着胸脯道:“你们想想,就以董玥那个一点就着的脾气,我要是告诉了她,指不定她要怎么嚼人家田芳的舌根,背后编排肯定少不了啊。 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田芳也不是好惹的啊,那可是个东北娘们儿,能动手的时候根本不跟你吵吵,她能从工人一路干到中层领导,凭的就是这股子泼辣劲儿。 她俩要是真闹起来,我跟董玥的事儿八成要穿帮,对我有什么好处? 再,提拔用人的时候上面领导的眼睛也盯着呢,最容易让人揪住辫子。 所以,把田芳从中作梗的事告诉董玥,那是百害而无一利,我当然得瞒着了,这就导致董玥一直以为是我办事不利,跟我闹,真烦啊。” 这所谓的职场智慧,四人还是头一次听,除了新奇,同时也觉得有些道理。 明辉抓住王建新打开话匣子的机会,继续问道:“你跟董玥的关系仅仅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 “警官,你这么就难听了不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互惠互利的,这你们也管?” 明辉无奈地抿了抿嘴,看来这个刘建新又要开启耍赖模式了。 …… 之后的询问就再也没有什么新的信息了。 临走,闫儒玉突然回头又问道:“对了,董玥是个左撇子吗?” “呃……应该不是吧。” 闫儒玉转身回到刘建新的办公室,认真道:“请你好好想想,究竟是不是?” “吃饭拿筷子是用的右手……嗯……早晨刷牙也是用的右手……她也从没过自己是左撇子……别的一时我也想不起来了,这应该已经能明她不是左撇子了吧?” “好的,谢谢。” 出了门,吴错对闫儒玉道:“你问左撇子的事干嘛?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 第七四章 跳楼(6) “董玥不是左撇子,但她刚刚是用左手端起水杯喝水的,她为什么这么做?” “会不会只是巧合?”明辉问道。 “不会,”白解释道:“惯用手这种事凭借的是肌肉记忆,就好比,我用右手拿筷子吃饭,这件事是不需要大脑思索的,因为肌肉已经形成了固有习惯。 肌肉记忆几乎不会出错,也很难改变,除非是有意识的锻炼和纠正。 董玥做为一个惯用右手的人,却拿左手端杯子喝水,这必然是思维干预的结果。” 吴错冲白竖起了大拇指,“知识面真广!” 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别夸我了,两位前辈肯定比我懂。” 吴错又道:“可是,左右手的问题跟案情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本案的关键证据就就在董玥右手上!”闫儒玉笃定道:“如果凶手是董玥,做为一个体型较瘦的女人,即便是趁田芳不备,她也无法一下子将人推下去,两人会发生拉扯,甚至扭打。 在这个过程中,董玥的右手应该是受伤了,她怕我看到,所以用左手端杯子。” “有这种可能,”吴错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田芳的尸体上并未留下打斗痕迹,指甲里缝里也没发现夹带异常组织样本。” “打斗不一定百分百留下痕迹,尤其是,当时田芳还有一个优势。” “优势?” “不是死者田芳有在顶楼抽烟的习惯吗?她被害的时很可能正在抽烟,手中的烟头也能当作临时的武器。” “你的意思是,董玥被烫伤了?” 闫儒玉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从头梳理道: “一开始我以为凶手是王建新,因为田芳在厂里的人际关系很简单,加上她性格大大咧咧,这种人不容易跟人结仇,巧的是她跟董玥的个头,体型很像,两人都是160左右,偏瘦,长发,如果穿着同样的工作服,在晚上还是有可能认错的。 我以为王建新想要杀死董玥,但是错杀了田芳。 毕竟,王建新和董玥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一切都以利益为导向,一旦利益不能得到满足,很容易滋生怨气。 以上是我最初的猜想,但我今发觉,恰好相反。 凶手不是王建新,而是董玥! 董玥是本案唯一的目击证人,加上之前她与田芳没有交集,不存在杀人动机,我们然地就选择了相信她。 可相信的前提是她的没撒谎,今的询问中,我发现这个董玥有问题,她对凶手的体型描述前后矛盾,所以,我有了另一个猜想。 我们忽略了一点:田芳不是被人约上顶楼台的,她是自己上去吸烟,这件事是不可控的,凶手不可能一直埋伏在顶楼等着她来。” 吴错思索道:“所以是临时起意,激情杀人!假设董玥知道了阻碍她升职的是田芳,两个脾气火爆的女人因为此事发生争执,最后酿成了惨剧。” “这是一种可能,不过,我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 “另一种可能?” “对,另一种……嗯,更加阴暗的可能…… 最可疑的一点,就在于董玥和王建新的关系。两人虽都扭扭捏捏地不愿承认,但是能看出来,王建新是真的想遮羞,要不是董玥已经承认,他肯定不会讲出这件事。 董玥就不同了,她虽然做出了不愿承认的姿态,却在你们第一次询问时就坦白了自己与王建新的关系。这就耐人寻味了,她大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比如加班太累了,为了透口气而来到顶楼台,为什么要承认是为了跟王建新约会? 这么做,只会导致一个结果,就是让王建新暴露在警方视线之下,王建新暴露了对董玥有什么好处? 今王建新提供的一条信息解答了我的疑惑,他董玥在逼他离婚……” “你等等,”这回,吴错是真的无措了,“我有点跟不上你这思路,跟离婚有什么关系?” 白和明辉也是的齐齐点头,两人第一次接触闫儒玉清奇的脑洞,就更是云里雾里了。 闫儒玉解释道:“你们想想,王建新为什么没有不在场证明?不就是因为董玥约王建新去了办公室吗?而董玥是坠楼案唯一的目击证人,可以,如果没有直接证据,我们办案的主要依据就是董玥的证词,她指认谁,谁就会成为重点嫌疑对象。 占据着这个优势,董玥就可以跟王建新谈条件了,如果王建新不满足她的要求,她就指认王建新是凶手,让警方调查他,将他以往的所有烂事都公之于众,这不正是王建新最怕的吗?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董玥对凶手体型的描述模棱两可,与王建新谈判期间,她当然会极力证明凶手不是王建新。 不过,一旦谈判失败,王建新不答应她的要求,她就要站出来指认,凶手就是王建新。 所以,前后的法出入太大,否则会引起我们怀疑。董玥现在对凶手的描述,就是在糊弄我们,想要转移我们的视线。” “可是……如果王建新受到了董玥的威胁,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因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董玥这儿还没陷害他,他当然要想方设法地少跟咱们打交道。人啊,干过丑事,心里有鬼,哪怕成了受害人,也怕跟警察打交道。” 白弱弱地举了一下手,“那个……我虽然大概懂了您的逻辑,但是……这也有点太玄了吧?您的意思是,董玥把田芳推下去,纯粹就是为了陷害王建新?” 明辉附和道:“是啊,这……不太可能吧。” 闫儒玉并未反驳两人,而是道:“当然,在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前,一切都只是推想,而证据,我想就跟董玥的右手有关。 搞一张搜查令,让明辉去搜她的身,就能知道真相了。” “没问题,搜查令今搞定!” 不出闫儒玉所料,明辉在董玥右手掌与手腕连接处发现了一道烫伤,红通通的,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怎么,我不心烧伤了,这你们也管?”董玥用强硬态度掩盖着心中惶恐。 “怎么烧伤的?”闫儒玉不依不饶。 “我……吃烧烤烫的,总可以吧?!” 第七五章 跳楼(7) 吴错深知对付这种嘴硬的嫌疑人就得拿出证据,偏偏他们现在只有推理,没有证据,真是气死人。 吴错将明辉和白叫出房间,对两人道:“找烟头!找到那根沾有田芳唾液和董玥皮肤组织的烟头,就能破案!” 明辉分析道:“顶层台上未找到烟头,要么是掉下去了,要么就是被田芳销毁了,找到的可能性……恐怕不大。” “那也得找,烟头是本案的核心证据,只要有一点儿找到的机会,我们就得试试!” 三人立即出发,回到宝拍厂案发大楼。楼前的水泥路面十分干净,别烟头了,似乎连一点灰尘都没有,走路都不带脏鞋底的。 几人只能寄希望于水泥路与大楼中间的绿化带。 绿化带很宽,面积足有半个足球场大。工厂很舍得建绿地,大概是想以此显得环保。 于是,接下来的一整,工人们上班下班总会看到三个穿便服的警察撅着屁股在草地里寻找什么。 下午吃饭时,三人看到挤在人流中的王建新,王建新的目光躲闪着,表情也不太自然。 搜索进行到第二的时候,三人接到闫儒玉的消息:案情有了重大突破! 原来,三人回宝拍厂搜索烟头的时候,闫儒玉却将董玥留在了市厅。 他仔细端详起了董玥手上的伤口。 董玥不乐意地向后缩了缩右手,“怎么?警官,你们这儿改烧伤医院了?” “那倒没有,既然你身正不怕影子歪,不介意我们对你的伤口进行一个的检查吧?” “什么检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闫儒玉也不细,而是领着董玥往徐行二的办公室走。 到了办公室,闫儒玉示意董玥将伤口展示给徐行二。 董玥一早注意到门外“法医科长办公室”的牌子,死死捂着右手道:“你找个法医干什么?不知他碰过多少死人,别过来!我可不想让他碰我!” 对于职业偏见,徐行二早就习以为常,他耸耸肩道:“姑娘,法医不仅解剖死人,还给活人做伤残鉴定,况且,工作不分贵贱……” 闫儒玉叹了口气,真不理解徐行二哪儿来的好脾气。 劝人向善是学校、监狱、宗教组织的事儿,警察的任务是把出了问题的家伙送进监狱。 “咳咳……董玥,检查是一定要做的,你可以选择在徐科长这儿做,保证手法老练,不让你受罪,当然,我们是为人民服务,肯定尽可能满足人民的要求。 你要是不喜欢徐科长,也行,咱们去医院做,徐科长只负责检查从你伤口里摘取出来的东西。你要是觉得拖延时间有意思,我们奉陪。” 董玥仍死死捂着右手,却不知所措地后退了两步。 她知道,这回碰上比自己还硬的了。 “好吧,”董玥妥协,终于伸出右手,“我警告你们,敢对我的伤口胡来,我一定投诉你们,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闫儒玉连连点头,“没问题,上回我已经把举报电话留给你的老情人王建新了,可惜他没打,用不用我再给你留一遍?” 这一,倒提醒了董玥。 “哦,对了,上次跟你聊过以后,我又仔细想了想案发当晚的情况,越想越觉得凶手就是王建新。” 闫儒玉挑了挑眉,没想到董玥这么快就要栽赃王建新,撇清自己了。 “哦?”闫儒玉摇了摇头,“可惜,上次你对嫌疑人的描述前后矛盾,我们认为很可能是当时太害怕导致了你的记忆偏差。” “是啊是啊,我当时真的吓坏了。”董玥倒是会借坡下驴。 “所以,经过专家评估,我们认认为你的证词不足以采信。” 专家,当然就是指闫儒玉自己,起这话来他一点儿都不脸红,特自然。 “什么?!”董玥大吃一惊。 “咱们还是先做伤口检查吧,正好你也能平复一下心情。”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董玥全程处于呆滞状态,典型的诡计败露后的表现。 伤口检查几乎全程是在放大镜下进行的。 闫儒玉非伤口处黑红的烧焦部位边缘有五六个针尖大的黑点,这可把徐行二难为坏了。 两人用棉球沾着生理盐水在伤口上擦拭了半,擦掉了一层死皮,几个黑点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是几根头发! 人手上怎么会长头发? 人手上当然不会长头发。 头发是外物,是在烫伤的同时被烧断了留在伤口中的。 会是两人纠缠时留下的田芳的头发吗? 徐行二心翼翼地取出三截仅有、4毫米长的头发。 “太好了!麻烦您赶紧跟死者田芳进行DNA比对!”闫儒玉道。 看董玥的表情,头发十有八九就是田芳的。 董玥做为本案重要嫌疑人,被紧急逮捕,吴错、白、明辉也赶了回来。 第二,DNA比对结果出来了,董玥伤口内夹带的头发果然是田芳的。 在铁证面前,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唯有交代罪行。 “那在楼顶,我本来在等王建新,田芳却来了,她一边抽烟一边跟人打电话,电话里还聊着厂里提拔车间主任的问题。 车间主任的事儿跟我有关啊,我就躲在电梯设备箱后面偷听,这才知道原本属于我的位置被田芳推荐的人占了。 再加上王建新这个缩头乌龟迟迟不来,我就特别生气,想整整王建新。既然升职的事泡汤了,无论如何也要让他离婚,然后跟我结婚。 可是哪儿有那么容易,我总不能去跟大领导告王建新,以后我自己也要在厂里混呢。顶多让他老婆知道我俩的事,可王建新根本不怕老婆,他老婆也压根不管他。其实,我已经没办法再向王建新施加更多压力了。 可是,当我看到站在台边缘抽烟的田芳,我心里一下子闪过了一个念头。 如果是杀人的罪名呢?如果我的证词能决定王建新是否要背上杀人的罪名,如果我能左右他的身家性命,他会屈服于我吗? 我当时真没想太多,就是这么一个念头,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田芳已经被推到楼下了。 我习惯性地从楼梯走廊离开,避开电梯里的监控摄像头,去打了那个报警电话。 可是……” 董玥看了看自己手上伤口,“或许是死得太冤,太不甘心吧,没想到她临死竟然阴差阳错地在我身上留下了证据。 你们抓了我也好,这两我老是梦见田芳,她不停地跟我哭,眼睛里流出来的是泪水、血水、脑浆混合的东西,四肢也都摔变形了,她问我为什么杀她,还要扑上来掐死我。 我……真的受不了了。” 案子破了,重案一组几人的心情却都很沉重。 一念之间一条生命消殒。人性的善恶究竟有没有界限? 或许,每个刑警都将耗费毕生经历探索这个问题吧。 第七六章 狼来了(1) —————————— 前记 一童喜妄言。尝牧于山,戏而大呼:“狼来也。”众急趋之。童曰:“戏。”众叹而归。异日,又呼,众视之如前。忽一日,狼果来,童大呼。众疑童戏,俱不往。童尽失其羊,恸而归。众曰:“胡不食汝乎?” —————————— “你从没尝过被人欺负的滋味吧?……” “家境优越,花钱大方,你怎么会被人欺负?今,你该尝尝了……” “既然学校、法律都不能制裁你,那么,我来……” 夏冰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想躲,可手脚都被捆住了,能躲到哪儿去?他想喊,可口中塞着一团臭气熏的抹布,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如蚊子叫。 …… 4月日,夏洪文收到一封信。 信封被窝成圆筒状,塞在夏洪文家的门把手里。 一开始,他以为是广告——夏洪文前年新买的房子,新区,动不动就有装修公司塞广告传单。 信封上内容让夏洪文心头一紧。 儿夏冰 寄 一些不好的念头涌来,什么叛逆的孩子离家出走啊,坏孩子为了向父母要钱所能使出来的把戏啊…… 夏洪文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白手起家,到如今独自经营一家不大不的洗脚城,生意场上头脑很是灵活。 要有什么让夏洪文头疼的事,就是这个被宠坏了的儿子夏冰。 他撕开信封,首先掉出来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夏冰躺在水泥地板上,被人捆了手脚,口中塞着东西,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夏洪文的脑袋里轰得一声巨响。 儿子被人绑架了!!! 可是几秒种后,他又平静了下来。 前不久,夏冰为了多要点零花钱,干出了假装摔断胳膊的事儿。 他假模假样地在胳膊上打了一层石膏,还在黑诊所里弄来了假病例,夏洪文老婆心疼儿子受伤,整骨头汤熬着,零花钱上千地给着。 要不是复查的时候是夏洪文亲自带夏冰去的医院,这事就被夏冰瞒过海地糊弄过去了。 有这么一个顽劣的儿子,夏洪文也没办法,逼急了顶多打一顿。 如今又寄来了绑架照片,不会是夏冰故技重施吧? 这么一琢磨,夏洪文就没那么着急了,他反而在心中盘算道:这事儿千万不能让孩子他妈知道,否则又是一番哭抹泪撞墙上吊,女人啊,神经就是敏感。 夏洪文又掏了掏信封,信封里还有一张纸。 杀人偿命 纸上仅四个字。 字很丑,是手写的。 夏洪文走进夏冰的房间,想要找出一个作业本之类的东西,对比一下字迹,无奈,儿子好像并没有这种东西。 学期已过去三分之一,书桌上,唯一的一本课本还是崭新的,可见夏冰根本没听过课。 课本封面上写着“夏冰”二字,“夏”的最后一捺很长,将“冰”字载于其上,“冰”字的两点水被修饰成了两把刀的样子,可见写名字时还是花了点心思的。 这又使得夏洪文气不打一处来。 “妈的!老子花钱供你上学,你干啥呢?!” 夏洪文掏出手机就给儿子打电话,他决定今不去洗脚城了,他要把儿子找回家来,好好教训一番。 听筒里很快传来关机提醒。 “兔崽子!都是你妈惯的!” 夏洪文又决定,等下午老婆回来了,他要先教训老婆。 夏洪文的老婆回乡下的娘家上坟去了,前走的,今下午回来。 正是清明假期最后一,按照惯例,夏冰肯定是没白没黑夜地在外头野,在家见不着影儿也实数正常。在夏洪文的潜意识里,根本不存在什么绑架,儿子这是皮又痒了。 孩子感冒发烧老不好,多半是装的,打一顿就好了。 这个道理也适用于骨折、离家出走、遭遇绑架等场景。 4月4日,10点半。 夏洪文的老婆甄雪约了人打麻将,正准备出门时却接到了班主任打来的电话。 夏冰没去学校! 甄雪气不打一处来。 昨刚一回家就被老公发了一通邪火,什么她没管好孩子,孩子早晚要出事、犯罪,就知道溺爱孩子,夏冰要月亮你也给他摘? 甄雪表面上没反驳,心中却在暗想:姓夏的你有病吧,我就一个儿子,我不宠谁宠? 自从嫁给夏洪文,甄雪深切领会了阿Q精神,她从不反驳这个动不动就动手的男人,谁让他是这个家的经济支柱。 不过,对于他的话,甄雪向来是听的时候恭恭敬敬认认真真,然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昨晚挨了骂,一大早又被班主任的电话截在了麻将桌外,甄雪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可事关宝贝儿子,她还是决定先去学校看看。 自从夏冰入学,甄雪就成了学校里的常客,夏冰的班主任曾有一次暗暗挖苦她,她在学校的时间比夏冰都长。 话难听,但甄雪只能忍着。 这次,班主任却没有给她摆臭脸,反倒是十分焦急。 “你们这两见到夏冰了吗?”班主任一边问,一边往办公室外走,还示意甄雪上。 “我这两没在家,所以没见过孩子,怎么了?” 班主任不回答,面色难看地在前面带路。 直到两人来到教研楼前一处僻静的地方,班主任才将一个信封递给了甄雪。 “这是我今早发现的,还没上报学校,我觉得应该先给你们家长看看,分辨一下这是不是恶作剧。” 甄雪打开信封。 信封里的内容和夏洪文收到的一模一样,一张照片,一张纸条,纸条上依旧是那四个字:杀人偿命。 甄雪拿着信封的手在抖,她当场就要炸锅,却被班主任的一句话浇灭了情绪。 “无论你要求报警,还是上报校方,都没问题。 但是,如果只是孩子的恶作剧呢?我记得,上个学期为了请长期病假,夏冰就假装胳膊骨折来着,这孩子撒谎不是没有先例,你应该了解。 万一只是个恶作剧,事情闹大了,对夏冰和校方的名声都不好,你们做家长的脸上也无光,不是吗?” 甄雪有点犹豫了。 可她又看了一眼照片,照片里夏冰满脸鼻涕眼泪的样子再次让她揪心。 “报警!我儿子要是伤着一根手指头,你们学校也脱不了干系!” 第七七章 狼来了(2) “绑架案?疑似?什么鬼?”吴错拿到案宗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懵。 绑架就绑架,怎么还疑似绑架?下面的派出所真是越来越不做为了,连案件性质都没搞清楚,就往重案组报,像话吗? 闫儒玉恰好在重案一组办公室,他凑上来,伸手翻了翻案宗。 “有点意思啊,接了吧。” “哎,我,你没看见大伙儿忙的脚打后脑勺,这两就要对火车西客站的一伙儿诈骗犯收网了。” “你收你的网,绑架案我来盯着。” 吴错还想再点什么,闫儒玉却已拿过案宗,摆手道:“如果真是绑架,人质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一秒钟也耽误不起。” 帝都中学,初二年级语文老师办公室。 夏冰的班主任是语文老师,所以在这里办公。 未进门,倒是先听见屋里的吵架声,一个女人的声音格外尖锐。 “姓夏的,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杀了你!” “谁知道绑架是真是假,万一那子又跟我骗钱呢?!” “你脑子被驴踢了吧?!骗钱又怎么了?宁愿被儿子骗钱,也比绑架好吧!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们娘俩儿?!” “两位,都消消气,孩子找不着我们也着急,可是光着急解决不了问题啊……” “就是!女人懂什么?头发长见识短!你跟我急有什么用?我能把儿子给你找回来?!” “你他妈是人吗?夏冰难道不是你儿子?!你是不是跟那个贱货有孩子了?啊!你没良心啊!在外面胡搞,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他娘的竟然搞出来孩子了……不给我们娘俩儿活路了是吧?……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弄死你全家啊……” 啪—— 这一巴掌光听着就觉得疼。 不过,世界总算清净了。 闫儒玉适时敲了敲门。 屋里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才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谁?” “市厅刑警,来跟你们了解情况。” 屋内传来走动声。很快,们就开了。 “警察同志,你好,我是帝都中学的校长,姓张。” 一个50多岁戴着眼镜的男人冲闫儒玉伸手,闫儒玉也伸过手跟他握了一下。 “我姓闫。” “闫警官,你总算来了!救救我儿子啊,夏冰他被人绑架了!” 甄雪也冲上前来,话时却微微低着头。 纵然如此,闫儒玉还是看到了高高肿起的左脸颊。不仅脸颊肿了,就连左眼都在充血泛红。 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冲闫儒玉指了指沙发,他自己倒是挺着大肚子,一屁股先坐了下来。 “愣着干什么?还不回家去!丢人玩意儿!”他冲甄雪吼道。 甄雪却倔强地站在原地没动。 闫儒玉一看,这两口子又要呛火,赶紧也坐下,冲男人道:“夏洪文?收到第一封恐吓信的是你吧?” “是,”夏洪文给闫儒玉递上一根烟,“三了,到现在也联系不上孩子,我们在学校里打听过了,从4月号晚上开始,夏冰的同学就再没见过他……” 闫儒玉还未开口询问,张校长倒是凑上来插话道:“警察同志,你先听我,夏冰是在清明节假期失踪的,学校不应该承担责任,这没错吧?你看,学生中间已经有各种道消息传开了,这是要是再闹下去,我真怕在学生中间造成什么不良影响……” 闫儒玉皱眉道:“张校长,你究竟想什么?” “这个……嗯,您看……要不你们换个地方问话,去警察局也行啊,总在我们学校里……不太好吧……” 一听这话,甄雪蹭地一下就扑向了张校长:“什么意思?我儿子在学校的时候你们就没教好,现在还没弄清楚情况,学校就想推卸责任?” 班主任赶紧拦住甄雪,“您先别着急,我们的……也是实话嘛,再了,学校又不是为你家开的,总要顾及影响,不能耽误了其他孩子学习……” 班主任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短发,白衬衫,黑裙子,较为醒目的是下巴上的一颗痣。 闫儒玉揉了揉眉心。 他真是搞不明白,孩子失踪了,家长和老师究竟在干什么? “据我了解,学校也收到不明信件了,是吗?”闫儒玉问道。 “是,收到了。可夏冰真不是在学校里被绑架的,这责任我们可……” 闫儒玉直接打断张校长,继续道:“绑匪绑架,要么为钱,要么有仇,从字条上的留言来看,更倾向于后者。 杀人偿命。 看到这个你们就没想起点什么?” 校长和班主任对视了一眼,接着,两人分别看向了夏冰的父母,夏冰父母的表情则有些尴尬。 只有短短几秒钟,这些人的表情却被闫儒玉看了个透彻。 这些人在隐瞒什么?! 他们不想,闫儒玉也不多问,只是对张校长道:“等中午放学了,我想去询问几个夏冰的同班同学。” 见校长犹豫,闫儒玉继续道:“我会注意方式,不会对学生造成影响。” “好吧。”校长不得不答应。 中午放学前,班主任陪同闫儒玉来到夏冰所在的班级,临出办公室门,其余三人眼神闪烁,明显是向班主任暗示着什么,闫儒玉权当没看见。 “老师,还不知怎么称呼您。” “我也姓张。” “哦,”闫儒玉问道:“我看分局提交上来的案宗里,接到恐吓信的时候你们一度怀疑是恶作剧,所以没有及时报警,这明夏冰平时十分顽劣,对吧?” 班主任讪笑道:“孩嘛,总有调皮的时候,很正常,再,就算夏冰因为调皮得罪了什么人,这人总不至于跟孩子计较,还把他绑架了……警官,您看有没有可能绑匪就是为了钱?” “为了钱?那直接问他父母要不就行了?不用往学校寄恐吓信吧?” “那会不会是……他父母跟人结仇了?” “那就更没必要往学校寄信了。” 班主任哑口无言。 闫儒玉却还是不甘心,他逼视着班主任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杀人偿命,我会查出来那是什么意思。” 初二三班,共6名学生。 班里正在上自习,乱哄哄的,学生们一看班主任来了,赶忙安静下来。 班主任张老师指着最后一排角落处空着的课桌道:“那儿就是夏冰的位置。” 课桌正好挨着后门,闫儒玉打开后门走进班里,全班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他。 班主任跟在闫儒玉身边,抱臂道:“看什么呢都?你们要是把这点好奇心都用学习上,成绩早就上去了!” 闫儒玉也不理班主任,而是坐在夏冰的座位上翻找了起来。 夏冰的课桌桌面上有许多被刻出来的图案,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可见这孩子对冷兵器颇为爱好。 桌肚里的武侠更加印证了这一观点。不得不承认,夏冰是个挺有个性的孩子,在智能手机已经普及的今,年轻一代更习惯用手机阅读,看这种老式武侠书的已经不多见了。 夏冰的铅笔盒很沉,打开来一看,里面的东西很简单,一根钢笔,两把刀。 钢笔的设计很精致,施耐德商务款,一支要上千元。 一把瑞士军刀,一掂分量就知道是正品,价格不菲。 一把英吉沙刀,这种刀属于维吾尔民族工艺品,刃口锋利,削铁如泥,刀柄上有十分精美的纹饰。 “你们学校允许学生带管制刀具来上课?”闫儒玉一边将两把刀收进证物袋,一边问道。 班主任尴尬地笑笑,“校规里当然不允许,可是……你看,一个班这么多学生,当老师的也不能挨个搜……” “夏冰带着刀,有没有出过什么事?伤过人吗?”闫儒玉问道。 “那肯定没有啊,他才多大年纪,哪儿能干出伤人的事儿?” “那别人为什么要让他偿命?”闫儒玉摆摆手,班主任只好放弃继续辩解,“这样吧,张老师,我就不耽误学生们的时间了,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码,有什么发现咱们保持联系,我的号码是:。” 班主任赶紧掏出手机,闫儒玉提高声音放慢速度又重复了一遍手机号码。 班主任记住这个号码了没有,闫儒玉不在乎,但班里却有几个学生偷偷在草稿纸上记下了这个号码。 闫儒玉看在眼里,知道线索就要来了。 果然,中午吃饭的时候,闫儒玉就接到了三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夏冰的同班同学打来的,他声称自己是最后一个见过夏冰的人,还在4月号晚上与夏冰在一家酒吧分别的时候,发现了异常,主动要求到警察局提供线索。 “子,你是想逃课吧?” 闫儒玉一语中的,那子灰溜溜挂了电话。 第二个电话是帝都中学初一的一名学生打来的,他举报,自己经常被夏冰等一伙儿人欺负,学校里有一个初一的孩子,叫牛杰,被夏冰他们欺负死了,学校也不知用什么办法封锁了消息,后来也就是赔钱了事而已。 闫儒玉想要再问得详细点,对方却不愿透露姓名。 杀人偿命,似乎有些眉目了。 第七八章 狼来了(3) “所以,学校从来没有牛杰这个学生?” 闫儒玉坐在张校长对面。 当他问起牛杰的时候,张校长左侧眉毛尾端颤抖了几下,颤抖十分轻微,几不可察,却还是被闫儒玉发现了。 “是,我确信,我们学校从来没有这个人,闫警官要是不信,可以去档案室查,我带你去。” “不用,我相信。” 闫儒玉知道,张校长敢让他去查,明档案室里肯定没有牛杰的资料。 不过闫儒玉也并不太担心,以往案件中,那些细枝末节的蛛丝马迹尚且可以找过,何况一个活过十几年的人,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 闫儒玉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金子多! 侦听组那个金子多。 用一句时髦点的话来讲,这子是闫儒玉的迷弟。 呃……如果是那个要求,他应该会……答应……吧…… “哎呦,偶像,真没想到,您竟然给我来电话,太神奇了吧,我都想截屏留念了,真的,我跟你啊,我老早就问吴组长要了您的电话,就是不敢打啊……” 闫儒玉头一次发现,金子多是个话唠! 电话那头,电脑游戏的声音很嘈杂。 “你不会也趁着上班打游戏吧?声音开这么大?厉害。” “哪儿啊,我今轮休,在家呢。” “太好了,正好有个案子拜托你帮忙。” “大神的事就是我的事,您尽管开口!” 答应完,金子多才回过味儿来。 为什么要在他休息的时候让他查案,还“太好了”?这种时候不是应该“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之类的吗? “那个……大神,你不会是想让我干违法乱纪暴力办案之类的事儿吧?” 还真让他猜对了。 闫儒玉突然觉得,跟吴错这种智商受限的家伙打交道其实挺好。 “暴力办案当然是找吴错,能找你这个技术宅吗?”闫儒玉道:“不过啊,呃……委婉点,我想让你帮我黑个网站。”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哪个网站啊?” “教育局网站。” 电话那头传来了有力的喷水声,然后是剧烈的咳嗽,中气十足。 嗯,这个金子多肺活量不错。 “咳咳咳……我终于明白……咳咳咳……上一句话为什么委婉……黑教育局干嘛?亲戚家孩子学籍办不上?那也不能黑人家网站啊……咳咳……闫哥我跟你啊,我三姨夫就在教育局,咱有关系……咳咳……都是实在亲戚对吧,有什么事儿您跟我,兴许能帮……” 嗯,有必要把话题拽回来。 “具体情况你就别问了,主要帮我查清本市一个叫牛杰的初一学生的学籍情况。哦,对了,如果我没猜错,牛杰的学籍可能已经被删改了,需要你恢复最近1年的删改记录,这样才能查到线索。” 金子多起初还有些犹豫,不过,很快就被闫儒玉“以后咱们就是并肩战斗过的兄弟了”点燃了激情,也管不了队友骂不骂,当即退出游戏帮闫儒玉查起了案子。 正在金子多忙活的时候,闫儒玉又收到了一条短信。 津南路碧水源区号楼0,杀人偿命…… 又是杀人偿命! 这个地址,会有什么等着他? 闫儒玉试着回了一条十分简短的短信: 牛杰? 等了分钟,对方并没有回复,他干脆打过去,却显示已经关机。 碧水源区,是区,其实跟城中村也差不多。 老城区,老建筑。 附近有一座王府,是文物保护单位。沾了王府光的,周围一片都没拆迁,碧水源区也在这一片之中。 区总共只有栋5层建筑。年久失修,建筑外墙都脱落了,橘黄的砖头露在外面,风吹日晒雨淋,有的泛白,有的泛灰。 有些房主买了新房,就将老房子转租出去。 京北市房屋租金涨得厉害,这种地段特别好的老房子几乎都被二房东租了下来,里面竖起隔板,被分成一个个顶多5平米的格子间,一间两三千地往外租。 乱!真乱! 走在其中不知从哪儿就会钻出一个男人或者女人,眼神闪躲,老鼠一般。 闫儒玉不时抬腿迈过堆积在走廊和楼梯上的煤气灶、电饭锅、洗脚盆、板凳,终于来到了号楼0房间门口。 房间位于三楼,大概是许久没人住的原因,房门口不知被谁放了两个花盆,花盆里的花已经彻底枯萎,黑压压的萎缩的尸体还可怜地立着。 其中一个花盆里的泥土有很新鲜的被翻动过的痕迹。 闫儒玉沿着那痕迹向下挖,挖了没两下就摸到一个硬物。 拿出来一看,是一把钥匙。 将钥匙插进0的锁孔,转动,门开了。 户型的一室一厅,有一间厨房,一个卫生间,目测0余平米。 卧室里有两张单人床,客厅里一张单人床,可见主人家至少有三人。 客厅的床上方用竹竿撑起了一圈布幔,虽然拥挤,却也挺讲究。 屋内的物品摆放十分规整,这有些出乎闫儒玉的预料。 当然,因为长时间无人居住,许多物品上都落了灰。 地上的灰尘中有一些斑驳的脚印,从灰尘落差来看,脚印应该是一周前留下的。 闫儒玉掏出手机,想给吴错打一个,叫他过来看看,现场痕迹分析还是吴错更专业,可是想了想,他又将手机收了回去。 吴错的收网行动应该正在紧要关头吧。 闫儒玉套上鞋套,避开地上的脚印心地走进卧室。 卧室里除了两张床,还有一张一米来长的写字台。 闫儒玉戴上手套,拿起写字台上的相框。 相框里的照片上共有三人。 一名中年妇女坐在正中间,她的身后,左侧站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右侧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三人的眉眼很像。 或许是不常照相的缘故,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少年和孩子羞涩地对着镜头笑,中年妇女也笑,却紧张地搓着放在腿上的两手。 照片下方有日期。 01年月8日。 5年前的妇女节,想必中间的妇女是少年和孩子的母亲。 放下照片,闫儒玉拉开了写字台右侧的抽屉。 抽屉里有书本,还有三角板圆规等一些玩意儿。 打开最上方的日记本,扉页上赫然是“牛杰”三个字。 这里……难道是牛杰家? 第七九章 狼来了(4) 闫儒玉赶忙翻开日记本,从后往前看起。 最后一篇日记写于016年11月8日。 日记内容如下: 亮子劝我忍,可是还能忍吗?我已经被他们逼到了绝境! 下午放学,我又被他们拽到厕所,这样的日子一也不能忍了! 最近的锻炼到底有没有效果?真烦! 哎,1打5估计没戏,但至少要反抗一次,我要直视他们的眼睛,哪怕结果还是挨打,我也要反抗一次! 要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 实在不行,就跟他们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四个字让闫儒玉心揪了一下,这个不太贴切的词,恰好将孩子内心的挣扎和无助表现了出来。 向前翻了几页,前几的日记里大多也是这种充满委屈的内容,不多赘述。 016年11月日,牛杰在日记中提到了他的妈妈和哥哥: 真想让哥哥帮我出气! 可是,哥哥什么都好,学习好,体育好,还考了公安大学。要是让他知道我是个受气包,他会瞧不起我吧? 也不能告诉妈妈,她那么大年纪了还要去扫马路,已经够辛苦的。 怎么办? 亮子告诉我只能忍着,谁让我没爸爸,家里又没钱,只能让人欺负。 真的太难过了,要不是舍不得妈妈和哥哥,我真不想活了! 闫儒玉越看心情越沉重,他是个孤儿,当然知道孩子的世界里欺凌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再向前翻几页,又有了新的内容: 016年11月日。 今亮子的鼻子都被们打出血了,老师问起来,亮子却是自己摔的。 我想跟亮子联合起来反抗,他很害怕,忍忍就算了。 为什么要有学校这种地方?就是为了把人聚在一起,然后让一些人欺负另一些人吗?为什么? 今体育课上有一件事让我很难过,仰卧起坐分组按腿,胡大平跟我分在一组,他大声不跟我一组。 我知道,胡大平是怕跟我走得近了,也被夏冰他们欺负,夏冰曾经在学校放话,谁敢跟我玩就让他好看。 当时全班同学都嘲笑地看着我,真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难道他们不知道我没错吗?错的是夏冰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算了,你们不理我,我也懒得理你们,我有妈妈和哥哥就够了。 016年10月18、19、0三日,学校对校园欺凌的态度明朗起来,夏冰一家三口也出现在了牛杰的日记里: 我把一切都告诉班主任张老师了。 张老师绝不容忍校园欺凌,还在班会上批评了夏冰他们一伙人,太好了! 不仅在班会上批评,还让夏冰请了家长,还要全校通报,真是太好了! 我的苦日子终于要到头了,他们再也不敢嚣张了!一想到不用受他们折磨了,我觉得阳光都更灿烂了! 还有,今下午放学的时候,张校长就站在教学楼前,盯着从楼里走出来的每个人,夏冰他们恶狠狠地看着我,看样子还想找我麻烦,可是看到张校长,他们就没敢过来。 看来学校真的很重视这件事,太好了! ※-※-※-※-※-※-※-※-※-※-※ 今夏冰的家长来了,穿得很光鲜,还开着车,他爸很胖,看来他家真的很有钱。 夏冰挺害怕他爸的,他爸让他跟我道歉,他就道歉,而且还挺诚恳的感觉。 他妈也了不少好话,还以后我要是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找他家帮忙。 后来张老师就让我和夏冰先回教室,只留下他的父母。 丛办公室出来,夏冰什么也没,只是恶狠狠得看着我,我心里就想:你难道还敢欺负我? 可是,我没想到,放学后他又把我拽到了厕所。 我大声问他:“你不怕学校开除吗?” 夏冰二仗着我被人按住,话不就把我打倒在地,其他人拥上来对我又踹又踢,还把我的脸塞到便池里。 夏冰:“我是他祖宗!他敢开除我?知道我爸给了他多少钱吗?妈的!你子再拿开除吓唬我试试?告诉你,你完了!” 我像是掉进了冰窟窿。美梦只持续了一,就破灭了。 ※-※-※-※-※-※-※-※-※-※-※ 今我又找了班主任张老师,可是这次,她却对我脸上的伤视而不见。还我事儿多,为什么只有我被欺负,别人怎么不受欺负?要反省自身问题。 我知道,夏冰昨的话应验了。 学校收了钱,站在了他这边。 夏冰家那么有钱,而我家……难道我的老师、校长那么容易就被钱收买了?! 怎么办? 告诉家里,让妈妈找到学校去理?只不过是让她也受一次羞辱,不能告诉她! 夏冰明一早我要是不能给他100块钱,他还要打我,可我没钱,怎么办? 这周早餐钱还剩十几块,亮子也只剩十块了,他把钱给了我,可离100还差得远。 晚上妈妈下班,我骗她学校要买资料书,交80块钱,妈妈给了我一张一百的,还让我好好学习,剩下的钱让我早点多加个鸡蛋。 可我明明看见她的钱夹里只剩一百多一点了。上月月底我就发现妈妈吃了好几馍馍咸菜,这个月肯定更难熬了。 啊,想到妈妈省吃俭用的钱就要被他们拿去随便挥霍,我的心都在滴血。 我受欺负就算了,怎么能让妈妈也跟着受委屈? 我要反抗!早晚有一,我要教训那个夏冰! 闫儒玉烦躁地点上一根烟,日记里的每一行、每一句、每个字都如杜鹃啼血。 闫儒玉想流泪,可他已经太久没有哭过,忘了流泪的滋味,他的眼睛里是干的,头顶灵盖却觉得酸痛,似乎是五位掺杂的情绪无处发泄所致。 又向前翻了几页,闫儒玉总算知道夏冰为何要欺负牛杰了。 既不是因为牛杰家里穷,也不是因为牛杰没爸爸。 在那件事之前,牛杰不过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孩子。 成绩中不溜,个头中不溜,长相中不溜,学校里可能一大半都是这样的孩子。 要不是因为那件事,牛杰会平平稳稳地上完初中、高中,考所二流或者三流大学,当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上班族。 可惜,没有如果。 第八十章 狼来了(5) 016年9月日。 今发生了一件事,我一定要记下来,那就是我见义勇为了。 我忘带钥匙,放学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留在班里写了一会儿作业,等到了妈妈下班的时间,才收拾书包回家。 离校前我去了一趟厕所,却看见几个初二的学生正在欺负我们班陈亮。 陈亮平时穿的衣服脏兮兮的,大家都不爱跟他玩,但我没想到会有人专门欺负他。 那些初二的学生嘴上叼着烟,带头的叫夏冰,全校都认识他,学校里有名的混混,据在社会上也有些关系。 我本来很害怕,想装作没看见,可我又想到了哥哥,哥哥考上公安大学了,等他毕业就要当警察了。 我有一个警察哥哥,面对这种以多欺少恃强凌弱,我不能退缩。 于是我冲上去救了陈亮。 我拽着他跑出了厕所,那些人肯定没想到我会出手救人,他们都愣住了,然后追着我俩满校园跑。后来被一位没下班的老师发现了,他们才不敢追了。 我问陈亮:“他们总欺负你吗?” 陈亮:“是。” 我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反抗?” 陈亮就不话了。 他看着真可怜,我就跟他:“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反抗,至少也得告老师吧。” 他还是不话。 临分别的时候,他非要给我买一根冰棍,不过我没要。 哈哈,感觉自己想一个除暴安良的侠客,哥哥应该会为我感到骄傲吧。 再往前翻,日记里就没有关于校园欺凌的内容了,都是些琐事,今丢了支笔啊,昨跟哥哥聊了QQ啊之类,纯粹的流水账,看起来却无比的舒服温暖。 这才是一个人该有的少年时光。 闫儒玉合上日记本,他已明白了给他提供地址之人的意图。 复仇! 为这个生前受人欺凌,死后连身份都被抹杀的少年复仇。 “留地址的很可能是绑架夏冰的人!”闫儒玉一边环视房间四周,一边在心中思忖。 很快,他又有了发现。 书桌上方的墙上用三角铁支起了上下两层木板,木板上摆着兄弟俩的书,弟弟的书大多是初中教材,哥哥的书涉猎则比较广,刑侦专业的教材、薄厚不一的法典,英语六级单词,还有几本推理,其中经典之作《福尔摩斯探案集》最旧,应该是被翻看过许多遍。 就是这本厚厚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书背上挖了一个指肚大的圆洞。 闫儒玉抽出书,打开。 果然,书中藏着一个微型摄像头。 摄像头上的红灯一闪一闪,明正在拍摄。 和警用的微型摄像头样式只有略微差异,应该是个懂行的人——比如上过公安大学的牛杰的哥哥——买来的东西。 “为什么在这儿放摄像头?要监视谁?我吗?” 闫儒玉凝视着摄像头,似乎能透过镜头看到对方。 “不相信我?怕我和学校一样,被人用钱收买了,所以监视我?”闫儒玉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他掏出本子和笔,在本子上写道:“别伤害人质,我帮你查牛杰的案子。” 写完,他将摄像头对着纸上的字拍了一会儿。 渐渐黑了,闫儒玉也将房子大致搜索了一遍,除了浓重的三人曾经的生活气息,便再无其它收获。 闫儒玉一边关门离开,一边思索道:“理清了方向,细枝末节的问题也随之多了起来,比如: 牛杰死亡当究竟发生了什么? 除了夏冰还有谁参与了欺凌? 这些学生家长,以及学校,在出事后是如何做到掩人耳目的? 牛杰的妈妈去哪儿了? 还有,那个叫陈亮的孩子,他会不会知道什么? 如果知道什么,他会受到威胁吗?” 正思索着,金子多的电话来了。 别看这子是个话唠,办起事来却很利索,而且还超额完成了任务。 “大神,我跟你啊,一查不要紧,还真有大发现!不仅是教育局网站,你让我查的事……好像还有其它的牵连!这究竟是什么案子啊?……要不我请你吃饭把,大神,咱们见面细聊……” 闫儒玉发愁地捂了一下额头,“回头我请你,我得好好感谢你……那个……咱们还是先案子吧,查到牛杰的学籍记录了吗?” “查到了,跟您的推想一模一样,名字和照片都被人篡改了,改成了一个叫朱峰的学生。” “什么时候改的?” “给我秒钟,我看一下……”电话那头传来鼠标点击声,“016年1月5号。” 闫儒玉在心中合计:最后一篇日记是11月8号写的,1月5号牛杰的学籍资料就被改了,明牛杰就是在这七之中出的事! 电话里金子多继续道:“查到学籍被修改的记录,我觉得奇怪,就进民政局网站顺便查了牛杰的家庭状况,发现他的父亲牛至伟是个货车司机,07年死于车祸,母亲王桂华是环卫工人,竟然也死了。” “怎么死的?” “大神,别急,听我慢慢。 民政局的网站只能查到王桂华也是死于车祸,至于车祸的具体情况,肇事司机是否抓到……都是没有的,所以我又黑进了交警系统后台,调了导致王桂华死亡的车祸案宗。 案宗内容比较多,我就不细了,总归就是没抓到肇事司机,且一点线索都没有。 给人的感觉……怎么呢……好像肇事司机提前计划过撞人和逃跑路线,肇事车辆出现得十分突然,在没有监控的路上撞完人,又在摄像头较少的路段消失,整个过程不到10分钟。” “不是车祸,恐怕是谋杀。”闫儒玉沉声道。 “谋杀?” 闫儒玉没有多跟金子多解释,而是道:“今多谢了,对了,我还得再问问,如果现在让网监科的同事正式对教育局的网络系统进行调查取证,牛杰的学籍修改记录,可以做为证据吧?” “当然,而且这个取证得尽快,赶早不赶晚,万一对方把修改记录彻底删除了,可就不好查了,另外,我就是网监科的啊,这事我帮您办啊!保证明搞定。” “你是……网监科的?我记得你上次不是在监听组吗?” “嗨,谁让咱手艺多呢,那我是去侦听组帮他们修电脑来着,赶巧了您来了,您这不就是缘分吗?……我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嘛。” “那取证的事就拜托了,结案了我请你吃饭。” 第八一章 狼来了(6) 一案变三案。 最开始是夏冰绑架案,由此牵连出对牛杰的校园欺凌案,以及对牛杰之母王桂华的车祸谋杀案。不,还不止三庄案件。 牛杰的学籍信息被随意删改,片区警局纵容害死牛杰的凶手,是否意味着,这些人也如学校一般,被人用钱买通了? 闫儒玉深感此案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很有必要向吴错明。 或许,就连吴错的权限都不足以彻查此案。 深夜,吴错带领重案一组进行了收网行动,行动顺利,一举抓获犯罪嫌疑人近二十名,打掉一个火车站诈骗犯团伙。 回到市厅已经是凌晨点。 出乎预料的是,闫儒玉竟还在重案一组办公室,显然是在等他。 “绑架案?” “不止。” “来听听。” 等闫儒玉陈述完案情,办公室内几人的脸色都凝重了起来。 吴错皱眉道:“照你的法,距离夏冰被绑架已经过去7时了,拖得越久,人质生还的可能性就越。” “人质还活着。”闫儒玉的回答很笃信。 “你怎么知道?” “因为绑匪想要的是真相和正义,还有,绑匪也是个警察。” “警察?” “根据已有线索推断,绑匪名叫牛苏杰,是牛杰的哥哥,公安大学大四学生,在京北市一片区派出所实习,半个月前向实习单位请假,至今无人能联系上他。” “不能仅凭绑匪的身份就确信人质安全,还是要尽快解救人质,”吴错揉着发涨的太阳穴,给自己灌下一杯浓茶,继续道:“我建议兵分两路,一路调查绑匪牛苏杰,一路调查牛杰和王桂华的死亡案件,找出杀害两人的凶手。” “你带明辉查牛苏杰吧,科班出身的警察都有什么套路,你比较熟,”闫儒玉道:“我和白负责其余的,哦,对了,如果需要技术支持,可以找网监科的金子多,他来配合咱们本次案件。” 吴错突然乐了,“老闫,那家伙可是你的迷弟,跟你一块破案,高兴坏了吧?” “你怎么知道?” “之前问我要过你的联系方式……哎我,以后再有这种情况,我直接收费好不好?QQ、微信十块,电话号码0,保质保量,童叟无欺。” 闫儒玉瞪了吴错一眼,“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又道:“对了,如果没有关于牛杰和王桂华死亡案的重要线索,估计牛苏杰是不会露面的,所以,你们可以先回去休息,等我们这边有眉目了再查,应该会事半功倍。白,你也回去休息吧。” 白看看吴错,不知该不该留下配合闫儒玉查案。 “回吧,困得脑袋嗡嗡响,查个屁。”吴错话粗理不粗,三人很快离开。 三人刚一离开,金子多就抱着笔记本电脑进了办公室。 “大神,王桂华的停尸情况查到了,牛杰的却查不到。” “这些人,是想让牛杰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啊!”闫儒玉狠狠吸了一口烟,“王桂华的停尸情况吧。” “王桂华于1月10日下午5点死于车祸,当场死亡,当时通知了家属牛苏杰,由牛苏杰对其母王桂华进行了火化和安葬。” “牛苏杰没要求尸检?” “没有,车祸第二王桂华的尸体就火化了,这家人好像没什么亲戚朋友,连葬礼也没办。” “肇事车辆有什么线索吗?” “是一辆套牌的旧桑塔纳,肇事司机在经过监控路段时刻意遮挡了脸,只有一张十分模糊的照片,我问了负责画像的同事,想要凭画像技术还原肇事司机的长相,恐怕很难。” “查人行不通……查车也行不通……等等,把车辆照片发我几张,挑最清晰的。” “好嘞。” 金子多将车辆照片发给闫儒玉,闫儒玉转手就发给了一位QQ好友。 “这是?……” “搞二手车买卖的,兴许能打听到车辆相关的消息。你想,如果是有人假造车祸,蓄意谋杀王桂华,一定不会使用自己名下或者与自己有关的车辆,而是临时购买一辆最不起眼的二手车。” “这么巧?买二手车的您也认识?” “打游戏认识的。” 闫儒玉有不知多少诸如此类的人脉,大都是通过游戏认识的,这些人之于闫儒玉,就相当于雾都流浪儿之于福尔摩斯。 以往的办案经验让闫儒玉相信,互联网虽然发达,但要想查清某一专业领域的某条线索,还是要靠专业的人。 这些人脉很让他受益,可惜,想要在偌大的京北市找出一辆二手车,无异于大海捞针,这次只能算是碰碰运气。 闫儒玉又问道:“能查到夏冰父母的银行卡记录吗?主要是王桂华死亡前后的取款记录。” “取款记录?” “应该是雇凶杀人,总要给人付钱,取出来付现金最保险了。” “可是……”金子多斟酌道:“我能理解对方为什么杀王桂华,毕竟,做为一个母亲,她不可能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平白就被人从这个世界抹杀。 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地找学校,找派出所,找她能找的所有地方。凶手一定是担心牛杰的案子暴露,所以杀了王桂华。 可是,就算王桂华死于谋杀,也不一定是夏冰父母干的啊,欺负牛杰的可不止夏冰一人……况且,那个……银行系统比其它单位的系统安全级别高得多,要黑进去也行,得费不少工夫。” “黑进去?”闫儒玉有些诧异,金同学不会是爱上黑别人系统一发不可收拾了吧? “我的意思是,等银行上班了,你可以拿着手续光明正大地去查查。” “哦哦,我怎么把这茬事儿给忘了。” “至于你怀疑凶手不是夏冰父母,很有道理。所以,刚才跟你的调查内容不过是开开胃,接下来,该上正餐了。” “正餐?” “我查了近5年来发生的校园欺凌案件,包括项庄中学女生打耳光扒衣服拍裸照案,梅岭中学男生下体被踢伤案、长青中学恶性砍手案、青云学逼迫女生下跪自扇耳光案等等。(以上学校名纯属虚构,如有雷同,请勿对号入座。) 大概有40起案子,其中90%以上校园欺凌会伴有一种行为——拍照录像。” “拍照录像?” “对,而且这些影像资料会迅速在学生中间流传,学生们甚至争相转发,十分追捧。 这种行为就像是胜利者展示胜利果实,虽然真相是以多欺少恃强凌弱,但展示和传播还是会给施暴者带来胜利的快感。 我想,夏冰他们的施暴行为也会留下一些影像资料。 不过,学校既然选择帮施暴者掩盖事实,肯定会进行一次大清洗,尽量删除这些影像资料。” 金子多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这不是问题。就跟***似的,照片儿哪儿删得干净,但凡是流传到网上的信息,想删,那可就难了。不过,我倒是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 “直接找学生问问不就行了?看过视频或照片的人肯定知道施暴者都是谁吧。” “浪费时间,未成年人的证词可信度本就不高,即便拿到证词也未必会被采信。再加上询问未成年人需要老师或家长在场,家长会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会直接拒绝吧?老师得话,呵呵,那些能用钱收买的老师在场,学生还敢实话吗? 还是找最直接的影像证据,实在没有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明白了。”金子多将一杯咖啡饮尽,“今晚挑灯夜战,我要把帝都中学学生自发组建的QQ群、微信群查个遍!” 闫儒玉拍了一下金子多的肩膀,“加油吧,找到和夏冰一起施暴的孩子,他们才是解开谜团的突破口。” 第八二章 狼来了(7) 第二清晨,距离夏冰被绑架已经过去了一百时。 绑匪除了往闫儒玉手机上发送了一个地址,就再无任何动作。 闫儒玉能感觉到,对方很有耐心,是那种已经有了完善的计划,只要躲在幕后按部就班实施就行的耐心。 “得想个办法打乱他的计划,逼他现身。” 闫儒玉揉着干涩的眼睛,靠在椅背上,刚迷迷糊糊地睡着,吴错就来上班了。 一进门,就见金子多指了指闫儒玉,示意他点声。 吴错会意,低声问道:“查到什么了吗?” 金子多兴奋地点头,“找到一个视频,画面还挺清晰,吴警官,你知道要找这个有多难吗,我可是一夜都没合眼。 不别的,光找到这些QQ群、微信群就花了我个时,还得从成千上万的消息里筛选有用的视频、图片。 现在大家都流行个斗图什么的,群里那些个图啊,还不能错过,生怕是施暴照片,一晚上看了那么多内涵图,我容易吗我,我现在……哎呀……脑仁子疼…… 还有啊,你以为这个视频是我在群里找到的?不是!群里的视频文件已经超过了缓存数,被删了,我好不容易查到几个下载过视频的人,通过QQ发送了病毒链接给他们。 今早上有个家伙点了病毒链接,我才黑进他的手机,找到了这个视频。 唉呀妈呀我真不行了,老了老了,熬不动夜了。” 吴错多次向金子多示意,意思是让他别了,结果金子多每次都以为是让自己点声,不断降低音量。 到最后,只剩下气音,却还是坚持完了。 吴错算是见识到这子话唠的本质了,要知道,金子多的计算机技术在整个网监科都是数一数二的,可就是不招领导喜欢,升职加薪什么的总是轮不到他。 吴错想起了闫儒玉常的那句话:别指望能力强的人态度还好。 况且,与闫儒玉的毒舌腹黑阴损相比,话唠简直能算得上优点。 有没有可能把这子挖到重案一组来? 这个念头一出,吴错不禁以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起金子多。 “你干嘛?”金子多发觉了异常,双臂交叉护住胸脯道:“我口味可没那么重。” 吴错一脸黑线,倒是一旁的闫儒玉睁开了眼,淡定道:“你想得一点没错,老吴就是打你主意呢。” “啊?” “你以为我是怎么上了重案一组这艘船的?还不是吴组长软磨硬泡,他跟咱们可不一样,咱们就是埋头干活儿的命,顶多是个将才,老吴可是帅才,把咱们用好,他就高枕无忧了。” “嘿,老闫,你这话亏心不亏心?当年谁跪求我好几我才答应让他进组的?” “啊?有这回事?究竟是谁?”闫儒玉挠着后脑勺打哈哈,转瞬又变了严肃脸道:“金子,找到视频了吗?我看看。” 吴错知道闫儒玉是故意岔开话题,也不揭穿,跟他一块看起了视频内容。 视频画面虽有些抖动,却还算清楚。加上拍摄者总共5个孩子,向已经被打倒在地的1个孩子施暴,为首的正是失踪的夏冰。 他们对那孩子拳打脚踢,口中污言秽语不断,期间还点了两根烟,相互传递着吸。 闫儒玉指着被施暴的孩子道:“就是牛杰!我确定!” 吴错一拍桌子,“动手打人的也太嚣张了,今我就去学校领人,叫上他们的家长来厅里问话!” 几人话间,明辉和白也到了,静静在一旁听讨论。 听了吴错的决定,白道:“组长,要不要请示一下领导?对未成年的人量刑本来就轻,再加上……那个……校园暴力也不属于重案啊,咱们就这么到学校把人传来,合适吗?” 白的话不好听,却有一定道理。 吴错点头道:“这样把,先立案,牛杰失踪案,还有,夏冰绑架案,两起案件的当事人有关联,两案合并侦查,如此一来,咱们询问几个既与夏冰关系近又向牛杰施过暴的学生,就得过去了吧?” 明辉道:“这样最妥当!要不,我留下来处理手续,千万不能给人落下把柄,尤其是……” 明辉指了指金子多笔记本电脑上的视频,“尤其是这段视频资料,利用黑客技术违规取证,这样的证据本身是无效的,得想办法给视频编一个恰当的来路。” 金子多连连点头,“还是女孩儿心细,想得周到,那就拜托你了。” 三时后,除了夏冰,其余4个施暴的孩子极其家长被请进了市厅。 4个孩子和自己的家长被分别请进了4间会议室。 1号会议室内是个瘦高个的男生,飞机头,长相俊朗,这种男孩在学校应该挺受欢迎。 他的父母都来了,看穿着家庭条件不错,母亲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儿皱纹,显然平时保养得不错,父亲的皮鞋和手指甲很干净,看来很注重细节。 号会议室内的孩子穿着一件花花绿绿的长袖恤,与校服搭配很不协调,他几乎坐不住,一会儿伸手去动桌上的一盆绿萝,一会儿去扣沙发靠垫边缘的缝隙,一会儿又干拿脚不停地踢桌腿。 他的妈妈留着干练的短发,带着眼镜,高跟鞋,紧身裙,修身西装,看起来像个职场精英,一个谈判分分钟几千万上下的那种感觉。 妈妈似乎早就适应了多动的孩子,始终低着头看手机,在发消息的样子,全程没看孩子一眼。 号会议室里,首先引起众人兴趣的不是孩子,而是爸爸。 爸爸的头梳得油光锃亮,胳肢窝里夹着一个厚厚的皮包,看那派头,包里得有十万现金。 一落座,他就从包里掏出手机,毫无避讳地大声打起了电话,这个局长那个领导地叫了一通,看样子是要托人平事儿,这态度摆明了就是做给刑警们看的:咱有关系,别惹咱。 再看他儿子,几乎就是年轻版的老爹,四仰八叉地往沙发上一歪,很是嚣张。 4号会议室里的情况比较特殊。 别人都是父母同来,唯独这位是和奶奶一起来的。老人家的头发都花白了,担忧地俯过身去问孙子:“你跟奶奶,是不是又惹事了?奶奶这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 孙子不耐烦地挥挥手,“顶多就是夏冰被绑架的事儿,你放心,又不是我绑架他,警察能问出什么来?” “可是,上次那个事儿,那可是人命啊!你爸他……” 孙子赶忙道:“你可不能乱!上次的事儿我爸已经花钱摆平了,绝对不能跟人提,要是有人问,您就不知道。” 重案一组办公室内,闫儒玉等人通过侦听设备实时监控着四间会议室内的一举一动。 当4号会议室的祖孙俩谈论起“人命”和“那件事”,白一手道:“肯定跟牛杰的死有关!可以开始询问了!” 闫儒玉却摆摆手,指着1号会议室里的一家三口道,“再等等,有意思的还在后面呢。” 第八三章 狼来了(8) 一家三口中,孩子最先沉不住气,他向爸爸问道:“爸,不会有事吧?” 爸爸瞪了他一眼,“现在知道害怕了?” “都这会儿了,埋怨的话就回家再吧,”妈妈坐在父子俩中间,明显是在打圆场。 她四下里看看,压低了声音道:“来的时候我可都留意了,其他人我不担心。唯独张浩然,这子怎么是跟奶奶一块来的啊?他奶奶可不清楚那件事儿,别到时候漏了。” 爸爸烦躁地摸了一下额头,“等会儿咱们只管咬死当初编好的故事,就算有人漏了也不要紧,反正警察最终还得去学校调查,学校会想办法把事儿圆回来。” 妈妈又问道:“哎,你,这些警察把咱们叫来,会不会也是为了钱?不定塞点好处就能打发了。” 爸爸摇头,“除非人家有明确的暗示,否则,咱们千万不能提钱的事儿,心点吧,别旧摊子还没收拾好,又搞出个行贿的罪名。” 这边,1号会议室里三人正着话,号会议室的父子俩却已经闹开了锅。 “怎么回事儿?!你们警察也太不尊重人了吧?把人叫来就这么晾着?什么意思啊?玩儿我们呢?知道我是谁吗?……” 吴错思索片刻,对白和明辉道:“你俩负责号会议室。这种人虚张声势,爱面子,别跟他对着干,记住八个字:礼貌提问,倾听为主。 对于牛杰的死,既然他们已经编好了故事了,咱们就好好听着。 了解透彻了这个故事,为4号的询问做准备。” “好嘞。” 能看出来,白和明辉既紧张又兴奋,吴错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没事的,戴上耳机,我话你们就能听见,我会在这边帮你们的。” 号会议室。 白和明辉赶到的时候,儿子正跟爸爸一块大吵大嚷。 足以见得,每个熊孩子背后都有一个熊家长,孩子的种种劣迹,还不都是跟家长学的。 “两位,久等了,不好意思。”明辉进门,一边打招呼,一边示意两人坐下。 “怎么着?晾了我们0分钟,就这么算了?”爸爸不肯坐下,梗着脖子瞪着眼睛看着两名年轻刑警。 明辉也不管父子两人,先拽着白坐下,继续道:“刚刚我们就想进来,不过,看您正打电话,就没打扰。 您既然认识我们领导,想必也知道,我们这些刑警就是看上头的命令办事,可不是我们故意找您麻烦。” 父子俩终于也坐了下来,明辉一笑,继续道:“这就对了,您消消气,咱们开始询问,免得耽误您的宝贵时间。” “那你们问吧。” 得到爸爸的允许,白对儿子道:“那段殴打牛杰的视频你看过了吧?” 儿子点点头。 “你们几个经常殴打牛杰吗?” “不是啊,就视频里那一次,而且,我们也不是平白无故打人,谁让他先惹我们的。” 儿子撒谎时脸不红心不跳。 “只有这一次吗?没关系,我们会继续调查,能找到这一段视频,就能找到其它的,只是需要点时间罢了。” 白一句无关痛痒的陈述却让儿子紧张起来,他看了父亲一眼,眼中的惶恐一闪而过。 显然,还有别的影像资料。 父亲收到儿子的目光,插嘴道:“哎哎哎,就算欺负他了,怎么着吧?我儿子顶多就是违反校规校纪,学校给个处分就得了,用得着你们管吗?还市公安厅?你们管得也太宽了吧?” 明辉解释道:“牛杰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所以我们调查的不是一起简单的校园欺凌案……” “他失踪跟我儿子有毛关系?” “谁也没有关系,再强调一遍,我们只是例行询问,如果想证明牛杰的失踪跟您儿子没关系,只要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就行了。”明辉转向儿子道:“这不难吧?” 儿子嘴上着不难,却又看了一眼父亲,显然是心口不一。 留在重案一组办公室的人也都看出来了,白和明辉有比较明确的分工,白主审儿子,明辉则负责稳住爸爸。 两人配合默契,慌而不乱。 爸爸略一沉吟,对儿子嘱咐道:“那你就实话实吧,配合警察同志工作,别给我惹麻烦。” 这么着,父亲微微冲儿子眯了一下眼睛,显然是在传递什么消息。 儿子一愣,随即会意,对白和明辉道:“我们的确经常欺负他,但他的失踪真跟我没关系。”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在哪儿?”白问道。 “1月号,放学以后,在学校卫生间见到他。当时我们就是想……教训教训他,可能那把他给惹急了吧,他跟疯狗似的,突然就爆发了,对我们又打又咬,还用头撞我们。 结果,就让他给跑了,临走他还他哥是警察,要回去叫他哥来教训我们。 第二我们本想找他报仇,把昨丢的份儿找回来,等到放学才知道他根本就没来学校,往后他就一直没来,我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白继续问道:“那在此之前,有别的警察找你们了解过情况吗?” “没有。” 耳机里传来吴错的声音:“问问他为什么对日期记得那么清楚,还有,牛杰跑,他们追了没有?如果追了,是怎么追的,都追到了哪些地方?” 白照吴错的指点一一提问。 “我能记住1月号,是因为那是星期五,我们1月5号有一个全校统考,也就是第二周的周一。虽然我学习不好,但统考还是挺重要的,我就记住了。” 可是问起追没追牛杰,儿子就纠结了起来,“嗯……这个……应该没追吧,我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白略一思忖,继续道:“你们学校的卫生间有左右两个门,牛杰是从哪个门跑出去的?你可亲眼看见他跑了,这总记得吧?” 儿子又看向爸爸,爸爸则是老僧入定,干脆不看儿子,儿子只好答道:“他是从……从左边跑的。” …… 识破对方的谎话是每个刑警都要掌握的审讯技巧,具体方法不外乎多问问题,以及多问细节。 很显然,这些人编的故事并不高明,禁不住询问。 对号会议室的询问结束了,明辉和白离开时,父子俩再也没了一开始的嚣张,儿子怯怯地问道:“爸,我回答得……没问题吧?” 爸爸的脑门上明显有一层汗,他没回答儿子,只是点了一根烟。 重案一组办公室内,吴错和闫儒玉对视一眼。 “接下来,到4号会议室了?” “嗯,你怎么想?” 吴错思忖道:“4号会议室的祖孙俩最容易突破,尤其是奶奶,不过,看这样子这位奶奶特别溺爱孙子,估计什么都听孙子的,孙子不让她的,她不会。” 闫儒玉点头,“所以,得把奶奶和孙子分开。” “分开?绝对不行,警方询问未成年人需要监护人在旁。” “谁我要询问未成年人了?法律可没规定询问老年人也得有监护人在啊。” “你的意思是,询问奶奶?” “反正孙子打定主意给咱们讲故事,那就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单独询问奶奶。这次我和明辉去,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对她的询问得讲究方法。” 闫儒玉理了理因为熬夜而有些凌乱的头发,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哦,对了,单独询问奶奶这件事,最好让其它几个会议室的人都知道,他们不是担心老太太漏嘴吗?我就让他们好好担心,惊弓之鸟,知道吧?” “没问题,这事交给我!”明辉跟在闫儒玉身后,大声道。 第八四章 狼来了(9) 4号会议室。 闫儒玉和明辉一进门,孙子就站了起来。 “警官,我们下午还要上课呢,麻烦您快点问。” 典型的由祖父母带大的孩子,卖乖本事一流。 看到这孙子的举动,刑警们大都嗤之以鼻,把他放回学校就能好好上课了? “你放心,不会耽误多长时间,就是有几个问题想跟你的监护人,也就是你奶奶谈谈。奶奶,咱们换个地方话吧。” “什么?等等!……你们等等!”少年一步冲上来,硬插在闫儒玉和奶奶中间。 闫儒玉后退一步,生怕过于拥挤而碰着老人。 “你们不是有事要向我询问吗?怎么又要问我奶奶?我奶奶什么也不知道!”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问问也无妨吧?” “这……” 十几岁的孩哪儿是闫儒玉的对手,立刻就哑口无言了,可他还是不肯让开。 “你们不就是想知道牛杰的事儿吗?我告诉你们不就行了?”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们1月号那发生的事?” “对。” “那放学后,你们在卫生间欺负牛杰,他突然爆发,跑了,然后你们就再没见过他,是吗?” “既然你都知道,我没什么可的了,赶紧放我们走!” “知道你没什么可的,我们也没打算问你。 我们只是想跟你奶奶了解一些基本情况,比如你平时在家的表现啊,就像老师和家长聊一样。没做亏心事,你根本不用紧张。 不放心得话,你可以先去其他几个会议室,跟同学一块儿呆着。” 着话,闫儒玉闪身,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祖孙俩对视一眼,还是奶奶开口道:“听警察叔叔的话,你先去吧,奶奶没事。” “可是,我……” “奶奶知道你的想法,去吧。” 孙子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门。 闫儒玉立即对明辉道:“带他去1号会议室吧,他同学在那儿。” “好。” 路过号、号会议室门口,明辉故意大声道:“放心吧,我们就是例行询问,不会为难你奶奶的。” 4号会议室内,闫儒玉刚坐下,奶奶就紧张地凑过来,问道:“警官,我家华……他是不是惹什么事了?” 华,应该就是孙子的名了。 “您先别着急,”闫儒玉给奶奶倒了一杯温水,才继续道:“是这样的,华可能被人陷害了。” “陷害?……谁会陷害我们华?” “据我们了解,帝都中学一个名叫牛杰的初一学生失踪了,您孙子华和他的几个同学,经常欺负牛杰,您知道吗?” 奶奶连忙摆手,“不可能,华最听话了,他不会欺负别人的!” “刚才您也听见了,我他们在卫生间欺负牛杰,他可没否认。” 奶奶显然还是不信,这也无可厚非,在老人眼中,孙辈的哪个不是乖孩子? 闫儒玉也不打算计较,而是道:“要起来,校园欺凌算不上犯罪,加上您孙子是未成年人,学校批评教育一下就得了,但是因为学校处理不善,导致牛杰的家人存在一些误会,现在,有人认为是您孙子害死了牛杰……” 奶奶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不可能!华怎么会害人?他还是个孩子啊!” “是,是,我们也不相信您孙子会杀人,孩儿嘛,哪下得去手,您可千万别着急。”闫儒玉一边一边伸手轻拍奶奶的后背,帮她顺气。 等奶奶情绪稳定下来,闫儒玉才继续道:“所以啊,我们就是想跟您了解一下,11月8号到1月5号这几,您孙子有没有欺负过牛杰?我们只有了解清楚实际情况,才能还您孙子的清白。” “我知道的也不多,这孩子……哎!他对我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没关系,您知道多少就多少。” 奶奶思忖片刻道:“华之前确实惹过祸,大概就是你的时间吧,具体日子我记不清了。是他爸爸回来处理的,当时是他把同学打伤了,要给人家赔钱。 嗯,我记得……好像赔了不少钱,回到家他爸把他好一顿打,身上都拿皮带抽出血印子了,哎!” “您知道他把谁打伤了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可是,警官,我们也是老实人家,打伤了人,该赔钱也赔钱了,该认错也认错了,不能因为这个就华杀人啊。” “当然,当然……那您知不知道当时报警了没有?是哪位老师协调处理的这件事?” “不是老师,是校长……赔了那么多钱,老师应该处理不了吧,报警没有,那我就不知道了……哎,他爸爸什么都不跟我,真是的……” 闫儒玉继续把跑偏的话题往回扯,“哪个校长?您知道吗?” “张校长,就是那个老头儿。” …… 接下来的问题,老太太就一概不知了。 能看出来,她是真担心孙子,希望警察能尽快给他孙子一个清白。 闫儒玉向老太太道了谢,回到重案一组办公室,问明辉道:“怎么样?” 明辉笑道:“放心吧,其余三个会议室都知道你单独询问了老太太,你看,炸开锅了。” 闫儒玉戴上耳机,来到监控画面前一看。 嘿,真乱。 1号会议室里,一家三口正对从4号会议室过来的华大肆职责。 华急得几乎跳脚,拍着胸部大声道:“我保证,我奶奶肯定不会瞎,她可听我的话了!” 号会议室里的妈妈此时依然保持着商务精英的冷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给张校长打电话,“张校长,我们可把钱交给你了,你究竟把对方安抚好了没有?怎么公安局的都来查了?……怎么会没事?这可是市公安厅!……这样吧,你赶紧联系一下对方家属,要是钱不够,我们就加钱,都好商量,让他们别闹了!……” 号会议室,一开始最嚣张的一对父子现在倒成了最安静的。 儿子怯怯地问父亲道:“爸,没事吧?” 爸爸却根本不理儿子,反倒是将一只耳朵贴在会议室门上,听着门外的动静。 “老闫,你这招还真管用,这些人真成惊弓之鸟了。” “碰巧罢了,要不是这位奶奶,咱们恐怕得费些工夫。” “我这就组织对1、、号会议室进行突击询问。” 吴错、明辉、白离开,闫儒玉对一直窝在电脑跟前的金子多道:“有什么发现吗?” 金子多点头,“您别,这个张校长真有问题。 这是他的银行存款记录,1月9号,一次性存入了40多万,还有两笔转账,每笔都有十几万。 而且啊,你知道这两笔转账是哪儿来的?都是学生家长给打的钱!其中一个就是4号会议室的这家人打过去的!另外一个就是夏冰他爸!” “这你都查到了?!”闫儒玉不禁冲金子多竖了一下大拇指,“1月9号,距离牛杰失踪的日子没几,看来老太太得没错,这些家长的确给张校长付过钱……” 闫儒玉打开连通吴错等审讯人员耳机的麦克风,对他们道:“主要问问1月9号家长们给张校长送钱的事儿,弄清楚为什么送钱。” 关了麦克风,金子多还想什么,闫儒玉却突然起身道:“不好,号会议室里的家长给张校长通风报信了,我得去盯着,别让他跑了!这边的审讯有任何突破,第一时间告诉我!” 第八五章 狼来了(10) 帝都中学,张校长淡定地接待了闫儒玉。 “怎么,警官,抓到绑架夏冰的人了?” “那倒没有,倒是查到了牛杰的信息。1月5号,你校初一学生牛杰的学籍资料被改,我们已经在教育局系统中发现了篡改记录,您能解释一下原因吗?” “我不是跟你了吗?我们学校根本没有叫牛杰的学生,改学籍也很正常,学籍信息错了当然得改过来。” “没有这个人?”闫儒玉掏出手机,播放牛杰被夏冰等人施暴的视频,“你不会想这个穿着你们学校校服,在你们学校卫生间,被你们学校同学欺负的不是你们的学校的人吧?” 这下,张校长愣了。 “这……你怎么会有?……你从哪儿弄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菲,张校长,欢迎来到互联网时代。现在早就不是老师、校长一言堂的时代了,您觉得这种事儿瞒得过去吗?” 张校长摸了摸口袋,下意识地想掏烟,可他已经戒了,好几年都没抽过一口了。 闫儒玉递给他一根,张校长接过,道谢,点上,悠悠抽了一口。 “张校长想起来牛杰了吗?”闫儒玉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追问着。 “想起来了,以前我们学校是有这么个学生,不过他已经被开除了。” “开除?” “无缘无故旷课,当然要开除,至于学籍……是这样的,牛杰都被开除了,还迟迟不把学籍提走,正好有个外地来的转校生,学籍不在这儿,入学困难,就让他用了牛杰的学籍,这不是为了提高教育资源的利用率吗。” 闫儒玉冷哼一声,根本不屑反驳张校长的诡辩。 眼前这个教育工作者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一方霸王了,学校成了他的地盘,在自家地盘上他可以为所欲为。 闫儒玉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他做过多少坏事,就等于往自己身上套了多少层枷锁,早晚是要还的。 不是不报,时候……时候到了! 手机响了,闫儒玉接起,是吴错。 “老闫!审讯有重大突破,获得两条十分有用的信息! 首先,1月号那,几个孩子在学校卫生间欺负牛杰,牛杰拼命反抗,双方扭打在一起,牛杰重伤,生死未卜。 5人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却听见张校长来了。他们当时害怕,就赶紧跑了。 1月号之后,牛杰失踪,再也没来过学校,不过,这五个孩子一直认为是张校长送牛杰去了医院。” “这么重要的信息,这么快就交代了?”闫儒玉有点不可置信。 “嗨,记得二号会议室里那个女家长吗?……一身精英范儿的那个,还是她最先出实情的。她一看瞒不住了,早就在心里盘算好了,她儿子未满14岁,就算犯罪也不用负刑事责任,再加上,她是第一个交代案情的,有从轻或者减轻的情节,况且,当时未必是她儿子让牛杰受的伤。 怎么算这笔买卖都划算,她就立马交代了,其余几人一看事情已经败露,就也都交代了。” “那第二条信息是什么?” “今来到市厅的四个家庭,加上夏冰他们家,总共5家,全被张校长勒索过! 张校长以这些学生把人打成重伤为由,向他们的家长进行了金额不等的勒索,最少的勒索了7万,多的有0万。” 闫儒玉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张校长,“这是好消息,看来核心人物已经露出马脚了,但是,牛杰的下落依然没消息?” “是,我看只有这个张校长知道牛杰的下落。我这就带拘捕令去学校,得好好审审这位校长。” “来可以,少来点人,穿变装,能多低调就多低调。” “这是唱哪出儿?” “你就这么办,回头再跟你解释。” “好嘞,知道了。” 挂了电话,闫儒玉将手机冲张校长晃了晃,“我的手机通话音量不,你应该都听到了吧?” 张校长不置可否。 “牛杰已经死了,他死的时候你就在跟前,对吗?” 张校长夹着烟的手一抖,烟头掉了下去,在他的裤子上弹了一下,落在地上。 好好的一条裤子,就这么被烫了个洞。 张校长伸脚将烟头捻灭,又搓了搓手,这才从神游之中回过神来。 “不!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那我……” 闫儒玉冲张校长摆了摆手。 “张校长,我并不是审讯你,现在也不符合审讯规范,所以,无论实话还是鬼话,你都犯不着跟我,我只有两点的建议。 第一,学生家长已经把知道的事儿都承认了,抛开牛杰的死不,至少索贿罪已经坐实了,蹲号子是跑不了的。 第二,你可别忘了,除了我们,还有一个绑匪盯着你呢,据我了解,绑匪之所以绑架夏冰,也是为了牛杰的案子。 你可以不承认自己跟牛杰的死有关,我们没证据,的确拿你没办法,不过,狡辩只会激怒绑匪,他能对夏冰下手,就同样能对你的家人下手,我记得你女儿正在上高三,对吧?” “你威胁我?” “不,我只想告诉你,趁绑匪还没失去耐心,给他他想要的结果,否则,你我都无法预料将来会发生什么。” “不!你们不能坐视不管!”张校长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伸手扳着闫儒玉的肩膀前后摇晃,并大声道:“我女儿有危险,你们必须去保护她!” 闫儒玉任由他晃,等他晃够了,才拨开他的手。 “哦?你跟牛杰的死又没有关系,你的家人怎么会有危险?警方可不会将有限的人力耗费在空穴来风上。” 张校长双手抱头,十分痛苦的样子。 气氛再次凝固。 “绑匪……他究竟想要什么?”张校长红着眼睛抬头问道。 “据我所知,他的要求也不算过分,真相和正义而已。” …… 吴错赶来时,张校长的心里防线已基本坍塌。 他当场交代了牛杰受伤当的经过。 第八六章 狼来了(11) 1月日,下午放学后。 和往常一样,牛杰被夏冰为首的几人堵住,并带到了卫生间。 这次,牛杰没有被他们推搡,而是主动跟着他们走,谁也没注意他握紧的拳头。 老实人突然爆发,威力不见得有多大,震慑却是加倍的。 加之牛杰心中的怒气已呼之欲出,他这次爆发着实吓到了每个人。 牛杰仅盯住夏冰一人狠揍。这办法是他从网上查到的,很实用。 他挥出的每一拳、踢出的每一脚都曾在脑海中计划过无数遍,无论力量、角度、技巧、衔接,都堪称完美。 夏冰一下子就被他打倒在地。 “愣着干嘛?你们!揍他!” 恼羞成怒!他夏冰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欺负? 四人回过神,先后扑将上来。 猛虎难敌群狼,几个少年下手没有轻重,也不知是谁使劲儿了推了一把。牛杰脚下一个不稳,脑袋就磕在了便池中间的矮隔墙上。 “不会是……死了吧?……” 就在众人慌了手脚的时候,校长突然来了。 校长本不想来的,可是牛杰的同班同学找到他,告诉了他牛杰正在卫生间被人欺负。 哪来的兔崽子?多事儿! 本打算下班回家的校长上下打量着这个来告密的学生,心中忍不住咒骂了两句。 这子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亮……算了,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都告到我这儿了,就去卫生间看看吧……夏冰这几个子可是越来越嚣张了……不过,这样的问题学生才能榨出油水…… 胡思乱想着,校长走到了卫生间门口。 他没进去,而是站在外面闷咳了几声。 那意思是给里面的人提个醒,差不多得了,别太过分。 谁知里面几个学生却一窝蜂逃了出来。 张校长留意了一下,跑出来的总共5个人,不包括那个经常被欺负的牛杰。 不会是……出事儿了吧?…… 张校长心里打起了鼓。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卫生间,恰好看到牛杰倒在地上。 后脑处,血正往外流,看不清伤情。 “救命……救命……” 牛杰的意识还算清醒,他抬起手来,拉住了张校长的裤管。 张校长下意识地踢开了他的手。 他……快死了吗?……这下完了,学校肯定得担责任……不一定,兴许还能救得过来……不!救过来更麻烦!会有警察介入调查吗?收受施暴学生家长钱财的事会不会曝光?……他死了,一了百了!…… 恶念的产生只是一瞬间。 牛杰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 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被抬上了车,又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被从车里抬了出来。 夕阳西下,周围有树,有花,有草,还有……泥土。 …… 牛杰的尸体是在城郊河畔的一处绿地找到的,为了掩人耳目,尸体上盖了一层薄土。 发现尸体的当,尸检就完成了。 徐行二的脸色很不好看,这个从警0多年的老法医已经很久没有摆过这样的脸色了。 “在死者气管中发现了大量泥土,是生前吸入的,这明……” “明被抛弃在郊区时,牛杰还活着!”吴错猛一拍桌子,“校长他……他都干了什么?!最该保护学生的人,却成了将学生送给死神的推手,他还是人吗?这样的人,不必对他客气!” “这还不止,”徐行二叹了口气,继续道:“尸检时我发现,牛杰脑部虽然有创伤,但并不严重,如果及时送医,开颅清除淤血,手术后精心护理,不仅能保住性命,甚至,很可能痊愈,一点后遗症都不会留下……哎,好好的一个孩子,让人心痛啊!” 明辉道:“接下来的工作交给我和白吧,不仅是牛杰的死,还有勒索学生家长、与教育局内个别工作人员勾结,篡改学生学籍、钱权交易,对了,还有参与分钱的老师……桩桩件件,他们都得交代清楚!” 白也点头附和,“是啊,张校长交给我们把,他只是案件的开端,还有一个绑架犯呢。” 吴错看看闫儒玉:“你有什么打算?” “牛杰在日记里提到的那个亮子,该找他谈谈了。” “找他?又是个孩儿?” 闫儒玉挑挑眉,“你好像不喜欢孩儿。” “我只是……对涉及这桩案子的孩儿,喜欢不起来。人之初性本善,可是这些孩子,这么就如此残忍,以欺凌他人为乐……” 闫儒玉给吴错递了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人之初,不善也不恶,你教给他的善良,他就善良,你教给他邪恶,他就邪恶。” “老闫,有时候我真佩服你,这种事儿发生在你面前,你怎么能做到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呢?” “因为我们不是悲剧的旁观者,可以肆意哭个稀里哗啦,我们是参与者,而且是要起到重要作用的参与者,越冷静,就越能返发挥作用。” 闫儒玉猛吸了一口烟,继续刚才的话题道:“牛杰的案子告一段落,现在,咱们面前还有两庄悬案,一桩是王桂华之死,一桩是绑架案。 亮子是牛杰案的起因,当初牛杰就是因为出手帮了被欺负的亮子,自己才成了夏冰等人的欺凌对象,两人可以是患难之交,亮子能在牛杰受欺负的时候找张校长通风报信,明他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你,他会不会也想为牛杰报仇? 如果绑匪需要一个帮手,那亮子再合适不过了。” …… 正话间,闫儒玉的手机响了一声。 一条彩信。 夏冰的照片。 夏冰拿着当日报纸的照片。 “看,绑匪的奖励,看来他已经知道我们抓走了张校长,这算不算是一种示好?” “示好?” “想让我们继续调查王桂华的案子,所以告诉我们夏冰还活着,让我们安心查案。 哦,对了,这也从侧面明,绑匪在学校里有个内应。咱们今去抓张校长的时候,可是相当低调,绑匪怎么会知道张校长已经落网?除非有人在学校里刻意帮他打听消息。” 第八七章 狼来了(12) 亮子,大名董明亮。 帝都中学初一学生,死者牛杰的同班同学,好友。 陪他一起接受询问的是他的班主任老师。 不是那位张老师。 由于伙同校长向学生家长索贿,张老师也被逮捕了。 这次与董明亮同来的,是一个年轻男老师,看样子刚参加工作不久,很青涩,比他的学生还要局促。 一见闫儒玉,年轻老师快走几步迎上来问道:“警官,董明亮为什么被你们叫来问话?他……没闯什么祸吧?” “你先别紧张,只是了解一些情况,例行询问而已,你可以全程在旁监督。”闫儒玉转向面色沉稳的董明亮,“咱们开始吧?” 董明亮点点头。 “据我们了了解,你曾被夏冰等人欺凌,是牛杰出手帮了你,因此,他遭到夏冰等人记恨,成了他们的欺凌对象。” “是。” “牛杰死亡当,你看到夏冰等人欺负他,去找了校长?” “是。” “你以前也经常这么干吗?” “您是找校长告状?没有,就这一次。” “哦?这一次有什么特别?” “我劝牛杰忍,因为我们打不过夏冰他们,学校也不管事儿。 你别看平时跟夏冰玩的就四五个人,可是他要是动员上那些想巴结他男生,起码有好几十人,而且,他还能找来校外的混混……所以,我们只能忍着…… 可是牛杰不听我的劝,他跟我要好好教训夏冰,还擒贼先擒王,只要把夏冰打怕了,他们就不敢再欺负人了,那牛杰被他们叫走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对劲儿,怎么呢……好像是准备好了要跟夏冰拼命。 可是,1打5啊,哪可能打得过,我实在担心,就去找校长了。” “你跟校长一起去救的牛杰吗?” “我偷偷跟在校长后面的。 我看见牛杰受伤,校长把车开到卫生间门口,把牛杰抱上车,我以为校长是要送牛杰去医院,谁知道从那以后再也没了牛杰的消息,我就觉得不对劲儿……” “这件事你跟谁过?” “嗯……就是……牛杰的妈妈。” “只跟他妈妈过?他哥哥呢?” “他哥好像住单位宿舍,不常在家,我……没怎么见过他哥。” 闫儒玉眯眼看着董明亮,“你去过牛杰家里?” “去过。” “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去的?” 董明亮抬头看了看班主任,班主任回之以疑惑的眼神。 “我……前去过牛杰家。” “哦?” “有人找到我,让我把他家的钥匙藏在门口。” “是你放的钥匙?”闫儒玉有些诧异,他没想到竟然能从董明亮这儿得到如此重要的信息,“谁让你放的?” “不知道……我没见过。他只给我发过几条短信。” 董明亮掏出手机,打开某个陌生号码的短信界面。 与给闫儒玉发短信的是同一个号码!只有短短三条信息: 对方:你想替牛杰报仇吗? 董明亮:想!!! 董明亮:你是谁? 董明亮:你也认识牛杰? 董明亮:你要为他报仇??? 董明亮:???话啊!!! 对方:替我办件事 董明亮:什么事? 董明亮:你要给牛杰报仇吗???你是谁??? 董明亮:又不话了? 董明亮:你是他哥吗?还是认识他的人?你怎么知道我? 对方:把钥匙藏到牛杰家门口 董明亮:你到底是谁?整我啊? 董明亮:这真是牛杰家的钥匙?你话啊! 董明亮: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 …… 只扫了一眼董明亮的手机,闫儒玉眉头就皱了起来,“就这些?” “就这些。” “好吧,那你是怎么拿到钥匙的?” “我没拿,钥匙是被人放在我家门口的。 收到第二条消息以后,我正追问他,就听见有人敲门,我去开门,就看见钥匙放在门口地上的一个信封里。 然后,第三条短信就来了。 当时,估计放钥匙的人还没走远,可我……我害怕,就没敢追上去看看究竟是谁。” 闫儒玉能理解他所的害怕。 董明亮父母离异。确切来是他妈妈几年前跟人跑了,此后他爸爸就开始酗酒,成到晚的不着家。 大部分时候,董明亮放学后都是独自守着空空如也的家。 这时候门外来了个怪人,他躲还来不及,当然不敢上前追问。 “后来你就送了钥匙?” “送了,我还看见你了,你进屋的时候我就躲在上一层楼梯拐弯的地方。” “所以,你刚往花盆里埋完钥匙,我就去了?” “是。” “有意思,这个指使你的人能把时间算得这么准?他怎么知道你一定会去送钥匙?又怎么知道你肯定能赶在我之前?他应该很了解你吧?” 董明亮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不知道。” 不知为什么,眼前的董明亮让闫儒玉有了一丝陌生感,他一点都不像牛杰日记里那个胆懦弱的亮子。 闫儒玉甚至怀疑,这个董明亮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亮子。 “4月号晚上,你在哪儿?” “在家。” “有人能证明吗?” “我爸后半夜回的家,他喝醉了,骂骂咧咧的,我醒了,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可能还记得吧……” “明白了,我们会去了解情况。” 之后的审讯就再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闫儒玉只好放董明亮走。 临走,这孩子还给闫儒玉递上一张纸条,很礼貌地道:“警察叔叔,你要是想到了什么新问题,或者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您随时联系我。” “一定。” 刚回到重案一组办公室,就见明辉兴奋地跑进屋道:“找到牛杰的哥哥牛苏杰了!” “人在哪儿?” “刚回单位宿舍!已经被同宿舍的其他民警控制,正往市厅送人呢!马上到!” “好!准备审讯!” 吴错摩拳擦掌,闫儒玉心里却打起了鼓。 什么情况? 为什么牛苏杰会在这时候出现?王桂华的案子还没破啊!现在自投罗网算怎么回事? 难道……凶手不是他? 第八八章 狼来了(13) 闫儒玉点起一根烟,猛吸了一口,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绑架犯的所有行为。 他绑架了夏冰,然后给闫儒玉发来牛杰家的地址,又在门口藏了钥匙,使得闫儒玉看到了牛杰的日记,了解到校园暴力的情况。 在害死牛杰的凶手——张校长被捕后,他发来了一张照片,证明夏冰还活着。 手段干净利落,意图也很清晰,警察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怎么可能……不是牛苏杰? 牛苏杰和明辉白是校友,三人在学校时曾打过照面。 没想到,离校后的第一次相见竟是在一人被刑拘的情况下,明辉白唏嘘不已。 牛苏杰除了憔悴,再看不出其它。 他眼神呆滞,胡子拉碴,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脸上油乎乎的,眼睛周围是干涸发白的眼泪痕迹,肯定好几没洗脸了。 弟弟失踪,母亲离世,这个年轻人正伤心。 审讯刚开始,他就呜呜地哭了起来,像个孩子。 他的头深深埋在两臂中间,肩膀剧烈颤抖着,哀嚎声像一只离群的孤兽,闻者心碎。 吴错和闫儒玉就这么静静坐在他的对面,闫儒玉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又给吴错递了一根。 “兄弟,要烟一声。”吴错对牛苏杰道。 牛苏杰已是泣不成声,他抬起一只手,做了个两指夹烟的动作。 吴错会意,点上一根递给他。 递烟的时候,牛苏杰看到,短短一会儿工夫,牛苏杰的袖口已经被哭湿了一大片。 牛苏杰吸了吸鼻涕,抽了一口烟,将自己呛得连连咳嗽,却慢慢止住了哭。 “杀害你弟弟的凶手找到了。”闫儒玉开门见山。 “凶手?杀害?”牛苏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你是,杰……死了?” 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牛苏杰的嘴唇颤抖着,他眼中的悲伤瞬间被铺盖地的绝望代替。 “他……到底还是……死了?” 牛苏杰还想再抽一口烟,可他的手抖得太厉害,已经没法把烟送进嘴里。 吴错不忍看下去了,他起身给牛苏杰倒了一杯水。 牛苏杰接过,一饮而尽。 “都死了……都死了……” 牛苏杰突然笑了,“你们知道吗?我终于有工资了,我能给家里尽一份力了,可以让我妈不用那么辛苦节约,可以给我弟买一双别人都有的名牌运动鞋。” 他再一笑,笑得无比苦涩,“可是他们都死了,死了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闫儒玉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道:“你不觉得你母亲的死有蹊跷?” 牛苏杰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肇事司机还没抓到。” 这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显然,牛苏杰沉浸在悲伤中的大脑不足以处理任何不够直白的信息。 闫儒玉只好更直白地道:“据我们了解,你妈妈死于……谋杀,致她死亡的那场车祸,很可能是有人蓄意而为。” 又是沉默。 这回却比刚才短暂多了。 牛苏杰突然抬头,不可置信地摇着头,“这……我妈妈人很好的,从来不跟人结仇……她经常跟我们吃亏是福,她……怎么会……谁会想要害她?” 吴错将牛杰、王桂华两桩案件的调查情况做了简单明。 当得知重伤的弟弟被校长残忍抛弃在野外,又得知母亲可能是被人杀死的,牛苏杰睚眦欲裂。 他红着眼睛,凶狠地问道:“究竟是谁?谁杀了我妈?……会不会……跟我弟的案子有关?” 看来,牛苏杰的思维能力又回来了。 闫儒玉当然不能放过机会,他立即停止继续提供信息,而是问道:“4月号晚上你在哪儿?” “回老家给我妈扫墓……为什么问这个?” 闫儒玉不管他的疑惑,继续道:“有人能为你证明吗?” “你们……这是在审讯我?” 闫儒玉只是看着他不话。 终于,牛苏杰败下阵来,他道:“晚上我在姥姥家住的,姥姥姥爷都能证明。现在能告诉我你们这是在干嘛了吗?”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吴错道:“夏冰,就是那个带头欺负你弟弟的孩子,他被绑架了。” “你们怀疑我?”牛杰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苦笑,“我?我倒希望是我,希望我能亲手绑了害过我妈和我弟的人!” “然后呢?” “然后……然后……” 然后,他恨不得撕碎了这些人,可他的职业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为什么你们认为是我?我弟弟死了,如果我要绑架,应该绑那个害死他的凶手,而不是欺负过他的中学生。” “有道理,可如果你不知道凶手是谁呢? 据我们了解,绑匪和你一样,也不知道凶手是谁。 而且,绑匪绑架夏冰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我们对你家这两起案件的重视,白了,是想让我们抓住杀死你弟弟和你母亲的凶手。” 牛苏杰一愣,“你……确定?” “非常确定。” 又是沉默,牛苏杰突然大笑,“老有眼,竟然有这样的好人!” “好吧,我能理解你们怀疑我,也感谢你们破了我弟的案子,谢谢。 我……我真希望自己就是那个绑匪,哪怕是以这种方式为家人做点什么。 可是,除了我有最强的动机以外,你们不会找到任何证据,因为我真不是绑匪,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吧。” “好吧,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闫儒玉拿出一把装在证物袋里的钥匙。“这把钥匙,请你辨认一下。” 他将钥匙拿到牛苏杰眼前,“看看,你认得吗?” 牛苏杰接过证物袋,只看了一眼就肯定道:“这是我的钥匙。” “你的?” “对,我的钥匙丢了。” “什么时候丢的?” “1月17号之后,那是我妈的头七,我回家迎我妈回来,在家住了一晚。 那之后我就再没回去过……回去,看见旧物,我……受不了那个…… 直到清明之前,要回老家给我妈扫墓了,我想回家看看,这才发现钥匙丢了。” “所以,你现在身上没有家里的钥匙,是吗?” “对。” 闫儒玉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揉着拧成大疙瘩的眉心,显然是碰上了解不开的难题了。 吴错继续审讯。 “那你觉得谁最有可能为你弟弟和你母亲报仇?” “我不知道……或许……是那个人?……” 第八九章 狼来了(14) “大概是14年的事儿吧,我记不太清了。 那年夏,有个女人推着婴儿车在路上走,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个疯子,抢了孩就跑,那女人一边在后面追,一边哭喊,正好被我妈碰上了,我妈就帮她一块追。 盛夏的大中午,太热,人都不出门,路上根本找不到能帮忙的人,我妈跟那女人追了好几条街,这才把孩子抢回来。 我妈就跟没事人似的,也没告诉我们,后来还是孩的父母想办法找到我们家,我才知道这件事的。 当时,孩子他爸要给钱,我妈没要。他们就买了好多东西,还我妈是他家孩子的救命恩人,以后我家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找他们,好像他们偶尔还会跟我妈有联系,逢年过节发发短信什么的,具体我就不太清楚了…… 我现在能想到的只有这两口子……绑架是大案,如果不是过命的交情,谁会为我家做这种事儿? 可是……这两口子……哎!肯定也不是他们……吧……” 现在,没有任何证据直接指向牛苏杰。 吴错显然不想再折磨这个已经无比憔悴的年轻人,审讯很快就结束了。 牛苏杰一离开,吴错就对白道:“去盯住他,有任何异常立即汇报。” 显然,同情并没有令吴错失去理智,在确定真正的嫌疑人之前,牛苏杰依然有嫌疑。 审完牛苏杰,两人都感到无比疲惫。 闫儒玉突然道:“破了案子,我也该去给爸妈烧点纸了。” 吴错点头,“一起去。” 接着,他又问道:“老闫,你有头绪吗?” 闫儒玉摇头。 吴错竟也露出了牛苏杰式的苦笑:“多久没碰见能把你难住的案子了?” “少风凉话,”闫儒玉揉着太阳穴道:“容我想想吧,建议你先查王桂华的案子。” “得嘞。” “查到三条信息。”金子多抱着笔记本电脑来到摊坐在审讯室的闫儒玉和吴错跟前。 “什么信息?” “第一,刚跟牛苏杰老家的派出所取得了联系,经调查,夏冰失踪当晚,牛苏杰的确在乡下姥姥家。傍晚时他还去拜访了几位邻居,感谢了人家对姥姥姥爷的照顾。可以确定牛苏杰没有作案时间。 第二,王桂华的车祸发生在1月10号,在1月6号的时候,夏洪文有一笔15万元的取款记录,并且,值得注意的是,从夏洪文以往的商业记录可以看出,他是不用现金的,商业往来都是直接电子转账。 这笔现金的用途不祥,但是从金额来看,买辆二手桑塔纳足够了,多出来的钱,或许可以付给雇来的司机。” 吴错接过笔记本电脑,“仅凭一个取款记录,明不了什么,还是得找到肇事车辆。 我调取了交通事故案宗,发现肇事车辆虽然逃离,但现场留下了车灯碎片。经过材质检验发现,这盏车灯不是原装的,明这辆车很可能有过事故记录。” “有过事故记录的二手车?”闫儒玉掏出手机,将此消息发送给之前联系过的做二手车生意的朋友。 很快收到回信:电话里吧。 闫儒玉把号码发过去,对方很快打了过来。 之前两人一直是通过聊软件联系,突然间通话,还真有点别扭,就跟网友见面的尴尬开场似的。 “那个……高手兄,你好啊。” “你好啊,那个……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不麻烦,不过……你查这个干嘛?” 闫儒玉斟酌着用词道:“跟你交个底吧,这辆车把人撞了,交警正查着呢,车要是经过你的手,你主动把买车人的信息清楚就行了,越往后拖,越麻烦。” “大哥,你……是警察?” “我能跟你的只有这些,该你了。” “车跟我倒是没啥关系,我只是听人前几二手车交易市场里有人吵架,就是因为一辆桑塔纳。 好像是已经谈好了价钱,提车的时候买家又变卦了,非得让抹个零头,弄得车主各种发火,什么买家不讲信用……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中介姑娘都快哭了,后来是一个中介老大哥帮忙调停的,双方各让一步,7万4成交的。 我正好认识那个中介老大哥,之前也让他看了照片,但他也不敢确认,不过他倒是确信,那辆车上左边的前车灯是后配的,车灯不亮的时候,两边灯罩有色差。” 闫儒玉的眼睛一亮,“能确定卖车时间吗?” “这我可记不清了,得再问问,要不这样吧,等会儿我把那位中介大哥请出来,咱们一起吃个饭,想问什么你自己问,行不?” “行!我请你们,不过,我还有事,就让我们这儿的一位女同事替我去吧,她去聊也是一样的。” “有美女?那感情好啊!” …… 入夜时分,明辉回到市厅,一进办公室,她就兴奋道:“肇事车辆找到了!” “哦?” “据那位中介大哥回忆,车是在1月8号卖掉的,当时来买车的是两个外地年轻人,顶多也就0岁吧。南方口音,具体是哪儿就听不出来了。 当时中介大哥心里还嘀咕:这俩崽子才多大?不会连驾照都没有吧?而且,怎么是现金交易啊? 还有一点就更奇怪了,通常二手车买家都特别关注过户的事儿,可这两个年轻好像根本不在乎,连问都没问,还过户不着急,他们先付钱提车,等双方有时间了再一起去过户。 除了在砍价上双方发生了不愉快,其它都挺好的。 在中介大哥的帮忙下,我联系到了卖车的车主,车主表示卖完车就再也联系不上买家了,前两他还给买家打电话,想要去把后续手续办了,买家电话却一直关机,那辆车到现在还在卖家名下。 哦,对了,二手车市场登记的买家信息也是假的。” 外地人,南方口音,现金交易,就这么点信息。 吴错开始发愁了。 “调取1月8日二手车交易市场附近的所有监控,看他们提车以后去了哪儿,一路监控跟踪,看能不能找到他们的落脚处……” 第九十章 狼来了(15) 吴错这边正组织查找肇事车辆买家的时候,闫儒玉却悄悄回到了未侦破案件档案室。 他心中只有一个疑问:牛苏杰真的不是绑匪? 他有如此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难道真的不是他? 牛苏杰有一句话得很对,那就是:如果不是过命的交情,谁会为他家做这种事? 过命的交情。 可这个利益至上的年头,哪儿还有过命的交情? 就拿牛苏杰最后讲的那个故事来,即便王桂华救了人家孩子,是人家的救命恩人,人家就得为了帮你报仇?还把自己弄成绑架犯?太不合常理了。 再者,这个故事其实就是在暗示警方,王桂华平日里广结善缘,不定她还干过什么不得了的大好事,就连牛苏杰都不知道。 难道警方还要去查王桂华这辈子的好人好事? 误导!这是误导! 闫儒玉靠在椅背上,闭目思忖。 一条条案件信息在他的脑海中掠过。 钥匙…… 日记…… 受欺负时隐忍懦弱的董明亮…… 被询问时沉着的董明亮…… 4月号晚上,被绑架的夏冰…… 4月号晚上,给醉酒的爸爸倒过一杯水的董明亮…… 4月号晚上,身在老家的牛苏杰…… …… 第二中午,吴错带回了一条好消息:查到买车人了! 从二手车交易市场开始,沿着桑塔纳行驶过的每一处监控追查,警方发现,这辆桑塔纳在城乡结合处的一个网吧门口停留过。 网吧的监控录像显示,有两人从车上下来,进入网吧上网。 在网吧查到了两人的身份证信息。 夏江,17岁,1岁时辍学,一直在南方老家,无业。 1月5日从老家乘坐动车来到京北市。 李江龙,夏江的同学,两人先后辍学,辍学后在一起混迹,1月5日和夏江一起来到京北市。 两人一直居住在城乡结合部的一处旅馆。 除了四处看二手车,谈价钱,其它时候都在网吧上网。 被警方抓获的时候,两人正退房打算去车站买票回老家。 被抓获的当时,从两人身上搜出了现金共计7万元。 “知道为什么抓你们吗?” 被抓的当时,吴错就对两人进行了突审。 夏江抿着嘴不想,还一个劲儿给李江龙使颜色。李江龙却怂了,当场交代了问题。 “我们开车撞人了。” “谁指使你们撞人的?” “没人指使!” “他三叔!” 两人回答完,尴尬地互看了一眼。 “我三叔。”夏江不得不承认。 “你三叔是谁?” “夏洪文。” 吴错对一旁的刑警道:“把他们带回去。” 又对身旁的明辉道:“咱们去请这位夏洪文。” …… 最近一周,许多人的朋友圈里都有这么一条求助信息。 的是名叫夏冰的中学生被人绑架,信息中附上了夏冰的身高、长相特征,求好心人转发和留意,看到疑似这个孩子的人,请及时联系某手机号码。 如线索有用,送上万酬谢,如直接找到夏冰,送上10万酬谢。 审讯室,吴错指着手机上的这条消息,对夏洪文道:“你宁愿用这种方法找儿子,也不敢来跟我们警方配合?” 夏洪文低着头,“我本来想着,等找到儿子,就来自首的。” 这样的辞并不新鲜。许多罪犯被抓以后,都会我其实是想自首的,只是还有什么什么事儿放心不下。 其实他们自己也很清楚,就算那件事解决了,他们依然不会自首,尤其是重刑犯。 趋利避害的人性使然,在外面,哪怕提心吊胆,也比关在高墙内好。 吴错没接他的话,而是继续问道:“为什么杀王桂华?” “为了保护我儿子。” “保护你儿子?” “张校长跟我们,我们几家的孩子把牛杰给打死了,一开始我不信,张校长就给我看了一份卫生间门口的监控录像。 我看见夏冰他们把一个孩儿带进了卫生间,然后,张校长来了,几个孩都跑出来了,校长进去看了看,也跑着出来了。 过了没一会儿,校长把车开过来,停在了卫生间门口,然后把孩抱上了车。 那孩子正是被夏冰他们带进卫生间的,被校长抱出来的时候头上都是血。 张校长那孩子送医院以后死了,现在家属就是想要钱,只有钱能摆平这事儿,我没办法啊,就给他钱呗,给了0万呢。 后来我还是不放心,毕竟是条人命啊!我就又去了一趟学校,想找校长问问情况,看对方究竟是怎么个态度。 结果,校长没找着,倒是碰见了牛杰的妈妈。 她来学校问校长要儿子,那个哭抹泪啊,我就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这才知道,张校长根本没把那个牛杰送医院,也根本没有什么赔偿协商。 张校长竟然直接跟人耍赖,硬牛杰是放学后失踪了,学校没责任。 我当时吓坏了,一条人命啊! 可是再一想,我又觉得这样也挺好,夏冰他们打死人的事儿彻底被瞒住了,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 那,牛杰他妈要去报警,还自己的大儿子就是警察,一定要查出儿子的下落。 我就想着,不能让他报警,一旦警察介入,就我们那点事儿,肯定一下子就暴露了……” 夏洪文拍着自己的额头,声泪俱下,也不知是后悔还是畏惧。 “警官,我当时真是瞎了心了!不应该啊!我就只想着不能让她报警,就不由自主地一路跟着她,摸清了她家的位置。 然后,我就给老家的侄子打了个电话,这子鬼主意最多,同意帮我杀死那女的……” “那女的?”吴错皱眉道:“被你杀死的那位母亲,她叫王桂华。” 不要打断一个正在交代罪行的嫌犯,这是每个刑警都知道的基本技巧。嫌犯的情绪十分多变,一旦被打断,有可能把本该出来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吴错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当夏洪文用“那女的”来指代无辜死者,他终究没能忍住。 夏洪文张了几次嘴,却都没能叫出这个名字。 是害怕吗? 或许吧。 或许还有些别的复杂情绪。 好在,这并没有影响夏洪文继续讲述。 “后来,我们决定制造一起车祸,我大侄子和他的朋友负责买车、踩点、跟踪、撞人,我出钱,除了买车钱,再给他们一人三万,他们总共从我这儿拿了15万。 其实,你们抓了我,我反倒踏实,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警官,我儿子他还啊,无论如何,求你们了,救救夏冰……” 第九一章 狼来了(16) 三桩案件破了两桩,就剩一个绑匪尚未落网。 夏冰被绑架已经超过5,重案一组对夏冰的营救方案产生了分歧。 一部分人认为,在联系不上绑匪的情况下,应该联系媒体,对牛杰和王桂华案的侦破进行报道。让绑匪知道,他要的真相和公平警方给他了,这样他或许就会放了人质。 “绝对不行!”闫儒玉一身烟味,从未侦破案件档案室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凶手想要的,不止真相和公平。” “不止?” “他还想教训那个带头欺负过自己的人,甚至是杀了他。” “你的意思,凶手是……董明亮?” “对。” “他才多大啊?这……可能吗?” “如果有个警察在背后帮他呢?” “……” 闫儒玉有些激动地在屋里踱起了步。 “一开始就错了,我们以为绑匪是牛苏杰,而董明亮是个负责通风报信的角色。 其实正好相反,绑匪是董明亮,而牛苏杰在背后给了他专业的指导。 仔细想想,被绑架的夏冰不也是个未成年人吗? 绑架一个未成年人,尤其是一个经常在深夜醉酒后独自回家的未成年人,好像也不太难。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牛杰和王桂华的案子发生在1月,而夏冰的绑架案发生在4月。一次近乎完美的犯罪需要时间准备。 他们的准备包括以下几件事: 第一,对董明亮进行搏斗训练,让他有能力独自制服落单的夏冰; 第二,跟踪和踩点,了解夏冰的生活规律,找出最恰当的绑架时机; 第三,寻找一个适合关押人质的地点,这个地方不仅要安全,还要方便董明亮随时查看人质的情况; 第四,一旦计划开始,牛苏杰会在第一时间进入警方视线,成为绑架案的重点嫌疑人,所以他必须有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为了这个不在场证明,他干脆回老家,连本市都不呆,也是够拼的。 为了找出真相,牛杰的好友和哥哥结成了联盟,这就是我对整件事的判断。” 闫儒玉话音刚落,明辉就立即道:“可是,董明亮也有不在场证明,那晚上,他不是给他爸倒过水吗?” “这个不在场证明有漏洞。 首先,夏冰是在4月日晚上,不,确切地,是在4月日凌晨1点以后被绑架的,因为我们只知道几个孩子是在1点左右离开酒吧各自回家。 而据董明亮父亲的酒友回忆,当晚他们的酒局是点半才散的。 1点到点半,期间有个半时,如果计划周密,绑架一个人足够了。” 吴错沉吟片刻道:“如果真正的绑匪是董明亮……那孩子给我的感觉……有点怪,他的沉稳和成熟好像远超过同龄孩子,他的行为还真不好预测。” “人从稚嫩到成熟,往往是瞬间的转变,或许,猜到牛杰被校长处理掉的时候,董明亮就成熟了。” 吴错沉默了一会儿,这话显然让他想到了自己时候的家庭变故。 “可我们还是不知道夏冰在哪儿。”明辉继续道。 “一定就在董明亮家附近!”闫儒玉的回答十分笃定。 “立即对董明亮家附近进行秘密侦查,注意,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夏冰还没找到,倒是来了一条令人忧心的消息。 白失联了! 自从被派去监视牛苏杰,白每早中晚都会向吴错汇报情况。 今上午,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审讯夏洪文上,吴错便没注意到白没有及时汇报。 到了中午,对夏洪文的审讯基本结束,吴错给白打过去,这才发现白已经关机。 什么情况? 他赶忙联络牛苏杰工作的片区派出所,却被告知牛苏杰今一早请假了,一直没来。 不好! 吴错心中翻起疑云,白,可千万别出事啊! 闫儒玉的心也提了起来,两人几乎是同时冲向了董明亮家。 上楼,敲门。 过了许久,一个睡眼朦胧头发蓬乱的中年男人开了门。 “什么事儿?” 中年男人一开口,差点把两人熏晕过去,隔夜的酒气,跟毒气弹似的。 显然,这位就是董明亮的父亲了。 “董明亮呢?”吴错问道。 闫儒玉已经亮出了警官证,“警察,请配合我们办案!” 中年男人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他的大脑像是短路了,直愣愣看着门口的两人,过了一会儿才道:“明亮他……怎么了?” “他在哪儿?!”吴错的耐心已所剩无几。 “我不知道,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好像……可能……去同学家了?” 显然,这位父亲对儿子的去向一无所知。 “明亮怎么了?警官,你可别吓我……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他想追出来问,却被随后赶来的明辉拦了下来。 “大叔,您儿子涉嫌一起绑架案,我们正在搜寻人质,请您待在家里,配合我们……” 闫儒玉已转身下楼,吴错也是一边下楼一边给厅里打电话,调配更多警力,搜寻附近可能藏匿人质的地方。 走到楼门口的时候,闫儒玉焦虑地环顾四周,他突然悄悄拉了一把吴错。 “老吴,这样吧,你从左边开始搜,我走右边,咱们保持联系。” 闫儒玉嘴上这么,手却指了指通向地下室的黑黝黝的楼梯。 0年前的老式多层建筑大都有一层地下室,每一户都可以分得一间,放些杂物,倒也方便。唯一的缺点就是底下乌漆嘛黑。 住过这种老楼的孩子都知道,时候地下室就是男孩儿门探险的乐园。 孩子们常常被吓得吱哇乱叫四下乱跑,却依然对这种探险乐此不疲。 地下室,私密、隐蔽、鲜有人去,而且距离董明亮家足够近,的确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闫儒玉这么一指,吴错立即会意,压着脚步声心翼翼地先踏上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闫儒玉觉得不妥,又拍了拍吴错,手上比了个拿枪的姿势。那意思是牛杰身上可能有枪,太危险了。 吴错指了指手机,摆了摆手,意思是已经跟牛杰所在的派出所确认过,他身上没枪。 两人下楼,或许是黑暗的原因,总觉得寒气逼人,阴森森的。 适应了黑暗以后,发现这里有一条不长的走廊,走廊两侧各有四扇铁门。 八间地下室,恰好可以让本单元的八户人家各占一间。 地上有一些新鲜的脚印。 脚印全部通向其中一扇铁门。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铁门跟前,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铁门上有40三个字。 40,4楼号。 正是董明亮家! 这是董明亮家的地下室! 第九二章 狼来了(17)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深吸了几口气。 他们能感觉到,就在那扇门里,同样有人屏住了呼吸。 “董明亮,你在里面吧?”吴错轻声问道。 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在里面,夏冰也在,我是询问过你的那个警察,当时你们老师也在,记得吗?咱们聊聊吧。” 闫儒玉话音刚落,屋内传来了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 灯亮了,橘黄的亮光从门周围透了出来。 “是我。” 声音穿透门板,显得很沉闷,闫儒玉和吴错却在第一时间就分辨出了声音的主人。 是牛苏杰! 他也在这儿?! 吴错赶忙道:“你别激动,咱们有话好,夏冰跟你在一起吗?” “他在这儿。” “能让他句话吗?我们就是想确定人质安全。” “他暂时不了话,不过……”牛苏杰似乎在斟酌着用词,“他没有生命危险。除了夏冰,董明亮也在这儿,还有你们派来盯我梢儿的刑警,大高个儿。” “白?他怎么样?” “没有生命危险。” “董明亮呢?” “一样。” 牛苏杰的声音听起来很沉稳,显然,对这一刻,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为什么要来这儿?”闫儒玉问道,“你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只要正常生活,装装样子,我们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呵,正常生活?我哪还有什么正常生活?” 闫儒玉拍了拍吴错,又指了指铁门锁孔,吴错会意,从口袋里掏出一节铁丝。 闫儒玉一边话一边拍门制造噪音道:“不管怎么,你先把门开开,好吗?你母亲的案子,嫌疑人很快就会落网,法律会给你一个公道……” 在闫儒玉的掩护下,吴错手中的铁丝伸进了锁孔。 老式的门锁可以一撬就开,窸窸窣窣一番后,锁芯传来轻微的啪嗒一声。 闫儒玉一把推开了门,吴错掏枪,一个箭步冲进了屋。 两人配合默契,行云流水。 屋内,夏冰、白、董明亮、牛苏杰分居屋子一角。 其中三人或趴或躺,都是昏迷状态,唯独牛苏杰正在拼命往自己嘴里灌着什么。 那是一个棕色的瓶子,屋里有一股不浓不淡的化学药剂的味道。 不好!农药! 吴错一个箭步上前,拍开了牛苏杰手中的瓶子。 可惜瓶中的药水已所剩无几。 瓶子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下,标签恰好冲上,标签上,“百草枯”三个大字甚是醒目。 “我靠!赶紧催吐!”吴错大喊。 闫儒玉一把掐住牛苏杰的下巴,伸手就要去扣他的喉咙。 “打10!快!就近找大夫!人必须给我救回来!” “大夫!快找大夫!” …… 就在众人乱成一团时,闫儒玉凑到牛苏杰耳边轻轻了一句什么,牛苏杰突然瞪大了眼睛。 “我……” “你死了,同样会有人伤心死,别让自己后悔。” 牛苏杰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 一时后,牛苏杰完成了催吐,洗胃,基本脱离了危险,还需住院观察几。 白从昏迷中醒来,这个1米9的大伙子也掉下了眼泪,后怕得浑身发抖。 “组长,对不起,我没完成任务。” “我忽略了你工作经验有限,让你去盯梢一个有反侦察经验的警察,我的错。” 这是大实话,得知白失联,吴错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一个劲儿骂自己没长脑子。 好端端的一个大伙子,万一出事了,怎么跟人家家人交代啊? 还好,白只是被牛苏杰打中了脖子,晕了过去,并无大碍。 吴错握着白的手道:“你也再留院观察一,出院后直接回家休息,休两假。” “我没事。”白起身就要下床。 “这是命令。” 吴错按住白肩膀,丢下最后一句话,出了病房。 “我再也不想有任何同事出现在医院病床上了。”吴错道。 “你太累了,最该休假的是你,结案以后休息两吧。” 董明亮的情况和白差不多,都是被牛苏杰一击致昏。 醒来以后他就直愣愣地盯着花板,似乎能从花板上看出花儿来,无论谁问话,都是一言不发。 他的父亲,那个酒鬼,一下子慌了神儿,围在儿子的病床边问这问那。 见儿子不答话,他又缠着明辉不放,想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 由此见得,他还是很在意儿子的,只是因为生活不顺而选择用酒精麻痹自己。 情况最糟的要数夏冰。 表面上看他也是昏迷,医生检查时却发现他的右侧肩膀和上臂红彤彤的一片。 最开始以为是某种疹子,毕竟地下室里阴暗潮湿,是爬虫聚集的地方,很可能引发皮肤过敏。 仔细检查却发现并不是皮肤病。 成片的红色皮肤上有一个个孔,有些孔中还会渗出血水。 最后,经过放射检查,发现夏冰的右肩和右臂内竟然有上百枚细密的铁钉,有些钉子很深,甚至钉入了骨头。 医生取出两枚钉子交给吴错,并道:“警官,以我的经验来看,这是现在木工普遍使用的射钉枪专用钉。 这种钉子的个头很,一排一排的,跟订书针差不多一个原理,是靠气压把钉子钉进木板的。” “董明亮家有射钉枪吗?”吴错问道。 “我马上带人去搜。”闫儒玉叫上两名刑警,马不停蹄地又赶回了董明亮家。 1时后,当吴错拿着闫儒玉发来的射钉枪照片,来到董明亮的病房,他终于开口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我就是觉得牛杰死得太冤了,太可惜了,而且,他是因为我才死的。 牛杰失踪后,他妈妈经常来学校闹,看着怪可怜的,我想把知道的情况告诉他妈妈的时候,他妈妈却再也不来了。 后来,他哥找到我,我才知道阿姨出车祸了。 我想,肯定是因为那段时间精神恍惚吧。 哥哥却告诉我,车祸是早就预谋好的,有人针对阿姨。而且,车祸十有八九和牛杰的死有牵连。 我就把牛杰失踪当我看到的一切都了出来,哥哥当时的样子……我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反正,看了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想报仇。 我就,我愿意帮他。 哥哥,因为警方对绑架案特别重视,尤其是人质还活着的时候,警方会不计代价地救人。我们就决定对引发了整件事的夏冰下手,把夏冰当做一个杠杆,用他来撬动警方,让你们认真调查牛杰和阿姨的案子。 为了绑架夏冰,哥哥教了我许多,包括搏斗,还有如何制服一个人,我也的确完成了计划。但伤害夏冰的事跟哥哥没关系,他根本不知道。 按照计划,警方抓了杀害牛杰和阿姨的凶手,我们就放了夏冰。 但是,一想到他从前欺负我的样子,想到他带人踢打我,抢我的饭钱,甚至……甚至朝我脸上撒尿,我就想让他也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 我还想……杀了他! 哥哥让我放了夏冰,我拒绝了。 然后哥哥就赶来了,在我想对夏冰下手的时候,我被他打晕了。” 第九三章 火海亡灵(6) 夏冰绑架案,以及由此牵扯出来的牛杰母子被害案相继告破。 在闫儒玉的劝下,吴错休了两假,他已经连续工作了近10,10里,困了就缩在办公室沙发上睡一会儿,有时候甚至顾不上刷牙洗脸,更别洗澡了。 用闫儒玉的话来形容,“你丫都快长蘑菇了!” 回家洗了个澡,过了一整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总算把觉补回来了,第二清晨吴错起床的时候,闫儒玉已经买了一袋纸钱香烛等祭奠用品。 吴错一拍脑门,“哎呦,我怎么把上坟的事儿给忘了。” “没事,你爹你妈都是警察,能理解你工作忙。”闫儒玉坐在电脑前,不咸不淡地安慰了一句。 吴错赶紧穿衣洗漱,5分钟后收拾停当,叼着一根油条就要出门。 “我去,你牙刷干净了吗?再刷一遍去,闻闻,闻闻啊,自从你搬来,家里就臭气熏,这日子还能过吗?再这么不修边幅你就搬出去吧……”闫儒玉鄙视地撇了吴错一眼。 “至于吗?老闫,你嘴能再毒一点吗?” “呦,敢顶撞二房东,心我把你赶出去!” “得得得,我服,我重新洗漱一遍去,行了吧?” 吴错进卫生间以后,闫儒玉对着电脑显示器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 通过麦克风,他对组队团战的几人道:“好了,我这可是最后一把,咱们速战速决,赶紧推高地。” 0分钟后,两人出门,驱车前往北郊墓园。 车出了闹市区,吴错对坐在副驾驶的闫儒玉道:“我一直想问你来着,那你究竟跟牛苏杰的什么?他后来为什么又肯配合催吐了?” “简单,就是提了一下他老家的姥姥姥爷,人嘛,只要还有牵挂,就不想死了呗。” “啧啧啧,这么简单的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 “你笨呗。” “我去!老闫你太不厚道了!我好不容易休息一,一大早起来就受你打击,还不如让我上班去呢!” 闫儒玉耸耸肩,“你头一认识我?” 北郊墓园。 其实就是三座绵延的山坡,周围种植了许多松柏。 闫儒玉吴错两人父母的坟墓在最靠里的位置,那里基本都是些老坟,没有新坟的华丽精致,却宽敞许多。 0年前丧葬用地基本没人管,一个坟包能占十几平米地方,不像现在,一两平米的一块墓地动辄十几万,而且墓地挨着墓地,就跟几十年前的筒子楼似的,死不起啊! 闫儒玉和吴错驱车进入墓园,又行驶了近0分钟,这才找到了父母的坟墓。 两人的父母死于同一场大火,当时的安葬工作是市厅统一安排的,所以坟墓也是紧挨着。 两人下车,一眼就看到墓前两束新鲜的花,颇有些疑惑。 有人来扫过墓? 会是谁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0年来这样的事从未发生过,他们的父母早已被亲戚朋友遗忘,否则两人时候也不至于进孤儿院。 吴错几大步跨到坟前,捧起花束。 “新鲜得很,应该是刚放这儿的。” 闫儒玉立马环顾四周,可哪儿还能看得到人。 “有花店信息吗?” “没有,不过有一张卡片。” 闫儒玉凑上前来,吴错打开卡片。 老友曹耀华 赠 仅几个字而已。 闫儒玉打开自己父母坟前花束上的卡片,同样是这几个字。 “曹耀华,你知道这个人吗?”吴错问道。 “有印象,但是很久远了,好像……这个名字……在哪儿见过呢?”闫儒玉闭目皱眉。 “应该是我们的父母共同的朋友,会不会也是警察?……奇怪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吴错在一旁声提醒,闫儒玉摆摆手,他赶忙收声闭嘴。 “曹耀华……曹耀华……” 记忆的盒子打来,无数零星的画面自闫儒玉脑海中闪过。 有些画面已经十分模糊,犹如泛黄的老照片。 其中有父母生前来家中做过客的同事、朋友……这些人中,没有叫曹耀华的。 闫儒玉扩大了对记忆的搜索范围,无数面孔闪过,甚至包括时候给家里送牛奶的年轻奶站工人,还有在胡同口卖冰棍的老大爷……曹耀华……曹耀华……这些人都不叫曹耀华…… 究竟在哪儿见过这个名字?…… 突然,记忆的角落里,一个模模糊糊的场景引起了闫儒玉的注意。 一片墓地。 正是附近。 那是父母死后的第一年清明节,公安厅搞了一个追悼烈士的仪式,来给烈士英雄们扫墓,其中自然也包括闫儒玉和吴错父母的墓。 闫儒玉和吴错做为烈士家属,也被人从孤儿院带了过来。 冗长的追悼仪式实在是无聊至极,闫儒玉正是上蹿下跳的年纪,哪儿受得了这个,于是悄悄钻出人群,在墓园里玩了起来。 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和自己同龄的男孩。 男孩是和妈妈一起来的。妈妈立在一座墓前抹眼泪,男孩虽然没有哭,却很听话地陪在妈妈身边。 大概是来看他爸的吧。闫儒玉这么想着,就朝男孩凑了过去。 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不肯开口话。 男孩的妈妈也注意到了闫儒玉,她摸了一把眼泪问道:“这是哪家的孩子?怎么在墓园里玩?” 闫儒玉指了指不远处自己父母的坟,那儿有一群穿着警服的人在悼念,乱哄哄的,给萧索的坟地增添了一些热闹之感,很是怪异。” “你是警察的孩?”女人问道。 闫儒玉点头。 女人恶狠狠地朝闫儒玉啐了一口,抱起自己的孩子就走。 “警察没一个好东西!” 闫儒玉既委屈又伤心,为什么陌生人会如此对他?为什么要污蔑他的父母? 他特别留意了女人悼念那座坟,那时闫儒玉还不认字,但墓碑的样子连同碑上的字却印在了记忆中。 如今响起,墓碑上的名字可不正是曹耀华吗? 闫儒玉猛然睁眼,在周围搜寻起来。 吴错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多问,只是紧跟其后。 很快,就找到了那座墓碑。 经过0年风雨侵袭,墓碑上已有了细的龟裂,碑角也掉了一块,其上的字却还能看清。 爱夫曹耀华之墓 一九五一年八月——一九九七年二月 墓碑上的字很简单。 墓前也有一束新鲜的花,三束花的样式、包装一模一样,足以见得,是同一人所赠。 “这个曹耀华……跟咱们父母认识?”吴错问道。 “不知道。”闫儒玉摇头,“不过,花儿肯定不是死人送的。” “什么意思?” “我看,送花是假,让咱们注意到这个曹耀华才是真的。 送花的人可能认识咱们的父母,同时与曹耀华也有某种关系。问题是,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闫儒玉围着曹耀华的坟包转了一圈,挑起嘴角一笑,“只能冒险试试了。” 第九四章 火海亡灵(7) “试什么?你……不是吧?……” 看着闫儒玉从不远处捡回几根粗细不等的树枝,并对曹耀华的坟摩拳擦掌,吴错大惊失色。 “老闫,你可想清楚了,这是刨人祖坟,缺大德了你!” 闫儒玉低声道,“又不真刨,象征性挖几下,我估计,送花的人怎么着也得在附近看看咱们的反应,真把他逼出来当然最好,万一人没在,咱们再把土给填上不就得了。” 一边着,闫儒玉一边抡起树枝照着曹耀华的坟包猛刨。 吴错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直乐,“我才发现,老闫,你丫属土拨鼠的吧。” 闫儒玉只管埋头挖,看那架势,真要把棺材挖出来才甘心。 很快,坟头就塌了一大块,像一个被咬去一口的馒头,难看! 就在闫儒玉再一次挥动手中树枝的时候,细的破空声自不远处的松柏林传来。 啪嗒—— 一颗石子恰好打在树枝上,震得闫儒玉虎口一痛,松了手。 松柏林里一瘸一拐地走出一个人来,那人左手拿着两块石头,时不时抛一下,以示震慑。 若是两块石头出手,不致命,打瞎一个人是易如反掌。感受过威力的闫儒玉对此毫不怀疑。 所以,闫儒玉下意识地一把拽住了想要上前的吴错。 “朋友,又见面了。” “维少,又见面了。” 维少,那个在轿子胡同救过两人性命的怪人,除了腿瘸、身手了得,两人对他一无所知。 上次他展示了使用九爪勾的本事,这次又是从几十米远的地方飞石,鬼知道这种武侠里的世外高人怎么会跟两人扯上关系。 令两人担忧的是,维少始终黑着脸,显然心情不太好,就像是……被人刨了祖坟……似的。 “最近挺好的哈。” 闫儒玉心虚地后退了两步,吴错则是直接蹲下,用手一捧捧地往曹耀华的坟包上添土。 闫儒玉一看维少不话,心里发憷,不敢再看他,也低着头添土。 维少全程黑着脸,监工似的,直到两人将坟包填得比原来还高出将近半米,维少这才阴阳怪调地笑了一声。 “嘿嘿,那个,维哥……多谢你买的花儿……” 听对方笑了,闫儒玉开始旁敲侧击地套话儿。 维少一挥手,不置可否,反而问道:“上次那个线索,有什么进展吗?” “线索?……哦,录音带啊……”闫儒玉摇头,“找了音频方面的专家,市厅侦听组和网监组的同事也帮忙进行了音质优化,可惜,因为是老式磁带,现代技术能用上的实在有限,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维少翻了个白眼,“你们警察真没用。” 闫儒玉一挑眉,“哦?听这意思你能查出来进展?要不磁带给你?” “用不着,我已经听过了。” 维少的回答令闫儒玉暗暗吃惊。“你……听过?!” “我问你。录音里是不是有雨声,有枪声,还有人了一句话,他:处理一下,兄弟,欢迎入伙,今后咱们一起发财。” “你……怎么会听过……你究竟是谁?” 维少耸耸肩,“无可奉告。” “言归正传,我这次来就是想给你们一条线索,”维少指了指曹耀华的墓碑,“0年前的事,与他有关。” 他看向那墓碑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有疑惑,有忧伤,还有一些沉甸甸的不上来的东西。 闫儒玉突然想到了多年前在坟地偶遇的那个男孩。 这个维少……不会就是…… 维少很快收回目光,瞬间调整好情绪继续道:“既然咱们见面了,我不妨帮人帮到底,跟你们得仔细点,他就是录音里话的人。” 两人已记不清这是今第几次大吃一惊,闫儒玉平生头一次觉得被人碾压,这个维少就如同开了上帝视角,凡事总能抢先他们一步。 不仅如此,他还回头来给予提示,炫耀一般。 闫儒玉突然有些生气。 查自己父母的案子,却总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太憋屈了! “任务完成,我走了,不用送。” 维少头也不回地走向来时的松柏林。 “不用白费力气跟踪我了,能跟上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他脑袋后跟长了眼睛似的,一句警告就让眉目传信的闫儒玉和吴错老实了。 碰见这么一位骨骼清奇的,警察也没办法啊。 确定维少走了,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无奈、不可置信,以及因为刨坟、填土而弄的一脸黄土。 “烧纸去。”闫儒玉闷闷不乐地走到自己父母坟头,掏出塑料袋里的纸钱,点着,再点上一把香、一根烟,摆在坟头。 吴错也是差不多的流程,口中却念念有词。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清明节正好有案子,没赶上来,你们别生气…… 再过三年,我的警龄就跟老爸一样了,你们也为我高兴吧?” 吴错偷偷指了指一旁的闫儒玉,继续道:“爸,妈,你们还记得那子吗?闫叔叔家的儿子,现在也长大了。 我们正在查你们的案子,当年,你们真的是执行任务……牺牲的吗? 要是你们有什么冤屈,就在上保佑,让我们早日破案,让真相大白下。” 吴错念叨完了,闫儒玉那边纸钱却还没烧完,吴错凑上去道:“不跟你爸妈两句?” 闫儒玉瞪了吴错一眼,“能听见吗?” “纸钱都能收到,话当然也能听见。” 闫儒玉虽然哑口无言,却还是不肯话,吴错就大大方方地继续念叨开了:“叔叔阿姨,你们在那边尽管放心,老闫……哦,不对,闫,闫除了打游戏上瘾、抽烟太凶,还有,找不上女朋友,别的一切都好……” “你瞎什么?!”闫儒玉出拳,被吴错轻松躲过。 “我可没瞎!叔叔阿姨,我最老实了,你们知道的。对了,差点忘正事,我跟闫正查你们的案子呢,我爸妈可答应帮忙了,您两位也不能落后啊,多帮我们跟各路神仙好话,让我们顺利破案,多谢多谢啊!……” 等吴错念叨完,闫儒玉双手捂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至于吗你?” “我就是在想,我爸妈要是知道老实孩子长成了一个货,会作何感想。” 两人正准备离开北郊墓园时,却见一个穿着墓园工作服的人一边跑一边冲着对讲机喊:“什么?又死人了?还是死在坟前?怎么又一个啊?!” 出于职业习惯,吴错上前拦住了工作人员,亮明身份并进行了询问。 “您是警察?太好了!您快跟我去看看吧,死人了!” 第九五章 北郊墓园跪尸案(1) 死人的地点也在墓园,距离闫儒玉和吴错的位置不远,三人驱车走了大约、分钟,就见一处山坡上围了十来个人。 清明节已过,前来烧纸吊唁的人少了许多,围观者大都是墓园工作人员。这些人见惯了白事,并不惧怕死人,有胆大的甚至拿着树枝去捅一捅尸体。 一看这场景,吴错头立马就大了。 现场的破坏可能使警方错过关键线索或证据,致使本可以破的案子变成悬案,凶手逍遥法外。 做为痕检专业的刑警,吴错最受不了这个。 “都住手!”吴错下车,一边往山坡上跑一边大喊。 围观人群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欠妥,讪讪退开几步,给吴错让道儿。 吴错上前,亮出警官证,让人群再次后退。 这时闫儒玉也赶到,帮着吴错维持秩序。 尸体为男性,看起来年近50,面色惨白,身上无明显的伤痕。 尸体周围有数根插在地里的木棍,这些木棍支撑着尸体,使之保持跪坐的姿势。 尸体面朝一座墓碑,吴错不禁想到了岳飞墓前秦桧两口子的跪像。 难道死者与墓碑的主人有什么渊源? 容不得细想,吴错先给厅里打了电话,通知重案一组发生命案,让大家火速赶往北郊墓园。 打完电话,吴错冲围观人群道:“谁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一个40多岁的黑脸大汉道:“我!我发现的。” 吴错来到黑脸大汉跟前,敬了个礼,道:“我是市厅的刑警吴错,有几个问题跟您询问一下。” “你问。” “您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黑脸大汉掏出手机看了看道:“10点!” “时间这么准确?” 黑脸大叔将手机递到吴错眼前道:“一发现死人,我就给老杨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看,嘿嘿,你看通话时间,就是10点。” “您是这儿的工作人员吧?”吴错指着黑脸大汉身上的工作服问道。 “是啊,我是值夜班的,负责看这一片山上的坟,10点钟刚交完班,我正往回走,看见有个人跪着,就多看了两眼。 这人吧,越看越不对劲儿,一动不动的,我心里就有点发毛了。 我冲他喊了几句,他也不答应,我就走过来看了看,人已经死了。” “然后你就给同事打电话,叫他们来围观?”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吴错明显是强压怒火。 黑脸大汉也看出来了,不好意思地笑笑,“也不是来看,抬尸的活儿我们也干,就是想叫两个帮手把尸体抬走,死人跪这儿也不像话啊,万一再把来上坟的人吓着。 嗨,你也知道,看热闹嘛,一个叫一个,就来了好些人。我总不能挡着,叫这个看不叫那个看的,那多不好啊,是吧?” 吴错几乎气结,这都什么三观?就差把死人圈起来售票展览了。 “都散了吧!别围着了,这儿是凶案现场,警察了禁止围观,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与随后赶来的墓园负责人短暂交流后,墓园负责人同意暂时封锁现场周围,并驱散了围观的工作人员。 “这都什么人啊!”吴错气结。 闫儒玉却“嗯?”了一声,自打来到现场,他就一直在观察尸体。 “怎么了?” “你看他的眼睛,眼皮上这是……50胶?” 吴错也凑过来看,还用手在死者眼皮前方呼扇着,闻了闻味儿。 “错不了,就是50的味儿。” “粘住上眼皮?凶手是希望死者保持睁眼。” 死者的眼睛正对面前的墓碑。 闫儒玉掏出手机,对着那墓碑就拍了一张照片,“先查查墓主人是谁吧,死者很可能与墓主人有纠葛,这对查找尸源有帮助。” 不久,白和一名年轻法医也赶来了。 这还是白第一次在命案现场看到尸体,不免有些紧张。好在尸体情况并不糟糕,要是赶上巨人观的腐尸,那才是对视觉、嗅觉的巨大挑战。 吴错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他也冲吴错点了点头。 “明辉没来?” “我们怕厅里有紧急情况,就留了一个人。” 吴错又对年轻法医道:“你们徐科长今休息?” 年轻法医道:“南城发生旅游大把侧翻事故,一下子死了6个,徐科长带人去那个大现场忙活了,今法医科人手严重不足。” 吴错点头,“那等会儿我帮你抬尸体。” 吴错开始痕检时,白给留在市厅的明辉发送了墓碑和死者的照片,明辉很快就回了电话。 “查到尸源了!” “这么快?” 白连忙打开通话免提,让闫儒玉和吴错也能听见。 “墓碑的主人李芹,18年前被人杀害,我查到了那起案件的案宗。 当年,案发后不到一周凶手高大国就被抓了,高大国是李芹的情人,两人因为经济问题起了争执,高大国气急之下激情杀人,这案子当年还引起了不的社会轰动。 凶手被判了无期,在狱中表现良好,逐渐减刑,三个月前刚刚出狱。 你们发来的死者照片我比对过了,就是当年的凶手高大国。” 这一发现令身在犯罪现场的几人都十分震惊,被关了18年,出狱刚刚个月,就被杀了?这也太…… 吴错道:“死者跪坐墓碑前,可见凶手有为李芹复仇的动机,从李芹的人际关系查起。” 电话那头明辉应道,“李芹被害后第三年,她丈夫再婚。她有个儿子,算下来今年已经4岁了,我就从她的丈夫和儿子开始调查。” “好,有进展随时联系。” 挂了电话,白道:“我去调监控,凶手要将死者带来,必然需要交通工具,查一查进出墓园的车辆,或许会有发现。” “好。” 吴错对现场进行了地毯式的痕检,可惜草地上痕迹难以保留,加之围观的工作人员对现场的踩踏破坏,导致没有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 回去的路上吴错始终铁青着脸,闫儒玉劝道:“别郁闷了,我总觉得,现场没留下有价值的痕迹,未必是因为人为破坏,或许,凶手本就特别心谨慎。” “何以见得?” “尸体没看出明显伤痕、血迹,明杀人手法比较高明,或者凶手在杀人后仔细清理过尸体。死者被木棍撑着,呈跪坐姿势,但是衣服毫不凌乱,明固定尸体以后,凶手曾整理过死者的衣服,这些细节明,凶手谨慎、缜密,想抓住这种人的辫子可不容易。” 第九六章 北郊墓园跪尸案(2) 案子进展却比闫儒玉的估计顺利多了。 当晚上,重要嫌疑人就落网了,令人振奋。 审讯室内,吴错和一名年轻男子相对而坐,男子头上打着发胶,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戴黑框眼镜,穿着得体的牛仔裤、休闲衬衫,眼神却是游移闪躲的。 要用一个词形容见到他的第一感觉,那就是斯文败类。 “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 “不知道。” “好,那我提醒提醒你,三个月前,杀害你母亲的凶手高大国刑满释放了。” 男子原本游移的目光一下子定住了,满脸的不可思议,似乎没想到警方会提起这个。 “那又怎么样?” “你不止一次跟人过,是高大国毁了你的生活,等高大国出来了,你要弄死他,是吗?” “警官,抓人要讲证据,我还我要杀了你呢,你不是活得好好的?” 吴错一笑,“我是活着,可高大国死了。” “他死了?哈哈,死得好!”男子拍着手直乐,要不是受椅子限制,他早就蹦起来了。 乐完了,他又道:“这种人死一个少一个,他死了我确实高兴,不过,我声明,我跟他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别想冤枉我。” “昨下午7点到8点你在哪儿?”吴错问道。 男子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加重了语气道:“我什么都不会的,你们也不用浪费时间审我,有本事你们就找到证据,0口供把我判了。 我可知道,现在的刑事案件都是终身责任制。没有口供,就算你们证据充分,检察院、法院也得掂量着来,万一出现冤假错案,那可是要受牵连的。” 在这之后,无论吴错再什么,再问什么,年轻男子都是一副放空神游的样子,愣是没一点反应。 审讯只好暂停。 一出审讯室,吴错气得直跳脚,“老赖!这他娘的就是个老赖!以为赖着不就没事了?大爷的!我就不信了!非得把他的犯罪证据坐实了不可!……” 恰好闫儒玉从楼上下来,看见吴错这幅样子,急忙做闪躲状,对白道:“你们组长这是……让狗屁嘣着了?” “噗——”白正喝水,直接喷了出来。 吴错白了闫儒玉一眼,“嫌疑人一个字都不吐,让我们0口供办案,证据又不充分,难啊!” “都抓着嫌疑人了?”闫儒玉诧异道:“可以啊老吴,我大半不在,你效率变这么快了?” “少风凉话。”吴错不耐烦地摆摆手。 闫儒玉耸耸肩,“吧,嫌疑人什么情况,你又有些什么证据。” “嫌疑人李成,是李芹的儿子,李芹死后年,李成的爸爸给他找了个后妈,不久,爸爸和后妈又给他生了个弟弟,李成就成了家里多余的人。 爸爸气愤李成的亲生母亲——李芹给自己戴绿帽子,恨屋及乌地疏远了李成,整在外面忙生意。 后妈不仅不管他,有时还会拿他出气。这样的成长环境使得李成的青春期格外叛逆。 高中毕业后,李成在社会上混了几年,结交了一些混混朋友,岁的时候他爸看不下去了,就让李成进了自家公司,给他安排了一个没什么实权的管理岗位。 李成每月拿着固定的薪水,却不好好上班,整日里游手好闲,继续和他的狐朋狗友瞎混。他还不止一次地酒后扬言,高大国毁了自己的生活,等高大国出来要好好教训他。 仅凭这些外围走访的信息不足以拘捕李成,决定拘捕他是因为另一条直接指向他的证据。 昨晚8点半,通往北郊墓园的路面监控显示,李成当时驾车开往北郊墓园方向,而尸检确定高大国的死亡时间恰好是昨下午7点到8点。 杀完人直接将尸体运往墓园,时间、地点都对上了,再加上报复的动机,李成有重大作案嫌疑!” 听吴错这么一,闫儒玉不禁眉头紧锁,“搜过李成的住处了吗?” “明辉正带人搜呢,估计快有结果了。” “北郊墓园门口的监控呢?找到李成的车了吗?” 白摇头,“没有。不过,我今在北郊墓园实地看了一下,墓园四周是被松柏树林围起来的,并没有围墙,凶手完全可以穿过树林进入墓园,而不必走有监控的大门。” “死因确定了吗?” “从后背刺穿心脏,一刀毙命。凶器是一把极其纤薄的刀,刀足够薄,所以伤口处只有极少量的血。” “一刀毙命?看来,凶手是个玩刀的高手,并且对人体结构有一定了解,”闫儒玉朝审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个李成,身手好吗?” “除了泡妞儿,别的他什么都不擅长。” 深夜,明辉带回了对李成住所的搜索结果。 “这子高中毕业后就从家里搬出来了,自己租了间一室一厅,别看他人模狗样的,住的地方可真是脏乱差!而且……而且……” 明辉将几张照片摆在众人面前,只见照片上的书架、置物架、桌面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从古典到现代,应有尽有。 “从他家搜出来最多的东西,就是*****影碟,电脑硬盘里也是满满当当的*****李成这个人,怎么呢……以往的案例中也有嫌疑人对黄色刊物特别感兴趣,但远没到李成的程度,他这个人好像……” “好像对黄色刊物有某种恋物癖,或者是收藏的癖好,对吗?”闫儒玉问道。 “对,就是这个意思。” 闫儒玉又问:“你刚刚他家很乱?” “何止啊!你是没见,碗池里用过的碗碟堆得跟山一样,都发霉长毛了,袜子内裤到处扔,零食碎渣一地,地面的瓷砖直粘鞋底,还有卫生间……” “可以了!”闫儒玉及时拦住了还想继续描述的明辉,“老吴,凶手不是邋里邋遢的李成。” “可是……” “李成或许有他自己的问题,但杀死高大国的不是他。” “就因为他邋遢?跟凶手的风格不符?风格是可以改变和伪装的!” 闫儒玉解释道:“我认为凶手不是他,有两个原因。 第一,显然这是一桩有预谋的杀人,预谋杀人中,凶手会选择最有把握的杀人方式,本案中凶手选择对准心脏位置一刀毙命。 可是对李成来,这种杀人方法颇有难度。 过年期间那个杀父骗保的案子你还记得吗?凶手想杀死父亲,并嫁祸给高利贷收债人,凶手当时不就是想一刀刺穿父亲的心脏吗?结果呢?刺了刀才得手! 所以,如果是李成用这种方法杀人,不可能这么干净利索!” “一刀毙命。不会是巧合吗?”吴错虽然还在嘴硬,却还是听进了闫儒玉的话。 “当然,一切皆有可能,不过,我凶手不是李成,还有一个原因。 领咱们去看尸体的墓园工人,当时他冲对讲机喊的话,你还记得吗?” 第九七章 北郊墓园跪尸案(3) 吴错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大概就是死人了。” “不,他的是:又——死人了,还是——死在坟前。”闫儒玉顿了一下,继续道:“为什么要用又?还是?难道以前北郊墓园也发生过坟前跪尸的情况?可我今查阅了相关案宗,没有发现任何与北郊墓园相关的案子,我想再去问问那个工人。 如果以前也有此类案件发生,仅调查被害者李芹的人际关系,就太狭隘了。” 第二清晨,闫儒玉和无凑再次驱车赶往墓园。 路上,吴错问道:“既然你注意到了工作人员话中的疑点,当时怎么不问问。” 闭目养神的闫儒玉睁开眼睛,“我当时满脑子都在想维少留下的线索,没有注意,事后回想起来才觉得不对劲儿。” “维少留下的线索,就是那个曹耀华,你查到什么了吗?” “查到了,不过,这个人背景特别复杂,以后我慢慢跟你吧,先专注眼前的案子。” 北郊墓园。 两人很快找到昨那位工作人员,没想到他却矢口否认自己又死人了这种话。 “警官,你肯定是听错了,要不然就是我随口一……对对对,肯定是我随口的,我们这儿可是墓园,哪不死人啊?我又死人了也没错,对吧?” 典型的画蛇添足。 他不辩解还好,这么一解释就是越描越黑,两人更加确信他有问题。 北郊墓园的领导也在旁附和工人的法:“是啊,警官,我们这儿干活儿的都是粗人,嘴上没把门的,他们胡的可不算数,我们墓园治安很好的,白晚上都有人值班,以前从没出过这种事儿……” 两人悻悻走出了这位领导的办公室。 闫儒玉道:“我真没听错,他的原话是’又死人了,还是死在坟前’,老吴我……” “我相信你的记忆力,问题是,他们究竟在隐瞒什么? 要不咱们多找几个人问问,昨在现场围观的就十几个人,兴许他们中就有知道的。” “行!” 两人就地对墓园中的工作人员进行了走访,走访到第5个人的时候,更确信事有蹊跷。 每个人都声称以前从未出现过类似事件,但每个人在回答时都不敢直视提问者的眼睛,他们的目光大多是闪躲的,有的全程盯着地面。 经验告诉两人,他们在撒谎。 仿佛一夜之间这些人都统一了口供,究竟是谁在捣鬼? 临近中午,两人在墓园角落发现了一个捡垃圾的老人,老人正坐在三轮车上吃馍馍,三轮车里是一些没烧完的纸钱、香烛,还有枯萎的花束。 两人对视一眼,走上前去,吴错先开口搭话道:“老人家,一直在这儿工作?” 老人伸手抹了一把鼻涕,嘿嘿一笑,点了点头。 看着老人用抹过鼻涕的手继续拿着馍馍吃,两人胃里都有些膈应。 吴错坚持问道:“昨墓园里发现了一个死人,您知道吗?” 闫儒玉则是不动声色地给老人递上一张纸巾。 老人擤了擤鼻涕,又是嘿嘿一笑,“墓园子里哪不死人?” 吴错掏出烟来,给老人递上一根,点上,耐心地继续道:“可我听,昨那个人是被人害死的,尸体跪在一座坟前,可奇怪了。” “又有跪尸了?” 老人这话一出,吴错和闫儒玉一下子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您刚刚……又有跪尸,……怎么?以前也有过?” 老人眼中的精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嘿嘿,你们是警察?” 两人对视一眼,点头。 “你们早就该来查查了。” 嘿,问对人了! 两人心头一喜,赶忙做洗耳恭听状。 老人也不卖关子,继续道:“加上昨那个,已经有三个人死在墓园里了,都是跪在别人坟前死的,墓园领导缺德啊,怕惹麻烦,就让人直接把尸体火化,谁知道骨灰撒哪儿去了。 我跟他们过,他们让死鬼不得安宁,死鬼要变成厉鬼还讨债的,他们不听啊……” 老人的话令人极其震惊,按,这里应该是最尊重死者的地方,谁能想到正是这些为死人服务的人,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目的,做出了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要不是他们碰巧撞见第三起案件,这起连环杀人案岂不是就此石沉大海不见日?参与私自处理尸体的人,又与帮凶有何不同? 吴错气愤地攥紧了拳头,闫儒玉继续问道:“老人家,您记得前两具尸体出现的时间吗?”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都是最近的事儿,总归不会超过半年。” “有没有能证明这两具尸体曾经出现在墓园的证据?” “证据?人死灰散,上哪儿找证据去?” “会不会有人拍了照片什么的?” “不可能,”老人十分笃信道:“在这儿工作的人都忌讳拍照,怕拍到不干净的东西,更不会对着死人拍照。” 这下两人犯难了,上哪儿查这两个死人的信息去? “不过,我知道那两个死人是跪在哪座坟前的……” 闫儒玉立即道:“麻烦您带我们去看看!谢谢了!” 老人眼中精光又是一闪,“嘿嘿,可以可以……嘿嘿,没问题啊……” 他嘴上光,却不动弹,目光时不时瞄一眼吴错装烟的口袋。 吴错会意,立马掏出烟来,将还剩的大半盒烟直接递给了老人。 老人捏了捏烟盒,将烟盒塞进口袋,这才把屁股从三轮车上挪下来。 他指了指吴错停在不远处的车道:“坐你们的车去吧,远着呢。” “没问题。”吴错跑着去把车开过来。 老人又对留在原地的闫儒玉道:“我的三轮车放这儿,等会儿你们得把我送回来。” “行。” 0分钟后,老人带着闫儒玉和吴错,先后指认出了两座坟。 吴错不放心,旁敲侧击地问道:“您怎么确定就是这两座坟?会不会记错?” 老人摆手道:“后生,做人的规矩我懂,拿了你的烟,我不会骗你。这地方我呆了快三十年了,以前还是一片乱坟岗的时候我就是看坟的,这儿的一草一木我都熟得很,错不了。” 闫儒玉则是直接给白发去了墓碑图片,白很快回了电话。 “闫哥,坟主人的信息我查到了,跟李芹一样,都是被人杀死的!” “凶手抓住了吗?” “抓住了,不过,两名凶手也是刑满释放不久,我看看……嗯……一个是半年前释放的,另一个是7个月前释放的……” 闫儒玉立马道:“去查这两个人!现在就去,看看他们是否失踪了!” “得嘞!这就去查!” 第九八章 北郊墓园跪尸案(4) 第二清晨,市厅会议室。 众人面色都不好看,就连平日里不抽烟的白也点了一根。 “没有尸体,没有线索,只知道失踪了两个人,这案子怎么查?”吴错气恼地将桌上薄薄的案宗摔得啪啪响,“北郊墓园的相关工作人员涉嫌侮辱尸体罪,可他们把证据抹得干干净净,难道就让他们逍遥法外?” 闫儒玉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看咱们还是先查跪尸案的凶手,只要抓到凶手,拿到凶手将尸体放入墓园的口供,就能拘捕审讯相关人员,到时候不怕他们不招认。” 闫儒玉转向白和明辉道:“介绍一下两个失踪人员吧。” “好的。”白将打印好的资料分发给众人,“根据你们发回的两座墓碑上的信息,我们查到两个墓主人都是死于他杀,凶手分别名为田硕、关虎。 田硕喝酒时与人发生口角,激情杀人。被抓后关了18年,7个月前出狱。 我们与监狱联系,找到了他家。 在他服刑期间,老父老母先后过世,出狱后他最先找到了弟弟弟妹,弟弟家条件也不宽裕,没能收留他,只是给了他几百块钱。 田硕出狱时已经40多岁了,想找工作实在太难,弟弟后来又接济过他几次,发现田硕找上了原先的狱友,狱友给田硕提供了住处,两人不知谋划着什么。 弟弟觉得不妥,劝田硕千万别再犯法了,田硕当时就急眼了,把弟弟赶了出来,什么关键时刻同胞兄弟还不如普通朋友,既然朋友待他如兄弟,他自然要为朋友两肋插刀,朋友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弟弟被这些混账话气得不轻,就再也没管过田硕。 弟弟最后一次见到田硕是在去年11月,也就是田硕出狱后个月左右。后来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了,他新办的手机号也打不通了。” “找到田硕的那位狱友了吗?” “找到了,那位狱友因为入室抢劫、强奸被判入狱,和田硕一样属于重刑犯,比田硕早两年出来。 这家伙一出狱就干上了老本上,继续抢劫,前不久刚刚又被抓。 他被捕后的口供中提到了田硕。当时收留田硕主要是看上田硕长得五大三粗,能唬住人,可以当抢劫的帮凶,可惜,两人的抢劫计划还没实施,田硕就偷偷跑了。 他记得很清楚,田硕是在11月8号那失踪的,11月8号以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了。” “关虎呢?他是什么情况?”闫儒玉问道。 “关虎的情况更糟,他因为强奸杀人被捕,当年入狱时他就染上了毒瘾,在牢里好不容易把毒给戒了。 出狱以后经过劳改人员帮扶机构找到了一份社区工作,虽然收入少,好在稳定,紧紧巴巴过日子是够。 过了没多久,也不知道怎么的,关虎就又跟社会上的吸毒人员搅和到一块了,很快他就复吸了。 关虎那点工资哪儿够吸毒的?他就问周围的人借钱,今是要看病,明又入冬了没有厚衣服,要买衣服,社区的大爷大妈被他借了一遍。 关虎最后一次来上班是在过年前夕,1月17号,从那之后同事们就再也没见过他。” “咱们发现的那名死者高耀华呢?他出狱后的经历调查过吗?” “查了,高耀华的行为尤其可怕。 我们从他的住处找到了大量李芹家人的照片,包括李芹的丈夫、丈夫的现任妻子,他们的孩子,以及李成的照片。高耀华在跟踪这一家四口! 我们与这家人进行了沟通,妻子表示家里收到过一封恐吓信,是要来报仇什么的。当时觉得是丈夫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搞的花样,就没放在心上。 抛开李成不,这家人的生活总体还是挺美满的,对前任妻子李芹的死,丈夫早已释然,高耀华出狱的事他们也并不知道。” 白最后总结道:“目前已知的三名死者,田硕、关虎、高耀华,他们身上有三个共同点。 第一,都曾因为杀人在监狱服刑; 第二,出狱后的行为显示,他们有很大的可能再次犯罪; 第三,三人的尸体均被送到北郊墓园,并跪在当年被他们杀死的无辜者的墓前。” 吴错冲白竖了一下大拇指,“总结得不错。” 闫儒玉问道:“三人是在同一所监狱服刑吗?服刑期间有没有什么交集?” 明辉道:“还没来得及去监狱了解情况,三人都在一看(市第一看守所,简称一看)的重刑犯区服刑,我给一看打电话了解到,三人改造期间表现一般,属于那种高不成低不就的,甚至,关虎还曾受到狱友欺负殴打。 不过,三人服刑期间一直被关押在不同的牢房,并无交集。” 闫儒玉道:“凶手专挑刚刚刑满释放的一看重刑犯下手,并且对这些重刑犯以往的罪行十分了解,明这个凶手跟一看有某种关系。 三名被选中的重刑犯都走到了再次犯罪的边缘,凶手杀死他们,是为了阻止他们继续犯罪吗?……为了追求所谓的正义?还是为死者鸣不平?……现在还不好…… 死者高耀华身上并无束缚伤,也没检测出麻药残留,明凶手与他比较熟悉,能够让他放松对身后的警惕,从而一刀毙命。 可以从高耀华的人际关系查起,他刚刚出狱,人际关系比较简单,符合以上条件的人应该不多。” 明辉拍了拍白,“那咱们一块就对高耀华进行外围排查?” “没问题。” 一直坐在边缘位置的金子多举了举手,“那个……我虽然不是咱们重案一组的成员,不过,我也查到了一条信息。” 自从协助重案一组破了几桩案子,金子多没事就泡在重案一组办公室里,搞得网监科科长还以为这子罢工了。 如今又有了案子,金子多自然积极参加。 “我刚刚查到,就在三人失踪的时候,他们都接到过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除了给这三人打过三通电话,这个号码始终处于关机状态,现在高度怀疑这个号码就是凶手的电话。凶手以某种理由将三人约了出来,并将他们杀害。” 第九九章 北郊墓园跪尸案(5) 这一消息令大家精神一震。 吴错立马问道:“能查到这个号码的相关信息吗?” 金子多摇头,“对方的反侦察意识很强,号码不是用本人身份证办理的,每次通话时间都不超过1分钟,而且三次通话是通过三个信号基站中专出去的,位置也无法确定。” “只有一个号码?这就不好办了。”吴错一边思索一边道:“对这个号码进行4时监控,一旦再有电话打出,立即报告。” “没问题!” 闫儒玉道:“把三通电话的具体时间给我。” “好嘞,直接发您手机上。还有什么需要技术支持的,尽管跟我,我一定绞尽脑汁上蹿下跳死而后已地帮大伙儿搞定……” 白、明辉、吴错对视一笑,话唠刚刚半没话,现在八成是要爆发了。 三人赶紧出门,以求耳根清净。 闫儒玉本也跟着三人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道:“那个,金子啊,以后别您您的,别扭,喊我老闫就行。” “那哪儿成啊,我第一次听您的事迹,就深深折服,您可是我的偶像,我对您的崇拜就犹如……” 得,只当没,闫儒玉紧走几步出了门。 一出门,就被吴错拦住了,吴错道:“老闫,有什么想法?咱们总不能傻盯着那个手机号码吧,万一凶手换号了呢?万一凶手就此收手了呢?” “我想去趟监狱,三人都有十数年的监狱生活,还是应该看看他们在监狱的生活记录,再找他们的狱友,以及管理过三人的狱警谈谈。 这三个人,一定与凶手存在某种共同的交集。” 京北市第一看守所,全市80%以上恶性犯罪的凶犯被关押于此。 监狱大门一开,里面厚墩墩的水泥墙,带倒刺的铁丝网、荷枪实弹的守卫令人的情绪忍不住地紧张。 一进大门就能看到,几个犯人正在干着清扫的活儿。 下车,犯人们向闫儒玉和吴错投来猎奇的目光,看得两人浑身不自在。两人快走几步,进了一看的狱警办公楼。 负责接待的狱警是个四十来岁的老同志,对两人挺热情,一见面就自我介绍道:“我是郑书齐,两位叫我老郑就行,我主抓一看的思想工作,负责犯人的思想改造,也负责与一些社会机构对接,为刑满释放人员寻找工作机会,帮他们重返社会。” “您好,我是市厅重案一组组长吴错,这位是我们组的闫警官。” “哈哈,吴警官,早就听过你的大名,我们这儿好多犯人可都是你送进来的。对了,你要的材料我已经准备好了,都放会客室了,两位跟我来吧。” 将两人往会客室领的路上,郑书齐还问道:“两位头一次来吧?觉得我们这儿怎么样?” “戒备森严,不错。”吴错客道地应答。 郑书齐就打开了话匣子,“还是你们好,到处跑着查案,不像我们。进了监狱系统可算是完蛋了,就等于这辈子判了无期徒刑,想想看,犯人还能减刑,我们呢?只能等退休喽!” 两人并不赞同郑书齐的观点,然而人在屋檐下,只能求同存异,随便答应着应付几声。 好在,很快就到了会客室。 会客室的桌子上摆着一摞近0厘米高的文件。 开门后,郑书齐并没有进屋,而是指着桌上的文件对两人道:“三名受害人已经出狱的狱友资料,还有,与三人有交集的狱警的资料,都在这儿了。我就在隔壁,有什么需要门口喊一声就行。” “那就麻烦了。” 郑书齐走后,吴错闫儒玉落座,对视了一眼,没去翻资料,吴错指了指门口压低声音道:“就凭这个混日子等退休的老头儿,能抓好思想工作?我看啊,犯人出狱后再次犯罪,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监狱里没改造好!” 闫儒玉不置可否,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一边看一边道:“别管他,这些资料细细筛查一遍,有疑点的放左边,没疑点的放右边。” “好。” 1时后,吴错开始后悔,为啥没带上白和明辉一起来呢,少也有50人的资料,筛查起来可真是个体力活。 闫儒玉却是老神在在,极有耐心的样子。别看他时不时站起来活动一下脖子,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还抽空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效率却比吴错高出不少。 以前闫儒玉自己读完了所有未侦破案件的案宗,吴错还不信,现在他相信了,这子读起案宗、资料来,一目十行的同时,还能顾及所有重要信息,可谓奇葩一朵。 吴错正因为“人比人气死人”的落差而郁闷着,闫儒玉又掏出手机摆弄起来,还对吴错道:“老吴,你也歇会儿吧。” 这么着,他竟然从手机上打开了明星花边新闻看了起来。 “哎呦,又出轨了?明星出轨分队加一分,**和吸毒分队得努力了……” 吴错惊讶得下巴差点掉桌子上,打闫儒玉出生两人就认识了,他还是头一次知道闫儒玉还会关心明星八卦。 闫儒玉直接忽视了吴错的惊讶,把手机递给吴错,“你也看看。” 吴错接过手机,低头看着。 嗯,的确是某女明星出轨的新闻,配图十分劲爆。 吴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索性按了一下返回键。 “老闫,你没病……” 吴错突然发现,手机桌面图片是一幅电子便签截图。 截图上只有几个字: 重点看狱警 吴错了一半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闫儒玉是出于某种原因才选择用这种隐秘的方式与他交流的。 为什么? 难道这间会客室被人窃听了? 吴错的大脑飞速运转,一瞬间,他仿佛感到自己的肾上腺素飙升。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就将刚才的话接上了。 “你没病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看花边新闻呢,能干点正事吗?!” 着,吴错将手机甩给了闫儒玉。 两人继续翻看资料。虽然也会装模作样地翻一翻三名受害人狱友的资料,重点却放在了狱警资料上,效率一下子提高了不少。 时后,有5个人的资料被筛选了出来。 除了一名曾经对同一囚室的关虎大打出手,致使关虎受伤的狱友,其余四位皆是狱警。 “老郑,我们想分别与这四位狱警聊聊,可以吗?” 郑书齐接过资料粗略一翻,“怎么?怀疑我们的人?” 郑书齐这是想护犊子。 闫儒玉赶紧道:“您想多了,我们能为难自己人吗?就是例行询问。” “跟我来吧。” 郑书齐在前面带路,看不出情绪。 闫儒玉给吴错使了个眼色,偷偷朝郑书齐努了努嘴,意思是这家伙有问题。 没想到,郑书齐犹如背后长了眼睛,突然回头。 第一百章 北郊墓园跪尸案(6) 闫儒玉抬手揉了揉鼻子,表情别提有多自然了。 吴错则向老郑投以询问的目光。 老郑翻开一名狱警的资料道:“对了,我们这位心里辅导员,赵建国,上礼拜刚刚病退。” 两人暗暗松了口气:幸好,他没发现咱的动作。 “退休了?”吴错思忖道:“那……您能给我们介绍一下赵建国的情况吗?” “没问题。我跟赵建国特别熟,起来,我俩是第一批从狱警转职做心里辅导员的人。 那时候心理学刚刚成为一个专业学科在国内发芽,京北市第一看守所成了全国监狱系统试点单位,上头专门派我和老赵去学习心理学,回来以后对犯人进行心里辅导。 老赵这人刚正不阿,脾气暴躁,我总觉得他更适合干刑侦,监狱系统真的不适合他,尤其是心理疏导这种细致活儿。 每次他给犯人心理疏导,都搞得跟审讯似的,最后拍桌子瞪眼睛,但他就是这么个人,没什么坏心眼。 后来,老赵在工作中屡屡受挫,脾气更加暴躁。上头没办法,给他挂着心理疏导员的职称,实际上又让他干起了狱警的活儿。 那个年代指标至上,上面培养我们俩,当然要看到效果,比方出狱的犯人再次作案的比例减少了之类的。 据负责跟踪调查的人,接受过心里辅导的犯人再次作案的比例大大减少,不久以后,配备心理辅导员的方案就在全国监狱里推广开来了。 不过,这中间出了一个插曲,老赵非心理辅导根本没用,坏人就是坏人,人性坏了谁也教不好,还上头数据作假。 这还得了?结果,他就被处分了,正式编制没了,只算个打杂的临时工。 那个年代,丢了铁饭碗,谁不得气个半死?从那时候开始,老赵身体每况愈下,我想,应该是气得吧。 后来组织照顾他,有一年扩招的时候又恢复了他狱警的岗位,不过,身体垮了,没本钱了。 他离退休还有七八年呢,有肺病,没办法,实在扛不住了,只能病退,那么壮的一个人,现在差远了。而且,像他这样病退,退休工资也比正常退休的少了一大截。” 两人没想到仅从一名狱警身上就能挖出这么多隐情,听完郑书齐的讲述,都在心中整理着思路。 闫儒玉先开口问道,“那这位赵建国,他和田硕、关虎、高耀华三名犯人的关系如何呢?” “早期他曾对三人进行过心理辅导,效果嘛……嗯……应该是适得其反吧。 后来他一直在关押重刑犯的区域做狱警,脾气暴,有时候甚至对犯人动手,犯人表面上怕他,背地里应该是恨他的。 你的三名犯人,情绪应该和其它犯人差不多吧……哦,对了,高耀华长得壮,是出了名的刺头,老赵曾经教训过他。不过,那都是10年前的事儿了,应该不至于记恨到现在。” 吴错在笔记本上记录信息的时候,闫儒玉又问道:“赵建国身手怎么样?” “他是我们这批人里身手最好的,还拿过什么散打冠军呢。 当年他本来应该进你们公安系统的,可是他家没有关系,被走后门的把他的名额挤掉了,就给分到监狱系统来了。哎!可惜了!” “的确可惜,没想到一个人才就这样被毁了,”感慨过后,闫儒玉继续问道:“第一批转职做心理辅导员的只有你们两人,对吗?” “没错。” “那么,如果赵建国在心理辅导过程中没控制好情绪,跟犯人起了冲突,只有您来帮他救场,对吗?毕竟,别人不是这个专业的。” “是,当时可没少帮他擦屁股。” “这么来,您与田硕、关虎、高耀华三人也有交集,是吗?” “……” 这回,郑书齐的回答就没那么痛快了。 “算是有吧。” 闫儒玉指了指郑书齐手中的资料,“我却没看到您的资料,看来您是忘了。” 如此,话已算是婉转。 郑书齐自然懂得借坡下驴的道理,赶紧道:“要不是你提醒,我真把自己忘了,这就是灯下黑,哈哈,放心,我马上把自个儿的资料补上,保证不耽误你们工作。” “资料就不必了,我看,例行询问就从您开始吧。” 郑书齐一愣,“行,你们问吧!” “首先,4月14号下午7点到8点你在哪儿?” “4月14号,我看看……”郑书齐掏出手机,打开日历,“周五啊,周五下班会晚一点,因为一周工作结束了,要汇总犯人的心理辅导资料,下班差不多已经7点40了。 我记得,下班以后,车开了没多会儿我就听见广播里报时8点整了。” “这么,7点到8点您一直在一看?” “我想想……哦,离开过一趟,大概是7点吧,我去车里取了两个犯人的心里辅导资料,只出去了一会儿,顶多5分钟吧,你们可以看门口的监控,出入都有监控记录的。” “为什么去车里取资料?” “是这样的,我最近在赶论文,没办法,评职称对论文篇数有要求。为了写论文,有些资料免不了带回家去看,放在家里又怕单位要用,干脆就放车里,这样两边都不耽误。 我们好几位同事都知道的,他们有时候要看资料,都是我去车里现取。” “那您的车当时停哪儿了?监控拍得到吗?” “监控?一看是咱们市里年头最久的看守所,停车场,来晚了里面没车位,就只能停在院墙外面,外面哪儿有监控啊。” 闫儒玉皱眉思索,不再话,吴错继续问道:“那您离开看守所以后呢?” “直接回家,中途没有停留过,8点多到家的,到家以后我就再没出过门。” “您的家人、邻居能证明吗?” “家人,呵呵,”郑书齐苦笑一下,“媳妇早就跟我离婚了,孩子在外地上大学,我一个人住,邻居得话……我就不清楚了,我怕打扰邻居,进出向来都很声,反正我没注意到别人,别人有没有注意我,那就不清楚了。” …… 时间在与几名狱警的交谈中流逝,等两人离开一看,已经是半下午了。 出了一看大门,两人并未直接离开。停在看守所高墙外的几辆车引起了闫儒玉的注意。 闫儒玉指着车道:“郑书齐的车应该就在其中吧?” “去看看?” “没必要,一个下手干净心思缜密的凶手,不会在车上留下任何痕迹。” “万一呢?我不像你那么聪明,只能凭借勤奋,不漏过一丁点儿机会。” 闫儒玉撇撇嘴,“你会开车锁吗?” “撬车锁?我?我去!老闫,你真当我是贼了?!” “那还看个屁!再,撬车锁怎么了?你没听过那句老话吗,一个刑警半个贼。” “你姓老,这话是你的,老话,是吗?”吴错翻了个白眼。 两人驾车离开,路上,吴错问道:“为什么怀疑郑书齐?” “我虽然没当过官,却见过当官的,你看咱们市厅领导,一个个深藏不露,谁会傻了吧唧跟两个兄弟单位的人抱怨自己单位不好,须知没有不透风的墙,背后抱怨组织、人坏话那是官场大忌……” “你是,他一见面就监狱系统不好,还进了监狱系统就等于判了无期徒刑……这些话?” “是啊,郑书齐是个老干部了,按理,他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这很反常。 我想,他之所以急于表态,无非想让我们认为他是个不办事的官儿。 连本职工作都是得过且过,自然无暇顾及那些已经刑满释放的犯人,更不会去杀死他们,我们对他的怀疑就会降到最低。” “可他没有作案时间,7点到8点,也就是高耀华死亡的时候他在单位。” “不,7点左右他出过看守所,去车上取资料。” “难道出去那一会儿就把人杀了?” “并非不可能,别忘了,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谋杀,只要计划足够周密,凶手能在眨眼间完成杀人。” “你已经有犯罪过程的推论了?” 第一零一章 北郊墓园跪尸案(7) “推论有什么用?没有证据,只能明凶手可能是郑书齐。” “那你还拿话敲打他?咱们还没有证据,而他已经知道自个儿被你盯上了。” “就是要让他知道,郑书齐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对手,敲打敲打他,看他接下来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那咱们还用调查赵建国吗?就是那个病退的狱警。” “当然。” 根据郑书齐提供的地址,两人很快找到了赵建国的家。 赵建国家位于距离第一看守所不远的狱警区,是监狱系统前些年盖的福利房。 两室一厅的房子,70多平米,一家三口住还算宽敞。 赵建国媳妇给两人开的门,他媳妇是女子监狱的狱警,据查两人是在监狱系统内部组织的相亲联谊会上认识的。这套房子还是赵建国媳妇分到的。 “建国出去遛弯了,一会儿就回来,你们是他们的同事吧?快进来坐,吃点水果。” 建国媳妇热情招呼两人。 吴错递上来时路上买的水果:“大姐,麻烦您了。” “嗨,不麻烦,建国这些年工作不顺,跟同事关系也不融洽,自己身体又不好,你们能来看看他,我就高兴,还买什么东西啊?” “大姐,其实我们不是赵大哥的同事。” “那你们是?……” “是这样的,一看有几个刑满释放的犯人接连被杀,这几个犯人跟赵大哥熟,我们想找赵大哥了解一些情况。” “那你们先坐,我这就打电话喊他回来……你们吃水果,别客气。” 大姐不提吃水果还好,这一提,尤其是她还指了指桌上盛放水果的盘子,闫儒玉和吴错就同时注意到了盘子边缘放着的一把水果刀。 刀有十几厘米长,刀柄架在桌子上,刀尖架在盘子边缘, 刀身悬空,正对着两人。 一般的水果刀为了保护手不被削破,刀身会采用只开一面刃的设计,一侧是刀刃,另一侧是刀背。而这把刀两侧都开了刃。 与其是水果刀,它更像是古代刺客所用的匕首。 因为两侧都开了刃,所以刀很薄,薄到即便刺穿一个人的皮肤,深入心脏,皮肤上也不会留下太多血迹。 两人对视一眼,吴错顺手拿起刀和一个苹果,削了几下。 等大姐打完电话,吴错道:“您家的水果刀可真快。” “哎呦,快放下,”大姐一拍额头,“你看我这记性,这把刀我用了两次,削破两次手,昨就想着收起来的,结果给忘了。 你看看茶几底下抽屉里,那儿还有一把水果刀,你用那个,快把这个放下,别削着手!” 可惜,大姐还是提醒得晚了,吴错哎呦一声,拇指肚上被划了浅浅一道口子。 “倒霉的水果刀!一会儿我就把它扔了!”大姐也怪不好意思,赶忙起身去给吴错找创可贴,嘴上抱怨道:“都怪我们老赵,退休就退休呗,一辈子没占过公家便宜,退休回来从单位带回来一把水果刀,还不好用,我之前就他了,占这个便宜干什么?” “您是……这把水果刀是赵大哥从第一看守所拿回来的?” “可不是,我们狱警要值夜班的,被子铺盖什么的要放在值班室,老赵身体又不好,我就把家里的电暖气、电炉子什么的都给他拿去,这样冬他也能过得舒服点,我看啊,他们单位里就数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多。 退休回来的时候,他的东西收拾了两大箱,我跟他一块拿电动车驮了两趟才回来的。 回来收拾箱子,就发现了这把刀,我问老赵刀哪儿来的,老赵也不清,可能是拿错了吧。不过,就一把水果刀嘛,我们也没放心上……” 闫儒玉吴错对视一眼,吴错拿着刀仔细端详起来。 刀柄纹路内一块暗红色引起了吴错注意,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将刀放在了桌上。 关键问题等赵建国回来再问吧,两人默默啃苹果。 不多时,赵建国回来了。 满面红光。 看到赵建国第一眼,两人脑海中同时蹦出了这个词。 不是那种健康的满面红光,而是长期呼吸不畅被憋的那种紫红。 赵建国身材高大,他进屋坐下,尚未开口,先发出了几声沉重的呼吸声。听着那声音就如同肺部揣着一个大风箱。 老婆将某种协助呼吸的仪器递给他,他接过,轻车熟路地戴上,吸了几口,放下仪器,这才道:“两位找我有事?” 两人知道他身体不好,却不知他已经病成了这样。 这样的肺病患者,有能力杀死一个健康力壮的人吗?还真不好。 “田硕、关虎、高耀华,这三人曾经是您管理过的犯人,您还记得吗?”吴错开门见山地问道。 “怎么,他们又犯事儿了?”赵建国虽然呼吸不畅,每个字却都得很清楚。 不难看出,在患肺病以前,他曾是个声如洪钟的汉子。 “不,他们死了,被人杀死的。” “什么?!死了?!……咳咳咳……”赵建国又戴上那个呼吸仪器,深吸了几口气,“哈哈,新鲜了,那三个杂碎的命也有人要?!” 闫儒玉的身子向前探了探,他紧盯着赵建国的眼睛,“他们的改造效果并不理想,出狱后筹划着继续作案,于是出现了一个英雄主义者,杀了他们,并让他们的尸体跪在曾经的被害者的墓前。 您觉得谁最有可能成为这个英雄主义者?” “呵,直接怀疑我不就得了,你们刑警都这么拐弯抹角?”赵建国又发出了几声呼噜呼噜的喘息,“我是看不上那几个杂碎,但我赵建国有什么都搁明面上,背后阴人的事我干不出来,跌份儿。 再,我病退就是因为不想再掺和这些烂事儿,0年了,在一看整整二十年,呵,只有失望……咳咳咳……我……咳咳……我现在听听曲儿、溜溜弯、下下棋,挺好。” “您能解释一下这把刀的来历吗?”吴错再次拿起桌上的水果刀。 “呦,来审犯人啊?一把水果刀也能被你们做出文章。” 赵建国这人吧,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嘴不招人喜欢。两人总算明白这些年他为什么在单位里屡屡受挫。 正直没问题,但如果浑身是刺,不免伤着自己。 两人也不接话,就看着他。 对付这种人,指出毛病只会激起对方的胜负欲,看着他就行了,他自己反而会意识到话过分了。 果然,赵建国笑了笑,“刀是从一看拿回来的,退休离开那收拾东西的时候不知怎么夹在箱子里,就带回来了。” “那有人帮您收拾东西吗?” “有,郑书齐,他来帮我收拾东西了!” 第一零二章 北郊墓园跪尸案(8) “只有他?” “他是领导嘛,底下人一看领导来了,肯定也凑上来帮忙,人多手杂,有点乱,刀不知怎么就被装回来了。” “其他人退休郑书齐也会帮忙收拾东西吗?” “那倒不会,估计就是跟我做做样子,一点有点交情而已。” 交情? 闫儒玉摇了摇头,真不知怎么这个赵建国好,老实?还是傻? “最后一个问题,4月14号下午7到8点,你在哪儿?” “14号啊,星期几来着?”赵建国问他媳妇。 “星期五。” “星期五啊,我哪儿也没去,就在家来着。” “有人能为您证明吗?” “没有,我媳妇星期五全值班,白晚上都没在家。” “感谢您的配合,后续可能还会来打扰您,您这把水果刀……”吴错拿起桌上的刀,“我们想带回去做进一步的检查。” “这刀……还能跟杀人案有关?不会吧?……” 看着闫儒玉和吴错认真的样子,赵建国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难道这把刀真的杀过人? 然后我家又拿它削过水果? 赵建国两口子脸色都不好看,估计胃里正在翻江倒海。 离开赵建国家,两人赶往市厅,对刀柄纹路中的红色痕迹进行检测。 是血迹! DNA检测结果要等好几个时,两人不想干等着,闫儒玉提议道:“咱们去走访郑书齐的前妻吧,他越是刻意伪装,我越想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俩人都离婚十多年了,能问出什么啊?” “所以啊,当初为什么离的婚?” …… 郑书齐的前妻离婚后很快再婚,她有着种种顾虑,担心跟警察聊起前夫会对现有家庭造成影响。 在闫儒玉的一再保证下,她才答应在咖啡馆里与两人见面。 这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穿着得体的职业套装,化淡妆,举手投足间透着优雅。 “感谢您能抽出时间,我是市厅重案一组的吴错,这位是闫儒玉。” “吴警官,闫警官,”女人伸手与两人分别握了一下,“我姓方,我时间有限,有什么问题两位就赶紧问吧。” “好,您当年为什么跟郑书齐离婚?” “我们……哎!也没什么大事儿,可能就是没有做夫妻的命吧。” 女人缀了一口咖啡,继续道:“当年我嫁给他,他家是看不上我的,他那个工作是铁饭碗,起来还算是警察呢,吃香。我嘛,个体户,虽然不比他挣得少,出来却不好听。 虽然他父母,尤其是他妈对我不好,但我想着日子终归是我俩过,跟他妈没关系,好多时候我也就忍了。 刚结婚没多久,他就被派出去学习了,是监狱里要搞什么心理辅导。 这也挺好,出去学习不像工作的时候那么忙,他能多在家陪我。 可是后来,等学习结束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他忙得不着家,就跟住在监狱里似的。 那阵子我怀着孕,还要开店,在外忙店里生意,回家还要受婆婆的气,都快抑郁了。 家里的事,就算老郑偶尔回来,跟他吹枕边风,他也管不了,他总不能向着我,指责他妈,是吧? 我生孩子的时候老郑都没来,我爸妈又不在本地,只有公公婆婆在跟前,我当时特别害怕出危险,生怕他们跟医生保的。 我记得那店里关门,我两个伶牙俐齿的店员姑娘来医院陪我,我偷偷跟她俩交代:万一婆家人要保的,就在医院里闹,千万不能让他们得逞。 生完孩子,我觉得心特别累,一家人还要互相防着,老郑又靠不住,这种日子好像永远熬不出头,我就下了决心离婚。 刚出月子我就跟老郑摊牌了,婆婆一哭二闹三上吊地闹了一通,什么都要把孩子留下。 老郑倒是挺平静,跟我谈妥:孩子由我抚养,他出赡养费,他可以探望孩子。 他心里只有工作,我和孩子在不在家,过得好不好,他根本不关心,他只是希望尽快了结了离婚的事,好继续一门心思工作。 不过,这么多年来,赡养费的事我倒是挺佩服老郑。赡养费他只会提前给,从来没有拖欠过,后来物价涨了,每年的赡养费他也主动涨一涨。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现在日子过得也不错,好几次跟他让他别给钱了,我们娘俩儿不缺钱,他还是给,是给孩子的,他这个亲生父亲没为孩子做过什么,也就只能给点钱。 我觉得吧,老郑这个人其实特简单,他就是个工作狂,不适合结婚过日子。” 女忍一口气讲了这么多,又有点不好意思道:“让两位见笑了,好长时间没跟人聊起过以前了。” “嗨,哪儿的话,我们还得谢谢您的配合呢,”闫儒玉继续问道:“那郑书齐跟孩子的关系怎么样?” “不怎么样,”女人叹了口气,“当初我带着孩子再婚,男方对我的孩子也不差,但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后来我又生了孩子,厚此薄彼不就体现出来了吗。 我怕孩子心里有落差,就跟老郑商量,能不能让孩子时不时过去住一住,他们父子俩亲热亲热,孩子知道亲爹疼他,这不是心里也好受点吗。 结果你猜怎么着,老郑一口就回绝了,他忙工作没时间,气死我了。” 闫儒玉又问道:“像郑书齐这样一个工作狂,跟同事的关系应该不错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们离婚都十多年了。” “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呢?他有没有跟你过同事关系之类的事情?比如,当年跟他一批开展心理辅导工作的赵建国,你听过吗?” 女人诧异地看着两人,“赵建国?不是早就下去了吗?” 闫儒玉和吴错面露迷茫之色,显然不知道赵建国究竟下到哪儿去了。 “嗨,都是旧事,跟你们也无妨。 心理辅导在第一看守所试点没多久,就在全国监狱推广开了。这一推广开,市第一看守所里只有两个人当然不够,就又配了几个心理学专业的年轻人。 人多了,自然有的当领导,有的当兵呗,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嘛。 有资历的就老郑和赵建国两个人,后来,听领导考评的关键时刻,赵建国办了一件错事,上头很生气,别提拔,反倒把他给撸下去了,连铁饭碗都丢了,老郑就顺理成章当了领导。” 闫儒玉身子向前倾了倾,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您是,郑书齐和赵建国曾经是竞争关系?” “是啊。” “赵建国办了什么错事?您知道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工作上的事,老郑本来就不怎么跟我提,再都过了这么多年,我哪儿能记得住。” …… 之后的交谈,女人再没能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加之她看了两次手表,两人不好意思多耽搁人家时间,于是结账告辞。 厅里传来了DNA检测结果,经检测,刀柄纹路中的血迹与死去的犯人关虎DNA相符,是关虎的血迹! 同时,将刀子与死者高耀华身上的伤口进行比对,恰好吻合! 几乎可以确定,这把匕首就是凶器! 可惜田硕和关虎的尸体已经不在,否则凶器就能坐实了。 “看来有必要翻一翻旧事了,赵建国当年究竟为什么被处分?有没有可能是郑书齐使绊子?凶器为什么会被放倒赵建国的东西中?是不心还是有人另有目的?” “这倒可以让金子来查,嘿,真别,自从他进了重案一组,咱们还真是事半功倍。” “人家什么时候成你重案一组的人了?卖给你了?” “这话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承认,他是被你的大神光环吸引,自愿来协助咱们。你是没见金子抱着电脑赖在咱们组的样子,网监科科长还以为这子玩消失呢。” 第一零三章 北郊墓园跪尸案(9) 晚间,会议室,依然是闫儒玉、吴错、白、明辉、金子多五人。 一落座,明辉就激动道:“我们今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 闫儒玉和吴错对两个年轻人报以鼓励的眼神,年轻,有激情,真好啊! 明辉兴奋得脸颊都有些泛红,白则是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我们发现,案发当高耀华曾去过第一看守所附近!” “详细!” “快!” 闫儒玉和吴错异口同声的催促着。 “我们调查了4月14日案发当高耀华的活动轨迹。 那,他和往常一样中午才出门,出门后在区门口的炒面馆里吃饭,面馆隔壁超市的监控拍到了高耀华。 在面馆吃饭时,高耀华接到了那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我们暂时称这个陌生号码的主人为神秘人吧。 当时已经过了饭点儿,面馆老板没在后厨忙活,而是坐在一张桌边剥大蒜,无意间听到了高耀华与神秘人的通话。 高耀华曾提到“拿钱”和“看守所”。毕竟,看守所这种地方还是比较容易引起人的窥探欲。面馆老板当时还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人不会是刚放出来的吧? 吃完面,高耀华像往常一样离开了。 通常情况下,高耀华吃过午饭后要么去跟踪李芹的家人,要么直接回家,这次他进了家附近的地铁站。 地铁内的监控显示,他倒了趟车,在较为偏远的一站下了车,这一站,距离第一看守所最近。 之后的路面监控显示,高耀华坐上了一趟能够直达第一看守所的公交车。 然后是公交车内的监控,监控显示高耀华在第一看守所这一站下了车。 因为这时已经到了城市边缘,路面监控较少,且路较多,就无法继续跟踪高耀华的去向了。” 明辉一笑,露出两个酒窝,“这一整啊,我俩啥都没干,净调监控了。” 吴错冲两人竖起了大拇指,“干得不错!” 白补充道:“还有一点值得注意,高耀华虽然是中午过后进的地铁站,但因为他的住处距离第一看守所实在太远,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加上中间等车耗费了不少时间。等他从公交车上下来,已经是下午6点半了。” “距离死亡时间很近!”吴错道。 “对!我就是想这个,从时间上判断,我怀疑有人将高耀华约到了一看附近,并且杀死了他。”白完,再次不好意思地低头。 吴错转向闫儒玉道:“死在一看附近的。” “是啊。” “现在能你的推论了吗?关于郑书齐杀死高耀华。” 闫儒玉点了一根烟,“没有证据,没有动机,只有推论,我出来,大家权当参考。” “4月14日下午7点到8点,案发当时,郑书齐一直在第一看守所加班,监控显示7:0时他出了一趟门,6分钟后返回,据他自己,他去停在外面的车里拿资料了。 我推测,郑书齐的作案过程是这样的: 因为工作关系,郑书齐与死者高耀华认识,所以他一个电话就能把高耀华约出来。 当然,无利不起早,为了保证高耀华赴约,郑书齐大概会编造一些好处。 这并不难,郑书齐本来就有帮助刑满释放人员回归社会的工作职责,可以编一个诸如政府补助金的噱头,让高耀华来领钱。这也就解释了,高耀华与神秘人的通话中为什么会提到’拿钱’。 有钱,高耀华自然会按时赴约。 至于见面地点,郑书齐只要将车牌号告诉高耀华,让他在车子附近等自己。 确定高耀华到了,郑书齐在7:0时出来赴约,并趁其不备,一刀将其杀死。 尸体直接藏在车子后备箱里,下班后再想办法运往北郊墓园。 别忘了,无论是第一看守所,还是高耀华的住处都在城北,距离北郊墓园并不远。” 闫儒玉用指关节敲了一下桌子,示意发言结束。 吴错向其余三人介绍了郑书齐、赵建国的情况,并总结道: “现在,怀疑郑书齐就是本案凶手的依据有两条。 第一,高耀华死前曾去过一看附近,而郑书齐恰好也在一看,两人有交集,并在案发时间几乎处于同一地点; 第二,在赵建国家里找到了沾有第二名死者——关虎血迹的匕首,匕首是夹带在赵建国的物品中被他带回家的,而当时郑书齐主动帮赵建国收拾东西。 据此推测:匕首是郑书齐偷偷放在赵建国的物品中,这才被赵建国带回了家。出于某种原因,郑书齐想要陷害赵建国。” 吴错话时,金子多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待他话音刚落,金子多就道:“动机……我……可能……查到动机了……吧……” 能让话唠不可思议到结巴的杀人动机,还真是吊起了众人胃口。 众人目光聚焦向金子多,使得他更紧张了,“这份文件应该能明当年赵建国丢饭碗的缘由,但是……这种保密级别的文件,咱们根本没有权限阅读,即便通过黑客技术看了文件内容,也不能做为定案依据。” “不要紧,来听听,即便不能当做定案依据,能帮咱们指明侦破方向也是好的。”闫儒玉道。 吴错对众人嘱咐道:“金子给咱们的,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出了会议室半个字也不能提。” 众人达成一致,金子多将电脑连接上室内投影,投影上出现了一份简短的文件。 金子多解释道:“第一看守所成了心理辅导试点单位以后,上面多次派领导来视察,了解心里辅导工作开展情况。 这是其中一份视察报告,其中有几句话要特别留意: 三名犯人实名举报心理辅导员赵建国,他在心里辅导过程中辱骂犯人,并传播犯人都是人渣不值得挽救的消极思想,甚至对犯人拳打脚踢,影响十分恶劣。 建议赵建国立即下岗,重新学习后如果仍不能端正工作态度,应当直接开除。” 闫儒玉眯眼看着投影上的字,“三名犯人实名举报,死的……也恰好是三人……有举报人的名字吗?” “没有,这份记录明显是后录入电脑的,仅对当时的事情进行了基本描述,作用是为了方便查找纸质文件……您看,这里着重标明了纸质文件的编号……纸质文件咱们没有阅读权限啊。” 吴错皱眉道:“这件事为什么会有如此高的保密级别?是因为监管者被服刑罪犯举报,监狱方面面子上过不去,还是另有隐情?” 吴错的提问使众人陷入了沉思。 “考察时间!考察时间!”闫儒玉突然指着一个投影中的一处文字,站了起来。 “怎么了?” “那个狱友的资料,你还记得吗?”闫儒玉转向吴错,激动道:“就是曾经殴打关虎,致使他受伤的那名狱友,他殴打关虎的时间,就在考察之后的第三!你还记得吗?” 吴错满脑袋黑线,心想你当谁都跟你似的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时间不是偶然!走!找这个狱友聊聊去!” 第一零四章 北郊墓园跪尸案(10) “王秋亮,4岁,现居住地址是……” 金子多报出了这名狱友的信息,闫儒玉拉起吴错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嘟囔道:“没到深夜,现在去找他,不算扰民。” “你厉害,你了算。”吴错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道:“就凭时间挨得近,你就确定这两件事有关系?” “跟王秋亮聊聊就知道了。” 此后,闫儒玉始终闭目,一言不发,任凭吴错再怎么询问,他就是不肯多。 被问急了,干脆装睡着,吴错恨不得把他那一侧的车窗,让他感受一下微凉晚风的醍醐灌顶,又怕吹感冒了,终究没有使坏。 据金子多查到的信息显示,王秋亮入狱前和媳妇一起做蔬菜批发生意,因为两口子是市场里新来的,经常受老菜贩的欺负。 一次王秋亮为了保护妻子,拿刀砍伤了一人,伤者送医不及时,导致失血过多死亡。 出事当王秋亮就自首了,因为有自首情节,且对方有过错,王秋亮被判处10年有期徒刑。 服刑期间,他的妻子独自支撑家庭,赡养老人,教育孩子,等着王秋亮出狱。 如今,王秋亮出狱已有年,两人依旧做着蔬菜批发的生意。 王秋亮家就在蔬菜批发市场附近的区。 闫儒玉和吴错赶到时,王秋亮一家已经睡下了。 当闫儒玉明来意,王秋亮披上一件外套示意两人出门,去楼下,不要影响他老婆孩子休息。 三人来到楼下,闫儒玉递给王秋亮一根烟,问道:“出来以后挺好的?” 王秋亮点上烟,默默点了点头。 能看出,他的生活轨迹已恢复正常,他正尽力补偿之前十年对老婆孩子的亏欠。 “我们来找你,是想跟你了解一件当年监狱里发生的事,关虎这个人,你认识吧?”闫儒玉问道。 “我揍过他,因为这个,我被关了整整两个月黑屋,还被禁止了探视。” “为什么揍他?” “揍一个强奸杀人犯还需要理由?” “得了吧,别装,”闫儒玉长长地吐出一口烟,“你不是那种谁怕谁大不了一死的狱霸,老婆孩子在外头等着你呢,你在狱中表现向来良好,你想减刑,如果没有理由,你不会对任何人出手。” 王秋亮底下头,狠狠吸了一口烟,“过去的事,别再提了,现在我就是个老百姓,不想跟你们扯上关系。” “是不想跟我们扯上关系,还是不想跟赵建国扯上关系?” “赵头儿!他还不够惨吗?你们有完没完?!” 闫儒玉的眼中闪过精芒,他上前一步,甚至想要伸手抓住王秋亮的衣领,手抬到一半,握了握拳,忍住了。 “你打关虎,跟赵建国,也就是你的赵头儿有关,对吗?” 王秋亮依旧是闷头抽烟。 吴错也上前一步道:“我们找你了解情况,就是想查清赵建国的事,他究竟为什么从心里辅导的岗位上下来,还丢了铁饭碗。我们不是要害他!” “你清楚当年的事,对不对?”闫儒玉步步紧逼。 王秋亮清了清嗓子,问道:“我要是都告诉你们,你们能保证以后再不来找我吗?我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生活……” “明白,咱们就当没见过面。” “好,那我都告诉你们。 在牢里的时候,赵头儿一直对我不错,他知道我惦记家里的老婆孩子,一直想要立功减刑,有了那什么心理辅导项目以后,我就成了他的辅导对象。 如果在心理辅导过程中表现良好,就有可能减刑出狱,所以我一直积极配合。 我是亲眼看着赵头儿写了我的减刑意见报告,可是,报告还没提交上去,赵头儿就被停职了,原本已经到手的减刑,就这么打水漂了,我当然生气! 赵头儿停职后,我就被郑书齐接管了,后来有一我被带到心理辅导室,准备接受郑书齐的心理辅导。 心理辅导室的门虚掩着,郑书齐当时正在里面打电话,狱警和我就没进去,我们在外面走廊上等了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工夫,我听到了郑书齐的电话内容。 具体我已经记不清了,反正就是赵头儿被他彻底踩下去了,有三个犯人想从郑书齐手里得到减刑机会,郑书齐让他们实名举报赵头儿,他们照做了。 当时他在电话里提到了三个人的名字,其中一个就是跟我在同一间牢房的关虎。 我这才知道赵头儿为什么被停职,也知道了我的减刑机会是怎么飞走的。 郑书齐我惹不起,但是关虎,那个猥琐的强奸杀人犯?!一想到他在背后使坏,我气不打一处来,就把他打了一顿。 事情就是这样,该的我都了,你们以后就别再来找我了。” 王秋亮要走,被闫儒玉一把拦住,“余下两个人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 “田硕,还有一个,高耀华。” “你……记得这么清楚?”吴错激动地搓着手,十几年前的阴谋终于揭开了面纱,为现如今的北郊墓园跪尸案指明了方向。 三名死者之间的联系终于清楚了! “我还记得,因为当初我特意跟人打听过这两个混蛋!我本想教训他们的,可惜揍完关虎就被关了黑屋,后来我自己也想开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好服刑早日回家才是关键。” “那你对赵头儿过这件事吗?”闫儒玉问道。 “没有,我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谢谢你的配合!” 两人离开时,闫儒玉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兴奋地大口吸着烟,笑容没有浮现出来,眼睛却已成了月牙,嘴里还一个劲儿叨念:“这下好了!动机有了!” “赵建国的杀人动机?”吴错分析道:“当年三个人实名举报赵建国,使他走上了完全不同的生活轨迹,所以赵建国杀了他们,对吗?” 闫儒玉看傻子似的盯了吴错好几秒,吴错投降,“好吧,你别看了,我知道我错了。” “咱们的推论中,凶手一直都是郑书齐啊!老吴,你立场也太不坚定了!” “可是,郑书齐没有动机!对三名死者心怀怨恨,有杀人动机的明明是赵建国!” 闫儒玉翻了个白眼,“一句话没点到,你就参透不了,智商啊,真是着急!得了得了,爷爷嚼碎了喂你嘴里,好不好?” “我靠!老闫你太恶心了!” “我这是比喻!”闫儒玉正色道:“一起做过坏事,他们知道郑书齐的污点,这就是杀人动机,就跟犯罪团伙起内讧是一个道理,明白吗?” 第一零五章 北郊墓园跪尸案(11) 吴错恍然大悟,“郑书齐杀死三人,是为了掩盖当年陷害赵建国的罪行?” “对!”闫儒玉继续分析道:“郑书齐一开始未必动过杀人的心思,他要是想杀人,有得是机会让他们死在牢里,根本不必等到三人刑满释放。我想,他很可能受到了勒索!” “你是,三人中有人以当年的事要挟他,问他要钱。” “是啊,你想啊,三人都四五十岁了,没有一技之长,有犯罪记录,且几乎没有亲友帮扶,出狱以后生活是个大问题,穷急了,总得想个弄钱的办法。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关虎,他虽然有一份社区工作,但他吸毒啊!三人里最急需用钱的就数他了。” “对!最有可能向郑书齐勒索钱财的就是关虎!我这就通知金子,重点调查郑书齐的一切信息往来,看他是否收到过勒索信息。” 联系过金子,吴错好几次通过后视镜偷瞄闫儒玉,闭目养神的闫儒玉似有所感,睁眼瞧了瞧他。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那么确定凶手不是赵建国?好吧,我就跟你解释个透彻。 有三点原因。 其一,赵建国和郑书齐一样,要是想杀这三个人,让他们死在牢里更容易,而不必等他们刑满释放; 其二,我们在赵建国家里发现了凶器,那把匕首就摆在果盘上! 怎么赵建国也是个警务人员,处理凶器的反侦察意识还是有的,怎么可能明目张胆地把凶器摆在自家桌上,明他真的不知情,是被陷害了。 其三,你不觉得赵建国最恨的应该郑书齐吗?三名犯人不过是受郑书齐指使的傀儡,真要报仇,他应该杀了郑书齐。 明白了吗?吴警官。” 吴错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明白了,闫警官,可是……那啥……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 “我是想问,仅凭两件事时间相近,你就能确定赵建国停职和关虎挨揍有关系?这也太假了吧?” “这个啊,也不仅仅是因为时间,”闫儒玉点了根烟,抽完一口,才幽幽道,“你还记得那年吗,我因为偷东西被抓进去了。” “当然记得!那年你17,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为什么要去偷东西?我记得,从我开始勤工俭学起,每个月都给你钱的啊!你虽然不比别人富裕,却也不差!怎么就沦落到偷东西的份儿上?” 闫儒玉狡黠一笑,“我不是去自首了嘛,你就别揪着这事不放了,再,我当年可不是为了偷东西,我吧,就是想坐牢,跟形形色色的罪犯生活一阵子。” “……” 吴错的沉默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 我靠!这子有病吧?! 绝对有病! 妈呀!这么多年跟我相依为命的,究竟是个人,还是个胎盘? 淡定淡定,别让他看出来我在吐槽,我还不想死…… 不,我宁愿死亡! 无所谓了,爱咋咋地吧,阿弥陀佛哈利路亚扎西德勒撒浪嘿呦…… …… 吴错甚至不知道该摆一个怎样的表情。 “哎,好好开车,注意看路。”闫儒玉拍了拍吴错的肩膀。 “那个……我记得你关了0多吧?”吴错收敛心神,答话全凭下意识。 “嗯,8。被关押期间,狱友们可帮我涨了不少见识。” “比方?” “比方,在监狱里,针对女性、儿童犯罪的人是最受鄙视和欺负的,强奸犯、拐卖犯往往是每间牢房里生活在最底层的人,而关虎,他就是个强奸杀人犯。” “你的意思是……” “对关虎的狱友来,欺负、殴打他是常态。” “怎么可能?!……” “监狱就如同一个社会,它的运行遵循一定的规则,只要在规则内办事,狱警和犯人也能达成某种心照不宣。 比方,打人可以,但要注意轻重,要是把人打死、打伤,那就麻烦了。 出手殴打关虎时,王秋亮已经入狱5年了,这点道理他不会不懂,怎么会冒着被加重刑罚的风险将人打成重伤?这不合理。 只有一种解释,就是某个突发事件激怒了王秋亮,而殴打事件发生之前,明面上只有一个突发事件,就是王秋亮的心理辅导员赵建国被停职了。 我也不能确定两件事一定有关联,但你不是过吗,要勤奋,不漏过一丁点机会,这话是真理。” 被闫儒玉一夸,吴错反倒不好意思了。 闫儒玉真的很少……不,他就没夸过人。 案情基本明朗,但还缺少定案的关键——证据。 闫儒玉自言自语地分析道:“赵建国的病退时间在高耀华的死亡之前……嫌疑人郑书齐先将沾有关虎血迹的匕首放入赵建国的物品中,然后才杀死了高耀华……可是,高耀华身上的伤痕系同一种匕首所致,这明……郑书齐还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匕首!对!他就是用这把匕首杀死了高耀华!第二件凶器还没找到!” 闫儒玉颓然靠在椅背上,“可是,凶器在哪儿?真没头绪了……” 第二清晨,当挂着黑眼圈的金子多抱着笔记本电脑来到重案一组办公室,案情再次有了进展。 “我翻遍了郑书齐的短信、微信、QQ聊记录,敲诈勒索记录真没查到,估计是当面敲诈。 后来我又翻了他的银行记录,倒是有发现。 关虎出狱后不久,郑书齐的工资卡出现了一次000元取款——对了,我先明一下,郑书齐这个人的生活既节俭又规律。 他的银行流水特别简单,进账只有工资和奖金,出账除了千把块钱的生活支出,就只有给前妻的赡养费。 所以,这次000元的取款显得有些突兀,而且,后续又连续有六次取款,少则000,最多5000。 直到关虎失踪,这种非正常的取款记录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秘密搜查郑书齐的住处,搜查令能申请得下来吗?” “查兄弟单位的领导,不好办啊,我尽力申请!” 第一零六章 北郊墓园跪尸案(12) 虽然是调查兄弟单位的领导,好在吴错申请的是秘密调查,上级领导要求重案一组务必注意工作方法,除非有切实的犯罪证据,否则不准对人无礼。 用直白点的话来,那就是“不能损害兄弟单位间的关系”。 拿到搜查令,重案一组立即开始行动。 吴错、闫儒玉进屋搜查,金子多追踪郑书齐的手机信号,确定其在单位正常上班,白、明辉一人守区门,一人守住楼道口,以防有人突然到来。 郑书齐家有许多优点,整洁、朴素、讲究品质。家里的电器样式早已过时,却都是当年的名牌。 两室一厅的房子,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一个人住倒也十分宽敞。从书架上密密麻麻的心理学研究材料,还能看出主人十分好学,工作狂实至名归。 吴错和闫儒玉一人一间开始搜查。 很快,吴错在书桌抽屉里发现了一个账本。 郑书齐平日里有记账的习惯,每一笔生活支出都写得清清楚楚,甚至细致到一包面巾纸。 翻到出现上千元支出的日期,吴错发现但凡是异常的大笔支出,后面的备注都写着一个“关”字。 关虎? “老闫,你来看!” 吴错将账本递给闫儒玉,闫儒玉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关是否指代关虎,并不明确,账本没法做为直接证据。” 话间,闫儒玉的目光被抽屉角落的一部手机吸引了。 那是一部崭新的杂牌智能手机,透着浓郁的华强北作坊气息,与这个家有些格格不入。 闫儒玉试着按了一下开机键,手机没电了。抽屉里没有充电器,翻找其它地方,也没有找到配套的充电器。 打开手机后盖,发现里面并没有si卡。 闫儒玉拿着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把这个拿给金子看看。” 金子多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不远处的车里。 “大神,您来了……” 看见闫儒玉,这家伙立马眉开眼笑。 “帮我看看这个。” 在金子多开始唠叨之前,闫儒玉赶紧把手机递了过去。 “好嘞,交给我您放心!大神你知道吗,刚才有一只鸟往咱们车上拉屎,你看,就在引擎盖上,我本来想下去擦的,可实在是太恶心了……昨晚上打游戏,碰见两个猪队友,真是气死我了,大神,下次咱们一块打游戏吧……自从教会我妈网购,啊,我现在连游戏充值的钱都没了……” 闫儒玉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话唠轰炸今是逃不掉了。 好在,金子多一边唠叨一边翻找着适合这款手机的充电线,并没有耽误正事儿。 这子背包里竟然有一根至少有0种不同接口的手机充电线,只见线的一端是连接电脑的USB接口,另一端分出数个分支,每个分支上是适配不同手机的接口,章鱼一般。 很快,金子多就找到了一个适合的接口,将手机连在电脑上充了电。 开机后,闫儒玉打开手机翻找了一下,发现手机上没有安装任何社交软件,其自带的短信、通话记录也均被删除。 “看来手机被初始化了,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只能凭运气了。” 金子多通过电脑在手机上安装了一个软件,软件运行,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行行代码。 当代码全部显示,金子多看了看代码的篇幅,点了点头,“还行,抢救回来的数据不少。” 他在键盘上敲打一番,代码就变成了一条条通话记录。 “怎么样,大神,我是不是特厉害?有没有让你刮目相看?”金子多满怀期待地看着闫儒玉。 一物降一物,闫儒玉突然觉得,这子就是老派下来整治自己的吧? “嗯……厉害,厉害。” 有理由相信,某人从不夸人的臭毛病将得到矫正和根治。 “最后这通电话!”闫儒玉一眼看到了那个神秘的陌生号码,“是凶手的!” 金子多也激动起来,“这手机……会不会是被害人的?我记得田硕的手机到现在都没找到!” 想到这一点,金子多开始查询通话记录中出现的其他号码。 “联系最频繁的两个号码,其中一个是田硕弟弟的,另一个是与田硕共谋抢劫的那名在押犯人。 这是……田硕的手机!” 金子多激动地继续道:“在郑书齐住处找到被害人的手机!可以对郑书齐实施逮捕了吧?!” 闫儒玉拍了拍金子多的肩膀,“淡定,手机里没有si卡,仅凭通话记录,还不能证明手机主人就是田硕。 金子多思忖片刻,又在电脑上敲了一阵子,“现在可以证明了!” “这部手机上有一通打给田硕弟弟的电话,时间是016年11月4日19:55。 我黑进了田硕弟弟的手机,同一时间,田硕弟弟接到了电话,而这通电话的通话人姓名只有一个字——哥。” 闫儒玉的眼中也有精光闪过,“太好了!郑书齐有重大作案嫌疑,应该可以逮捕了!” 后续搜查就再没什么有价值的发现了,如闫儒玉预料一般,凶器已经被郑书齐处理了。 晚间,吴错向上级领导汇报完工作,拿到了逮捕令,郑书齐迅速归案。 审讯室内,看着从自家搜出来的手机,郑书齐狡辩了一晚,终于在清晨时分交代了罪行。 事情从郑书齐与三名犯人共谋诬陷赵建国开始,直到关虎出狱,一切还是相安无事。 关虎出狱一个月后,有一郑书齐下班,照常回家,却看到家门口坐着一个人。 关虎! 关虎咧嘴露出嘴里的黑牙,不怀好意地冲郑书齐笑。 “郑头儿,最近手头紧,借点钱呗,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郑书齐知道,麻烦来了。 这是赤裸裸的勒索,可他不能拒绝,关虎有他的把柄。 郑书齐付了钱,一次又一次。 但他并不打算坐以待毙,打了一辈子雁还能被燕啄了眼睛? 一个计划在他心头浮现…… 既然当年能诬陷赵建国,如今何不继续让他背锅? 杀了关虎! 不!三个人都得死!从此绝了后患! …… 案子结了,但对由此案牵连出新案的调查才刚刚开始。 当年极不谨慎的对赵建国的处理,以及北郊墓园工作人员涉嫌侮辱尸体的行为,统统单独立案移交有关部门。 审讯完郑书齐,众人不免感慨。一步错步步错,谁能想到十几年前的一次举报会令自己丢了性命? 正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大概就是如此吧。 第一零七章 断脚筋(1) 几场春雨过后,气有了热起来的迹象。 市厅大门口值班室的值班大爷夜里却仍披着棉大衣。 “又有案子了?” 每次夜间出警,值班大爷总是跟大伙儿打着招呼。 这两,大爷的情绪格外高涨,清晨闫儒玉来上班时,大爷还冲他笑道:“听了吗?东海公园那个高手让人挑了脚筋!” 闫儒玉与门卫大爷不过点头之交,这却破荒地在市厅大门口停住了脚步。 “挑脚筋?什么意思?”闫儒玉问道。 门卫大爷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典型的占据了信息优势的笑。 “伙子,我也是今儿早上听人的,东海公园那个招摇撞骗的高手昨被人把脚筋给挑断了! 哼哼,早就看那个混蛋不顺眼了,自己是什么太极推手传人,组织一群老头老太,教人家太极拳,我看纯粹是花拳绣腿! 练功是假,骗钱才是真呢!” 闫儒玉思忖片刻,决定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公园里老头老太的道消息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闫儒玉一边往办公楼走,一边苦笑摇了摇头。 据,人年纪大了就容易注意力不集中,操心的事儿越来越多。 难道我老了? 这个问题令闫儒玉一上午都心神不宁,游戏里送了好几次人头,险些被骂猪队友。 就在他手头上的这把游戏正玩到关键时刻,吴错来了。 “老闫,快别玩了,有案子!” “等这把结束。”闫儒玉余光都没从显示器上挪开一下。 “靠!”吴错表示不满。 “不能挂机坑队友,这是基本游戏素质。” 好在,十几分钟后,闫儒玉及队友就推塌了敌方高地。 “吧,什么事。”颜如玉一边跟游戏里的好友再见,一边对吴错道。 “连续4起恶性伤害案件,四名受害人皆是被人挑断了脚筋……” “什么?!” 闫儒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吴错不明所以,解释道:“医学上管这个叫肌腱断裂,民间的法就是端脚筋。好在4名伤者被及时送医,都没有错过最佳治疗时机,可以治愈。 可惜,凶手身手了得,出现,伤人,离开几乎是在瞬间完成,伤者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凶手就已经离开了。” 闫儒玉问道:“四名伤者中,有没有一个在公园教老头老太打太极拳的骗子?” “没有啊,”吴错翻开手中的案宗道:“你看,4名受害者中有黑车司机,有银行保安,有便利店店员,还有一个包工头,没有你的什么骗子。” “那现在已经有五起案件了。” 这下轮到吴错惊愕了,“那个,你等等,我有点跟不上,你又涨本事了?未卜先知?” 闫儒玉突然挺想逗逗吴错。 “是啊,东海公园里有个骗子,组织了一大帮老头老太,教人家打太极是假,骗钱是真,昨也被人挑了脚筋,你去查查就知道了。” “我靠,老闫,你怎么知道的?……你可别耍我!凶手很可能继续作案,上面给的压力巨大啊!” “孙子耍你,”看吴错真着急了,闫儒玉道:“好吧,不开玩笑了,这消息是门卫大爷早晨告诉我的,看来有必要去详细了解一下。” 当闫儒玉和吴错再次来到市厅大门口,门卫大爷依旧笑呵呵地打着招呼:“又有案子了?” “又有案子了,有人脚筋被挑了。” 门卫大爷瞬间明白了两人的来意。 “你们想问我早上的那件事吧?” “是。” “嗨,我也是听人的,就是每早上跟我一块晨练的老李头儿。 他有一阵子被忽悠着去学太极,交了一千多块呢,后来我劝了他好多次,他才相信上当了。 那人家也不给退钱啊,只当花钱买个教训呗。 今早上晨练的时候,那个骗子大师没来,跟太极学员们一打听,这才知道,大师脚筋被人挑了! 这下可好,骗子身份被识破了,学员们都闹着退钱呢,我听已经有代表去医院谈判了。” 吴错皱眉道:“昨晚出事,今还没有接到报案……” “嗨!”门卫大爷向吴错丢来一个“你真是个傻白甜”的眼神,“他才不会报案呢!自己做着诈骗的事儿,哪儿敢找警察啊,再,一报案,太极大师被挑脚筋的事儿传扬开来,以后他还怎么骗人?!” “您能带我们找到这位受害者吗?”闫儒玉道:“他是最后一位受害者,或许,他能提供一些有用的凶手信息。” “没问题,咱在公安厅门口干了十几年门卫,这点觉悟还是有的,配合警方办案嘛!” “那就太感谢了!” 也不知门卫大爷用了些什么招数,下午颜如玉和吴错就来到了骗子所在的医院。 大师是个挺敦实的男人,肚腩微微鼓起,脸上油光满面,还谢了顶,躺在病床上愁眉苦脸,真看不出功夫传人的样子。 一旁,大师的媳妇正在削苹果,一边削一边叨念道:“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人了?还是咱们家犯什么忌讳了?这种灾人祸怎么就让你赶上了?” 大师叹了口气,“别尽没用的。钱的事最后咋的?” “还能咋,装可怜呗。 我咬死了不给退钱,那些老头儿老太还能怎么着? 咱们这是有偿教学,你在那儿教,他们学艺不精不能怪你。 我算是想明白了,大不了他们去报案,哼哼,量警察也不能把咱怎么样,咱现在可是受害者……” 一席话,门外的闫儒玉和吴错听得清清楚楚。 两人进门,大师媳妇直接将两人当成了医托儿,不耐烦道:“我们不转院,不买药,也不需要外院的专家,出去出去!” “你们不是受害者吗?受害了为什么不报警?” 闫儒玉亮出警官证,大师媳妇立马闭了嘴,大师也从床上爬了起来。 “呦,哪儿干麻烦两位,我们哪儿是什么受害者,女人家的啥也不懂,别听她瞎!” 闫儒玉一笑,淡定坐下,“不麻烦,为人民服务嘛!” 第一零八章 断脚筋(2) 大师两口子对视一眼,讪笑看着闫儒玉。 “警官,您是来……?”大师试探道。 “例行询问。本市已经发生了四起挑脚筋事件,你这是第五起。 你是最后一个见过凶手的受害者,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 “是为这个啊,”大师松了口气,“我也没看清,当时太黑。” 吴错冷哼一声,“你不是太极大师吗?” 大师挠了挠头,坦然道:“他那是偷袭,我事先没准备,要是公平较量,我会受伤?!” 吴错撇了撇嘴,闫儒玉却接过话头道:“还是伤你的凶手吧,能具体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显然,闫儒玉并不关心眼前此人是不是骗子,他对挑人脚筋的凶手更感兴趣。 “就是昨晚上,我……我跟徒弟们一起喝酒聚会……”确定闫儒玉只是在仔细听,并没有其余的情绪,大师才继续道:“徒弟们给我找了个妹,你懂的,这也是徒弟们的心意……然后,从饭局到宾馆也就两三百米路程吧,中间有一条巷……” 大师这些的时候,吴错诧异地看着大师的老婆。 这个女人很淡定,似乎早就对老公的拈花惹草习以为常。 反倒是吴错探究的目光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她干脆起身,拿着暖瓶出了病房。 “走到巷子中间,一个人突然从墙上跳了下来,当时我吓得都愣住了,还以为是打劫的。 那人一句话不,上来就推了我一下,他劲儿可真大,只用了一只手,我就摔倒了。 然后,脚脖子一凉,等我再看,他已经不见了。 看身型,他是个男的,个子不高……嗯,大概比你矮一点……”大师指着闫儒玉道:“跟你一样,挺瘦的。” “面部特征呢?”吴错问道。 “蒙着脸,没看见,不过……那人的衣服有点……嗯……奇怪。” “奇怪?” “就跟电视剧里的夜行衣似的,对对对!就是那种感觉,古装电视剧看过吧?” 闫儒玉懵了。 夜行衣?古装电视剧?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吴错却低声道:“没错!其余四名受害者也有相关描述,凶手着装怪异。” 闫儒玉皱眉沉默了一会儿,期间他还掏出了烟,碍于这里是病房,只好又收起。 “当时那个妓女在干嘛?” “啊?” “那个准备跟你开房的妓女,她当时在干嘛?” “吓傻了吧可能,我发现自己受伤的时候,她正往巷子口跑呢,露水交情,谁顾得上谁啊?10还是我自己打的呢!” “你是,她目睹了凶手伤害你的整个过程?” “那肯定啊,她就在跟前,凶手还跟她了一句话呢!好像是让她别管闲事。” 闫儒玉上前一步,“你确定?凶手的是让她别管闲事?原话你还记得吗?” 大师摇头,“我确定就是这个意思,原话……真不记得了。” “你最近有没有跟谁有过节?” “这个……”大师心虚地看了两人一眼,“那个……就是……” 闫儒玉面无表情道:“有什么什么,我们现在是在查挑脚筋的案子,其余的不归我们管。” 大师尴尬一笑,“嗨!有几个老头老太,总想找我退钱。钱肯定是不能退,就争执过几次。除了这个就没什么矛盾了。 不过,实话,我觉得吧,凶手肯定不是这些人,就凭他们那老胳膊老腿?够呛! 你们是没见过那个凶手啊!简直是武林高手世外高人……” 吴错从手中的文件夹里掏出四张照片,正是其余四名受害者。 “你认识这四个人吗?”吴错问道。 大师接过来一看,“不认识。” 接下来大师就再没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 临走,闫儒玉郑重地将一张名片递给大师,并道:“你再好好想想,最近还得罪过什么人,事也别漏过,伤你的肯定是跟你有过节的人。” “行!我要是想到什么,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出了病房,吴错问道:“你怎么知道凶手一定跟他有过节?不定是无差别犯罪呢?” “无差别犯罪就不必警告妓女了。 凶手让妓女别管闲事,明他下手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位假大师! 通常,有明确目标的犯罪都是因为凶手与被害人存在过节,也就是所谓的动机。” “你的意思是,其余四人也跟凶手有过节?” “对!” “可是……五名受害人没有任何交集!好像,也没什么共同点!” 闫儒玉一边翻案宗一边道:“其中三个人有共同点。 银行保安、黑车司机、便利店店员,都属于服务行业吧? 要是把共同点的含义放宽,包工头、假大师的营生跟前三种服务岗位一样,要接触形形色色的人。 凶手可能就是他们共同接触过的某个人。” 出了医院大门,吴错掏出一根烟点上,又给闫儒玉递上一根,抽了一口才道:“老闫,我有个想法。” “维少?”闫儒玉问道:“你怀疑他?” 吴错往一旁跳了一步,“我靠!你是不是会脑电波交流?这你也能猜到?” 闫儒玉挑起嘴角一笑,“每次遇见棘手的对手,你就是这种表情……维少,的确是个棘手的对手。 我一开始也想到了他,但凶手不是他。” “为什么?” “你忘了?他腿瘸,五名受害者对凶手的描述中,没有一个提到这一特征的。” 吴错一拍脑门,“看我这记性!” “不怪你记性差,维少身手太好,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瘸腿。不过……”闫儒玉揉了揉眉心道:“真是头疼,最近怎么净遇见奇葩?真想把维少跟这个凶手关一起,看看谁的战斗力强。” “你才是奇葩吧?!”这话吴错只是在心里想了一下,没敢出来。 “或许……维少认识这个凶手?……”闫儒玉自言自语道:“总感觉这两尊神在一个频率上,他们的世界……反正我是不懂……要不,把维少找出来问问?” 吴错撇了撇嘴:“怎么找?还去刨人家祖坟?” 第一零九章 断脚筋(3) 闫儒玉不可能去挖人祖坟,却告诉了吴错一个关于维少的猜想。 “我调查了曹耀华,就是那座坟的主人。 曹耀华,生前是东邦地产的董事长。” “东邦地产?有点耳熟啊。” 闫儒玉点头,“的确是挺遥远的事儿了,咱们时候东邦地产可是个了不得的企业,京北市的好几处老商圈就是东邦地产建起来的。 只不过,近几年拆迁翻新,老建筑已经拆得七七八八了。” “你这么一,我就想起来了。 来也奇怪,那么大的一家企业,好像瞬间消失了。” 闫儒玉点头,“是啊,我托金子多查了当年的税务资料,可惜那个年代的电子存档资料太少,一无所获。 我又跟老徐打听了当年的事儿,老徐也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好像是因为曹耀华突然去世,群龙无首,东邦迅速被几个核心管理者掏空,很快就破产了。 这只是一种坊间传闻,还有一种法。据曹耀华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还有他不能得罪的人?”吴错无法想象。 “自古商不与官斗,他犯了大忌,被人害死了。” “你的意思是……曹耀华被当官的害死了?” “我什么意思也没有,这不过是坊间传闻,没有任何证据。 不过我查到曹耀华有个儿子,名叫曹维。 自从曹耀华去世,他的老婆和儿子就失踪了,算起来,如果他儿子还活着,应该跟那个维少年纪差不多。” 吴错耸耸肩道:“维少就是曹维,也就是曹耀华的儿子,这不难猜。”他在等着闫儒玉的下文,他相信,闫儒玉的调查绝不会如此流于表面。 “曹耀华的儿子还不足以引起我的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他为什么要帮我们,尤其是0年前那件事上。 他在轿子胡同里帮了我们一次,使我们拿到了那盘录音带。 紧接着,北郊墓园的那次见面,他又给出提示,录音带里话的人正是他的父亲曹耀华。 这次提示其实已经很明显了,曹耀华的死,与你我父母的死有着某种联系。” 吴错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道:“这我也想过,会不会是你我的父母调查过曹耀华的死,他们因为查案被牵扯进了官商之间的矛盾,或者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所以被害了。” “这是一种合理的推测,可是时间对不上,根据曹耀华墓碑上的死亡时间,他是在你我父母之后死的,期间相隔了近两个月。” “会不会是曹耀华的死亡时间造假?”吴错问到。 “不会。”闫儒玉回答得十分笃信。 “你怎么知道?” “如果有人为了掩盖他的死亡时间而给他刻了一个假墓碑,那至少应该做一个与他身份相符的更加土豪的墓碑。 你看他现在那块碑,不能寒碜吧,至少是中规中矩,很朴素,应该是维少的母亲为亡夫所立的墓碑,我想,那时他们一定已经家道中落了。” “那可就复杂了……”吴错皱眉道:“我想不出咱们的父母能跟这个曹耀华有什么关系。” “我也想不出,所以要换个思路。” “换个思路?” “对,回到一开始的问题,维少为什么要帮咱们?你不觉得,他跟咱们有点像吗?” 吴错看看自己的双手,又想了想维少那双几十米外能用石子儿对目标百发百中的手。 “哪儿像了?” “咱们都没爸爸,而且,都不知道爸爸究竟为什么死,不是吗?” 吴错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他也在调查当年的事?” “对!只不过,他比咱们更早一步了解到了一些情况,比方,咱们的父辈曾经有着某种交集。” “可是,他没必要告诉咱们啊!” 吴错此话一出,立即得到了闫儒玉的赞赏。 “不得不,老吴,你最近脑瓜子真灵光,好像突然开窍了!” “啊?”吴错自己倒没反应过来。 “你问出了关键问题!”闫儒玉兴奋道:“他究竟为什么帮我们?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他帮我们,就意味着他想从我们这儿得到点什么。 一定有什么东西,是我们有,或者我们能够得到,而他无法得到。 咱们就像三个玩拼图游戏的人,他已经频出了上半部分,却发现底下的拼图在咱们手中, 虽然我还不清楚那拼图究竟是什么,但只要知道了他的这一弱点,我就能设计将他引出来!” “等等!”吴错惊慌道:“你可别胡来,咱们先商量商量,行不?他那个身手,杀了你就跟玩儿似的,我是真怕。” 闫儒玉拍了拍吴错的肩膀,“放心,你才是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至于我嘛,没什么危险。” “等等!”吴错更加错愕了,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三抖,“什么计划?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计划?我让你先商量一下,意思是制定计划的时候跟我商量,不是执行的时候临时通知啊!” “计划还不成熟,我保证,执行之前一定跟你商量,行不?”闫儒玉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还是先解决手头这个挑人脚筋的案子吧,你难道不觉得,咱们正好可以拿这个案子的凶手练练手吗?” 吴错撇了撇嘴:“唉,突然觉得脚筋疼,真的,老闫,不骗你,究竟谁拿谁练手啊?” “切,少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闫儒玉白了吴错一眼,“这案子恐怕得用笨办法查了。” “什么笨办法?” “调监控录像呗,既然两名受害者分别是银行保安和便利店店员,那咱们就调监控,重点看两人受害前的一个月,有谁曾同时在银行和便利店出现过。” 吴错深吸了一口气,“上千个时的监控啊!啧啧啧,老闫,你知道的,我最烦调监控了,能把人看死。” “捷径倒也有,不过,不保证一定有收获。” “什么捷径?” “跟那个妓女聊聊,她是唯一的目击者,或许她会有一些受害者所没有的发现。” 第一一零章 断脚筋(4) 夜幕降临,两人驱车赶往大师昨夜玩乐的夜总会。 夜总会大厅富丽堂皇,十几个打扮妖艳的女人靠墙而坐,吴错和闫儒玉一进门,女人们就开始冲两人招手。 吴错目不斜视,闫儒玉却大大方方朝女人们走了过去。 “哥,来玩啊?” 一个起码40岁的女人上前跟闫儒玉打着招呼。她笑的时候,粉渣噗噜噜直往下掉。 即便涂了厚厚的脂粉,仍然遮不住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 “哎呦,两位哥儿,来玩啊。” 闫儒玉也冲那女人笑,同时亮出了警官证。 “公事。” 女人脸上的笑不变,却不动声色地冲其余的年轻女人使着眼色。 “我们这儿可是最守法的,两位能来我们这儿办什么公事?要不,我找两个妹妹给两位放松放松?” 精神洁癖严重的吴错一听这话,胃里直是翻江倒海,不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就露了怯,一个姑娘立即上前,假意扶住吴错,实际上却是结结实实抱住了吴错的胳膊。 “就是啊,警官,什么公事能比我们这儿的娱乐活动有意思?” 吴错身体僵硬,脑袋里也是一片空白,强忍住来一个背摔的冲动。 闫儒玉一把拉住那姑娘,打太极似的将她推回老女人旁边,沉下脸来,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我们不是来扫黄的,不会挡你财路,你也别碍我们的事。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叫云的姑娘?你把她叫来。” 听到此事与自己的生意无关,老女人先是松了口气,才道:“云今可没来。” 她指着一个衣着暴露的瘦女孩儿道:“她跟云住一块来着,不信你们问她!” 瘦女孩原本坐在一旁玩手机,事不关己的样子,听闫儒玉提到“云”,就主动站起来向前凑了两步。 “你们是不是来查昨晚上的事?”她问道。 “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云跟你什么了?” 女人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又冲两人挥了挥烟盒,两人摇头表示不要,女人收起烟盒,这才继续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昨晚上云点儿背,去酒店的路上客人的仇家找来,把客人砍伤了,钱也没挣上,还吓到半死,幸好那个坏人没伤害他。” “她怎么知道歹徒是客人的仇人?” “那就不清楚了,反正她就是这么跟我的,她那个人穿得可怪了,跟古代穿越来似的……” 闫儒玉知道从这儿打探不到更多消息了,于是打断她道:“云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吗?” “应该在家睡觉呢,我可以把地址给你们。” …… 按照瘦女人给的地址,两人很快找到了云的住处。 那是一处三室两厅的房子,租金不菲,两个女孩租住还是挺奢侈的,可见她们收入不错。 空出的一间屋子竟然用来养了一只哈士奇,吴错看了直摇头,一个劲儿在心里感叹人不如狗。 不过,更令他看不顺眼的事很快就让他忘了狗的存在。 云和瘦女人竟然都有男朋友,两名男朋友分别坐在两间卧室的电脑前,电脑音响传来喊打喊杀的声音。 显然,两人正在打游戏。 吴错和闫儒玉明来意,被云让进了屋,她喊了好几次,她的男朋友才离开电脑从卧室走出来。 云是个长相可爱的女孩,圆脸,皮肤挺白,除了黑眼圈有点重,总体算得上好看。 她男友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戴着黑框眼镜,脸上有几颗痘痘,头发染成了黄色,一落座就把手搭在了云大腿上。 云还未话,她男友先道:“警察叔叔,这事儿你们可得管啊,昨晚上都把宝宝吓坏了。” 完,他又转向云道:“是吧?宝宝?” 云点了点头。 看着这对奇葩,闫儒玉和吴错开启了眼神交流模式。 吴错:我靠,他好像知道自己女朋友是干那个的! 闫儒玉:何止,你没看出来?这俩男朋友就是靠女人养着的! 吴错:还要不要脸?!这算什么男人?! 闫儒玉:跟你有啥关系?又没花你钱!询问目击者,这才是咱们的任务!没必要对他们做道德评价! 接收到闫儒玉的信息,吴错深吸了几口气使自己平静下来。 “云,能跟我们讲讲昨晚的事吗?” 云还没开口,她的男友先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道:“没事,宝宝,有我呢。” “嗯。” 两人秀完恩爱,云才道:“昨晚我跟客人往酒店走的时候,突然从墙头跳出来一个坏人,他蒙着脸,手里拿着玻璃碴……” “等等,他拿的是玻璃碴?你确定?” “确定!我当时还在想呢,这人可真怪,来打劫连个刀都没有,也不怕割了自己的手。” “割到手?所以,他是徒手拿着玻璃碴,没戴手套?” “对! 他可真厉害,两下就把我的客人弄伤了。 我当时就想,完了,巷子里就宝宝一个人……” 这话时,云看向男朋友,可怜兮兮的样子,男朋友则将她揽入怀中,还冲吴错道:“我女朋友胆子。” 吴错心中一万头***呼啸而过,恨不得给这个渣男一拳,面上却还得保持理解的微笑。 好气! 快气死了! 好在,云从男友怀里露了个脑袋出来,继续讲道:“那个人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跟我这是他俩的私事,跟我没关系,让我少管闲事……”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 两人之间的私事!果然有过节! “还有,那个人……脸上好像有一条伤疤,就在这儿……”云从男友怀里挣出来,指着自己左侧眉毛尖的位置继续道:“我隐约看见他这儿有点反光好像是有道伤疤。” 吴错立马将这条信息记录在笔记本上。 “当时的情况,我就记得这些,全都告诉你们了。”着话,云又靠在了男友身上。 吴错和闫儒玉还没来得及表示,云的男友先道:“警官,我听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不是有奖励吗?……” 闫儒玉一把抓住即将爆发的吴错,将他拖到门口,丢下一句“会有人通知你们领奖金的”,就将吴错拽出了门。 第一一一章 断脚筋(5) 嘭—— 吴错的拳头在汽车方向盘上砸了一下,还不解恨道:“这种烂人,就应该把他……” “你能把他怎么样?”闫儒玉点了一根烟,淡定地吸了一口,“我们只负责维护规则,而不是制定规则,别越界。” 吴错知道与闫儒玉这样一个能在案件中保持100%理智的人,根本没法讨论这个问题,索性专心开车。 到了一处红绿灯,闭目养神的闫儒玉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老吴,你这样,挺好。” 吴错过了5秒才回过味儿来,不可思议地差点踩下油门。 “什……什么?” 红灯变为绿灯,吴错有些手忙脚乱地启动了车子。 “我,你这样才更像是活着。这样……挺好。” 吴错大概明白闫儒玉的意思,却又不甚明白。 他只是知道,闫儒玉出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些忧伤。 只一瞬间,闫儒玉又笑得人畜无害。 “喂,开车看路。” “哦。” 吴错觉得,自己最近有可能出车祸,应该买份保险。 市厅。 对银行监控和便利店监控的比对已经有了结果,一名嫌疑人的面部特征被警方纪录了下来。 “这么快?” 两人对这次监控比对的速度嗔目结舌。 金子多指着自己电脑上的程序道:“多亏了它。” “我以前试着写过一个人脸识别程序,可惜那时候这方面的技术还不成熟,有些模块只存在于设想中。 这两年技术有所发展,听咱们要对上千时的监控视频进行比对,我就加班把这个程序完善了出来。 嘿嘿,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啧啧,金子,问你个事儿,”吴错压低了声音郑重道:“你,我要是把你要到重案一组来,你们科长能放人不?” “这……”金子多求助地看着闫儒玉。 闫儒玉一把将吴错推开,“别理这个死变态,咱们案子。” 金子多收起窃笑,正色道:“监控内发现的男子身材偏瘦,身高大约176左右。 银行和便利店的监控中,该嫌疑人的衣着并不相同,但他的衣着总体比较破旧和简陋,应该是从事体力劳动的人。 他在上月17号和5号分别去过两名受害者工作的银行和便利店。 值得注意的是,他在银行和便利店与两名受害人发生过口角。” 金子多一边,一边将监控录像调整到嫌疑人在银行的片段。 监控画面中,只见一名身穿旧迷彩服,脚穿黑布鞋的年轻男子走进银行,保安上前,两人交谈了几句之后,男子被保安引导到了自动取号机前,取了一张号码纸。 保安示意男子在等候区稍坐一会儿,男子照做。 该男子正是金子多所的嫌疑人。 不一会儿,一号窗口空出来了,轮到嫌疑人去办理业务,恰在此时一名身穿银行工作服的男人上前,站在一号窗口,加塞办起了业务。 嫌疑人站在一号窗口前的等候线外,等待了大约十分钟,可加塞者的业务似乎特别复杂,始终没有要办完的意思。 好几个排号在嫌疑人之后的人都在其它窗口办完了业务。 嫌疑人耐心耗尽,上前询问。 视频画面上没有声音,但不难看出,加塞者和一号窗口的银行柜员对嫌疑人态度并不好,一脸的嫌弃,嫌疑人情绪激动地挥舞了几下手臂,双方争执较为激烈。 这时保安上前,对嫌疑人进行推搡,将嫌疑人挡在距离一号柜台一米开外的地方。 最后,保安甚至拿出了腰间的警棍以示威胁。 嫌疑人无奈,只能离开,走到银行大门前,嫌疑人还回头,伸手指着保安,了一句话。 “我猜这是在放狠话。”金子多道。 “嗯,从口型来看,是问候人家祖宗呢。”闫儒玉道。 “不过,这银行也太气人了,服务行业干到这份儿上,也是没谁了。”吴错气愤得攥紧了拳头。 “势利眼罢了,要是换个衣着光鲜的人,或者一个卡里有成百上千万的大客户,这些人保准跪舔。”一旁的明辉也很是愤愤不平。 不得不,这姑娘损起人来嘴可够毒的,跟闫儒玉有得一拼。 “那个……咱们还是看看便利店的监控吧。”白做最后陈词。 别,这家伙的冷静倒也跟闫儒玉有几分像。 金子多打开便利店的监控视频片段。 那是一个雨,雨还不,店长正忙着在门口铺上防滑用的硬纸板,收银台里只有一个姑娘。 这时嫌疑人进店了。 嫌疑人手里明明拿着雨伞,上衣却还是被淋湿透了,头发上也全是水珠。 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他的伞坏了,折叠伞上,两根伞骨四仰八叉地支棱着,显然已经打不成了。 嫌疑人将破伞夹在腋下,来到摆着雨伞的货架前挑选起来,却没注意身后货架上的红酒。 支棱着的坏伞骨一不心就碰翻了一瓶红酒。 红酒如多米诺骨牌,噼里啪啦掉下来5瓶,瞬间便利店的地面开花,红彤彤的一大片。 嫌疑人被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他的鞋子都被红酒浸透了。 女店员的第一反应是伸手指着嫌疑人,口中不知喊了句什么。 一名男店员从收银台后的储物间出来,不由分,上前一把揪住了嫌疑人的衣领。 嫌疑人手上比划着,口中不知着什么。 店长急忙赶到两人跟前,先让店员放手,接着应该是询问了情况。 两名店员一直极不礼貌地指着嫌疑人。 嫌疑人很焦急,搓着手不时一句什么,最后还将口袋里的钱都掏了出来。 可惜他的口袋里总共也没几张钱,最大的面值不过0元,显然并不足以赔偿打碎的红酒。 店长并未难为嫌疑人,收了钱,示意嫌疑人离开。 倒是那名男店员,一直在旁骂骂咧咧,指指点点。 嫌疑人转身离开,还没出店门,却又被这名店员叫了回来,店员拿出抹布、水桶和拖把,嫌疑人接过,将地上的红酒拖干净,又将货架底层的溅上了红酒的商品一一擦干净。 期间,男店员朝着嫌疑人拖干净的地面上吐了一口痰,嫌疑人一愣,表情厌恶,却还是将痰拖干净了。 收拾妥当以后,嫌疑人离开,视频结束。 在新一轮人情冷暖的感慨开始之前,闫儒玉道:“从视频中看到,嫌疑人左侧额角有一道疑似伤疤的痕迹,与目击者描述一致……” “等等,哪儿看出来有疤了?”吴错问道。 其余几人也疑惑地看向闫儒玉。 闫儒玉接过鼠标,将银行的视频调出,快进,暂停,播放。 就在嫌疑人走到门口,并扭头回来放狠话的时候,短暂的几秒钟,阳光以一个倾斜的角度照在嫌疑人左脸上,他眉尾处有一道几不可查的反光一闪而过。 吴错将视频慢放,几人这才看清了那道反光。 “老闫你是人吗?!” 闫儒玉笑着耸了耸肩,“把嫌疑人照片发给其余三名受害者,看他们是否见过这名嫌疑人,尤其是有没有与其发生过矛盾。” 白犹豫着道:“我觉得……凶手不是他。” “你的依据。” “据被害人描述,凶手是一个身手矫健的人,可是这个人……碰翻红酒的行为……嗯,至少能看出他顾头不顾尾,不像身手厉害的样子。” 闫儒玉点头,“有道理,但他是一条线索,而且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条线索,不妨再往下查一查,直至新的线索出现,或者确定这是一条死路。” 白应声,表示明白了。 很快,另一名受害者传回了消息。 包工头表示,他认识嫌疑人!嫌疑人曾是他手下的一名工人! “他叫杨广柱,在我这儿干了有一年多了,一直都是工,一个多月前走了。” “为什么走?你们之间发生不愉快了,对吗?” “这……” 第一一二章 断脚筋(6) 杨广柱。 金子多记下了这个名字,很快就查到了此人的暂住地点。 “我去蹲点盯人!”白自告奋勇。 有了上次被牛苏杰绑架的先例,吴错哪儿还敢让白去蹲点,赶紧伸手将他拉住,并以手势告诉他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电话里,吴错还想跟包工头多了解一些杨广柱的信息,可包工头却一直支支吾吾。 众人于是明白了,包工头肯定也和监控视频里的两名受害者一样,做了什么违背道德的事。 闫儒玉开门见山道:“只要不是重案,都不归我们管,所以,你还是坦诚些,这样咱们都方便。” 包工头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电话里不时传来滋滋啦啦的杂音,他应该是捂住了听筒跟身边人商量着什么。 “警官,我现在不方便谈这个,要不名早上咱们面谈,你看怎么样?” “可以,那明早我们去你家。” 还未到第二早晨,仅剩的一名受害者——黑车司机也反馈回了信息。 黑车司机隐约记得载过这么一位乘客,他觉得对方是外地人,什么也不懂,就多要了一倍的价钱。 车距离指定地点还有好几公里,他看到路旁有人打车,就硬已经到地方了,并强行让乘客下了车。 吴错对众人道:“嫌疑人果然跟五名受害者都存在交集,确定其身份以后就可以实施抓捕了。” 闫儒玉皱眉道:“抓捕?恐怕还不行,仅凭他与五人有交集有矛盾,不能证明凶手就是他。我们还缺少证据。” “凶器!”吴错道:“凶器不好找啊,受害者和目击证人对凶器的描述各有不同。” 明辉一边翻看案宗一边道:“有两个凶器是刀的,一个是玻璃碴的,还有三个根本没看清。” 闫儒玉揉着眉心道:“玻璃碴的可能性更大。” “有两名受害者凶器是刀啊!” 闫儒玉接过案宗,一边翻看一边道:“可是,这两个人一开始也没看清,后来才改口表示是刀。” 见众人疑惑,闫儒玉解释道:“人的大脑会根据已有经验,自动脑补未知信息。有时候,人会被自己的大脑欺骗。 简单来,当你看到某家大门前挂着锁,你的大脑反馈的第一信息是:这家现在没人。你甚至感觉不到大脑将'挂锁'转换成'没人'的过程。 再想想本案的被害人,他们其实并没有看清凶器的样子,他们看到的事实是,自己的脚筋被瞬间挑断。 而根据经验,既足够锋利又十分常见的,只有刀! 所以大脑会给出暗示:凶器是刀! 我们做刑警的,应该进行有意识的训练,对大脑的此类暗示形成免疫,这对破案有好处。 我之所以更相信目击者云的法——她凶器是玻璃碴,是因为云的描述更加具体,且还有她当时的心理活动——因为凶器是玻璃碴,所以她觉得奇怪,凶手难道不怕割到手?——这就是她当时的心理活动。 她是唯一一个有时间关注凶手的人,且她的法简单、清晰,并包含心理活动的细节,由此可见她的法更可信。” 闫儒玉解释完,扫视一圈,意思是“你们这些凡人明白了吗?” 明辉问道:“无论凶器是什么,还是一样没头绪啊。” 吴错却激动道:“不一样!如果是匕首,凶手一定会随身携带,即便犯案后要扔掉,也会妥善处理,我们没那么容易找到!但如果是玻璃碴……” 闫儒玉微笑挑眉,“如果是玻璃碴这种不易携带的东西……凶手很可能是在现场附近捡拾的,作案后又随手丢弃在现场附近。” 吴错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向了门口,“立即对第五起挑脚筋案的现场附近进行地毯式搜查,主要搜查附近的垃圾桶、垃圾堆,以及案发巷的路面。” 白举手问到:“那个……不用盯着杨广柱吗?” “我联系杨广柱暂住地的片区派出所,让他们帮忙顶着,这种事地方派出所做起来轻车熟路,咱们也好集中人手搜寻凶器,找到凶器才是关键!” 第二一早,对包工头的询问也取得了进展。 闫儒玉和吴错赶到时,包工头还在家中养伤,基本无法下床走动。 看起来他已经做好了被鄙视的心理准备,没有做什么铺垫,开门见山地明了自己与嫌疑人之间的矛盾。 “我跟杨广柱的事儿,起来就一个字儿——钱。 他在我这儿干活,就是工地上的工,一00块钱,工地管吃管住,干了有一年多吧。 刚开始我资金还算可以,每月10号准能把钱发下去,后来接连包了两个工程,钱都用在工程材料上了,工程干完了对方却迟迟不结账。 我这儿手头紧,工人的钱就发不下去了。 没钱,就接不了工程,没工程,挣不上钱,死活工人的工资是发不下去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拖着。 其实这种事儿在我们这行还挺普遍的,不是我们包公的耍赖,是上家跟我们耍赖,真不能怪我们。 你看那些被农民工堵在家的,被人跳楼威胁的,还不都是我们,我们是在中间受夹板气啊!” “咱们还是继续杨广柱吧。”吴错提醒道。 “哦,对对对,杨广柱。 我不是欠了他的钱嘛,大概万吧,他就组织了一群农民工,整在我家门口堵着,还差点把我的车抬走。 拜他所赐,我的名声在我们区可算是臭大街了。 可是,我只是躲在家不出门而已,可没敢把他们怎么着。 现在农民工多吃香啊,有专门的法律去保护,我听还有专门帮他们讨薪的律师,是吧? 所以,我不敢得罪这些人啊! 要我跟杨广柱有什么过节,那就只有欠他钱这一条。 警官,你们看看我这腿,脚脖子上这么大个儿的口子啊!” 包工头拍了拍自己的腿,一边比划一边道:“杨广柱也忒狠了,至于吗?他实在是……” 闫儒玉打断包工头道:“你不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吗?怎么大半夜被人在外头挑了脚筋?” 包工头一愣,讪笑道:“也不能老在家呆着,半夜他们走了,我也出门放松放松。” 两人自然明白他所的放松放松是什么意思,闫儒玉面色如常,吴错则是硬把厌恶的神色忍了回去。 包工头又道:“不过,还真别,自从我被挑了脚筋,杨广柱就再也没闹过事儿!”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这个杨广柱的嫌疑更重了! 第二下午,对巷附近的搜查工作有了进展,明辉在巷口一户人家门口的垃圾桶内发现了一片沾有血迹的玻璃碴。 将玻璃碴送市厅检验,其上的血迹与最后一名伤者——假大师DNA一致,且玻璃碴上留有枚指纹。 “立即采集杨广柱指纹进行比对!” 第一一三章 断脚筋(7) 指纹比对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不是他……指纹不是杨广柱的。” 吴错虽然不愿承认这一结果,但他自己就是痕检专业的,他亲自对指纹进行了比对。 “这条线彻底断了。”吴错无比沮丧地公布结果。 金子多补充道:“我将玻璃碴上采集到的指纹在指纹库里进行了比对,没有任何收获,看来这名凶手没有前科。” 案件再次陷入僵局,重案一组每个人都是百思不解。 一个人与同一案件的五名受害者都存在过节,同时,五名受害者之间并无任何交集。 这样的概率也太低了! 而这个人还不是凶手! 难道这仅仅是巧合?侦查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 众人看着白板上的案件信息纠结时,闫儒玉却并不在市厅。 指纹比对结果一出来,吴错就给闫儒玉打了电话,却是无人接听。 再打,干脆关机了。 “我去,这家伙躲哪儿去了?” 闫儒玉没躲,不仅没躲,还相当招摇。 此刻,他正舒舒服服地坐在孙朗的办公室里。 孙朗,本市最成功的房地产商人,继曹耀华之后。 他的办公室自然是富丽堂皇,将近4米的挑高,使得花板上有足够的空间做出雕梁画栋的吊顶。 巨大的水晶灯,精致的油画,跟床一样大的办公桌,整面墙的落地窗。 对孙朗来,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 此刻,眼前的年轻人彻底吸引了孙朗的注意。 “你……谁?” “曹维,曹耀华的儿子,来找你们了。” 孙朗沉默了足有十分钟。 之后,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只拨了一个号码,并道:“今下午所有行程取消……对,所有行程……我知道那件事,你帮我重新约时间。” 看到孙朗如此反应,闫儒玉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 推测对了! “你为什么告诉我曹维的事?” “因为我也在找他。” “你?” “私事。”闫儒玉简单利落地堵住了孙朗的窥探欲,继续道:“你也应该找找他,主动把旧事清楚,解开误会,总好过他找到你面前质问,那样就太尴尬了。” 孙朗显然不是那种三两句话就被人吓住的土鳖,他道:“我有什么好怕的,他一个人,能把我怎么样?” “呵呵。” 闫儒玉只笑了一声,直视着孙朗不再话。 不多时,孙朗的目光开始退却。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况且对方还是一个与他有着杀父之仇的贼。 目光一退却,他的狡辩和假装强势就不攻自破了,闫儒玉继续道:“所以,我建议,我们合作把维少找出来。” “怎么合作?” “很简单,让我跟在你身边。” “就这样?” “就这样。” 孙朗靠在老板椅上的脊背向前倾了倾,使他能够近一些看看闫儒玉。 似乎这样就能把闫儒玉看个透彻。 “我能问问原因吗?为什么你跟在我身边就能找到维少?” “因为他绝对想不到我会在你身边,也绝对不希望我跟你走得太近。” 孙朗还想问,闫儒玉却道:“只能告诉你这些。” 这个在商场上驰骋多年的40多岁的成功人士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年轻人是个棘手的麻烦。 “闫先生,恕我直言,我现在怀疑你是竞争对手派来扰乱我计划的,要知道,明上午有一场特别重要的竞标,所有竞争对手都在盯着我们的最终出价。” 闫儒玉起身,丢下一句“算了,我找别人,反正曹维的仇家不止你一个。”毫不犹豫地走到办公室门口,伸手,开门。 “等等!” 闫儒玉背对着孙朗,挑起嘴角微微一笑,这一招总是管用的。 “你就这么形影不离地跟着我,就行了?”孙朗问到。 “当然,”闫儒玉转身,随手拿起博古架上一瓶瓶身看起来十分考究的洋酒,“为了预祝我们顺利找到曹维,喝一杯吧。” 也不管孙朗是否反对,闫儒玉只管倒了两杯酒,递给孙朗一杯,与他碰了一下杯子,对着窗口的方向一饮而尽。 孙朗则只是出于礼貌轻轻抿了一口。 “高兴点,孙总,不定曹维正在看着咱们呢。” 孙朗也向窗外看了一眼,终于喝干了杯中的酒。 一个隐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被唤醒,从现在起,孙朗将夜夜不能安睡。 与孙朗合作究竟能不能找到曹维——也就是维少,闫儒玉心里没底。 他知道,有些人是找不到的,只有等着他来找你。 好在,维少对闫儒玉依然抱有兴趣。 这晚上,闫儒玉陪同孙朗参加了一个酒会,就在他吐槽上流社会的食物都是些什么鬼的时候,一只手突然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先生,要不来碗炸酱面?”一个身穿酒店服务员服装的人微笑低声道。 维少! 他的嘴在笑,眼睛里却全是警告的意思。 闫儒玉回之以微笑,“炸酱面就算了,不过,我想出去透透气,却忘了出去的路怎么走,你能带路吗?” “当然,活路费00,死路不要钱。” “啧啧,”闫儒玉掏出两百块递给维少,“早知道我干这多好,来钱真快。” “少废话,你跟孙朗怎么回事?”出了酒会,来到酒店后院的一块空地,维少立即问到。 噗—— 闫儒玉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的耐心有限。” 维少出言威胁,并亮出了手中的餐刀。 “我很受欢迎,这我知道,但是能让你铤而走险前来打探消息,我还是觉得无比荣幸。” 闫儒玉绅士地向维少一鞠躬,继续道:“至于我跟孙朗,应该算是合作关系吧,我答应帮他把你找出来。” “呵呵,那你就快做到了。”维少抬了抬手中餐刀。 闫儒玉谨慎地后撤一步,“恰恰相反,是他帮我找到了你。” “你在找我?” “对。” “通过孙朗?” “是。” 维少突然笑了,“我早该知道的……哈哈……这么简单的办法你怎么会想不到……” “的确是个简单的办法。 想要弄清楚父亲的死因,当然要从父亲的熟人查起。 你父亲的房产事业崩溃之后,只花了半年时间,孙朗的公司迅速做大,好几个原本属于你父亲的项目都被他接手了。 如果京北市最有可能与你父亲相熟的人,那一定是这个孙朗。 你会去调查他,而我只要跟他走得够近,就能引起你的注意,将你引出来。” “好主意。” 这是维少发自内心的夸赞,可出这话时维少的脸色却很难看。 因为他发现,个人正悄悄向他们靠近。 三个虽然也穿着酒店工作服,却明显比普通服务员身材魁梧的人。 第一一四章 断脚筋(8) 闫儒玉也察觉到了危险,本着“该认怂时绝不逞强”的原则,他下意识第躲到了维少身后。 并脸不红心不跳地问道:“喂,你能不能搞定?” 维少用实际行动作出了回答。 他一个跳起,左腿直扫向正面袭来之人的脑袋。 那人后仰脖子躲避的时候,他伸出右脚结结实实揣在了对方胸膛上。 这一脚力道及重,直将那人踹得后退了六七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滚了半圈。 借着右脚的力道,维少横身飞过近两米距离,双手一下子攀住了另一敌人的肩膀。 敌人伸手想要擒住维少的腕子,哪知维少灵活得像只猴子,腰上一用力,翻身盘坐在了敌人肩膀上。 维少“哈”地一声,身子向后一坠,硬生生将那大汉坠得向后踉跄了两步。 “哈!” 维少再次发力,大汉终于倒下,连带着砸倒了第三个想要对闫儒玉动手的敌人。 不到一分钟,三人倒的倒昏的昏,维少四下一看,低声道:“这边!” 闫儒玉一步不离地跟在维少身后,两人迅速沿着酒店里隐蔽的员工通道逃了出去。 上了车,维少一边开车一边道:“孙朗不是傻子,他一定会暗中派人盯着你。” “正常,正常。” “现在你我都暴露了。” “正常,正常。” 维少被闫儒玉淡定的态度弄得连翻了几个白眼。 闫儒玉觉得好笑,“舍不得孩子,还套什么狼!” “谁是孩子?!”维少郁闷地砸了一下方向盘,干脆转移话题道:“你要找我,现在找到了,什么事?” “想请你帮我找个人,”闫儒玉也正色道:“有个高手,连挑了5个人的脚筋,你应该认识吧?” “我……应该认识?……呵呵,闫警官什么时候也开始靠运气破案了?” “因为只要碰上你,运气总不会太差。” “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是个问题,”闫儒玉点了一根烟,“一开始,是你主动找我的,我才应该问问,你想得到什么好处?” “你不知道?”维少诧异地看向闫儒玉。 “怎么?我应该知道?” “工作笔记!你父亲的工作笔记!你难道没见过?” 工作笔记?闫儒玉还是第一次听。 他迅速搜索了儿时不多的记忆。 没见过这种东西,他确信。 “你怎么会知道笔记的存在?”闫儒玉问道。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反正,你父亲临死前办过的案子都在笔记中有详细记录,里面写明了我爸被捕及死亡的经过。” “你爸……曹耀华……被捕?……他是被我爸抓起来的,是吗?”闫儒玉有些疑惑。 “的确,他被你父亲亲手抓起来,然后就莫名其妙死在牢里了,”维少看着闫儒玉的表情有些复杂,“我本以为,听过轿子胡同抢来的录音,再看了我父亲的衣冠坟,你能想起点什么……看来,你什么也不知道。” “以前是不知道,现在却知道了,如果找到笔记,我会拿给你看。” “哼!空头支票!”维少烦躁地捋了捋头发,“这么来,我白费工夫了。” “急什么,只要笔记没被销毁,我就一定能找到。”闫儒玉一笑,“还是那位挑人脚筋的高手吧,你认识他,对吗?” “认识,但不能告诉你。不仅如此,还要千方百计阻止你们抓到他。” “为什么?” “我欠他人情。” “哦——”闫儒玉点头思忖道:“你欠他人情,他欠一个叫杨广柱的人的人情,所以他才会对欺负过杨广柱的人出手,对吗?” “……” “不回答,就是默认喽,那么,只要查杨广柱,看看究竟有谁欠过他人情——这个人情还绝对不会——就能顺藤摸瓜查到凶手了。” 闫儒玉掏出手机,这就要给吴错报信,却被维少一把抢过了手机。 “放了他!他已经收手,再也不会做案了!” “可以,抓不抓这个凶手,我无所谓。” 闫儒玉竟然答应得如此痛快,这出乎了维少的预料。 “不过……” 果然,还有下文。 “我只能管住自己,别人要是把他抓了,你可别把帐往我头上算。” “你是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警察?吴错?” 闫儒玉挑了挑眉,摇头道:“你真应该好好了解一下他,忽略如此重要的盟友,是你的损失。” “盟友?呵呵,据我了解,他带领的重案一组破案率之所以年年都是京北市刑警中的第一名,全是因为你的指点。没有你,他什么也不是。 哦,对了,他的父母也死于当年的大火,对吧? 除了这一点,我不知道他哪里配做我的盟友。” “啧啧啧,”闫儒玉笑出了声,“吴错破的案子里,我帮过忙的还不足五分之一。 你不必拿他跟我比,单独看他这几年的成绩,也是可圈可点,他是个优秀的刑警,这不容否认。” 维少的脸沉了下去,闫儒玉却笑得十分淡定,“让吴错去办这个案子,你我都别插手,你敢吗?”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因为你需要验证一下盟友的水平,不是吗? 况且,你父亲的事,我也并非一无所知,做为回报,我可以将我知道的全告诉你。” 看着维少眼中稍纵即逝的动心,闫儒玉心中暗想:老吴,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 市厅,重案一组办公室,吴错叼着烟在屋里溜达了一圈又一圈。 “排查杨广柱的人际关系!”他终于做出了决定,“还有,他的银行账目往来,看是否有异常的帐目往来纪录。” “每月15号他都会往三张银行卡里各汇500元款,这算吗?”金子多问道。 “汇给谁的?”吴错道。 金子多一边敲打键盘,一边回答道:“有两个是在读大学生……这个杨广柱,好像是在资助贫困学生啊!还有一个人……嗯?” 金子多将笔记本电脑推到吴错面前,“第三个接受杨广柱汇款的银行账号……户主也是一名大学生,但该人的户籍信息显示,半年前他就已经去世了!……” 第一一五章 断脚筋(9) “有取款纪录吗?”吴错问道。 “有!杨广柱每月15号将钱汇过去,16号钱准被取出来,取款地点是东广省林溪市的某处取款机。不过,可能是因为包工头没发工资,杨广柱已经三个月没向这三个账号汇过钱了。” “杨广柱走了吗?”吴错问道。 “还没,他挺关心这件案子,提取完他的指纹以后,就一直没走,在大厅坐着呢。” “快!请他来!”吴错一马当前冲出了重案一组办公室。 不一会儿他和杨广柱一起进了重案一组办公室。 杨广柱刚刚年过三十,面容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黝黑的脸,粗糙的手,身上的迷彩服已经洗得发白。 一进办公室,他局促地搓着手,吴错请他坐下,他犹豫着不敢坐。 “别紧张,就是跟您了解一些情况,您喝点水。”白将椅子往杨广柱身旁挪了挪,还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杨广柱屁股只在椅子边缘挨上一点,就问道:“俺听,有好几个人受伤了?还都跟俺有关系?是真的吗?俺可真没害过人啊,真不是我啊……” 吴错伸手向下按了按,示意杨广柱先别激动,“您先别担心,我们并没有是您害人,这只不过是例行询问。我们听包工头已经好几个月没给您工钱了,这些您有生活来源吗?” 一提起包工头,杨广柱情绪又激动了起来,“那个畜生!整找女人,花酒地,可是一提起俺们的工钱,他就哭穷,上有老母下有地装可怜,心黑啊!不是东西啊!……警官,你们得管啊!那可都是俺们的血汗钱!……” 吴错很无奈,这座城市中有大量像杨广柱这样的体力劳动者,可他们并没有得到公平的对待,甚至连最基本的劳动报酬都无法得到保障。 对这些,吴错爱莫能助。 他只能将话题往回扯。 “所以,这些您有生活来源吗?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杨广柱意识到自己跑题了,不好意思道:“嗨,你看俺这张嘴,还行,勉强还能吃饱肚子,前阵子俺的一个老乡也来京北了,他找着活儿了,在区给人干保安。他让俺跟他同吃同住,可帮了俺的大忙,要不然俺可真活不下去了!” “老乡?叫什么?”吴错道。 杨广柱警觉道:“警官,怎么了?他可是个老实孩子,不会做坏事的。” 杨广柱有他独特的敏锐,大概是怕给这位老乡——也就是他的饭票惹上麻烦,无论如何他都不肯出此人的姓名。 吴错只得拿出杀手锏:你不我们迟早也能查到。 两人僵持了不多时,杨广柱就败下阵来。 “行,俺告诉你,但他真是个老实孩子,俺们乡下人在城里找份工不容易,你们可别为难他,万一害他丢了饭碗,俺的罪过可就大了……” 在吴错的再三保证下,杨广柱终于道:“他叫宋二,是俺资助过的一个学生。 俺们村里穷,家里有劳力的都出来打工了,这两年日子也的确稍微好过了点,可是,有些人家,家庭情况特殊,没有壮劳力,日子就不好过了。 宋二他妈早死了,他爸开拖拉机的时候又赶上事故,拖拉机翻了,人当时就砸死了,那时候宋二才这么高吧……” 杨广柱一边伸手比划,一边继续道:“宋家的两个孩子可怜啊,俺就接济他们点钱,让他们有口饭吃。 两个孩子也争气,上了俺们那儿的一所文武学校,去年跟人比武还拿过奖呢,这不,宋二一毕业就来京北找我了,还要挣钱给我花,要报答我呢。” 听到“文武学校”和“比武拿奖”的时候,吴错微微挑了挑眉。 凶手身手不凡,会是兄弟俩当中的一个吗? 吴错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道:“您宋家有两兄弟,那除了这个宋二之外……” “还有宋二的哥哥,宋老大,得奖的就是他,好几个教练都他是习武的奇才呢。我听宋二,宋老大毕业以后留在学校里任教了,工资待遇可好了!” 宋老大! 已经死去的第三名受资助者,名字就叫宋老大! 杨广柱还不知道宋老大的死讯?还是户籍信息有误?亦或者宋老大和宋二刻意隐瞒着什么? 吴错隐隐觉得抓住了什么,思绪却有些乱。 老闫要是在这儿就好了,对了,这家伙究竟哪儿去了? 吴错轻轻摇了摇头,似乎这样就能将这个念头赶出脑海。他知道闫儒玉在刑侦推理上的厉害,所以,在接受闫儒玉帮助的同时,他也格外在意,不允许自己过度依赖闫儒玉。 “老闫不在,你也能行的。”吴错对自己道。 稳住心神后,他对杨广柱道:“我们恐怕也得询问一下宋老二,您放心,不会对他造成任何负面影响,您的心情我们理解。” 杨广柱神色十分担忧,但碍于这里是公安厅,他心怀畏惧,没敢多问。 为了让他放心,吴错道:“这样吧,您告诉我他什么时候方便。” 杨广柱从口袋里掏出一部老旧的手机,看着上面的时间道:“他这周值夜班,白都在宿舍睡觉,一般下午一两点醒,这会儿……应该就有空。” 吴错立即起身,“我现在就去询问宋老二!” 宋老二的住处虽然拥挤,但还算整齐。 十几平米一间的屋子里,摆放着6个高低床,共1张床,是区物业的集体宿舍。 吴错赶到时,宋老二正蹲在地上煮挂面,他面前是一个号的电饭锅,锅里的水咕嘟嘟地冒着泡,不时将几星绿色的菜叶搅到水面上。 “您是吴警官吧?”宋老二抬头道。 显然,杨广柱已经通过电话跟他打过招呼。 “嗯,例行询问。” 宋老二示意吴错坐在屋内仅有的一张凳上,自己则仍蹲在原地关注着锅里的面条。 “您问吧。” “我想问问你哥宋老大的事儿。” “他死了。”宋老二抬眼看了吴错一眼,补充道:“我亲眼看见他死的,在我们当地还是一桩悬案呢,你可以去查。” 第一一六章 断脚筋(10) 根据宋二的描述,宋老大是惨死。 “我哥是半年前被人砍死的,身上一百多道伤,有的地方皮肉整个儿都掉了,脸也给弄花了,他明明是我哥,可是直到现在我都不敢去想他的死相。 我是我们这儿值夜班最多的,因为夜里我根本不敢睡觉,一闭上眼就看见我哥浑身是血跟我喊疼,让我救他。 料理完我哥的后事,我就来京北市投奔杨大哥了,他资助过我们,我也该好好报答他。不过,我哥的死讯我还没告诉杨大哥,他一向看中我哥,每次跟人起我哥比武得奖的事儿,都特别骄傲,跟他自己得了奖似的,他要是知道我哥死了,得有多难过。” 在听宋二讲述的时候,吴错全程眉头紧锁,他没想到,连环伤害案的背后还藏着一桩谋杀案,这两件事是否有联系? 这个问题现在还没有答案,但他知道,最好调来案宗了解一下,两桩案子都透着不出的诡异。 “你哥的事儿,我会去了解,再你吧,4月日,也就是大前晚上,你在哪儿?” 4月日晚,正是挑脚筋案的最后一名受害者——假大师受害的时候。 “值夜班。”宋二十分笃信道:“我已经值了一个多礼拜的夜班,所以,如果是大前晚上,我肯定是在区里巡逻来着。区监控肯定拍到我了。” 宋二拔了电饭锅的电源,将面条盛出满满一碗,端着碗,拿着筷子,对吴错道:“跟我来吧,我带你看监控去。” 他这一站起来,吴错就发现,他与杨广柱的身形几乎一样,出于职业敏感,吴错问道:“你跟你哥……长得像吗?” “当然像,我哥只比我大一岁,我俩个头差不多,好多人都以为我们是双胞胎呢!” 那也就是,杨广柱、宋二,以及死去的宋老大,这三人身形相似。 吴错虽不知这条信息有什么用,却暗暗将它记了下来。 两人去看宋二任职保安的区监控。 监控画面显示,4月日案发时段,宋二的确在区内巡逻来着,有一处监控清晰地拍到了他。 吴错又核对了其余四起挑脚筋案发生时宋二的不在场证明。 正如宋二所,他最近十分积极地值着夜班,四晚中有三晚他都在值班,唯一没在值班的那晚,大概是无法安睡吧,案发后十几分钟,他恰好从值班室溜达出来,蹲在值班室门口吸了一根烟。 五起伤害案发生时,他都有不在场证明。再加上宋二左侧眉梢的位置并没有疤痕,已经可以排除其作案嫌疑。 杨广柱的眉梢倒是有一处疤痕,符合嫌疑人特征,难道凶手就是杨广柱本人? 可是根据杨广柱的平生经历,他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打工者,可能有把子力气,但要他身手了得心理素质绝佳,这恐怕不过去。 …… 吴错离开后,明辉继续询问杨广柱。 “您见过这个人吗?”明辉将假大师的照片递给杨广柱。 截至目前,被害的黑车司机、包工头、银行保安、便利店店员均与杨广柱有过节,唯独这位假大师似乎与杨广柱没有任何关系。 杨广柱接过照片看了看。 “不认识。” 但他并没有直接将照片还给明辉,而是犹豫道:“别……有点眼熟……不行,想不起来……” 明辉耐心道:“我给您提个醒儿:东海公园。” “东海公园……”杨广柱若有所思,“哦……他啊!……哈哈,他不是那个骗子吗?” 杨广柱用粗壮的手指抓着照片来回晃了几下,“他是个骗子!俺当时就要揭穿他来着,可惜俺嘴笨,不过他,还差点被他的人打……” “他的人?” “就是跟他学太极的人,太邪乎了,那些人都被洗脑了!他指哪儿,他们就敢打哪儿!他还威胁俺,俺要是敢管闲事,就弄死俺……嘿嘿,不过,俺还是把他戳穿了……” “怎么戳穿的?” “俺不过他,干脆不跟他废话,上去就是一个倒拔垂杨柳,把他大头朝下戳地上了,那叫一个过瘾,要不是怕伤着周围的老头老太,俺还能再使几招……” “等等……”明辉适时打断杨广柱的讲述,斟酌着用词问道:“您的意思是……您也……有些拳脚功夫?” 杨广柱挠了挠头,“嗨,这算什么,俺们村是有名的功夫之乡,五虎断门刀听过吧?前些年还有专家来考察过呢,俺们村是五虎断门刀的……那叫什么来着?……对了,发源地。 俺们村人人都会几招的,不然也对不起发源地这个名头,是吧?” 五虎断门刀…… 明辉有些迷茫,白倒是没少在武侠里看到这种功夫。 不过,五虎断门刀就跟“柳树林村敬老院第一高手”一样,在武侠里就是炮灰级别的,通常活不过500字篇幅。 五虎断门刀发祥地,且不这称号是否有水分,即便是真的,好像……也没什么可骄傲的吧? 白低头摸了摸鼻子,以掩饰因为浮想联翩而开始不严肃不真诚的表情。 两人一时间无从判断杨广柱功夫的深浅,只能让他先回去,并请杨广柱居住地的片区派出所协助盯人。 …… 回市厅的路上,吴错又给闫儒玉打了电话。 这次打通了。 “老吴,我正忙着呢,就不跟你了。” “嘟——嘟——嘟——” “靠!” 他忙什么呢?什么事能让他抛下这么有挑战的案子? 会不会……案子其实很简单,是我太笨?又被他碾压智商了? 吴错揉了揉太阳穴,头痛无比。 回到市厅时,明辉已经联系当地公安局调取了宋老大死亡案件的案宗,并与杨广柱籍贯所在地的有关单位进行了沟通,验证了杨广柱的法。 “杨广柱所在的村子的确被评为五虎断门刀的发祥地,早些年村民还练一些拳脚功夫,近年来年轻后生都出去打工了,村里农家乐倒是开了十几家,有些城里人开车来吃喝,会功夫的就打一趟拳助兴,也算是发展第三产业了。” 明辉将情况汇报,并等着吴错的进一步安排。 吴错看着电脑上宋老大死亡案的案宗道:“今大家都辛苦了,早点下班,回去好好休息吧。” 众人各自回家,吴错却还留在办公室,他决定好好看一看宋老大死亡案的案宗。 还真别,经过一晚上的苦思冥想,第二一早,他终于迎来了灵光乍现的时刻。 那一刻,吴错脑海中仿佛有电流穿过,使他一下子拨开层层叠叠迷雾,找到了暗藏在纷繁复杂的线索和碎片之下的那条主线。 拼图,基本成了! 第一一七章 断脚筋(11) 宋老大死亡案件的案宗内,有一些信息引起了吴错的注意。 根据调查报告记录,宋二在家乡可谓劣迹斑斑,仗着自己上了武校,有些拳脚功夫,整日与地痞无赖混在一起,还当上了地痞头子。 这些地痞大都是未成年人,他们会堵在学校门口,打劫学生的零花钱,还会在网吧里偷东西,有时还干帮人打架平事儿的勾当,因此,宋老二年纪不大,却已经进过三次警局,留下了案底。 宋老大多次管教弟弟,兄弟俩甚至还因此狠狠打过几回架。 宋二不是哥哥的对手,每次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可他已经深陷其中,他喜欢受手下弟追捧的感觉,喜欢用自己的方式挣钱,他再也不想过那种为了几块钱还要跟哥哥精打细算的日子。 况且,如果被哥哥教训一顿就洗手不干改邪归正,那不就成怂包了?手下的混混会怎么看待他? 因为宋二的屡教不改,兄弟俩积怨已久,甚至一度反目为仇。宋二曾扬言要教训他哥哥,把丢了的面子找回来,但他的跟班已经证实,宋二不过是,并没有付诸行动,事实上,私底下他对哥哥还是不错的,有钱了,或者有什么好东西,也会给哥哥留一份儿。 毕竟,两个孩子从相依为命,这份感情不是打个架吵个嘴就能磨灭的。 后来,宋二得罪了当地另一个名叫杜有之的混混头子,对方放出话来,要把宋二千刀万剐。 不久后,宋老大死了,死相奇惨。 宋二当然认为凶手就是杜有之,他在第一时间纠集手下所有人,将杜有之的几名手下打了个半死,幸好警察及时赶到,这才控制住了局面。 可惜,杜有之知道自己背了命案,已经逃走,至今下落不明。 宋二因为聚众斗殴,被刑事拘留了个月,好在对方只是受伤,没死没残,加之对方也是劣迹斑斑,这才没给宋二判重刑。 出来后,宋二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办了退学,再也不跟以前那些混混朋友来往,只身来到京北市打工。 以上一系列的描述让吴错有些恍惚,他没想到,昨见过的宋二——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保安,曾经是条地头蛇。 吴错又翻开对宋老大的尸检报告。 性命:宋老大 性别:男 年龄:19岁 身高:约178 体貌特征:体型精壮,肤色较黑 头发:黑色寸头 死因:股动脉破裂导致的失血性休克死亡。 尸体表面有多达107道伤痕,伤口凌乱,深浅不一,其中一道伤口深入股动脉。 从伤口形态判断,这些伤痕是由同一把刀留下的。 值得注意的是,有些伤痕上并没有生活反应,这样的伤痕是在死后留下的。 连尸体都不肯放过,得有多大的仇? 为避免有人认出死者身份,凶手特意毁坏了死者的指纹、面部,还割去了死者左侧臂。 据宋二回忆,三年前的暑假,杨广柱回村看望宋家哥俩,并带两人坐车进城买衣服,半路发生了车祸,宋老大和杨广柱都受了伤。 宋二则是被宋老大保护着,安然无恙。 那次。宋老大左侧臂骨折,打了钢钉,还有轻微脑震荡,杨广柱也是轻微脑震荡。 宋老大左侧臂骨上的钢钉,亦是辨别死者身份的依据,所以凶手将他的左侧臂割掉并处理,让警方无从寻找。 不过,由于尸体穿着宋老大的衣服,加上宋二的辨认,最终确认,死者正是宋老大。 接下来是对嫌疑人杜有之的描述。 杜有之,外号杜大力,初中辍学后就混迹街头网吧、游戏机厅,后纠集了一批辍学的孩子,拉帮结伙。帮人看过网吧,开过台球厅,台球厅经营不善,最终倒闭。 畏罪潜逃时1岁,身高180,体型精壮,肤色偏黑,留寸头,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处戒指形的纹身,是其与前女友一起纹的,后来两人分手,杜有之洗掉了纹身,因此其左手无名指上有洗纹身留下的伤疤。 吴错看着嫌犯杜有之的照片,陷入了沉思,有几个问题他想不明白。 第一,既然宋二跟杜有之有私仇,他为何不对宋二下手,而是找上了宋老大?难道是认错人了?这也太扯了! 第二,只有近乎癫狂的凶手才会在人死后仍不放过尸体,不断地割伤尸体,这种行为往往是出于激情杀人,而不是积怨已久的预谋杀人,这不符合杜有之的情况。 况且,掩盖尸体特征的行为,明凶手内心是比较冷静的,与近乎癫狂的行凶过程反差巨大,也存在疑点。 第三,宋老大的手臂在三年前受伤,那时宋二与杜有之尚未结仇,双方没有任何交集,杜有之怎么会知道宋老大手臂里有钢钉? 第四,杜有之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处辨识度极高的伤痕,而那具只能凭借衣着和宋二的经验辨认身份的尸体,整个左前臂都没了。 这些疑点汇总在一起,使得吴错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死者真的是宋老大吗?凶手真的是杜有之吗? 可是,杜有之的确是畏罪潜逃了。 吴错收敛心神,又看起了挑脚筋案的案宗,并一一列出迄今为止已知的线索: 其一,凶手身手了得,衣着怪异,每次都是在夜间伤人; 其二,第五起案件中,目击者发现凶手左侧眉梢处有一条伤疤,杨广柱恰好也在同样的位置有一条伤疤; 其三,第五起案件中,目击者发现凶器是玻璃碴,现场不远处发现的沾有受害者血迹的玻璃碴上有三枚指纹,但尚未查到指纹的主人。 其四,五名受害者或多或少地与杨广柱有过节; 其五,杨广柱和宋二都会些拳脚功夫,但是根据调查,在五起凶案发生时,两人都有无法推翻的不在场证明。 吴错深知自己没有闫儒玉那种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能借助笔记。 临近亮,吴错当将所有疑点都整理在本子上时,他终于揪住凌乱线团中的一条绳头。 伤疤!凶手左侧眉梢的伤疤是挑脚筋案的关键! 第一一八章 断脚筋(12) 三人遭遇过同一场车祸,并且,杨广柱和宋老大都有轻微脑震荡,如果杨广柱眉梢的伤疤是车祸时留下的,那宋老大呢?会不会也在同样的位置留下了伤疤? 吴错迫不及待地再次驱车来到宋二工作的区。 宋二正缩在区门口值班室的椅子里,他又值了一个夜班,脸上出了一层油,浑身的烟味,吴错相信,若是他此刻开口话,烟味一定更重。 可他整个人看起来却不太疲惫,甚至还哼着一首劲爆的歌曲。 他显然没料到吴错这么快就又找来了,一时间没能掩饰住脸上惊讶的神色,眼睛还偷偷朝着窗外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吴……吴警官?你来找我?” “是,来找你,我想看看你哥的照片。” “什么?” “你哥的照片,你肯定保存的有吧?” 话时,吴错始终在观察宋二。 所以,虽然宋二极力掩饰着惊恐的神色,却仍没能逃过吴错的眼睛。 他又担忧地瞟了一眼刚刚看过的方向,“你……要我哥的照片干嘛?” “也没什么,”吴错道:“我看了你哥的案宗,发现了一些疑点,或许会对破案有帮助,但是需要一张照片来证实我的想法。” “这……您是京北市的警察,我哥的案子不是在这儿……” “你难道不希望我们在你哥的案子上多投入警力?多少受害人家属都求之不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 “那就让我看看你哥的照片。”吴错打断了宋二。 “没有,我来京北的时候,没带他的照片,手机里也没存。” “那就只能联系案发当地公安局了,去你家能找到你哥的照片吗?” “我家……也没有!”宋二舔了舔嘴唇,“我哥的遗物,全被我处理掉了。” “处理?” 自打吴错一露面,宋二始终没看过他,眼神躲闪明他藏着秘密。 此刻,宋二就正盯着自己攥在一起的手。 “我……烧了,我哥的东西,全烧掉了,”他搓了两下手,继续道:“我想他在那边应该用得到,就全烧了。” “连照片也烧?不留个念想?”吴错步步紧逼。 “我……是我害死了我哥,我要是听他的话,不去当那个混混头子,就不至于得罪杜有之,我哥也就不会被他害死了! 你明白负罪的滋味吗?醒着的时候全是悔恨,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又都是亡者的样子。 我想忘记啊!只有忘了才能重新开始,所以……我烧了所有旧东西,包括我哥的照片。” “明白了,理解。”吴错点头道。 他嘴上这么,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 理解个毛线! “那……杨广柱那儿有你哥的照片吗?总不至于连一样你哥的遗物都没留下吧?” “遗物……我哥比武的奖杯和奖状倒是留下了,可照片……杨大哥那儿应该也没有,我哥很少用手机拍照,留下的照片本来就少。” 吴错点头,沉吟片刻道:“好吧,如果案情有进展,我可能还会来找你。” “随时随时!麻烦您了!” 看吴错有了要走的意思,宋二松了口气,微微拧着的眉毛也有所舒展。 “对了。”刚走出一步的吴错回过身来,宋二刚刚轻松下来的表情再次凝固。 “您还有什么事?”宋二努力做出耐心的样子。 “你哥这里是不是有一道伤疤?”吴错指了指自己的眉梢。 “这……是有一道伤……怎么了?警官,你们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没什么。” 吴错没回市厅,而是开车绕了一圈,并将车停在了隔壁区里一处隐蔽的拐角。 这里恰好能看到宋二的一举一动。 停好车,吴错拨通了金子多的电话。 “组长,你在哪儿呢?今有什么任务?” 金子多已经把自个儿当成了重案一组的人,帮吴错查起线索来干劲十足。 “监听宋二和杨广柱的手机,现在起,我要知道这两人的每一通电话,每一条短信,每一条社交软件消息!” “放心!正在监听。”金子多这边话音刚落,吴错就看到不远处值班室里的宋二将手机贴在了耳边。 与此同时,金子多也道:“有情况!” 只听金子多噼里啪啦地操作了一番,吴错就通过手机听筒听到了宋二的通话内容。 电话是打给杨广柱的,宋二的语气听起来很紧张。 宋二:杨大哥,他们好像发现了! 杨广柱:别急,慢慢。 宋二:那个警察来要我哥的照片!他们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杨广柱沉默了一会儿:不应该……吧…… 又是沉默。 宋二道:他问起我哥眉毛上的疤了,我总觉得不对劲。 杨广柱:那件事……应该是没有漏洞的呀,咱们盘算了那么久……你确定跟你哥有关的一切都被销毁了吗?有没有什么遗漏? 宋二:绝对没有!……杨大哥,要不我还是走吧,我走了,你们就能过正常的生活了…… 杨广柱:现在不是提这个的时候,已经下了那么大工夫,就一定要把你保下来……别在电话里了,我这就去找你。 宋二:好,你快来。 看来两人相当谨慎。 “组长,用不用我过去支援你?”金子多问道。 “不用,你留市厅,盯好两人的手机,让白和明辉来支援我!” 白和明辉是在杨广柱之前赶到的,两人上车与吴错汇合。 “组长,有什么发现?”白问道。 “你们看。”吴错一指宋二所在的方向。 只见杨广柱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赶到。他刚一到,宋二就三步并两步地从值班室里迎了出来。 两人神色凝重地交谈了几句。 宋二似乎想要服杨广柱,杨广柱一直摇头摆手。 “能监听吗?”明辉问道。 吴错摇头,“距离太远,监听设备接收不到,” 几分钟后,两人分别,也不知宋二最终有没有服杨广柱。 “你俩继续盯宋二,我去跟杨广柱,要留意宋二接触过的每个人,尤其是与他面貌、体型相似的人!” 第一一九章 断脚筋(13) 跟踪和伪装是一门学问。吴错记得他上一次跟踪骑自行车的人还是在乡镇派出所实习的时候。 自行车不快不慢的速度导致很难跟踪。 你跑步或者也骑一辆自行车,没有任何遮挡,很容易暴露,你开车吧,汽车慢悠悠跟在自行车屁股后头,不被人发现才怪! 好在,金子多帮了吴错的大忙。 金子多直接将杨广柱的手机定位发给了吴错。 如此一来,吴错可以在杨广柱骑行的路线周边不停地绕路,既不会跟丢,又不会因为车速过慢而使跟踪暴露。 就在吴错停在一处路口等绿灯时,杨广柱也骑着车来到了同一路口。 他心事重重,甚至根本没注意到红灯,直接闯了过去。 一辆黑色轿车急停,发出刺耳的刹车声。 幸好后面接连三辆车的反应都算快,纷纷急停,总算没有发生事故。 “找死啊你!”黑色轿车的司机探出脑袋,冲着杨广柱大骂。 “就是!撞死你白撞!知不知道?!”后面一辆车也开骂。 杨广柱赶紧道歉,扶着自行车后退到等待绿灯的位置。 两名司机这么一骂,周围行人、司机都注意到了杨广柱,他自己却仍是木木的表情,仿佛神游外。 等绿灯亮起时,他反倒犹豫了一下,最后掉头往反方向骑去。 吴错却不能犹豫,一脚油门过了绿灯,在下一个路口掉头,很快就追上了杨广柱。 这次杨广柱骑得很慢,看起来心事更重了。 又跟了约莫半时,跨过了一个城区,定位显示杨广柱停在了一处工地。 路过工地大门口时,吴错眼尖地发现了杨广柱的自行车。 那辆自行车就停在工人的简易宿舍旁边。 吴错停好车,走进工地,随手拎起一个工人放在洗脸池旁的黄色安全帽戴上,手中拿着笔和本子,装作检查施工的样子,却四处寻找着杨广柱的身影。 不见了! 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会去哪儿? 连成一排的简易宿舍中,一扇紧闭的门吸引了吴错的注意。 此刻时间尚早,工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出宿舍开工,一排宿舍门都是开着的。 也难怪,这两持续高温,气温甚至达到了0度,工人夜里睡觉恐怕都是开着门通风的。 也正因为如此,那扇紧闭的门里就透出了些许神秘。 工人宿舍挨着工地院墙,中间大约有半米宽的间隔。这道间隔缝隙里正是偷听的好去处。 吴错毫不犹豫地钻进缝隙,缝隙内堆着不少工程废料,很是难走。吴错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里挪,还得避免弄出声响,好不容易才走到那间关着屋门的宿舍的后窗旁。 好在简易宿舍不过是用一层铁皮板搭建,四处漏风,很利于偷听。 吴错将耳朵贴上铁皮板,很快就听到了交谈声,其中一个声音正是杨广柱的。 杨广柱:二要走,你看这可怎么办?要不把他送到外地躲一阵子? 另一人:现在躲?那不就等于向警察认罪了吗? 杨广柱:那也总比被警察抓了好啊! 沉默了一会儿,另一人道:现在跑了,二就得躲一辈子,走到哪儿都是提心吊胆。我最清楚,那不是人过的日子! 杨广柱深深叹了口气:那怎么办? 另一人:警察都知道些什么?别是你们自乱阵脚吧? 杨广柱再次叹气,接连叹了好几声:不仅是二,我也被警察盯上了,哎!当初我就何必去报复那些人呢?你偏不听,这下我们都要暴露了。 又是沉默。 这时,有人喊道:“宋大!上工了!” 屋内那人大声应道:“知道了!这就来!” 听到“宋大”二字,吴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宋大,宋老大。 宋老大……不是死了吗? 吴错很想跟闫儒玉分享这个消息,可惜…… 屋内两人又开始了谈话。 宋大:要不还是我走吧,只要我消失,警察就拿你们没办法,我……我就是个活证据!我一个人过这种日子就够了,就当是替二赎罪。 杨广柱还是叹气:也好,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宋大:现在!宜早不宜迟。 杨广柱犹豫着:那……你要不要跟二再见一面。 沉默,这次沉默了十几秒钟。 宋大:不见了吧。 杨广柱:还是见一面吧……你一走,他问我要人可怎么办? 宋大的语气变得十分坚决:不见!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跟你们见面,你们也不必找我,就当我死了,杨大哥,麻烦你了,帮我照顾二。 杨广柱只能叹气,他的胸膛里积攒了太多无奈。 宋大:杨大哥,你快走吧,我收拾收拾东西,马上离开。 …… 吴错从缝隙中退出来的时候,杨广柱已经骑车离开,宋大正探出脑袋四处张望,紧接着又关上了简易宿舍的门。 仅看了一眼,吴错刚刚消退的鸡皮疙瘩就又起来了。 那是一张几乎跟宋二一模一样的脸,要他们是双胞胎,也不会有人质疑。 吴错相信,只有有血缘关系的人才能长得如此神似。 毫无疑问,宋大就是宋老大! 宋老大没死! 吴错立即回到停在门口的车上,一边盯着那间简易宿舍,一边掏出手机给市厅打电话请求增援。 这个宋老大身手了得,吴错不确定自己是否是他的对手,不愿打草惊蛇。 可他的电话还没有拨出去,就见车后座上突然坐起来一个人。 维少! 维少手执一把刀,灵活地抖了一个刀花儿,冲吴错伸出另一只手,“手机,交出来。” 吴错不敢磨蹭,老老实实交出手机。 维少娴熟地抠开手机后盖,拔下电池,拆掉手机卡。 “你想干什么?”吴错虽然在跟维少话,注意力却不完全在维少身上,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那间简易宿舍的门,只是间或从后视镜里看一眼维少。 维少指了指吴错目光关注的方向,“抓凶手,还是闫儒玉,你选一个。” “什么意思?” “我请闫儒玉在家喝酒,他喝多了,在我家睡一会儿,可惜,我出门的时候忘了关煤气,”维少看着表道:“哎呀,我已经出来两个多时了,也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看来,去抓凶手,还是去救闫儒玉,你只能选一样了。” 第一二零章 断脚筋(14) “你!这是犯罪!”吴错睚眦欲裂。 “吴警官,言重了,从法律的角度来,顶多算过失。”维少又看了看手表,“你的时间不多了,要知道,一氧化碳中毒会损害大脑,我想,对闫儒玉来,让他变成傻子,还不如死了干净。” 吴错不甘心地最后看了一眼简易宿舍,一咬牙,“你带路!去救老闫!” “就等你这句话。” 发动车子之前,吴错问道:“为什么插手这件案子?” “我答应还宋老大的人情,我向来话算话。” “呵呵,是吗?”闫儒玉拉开后排车门,坐在了维少身旁。 “老闫!”吴错回身,上上下下地打量闫儒玉,确定他一切都好,这才继续道:“你不是被他……” “差点。”闫儒玉点起一根烟大口抽着,似乎很久没抽过烟了,颇有些如饥似渴的意思。 “我要是不假装被他绊住了脚,哪儿能在这儿等到他?”着,闫儒玉从口袋里掏出一粒药丸,“跟我玩这种把戏,维少不怕掉价?” 维少眼中有一丝懊恼闪过,面上却依旧是波澜不惊。 “就算你们两个人,也不是我的对手!” “谁只有我们俩?市厅可不是为我们俩开的。” 两辆警车停在工地门口,六名荷枪实弹的特警下车,迅速包围了那间职工宿舍。 特警破门而入,屋后的窗开着,内却已空空如也。 “跑了!”吴错恶狠狠地看着维少。 维少耸耸肩,故意气他。 闫儒玉又点了一根烟,淡定道:“该拖的时间你拖够了,该还的人情也还了,你还不走?等着我抓你?” 维少一笑,脚底抹油就要走,一边下车一边道:“我保证,以后绝不耽误你们办案。” 闫儒玉撇嘴,晃了晃手中的药丸,“你的信誉值得考量。” 维少一走,吴错的问题排山倒海地袭来。 “老闫,你上哪儿去了?怎么跟这子混在一起?他什么来路?这案子你是不是早有答案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闫儒玉的手机响起,他嘘了一声,示意吴错跟他一起听电话,接通,开免提。 只听明辉激动道:“闫哥,宋二和杨广柱抓到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这边,人跑了。” “啊?” “不要紧,在出城的路上布控,以防嫌疑人逃跑,我们会带着关键物证回去,只要抓住弟弟,哥哥就快了。” 挂了电话,吴错还想继续刚才的问题,闫儒玉却已经拉开车门,一只脚下了车。 “先搜证,回去再跟你细。” 吴错只好提着取证箱,忍着满肚子的疑惑来到那间简易宿舍。 宿舍内除了几张高低床、几个被工人们当桌子用的纸盒箱,就别无他物。 吴错已经领会,闫儒玉所的关键物证就是指纹。 他迅速在门把手、窗框、高低床爬梯处采集了数枚指纹,当明辉赶到,吴错将后续的搜证任务交给了明辉,自己则和闫儒玉一起带着指纹赶回了市厅。 指纹比对结果很快出来了:与挑脚筋案现场玻璃碴上的指纹一致! 面对这一结果,宋二始终沉默不语,杨广柱则痛哭流涕。 这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卸下了老实巴交的伪装,指着宋二道:“没想到啊!你和你哥,恐怕一个也跑不了了!” 宋二的眼眶也是红的,但无论警方问什么,他都是一言不发。 审讯室内,杨广柱讲述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是宋老大先来投靠我的,大概比宋二早4、5个月吧。 他他杀人跑出来的,老家是回不去了。他让我帮着找个活儿,只要单位不看身份证就行,我就托老乡在工地给他找了个工的活。 那时候我忙着问包工头要钱,就差在他家门口支个帐篷了,多亏宋老大有了工钱,我跟他蹭口饭,才熬到了现在。 几个月以后,宋老二也来了,我算着他那个学还有差不多一年才上完,我就问他,咋不上学了?他本来就不爱上学,也不喜欢跟我聊这个,我就想着他俩来了也挺好,我们还能有个照应,也就没再多问。 我虽然资助过他们,但毕竟是个外人,有些事他们兄弟俩未必告诉我的。 后来,欠我工钱的那个包工头脚筋被人挑了,我就觉得不对劲,挑脚筋啊,那是普通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当时我就觉得可能是这兄弟俩干的。 我去问宋老二,他又是发誓又是赌咒地不是他干的,这孩子脾气直,我是知道的,我相信不是他。 我又去问宋老大,宋老大没承认,却也没否认,只是跟我他要走了,临走想为我做点啥,报答我当年救济他们兄弟俩。 你们找我要指纹的时候,我就觉得可能露馅了,哎!……” 对杨广柱的审讯刚刚结束,另一间审讯室里也有了进展,宋老二总算肯开口话了。 “是我干的,跟我哥没关系。”宋老二的法很含糊。 “那就,你都干了什么。”吴错含糊应对,以避免宋老二猜到警方对案件线索的掌握程度。 “那个死人不是我哥,而是杜有之,是我杀了杜有之。 我不是故意的,当时他想打我,都已经把我推到了,我拔出随身带的刀,只是想吓吓他,顶多伤他一下,真没想杀他。 我记得刀在他大腿上扎了一下,血直接喷出来了,跟水管似的,我也吓了一跳,等我反应过来,想帮他止血都不知道该按哪儿,没多会儿他就躺地上不动了。 我摸了摸他的鼻息,没了! 当时我吓坏了,就找了我哥来帮忙。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尸体,无论是埋掉、扔进河里,还是烧了,日后都有可能被发现,而一旦杜有之的尸体被发现,我跟他有过节,肯定会被怀疑。 我既不想坐牢,又害怕东躲西藏的日子。 后来,我哥想了一个办法。 既然大家都知道我跟杜有之有过节,那如果死的是我呢?只要让警方认为死去的人是我,消失的杜有之就成了畏罪潜逃。 恰好杜有之的身高、体型,就连发型都跟我挺像,简直是助我也。 这样一来,我只要换个身份去外地生活,不会有人在意一个死人的。 可是我曾经入过狱,我知道,警方有我的DNA样本,只要做一次检查,警方就会知道那具尸体不是我。 如果我替你死呢?——我哥当时就是这么问我的。” 第一二一章 断脚筋(15) “他替你死?” “是啊,杜有之跟我有过节,所以杀了我哥泄愤,这也得过去,再,我们俩本来就长得像,认错了也有可能。 商量好了对策,就是处理了杜有之的尸体了,我们他身上割了不知多少刀,让尸体看起来受过千刀万剐,就跟杜有之对我放过的狠话一样。 我还砸烂了杜有之的脸,切掉了他手指上指纹部分的肉,这时候我发现他的手指上有伤疤,挺明显的,我怕有人凭这道伤疤确定了杜有之的身份,就把他这根指头割了下来。 割完指头,我哥提醒我,他手臂里也有伤,骨头上还打了钢钉呢,这事他们武术队的老师和队友都知道。 没办法,我们干脆连杜有之的胳膊都割了下来。这下,警察就没法辨认尸体的身份了。 我给尸体换上我哥的衣服,又拿走杜有之随身带着的身份证,用他的身份证买了一张火车票,造成了他畏罪潜逃的假象。 收拾好尸体,我哥悄悄离开老家,来到京北市投靠杨大哥,他走后的第二,我去当地派出所报案,我哥失踪了,还把我和杜有之的矛盾也公开出来,咬死了我哥有的失踪绝不是偶然,很可能被杜有之害了。 失踪案警察当然不会当回事,就是记录一下。 不过,因为杜有之的尸体很快就被发现了,警察根据我描述的我哥的衣帽特征,通知我去认尸,我当然那就是我哥,还咬死凶手肯定是杜有之。 为了让事情看起来更真,我还带着所有弟去跟杜有之的人火拼了一把,那时候杜有之已经死了,他的人群龙无首,被打得挺惨,我也算出了口气。 警察相信了凶手就是杜有之,还在全国发了通缉令,事情很顺利。 从拘留所出来以后,我也来到了京北市,找到杨大哥,却发现他处处受人欺负,我看不过去,就把欺负他的那些人的脚筋都给挑了……” “等等!”吴错紧盯着宋二的眼睛,“挑脚筋的案子……是你做的?” 宋二梗着脖子,“咋了?” 吴错眯了一下眼睛,宋二是个好演员,不能被假象骗了。 他很快确定了审讯方向。 “你总共做了几起案子?” “5起!” “为什么对这5个人下手?他们怎么得罪杨广柱了?” “有一个包工头,欠杨大哥工钱,还有个银行上班的,骂过杨大哥,还差点动手……嗯,还有……”宋二微微仰起脖子,眼睛看着斜上方花板,一边思索一边道:“还有个黑车司机,对!他坑了杨大哥……嗯……还有……嗨!其他的我都不记得了,反正,欺负过杨大哥的人,但凡我知道的,都把脚筋挑了,算是给他们点教训,看他们还敢不敢狗眼看人低。” “不记得?仔细想想。”吴错揪住细节不放。 “警官,真想不起来了,我连杀人都招了,要是能想起来,肯定会啊。” “那你用的什么凶器?” “凶器?……呃……是刀!” “你确定?” “我……呃……” 谎言往往在细节上禁不起推敲,吴错确信,宋二不是挑脚筋案的凶手。 出了审讯室,吴错问闫儒玉道:“宋老大有消息吗?” “还没,再等等,应该快了。”闫儒玉神色很是淡定。 “有这么一个危险人物,你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我……” 闫儒玉刚了一个字而已,白就冲进重案一组办公室,激动道:“宋老大来自首了!杀人案和挑脚筋案都是他做的!全招了!” 闫儒玉指了指白,继续道:“你看,我更担心兄弟俩互相包庇。 挑脚筋案还好,玻璃碴上有宋老大的指纹,可以是铁证,凭这个给宋老大定案没问题,问题是发生在两人老家的杀人案,致杜有之死亡的那一刀究竟是谁捅的?” “你有什么建议?”吴错问道。 “建议?把你发现的线索,还有三人的供词全部移交案发当地公安局,凶手已经替他们抓了,只要他们下功夫审,谎言总会路出马脚,这些你就不必代劳了吧。” “可是……” 闫儒玉将手中案宗递给吴错,“好久没碰到这么有意思的案子了,看看吧,你也会感兴趣的。” “可是宋老二他们……主要是你!怎么能容忍维少在咱们破案的时候胡来?!”吴错终于出了心中不满。 “我还以为你把这事儿忘了。” “怎么可能?!”吴错攥了攥拳头。 闫儒玉摊手,“我能怎么办?那家伙的攻击有多变态,你清楚,知道宋老大跟他有关系之后,我只能跟他周旋,将他对本案的影响降到最。免得咱俩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切!别尽好听的,”吴错翻了个白眼,“你的意思是,你还有功劳了?” “可惜啊,功劳有什么用,别物质奖励,连吴组长的口头表扬都没一句,我看啊,我还是回档案室打游戏混日子吧……” “我靠我没你有功劳啊!”吴错几乎吐血,闫儒玉却已经出了重案一组的门。 走到门口,他又转身指了指桌上的案宗,强调道:“真的,好好看看那个,好不容易有个公费旅游的机会,我可不想错过。” …… 宋家兄弟的案子很快移交给了案发当地的公安局,不久,当地公安局传来破案的反馈,他们进行了DNA比对,确定死者的确是杜有之,而杀死杜有之的凶手,正是宋二。 宋二供述了其杀死杜有之的过程,并协助警方找到了带有其指纹的凶器。 破案的消息传来时,闫儒玉和吴错已经动身去了海边。 吴错只看了闫儒玉格外强调的案宗的第一页,就决定将所有精力投入此案。 他平生从未见过如此离奇的案件。 别没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过。 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但他并没有退缩的想法,相反的,危险更能激发一名优秀刑警的兴趣。 赖头岛,案子就发生在这样一个听起来就让人汗毛一竖的地方。 第一二二章 吞人岛(1) 赖头岛,自然是一座岛。 位于中国领海之内。由于其距离公海很近,终年人迹罕至。 在去到赖头岛之前,闫儒玉查阅了所有与之相关的信息。 关于这座岛的资料少得可怜,无非地图上的一个点。 好在现代化的卫星地图能够还原岛的大致面貌。它的形状——像一只猪腰子——没错,这是闫儒玉的原话。 这种呈凹字形的岛本是船舶的然港湾,可赖头岛周围遍布暗礁,使得船舶难以靠近,这又给它加了一层神秘的屏障。 据,只有当地最有经验的船老大才能将船停进赖头岛。 赖头岛上植被茂密,虽不像热带雨淋那样绿得浓稠粘腻,丛林中却也遍布着种种危险。 岛上陆地面积7平方公里,大约相当于10个足球场,陆地上有山,最高处海拔11米。 年前有一条关于赖头岛的新闻,是四个探险爱好者上岛探险,一人不慎跌落山崖,葬身大海,另外三人驾船经验不足,出岛时触礁了,在岛上苦等了60多,总算被一艘渔船发现,这才获救。 京北市并不直接临海,但离海也不远,赖头岛属于邻市的管辖区域。案件发生在临市,影响极其恶劣,破案时间紧任务重,因此才向京北市借调有经验的刑侦人员。 两人一坐上到临市的车,吴错就问闫儒玉道:“你会游泳吗?” “你不会?”闫儒玉挑挑眉。 “我当然会!”吴错一挺胸脯道:“当年,我可是班里的游泳冠军!” “可是,我听在游泳池里和在海里游,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那是,海里浮力大,理论上更省力,实际上……”吴错停顿了一下组织语言,“危险更多,比方鲨鱼,再就是心理压力会很大,那毕竟是汪洋大海,人在海里太渺了……对了,你究竟会不会游泳?” “出发前去游泳馆找教练学了个狗刨,大概能游泳……嗯,保守来……米吧。” “我靠!不保守呢?” “差不多……嗯……米半?” 吴错将自己砸进座位靠背,一副不想话生无可恋的样子。 “好吧,到了以后你就在船上和岛上呆着,要是有需要下水的活儿,全部我来。” …… 临市某招待所,吴错和闫儒玉刚刚把行李放下,当地公安局长就赶来了。 局长肤色黝黑,看起来50多岁了,戴着一副墨镜,一进屋门就道:“两位京北来的同志?闫儒玉、吴错对吧?叫我水牛就行了,年轻时能游两下子,他们都这么叫我。” 水牛? 两人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自我介绍的局长,也太平易近人了点。 接着,水牛局长又指着自己戴墨镜的眼睛道:“白内障,本来要去做手术,假都请好了,这案子一来,上头压力大啊,哪儿还有看病的份儿。” 闫儒玉接过水牛局长递过来的案宗,还没翻开,水牛局长就又道:“咱们边走边聊?” “行啊,”吴错将装有衣服的背包放下,“去局里吗?” 水牛局长停下已经迈出门的脚步,“上岛。”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看来这位局长是个急性子。 水牛局长笑了一下,解释道:“这个季节,海上气多变,几个时后有风暴。一场大风下来,岛上的现场就留不下什么痕迹了,所以……” 一听这话,两人立即加快了脚步,痕检专业的吴错道:“那就赶紧的,上岛!” 吴错一边快步走,一边对闫儒玉道:“白和明辉后才能到,恐怕要错过这次学习机会了。” 闫儒玉却不以为意,“想学的什么条件下都能学,咱们多拍点照片就是了。” 赶到码头后,水牛局长手搭凉棚踮脚张望一番,指着一处道:“就是那艘船!” 只见码头上船舶少也有数百条,且所有的船都在积极入港,看来风暴就要来了。 两人也不知水牛局长所指的究竟是哪艘船,只能跟着他跑。 跑到一艘渔船前,水牛局长自己先上船,然后又回身来帮闫儒玉和吴错拿东西。 闫儒玉和吴错也急忙登船,两人刚站上甲板,船晃荡了一下,就起航了。 “怎么是渔船?”闫儒玉问道。 水牛局长解释道:“赖头岛附近情况太复杂,临时找不到熟悉的人,只能求助当地有经验的渔民,这船是从渔民那儿租来的,连船,带开船的人,他们出,咱们就负责勘察现场。 哦,对了,船老大就是发现尸体的人,等会儿你们可以跟他聊聊。” 三人正着话,船舱里又出来两个人。 水牛局长介绍道:“这位,肖,我们局的破案能手。” 吴错赶紧伸手跟肖握了一下,“你好,早就听过你。” 肖一笑,年纪不大,眼角的笑纹却极深,可见他是个爱笑的人。 “吴组长?我也听过你,倒卖人体器官那个案子,我们组还学习过。” 水牛局长拍着两人的肩膀笑道:“这次咱们强强联手,一定要早点把案子破了啊!……” 三人聊得热乎,倒是将闫儒玉和另外一人冷落在了一旁。闫儒玉还好,他本就不在乎这些虚礼,一路上都在翻看案宗。 另一人可就受不了了,他直接打断了水牛局长,抱怨道:“太磨叽了!你们也太磨叽了!” 他跺了两下脚,继续道:“现在出海,一头扎进风暴里头!谁也活不了!” 他这么一,水牛局长面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笑着打趣道:“开快点嘛!船老大!让你的船跑到风暴前头!” 船老大却是不依不饶,“哎!哎呦!这时候出海龙王爷要发火的!” 水牛局长沉下脸来,“怎么?收了钱不想干活?你连警察也敢坑?” 船老大还想点什么,水牛局长又道:“做生意这么油,我看你是又想进去了。” 他这么一,船老大就不敢再顶嘴了,只是又跺脚又挠头地嘟囔道:“谁愿意接衙门的生意?还不是你们逼的?” 知道跟水牛局长不通,船老大骂骂咧咧地回了前方的驾驶舱。 “我去看着点儿,免得这孙子耍花招。”水牛局长也跟了上去。 肖对两人道:“那咱们也去船舱休息吧,风暴要来了,得准备一下。” 第一二三章 吞人岛(2) 头一次出海的闫儒玉和吴错根本不知道肖所的“准备”都包括些什么,唯有一切听从安排。 只见肖先将两人的行李捆扎紧,塞进一个被固定在地的木箱,将木箱锁好。 他一边忙活,一边解释道:“赶上风暴船会摇得很厉害,带上来的一切最好都固定住,免得到时候砸伤人。” 安置完行李,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晕船药,“吃点吧,风暴里坐船可能吐得连胆汁都剩不下。” 吴错接过,倒出几粒,丢进嘴里,递给闫儒玉。 闫儒玉却摆了摆手。 “你确定不要?” “吃这东西,伤脑。” “咳咳——” 吴错嘴里的药咽下去一半,闫儒玉这么一,他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一下子脸都憋红了。 “靠!抽烟还伤肺呢!”吴错白了闫儒玉一眼。 闫儒玉往床铺上一坐,打开案宗,冲吴错挥挥手,一副“大爷忙着呢闲话少”的样子。 吴错憋屈地撇了撇嘴。 这一切被一旁的肖看在了眼里,他凑到吴错身旁问道:“这位是……?” 显然,刚刚他以为闫儒玉不过是吴错手下一个人物,不必放眼里,现在却回过味儿来了。至少,他已经看出,吴错可没把闫儒玉当人物。 “闫儒玉,你叫他老闫就行,这家伙孤僻得很,除了案情分析,一也不了几句话,对了……”吴错低声道:“这家伙是个网瘾青年,船上和岛上的没iFi,够他难受的……” “咳咳——”闫儒玉眼皮也不抬道:“老吴,一个房间,悄悄话不好使。” 吴错贼笑一下,故意想气闫儒玉,无奈闫儒玉根本没看他。 过了没一会儿,闫儒玉掏出一根烟来,又递给吴错一根,递给肖时却被拒绝了。 “我不抽烟。”肖笑道,“没事,抽你们的,不用管我。” 他这么一,两人倒不好意思在船舱里吸烟了,干脆来到了甲板上。 “9条人命啊。”吸了一口烟,闫儒玉叹道。 “是啊,这案子麻烦啊!”吴错皱眉道:“赖头岛离公海这么近,万一外籍船只上的人是凶手,杀人后把尸体弄上岛,咱们上哪儿查去?” 闫儒玉也忧虑地揉了揉太阳穴,“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万一真碰上你的那种情况……” 他看了看远处的海平面,“尽人事,听命吧。” 这一看,闫儒玉发现刚刚还艳阳高照的海平面此刻已经是云遮不见日,只有一条阴沉沉的黑线。 他并不懂得如何观察海上的气,却也知道这不是好事儿。 “真要变了。” 话音刚落,船的摇晃幅度明显加大,两名水手和匆匆跑过,船老大跑在两人之后。 与前两个穿着胶鞋的人不同,船老大光着脚,闫儒玉看到,他的脚明显比一般人要厚,脚底有着肉垫似的老茧。十根脚趾章鱼吸盘一般牢牢抓着甲板,因为用力,指关节有些发白。 此时,这双脚正停在两人跟前。 船老大凶狠地对两人吼道:“不要命了?!还不回去?!抽烟!抽烟!等下阎王爷抓你们点烟去!” 两人只得往船舱里跑,即便如此,船老大依旧是骂骂咧咧,什么一看就是两个短命鬼,掉水里魂儿都没人收,总之什么难听什么。 闫儒玉还算淡定,吴错气得握紧了拳头。 船舱里,肖看到了这一幕,两人一进船舱,肖就解释道:“你们还不知道,咱们这个船老大以前有案底——跟人打架,拿鱼叉把人扎成重伤了——就是水牛把他抓进去的,那会儿水牛还只是个重案组组长。 船老大人不坏,就是脾气暴躁了点,不然也不至于伤人了。 再加上跟水牛不对付,刚刚这是把气撒你们身上了,别跟他一般见识。 不过啊,这人有两下子,是个捕鱼的好手,刚出来那会儿在别人船上当帮手,还在远洋捕鱼船上干过,这才几年,自己就买船当了老板,我听啊,今年他们村祭龙王的时候,他就站在渔头后头,那可是不得了的位置,站在那儿的人基本就是渔头的接班人了。 哦,你们还不知道渔头是啥吧,怎么呢……就跟以前的族长差不多,是村里最有威望的人,以前不像现在,有气象单位预告风暴,有法律规定捕鱼期休渔期,全村捕鱼相关的事都得听渔头的,一个好渔头不仅能避免村民在风暴中无谓牺牲,还能带着全村人多多捕鱼,让村民过上好日子。” 肖絮絮叨叨讲这些的时候,船外的几乎黑了下来,有雨点落下,哗哗地浇在甲板上,船身也开始剧烈摇晃。 吴错担忧道:“咱们那位局长,水牛,他不进来躲一躲吗?” 肖道:“没事,他是渔民的儿子,在船上就跟在地上一样。” 吴错依然担心,还打开舱门向外看了看,恰好一个海浪打来,吴错瞬间成了落汤鸡,浑身都淋湿了。要不是肖和闫儒玉及时伸手拉住吴错,他就要跌出船舱了。 肖和闫儒玉也没好到哪儿去,船舱里进了水,两人的的鞋子裤子也都湿了,还被雨水浇了个半透。 风雨呼啸中,隐约传来船老大的叫骂,间或还有水牛的吼声。 三人费力地关好舱门,一向胆大的吴错脸色也有些发白,一屁股坐在地上,扶着床沿道:“老话得没错,欺山不欺水,太可怕了。” 肖亦是心有余悸,“老吴,你可真是个行动派,我慢了一句话,你就把舱门打开了,知道有多危险吗?一个浪把你卷下船,这种风暴里,神仙也救不了你!” 闫儒玉也坐在地上,伸手朝口袋里摸了一下。 “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被海水浸湿了的香烟。 香烟刚刚拆包,只抽了一两根,目测这是闫儒玉带在身边的唯一一包烟。 吴错当然了解闫儒玉离不了烟的臭毛病,难看地笑了笑,算是歉意。 闫儒玉龇了一下牙,诠释了此刻气到想要咬人的心情。 船身剧烈摇晃着,三人只能尽量放低重心,紧紧抓住床沿,吴错问肖道:“这风暴什么时候能过去?咱们这船……受得了吗?” 或许是为了安抚两个初次登船航海的人,肖道:“没事,这种程度一点问题没有,就算风浪再大点,也能扛住。” 龙王似乎很是不给肖面子,他的话音刚落,船身剧烈摇晃了几下,几乎侧翻到了90度,三人的屁股一度离开船舱地面。 紧接着,一声巨响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了甲板上。 船身传来嘎吱一声,仿佛下一秒船就会断裂。 第一二四章 吞人岛(3) 三人吓得喘气都放慢了,也不敢开舱门,只能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外头的动静。 外头有脚丫子啪嗒啪嗒在甲板上跑的声音,有嘶吼声,有雷鸣声,但这所有声音搅和在一起,又仿佛什么都听不清了。 船晃动得更严重了,接近90度的倾斜成了家常便饭,每每如此倾斜,船身就会发出别扭的嘎吱声。 三个浑身紧绷的人很快就有了脱力的感觉,尤其是两条死死攀住床沿的手臂,酸痛得要死。 闫儒玉体力最差,几乎已抓不住床沿,船身再一次倾斜,将他甩在一侧的舱壁上。 “不行……呼哧……这样下去……呼哧……非撞死不可……呼……”话时闫儒玉连气都喘不匀了。 吴错也不知从哪儿扯来一条薄毯子,胡乱在闫儒玉腰上系了一下,自己则扯着毯子一头,以防闫儒玉被甩出去。 “等下他娘的船沉了,咱们都不知道,不行!还是得出去看看!”吴错转向肖,“你呢?” 这家伙早已经吓傻了,过儿好几秒才道:“不……不好吧,外头危险!” 被吴错拽着休息了一会儿,闫儒玉又有了点劲,他伸手从床底摸出一捆缆绳,对吴错道:“绑上!绑上再出去!” 吴错赶忙将缆绳绑腰上,开门,将绳子另一端绑在了舱门外侧把手上。 “你拽好老闫,我出去瞧瞧!”对肖匆匆交代一句,吴错就要出舱门。 还没出去,一个巨浪袭来,海水直接从舱门灌入,吴错瞬间被拍了回来。 仅仅、秒钟,船舱内的水就没到了脖子。 肖倒还好,瞅准时机憋了一口气,双手始终牢牢攀住床沿,坐在原地没动。 闫儒玉可就慌了,手脚乱扑腾,眼看就要呛水,最要命的是,绑在他腰间的毛毯吸饱了水,坠得他根本浮不上来。 这一切,吴错在水里看得真真的。 他自然是手脚并用地奔向闫儒玉,想要帮他一把。 谁知此时船身开始向着反方向倾斜,舱内的海水全部涌出了舱门。 被水这么一冲,吴错和闫儒玉一先一后滚出了舱门。 “老闫!” 吴错拼命将手伸向闫儒玉。 闫儒玉勉强听着声音也伸出了手。 可惜两人只碰到一个指尖,错过了。 吴错脚下一蹬甲板,毫不犹豫地扑向了已经掉在船外的闫儒玉。 海面的浪太大,所谓沧海一粟,别是落入海中的人,就连渔船都在起伏间变得时隐时现。 “老闫——老——” 吴错大声呼喊,可是万千雨点砸在水面的声音使得他都不大能听清自己的声音。 他又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去看水底的情况。 黑。 比更黑,比黑更黑。 水底似乎连通着地狱。 难道……就这样……没救了? 吴错的大脑一片空白。 好在一排巨浪将吴错托起,送向了高处,使他的视野稍微宽阔了些。 一张苍白的挣扎的脸在一处水面闪现了一下。 谢谢地! 吴错从没有游得这么快过,眨眼他已到了那张脸旁。 是闫儒玉! 他托住闫儒玉的上半身,好让他的口鼻探出水面,并凑到他耳边大声道:“老闫!老闫!能听见我话吗?没事把你?” 闫儒玉深吸几口气,微微偏了一下头,“听见了,我是溺水,不是聋了。” 吴错在闫儒玉腰腹部摸了两把,发现薄毯已经掉了,这才放下心来,他将绳子从自己身上解下来,捆在闫儒玉身上,自己则是一手托着闫儒玉一手奋力向着渔船的方向游去。 “要是能活着回去,我一定学游泳。”闫儒玉也扑腾着划水,配合吴错。 吴错苦笑一下算是回应,他已累得连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0米…… 10米…… 米…… 距离渔船越来越近。 船上一名水手发现了落水的两人,伸手接应。 哗—— 巨浪袭来,船身突然倾斜,几乎压在两人身上。 两人齐齐猛吸一口气,沉入了水中。 尽管两人死死搂住对方,以免被水冲散,闫儒玉的头却还是被东西砸中,呛了一口水。 猛撞之下,闫儒玉撒开了抓着吴错的手,不知吴错被海浪冲向了何处。 “老吴没绳子!” 闫儒玉焦急地以手划水,想要探出头来,看看吴错被冲到哪儿去了。 苦咸的海水入眼,生痛,也不知喝了多少海水,这些他已顾不上了。 就在他即将浮出水面的时候,一只大手伸来,死死按住他的头顶,再次将他按进了水中。 呼噜噜—— 大量气泡从闫儒玉口鼻中冒了出来,他拼命拍打那只按在头顶的手,可那手就如一只铁钳。 好在闫儒玉还有着最基本的理智,他掐住了那人手臂上的一点肉,借着整个身体的重量,使劲儿一拧。 那人终于痛得缩了手。 与此同时,闫儒玉只觉得腰间一松,系在腰间的绳子断了。 他冒出水面大口呼吸,终于看清按住自己正是刚刚在船上伸手相救的水手,此刻,那水手也落入了水中。 水手口中叼着一把刀,手里握着被割断的绳子,正麻利地将绳子往自己腰上系。 原来如此,绳子他割断了。 系好绳子,水手目露凶光,朝着拼命抓向绳子的闫儒玉挥动刀子。 咚—— 拳头击中太阳穴的声音。 吴错的拳头,那水手的太阳穴。 那水手翻了几下白眼,眼看着就要沉下去了。 吴错和闫儒玉一手拖住他,一手抓住绳子,拼命向渔船的方向挪去。 “妈的!孙子!”吴错恶狠狠骂道:“这种人渣,扔这儿喂鱼算了!” 他嘴上虽这么,却还是托住水手的脖子,尽量让他的口鼻露在水面以上。 船上又有人发现了落水的三人。 只见水牛局长也和船老大一样光着脚,大声冲三人吼着什么,还奋力冲三人抛出一个绑着绳子的救生圈。 两人奋力扒住救生圈,水牛局长和一名水手奋力拖拽绳子,总算将三人拉上了船。 再次进入船舱,两人再也不会嫌这儿颠簸了,甚至,他们有了一种简直到了堂的感觉。 外面的风暴会不会更大? 船会沉吗? 现在在哪儿? 那个水手哪儿去了? 统统不想了!……只想躺会儿…… 第一二五章 吞人岛(4) 船舱里的地面上还有薄薄一层水,躺在其中,不时有水花拍在脸上,偶有杂物砸到身上,却都被两人忽略不计。 实在是太累了。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似乎了些,又不知过了多久,剧烈摇晃的船身趋于平稳。 闫儒玉是被痒醒的。 被海水浸泡的皮肤明显发白,有点儿疼,还有点痒。 挠了两下之后,痒感迅速扩散,只觉得整个后背都痒得直叫人抓心挠肝。 费了所有力气坐起来,浑身都变得无比沉重。 耳鸣…… 眼花…… 头晕…… 呼吸不畅…… 还有,胃疼。 最后一条格外要命。 大概是因为喝了太多海水吧。 一想起那苦咸的味道,闫儒玉只觉得喉咙发紧,一个没忍住,就呕了出来…… 吴错今共经历了两件惨事。 第一,在风暴中落海; 第二,睁眼的瞬间迎来了闫儒玉的呕吐物。 如果要按照惨烈程度进行排序,那么……大概……排名应该是不分先后的。 吴错只睁了一下眼睛。 闭起眼睛以后,他决定顶着满脸满身闫儒玉吐出的海水思考一会儿人生。 最近干什么坏事了吗? 放人鸽子!老徐好像给我介绍对象来着,约到什么了来着?好像放人家鸽子了…… 任务安排不合理,害得白被人敲昏…… 还有吗?…… 好像……也没什么了…… 卧槽老爷你至于吗? “喂,老吴,你醒了吗?”闫儒玉的声音很,显然是不想“吵醒”吴错。 “不会是挂了吧?”他一边声嘀咕,一边伸出两根手指摸了一会儿吴错脖子上的脉搏。 “跳得挺带劲儿啊,”闫儒玉似乎偷笑了一下,“幸亏,幸亏没醒。” 嘀咕完,他伸手撩了一点地上的海水,想要帮吴错将脸上和身上的呕吐物洗干净。 “你就这么感谢救命恩人的?”吴错突然睁眼。 “哎我去!” 闫儒玉吓得腾楞一下直起腰,手脚并用地向后挪了一大步,讪笑道:“你……刚刚就醒了?” “哎!” 吴错真想一个人静静抽根烟啊。 两人走出船舱,上了甲板,外面已经艳阳高照,海上气还真是多变。 吴错看了一下表,距离登船竟然已经过去了整整7个时。 经过这场风暴,水手们也都显得很疲惫。 有几个水手正用水桶吊上来海水冲身,吴错过去,接过一桶水,自头到脚地浇在身上,将身上的呕吐物冲净。 那几个水手生怕吴错身上的“脏东西”溅自己身上,赶忙往边上躲。 其中一人躲得最快,引起了吴错注意。 四目相对的瞬间,吴错的怒火腾地一下就窜了起来。 正是落水后试图对闫儒玉动刀子的水手! 吴错上前两步揪住那人衣领,拳头直接往脸上招呼。 “孙子!我今儿就替你爹教训你!看你还敢不敢害人!” 这一变故发生得太快,除了闫儒玉,谁也没反应过来。 “别动手啊!老吴!冷静!” 闫儒玉哪儿是吃亏的人,只见他第一个冲上前,嘴上虽这么,手上却是没停,照那人肋骨尖的位置就是几下黑拳。 那人瞬间气短,缩成一团。 自从跟吴错学会这招,闫儒玉还是头一次用,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在众人的拉扯下松了手。 那水手自知理亏,加上闫儒玉和吴错在本可以抛弃他的时候选择了救他,使得他更加没有还手的理由,全程只是躲闪了几下,直被吴错揍得鼻青脸肿。 “干什么?反了?都反了?这艘船上谁是老大?你们都瞎了?” 船老大从驾驶舱出来,看了一眼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水手,转向动手的吴错道:“你动手的?” 吴错梗着脖子不话。 “好!好!” 船老大脱了上衣,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既然事儿发生在船上,咱们就按船上的规矩办!” 吴错尚未话,那挨打的水手却阴森森地先用方言对船老大了一句什么。 那方言闫儒玉和吴错听不懂,水牛局长却听明白了。 水牛局长大怒,撸起袖子也冲向了那水手,口中用方言问候着人家的女性直系亲属,这些倒是全国通用,能听得懂。 闫儒玉和吴错虽听不懂双方的矛盾焦点究竟是何,却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那水手是个背后阴人的主儿,显然是没安好心。 船老大的脸色阴晴不定,眯着一双眼睛盯着吴错。 其余的水手们也流露出不怀好意的样子,手上抄起了木棍、铁片等家伙,看样子只等船老大一声令下,就要对几名刑警下手。 可真是高皇帝远啊。 闫儒玉仰头看了看,要是葬身鱼腹,会有人破得了这桩案子为自己沉冤昭雪吗? 一旁的舱门突然开了。 肖若无其事走出了船舱。 风暴之时这家伙就一直在躲在船舱里,等风暴一些了,闫儒玉和吴错在地上躺着,他则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此时刚睡醒,眼屎还挂着呢。 “终于晴了哈,真不错。”肖一边一边伸了个懒腰。 剑拔弩张的两伙人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并伸展四肢晒太阳的家伙,都懵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要跟人打架? 此类问题从众人脑海中掠过。 唯有闫儒玉注意到,肖冲两人丢来一个狡黠的眼神。 “哎,我身上好痒啊,我跟你俩,泡过海水以后还是用淡水洗一下比较好,不然会长疮的,淡水紧张得话涂点椰子油也行,我带了椰子油,来来来,给你们涂点,要分享的嘛……” 话间,肖一手一个勾住了闫儒玉和吴错的脖子,将两人塞进了船舱,自己也进来,并嘭地一声关上了舱门。 外面甲板上,船老大和水牛局长恶狠狠地对视了几秒。 大概是船老大觉得没意思了,扭头冲围观的六七名水手骂了几句。 水手们悻悻离开,回到自己的岗位。 透过圆窗看到外面的人散去,三人松了一口气,吴错对肖道:“刚才多谢你了,不愧是……” 吴错的话没完,他不确定对方是否喜欢这个流传在外的称号。 “你想机会主义者?”肖笑道:“这形容其实挺贴切的。” 闫儒玉问道:“他们刚才究竟什么呢?” 第一二六章 吞人岛(5) “那个水手,落海以后你俩想害死他。” “靠!”吴错的拳头猛锤了一下床,“孙子!” 闫儒玉却道:“我看,是船老大想找事,船员给他一个借口罢了。” “没错!”肖对闫儒玉竖了一下大拇指,“所以,咱们还是安分些,别去跟这些靠海吃饭的人呛火,毕竟现在是在他们的船上,而且他们人多势众。” 吴错深以为然,点头道:“我会克制。” 又问道:“船上的规矩又是什么?刚才要不是你出来搅局,他们会怎么着?” 肖摇头,“具体的我就不太清楚了,不外乎一些船上的陋习,逼人跳海什么的。汪洋大海就是一片然的墓葬场,以前船老大惩罚被俘的敌人,就是逼他们跳海。” “建国都多少年了?他们还敢这么搞?”吴错很是吃惊。 肖道:“海上高皇帝远,哪儿有什么王法,真被扔海里去,谁知道?” 三人话间,舱门被人敲得啪啪响,有人在外喊道:“吃饭了!吃饭了!” 这么一喊,三人顿觉饿了,赶紧开门出去。 渔船上没有专门吃饭的地方,只见水手们人手一个凉馍馍,一手拿着馍馍,一手提着一条鱼干,就这么站在甲板上啃。 水牛船长也啃着馍馍和鱼干,却是一脸满足,还对从船舱里出来的三人道:“我时候可没少吃这个!” 大概是闻着鱼干的臭味有些反胃,吴错皱着眉,显然很抗拒。 闫儒玉吐得腹内空空,却很快就狼吞虎咽起来。 “老吴,愣着干嘛,快来吃,这东西味儿不错,就跟臭豆腐似的,闻着臭,吃着香。” 闫儒玉这么一,吴错才吃了一口。 果然,不算难吃。 很快,一条鱼一个馍馍就下肚了,吴错还想再要一条鱼时,却被分发食物的水手狠狠退了一把。 “没了!这是下顿的!”水手没好气道。 这个水手很年轻,应该还不到0岁。 与其他的水手不同,与船老大也不同,他穿着格子休闲衬衫,沙滩裤,皮肤虽然也黑,却不是那种经年累月风吹日晒沉积下来的黑,而是近期突然暴晒,晒伤了的那种发红的黑。 他更像是……陆地动物,而不是中年漂泊海上的船家人。 可是,有五名水手对他却很是尊敬,甚至有是他的跟班的意思,其中一个正是被闫儒玉和吴错揍了的水手。 “坤哥别生气,他们不懂规矩。” 又是规矩! 闫儒玉三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水牛局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船老大,船老大则直接将目光别向了它处,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过了一会儿,船老大才道:“食物要省着点吃,巨浪把发动机弄坏了,陆地是回不去了,现在只能凭洋流、风和经验往赖头岛上漂,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对于从未出过海的闫儒玉和吴错,这已经是他们能想象的最坏的情况,但看着船老大自若的神色,两人一时也摸不透,究竟是船老大故意如此以稳定军心,还是眼下不过是问题。 那个被称作坤哥的年轻人道:“从今开始,干活的每两顿饭,两瓶淡水,不干活的只有一顿饭,一瓶淡水。” 这话一出,跟在坤哥身边的五名水手自然是不在乎,他们知道自己绝不会挨饿,船老大身边的两名水手眼中却有怒意。 船老大暗咳一声,制止了想要上前理论的两名水手,打着圆场道:“既然这样,大家都保持体力。” 他又对身后一名水手交代道:“按现在的速度和航向,幸运得话今凌晨就能看到赖头岛。 夜里视野不好,得注意瞭望。” 闫儒玉问道:“要是没能漂到赖头岛呢?接下来怎么办?” 坤哥朝海里吐了一口浓痰,“草!乌鸦嘴!你他娘的就不能盼着点好?” 这回,船老大倒是挺认真地回答了闫儒玉,“那就只能看龙王的心情了,不过……” 他指了指水牛,继续道:“这么大的领导失踪了,搜救的排场肯定比救我们老百姓大多了,嘿嘿,应该漂不了几。” 他这话明显带着挖苦,闫儒玉懒得跟他理论,继续道:“能到赖头岛的希望有多大?” “那你得去问龙王。” 吃完东西,三人不想回到狭的船舱了,索性围在船舷一侧看水牛局长钓鱼。 也不知他从船上哪里找来的鱼钩和鱼线,还弄到两只海虾,将虾肉剥出来做了鱼饵。 鱼饵入水,水牛局长干脆往甲板上一坐,对闫儒玉和吴错道:“其实这次你们不上岛也行,因为尸体已经运回来了,现场提取过物证,也拍了大量照片。可是,就在前,又出事了。” 水牛局长和肖对视一眼,肖低声道:“我们第二批上岛的人,失踪了!” “什么?!”吴错惊讶得几乎站了起来。 “第二批上岛的包括两名重案组的成员——也是我的组员,还有两人搭乘的一艘隶属海警部门的船,船长和船员也全部失联。” 水牛局长道:“这件事影响太大,上头封锁了消息,现在我们的所有调查都是秘密进行的。” “都租渔船了,还秘密?我看啊,等船老大逼着咱们跳海的时候,什么秘密都保不住。”吴错显然还对船上的规矩耿耿于怀。 “他不会,这个人我了解,”水牛局长话时很是笃定,“况且,这次也不是我找的他,而是他求我雇他的船。” 水牛局长注意到周围没人了,才对两人出这些情况。这句话时他将声音压得很低,语速至少快了一倍,完,他又故意大声道:“怎么样?你们敢不敢赌?我今准能钓上鱼来!” 闫儒玉立马配合道:“有什么不能赌的?你要是钓上来鱼,回去我请你吃一个礼拜饭,顿顿有红烧肉!” “好!钓不上来我请你!吴警官,你呢?不加点注吗?”水牛再次压低声音,似乎在什么劝吴错加大堵住的话。 “记住,船老大没有恶意,还有,别在船舱里谈论案……” 吴错突然大声道:“我加注!水牛局长,你要是能钓上鱼,我这月的工资都归你!” 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响起,“挺有意思,要不我也跟局长赌一赌,局长看得上我们这些人物吗?” 是坤哥! 第一二七章 吞人岛(6) 水牛局长做了个请的手势。 坤哥不客气道:“赌钱有什么意思,咱们玩点刺激的。” “比方……”坤哥突然从后腰抽出一把鲨齿刀。 噌—— 白光闪过,刀恰好插在按在甲板上的水牛局长的手指缝中间。 无论往左右哪边偏个半厘米,刀子都会扎到肉。 “不如,咱们赌一只手,你钓上鱼,我的手给你,钓不上来,我砍了你的手,局长敢吗?” 这个坤哥的言行之中既有纨绔子弟的荒唐,又有山野边陲孩子的粗狂,还有些许……邪魅?闫儒玉摇摇头,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我要你的手有什么用?”水牛局长摇头,“不赌。” “局长大人不敢赌啊!” “就是!没劲!” …… 坤哥身后的水手一致吐槽,坤哥不答话,只是冲局长挑挑眉,那意思是:嘿,你真怂了。 水牛局长微微一笑,开始收线。 他不收线时还看不出来,一收线众人这才注意到鱼线绷紧了。 难道钓上鱼了? 坤哥和水手们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线收得并不太费劲,因为鱼不算大。 巴掌大的一条鱼,嘴巴一张一合,看起来很是可怜,品种得话……反正闫儒玉和吴错肯定没见过。 “本来想等你们走了再拉上来,偷偷放了就得了,太,免得受你们挤兑。” 水牛局长话很是谦虚,却四两拨千金。 坤哥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等坤哥走远了,四个心有余悸的人才松了口气。 水牛局长投来询问的眼神,闫儒玉和吴错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刚才的话都记住了,四人又谈笑了一会儿,水牛局长和肖先回到船舱。 吴错拽了一下也要回船舱的闫儒玉,低声问道:“水牛刚刚没完的话是什么来着?” “船老大是好人,还有,别在船舱里谈论案子。” “怕窃听?这我理解,可是船老大是好人……这……我可真没觉得。” “不能光看表象。” “哦,”吴错点头,继续道:“我怎么总觉得,这回出来处处都透着诡异?我看船老大跟水牛局长关系不一般,还有那个什么坤哥,他又是什么身份?奇怪,太奇怪了。” 闫儒玉一笑,“咱们就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只管查案子。” 吴错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色暗了下来,两人的肚子咕噜噜叫着。 “回去吧,咱们得尽量多睡觉,保存体力。” “嗯。” 两人还未回到船舱,只听船头一人喊道:“鬼遮眼!碰上鬼遮眼了!” “什么鬼?”闫儒玉问道。 “什么眼?”吴错问道。 不久,两人就明白了鬼遮眼的意思。 那似乎是一种雾气,却又跟以往见过的雾气完全不同。 雾气的颜色是黑的,它将空、水面搅为一体,就连船头驾驶室里的灯光都被它完全遮住了,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鬼遮眼。就像被鬼捂住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两人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盲了。 闫儒玉一手抓住船舷的栏杆,一手抓住吴错。 “老……老吴?”他紧张得声音都变了。 吴错在闫儒玉手腕上捏了一下,“舱门就在10点钟方位,只管跟着我走。” 完,他便拉着闫儒玉向前摸索着走去。 只听船头方向传来船老大的叫骂声。 “我就这活儿不能接,水牛还非要逼我……出门没拜龙王,这下可好,连命都要搭上了……当官的不是东西啊!不拿我们的命当回事儿啊……” 他一出声,闫儒玉和吴错多少有些分心,吴错晃了晃脑袋集中精力。 “老吴!” 闫儒玉突然爆喝一声,使劲拽了吴错一把。 吴错眼瞅着面前的黑雾似乎被什么东西搅动了一下,紧接着,一把刀就向着他的脑袋招呼了过来。 闫儒玉这一拽,他才堪堪躲过。 “草!” 后退滚地的同时,吴错一个扫堂腿,还真让他踹到了个东西! 只听有人闷哼一声,接着甲板上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很轻,离得太近,仅凭声音甚至没法分辨那人究竟是冲上来了还是跑走了。 吴错只能凭借格斗经验拽着闫儒玉向后滚了一圈。 嘡—— 刀砍在吴错刚刚所在的位置,在甲板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记。 接连两次死里逃生,彻底激发了吴错的斗志。 对方招招都是死手,这是摆明要杀自己,那还客气什么? 吴错趁着对方尚未将刀收回,手脚并用地跃起,扑向了那只握刀的手。 闫儒玉一边戒备地看着周围,一边抬腿踹向……估摸是对方裤裆的位置。 自从10岁那年目睹吴错用这一招收拾了孤儿院里欺负人的孩子王,闫儒玉跟人打架就只用这一招。 但凡中招,轻则剧痛难忍,重则断子绝孙,反正,保管有效。 他还专门研究过,以怎样的角度,踢中怎样的位置,可以保证疼痛最大而伤害最。 因此没少遭吴错笑话。 “老闫,你就不能正儿八经学几招吗?拜我为师吧,擒拿、防身、散打……师傅绝对倾囊相授,怎么样?” “不。” “我靠,要不要拒绝得这么干脆?我很没面子啊!”吴错夸张地感叹。 闫儒玉却十分淡定,“你看武侠里的高手,越厉害的招法越少,往往一剑就搞定了。哪个武林第一高手练的是’一百七二路棍法’,或者’散打加拳击加鬼头大刀四十招’的……听着就弱爆了好吗?我这叫一招鲜吃遍。” 此刻,苦于看不到对手的吴错突然觉得闫儒玉得挺有道理,他心中隐隐希望闫儒玉的绝招真的能一招决定战况。 吴错先握住了那只拿着刀的手。 确切地,他握住了一条手腕。 滑!太滑了!这他娘的什么鬼?!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不是那种皮肤自然的光滑感,而是一种黏腻腻的油滑,仿佛对方身上涂了一层油。 “我靠!是人吗?!” 根本抓不住,几乎是瞬间脱手。 那人反倒凭此认准了吴错的方位,不退反进,刀尖距离吴错的肚皮仅剩不足5厘米。 “嘿!” 闫儒玉这一脚可真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去死吧!” “嗷——” 对方一声惨叫,声音都变得尖细了,紧接着就是有人倒在甲板上打滚的声音 哐啷啷—— 刀子也掉在了甲板上。 闫儒玉循声先摸到了刀子,紧紧抓在手上,防备更多危险,吴错则去抓那倒地的人。 怎奈那人浑身几乎都是裸着的,且身上涂满了油,滑得要命,根本擒不住。 那人一看落了下风,也顾不得疼了,扭动几下挣脱,飞快逃跑。 吴错还想去追,却被闫儒玉拦了下来,“别去!兴许有同伙!” 第一二八章 吞人岛(7) “吴!闫!什么情况,你俩没事吧?”水牛局长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两人赶忙循声摸去,总算进了船舱。 四人所住的船舱里没有灯,点着一根昏暗的蜡烛,舱门打开时有雾气进来,几乎要将微弱的烛光吞没。 “这黑雾……什么情况啊?”一进船舱,吴错就问道。 水牛局长道:“鬼遮眼,没人能解释这东西是怎么出现的……我时候也遇见过一次,就一次,没想到今又碰见,真是邪门了。” “这雾多久能散?”闫儒玉也有些焦急。 如果真如船老大所,他们将在凌晨时分——也就是现在靠近赖头岛,那在如此浓重的黑雾中,即便赖头岛近在咫尺,他们恐怕都发现不了。 水牛局长皱眉闭目回忆道:“时候碰见鬼遮眼那次,我爸把我藏在船舱里,就跟现在差不多,感觉上好像过了很久黑雾才散去,但实际上……现在想来应该没多久,对一个孩儿来,独自等待的时间就算只有5分钟,也长得无法忍受吧。 后来,我也跟人打听过鬼遮眼。 一种法是龙王请客。龙王是神仙,他的朋友当然也都是神仙,来往时不能随随便便露出真面目。为了不让海民看见这些神仙,虾兵蟹将放出黑雾阻挡视线。所以,遇见鬼遮眼的时候,渔民不能下网捕鱼,还得在船头跪拜,恭送各路神仙。 要是哪家渔船撒网捕鱼,抓走了龙王身边的虾兵蟹将,或者冲撞了神仙,会遭报应的。 另一种法是这片海里发生过多人横死的事件,比方大型海难,或者有渔船遭遇海上强盗。冤魂想要投胎,就把怨气化为黑雾,拖住过往的船只,据曾经发生过船只在黑雾里失踪的情况。” 船只失踪?百慕大? 这是闫儒玉唯一能够想到的。 刑侦工作使他坚信所有不合理的现象背后,终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同时他又明白,世上很多现象尚不是人类现有的知识能够解释的。 有人将人类的知识分为四个等级。 最低等的是科学。什么是科学?就是人类已经掌握和可以解释的东西。 科学之上是哲学,哲学不是针对某件事的解释,而是一种方法、主张,所涵盖和包罗比科学更广泛。 哲学之上是神学,就是人类还没法解释的事儿,统统是神鬼所为,是意。 神学之上,还有玄学,玄之又玄,能参透一两重玄机的,已经是高人。 闫儒玉不知鬼遮眼究竟属于哪个等级,反正这次出门碰到怪事太多,已经有种虱子多了不怕痒的感觉。 “还是想想看,万一错过了赖头岛,又等不到救援,咱们该怎么办吧。” “海里吃的东西有得是,这不用愁,可要是船上淡水不足就麻烦了,还有,船没动力,再碰上一次风暴,肯定得完蛋,这些还不是最麻烦的……”水牛局长扫视一圈,依次与三人目光相交。 “最可怕的,是人心。” 这话令在场三人心思都凝重起来。 吴错第一个打破僵局,他爬上床,躺下,对众人道:“睡觉,咱们得保存体力,另外,防人之心不可无,轮流守夜吧,时一班,我值第一班。” 闫儒玉也翻身上床,“我值第二班,你时后喊我。” “那我值第三班。”肖道,“局长你在风暴里累得够呛,多睡会儿吧,你的我替你值了。” 闫儒玉本是睡不着的,他任由今的怪事走马灯似的从脑海中转过。 从船老大,到坤哥,再到显然是有所隐瞒的水牛局长和肖。 从风暴落水,到水中想要使坏的水手,再到黑色浓雾里偷袭的人。 这一切,究竟有什么联系? 对了!那把刀! 刀就在闫儒玉的袖子里,此刻已被他取了出来。 刀身一侧是锋利的刀刃,另一侧则是牙齿一般的勾刺。 鲨齿刀! 据若是被这种刀子捅中腹部,肠子都会被勾刺带出来。 恰好坤哥也有一把鲨齿刀。 浓雾中偷袭的人,会是他吗? 不,他要更年轻气盛一些,而刺杀和暗算是个需要耐心的活计,不会是他。 是他手下的水手? 闫儒玉想起了那个在海涛汹涌中割断了连接自己和渔船的绳子,还试图刺伤自己的水手。 他被吴错揍了个鼻青脸肿,想要报复吗?还是被坤哥指使? 会是他吗? …… 唉!要是有根烟就好了…… 缓缓摇晃的床令闫儒玉的思绪也混沌起来,他终于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闫儒玉被吴错晃醒了。 “该我守夜了?”闫儒玉迷迷糊糊地问道。 他舔了舔嘴唇,大半没喝水,嘴唇有些干裂。 “嘘,听!”吴错的声音不大,这反倒让闫儒玉警觉起来。 他屏气凝神地细心听着动静。 首先听到的是水牛局长的鼾声,他应该是累坏了,鼾声又沉又响,睡得很香。 然后是船舱外既不急促也不凌乱的脚步声,还有人话的声音。 “快看!亮光!” “鬼遮眼过去了!过去了!太好了!” “是啊是啊!雾气好像散开了。” “可是,那亮光是什么?……” 闫儒玉和吴错下床,透过圆窗向外看。 果然,水手们所指的地方有一点白色的亮光。 那白光上下摇摆,鬼火一般,很是诡异。 黑色的浓雾果然渐渐散开了,白光所在的方向逐渐露出了一艘船的轮廓。 白光正是船上驾驶室里的灯光。 难道已经……得救了? 运气也太好了吧!每个人心中都有希望闪过。 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狡黠的月光照得海面波光粼粼,众人看清了,那船身上写着大大的“海警”二字。 海警?这回真得救了! 两艘船离得很近,目测不过百米距离。 船老大用船上的扩音器向对方喊话,又亮起船上的所有灯,对方却毫无反应。 船老大拿出望远镜朝着那艘渔船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难看。 “遇见鬼船了!” 鬼船,并不是有鬼的船,而是终年在海上随波逐流的空船,没人知道船上的人都去了哪儿,是死是活。 航海史上最著名的鬼船要数“玛丽·西莱斯特”号。 这艘船187年被人发现,当时,船上的货物和值钱的东西都在,还有足够的食品和饮用水,但一个人影都没有,所有合理的解释都被排除了。 最后,人们只能幻想船上的人是“被外星人绑架了”或“遭遇了大海怪的袭击”。 这个现象就像闹鬼了似的,所以这种无人船舶被称为鬼船。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了一眼,凭眼神交换着彼此的想法。 这艘船很新,远不像想象中的鬼船那么斑驳破旧,而据水牛局长,有两名刑警、一艘海警船只,以及船上的海员全部失踪了。 这……很可能就是那艘失踪的船! 第一二九章 吞人岛(8) 两人交换眼神时,肖也醒了。 他也凑到圆窗前向外张望。 这一看,整个人都是一激灵。 “局长!局长!” 熟睡的局长几乎是被肖一把拽到圆窗前的。 “这……这……” 局长看见这艘船,困意全无,满脸的惊讶。 闫儒玉和吴错递给水牛局长询问的目光,意思是这艘就是失踪的船吗? 水牛局长微微点了点头。 “出去看看吧,船老大那是鬼船。” 水牛局长和肖均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鬼船……恐怕,失踪的几人生还的可能性不大了。 此刻,所有水手都聚在了船身一侧,一边对那鬼船评头论足,一边等待船老大的决定。 “登船!” 要么不管那鬼船,继续漂泊,将全部希望寄于救援,要么过去看看那船还能不能启动,即便船坏了,搬些吃的用的过来,总不会是亏本买卖。 这个决定并不难。 很快,跟在船老大身旁的两名水手就将皮筏子放下了水。 一名水手顺势跳上了皮筏子,就在船老大也要挑上皮筏子时,坤哥却伸手见他挡住了。 “这点事,船老大就不必亲力亲为了吧,万一出点什么事儿,伤了死了就麻烦了,一船人可都指望着你呢。” 谁都能看出,坤少是怕万一那船能启动,船老大带着手下独自离开,这里有航海经验,能够将驾船将众人带回陆地的只有船老大一人。 船老大脸上有了怒色,却是敢怒不敢言。 坤哥压根不再看他,直接转向四名刑警,手指一点道:“你们俩过去。” 他点的两人恰好是闫儒玉和吴错。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坤哥身后的跟班推了闫儒玉一把。 水牛局长上前道:“我替他!他不会游泳!” “不会游泳?哼哼!”那名被吴错揍了的水手阴阳怪气道:“那还敢上船?送死来的?” “我去。”闫儒玉慢慢下到了皮筏子上。 等吴错也上了皮筏子,坤哥指着水牛和肖道:“还有两个刑警在我们手上,我警告你们,敢耍花招我们的同伴就死定了!” 四人对望一眼,均是让对方放心的眼神。 水手划桨,皮筏子慢慢靠近了鬼船。 不知是不是被诡异的氛围感染,越是靠近,吴错就越觉得寒冷,甚至打了个寒颤。 他没话找话地冲那水手道:“兄弟,怎么称呼?” “叫我大副就行,我跟船老大的时间最长,船老大器重我,别人就都这么叫我。” 大副看起来是个挺好话的中年人,吴错这么一问,他就打开了话匣子。 “一看你们就是头一次出海,我没错吧?……咱们肯定已经过了赖头岛了,再往前,想碰见海岛是没指望了……等会儿上了船,我先检查发动机,还有其它设备,你俩主要检查船舱,清点一下吃的用的,万一这船不行了,咱们得把东西带走……” 在他的唠叨声中,皮筏子终于挨上了鬼船。 大副抛出一根绳子,绳子恰好在船舷栏杆上饶了一下,耷了下来。 “我先上!” 吴错手抓绳子,脚蹬船身,几下就上了甲板。 “船上没人!老闫,上!” 闫儒玉比吴错慢了不少,终于在两人的帮助下也登上了船。 大副的身手也不错,上船后他将绳子捆在船舷栏杆上,绳子的另一端连着皮筏子,以免皮筏子漂走。 “我去检查发动机!” 简单交代一声,大副便钻到了船身最底层,那正是发动机所在的位置。 吴错正要打开船舱,却被闫儒玉拽了一把。 “先去检查驾驶室!” 驾驶室内的灯还亮着,给人一种船长和船员随时可能进来的感觉。 有着各种按钮、旋钮、仪表盘的控制台上看起来很干净,除了一个文件夹,其上别无他物。 闫儒玉翻开文件夹,一支圆珠笔先滚到了控制台上。 那是一个内带夹子的文件夹,夹子里有一沓类似航行日志的东西,可惜上面只有一行行的数字,看起来像是坐标,一个汉字都没有,实在看不出什么线索。 吴错不甘心地一页页翻过,其中的一张纸边缘处的一点红色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是直接滴落或喷溅的红色,而像是从上层的纸上渗下来的一点点红色液体,在晾干之前还被抹了一下。 吴错将那一页纸凑到灯下仔细看,还凑上鼻子闻了闻。 “你属警犬的?” 闫儒玉直接掰开夹子,将那一页纸取出,叠起,收进口袋。 “赶紧检查别的地方。” “得嘞。” 很快,控制台下方与驾驶室地面接触的缝隙里,一处颜色不同再次吸引了吴错的注意。 “老闫!看这儿!” 两人一同趴跪在地,吴错将自己的衬衣下摆塞进缝隙内,使劲儿蹭了几下。 衬衣下摆上被染上了一道深红,有淡淡的腥味。 是血! 沿着缝隙一路找来,竟然还有多达处有血迹的地方。 “有人在这儿被杀,而且……现场被清理过,这艘鬼船是凶手伪装出来的!”出这些话时,闫儒玉自己都觉得后背发凉,这应该是他来过的最诡异的犯罪现场。 他走出驾驶室,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只要识破这不过是一个犯罪现场,而不是什么鬼船,不就好办了吗? “走吧,检查船舱去。”吴错道。 “这就来。” 船舱和所有的鬼船一样,整齐有序。 两名失踪刑警的背包都还在,其内有一些换洗衣物,其中一张床上还扣着一本阿加莎的推理。 令闫儒玉开心的是,在一个背包内找到一盒烟,还有一只打火机。 “哈哈!” 闫儒玉突然手舞足蹈的一笑,先把吴错吓了一跳。 “我靠!老闫!你疯了?!” 闫儒玉哪儿还顾得上吴错的挖苦,点起一根烟来狠狠吸了一口。 这一口恨不得将一根烟整个抽完。 “来一根!” 闫儒玉扔给吴错一根烟,给他点上。 “终于!……终于!……”闫儒玉长叹几声,又点起一根烟。 待他三下两下吸完了第二根烟,才道:“你没觉得这儿缺了点什么吗?” “缺……什么?” “他们是刑警,这次乘船出海是为了办案,怎么可能不带案宗。” “案宗不见了!有人拿走了案宗!”吴错恍然大悟,“可是,为什么?” 闫儒玉打开舱门,“现在还不好,总之,有人不想让他们再查出去了,也不希望他们已经查到的线索被发现……这儿没什么可查的了,还是去检查其它船舱吧。” 在水手们休息的船舱中也发现了一处十分隐蔽的血迹,除此以外并无其它,倒是货仓里有了一些新的发现。 这艘船的货仓很,里面的货物也少得可怜,不过是海警官兵的速热食物、淡水,以及一些救生器具。 货仓大约有10平米,这些东西统统堆放在货仓最靠里的位置。 堆放并不为过,因为那些东西的确相当凌乱。 “海警不应该这么邋遢吧?”闫儒玉问道。 “绝对不应该!”吴错指着地上的痕迹道:“这两个盛放淡水的大桶有被拖拽的痕迹,而且痕迹很新,它们是从门口被推到里面去的。” 吴错上前使劲儿推了几下大桶,大桶纹丝不动。 “这么沉,谁没事儿推着它玩儿?挪动这东西肯定有原因!” “给别的东西腾地方!”闫儒玉道:“就在咱们站的地方,应该曾经存放过别的东西,为了存放这些东西,大桶才被推到了里头,可现在这些东西不见了……会是什么呢?” 两人正琢磨着,身后突然传来咣当一声。 舱门关上了! 紧接着是啪嗒啪嗒的上锁声,有人从外面锁住了舱门! 第一三十章 吞人岛(9) “谁!” 吴错几乎是整个人扑到门上,却还是晚了一步,门被锁上了。 “大副!大副!开门!”吴错使劲儿捶着门。 闫儒玉却是冷静地站在一旁,“别喊了,他既然把咱们锁住,就不会轻易开门,问题是,他要干什么?” 很快,两人就有了答案。 发动机的声音响起,船启动了。 “他这是……要丢下其他人!”吴错焦急地猛锤舱门,“停下!快停下!他们会死的!” 他们会死,而最先死的恐怕就是水牛和肖。 不难想象,气急败坏的坤哥等人会如何对待他们。 闫儒玉的额头上也瞬间冒出了一层汗。 吴错对着舱门猛踹了几脚,腿都麻了,舱门却纹丝不动。 那是船上常见的密闭性很好的厚铁门,跟千斤闸似的,在外面锁住,里面根本打不开。 闫儒玉打一开始就没去关注舱门,而是将堆放在地上的货物挪开。 “这儿!”闫儒玉喊道,“这儿有出口!” 果然,货物挪开后,下方地上出现了一块活动的船板。 船板上镶着拉手,拉手平放在一处拳头大的凹糟内,与地板齐平,不影响上方摆放东西。 吴错将拉手抠出来,使劲儿一提,那活动的船板就被提了上来。 “神了!老闫!”夸赞完,他又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儿有暗门?” “只是觉得,紧急情况下万一有人被锁在船舱里,总要给人留一条活路。” 闫儒玉解释的时候,吴错将脑袋探了下去。 “你听见了吧?真吵啊!好像是机械室,太黑了,我先下去,没问题了你再下。” 着吴错就顺着连通上下的铁梯爬了下去。 当他下到仅露半个脑袋的时候,他的视线几乎与货仓的地面平行。 “老闫,那是什么?”他指着水桶后一处犄角旮旯的地方问道。 闫儒玉向他所指的地方看去,还真发现了水桶与舱壁夹缝里的一个东西。 白色,光泽温润。 一块瓷器碎片! 碎片上挺脏,闫儒玉用手擦了擦,可那些泥垢一般的东西纹丝不动,完全没擦掉。 船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两人顾不得多想,闫儒玉将瓷器碎片装进口袋,也沿着梯子下到了下方的船舱。 下方船舱里,有机器正在运转,发出轰鸣声。 “这是发动机吧?” “可能。” 两个机械白痴不想在噪音中久留,迅速到了门口。 好在,这舱门并没有锁住。 吴错将舱门打开一条缝,向外看了看。 “没人。”他又是第一个出了舱门。 确定没有危险,才向闫儒玉招了招手,示意他出来。 闫儒玉深知自己身手不行,一切听从吴错指挥。 舱门外是一条短短的走廊,走廊尽头有楼梯,两人顺着楼梯上到甲板。 海风不,船正在快速前进,渔船已经成了海面上的一个光点。 看来,大副是真的要独自逃命了。 吴错在心里呸了一声,还什么船老大的心腹,跟船老大时间最久,亏你丫得出口! 距离驾驶室最多10米了,驾驶室的门开着,大副就在里面。 吴错打出一个“我上,你留下”的手势,就冲向了驾驶室。 闫儒玉略一思忖,掏出从偷袭者手中抢来的鲨齿刀,也冲了上去。 嘭—— 闫儒玉冲进驾驶室时,吴错和大副已经滚在了地上。 两人相互掐着脖子,谁也不示弱。 “回去!掉头回去!”吴错大喊。 “不行!会死的!”大副也扯着脖子,喊得声嘶力竭。 吴错飞起一脚,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大副踹到一旁,翻身起来,照着大副脸上就是左右开弓的两拳,直将大副揍得口中淌血。 “回去!”吴错大吼。 一想到离开时坤哥那阴测测的表情,吴错心里就七上八下。 他们对水牛和肖下手了吗?一定要撑住啊! 大副抬左臂,挡住了吴错的又一拳,啐了一口血水,红着眼睛大吼一声,一记右勾拳直接砸向吴错的太阳穴。 太阳穴是要害之处,一旦被打中,轻则昏迷,重则有生命危险。 吴错不敢怠慢,后弯腰,险险躲过一拳。 可如此一来他前心大开,更加被动。 大副瞅准机会,掏出口袋里的弹簧刀。 噌—— 弹簧刀弹开。 嗖—— 刀子直刺向吴错左胸口。 “靠!” 吴错伸手去抓大副的手腕,一抓,一扭,刀子就被他抢了过来。 大副还想反抗,脖子上的一抹凉让他立刻老实了。 是闫儒玉手中的鲨齿刀! “会死的!”他大声道:“你们都看到了,坤哥是什么人?!回去早晚要死!” “不回去,你现在就得死!”闫儒玉深知此刻不是讲道理的时候,手中的鲨齿刀又向下压了压。 “你们不会杀我的,你们是警察!”大副的话十分笃定。 “警察上了船,也得按船上的规矩办事!” 闫儒玉手起刀落,大副手臂上多了一条不深不浅的口子。 吴错则一把拎起大副,将他推出驾驶室,按在船舷边。 “以前看动物世界,听鲨鱼嗜血,一滴血就能引来十公里外的鲨鱼,今咱们看看是真是假!” 两人一人按住大副上身,一人抬腿,作势就要把他扔进海里。 “你们干什么?!放手!放开我!”大副拼命挣扎,吓得脸都白了。 闫儒玉沉下声音道:“警察是不杀人,但你自己不心掉下海喂了鲨鱼,可怪不得我们!” 大副整个人挂在了船外,一只手死死扒住船舷的栏杆,另一只手则被吴错和闫儒玉抓住。脚乱蹬,想要找一个着力点,怎奈船速太快,将他甩得根本使不上劲儿。 “不跟丫耗了!老吴!我数三声,咱们一块撒手!”闫儒玉故意大声喊道。 “赶紧的!”吴错配合。 “一!” 大副的眼珠转了两下,似乎还在想着对策,远处渔船上的灯光只剩下一星半点了。 “二!” “卧槽!鲨鱼来了!” 闫儒玉喊出第二个数字的同时,吴错胡乱朝着海面一指。 这一下,大副真害怕了,裤裆湿了一片,也不知是被水花打湿了,还是吓尿了了。 “回去!听你们的!回去!”他大声喊道,“让我上去!” 第一三一章 吞人岛(10) 被拉上来的时候,大副直接跪在了地上,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 闫儒玉和吴错哪儿顾得上这些,连拉带拽将他弄进了驾驶室。 “调头!赶紧的!” 大副真没招了,再者,他是真怕闫儒玉手里的刀。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鸡似的警察动起手来一点不含糊。 “那个……两位,咱商量商量呗……”大副一边驾船一边道:“等会儿你们可千万别把我供出来啊,要是他们知道是我把船开走的,我就……我……” “就算船老大饶了你,坤哥也得扒你一层皮,是吧?” 大副不答话,只是可怜兮兮地看着两人。 “我问你,坤哥跟船老大到底什么关系?” “这……我哪儿知道,你们也看见了,渔船压根就没多大,以前船上就船老大、我,还有王涛,我们仨人,大概是……一个月前吧,坤哥他们开始租船老大的船,给的价儿还挺高,反正比捕鱼挣得多多了。 谁会嫌钱咬手?是吧?我们当然高兴了,不过,坤哥就带了船老大一个人给他们开船,压根不让我和王涛上船。 船一出海就是一个礼拜,大半夜回来的,谁都没注意。 第二我看见船回来的时候,坤哥那些人已经走了,船老大给了我和王涛各一万块,是坤哥给的钱,弥补我俩的损失。 我也跟打听过,船老大坤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包船出海玩儿的。 我就知道他没实话……呵呵,有钱的都买游艇了,谁他娘的包我们的臭渔船?脑子有病吧? 不过话回来,不实话也没关系,有钱赚就行呗。” 大副擦了一把胳膊上的血,继续道:“这回坤哥又要用船,还让我们跟船老大一块儿上船,这么一来应该能赚更多吧?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起航之前船老大又警察也要搭船,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人已经上了船,总不好再下去,那也太怂了。 哎!早知道这钱有命赚没命花,我宁愿认个怂,这趟不出海了,老老实实在家带孩子!” 闫儒玉还想再问问,大副一指左侧窗子道:“渔船!已经回来了!……警官,你们可不能坑我啊,千万别是我把船开走的,放条生路,求你们了……” 渔船上,十五分钟前。 当海警船发出发动机启动的轰鸣声,众人虽不上欢欣雀跃,却也着实都松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 “娘的!这趟可真险!”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回去我得找个娘们儿,好好压压惊!” …… 一群男人在一起的时候,要是有人讲起荤段子,氛围总是会变得轻松而热烈,就连一直神经紧绷的水牛和肖,肩膀上的肌肉都放松了一些。 唯有始终通过望远镜盯着海警船的船老大。没人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直到这艘刚刚还让每个人满怀希望的海警船在众目睽睽之下绝尘而去。 沉默。 有点尴尬又有点凝重的沉默。 妈的,这只白眼狼!早该看出来!船老大狠狠将拳头砸在栏杆上。 水牛和肖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离坤哥远点! 坤哥等人反倒是最后反应过来的。 “我操他姥姥!”坤哥的骂声都破音了。 他抽出别再后腰处的鲨齿刀,脚下一蹬地,第一个扑向了水牛。 水牛毫不含糊,飞起一脚就去踹坤哥握刀的手腕。 这一脚只踢中了坤哥肩膀,却使坤哥受到了不的刺激。 他疯了似的挥动手中刀子,“老子要拿你们喂鱼!” 他的攻击毫无章法可言,一看就没练过,仅凭年轻气盛体力好,却又有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意思,逼得水牛连连后退,只能防备躲闪,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坤哥的5名手下也围了上来,三人缠住肖,其余两人贴在坤哥和水牛旁边,随时准备向水牛下黑手。 5人中有四人手上拿着刀子,稍一不慎水牛的胳膊和腿上就被划了两道口子。 眼看水牛命悬一线,肖大喊道:“船老大!你还等什么?!” 船老大和其身后的一名水手在犹豫和观望,被肖一喊,先是下意识地看向坤哥。 坤哥的攻势一滞,在5米开外的地方抬手,拿手中的刀子指着船老大道:“少他娘的管闲事!老子弄死你信不信?!” 这狠话一出,肖心里倒是高兴,他甚至怀疑坤哥是不是近亲结婚的产物。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坤哥既然敢当着船老大的面儿杀人,那就没打算让船老大活着从海上回去。 船老大心里肯定也打着鼓呢,帮警察吧,四个人对五个人。不帮,等警察死了,坤哥想杀自个儿就更容易了。 无论如何选择,胜算都不大。 坤哥这么一威胁,反倒帮船老大做了决定。 “你去抄家伙!” 船老大对身后的水手王涛交代一声,自己先瞅准了机会,对一个站在护栏边上的罗罗一推,一抬,麻利地将那人扔下了船。 啊——噗通—— 掉下船的正是被吴错揍过的倒霉蛋,他是唯一手中没刀的人。 这一下,既是宣战,也是威慑。 落水声和呼救声让坤哥等人停了手。 “呵,呵呵……”也不知坤哥是怒极反笑,还是脑子不好使。 他干脆丢下水牛,几步跨到船老大身前,挥刀就刺。 “老大!接着!” 被派去抄家伙的水手王涛伸手一扔,船老大便接过了一把刀子,刀不长,闪着寒光,一看就是把锋利的好刀。 “警官,接着!” 肖拿到的家伙就差了点——一把铁锹,好在这东西够长,铁锹头儿也挺锋利,抡起来就跟沙和尚的降妖杖似的。 肖抡了几下铁锹,坤哥的手下只好后退几步。肖这才有机会扶起已经倒地的水牛局长。 水牛连连喘着粗气,“没事……我没事。” 他按住肚子上最严重的一处伤口,可伤口还是不断有血渗出来。 肖的胳膊也受伤了,两人的血滴在甲板上,汇成一处血泊。 “行!你!……你真行!……这么想陪葬,就跟死警察一起喂鱼吧!……” 坤哥仍冲船老大疯狂挥动着匕首。 步步紧逼。 船老大躲闪之间很是稳当,两人难分胜负。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有人指着远处海面喊道。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所指的方向,就连坤哥和船老大也暂时停了手。 “真回来了!太好了!不用打了!” 喊出这话的人被坤哥一巴掌扇得直接扑倒在地。 “你他娘的脑袋里进屎了?!”坤哥骂道:“他们的帮手回来了!杀光他们!一个不留!否则等下死的是咱们!” 第一三二章 吞人岛(11) 原本还在观望和放水的喽喽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一个个拿出拼命的架势冲了上来。 四个喽喽中,两人扑向了护着水牛的肖,一人扑向王涛,还有一人则协助坤哥攻击船老大。 一边是穷凶恶极占有优势的坤哥,一边是多拖一秒钟都有可能逆转的警察和船老大。 两伙人斗红了眼,受了伤都不知道疼了。 啊——噗通—— 坤哥的人再次落水。 “废物!妈的一群废物!”坤哥又气又急,口中不断大骂。 噗通—— 这次落水的是水牛。 一个喽喽趁肖自顾不暇,硬是将几乎昏厥的水牛拖到船舷边,扔下了水。 “好样的!”坤哥哈哈大笑,那喽喽也露出了得意之色。 “不!”肖不顾一切地跳下船,扑进了水里。 身体越过船舷的瞬间,他发了狠地死死拽住坤哥。 “你撒开!你他娘的……啊——” 坤哥落水,船老大阴测测地看着船上的三个喽喽。 “你们,一起上吧。” …… 落水的瞬间,肖已经看到仰躺在水面的水牛局长。 落水的刺激使他恢复了意识,他冲肖挥了挥手道:“我没事。” 肖以最快的速度游过去,托起水牛。 “局长,坚持!吴错他们马上就来了!” 水牛一笑,“放心,我是在渔船上出生的,没那么容易死。” …… 距离渔船不远的时候,闫儒玉三人已经看到了打斗场面。 大副脸色煞白,一个劲儿地念叨:“完了完了,这下船老大非弄死我不可……他肯定已经知道是我了……完了完了……” 三人在近处停船,迅速下皮筏子,向着落水者划去。 肖托着水牛局长奋力游泳向了皮筏子。 “你们咋回事?想跑?!”他大声质问闫儒玉和吴错。 两人根本顾不上答话,只管使出浑身的劲儿划着皮筏子。 他们发现,水中的坤哥和两个喽喽正满脸凶光地朝肖游来。 “这个孙子!” 吴错大骂一声,抄起船桨立在皮筏子上,那意思是只要这些人敢使坏,他绝对毫不犹豫地一棍子招呼下去。 “快!先救局长!” 肖将水牛局长往皮筏子上托,闫儒玉和大副则使劲儿拽。 水牛刚被拽上皮筏子,坤哥也赶到了,挥刀就往肖后背刺去。 吴错早防着他这手,抡圆了船桨就往坤哥脑袋上招呼。 吴错使的力道并不大,他无心要人性命,只要能把坤哥打昏了就好,免得他捣乱。 可是,船桨并没有碰上坤哥的脑袋。 就在船桨距离坤哥脑袋不足5公分时,一抹迅猛的的银白色自他身边划过,划过的瞬间血盆大口一张,一下子咬住了坤哥的腹部。 坤哥那惊恐和不可思议的表情,以及血盆大口中里三层外三层的尖牙令周围所有人都愣住了。 “鲨鱼!” “救命啊!妈呀!” 水面沸腾了一般,扑腾声和呼救声此起彼伏,放眼看去,周围竟有五六个尖尖的鲨鱼背鳍。 肖脸色煞白地往皮筏子上爬,闫儒玉和吴错近乎机械地把他往皮筏子上拽。 被拽上来的瞬间,一条足有一米半长的鲨鱼大张着嘴跃起。 肖浑身一缩,从鲨鱼嘴里抢救回了自己的腿,他甚至感觉到鲨鱼的一颗尖牙挂了一下他的裤脚。 落入皮筏子的瞬间,肖整个人虚脱地滚倒在一旁。 大难不死,这才是大难不死! 过剩的肾上腺素令他浑身的肌肉无法控制地痉挛着,他想笑,发出的声音却像哭,眼泪鼻涕不自主地流出来。 此刻,心情难以平静的远不止他一人。 闫儒玉和吴错眼看着坤少被鲨鱼叼住,挣扎了不足秒,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喊一声救命,就被拖进了深水之中。 最后的时刻,他努力扭着脖子看向皮筏子的方向。 似乎期盼着皮筏子上有人来救他,又像对鲨口逃生的肖有着无限的不甘心。 “我是替你死的啊!” 他用目光和表情传达着这层意思。 要不是他想杀死肖,就不会游到肖身后,将肖夹在自己和皮筏子中间,使自己成为了肖的一层屏障。 命! 吴错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宿命感。 他破过上百起案件,见到过形形色色的受害者。 可是,无论多么可怖的尸体,都没有眼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夭折更震撼。 前者是结果,后者是过程。 吴错宁愿直接面对和处理死亡的结果,而再也不想看到这过程。 水中剩下的两人也救不回来了,仅几秒钟他们就被鲨鱼撕扯分吃殆尽,留下将海水染得发黑的一片血色。 “就这么……死了?”吴错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呆滞。 “嗯。”闫儒玉点起一根烟,自己抽了一口,看到吴错木讷的神情,将烟塞到了他嘴里。 吴错吸了一口,却被呛得连连咳嗽,咳得眼角有泪水溢出。 为什么明明死的都是敌人,他却高兴不起来? 闫儒玉又给自己点上一烟,叼着烟抬头,看向渔船上的人。 渔船上,坤哥剩下的三个喽喽中,两个被船老大揍昏了,还剩一个躲在角落看着海中发生的一切瑟瑟发抖。 船老大和跟他他身旁的水手王涛也看着水中惨剧。 闫儒玉看向他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收回恨不得所有人都死的表情。 他站在高处,自然早就能看到鲨鱼背鳍,却故意不给水中的人提醒。 两人隔着渔船和皮筏子之间的空挡对视。 船老大的心思闫儒玉已经看透,闫儒玉的想法船老大却还不清楚。 浓重的血腥味引来了更多鲨鱼。 它们知道皮筏子上还有食物,徘徊着不肯离去,鲜血令它们兴奋,让它们的尾巴有力地拨着水。 不时有鲨鱼的背鳍从皮筏子和渔船之间划过,有些心急的家伙甚至露出一大块后背,昭示着这个群体的贪婪和嗜血。 “上船?”船老大问道,话一出口明显底气不足。 “不了,我们回海警船,那儿有急救箱,局长受伤了,得赶紧处理。”闫儒玉的拒绝合情合理,“先熬过这一晚,等亮了再接你们过来吧。” 无论对谁来,这都将是难熬的一晚。 第一三三章 吞人岛(12) 水牛的情况不容乐观,虽然他坚持自己没事,可任谁流了那么多血,还被扔进冰凉的海水里,都不可能真的没事。 肖用急救箱里的绷带为他包扎止血,还注射了止血针、抗生素。 时后,水牛局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三人来到甲板上,肖怒气冲冲地质问道:“怎么回事?你们咋把船开走了?” “我俩像是会开船吗?”吴错也气鼓鼓的。 闫儒玉赶紧打圆场道:“跟我们一块登船的水手也没开过水警的船,发动以后手忙脚乱了一阵子,谁知道就开远了,怨我们,阻止得晚了。” 看得出来,肖和水牛关系很好,应该有着过命的交情。正因如此,闫儒玉没敢实话。 站在不远处的大副感激地看了闫儒玉一眼,闫儒玉懒得搭理他。 吴错道:“我看明一早就起航回陆地,水牛局长这个情况,还是送医院靠谱。再者,我跟老闫检查过了,这艘船上有多处血迹……” 接下来就是噩耗了,所以吴错没将话完,而是继续道:“尽早把船开回去,鉴定一下血迹,也好确定死者身份。” 肖重重叹息一声,“我们接到渔民报案,在赖头岛上发现了死人,第一次上岛勘察的照片你们也看见了,9具尸体,全都挂在树上。 当时去勘察的有我、我们一组的两名组员,送我们的去的……”肖指了指脚下的船,“就是这艘海警船,出发后我还跟船上的两名海警打过扑克,他们那么年轻,也就0岁吧。 回来以后过了大概两三吧,我的组员有发现,想再去岛上看看。 那另一个案子有了突破性进展,我去参与抓捕了,就没跟他们一起……我本以为去岛上跟安全……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连告别都没有……” “你先别太悲观,不定他们还活着。”吴错道。 生离死别面前,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 “不用安慰我,看见这艘鬼船我就知道,他们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了。”肖低头望着海面,眼中有泪水啪嗒啪嗒滴落。 闫儒玉不爱看这个场景,干脆转移话题道:“我看明直接返航吧,先送水牛去医院,路过赖头岛的时候把我和老闫放岛上,我们再过一遍现场,明我们的同事——白和明辉就该到了,正好让他们来赖头岛接上我俩回去。 既然你的组员是在二次返岛时被害,这足以明岛上有什么秘密,有人为了隐藏秘密不惜牺牲人命。” “可是就你们俩……” “敌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有人想对咱们下手,就是咱们一起去,也未必躲得过。” 听见几人谈话,大副也凑上来,低声道:“我……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上岛?” “你?!”一看见他,吴错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能帮你们划船、放哨,在岛上生存也没问题……带上我吧,求你们了!” 大副满脸乞求,船老大八成已经知道是他将船开走的,让他跟船老大呆在一起?光是想想他就已经两腿发软。 能把大副吓成这样,可见船老大颇有手段。 闫儒玉想了想:算上大副,船老大一共两个手下,再加上三个坤哥手下的喽喽,肖要应付这些人也够呛的,自己把大副带上岛,也算帮肖减少了一点负担。 “可以带你上岛,不过你不能带刀具,一切行动听指挥。” “没问题!”大副松了口气,向闫儒玉和吴错道谢,很自觉地回了船舱,给三名刑警讨论案情的空间。 “这家伙怎么了?”肖问道。 吴错撇撇嘴,“干了亏心事呗,别理他!” 闫儒玉从口袋里掏出在船上捡来的瓷器碎片,对肖道:“你认得这东西吗?” 肖接过,看了一眼就问道:“这是……海货啊!你从哪儿弄来的? 嗨,忘了你们不是本地人,海货就是沉在海里的古董,有海货的地方必有沉船。你们看这上面的海锈,应该在海里有些年头了。” “海里的古董?怎么会在海警船上?海警船也负责打捞这些古董吗?”闫儒玉问道。 “有专业的考古船打捞古董,这活儿精细着呢,海警可干不了。” “所以,这东西不可能通过正常途径出现在海警船上,对吗?” “当然了。” “东西拿回去鉴定吧,”闫儒玉道:“看来咱们有了第一条重要线索了,这案子牵扯到海里的沉船和古董。” 接下来,吴错将两人在船上的发现大致叙述了一遍,当然,略过了大副试图驾船逃跑的事儿。 “回去以后我会尽快对船上的血迹进行鉴定,再细细过一遍船上的痕迹,我记得海警船上有卫星电话,你们带上,上岛后咱们保持联系,有什么发现也能通个气。” 又商量了一番明登岛的细节,肖就回船舱照顾水牛了。 吴错问闫儒玉道:“你不去睡会儿?” 闫儒玉看着对面渔船上的影影绰绰,那里应该也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这边。 “白睡得够多了。” 大型掠食动物往往很有耐心,直到日出以后,鲨鱼们才心有不甘地散去。 渔船上的人也乘坐皮筏子来到海警船上。 船老大不肯舍弃自己的渔船,用船上的绳子和钢缆将两艘船牵在一起,试图用拖车的办法将船拖回码头。 怎奈海警船马力有限,不足以担此重任,肖再三保证上岸后立即通知海警来帮他寻找渔船,又苦口婆心地劝他命比船重要,他这才不情不愿地解开了绳子和钢缆。 “对我来,船就是命!” 这话得很平静,却更能看出船老大的沮丧和不舍,好在,很快他又恢复了雷厉风行。 赶往赖头岛的两个多时里,船老大几次看向大副,眼神跟刀子似的,大副吓得寸步不离地跟在闫儒玉和吴错跟前,两人简直成了他的护身符。 闫儒玉倒还好,吴错忍不住挖苦道:“你不是船老大的心腹吗?不是左膀右臂吗?躲什么?” 直将大副臊了个大红脸,也不敢往跟前蹭了,只是在两人视线所及处躲着。 终于到了赖头岛,三人带上随身背包,又背了一部卫星电话,上了皮筏子。 肖有些担忧地叮嘱道:“别忘了用卫星电话联系。” “放心吧,有情况随时沟通。” 这是一座典型的温带岛屿,沙滩是金色的,海水是深蓝色的,给人一种厚重的感觉,不像热带岛屿的白色沙滩浅蓝海水那般休闲惬意。 上了岛,大副将皮筏子从海水里拖拽出来,藏在树林里,看起来他的确有些野外生存的经验。 “挂尸现场在西南方向,咱们得从林子里穿过去。”吴错拿着地图第一个走进海滩后的树林。 闫儒玉紧跟其后,大副则跟在最后。 “警官,”大副犹豫着开口问道:“我可听了,岛上有死人挂在树上,你们查的就是这个案子吧?” “你怎么知道?” “发现尸体的就是我们村的渔民,喝酒的时候他告诉我的……那个,警官,我觉得这事儿挺玄乎的,我们这儿有个传,跟这事儿挺像的。” 第一三四章 吞人岛(13) “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你们都听过吧?就是人跟神仙谈恋爱,最后还没羞没臊生活在一块儿了,可是这种故事在我们这儿都没什么好结果。 人跟神仙怎么能在一块呢?就好比土财主不可能把女儿嫁给我们这些穷人。 所以,敢勾搭神仙的凡人都受了惩罚,他们变得奇丑无比,不人不鬼,成了人们眼中的怪物,走到哪儿都要受其他人的唾骂和嘲笑,更别谈对象了。 这些怪物只能远离人群,到荒郊野外独居。 传几百年前吧,有个怪物为了躲避世人上了赖头岛。 那时候赖头岛还没名字呢,就因为岛上有这么一个怪物,才得了这么一个丑名字。 据那怪物和神仙恋人逃命的时候,被最好的朋友背叛和告发,这才不幸被抓住。所以他对背叛者恨之入骨,发誓要把背叛朋友的人挂在树上,晾成人肉干吃掉……” “这么恶心?!”吴错皱眉道:“大副,那你可得心了。” 他还是对大副丢下众人开船逃命的事儿耿耿于怀,起来这绝对是背叛,大副只好讪讪闭嘴。 闫儒玉却搭话道:“巧了,来之前我在网上查到一篇帖子,讲的就是这个传。” “帖子?这玩意靠谱吗?”吴错道。 “还真别,老吴,跟你想得一样,一点都不靠谱。” “为什么?” “因为发帖时间正好是在案发两后,而且标题上还写明了赖头岛,好像专门发给咱们看似的。大副,你发帖的人会不会就是凶手?即便不是凶手,至少也有用传误导我们的意思……” 闫儒玉却没有得到大副的回答。 他回头去看,身后早已空空如也。 “大副?” 没有回应。 吴错也停下了脚步。 “他……跑了?”闫儒玉想不明白。 吴错出拳砸了一下身旁的树。 “奶奶的!这子果然不简单!他能跑哪儿去?会不会自己坐皮筏子走了?” “不可能,”闫儒玉摇头,“用皮筏子出海跟自杀有什么区别?傻子才那么干呢!” 吴错手搭凉棚四处张望道:“那现在怎么办?追不追?” “人往林子里一猫,上哪儿追去?”闫儒玉伸手向前一指,“咱们继续,目标挂尸现场,不管他,海岛就是一座然的监狱,想跑?难!” 在丛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路十分耗费体力,一开始两人还你一言我一语地话,讨论一下案情,时间一久,就只剩下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了。 吴错还好,闫儒玉这个体能困难户几乎走到虚脱。 等两人终于到达挂尸现场时,闫儒玉一屁股坐地上,抱着水壶咕咚咕咚猛灌了半壶,呛得剧烈咳嗽了好一阵子。 吴错接过水壶,口口地喝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老闫,头一回见你对现场提不起兴趣。” “不,我对这儿可是大有兴趣,”闫儒玉喘匀了气站起来,围着挂尸体的三棵树转了一圈,“我一直想不明白,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挂树上。 老闫,我问你,如果你是凶手,你会怎么处理这些尸体?” “当然是扔海里了,只要尸体喂了鱼,杀人的事儿就死无对证了。” “这就奇怪了,连你都能想到,凶手不可能想不到,那他把尸体挂在树上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会不会……把尸体挂上树的并不是凶手,而是另有其人……还有,什么叫连我都能想到,我招你惹你了?!” 闫儒玉偷乐了一下,继续认真道:“好吧,现在我们假设,有人出于某种目的将尸体挂在了树上,这个人——或者这些人——可能是凶手,也可能是与本案相关的其他利益者。 我认为,要先搞清楚为什么这么做,我们就能知道这事是谁做的了。 老吴,不得不,这案子真有意思。” 吴错爬到树上,一边观察一边道:“树上有少量刮擦痕迹,还有折断的树枝,可是太乱,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无法推测当时树上的情况。” 这时闫儒玉在三十米开外喊道:“老吴!你来看!这是什么?” “来了!” 吴错从树上下来,跑过来仔细看了看闫儒玉所指的树干。树干上有一道笔直的伤痕。 “刀砍出来的!”吴错给出结论。 “你确定?不是野兽?”闫儒玉表示怀疑。 “确定。这种岛上没有狮虎熊之类的猛兽,其它的中型野兽很难留下这么深的痕迹,而且——” 吴错的目光突然向着远处聚焦了一下,紧接着,他一个前扑,将闫儒玉按倒在地,并用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闫儒玉只觉得胸口被吴错肘得剧痛,差点喊出声来。 “嘘——” 吴错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闫儒玉苦着脸点点头,吴错这才松开了捂着闫儒玉的手。 顺着吴错的视线,闫儒玉看到大约六七十米开外,有几个人从树丛里钻了出来。 “我去!老吴!千里眼啊你!” 这话他虽没出口,却用眼神充分表达了出来。 待那些人再走近一些,两人发现大副竟然被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被人推搡着往前走。 看来,这个怂货逃走没多久就被人俘虏了。 “你那两个条子会到这儿来,人呢?”为首一人来到大副跟前,高声问道。 大副都快哭了,“我真没撒谎啊!那两个警察跟我一块上岸的,大哥饶命啊!我就是个苦开船的!我啥也不知道啊……” 啪—— 为首那人一巴掌扇得大副闭了嘴,又对手下吩咐道:“检查一下周围,都给我找地方埋伏起来,等条子来了直接干掉,一个不留!” 几人迅速隐没在了周围树林里。 闫儒玉和吴错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人……尼玛是占山为王的草寇吗?又或者……他们就是杀害九人的凶手? 不算大副,对方共5个人,每个人腰间都别着刀,其中两人手中还拿半米长的开山刀,为首那人口袋里鼓鼓囊囊,疑似是枪。 不好对付啊!吴错在心中估算着。好在大副看起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看来只能等黑了,只有在夜色的掩护下两人才有可能逃出敌人的蹲守圈。 等待是如此漫长,两人一动不动地趴着,从午后等到黄昏,忍受着蚊子的叮咬和蛇虫的惊讶,还有咕咕直叫的肚子。 好不容易等到色暗下来。 就在两人刚刚活动好趴麻了的手脚,准备悄悄突围时,一个女人的声音自两人来的方向传了过来。 “白,我总觉得不对劲儿,组长他们不是带了卫星电话吗?为什么不跟咱们联系呢?” 明辉的声音! 第一三五章 吞人岛(14) 紧接着白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不会是碰上什么危险了吧?我腿肚子直抽抽,这岛可真邪性啊!” 俩人怎么偏赶这时候来了? 不,不止两个,两人身后还有两名全副武装的特警,看来之前的人员失踪已经引起了足够重视。特警手中的枪令闫儒玉和吴错稍稍放下心来。 闫儒玉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吴错则观察周围动静,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使他神经紧绷。 埋伏在树林中的5人早已在等待中失去了耐心,有的干脆直接原地躺下睡起了大觉。 此时听到明辉和白的声音,迷迷糊糊醒来一看。 嘿,警察真来了。 为首那人猫在一片草丛后,将又渴又饿几乎昏厥的大副拽起来,低声问道:“不是两个男警察吗?怎么来了个女的?还他娘的四个人!” 大副哪儿能解释得清楚,他只是无力地张了张发干的嘴唇。 为首那人却咧嘴笑了笑,“嘿嘿,女的正好,老子在荒岛上刨了半个月土,也该开开荤了!” 着,他掏出了一把手枪,瞄准了已经走进包围圈的四人。 “趴下!” 持枪匪徒按动扳机的瞬间,吴错突然大喊一声。 嘭—— 四人虽然没立即趴下,却也是一个急转身纷纷看向喊声传来的方向。 嗖—— 子弹擦着一名特警的脸颊飞了过去,要不是这关键的一转身,他已经被爆头了。 “趴下!” 那特警立即大喊了一声,并顺势扑倒了身高最高目标最大的白。 另一名特警冲着子弹飞来的方向就是几下点射,并扑倒了明辉。 “啊啊!别开枪啊!我不是坏人!饶命啊!”大副杀猪般的喊声传来。 吴错赶忙喊道:“他们有人质!” 又提供信息道:“5个人,都有刀,目测其中一个有枪。” 明辉在不远处喊道:“组长!你们没事吧?受伤了吗?” 她的声音难掩激动,找到亲人了一般。 “我们没事!” 话间对方又开出两枪,虽然准头差了点,却也逼得六人不敢露头。 那躲过一劫的特警道:“我来掩护!回回带他们突围!” 回回是另一名特警的名字,人如其名,看长相真的是少数民族。 “好嘞!张队!” 张队起身,几个点射,逼得持枪匪徒不敢露头开枪。 “走!跟我走!”回回一手拽起明辉,另一手架着白,向来时的方向跑去,路过闫儒玉和吴错趴着的位置时,两人默契地从地上爬起,猫着腰跟在回回后头跑。 大副的喊声再次响起,张队停止射击,枪口仍对着持枪匪徒的方向跑着后撤。 持枪匪徒一把将大副拽起来,枪口直指大副的脑袋。 “都他娘的别动!否则我一枪蹦了他!” 大副的裤裆又湿了一片,“人民警察,救救我啊!我就是人民啊!” 这求救方式还真是别致,闫儒玉差点没乐出来。 “放下枪!都给我放下枪!赶紧的!”持枪匪徒又喊道。 两名特警对视一眼,张队率先将枪口向下压了压。 “好!我放下抢,你也别激动!” 啪—— 继续向下压的冲锋枪枪口却被吴错一把托住了,“不能放!” “你干什么?!”张队满脸焦急。 闫儒玉大声道:“你开枪打死大副,我们再开枪打死你,划算吗?!别冲动,谈谈吧!” “谈你大爷!要么交枪!要么他死!” 对方的态度很坚决,吴错却发现,短短一句话对方两次抬眼去看色。 就快黑透了,难道他们在赶时间? 果然,警方这边还没答话,持枪匪徒就问道:“你们的船呢?你们来时候坐的船呢?” 两名特警对视一眼,张队道:“西边!” “船给我们!只要把船给我们,我们就不杀人!” “好!我给你们带路!”张队先答应下来,以稳定对方情绪。 完,他向下压了压枪口,并对持枪匪徒道:“咱们都把枪放下吧,路挺远的。” “行,放下就放下,”绑匪举起枪晃了两下道:“别他娘的耍花招,不然这子就得死这儿!” 闫儒玉等人在前头走,持枪匪徒押着大副在后头跟着,双方距离大约0米远,其余匪徒分布在周围,呈包围状。 刚走了十来步,持枪匪徒突然叫了一声停。 “又怎么了?”吴错问道。 “不对劲儿,不对劲儿,”持枪匪徒咧嘴一笑,“你们他娘的想耍老子!” “船上有你们的人!海警吧?还有枪吧?啊?老子差点着了你们的道儿!” 嘭—— 持枪匪徒抬手对着就是一枪,紧接着,微微发烫的枪口就贴上了大副的太阳穴。 “饶……饶命!救命啊!……救命啊警察!我啥也没干!我没耍你啊!……谁耍你你打谁啊!……” “你想怎么样?”闫儒玉大声问道。 “我……” 持枪匪徒的话还没完,众人突然闻见了一股腥臭味。 不是海风带来的那种发咸的淡淡的腥臭味,而是一大堆海鲜捂在一个密闭空间里,捂坏了的那种腥臭味。 腥臭味是从东南方向传来的,东南方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凉风吹来,带来了腥臭味。 这味道一出,吴错自己都不上原因,只是本能地朝着相反的方向逃去,还顺手拽上了闫儒玉。 “走!走啊!” 被拽着逃跑的闫儒玉不忘回头看了一眼。 啊—— 随着一声惨叫,就在他们身后大约0米的地方,一名匪徒被一只——光线昏暗,加之闫儒玉实在太过震撼,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一切——不,不是一只,应该是一条巨蛇叼起来,甩上了半空。 是巨蛇,闫儒玉也不太确定,因为他从没见过那么大的蛇,他甚至想都没想过。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大的生物? 那蛇比岛上的参大树还要粗,它的尾巴一扫,好几棵大树就接连发出了吱扭扭要断裂的声音。被叼起来的人正好填满它的血盆大口。 血腥味弥漫开来,融在已有的腥臭味里,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它来了!它来了!跑啊!”有人四散逃去。 “妈呀!怪兽!”有人吓得瘫软在地。 “蛟!是蛟!”还有人也不知得了什么魔障,噗通一声冲着巨蛇跪下,口中念念有词。 回过神来的闫儒玉大声问道:“什么?那是什么?!” “你管他呢!跑啊!”吴错大声回答,似乎只有大吼才能使他心中的恐惧有所发泄。 第一三六章 吞人岛(15) 身后又传来一声惨叫,跪在地上念念有词的人也进了蛇腹。 “妈的太快了!”张队一边跑一边端起枪,对着巨蛇就是一梭子。 回回一看张队慢了下来,也停下脚步朝着巨蛇开起了枪。 咚咚咚—— 嘡嘡嘡—— 两种不同的声音,前者是子弹打在树上的声音,后者是子弹打在蛇身上的声音。 “火星子!我靠打出火星子了!”回回大叫,“那玩意是铁做的吗?” “蛇鳞!妈的这蛇成精了!蛇鳞跟钢板有得一拼了!” “靠!子弹都打不穿!” 两人一看这还打个屁,拎着抢就跑。 可那巨蛇显然已经被吸引了注意力,将口中的人往树上一挂,直冲闫儒玉等六人而来。 “靠!9个死人竟然是它挂树上的!我怎么想不明白!”闫儒玉道。 “先别管死人了!老闫!再不想办法咱们就该挂树上了!” 巨蛇并没有发出一点儿诸如狮吼虎啸的声音,可它的气势却大了不知多少倍,狮子老虎在它面前简直就是虫。 它所过之处尽是树枝折断的啪啪声,有些细一点的树直接拦腰折断,断倒地的瞬间地面都在震动。 蛇身在树上借力,眨眼蛇头已到了众人头顶,如同帖地飞行。 嗷—— 蛇口张开时虽然没有声音,但每个人都脑补出了一种声势浩大的声音。 蛇口实在太大,装下一个人完全没问题。 一口一个,六个人只够它吃六口的。 这种视觉震撼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蛇口内的味道。 怎么形容呢?就像是100个头晚上吃了海鲜的人,第二大清早不刷牙一起冲着你打嗝儿。 辣眼睛。 “妈的老子跟你拼了!” 张队对着巨蛇嘴里又突突突地打了几枪,这回有了成效,腥冷的液体——也不知是蛇血还是口水从巨蛇口中喷出,弄了众人满头满脸。 巨蛇痛苦地闭嘴,一摆脑袋躲避了一下。 “手枪给我!”吴错大吼道。 张队从腰间拔出手枪,丢给吴错。 “没替换弹夹!省着点用!” 回回将手枪丢给白,自己则向连退了几步。 呼—— 巨蛇再次张开大口。这回它有了目标,直朝着最为细皮嫩肉的明辉咬去。 白和张队同时朝蛇**击,蛇口内的一大片软肉被打得稀烂。 巨蛇也发起了狠,就是不闭嘴躲避了,非要叼住明辉不可。 “奶腿儿的!” 生死攸关间妹子也爆了粗口,还是精简版的。 明辉就地扑倒,接连翻滚了几下,反应已经很快了。 却还是不够快。 巨蛇嘴里装了雷达似的,明辉躲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 白情急之下打光了手枪里的所有子弹,又弯下腰来,抓住明辉的手臂,想要将她从蛇口的阴影中拖拽出来。 “快啊!走啊!” 1米9的大伙子喊得吐沫星子乱飞,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砰砰—— 接连两枪,是由回回和吴错分别开出的。 回回瞄准了巨蛇的左眼,吴错瞄准右眼。 嘡啷—— 回回的子弹打在巨蛇左眼下方约莫一寸的位置,子弹擦上钢板般的蛇鳞上,又擦出了火星子。 噗呲—— 吴错的子弹则瞬间没入了巨蛇右眼。 嗷—— 众人又脑补出了巨蛇的尖叫声。 巨蛇的右眼有黑色如墨汁的液体流出来。 它疯狂地扭动着头,巨头如同一只铁锤敲打着周围的大树,轰鸣声震耳欲聋,竟然荡平了一片树林。 “跑!” 闫儒玉和白合力扶起崴了脚的明辉,六人也顾不上分辨方向了,跟着领头的回回只管逃窜。 “谢谢,谢谢,谢谢……” 明辉此时才回过味儿来,死里逃生之后她已基本虚脱,表情都木讷了,冲白一个劲儿道谢。 “振作啊!明辉,振作!”白冲她大喊。 巨蛇哪儿能甘心,随随便便一窜,六人跑断了腿才拉开的那点儿距离瞬间就缩减为零了。 “妈的!大长虫!老子烤了你!” 子弹已经不多了,张队不舍得开枪浪费子弹,只能通过嘴炮过过瘾。 众人发现,因为一只眼睛瞎了,视线受阻,巨蛇的平衡受到了影响。 它的速度仍然很快,却有失准头,脑袋始终朝一侧偏着。 “弄瞎它!”回回冲吴错大喊。 这一喊,意味着回回想与吴错配合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对于执行危险任务的特警来,搭档意味着关键时刻能将性命交到对方手上的人。看来,吴错的枪法已经得到了这名特警的认可。 回回就地趴下,专心致志瞄准巨蟒的另一只眼睛。 张队护着闫儒玉、明辉、白继续后退。 吴错则三下五除二爬上了回回身边的一棵树。 两人看样子是要打伏击战。 嘭—— 回回率先开枪。 可这回巨蟒明显是早有准备,在子弹到达之前就闭上了眼睛。 子弹打在它满布鳞甲的眼皮上突突作响。 回回的冲锋枪里仅剩的三发子弹很快就用光了,他迅速起身向着吴错左侧的方向跑去,如此一来,巨蛇只要追上来,其完好的眼睛就会暴露在吴错的枪口下。 只有一次机会。 吴错调整呼吸,尽量让握枪的手平稳。 回回跑出三步,巨蛇睁开了眼睛,一转头追了上来。 回回又跑出两步,巨蛇张开了血盆大口。 就是现在! 吴错扣动了扳机。 就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巨蛇那只拳头大的眼睛自他的面前掠过。 甚至,距离他的枪口还不足1米远。 那是怎样的一只眼睛啊,在黑夜中发着幽绿的冷光,像一颗蔑视一切的猫眼石。 瞳孔收缩成一条金黄的细线,似乎能看穿人的灵魂。 被它看上一眼,吴错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觉得血往头上涌,太阳穴突突跳了好几下。 二郎神脑门上那只眼睛也不过如此吧,吴错在心中想道。 纵然心神乱了,吴错开枪的手却依然很稳。 可是,接连三枪都没打中。 脚下的树被蛇头撞得剧烈摇晃,别瞄准了,吴错都差点从树上掉下去,情急之下手枪脱手,掉到了树下。 眼看回回就要葬身蛇口,吴错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他脚下一蹬树杈,整个人朝着蛇头飞扑而去…… 第一三七章 吞人岛(16) 如果是拍电影,此刻一定会有一个慢镜头,以充分体现吴错这一跃的所有细节。 他咬紧了牙关,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脖子上的青筋凸起。 身体腾空之时,他反手从腰间拔出一把鲨齿刀——临上岛之前,闫儒玉交给他的。 这个动作使他的身体迅速收拢,又迅速伸展,像一只奔跑的豹子。 哈—— 吴错大喝一声,鲨齿刀刺向了蛇头。 蛇身上的鳞片一块就有簸箕那么大,子弹都打不透,刀子怎么可能伤得了它。 吴错的目的也不是用刀子伤它。 刀子向下划了了十几公分,向里一陷,刀上的鲨齿恰好卡在了两块鳞片之间的凹糟里。 巨蛇那只完好的眼睛就在吴错身体左侧大约一米远的位置,使劲一伸手就能够着。巨蛇被吴错的这一招弄懵了,它短暂地愣了一下, “用这个!” 回回捡起了吴错掉在地上手枪,就在巨蛇愣神的瞬间,他瞅准时机将手枪向上一扔,吴错伸手稳稳接住。 “就一颗子弹了!” “够了!” 此刻,巨蛇已经意识到了吴错的目的。 强烈的危机感和愤怒使它变得暴躁。它干脆闭起眼睛,疯狂地摆动脑袋,想要将吴错甩掉,又接连撞倒了几棵树。 吴错被甩得七荤八素,衣服刮蹭得破烂不堪,树枝在他的脸上、手臂上、背上划出一道道伤口。 “操你大爷的!” 吴错一边大骂,一边在有限的空间内腾挪辗转,稍一不慎,就会被巨蛇和大树碾碎。 怎奈,无论如何躲闪,始终得有一只手抓住鲨齿刀。蛇身上又滑又凉,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着力点了。 啪—— 吴错已不记得这是巨蛇第几次撞树。 这一次,躲不过了。 他大喝一声跳上了一根树杈。 “妈的!早知道有这本事,老子当初就应该耍杂技去!握草!你丫还撞!尼玛的!” 此时,要是不能大声叫骂,吴错那根紧张的神经非绷断了不可。 “撒手啊!老吴!”闫儒玉大喊着,他的心已揪到了嗓子眼。 张队也打光了冲锋枪里的子弹,却并没能使巨蛇的动作慢下来一点。 巨蛇突然感到挂着吴错的地方一轻,以为吴错已被甩掉了,睁眼想要看看状况。 就是现在! 突—— 仅剩的一发子弹出膛。 巨蛇意识到危险,头颈处的鳞片都炸了起来,跟公鸡炸毛了似的。 它迅速闭眼,速度显然比子弹慢了许多。 噗嗤—— 子弹没入水泡子的声音。 对在场的人来,这简直是世上最悦耳的声音。 “妈的!老子打中……” 话还没喊完,巨蛇的头啪地一下砸在了吴错身上。 整棵树都被撞断了,吴错直接飞了出去。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吴错只能凭借声音判断状况。 最开始是肋骨断裂的声音,嗯,至少断了根。 风声。风怎么变得这样疾?还是因为自己倒飞出去的速度太快。 撞了树枝?大概是把,不然怎么会有刷刷刷的刮擦声? 闫儒玉和明辉的喊叫声传来。嘿嘿,看见哥的身手了吧?是不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丫们学着点儿。 巨蛇追了上来,朝着吴错飞出去的方向盲咬了几口,发出巨大的牙齿碰撞的声音。 腥臭味扑面而来,吴错只觉得一口血往上涌,几乎要吐出来。 啪—— 终于落地。 吴错在落地后随着惯性滚了几圈,可惜此时他已陷入昏迷,就像一个砸在地上麻袋,根本无法保护自己。 妈的,肋骨又断两根。 在心中吐完最后一句槽,他终于不动弹了。 “老吴!” 几人早已狂奔而至。 “架起来!先撤!蛇发疯了!” 张队和闫儒玉架起吴错,白搀扶着明辉,回回在前方带路,几人很快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一边跑,闫儒玉一边伸手去探吴错脖子上的脉搏。 还好,脉搏很有力。 但他有些走形的前胸实在是触目惊心,不知肋骨断成什么样了。 两人害怕断裂的肋骨伤到吴错的内脏,不敢跑得太快,好在巨蛇已经彻底瞎了,并未追上来。 跑出去大约一公里,明辉低声道:“实在跑步不动了。” 打头的回回停下了脚步,“离那怪物已经有些距离了,要不歇会儿?” 这一晚上,大伙儿净跑了。这会儿危机总算解除,一停下脚步,众人只觉得两腿沉得灌了铅似的。 明辉脸色发白,一屁股坐地上,白坐她旁边,气喘如牛,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来放哨。” 回回向张队报告一声,自己上了树。 巨蛇扫荡树林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众人不敢完全放松,加上还有一个持枪的绑匪头子,林中依旧危机四伏,有人放哨能让大家稍稍安心。 张队先是来到明辉身旁,摸了摸她的脚踝。 这姑娘实在坚强,这哪儿是崴了脚,整个儿都脱臼了。 “忍着点。”张队拍了拍明辉的肩膀。 “嗯。”明辉抿嘴闭眼,紧张得拳头都攥在了一起。 “我数三声……一……二……” “我去!” 剧痛传来,脚踝处的骨骼啪嗒一声,明辉浑身一抖。 “走两步试试。”张队道。 明辉心翼翼地站起来,脚踝处依然有些疼,却已经可以顺利走路了。 “张队,没想到你还会接骨!”白看得目瞪口呆。 张队一边往吴错跟前走一边道:“在特种部队里呆几年,什么都能学会。” 吴错的伤势让张队皱起了眉头。 “他怎么样?”闫儒玉紧张地问道。 “不太好,”张队皱眉道:“肋骨骨折太严重了,再颠簸下去难免二次伤害,万一伤到内脏就危险了。” 张队思索了一会儿,继续道:“做个简易担架吧,抬着会好一些。” “好,听您的。” 张队、闫儒玉、白迅速动手,将衣服扯成布条,捆扎起长短不一的树枝,明辉闲不住,也上前来帮忙。 不一会儿,一个简易担架就做好了。 细心的明辉还在担架上铺了挺厚一层树叶,希望吴错躺得舒服一些。 四人合力将吴错抬上担架。 或许是伤口被蹭到了,昏迷中的吴错嘟囔了几句。 “组长伤得太重……咱们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白道。 “没时间了,立即出发。”张队道。 他和闫儒玉已经一前一后抬起了担架,闫儒玉解释道:“匪徒想要船,万一他们摸到船上偷袭成功,咱们就被困在岛上了,救援船至少得等两,不仅会耽误了老吴的伤,还会放走这些暴徒。” 第一三八章 吞人岛(17) 赖头岛西岸,一艘海警船抛锚,孤零零地停在附近海域。 从岸边看去,驾驶舱里的白炽灯透着冷光,有几分萧索。 船上共两名海警,未配枪。 虽然这次任务有荷枪实弹的特警协助,可不久前一艘海警船失踪,至今没有任何踪迹,船上的人生死未卜,这件事让整个海警部门通宵达旦地加了半个月班,也令前来执行任务的两名海警不敢有丝毫懈怠。 快黑下来的时候,海警吃了船上的素食食品,坐在甲板上吹着海风。 “庄哥,你之前那艘船怎么会失踪?他们出海那气好得不得了,后面连着个晴,一点儿风都没有。”年轻的海警问道。 被叫做庄哥的海警一笑:“风暴的确可怕,不过,海里有些东西,比风暴还可怕。” “什么?” 庄哥望着远方的海平线,“你见到就明白了,不过……” 他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年轻海警,“希望你永远不必见到。” 黑了下来,庄哥让年轻海警先去睡觉,他来值第一班岗。 海上的夜很冷,庄哥披了件衣服,不时用望远镜看一眼赖头岛西岸。 整个海岛显得十分静谧,涨潮了,海浪拍打,细沙被送上岸,又被卷走,年复一年,任何痕迹都能被海水和细沙抚平,就像时间。 啪啪啪—— 赖头岛方向突然有枪响传来。 刚刚躺下的年轻海警从船舱里跑出来,不太确定地问道:“那是枪声吗?要不……咱们去看看?” “不去,”庄哥淡定道:“看山跑死马,远着呢,等咱俩赶到,黄花菜都凉了,再了,真碰上什么要命的事儿,他们首选肯定是往船上撤,到时候走岔了路,他们撤回来咱俩却不在,那就尴尬了。” “那咱们就干看着?” 庄哥看了一眼赖头岛的方向,“干看着?看得着吗你?守好船,这就是咱们的任务!” 庄哥拿夜视望远镜看了看海岸方向,“今晚上辛苦点,轮流盯着吧,我担心……” 更加密集的枪声响起,庄哥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两人再也没了睡意,站在甲板上轮流用望远镜观察岸边的情况。 也不知望远镜在两人手中来回递了多少趟,两人渐渐都有了困意,不得不点起烟来提神。 “要不你去睡会儿?”庄哥问道。 “不用了,我扛得住……等等,这是……”手握望远镜的年轻海警耸了一下肩膀,“有人!庄哥你快看!” 他将望远镜递给庄哥。 庄哥端着望远镜看了很久,“一共三个,不是咱们的人,一个都不认识,这些人偷偷摸摸瞻前顾后的,想干什么?……不对劲儿啊!好像没安好心。” 那三人自林子里推出一个皮筏子——正是明辉等四人登岛时所用的,也是船上唯一的一个皮筏子。 “不好!皮筏子被发现了!” 庄哥焦虑地在甲板上踱了几步。 “喊话!先试探一下!”庄哥做出了决定。 年轻海警头一次遇上这种事,战战兢兢地问道:“不会是海盗吧?” “别净想不靠谱的,这儿又不是索马里!” 庄哥回到驾驶舱,打开了船上的扩音器,通过扩音麦克喊道:“赖头岛西岸的群众,赖头岛西岸的三名群众!我们是中国海警,请立即远离我们的皮筏子,亮以后我们会设法展开营救,今晚请就地休息。重复一遍,放下皮筏子,留在原地!” 装个喊话时,年轻海警一直用望远镜观察着对方的动静,等喊话声停下,他才皱眉道:“你一喊话,这些人聚在一起……应该是商量了一会儿,然后,你怪不怪,他们反倒不偷偷摸摸的了,一个个甩开膀子把皮筏子推下水了!……哎呦,还朝咱们招手,怎么办?” 庄哥又重复了几遍刚才的喊话。 “没用的庄哥,他们不听。” “本来就不是喊给他们的。” “什么?” “这些人来了,明辉他们应该也不远了,给他们提个醒,别从林子里一露头就被人下了黑手。” 年轻海警指了指已经下水的皮筏子,“那这三个人怎么办?” “先弄清楚身份。” 海面依旧平静,皮筏子慢慢靠向海警船,三人的体貌特征逐渐显露出来,穿着和肤色像渔民。 在距离海警船还有十来米的时候,皮筏子主动停下了。 “救救我们!救命啊!”皮筏子上的人喊道。 “你们是谁?怎么到岛上的?”庄哥大声问道。 “风暴!我们的渔船遇上风暴了!” “哪艘渔船?” 皮筏子上回答问题的人似乎嗓子不太舒服,咳嗽了几声道:“静安号,静安号遇上风暴了,我们只能上岛。” 年轻海警低声道:“的确有一艘叫静安号的渔船,半个月前连船带人全部失踪。” 皮筏子上的人补充道:“我们就是静安号上的渔民啊!你们是警察,不能见死不救啊!” “是啊是啊,再不救救我们,我们就要在岛上饿死了!” 饿死? 仅凭两个字,足以让庄哥识破了对方的谎言。 要岛上有海怪,庄哥兴许还信,可是渔民在岛上被饿死,这谎撒得实在太糟糕了。 靠海吃海,要知道,渔民成百上千年积累下来的海上生存经验绝不可让他们在海上饿肚子。 网上有人整理了一篇帖子,细数如何在吃自助餐的时候“不吃亏”,各种注意事项有99条之多,保证让你达到吃自助的最高境界——扶着墙进去再扶着墙出来。渔民门的经验虽不会像这种无聊之人一条条整理出来,却是早已流淌进了血肉,到了荒岛上随便拿出几个办法都够吃的。 很快,庄哥的怀疑得到了印证。 岸上出现了一个光点,光点忽明忽暗,且明暗的时间间隔有所不同。 庄哥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船上常用的灯光信号。 信号很简单,只有两个字。 危险! 灯光信号发过三遍,灯光彻底灭了。 海岸边的树林里,闫儒玉将一只强聚光手电筒还给张队。 张队有些诧异,“你还懂灯光信号?” “来之前觉得可能用得上,就看了几眼,”闫儒玉显然不想被人当成怪物,转移话题道:“该咱们上场了。” 第一三九章 吞人岛(18) 六人也从树林里拖出了皮筏子——是闫儒玉、吴错和大副上岛时乘坐的皮筏子。 “你们先走,我和回回留下解救人质。”张队道。 闫儒玉却摇头,“一起走,不用管他。” “这……”张队始终记得保卫人民群众生命安全的责任。 “大副可不是普通群众,在岛上活个把月没问题。再了,他要是想躲着咱们,这么大一个岛,就凭你俩上哪儿找他去。” “那也不能把人扔下啊!咱们是警察!” “放心,会有人来接他的……快来搭把手。”闫儒玉站在皮筏子上,想将吴错抬进来。 时间紧迫,张队还是上前来帮忙了,口中却仍嘟囔着:“我还是觉得不妥,在我看来他就是个人质,弱势群体。” 闫儒玉却不答话了,弄得张队很是郁闷。 六人坐在皮筏子上,迅速划向海警船。 离得老远,闫儒玉就冲另一只皮筏子上的三人喊道:“喂!又见面了!” 这一喊,那皮筏子上的三人慌了一下,为首的匪徒也不藏着掖着了,从后腰拔出了枪。 “好子,没死?算你们命大!” “还行吧,重伤了一个,”闫儒玉指了指躺在皮筏子上的吴错,继续道:“你们呢?我看好像死了两个,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呸!晦气!”匪徒晃着手中的枪大吼道:“别过来!再敢往前我崩了你!” 闫儒玉所乘坐的皮筏子并没有停下,“警用左轮手枪,总共六发子弹,劫持大副的时候四枪,巨蛇来的时候一枪,你最多还剩一发子弹……哦,不对……从刑警手里抢来这把枪的时候,对方开枪反抗了吧? 你的枪里,已经没子弹了!” “胡!再过来一步你们试试!” “要不你开枪试试?”闫儒玉不再看持枪的匪徒头子,而是对他身后的另外两人道:“袭击海警船的事,你们只是帮凶吧?” 那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应对。 匪徒头子却急了,冲闫儒玉大骂道:“狗条子!别想挑拨我们兄弟感情!” 他又恶狠狠地对那两人道:“已经走到这一步,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别想逃!” 闫儒玉耐心等他骂完了,才继续道:“兄弟感情?呵呵,希望够牢靠吧。 刚刚到哪儿了?对了,帮凶得话,本来就判不了几年,要是主动交代案情,供出同伙,还能酌情减轻,要是有重大立功行为,比方在抓捕现场帮助警方控制同伙,兴许直接就缓刑了,缓刑知道吧?就是判了也不用坐牢,在家呆着就行了……” “你闭嘴!闭嘴!”匪徒头子手中的枪始终指向闫儒玉,拿枪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却始终没按下扳机。 闫儒玉等人乘坐的皮筏子已经靠近了海警船,他们先是将受伤的吴错抬上船,其余五人仍然留在皮筏子上。 “就算你还有一颗子弹吧,打死我,再抛开伤员不,对6,你们没胜算。”闫儒玉话时,明辉和白将皮筏子向三人划了过去。 三名匪徒的神色各不相同,有急得冒泡的,有陷入深思熟虑的,还有看着另外两人的。 闫儒玉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三步,张队和回回则向前挪了几步,站在了皮筏子最靠前的位置,随时准备扑过去控制对方。 两只皮筏子相隔已经不足一米。 “操你大爷的!老子不玩了!” 骂出这句话的同时,匪徒头子纵身一跃,扑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剩余的两名匪徒也想往水里跳,却被张队和回回一人一个扑倒并按在了皮筏子上。 “不许动!老实点!” 张队和回回以手枪指着两人的脑袋,大声呵斥,两人慑于手枪的威力,老老实实趴着,不敢乱动。 其实两把枪里也没子弹了,不过匪徒们并不知道,这就叫:骗人不成反被坑。 被制服的两名匪徒脸上满是懊恼。 奶奶的我要是第一个跳水也能逃走!这大概就是他们的想法。 不过,很快懊恼就从他们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早知如此的得意。 嘿嘿,跳水又怎样?不还是被抓了吗? 匪徒头子的确被抓了。 就在他跳下水的同时,海警船上的庄哥也是纵身一跃。 他先是一个深潜捞起被匪徒头子丢下水的手枪,将枪丢上闫儒玉等人所在的皮筏子,才朝匪徒头子追了上去。 两人水性都很好,一下水,随便游泳了几下,就缠斗在了一起,却也陷入了僵局,庄哥抓不住匪徒头子,匪徒头子也无法脱身。 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白和明辉同时看向闫儒玉,潜移默化中他们似乎形成了“闫儒玉总能想出办法”的思维。 闫儒玉也的确没闲着。 只见他将自己手臂伤口上包扎的纱布拆了下来。 纱布上沾着血,放进水里漂一漂,血红色淡了许多。 “你干什么?你他娘的干什么?!”匪徒头子气得七魂升六魄滚地。 “有本事你就游回去,看是你游得快还是鲨鱼游得快。”闫儒玉淡定道。 闫儒玉可是见识过鲨鱼嗜血的威力,现在还心有余悸。虽然未必每回都能引来鲨鱼,但是很显然,匪徒头子更清楚鲨鱼的厉害。 这一点从刚才的水中搏斗就看得出来:即便匪徒头子腰里别着刀,也没敢拔出来使用,无论伤了谁,只要引来鲨鱼,两人都别想活命。 匪徒头子一下慌了神,走也不是,上船也不是。 没人拦着他,没人去追他,人们只是看着他,他却不逃了。 就在他愣住的瞬间,庄哥一个飞扑擒住了他的手腕。 等他挣扎的时候,发现已经被手铐铐住了,另一只手铐就在庄哥自己的手腕上,硬是将两人捆在了一起。 “靠!” 匪徒头子猛拍了一下水面,知道大势已去,只好装作死猪,被众人拽上了船。 众人登上海警船。 庄哥换了件衣服,裹上一条毛毯,和白一起看守三名匪徒。张队和明辉负责看护吴错,年轻海警立即开船返航。 回回不放心地朝着赖头岛的方向眺望,并对闫儒玉道:“那个人,你叫他大副的那个,就真不管他了?” 闫儒玉看了一眼抱头蹲在甲板上的三名匪徒,“先审他们吧,审完你就明白了。” “好吧。”回回将信将疑。 “匪徒头子留下,剩下两个先关船舱里,分开审效果好点。” 甲板上只剩匪徒头子一人的时候,闫儒玉才开口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匪徒头子浑身湿透,被海风一吹直打哆嗦,眼中的杀气也就淡下来不少。 “李七斤!”他答道。 “李七斤,枪是哪儿来的?” “捡的!” 闫儒玉看了一眼关着其余两个匪徒的船舱,“我,你也算是个枭雄,等会儿要是让手下弟揭谎话可就尴尬了。” “呸!”匪徒头子恶狠狠盯着闫儒玉,“不都是死,老子什么也不会告诉你!别浪费时间了!” “必死?怎么着,身上有命案?” 匪徒头子恶狠狠的目光躲闪了一下。 “不止一条命,而且死的是警察,对吧?” 匪徒头子干脆垂下了头。 “我把话挑明了吧,”闫儒玉点起一根烟,猛吸了一口,“4前一艘海警船失踪,船上有刑警、海警各两人,只有一把配枪,就是你刚刚拿的这种。 船找到了,人……被你们做了吧? 船上的痕迹,别专业的痕检了,肉眼都看得出来。 得很对,你死定了,因为我们会把证据一条一条地坐实! 第一个审你,就是想让你死心,你最好什么都别,这样你的手下就有机会把一切都推到你身上,有这么好的事儿,相信他们很乐意供述’你的罪行’。” 最后,闫儒玉看了一眼吴错休息的那间船舱,“你应该庆幸,那个嫉恶如仇的家伙要是现在醒着,一定饶不了你。” 第一四十章 吞人岛(19) “你等等!”就在闫儒玉头也不回转身离开的时候,李七斤大吼了一声,看样子是真想抓住最后的稻草,“我!我知道都告诉你!兔崽子们别想栽赃我!” 闫儒玉停了停脚步,却没回头。 “你以为我在吓唬你?你以为我想让你开口?省省吧。” 这回,任凭李七斤如何喊叫,闫儒玉再也没停一下。 关押另外两名匪徒的船舱就在旁边,闫儒玉进门,嘭地一声将门关上。 一直背对舱门蹲着的李七斤并未注意到,刚才他们对话时舱门其实敞着一条缝。 一进船舱,闫儒玉就对白道:“你只管走出去,别理他,他会哭着求着要跟你交代的。” “明白,”白走到舱门口,打开仓门前,他突然回头冲闫儒玉笑了笑,“闫哥,你肯定是个情场老手吧?” 闫儒玉疑惑地挑了挑眉毛。 “你这招欲擒故纵真是绝了!”白挑了一下大拇指,转身飞也似地出了门。 “情场老手……这形容也太……土了吧,这子是从上世纪穿越来的吧?”庄哥调侃一句,也出了船舱。 “咳咳……” 闫儒玉收敛心神,看向两名匪徒。 他们和在外头的时候一样蹲在墙角,双手抱头,手上戴着手铐。 “起来坐。”闫儒玉道。 两人没敢起来,而是战战兢兢地看着闫儒玉。 “起来坐啊!”闫儒玉指了指一张床。 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腿蹲麻了,步挪到了床边坐下。 “谢谢啊。”其中一人道。 “刚才你们老大的话都听见了吧?他要拉你们垫背了。” “明白,我们明白你的意思,我们交代。” “对对对,其实他也不是什么老大。” 闫儒玉趁热打铁地问道,“为什么上岛?” “找宝贝。” “什么宝贝?” “海里的,盘子还有罐子,听李七斤都是古董,值钱着呢!” 闫儒玉有些哭笑不得,继续问道:“既然是海里的东西,你们上岛干嘛?” 另一个匪徒显然对正在向闫儒玉叙述的匪徒感到不满,伸过头来道:“能不能清楚啊你?!起来起来,边上挪点,我来。” “我们跟李七斤是远房亲戚,住一个村,都是打鱼的,不过我们不跟他在一条船上,他自己有船,我俩就是给别人打打工,干点在船上分拣海鲜的活儿。 那他突然找到我俩,是有个能赚大钱的活儿,找船上的工人他不放心,想找本家兄弟一起……” 闫儒玉打断道:“他是哪来找你们的?” “这……大概是……有半个月吗?” 另外一名匪徒道:“9号,9号他找的我,10号咱们就跟他出海上岛了,算上今总共在岛上1了。” “对对对,当时他来找我的时候,赖头岛上刚刚出了事儿——树上挂了9个死人,好些个警察都上岛了,尸体从船上运下来的时候我还看见了。 所以李七斤来找我的时候,我还觉得挺别扭,毕竟刚出过死人的事儿,岛上能安全吗?可他给的价钱好啊,一一百,等找到了宝贝,再一人给三千块,我就答应了。 李七斤找了7个本家兄弟,加上他,我们一共8个人。 上岛以后也没别的事儿,就是到处找呗,看看草丛,刨刨土什么的,用李七斤的话来,掘地三尺也得把宝贝给他找出来……” 闫儒玉又打断道:“李七斤怎么知道岛上有宝贝的?” 两人对视一眼,“这就不清楚了。” “是啊,他这个人嘴巴还挺严的,不想告诉我们的事儿,就是喝高了也不会的。” “看来你们灌过他。” “这……” 闫儒玉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在意这个,继续问道:“那你们找到宝贝了吗?” “毛儿都没有!别宝贝了,就连他答应的一一百块都还没见着影儿呢!” 看来关于古董的事儿从这两个人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闫儒玉又道:“海警船的事儿吧,4个警察是你们杀的吗?” “不是我们!” “对对对!不是我们!是李七斤,他带着另外两个人干的。 那我们看见警察上岛,赶紧藏起来,但也藏得不太远,眼看着警察在挂死人的树底下挖土,最后竟然真挖出来一个盘子和一个罐子。 那时候我们已经上岛好有了,大家私下里都在怀疑,是不是李七斤的消息不准?岛上根本就没什么宝贝。 可是当我们亲眼看见警察挖出来宝贝……当时心里真不是滋味,三千块啊!李七斤就更别提了,他看得眼睛都红了。 警察刚走,他就把我们叫到一起,是要在海上把宝贝抢回来,等海警船一靠岸就没机会了。 我们虽然想挣钱,但打劫警察可不不是事儿,谁有那个胆子啊? 李七斤一看没办法,就又跟我们光一个罐子就能卖一百万,等事儿办成了,参与的一人分十万。 十万块啊,搁谁谁不动心?不过我俩当时多了个心眼,我们觉得吧,每的一百块工钱还没到手儿呢,谁知道十万块是不是个空头支票。 为了一张空头支票干犯法的事儿,当然不划算了,我们就没去,有两个人却答应跟李七斤一起。 后来,李七斤回来了,带回来一个罐子,他本来可以把两样宝贝都带回来的,但是争抢的时候不心吧盘子给弄烂了。 哦,对了,他还带回来一把枪,那两个跟他一块去的人却没回来。 我听李七斤,他们假装船坏了,向海警船求救,上了海警船以后,把四个警察扔海里喂鱼了,至于跟他一起去的两个人,他却不愿意跟我们聊,估计……应该是死了。” “这么你俩没上船,”闫儒玉皱着眉思忖片刻道:“去了8个人,死了个,还剩6个,可是我见到你们的时候只有5个人,还有一个哪儿去了?” “嗨,别提了!想起这事儿我就浑身发凉,这岛太邪性了!” 另外一名匪徒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可不是,早知道这样,给我一座金山我也不干啊!” 第一四一章 吞人岛(20) “我们本以为宝贝已经找到了,可以回家了,可是李七斤这才哪儿到哪儿,刚刚见了点彩头而已,正儿八经的宝贝还没找出来呢。” “正儿八经的宝贝?” “还是盘子罐子,据他有几百件,他不准我们走,让我们必须留下继续找宝贝,还老拿枪威胁我们。 有了枪之后,李七斤的态度变得特别强硬,骂人成了家常便饭,有时候还动手,”讲述的匪徒指了指另一个匪徒道:“他脸上就被扇过一巴掌,是吧?” “可不是,李七斤太嚣张了!整嚷嚷着我们要是再像从前那样懒散,不好好找宝贝,就毙了我们。” “我们又在岛上找了几,还是什么都没找到,有人想回家,跟李七斤起了冲突,他竟然……竟然真开枪了。” 讲述者的声音有些发抖,闫儒玉给他递了一根烟,点上,他吸了一大口,道了声谢,指着自己的胸膛继续道:“打在这儿了,心口上一个洞,血直往外冒,太吓人了。 关键是人还没死,他求李七斤,求我们,让我们救救他,可李七斤也不让我们救他,是谁敢救人下场跟他一样,我们害怕啊!再了,就岛上那种啥都没有的条件,想救也救不了啊! 李七斤让我们眼看着他死,眼看着啊!整整1个多时人才死透! 我们不忍心把他扔海里,就决定挖个坑把他埋在岛上。 可是等我们挖完坑回来搬尸体的时候,尸体却不见了,我们找遍了周围,都没找到。 太邪门了,地上的血还在呢,就是找不到尸体。 那晚上大家都没睡着,就怕冤魂来索命啊。第二早晨,有人发现他被挂在树上了,而且他的尸体……怎么呢,就像一条被使劲儿拧过了毛巾,都走形了,胳膊腿都是弯的,脸上的皮还掉了一大块。 我们就想到了之前那9个死人,不也是挂树上了吗? 我本来不相信有鬼的,可是有些事吧,就是越想越可怕,到最后人人都有鬼,已经由不得我不信了。” “发生这种事,李七斤也不让你们走?”闫儒玉问道。 “可不是,他那时候已经钻牛角尖了。这也难怪,他杀了人,当然不能再回去了,他就是想赶紧找到宝贝,然后带着宝贝离开。 我们心里也合计着,等找到宝贝,别报酬,他会不会杀我们灭口都两呢,所以我们也在私底下商量过,就是真的找到宝贝也绝对不能告诉他,只有拖延时间,等着警察上岛救我们。 再后来,你们就来了。” “是啊是啊,我们可都是被李七斤骗上岛的,我们没杀人啊!都是李七斤干的!” 闫儒玉看了两人一眼,“那最后到底找到宝贝了没?” 问出这一问题时,他始终盯着两人的面部表情。 “反正我没找到。” “我也没!我保证!” 表情自然,看不出撒谎的痕迹。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在哪儿抓到大副的?” “不是我们抓他!是他自己送上门的!李七斤本来要杀他,可是他他是被警察押上岛的,警察知道宝贝在哪儿,只要李七斤不杀他,他可以带着我们去跟踪警察,兴许这样就能找到宝贝了。 李七斤听了他的话,跟着他来找你们,咱们这才碰的面。” 几分钟后,白和回回来到了船舱,回回留下看守两名匪徒,闫儒玉和白来到了甲板上。 李七斤已经被关进了另一间船舱,由庄哥看守。 白的情绪有些激动,“闫哥,他全招了!他带着这些本家弟兄,总共杀了5个人,名刑警,名海警,还有一个想在岛上反抗他的本家弟兄。” “跟我了解的情况差不多。” “还有一件事,那9个挂在树上的死人,他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是买家和卖家吧?” “啊?你是……” “我的意思是,9具无名尸体,不是本地人,直到现在也找不道尸源。你不觉得奇怪吗?9个外来人去赖头岛上干什么? 可是再想想人人都在找的古董宝贝,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既然是海底打捞出来的古董,总得有打捞的人,可是9个人太多了点,所以我想,9个死人中应该有一部分是打捞古董的人,也就是卖家,还有一部分是买家。 毕竟,捞上来以后总要出手卖掉,而这种还没洗白的明器不能在明面上交易。 恰好赖头岛是个不错的交易地点,鸟不拉屎的地方,没有警察。 而且,不仅交易,还是个黑吃黑的好地方——当然,这仅仅是根据现场树干上的一些砍痕做出的推断。 可惜,这些人生意还没谈成,就遭到了大蛇袭击,丢了性命。 买家和卖家都死了,就剩下船夫了,没错吧?” 白恍然大悟,“所以,这些觊觎宝贝的渔民就是当初送买家和卖家上岛的船夫!” “我想,卖家在打捞明器时应该就雇佣了李七斤的船,这也使得李七斤清楚这批明器的数量,而且有机会了解海底明器的价值。 交易之前,卖家应该是提前把明器藏在了岛上——亡命徒之间的灰色交易往往都会采用类似的方法,随身带着货太危险了。 在买卖双方死了以后,李七斤觉得自己发财的机会来了,可是赖头岛那么大,他一个人哪儿能找得过来。所以他回村里,组织了一批本家兄弟,后来为了谋财杀死了海警船上的四人,又为了震慑众人杀死了一个被他带来的本家兄弟。 这应该就是李七斤的大概经历。 对了,还有一件事也值得道。 跟我们一同乘船去赖头岛的,还有一行5人,为首的叫坤哥。 坤哥被鲨鱼吃了,具体的情况以后再跟你细。我要的是坤哥他们也不是本地人,这种敏感时期去赖头岛本身也不太正常,坤哥很可能是买家或者卖家后续派来寻宝的人。 坤哥的两名手下已经被肖抓回去了,总能问出点什么。 接下来就是那个大副了,呵呵,大副可比李七斤聪明多了。” 白思忖道:“肖给我们介绍了船老大和大副的情况,照你的推论来看,大副应该是买家的船夫,不知道船老大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船老大应该跟整件事没关系,因为他是在私下里主动联系到水牛局长,要求送警方上赖头岛。他应该是感觉到坤哥和大副不对劲儿吧。 可以确定的是,大副知道李七斤上岛寻宝的事儿了,所以他跟我们一起上岛,想要靠警察的力量打掉李七斤,这会儿他应该正在岛上找宝贝呢。” 闫儒玉沉思了一会儿,又纠正道:“不对,或许他早就知道宝贝藏在哪儿,这会儿,兴许已经带着宝贝,驾着李七斤停在岛上的船起航了。” “那怎么办?咱们赶紧联系海警拦截吧!”白焦急道。 “已经在拦截了,大副刚跟我们走散,我们就用卫星电话联系了肖,他会联系海警协助拦截,还会在附近所有码头发布协查通告。只要抓住大副,我的推论就能得到验证了。” 白松了口气,转而拍手道:“闫哥你真神了!哼!那个李七斤还跟我卖关子,什么9个死人的案子他只想跟你谈,我怎么问他都不开口。” “跟我谈?”闫儒玉冷哼一声,“我过让他死心,可不是开玩笑的。” 第一四二章 吞人岛(21) 今晚,边只有一个瘦瘦的月牙,却很亮,像一张微笑的嘴。 闫儒玉抽完手里的烟,眯眼看了看月亮,“该去看看老吴了。” 吴错已经醒了,精神还不错,看见闫儒玉直嚷嚷着疼。 “老闫!我还以为活不成了呢!案子怎么样了?还有,那玩意究竟是什么?蛇吗?尼玛的也太大了?!都他娘的成精了!抓到人了吗?审了没?有没有进展?……” 看吴错中气十足的样子,一时半会儿应该是死不了,闫儒玉就放心了。 闫儒玉坐到他床边,任他把问题都完了,才轻声道:“怎么受伤以后还变成话唠了?金子多上身了?” 吴错咧嘴笑了一下,闫儒玉也笑。 “你只管养伤,剩下的交给我,案子……基本已经破了——除非我的推论出错——你最清楚,我的推论从没出过错。 只要抓到大副,剩下的事儿就全是当地警方的了……” 吴错重重叹了口气,闫儒玉停下来问道:“你哪儿难受?” “心里憋屈。” “没想到案子破得这么快?” “是。” “没想到错过了最后的破案过程?” “是。” 闫儒玉摆了摆手,“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案子谁破不一样,关键是给死人一个公道。” “你什么时候学会讲这些大道理了?”吴错抬了抬手,想拍下一闫儒玉,牵动肋骨处的伤,痛得他皱起了眉。 “大概是我老了吧。”闫儒玉在旁边的床铺躺下,“睡会儿吧,上岸还得几个时呢。” 后半夜,海风凉飕飕的,闫儒玉和吴错已经熟睡。 海上另一处,一艘渔船灯光全灭,航行速度也是最低。 倒不是大副不想把船开快,而是他在赖头岛上找到的李七斤的船竟然是坏的! 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细节上栽跟头。 大副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李七斤后来选择要警方的船,而不是要宝贝,原来他的船坏了! 大副只好耐下心来修船,他想尽了各种办法,还真别,功夫不负有心人,船真的能开了,不过只能以最慢的速度前进。 总比困在岛上好。大副知道,很快警方就会派来更多的人手,甚至在岛上进行地毯式的搜查,他必须尽快离开赖头岛。 可是,码头会不会有警察等着抓他?现在回去安全吗? 趁着船还没靠岸,他还有几个时思索。 他不停地在驾驶舱里踱步,偶尔还去甲板上吹吹海风,有时候还会去船舱里检查一下他的宝贝。 整整五大箱,有盘子,有碗,还有几只造型优美的罐子,总数足有上百件。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东西,上哪儿找买家去?人家会出多少钱?万一卖不掉怎么办?一想到这些问题,他就觉得头疼。 他只知道,为了这些宝贝已经有十几个人送了命。 “或许这些东西本就属于大海,谁把它们拿走,谁就要倒霉,要不……还扔回海里?”有那么一瞬间,大副甚至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他赶紧摇摇头,将这念头从脑海中赶走,又对自己道:“马上就能暴富了!距离成功就差一步!再也不用在渔船上闻腥味儿了!抓住机会啊!” 他没注意到,两艘同样熄了灯的海警船正对他形成包围之势。 等海警船上的探照灯突然亮起来时,三艘船已经离得很近了。 “立即停船接受检查!重复一遍,停船接受检查!” 当海警从船上搜出保存完好的五箱古董,并给大副戴上手铐,大副心中那种自上船以来就越来越严重的焦虑突然消散了。 一夜暴富不过白日梦,此时梦醒了,留下的只有一场空。 “跟我一起上岛的两个警察,一个姓闫,一个姓吴,他们怎么样了?” 海警们很奇怪,嫌疑人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不过,船上的负责人还是决定给他答案。 “活着呢,吴警官受伤了,正往医院里送。” “幸好,幸好……差点就杀人了。” 海警们再问,大副就不肯多了,直到进了当地公安局,见到肖,大副才如实供述了自己的罪行。 “我穷怕了,我见过在渔船上打工的人是什么下场,年轻力壮的时候还能挣口饭吃,等到老了,干不动了,没人愿意雇你了,你就只能死! 我都0多了,这几年体力明显不如从前,再干个十年吧,哪有个病有个灾的就只能死了,所以除了在渔船上打工,我一直琢磨着怎么挣钱。 大概0前吧,有四五个人找到码头上,打听租船的事儿。 那我正好在船上干活儿,就跟他们聊了几句,他们给的价钱特别好,我当时起了贪心,撒谎船是我的,可以租给他们,还收了人家的定金。 等这些人走了,我就跟船老大商量,想租船用几,船老大问我干啥,我就家里亲戚来了,想出海玩几,船老大不太相信我的话,不过最后还是吧船租给我了。 嗨,白了,还是钱好使呗。 我从船老大那儿租来船,再转手租给这些人,中间的差价有一千来块,再加上这些人雇我开船,还另外给工钱,一趟下来能赚个三千。 第二我就送他们上了赖头岛,租船的人叫我留下看船,不让我跟着。 可我觉得这些人古怪,还是偷偷跟上了岛。 结果,没找到我送来的人,倒是被我发现了另外一伙人。 他们正在岛上挖坑埋东西,埋的就是这些宝贝,一边埋还一边聊着等会儿的买卖,挺他们话,我就猜了个大概。 这两伙人是上岛做黑道儿买卖的! 我当时怕得要死,只能躲着,等他们走了,我才跑回船上。 回到船上我就想啊,等会儿买卖做成了,万一这些人要杀我灭口可怎么办?不能让他们上船!我就没等他们,直接开船回来了。 没想到还没过几,警察就在赖头岛上发现死人了,还是9个! 我记得,那我送到岛上的是5个人,然后被我发现在岛上埋宝贝的是4个人,正好9个!一定是这些人死在岛上了。 后来我又听李七斤组织了一帮本家兄弟出海,走了好几一直都没回来,我就跟村里其他渔民打听,得知李七斤前阵子也给人租过船,我就猜出来了,那四个埋宝贝的人应该就是李七斤送上岛的。 现在人死了,李七斤当然要去找宝贝。 不过,他带了那么多人,而且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这明他不知道宝贝藏在哪儿。 我不敢贸然上岛,毕竟他们人多,万一起了冲突我肯定吃亏。 坤哥他们租船上赖头岛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些人准是冲着宝贝来的,机会来了,让坤哥和李七斤斗去,他们斗个两败俱伤,我正好坐收渔利。 没想到船老大的眼睛毒啊,他看出来其中有猫腻,竟然把你们警察找来了,我只能见机行事。 好在后来坤哥被鲨鱼吃了,那就只能让你们警察跟李七斤斗了。 我没害过任何人,那些人死,是因为他们太着急太贪心了,不能怪我!” …… 案件水落石出,通过审讯两名坤哥的手下,警方顺藤摸瓜,查清了9具尸体的身份。 三后,水牛局长和肖一起来医院病房看望吴错。 此时吴错身上的骨折已经进行了处理,伤情稳定,只需静养。 “所以船老大真的没参与夺宝的事儿?”闫儒玉问道。 “至少返航的时候他积极配合我控制坤哥的两名手下,而且,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参与了本案。”肖道。 水牛局长也附和道:“是啊,这家伙这次还立功了呢,成了监狱改造的典型,奖励了一万块钱,还被请回监狱给其他的犯人做演讲。” “岛上那个怪物究竟是什么?是蛇吗?”吴错心有余悸道:“太恐怖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 水牛递给他一张照片,“你的是这个吧?” 吴错接过一看,只见一条黑色巨蛇倒在树林中,周围树木倒了一大片,巨蛇的眼睛瘪了下去,十分空洞。 “对对对,就是它!”吴错激动地想要起身,牵动身上的伤,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玩意是何方妖孽啊?” “专家鉴定就是一种海蛇,只不过体型更大一些,渔民管这种大蛇叫蛟,听过蛟龙出水吧?旧社会大家都迷信,认为这东西是海里的神仙。 刚建国那会儿,咱们这片海域还出过大蛇袭击渔船的事儿呢——那会儿工业落后,渔船个头都,被这么大的蛇一顶一撞,很容易翻船。 当时上头还派了船,要拿鱼雷打蛇呢,还提出了一个口号,好像是什么与一切侵害共产主义利益的妖怪做斗争……嗨,我也记不清了,也不知道最后把大蛇打死了没。 大蛇被就地解剖了,肚子里有好几个死人,还有不少鱼虾,我估计,赖头岛就是这条大蛇的老窝,你们这回是钻进蛇窝子了。” 第一四三章 模仿杀人(1) 与当地警方办完交接手续,听京北市发生了重大命案,白和明辉就先赶回去支援了。 按照伤筋动骨一百的医嘱,吴错还且得休息呢,可他一听有案子,哪儿还躺得住。 闫儒玉坐在他的病床边,他才稍微老实了点。 “我老闫,你一点都不好奇吗?这回的案子可是……” 闫儒玉摆摆手打断他道:“这回的案子是人家二组的,怎么着,就你这身板儿还想横刀夺爱?二组组长是谁?铁包公!上回三组抢了他一个案子,跟人家摆了一年脸色,我可不想惹他。” “你也太夸张了,铁包公那是摆脸色?那纯粹就是脸黑!再了,这次是模仿作案,而且凶手模仿的对象是5年前我亲手抓起来的,还能有人比我更了解当年的案子?我应该回去,能帮上忙!” 闫儒玉叹了口气,“亏我专门打电话跟他们交代过,别告诉你案情,免得你坐不住,哪个兔崽子走漏的风声?” “你别乱发邪火儿,白他们可不背锅,我从你手机上看到的,就是刚刚,你上厕所的时候,”见闫儒玉脸色不好看,吴错又加了一句,“嘿嘿,老闫,你这就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智者,智者就是你。” “嘿,我你这人,”闫儒玉气得站了起来,无奈又不能把吴错怎么样,只好又坐下,“受伤就受伤,还添了新毛病了?以前也就是打游戏窥屏,现在怎么还偷看人手机了?” 吴错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问题,眯起眼睛盯着闫儒玉,“不对劲儿!你有问题!老闫,这么有意思的案子,凭你的尿性怎么可能还留在这儿?!你是不是又偷偷……” “我可没再联系过维少!”闫儒玉立即澄清道:“我纯粹就是想让你多养几,好心当成驴肝肺!得,不跟你了。” “别介啊,哎,老闫,老闫,你别走啊,我胡的……” 刚走到门口,闫儒玉的手机响了,是金子多打来的。 闫儒玉冲吴错挥挥手,示意他不用着急,自己不过是出去接个电话。 “闫哥,两起案件的信息我都查清楚了!”一跟闫儒玉通话,金子多的声音都变得亢奋了,“首先是作案方法,跟五年前的剖尸案一模一样,死因都是手术刀割破颈部大动脉,导致的失血性休克死亡。在行凶之后,凶手对死者的左侧臂进行细致的血管解剖。 法医徐科长已经对两具尸体进行了尸检,尸检结果显示解剖左臂系同一人所为,而且此人的解剖技术十分精湛,甚至——徐科长的原话是,凶手的局部解剖技术不在他之下。” 闫儒玉似乎对尸体左臂上的解剖伤口没什么兴趣,直接问道:“右臂呢?右臂上有没有伤?” “有!右臂内侧有两道交叉的伤口,呈十字形。” “不是十字,而是一个叉。当年的旧案,凶手也是在尸体的右臂上留下了一个叉。”闫儒玉的声音也有了几分激动,他却安奈下来继续问道:“筛查过嫌疑人了吗?” “筛过了,两名男性死者社会阶层差距巨大,没有任何交集,各自却都存在家庭矛盾。 第一名死者刘伟,死在出租屋里,无业,游手好闲,靠妻子养着,爱好喝酒赌博,喝醉了就对妻子家暴。 去年7月份,他妻子因为遭到殴打而报警,民警曾经上门为二人调解,因此有不良记录。 刘伟的妻子曾经跟朋友倾诉,现在的日子生不如死,不如干脆杀了刘伟,再自杀跟他同归于尽,所以她成了警方的重点怀疑对象。 不过案发当,刘伟的妻子正好就跟这位朋友在一起逛街,朋友证实她没有作案时间,而且刘伟的妻子仅有学文凭,不具备专业的解剖学知识,所以很快就排除了嫌疑。 除了妻子,还有两名嫌疑人,都是因为赌钱跟死者刘伟存在经济纠纷,但是通过走访排查也排除了两人的作案嫌疑。” 闫儒玉摇了摇头,意识到金子多看不到,就开口道:“但凡不具备解剖能力的,都可以直接排除。” “是,对第二名死者人际关系的摸排就有了这方面的考虑。 第二名死者张权,个体商户,开了一家金店,据他的朋友反应,张权极其好色,在外面找过7、8个三,玩腻了就付几万块跟人分手,最近有个姑娘可能是看上他的钱了,把***弄破,怀孕了,仗着肚子里的孩子,撺掇张权离婚。 这个张权结婚之后有个女儿,表面上看是幸福的三口之家,这回带着三去诊所里做了个B超,得知三肚子里的是儿子,还真就动了离婚的心思。 这人也缺德,想离婚,还不想给老婆分财产,花钱雇了一个白脸接近他老婆。 他老婆是个大夫……” 闫儒玉打断道:“哪家医院的大夫?什么科室的?解剖水平怎么样?” “闫哥,您听我慢慢道来……” “家庭狗血剧可以直接跳过了。”闫儒玉不放心地提醒道。 “马上!马上重点就来了!” 闫儒玉捂住了额头,看来是拦不住这个话唠了。 “他老婆还真就禁住诱惑了,这个张权费了半劲儿,换来的竟然只有几张靠着借位手法拍出来的所谓的老婆跟白脸的亲密照。 两个人的离婚官司闹上法庭,张权这边一拿出来照片,他老婆立马就明白了,自己差点被坑了啊! 要他老婆的手腕……啧啧啧,那可真是个聪明女人,立马就把白脸给策反了,第二次开庭,白脸当庭承认了被张权收买,故意去勾引他老婆的事实。而且,他老婆还拿出了张权在外面包养三的证据,证实张权是过错方。 这个婚离得嘿,赔了夫人又折兵,张权差点净身出户了。” 闫儒玉叹了口气,“现在能正事了?他老婆的解剖水平究竟怎么样?” “嘿嘿,正事,他老婆名叫李岚,是本市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妇科的科室主任。” “一附院的?科室主任?”闫儒玉皱了皱眉。 第一四四章 模仿杀人(2) 市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简称一附院,是京北市知名的综合性三甲医院,集教学、科研、医疗为一体。 即便近些年国家的医改政策已经有了成效,也对医院里的黄牛进行了大力整治,可是这家医院依然是挂号难,一张专家号动辄就被炒到三五百元。 不少医生削尖了脑袋想进一附院,除了这儿的条件、技术都是全国顶尖,还因为在这儿能赚的钱是其它医院的数倍。 闫儒玉自言自语道:“李岚是一附院的科室主任,表面上她前夫是开金店的,挺有钱,可实际上这家里真正有钱的可能反倒是李岚。” “可不是嘛,”金子多在电话那头咋砸了一下嘴,“李岚就是典型的三高人群,学历高,收入高,智商高,娶了这么个女人,还敢在外头胡搞,啧啧啧,我看张权这就叫作死。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儿,李岚已经被拘捕了。” 闫儒玉挑挑眉,“拘捕?找到证据了?” “凶器上有李岚的指纹。” “这么容易?”闫儒玉皱了皱眉。 “凶器是一只手术刀片,丢弃在现场附近,在刀片上发现了一枚清晰的指纹,经过比对,确定指纹就是李岚的。而且,张权遇害时李岚没有不在场证明,现在二组正组织对李岚突审。 可是,大神,我总觉得有点怪。 李岚自己就是个大夫,杀人不知道戴个手术手套?怎么会留下指纹?” “第一名死者刘伟遇害的时候,李岚也没有不在场证明吗?”闫儒玉问道。 “这就不太清楚了,市厅外头围了一堆记者,二组为了防记者,保密工作真是衣无缝,再我也不敢去惹黑包公啊……” 闫儒玉眼看吴错已经穿戴整齐,出了病房,赶紧给金子多扔下一句“回去再”。 他接过吴错手中的双肩包,背在自己身上,无奈地叹了口气,“非走不可?” “我能帮上忙。”吴错自知理亏,答话时眼睛看向别处,脚下却没退一步。 “走吧。” 既然躺在医院里牵肠挂肚,不如让他回厅里帮忙,还能图个心里痛快。 市厅。 上一次两人在厅里见到这么多记者,还是鲜肉明星遭到导演威胁的案子。 那时候多是娱乐八卦记者,这回却都是社会新闻记者。 据,因为两名受害者都是在夜间被害,且第二名受害者张权是在走夜路时被害,以至于市民人心惶惶,就连酒吧、夜总会等娱乐场所营业额都受到了影响。 两人还没进办公室,就先听到了黑包公咆哮的声音。 “什么?!命案?!又是模仿作案?在哪儿?你确定?跟前两起案件手法一样吗?尸体左臂被解剖了?好,我们马上过去!” 将电话听筒摔回去的声音…… 风风火火的脚步声…… 闫儒玉和吴错在距离办公室门口尚有米的位置就停下了脚步。 黑包公一个急刹车,恰好没有撞到两人。 “吴,回来了?” 随着重案一组连续几年蝉联破案率第一,吴错似乎隐隐比平级的同事高出了那么一点,熟悉的人都习惯喊他吴哥,要是年纪实在比他大太多,则喊一声“吴组长”。 依然喊他吴的,只剩下这个黑包公了。 黑包公是带吴错入行的师傅,刚进市厅的吴错就是黑包公手下的一个兵。 后来兵慢慢升职,黑包公却一直原地不动。 他这种只爱埋头做事,脾气又不好的人,升官实在是难,但领导又离不开这种人,干活儿扎实,还没有往上爬的心思,用起来放心。 所以对他的臭脾气,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被他顶撞了,就算当面闹个大红脸,却也不往心里去,过后该咋还是咋,这也算是黑包公和领导磨合出的某种默契。 黑包公同时也是吴错的偶像。 被偶像叫了一声“吴”,吴错仿佛回到了刚成为刑警那会儿,满腔热血舍我其谁的情怀瞬间被点燃。 他挺了挺胸膛,认真道:“我来帮忙。” 黑包公点点头,“第三起案件了,先出现场吧,路上跟你细。” “好!”吴错脚下生风地跟上,不过因为受伤,跑得一瘸一拐,闫儒玉只好扶着他。 “受伤了?”黑包公嘴上问着,脚下的速度却丝毫不减。 “没事儿,对了,这位是……”吴错指着身旁的闫儒玉,想要介绍。 “闫儒玉,我知道。”黑包公看了闫儒玉一眼,“你破了不少案子,年轻人,有前途。” 闫儒玉还真不习惯被前辈居高临下地夸赞,只是绷着脸点了点头。 三人刚上车,法医科长徐行二也从市厅办公大楼跑了出来,一边跑还一边向车里的三人招手,意思是等等他。 “我刚从解剖室出来,就听见你在电话里又发案了,什么情况?”徐行二一上车就问道。 不等黑包公回答,他又对吴错道:“行啊你,我听临市那个案子了,你们抢救回来的古董估值过千万了!” “这么值钱?!”吴错不禁咂舌,“我老徐,你人员也忒广了点吧,临市的案子你都能打听得来?” 两人调侃几句,车上的氛围轻松了点,可惜驾驶座上的黑包公始终黑着一张脸,弄得其余三人也不能太过放浪形骸。 三人驱车来到现场时,现场的民警显得束手束脚。 “这么大的案子,我们没敢勘察现场,就等你们来呢。”现场民警倒是实在,只管把发现尸体的地方方圆二十米都围了起来。 黑包公点了点头,和徐行二一起径直走向尸体。 “尸源查清了吗?是你们辖区的人吗?”吴错问道。 刚刚打招呼的民警继续道:“尸源第一时间就查清楚了,报案者正好认识死者。” “死者名叫王坚,4岁,靠在远东大街夜市上摆烧烤摊为生,”民警抬手指了指围观的一人,“他就是报案者,也在夜市上摆摊,两家摊位挨着,所以比较熟……” 闫儒玉已经几大步来到了报案者跟前,向那人敬了一个礼,“您好,跟您了解点情况。” “哎,行,后生,你问吧。” “王坚是个什么样的人?尤其是,他对老婆怎么样?” “老婆?嘿,后生,你真神了!王坚这人就一个毛病——打老婆!” 第一四五章 模仿杀人(3) 完这话,报案人担忧地捂住了嘴,并瞄了两眼尸体。 “当着他的面这个……不太好吧。” 闫儒玉明白报案人的意思,中国人讲究死者为大,无论这人生前有多少过错,死了就全都一笔勾销,当着死人的面搬弄人家的不是,犯了忌讳。 闫儒玉示意报案者跟自己上警车。 上了警车,他又给报案者递上一根烟,气氛就轻松了一些。 “你怎么知道他打老婆?”闫儒玉问道。 “不光我知道,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就几前吧,正摆摊做生意呢,好像是她老婆记错单了,客人点了份三斤的龙虾,他老婆记成了4斤。 他就听他老婆的给人家炒了4斤,结账的时候客人不乐意了呀,他们是黑心商家,强迫消费。 10点多钟,正是夜市摊上客的时候,这么一嚷肯定耽误生意啊,王坚就急了。 你猜怎么着?后生,幸亏你当时没在那儿啊,我看了都受不了! 一锅滚烫的开水啊,随手舀一瓢就全泼他老婆身上了! 好好的一个人,烫得衣服都粘身上了,太吓人了! 客人一看出事了,跑得跑散得散,最后还是我们几个摊主帮忙把他老婆送医院的。 一开始他还不让送,什么这点伤死不了,万一死了他给陪葬,这人得多混账啊!最后还是我们劝的才送了医院,路上他还一个劲儿骂呢。 哦,对了,这事儿我们夜市里好多人都知道,需要得话我可以带你去问问。” 报案人倒是个热心肠。 闫儒玉赶紧跟人道谢,又递上一根烟,“那他老婆现在的情况您清楚吗?” “伤得那么重,真不好,我觉得吧,就王坚对他老婆的态度,他都未必肯拿钱给老婆看病。” “王坚家里除了他们两口子,还有别人吗?” “没了,听有个儿子在外地。” “那他老婆现在岂不是……”闫儒玉和报案者对视一眼。 报案者会意,积极道:“你开车,我知道他家在哪儿。” 闫儒玉探出头叫吴错上车,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还不忘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家?” “还不是因为顺路,我推车出摊的路上碰见过他几次,他给我指过他家。 其实吧,就因为打老婆的事儿,我们一起摆摊的都不太跟王坚走动,怎么呢,有点看不起他,打老婆算什么男人。” 闫儒玉点点头,放下了疑虑。 王坚的家距离现场不远,两人几分钟就赶到了。 由于报案者也不清楚王坚家里的具体位置,跟周围邻居打才找到了门儿。 “你还真没错,打听王坚没人知道,打听打老婆的,一问一个准儿。”闫儒玉感叹道。 吴错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没动静。 他从口袋掏出一把偷常用的万能钥匙,在闫儒玉的全程手机拍摄下开锁进屋——现在警方都讲究在监控下办案,万一出了问题也好追溯责任,尤其当着报案人的面,两人不敢在程序上犯错误。 进屋的第一感觉是脏乱差。 5月,已经热起来了,屋子里却有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应该是很久没通过风了。 屋子不大,一室一厅的出租房,吴错和闫儒玉戴上鞋套进屋,报案者则很有眼色地站在屋外,伸着脖子朝里看。 客厅唯一的桌子上有两盘没吃完的剩菜,一荤一素,地上倒着几个啤酒瓶。 两人走进,惊动了落在剩菜上的苍蝇,嗡嗡声一片。 两人挥挥手驱赶几下,继续向里走。 卧室里腐烂发霉的味道更重,很快,两人便发现了霉味儿的来源。 死人。 卧室的双人床上躺着一个死人。 一个只穿了内裤,赤裸着上半身的女人。 女人左侧肩膀、手臂、胸部、上腹部有成片的溃烂,看样子是烫伤所致,大腿、手臂上也有零星的烫伤。 溃烂的伤口内可以看到零星的蝇蛆,很是恶心。 “王坚的老婆,应该没错!”吴错道。 闫儒玉突然“嗯?”了一声,紧接着,他探出手去摸向了尸体颈部的脉搏。 “老吴……人……好像还没死!” “什么?!” 吴错扒开女人的眼皮,看了一眼瞳孔,就立即拨打了10。 10医生赶到的时候也惊呆了,据那医生,这是他行医0年来第一次见到活人长蛆的。 “这人在家躺了多久没人管啊?太可怜了!”医生一个劲儿地感慨,“碰见你们算她命大啊!” 闫儒玉和吴错沉默了。 有那么一瞬间,吴错甚至觉得王坚死有余辜,那个杀了王坚的凶手才是公平正义的。 下午8点,市厅会议室。 一整下来,唯一的好消息是王坚的老婆经过抢救,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不过目前她仍然是昏迷状态,无法接受警方询问。 “各方面的进展吧。”黑包公道。 徐行二举了举手,慢条斯理道:“我先一条发现吧。 今我对三具尸体进行了横向比较。对左侧臂的解剖手法完全相同,右侧手臂上交叉的两道伤口也基本一致,可以判断为同一人所为。 但是脖颈处导致大动脉劈裂的致命伤却不像是同一人所为。 第一名死者刘伟,身高170,从其颈部的伤口判断,凶手是趁其不备由背后偷袭的。 伤口自脖颈正中偏右厘米的地方开始,呈现上挑的形态。 这明凶手比刘伟高出不少,初步估算凶手的身高应该在185左右。 可是,第二名死者张权脖子上的伤口,又让我做出了截然不同的推论。 张权身高176,依然是背后偷袭,按一米八几的凶手应该留下同样呈上挑形态的伤口,至少也应该是比较接近于水平的,可是这回的伤口却是斜向下的。 这明凶手比张权矮,根据伤口形态推导出凶手的身高应该在165左右……” 闫儒玉打断道:“张权他老婆,那个叫李岚的大夫,她有多高?” 一名二组的刑警道:“她可矮了,还不到1米六。” “要是穿上高跟鞋呢?” 第一四六章 模仿杀人(4) “穿上高跟鞋得话……应该就……” 闫儒玉摆了摆手,“不急,不用猜,李岚不是还拘着呢吗?回头看看她资料。” 徐行二继续道:“第三名被害者脖子上的伤口就更怪了。 其实,前两次一刀毙命的杀人手法已经能够证明:凶手的心理素质极好,握刀的手也很稳。 可是这一次,伤口极深,深到连骨头都露出来了。 这次杀人的凶手好像一个从没用过手术刀的人,他将手术刀当成砍刀,不是割,而是砍。 三名死者,虽然都是割破颈动脉,手法却截然不同,好像是三个不同的凶手,可是对尸体左臂的解剖,我又能确定,肯定是同一人所为,这一点实在奇怪。” 众人听罢都是沉默,徐行二所的细节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你的意思是,解剖的是同一个人,杀人的是三个不同的人?” 吴错问道:“这种差异有没有可能是行凶时的环境造成的?” 徐行二摇头,“可能性不大,即便有环境差异,一个握惯了手术刀的人也不会把手术刀当砍刀用。” 对这条信息的揣测一时陷入了僵局,黑包公道:“那先别的情况吧,李岚审得怎么样了?” 二组的一名刑警道:“还是没进展,她情绪有些崩溃,也不清作为凶器的手术刀片上为什么沾有她的指纹,只是一个劲儿喊冤枉,自己没杀人。” “她会不会被人陷害了?手术刀片上有指纹本来就挺奇怪,”吴错道:“我虽然没当过医生,却知道无论是术前准备、手术中,还是术后收拾,所有经手手术刀片的人都是戴手套的,医护人员还怕染上病呢,想要找一片带指纹的刀片还真不容易。” “所以刀片不是在医院拿的。”闫儒玉道。 收到众人不解的目光,闫儒玉解释道:“但凡家里用得到的东西,比如手术手套、纱布、棉签、酒精喷雾、手术刀片,总会有些医护人员往家拿,这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我想,李岚也不例外。 可是,不至于不清,她为什么不能给出点解释?这就奇怪了。” “李岚在整件案子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只是受害者张权的前妻?又或者是凶手?还是,她与凶手有着某种联系?”闫儒玉看向负责审讯的刑警,“李岚知道第三起案子吗?” “还不知道,我们没告诉他。” 闫儒玉点点头,又对黑包公道:“我能跟李岚聊聊吗?” “行,董帮你安排。” 二组负责审讯的刑警叫董。 黑包公继续道:“三名受害者依然没有交集,唯一的共同点是三人都有严重的婚姻问题,且都是导致婚姻问题的过错方。 不过,李岚的情况与另外两个妻子又明显不同。 她更加积极地面对千疮百孔的婚姻,离婚,并依靠法律分得更多财产,感情虽然无法挽回,至少没在金钱上吃亏。 她应该是三个妻子中最容易走出来的,换句话,即便另外两个妻子杀人,也不应该是她。 看看另外两个妻子的情况,尤其是今才被解救的王坚的妻子,哪儿是人过的日子啊?!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不离开施暴的男人?” 黑包公看起来粗狂,分析起案情来却是心细如发。 闫儒玉道:“从选择容忍家暴的时刻起,你就已经变成温水里的青蛙了。 对方打了你一巴掌,你选择原谅,并且认为情况会发生改善。 后来对方揍了你一顿,你还能忍,还要给对方时间,你劝自己做出改变,学会忍受。 等对方把你揍得遍体鳞伤,你甚至会认为爱本来就意味着付出和牺牲,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离开对方,因此你反倒觉得自己挺伟大。 这个时候,奴性已经从骨子里长出来了,你已经陷入了一个无底洞。 当然,经济条件也起到了决定性作用,越是处于社会底层,受害者越容易产生’我无处可去,我离不开他(她)’的想法,越难主动离开施暴者。” “一点没错!我们走访了第一名受害者刘伟的妻子,她跟闫哥所的情况一模一样!”一直没话的明辉情绪激动道:“她身上一块青一块的,一个好地儿都没有,都是刘伟打的! 可是刘伟死了她还难过得要命,什么刘伟心狠,撒手走了就剩她一个人,又没经济来源,以后的日子没法过了,我们去的时候,她正抱着刘伟的遗像哭呢,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白也点头,“是啊,这女人把我世界观都颠覆了。” 黑包公总结道:“目前线索可以分为两个方面,第一是受害人有家庭暴力倾向,这明凶手对家庭暴力十分反感,他的成长过程中或许遭遇过家庭暴力,或者目睹过父母之间的家庭暴力。 另一方面是模仿作案,凶手为什么要模仿5年前的杀人剖臂案?本案凶手难道与当年的凶手李奇有什么关系?还是仅仅是个模仿者?” 吴错十分笃信道:“绝对不止模仿!可以,本案凶手与当年的案子有关!” “何以见得?” 吴错面前的桌上,几张照片一字摆开,从几分钟前他就一直皱眉看着那些照片。 此刻,他将照片推到桌子中央,让在场的人都能看到,那是死者右臂的照片。 “当年警方并未对外披露案件的所有信息,比如死者右臂上的叉形伤痕,就从未对外提起过,你们可以查当年的媒体报道,没有任何一篇报道提到这种伤痕。 那么,凶手怎么会知道模仿作案时还要在右臂上割出叉?” 闫儒玉登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仔细去看桌上的照片。 他看照片时,黑包公问道:“你的意思是……” “要么,凶手通过某种方法与李奇联系过,李奇透露了当年的详细作案过程。要么……”吴错扫视了一圈,并没有把话完。 黑包公接过话头继续道:“要么就是我们内部出了问题,经手过当年杀人剖臂案的人把案件细节透露出去了,或者……压根就是内部人做的案。” “内部人,同时还得具备解剖能力,法医吗?”白问道。 所有人都看向了徐行二。 当年,徐行二正是负责杀人剖臂案的法医。 徐行二被众人一看,一下子懵了,他张了张嘴,半只“啊?”了一声。 “太草率了吧?你们看我干嘛?我没杀人……不信?我……我有不在场证明,案发的时候我……” 徐行二噎住了。 案发时间是深夜,正常情况下,他当然应该在家睡觉。 正常情况下,他老婆就能为他证明。 可偏偏身为刑警的老婆这两出差了。 换句话,徐行二没有不在场证明。 第一四七章 模仿杀人(5) “你们别吓唬老徐了,凶手不是他。”闫儒玉开口了。 “昨金子多在电话里跟我讲述案情,他死者右臂上是一个十字,注意,是十字,不是叉。 当时我没留意,现在再看尸体照片,我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偏差了。 你们看,左边两张照片是五年前的杀人剖臂案,尸体右臂上的两道伤痕看起来很随意,第一眼就会让人想到上学时候的考卷或者作业本,所以办案刑警认为这个伤痕是叉。 再看右边的三张照片,尸体右臂上的伤痕规规矩矩,长短几乎都是一样的,而且是垂直相交,第一眼看还真像个十字。” 黑包公道:“本来就是模仿作案,不可能百分百相似。” 闫儒玉摇头,“经手过此案的警务人员,一定见过当年的伤痕,绝对不会模仿成这样。 不,已经算不上模仿了,这更像是凶手听过当年的案件详情,然后自己根据对叉这个形状的理解割出来的。 所以,凶手听过案件详情,却没有亲眼见过。 现在有两个重点排查的方向,第一是与李奇关系密切的人,他有没有将自己的作案手法告诉别人?如果有,他都告诉谁了? 第二个方向是当年经手此案的警务人员,这些人中或许有人将案件细节透露出去了。不过,5年前的事儿了,就算真有人透露过,大概也不记得了,即便记得,这种违反保密规定的事儿,谁会承认?所以这个方向先放一放,暂时别在上头别浪费人力。” 黑包公点头,“我们这就着手筛李奇的人际关系,看入狱前与他关系密切的人,还有在他入狱期间去探望过他的人。” “或许,应该再去拜访一下这个李奇。”闫儒玉建议道。 吴错点头,“我去吧,是我抓的他,5年了,也该去看看了。” 第二清晨,市厅审讯室。 闫儒玉第一次见到李岚,她是个体型娇的女人,走路是昂首挺胸,气质很好。她的左眼很红,像得了病似的。 “眼睛怎么了?”闫儒玉问道。 “隐形眼镜,睡觉忘取了,过两就好。”她的回答很礼貌,答话的时候始终眯着眼睛看人,近视得挺厉害。 “我听你拒绝警方帮你通知家人,理由是……” “不想让他们担心,父母年纪大了,孩子初三,过不了多久就该中考了。 起来你们抓我的时候还挺好,我最近离婚,心情不好,刚请了假打算出国旅游。 别人肯定都以为我散心去了,正好免得丢人。 再了,归根结底我没杀人,你们弄错了。” “可是凶器上有你的指纹,而你给不出解释。” “我怎么解释?我偷拿了医院的手术刀片?拿回家干什么?做手工吗?还是手术中违规操作,用手碰过刀片?我是科室主任,丢不起这个人。 没法解释就是没法解释,我总不能编个谎,那你们就更怀疑我了。 反正人不是我杀的,你们早晚得放了我。 因为你们的调查,我不能回去工作,也没法跟家人见面,这些损失我后头会跟你们算清楚,我会请最好的律师,咱们法庭上见。” 李岚的情绪很激动,闫儒玉却依然淡定,“想告谁是你的自由,不过,眼下为了让你在拘留期间过得舒服一点,你至少应该通知一个朋友或者亲人,一些生活必需品可以给你送来,毕竟你只是重点嫌疑人,现在对你的处理也只是拘留。” “不用!”李岚拒绝得很坚决。 “行,那你前夫吧,他对你有过家庭暴力吗?” “警官,你们已经问过好几遍了,”李岚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看样子是在努力忍住心中怒火,“拜托你们动动脑子!是他在外面养三诶!想想我就恶心!他还敢对我家暴?!我不家暴他就不错了! 你们打听打听我家谁了算,他是开了个金店,也就在外头充充大尾巴狼,呵呵,金店谁给他开的?不还是我?回家他就是条狗!还是得把尾巴夹着! 呵呵,他家暴我?亏你们问得出来。” 进审讯室之前,董好心提醒这个李岚不好接触。 此刻,闫儒玉算是领教了。 数落起人来真挺有领导派头。 不过在闫儒玉看来这是件好事,总比那些不开口的老闷要强。 只要嫌疑人肯开口,哪怕是骂几句娘,就有办法聊起来。 只要能聊起来,距离暴露破绽就不远了。 闫儒玉收回思绪继续道:“你早就知道他出轨的事儿吧?” “是,这么多年夫妻,他那点花花肠子我能不清楚吗?” “为什么忍着?” “麻烦呗,又得打官司争财产,又得安抚女儿,女儿正叛逆期,管都管不过来,再加上一个国家级的研究课题,忙,今年拖明年,明年拖后年。 呵呵,没想到,拖来拖去,最后倒是他提出的离婚,老娘让他给甩了!”李岚拍了一下桌子,“这是我唯一不满意的地方,但谁要是我为了这个杀人,只能明他脑子有病!” “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你女儿。”闫儒玉突然转移了话题。 “什么?”李岚显然没跟上闫儒玉的思路。 “父母离婚,而且离婚理由是爸爸在外头又有孩子了,家不完整,这是第一重打击,紧接着爸爸就死了,这是第二重打击,孩子肯定很难熬吧? 这种时候,你把孩子丢下独自出国旅游?有点不过去吧?” 李岚摆摆手,“女儿从在姥姥跟前长大的,我跟她爸没操什么心,她对我们感情一般。” “那你对她的感情呢?总不至于也是一般吧?你刚刚也了,孩子正是叛逆的时候,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你就不担心她?” 这下,李岚沉默了。 她一沉默,咄咄逼人的气势就弱了些。 闫儒玉的问话适可而止,他拿起桌上的案宗,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脚步道:“还是给你女儿打个电话吧,毕竟凶器上有你的指纹,除非出现决定性的能够证明你清白的证据,否则你可能还要被拘留挺长时间。” “你们还没找到证据?” 这句话是李岚在精神放松的状态下脱口而出的。 闫儒玉的大脑却像过电似的意识到了什么。 不是“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证据?”也不是“万一你们找不到证据呢?”而是“你们还没找到证据?” 你们——还——没找到证据? “我们难道应该找到什么?”闫儒玉直视着李岚的眼睛反问。 李岚的目光闪躲了一下,“我怎么知道?!” 第一四八章 模仿杀人(6) 李岚的瞳孔猛然收缩,因为太过诧异,她未能及时做出任何表情,甚至显得有些呆板。 她是个好演员,借坡下驴地用这种呆板掩饰了内心的波澜。 “什么?”她微微皱眉,像是没听清似的问道。 “没什么。” 闫儒玉已经走出了审讯室。 闪讯室外,监视玻璃旁。 黑包公清楚地看到了李岚的表情变化。 “铺垫半,就为了最后一个问题吧?”黑包公问道, 闫儒玉擦了擦额头,“可不是,难死我了。不过现在她已经慌了,继续审,加大攻势,就要突破了。” 市第一看守所,询问室。 看到吴错,李奇一点都不觉得诧异。 “吴警官,来了?” 他像在家中客厅那般随意地坐下,与吴错打着招呼。 这是一个年近花甲的男人,医生,不仅仅是医生,完全可以冠上医学专家的名头。 要是没有锒铛入狱,他现在应该活得很风光,办公室里挂满在世华佗妙手回春的锦旗。 第一眼看到他时,吴错就觉得他眼中藏着一种只有最危险的野兽才有的凶狠。 或许野兽已经不能形容他,他是个魔鬼! “听抓住我之后,你就当上组长了,看来我为你升职做了些贡献。” 吴错沉默坐下,他想不明白,监狱生活为什么没在这个人身上留下印记? 他的躯壳苍老了些,头顶多了白发,脸上的皮肉也松弛了不少,可是躯壳内的灵魂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看那双眼睛就知道。 5年,他的时间仿佛静止了。 “监狱真是个好地方,吴警官,我觉得每个人都该来监狱——至少呆上一段时间。 比如我,在这里我可以卸下所有伪装,不用装作自己是个医生,也不用装作好丈夫、好父亲,跟那个喜欢杀人的我独处。 你也应该在监狱里呆一阵子,或许你会发现,咱们一样。” “或许吧,”吴错不置可否,“但我更想知道,喜欢杀人的你被关在5平米不到的重刑犯牢房里,你甘心吗?” 李奇抱臂,好奇地打量着吴错。 突然他笑了一下,“你变化可真大,我记得,你以前不会拐弯抹角地话。” 吴错也笑,“五年了,谁还不能有点变化。” “刻意展现出变化,让我因为猜不透你而紧张,这样你就能在询问中占优势,我没错吧?” 吴错有些铁青的脸色已经明了答案。 李奇又笑了,笑得很狡黠,“我已经在牢里了,还能让吴警官花这么多心思,荣幸,荣幸啊!” 吴错干脆开门见山道:“有人在模仿你当年的犯罪手法。” “不稀奇,你肯在我身上花心思,明我比别的罪犯厉害,自然就值得他们模仿。” “有道理,那你知不知道哪个崇拜者在模仿你?” “哦,所以你是来问我这个的,有意思。”李奇突然转移话题道:“你知道当年为什么能抓住我吗?” “警察抓凶手,需要原因吗?” 李奇摇摇头,“因为你知道了当年的事,凡事有因才有果,你找到了原因,也就知道了结果。 你去过我老家,在我大嫂临死之前见了她一面,没错吧?” “没错。” “她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是。” “难以想象,癌症晚期,医疗条件又差,她还能撑那么久。” “你是大夫,却不肯把她接到京北来接受更好的治疗,因为你觉得她有罪。 还有你父亲,常年瘫痪,生活拮据,你不仅不去看望,连经济资助都没有,因为他也有罪。 你大哥心梗突然死亡,和你父亲死的时候一样,你连家都没回。 当年的旧事让你耿耿于怀,你不认他们,不见他们,你自己也被那件事彻底改变了。” 李奇苦笑了一下,“谁看见吃人的事儿,吃的还是自己的妈,都会耿耿于怀吧。” “我10岁那年赶上自然灾害,眼看着村里一半人都饿死了,我大哥18岁,刚结婚,成饿得眼睛发青。 我大嫂娘家是在城里开粮店的,灾荒刚开始的时候还能从娘家拿回来点米接济家里,后来过了一帮流民。 是流民,其实跟土匪差不多,逃难的,见吃的就抢,为了一口吃的动手杀人成了家常便饭,你肯定没见过那种景象吧? 大嫂娘家的粮店被流民洗劫一空,娘家父母也被打死了。 没吃的,草根树叶什么都没有,地上一点绿色都见不到,就到了这种程度。 有早晨,我妈蹲在院门口扒土——正儿八经的田地早就让人翻了个遍,她觉得家门口的土里兴许还能刨出来点草根吃。 我爸从院里抄起一把镰刀,走到院门口,抬手就照我妈头上砍过去。 你们见过粉红色的血吗? 人好多不吃饭,光靠喝水维持,血液稀得连红色都算不上了。 我妈脑袋上流出来的就是那种粉红色的血。 我爸把她拖进院子,当着我的面儿一刀一刀砍成块儿放锅里煮。 我家的锅从没有煮过那么多肉,也从没煮过那么大块的肉。 我爸叫我进屋,把门窗都关紧,他害怕肉香味招来附近的饿鬼,怕锅里的肉被饿鬼抢走。 肉还没煮熟,我大哥和大嫂就从外面回来了,他们去外面找吃的,一开始还能带回来几块树皮,几坨草根,可是连着有半个月了,不仅带不回来吃的,我大哥还为了一块草根跟人大打出手,眼睛差点被人抠瞎。 这一,两个人还是空手而归。 他们不是走回来的,而是挪回来的,每挪一步都要停下休息半。 过不了一,他们再想出门就只能爬着了。 可是刚一进院子,他们就来了精神,眼睛都泛起了光。 闻到肉香味了! 我大哥踉跄着快挪几步进了屋,进屋就去掀锅盖,掀开锅盖,也顾不得烫,伸手掐起来一块肉就吃。 烫得他直翻白眼,嘴巴却一点都不停。 我大嫂也吃,就着凉水,这样就不怕烫了。 最后,两个人干脆把捞出来的肉直接扔到水缸里,从凉水缸里再捞起来的时候就不烫了。 我爸也凑过去吃,那大概是他吃过的最香的东西,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嘴里发出来的声音。 我哥让我也过去吃,我就问他,哥,你知道这是啥肉不?” 第一四九章 模仿杀人(7) “你猜我哥怎么着?他不话,只是吃。 其实他早就知道锅里的是我妈,等他吃到半饱,身体上舒坦了,心里才开始难受。 他流眼泪了,嘴里发出来哇哇的哭声,却还是没停下嚼肉。 这么一来,嘴里的肉糜就掉在地上一点。 我爸把掉在地上的那点肉捡起来,放进嘴里,抬手就去打我大哥,他是败家玩意——就跟以前打我妈的时候一模一样。 好在,三个人虽然吃饱了,有了一点力气,却不愿把宝贵的力气用在打架上。 我大哥哭哭啼啼地跟我大嫂进屋了,我爸冲我吼,看啥?瞪着眼看啥?想吃就过来!粮食是让你看的? 原来我妈是粮食。 我躺在床上想,这么其实也对,时候我妈的**可不就是我的粮食,我爸常我妈那么瘦就是被我吃的了。 现在我妈被他们吃了,可我不能吃,我妈过,人死了是有魂的,她的魂一定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我要是吃了,等我饿死的时候,我还有什么脸见她? 这个家里只有我跟她最亲,我爸打她,我哥把她陪嫁过来的首饰一样样骗走,都戴在了我嫂子身上,我嫂子压根没拿正眼瞧过她。 他们都不拿她当人,要是连我也吃她,那就太可怜了。 我躺在床上,饿得迷迷糊糊,胡思乱想,一会儿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好像快死了,一会儿又看见个虚影,像是我妈的鬼魂。 也不知道躺了多长时间,我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个白影又晃到了我眼前,白影掀开我的眼皮看了看,又掰开我的嘴,给我灌了几口水。 我原本还不想喝,都快死了,不用喝水了。 过了一会儿才品过味儿来。 甜的! 是糖水! 妈呀!我都多长时间没喝过糖水了?不,应该自打我记事起,只有我妈偷偷给我冲过两次糖水。 有糖水,我就大口大口地喝,也顾不得那个白影是谁,顾不得我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那白影用勺子喂我糖水,我记得好清楚,白色的搪瓷勺子,只恨那勺子太,他喂的速度还没我咽的速度快。 后来他就不喂了,又扒开我的眼睛看了看,是人已经救回来了,得缓缓,等会儿喂点稀饭。 我好高兴,还有稀饭!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穿白大褂的人是乡里派来的大夫,他跟着救济队一块来的,带来了红糖、粮食。 虽然物资少得可怜,可是对于饿红了眼的人来,有一口就足够撑一了。 第二我就下地了,我看了看锅里,一点骨头渣儿都没剩下。 上面来登记死亡人口的时候,我爸、我哥还有我大嫂都我妈是饿死的,还给她立了坟。 或许吃剩的骨头真的埋进坟里了吧,我也不知道。 从那以后我对他们一直就不太亲,他们自己清楚原因,也不能我什么。 后来我考上大学,去了外地,自己勤工俭学,再没要过家里的钱。 再后来,看到有人家庭暴力,打老婆什么的,我就受不了了。 我记得那次是在医院里,一个男人打怀不上孩子的老婆。两个人直接在妇科门诊的候诊区打得在地上乱滚。” 吴错道:“我记得,这个男人就是你的第一个下手对象。” “是,我跟踪他,到了他们的住处,趁着男人晚上喝酒回来的时候把他杀了。 杀完人还不过瘾,既然他用那双脏手打过女人,我就把他的脏手解剖了,看看跟正常人有什么不一样。 对了,我还在他另一只手上打了个叉,这种烂人,死了就应该带着烂人的标记。” 讲述告一段落,两人沉默了片刻。 吴错掏出烟来,问道:“来一根?” “我戒了。” 吴错苦笑,看来进监狱还真有点好处。 “我从你大嫂那儿听来的故事却有点不同,你想听听吗?” “那个女人,只会胡八道!” “以前或许是吧,可是一个垂死之人,好像也没什么理由骗我。我一,你一听,权当聊吧。 你大嫂,你躺在床上的时候,饿昏过去好几次。 每次等你昏了,你爸就偷偷给你灌一碗肉汤——没错,就是那个肉汤——这样你才又熬过了半个月,等到了上头派来的救援队。 你爸不让你哥和你嫂子告诉你,全家都吃过人肉,干了亏心事,唯独你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灌了汤。 不知者不罪,你是家里唯一一个清白干净的人,他指望你将来好好做人。” 李奇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他张了张嘴,弓起背来,用手指使劲儿去抠自己的喉咙,想要吐,瞬间就是一脑门的汗。 “现在吐,吐得掉当年的汤吗?” 他的动作僵住了,过了许久才将手从嘴里拿出来。 “我当年没告诉你这些,因为真相对你太残忍,你一直以来的干净、清白,你的信仰,都是假的!都不存在了! 我也没有在你面前伪装,5年了,我确实变了不少。 当年因为你杀的人有过错,再加上你的经历,我起了恻隐之心,觉得你是个误入歧途的好人。 你做精神鉴定的时候,我还在心里想,最好鉴定结果是你有精神问题,这样就不用负刑事责任了。 现在我觉得,幸好你在高墙里。 你被家人爱护了许多年,可你回报了什么?你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鄙视他们,你就是一条白眼狼! 你杀死的那些人,如果他们不死,他们或已经改邪归正,或许被迫离婚孤独终老,又或许会发生家庭惨案,谁也不准, 可你杀了他们,你扼杀了所有的可能性,包括好的,你不是裁判,没权利剥夺别人的命。 你,不过是个杀人犯。” 李奇的思维明显已经陷入了混乱,他的目光游移,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你……你谎!” 吴错看着他的眼睛,“你很清楚,我没谎。” “你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没有食物早就死了,而你家里唯一的食物就是那锅肉汤。 醒来后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了,可是你不肯相信,家人在这件事上对你撒谎,你正好借坡下驴地认可了他们的谎言。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沉浸在道德优越感中,对家人冷暴力,你也变成了一个家暴的实施者!” 吴错给李奇递过去一根已经点燃的烟,这次,李奇没有拒绝。 “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模仿你作案的人,你认识吧?” 第一五十章 模仿杀人(8) 李奇沉默了许久,木讷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又沉默了片刻,烟也抽完了,就在吴错觉得今可能问不出什么了的时候,李奇突然又笑了。 他这一笑,眼中魔鬼般的凶狠就又汹涌起来。 “你得没错,我还记得,我的确喝过人肉汤。所以我必须赎罪!杀了施暴的男人,把女人解救出来!我妈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你懂吗?!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才能被原谅!” 话时,李奇手舞足蹈,十分癫狂,甚至有几颗吐沫星子还喷到了吴错脸上。 引得不远处的狱警上前两步,手摸到了腰间的警棍,随时准备将李奇制服。 吴错摆手,示意狱警先别动手。 李奇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很快恢复了淡定的神色,将脑袋往前凑了凑,微笑着声对吴错道:“你知道热乎乎的血喷在你的脸上身上是什么感觉吗?” 吴错浑身的冷汗都下来了,只是摇头。 此刻的李奇,让他想到了《沉默的羔羊》中的男主角,那个吃人的囚犯。 吴错的汗毛竖了起来,浑身的毛孔张开,努力感知着这个世界,可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陌生。 我生活的世界是真实的吗?不是在或者电影里吗? 真实的世界里怎么会有李奇这样的恶魔? 5度以上的气温,吴错却一阵阵地浑身发凉。 “我的手特别快,下刀也挺准的,好多人死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可是他们知道那些喷得到处都是的血就是他们的。 只要闻一闻血的味道,我就知道,他们已经烂到了骨头里,没救了! 每次他们的血喷到我身上,我的罪恶就能被洗掉一点,我感觉得到……被净化。 或许,再杀几个人,我的罪就洗干净了,等我死后见到我妈,我可以告诉她我这些年做了什么,可是一切都被你打乱了!都是因为你!” 吴错的腰突然挺直了,眼睛里也有了光,他迎上了李奇的目光,和5年前一样。 “所以你找了一个人代替你赎罪,不,是代替你杀人。” 李奇大笑,“痛快!真是痛快!你来找我,我就知道他得手了!我真高兴!” 他整个人都沉浸在轻松舒泰中,甚至有点微微瘫在椅子上,可是同时,他的目光也避开了。 “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我也没指望你告诉我更多,只要知道凶手跟你有关系,就足够了,我会抓住他的,就像当年抓你一样,”吴错起身,“对了,鉴于你的某些言论具有煽动性,可能影响他人的改造,我想,接下来的监狱生活中,除了狱警,你别想见到第二个人了。” 筛查李奇的人际关系。 筛查工作比想象要难。毕竟,对一个入狱的人,众人撇清关系还来不及。 走访持续碰钉子,李奇入狱前的同事、朋友、学生都不愿多谈他,大多数时候都以“忘了”“不记得”“想不起来了”搪塞走访的刑警。 三后,刑警们依然在走访,依然不见成效。 闫儒玉和吴错也没闲着,两人筛查了李奇的所有探监记录。 这份记录上有一个反复出现的名字。 庄赫。 庄赫每个月5号雷打不动地探望李奇。 “再去见见李奇,探探他的话?”闫儒玉问道。 “不,晾着他,等他心里发毛了,我再带着线索去诈一诈他,这招只能用一次,咱们得慎重,我看还是先查庄赫吧。” 闫儒玉一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鸡贼了?” 吴错一拍胸脯,“毕竟咱是专业的刑警,学过犯罪心理学,练过审讯技巧。不像某些人,仗着聪明半路出家,还总瞧不起人……” 闫儒玉咂嘴,“不就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吗,看把你美的。” “我去!我查庄赫去了,不跟你了!” 对庄赫的调查悄悄展开了,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 庄赫是李奇的学生,一名医术精湛的外科医生,不知是不是巧合,他跟受害者张权的妻子李岚在同一家医院工作。 庄赫的父亲早逝,与母亲生活在一起。 他很孝顺,很少参加同事的聚会,下班准是第一时间回家,帮母亲买菜做饭。 这是一个十分无趣的人,5岁依旧单身,给人一种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家庭和睦,没有家暴史。 他和母亲每年春节、清明、十一、祭日的时候都会去墓园为父亲扫墓,雷打不动,这能看出父亲在母子心中分量很重。 “难道不是他?线索断了?”吴错翻看着笔记本上的记录,焦灼得嘴角都长了火泡。 “查过不在场证明吗?案发时庄赫在干什么?” “三名受害人的死亡时间均是在凌晨1点到点半之间。其中,第一起案件发生时,庄赫没有不在场证明,后两起案件发生时,他在值夜班,一直在医院里,医生护士都可以证明。 不过,医院里的夜班分为大夜和夜。 大夜就是连着在上一整夜班,夜就是只值前半夜或者后半夜,后两起案件发生时庄赫正好在值夜班,凌晨4点下班,下班后可以回家也可以留在医院的值班室睡觉,庄赫通常是直接回家。” 闫儒又问道:“你跟庄赫聊过了吗?” “还没,只做了些外围走访,怕打草惊蛇。” “也好。” 两人在下午6点碰头谈论案件,之后的一整晚闫儒玉都呆在重案一组办公室,他有时窝在沙发里,一根接着一根地吸烟。有时拿着大部头的书,一边看一边踱步,这些书涉猎心理学、解剖学,还有一些打印出来的学术论文。有时他又到吴错桌前仔细地翻看案宗。 第二黎明时分,吴错本以为熬了一夜的闫儒玉会很憔悴,却没想到他比平时更加神采奕奕。 “老吴,我知道凶手的作案方法了!为什么致命伤的刀口差别巨大,而死者左臂的解剖却出自同一人之手,我知道了! 如果真和我想的一样,那凶手就太狡猾了!他很可能是你我有生之年能够见到的最会玩弄人心的家伙!” 第一五一章 模仿杀人(9) “你知道凶手是谁了?是庄赫吗?”吴错迫不及待地问道。 闫儒玉又有些疲惫地坐回沙发里,他根本没在意吴错的问题,而是继续自言自语道:“可惜,还有两个环节,我没搞清楚,只要把那两个问题弄清楚,就能证实我的推断了。” 闫儒玉拿过吴错的笔记本,那上面对于庄赫的走访记录他已经看过三遍。 “庄赫交过女朋友吗?” “什么?” “他没结婚,交过女朋友吗?” 这回,金子多接过了话头。 “他交过女朋友,最后一任女朋友半年前分的手。” “你怎么知道?” “他的QQ跟一个妹子开通了情侣空间,不过里面的内容已经一年没更新过了。 我加了那个妹子,跟她聊感情套了半话,还好,她挺健谈的,了好多前男友的事儿。” “前男友……就是庄赫?” “对,妹子庄赫人不错,就是有点……怎么想形容呢,网上有个词叫’妈宝男’你们听过吗?” “妈宝男?” “就是以妈妈为中心,什么都听妈妈的。” “可以理解,毕竟庄赫父亲早逝,母子俩相依为命。”吴错道。 闫儒玉却摇了摇头,“但是如果到了影响谈恋爱结婚的地步,就是心理问题了。” “不错,”金子多道:“这姑娘了庄赫的三大的罪状。 第一,工资卡上交给妈妈,庄赫一个月只花一千块,跟苦行僧似的,他他妈年轻时候穷怕了,最喜欢的事就是看着存折——当然,现在都用卡了——里面的钱越来越多,所以庄赫就拼命存钱。两人谈恋爱吃个饭都是AA制,有时候还让人家姑娘花钱。 第二,晚上11点之前必须回家,有时候姑娘在外头跟朋友吃饭唱歌,能玩到晚上、4点,年轻人嘛,男朋友到点儿准得走,有时候喝多了也不知道来接一下,弄得姑娘在朋友面前挺没面子,后来出去玩都不叫他了。 第三,也是导致两个人分手的原因。在一起年了,姑娘年纪也不了了,按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可是这个庄赫有一套理论:在他妈活着的时候,他要全心全意伺候他妈,只有等他妈去世以后,他才考虑结婚。 这叫什么事儿啊,你不结婚可以,刚认识的时候怎么不清楚?耽误人家姑娘好几年,这算什么事儿啊?!哦,就你有妈,人家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这回没人阻止金子多的话唠,他得对,庄赫也太不爷们儿了! “比普通人严重一些的恋母情结,是个不大不的问题。”闫儒玉思忖一会儿,又问道:“对了,王坚的妻子醒了没?” “脱离危险了,大前转到普通病房,但还没醒,”一提起王坚的妻子,吴错就忍不住唏嘘:“一个活人被扔在家里腐烂,太可怜了。医生她的烫伤达到了0%以上的面积,算是严重的,又耽误了治疗,伤口溃烂,能在弥留之际被咱们发现,真的是捡回来一条命。 可惜,她自己的求生意识并不强,所以康复速度十分缓慢。” 闫儒玉又问道:“那王坚的妻子在京北市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 “这个倒没查过,不过,出事以后她儿子赶回来了,在医院陪着。” 闫儒玉已经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对金子多道:“查王坚的儿子,尤其是王坚死亡的时候他有没有从外地赶回京北!” “你不会怀疑他儿子就是凶手吧?”吴错追着闫儒玉也出了办公室。 “目前我只能想到他。” “可是前两起案件……” “前两起案件跟他没关系,三起案件,杀人是分别由三个人完成的,解剖左臂则是一个人完成的。 案子的核心是这个负责解剖的人,他将三个凶手串起来,虽然我不清楚具体的方法,但只要突破其中一个案子,就能揪出这个躲在幕后的解剖者了。 现在,咱们去跟王坚的儿子聊聊吧。” 两人刚到医院,金子多的电话就打来了。 “闫哥,查到了! 王坚的儿子名叫王子龙,岁,今年刚大学毕业,没去找工作,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子,搞网络直播。” “直播什么的?” “打游戏。” “哦,你继续。” “虽他在外地,实际上离京北市也还不到70公里,一来一回也就几个时。我查了他的直播记录,王坚遇害的时候王子龙正在直播。 不过直播记录也有可能造假,录播就行了,就是直播的时候给大家播放提前录好的视频,所以他的不在场证明并不扎实……等等!” 金子多那边不断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他似乎有了什么不得了的发现,连呼吸都屏住了。 “哈哈!哈哈!还是被我发现了! 啊哈哈,这次案子要是破了我要给中国移动送一面锦旗去!太有意思了!……” “中国移动?……哦,你查到那条短信了。”闫儒玉恍然大悟。 吴错却依旧云里雾里,“什么短信?” 金子多念道:“欢迎您来到京北!京北移动免费客服热线随时为您服务。如需查询交通信息请拨进入中文服务转5京北移动祝您在京期间一切顺利! 发送时间是5月号晚上11点47分,个半时之后王坚就遇害了,这这个王子龙有作案嫌疑!” 念完短信,金子多直接开启了话唠模式:“大神,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笑话,的是老公出轨外地女网友,趁出差的时候拐去女网友所在的城市约炮,他老婆就是凭着一条移动的短信破了案,还有啊……” 闫儒玉赶紧丢出一句“我先忙了,你再查查庄赫吧,嗯……加油。”挂了电话。 普通病房里,6张病床显得紧紧巴巴,医院里还有4人间的病房,每要贵出十块钱,王子文最终还是选了6人间。 王家条件一般,为了给母亲治疗,王子文用光了家里的钱,能借的亲戚朋友他都借了一遍,此刻这个年轻人已经体会到了世事艰难,每一块钱他都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 闫儒玉和吴错刚做了自我介绍,王子文就激动道:“我听了,是您救了我妈!要不是二位警官,我妈现在可能已经……” 吴错摆了摆手,示意他控制一下情绪,“我们找你来是想跟你了解一些情况,你要真感激,就配合我们调查。” “没问题,您问,我配合!” “你母亲身上的烫伤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 王子文握了握拳头,“那个人用热水烫的。” 第一五二章 模仿杀人(10) “那个人?” “那个人。” “他不是你爸爸吗?” “我应该喊他爸爸吗?你觉得他配吗? 从我记事起,那个人没有一不打我妈,时候他连我也打,从上初中开始,我妈就送我去住校了,我才过上正常生活。 这些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经济独立,跟我妈一块生活,让她过好日子。 可是没想到,我刚毕业,我妈就……” “现在那个人终于死了,我可以这么吗?”闫儒玉问道。 “是,终于死了。 我每只盼着两件事,第一是我妈赶紧康复,第二是你们千万别抓住杀我爸的凶手,这样的凶手越多越好!” 这种愿望闫儒玉和吴错还是头一次听,哪个遇害者家属不是哭抹泪地要求严惩凶手,更何况王子文是王坚的儿子,就算为了自己的名声,也应该多少装出点悲痛的样子。 对父亲的厌恶,他已懒得掩饰。 闫儒玉道:“又或者,凶手就是你,这世界上最希望王坚死的,就是你吧?” “希望是我吧,”王子文看了看病房内依旧昏迷的母亲,“等她病好了,能照顾自己了,我愿意被你们抓起来,去替凶手坐牢,那个凶手做了本该由我来完成的事儿,我不喜欢欠人情,替他坐牢,就算是还了人情吧。” 闫儒玉低头思忖,不再话,吴错则继续问道:“最近你回过京北市吗?” “没有。” “没有?”吴错眯了一下眼睛,这是看穿对方谎言时的条件反射。 王子文也在观察着吴错的反应。 “哦,回来过,我差点忘了。”他又改口了。 “什么时候?” “王坚被害的那。”王子文还是不愿叫一声爸,而是直呼其名。 王子文继续道:“我妈被他从医院强行带回家——他不舍得花钱给我妈治伤。 那我爸出去喝酒了,我妈偷偷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这么多年了,她向来都是自己忍着,什么也不告诉我,直到那,她在电话里压根没提自己受伤的事儿,就是想我了,想跟我话。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她是个很内向的人,什么事儿都放自己心里,不怎么话的,怎么这次……感觉跟留遗言似的。 挂了电话,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就慌慌张张赶回家了……” “回家以后呢?” “我看见我妈在床上躺着,她不让我看她的烫伤,医院已经开了药膏,抹抹就好了,我……我就……” “你以为不要紧,就没管她。” “我……”王子文低下了头,“是。” “可我真不知道她伤成这样了!我要是知道肯定得带她看病啊!” “你什么时候从家走的?” “第二早上,挺早的我就走了。” “挺早就走?你母亲重伤,你却急着走?” “因为……因为有个工作面试,早上的,我必须赶回去。” “工作?等等,你不是在做直播吗?” “嗨,我以为直播能赚钱,网上不都主播月入百万什么的,结果呢,根本不行,还是正儿八经找个工作吧。” “面试哪家公司?” “没面试上,公司名字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吴错皱起了眉头,他不相信一个心心念念想要母亲过上好日子的儿子,会在找工作时如此粗心大意。 显然,面试是他编造的。 总之,王子文在隐瞒着什么。 “这两我家发生的事儿太多,我的脑子很乱,可能没帮到你们,抱歉。”王子文开始搪塞推脱。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走吧,老吴。”闫儒玉招呼道。 “还是谢谢两位,要不是你们,我妈可能就……” 闫儒玉没答话,吴错只摆了摆手,他不愿接受这种感谢,总觉得怪怪的。 “这个王子文肯定有问题,你有什么发现?”吴错问道。 “我们来梳理一下时间: 第一,5月号晚上11点47分,王子文进入京北市范围; 第二,个半时后,也就是5月号凌晨王坚遇害; 第三,值得注意的是,王子文声称王坚遇害时自己跟母亲在一起,并且那时候其母还没有昏迷,能够跟他交流; 第四,王子文的尸体是5月号上午发现的,紧接着,当中午1点半左右,10急救车将王子文的母亲送医。 就算王子文早上6点离家,够早的吧?距离我们发现她母亲也就6个时。 注意,当时被咱们发现的时候,王子文母亲身上的腐肉已经长出了蝇蛆。 我从没想到,有一我会觉得蛆可爱,因为在这个案件中,蝇蛆帮我们戳穿了王子文的谎言。 蝇蛆的生长阶段是法医判断死亡时间的重要依据,本案中王子文的母亲并未死亡,但我们可以借此推断其昏迷时间——因为一个有意识的人不会任凭自己身上长蛆。” 吴错赞同道:“没错,只有重伤昏迷的人才会生蝇蛆,而且还得身上有腐肉。” 闫儒玉点头,继续道:“我查了蝇蛆的生长时间。 在王子文的母亲昏迷一时后,蝇会陆续在她身上的腐肉上产卵; 8~14时,蛆出现; 4~5,幼蛆长至1~15厘米,发育成熟,变为蛹; 1晚之后,蛹脱壳,变为幼蝇。 你还记得吗,咱们发现王子文母亲的时候,她身上的蝇蛆应该还不到1厘米,是幼蛆,虽然我们当时没有采集样本,但是我详细问了老徐,也查了这方面的资料。 我就不跟你细了,总之,王子文母亲至少昏迷4时了!” 吴错道:“所以王子文5月号晚上赶回家,不可能跟他母亲对话。” “不仅不可能对话,他还看到了那个可怕的场景——母亲身上已经生了蛆。 一个人看到这样的场景,你猜他会怎么想?” 吴错拍了一下手,“死了!王子文会误以为他的母亲已经死了!” “所以他埋伏在父亲王坚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杀了王坚!” “不错,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王坚死在家附近的巷子里,为什么他脖子上有两道伤口——母亲死了,王子文当时的情绪极不稳定。 还有,他的谎言之所以如此拙劣,正是因为他也刚刚知道母亲原来没死。 王子文此刻的心情一定很复杂。 哦,对了,还有一个问题——解剖者。 王子文当然不具备解剖能力,他一定是在某个时候联系到了解剖者,解剖者为他提供了杀人用的手术刀片,指导他割喉杀人的方法,并在他杀人后帮他解剖了王坚尸体的左臂。 王子文可能早就与解剖者有联系了,只是他母亲的’死’使他下了杀死父亲的决心。” “可是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推论。” 第一五三章 模仿杀人(11) 吴错又问道:“要不先拘了这个王子龙?” “王子龙不像李岚,至少现场找到一个带有李岚指纹的刀片,所以拘她没问题,可是没有指向王子龙的直接证据,凭什么拘他? 况且他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藏在背后的解剖者。” 两人上车,吴错道:“那就先排查王子龙的人际关系,我有预感,王子龙、李岚都跟庄赫有关系。” 一后,负责走访排查的刑警碰壁归来,坐在电脑前的金子多也是眉头不展。 “找不出任何交集,不仅是庄赫,王子龙的交际圈里一个跟解剖沾边的人都没有。” 黑包公道:“我们这几主要筛查庄赫的行踪,发现一个疑点:一直以来庄赫上下班都是开自己的车,但是案发的三里,他没开车。并且,他也没在医院门口有监控探头的路段打车,而是步行到了监控探头看不到的地方,才打车离开,因此我们无法追踪案发三晚他的行踪,这个庄赫有重大嫌疑。” 一直默默查案的白推了推眼镜,将自己的手机放在桌子正中,“我好像……找到王子龙和庄赫的交集了,你们看这个人像不像庄赫?” 手机上是一条微博消息,消息的内容很简短: 夜市摊上正吃着烧烤,一个女的不知怎么被热水烫伤了,幸亏好心人及时施救,往她身上冲了凉水。为好心人点赞!!!希望伤者早日康复!!! 微博下方是一张不太清晰的图片,正是夜市上热闹的时候,人头攒动,镜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一男一女身上。 女人正是被烫伤的王子龙的母亲,男人只有一个背影,正拿一瓶冰凉的矿泉水往女人身上浇。 “你们看这个人……像不像庄赫?我不敢确定。”白道。 “可以确定,就是庄赫!”黑包公十分笃信。 这几他所带领的重案二组重点摸排庄赫的情况,他已在监控摄像中无数次看到庄赫,对他的形象非常熟悉。 “走访周围摊主时候,也没人提起当时还有个大夫啊,真是怪了。”一名二组的刑警道。 闫儒玉解释道:“不奇怪,庄赫应该是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你看微博内容上写得也是’好心人’,而不是’好心医生’。” 黑包公继续问道:“王子龙的母亲烫伤后不是送医了吗?送的哪家医院?” 明辉道:“就是庄赫所在的医院!” 闫儒玉冲黑包公道:“庄赫那边有人盯守吗?” “有!” “正好,核实一下她住院期间庄赫有没有去探望过。” 黑包公点头,出了会议室,给负责蹲守的刑警打电话。 十几分钟后,电话那头反馈回消息。 庄赫去烫伤科探望过王子龙的母亲,只去过一次,在病房里呆了十几分钟,当时病房里没别人,无从判断两人聊了些什么。 吴错在白板上写下庄赫与三起案件的关系。 第一起案件,死者:刘伟。与庄赫的交集:? 第二起案件,死者:张权。其妻李岚,也就是本案嫌疑人,与庄赫是一个医院的医生。 第三起案件,死者:王坚。其妻曾被庄赫救助,救助过后庄赫还专门去探望过。 “这个庄赫简直是妇女之友啊,”吴错道,“就剩一个问题了:第一起案件与庄赫有什么交集?” 闫儒玉问道:“老徐不是推测第一起案件中的杀人凶手身高在185左右吗?庄赫有多高?” “187!庄赫会是第一个杀人凶手吗?”黑包公起身,走到白板前,继续道:“捋一捋案情吧。 首先,三起案件是对5年前杀人剖臂案的延续,按照5年前的凶手李奇的法——他找了一个替他作案的人。 先抛开凶手是谁不,一定有一个同时与三起案件及李奇存在关系。 目前符合这一条件的,只有庄赫一人! 接下来,是庄赫身上存在的疑点: 第一,他有比常人严重的恋母心理,而本案的三名受害者对女性家暴——张权和李岚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暂且把出轨也看做是冷暴力——恋母情节可能使庄赫格外同情和想要保护这些受到伤害的女性; 第二,案发的三里,他正好值夜班,有时间在后半夜赶到案发现场完成解剖,并且,案发当他反常地没有开车。 凭这些,我现在就申请搜查令,秘密搜查庄赫的住处!” 闫儒玉道:“那我和老吴去找庄赫当年的同学聊聊,了解一下他和李奇的关系。” 庄赫毕业于国内顶级医学院校的本硕连读班,他的同学大多散布在京北市各大三甲医院,有些已经当上了科室主任。 闫儒玉和吴错走访的人名叫孙浩淼,大学和庄赫住一间宿舍,上下铺。 “庄赫啊,毕业以后我们就没联系了,他这个人整闷头学习,不跟我们一块玩的,对了,他出什么事儿了吗?” 孙浩淼挺健谈,但疑心也重。 吴错坦率道:“你们的老师李奇,当年因为杀人被抓,这事你知道吧?” “知道,我都不相信,还专门去老师工作的医院打听过。” “庄赫是5年来唯一一个坚持去探望李奇的人,而现在,杀人剖臂案又发生了……” “什么?又?……哦,我明白了,你们怀疑庄赫。”孙浩淼犹豫了一下道:“还真别,我也觉得是他。” “为什么?” 孙浩淼咽了咽口水,“老师都喜欢听话的学生嘛,李奇对庄赫比对别人好,这也没啥,可是好到连学费都替他出,这就不太正常了吧?” “出学费?” “是啊,庄赫是单亲家庭,医学院的学费本来就高,我们本硕班要上7年,不像普通大学就4年,他家负担起来确实困难,李奇平常就总带着他一块吃饭,还帮他出过两年学费,就当是助学贷款,等他毕业工作了再还。” “除了出学费,还有吗?” “还有啊,研究生实习的时候,大家都想报李奇导师,毕竟他那会儿在京北市已经是特别出名的专家了,背靠大树好乘凉嘛,跟一个资历老的导师,无形中可以享受好多资源。 结果李奇点名要庄赫,这就太不公平了。 庄赫虽然努力,但成绩也就是中上等吧,并不拔尖,班里比他学习好的还有七八个呢,这些人也想报李奇的导师,没报上的心里肯定就不平衡,庄赫是倚穷卖穷,人品不好…… 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啊,话可不是我的,我当年在班里垫底,不存在跟他们竞争的事儿。” 吴错点头,“你为什么怀疑庄赫吧。” “这可不是我瞎,我有依据,事实依据!” 第一五四章 模仿杀人(12) “当年李奇出事以后,我真去他工作的医院打听了,倒不是我跟李奇关系有多好,我不是成绩差嘛,有一次挂科,幸亏李老师放了我一马,不然毕业都成问题,我挺感激他的。 我去打听的时候就碰见庄赫了——他跟李奇在同一家医院。 碰面了,我就问他呗,反正他跟李奇最熟,结果呢,我也没什么,他就黑脸了。 你们是没见他当时那样儿,可吓人了,好像要用眼神杀了我似的,他李老师杀的都是坏人,不该被抓起来。 这不是扯淡嘛,都什么年代了,咱们现在是法制社会,哦,杀坏人就不犯法了?那不人人都成土霸王了吗? 庄赫就跟被洗脑了似的,太危险了,之后我就再没跟他联系过。 实话,我当时都怀疑他是不是李老师的帮凶,那种感觉……哎,就是一种感觉,没法形容。” 走访结束,闫儒玉一路闷闷不乐。 吴错也是愁眉不展,“老闫,不对劲儿啊,所有间接线索都指向庄赫,偏偏就是没有直接证据。” 闫儒玉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闭目不语。 手机响,吴错接起。 黑包公打来的。 搜查令下来了,让两人一块赶去庄赫家。 庄赫与母亲一同居住,他的母亲很少出门,想要秘密搜查他家并不容易。 经过两蹲守,刑警们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这庄赫家附近有一场展销会,老太太总算出门了,而庄赫正在医院里值白班,白和明辉分别盯住了庄赫和老太太,闫儒玉、吴错、黑包公则进入庄赫家开始搜查。 庄赫家所在的区半新不旧,据查,他是在5年前买的二手房。 房子里的装修风格是十年前的,可见庄赫沿用了原主人的装修,并未翻新。 一些家具,比如客厅的茶几沙发、电视机、卧室的床、厨房的冰箱都是簇新的,看来是搬进来以后添置的,母子俩用得很精心。 厨房里刚刚洗好的碗摆在碗架上控水,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碗两个碟两双筷子两把勺,应该是刚刚吃早餐所用的。 吴错进入老太太的卧室,屋里有一股老年人特有的味道。 这味道让吴错想起了时候妈妈用过的雪花膏,要是妈妈也活到这般年纪,屋里应该也会有这样的味道吧。 老太太住在主卧,朝阳,清晨的阳光铺在床上,一看就很温馨。 屋内布置很简单,一床,一衣柜,一床头柜——走进了仔细一看,吴错才辨认出,那床头柜竟然是一台老式的缝纫机。 平时可以当桌子,用缝纫机的时候只要将桌板翻个面机器就出来了。 看来老太太还有做针线活儿的习惯,看床上被套的花色应该就是自己做的。 衣柜里摞着几床被子,冬衣也叠得整整齐齐,几件夏穿的一副挂着,一目了然。 衣柜内有两个内嵌式的抽屉。 上面一层里是一些零碎,捡到、针线盒、碎布头、药盒之类。 下面一层抽屉上着锁,不过这样简单锁难不倒吴错,几秒钟他便打开了锁。 抽屉里是一些较为贵重的东西,有两样金首饰,一些票据、身份证、水电煤气卡之类的东西。 引起吴错注意的是一摞贺卡。 目测有40张大、质地各不相同的贺卡,最早的几张是手画的,笔触间透着稚嫩,上面写着“妈妈我爱您”“祝母亲节快乐”“祝三八节快乐之类的祝福语”。 之后是几张卡通类型的贺卡,学生用品店里一两块钱一张,卡片上的内容也多了起来。 “您就是我心目中的女神,祝您永远美丽。” “真希望我快点上大学,快点工作,帮您分担家里的负担。” “我昨不该惹您生气,对不起。” 到了近期,卡片变得考究起来,以素色烫金烫银为主,祝福内容也平淡了许多,提到最多的字眼是“健康”“平安”之类。 “老吴!来帮我开个锁!”闫儒玉在另一间卧室喊道。 “来了!” 吴错将卡片拍了几张照片,并按照原先的顺序放回原位。 闫儒玉正在搜查庄赫的卧室,两间卧室的衣柜结构相同,其内也有一个带锁的抽屉。 抽屉打开,其内只有一个盒子——手术刀片的包装盒。 包装盒上的规格标明:一盒10只刀片。 闫儒玉打开盒子,倒出其内的刀片。 “还剩七个!用掉了三个!” 三桩杀人案,三把刀片! 闫儒玉打开一个刀片的包装,吴错一边拍照一边道:“和那把沾有李岚指纹的刀片一样!” “明不了什么,庄赫和李岚本来就在同一家医院上班,不定两人拿了同一批刀片。 存放刀片的地方倒是耐人寻味,家里又没孩,几个刀片至于上锁吗?” 闫儒玉放下刀片,摇了摇头。 他也不管站在一旁的吴错,只管来到客厅,环顾四周。 “我们的调查方法错了!”闫儒玉道。 “什么意思?”在客厅搜查的黑包公道。 “你们看看这个家,有电脑,有iPad,庄赫还跟前女友开通了情侣空间。 如果他想跟一个人建立联系,他能使用的社交软件、电子通讯方式太多了! 可是金子多一条线索都没查到,为什么? 因为他根本就没用这些方法! 想想看,你与一个人有交集,又不希望被人知道,你会怎么做? 最有效的,也是最老派的方法——面谈。 一切都面谈,这样就不会留下任何记录,电话、短信、QQ、微信……什么都查不到! 如咱们的推论,第一桩案子是庄赫亲力亲为,接下来,第二桩案子,庄赫与李岚在同一家医院工作,他可以有无数个理由与李岚见面,撺掇李岚杀死前夫张权。第三桩案子,庄赫又与王坚被烧伤的老婆见过面,通过她结交王子龙,他又有机会当面粗撺掇凶手。” “可是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没有证据!因为一切都是当面完成的!没有留下任何可供当面对峙的证据!” 第一五五章 模仿杀人(13) 庄赫杀人后的第三。 他仿佛得了一种病,一种使他无法控制手术刀的病。 当他站在手术台前,明明病人要做的是心脏手术,他却总想在人脖子上来一刀,然后解剖人家的手臂。 这使得他在手术时心猿意马。 对病人来,接受这样一个大夫的手术当然很危险。 庄赫也不想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接连两台高难度的手术,他都以身体不适状态不佳为由推给了别人。 这,他完成了一台难度较的搭桥手术,刚从手术室出来,就看到那个因为泼辣而出了名的妇科主任李岚。 她来我们科儿干什么? 心里正想着,却听见李岚叫自己的名字。 “庄赫!”看到庄赫没有停下的意思,李岚又叫了一声。 “李主任,您找我?”庄赫心应付。 “我也刚下手术,中午一块吃饭吧,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有什么事您直接吩咐,能帮上忙的我肯定……” 李岚凑近一步,直视着庄赫的眼睛,“杀人,杀一个家暴的坏人,模仿李奇当年的杀人手法,你能吗?” 庄赫后退了一步,稳住因为紧张而摇晃的身子。 “我想让你帮忙的事儿没法在这儿。” 医院附近某处高档餐厅,包间内。 两人落座,李岚开门见山道:“我看见报道了,有人模仿李奇作案,杀了一个家暴的男人,是你干的吧?” “你想干什么?” 拒绝正面回答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我想杀人。”李岚果然够泼辣,“我想杀了我那个狼心狗肺的老公,不,是前夫。” “为什么?” 李岚停下话头,停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为什么想知道?如果你不帮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庄赫沉默了片刻,“或许我能帮你。” 这下,李岚彻底看透了庄赫,凶手就是他! 他不聪明,甚至有有点蠢笨。 李岚审视地看着面前的人。 恰好,杀人不需要太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只要有胆量,有充分的准备,下手够狠就行了。 她知道,因为她已在心里幻想了许多遍。 她恨死了前夫,那个被她养着的窝囊男人,吃她的喝她的,她还花钱给他开了一家体面的店,让他里子面子上都过得去。 她辛辛苦苦维持了十几年的家,却被那个窝囊男人坚决的离婚搅得稀碎。 甚至,这个男人为了争夺钱财,不惜用一些下三滥的招数。 十几年光阴白白喂了狗,叫她怎么甘心?! 她想过用不同的方法杀死前夫,然后伪装成自杀、心脏病发作、亦或者嫁祸给那个大肚子的三。 可是又一条条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有漏洞! 最大的问题在于她与前夫积怨,前夫死了,警方会第一个怀疑她。 她从未接受过警方的讯问,万一真如传中那么恐怖,恐怕根本熬不过去吧。 这时候,庄赫就像一块送上门的肥肉。 模仿李奇作案,那不就是专门杀有家暴行为的男人吗? 出轨算是家暴吗?开玩笑,一个男人拿钝刀子一刀一刀剜你的心,谁觉得不是家暴的欢迎来试试。出轨当然是家暴! 李岚想到了一个衣无缝的办法:让前夫死在这个模仿杀人的凶手——也就是庄赫手下。 这样她就与其余的受害者妻子一样,警方就不会重点怀疑她了。 “这就是你的想法?”庄赫突然觉得李岚挺有意思,他从不知道一个女人竟可以展现出如此顽强的意志——虽然是在杀人这个领域。 “你愿意帮我吗?” 李岚单刀直入,像一团烈火。 “假设,我是假设我能帮你,我为什么要帮你?受过家暴的人那么多,你又不比别人更惨。” 对这个问题,李岚早有准备。 “因为你用得到我,我和你一样是医生,你能做的事,比方用专业手法解剖一个人的胳膊,我也能做到,给我点时间,我还能模仿你的手法,以假乱真。” 庄赫摇头,“你的筹码没什么诱惑力,我可不需要帮手。” “谁我要做你的帮手?你听好了,我是你的救命稻草。” “救命稻草?” “我问你,就凭你跟李奇的关系,连我都能猜到你就是模仿李奇的凶手,警察怀疑到你身上需要多长时间?” “这……” “我再问你,如果警察抓你审讯,你有把握应对吗?” 庄赫不话了。 “我能帮你应对。”李岚自信道:“你被抓住了,而我用你的方法杀一个人,让案件继续下去,警察立即就会认为凶手不是你。” 庄赫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觉得,与李岚一比,自己简直是个野蛮人。 他对眼前这个年近半百的女人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她的智慧、筹谋令他倾慕,仿佛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在认识李岚之前,庄赫觉得世上的女人大抵都像自己的母亲一样,需要保护,要是哪一自己没保护好母亲,她就会落得和李奇老师的母亲一样的下场——那段关于吃人的故事,李奇已经告诉他了,因为他们亲如一家人,他们能在母亲这个话题上找到共鸣。 而李岚与他印象中的女人截然不同。 她思想独立,敢于冒险,有勇有谋,努力争取自己的利益,披荆斩棘,佛挡杀佛。 她的疯狂令她如此与众不同。 “我可以帮你,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人你得自己杀,用右手从背后抹脖子,手术刀片,必须一刀搞定。你杀完人,我帮你解剖胳膊,只要解剖手法一样,警察就会认为是同一个人作案,还是我替你背锅。 你必须证明你敢杀人,不然我凭什么信你?” “好!”李岚答应得很痛快,“留个电话吧,咱们可以随时商量。” “不必了,”庄赫谨慎地拒绝,“以后有什么事还是当面吧。” 告别李岚以后,庄赫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他杀人,以为这样就能解救那些被家暴的女人。 可是真的解救了吗? 那些女人骨子里就是懦弱的,内在若是不能强大起来,外力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庄赫渐渐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也琢磨出了一个帮人的法子。 他要让那些懦弱的女人拿起刀来保护自己,即便只是一片手术刀。 三后,李岚送来消息:今晚她就要动手了! 她将计划详详细细地告诉他,甚至细致到她要在哪条道的哪个位置动手,杀人以后将尸体藏在道旁的一堆沙子里。 “祝你好运,后半夜我会去沙堆帮你完成解剖,希望到时候能看到你前夫的尸体。” “事成之后,老地方见。”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解剖完尸体的左臂,庄赫甚至还细心用沙子将尸体和血迹都掩盖了一遍,这样能延长尸体的发现时间。 第二中午,两人如约来到第一次见面的那家餐厅。 出乎庄赫的预想,李岚看起来很慌乱,六神无主。 “怎么了?” “刀片,杀他用的刀片不见了。” 第一五六章 模仿杀人(14) 庄赫的脑袋里轰得一声。 “你怎么弄的?!”他恨铁不成钢。 “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真没想到。”李岚眼眶里已经有了泪水,但她强忍着泪水道:“你不用担心,我来就是想跟你,谢谢你帮忙,要是我被抓了,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庄赫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眼前的还是那个令他心声爱慕的女人,纵然踩在刀尖上,也风化犹存。 他鼓起勇气伸手,在李岚的手背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没关系,有我呢。”出这句话的时候,庄赫内心有些激动,能保护这样一个女人,他很骄傲,“刀片而已,上面又没写你的名字,找不到你头上。” “可我好像碰过那刀片,上面好像……有指纹……我记不清了,想了一,现在脑子都乱了。” “不要紧,”庄赫忍住想搂住李岚的冲动,“即便你被抓了,我会继续作案,这样警察就不会认为你是凶手了。 这个方法不还是你教的吗?我会救你,相信我。” 眼前这个有些笨拙的男人在李岚眼中变得高大起来。 这么多年,所谓的泼辣不过是在外人面前强撑,没有人保护她,没有人在她危难时站出来替她出头,她只能自己来。 “可如果你也被抓了呢?谁救你?”李岚的语气中已透出了相见恨晚。 “我很心的,他们找不到证据,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倒是你,万一警察找到刀片,万一刀片上真有你的指纹,你一定要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好。” “只要扛过审讯!一定要扛过审讯!” “好!”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 “以后还是别见面了,人多眼杂。”李岚主动提出。 “好,我会关注你的消息,万一你被抓了,我就开始接下来的计划。” “我信你。”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为什么这么做?”李岚问道。 “什么?” “你为什么模仿李奇?为什么要去杀死那些家暴的男人?” 又是沉默。 “要是咱们能逃过这一劫,我就告诉你。” 三后李岚被捕,庄赫知道,是时候开始执行计划了。 王坚的妻子被烫伤,现在就住在他们医院,这是个机会。 可这个女人太懦弱了,看见她的眼睛就像看见了一只绵羊,随时都可以被人宰割。 庄赫曾与她简短的交流,表示可以帮她报警,女人拒绝了。 “你就这么被他打?”装和不甘心的问道。 “我无所谓了,黄土埋了半截腰,多挨几次打不算什么。我家就这样,让您见笑了。” “……” “只要我儿子好好的,以后我就能过上好日子。我儿子啦,等他赚了钱就接我过去跟他一块过,到那时候我就不用挨打啦。” “你儿子?” “是啊,受伤的事儿我都不敢让他知道。不然他非得跟他老子拼命不可。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没什么指望了,就盼着儿子平平安安的。” 庄赫知道,想让这个女人自救比登还难。 如果是他儿子呢? 庄赫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从夜市摊儿上捡到的手机。 女人被烫伤的时候,场面太乱,没人注意她的手机掉在了地上,恰好被施救的庄赫捡到。 庄赫本想还给她,可现在他改主意了,因为手机里就存着女人的儿子——王子龙的电话。 一想到被警方拘留的李岚,庄赫就有些安奈不住,有好几次他都想亲自动手杀了王坚,但他忍住了,他们必须学会自救,至少应该尝试一下。 在丈夫王坚的要求下,女人第二就偷偷地出院了。 庄赫拨通了王子龙的电话。 一开始王子龙以为是诈骗的,毕竟现在谎称家属出事故进医院骗钱的人挺多的。 庄赫再三表明自己不要钱,王子龙才耐下心来听他了事情原委。 当街拿开水烫伤妻子。王坚干得出这种事儿,王子龙心知肚明。 “你想救你母亲吗,”庄赫问道,“我的意思是,让她永远不再被你父亲欺负。” “当然!” “甚至不惜杀死你父亲?”庄赫又问道。 “可以。” 这次,王子龙犹豫了一下,那毕竟是杀人啊! “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这段时间我就用你妈妈的手机号,想明白了,随时联系我。” 王子龙决定先回家看看,他很担心母亲。 连一个陌生人都对王坚起了杀心,可见这次母亲一定伤的很重。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回家以后看到的却是苍蝇围着母亲嗡嗡地乱飞,她的身上已经长出了蝇蛆。 王子龙第一次见到如此可怕的场景。 母亲死了! 母亲!竟然!死了! 他站在卧室门口看着躺在床上的母亲,看了足足有0分钟。 该上前一步好好看看母亲的,可他没有勇气。他害怕看见那双干了一辈子粗活儿的手,害怕看见那张消瘦得有些凹陷的脸。 他被深深的失望淹没,对自己的失望,失望自己没能让母亲享上一福。 对自己的恨和对王坚的恨在心中交织。王子龙气恼地踢倒了客厅地上的酒瓶,就是那个男人把重伤的母亲独自留在家里,自己却出去喝酒了吧! 那个男人死了就好了! 王子龙想到了那通奇怪的电话,电话那头的陌生人真能帮我吗? 他拨通了母亲的手机号码,只响了三声,对方就接了起来。 对方沉默,等着他话。而他在第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始。 “你想好了?”还是对方先开了口。 “嗯。” “嗯?”对方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 “我妈死了。” 只一句话,庄赫就明白了王子龙的心意。这个年轻人已经有足够的决心去杀人了。 “杀人的事儿,你必须自己完成,我能保证的是帮你善后,让警方找不到你头上。” 庄赫将杀人的方法详详细细告诉了王子龙。 王子龙有些激动,“我看过你的新闻,你就是那个……” “我是谁不重要。”庄赫打断了无意义的话题。 “可我没有手术刀片。”王子龙也很快回到了正题, “我替你准备好了。” “在哪儿?” “你家在夜市摊儿上卖吃的推车,推车上是不是挂着一个装打包盒的塑料袋。就在塑料袋里。” “你是什么时候……” “人来人往的夜市摊儿上,想偷东西都不难,何况是送点儿东西。我只是替你母亲可惜,临死了,丈夫还在外面摆摊儿赚钱,儿子在外地,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我会杀了王坚的!”王子龙已找到了手术刀片。 第一五七章 模仿杀人(15) 王子龙已经很久没仔细看过他的父亲了。多年前养成的习惯,让他无论在任何时候都刻意回避这个男人。 当他埋伏在父亲回家的必经的一条巷里,他的大脑一片混沌,甚至都回忆不起父亲的长相。 家早就不能称之为家了,母亲已经死了,杀了王坚还有什么意义?他心里迷茫。感觉自己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到了这个档口儿,根本还来不及细想。 王子龙晃了晃脑袋,他不能想太多,想的多,就杀不了人了。 远处,一个蹒跚的人形正向他走来。 他虽已忘了王坚的长相,但只看了一眼黑暗中的轮廓,他就能确定那人就是王坚。 他甚至感到血缘关系就像一根细线将一两个人牵扯在一起。 王子龙使劲摇了摇头,箭已在弦上。 人影更近了些,已能够听到因为喝酒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王坚已是伶仃大醉。 王子龙清楚王坚的习惯,隔三差五出去喝两杯,逢喝必醉,醉了,回家必然要打人。 一想到这个,他要杀人的心又坚定了些。 “你是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我。” 王坚终于踉跄着挪到了近前。 还有十米。 五米。 三米。 他抬起头来,狐疑的看了一眼站在巷子墙根儿底下的王子龙。 恍惚间竟然觉得有点儿熟悉。 儿子? 王坚柔了柔眼睛。肯定是看错了,兔崽子才不会回来!兔崽子翅膀早就长硬了,只会跟我对着干,心里憋着坏,要把他妈接走,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他想得美! 想到这个,又借着酒劲儿,王坚的鼻子酸了一下。 还是对婆娘好点儿吧。偶尔的,王坚也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可也只是想想,他要是能管住爱打人的手,儿子也不至于把他当成仇人。 心中胡思乱想着,王坚没注意到面前那人已经向他伸出了手。 他以为人家是要扶自己一把,便也伸出了手,口中还咕咕弄弄地想一句谢谢。 嗖—— 脖子上一凉,王坚的酒醒了大半儿。他的眼睛也睁开了,目光也聚焦起来。 儿子?面前的人真是王子龙? 就在他想抬手揉揉眼睛的时候,第二刀来了。 这一次不仅仅是脖子上一凉,还有滚烫的鲜血汹涌的喷薄而出。 “怎么了?龙,怎么了?” 他的手在空气里乱抓,嘴巴开合几下,想喊,却只能发出啊啊哦哦的声音,像一条搁浅的鱼。 王坚也吓坏了,他这辈子从没见过那么多血,比水管儿里流出的水还要多。 跑,他只有这一个念头。 “救……救……龙……” 王坚拼尽了所有力气,可他的声音就跟蚊子哼哼似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这样一条脏兮兮的巷子,孤独一人。 最令他不甘心的,是死在亲儿子的手里。 这个兔崽子!这个兔崽子啊! 两分钟后,王坚孤独地咽了气。 夜黑风高,王子龙将刀片丢进沿路的垃圾桶,带着一身的血赶回家了。 母亲的尸体还在卧室,苍蝇嗡嗡地飞着,吵得人心烦。 可他不能为母亲处理尸体,他要装作从没回来的样子,只有这样才能与父亲的死撇清关系。 冲了个凉水澡,又把衣服上的血迹洗干净。 新鲜的血迹,水一冲就洗掉了。 王子龙坐在客厅的凳子上,大脑一片空白。死光了,从此这个家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很少回家,每次回来都会觉得家又陌生了一点。 可是这一次,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冷清。 这已不能称之为家,顶多算是一所空房子。 过了约莫一时,思考的能力渐渐恢复,王子龙掏出手机给母亲的号码拨了过去,传出了无法接通的提示。 “靠!”王子龙焦灼地在屋里走了几圈儿,“这人什么意思?!现在玩儿失踪?!” 和每个做了蠢事的年轻人一样,王子龙心中充满了懊恼。 莫名其妙地,他成了杀死亲生父亲的凶手,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他甚至都没有好好想想整件事。 究竟是为什么?我?杀了我爸? 他看向拿过刀片的右手,指尖仍然能感觉到冰凉。 啪—— 王子龙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只要能醒来,哪怕挨一顿最凶狠的揍他也愿意。 半时后,他终于接受了现实。 眼下最棘手的问题是,那个怂恿自己犯罪的人真的会帮忙善后吗?王子龙心里没底。 一想到王坚的尸体还在那条巷子里,亮以后就会被人发现,他更慌了。 不行,得回去看看! 套上一件帽衫,王子龙就出了门。 夏的夜晚,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再平常不过,王子龙却已是草木皆兵。 他戴着帽子,低着头,脚步匆匆。有一点儿声音都会引得他紧张地四处观看。 四点半了,距离亮还有大约一个时。 来到巷子口,王子龙放轻了脚步,他看到巷子里透出一道微弱的灯光,之所以看起来微弱,是因为那光的聚拢性极好,应该是很高级的手电筒。 光的旁边有人影。 是电话里那个人! 王子龙瞬间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因为那人正在解剖一具尸体的手臂。 王子龙犹豫了一下,对方手中有刀,通过之前的沟通不难看出,对方很注重隐藏身份。此时露面,王子龙就如同看见了绑匪面貌的肉票[见文末注1],容易遭灭口啊! 先躲起来观察情况吧。 王子龙刚在不远处的垃圾桶后面躲好,手电光一晃,就朝着垃圾桶的照了过来。 握草!被发现了?! 王子龙顿时心如擂鼓。 脚步声朝着垃圾桶过来了! 王子龙紧张地将地上的半块砖头握在手里。 打个照面就跑!手术刀而已,毕竟是“短兵器”,又不是关公的青龙偃月,只要甩开距离,就安全了。王子龙已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即便不知道其身份,他至少要看看这个神秘人的样貌,知己知彼,他才放心。 脚步声停下了,此时,两人只隔着一只垃圾桶。 对方掀开了桶盖,酸臭味扑鼻而来。 一只夜猫受到惊动,从垃圾桶里窜了出来。 王子龙死死盯住斜上方,随时准备将板砖投掷出去。 约莫过了5秒钟,对方却又走了。 再次回到垃圾桶旁,是将王坚的尸体藏在了桶里。 “差不多。” 对方自言自语了极其短暂的一句,将垃圾桶的盖子盖上,从巷子的另一头离开了。 王子龙记住了两点: 第一,那个人个子很高,至少185; 第二,声音。虽然只有三个字,但他将那个声音印在了记忆里。 第一五八章 模仿杀人(16) 颜如玉和黑包公已听到了电话内容,两人麻利地将手中的东西归位,检查一遍,确定没有留下任何搜查痕迹。 “老严你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出了门,吴错问道。 “展开来话就长了,只结论吧,破案的关键在于王子龙。”颜如玉道。 “王子龙?为什么?” “王子龙是在以为母亲死了的情况下激情杀人的,这一点,王坚脖子上有两道伤就可以证明。 可现在他又发现母亲没死,你们能想象他的心情吗?” 吴错道:“网上有句话叫1万头***呼啸而过,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当然,还会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黑包公点头,“他会更加珍惜陪母亲的时间,想尽办法逃脱法律制裁。” “那么,假如,”颜如玉道:“我是假如,假如我们找到了王子龙犯罪的证据,你们想想,接下来他会怎么做?” 不等两人回答,闫儒玉又继续道:“退而求其次,既然不能逃脱法律的制裁,那他一定会供出同伙,以求减刑。” “我明白了,先找王子龙的犯罪证据,由他揪出那个解剖者。”吴错打起精神道:“我这就去复勘王坚被害的现场!” 黑包公也道:“我带人去搜王子龙的家,一定把他的犯罪证据坐实。” 犯罪现场的巷少有行人,因为发生了凶杀案,反倒受到了周围居民的关注。茶余饭后,大爷大妈们会聚在巷口议论。还好有协警值守,看护着现场。 现场,地上和墙上的血迹仍在,喷溅状的血迹触目惊心,有血迹的地方成了苍蝇和蚂蚁的乐园,一群蚂蚁正抬着一块血痂向洞穴挺进。 砖墙不利于留下指纹,纵然无错用紫光灯细细筛查了一遍墙面,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土路上的脚印错综复杂,反复勘察了三遍,两种带血迹的脚印才引起了无错注意。 第一种无措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一双带了鞋套的脚印——类似刑警带着鞋套勘察现场时留下的。 但刑警的脚印上不会沾有血迹,一来勘察现场时血迹已干,二来刑警走路时会心避开有血迹的地方。 沾有血迹的脚印混杂在刑警留下的脚印中,很容易被忽略。 有人带着鞋套来过现场! 是解剖者吗?他可真够心的! 另一种鞋印十分模糊,之所以模糊,因为鞋底的花纹很浅,可见鞋子磨损严重,且鞋印就在墙根边缘血迹最斑驳的地方。 星星点点的血迹干扰视线,使得鞋印更难辨认。 花纹像是某种运动鞋,鞋码是四一的。 “咱们见王子龙那,他穿的就是运动鞋吧?”无错问道。 “嗯。” “我看大跟这个鞋印也差不多。” “嗯。” 颜如玉回答得心不在焉,他正在发现王坚尸体的垃圾桶里翻找。 “第一遍勘察现场的时候,那里面已经仔细检查过了,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吴错提醒道。 颜如玉并没有停下,“手术刀片那么,我怕会漏掉。” 被吴错中了,闫儒玉将垃圾桶翻了个底朝,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他不甘心地看着垃圾桶,嘀咕道:“刀片会去哪儿呢?这东西虽然,却难以消毁,既不可能化成灰,又不可能撕成碎片,究竟会扔在哪儿呢?还是藏在家了…… 沿路!对了,沿路还有其他的垃圾桶吗?” 闫儒玉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已经向着王子龙家的方向跑去。 路上但凡碰到垃圾桶,无论是公共的,还是平房人家随手放在大门口的,他都要细细翻找一遍,根本顾不上什么脏啊臭的。 一时后,颜如玉无奈地回到现场。 “没找到?”无错问道、 “嗯。都过去三了,沿路的垃圾桶被清理过。” “看来只能靠鞋印了,”拍摄鞋印照片时,吴错心中甚至有了一种虔诚之感。 对王子龙家的搜查取得了一些进展,黑包公在他家垃圾桶里找到了手术刀片的包装纸。 包装纸上除了王子龙的指纹,还有半枚来历不明的指纹。 鞋子倒是没找到,家中不仅没有王子龙的鞋子,就连日常所用的牙刷毛巾都没有。 也正常,他本就不常在家。这次回来,又都陪母亲住在医院里。 黑包公道:“已经申请了拘捕令,可以抓王子龙并检查他的鞋子了。” 市厅,审讯室。 王子龙百般抵赖,又搬出了那套他宁愿替凶手坐牢的辞。 “替别人坐牢?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鞋底花纹的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与现场的脚印完全吻合。不仅是鞋底花纹,就连鞋底的磨损程度都是吻合的。 甚至吴错还在他鞋底花纹的缝隙中提取到了血迹。 经过DNA比对,正是死者王坚的血。 王子龙的谎言不攻自破。 他叹了一口气,目光哆嗦了一下,整个人都瘫软在审讯室的椅子上。 这个初次犯案的年轻人情绪正在逐渐崩溃,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啊……我不是故意……我没想……以为我妈死了,王坚杀的,我只想替我妈报仇……不知道当时脑袋里想的啥……这回我真是犯了大错啊!怎么办?我妈还在医院啊,妈呀…… 走廊里都能听到他的哭嚎声,审讯无法继续进行了。无错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丢下一句“出你的同伙,别错过立功减刑的机会。”任由他哭泣宣泄情绪。 王子龙哭了很长时间,哭完,他知道终究得面对。 他交代了所有关于解剖者的信息,但他真的不知道解剖者究竟是谁。 “手机!王子龙母亲的手机在解剖者那儿!我们是不是可以从手机查……” “曾经在解剖者那儿。”闫儒玉纠正道:“他那么心,肯定早就把手机处理掉了,找不到的。” “难道就一点线索都没有?”吴错很是垂头丧气。 闫儒玉却突然转移话题道:“我记得你以前提过来着,反扒组为了拿到扒手偷盗的证据,在市里十几处盗窃案频发的地方安装了隐蔽摄像头。” “没错。” “包括夜市吗?这种人流量大的地方最容易招偷吧?” “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这就去调监控!” “不用,你刚审讯的时候,已经让金子开始查监控了。” 金子多的效率果然很高,很快,一段监控内容就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第一五九章 模仿杀人(17) 监控画面拍到了夜市上的好几个吃摊位,其中就包括王坚的吃推车。 华灯初上,正是夜市人流量大的时候,站在王坚摊位前的人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庄赫! 即便只有背影,大家也能确定,那就是庄赫! 庄赫与王坚交谈几句,点了一份吃,趁着王坚不注意,他的手伸向了装有打包盒的袋子。 袋子就挂在推车的把手上,距离庄赫很近。 他的动作很快,一伸手一缩手,只在瞬间。 好在监控是高清的,加上存放包装盒的塑料袋是透明的,众人瞪大了眼睛看见落入塑料袋的是一个约莫有拇指长的红色长方形物件。 “手术刀片!”黑包公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红色!是红色的!在王龙家发现的手术刀片包装纸也是红色的!” 立即拘捕庄赫!查验指纹! 专案组的气氛变得十分热烈,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案子就要破了。 谁也没想到,庄赫的情绪崩溃起来比王龙还要恐怖。 审讯室里,这个长着一米八大个儿的中年人涕泪横流。 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手术刀片包装纸上的半枚指纹来自庄赫右手食指,铁证面前他无从反驳。 他只是哭,一边哭一边念叨。 “怎么办,我妈可怎么办?我进去了,谁保护她?……你们不能抓我!她会被人欺负、殴打,会被吃掉的!要出人命的! 我杀的都是坏人!吃人的坏人!不犯法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妈有危险!” 杀坏人不犯法。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职业医生出的话。 看到他这副样子闫儒玉皱起了眉头,一旁的无错担忧道:不会精神有问题吧?忙活半,凶手无刑事责任能力,那我真要哭了。 审讯室里,黑包公却很沉着。 “你母亲有什么危险?谁会伤害她?”黑包公问道。 庄赫勉强止住了哭,却还是抽抽搭搭,一句话要停顿好几回。 “吃人的家伙!……嗯……那些……恶鬼!他们会把我妈剁成块,放在锅里……煮,或许等不到煮熟就会吃了她!” “谁告诉你的?” “李老师。” “李奇?” “他亲眼见过!你们可以去问他啊!他妈就被他爸吃了!我要是不去保护我妈,她也会被人吃掉!” “那你是怎么保护她的?” “我……” “你杀人,用杀人来保护她,是吗?” “不!不是!”庄赫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他猛然起身,想从带有手铐和脚镣的椅子上站起来,被绊住了手脚,最终只是挣扎了几下。 “不是杀人?那是什么?你告诉我!”黑包公也提高了声音。 “是保护!杀光那些吃人的,她就不会被吃了!” “这些都是李奇教你的?”黑包公问道。 “跟别人没关系!事儿是我一个人干的!”刚刚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庄赫,此时嘴又硬了起来。 “就算是吧。”黑包公不置可否,继续问道:“李奇的母亲吧,她是怎么被吃掉的。” 庄赫像看傻子似的看着黑包公,“你难道不知道?有些人生就是吃人的!他们是胆鬼!懦夫!专吃女人、母亲,所以我必须保护我妈! 李老师的父亲就是这种人!这种人都该死!李老师后悔没有亲手杀了他。!” “他是这么告诉你的?” “他就是这么想的,我知道!” “或许吧。”黑包公又是不置可否,“不过你的李老师跟我们的可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庄赫没反应过来。 你自己听吧,黑包公打开了一段录音,正是在看守所里吴错和李奇的对话。 “……你躺在床上的时候,饿昏过去好几次。每次等你昏了,你爸就偷偷给你灌一碗肉汤——没错,就是那个肉汤——这样你才又熬过了半个月,等到了上头派来的救援队……” “……你得没错,我还记得,我的确喝过人肉汤……” …… “别的我不敢,有三件事倒是很明显: 第一,李奇全家的确吃了他母亲,但那是饥荒年代,人饿极了,并非像你的那样,有些人生吃人; 第二,你的李老师自己也吃过人; 第三,你就是一件他用来救赎自己的工具。” “不是的!你不懂!你根本不懂!”庄赫一个劲儿的摇晃椅子,拼命挣扎。 他的眼中,那些使他意志坚定的光彩正在消散。就连李奇都吃过人,这样的逆转足以击垮他的世界观。 “你还要替他隐瞒?”黑包公问道。 庄赫没回答,他已听不进去任何声音,他迷茫得如同初次来到这个世界。 一夜之间,庄赫的满头黑发竟白了一半。 第二,快黑的时候,他终于出了被李奇蛊惑的经过。 “我很的时候爸爸就死了,我跟我妈相依为命,比起同龄人,我自然更能体谅我妈。知道她不容易,就对她特别好。 上大学开始,我就不问她要钱了,一有时间就去带家教课,挣得不多,勉强凑够学费和生活费。 到了研究生实习的那两年……嗨,什么研究生实习,白了就是拿我们当廉价劳动力。我们在医院干最累的活儿,几乎是不停不休地连轴转了整整两年,每个月医院只给00块钱餐费补助。 没钱,又没时间带家教,我就交不上学费。那时候李奇是我们的代理班主任,他就找我学费的事儿,我也没隐瞒,把我家的情况如实告诉他了。没想到他立即表示帮我垫付学费,还安排我跟着他实习。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怎么也没想到,这块馅饼会落在我头上。 最开始,我只是想巴结他,或许我还有点怕他吧,毕竟我欠着他的钱。 后来我发现他真的很好,无论是医德还是人品,他教我的时候毫不保留。很快,我们就成了忘年好友,我觉得找到了知音,什么话都跟他。 有一他要告诉我一个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这个秘密关乎医学、伦理、人性。 他发现有人被吃掉了! 我当然不信。这是法治社会,怎么会有人吃人的情况? 可他得跟真的似的。 他发现了好几个被老公吃掉的女病人,讲得有板有眼,还只要仔细留意,就会发现吃人的证据。 后来,他又讲了他母亲的事儿,他母亲就是被他父亲吃掉的。 我都怀疑李奇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可我心里又存着一分将信将疑,怎么呢……他毕竟是个德高望重的专家,公信力在那儿摆着呢,而且——现在想想应该是我被他洗脑了——当时我们科里正好有个女病人,老公对她家暴过,李奇就开始了捕风捉影。 老公老婆住在医院里,不怎么洗澡,身上难闻,那意思就是怕他老婆太脏,不好吃。 对激素和抗生素类的药物严格控制,问这问那的,是怕影像肉质。 我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太多细节,总之就是各种的心理暗示。 来也巧了,妻子突然发病,而且一发病就是病危,这种危急情况下,我们立即对她实施了抢救手术,手术很成功。 可就在手术第二,这对夫妻突然失踪了。 李奇的法是,丈夫把妻子吃了,因为妻子就快死了,再不吃,等死了肉就不新鲜了——我相信了——我真蠢。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医院几乎每个科室都发生过类似事件,无非就是不想掏抢救费,我心里也曾有过疑问,可惜,那时候已经陷得太深了。 我被他洗脑了,他就像是……一个邪教,我原先不是这样的!真的……” 审讯室的监视玻璃外,吴错长叹一声,“一叶障目啊,老闫,你庄赫怎么会相信这种事儿?” “或许因为李奇给了他父亲的感觉,话是从李奇口中出来的,换了别人,他未必会信。” 一后,得知庄赫已经被抓的李岚也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特大杀人剖臂案就此告破。 感谢那些新闻记者,此案掀起了网上关于家庭暴力的热议,许多明星也加入讨论,还发起了公益宣传,劝导正在遭受家庭暴力的人选择放手。当然,有几分真心实意宣传,几分是蹭热度,就不好了。 不过,还有人以更加实际的行动对遭受家庭暴力的人给予援助,第一个家庭暴力援助基金会成立,第一个家庭暴力互助网站成立,无数心理咨询师、法律援助者加入,免费帮助受害者…… “总算发生了一点好事,”看着网上的新闻,吴错道:“这案子太他娘的压抑了!” “嗯,希望下个案子有趣点儿。” 第一六十章 熊孩子?熊大人!(1) 母亲节这,胡宏忠起了个大早,这一的计划满满的。 先是给老婆买早饭,给老妈和老婆各订一束花,去幼儿园送孩子,跟老妈好晚上帮他接孩子。 下班后还要带着老婆在外面好好吃顿饭,有了孩子以后他们已经很久没过二人世界了。 没想到,一大早就发生了一件闹心事儿。 他的宝贝女儿胡洋洋,今怎么也不肯进幼儿园。 父女俩在幼儿园门口僵持了半,最后,孩子哭大人吼。 谁也没法跟一个幼儿园中班的朋友讲道理,最终胡宏忠只能屈服,跟老师请好假,把孩子送去了自己父母那儿。 等他赶到公司的时候已经迟到了0分钟。 根据公司规定,迟到一次扣50块钱。算下来,胡红中一的工资大约00,扣掉了六分之一,不爽,实在是不爽! 可他是个女儿控,看到自家萝莉哭得梨花带雨,他的心就会软下来。 嗨,挣钱不就是为了让老婆孩子高兴吗?人不高兴,挣再多钱有什么用。胡宏忠这样一想,心里就又平衡了。 “你来一下。” 正坐在电脑前胡思乱想,冷不丁被老板拍了一下肩膀,胡宏忠有预感,不是好事儿。 “坐,”老板指了一下对面的椅子,“下半年的运营计划我看过了,挺好的。” 胡红中点点头,等着老板接下来的但是。 “但是,数据太保守,营业额至少得在计划的基础上翻一倍。你看看那些电商是怎么做活动的,什么618、818、双11的,变着法儿的让人花钱,咱们就是活动太少。” 胡宏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你咋不翻十倍呢?你上呗,跟太阳肩并肩去呗。 “老大,”胡红中斟酌着措辞道:“计划的确比较保守,主要是考虑到运营人手有限,最好把有限的人和钱用在刀刃儿上。” 见老板没话,胡宏忠才继续道:“比方,上回的活动,战线拉得长,人手不足,东西卖了,后续服务跟不上,退货率高,反而给一些潜在客户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胡宏忠的话已经非常委婉,上次活动是老板一拍脑袋想出来的,突然就要上马执行,又亲自上阵指挥,这一点胡宏忠没出来。 即便他没,老板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 “别找理由,上次活动还不是你们准备不充分。你信不信,世界上一定有人能达到我的要求,多动脑子想想嘛,如果你的工作由乔布斯来做,会怎么样?” “如果你的工作由某某来做……”这是老板最常用的理论,听起来有道理,但没什么卵用。 胡宏忠已经懒得去理论,今出门真应该看看黄历。 早10点整,距离下班还有8个时,够重新做一个计划的。 胡宏忠回到座位,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1点半,匆匆扒了几口午饭,胡宏忠继续修改计划,今也不知怎么了,他总是心神不宁。 或许是因为孩子早晨的反常表现?自从上了中班,胡洋洋再也没有因为不想上幼儿园哭闹过,孩子究竟怎么了? 胡宏忠思索了秒,决定给老妈通个电话。 “洋洋挺好的,自己玩呢,中午还做了她最喜欢的糖醋鱼了,吃了一大块,得高兴了……哦,你上幼儿园的事儿?我问她了,为啥不愿意去幼儿园?她也不啊……别是受欺负了吧?不行,你这么一,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还是找她们老师问问吧……你去?对,你比妈会话,你去比我去强,你抽空去问问吧……” 胡宏忠挂了电话,捧了把凉水洗了洗脸,难道自己想多了? 老板恰好从洗手间走了出来,看见他状态不佳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对了,计划明就要用,下班前咱们最好能过一遍。” 摆明了是对胡宏忠工作时间打私人电话不满,想让他加班啊。 有那么一瞬间,胡宏忠想写一张辞职报告甩老板脸上,那一定很痛快吧。 可一想到老婆孩子,想到为了还房贷,老婆也和他一样忍受着糟心的工作,他就忍了下来。 下午5点,紧赶慢赶计划终于做完了,距离下班还有一时,胡宏忠思忖着,但愿老板别再有什么奇葩想法,他已受够了反复推翻计划反复开会的循环。 一个新来的员工踌躇着走到胡宏忠跟前,“胡经理,我明上午想请个假,我家……水管坏了,明上午师傅来修理,我得在家看着。” 修水管? 这月公司已经有四个人请过类似的假了,两个修水管的,一个修热水器的,一个修电路的。 请完假一周以内就辞职跳槽了。 胡宏忠很清楚,修理东西是假,面试是真,眼前这个新人已经开始物色别的工作了。 这种占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行为当然很不道德,但胡宏忠却有点羡慕这个年轻人,他不想揭穿对方。 胡宏忠觉得心很累,能趁着没有贷款和家庭压力的时候多换几份工作,挑挑选选,其实也挺好。 时间倒退个7、8年,就眼下这份老板无比龟毛的工作,他也能换就换。 如今,不行喽。 “行,你去吧。”胡宏忠在心里默默祝福这个新人。 新人刚走,一个老员工又来了。 老员工不叫他胡经理,而是喊他胡哥,两人平时关系不错,工作上也配合默契。 “走,抽根烟去?”老员工道。 胡宏忠知道,这是有事儿想单独跟他。 胡宏忠看了看表,最终没有拒绝。 走廊拐角处,刚点上烟,老员工就道:“胡哥,我跟你交个底,我打算辞职了。” 胡宏忠郁闷地深吸了一口烟,“怎么想的?” “我快结婚了,不想等结婚有孩子以后再换工作,那时候肯定压力大。咱公司的情况你也知道,留不住人,我早晚得走,我就想不明白了,胡哥,你咋就在公司干了这么久?” 胡宏忠也想不明白。 “对了,胡哥,我下月结婚,到时候你一定得来。” 一张红彤彤的请帖递过来,因为事先装在不大的口袋里,请帖的一角折了,老员工迅速将那折了的角压平。 胡宏忠接过请帖,猛吸一口烟,将烟蒂按灭,劲儿使得大了,捏着烟蒂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 “我还有事儿,先忙去了,你慢慢抽。” “哎,好嘞。” 下午8点半,胡宏忠总算出了公司。 计划依然没通过,还得改。走出老板办公室的时候,老板一副“你这个废物,工作又拖到明了”的样子。 胡宏忠敢怒不敢言。 幸好今老婆也加班了,两人下班的时间差不多,没让她干等着。 “我先去咱妈家把洋洋接回来,咱妈打电话了,家里水管爆了,到处都是水,正找人修呢,没空帮咱看孩子。”电话那头,老婆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又是水管! 但胡宏忠知道,老妈不会骗自己。 怎么就赶得这么巧?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那你就带着洋洋直接来餐厅吧,老地方,位置我都订好了,我俩给你过个节。” 老婆犹豫道:“还去吗?要不算了吧,随便吃点得了,累了一不想折腾了。” 胡宏忠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只是想跟老婆享受为数不多的休闲时光,怎么就这么难?今已经够不顺的了,为什么不能发生一件愉快的事?哪怕仅仅一次,满足一下他的心愿,不行吗? “一定要去!一年就一个母亲节,一定要给你过!” 第一六一章 熊孩子?熊大人!(2) 破了杀人剖臂案以后,闫儒玉期待来个有趣点的案子,可惜事与愿违。 不仅没有有趣的案子,重案一组甚至破荒地接连两没收到案子,弄得吴错十分不习惯了。 “这还是市厅吗?还是重案组吗?”吴错在办公室里踱着步。 “吴同志,你这心态不对呀。没有案子就没有被害人,多好。我到希望咱们清闲点,什么时候咱们都成了闲职人员,世界就太平了。”徐行二认真道。 “明,明肯定得来案子。七年了,重案组不接案子从没超过三。这就叫暴风雨前的宁静,我有预感,快来大案了。” 徐行二在吴错脑袋上拍了一下,“臭子,乌鸦嘴。” 低头默默翻看旧案宗的闫儒玉道:“要不你俩打个赌?明要是有案子,老徐请大伙儿吃饭,要是没有,吴错,你请。” 徐行二直乐,指着闫儒玉对吴错道:“看见没,这才是猴精猴精的,无论咱俩谁输了,都得请他吃饭。” 闫儒玉笑道:“我这是代表民意,众望所归,不信你们问白和明辉,还有金子,是吧?” 被点名的三人可不敢在领导面前放肆,只是贼笑地看着闫儒玉,回之以赞同的眼神。 闫儒玉一摊手道:“看,群众被你们压榨的话都不敢了,你们当领导的要反省。” “我去,恶人先告状!老徐得一点儿没错,你有猴精病啊!” 吴错虽然这么,最后却还是跟徐行二打了个赌。 “老徐,洗净脖子等着挨宰吧!”吴错很有信心。 结果却令众人大跌眼镜,谁也没想到,重案组竟然真的连续三没接到案子。 “这不科学呀!老爷故意玩儿我的吧!”第二下午,一行六人去吃饭的路上,吴错还一个劲儿地感叹。 “我,今可还没过完呢。”吴错捂着钱包,洋装心疼地道。 “乌鸦嘴,你就不能盼点儿好?”闫儒玉也学着老徐的样子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几人选在市内一家平价湘菜馆,占据了一间包厢。 餐馆厨子烧得一手好菜,剁椒鱼头尤其有滋有味,自从吴错和闫儒玉偶然发现了这里,这儿就成了大家聚会的固定去处。 轻车熟路地点完菜,吴错道:“今请大伙吃饭,还真有个好消息,金子要调到咱们一组了!” “哇!欢迎!” “太好了!” 之前的好几桩案件,有了金子多的黑客技术支持,破案效率大大提升,明辉和白深有感触,所以很是热情。 三个年轻人叽叽喳喳,尤其是金子多,话唠本性显露无疑。 闫儒玉将一粒花生米递进嘴里,低声对吴错道:“明明是个热爱游戏的大好青年,咋就上了你这条贼船?” “人家主动要求的,还不是冲着你这尊神?我总不能给热爱进步的大好青年泼凉水,对吧?”吴错笑得十分鸡贼。 有了金子多,饭桌上的气氛格外活跃。 他一会儿给闫儒玉敬酒,一会儿又跟明辉和白行酒令,一会儿又撺掇吴错和徐行二表演节目。 待酒过三巡,他突然道:“唉?今好像是母亲节,我还没给我妈送礼物呢。” 明辉拿起手机,“就是就是,我怎么也忘了,赶紧给我妈发条短信。吴哥闫哥,你们也忘了吧?现在发条信息还来得及。” 这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就变得有点儿尴尬。显然明辉还不知道,闫儒玉和吴错的父母都牺牲了。 白却已听过此事,他拿胳膊肘悄悄捅了捅明辉,妹子不明所以。 吴错刚想点什么,以免妹子尴尬,金子多又突然提议道:“咱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没想到这孩子喝完酒思维变得如此跳跃。 玩就玩,金子多将一只空酒瓶平放在圆桌正中央,转了一下瓶子,待旋转停止时,瓶口恰好对着闫儒玉。 “闫哥!哈哈哈,是闫哥!”金子多激动得差点没蹦起来,“您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这个“您”字配上他夸张的表情,反差巨大。 不过众人哪儿顾得上这些,大家都期待地看着闫儒玉,他身上有太多疑问,他进市厅以前的经历,他异于常人的推理能力,都叫人好奇,就连徐行二都饶有兴趣地看着闫儒玉。 闫儒玉耸耸肩,意思是这一点难度不在话下,“真心话,你问吧。” 金子多摩拳擦掌一番,“嗯,我得好好想想……问题来了!哈哈哈……闫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这问题闫儒玉还真没想过,他求助地看了一眼吴错,吴错45°角仰望花板,根本不看他,嘴角是已经绷不住的笑意。 “我喜欢……健康的。” “噗——” 桌上其余五人,三个都喷了水,还有两个,估计正在思考人生。 “你这喜好还真是……”吴错斟酌着形容词,“接地气!” “不行不行,不过关!”金子多起哄。 白和明辉附和,要求闫儒玉认真回答。 “我挺认真的呀,你们看我真诚的眼神。” 众人再次喷水。 “要不换一个,我选大冒险吧!”闫儒玉道。 “我来出题!我来出题!”吴错主动请缨,“我知道老闫最害怕什么。” “你们合伙的吧?早有预谋!”闫儒玉叫苦不迭。 “老闫,吃一根香菜!”吴错脱口而出。 “靠!老吴,友尽!绝交!从今往后你就睡马路牙子吧!” 吴错咧嘴笑的十分欢脱,“没事,我认了!” 闫儒玉看着盘子里的一根香菜,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你们难道不觉得这玩意儿和臭屁虫一个味儿?真的要吃吗?商量一下吧,喝辣椒水儿都行,要不你们找个陌生妹子,我去问人家要电话,我这张老脸豁出去了,行不行?” “老闫,放弃挣扎吧,吃香菜才是人间正道。” “你大爷的!” 闫儒玉恶狠狠地盯着盘中香菜,夹起来,放下,夹起来,又放下。 就在他一跺脚一闭眼打算吞下了事的时候,包厢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第一六二章 熊孩子?熊大人!(3) 一个孩子扯嗓大声叫嚷,不是唱歌,不是话,也不是玩闹,纯粹的扯着嗓子嘶喊。 童音尖细,刺得人耳膜发痛,原本酒兴正酣的众人一顿,皆是皱眉苦脸。 出门有三怕,一怕遇见组团要饭的妇女,二怕遇见兜售平安符的假和尚假尼姑,三怕遇见熊孩子。 包厢隔音效果虽差,却也比外面的散客区好一些,散客区的噪音就更大了。 食客们纷纷寻找噪音的来源。 只见散客区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家三口,男孩有4、5岁的样子,正喊得起劲儿,孩子的父母早就习惯了,对此视若无睹,该吃饭吃饭,该聊聊,女人甚至还脱了鞋子,一条腿蜷着踩在自己的椅子上。 引起了众人关注,男孩人来疯的劲头上来,喊声更大了,脑门上都出了汗。 已经有食客开始声议论,指指点点。 距离这一家三口最近的一桌是四个年轻人,看起来像是两对情侣。 一个女孩实在无法忍受了,对那带着孩子的夫妻道:“你们管管吧,这是公共场合。” 女孩已经是强压怒火,尽量客气,谁知那脱了鞋的妇女却道:“怎么着?你有意见可以走啊!” 这下,一家三口可谓是犯了众怒。 孩不懂事,大家还能担待,可大人要也是这副熊德行,就让人恼火了。 “怎么话啊?这人也太没素质了。” “吵死了,什么玩意儿啊。” “要吵回家吵去,打扰到别人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怎奈那妇女无比彪悍,撂下筷子,单手叉腰,挺直了摇杆,摆开了要力战群雄的架势。 “公共场所怎么了?又不是你家的,我孩子你管的着吗?……我妈都不我,你们我?你们算什么东西?……看我们带个孩好欺负?想打架啊?来啊,我怕你啊?……姑娘,嘴上积点德吧,有人管你的闲事,你妈的态度还不如我呢……你们他妈的是来吃饭的还是来吵架的?来吃饭的就闭上嘴好好吃你的饭,来吵架的站出来啊,老娘奉陪!……” 妇女的嘴跟机关枪似的,人人都能被她“照顾”到,散客区已炸开了锅,三个包厢里也有人探出头来观望。 闫儒玉等人看得叹为观止。 “有这个口才,干点啥去不好。”吴错忍不住感慨。 金子多却是两眼放光,撸胳膊挽袖子道:“我去会会她!从到大吵架就没输过!” 得,这子喝高了,顺便开启了新属性——吵架,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两眼直放光。 徐行二哈哈大笑,“怪不得金子也没女朋友,姑娘肯定吵不过他。” 金子多似被人揭开了痛处,拿受伤的眼神看着徐行二,吴错护犊子地喊道:“老徐,什么叫’也’没女朋友,你把我跟老闫都捎带上了!” “谁让你自己对号入座?我跟白就不往前凑,是吧白?”闫儒玉道。 白挠挠头,“那个……其实我吧……有女朋友。” 吴错一愣,激动地拿筷子指着白,手中筷子抖了好几下才道:“终于啊!一组终于摆脱和尚组的名头了!苍啊,总算有一个不是单身狗的了!来来来,好好庆祝一下,喝一个!必须得喝一个!” 白和明辉面面相觑,组长这是咋的了? 徐行二笑着解释道:“你俩不知道,自从他当上重案组组长,他带的组从没出过一个有女朋友的男同志,和尚组的外号叫了好几年了,以前开会,还有领导开玩笑叫他方丈。” 闫儒玉刚刚趁乱把香菜扔地上了,一直端着杯子喝茶,努力降低存在感,听老徐这么一,也忍不住笑道:“哈哈,我想起来了,吴方丈算好听的,还有人叫他宇宙超级无敌单身狗之神,是想交女朋友的就得在家挂一张老吴的照片,每早晚上香,乞求单身狗之神高抬贵手,才能早日脱单。” “我靠!老闫你学坏了!变八卦了!你不是立志做游戏界最安静的美男子吗?”吴错扼腕叹息,“对了,老闫,你香菜吃了吗?” 闫儒玉立马安静,继续低头喝茶。 外面的争吵声渐渐了,餐厅恢复了秩序,包厢里几人也聊得十分欢畅。 白和明辉被金子多带动,话也多了起来,拉近了与几位老刑警的距离。 就在觥筹交错气氛热烈的时候,包厢外又传来了一声叫喊。 这一次,声音比那孩子的叫声还要大,撕心裂肺,带着绝望的哭腔,令人肝儿颤。 “怎么了?”吴错警觉地站了起来,他的工作使他听过许多次这种哭叫声。 大多数时候,发出这种哭叫声的都是被害人家属。 亲人突然离世,而且是死于非命,搁在谁身上都无法接受,因此哭声格外悲痛惨烈。 此时发出这种哭声的,正是那个与众人吵架的妇女。 她怀中抱着刚刚还大声叫嚷的孩子,孩子双眼紧闭,似是昏过去了。妇女嚣张跋扈的神色一扫而空,眼中满是无助。 “宝!我的宝!”妇女一下子瘫软在地。 孩子的父亲噌棱一下站起,几步跑到近前,只看了一眼妇女怀中的孩子,就已是睚眦欲裂,上前给了妇女一个大嘴巴。 孩子的手臂和腿软塌塌地耷拉着,脖子也软软地歪向一边,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 徐行二第一个窜了出去,他是法医,也是医生,见到伤者,上前施救是他的第一反应。 吴错第二个跟出去,出包厢前对白和明辉交代道:“去调监控!” “是!” “是!”两人麻利地冲向餐厅前台。 餐厅里已经乱做了一团,服务员和其它食客一样围在这一家三口周围,不敢上前。 白向餐厅老板亮出证件,老板协助调取了监控,在白查看监控时,老板担忧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万一传开了以后生意可怎么做……哎呦我的……” “让我看看!我是医生!”徐行二探手去摸孩子的脖子。 几乎摸不到脉搏了! 他又粗略检查了一下孩子身上,除了口鼻处的淤伤,没有其它外伤。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中年妇女只管扯着嗓子嚎啕,口中宝啊贝啊地叫着,哪儿还听得进徐行二的话。 心肺复苏抢救! 徐行二一边按压孩子的胸口,一边转向孩子的父亲又问了一遍:“发生什么了?” 孩子父亲急得一头大汗,“刚还好好的,孩子吃饱了,想出去玩,我还专门跟他交代,让他在店门口玩,别往马路上跑,不能跟陌生人走,过了一会儿,我不放心,让他妈出去看看,谁知道一回来就这样了……” 徐行二的额头上也有了汗珠,心肺复苏是个体力活儿,纵然是急救孩子,也很耗力气。 急救持续了大约5分钟,徐行二终于停下了。 “孩子恐怕不行了。” 第一六三章 熊孩子?熊大人!(4) 女人“嗷”地一声惨叫,扑将上来,拽住徐行二的衣服,想求他再救救孩子,眼泪、鼻涕、口水蹭了徐行二一身。 徐行二一直跪在地上抢救孩子,已累得虚脱,被女人这么一扑,站立不稳,要不是吴错伸手将他扶住,徐行二的脑袋就撞在桌角了。 两人后怕地对视一眼,心中唏嘘。 吴错和金子多一边一个将妇女架到了一旁。 “宝不会死的!……不可能!你骗人!……庸医!”妇女大声嚎啕,引得店外都开始有人驻足观望了,明辉赶紧驱散人群。 妇女一边哭,一边掏出手机打了10,要送孩子去医院抢救。 没人拦她。 这时候谁能拦得住? 一分钟前,这个女人还是餐厅里的公敌,她自己就是个熊大人,教育出一个熊孩子。 毋庸置疑,她特别没素质。 可现在,谁也不忍心责备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 人们眼看着她哭昏过去,又哭醒过来,刚刚与她吵架的女孩还给她递了一包纸巾。 徐行二没有辩解,从10急救人员口中再次听到孩子的死讯会更加残忍,却也能让她认清事实。 随着死亡时间越来越久,孩子脸上出现了一些红色的捂压痕迹。 徐行二上前观察孩子脸上的痕迹,但碍于孩子母亲的阻拦,他无法进行更细致的检查。 徐行二只好退到一边,神情严肃地低声对吴错道:“八成是捂死的。” “组长!有发现!”在前台看监控摄像的白喊道。 监控中清晰地拍到了餐厅散客区发生的一切。 先是孩子大喊大叫,众人侧目,接着,众人与妇女发生激烈争吵。 餐厅服务员上前劝阻,被妇女又是骂又是推搡,年轻的男服务员面带怒色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纷乱的吵架大约持续了十分钟,其间,第一个跟女妇女发生争执的女孩儿的男朋友站起来一次,看样子是要保护女友。 妇女的老公也站了起来,那是个虎背熊腰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两人僵持了一会,被周围的食客劝住了,又重新坐下,换上两个女人继续打嘴仗。 这时候,孩子对刚刚坐回位置上的爸爸了一句什么,爸爸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如他所那边有各种嘱咐——孩子就跑出了画面。 很快,孩子出现在了餐厅门口的监控画面中, 他站在餐厅门口左顾右盼了一会儿,从路边的花池里拔了几根草,又跑了两步去追一只流浪狗。 这么大点的孩子,正是讨尽狗嫌的时候,狗都躲着他走。 在外面呆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孩子又回到了餐馆。 可他并没有回到父母跟前——父母正忙着跟人吵架,顾不上他。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朝着餐馆卫生间的方向跑去。 遇到监控摄像的死角了,餐馆儿内没有能够拍到卫生间门口的摄像头,只能从孩子跑动的方向判断他进了卫生间。 大约十分钟后,孩子的母亲离开座位去门口找了一圈儿,没找到孩子,她焦急地四处张望,又向服务员打听,但服务员看起来态度十分敷衍,显然都不想理她。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卫生间所在的方向。 又过了三分钟,女人抱着死去的孩子重新回到了监控画面中。 “所以孩子是在餐馆卫生间遇害的。” 话时吴错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每个人的脸上。 明辉及时报告道:“已经在第一时间控制了现场,案发后没人离开。” 白看了一眼餐馆后厨的方向,补充道:“没人从正门离开,后门得话,没有监控,就不一定了。” 吴错点头,“干得不错。” 转而又对白道:“继续看监控,找出案发时段去过卫生间的人。” “好。” 此时闫儒玉已经从汽车后备箱里取出了勘察箱,戴好手套、鞋套走进了餐馆卫生间,吴错紧跟其后。 食客哪儿见过这个阵势,紧张、兴奋、害怕的情绪交织,毕竟,对他们来,亲眼见识命案实在是件新鲜事儿。 有人已经开始给亲朋好友发消息,有的开始拍照,还有的甚至开起了网络直播。 无数摄像头对准了坐在地上的母亲和她怀中已经死去的孩子。 明辉看不下去了,冲到母子俩身前,将他们挡住。 “别拍了,都别拍了,请大家坐回自己的位置,配合调查。” “警官,你们要调查多久?”有人问道。 “我们有人身自由,不能随便就被扣在这儿吧?!” “就是,得给个法,什么意思啊?我还成嫌疑人了?!凭什么?”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再这样下去场面肯定失控。 此时最保险的办法当然是拨打110,通知餐馆所在辖区的派出所出警,明辉也在第一时间这么做了。 刑警在下班时间并没有执法权,吴错等人此时开展刑侦工作,要求现场群众留下接受调查,已经属于越界,群众主动配合,自然皆大欢喜,群众不肯配合,让人揪住了把柄,后续的麻烦事儿大可大可。 幸好辖区刑警及时赶到,带队刑警之前曾配合市厅开展过抓捕行动,认识吴错,双方对接起来0障碍,大大提高了效率。 与警车一同赶到的是救护车。 急救大夫摸了孩子脉搏,测了心跳,又扒开眼皮看了看瞳孔。 “不好意思,人已经死了。” 最后一根稻草,断了,妇女眼中一片死灰。 她的男人也是双眼泛红,虎背熊腰的身形摇摇欲坠,像是一栋危房。 男人伸手指了指孩子,嘴唇哆嗦了半,没能出话来。 接着他的手臂向上一抬,指向了抱着孩子的女人。 这次,他终于绷出了两个字。 “离!婚!” 谁也没想到男人会在此时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抄起一张桌上的白酒——也不知是哪桌食客买的酒——咕咚咕咚一饮而尽,酒瓶啪地仍在地上,摔得稀碎,两个妹子被吓得惊叫一声。 两名民警上前,扶住男人,让他坐下,以免他再有什么过激行为。 男人抹了一把嘴,指着女人吼道:“老子要离婚!” 第一六四章 熊孩子?熊大人!(5) 众人不得甚解,但都对男人投去鄙视的目光。 “看什么?你们他娘的看什么?!”男人指着抱着死孩子的女人道:“她要是还能生养,老子至于离婚吗?” 众人的更加鄙视,看守他的民警吼了一句“老实点!”他才颓然弓下了背。 与男人短暂沟通后,死者身份确定了。 死者田硕,5岁,白云幼儿园中班朋友。 田硕的父母老来得子,5岁才生下他,将他当成一块宝贝,极其骄纵,从没批评过,更别打骂教育。 从今在餐厅内叫嚷,就能看出这孩子有多顽劣,也能看出其家长的教育存在多大问题。 闫儒玉和吴错进入卫生间,仔细观察,试图找出反常的痕迹。 男女混用的卫生间,其内共有三个隔间,隔间并成一排,进入方便的时候,只要将隔间的门在里面插好即可。 首先吸引两人注意的是卫生间的窗户。 餐厅在一楼,卫生间的窗户不高,成年人很容易通过翻窗进出。 此时窗户大开着,窗台上有两个半枚的脚印,看方向是一进一出,脚印很新,明显是刚留下的。 难道凶手是翻窗进来又翻窗出去的?吴错优先查看起脚印。 脚印花纹很凌乱,吴错皱眉道:“老闫,我从没见过这种花纹的鞋印,太乱了,而且好像没什么规律。” 闫儒玉也盯着那鞋印左看右看,突然挑起嘴角笑了起来,“凶手想得还挺周到。” “什么意思?”吴错不明白。 闫儒玉指着一处脚印道:“你先看左边儿,再看右边儿,分开来看。” 吴错按他所,果然有了发现。 “这……这是孩儿的鞋印!两个鞋印并排!看起来宽度就跟大人的鞋印一样了!” 闫儒玉点头,“我敢打赌,鞋底花纹肯定跟田硕的一样! 凶手在杀人以后,脱掉了孩子的鞋,在窗台上留下足印,而且试图让足印看起来是大人的鞋子的大,这么做显然是为了混淆我们的视线,让我们认为凶手已经逃走。 他越是这样,就越明,凶手还在餐厅里!” 吴错额头上已出了冷汗,“犯罪后还留在现场,少见啊!怎么有种进了柯南片场的感觉?” 闫儒玉已经猫腰观察起了洗手台,台子上湿漉漉的,摆着两瓶劣质洗手液。 吴错注意到,洗手台一角的水痕被抹去了。 两人立即回到餐厅散客区,艰难地与孩子的母亲沟通,最终在孩子父亲一声“你他娘撒手”的怒吼中,孩子的母亲终于放下了怀中孩子的尸体。 检查孩子的衣服,吴错迅速发现后背位置湿了一块儿,且那湿痕有一个明显的直角形状,与洗手台一角的形状相符。 “洗手台就是案发现场!孩子就是在那儿被捂死的!”吴错道,“因为孩子的身高还不及洗手台的高度,如果是他自己玩儿,无论如何后背也不可能蹭到台面上的水,只可能是别人将他揪起,并按在了台面上。” “不错,”闫儒玉看了看孩子的鞋,两只鞋带的系法不同,一只鞋带明显比另一只要松,而且鞋底的花纹与卫生间窗台上的鞋底花纹一致。 如他所料,窗台上的脚印正是用孩子的鞋伪造的! “您是在哪个位置发现孩子的?”吴错对孩子的母亲问道。 此时,孩子的母亲已经没了眼泪,她瘫软地坐在地上,两眼发直,民警扶了她几次,都没能将她扶起来。 吴错叹了口气,知道现在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好跟闫儒玉一起,又回到了卫生间里。 吴错拿出专用紫光灯,将洗手台及周围照了个遍,在洗手台上和附近的墙上发现了几枚指纹。 但很快他就放弃了寻找。 闫儒玉一边推开三个隔间的门,一边道:“公共场所的指纹明不了什么,任何人都能以合理的理由在这里留下指纹。” 餐馆的卫生间打扫得还算干净,地砖洁白,隔间里的纸篓也摆放得整整齐齐。 除了最靠里面的隔间,纸篓翻倒在地,里面的卫生纸撒了出来,蹲式马桶白色的陶瓷边缘上留有一道黑色的痕迹。 “鞋底边缘蹭过留下的。”吴错给出结论。 “咱们还原一下当时的情况,”闫儒玉一边踱步一边道:“孩子应该是进入了第三个隔间,凶手从这里将他拽出来,拎到洗手台上,捂住口鼻,直到孩子窒息死亡。 接下来,凶手脱掉孩子的鞋,在窗口留下脚印,又给孩子穿上。 最后,凶手丢下死去的孩子,离开了卫生间。” 完,闫儒玉站在卫生间正中间,一会儿看看洗手台一角,一会儿又看看窗台上的鞋印,皱着眉,似乎在思索什么。 “怎么了?”吴错问道。 “你不觉得矛盾吗?” “哪儿矛盾?” “你去翻以前的案宗就会发现,捂死大都发生在过失杀人中,而且场景很单一,绝大部分情况是想制止对方叫嚷。 举例来吧,强奸案中,为了避免被强奸的女性叫嚷,就发生过捂住其口鼻致使窒息死亡的情况,而且这种情况多次发生。 我记得前两年还有一个更离奇的案子,表姐妹两人在姥姥家住,星期早上,8岁的妹妹叫18岁的姐姐起床,姐姐为了多睡会儿,想让妹妹闭嘴,就把妹妹捂在被子里。 发现妹妹被捂死,姐姐躺在床上装昏迷,想造成自己也是被害人的假象。 后来刑警勘察现场,发现门锁、窗锁完好,姐姐身上也并未留下致使其昏迷的伤痕。 突审,姐姐承认了犯罪事实,案子告破。” “呃……”吴错犹豫道:“你的意思是……田硕的死是过失导致的?” 闫儒玉摇头,“可是,过失杀人不像预谋杀人,凶手自己往往会被这个结果吓得不知所措。可是咱们这位凶手,在杀人后还从容地用孩子的鞋子在窗台上做了假痕迹,这实在是不通。 要么还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隐情,要么,凶手的心理素质实在太好。” 吴错点头,“出去看看吧,白和明辉应该已经筛出进过卫生间的人了,或许从他们那儿能打开突破口。” 第一六五章 熊孩子?熊大人!(6) 白和明辉已从监控中找到了案发时间段去过卫生间的人。 总共三人。 第一个是一位年轻女食客,她在田硕之前进了卫生间,田硕进入卫生间一分钟后,她从卫生间出来并进入监控区域。 两人的交集仅一分钟,并不足以对一个孩子下手。 从时间上已经能够排除她的嫌疑,但因为餐厅卫生间是男女混用的,她可能会发现反常情况,警方决定第一个询问她。 女人戴着眼镜,干练的短发。得知需要接受警方询问,她很紧张,声称自己没做坏事。她的闺蜜始终陪在她身边,防备地看着警方。 在明辉和白的安抚下,她很快控制住了情绪。 “你们问吧。”女人道。 吴错道谢,然后问道:“首先,您的名字。” “白双双。” “您在卫生间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异常……嗯……对了,我正方便的时候有人敲门儿,就是敲隔间的门,吓了我一跳。 我赶紧有人,对方笑了,我就听出来是孩的恶作剧,应该就是……”白双双看了一眼那个死去的孩子。 吴错明白了她的意思,继续问道:“敲完门以后呢?孩子还干了些什么?” 白双双摇了摇头,“我在隔间里面,看不到外头。不过,好像听见有脚步声,还有孩哼歌的声音……嗯……还有,旁边隔间的门开了,应该是有人进去……” “等等,”吴错问道:“旁边隔间是哪个?靠门的还是靠窗的?” “靠窗的。”女人答道。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靠窗的正是那个凌乱的隔间!孩子很有可能就是在那儿被凶手揪起来的。 “然后呢?”吴错继续问道。 “然后……嗯……还有一些声音,可能……我不确定啊,可能是孩儿在敲隔板玩。 方便完我就从隔间出来洗手,出来的时候虽然没看见孩儿,但隔壁的隔间里还有动静,我也没管,洗了手,就从卫生间出来了。” “谢谢您的配……” 吴错话还没完,已经走出询问所用的包厢的女人停下了脚步,站在包厢门口道:“哦,对了……” 她的目光在众人之间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一名男服务员身上。她指着那服务员道:“我出来的时候看见他进卫生间了!” 男服务员看见女人指着自己,脸色沉了一下。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男服务员,有人还防备地向后退了一步,因为他正是刚刚吵架时被妇女辱骂和推搡的男服务员。 难道他因为这个杀了她的孩子? 妇女的情绪比众人来得都要激烈,她像一只护崽的恶狼,猛然扑向了男服务员。 两人之间隔着至少四米,那妇女一扑之下,整个身体腾空,竟直接越过四米,一下子拽住了男服务员的衣领。 “你还我孩子!还我的孩子!……我杀了你!……给我的孩子偿命啊!” 妇女的叫喊已经彻底变了调,像一只悲痛的野兽。 男服务员拼命抵挡,怎奈妇女使出了全部的蛮力,三个精壮的民警上前,才面前将两人拉开。 男服务员显然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彻底懵了,愣了好半才感觉到自己脖子上被那妇女抓破了皮。 “草!狂犬病啊你?!”男服务员解下围裙,狠狠摔在地上:“老子今就不干了!” 他撸起袖子就扑向了妇女,“拿我撒气是不是?看我好欺负是不是?啊?……” 刚刚冲上前一步,男服务员就被民警拦了下来。 吴错也上前,拽住他的手臂,低声道:“爷们儿,你真要跟一个丧子的妇女动手?别让人瞧不起!” 这是一句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 男服务员若是真动手了,便配不上“爷们儿”这个称呼了。 他甩开拽住自己的几个民警,沮丧道:“你们一个个地看我干什么?这么盼着警察抓我?!刚刚这熊女人撒泼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心这么齐?!” 吴错也撒开了手,“谁要抓你了?例行询问,现在就是要排除你的嫌疑!” 男服务员终于平静下来。 “那你们问吧。” 临时用作审讯的包厢里,男服务员讲述了他进入卫生间之后的所见所闻。 “我进卫生间的时候的确跟刚才那女的打了个照面。 我进去主要是想拿凉水洗把脸,那泼妇太气人了,孩子在公共场合喧哗,她不管,还有理了?我一个劝架的,她上来又打又骂,太欺负人了吧?!我干服务员也有两年了,就没受过这种气! 我进去就是洗了把脸,没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也没见过那孩儿……” 闫儒玉打断他道:“只是洗把脸?你可在卫生间里呆了5分钟,洗把脸得话,需要这么久?” “警官,5分钟很久吗?再了,受了这个窝囊气,我哪儿还有心思伺候这些客人,只想一个人躲躲,我就不能多在卫生间待会儿?” “当然可以,”闫儒玉点头,“那躲在卫生间的这段时间你都干了些什么?最好详细描述出来,别漏掉什么,就像刚才,你有选择地陈述,我们就没法排除你的嫌疑。” 男服务员强压下不耐烦的心情,“就是在里面溜达了两圈,在窗口透了会儿气。” “仅仅是透气?没有抽烟?” 闫儒玉已注意到男服务员上衣口袋里的香烟。 他神色有些紧张地捂了一下口袋,“没,没抽烟。” “烦躁,却没抽烟?你这样的烟民我还是头一次见。” “我……最近戒烟。” 闫儒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吴错继续问道:“你没发现田硕——就是那个死去的孩子在隔间里吗?——靠窗的隔间。” “应该没有吧……隔间门一直关着,我以为里面有人……至于是不是那孩,我就不知道了。” “你再想想,整整5分钟,你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男服务员白了吴错一眼,“我又不是变态狂,别人在隔间里方便,我在外头听动静,合适吗?” 嘴上虽这么,男服务员却也看出警方的疑虑,他的眼珠一转,又道:“我也碰见人了,我在卫生间的时候,有个男的进来方便来着,警官,我真的什么都没干,不信你们找那个人来问问。” 第一六六章 熊孩子?熊大人!(7) 第三个进入卫生间的人名叫胡宏忠,母亲节这,他带着妻子和女儿来吃饭,一家人其乐融融。 这是他期盼了一整的晚饭,却偏偏碰上了一个熊孩子和两个熊大人,使得这顿晚饭不得不在嘈杂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现在,他的妻女暂时只能留在餐厅,等待警方的进一步调查,实在是糟糕透了! 他一开始陈述,就先给男服务员发了一张好人卡。 “我啊?我进卫生间的时候的确碰见那个服务员了,不认识,也没话,我进隔间方便,他好像就出去了吧。” 闫儒玉眯了一下眼睛,“你看见他的时候,他在干嘛?” “没干嘛啊。” “没干嘛?” “就是站着,嗨,我又不认识他,总不能一直盯着他看,就没在意。” “那你看见他的时候,他在哪儿站着?是门口?洗手台旁边?还是哪儿?”闫儒玉继续追问。 “这……”胡宏忠犹豫着,“好像……可能……在门口吧,我不记得了。” 闫儒玉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向前倾了倾,使他能更清楚地看到胡宏忠的表情。 “你进的第几个隔间?” “我进的……中间的隔间。” “隔壁靠窗户的隔间里面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 “那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异常得话……”胡宏忠思索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好像看见窗户外有个人,鬼鬼祟祟的。” 胡宏忠大有问题! 闫儒玉和吴错心中同时有了结论。 他试图将警方视线引向窗外,和那个在窗台上留下鞋印的人目的相同。 现在,闫儒玉和吴错面临着两个问题。 他好像在为那个同样含糊其辞的服务员打掩护。 餐馆服务员真的与此事无关吗?还是另有隐情? 撒谎的胡宏忠会是凶手吗? 至少目前胡宏忠的嫌疑最大。 对付谎言,吴错有一个屡试不爽的审讯技巧,就是对细节刨根问底。 任何谎言都禁不住对细节的考量和推敲。 吴错靠在椅背上,摆出了一副要展开拉锯战的架势。 “你进卫生间的时候,靠窗的隔间是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关着的,三个隔间的门都是关着的,我随便推了一下中间那个门,里面没人,我就进去了。” “你在卫生间的这段时间里,也没看见死者?” 吴错故意用了一个“也”字,向胡宏忠暗示了“餐馆服务员也没看到那个被害的孩子”。 胡宏忠立马道:“是啊,我也没……” 他的话还没完,一个4、5岁的萝莉哭着跑进了包厢。 人儿个头太矮,包厢门口的民警弯腰拦了一把,却没拦住。 人儿扎着两个羊角辫,皮肤白皙,脸上还挂着泪珠,穿着过膝的粉色连衣裙,十分可爱。 一进包厢就扑进了胡宏忠怀里。 “爸爸,警察叔叔要抓你?” 人儿拖着哭腔的奶音,听得屋里的几个大老爷们儿心都要化了。 “吴警官,这……”门口值守的民警知道自己疏忽,内疚地看着吴错。 吴错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别吓着孩子。 胡宏忠赶紧抱起孩子,怜爱地哄着,闫儒玉和吴错也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蔼一些。 “不哭啊,没事,爸爸这是配合警察叔叔调查呢。” 萝莉还是皱着脸哭,赖在爸爸肩膀上不肯下来。 吴错也上前,对萝莉道:“你爸爸是配合我们抓坏蛋的英雄,不是坏人。” 胡宏忠愣了一下,感激地看了一眼这个刚刚还一脸严肃好像跟自己有仇似的的年轻警官。 维护一个父亲在孩子心中的形象,即便这个父亲是凶杀案的重点嫌疑人,是一种慈悲。 很快,孩子的母亲也担忧地赶来了。 她站在包厢门口,看着孩子没事,松了一口气,却慑于包厢门口的民警,没敢进来。 胡宏忠将孩子送出包厢,让孩子的母亲看着,叮嘱了一句“没事”,转身回到包厢里,坐下。 他的妻女在他背后,看不到他的表情。 闫儒玉和吴错却清楚地看到,他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颓废,背也弓了起来。 “我能抽根烟码?”男人问道。 闫儒玉给男人递上一根烟,点燃,给吴错使了个眼色。 吴错会意,跟他一起出了包厢。 “鞋带,注意到了吗?”闫儒玉自己也点起一根烟。 “什么?” “姑娘的鞋带。” 吴错摇头。 闫儒玉解释道:“死者田硕有一只鞋带的系得很松,系法也明显不同。 但是,这只鞋的鞋带系法和刚刚那个姑娘的一样。” “你……确定?!” “一模一样! 那孩子的鞋子上有漆皮的光面,我敢打赌,能验出来他的指纹!” 吴错也点起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妈的!他图什么?!” “是啊,他能图什么?” 闫儒玉看着包厢里男人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还是不过去!”闫儒玉突然道:“那个服务员,他怎么会没见过死者? 死者明明就在卫生间里!他跟女顾客是前后脚进入卫生间,女顾客明明见到了孩子,他为什么没见到? 一个那么不安分的孩子,怎么会在5分钟里没出一点动静?” 吴错开始闫儒玉的思路,“这……还重要吗?” “当然!任何不寻常的地方都可能成为案件的突破口!” 此时,包厢内的男人回头,看向了闫儒玉和吴错。 “看样子他想了。” 两人回到包厢,并未催促,只是看着男人。 男人咽了一下口水,“警官,你们是好人,我不该给你们添麻烦的……” 男人犹豫了,吴错点头,示意他下去。 “我这算是自首吗?能减刑吗?我的孩子……” 男人眼眶发红,又看向了包厢外。 闫儒玉的耐心已经耗尽,他上前一步,直视着男人的眼睛。 “人不是你杀的吧?” “啊?!”男人惊讶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现有的证据表明,你参与了布置假现场,但杀人的并不是你,是那个服务员,对吗? 他杀了人,你帮他脱罪,为什么?” 第一六七章 熊孩子?熊大人!(8) 胡宏忠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传到灵盖,让他浑身一激灵。 这个一直沉默不语的警察,竟已经知道了犯罪过程,怎么可能? 终于,他垂下头,叹了一口气。 “是,你得对。 我进到卫生间的时候,熊孩子已经死了,服务员站在尸体旁边,浑身发抖,慌得厉害。 他看见我,吓得坐在地上,一个劲儿地他不是故意的,他也没想到会这样。 哎!” 胡宏忠抹了一把通红的眼圈,继续道:“其实我比他还慌,我更没想到会是这样。 今……哎!今真是太不顺了!我心里实在堵得慌,难受得气都要喘不上来了,可能是最近事事不顺吧。 好不容易有点时间,带家人出来吃个饭,本来今母亲节,想好好感谢和犒劳老婆,谁知道连饭都吃不安生,竟然碰上这么一家子败类。 哎!……哎!……我真是……鬼迷了心窍!” 闫儒玉皱眉,“就这样?就因为……这个?你就帮凶手打掩护?” “也不光是为这个,还有一个原因。”胡宏忠眼中透出恨意,“要不是那个服务员,要是让我先遇见了那个熊孩子,兴许我也会对他下手! 哎!……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报复他?踹他一脚?我也不知道。” “报复?为什么?” “我女儿这两有点反常。她已经习惯了去幼儿园,早晨送她去的时候再不像刚开始时那样哭闹了,可是今早上,我送她去幼儿园的时候,她死活都不肯进去。 你们是没见那个场面,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抱住我的腿不让走啊,我从没见我女儿那样哭过,感觉就像是……幼儿园里有什么能吃了她的东西似的。 我问她为啥不去,她也不。 后来我没办法,就只能把她送我妈那儿去——这跟今的事没关系,我就不多了——总之,晚上下班,我老婆把女儿接上,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出来吃个饭,本想着高兴一下。 结果那个熊孩子就开始叫唤。 他一叫,他的家长再一跟人吵架,我女儿就哭了,还使一个劲儿让人抱。 我家洋洋很听话的,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哭闹。 孩子这是吓着了啊! 我觉得不对劲儿,就问她怎么回事,结果,呵呵,结果我女儿告诉我的事儿,真快把我的肺气炸了!警官,我一点儿不骗你,你要是也有一个那么听话女儿,知道女儿那样被人欺负,你肯定也忍不住!我……我真恨不得揍死那个熊孩子!……不,不是孩子的问题,是那两个熊家长,把孩教成这样,真应该去坐牢!” “你女儿都什么了?”吴错将跑偏的话题扯了回来。 “她在幼儿园被人欺负了,就是那个熊孩子!叫什么来着?对了,田硕。 他跟我女儿在同一所幼儿园,同班。 前几我和孩子她妈都太忙了——现在上个班不容易,加班,别人都加班呢,老板也还没走,我早早就走了,老板怎么想? 有一次我俩都下班晚了,又没沟通好,我以为我妈去接孩子了,我老婆以为我去了,我妈以为我们去了,结果谁都没去接孩子,也真是赶巧了,我跟我老婆都没接上幼儿园老师的电话,愣是等到都黑了,相互一通气,才知道坏事了!孩子还在幼儿园呢! 我赶紧去接,赶到的时候,班里就剩洋洋和老师了——对了,洋洋是我女儿的名字。 我到的时候,孩子一见我就是大哭,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明显已经哭了好一阵子了。 老师跟我,洋洋等不到家长,又看着别的孩子一个个都被接走了,心里委屈,哭得稀里哗啦,怎么哄都哄不好。 我看着心疼,但也不好什么,人家老师陪着孩子加班,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孩子回家还是哭个不停,怎么哄都哄不好,我答应带她去迪士尼都不行。 闹了大半夜,最后我急了,我媳妇也烦躁得不行,差点打她,她这才停住了哭。 这两孩子明显不愿意上幼儿园,我能看出来,但可能是怕挨打吧,她还是忍着去了,直到今早上突然就爆发了,死活也不去。 刚刚她看到那个熊孩子一家,才告诉我,我们去接晚了的那,她被熊孩子的家长给打了。” “什么?”吴错指着包厢外问道:“你的意思是……死者田硕的父母,打了你的孩子?大人……打了孩?” 胡宏忠攥紧了拳头,气得喘气声都变粗了。 “何止是大人打孩?而且是两个大人一起打我家孩子!四年半了,洋洋就是再惹我生气,我都没舍得打过她,谁知道那两个熊大人上来就对洋洋动手,一脚把踹在肚子上,把她踹出去好几米远! 不仅如此,打完了人,他们还威胁洋洋,不让她告诉家长,要是敢告诉家长,以后见一次打她一次! 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吴错也气愤地拍了一下桌子,闫儒玉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按了一下,他才收敛住情绪,继续道:“他们为什么打你家孩子?还有,幼儿园老师都不管吗?” “呵,还能因为什么,孩子,无非抢抢玩具,老师就更别提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师巴不得孩子别跟我们告状,免得我们找麻烦。” 吴错又是一番唏嘘。 胡宏忠继续道:“刚才我看见孩子躺在地上,服务员吓得半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也不怕告诉你们,当时我的真实想法是可算有人帮我出了这口恶气。 我就让那个服务员赶紧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我来帮他善后。 他不理解我为什么帮他,我就早就想杀了这兔崽子了。 后来,我就用孩子的鞋在窗台上留下了脚印,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只是……只是觉得很爽!……对!很爽!好像这么做就能报复那些烂人!报复我平庸的生活……我……我不敢去跟那两个蛮不讲理的熊大人理论,只能用这个方法……我是个懦夫……” 吴错拍了拍他的肩膀,“方法的确不对,但你是你女儿的英雄。” 胡宏忠被带出包厢,闫儒玉叹了口气,对吴错道:“罪犯还成了英雄了,这回你也太离谱了吧?” “我知道……我只是忍不住想,要是你我的父母活着,应该也会这样为我们操心吧。” 闫儒玉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接下来,该想办法揪出真正的凶手了。” 第一六八章 熊孩子?熊大人!(9) 吴错问道:“你怎么知道杀人和在窗口留下脚印的是两个人?” “因为存在矛盾,过失杀人和杀人后冷静地布置现场存在矛盾,服务员和胡宏忠都在撒谎也是矛盾——如果只有一个凶手,那么除了凶手以外的其它人就没必要撒谎。 这些矛盾之处,只能引向一个结论:在杀害田硕这件事上,两个撒谎的人存在某种合作关系。” 闫儒玉挑挑眉,那意思是“智商余额不足星人,我解释得很清楚了吧?” 吴错直接无视了他那欠揍的样子,“已经有了指认凶手的口供,该放客人们走了,让人家等这么久,得好好安抚一下情绪,免得造成负面影响。” 吴错一边,一边转身跑就要出包厢。 “跑那么快干嘛?”闫儒玉站在原地抱臂看他。 “啊?” “心扯着蛋。” “握草老闫你发什么病?” 吴错的吼声引得站在门口的民警探头向包厢里看了看,吴错赶忙摆手,示意没事儿。 闫儒玉则是一脸淡定道:“就是突然想到这么一句。” 吴错只能摇头不理他,防火防盗防老闫,谁知道这家伙下次开脑洞会想到什么。 滞留在餐馆内的客人情绪还算稳定,一来等待的时间不算太久,尚未达到情绪爆发的临界点,二来毕竟是凶杀案,猎奇心理很大程度上冲淡了等待的枯燥。 遣散群众的工作很顺利,并未发生摩擦,甚至还有三五个好事者想继续留下看热闹。 很快,除了办案民警,餐厅里就只剩下死者家属、胡宏忠、服务员和老板了。 死者田硕的母亲虎视眈眈地盯着被留下的胡宏忠和服务员,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她已准备好,随时都可以扑上前去,将杀害儿子的凶手撕碎。 田硕的父亲也是满脸阴沉,死死盯住被留下的两人。同时,他坐得离自己的妻子很远,这个男人是否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婚?没人知道。 在胡宏忠的要求下,他的妻女可以先离开餐厅。妻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担忧地看着丈夫,抱着孩子不肯离去。 “走吧,我没事。”胡宏忠挤出一个笑容。 孩子已经有些困了,趴在妈妈怀中,蔫蔫的,随时都能睡着。 可是一看到爸爸,又兴奋起来,口中叫着:“我爸爸是英雄!我爸爸是英雄!”引得周围一圈猜测的目光。 那被留下的服务员也不停地看向胡宏忠,他已猜到发生了什么,乱了分寸,站在原地,不断倒腾着双脚,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死去的孩子就躺在母亲身边不远处,徐行二就在尸体旁进行着最基本的体表检查——孩子的母亲死活不肯让徐行二将尸体带回市厅解剖,甚至一度放出谁敢动她的孩子,她就跟谁同归于尽的狠话来,这使得徐行二的工开展得很艰难。 幸好,细心的徐行二还是有了发现。 死者田硕的口腔内有两根十分纤细的纤维,那纤维比头发丝洗多了,仅有、毫米长,能被发现,也着实难为了徐行二的老花眼。 两根纤维颜色一黑一蓝,看起来材质也不相同。 “这是……”徐行二取出纤维,心地装进证物袋。 闫儒玉拿过证物袋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一离开证物袋,就迅速看向那名服务员。 服务员像是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直接别过脸去。 凶手已经溃不成军。 闫儒玉走到他面前,弯下腰,仔细去看他的围裙和牛仔裤。 餐厅给服务员统一配备的黑色围裙,符合黑色纤维的出处!服务员身穿的浅蓝色牛仔裤,符合蓝色纤维的出处。 “你……你干什么?!” 服务员连退几步,撞翻了一张凳。 他无助的目光四处乱看,最终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胡宏忠,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救我啊!大哥!救救我!” 胡宏忠叹了口气,“认了吧,我都了。” 胡宏忠之所以积极劝导服务员认罪,一方面是出于同情,另一方面也是想立功,争取减轻对自己的刑罚。 可他这话一出口,服务员的最后一根稻草断了,只剩下气急败坏破罐子破摔。 “看我干什么?!你们看我干什么?!讨厌熊孩子的人那么多!又不止我一个!不信你们去问问,刚刚他叫唤的时候,想弄死他的人多着呢!还有这两个熊大人!……” 服务员伸手指向死者父母。 死者的母亲惨嚎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就扑向了服务员。 她只想撕碎了对方,全然不顾方法,张口就去咬服务员指向她的那根手指。 “闪开!”吴错大吼一声冲上前来。 闫儒玉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力一推,脚下几步踉跄,便已经脱离了“战场”范围。 等他抬头再看时,妇女已经被吴错制服。 可纵然吴错身手矫健,眼看也要被这个疯了一般的妇女挣脱。 三名健壮的民警一拥而上,将妇女死死按住。 妇女动弹不得,却仍瞪着眼珠看服务员,她已不叫也不骂,只是牙齿不断地咬合,出于本能地做出要将服务员咬死的样子。 丧子之痛激发了这个女人的兽性。 这般一折腾,服务员真吓坏了。 刚刚千钧一发的时刻,若不是吴错出手阻拦,他绝对要被咬掉一根手指。 这使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给这个女人带来的痛苦。 “我不是故意的啊!我……我就是想教训一下他……谁让他这么没教养?……我没想到他要叫,我害怕啊……只能捂住他的嘴……等他不叫了,等我松手……等我松手,他已经死了……我不是故意的啊!……我真没想杀他啊!” 行凶过程水落石出,凶手被绳之以法。 几个时后,两份检验报告出来了。 第一是对死者田硕口中的纤维与服务员的围裙和牛仔裤纤维比对,完全一致。 第二是在对有褶皱痕迹的围裙一角进行DNA采样,并与死者田硕进行DNA比对,比对结果一致。 根据服务员交代,田硕挣扎时曾在他腿上咬了一口,但是因为只咬到了牛仔裤可围裙,没什么痛感,他就没在意。 没想到就是这一咬,留下了板上钉钉的直接证据。 案件告破已是深夜,重案组众人皆深感唏嘘。 “熊孩子什么的,最讨厌了。”闫儒玉低声嘀咕道。 吴错道:“可他成了被害人,他的家长成了被害人家属,我还是觉得可怜多于讨厌……嗨,我也不清,复杂的感觉。” “那就别想了,回家睡觉。” 第一六九章 咬耳朵(1) 五月中旬,气温首次飙到8度,气预报里未来一周持续高温,京北市成了一个大蒸笼。 偏偏闫儒玉体质差,一吹空调就感冒,吴错跟他合住,受了老罪了。 “我靠,老闫,你就不能滚回卧室打游戏吗?客厅是我的地盘!我的!我要吹空调!”吴错躺在铺着凉席的沙发床上,感觉自己随时都能变成一块烤肉,还是全熟的。 他躺下一会儿,起来,让身下的凉席降降温,又躺下,如此反复折腾了近半个时。 闫儒玉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不为所动。 “我,你听见没?” “马上通关了,等会儿。”闫儒玉头也没回,语气很是不耐烦。 或许是夏出生的原因,闫儒玉的耐热的能力极好,吴错已经一身臭汗,头发都湿透了,他却跟没事人似的。 “我,有那么热吗?我觉得还行啊。”闫儒玉一边打游戏,一边搪塞吴错。 吴错恨恨想道:等会儿就把你电脑搬卧室去,没商量! 手机响了。 这回,闫儒玉扭头看了一眼吴错,那意思是“不会又有案子了吧?” 果不其然。 接完电话,吴错迅速穿戴整齐。 “清水河里,打捞出来一具浮尸。”吴错简单概括了情况。 “我也去。”闫儒玉麻溜地关电脑,起身。 吴错撇撇嘴,“不通关游戏了?” “呦,某人心里不平衡了,”闫儒玉一边跟着吴错往外走,一边贱兮兮道:“老吴,你要知道,咱家的地位排序是:破案第一,游戏第二,你第三,要不你请我吃一个月饭试试,兴许我能让你的地位往上升一升。” “滚!” 清水河,贯穿京北市东西的一条大河,古时候京北市是王城,有宽阔的护城河,护城河水就是引流自清水河。 前些年环境污染严重,清水河成了有名了浑水河,臭气熏,尤其到了夏,一到近前就得受蚊子苍蝇洗礼,行人纷纷绕道。 申奥成功以后,为了市容整洁,市政府很是下功夫整治了一番。 如今清水河又恢复了清澈,两岸还有大片绿地,臭水沟成了市民休闲娱乐的公园,夏日傍晚总有一群大爷大妈在这里跳广场舞。 虽然有面子工程的嫌疑,但总算是做了件好事,容易满足的市民对此称赞有佳。 尸体刚刚打捞上来,摆在岸边一块塑料布上,徐行二正带着人把尸体往尸袋里装。 热,加上河水泡着,尸体已形成了巨人观。 徐行二千心,万仔细,却还是有一具尸体的肚子破了。 已经鼓胀如孕妇的肚子受到挤压,嘭地一声炸裂,黝绿的尸水飞溅,肠子喷薄而出。 与白明辉同期分到市厅的实习女法医还没见过这种阵仗,登时愣住了。 “心!” 幸亏老徐早有准备,回身就挡在了那实习法医身前,自己后背则溅上了星星点点的尸水,后脑勺的头发都湿了。 “吴……吴科长!” 女法医知道自己失误了,惶恐得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下次注意,尸水里有大量病菌,入了口鼻眼就麻烦了。”徐行二叮嘱道。 “是!” “这次尸体情况特殊,大家都戴好护目镜和口罩,千万心。”徐行二再次叮嘱。 众法医和刑警如临大敌,表情都不轻松。 围观群众被尸臭一熏,好奇心也没那么强烈了,纷纷捂着鼻子散去。 闫儒玉和吴错也戴好护具走到近前。 吴错只看了一眼停放尸体的塑料布,就问道:“两具尸体?电话里不是只有一具吗?” 徐行二点头,“一开始只发现了一具,打捞到一半,蛙人在附近又发现了一具。” 此刻,三名蛙人已经上岸,水中工作极其消耗体力,加之浑身都是臭烘烘的淤泥,蛙人们并不愿意在现场多呆,往往会迅速离开。可是今的三名蛙人却穿着潜水服坐在岸边休息,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吴错上前,给三人递了烟,“今辛苦了。” 蛙人接过烟,道谢,“警官,这回是大案啊,我还是头一次碰到三具尸体。” “三具?”吴错再次看向放着尸体的塑料布,确定那里只有两具尸体。 “水里,那儿,还有一具呢!”蛙人朝水面一指,可惜黑,吴错什么也没看见。 蛙人继续道:“不行了,太累,我们歇会儿,缓缓再下水捞。” 吴错皱紧了眉头。 三具浮尸!如那蛙人所,是大案啊! 吴错开始在浮尸的衣服里翻找,闫儒玉虽未加入其中,却也站在他身旁,仔细看着吴错的动作。 两人都皱着眉,每一次呼吸都觉得肺脏寿命缩短了一些,却还是将尸体浑身上下翻了个遍。 尸体衣服已经破破烂烂,口袋里空空如也,就算有东西,也早不知冲到哪儿去了。 彻底翻找下来。没发现任何能够确定尸体身份的东西,锁定尸源成了一件麻烦事儿。 终于,闫儒玉忍不住了,他将吴错拉到一旁的通风处,使劲儿喘了一会儿气才道:“是学生,你没觉得其中两个的运动裤特别像校服吗?” 吴错又看了一眼,两人的裤腿已经成了墩布条儿状,吴错只注意到了破烂,忽略了材质、款式等因素。 细看之下就发现,两人的裤子一样,还真是中国特色校服。 死的是学生? 吴错心里咯噔一下,这对孩子家里得是多大的打击啊?! 他赶紧掏出电话打给金子多。 “金子,快帮忙查查最近京北市的人口失踪记录,主要查……”吴错又瞄了一眼尸体的身高、体型,“主要查初中以上的学校,看有没有至少名同校学生失踪的情况。” “得嘞。” 很快,金子多回了电话。 “组长,没查到符合要求的失踪人口。” 挂了电话,吴错皱眉不语,闫儒玉却道:“大学生!死者是大学生!” “为什么?” “我虽然没上过大学,却在大学附近的网吧里当过网管,那些逃课上网的孩子就是失踪一个月,也不会有人注意,所以人口失踪记录里是找不到的。” 一时后,第三具尸体也打捞上来了,随着尸体一起捞上来的,还有一个双肩包。 双肩包里装满了砖头,一侧肩带上的卡扣卡在尸体裸露的肩胛骨上——尸体肩膀上的皮肉已经被水泡得脱落了。 闫儒玉看了看流淌的河水,又看了看包里的砖头道:“尸体应该是从城西顺流漂下来的,沿河找找正在施工的地方,有可能是抛尸地点。” 完他哗啦一下倒出砖头,在背包内的各处口袋里翻找起来。 背包内共三个暗口袋。 第一个,空的。 第二个,还是空的。 翻到第三个的时候,闫儒玉“嗯?”了一声。 第一七十章 咬耳朵(2) 闫儒玉心翼翼地从双肩包里掏出一张纸片。 纸片窄窄的一条,已经被水泡得几乎成了纸屑,极其脆弱。闫儒玉捧着纸片,如同捧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当真是既怕它摔了又怕它化了。 吴错配合地打着手电,眼睛都快瞪瞎了,终于念道:“呃……应该是……什么玖超市……前面的字看不清了……下一行,送货电……应该是送货电话,中间这儿烂了,只有最后六位数788190……京北市的座机号码是8位数,少了前两位。” 闫儒玉再次拨通金子多的电弧。 “这种事儿让金子查,他有一百种办法。” 尸体被运回市厅,忙碌的尸检工作开始了,徐行二交代,亮前谁也别去打扰他,三具高度腐败的尸体,够他忙活的。 闫儒玉和吴错刚回到重案一组办公室,金子多就有了发现。 “哈哈,我真是才!”金子多冲两人兴奋道:“猜猜我发现什么了?喂喂喂,组长话啊!三更半夜放弃游戏回来加班,我容易吗我,给两句口头鼓励呗,大神!大神!替我句话啊,组长不理我……” 吴错张了张嘴,真不是他不理金子多,纯粹插不上话啊! 闫儒玉倒是瞅准机会见缝插针地对金子多道:“别理他,他理解不了才的思维。” 吴错这个气啊,把金子多招揽进重案一组,貌似是给闫儒玉找了个挤兑自己的“帮凶”啊! 他一拍桌子道:“三条人命!你们还有心思开玩笑?!再讨论与案情无关的事,就给我滚出去!” 两人赶忙噤声,金子多向闫儒玉投去求救的眼神,闫儒玉站在吴错身后,仗着吴错看不见自己,偷偷冲他指指点点,还做出嫌弃的表情,金子多赶紧低头忍笑。 “老闫,”吴错的声音中透出一种情绪爆发之前的低沉,整个办公室里都响起了台风预警,“我决定了,以后每早上5点半把你揪起来练散打。” “那个……金子你刚刚不是有发现吗?快。”闫儒玉秒变一本正经。 “哦哦,对了,超市和电话,查到了。 京北市有一家玖玖超市,共7家分店,其中一家就在大学城内,这家分店的送货电话后6位正好就是788190,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死者包内的购物票就来自于这家点。 好消息是,这家店4时营业,现在就可以去了解情况,坏消息是票上的购物时间被泡烂了,没法通过监控找到受害者。” “在大学城吗?已经足够了。”闫儒玉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把超市地址发我手机上。” “好嘞!” 吴错赶忙跟上,两人驱车一时后赶到了大学城内的久久超市。 近1点,路上的学生明显分为两种,一种步履匆匆,看样子是想趁锁门前赶回宿舍,另一种则十分悠闲地采购着各种吃,看样子等下就要奔向各种夜生活丰富的场所。 闫儒玉将车停在一处视野较好的位置,将两张刚刚拍的尸体照片丢给吴错。 “你眼尖,先盯会儿吧。” 吴错会意,拿起照片,仔细观察着过往学生的裤子。 没人穿校服,来来往往的学生穿着都很休闲,女生打扮得花枝招展,有些露着白花花的大腿,晃得人眼晕。 吴错点起一根烟,将车窗打开一条缝,耐心等待着,他预感到今晚会有收获。 一根烟还没抽完,就有巡警敲了敲车窗玻璃。 “请出示您的身份证件。”巡警敬了个礼道。 得,吴错明白了,自己躲在车里“偷窥”的行为,八成是被巡警当成坏人了。 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 吴错赶紧掏出警官证,巡警看过,有些尴尬道:“原来是市厅的领导,对不住了。” 吴错摆手,问道:“怎么跑这儿巡逻了?最近这片有事儿?” “一伙儿贼猫在这片偷手机,几十个学生陆续来报案,我们管片区,没事就得来转转,就算抓不到贼,至少也震慑一下。 两位领导来这儿,是有任务?” 龙王不如地头蛇,吴错干脆将尸体照片递递给巡警道:“你看看这种裤子,能不能看出是哪个学校的校服?” 虽然照片是晚上拍的,色差严重,裤子也很破旧,巡警还是看出了一点门道。 他不太确定地将照片递给身旁的同伴,问道:“你看看,我怎么记得有几个来报案的学生穿的就是这种裤子。” 他的同伴记性比他好些,一看照片就道:“科技大学!没错,科技大学来报案的学生里,就有穿这种校服的。” 吴错和车内的闫儒玉对视一眼,闫儒玉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冲他点了点头。 两人很快进了科技大学,向门卫确定了死者身上所穿正是科技大学的校裤。 范围逐步缩,吴错却有些不知所措。 他最怕办理校园案件,除了年轻的生命逝去令人惋惜,还因为校园内部臃肿繁琐拖沓的管理制度。 责任人首先想到的往往不是配合调查,而是洗脱责任,减少影响。 闫儒玉拍了拍吴错肩膀,“要不跟厅里上报,让领导走上层路线直接联系校长,免得应付底下的鬼。” 闫儒玉对官僚事物毫无兴趣,他肯在这时帮吴错出谋划策,已经是难能可贵。 吴错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拨通了市厅领导的电话,汇报了案件进展和目前的问题。 领导沉思片刻,只留下一句“那你等消息吧”就挂了电话。 闫儒玉蹲在路灯下抽着烟,像极了在校大学生——不好好学习的那种。 “你还别,这地方真有一股知识的味道。”闫儒玉吸了吸鼻子,做出一脸陶醉的样子。 “当初让你好好学习,你不听,成瞎混,现在羡慕人家上大学的了?……”吴错开启了唠叨模式。 闫儒玉赶紧道:“得,我弄错了,我刚刚闻见的其实是……嗯,烧烤味儿。” 吴错电话响起,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尾号有好几个8,看起来特别牛逼的那种。 “喂?……校长啊,您好,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打扰您……对,我们发现三具尸体,其中两具都穿着科技大的校裤,现在怀疑是科技大的学生……我的想法是,趁刚熄灯,最好查一次男生宿舍……是的,三个都是男生,只要查出今晚不在宿舍的所有人……当然了,后续的筛查工作还得您给我们行方便……我就在学校里面呢,刚进大门,那好,我就在这儿等。” 挂了电话,吴错无奈地对闫儒玉耸了耸肩,“还让等消息,也不知道这校长靠不靠谱。” 这回效率却出乎意料地高,一个中年人跑着到了两人面前,问道:“是吴警官吗?” 吴错赶紧伸手跟那人握了握,“我就是,您是……?” “梁国栋,叫我老梁就行,校保卫科的,我们已经组织学生会的开始查宿了,刚刚发现一条线索,兴许对两位破案有帮助,这边请,咱们边走边吧。” 老梁引着闫儒玉和吴错进了一栋办公楼。 一楼,校保卫科办公室内。 一个学生神色不安地坐在办公室里。 “我刚的就是他,据他,他的三个室友失踪有好几了。” 第一七一章 咬耳朵(3) “有他室友的身份信息吗?越详细越好,最好包括身高、体重、血型信息,这样有助我们确认尸源。” 老梁点头,“有的,入学体检的时候这些信息都有,我去找档案室的备用钥匙,现在就给你们拿资料。” 老梁走后,办公室里的另外一名校警也被吴错委婉地请离了。 “告诉我你知道的全部,我保证,你不想让学校知道的事儿,我绝不往外。”闫儒玉首先亮明了态度。 当然,闫儒玉这样保证并不合适,学校可能要对三名学生的死负责,当然应该清楚事情的始末。 好在,他的保证仅代表他自己,并未把一旁的吴错也牵扯进去。 看着贼光在闫儒玉眼中一闪而过,吴错都不忍心看那个被诓骗的学生了。 学生的拘谨和防备果然放下不少,他搓了搓手,对闫儒玉道:“我们都上大一,计算机专业。 我记得是学校运动会结束那,5月6号,下午有半假,他们就是那失踪的。 大林也不知从哪儿看见一篇帖子,讲的京北市十大鬼宅,我看里面得神乎其神,有老戏园子,有军阀家的大院,还有凶案现场什么的,看着就挺渗人的,其中有一套城西棚户区的老房子。 据这老房子以前也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宅院,地底下应该是有一个……我看帖子里的图片,像是菜窖,不过帖子上那是个暗室,还暗室里闹鬼! 大林是我们中最爱冒险的,他撺掇我们晚上一块去城西的鬼宅看看。 我对这些事儿不感兴趣,也没那个胆子,可是大家在一个屋里住着,其他三个人都去了,就我不去总归不太好,我不想被他们边缘化,只能答应一起去。 其实我能看出来,除了大林,另外两个人也是可去可不去的态度,只是不想被他成胆鬼,话赶话,被大林用激将法给套住了。 然后,那下午我们就在宿舍里磨蹭呗——就是打游戏。 等到晚上,宿舍快锁门了,大林催我们出门。 我实在是不想去,想想就瘆得慌,大晚上的,我在宿舍看个电影听会儿,哪怕是看个**呢……干点什么不比去鬼宅里练胆儿强啊。 我就耍了个心眼,我肚子疼,想上厕所,让他们先出门。 他们果然就出门了,在宿舍楼门口没等两分钟,宿管阿姨就锁门了。 我只能跟他们在电话里’表示遗憾’,总之就是些客套话,什么很想一块去啊之类的。 宿舍门已经锁了,他们就算看出来我怂了,也没办法。 哦,对了,我还劝他们来着,让他们别去探什么险了,去网吧凑合一晚上就算了吧,他们可能是有点生气吧,最终也没告诉我究竟去不去。” 闫儒玉总结道:“也就是,5月6号晚上1点之后,你就再没见过他们,是吗?” 男生点头,“虽然没见面,但我收到大林发来的微信消息了。” 男生打开手机,点开与大林的聊记录,继续道,“警官,你看,我一直能收到他们的微信消息。可就是……就是有点不对劲儿……” “怎么不对劲儿?” “让我想想,”男生拿过手机,一边看一边思索,“我发现,自从他们失踪以后,就再没主动联系过我,只有我联系他们的时候,他们才会回复一下,而且回复的内容……怎么呢,总感觉跟以前不一样。 哦,对了,还有一点是最奇怪的。大林逃课混日子,考试也总挂科,我就不啥了,可另外两个人可是好学生啊,还拿过奖学金呢,他们怎么可能也不回来上课? 不上课也就罢了,连招呼都不打,我问起这事儿的时候,他们已经失踪两三了,我还以为他们跟老师请假了呢,结果等我问起来的时候,三人才统一回复,让我帮他们应付老师点名。 这也太不正常了,大林不好,但另外两个人绝对干不出这种事儿来! 我觉得……跟我发消息的好像根本就不是他们,实话,这几我也挺担心的,怕他们出什么危险。” “那你为什么不通知学校?为什么不报警?”吴错问道。 “我……我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出事了,况且……我也不想让老师注意到我。” 吴错气结,在三条人命面前,这也算是理由? 闫儒玉继续问道:“除了你,还有别人能联系上他们吗?” “还有,祥子的女朋友也能联系上祥子,但她也挺担心的,因为祥子只肯用文字回复她的微信消息,搁在以前,他们一直都是打电话,或者微信语音,毕竟打字有点麻烦。” “能用一下你的手机吗?明还你。” “行。” 男生爽快地将手机递给了闫儒玉,或许这样能够减轻他没有及时报警的负罪感。 询问结束时,老梁也回来了,手中拿着三份档案。 “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老梁问道。 吴错翻看了一下档案,里面包括体检、成绩、家庭等各项信息,应有尽有,十分详细。 向老梁道完谢,吴错拿着档案和手机就要走,却被老梁拦下了。 “吴警官,三条人命,这次的事儿肯定不了,麻烦你们了,我送两位出去吧,也算是一点谢意。” 吴错本想拒绝,可看那老梁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还有什么线索可以挖,就任由他领着往学校门口走。 “老梁,咱们都是爽快人,就别卖关子了,你是不是有有什么要的?”眼看快到校门口了,吴错问道。 老梁一愣,随即就笑了。 “没想到吴警官这么懂。” 吴错很是纳闷,不知老梁所的“懂”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梁也并不解释,很快就走到了一辆停在校门口的车前。 他打开车子后备箱,从中取出两条中华烟,道:“两位警官,这是我们校长的一点心意,学校里发生这样的事儿,终归不好的,还请两位多多关照,尽量把事情压下来,闹大了影响太恶劣。” 吴错不是没被人送过礼,岗位性质决定了,他手中握有一定的公权力。他只是没想到,这个办事效率算是得上快的学校竟然也来这一套,登时就有些瞧不起学校里这些领导。 第一七二章 咬耳朵(4) 应付完送礼的老梁,两人驾车往市厅赶。 闫儒玉一边翻看那学生的微信聊记录,一边惋惜道:“啧啧啧,中华诶。” 吴错逗他,“要不咱拐回去拿上?” 闫儒玉赶紧摆手,“算了吧,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大学城与市厅有一段距离,虽然已过午夜,路上车少多了,却还是走了近一个时。 待两人回到市厅,闫儒玉已将三人的资料了然于心。 “我确定,5月6号之后的聊记录已经不是机主本人发的了。” “何以见得?”吴错问道。 “一个一个来吧。首先是被叫做大林的人,本名林聪,5月6号之前,他跟报案人——也就是咱们今见到的这位室友——几乎没发过什么微信消息。 只有几条类似于互相传达学校通知的信息,像是群发的,相互还会很客气的道谢,这明两人虽然住在同一宿舍,但交情比较浅。 5月6号之后,报案人给失踪的三人分别发消息询问下落,并明三人在旷课时被教授点名了。 林聪的回答是出去玩儿几,叫这位室友帮忙应付点名,虽然也了谢谢,但所用分明是强硬的祈使句,你看这句‘点名的事儿,你看着办。’你会对交情一般的人这么话吗?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吧?不符合逻辑。 再看这个叫祥子的,本名张祥,张祥跟报案人关系最好,从消息记录来看,两人经常互相带个饭、打个热水,上课互相帮忙答个到什么的,张翔还问这位室友借过钱,为了给女朋友买礼物。对了,失恋的时候张翔还喊这位室友出去喝过酒。 可是5月6号以后,两人的对话生分了许多,从前从来都懒得互相道谢,这回却接连在三句话里了三次’谢谢’。 最令人怀疑的,要数最后一个叫做张玉飞的人,张玉飞跟其他三人关系都不好,在宿舍里属于最受欺负的,其他三人甚至还建了一个群,在里面商量怎么针对他。上课不帮他占座位啊,用他的饭卡买价格比较贵的炒菜啊,等等,都是些下三滥的招数。” 吴错哼了一声,“没想到重点大学里也有这种败类,癞蛤蟆一样,不咬人,膈应人。” 闫儒玉耸耸肩,“你现在知道了吧,不上大学未必是坏事。” “你还怕被人欺负?” “我是害怕别人受不了我欺负,”闫儒玉挑挑眉,继续道:“张玉飞是个软柿子,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跟三人起话来都是客客气气的。 比如,发消息对三人的称呼都是’哥’。 报案人跟张玉飞的聊记录里大部分时候都是指使他跑腿儿,买这买那的,还让他代写作业……类似的事件很多,我就不细了。 5月6号之后的信息,我读一条你感受一下:’家里有点急事儿,过两再回学校,帮我应付一下点名,谢了。’ 我只能,冒充张玉飞发消息的人也太不走心了。” 两人正讨论着,一名实习法医来到了重案一组门前。 “吴组长,血型对比结果出来了,三具尸体的血型跟你带回来的三份资料一致,虽然巨人观尸体面部已经变形,但将面部骨骼轮廓与三人照片比对,已经可以确定尸源了。” 前来报告的正是新来的实习女法医,显然她已在奇臭无比的解剖室里忙碌了好一阵子,脸色不太好,应该还没吃晚饭。 闫儒玉和吴错早就习以为常,向女法医道了谢,就不再理她,打算继续讨论案情。 一直坐在笔记本电脑后的金子多也不知是不是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竟抬起头来问女法医道:“你是新来实习的?” “嗯。” “你脸色不好,我正订夜宵呢,要不帮你带一份?” 这么完,金子多还意味深长地看了闫儒玉和吴错一眼。 这子……不会正想着泡妞吧?吴错以眼神询问闫儒玉。 呵呵,有点意思。闫儒玉回之以玩味的眼神。 没想到那女法医皱眉摇头,转身就走。 金子多不甘心地站起来,一边往门口追一边道:“妹子我叫金子多,以后常来玩呦,我能帮你修电脑!……修手机也行!……还有贴膜!……” 闫儒玉和吴错满头黑线。 “差不多得了,你还打算追解剖室里去?”吴错道。 闫儒玉则一把勾过金子多的肩膀,“真服了你了,人家今一晚上都要面对巨人观的尸体,你还敢提夜宵?!我怀疑,妹子跑那么快是找地方吐去了,你这么胡来,别留下好印象,人家不问候你祖宗就不错了。” “啊?”金子多求助地看向闫儒玉,“大神,那怎么办?” “送点水果或者果汁兴许能帮你挽救形象,对了,果汁得话最好是梨汁——这个看起来清淡点,千万别搞红红绿绿的草莓汁、猕猴桃之类的。” “大神!你可真神了!”金子多掏出手机就要预定果汁外卖。 闫儒玉一把抽走了他的手机,“我还没完呢。” 金子多立马又拿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这女法医,名叫徐芳芳,我教你的办法的确可行,只可惜,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 “啊?” “啊?” 这回,吴错和金子多一起发出了感慨。 “老闫,你从哪儿看出来的?”吴错将与徐芳芳的两次短暂见面在心里过了一遍,没有什么能证明她有男朋友的细节啊。 嘴上不承认,心里却在疑惑:难道我漏掉了什么?人跟人的智商差距真有这么大? “噗——”闫儒玉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他拍着吴错的肩膀道:“老吴,别这样。害你对自己如此没自信,我也很内疚。” “滚!”吴错觉得,最近他可能会常常到这个字。 闫儒玉正色道:“你俩真想知道?” “是啊,大神,这结论是怎么推理出来的?” “你呢?老吴,不想知道?”闫儒玉故意道,“不懂就问嘛,我又不是气的人,还能不告诉你?是吧?老吴。” 吴错左手捏了一下右拳,又换手,右手捏左拳,以肢体语言做为回答。 “得,我。”闫儒玉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其实吧,是白告诉我的,因为吧,徐芳芳是白的女朋友。” “靠!闫厚脸!闫无耻!” 第一七三章 咬耳朵(5) “你别恶人先告状啊!我这可是挽救了一个大好青年,要不是我,金子可能就成为第三者了,白跟他指不定怎么闹矛盾呢,我为你们重案一组操碎了心,到头来老吴你还骂我,啧啧啧,真是狗咬吕洞宾……” 吴错叹了口气,知道不过他。 不过,眼下最尴尬的还是金子多,这家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神……我……白会不会……我怎么办?……” 这次,话唠连一句囫囵话都不出来了,就连吴错都觉得这子点儿也太背了。 “金子,你怎么想的?不会真是传中的一见钟情吧?” 金子多沮丧地摇了摇头,“我其实……就是看那妹子长得还行,不知道刚才脑子里怎么就抽抽了,可能是因为最近家里催得紧吧……哎!这下尴尬了,万一白知道了,以后可怎么一起工作……” “怕什么,有我给你出主意,”闫儒玉一拍胸脯,自信道:“果汁照送,以咱们重案一组的名义,你就是老吴让你送的,老吴了,重案一组能否摆脱和尚组的名声就要看白和她徐芳芳了,咱们自然得多关照他俩。” “这……真能行?” “当然。” “可是刚才实在是太尴尬了,要不……”金子多观察着闫儒玉的神色,“要不,大神,你受累……” “我可不去。”闫儒玉拒绝得特干脆,“放心,他俩顶多把你当成话唠,不会多想的,这事儿你去最靠谱了。” 在闫儒玉的忽悠下,半时后,金子多提着一杯果汁,战战兢兢走向了解剖室,金子多从未像今这般惧怕解剖室。 金子多刚出重案一组办公室的门,闫儒玉就问道:“对了,这么大的案子怎么没见白和明辉?” “沿河寻找建筑工地呢,和尸体一起捞上来的背包里不是有砖头吗,排查是个细活儿,兴许得个几,让他俩去干,正好磨炼一下耐心。” 将近凌晨点,尸检尚未出结果,闫儒玉和吴错一人占据一张沙发,以标准的瘫倒姿势翻看着案件记录,困了就迷糊一会儿,醒了喝杯浓茶继续。 直熬到亮,闫儒玉打了个哈欠,起身伸了个懒腰,踹了吴错一脚。 “我,老徐的尸检应该差不多了吧?” “嗯。” “走,吃东西去,饿死了,等会儿肯定得开案情分析会。” 吴错起身,明显没睡够,表情十分痛苦。 他揉着发涨的太阳穴道:“已经通知死者家属了,估计学校那边也会来人,今不好过啊!” 清晨8点,案情分析会。 纵然会议室窗户大开,里面却始终有一股怪味儿。 隔夜的烟味儿,头油味儿,臭脚丫子味儿,还有早点里炸油条的味儿。 当徐行二走进会议室,在尸臭味跟前,以上的所有味道就都成了意思。 好在会议室里众人早已身经百战,见怪不怪。 徐行二将手中尸检报告分发给众人,他神色严肃,一整晚的劳累让他的脸色发青。 “三名受害者:林聪、张祥、张玉飞。 三人死亡时间基本一致,据推测,死亡时间都是在10前,也就是5月6号晚至5月7号白,与三人的失踪时间相符。 其中林聪的死因是急性颅脑损伤,他的后脑被人用钝器击打,形成了星芒状的伤痕。 张祥和张玉飞的死因是失血性休克,两人身上各有数十道凌乱的刀伤。刀伤有深有浅,深的刺破了内脏,浅的刚刚深入皮肤一公分左右。伤口没有规律可言,但是从伤口长度、宽度、深度判断,至伤凶器是一把普通水果刀。” “只有一把刀?”吴错问道。 “是,只有一把,”徐行二继续道:“这也是接下来我要的,三人中,除了林聪以外,其余两人手腕、脚腕有束缚伤,肩膀、膝盖、手肘等处有刮蹭伤。 根据尸检情况推断,最先遇害的应该是林聪,凶手在第一时间杀死了林聪,紧接着制服了张祥和张玉飞,并将二人捆绑,最后又用匕首将两人杀死。 钝器击打林聪头部,且一击毙命,实施这一行为的人沉着稳重,力气大,应该是一个成年男人。 制服并捆绑张祥、张玉飞,至少需要两人共同完成。 接着是刺伤被捆绑的两人,从刺伤手法来看,行凶者内心慌乱,力气,可能是女人或者青少年。 根据现有的线索推断,凶手应该是两人,或者两人以上。” 完这些,徐行二打开投影。 众人看到投影的照片上是一块带有褶皱的肉,肉的切口处白色的软骨露了出来。 “这是……?” “半片耳朵。”徐行二道,“在受害人张祥的食道内发现了半片耳朵。耳朵尚未进入胃,没有受到胃酸的腐蚀,所以保存了下来。 经过DNA检验确定,这半片耳朵属于人类。” “那三名死者?……” “三名死者的耳朵完好,这半片耳朵不是他们的。” 在场众人无不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耳朵,八成是凶手的! 搏斗时被咬掉的吗? 吴错立即对白道:“摸排全市范围内的医院、诊所,重点寻找5月7日治疗过耳朵外伤的人。” 白一边往本子上记录,一边答了一声是。 吴错继续问道:“对沿河建筑工地的摸排有结果了吗?” 明辉掏出笔记本道:“我们沿着发现尸体的地方向上游寻找,在河岸两边5公里范围内总共找到19处建筑工地。” 明辉将一张京北市地图铺在桌上,地图上用大头针标记了沿河的19处建筑工地。 一铺开地图,吴错又有了新的发现。 “三名受害者要去探险的凶宅在哪儿来着?”吴错问道。 闫儒玉拿起笔,在地图某处画了一个点,那正是凶宅的位置。 吴错接过笔,在科技大学的位置也画了一个点,“这两个地方离得挺近啊!也就7、8公里?” “是啊,而且都离清水河不远。”闫儒玉道。 吴错将两点连成直线,又以直线的中点为圆心,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凶宅和科技大都被圈在其内,还向外扩了约5公里。 “发生凶案、拾取砖头,以及向清水河弃尸,应该都是在这一片完成的。” 被圆圈圈住的区域内,恰好有处建筑工地。 明辉道:“我们白重点排查这三处工地,看5月7日是否有人发现可疑的偷砖人。” 一直没话的金子多道:“那我负责调监控吧,查清三人遇害当晚的轨迹。” 吴错点头,看向闫儒玉。 闫儒玉饶有兴趣地盯着手机上搜出的几张照片,照片上的房子破烂阴森,看起来颇有些诡异。 “是时候去传中的凶宅看看了,毕竟是三名受害者的目的地。” 第一七四章 咬耳朵(6) 11点整,闫儒玉和吴错来到了凶宅门口。 许是因为阳光大好,站在凶宅大门口,闫儒玉并未感到图片里的那种阴森恐怖,反倒想起了了自己时候住过的筒子楼。 二进院,隐藏在大片棚户区边缘,紧挨着一个垃圾场。 周围路过的人大都是民工打扮,穿着又旧又脏的工作服,还有推着三轮车的拾荒者,脏兮兮的挂着鼻涕的孩儿。 沿路竟然还有两三家挂着洗头房招牌的门店,透过玻璃门匆匆向内看一眼,就会发现衣着暴露的女人。 这里容纳了京北市最底层的人民,破旧的房屋为他们车风挡雨,总比桥墩下、马路旁、公园的长凳上更像个家。 木质院门已经倒塌,一扇倾斜着挡在门口,另一扇不知去向。 大门的木料上有一个树疤,像眼睛,敌视地看着两人。 吴错手一撑倾斜的门边,跃起,落地,干净利索。 闫儒玉学着他的样子,手撑门边,跃起,肚子卡住了。 “老吴,先别走啊!过来帮忙!” 难得如此糗的时刻他还能保持一脸镇定,仿佛卡在门洞里的不是他。 “就这身手,万一有危险命儿能保住?你还是在外头等吧。” “少废话!过来帮忙!” 吴错收起揶揄的笑,将闫儒玉拽进来,闫儒玉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土。 “走吧,进去看看,不是这房子里有密室还是地道来着?” 吴错撇嘴,“看大门上的土,少一个月没人来过了,估计不会有收获。” “谁非得走大门儿了?这种老宅子,千疮百孔,你看院墙那边儿是不是缺了一块儿?还有屋里通往外头的窗户,我刚看见窗玻璃都破了。” 吴错点头道:“那就先看查一下你的地方。” 两人各自带上鞋套、手套,刚一进屋就有了发现。 西厢房窗口旁有几枚新鲜的脚印,显然是有人翻窗进来过。 吴错赶忙上前,看过脚印十分肯定道:“三种不同的鞋底花纹!是三个人!” 闫儒玉则掏出手机,翻出被他拍下来的尸检报告——复杂冗长的尸检报告中也包括对死者衣物的检查记录,其内恰好有死者鞋底花纹的照片。 闫儒玉将照片递给吴错,问道:“能对上吗?” “能!可以认定,这里的脚印就是死者留下的!”吴错十分笃定。 “看来三名死者如愿进入了凶宅,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活着。” 脚印出了屋门,直通向院子里。 院子里是石子地面,无法辨别足印。 吴错不安地看向堂屋,穿过堂屋就是第二进院子了。 “他们……应该会去那儿吧。” 闫儒玉则已经起身向堂屋走去。 “喂,吴怂,别瞎想行吗?这就是栋破房子,没有什么鬼啊怪啊的。” “你才怂!闫卡门!” 闫儒玉嘴上不饶人,继续道:“再了,鬼怪见了你,就你那模样,指不定是谁吓谁……” 嘎吱—— 这是堂屋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扑棱棱—— 屋内有东西扑腾翅膀。 不止一只!闫儒玉的第一反应。 靠!一片!来了! 接下来,闫儒玉全凭身体的本能反应,他大吼一声“老吴心!”,俯身,蹲下,狼狈地抱头,就地打了个滚。 他的余光终于看清了屋内飞出的东西。 蝙蝠! 每一只个头都不大,却尖爪利牙,成群结队黑压压的一片。 吴错被蝙蝠群一扑,坐了个屁股蹲,索性仰面躺下,躲过了这支“空中部队”。 “老闫!没事吧?”倒地瞬间他还不忘问一句。 待头顶呼扇翅膀的声音散去,闫儒玉才惊魂未定地答了一句“没事”。 吴错起身,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 “这地方有点邪门啊。” 闫儒玉瞪了吴错一眼,“少在那儿装神弄鬼,你没注意吗?咱们区偶尔也能看见蝙蝠,擦黑的时候开始在区里飞,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这回算是找着这些家伙的老窝了,还挺壮观。” 屋内有一股动物长期居住产生的特有味道,算不上刺鼻,但也绝对不好闻。 “你那三个傻子来这儿的时候,会不会也碰见蝙蝠了?” “蝙蝠昼伏夜出,因为它的食物——蚊子、蛾子等飞虫大多也是昼伏夜出的。 三名受害者深夜来此,应该正赶上蝙蝠出去觅食。” 堂屋的屋顶上颇有些雕梁画栋的意思,可惜时间久远,漆都剥落了,残存着油漆的地方也被蝙蝠爪子抓出了一道道细细的印记。 堂屋地面上有至少十公分厚的蝙蝠粪便,屋子西南角不知堆放着什么,高高耸起一块,也被盖在蝙蝠粪便之中,看不出那耸起的本来面目。 粪便发孝的味道一阵阵的涌来,其上不时有不知名的虫爬过。 粪便上留有清晰的脚印,吴错屏住呼吸,弯腰观察距离门口最近的脚印。 “是死者留下的!” 两人也顾不得脏臭,踩着粪便就穿过了堂屋。 第二进院子虽然杂草丛生,却仍有一番雅致的味道。 院子当中摆了一块儿巨大的怪石,远看那形状颇有些巍峨,近瞧就不行了,脏,还有裂缝。 院子一角有个池,可惜水早就干了,里面的淤泥龟裂,又落了厚厚的灰。 这一地方要是一个有生活情趣的人来打理,不出一个月应该就能面貌一新,但在闫儒玉和吴错眼中,就只能看到脏了。 不,不只是脏。 他们更在乎的是三名死者的线索。 脚印虽已经看不到了,但三人鞋底上所粘的蝙蝠粪便却散落在他们走过的地方。 追踪着这一痕迹,两人很快来到了院子一角。 地上,一个类似地窖入口的木盖子引起了两人注意。 “就是这儿!密室入口!网上有一张照片,拍的就是这里。”闫儒玉道。 吴错撇撇嘴,“我看就是一菜窖,哪儿有什么密室。” 闫儒玉环视一圈,摇头道:“不像,你可别忘了,这是民国时期的老宅子了,院子的布置尽显主人的闲情逸致,像是主人的私人领地,怎么会把厨子、下人经常出入的菜窖挖在这里?我看这个洞更像是后人挖的。 不管是什么,先打开看看吧。” 两人抬住木板一起使劲儿。 木板开起的瞬间,大量蝇虫飞出,直往人脸上撞,比蝙蝠恶心多了。 两人虽抬起胳膊极力护住脸,却都闻到了随着蝇虫一起裹胁而出的一股血腥味。 或许……找到案发现场了?! 第一七五章 咬耳朵(7) 洞口直通向下,近米的高度,直下去以后就拐弯了,看不出通往哪里,也不知下方的空间究竟有多大。 一只破破烂烂的木梯子直通向下。 “你留在上面,我先看看。”吴错道。 闫儒玉自知身手不行,只好打开手机上的闪光灯,帮吴错照明。 梯子实在太破,吴错刚踩上一只脚,另一只脚还未找到落点,被他踩着的那条木镫子就垮塌断裂了。 这一断,吴错只能以手扶住梯子两侧,顺势下滑。 “我去!”下到洞底,吴错只觉得手掌被磨得火辣辣地疼,橡胶手套被刮破了,手上磨出来一个水泡,好在没有破皮。 “怎么样?老吴!”闫儒玉紧张地喊道。 “没……!……” 一句“没事”还没完,吴错就改口想要叫“心”,可惜还是晚了。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闫儒玉身后,吴错发现的时候,那黑影已抡起了手中的铁锤,直砸向闫儒玉后脑勺。 铁锤锤头比人的拳头大出许多,一头圆,一头尖,锤把儿奇长,不像一件工具,倒更像是冷兵器时代的一件武器。 若是闫儒玉被这一下抡实了,脑袋准得开花,没跑儿。 情况危急。 吴错神色一变,闫儒玉就感知到了危险,两人早已心有灵犀。 铁锤破开空气的嗖嗖之声令他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躲?来不及了。 挡?开什么玩笑,他哪儿有那个本事。 一瞬间,冷汗同时出现在了两人额头上。 只有一个办法了。 闫儒玉一弓身,大头朝下直接栽进了眼前的洞口。 铁锤尖锐的那头刮着他的头皮掠过,冰凉,冷酷。鸡皮疙瘩字头皮开始,迅速蔓延至全身。 那只握锤的手应该很稳。 吴错顾不上别的,伸手一把扶住了闫儒玉,免得他摔个狗啃屎,自己也被撞了个趔趄。 “别管我!上!”闫儒玉大喊着。 吴错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冲上前去。 哐—— 洞穴上方的人更果断,直接将木盖盖了个严严实实。 吴错两步踩上破梯子仅剩的一条木镫,伸手使劲儿去顶那木盖。 他能感觉到一只脚死死踩在木盖上,如同千斤坠一般,任他使出全力去推,那木盖依旧纹丝不动。 “用这个!捅丫的!”闫儒玉将两根木棍递给吴错。 他被那锤子一抡,依旧惊魂未定,后怕得手脚都在发抖,可这也大大激发了他的斗志。 他龇着牙,表情发狠,在坑底直跳脚,就连吴错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闫儒玉。 他何曾如此狼狈过? 吴错接过木棍,卯足了劲儿向着木盖一阵捅。 咚咚咚——咚咚咚—— 木盖是一条条巴掌宽的木板钉在一起的,被吴错对准一角猛捅之下,那一角处的木板有了上翻断裂的趋势。 闫儒玉四下翻找,找到一根较长的木棍,也蹦起来去捅那木盖的边角, 咔—— 眼看胜利在望,吴错一使劲儿,脚下的木镫子断了。 “握草!” “靠!” 两人齐齐滚倒。 轰—— 木盖之外传来了一声巨响。 爬起来再向上看时,木盖原本透光的缝隙处已经全黑,且木盖微微下兜,显然上面压了什么重物。 闫儒玉眯着眼透过缝隙向外看了一会儿,终于颓然坐下。 “狗日的!石头!” “院子里那块……奇石?”吴错也眯着眼看。 “嗯。” “这人哪儿来这么大的劲儿?!” 两人的第一反应是掏手机。闫儒玉的手机在刚刚的一摔之下屏都碎了,一直白屏状态,关不了机也开不了机,他头一次如此想念金子多……的维修技术。 吴错的手机倒是一切正常,就是没信号。 他努力将手机举高至贴近木盖的位置,依然没信号。 “尼玛的这也叫全球通?才下来三米就不通了!奸商!”吴错骂道。 闫儒玉却已经冷静下来,拿手机屏幕上的白光照向了洞穴深处。 如他的推测一般,这里果然不是菜窖,倒更像是……地道。 悠长,狭窄,潮湿,阴冷的地道。 手电的光亮所照到的地方,地道大约7、8米长,从方向来判断,是直通向院外的。 两人对视一眼,吴错手执木棍打头,向着地道深处走去。 闫儒玉紧跟其后,一边走一边观察地道侧壁。 “这洞挖了有一段时间了,你看侧壁上都长出来霉斑了。” 吴错心情奇差,加之担忧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危险,心事重重,并未接话。 闫儒玉又道:“林聪死于急性颅脑损伤,刚刚那人的锤子就是凶器吧?我没看清那锤子,你看清楚了吗?” 吴错又没答话。 地道尽头出现了拐弯。 此时,吴错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他已闻到了转角另一头散发出的血腥味,还有苍蝇的嗡嗡声,令人有些沉不住气。 闫儒玉适时闭嘴,不再试图用话来缓解紧张的气氛。 吴错屏住呼吸压低身子,蹲下,探头看了一眼。 “安全。” 两人松了口气。 拐过弯,地道变得宽了一些,可容两人并排通过。 两人虽对土木建筑并不了解,却也知道想在地底挖出这样一条通道,绝不是个工程。 仅仅是解决塌方问题,就需要专业知识。 这地道是谁挖的? 什么时候挖的? 通向哪儿? 为什么要挖它? 两人心中满是疑问,却又暂时顾不上这些,他们发现了血迹。 虽然照明光线微弱,但有了苍蝇的指引,他们还是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地上的两大块血迹,洞壁上也有喷溅的血迹,几乎与洞壁一个颜色,不太明显,须得仔细辨别才能看出来。 “找到案发现场了。”吴错蹲下去看那血迹,“血迹覆盖的地面上有拖拽的痕迹,还有这里,这两个圆坑是人跪着留下的痕迹。 死者张祥和张玉飞应该就是被捆绑了跪在这里,然后被凶手捅死的。” 闫儒玉没接话,继续向着地道深处走去。 走了约莫十几米,出现了一道砖墙,看不出是什么时候垒的。 闫儒玉抬手敲敲,声音沉闷。 砖墙很厚。 “别忙活了,歇会儿吧。”闫儒玉靠着砖墙坐下,点起了一根烟,“你还有心思分析别人的被害现场?等你我也死在这儿的时候……呵呵,死相要被白明辉他们看见,不,不是看见,是反复研究,尸体还要被老徐解剖……哈哈,一想到这个,我就想笑。” 吴错也在闫儒玉身旁坐下,从他手里拿过点燃的烟来,猛吸了一口,剧烈咳嗽。 “嘿,是,真他娘的可笑。” 第一七六章 咬耳朵(8) 吴错将烟抽完,闫儒玉就又点上一根,两人也不话,只是抽烟。 抽了约莫10分钟,闫儒玉道:“你他们什么时候来杀咱们?” 吴错干脆由坐变为了躺,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觉得应该尽量保存体力。 凶手至少有两个人。 这是徐行二的推测。 万一凶手只有两个人呢?总有跟他们一搏的可能,即便逃不出去,能给老闫争取点逃命的时间也好。 可是越想保存体力,肚子越是不争气。 先是吴错的肚子叫了一声,闫儒玉的紧随其后。 两人的肚子隔空对唱起了空城计。 “涨别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破玩意!”吴错一边揉着肚子一边骂道。 闫儒玉也躺了下来,“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 “杀了人为什么不跑?就算不跑,至少也把犯罪现场清理一下吧,你见哪个罪犯会在现场等着把办案的警察抓起来?这不是找死吗?” 闫儒玉这么一,吴错也琢磨过来味儿来。 “是啊,的确不对劲儿。”转念一想,吴错又道:“我看他就是个疯子!跟疯子讲什么逻辑?” “那你看清疯子的长相了吗?” “没。”吴错懊恼地摇头,“他穿帽衫,戴了帽子,对你下手的时候,刻意用你挡住了自己,我看不到他的脸。” “好好想想,你总会记得什么,比如他的身高、发色。” “好吧,我想想看,他比你壮实得多,好像也比你高一点,有185的样子,黑色头发……不,他有白头发,尤其是鬓角……可他的身手有没有一丝老太,他应该恰好是壮年……那就是少白头!没错!一个少白头的壮年男人。” “很好,再想想他手中那把凶器,好好想想,和林聪脑后的伤口一致吗?” 吴错闭目皱眉,仔细回忆着与匪徒遭遇的短短几秒,“锤子……那把锤子……真记不清了……当时只觉得他要对你下手,怎么形容呢?就是有杀气!我光顾着操心让你躲了,根本没留意其它的细节。” “没关系。”闫儒玉沉默思忖了一会儿,开始梳理道:“现在总共三个大问题。 第一,谁杀死了三名学生? 第二,这条通道是干什么用的? 第三,接下来,敌人会怎么处置咱们? 你觉得哪个问题是关键?” 吴错摇摇头,“这时候你就别卖关子了。” 闫儒玉沉默了一下,突然问道:“你听过98年京北市中国银行金库被盗的案子吗?” “怎么突然起这个?”吴错虽然不适应闫儒玉突然转移话题,却还是回答道:“教科书级别的银行盗窃案啊,到现在还没破呢,是个警察就知道那案子吧?” 闫儒玉点头,“我一看见这个地道,就想起来98年的金库盗窃案了。 盗贼也是用打地道的方法深入银行金库,那是一个盗窃团伙,团伙中至少三个专业技术人员,一个搞工程的,负责挖地道,一个黑客,负责屏蔽和干扰银行的保安系统,一个具备高级开锁技能的人——是高级开锁技能哦,能打开银行保鲜库门锁的那种,怎么样?是不是有种看大片儿的感觉?——除这三人以外,还有一个对银行内部安保制度十分熟悉的人。 当年也的确有几个从银行离职的人被警方列为嫌疑人,其中一个名叫袁志杰的保安队长嫌疑最大,自从案发后,就再也没人见过这个袁志杰,他好像是……” “好像是获得巨款,改名换姓,远走高飞了,是吗?”吴错问道。 “反正人是失踪了,至于是卷款远走高飞,还是被同伙灭口毁尸就不好了。”闫儒玉继续道:“我看过当初的案宗,那伙人有两个特点。 第一,只谋财,不害命,用道上的话来,那就是’讲规矩’。 潜入金库的时候,一路上个保安,他们只是把保安打昏,没伤人家性命——哦,忘了,这么算吓下来,这伙人里至少有一个身手特别好的。 第二,筹谋周全。 那件案子如果要我来做,至少要个月时间筹谋准备,因为实在太细致了,细致到地道的宽度都是提前计划好的。” “等等,我又跟不上了。”话一出口,吴错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什么叫“又”跟不上了?虽然这是事实,可被自己一秃噜嘴出来,也太没面子了。 闫儒玉挑起嘴角一笑,这次却没讥讽吴错。 “地道的宽度,意思是……” “老闫,你等等。”吴错突然一本正经打断了闫儒玉,“你还是挖苦我两句吧。” “为什么?” “你这样,我会想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太他娘的凄凉了。” 闫儒玉翻了个白眼,“正到关键呢,别打岔!” “得,您继续……你……咋不了?” 吴错在闫儒玉脸上看到了一种以前从未见过的表情,有点困惑,又透着胸有成竹,他似乎极力思考着什么,距离答案仅仅一步之遥了,却怎么都捅不破那层窗户纸。 那种表情,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即将迎来一个冗长而舒坦的屁。 难道……他又想到了什么关键?难道是自救的办法? 闫儒玉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终于问道:“我刚到哪儿来着?” 好吧,是吴错想多了。 这货也有忘词的时候?!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智商变态的闫儒玉吗? “喂,麻烦你把下巴捡起来,心苍蝇飞嘴里。” “靠!老闫你真恶心。” “哦,想起来了,地道的宽度。你知道银行是如何储备黄金的吗?” 吴错摇头,黄金什么的,完全无法将他的注意力从闫儒玉忘词的震惊中拉回来。 “黄金太重,如果存放金条的底座支架太大,就很容易被压坏,运送起来也不方便,所以存放金条的底座支架往往只有存放现金的底座支架一半大。 我知道你已经感到迷茫了,别着急,就当了解一点背景知识吧。 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我对当年金库盗窃案的分析。 当年存放现金的底座支架大是根据运钞车的大设计的,支架长度为米,宽度1米6,而存放金条的底座支架长度为1米6,宽度1米,如此一来,运送金条时也能充分利用运钞车的空间。 当年的劫匪设计地道时充分考虑到了这一点,地道的宽度为1米。 盗取金条时,他们是连着底座支架一起的,1米的宽度恰好可以容纳一个底座支架离开——当然,需要放在滑轮车上。” 第一七七章 咬耳朵(9) 吴错立即起身,用脚步丈量着地道的宽度。 “你别,好像还真是。” 闫儒玉继续道:“一看这个地道,我就觉得奇怪。通常修建秘密地道都是为了逃生,比如解放初期躲在甘肃戈壁和广西大山里的土匪,就修建了不少地道,规格都是恰好能容一人通过。因为这东西修窄了不利于逃跑,修宽了太费工夫,也没那个必要。 可是眼前这个地道,一人通行宽了点,两人并排走又有些挤,修建成这样……应该是为了让某件东西通过。” “那也不一定是黄金吧?” “我推测是黄金,还有一个原因,你仔细想想,这地道通向哪个方向?” “方向得话……”吴错回到地道入口处,又沿着地道重新走了一遍,一边走还一边拿手比划着方向。 “垃圾场!地道通向垃圾场!” “穿过垃圾场以后呢?” “穿过垃圾场以后……没太明白。” “我来给你提个醒吧,当年治理清水河的时候,因为河里的垃圾实在太多,干脆沿河建了两座临时垃圾场,其中一个就挨着这座凶宅,也就是咱们头顶上这个……”闫儒玉指了指地道的顶,继续道:“沿着清水河还有一条银行街,白了,就是各大银行的总部都在这条街上,街道正中就是辖区公安局,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警察能在分钟内赶到。 昨看地图的时候,我恰好注意到,过了垃圾场就是银行一条街。 如果这条地道真的横穿了整个垃圾场——想想看,其实垃圾场也就相当于两个篮球场大,这工程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一过垃圾场就是银行街,你,往那个方向挖地道,不是为了钱还能为了什么?” 吴错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明白了,那三个来探险的倒霉孩子发现了地道,劫匪怕事情败露,所以把他们灭口了!” 闫儒玉再次环顾四周,刚刚还白屏的手机现在已经彻底不亮了,两人只能依靠打火机和吴错的手机照明。 “从地道的挖法来看,窃贼挪用了98年金库盗窃案的手法。” “有没有可能和当年是一伙人?”吴错问道。 闫儒玉摇头,“不过去。” “为什么?” “98年那伙窃贼,他们不杀人的。” “可人是会变的。” 这回,闫儒玉没接话。 人心属于不可控因素,就算他的推理能力再强,也揣摩不透人心。 “不这个吧,还有一点也很奇怪,就是周围墙上的霉斑。 这种层层叠叠的霉斑是经年累月留下的,你看这儿,”闫儒玉指着墙上的一块霉斑,“夏日雨季霉菌长斑,到了冬,霉菌休眠,霉斑深入墙体内,留下黑色的痕迹。到了第二年雨季,新的霉斑长出来,才会形成这样层层叠叠的痕迹。 看起来,这地道有些年头了。” 闫儒玉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继续问道:“银行街也有些年头了吧?” “是啊,98年以前三家银行在这条街上,中行盗窃案发生后,其它银行纷纷搬迁至此,凑在警局旁边图个安全呗。” 闫儒玉又看了一会儿墙上的霉斑,突然一拍手。 “我大概知道了!你得没错!这案子的确是当年的盗贼做的,只不过,不是所有人!” “什么意思?” “这条地道很可能就是当年那伙盗贼挖的!他们原本的目标并非中行,而是银行路上三家银行中的某一家,但是因为某种原因,导致他们放弃了原本的目标。 目标更换了,但当年挖的地道却没有填上,而是任其在此荒废。 当年的盗贼得手分赃以后,改头换面,从此再不联络。 时隔19年,他们中的某一位挥霍光了赃款,想要故技重施地弄点钱,于是回来找到了这条荒废的地道,并打算近期再干一票。 可惜,三个探险的年轻人让他误以为计划被发现了,于是他痛下杀手。” 闫儒玉有些激动地踱着步,“对!一定是这样!当年那条地道的照片现在还印在我脑子里呢!我就觉得奇怪,怎么会这么像?!因为根本就是一个人挖的!” 吴错不可思议地看着四周的洞壁,“你的意思是……这地道是98年的时候……也就是19年前挖的? 到现在竟然没塌陷?也没被人发现?这也太……” 闫儒玉指了指堵在两人面前的砖墙,“每隔一段距离应该就有一面砖墙,起到支撑作用,而且这片老城区没有经历过挖掘改造,地道上方的承重没发生太大变化,再加上当年的人和材料都比较实诚,不像现在,动不动就搞个豆腐渣工程,地道能够保持19年也并非不可能。” “可是……” 闫儒玉摆了摆手,“你想想咱们国家当年修建的防空洞,有70年了吧,早就荒废了,好多里面还都是完好的。” “好吧。”吴错暂且放下纠结,又问道:“你对凶手有什么看法?” “由原先的盗亦有道谋财不害命,变成现在的滥杀无辜,明了两点问题。 第一,凶手一定不是原盗窃团伙的核心成员。 因为一个团队的行为方式取决于核心成员,当年的犯罪团伙’守规矩’,这是核心成员决定的,如果是核心成员回来,规矩就没那么容易变。 那我们就来分析一下,谁不是盗窃团伙的核心成员? 要当一个团队的核心,得有智商,有情商,有大局观,有见识,几名嫌疑人中,一个负责地道工程,一个黑客,一个负责高级开锁,还有一个身手还不错的保安,你觉得谁最不可能是团伙核心成员?” “是保安!……嗯……开锁的和挖地道的也不太像核心成员……黑客得话,感觉黑客最厉害,应该是智囊吧?”吴错分析道。 “很好,排个序就能知道,保安嫌疑最大。他想回来再次作案,可仅凭一人的力量无法完成盗窃银行金库,他会寻找同伙。 一个落魄的逃犯,他只能找到那些为了钱什么都敢干的亡命之徒,他的新搭档——就是那个用水果刀杀死张祥和张玉飞的人——力气不大,除了可能是女人和青少年,还有可能是吸毒者,毕竟,大把的黄金、钞票对吸毒者诱惑太大了。” “好吧,这些归根结底都是你的推测,没有证据。” “证据并不难找,尤其是……还有那半片耳朵。”闫儒玉再次来到布满血迹的区域,“我刚才其实是想问你,有没有看清楚匪徒的耳朵,他的耳朵上有伤吗?” “吴错摇头,只看到一只耳朵,是完好的,另外一只被你挡住了,没看……” 吴错突然噤声,因为他听听到地道入口处传来了声音。 哗啦啦——滴答滴答—— 闫儒玉也听到了声音,两人赶忙跑到拐弯处,探头去往地道入口的地方看。 还没看清什么,倒是先闻见了一股味道。 汽油!是汽油! “靠!这孙子要放火!” 第一七八章 咬耳朵(10) 味道越来越浓烈,也不知匪徒向地道内倒了多少汽油。 吴错的恤湿了干,干了又湿,他已不记得这是他今第几次出得一身冷汗。 怎么办? 地道被砖墙阻隔,统共不过0米长,火一旦烧起了,先不能否将两人烧死,烟呛和窒息就够受的。 “去他娘的!拼了!”吴错眼窝发红,头发都竖起来了。 他决不能容忍自己憋屈地死在这样一条地道里,老鼠一般,更不想如父辈那样葬身火海,况且,还有一个陪葬的闫儒玉。 不能死!决不能死在这儿! 不管不顾地冲向洞口的瞬间,闫儒玉却使出全身力气将他扑倒在地,并死死抱住了他。 “混蛋!你有几条命?!”闫儒玉大吼着,又低声道:“冷静!我有办法!” 吴错立即老实了。 闫儒玉放开他,掏出打火机——那是一只价格不菲的防风打火机,金属材质,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不得不承认,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那是闫儒玉18岁时吴错送的生日礼物。 尤记得送上礼物时,吴错还十分臭屁地教育鬼道:“以后就别偷偷摸摸抽烟了,像个大人的样子。” 这一用,都快十年了,闫儒玉再没换过打火机,没气了,就自己动手灌点。 除了破案和打游戏,能让懒癌晚期的闫儒玉亲力亲为的事儿还真不多,给打火机灌气就是其中之一。 看到打火机,吴错已明白了闫儒玉的意思。 “你行吗?”闫儒玉问道。 “行?吗?奶奶的!我要让这孙子明白,什么叫玩火自焚!” 吴错接过打火机,深吸一口气,向前几步,走到距离洞口的汽油、4米远的位置。 停下,等待。 “你别过来。”他放缓呼吸,声朝猫在拐角后的闫儒玉叮嘱了一句。 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汽油还会继续向下倒吗? 还是对方已经准备点火了? 短短三四秒,度秒如年。 肾上腺素作用,闫儒玉扒在地道侧壁上的手微微发着抖,吴错的情况也差不多,但他尽量让自己的手保持平稳。 成败就在这一下了,他的手必须要稳。 哗啦—— 上面的人应该是又开了一桶汽油,继续向下倒。 就是现在! 啪—— 吴错点燃了打火机。 嗖—— 出手,打火机带着火苗旋转着飞向泼洒的汽油,火苗划过空气,忽闪忽闪,最终还是坚持着没有熄灭。 “还是老货质量好啊——” 这是大火烧起来之前吴错在心中对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01秒之后…… 呼—— 火猛然烧起来的瞬间,像极了爆炸。 吴错的整个头腔都在跟着大火轰鸣。 好几米长的火蛇呼啸着直扑向他的面颊。 “老吴!” “跑啊!” 吴错闭着眼,只管回头跑。 纵然闭着眼,火光依然能穿透眼皮,他的眼前一片明亮的橘黄,犹如国第一缕霞光。 一只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襟,拖住了他。 吴错任由这只手带着,被拖进了拐弯深处的地道,直拖到砖墙附近。 热!真热啊!嘴唇已干得裂口,喉咙里面好像也撕裂了。 身上的衣服好像也着火了。 火大吗?不知道。有一只手在着火的地方替他拍打着。 “滚!在地上滚!”闫儒玉大喊着。 吴错就滚倒在地,也不知滚了几圈,也不知身上的火滚灭了没有。 洞口的火势依然很大,火里不知烧着什么,噼里啪啦直响。 有惨叫声传来。 听到惨叫,吴错咧嘴笑了一下。 “让丫放汽油烧我们!丫先尝尝苦头!” 吴错声音沙哑,却透着畅快。 闫儒玉只觉得热,热得就连眼睛里的水分都被蒸干了,眼皮干巴巴地贴在眼珠上,真他娘的难受啊! 周围气温至少有50度,身体内的水分正在急速流逝。 人在这样的环境,跟炉子里的烤鸡没什么差别,闫儒玉似乎已听到自己的皮肤发出滋滋的声音,就差向外冒油了。 神志变得混混沌沌。 “真是个馊主意!”他在心中吐槽着自己。 可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眼看着吴错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去跟人拼命?没胜算的! 恍惚间有人往他的口鼻处捂了一块布。 湿的! 闫儒玉贪婪地抓过布,捂在自己脸上。 尿!靠! 他又忍不住在心中咒骂,老吴也不知道多喝点水,火气这么大!尼玛的怎么还有沙子?结石啊?! 吴错对发誓,他要是知道闫儒玉这样吐槽自己,就该放任这只毒蛇狗热死拉倒。 脱水的症状来得很快,加之地道内本就不多的氧气几乎被燃烧殆尽。两人很快就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 闫儒玉的思绪变得十分混乱。 不能睡着,千万不能睡啊…… 老吴呢?老吴怎么样了? 这么大的火,会有人发现吧?消防队快来了吧?明辉白他们也快来了吧? 火会烧过来吗? 睡一会儿吧,就一会儿,太困了…… 再次醒来,闫儒玉先是闻到了一股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气温适中,很舒服。 嗯,比在那地道里舒服多了。 这是……得救了? 闫儒玉没舍得睁眼,他害怕一睁眼发现一切都是幻觉,自己仍在灼热的火海中挣扎。 直到隐约听见金子多唠唠叨叨的声音。 应该……是真的得救了吧…… 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儿,看到了雪白的花板,雪白的被子,对面墙上挂着电视。 电视开着,正在播关于火灾的新闻,却没有声音。 电视画面中,凶宅的火已被扑灭,偶有冒着烟的地方。 一具尸体被人用白布蒙着台上了救护车。 死人了? 闫儒玉心里咯噔一声。 他起身,四下去看,看见了旁边病床上的吴错才放下心来。 吴错也正在输液,目测是补充水分的生理盐水。 吴错的头发被烧得左边凸起右边凹下,眉毛和眼睫毛也没了,好在脸上并未留下烧伤痕迹。 似乎是感觉到了闫儒玉的目光,他闭着的眼皮动了两下,眼睛睁开了。 吴错也醒了! “我去!老闫!你还没死呢?” 吴错很快意识到自己醒来的第一句话有点欠揍,抱歉地冲闫儒玉笑了一下。 “组长,你醒了?” “大神!哎呀大神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再见不着你了!谁把你们关地道里的?什么情况啊?医生晚救5分钟你们就完蛋了……” “这话听着真耳熟,烂片里常用吧?”闫儒玉满不在乎地掏了掏耳朵,“火灾现场的情况吧,有人死了?死的是谁?怎么死的?” 金子多尚未答话,徐行二的声音就从走廊上传了过来。 “人醒了吗?” 徐行二进门,继续道:“火灾现场那个死者!你们绝对猜不到他是谁!” “是袁志杰吗?19年前销声匿迹的银行保安。”闫儒玉问道。 不必等徐行二的回家,只要看他的表情,众人就知道,闫儒玉又猜对了。 第一七九章 咬耳朵(11) “你……你怎么……” 吴错拍了拍徐行二的肩膀,示意他镇定。 “好吧,早就该习惯这只妖孽。”徐行二在心中对自己道。 “既然闫已经知道了,我就简单点吧。 袁志杰,曾在中国银行当过保安队长,19年前特大金库盗窃案的嫌疑人。 当年案发后,袁志杰就销声匿迹了。 好在当年办案的警方很很有前瞻性,在袁志杰家找到了他的头发做为样本保留下来,这才给我们的DNA检测创造了条件。 已经将死者与当年袁志杰的头发进行DNA比对,确定是同一人,死者就是袁志杰! 这还不算什么,我接下来要的才是重点。” 徐行二扫视一圈,放慢语速,继续道:“这个袁志杰并不是烧死的!而是被被人那刀捅死的!” “什么?!” 吴错上前一步,接过徐行二手中的尸检报告,仔细翻看起来。 尸检报告显示,死者袁志杰的烧伤主要集中的双手、臂。 这一点闫儒玉和吴错预想得到,两人趁着他向下倒汽油的时候点火,目的就是要将他烧退。 徐行二继续道:“尸体身上有大量尘土,这明,被火烧身的时候,袁志杰仍算得上冷静,他曾经和吴错一样在地上打滚,试图扑灭身上的火自救。 从手上的烧伤来看,他的自救取得了一定成效。 真正的致命伤是后背的刀伤,刀伤共三道,其中一道刺穿了肋骨,伤到了心脏。” “跟之前的死者——就是学生张祥和张玉飞身上的刀伤一致吗?是不是同一把刀?”闫儒玉问道。 “没错。”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心有余悸,幸好当时有火海相隔,否则两人恐怕也要变成刀下之鬼。 “哦,对了,”徐行二继续道,“之前那半片耳朵是袁志杰的,尸体抬回去的时候,我发现他一侧的耳朵有残缺,就做了DNA比对。” “现在已经可以坐实袁志杰及其同伙杀害三名学生的事实,袁志杰也死了,关键就在于他那个同伙了。”吴错道。 “嗯,”闫儒玉分析道:“我们之前低估了这个神秘人,他力气不大,却心狠手辣,视人命为草芥。 当他发现同伙袁志杰重伤,很可能被我们抓住,就毫不犹豫地杀死了袁志杰。” “这样的人最危险,可惜我们还对他一无所知,通缉令都没法发。”吴错懊恼地一砸拳头。 吴错又问金子多道:“犯罪现场附近的监控看了吗?” “没用,那片棚户区监控很少,有监控的出入口我都看过了,没有可疑人员。” “走访呢?有发现吗?”闫儒玉也问道。 金子多道:“把你俩救回来以后,白和明辉就一直在带人走访,有好几个时了,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闫儒玉已经一马当先冲出了病房。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一桩案件产生棘手的感觉。 呵呵,差点让我们丧命?有点意思。 闫儒玉开车,吴错坐在副驾位置上,两人都沉默着,都在心里发着狠。 争分夺秒,案发后的前1时最为宝贵,尤其是火场,消防员的救火行为会破坏一些现场痕迹。 明火扑灭以后,为了预防隐患,消防官兵还会对火场进行一次清理式的扑救,以免死灰复燃。 等彻底清理完,现场基本就剩不下什么痕迹了。 两人焦急地往火场赶,就是要去勘察现场。 “只要嫌疑人来过,就一定会留下来过的证明。”这是痕检专业最常的话。 “就怕证明遭到人为破坏。”吴错觉得应该再补上一句。 “你的烧伤,没事吗?”闫儒玉开口问道。 吴错腰上缠着一圈绷带,坐进车里以后始终没敢往椅背上靠,显然是后腰处有伤。 “意思。”他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闫儒玉又踩了一脚油门,总觉得肺里憋着一团火。 的确,这样的伤吴错并不放在眼里,闫儒玉记得,从警7年来,吴错脑袋上有三道刀伤——被头发盖住,不太明显而已。 骨折了回,肩胛骨上到现在还打着钢钉。 受过一次枪伤——那次执行任务,与吴错配合的刑警被歹徒夺了枪,歹徒二话不就给了吴错一枪。 子弹擦着心脏打穿了他的胸膛。 除了这些,吴错身上的伤就没断过,要不是他从练散打,身体底子好,恐怕早就垮了。 闫儒玉扪心自问,这些伤单独拿出哪个来放自己身上,恐怕都挺不过来。 这次,他又眼睁睁看着吴错冲在前头。 扔出打火机的是吴错,被火烧伤的是吴错,在地道里给他递上“湿毛巾”的还是吴错。 我干了什么?拖后腿而已!一想到这个,闫儒玉就懊恼气愤得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呦,干嘛呀老闫?”吴错发现了闫儒玉的异常,“哦,我知道了,嫌自己拖后腿啊?啧啧啧,闫自恋还会嫌弃自己呢?百年不遇啊,我得好好瞧瞧。” 闫儒玉真想给他一拳,不该聪明的时候瞎聪明个什么劲儿? 吴错却突然一本正经起来,“哎,你别多想,你见过有身体嫌大脑拖后腿的吗?” “身体和大脑,这是什么**喻。”闫儒玉嗤之以鼻。 “反正我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你就像大脑一样,有时候我也乐得少想点事情,难题都交给你,多好,需要出力的事儿我来。”吴错将脸向前凑了凑,“哎,这可是很高的评价了,别绷着了,想笑就笑出来呗,我知道,你心中肯定正在暗爽。” “我都脑花了,爽个毛线!”闫儒玉嘴上这么,脸上却真有了笑意。 火灾现场。 消防官兵已经撤走,居住在棚户区的闲人都冒了出来,将火场围了个水泄不通,这可是他们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新鲜事,一点合适的 好在有协警维护秩序,这些人无法踏足火灾现场。 凶宅后院全是灭火留下的白色干粉,遇水,干粉都和了稀泥。 吴错套上鞋套,提着勘验箱进了现场。 “开始勘验!” 重回遇险故地,加上这地方可能是他职业生涯中最难勘验的现场之一,这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第一八十章 咬耳朵(12) 吴错没急着进后院,而是先绕到前院正门。 火主要集中在后院,院子当中蝙蝠聚集的房屋也受到了波及,前院的痕迹保存相对完好。 吴错蹲在大门口,仔细观察着门上的灰尘形态。 除了被自己和闫儒玉刮蹭的痕迹,并未发现新的痕迹。 他进门,走进西厢房。 西厢房地上明显多了一道拖拽的痕迹,痕迹从门口一直延伸到窗户,约莫50厘米宽,将地面上原有的脚印蹭花了。 这是新痕迹! 吴错记得很清楚,他和闫儒玉走出西厢房时地面上绝对没有这种痕迹。 有人从这里拖走了什么东西? 不,痕迹呈现左右扫动的文理,更像是为了消除脚印而留下的! 是凶手! 凶手从窗户进入凶宅,杀死袁志杰后又跳窗离开,离开时不忘消除自己的脚印。 吴错立即去观察窗口,他瞪大了眼睛,一厘米一厘米地看过去。 若是某处灰尘上有了一星半点的缺失刮蹭,都会引得他的注意。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吴错眼睛瞪得发干,却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 出西厢房,来到堂屋门口。 地上的蝙蝠粪便被火一烤,变得更加难闻了,风带过来一股气味,直令人作呕。 蝙蝠粪便成了然的脚印模具,消防官兵穿着统一的制式消防靴,鞋底的花纹也都一致。 连通前后院的过道上全是这样的鞋印,十分清晰,闫儒玉和吴错之前留下的脚印已经被覆盖,完全看不见了。 凶手想要进入后院杀死袁志杰,就一定会经过这里。 吴错狠下心来,弯腰弓背仔细去观察蝙蝠粪便上的每一处痕迹。 弯腰的瞬间他已屏住了呼吸。 所以,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辣眼睛”。 “老吴,用这个!” 闫儒玉丢给他一套防护服——就是法医解剖高度腐烂的尸体时用的防护服,外表看起来有点像宇航员的航服,有一个封闭的头套,一定程度上能够阻隔气味。 “我靠,人才啊,你还随身带着这个呢?!” “车里常备一套,应付紧急情况。” 有了防护服,吴错几乎是跪在地上,一寸寸将地面上的脚印筛查了一遍。 “哎!” 筛查到最后,吴错已被防护服捂出了一身臭汗。 后腰的伤口被汗水一淹,疼痛难忍。 一疼,出汗更多了。 他陷入了恶性循环。 最最煎熬的还不是身体上的痛苦,而是随着勘察的继续,这条留有清晰脚印的路越来越短,发现有用痕迹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对痕检刑警来,这才是真正的煎熬。 “嗯?” 就在即将勘验到尽头的时候,一个几不可察的痕迹引起了吴错注意。 在消防靴印的边缘,有一个拇指肚大的马蹄形印记。 印记太,还被消防靴印踩下去了一半,若不是像吴错这样一寸寸地筛查过来,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个痕迹。 虽然,那印记却很深,比消防靴印深了约莫半厘米。 “高跟鞋印!老闫!这他娘的是高跟鞋印!凶手是女人!”吴错大声吼了一句。 这发现实在得来不易,吴错心中百感交集,唯有大吼能够抒发他的情绪。 闫儒玉灰头土脸地从地道里钻出来,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我真是低估了火灾的威力,底下面墙和地都是热的,整个儿一蒸笼,我都快熟了。” “你跑那里面干什么?赶紧过来看,有重大发现!” “我听见了,高跟鞋鞋印,是吧?”闫儒玉一边朝着吴错所在的地方走,一边以双手为扇子,不断冲自己的脑袋扇着风。 “真他娘的怪!”吴错道。 “是啊,真奇怪。”闫儒玉也道:“这女人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手很差,力量也不怎么样,来杀人还穿着高跟鞋,这是闹哪样?” 吴错耸耸肩,表示自己不是很理解女人这种生物。 接下来的现场勘察耗费了整整半时间,最后白和明辉也加入了现场勘察,却再也没有任何收获。 凶手是个女人,一个穿高跟鞋的女人。 目前警方掌握的线索只有这一条。 第二中午时分,闫儒玉突然道:“这样不行,我们钻牛角尖了。” 吴错白明辉停手,闫儒玉继续道:“这个现场的价值已经被挖掘光了,该换换思路了,袁志杰的住处找到了吗?我觉得可以从那儿入手。” 白摇头,“这个人行踪奇怪得很,加上他刻意隐藏过身份,没有找到他的住处。” 明辉一边皱眉思索一边道:“我有一个想法。” “看。”吴错向她投去鼓励的目光。 闫儒玉分析道:“这两次凶案赶得太巧了。三名学生深夜来凶宅探险,正好就在这儿碰见凶手了,这是巧合吗?还有我和老吴,我俩前脚刚下地道,凶手后脚就到了,连续两次,这绝不是巧合!” “我明白了!”明辉突然道:“袁志杰和凶手应该就住在附近!即便不是住在这里,也肯定有一个窝点,他们好像……好像是在监视这这里,只要发现了密道的人,他们都要杀死。” “附近荒废的空房子!搜!”吴错第一个冲了出去。 半时后,三人收到白发来的位置信息。 找到袁志杰的住处了! 脏!他的住处真脏! 用几根木条钉成的床,床腿歪歪扭扭。 油腻腻的已经看不出本色的被子掉在地上,枕头也凌乱地扔在门口。 七八个泡面盒堆在墙角,里面没喝完的泡面汤已经发霉长毛。 老坛酸菜味儿的,真酸爽。 “这是袁志杰的住处?你确定?”吴错不敢相信,一个曾经偷过中行金条的江洋大盗会住在这种地方。 “身份证,在褥子底下找到的。” 白将一张身份证递给吴错。 身份证上的名字叫袁虎,照片却是袁志杰的。 袁虎,原来这就是他的新身份。 一直沉默打量周围的闫儒玉指着地上的被子和枕头对白道:“这是你扔地上的?” 白摇头,“没,我进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就算再邋遢的人,也没必要吧枕头被子往地上扔吧?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先我们一步到这儿,还把这儿翻了个底朝。问题是,她究竟在找什么?” 第一八一章 咬耳朵(13) 黄昏,残阳如血。 早烧阴,晚烧晴。看上的火烧云就知道,接下来的三又要在炙热中度过了。 郭巧燕踩着她仅有的鞋子——一双高跟鞋离开了位于棚户区的住处。 她在棚户区的一间发廊工作。 既没有理发师傅,也没有理发手艺,只有几个姑娘的那种发廊。 郭巧燕就是其中一个姑娘。 郭巧燕出生在一个工人家庭,高中读了一半就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了,和所有半途而废的孩子一样,她的理由是“不想”。 不想高考,不想上大学,不想走别人的老路,不想当个普通人。 明眼人一下就能看穿的辞。 不想?呵呵,是无能吧? 没好好学习,知道自己考不上,所以不想上了。 能考上清华北大的八成不会半道离家出走。 这理由虽然骗不了别人,却骗过了郭巧燕自己。 她坚信自己选了一条另类的道路,将来一定跟那些普通姑娘不同。 她也的确与发廊里的其她姑娘不太一样。 别人等生意的时候,总是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闲,她则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书。 她喜欢看古龙,赚来的钱除了吃饭和买生活必需品,几乎全买了古龙的。 古龙笔下有许多出彩的妓女,他将她们描写得深明大义心地善良果敢智慧,每每看到妓女与大侠相爱浪迹涯的故事,郭巧燕就会产生深深的共鸣,觉得那故事就是为她写的。 终有一她也会找到自己的大侠。 这种盲目的自信给郭巧燕增添了一种脱俗冷艳之感,客人总是能一眼注意到默默坐在角落的郭巧燕,倒是给她的生意带来了好处。 不久,郭巧燕就成了发廊的招牌,她在棚户区这一片也算是有名气,想要让她陪一次,价钱倒也不算贵——毕竟棚户区居民的消费水平有限——就是得看她有没有时间。 有人捧着,郭巧燕就颐指气使起来,她最常对发廊里的姐妹的一句话是: 谁我们卖的是肉?不!我们卖的是时间。 姐妹们虽不喜欢郭巧燕,却觉得她这句话很有道理。 肚子里有墨水就是不一样,经她这么一,为人不齿的职业也变得高端大气起来。 她已成了一方“名妓”,如今,只缺一个大侠了。 不久,一个客人真的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个名叫袁虎的男人,除了年纪有点大,几乎符合她所有的想象。 与没见过世面的棚户区居民不同,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经历过大起大落的沧桑感。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搬来的,为什么搬到这儿来,没人注意他。 只有郭巧燕隐约觉得,这个男人并不属于这里,早晚有一,他会离开棚户区,风风光光地离开。 郭巧燕开始偷偷留意袁虎。 出门买东西的时候,郭巧燕总会绕个远,故意从他的门口路过。 有时与男人偶遇,她友好地把买回来的零食分一点给男人。 男人应该是真没钱吃饭了,并不拒绝她的好意。 一来二去两人熟络了些,有时候男人有钱了也会去找她“消费”,男人没钱的时候,她曾提议让他先欠着。 “还是算了吧,什么债都能欠,赌债嫖债不能欠。” 男人的原话她一直记得,这是个有规矩的男人。 能给自己立规矩,能守住规矩,这样的人才能干大事。郭巧燕越发沉迷这个男人,或许就是因为他淡淡的态度吧。 可惜,男人对自己的一切均是闭口不谈。 男人虽不,郭巧燕却发现,他对棚户区边缘的一间破宅子特别感兴趣。 他总是偷偷摸摸往宅子里跑。 偷偷摸摸,自然就是不想被人知道。 郭巧燕觉得,她距离秘密又近了一步。 有什么比分享一个秘密更能拉近两人距离? 她开始有意识地跟踪,甚至,还跟发廊老板撒谎自己怀孕了,要去打胎,请了一个月假。 她发现了老宅子里的地道,不知那是干嘛的,只知道男人很在乎这条地道,每都在其中出入数次。 好奇心害死猫。 那晚,她又偷偷来到了老宅,穿堂屋,进后院。 10分钟前她看到男人进了宅子,此时,男人应该就在地道里。 他在干什么?郭巧燕揣测着。 噗—— 不同于往日的安静,地道里传来一声闷响。 紧接着是惨叫。 声音中的情绪十分惶恐,但被地道阻隔着,音量不大,刚好够郭巧燕听见,又不至于惊动旁人。 将惨叫与“噗”声一联想,郭巧燕顿时明白了。 “噗”是钝器打在人身上的声音。 时候自家门前的工地从四楼掉下来一块砖头,砸在一个民工脑袋上,正是这种声音。 被打的是谁?会是郭巧燕心心念念的袁虎吗? 不,不是他! 那惨叫不是他的声音。 郭巧燕深吸了一口气。应该下去看看,或许,这正是拉近两人距离的机会。 脱掉碍事的高跟鞋,心翼翼地爬下梯子。 黑!真黑! 郭巧燕扶着破旧的木梯,大气都不敢出。 闭上眼睛,等待10秒,睁开。 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 几米开外,有拐弯,拐弯后有一丝光亮。 地道里面有微弱的照明,人一定就在光源的附近! 郭巧燕刚想向前走两步,就听有人大喊一句“拼了!” 跟谁拼了?袁虎吗?谁要跟袁虎拼命? 郭巧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的心上人已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 她摸出随身携带的水果刀——住在治安基本靠狗的棚户区,她已习惯了随身带刀——尽量压着脚步声冲向了地道拐弯处。 一只手机掉在地上,手机的闪光灯亮着,将三个缠斗在一起的人的影子投在地道侧壁上,影子被拉长、放大,如恶魔一般。 两人围攻一人,被围攻的人正是袁虎! 他手中拿着一把铁锤,无奈地道内空间有限,铁锤的威力根本发挥不出来。他暂时处于劣势。 啊—— 袁虎的惨叫吓了躲在暗处的郭巧燕一跳。 一切发生得太快,光线又暗,她根本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见袁虎捂着脑袋一侧耳朵的位置,暴跳起来后退了几步。 “我操你大爷!”袁虎放声大骂。 鲜血自他捂着的耳朵处流下来,啪嗒啪嗒。 “来吧!” 袁虎的表情无比狰狞,即便是躲在拐弯处的郭巧燕都感觉到了戾气。 !他受伤了!严重吗? 现在不上更待何时?! 郭巧燕握紧水果刀冲了上去。 第一八二章 咬耳朵(14) 张祥和张玉飞眼看同行的林聪被人一锤砸碎了脑袋,上一刻还鲜活的人,像个麻袋似的扑倒在地,一动不动。 他……死了? 就这么……死了? 那个扛着铁锤的黑影……是地府来索命的鬼怪吧? 张祥的裤裆湿了一片,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平日里被同学欺负的张玉飞却壮起了胆子。 对方只有一人,他们依然在人数上占着优势。 “起来!”张玉飞焦急地声冲张祥喊着。 没用。 “唉!”张玉飞恨铁不成钢地一锤地道侧壁。 “拼了!” 他猛冲上前,将自己当成一颗炮弹,轰向了黑影。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此刻,张玉飞已拿出了不要命的架势。 可对方身手了得,一让一推,张玉飞就被自身惯性带着栽倒在地了。 反抗虽然暂时失败,却让吓破了胆的张祥受到了一些鼓励。 “靠!不能怂!不能怂啊!” 年轻人总是不缺勇气的,况且是在平时窝窝囊囊的张玉飞面前。 两人拿出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架势,虽占不到什么便宜,却也勉强与那黑影打了个平手。 缠斗,双方都在等待机会。 黑影猛抡了几下铁锤,他已适应了地道里狭的空间,铁锤越用越流畅。 张祥慌于躲避铁锤,摔了个屁股蹲儿。 机会来了! 黑影猛冲向张玉飞。 没了张祥的掣肘,他有把握三招内要了张玉飞的命。 不好! 张玉飞急退。 张祥更着急,他很清楚,一旦少了张玉飞的战斗力,那黑影要杀死自己易如反掌。 两人现在是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少了谁都不行。 “靠!” 也不知那儿来的力气,张强双手猛撑,双脚猛蹬,整个人以坐地摔倒的姿势直接弹了起来。 一弹起,他就直扑向黑影。 眨眼,张祥已贴上了黑影,可他手无寸铁,慌乱间根本不知该如何发动攻击。 那黑影显然也没想到张祥竟敢近身攻击,愣了一下。 短短的一瞬,张祥已找到了最佳攻击方法。 耳朵! 近在他嘴边的耳朵! 不管了! 张祥一狠心,一闭眼,一口咬了下去。 这一咬,就连一旁的张玉飞都看愣了。 一切都是出于本能,直到感觉有东西滑进喉咙,张祥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活!” 张祥和张玉飞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这层意思。 有那么一刻,张祥对张玉飞产生了一点崇拜的情绪。 谁能想到这个怂包在关键时刻如此靠谱? 向他道歉,只要活着从这儿出去,就向张玉飞道歉,跟他做朋友,真正的朋友,有过过命交情的那种,以后再也不欺负他了。张祥这样想着。 现在,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搏斗。 肉还卡在他的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实在是难受。 黑影受伤,也陷入了癫狂,但两人却不那么怕他了,一点点阶段性的胜利就能让年轻人的勇气迅速膨胀。 张祥和张玉飞同时冲向黑影。 打倒他! 再加把劲! 就快打倒他了! 嗖—— 锐器刺穿皮肤的声音。 血从张祥的手臂飙出来,他自己还没来得及弄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向前猛冲的张玉飞脚下一顿,露出了无比惊恐的表情。 噗—— 第二次,锐器直接刺穿了张祥的后背。 怎么了?! 究竟怎么了?! 恐惧让他的汗毛根根直立。 两个刚才还满怀希望的年轻人瞬间变得心如死灰。 一个因为紧张而颤抖的女声自张祥身后响起。 “虎哥,我……我来帮你,我是燕子啊……” 那个黑影——袁虎没话,只是冲郭巧燕点了点头。 张祥倒地,大口喘气,他已不出话,只瞪眼看着张玉飞。 张玉飞很快被袁志杰和郭巧燕制服,手脚都捆了绳子。 郭巧燕殷勤地将受伤的张祥也捆了起来。 紧接着,她就以检查耳朵伤势为理由凑到了袁虎跟前。 袁虎始终沉默着。 直到郭巧燕抬手去检查他受伤的耳朵,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用了很大力气,抓得郭巧燕手腕生痛。 “你为什么在这儿?!” 郭巧燕被吓得一愣。 “你想干什么?!!” “我……我没……” 郭巧燕刚一开口,又被袁虎打断。 “连你一块杀!”袁虎恶狠狠道。 郭巧燕被他一推,摔倒在地。 张玉飞观察着两人的一言一行,看到敌人似乎要起内讧,他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闹吧!闹起来! 闹起来……兴许就有新的逃跑机会了! 他的眼睛紧盯着郭巧燕,结盟的眼神早已准备好,只要郭巧燕看他一眼,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偏偏郭巧燕不去看他。 “我是来帮你的,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无论你在干什么,我能帮你。” 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男人想的是活命,女人想的是表白。 就连袁虎都愣住了,可是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一件事。 哈,哈哈哈,盼什么来什么!正发愁上哪儿去找一个“替死鬼”,这个女人就出现了。 好!真好!老爷开眼! “帮我?就凭你?”袁虎居高临下地看着郭巧燕。 “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郭巧燕的悲哀在于,还没学会爱,先学会了服从。 “好!那你杀了这两个人!” 此刻的袁志杰像极了一场考试的考官。 他已知道这个女人爱他,能为他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他要试探清楚,她究竟能有多出格。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唱得真他娘的对! “这是杀人!你疯了?!”郭巧燕本能地拒绝。 袁志杰伸手指了指脑袋开花的林聪。 郭巧燕进来时林聪已经死了,此刻她才注意到这个扑倒在地一动不动的人。 脑浆和血水从他后脑的窟窿里流出来,在地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惨白。 “你……杀人了?” “是,所以另外两个也必须死。”袁志杰逼视着郭巧燕,“你杀了他们,我信你,带你干一票大事,或者我杀了你们三个,你选吧。” “别!别啊!他是坏人!”林聪再也按耐不住,冲郭巧燕大喊。 “你话算话?” “当然,我难道欠过你的陪睡钱?” 没有,他过不欠嫖债,就没有欠过她一分陪睡钱。 可他没钱吃饭时可拿过她不少零食。 这一点,两人倒是同时选择了遗忘。 “好。” 郭巧燕拿着匕首走向了被捆住的两人。 “不!” …… 如她所料,这一夜真的改变了她的命运。 第一八三章 咬耳朵(15) 自这以后,袁虎虽大致出了偷盗银行金库的计划,却依旧与郭巧燕保持着疏远。 他拒绝了搬到郭巧燕家的提议,却又使唤她跑腿,买饭,洗衣,买伤药。 他嘴上着让她别再做以前的生意了,却又不断暗示:没钱吃饭了,你先想办法弄点钱,以后我加倍补偿你。 爱情的确使郭巧燕盲目了一次,但她不是傻子。 况且,她的职业让她在年纪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男人是靠不住的。现实让她很快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以后,她开始用审视的目光观察袁虎。 女人只要不被爱情冲昏头脑,就很容易判断一个男人的品性。 袁虎是个渣男。 郭巧燕很快就有了结论。 但她还不想立即撕破脸。 即便袁虎是个人渣,也不影响盗窃金库的计划。 等计划成功了再分道扬镳也不迟,谁会嫌钱碍事呢? 可是接连几袁虎都对盗窃的事闭口不谈,郭巧燕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可是为了他连杀人的勾当都干过了,要是最后落得人财两空,那可怎么办? 每每这个问题浮现在脑海,郭巧燕就心烦意乱,她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 已经没退路了,只有拿到钱!必须拿到钱! 没钱,她连跑路的保障都没有。 “你干嘛呢?” 这,郭巧燕发现袁虎正在摆弄三个学生的手机。 其中一部手机是最新款的iphne,要五六千,郭巧燕一直想要一部这样的手机。 “别想了,这手机不能用,以后给你买个更好的。” 以后,呵呵。 郭巧燕静静看着袁虎用三人的手机回复着消息,掩盖三人已经死亡的真相。 这么做有用吗?她不知道。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你真有把握吗?”郭巧燕问道。 “当然。” “盗窃金库?我现在都怀疑你在吹牛。”郭巧燕故意拿话激他。 袁虎当然不想在一个妓女面前跌了份儿,就从枕头底下摸出一部手机晃了晃。 “你当我不想赶紧动手?我他娘的也等上头通知呢!” 那是一部外形老土的手机,屏幕很,还是老式的蓝屏。 这种手机应该早就停产了吧,郭巧燕在心中琢磨着。 看出她的疑惑,袁虎炫耀地晃了晃手机,“这是华强北作坊里攒出来的手机,配上一次性手机卡,警察的技术就是再先进,也查不到我的电话,怎么样?早就告诉你了,只管把心放肚子里,干这个,我有经验,一切听我安排。” 这话显然是含着水分的,郭巧燕并未放在心上。 她却记住了那部手机,记住了袁虎还要等“上头”通知。 原来袁虎只是个喽啰。 “上头”的人又是谁? 本着暂时不撕破脸的原则,郭巧燕没再继续追问,只要尸体不被发现,只要警察还没找到棚户区的老宅,她暂时就是安全的。 郭巧燕没想到,警察来得这样快。 她和袁志杰轮流看守着老宅后院的地道。 是看守,不外乎没事就去附近转悠一圈,免得有“探险者”和瞎跑的熊孩子误打误撞进入地道。 这,她刚出门,就见两个陌生人朝着老宅的方向走。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心中升起。 不会……是警察吧? 她左拐右拐,心翼翼地尾随两人,果然看见他们进了老宅。 坏事了! 郭巧燕赶紧去找袁虎。 她已预感到袁虎会如何对付进入老宅的两人,无论那两人是谁,他们都只有一条死路。这让郭巧燕不寒而栗。 可她身上已经背了命案,她只能杀下去。 杀人就像撒谎一样,为了圆第一个谎言,你可能得再撒一百个谎。 为了瞒住杀死第一个人的秘密,你可能得再杀一百个人。 没有回头路了! 袁虎和郭巧燕再次赶来时,尚未发现异常的两人已经进了老宅后院。 纵然聪明如闫儒玉,也不可能想得到,刚刚擦肩而过的娼妓打扮的女人,竟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犯。 “妈的!条子!” 看到闫儒玉和吴错戴着痕检专用鞋套和手套,袁虎低声骂了一句。 “怎么办?” 虽已知道结果,郭巧燕却还是问了一句。 在她心底里仍怀有一丝期待,期待着有其它的选择。 “还能怎么办?!妈的!” 希望破灭,她只好强迫自己思考如何让这两个条子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地道!妈的条子发现地道了!”袁虎握紧了手中的铁锤,他似乎很喜欢这件凶器。 “再等等。” 两人悄悄翻窗进入西厢房,猫在门边观察着后院的动静。 一名警察先下了地道,另一人留在洞口照明。 负责照明的警察聚精会神地关注着地道内的情况,对身后毫无防备。 机会来了! 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到后院。 袁虎抡起铁锤,瞄准那警察的后脑,狠狠砸了下去。 死定了! 郭巧燕不忍看那血肉模糊的场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她却没听到钝器砸在人头上的声音。 “妈的!操!” 只有袁虎气急败坏的叫骂。 “堵住!堵住洞口!”袁虎低声喊道。 嘭—— 他一把掀起木盖,重新盖住了地道口。 郭巧燕有些不知所措,被袁虎一把拽过,站在了木盖上,有她的体重压着,底下的人暂时无法掀开木盖,可他们不断敲击着木盖,震得她的脚都有些麻了。 这震动让她意识到底下是两条鲜活的生命,两条生命……又要死在她手上了,一想到这个,郭巧燕整个人都懵了。 “闪开!” 她只能沉默地听从袁虎指使。 轰—— 她一闪开,院子中间那块沉重的奇石就被袁虎推倒,压在了木盖上。 接下来怎么办? 两个警察,袁虎在心中估量着,他不敢进入地道与两人搏斗。 可是继续耗下去,不知增援的警察何时赶到。 袁虎和郭巧燕短暂地不知所措了一阵子。 “一不做二不休!烧死他们!” 袁虎做出了决定,时候在农村跟伙伴一起烧过老鼠洞,放火这种事,他轻车熟路。 来时的路上他注意到一户人家的院门开着,院子里有两桶汽油。 “你在这看着,我去找燃料!” “不行!放火会被人发现!”郭巧燕一把拽住了袁虎。 “滚!碍事!” 几分钟后,袁虎偷来汽油。 郭巧燕眼看着他将汽油沿着木盖上的缝隙倒进地道。 疯了!这家伙疯了! 蠢驴!跟着这头蠢驴,早晚要坏事! 郭巧燕又恨又气,恨的是袁虎的愚笨,气得是自己已经陷得太深,回不了头。 袁虎要是死了就好了…… 这个念头出现的同时,火轰地一下烧起来了,热浪将郭巧燕掀了个跟头。 袁虎慌忙扔掉手中的汽油桶,却还是被火波及,身上的衣服和沾了汽油的手一下子烧了起来。 看着在地上打滚的袁虎,郭巧燕突然勾起嘴角一笑,心想事成,也不过如此吧。 郭巧燕抬眼看了看,老爷还真是给力。 对着挣扎喊叫的袁虎,郭巧燕拔出了随身携带的水果刀。 …… 5分钟后,袁虎的住处,郭巧燕找到了那部用于联系“上头”的手机。 这场火的动静太大,况且还有警察遇害,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开始准备跑路,她需要钱,而手机里的联系人就是她的摇钱树。 第一八四章 咬耳朵(16) “手机!有人拿走了袁志杰的手机!”明辉兴奋道。 今的侦查中,明辉起到了重要作用,成就感使得她一整都特别积极。 闫儒玉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手机倒是没错,但这个袁志杰有前科,反侦查意识比一般的罪犯要强,想查到他的手机号,恐怕没那么容易。” “那怎么办?”吴错问道。 其余三人搜查袁志杰的住处时,闫儒玉却站在屋外“玩”着手机。 此时,他将手机递给吴错,并道:“金子找到了网上那篇关于凶宅的帖子,发帖时间就在一个月前,你好好看看帖子的内容。” “能不能别卖关子了,直接……” “不,你一定要看完,这东西你得自己感受。” 吴错,白和明辉只得耐下心来去看帖子,有闫儒玉的提示,三人不敢一目十行,而是看得很仔细。 很快,白发现了端倪。 “这个……好像……我的感觉,你们看对不对啊……帖子里总共介绍了十处凶宅,其余九处要么已经损毁,要么所谓的灵异事件一看就很不靠谱。 唯独这一处,故事篇幅明显长了好几倍,得有板有眼,还提到了什么民国军阀的宝藏……” “所以呢?”闫儒玉鼓励地看着白。 “所以……我感觉,只是感觉啊,发帖人好像是在刻意引导,希望读者到这处凶宅来。” 闫儒玉拍了一下手,“正解!” 白好像不太习惯受到夸赞,腼腆地挠了挠后脑勺。 无错道:“这又能明什么?” “好吧,我再强调一遍,发帖时间是在一个月前。”闫儒玉梳理道:“三名学生被害是在半个月前,也就是,半个月前,袁志杰就已经潜伏在附近,准备利用这条地道实施对银行金库的偷盗。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产生再次作案的念头的呢?” “这……”吴错干脆一摊手,让闫儒玉直接重点。 “好吧,我换个问法,如果你是袁志杰,当你产生再次作案的念头时,你要做的第一件事会是什么?” “联系同伙!” “没错。98年的那次盗窃,盗窃团伙之所以吸纳了他,我想,只不过因为他曾是中行的保安队长,对内部的安保措施十分熟悉。其实,仅凭袁志杰一人,并不具备作案能力。 所以,当他想要再次作案的时候,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同伙。 他联系的究竟是98年的盗窃同伙,还是之后新结交的狐朋狗友,我们不得而知,但能够推测的是,他将盗窃的想法告诉了一些人。这些人中,有不想让袁志杰实施盗窃的。 这个人没选择报警,而是用一种更加含蓄的方式——将地道入口所在的老宅子发布到网上,他希望有人发现这处奇怪的地道……” “不对!”吴错打断道:“这个办法一点都不讨巧,万一别人看了帖子也不来呢?再了,即便有胆大的来探险,就能阻止袁志杰了?” “得很对!”闫儒玉一边称赞吴错,一边伸手接过自己的手机。 就在吴错反驳他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有新的微信消息。 闫儒玉看了一眼消息,笑道:“哈,我的推测没错!” “怎么了?” “这人果然是多管齐下,网上发帖不过只是其中一个办法,他最希望的,应该还是公权力的介入,可惜……或许是因为太含蓄吧,他匿名反应的问题,并没有得到有关单位的重视。” “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向政府单位反应过此事?” 闫儒玉再次将手机递给吴错。 微信聊记录中,金子多发来了三张图片。 第一张是用手机拍下来的一封信,信是寄给市文物局的,内容是城西棚户区边缘有一座民国时期的老宅,建筑样式考究,有文物保护价值,且其下有一段秘密地道,是其它的民国老宅所不具备的,但近期有人在宅子内胡乱挖掘,对老宅造成了破坏,希望有关单位出面保护。 信中写明了老宅的地址,正是地道入口所在的地方。 第二张图片同样是一封信件,信是寄给老宅所在的社区的。 信中提到,最近晚上老宅里总是传出声音,打扰周围居民,希望社区能过去看看,并建议社区统一管理棚户区的空房,还列举出了空房无人管理的种种坏处,比如成为犯罪分子的窝点。 前两张照片上的信件均是打印出来的,寄信人刻意隐瞒了字迹。 第三张图片来自某政府网站的截图,截图显示了一段匿名投诉信息。 投诉者指出,西城区某辖区派出所不做为,放任民国时期的有考古价值的老宅成为犯罪分子窝点。 闫儒玉指着手机道:“注意看三封投诉信息的时间。” “是同一!”明辉道。 吴错恍然大悟,“同一的三封信件,分别寄给三个不同的政府单位,的也是不同的三件事,但目的是一样的,都是希望有人注意到那座老宅,三封信是同一个人寄的!” 闫儒玉点头,“寄信和在网上发帖的是同一人,如我刚才所,他希望一些力量介入,阻止袁志杰的盗窃行为。 然而事与愿违,这些相关部门没有做为,或者工作不够细致,漏过了地道的细节,导致了三名学生被害的悲剧。” 吴错狠狠地砸了一下拳头,但他明白,有些事,不是他能左右的。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将另一名女凶手绳之以法。 市公安厅。 四人回来的时候,金子多正皱眉盯着电脑屏幕,键盘被他敲打得噼里啪啦。 “金同学,你跟键盘有仇啊?”明辉开他的玩笑。 金子多懊恼道:“查不出来,发帖人用了境外的代理服务器,多次中转,查不出IP地址。” “所以他是个电脑高手喽?会不会是98年盗窃团伙里的那个黑客?” 金子多摇头,“不好,就凭用代理服务器还看不水平来。” 吴错点点头,仔细观察桌上证物袋里的信件。 “信封上的地址也是打印的。”吴错喃喃道,“想揪出这个人,难啊!” 闫儒玉却道:“你再仔细看看信,难的确难,简单,这个人却也留下了一处漏洞。” 第一八五章 咬耳朵(17) 吴错又看了一遍信件,这次他逐字逐句地看过来,足足花了0分钟。 “除了几处错别字,我就看不出别的了。” “让你看的就是错别字!”闫儒玉兴奋道:“哼哼,这家伙真是自作聪明!” “什么意思?” 三封信件,每篇里面恰好两处错别字,总共六处,你不觉得分布太均匀了点吗? 且六处错别字都是拼音输入法导致的,你看其中这处,应该是’多次向有关部门反映’,被写成了’多次向有感部门反映’,故意得也太明显了……” “故意?……故意……”明辉似乎明白了什么,在电脑上打开rd文档,用拼音输入法输了’yug’,出现的词组中,排在第一的是有个,第二个是有关,第三个是有过,第四个是有鬼,第五个才是有感。 明辉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有感’相对生僻,出现在输入法给出的词组中靠后的位置,即便是出错,好像也轮不到它啊!” 吴错也用电脑搜了一个出错的词组,点头道:“没错嘿,一般咱们打字的时候,常用词组不容易出错,尤其不太可能将常用词组错成生僻词组。” “再看他的行文,通篇读下来语句流畅,那帖子也写得洋洋洒洒跌宕起伏,他应该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不该犯错别字这种错误,况且是给政府单位投递信件,打印之前难道不检查吗? 只有一种可能,他是故意出错!所以,我才他自作聪明。” “可是……几个错字……对咱们有什么用?” “也不需要几个,一个就够了。” 闫儒玉伸手在其中一封信件上点了一下。 “这是……东苑?” “对,这句话原本要的应该是’动员人手抢救民国古宅’,却写成了’东苑人手’。 东苑,你不觉得很像区的名字吗? 凶手应该是曾用同一个输入法拼写过自家地址,所以地址内的’东苑’二字被输入法判定为了词组。 因此在凶手故意制造错别字的时候,选中了’东苑’二字。” 吴错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可是……” 吴错从电脑上打开地图软件,“可是,即便凶手所住的地方带有东苑二字,整个京北市,名字里带东苑的区不下0个,覆盖的人口少也……” “这些区里,配备了百兆宽带的,只有两个!” “百兆宽带?” 每当到了这种烧脑时刻,吴错就恨不得能再长出一个脑袋来。 闫儒玉挑嘴一笑,拍了拍正对着电脑屏幕苦思冥想的金子多的脑袋。 “我,吴组长,稍微抽出点时间来关心下你的组员吧。” “啊?” 纵然两人从就认识,吴错还是没法习惯闫儒玉那跳跃的思维。 “金子,我问你哈,你住哪个区?” “锦绣新城。” “为什么选那儿?” “百兆宽带,快呗。” “没别的原因?” “还需要别的原因?” 闫儒玉又拍了拍金子多的脑袋,很是满意。 “看见了吗,金子就是技术男的缩影,而咱们要找的家伙……他是袁志杰想要招揽的犯罪伙伴,有一定的电脑技术,懂得使用境外服务器……结合这两点……” “结合这两点,咱们要找的人是个黑客!……袁志杰联系他,是想让他帮忙黑进银行的安保系统!” “所以,”闫儒玉又拍了一下金子多的脑袋,“要研究技术男的行为方式,从金子着手是最快的,咱们要找的人,极有可能就住在明珠东苑或者嘉和园东苑这两座配备了百兆宽带的区里。” “这还不算完,”吴错戴上手套,从证物袋中捏出其中一张信件,凑在台灯下仔细观看信件的边缘,“我怎么觉得……这玩意像是……” 白直接凑上来鼻子闻了闻,“嘿,外卖,应该是盖浇饭,香菇鸡味儿的。” 信件边缘有一处,颜色要深一些,像是吃饭以后没擦干净手而留下的油印。 吴错咂舌,“可喜可贺,白又多了一个警犬的功能。” 闫儒玉点起一根烟,开始给出结论。 “深居简出的技术宅,不爱运动,八成是个胖子,不仅胖,外表还不修边幅。这种人在高档区里应该不难找吧?” 明珠东苑,京北市最早接通百兆宽带的区,老牌高档住宅。 吴错向区保安描述了他们所寻之人的体貌特征,两名保安异口同声道:“您找他啊!” “他?” 年纪较轻的保安道:“邋里邋遢的胖子,我们区的确有这么一位,一辆二手奥拓开了好多年,什么时候都是穿一件垮垮的文化衫,还有洞……” 这样描述区业主自然不太合适,一旁年纪较大的保安咳嗽了一声,他赶紧闭嘴。 年长的保安道:“这位业主应该是搞电脑技术的吧……嗨,那些东西我也不懂。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有一次楼上漏水,把他家的花板给淹了,物业的人去帮着协调赔偿,无意间往书房里看了一眼。 巨大的电脑屏幕嘿,还是好几个呢,看着就跟黑客帝国里面一样,而且他家的电子设备什么的也都是最先进的,电视机那么大个儿……跟一面墙似的……对了,还有扫地机器人,那都是多少年前了,咱们还不知道有扫地机器人这种东西呢,人家就已经用上了。 您还真别,不同的人吧,爱好就是不一样,有人喜欢名车名表,有人喜欢美女,有人喜欢这些高科技的东西……” 保安这是拿出了摆龙门阵的架势,吴错赶紧打断道:“信息,我们需要这位业主的信息!” “瞧我这张嘴,您稍等。”保安赶忙去翻查业主资料。 “马东磊,77年生人,今年40,19年前银行盗窃案发生的时候,他1岁……这个马东磊……参与当年的案件了吗?”吴错和闫儒玉对视一眼,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们需要调区监控,确定他是否在家,同时,我们的人可能需要在马东磊家楼下蹲守。” “没问题,警官……那个……马东磊他犯事儿了吗?”保安问道。 吴错拍了拍保安的肩膀,“别瞎,造谣传谣严重了也是犯法。” 第一八六章 咬耳朵(18) 三栋,16楼,东户。马东磊的家。 监控显示,马东磊前曾出过一趟门,采购了大包包的东西,之后就再没出过家门儿。 区保安也证实了,这个技术男除了偶尔出门儿采购食物和生活必需品,基本都是宅在家里的。 民政局资料显示,马东磊结过婚,没多久又离婚了,没有孩子,至今单身。 此时,一辆警用轿车停在了马东磊家楼下,闫儒玉、吴错、金子多正坐在车里。 金子多一边敲打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一边道:“嘿,这家伙还是个高材生呢!九八年从京北市的一所知名大学辍学……” “等会儿,九八年?”闫儒玉和吴错异口同声地问出了这句话。 金子多继续查资料,“银行盗窃案是98年5月1号发生的,一个星期以后,5月0号,马东磊选择了辍学,当时的资料上并没有写明辍学原因。 之后的十几年,马东磊没有留下任何工作记录,劳动部门没有他与工作单位的劳动合同记录,他也没有社保,倒是买了几份价格不菲的商业保险,涵盖了医疗、养老等方面。 不过,这并不符合他的家庭条件。马东磊出生于普通农民家庭,啃老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和所有家庭背景普通的孩子一样,从学校出来以后,他必须去工作,他自己得吃饭,家里父母还指望他养老。 可是这些年,他不仅没去工作,还给自己买了房子,也给父母在农村老家盖了新房。 他的钱是哪儿来的?” “事不宜迟,人先拘回去审问,以免夜长梦多。”吴错果断决定。 在区门口蹲守的白和明辉主动请缨,吴错带着两人冲向了马东磊的家。 刚走出电梯间,吴错一把拽住了走在最前头的白。 三人猫在电梯间内的拐角,吴错指着马东磊家门口斜上方道:“这孙子肯定是做贼心虚,在自家门口装了监控,门口的情况他在屋里就能看见,咱们一块儿过去,他肯定起疑心。” “我去,我就是物业的人来检查煤气。”明辉自告奋勇。 “行,一开门我就跟白就冲过去,咱们一起把他制服。 白抱腿,我按胳膊,明辉见机行事,先看清楚他身上有没有危险物品。” “应该没有,”明辉道:“马东磊一个技术男……” “别轻敌,任何时候都别轻敌,”无错认真纠正道:“出任务,要么拿出百分之二百的心,要么,干脆别出。” 无错很少这般严厉地告诫下属,明辉立马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知道了,等下我留意危险物品。” 三人互相使了一个包含着坚定和鼓励的眼神,明辉走进了监控区。 她很聪明地没有先去敲马忠磊家的门,而是选择了对门儿。 对门儿,一个中年妇女打开了门,一看就是个家庭主妇。 “您好,我是物业的,来检查煤气。” “检查煤气?没通知啊!”妇女道。 “楼下有一家把房子卖了,新来的住户二次装修,乱改煤气管道,已经让他们改回来了,不过,我们担心影响了楼上几户的管道安全,就对您这几户范围检查一下。 居家过日子,煤气可是大事,得多留心,万一有什么隐患,还是及早发现得好。” 妇女一听这话,哪儿有不让明辉进门的道理。 五分钟后,明辉出来,深吸一口气,走向了马东磊家。 “谁?”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门外的三人总觉得马东磊的声音透着心虚。 “物业的!检查煤气!就差你一家了!” 经过一次锻炼,明辉的假戏做得更真了,躲在电梯间里的两人不由竖起了大拇指。 脚步声。 扭门把手的声音。 门终于开了。 开门的声音很轻,吴错和白却在第一时间就听的清清楚楚。 上! 两人心中同时惊呼一声,冲了上去。 开门的胖子几乎没有什么抵抗能力,被吴错和白合力扑倒,想要爬起来,手却已经被吴错按住。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你们是谁?!” “老实点!”吴错照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警察!走吧,回去交代问题!” 听到“警察”二字,胖子的神色一变。 “证件呢?拘捕令呢?”胖子大喊着:“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我不走!” 胖子贴在地上,跟警察角着力,死活不肯起来,门口位置狭窄,一时间,双方陷入了僵局。 会耍赖的吴错见过不少,像胖子这种用一招王八翻盖儿耍赖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差不多得了。”吴错招呼白和明辉停手,对胖子道:“能赖得过去吗?要是像你这样就能赖过去,还要我们警察干什么?” 胖子又在地上趴了一会儿,知道没意思,终于自己爬了起来,起来的时候满头满脸的汗水使他看起来无比狼狈。 回市厅的一路上,胖子一直沉默,进了审讯室,沉默依旧。 无论吴错问他什么,他只管摆出一脸放空的神态,双目无神。 “遇见个猪队友,我也替你不值。”吴错在马东磊对面坐下,不再急于问问题,他改变了审讯策略。 “98年的案子,没杀人,只是盗窃,19年了吧? 再熬一年,过了追溯期,你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可一个猪队友害你暴露,进入警方视线,成为嫌疑人,追溯时效就此失效,从现在起,直到你死,警方会一刻不停地盯住你,直到查明0年前的旧案,将你的同伙全部揪出来。 你想过这种日子吗?苦等了19年的自由,心安理得,瞬间化为泡影。” “心安理得?”马东磊第一次开口话,他不断重复着:“心安理得?……呵呵……心安理得?……我?心安理得?……” 他整个人都陷入了魔障。 吴错任凭他发完了魔障。 “98年那次盗窃,盗亦有道,只拿钱,不杀人,难道不是为了心安理得?” 一句话四两拨千斤,胖子陷入了沉思…… 第一八七章 咬耳朵(19) “他……真的杀人了?” “这个混蛋!鳖孙!狗日的!……” 马东磊已愤怒到了极点,可是纵然搜肠刮肚,这个技术宅能想到的脏话也就这么几句。 很快他意识到认识袁志杰的事已经暴露,叹了口气,又陷入沉默。 “其余几个同伙,负责挖地道的,还有负责开锁的那个,你知道他们是谁。 你也应该知道,你还有机会。” “供出他们?呵呵,这就是我的机会?” “你们很久没联系了吧?如果被抓的是他们呢?想想看,他们会不会把你供出来。” 马东磊低着头,吴错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似乎已习惯了躲在显示器后,面对面的交流令他局促紧张。 他的意志已经开始动摇。 他即将滑进牢狱的深渊,而这一切又发生得太快,任谁处在他的位置都会沮丧得要死,可他还得强打起精神保持镇定。 情绪饱胀到一定程度,就像一只吹圆了的气球,早晚会炸裂。 马东磊开始轻轻的抽泣,眼泪和脸上的汗水混在一起,看起来油腻腻的。 几分钟后,轻轻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一边哭,他的口中还一边叨念着。 “为什么?为什么要找我?……我有什么错?……我没杀人,也从来不想杀人!……我给政府写信,反应问题,没人管,能怪我吗?……袁志杰的错!为什么要坑我?……我等了19年,一辈子啊!一辈子有几个19年?!……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时候?……” 马东磊哭得像个00斤的孩子,继续道:“我不能供出他们,他们没有错……我够倒霉的,不能让他们跟着倒霉……不能,不能牵连他们……” 哭了足足半个时,或许是哭不动了,马东磊的哭声终于转,但他整个人都抽泣得有些缺氧。 吴错无奈,不能对情绪崩溃的犯人逼得太紧,他需要更多耐心。 然而,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凶手正逍遥法外,他又必须争分夺秒。 或许得换一种询问方式。 吴错一边思索一边尝试问道:“你们总共偷了多少黄金?最后又换了多少钱?” 这一问,像是触碰到了马东磊回忆深处的一些事。他整个人突然绷紧,想什么却又犹豫着没开口。 看到他这样,吴错眼中也有精光闪过。 “究竟是多少钱?你又分得了多少?”吴错再次问道。 马东磊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抬起头来,眼中已有了坚定的光。 “我不会供出另外几个人的,当年的案子,我只能告诉你一条信息,但我保证,只要这一条信息,就足够你们抓住袁志杰了。” 不轻易做出承诺的人一旦给出承诺,可信度往往很高。 给出承诺后,马东磊又迫不及待地问道:“这样能算立功吗?我会判几年?” 吴错没法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因为量刑和判决是法院的事。 马东磊也并没有等待吴错给出答案的意思,他继续道:“我要告诉你的事,不仅能帮你抓住袁志杰,还牵扯到一个更大的秘密:0年前被我们偷盗的银行里,有人贪污! 我们偷走的黄金,总共00公斤,在当时大概价值400万。 可是事后我看到新闻报道,银行被盗黄金500公斤,价值一个多亿! 为什么会多出的00公斤?” “你的意思是,有人贪走了银行资产,并把这笔帐算在你们头上。” 出这个结论时,吴错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监视玻璃外的众人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几年数千万的贪污款简直是文数字,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19年前盗窃案的牵连可就大了。 中行高层,那是吴错这个级别的刑警能调查的领导吗? 很快,吴错恢复了镇定,继续问道:“这跟抓袁志杰有什么关系?” 胖子满脸鄙视道:“袁志杰就是个土包子!就凭他也想偷银行金库?疯了吧?! 所以他根本不像偷什么银行,他想干的是敲诈勒索!” “袁志杰要敲诈当年贪污银行资产的人。”吴错点头表示明白了,又继续问道:“袁志杰跟你提过他的同伙吗?” “同伙?呵呵,就他还能找着同伙儿?谁啊?眼瞎了?”胖子不放过任何一个挖苦袁志杰的机会。 挖苦完,他靠在椅子背上,愣了一会儿神,“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 过了许久,他又长叹一声:“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吴错没再继续追问,他知道,即便再问胖子也不会出其他同伙,至少此刻不会。 这反倒令他更加好奇。一伙儿盗亦有道的人,即便被捕的同伴万般纠结,也不愿将他们供出来。或许这是吴错警察生涯中少有的值得尊敬的对手。 审讯结束,重案一组几人心里多少都有些腹诽。 “这案子,还归咱们管吗?是不是应该联系相关纪检部门?”白斟酌着措辞问道。 吴错摇头,“先查清楚马东磊的话是真是假,有了切实证据再联系纪检部门。抓捕在逃女凶手依然是咱们的第一任务,她的社会危害性太大,现在不是移交案件拖慢进度的时候。” 对吴错的决定,几人深表赞同,闫儒玉分析道:“现在咱们已知的信息有这么几条: 第一,袁志杰的计划并非盗窃银行,而是敲诈银行内的贪污分子——当然,这条信息还有待验证; 第二,袁志杰有一部手机,被他的女同伙拿走了,之所以拿走手机,我想是因为袁志杰已经通过这部手机与贪污者取得了联系,看来女同伙是想要继续敲诈计划; 第三,袁志杰曾用过一个名为袁虎的假身份,着手调查这个袁虎的人际关系,或许神秘的女同伙就会浮出水面。 当然,也有一个疑点,我想不明白:既然是敲诈勒索,为什么还要守着地道入口?还为了这条地道而杀人,这不通。” 吴错点头道:“接下来,咱们兵分两路,一方面是排查袁虎的人际关系,另一方面重新过一遍98年银行盗窃案的所有信息,尤其是当年银行方面负责与警方和媒体对接的人。 如果真的存在贪污行为,这个虚报黄金被盗数量的人,就是咱们的突破口!” 第一八八章 咬耳朵(20) “什么?!” 金子多的发现引起了重视,四人迅速凑到他跟前。 他解释道:“当年案发以后负责与警方对接的人,名叫霍玉,三年前她被双规,当时她已经做到副行长的位置。 纪检部门在她家搜出数以亿计的现金……” 吴错道:“怪不得名字耳熟。” “是啊,当年她落马的时候好多媒体都报道过,这可是一只大老虎,现在还在女子监狱里关着呢。”金子多疑惑道:“可是,要这么起来,被袁志杰敲诈的肯定不是霍玉,那会是谁呢?” “会不会……”明辉担忧地扫视了一圈,继续道:“会不会当年贪污的人里还有漏网之鱼?被袁志杰威胁的正是其中某条漏网之鱼。” “很有可能,看来咱们有必要跟这个霍玉聊聊,她最清楚当年的情况。” 市女子看守所,吴错和明辉一起见到了霍玉。 这是个年近六十的女人,脸上的皮肤已经松弛,却还没有形成明显的皱纹,肯定曾经悉心保养过,看起来比同龄人更年轻一些。 囚服掩不住她身上自信的派头。 站在探望室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里面的霍玉,明辉不禁道:“嘿,还真别,当过大领导的人就是不一样。” 吴错一笑,“有什么不一样?再有钱,官再大,夜眠不过三尺,日食不过三餐,况且还是不义之财。别紧张,就是一纸老虎,等会儿该怎么问就怎么问,询问的突破点在于霍玉的儿子。” 明辉点头,两人走进探望室。 这次来,两人走的是探望程序,而不是提审。 提审贪污落马的犯人,难免惊动纪检部门过问,太麻烦。 因为走的是探望程序,霍玉看起来也并不紧张,冲两名刑警礼貌地微笑着。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她先开口问道。 “98年那次特大金库盗窃案,你还记得吧?”明辉问道。 “当然记得,我们银行从没出过那么大的案子,当时还是我跟你们刑警对接的。” “为了隐瞒贪污事实,你们谎报了盗窃金额,你也记得吧?”明辉继续问道。 吴错只是沉默听着两人对话,进来之前他已经跟明辉商量好了,主要由明辉提问。 对明辉来,这是一次锻炼的机会。 “是,我虚报了盗窃金额。 当时我正为账目不平的事发愁,盗窃案发,就像老爷抛来的一根救命绳,我毫不犹豫地谎报了被盗的黄金数量,总算填上了窟窿。 实话,要不是那伙窃贼,恐怕十几年前我就被抓进来了。” “你一个人不可能瞒过海,还有谁?” “警官,你在开玩笑吧?” 霍玉的反问让明辉摸不清状况。 “看你这么年轻,当警察还没几吧?”霍玉道:“当年的事,纪检委的案宗里都写得清清楚楚,我的同伙有谁,都贪了多少钱,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该处理的也都处理了。 我们这批人,坐牢的坐牢,双规的双规,处罚最轻的也是降级调离。 怎么?警官,现在问我这个,是想让我把谁咬出来?” 这霍玉是个笑面虎啊,话里藏刀。 “这问题应该我来问,”吴错接过话头:“你是跟纪检委交代过一遍了,但所有的事全撂了吗?还有谁没供出来,你最清楚。” “你的意思是纪检委当年办事不利?呵呵,警官,你们两个单位扯皮,麻烦别殃及我这只虾米,我现在……”霍玉抬手展示了一下身上的囚服,“就是个罪犯,明的伙食里有没有鱼,后的改造会不会又是体力劳动,这才是我关心的。你们两尊大神打架,别伤到我。” 怕什么来什么,吴错暂时不想联络纪检部门,就是因为这个。 人家三年前办的案子,你现在有漏网之鱼,这不是打人家的脸吗? 所以,他才想在找到切实的证据以后再上报,通过市厅上层先跟纪检委通个气,这样双方合作起来不容易产生芥蒂。 在官场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的霍玉瞬间看穿了吴错的心思。 论起心眼和手段,别明辉了,就连吴错也不是她的对手。 可他必须攻克这个难关。 吴错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她就是个纸老虎,嗯! “明的伙食里有没有鱼,后的改造会不会又是体力劳动……据我所知,你关心的远不止这点事儿。 自从你落马入狱,你的丈夫也被双规下岗了,他自顾不暇,从没来看过你。 这还不算什么,你那个习惯了大手大脚花钱的儿子,突然间从云端跌到地底,生活窘迫,他恨死你们俩了,所以更不会来看你。 哦,不对,他来过一次,还闹了个大笑话……”吴错翻了翻手中的笔记本,继续道:“据当时在你们跟前的狱警回忆,你儿子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你有没有秘密藏起一些钱。 他是来问你要钱的。 你身陷囹圄,他不关心你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他只是来要钱。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儿子,每年他生日的时候,你还求狱警给他寄一封信。 三封信件,狱警一封都没帮你寄……” “什么?!” 霍玉的脸色铁青,呼吸也急促起来,若不是多年养成的压抑情绪的习惯,她早已爆发。听自己唯一能给儿子的东西——信并没有寄出去,她终于忍不住了。 “狱警没帮你邮寄,而是亲自去到你儿子的住处把信送到了他手上。 狱警这么做,是想劝他来看看你,亲人关怀对你的改造有好处,可惜他随手就把信给点了,点完,他还拿着打火机跟狱警抱怨,态度可是相当嚣张。 ‘老子以前用的打火机,纯金限量版的!好几万一个,你们见都没见过!就因为他俩,你们看看!看看老子现在住的地方,狗窝都不如!去看她?!我巴不得她赶紧死牢里!别他娘的拖累老子!’ 这就是你儿子的原话,狱警不告诉你这些,是怕影响你改造。” 霍玉再也无法忍受,可她爆发的点却与吴错表达的意思大相径庭。 “我儿子……我的儿子究竟住在哪儿?什么叫狗窝都不如?他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人欺负他?……” 吴错沉默,任凭霍玉焦急喊叫。 待霍玉安静下来,吴错才道:“回答我的问题,告诉我有价值的消息,我保证让你儿子来看你,有什么问题,你当面问他。” 第一八九章 咬耳朵(21) “我凭什么信你?除非……先让我见儿子!” 纵然情绪波动极大,霍玉依然工于心计。 “没见到儿子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她再次强调。 “那我又凭什么信你?”吴错反问。 “警官,你就这么害怕一个被关起来的人?我敢骗你,你有一百种办法整我,可你要是骗我,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像有点道理,”吴错只犹豫了一瞬,“好吧,明吧,最迟后,你儿子就会来探望你。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儿子犯了点事儿。当然,事情可大可,你配合调查,我保证不为难他,公平合理。” “你……” “你最好好好想想,哪些有价值的名字可以告诉我。” 出了探望室的门,明辉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子是突破的关键,组长,你是不是闫哥附体了?怎么突然这么厉害?” 吴错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干嘛拿我跟那个非人类对比,你究竟是想夸我还是想伤害我?” 明辉抿嘴笑,露出两个酒窝,“不过,我不太明白,你怎么知道儿子是霍玉的软肋?” “溺爱孩子的父母和被这种父母养出来的不孝子是多么的千篇一律,毫无新意,看看那个熊儿子的样子,就能推测出他父母的情况了。” 半前,经潮阳区群众举报,某单身公寓里新搬来的住户可能存在吸毒的情况。 辖区派出所派出警力对这户单身公寓进行搜查,当场抓获两名吸毒男子,另有招来的妓女两名。 辖区派出所立即拘留了四人,只等两名大麻抽high了的男子恢复神智,接受审讯。 大约时后,两人被带出了拘留房,正要进审讯室时,其中一人却被吴错截了下来。 “赵程锦,是吗?”吴错亮出警官证,冲押送吸毒男子的民警问道。 “是,他叫赵程锦。” “经我们调查,他与一桩凶案有关,人我得带回市厅审问。” 民警不敢怠慢,赶紧去请示派出所领导,又一路绿灯地办了交接手续。 吴错和明辉将赵程锦押上车,一路上,两人惊讶于赵程锦的年龄。 他少也有三十岁了,与一般的年轻富二代完全不同。 可能是兴奋劲儿刚刚过去的原因,他的脸色发白,双眼无神,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萎靡。 鼻子上的坑坑洼洼虽不明显,却也已经有了酒糟鼻的雏形,头顶的头发已见稀疏,一看就是常年沉迷酒色。 “你是霍玉的儿子?” 吴错开车,明辉问话。问话时她努力掩饰着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厌恶。 吴错通过后视镜递给明辉一个赞赏的眼神,好刑警就是从为了破案做出牺牲开始的——如果克制情绪也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我牺牲。 “呵呵,她进去了倒是一了百了,什么好处都没留下,一堆警察成到晚找我麻烦!”赵程锦仰靠在座椅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明辉眉头都没皱,反倒神色轻松下来,“找你麻烦?可能吧,不过这次算你捡着便宜了。” “你们警察多奸啊,还能从你们这儿捡着便宜?呵呵,我还是躲着点吧,别让馅饼给砸死了。” 明辉不理他,吴错也只管默默开车。 赵程锦当真是一头死猪,明辉的欲擒故纵一点儿都没能勾起他的好奇心。 他倒是乐得两名警察不话,直接靠在车后座上闭目养神起来。 明辉刚一露出焦急的神色,吴错就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要有耐心。 明辉点头会意,不再话。 半后,吴错和明辉带着霍玉提出的条件从女子看守所回来。 “你有多恨霍玉?”明辉问道。 赵程锦拿两只手比划了一个长度,“大概这么恨吧。” 这不是扯淡呢吗?! 他倒还觉得自己挺幽默,咧嘴冲身穿警服的明辉一笑,放肆道:“我以前找的妞儿就有制服诱惑的,跟你还挺像。” 明辉登时被气得攥紧了拳头,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呵呵……看看你这三年的优良记录。 **,两次被抓,拘留,罚款; 吸毒,一次被抓,拘留,罚款; 透支信用卡不还,公安机关介入,强制还款; 寻衅滋事、参与聚众斗殴,拘留,罚款; 借钱不还,被债主告到法院,败诉,法院勒令你在下月之前还款…… 再看看这次,容留他人吸食、注射毒品,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还有罚金。 就凭你以往的前科,你法院会不会直接判个三年?” 赵程锦满不在乎,“我都已经这样了,判就判!有本事丫判我一辈子!国家有吃有喝地养着我,多好!” 明辉今算是开了眼界。 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总有一款能雷死你。 吴错拍了拍明辉的肩膀,示意她先停一停,自己开门见山地对赵程锦道:“要么坐牢,要么去看看你妈,你自己选。” “呵……原来是打她的主意,我就嘛,哪次倒霉都跟她有关系,”赵程锦贼兮兮地一笑,“警官,你不单单是让我去见她吧?肯定还有别的事儿。” “没别的。” “嘿嘿……不可能。” “只要你去露个面,你想跟她聊什么就聊什么,不想话也行,顶多十分钟。 我得够清楚了吗?” “清楚,太清楚了,”赵程锦扣着指甲悠闲道:“我要是不答应呢?哎呀,还是觉得蹲监狱比较好,也不用为还债的事儿发愁了……” “你想蹲监狱,行啊,我保证,从你进去的第一起,你的狱友就会好好’照顾’你,让你恨不得自己从没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你……” “你被拘留过,应该清楚我没吹牛,想为难你,只要一个狱警朋友就足够了,我恰好就有这么一个朋友。” 第二,市女子监狱。 探望室里,霍玉的神色有些紧张,她已三年没见过儿子了,不知他的变化大不大,一人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许是怕被吴错找麻烦,赵程锦这次倒是很配合,霍玉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只是隐瞒了这几年的劣迹斑斑,只赚钱养活自己的事儿。 会面持续了十分钟,赵程锦依依不舍地看着儿子走出了探望室。 “霍玉,答应你的事我办到了,该你兑现承诺了。” 第一九十章 咬耳朵(22) 一连三,闫儒玉和白对袁虎这个身份进行了细致的摸排,对与之有交集的十几名女性进行了走访调查,一一排除了她们的作案嫌疑。 归零,三的调查没有取得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重案一组办公室里,白皱眉在笔记本上刷刷地写着什么。 写了一会儿,他凑到闫儒玉跟前,有些局促地道:“闫哥,这三走访下来,我总结了袁志杰的几个特点,你看对不对: 第一,此人十分霸道。有钱的时候还好,身边聚着一群酒肉朋友,事事顺着他,等他落魄了,最先落井下石的就是这些人。估计他们也是受够了袁志杰的仗势欺人。 第二,对男女感情十分不专一。这些年他不知有多少段露水情缘,却没一个长久的,也没结过婚,他常常把’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挂在嘴边。 第三,土,特别土的一个人,有钱都不会花。买过两辆跑车,一辆宝马一辆奔驰,都是起步款的跑车,就图外形拉风。还有他的房子,生活落魄以后,他把房子卖了,我去他的房子里看了一下,恰好新主人还没来得及重新装修。那个装修风格啊……乱七八糟,什么罗马柱、榻榻米、水晶灯、名人字画、古董瓶子、欧式的镶钻大沙发、中式的红木博古架……都往房子里堆,拼了命地想证明自己有钱。” 闫儒玉点头,“总结得不错。” 被难题困扰着,闫儒玉的兴致不高,能夸赞白一句,已经是出于礼貌耐下了性子,要是将白换成抗打击能力SSS级的吴错,冷嘲热讽早就招呼上了。 闫儒玉正歪在沙发上闭目思考,只听吴错和明辉谈笑风生地进门。两人手中提着5份外卖。 “快来吃饭,海鲜的虾仁炒饭,老徐上次推荐的,味道绝了!” 金子多的吃货属性被激发,闻着香味儿,第一个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白道过谢,也接过一份炒饭,唯独闫儒玉兴致不高,将炒饭随意往桌上一放,都没有多看一眼。 “老闫,这就不对了,案子没进展也不能拿食物撒气啊,浪费了多可惜。” 闫儒玉指了指狼吞虎咽的金子多,“那才是拿食物撒气好吗?!” 金子多一本正经地反驳道:“不,我这是尊重食物,一份炒饭最好的归宿莫过于被人美美地享用,大神啊,您这种浪费行为,对得起农民伯伯吗?对得起阳光大地吗?对得起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吗?你碗里的青豆怎么想?虾仁怎么看待你?他们会伤心欲绝……” “得,我吃,现在就吃,我怕你闪了舌头。”闫儒玉投降。 吴错笑得别提有多鸡贼了,“哈,老闫,还有能降得住你的人。” 明辉和白捂嘴偷着乐,闫儒玉将碗里的虾仁一股脑挑给吴错,“你们这两的收获吧。” 吴错故意高声道:“某位大神全无进展,怕我报从前被他挖苦的仇,拿虾仁贿赂我呢。” 闫儒玉面无表情,“不吃还我。” 吴错赶紧捂住自己的碗,“得,我,怕你等会儿想不开吊死。” “据霍玉交代,她当年那个案子太大,惊动到上头了,一位国家领导亲自督查此案,哪还有人敢顶风作浪地包庇他们? 所以整件案子查得还是比较彻底的,十几个巨贪入狱,二十多个贪退还赃款以后,接受了重新教育,平调或者降级调到其它岗位。 不过,有一点倒是非常蹊跷。 据霍玉,当年案发以后,她是最先赶到现场的,经她清点,被盗金条总共5公斤,可是据胖子马东磊,他们当年盗窃的金条总共00公斤,为什么会有5公斤的偏差? 如果马东磊和霍玉没有撒谎,那就明,有人浑水摸鱼,拿走了5公斤黄金!” 闫儒玉也震惊得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当年案发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 首先是盗贼通过地道潜入中行金库,盗走了00公斤黄金。 紧接着,有一个或者一些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又拿走了5公斤黄金。 最后,霍玉赶赴现场,对数据做了手脚,向警方和媒体公布被盗的黄金总计500公斤。 这案子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吴错得意地挑了挑下巴,“怎么样?老闫?” 闫儒玉刚张嘴接话,吴错又打断他道:“不许’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噗——” 金子多、白、明辉同时喷饭。 闫儒玉也笑,“老吴,至于这么草木皆兵吗?我是想继续保持。” 他还是不习惯夸人。 不过,一句继续保持就足够吴错乐上一个礼拜的。 闫儒玉又道:“现在的问题是,谁有机会拿走那5公斤黄金。” “一定是银行内部!”明辉一边翻看98年的案宗,一边积极道:“有没有可能是被打昏了的保安?当时有名保安被打昏,这三个人距离存放黄金的地方不远,要在空档时间里私藏黄金,只有他们能做到!” “查这三个人!”吴错道。 “得嘞!”金子多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打了一阵子,道:“当年的保安副队长,案发不久后,他就因为失职被银行开除,之后一直靠低保和妻子的工资生活,5年前已经去世了,偷盗黄金的应该不是他。 还有一个刚参加工作的保安,事发后不久他也辞职了,辞职理由是工作太危险。 之后他几经辗转,回老家当过建筑工地的苦力,摆过地摊,卖过早点,现在在老家开了一家店,孩子上初中了,上的普通公立学校,偷盗黄金的应该也不是他。 最后一个人……叫郝高兴——名字还挺喜庆,他一直留在中行工作。 当年那一波保安逃窜的逃窜,辞职的辞职,数他资历最老,盗窃案发后没多久,他就升职成了保安队长,5年后银行内部改制,保安部成了安全科,他又当上了安全科副科长,也算个中层领导。 我调取了一份郝高兴的银行流水,他个人的消费看起来都很正常,不过,001年他将孩子送到了国外读书,第二年他老婆也办了在国外定居陪读的手续,那年代供一个留学生可是巨大的开销,就凭他家当时的收入,如果不是有什么横财,不可能做得到。” “看来,该去找郝高兴聊聊了。”吴错挤兑闫儒玉道:“要不要一起去,换个思路,免得某些人老脸挂不住。” “某些落井下石过河拆桥的人,使唤完我还要各种挖苦,算了,我回1楼了,这么热的最适合打游戏了。” “老闫我错了,我保证,再也不敢了。” 第一九一章 咬耳朵(23) 某快捷酒店,810房间。 郝高兴的眼睛被窗外的阳光刺了一下,有点疼。 他拉上窗帘,气恼地将自己砸在床上。 烦! 19年了,没想到一晃已经过去19年了,郝高兴已经从一个愣头青变成了事业有成的老男人。 19年前的那场降横财,改变了他们一家的命运。使他的女儿有机会出国留学,读名校,进世界500强的大公司,使他的老婆能像银行里那些大客户一样,买最贵的化妆品,穿最奢侈的衣服。 为了掩人耳目,他对外宣称跟老婆分居了,只是还没离婚而已,将妻女送走,自己继续留在银行工作。 熬着吧,熬到不再有人关心那桩旧案,他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可是没想到,他却熬来了升职加薪的机会。要人运气好了,那真是好事接二连三地来。 郝高兴时常扪心自问:我上辈子得积了多少德啊。 郝高兴翻了个身,看了一眼床上的帆布包,心痛不已。 帆布包沉甸甸的,里面是整整一百万现金。 钱,真能打发那个女人吗? 郝高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跟女人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0分钟。 他烦躁地点起一根烟,不禁回想起半个月来的糟心事儿。 “嘿!” 那下班,郝高兴停好了车,正往自家所在的楼门口走。 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人迎面走来,并向他打着招呼。 郝高兴以为对方叫的是别人,还回头向身后看了看。 “嘿!叫你呢!怎么?不认识了?” 细看那人还真有几分眼熟。 “您是……” 对方还没话,郝高兴却先倒吸了一口凉气。 “袁……袁志杰!” “嘿嘿,行,还认得我,最近怎么样?” “你!你不是逃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郝高兴慌张地四下乱看,仿佛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要是别人,我得逃,你就不同了,呵呵。”袁志杰上前,一把搂住郝高兴的肩膀,“这么多年没见,你不请我上去坐坐?” 郝高兴家,还是十几年前那个两居室的房子,家中陈设也是中规中矩。 “啧啧,你可真能装。”袁志杰环顾四周,感叹道,“我要是有你一半儿,也不至于千金散尽。 对了,你老婆呢?” 郝高兴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在国外。” “怪不得,还是你有头脑。”袁志杰很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往沙发上一坐,拿起果盘儿里的一个火龙果,用茶几上的水果刀切成几瓣,自己拿起一瓣儿啃了起来。 啃了两口,袁志杰拿起一瓣儿朝郝高兴举了举,意思是让他也来吃。 “你找我干嘛?”郝高兴问道。 “没钱了,借点。”袁志杰开门见山。 “我没有。”郝高兴知道,只要开了这个头,以后就是个无底洞。 “不会吧?当年你跟在我们后头没少捡漏吧?” “我没……” “大老爷们儿,敢做不敢当啊? 当年对你下手的轻重,我心里有数,你真昏过去了还是装的,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新闻出来以后,好家伙!银行谎报了00公斤黄金,你分了不少吧? 这么多年,托我的福,你家过得这么滋润,也是时候报答我了。” 郝高兴点了一根儿烟,伸手拿打火机的时候,他瞄了一眼茶几上的水果刀。 但时隔太久,他已忘了杀人的感觉,手生了。 要杀死面前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凭一把水果刀和蛮力,并没有百分百的胜算。 可还是值得一试。 郝高兴犹豫的时候,袁志杰又拿起了水果刀。 这次他没有切水果,而是把玩着刀子。 “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的朋友就会去报警,把当年的事儿全告诉警察,包括我们盗窃黄金的真实数量,你猜警察多久能查到你?” 郝高兴低下了头,“你要多少钱?” “1000万——每年。” “什么?我没有!你怎么不去抢?!” “我不是正在抢吗?看在认识的份儿上,咱们都斯文点,这样不是挺好吗。” “没有!我没那么多钱!”郝高兴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知道自己摊上麻烦事儿了,袁志杰会像吸血虫一样,将他吃干抹净,连骨头渣都不剩。 郝高兴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道:“当年你们走后,我是捡了一点儿黄金,但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多,大头都被银行高层拿走了,就是前两年被抓的那个霍玉,你看新闻应该知道,她贪污被抓了。” 袁志杰一挥手,“我不管那个,你当年占了我的便宜,现在拿不出钱,我就要搞你,咱们谁都别好过。” “我没那么多钱,破了我也给你变不出那么多钱来。” “你能拿出多少?” “10万。” “我去你大爷的!当老子是乞丐?!耍我是吧?” “我真没钱,反正我家人都在国外,你搞我,大不了咱俩死磕,就像你的,谁都别好过。” 郝高兴态度一强硬,袁志杰就没办法了。 “十万太少了,以前我当保安队长的时候,可挺照顾你的,再,要不是我,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到,现在你这么对我,不合适吧?” 威逼利诱变成了苦口婆心。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郝高兴又道:“十万我都不想给,谁知道你以后还会不会来找我。” 这话直接把袁志杰给气乐了。 “你子,行,算你狠。” 袁志杰起身,叉腰在屋里踱了几步。 “你现在混得挺不错啊,没钱也行,咱们商量商量,再干一票,你来当内应,偷到的钱咱们平分怎么样? 有了钱,你去国外跟家人团聚,我也没必要跟你窝里斗。” 见他犹豫,袁志杰又补充道:“中行不是也搬到银行街了吗?我给你交个底吧,有一条地道就通往银行街,再挖一挖就能到中行了。” 郝高兴无比头疼,他虽然得到了一笔横财,但在他心中,那算是捡,反正警察也没来找他,那就不犯法。 让他正儿八经去偷金库,还是跟这个不靠谱的袁志杰合作,疯了吧?! 这都什么年代了,银行金库的安保措施不知甩了98年那会儿多少条街,还想挖条地道大把大把搬黄金?怎么可能?! “哎,你觉得怎么样?”袁志杰催促着。 郝高兴已被雷得外焦里嫩,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我也不逼你,这么大的事儿,你考虑考虑。” 袁志杰拿过郝高兴放在沙发上的公文包,从里面掏出钱包,将十来张红票子揣进自己的口袋。 “先借点用用。”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留个电话吧,方便沟通计划。” 他没告诉郝高兴的是,这部手机的录音功能刚刚一直开着。 也正因此,当那个女人打电话来,播放了这段录音,并要求郝高兴准备一百万到指定的宾馆房间,他不得不照做。 他在录音里承认了偷拿黄金的事,录音就是他的把柄,硬伤。 第一九二章 咬耳朵(24) 敲门声打断了郝高兴的回忆。 咚咚咚——咚咚咚—— 有节奏的敲门,像是在对暗号。 “是你吗?” “是。” 两个仅通过一次电话的人尚未互通姓名,却已彼此心照不宣。 郝高兴开门,郭巧燕进屋。 “钱准备好了吗?” “录音呢?” 两人都觉得站在门口僵持不合适。郝高兴向后让了一步,郭巧燕进门。 “你就是袁志杰的……搭档?”郝高兴问道。 “呸!那头蠢驴!”提起袁志杰,郭巧燕嗤之以鼻。 这一点上,两人倒是能达成一致。 “录音就在这部手机上,钱给我,手机归你。”郭巧燕掏出从袁志杰屋里拿出来的手机,按下了录音播放键。 “当年你们走后,我是捡了一点儿黄金……”录音里响起了郝高兴的声音。 “别播了……钱可以给你,但你要是还有备份怎么办?” 郭巧燕停止播放录音,“那也没办法,我没法向你证明。” 郭巧燕似乎已经将这次会面想得很清楚,对答起来很有底气,“我只想拿钱跑路,揭穿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况且,无论我用什么样的方法揭穿你,都可能让自己暴露,我没必要这么干。” “但你可以继续敲诈我。” “我了,公布录音出来这件事本身,我自己也要冒险。有了钱,我就没必要冒这个险了,对你的敲诈也就无效了。” 郝高兴没再继续追问,他知道,这是一个没法在当下证明清楚的问题。 这个女人……可信吗? 他犹豫着,一会儿看看装钱的背包,一会儿又看看女人。 郭巧燕指了指背包,“这就是一百万?” “是。” “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钱,能看看吗?”她也不出为何要提出这样的要求。 郝高兴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在郭巧燕身上,他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一个穷酸人被降的巨款砸中,大概都会是这样吧。 “看起来比我想象得要少。” “这就是一百万,一分不差。” “我知道。”郭巧燕把倒在床上的钱重新装回背包,“没时间让你犹豫了,录音归你,钱归我。” 她已掌握了谈判的要领,话得掷地有声。 郝高兴在心中评估着对这个女人的感觉。 好像……比袁志杰靠谱多了……至少她没想继续那个扯淡的金库盗窃计划。 可是……真的能相信她吗? 郭巧燕已背上了双肩包,“希望我们再也不必见面。” 郝高兴依然犹豫着,最终没有上前阻拦郭巧燕。 们关上,他疲惫地倒在床上。 这算是什么事儿?难道以后每都要为那段录音担惊受怕? 他仿佛又回到了19年前刚刚拿回金条的日子,一看见前来问询的警察,就吓得一身白毛汗。 那段时间身上总备着一瓶速效救心丸,总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吓过去。 时间冲淡了许多事,包括恐惧。 如今,恐惧又找了回来,郝高兴不断安慰着自己:没事儿,会过去的,当年那个血淋淋的夜晚,不也过去了吗。 想到这里,更深的恐惧涌上心头,寒意使他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阳光穿过两片窗帘中间的缝隙,留下一道亮斑,似乎有一只巨大的怪兽正用发亮的眼睛透过缝隙向屋内窥探。 没事……没事的…… 突然,电子门锁传来开门特有的声音。 嗡—— 郝高兴急忙起身去看,不祥的预感已不能更强烈。 “不许动!” “蹲下!老实点!” “手!手抱头!” 三名警察大吼着一拥而上,将他牢牢控制住,另一名女警察眼疾手快地拿起床上的手机翻看起来。 “有录音!” 随着录音内容被播放出来,郝高兴面如死灰,颤抖得需要人扶着才能勉强蹲住。 “就是这部手机!” “那女的呢?人哪儿去了?”警察大声问道。 郝高兴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 “谁给的你手机?!”警察再次问道。 还是沉默,只有一双惶恐的眼睛。 “不要紧,金子已经去调宾馆监控了。”闫儒玉按了按急躁逼问嫌犯的吴错的肩膀。 “我去配合金子多,嫌疑人应该是刚刚离开,兴许还能追上。”白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屋门。 “我也去!”明辉将手机交给吴错,也出了房间。 市公安厅,审讯室。 郝高兴已从震惊中缓过劲儿来。 缓过劲儿来,就是一阵疯狂的折腾。 他又哭又笑,疯了一般,掀桌子踹板凳,一会儿拿头撞墙,一会儿又在地上打滚。 口中不断叫骂。 “死女人!……不该信她!……前脚拿钱,后脚就把我卖了……再过几年,退休……出国……老婆,孩子……毁了!都毁了!……白忍了,19年啊……死女人!弄死她!……” 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与鼻涕眼泪汇合,使他的口齿极为模糊,但闫儒玉和吴错还是捕捉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就像一条疯狗,见谁咬谁。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安置在审讯室内的椅子上。 审讯并未立即开始,而是先让郝高兴独处,平复一下情绪。 重案一组办公室里,闫儒玉翻看着当年的案宗道:“老吴,你,5公斤黄金得是多大一坨啊?” “我哪儿知道,谁见过那么多黄金。” “你算算呗。” 吴错一边用手机查数据一边道:“网上黄金的密度是19克/立方厘米,5公斤,算下来大约18立方分米。” 吴错一指自己桌上的大号笔筒,“跟那个差不多大。” “体积倒是不大,”闫儒玉从案宗内找出19年前中行金库所在负一层平面图,“带着5公斤金条,不可能走得太远。 他得就地把黄金藏在负一层,事后再想办法带出去。” 吴错摇头,“这么大的案子,按照程序,第一时间就得进行自查,整个一层都得搜个底朝,藏不住的。” 闫儒玉皱眉,“那就怪了,他是怎么把金条带出去的?” 审讯室里,一被拷在椅子上,郝高兴就逐渐冷静了下来。 吴错透过监视玻璃观察了一会儿,“别想了,审吧,直接让这孙子把当年的事儿清楚。” 第一九三章 咬耳朵(25) 事情的进展却远没有吴错想象得顺利。 郝高兴只承认自己从金库里“捡”走了一些金条,却不肯出究竟是如何将金条从负一层带出来的。 “我记不清了,过了那么多年,况且当时我还受伤了,脑子很乱。” 无论吴错如何询问,他都坚称不记得了。 “放屁!纯属放屁!” 吴错很少在审讯室里发火,这次他是真的大发雷霆,连闫儒玉都被他的突然爆发吓了一跳。 “你这辈子最重要的事!能忘了?你丫就是忘了你老爸姓什么,也忘不了这件事!糊弄我是不是?是不是?” 吴错心中无比憋屈,要不是当年的银行大楼已经拆迁,他手头仅有当年的案宗做为参考,他才懒得跟嫌疑人死磕。 对痕检专业的吴错来,通过现场痕迹推断出作案过程,远比通过审讯从受害人口中挖出作案过程更有成就感。 而此刻,连审讯都无法挖出作案过程。这让他深感受挫。 闫儒玉拍了怕他的肩膀。 从进审讯室开始,他就一直没话,自顾自地看着那张老旧的平面图。 他的眉头始终紧锁。 他已抽了5根烟,使得审讯室里烟雾缭绕。 就在要点起第六根烟的时候,他突然抬眼看了一下郝高兴。 “来一根吗?”他问道。 郝高兴愣了一下,一种异样的感觉袭来。 10分钟前他就注意到这个沉默不语的刑警,他有预感,脾气耿直的吴姓刑警并不能把他怎么样,反倒是这个沉默不语的年轻刑警更麻烦。 现在,这个年轻刑警终于开口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已下定了决心,绝对不提当年旧事。只要他不,那件更可怕的事就能瞒过去。偷窃黄金,判几年他还能出来,可若是那件事东窗事发,他的后半生就彻底完了,一切的筹谋和隐忍付之东流。 “来一根吧。”他平静地回答,等待着闫儒玉的提问。 闫儒玉给他点上一根烟,却没有提问,而是依旧盯着那张平面图。 待两人的烟抽到一半时,闫儒玉突然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吴错问道。 “嗯,大概知道了。”闫儒玉转向郝高兴道:“很奇怪,为什么你肯承认偷盗黄金的结果,却不愿出过程。 我琢磨了半,觉得只有一种可能,在这个过程中你犯下了比偷盗黄金更重的罪。” 郝高兴突然浑身一缩,夹在手指间的烟蒂掉在地上,火星子蹦出去老远。 “会是什么?杀人吗?” 郝高兴像被烟头烫了似的,又是浑身一缩。 短短几秒钟,汗水已开始顺着他的脖子向下淌。 一看他的反应,闫儒玉就知道自己的推测是对的。 “现在已经有了几个关键词:金库盗窃案、捡漏、杀人。老吴,从这个几个关键词你能想到什么?” “又有钱财,又有杀人,我怎么感觉……跟分赃不均有关系。” “一点没错!咱们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想。 想象一下当年的场景,郝高兴正值夜班,莫名挨了一顿揍,于是他假装昏迷,或者只是陷入短暂昏迷,不久就醒来了。 总之,等盗贼走后,他发现金库的门大开,监控设备失灵,其余两名保安昏迷。 整个地下一层,只剩下他和成堆的黄金。” 郝高兴仿佛回到了19年前看见黄金的那一刻,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闫儒玉继续道:“不拿白不拿,在那种情况下,他很快做出了决定。 可是那么短的时间,又是临时决定的行为,要把偷来的金条藏起来,还得藏在一个足以骗过警方搜查的地方,这……根本就不可能。” “不可能?你是……他没拿金条?”吴错费解。 “不,我是在有人赶到之前,他已经把金条送出去了。” “怎么可能?!” “别忘了,咱们还有一个关键词——杀人。 98年,电子通信技术还不发达,金库所在的负一层虽然安装了监控探头,但还存在大片盲区,再加上黑客入侵,使得一部分监控失灵。 所以,有人恰好在郝高兴偷盗时来到了负一层,并且,因为监控并未拍到,所以这个人的出现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有金子,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一起偷窃。这个人帮郝高兴把金子带出了负一层。 或许是因为分赃不均,或许是别的原因,我不知道,总之,郝高兴,你杀了那个人。” 闫儒玉走向郝高兴,干脆蹲下身,盯住他的眼睛。 “19年前在中行工作,案发后不久就消失了,只要花点功夫,这人不难查。” 郝高兴又开始浑身发抖,抖到最后整个人呼吸困难,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草!”吴错将郝高兴的手铐脚镣解开,打开审讯专用的凳子。 郝高兴已完全丧失了意识,凳子上用来将人固定的挡板一打开,他就栽向了地面。 “老闫开车!送医院!”吴错大吼着,一把将郝高兴背了起来。 闫儒玉帮他开门,待吴错背着郝高兴出了审讯室的门,这才向着停车的地方奔去。 淋巴癌中期。 医生给出结果的时候,郝高兴尚未醒来,看起来他自己还不知道这一情况。 闫儒玉和吴错商量后,决定以郝高兴单位的名义通知其妻女。 通知其妻女,因为两人知道得了这病也就剩不下几了,他应该有一个与家人见面的机会;以单位的名义通知,是不想打草惊蛇,毕竟此事牵涉到追回赃款。 一夜之间,郝高兴的头发白了一半,额头上也出现了两道深深的褶子。 “我想打个电话。” 这是郝高兴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给你老婆?” 郝高兴没接话。 “帮你打过了,她要连夜赶回来看你,现在应该正在飞机上。” “你们!……” 郝高兴气得一下子从病床上蹦了起来。 “你走不了,她不回来,你们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你什么?!……哈,你们就是想骗她回来,想把钱拿走,不让我们家好过……” “不是拿走,是取回。” 吴错轻轻一句,郝高兴便再无了嚣张气焰。 “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闫儒玉道,“好消息是,你基本上不用为杀人的罪行发愁了,因为即便判了你,也很可能是监外执行。 坏消息是,之所以监外执行,是因为监狱里没有治疗淋巴癌的医疗条件。” “淋巴……癌?……” 接受这一消息,郝高兴花了约莫5个时。 一开始,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嚷嚷着闫儒玉和吴错骗他。 后来,主治医生和科室主任拿着他的各项检查报告、片子耐心讲解,他终于相信了这一事实。 相信了以后,情绪自然万分沮丧,又是一番涕泪横流,口中喊着闺女老婆19年什么的。 最后,大约是今实在太累了,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中的抽泣又使他惊醒。 醒来后,整个人呆愣愣的。他的眼中已没有了那种为了脱罪而算计的精光,空洞洞的,一下子被抽走了精气神。 折腾了整整一夜,此时,窗外刚刚泛起一点白。 吴错倒在一旁的空病床上,刚迷糊着,闫儒玉始终坐在病房角落看着郝高兴。 “哎!当年的事,告诉你们无妨。”郝高兴终于开口了。 第一九四章 咬耳朵(26) “我没想到,你竟然能出那些话,好像当年你就站在旁边看着我们偷黄金,我真被你吓了一跳。” 闫儒玉只是点了点头,对于这种夸赞,他已经习惯。 郝高兴继续道:“是银行的保洁,一个叫李翠萍女人,大概40多岁吧。 李翠萍无儿无女,一人独居,跟我们副队长的关系……不太正常,经常趁着副队长值夜班的时候来鬼混,我们的值班室都成了他俩约会的地方……所以那她提早来跟副队长鬼混的时候,正好赶上我站在金库门口发愣。 那画面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真的,我从没见过那么多黄金。当时就有一种被金光晃醉了的感觉,跟醉酒似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的,都是我的。 李翠萍也看愣了,我俩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拿点?” “拿点。” 我们只了这么几个字,那种时候,所有的话都在眼神里。 拿了有十几根金条,直到她拿不动了,我们才停手。 她把金条带出去,我们约定好晚些时候分金子,我留在负一层把我们俩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清理了一遍。 后来就是你们知道的,霍玉等领导赶到,谎报了被盗黄金的数量,连同我偷盗的那部分也都被掩盖过去了。 我本以为事情就此就过去了,没想到还是被袁志杰缠上了。” “你跟李翠萍后来是怎么回事?” “后来分黄金的时候,她提出二八分,只给我两成。她运金子、藏金子的活儿都是她干的,要不是她我一毛钱也别想拿到。 这我能忍吗? 再加上,有了黄金以后,她花钱开始大手大脚起来。我去找她的时候,看见门后挂着一个高级女包,沙发上还有几个奢侈品的购物袋。 我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她清洁工肯定是不干了,她要好好享受。 刑警盯这案子盯得多严啊,照她这么折腾,早晚得露馅,她露馅了,我还能跑? 这些情况综合在一起,当时我脑子一热,就……” 郝高兴闭上了眼睛,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我还记得她临死前的话。 她,要是没发现金条就好了,她就不会把命搭上了。” “你怎么杀死她的?” “我用茶几上的玻璃果盘朝她头上砸了几下。” “怎么处理尸体的?” “她太胖了,我背不动,只能分尸,一块块弄出去埋掉。” “埋哪儿了?” “98年那会儿,京北市还没扩建到这么大,我埋尸体的地方……现在已经建了大厦,开工动土的时候,我还担心事情败露,专门去工地边上看过。 幸好挖地基直接用的大型挖机器,尸块不大,再加上隔了那么多年,肉肯定已经烂光了,只剩下骨头,就没被发现。” 闫儒玉皱了皱眉,找不到尸体,杀人罪的证据链就不完整,仅凭口供,会给法官判决带来难度——毕竟,现在的司法工作是终身问责制,对于重案的审判,法官慎之又慎,谁都不希望将来自己判决的案件因为证据不足而翻案,那责任可就大了。 吴错醒来的时候,郝高兴已结束了讲述,再有几个时,他的家人就能赶来与他团聚了。 郝高兴担忧地问道:“她们……会受牵连吗?” “你女儿那时候还,不够刑事责任年龄,至于你妻子,积极退赃,主动交代问题,争取宽大处理吧。” 又是劳累的一夜,总算过去了。 这一,白、明辉和金子多也没闲着。 白查询宾馆监控,发现女嫌疑人在5分钟前刚刚离开。 失之交臂! 三名年轻刑警自然十分惋惜,早点来就好了! 监控录像中,女人穿着一身白色休闲运动装,身材苗条,约165的个头,披肩卷发,戴着一副墨镜。 她始终低着头,有意避开监控,所以并未拍到她的正脸。 “我去采集指纹。” 白进了宾馆电梯,用侧光灯观察楼层按钮。 郝高兴订的房间在7楼,所对应的电梯按钮上果然有一枚新鲜的指纹。 白采集完指纹,金子多和明辉也看完了宾馆的监控录像。 明辉道:“这女人离开的时候,在宾馆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可惜没拍到车牌。” 金子多道:“我这就调取周围路段的监控,总能把出租车筛查出来。” 三人回到车中,金子多打开电脑,先在后台运行指纹比对程序,又调出附近的监控,一辆辆筛查最近0分钟过往的出租车。 宾馆所处位置属于繁华路段,别看仅0分钟,附近过往车的足有数百辆,出租车大约占了三分之一。 三人瞪大了眼睛盯着屏幕,明辉提醒道:“嫌犯搭乘的绿色出租车右侧倒视镜上绑着一根红绳。” 根据这一特征,三人很快锁定了三辆车。 可是三辆车的副驾驶位置上都没坐人。 至于后座,由于光线和拍摄角度问题,只能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后座中间的一丁点区域,还十分模糊。 “刚才那辆车,再看一次,能再放大点吗?”白道。 金子多按照要求将画面再次放大。 “这里,注意到了吗?后座位置光线不足,拍出来黑咕隆咚的,但是这一块格外的黑,看见了吗?” “所以呢?” “背包!记得那个黑色的背包吗?女人进宾馆的时候是空手的,离开的时候背了一个黑色背包。我推测那女的就在这辆车上。她坐在监控没法拍到的区域,而把背包放在旁边!这块被拍到的黑色,就是背包!” 白的分析很有道理,但谁也无法保证百分百正确。 接下来的追踪至关重要,跟对了,可能当下就能擒住嫌疑人,跟错了,可能这条线索就要断。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犹豫,他们还从没做过这样重要的决策。 突然,后台运行的指纹比对弹出了提醒。 电梯上提出的指纹,竟然与指纹库的一人吻合! 郭巧燕,年龄4岁。 曾因为**被拘留罚款。 “追吧!即便跟丢了,也能根据身份信息再查。”白已经发动了车子。 金子多赶忙继续调取路面监控,确定出租车行驶的方向。 追了一会儿,白道:“我怎么觉得,这车是奔机场高速去的?” “郭巧燕倒是利索,看样子已经计划好了,拿了钱就要逃窜。”明辉道:“加速,别让她跑了!” 第一九五章 咬耳朵(27) 机场停车场。 三人停好车却并未立即下来。 金子多道:“我查到郭巧燕定了今飞往老家省城的机票,飞机还有时起飞,马上就开始办理登机手续了。” “我觉得咱们需要一个计划,免得打草惊蛇。” “嗯。” 10分钟后,机场安检口出现了白的身影,只见他身穿反恐制服,站在乘客进入安检区的必经之路上,一脸严肃又正大光明地观察着过往的每个人。 “嫌疑人过来了……嫌疑人正在14号安检口排队,明辉,看你的了。”他用跟制服一起借来的对讲机对明辉道。 “收到。” 此时的明辉也是一身机场工作人员制服。 安检之前还有一步核对本人与身份证照片的步骤,明辉跟机场工作人员简单培训了一下,就开始上岗,在14号安检口负责核对旅客身份信息。 机场其他工作人员按部就班,为了配合明辉这个“工作新手”,在她左右的1和15号安检口工作人员甚至略微放慢了工作速度,以免造成14号安检口过关明显慢的对比。 郭巧燕排在队伍中,看起来情绪还算稳定,他始终盯着自己的手机,并未焦灼地左右观望。 也对,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从拿到钱到现在还不到三个时,自己就要被捕了。 其实,郭巧燕的心情远不像看起来那般平静。 几分钟前,她犹豫着拨通了一个手机号码。 那是她母亲的手机号,自从6年前离家出走,郭巧燕虽再也没跟母亲联系过,却并不敢忘记那个号码。 她总幻想着自己功成名就衣锦还乡,要让当年逼迫她考大学的家人低头认错。 如今,算是衣锦还乡了吗?她也不知道。 郭巧燕摸了摸双肩包的背带,一百万,在京北市不算什么,可在她家乡的那座镇,这笔钱足以让她的父母面上有光,足够在跟人聊的时候以“我家燕子……”做为开头。 这么多年,盼的不就是这吗? “喂——” 电话那头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是母亲吗? 像。 可印象中,母亲的声音远不是如此衰老。 “喂——” 郭巧燕心地应答。 只一个字,听筒那头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燕子?是燕子吗?……孩子她爸,你来啊!快来啊!……是燕子……” 对方激烈的反应令郭巧燕有些不知所措,她想喊一声“妈”,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不习惯那个字眼。 “是我。”最终,她只是不温不火地吐出两个字。 她有很多话想。 6年前的出走,这些年的生活,以及这些她想要送回家的钱是她冒险犯法弄来的。 这些,她统统不能。 只能捡着最最皮毛浅显的话一。 “我这几年在京北市,挺好的,今回省城,明就到家,我……挣了些钱,给你们送回去。” 郭巧燕不确定对方是否听到了她的话,因为电话那头只有嚎啕痛哭的声音。 一个尖锐的女声,和所有失去孩子的女人的哭声差不多,郭巧燕能想象得到,母亲此刻一定已经瘫软在地。 还有一个沉闷的男声,每哭一下,都像上闪过一道闷雷。 两个声音里积攒了太多的衰老和疲惫。 这种衰老和疲惫如一根针,慢慢钻透了郭巧燕内心包裹着的那层坚硬外壳。 她终于有了一丝触动。 她赢了吗?好像是吧。 父母再也不会逼迫她学习和高考了。 可是,最终,所有人都输给了时间。 现在还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郭巧燕深吸几口气,擦了一把眼中的泪花,匆匆几句以后就挂了电话。 母亲的号码不断地打来,电话那头明显还需要一个宣泄情绪的过程。 郭巧燕犹豫了一下,拒接。 对方又打来。 连续几次拒接以后,郭巧燕干脆关机。 都等了6年了,再等两,应该不要紧的吧?她这般为自己开脱。 过了一会儿,心中实在不是滋味。郭巧燕又开机,发了一条短信。 快上飞机了,我关机了,回家再吧。 打到“回家”二字,她拿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错了5次才将这两个字打出来。 再次关机,终于轮到她核对身份信息了。 工作人员示意她看摄像头。 “嗯?”工作人员皱眉看着电脑,似乎出了什么故障。 “麻烦您报一下身份证号。” “6” 工作人员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儿道:“您的身份证可能是消磁了。” 接着,工作人员对着对讲机道:“金,麻烦来一下。” “怎么了?”被叫做金的工作人员很快赶到。 “带这位乘客去保安室核对一下身份,顺便,看你那儿能不能处理一下消磁的问题。” “好,您跟我这边走。” 这是三名刑警与机场巡警沟通后制定的抓捕方案:就是将嫌疑人带离人群密集处,以避免影响公共秩序。 郭巧燕犹豫了一下,但金人畜无害的技术男样貌实在具有欺骗性。 警察应该没那么快吧,这才几。 这么想着,她就跟了上去。 进入保安室的前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一名人高马大的反恐人员也跟了上来,还有帮她核对身份的女工作人员。 不对劲儿! 她下意识地想跑,却被金一把抓住了手腕。 哐啷—— 冰凉的手铐已戴上了手腕。 一周后,案件总结会。 “白、明辉、金子在机场拦下犯罪嫌疑人,有效阻止嫌疑人逃窜,追回赃款一百万,值得表扬。”吴错从不吝啬鼓励新人。 这大概是吴错入行以来所破过的牵连最广的案件,如今案子告破,19年前的秘事随之浮出水面,为了钱财,李翠萍、林聪、张祥、张玉飞、袁志杰先后丧命,吴错和闫儒玉也险些被烧死在地道里。 当然,这桩案子也留下了遗憾,吴错和闫儒玉去当年的埋尸地点,发现那里已经建成了一座游乐场,李翠萍的尸骨,就此找不到了。 蛮对这一结果,众人无不唏嘘。 人性之恶,无非欲壑难平,钱财,多少是个够呢? 第一九六章 火海亡灵(8) 进入暑伏,吴错恨不得每睡在装了空调的办公室里,一想起蒸笼似的家,他浑身的毛孔要是能话,早就发出怒吼了。 气炎热,人也容易烦躁,最近的案件,激情伤害的比例明显上升。 激情伤害案件,嫌疑人事先没有准备,即便作案后伪装现场,也有很大概率留下漏洞,用闫儒玉的话来形容: “连吴错都能破的案子,能有什么难度?没劲啊!” 对于这种级别的挖苦,吴错熟练地直接屏蔽,只是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我晚上睡办公室,不回了,家里太热。” 恰好徐行二路过重案一组办公室,探个脑袋进来道:“原来是你蹭空调,浪费市厅电力!” “嘘——”吴错冲徐行二招招手,示意他进屋来点声,“让抓纪律的听见又得给我穿鞋,老徐你可别坑我。 再了,不就是吹会儿空调,能费他几度电?我多破几个案子补回来不就得了?” 徐行二摇头笑道:“倒不是费几度电的事儿。 三十来岁觉得自己还年轻,不好好保养身体,等到了我这个年纪,有你好受的。 空调那风多刺骨啊,凉得跟冬似的,哪儿敢成宿地吹。你看人家闫,年纪比你,却比你还懂得保养身体。” 有时候,徐行二对两人的关照就像是父亲。 闫儒玉深以为然地点头附和,还炫耀地看着吴错,像个受到表扬的孩。 “我……我这……”吴错想反驳,可徐行二的话的确有道理,最终他只能道:“好吧,回家。” “可是,不公平!”吴错又指着闫儒玉,不服气地对徐行二道:“您看看他保养的结果,跟只病鸡似的,跑也跑不动,打也打不过,哪儿像个刑警。” 闫儒玉撇嘴,理直气壮道:“哪儿那么多废话,我本来就是编外的。” 完,他将车钥匙丢给吴错,“你开车,今儿不回家。” 发动了车子,吴错问道:“不回家去哪儿?” “公安系统内部有几家疗养院,你知道吗?” “嗯,听老徐过,他以前还参加过单位组织的疗养呢,怎么突然关心这个?对老年人生活已经迫不及待了?” 闫儒玉没理他,认真问道:“你能请下来年假吗?我想去疗养院住几。” 吴错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闫儒玉。 “喂,开车看路,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吴错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发什么病?不打游戏了?真开始研究养生了?” 闫儒玉大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话……你好像还没究竟去哪儿。” “金山疗养院。” 金山疗养院,位于京北市南的一座镇。 是镇,其实十分繁华热闹,尤其这些年,凭借着旁边几座山一条溪,农家乐如雨后春笋般开了起来,许多市民选择在周末出游,使得镇里的豪车熙熙攘攘。 金山疗养院位于镇南边,是镇上最早的休闲娱乐场所,主要供公安系统内部的退休人员休闲疗养,也对外经营。 疗养院建得早,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在于,其内参大树已经有了年头,挺拔苍劲石凳、木亭旧得恰到好处,仿佛自家后院的东西,走在其中会觉得十分自在。 坏处也在于旧,据住宿条件差了点,毕竟是老房子,房间内的软装修没法跟附近的农家乐相比。 吴错打开了导航,“个多时路程呢,你确定要去那儿?” “嗯。”闫儒玉将车上空调关掉,打开车窗,闭目靠在副驾驶座上,“到了叫我一声。” 车窗外热风一股股地袭来,吴错只觉得每呼吸一次肺里头都烧得慌,闫儒玉却是十分惬意的样子。 “这家伙究竟什么体质?莫非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炼过?”吴错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入夜十分,两人终于到了金山疗养院,办理入住时吴错本想亮出警官证——毕竟是公安系统内部的疗养院,凭警官证入住有将近一半的优惠——却被闫儒玉拦了下来。 “一个标准间,两。”闫儒玉已经眼疾手快地递给了前台一张身份证。 吴错瞧见那身份证上的姓名已经不叫闫儒玉,而是李什么什么,照片却依然是闫儒玉的。 他心中虽有疑问,却只是站在一旁不话。 待回到房间,吴错才问道:“搞什么?你还有假身份?” 闫儒玉耸耸肩,“狡兔还三窟呢,我多弄几个身份怕什么的。” “话你宁愿多花冤枉钱也要来住这儿,不会单单为了洗个温泉吧?” 闫儒玉嗤之以鼻道:“不明白城里人怎么想的,大池子里泡个澡就叫温泉了?” 接着,他又正色道:“晚点的吧,等晚点的我带你去见个人。” “谁?” “跟咱们爸妈一起参加工作的,有个卓叔叔,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他不是也死在火灾里了吗?” 闫儒玉皱眉摇头,“官方公布的数据里,的确死了六个人,但有人给我发过一首童谣诗: 六个伙伴,被逼上绝路, 一个叛变了,痛哭求宽恕。 齐心想对策,投案上访书, 不知屋门外,恶鬼把刀补。 一把大火烧,门窗皆被堵 要问谁生还…… 你且先别管诗的来处,只看最后一句……” “要问谁生还,难道有人没死?” “我也觉得诗歌是在暗示这层意思。” “所以……你……找到……卓叔叔……了?!”吴错惊愕得一字一顿才出了这句话。 “不。”闫儒玉纠正道:“是一个疑似卓叔叔的人,我还不能确定。” “他……就在这儿?” “就在这儿。” “走!现在就去见他!” “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 “因为……他好像时时被人监视着,无法与外界联系,我们不能去找他,那样太容易暴露了,一旦暴露,我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那怎么办?” “只能偶遇。 夜黑风高的温泉池,起来,还真是个偶遇老朋友的好地方。” “夜黑?……风高?……为什么一定得是深夜里?” 闫儒玉掏出电脑,连上iFi,打开游戏。 “哪儿来那么多问题?等见着人你就知道了。” 第一九七章 火海亡灵(9) 深夜点。 金山疗养院的温泉虽然是4时营业,但这个时候人们已经散去,毕竟还有大把其它的娱乐活动更适合在深夜进行。 水汽在温泉池的屋顶凝结,形成倒挂的水滴,不时掉下来一滴,啪嗒啪嗒。 闫儒玉和吴错蹑手蹑脚地穿过住宿区,又穿过喧闹的KV区域,来到温泉。 有一个人正在泡澡,旁边站着个服务员,看起来是专为他服务的。 这个人瞬间就吸引了闫儒玉和吴错所有的注意力,他实在太过与众不同。 闫儒玉和吴错赶到时,他正背对着两人,将脑袋靠在温泉池边,露出一块光秃秃又嶙峋的头皮。 烧伤!十分严重的烧伤! 疤痕被灯光映着,几乎与水光融为一体。 有这么一位客人,怪不得其他人都退避三舍了。 闫儒玉和吴错的到来并未引起那人的注意,倒是一旁的服务员看了两人一眼。 两人走到温泉池另一头,入水,与光头隔着满池子的水汽,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个人影。 透过氤氲的水汽,吴错看到那人的正脸也是面目全非,右耳已完全不见,左耳处仅有一块的凸起。 闫儒玉在水下拍了吴错一下,示意他别老盯着人家看,他的行为已经引得那服务员正戒备地看着两人。 吴错干脆冲服务员道:“能给我们来点酒吗?” 服务员礼貌道:“酒水得话,您得自己去前台点。” “哦。” 吴错不再理他,假模假样地在温泉池里游了起来。 他故意朝着光头的方向游去,到了近处,再折返回来,反复三次。 一开始光头闭着眼,并未注意到他。 等吴错第三次游过去的时候,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两人对视。 吴错礼貌地向光头点了点头。 光头也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礼。 可是,就在光头要点第二下头的时候,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异样。 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吴错。 吃惊、困惑、不可置信、求之不得……澎湃的情绪通过他的目光紧紧笼罩着吴错,让吴错不敢直视。 有那么一瞬间,吴错甚至忘记了划水,等到口鼻快要被淹没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哗啦—— 凝视仅持续了半秒钟,光头出水,露出满身的烧伤。 似是怕被人看到,他迅速从服务员手中接过浴巾,将自己包裹起来。 离开温泉时,他故意头也没回。 池中的吴错却已陷入深深的震撼中,这个人他认识,他非常确定。 “你看清了吗?”闫儒玉凑过来,笑声问道。 他这一问,倒是吓了正在发愣的吴错一跳。 闫儒玉解释道:“我那时候还,没见过卓叔叔几次,加上这个人烧伤严重,面目全非,我实在是辨认不出来,你看……” “就是他!”吴错回答得十分笃信。 “这么确定?”闫儒玉有点费解。 “嗯……嗯!” “是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额……” “老吴,你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只是……突然见到他……他还没死……这么多年了,就那么不人不鬼地活着……我心里有点……不上来。” 吴错走出温泉池,捧了几把凉水冲了冲脸。 闫儒玉跟上前,“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一定很复杂,一开始我也不能相信,但是现在,老吴,你听我,你必须告诉我一个明显特征,咱们必须先搞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卓叔叔?” 闫儒玉深吸了几口气。 “我还记得吗?时候有一次,我爸和卓叔叔带我去游泳,本来也要带你的,但是你发烧了,没去成。” “有这么回事儿,我还在家哭来着。”闫儒玉点头。 “我记得很清楚,卓叔叔有一条大腿上——具体左腿还是右腿我记不清了——反正有一块挺深的疤,怪吓人的。 那我老盯着他的疤看,他就逗我,是时候狗咬的。后来长大了一点,我爸跟我,卓叔叔腿上的伤是执行任务的时候被歹毒的用工地上搅拌水泥的工具打的。 我记得那条疤的样子,三叉形的。 刚刚那个人出水的时候,我注意到他腿上的烧伤比较轻。” “有伤疤?你看到了?” “看到了。” “跟卓叔叔的伤疤一样?” “我没那么好的记性,不敢一模一样,但那人的伤疤也是三叉形的!而且,位置……好像也一样。” 0年前火海逃生的人,八成找到了! 两人还顾不上松一口气,更多疑问已经席卷而来。 这些年他是怎么度过的? 谁安排他住在这里? 又是谁在监视他? 0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还记得闫儒玉和吴错吗? 他会告诉他们答案吗? “先回去吧,我脑子有点乱。”吴错道。 这注定了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两人各自躺下,却又一起辗转难眠,烙饼似的。 闫儒玉试图话,与吴错沟通疑点,吴错只是嗯了两声算是答应。 “我出去抽根烟。”吴错突然起身道,也不管闫儒玉的话是否刚到一半。 这还是他头一次打断闫儒玉的分析,通常他都是耐心听闫儒玉讲完。 “一起啊。” “我想自己静静。” “……” 吴错走后,闫儒玉更加辗转难眠。 一方面有太多疑问,又不知如何接近卓叔叔,另一方面,吴错的情绪失常也让他隐隐感到担忧,最后,在心底,他还对自己产生的一些怀疑: 那可是曾与父母同生共死的人,如今见到他还活着——以这副模样活着,难道我不应该难过?吴错的反应才是正常人类该有的吧? 我真是个冷血的人? 这还是闫儒玉头一次感到心烦意乱。 往常再难的案子,他都能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洞若观火,可如今他将视线转到了自己身上,这道坎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 不安的感觉袭来,他甚至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或许应该尽量离开疗养院,一切从长计议。 可是,好像已经晚了。 一时后,出门抽烟的吴错还是没回来。打他的电话,手机干脆直接忘在床头柜上了。 他去哪儿了? 抽完烟去散心了?还是…… 闫儒玉不敢再往下想。 他起身穿衣,出了屋门。 与灯红酒绿的KV区域相比,疗养院大院里十分静谧。 会不会是……去找卓叔叔了? 第一九八章 火海亡灵(10) 凌晨:0。 闫儒玉恐怕引起怀疑,不敢继续在房间外逗留。 他已查看过疗养院前院及温泉房,没发现吴错。 也不大可能在灯红酒绿的KV区域,一个大活人,去哪儿了呢? 闫儒玉回到房间,拨通了金子多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金子多的嗓音有些沙哑,明显是刚被电话吵醒,“大神?有事儿?” 闫儒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金山疗养院,帮我调监控。” “疗养院?有新案子?大神你怎么不跟我啊?我也是一组的人,带上我啊,你们现在哪儿?不会就在现场吧?我也去……” “金子,”闫儒玉斟酌着用词道:“是私事,我没法跟你解释,但我需要你现在立刻帮我查金山疗养院的监控。” 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闫儒玉听到电脑开机的声音。 “金山疗养院的监控系统是封闭的局域网,我黑不进去,但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给您发一个病毒程序,您拷U盘或者手机里,想办法把这个程序拷到监控室的电脑上,我就能黑进去了。” “行。” “大神,我多嘴一句,金山疗养院可是咱们内部的第二产业,万一你暴露了,今儿个晚上事儿就会传到市厅,知法犯法,这罪名……”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暴露,暴露了也不会牵连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哎,文件传完了……大神您可千万……” “等我消息。” 保安室。位于疗养院主楼大厅前台后方。 闫儒玉透过后窗向屋里瞄了一眼,总共三名保安,其中一个靠在椅子上,脚搭在桌上,已经睡着。另外两人则玩着扑克,两人跟前的桌上各有一摞毛票,看样子是赌怡情。 保安室的门开着,透过门能看到两名前台站妹子窝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后窗有防护栏,想翻窗是不太可能了,可是前路又有前台妹子和保安共5人。 怎么才能把这些人骗走? 十几分钟后,疗养院西南角突然冲出火光。 “卧槽!着火了!” “妈的,我就了,应该让清洁工把落叶拉走,你们非堆两没事,这下可好,00块奖金又没了。” “啥也没用了,赶紧灭火去!要是旁边古树烧了,就等着炒鱿鱼吧!” 三名保安赶紧往着火地点跑,两名前台妹子也好奇地跑到大厅门口,朝着火的方向观望,其中一人还拿手机拍摄,兴奋地发着朋友圈。 几分钟后,闫儒玉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去,大神,要不要这么拼?!纵火罪啊!”电话那头,金子多已经通过监控看到了闫儒玉的所作所为。 “没时间了,只能简单粗暴。再,距离着火点不到10米就有池塘,我还找了个盆舀水,在着火点周围浇湿一圈做为隔离带。” 解释这些的时候,闫儒玉语速很快,完他立马道:“赶紧帮我查4楼的监控,点多的时候老吴离开房间,没带手机,他去哪儿了?” “我把监控画面同步到您电脑上。” 很快,闫儒玉就看到了监控内容。 “那就不打扰了,我自己看就行,多谢了,金子。” “哎!等等!”金子担忧道:“组长他……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不会,还有我。” 不等金子再追问,闫儒玉已经挂了电话,他怕追问会勾起刚被压下去的焦虑。 监控画面中,吴错在点18分出了房间,乘坐电梯下楼。 就在电梯门关闭的前一刻,一名推着清洁车的服务员也进了电梯。 监控画面是高清的,所以闫儒玉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正是在温泉旁为烧伤的光头服务的人! 吴错显然也认出了这名服务员,惊讶的表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闫儒玉很想看看共乘电梯的两人会有什么互动,然而电梯内的监控是坏的。 他调取出一楼电梯间的监控,快进,电梯门开了,却只有服务员推着清洁车走了出来。 吴错哪儿去了? 难道中途下了电梯? 两人的房间在4楼,闫儒玉赶忙调取出、两层电梯间的监控。 三层,电梯门没开。 二层,电梯门没开。 只有一种可能。 闫儒玉将四楼和一楼电梯间的监控放大。 在四楼,服务员只用两手推着保洁车一侧的把手,轻轻松松就进了电梯。 到了一楼出电梯的时候,服务员不仅用手推,还用脚蹬了一下车身,推的时候身体前倾用力,明显没那么轻松了,车子肯定变重了! 吴错就在保洁车里! 他果然出危险了!他……还活着吧? 闫儒玉深吸了几口气,使劲儿搓了搓自己的脸。 不会的,那家伙命大,不会的…… 他的思维再次陷入混乱,他只是出于本能地紧盯着各处监控画面,直到服务员和推车在一处监控画面中消失。 你应该跟上去,心中有个声音这样着。 可另一个声音又道:就你现在这个状态,跟过去干什么?也去送死? 闫儒玉暴怒,为了那个“也”字。 他恨自己为何这样想,太晦气了! 闫儒玉赌气地出了门,沿着服务员的路线,直走到他消失的地方。 疗养院后院。 后院的风格颇有些江南气息,曲径通幽,拐拐绕绕。 在后院围墙处,有一扇铁门。铁门另一端是一户独门院,院子里三间坐北朝南的平房,距离闫儒玉最远的一间灯还亮着。 吴错会在那里吗? 闫儒玉观察了片刻,确定周围没人,他才笨手笨脚地爬上铁门,翻越,又笨手笨脚地爬下来。 就在落地的瞬间,一条手臂伸过来,死死揽住了闫儒玉的脖子,使他呼吸不畅。 原来,一直有个人与闫儒玉背靠背藏着,两人之间只隔着铁门边的墙,所以无论闫儒玉如何观察,都无法发现他。 闫儒玉心中大惊,完蛋了!命要交代了! 有着垂死的觉悟,他又踹有挠,拼命挣扎,还张着嘴想要往勒住自己的那条手臂上咬一口。 那人接连闷哼,怕是快要着不住了,终于压低了声音道:“自己人!哎呦卧槽!吴错很安全!” 吴错……安全? 闫儒玉停手,等着对方的下文。 “别出动静,我就放手。” 闫儒玉点头,对方终于撒开了勒住他脖子的手臂。 “是你?!” 第一九九章 火海亡灵(11) 跟在烧伤者旁边的服务员。 他被闫儒玉又踢又挠,腿上、脸上恐怕都挂彩了,胳膊上还有个牙印,很是狼狈。 闫儒玉可不管这些,揪住他的衣领,低声问道:“吴错呢?” 服务员一边揉胳膊一边指了指亮灯的房间。这回闫儒玉并未冲动,而是继续问道:“你为什么把他绑这儿来?” “绑?是屋里那位请他,他自己也想来,不然呢?你当我愿意推着二百斤的清洁车走石子路?” “屋里那位?请吴错过来?” 服务员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你还不知道屋里那位是谁吧,我可听他提起过你,你是闫儒玉吧?他就是……” 吱—— 院墙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刹车声,还不止一辆,紧接着是开车门的声音。 哐啷啷几声响后,有三个脑袋从院墙另一边探了出来。 “人就在这儿!上!” 不知谁喊了一句,那三人就跃下了墙头。一落地,其中两人立即上前,挡在闫儒玉和服务员身前,也不主动攻击,只是挡着,那意思就是闲杂人等请退后,心被误伤。 另外一人则接过墙头上新一批人扔下来的什么东西。 只听那东西也不知被他怎么一抽一卡,就变成了梯子的模样。 短短几秒钟,三条梯子就架在了院墙里头,又有三人顺着梯子下来,与底下的一人汇合。 屋内的人显然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门开,吴错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吴错安然无恙,闫儒玉狠狠松了口气。 吴错看见闫儒玉也在这儿,倒是有些诧异。 只是短暂地一个对视,两人根本顾不上什么,因为对方已经动手了。 “只抓老鬼!其它人不管!” 一声令下,四人便一窝蜂地往屋里钻。 被烧伤的光头比吴错晚了一步来到门口,可他刚一露面,立即就有四五只手伸来,有的揪胳膊,有的拽衣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他往外拔。 拔萝卜,拔萝卜,猪兔狗老爷爷都来拔萝卜,就是那种场面。 这吴错还能忍? 他出拳,直捣一人腹,只一拳,那人便弓着腰捂着肚子,像只虾米似的。 又飞起一脚,踹上了另一人的胸膛,踹得那人胸口发出咔地一声脆响,也不知断了几根肋骨,踉跄着退后几步。 可惜,另外两人已将光头拽出了屋门。 又有两人从墙头跳下来接应。 光头虽不断挥舞手臂反抗,但他身上烧伤实在太严重,皮肤形成增生,令他的手脚都僵硬了,哪儿是四个大伙子的对手。 瞬间他就被一条宽大的类似的疯人院里给疯子使用的束缚带的东西捆住了手脚,三人直接将他抬起,爬上梯子,眼看就要送出院墙了。 而此刻,吴错、闫儒玉、服务员都被人给缠住了。 “啊——” 吴错焦灼地低吼一声,拳脚快得令人眼花。挡在他面前的人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双臂死死护住胸腹部,将头勾在两拳之间,仅防御,不进攻,不漏一丝破绽,倒是真的暂时挡住了吴错。 闫儒玉瞅准机会,照着面前的人裤裆就要下黑脚,一旁的服务员都看愣了,警察还有这么打架的? 可惜,这次闫儒玉失算了。 对方似乎很懂这些街头打架的套路,一把抱住了闫儒玉踢出来的脚,向后一带,闫儒玉只觉得重心向前一倾,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任凭对方将自己甩在地上,摔个狗啃泥。 闫儒玉顾不得嘴里的沙土,他感到有一股气流,直冲自己的后脖颈子而来。 那是极快极狠的一拳才能带出来的气流,他虽不擅拳脚,却也知道,颈椎是人体的薄弱之处,这一下要是被打瓷实了,轻则伤筋动骨,且得休养个百来,重则干脆半身不遂,以后的日子都得在床上度过。 “握草!”闫儒玉大骂,狼狈地在地上翻滚,那一拳擦着他的耳垂扎扎实实砸在了地上,将土地砸出足有一拳深的土坑。 闫儒玉这么一喊,刚刚摆脱了纠缠者的吴错恰好看到这惊险的一幕。 他没有任何思考就奔向了闫儒玉,只是在转身的瞬间瞄了一眼光头所在的方向。 光头被人抬上墙头,也正看着他,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吴错一咬牙,将那个对闫儒玉下狠手的人打趴在地。 可等他回身,想再去救光头的时候,院外已传来了汽车启动的声音。这些人的动作可真快,一溜烟儿都翻过了墙,就连那种简易的梯子都带走了。 “追!”吴错双眼血红,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可他又犹豫着究竟是跳墙出去,开11路追汽车,还是奔到停车场开了车再去追。 最终,他哪儿也没去,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后被他打倒的人身上,这个倒霉蛋没能赶上友军的撤退,被无情抛弃。 此时,他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有蒙圈,有后悔,有费解。 当吴错一把将他拎起来,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恐惧。 吴错的目光仿佛能杀人,只对视一眼,他就忍不住地发抖,仿佛被他看丢了半条命。 别这个人了,就是闫儒玉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吴错。 “车往哪儿开?”简练的问话,吴错连一秒钟都不想耽搁。 对方咽了咽口水,他很清楚,自己的一丁点不配合,哪怕只是回答得啰嗦了,都会招来灭顶之灾。 此时的吴错,气场实在太强了。 于是,他也回答得很简练。 “不知道。” 卡—— 吴错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只在那人肩膀上一捏,那人的手臂就松垮垮再也抬不起来了。 与此同时,肩膀处的剧痛令那人张大了嘴巴。 “敢出声,拔舌头。” 仅六个字,还没出口的惨叫声就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吴错一把将那人丢进屋里。 对方那只被卸了关节的胳膊触地,疼得嗷呜一声惨叫,却还努力克制着声音。 汗水已湿透了他的头发,他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我是做痕检的,我这辈子都在研究别人犯罪,所以,如果我杀了你,我保证没人能发发现。”吴错步步逼近。 “我真不知道,雇我的人只……” 不等他完,吴错已冲了上去。 他已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折叠军刀,打开。 “老吴,别冲动!” 闫儒玉冲上去拦。 “滚!” 第二百章 火海亡灵(12) 闫儒玉登时愣在了原地。 “你……什么?……” 从到大,吴错只知道关照他,把他当亲弟弟带着,有一百块,吴错只花0,剩下的都给闫儒玉。 也正因此,又怂又弱的闫儒玉唯独不怕吴错,还将挤兑他当成了一种乐趣。 他还从未这样对他发飙。 闫儒玉想不明白。 或者,在那个时刻,愤怒使得思考完全停滞。 “有病啊你?!老子担心你大半夜,还以为你让人宰了!妈的原来脑袋让驴踢了!” 吼完,闫儒玉本想摔门就走。 走了几步,还是回来了。 他怕吴错真的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不放心,还是得盯着。 吴错话一出口,也觉得不妥,但他已不想再为一句粗口纠结,毕竟,今为了救闫儒玉,他已失去了一次宝贵的机会,而这份沉甸甸的得失,可能是闫儒玉永远无法理解的。 他再次转向倒在地上的人,这次情绪冷静了些,问问题也开始有了调理,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在市厅审讯室里审问犯人的吴错。 “你都知道什么?” 那人像捡回了一条命似的大口喘气,“那,我正在劳动市场等活儿,个人跟我,他那儿有个能赚好几万的活儿,问我愿不愿意干,我当然想干啊,我问他啥活儿,他光是帮忙打架,他兄弟被人抓走了,只要跟着他把兄弟救出来,就给几万块钱。” “你就跟着来了?” “也没直接来,他先是买了梯子绳子什么的,让我们在郊区的一个院子里练习。” “练习?” “就是练怎么绑人,怎么把人送出去,还有……怎么拖住你们。 练了大概半个月吧,等我们能在0秒内把人救出来,他才让我们来的。 不过,他跟我们只有一个人看着他兄弟,没有三个啊,更没还有一个这么能打的。” 能打的,自然是指吴错。 这人话里已有了拍吴错马屁的意思,想要凭此让吴错放过他。 吴错瞪了他一眼。 显然这马屁是拍到马蹄子上了。 那人赶紧继续道:“我们就拿钱办事,雇我的人可什么都没告诉我啊,我真的只知道来绑个被烧伤的老鬼……” 噗—— 吴错突然一脚揣在那人肚子上,“再让我听见你这么叫他……” “老伯!来绑烧伤的老伯!”这家伙改口倒是快,他继续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大哥,你有什么仇也算不到我头上啊!” “雇你的那个人,他长什么样?” “挺瘦的……嗯,身手也挺好,有时候他还给我们当陪练来着,假扮成我们要拖住的人……对了,他有个挺明显的特点——瘸腿!” “什么?” “什么?” 吴错和闫儒玉同时绷紧了神经。 瘦,身手好,瘸腿,他们恰好也认识一个同时符合这些特点的人。 闫儒玉立即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 “你看看是这个人吗?” 照片是偷拍的,拍的时候手一抖,介于模糊与清晰之间。 不过,那人很确信地道:“就是这个人!绝对没错!他都来检验我们的练习情况,见过好些次了。”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两人既庆幸又担忧。 庆幸的是,从维少目前的行为逻辑来看,他似乎是与两人站在一边的,担忧的是,维少行为乖张,他究竟为何绑走卓叔叔,会不会伤害他,还真不准。 闫儒玉将吴错拽出屋外,商量道:“要不把那子放了?他什么也不知道,咱们也不该出现在这儿,快亮了,得赶紧善后离开,拖到被人发现,会有后患。” 吴错知道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点头答应。 回屋,他又是一捏,那人脱臼的肩膀就好了。 “大哥,真神了。”他还是不忘竖着大拇指拍一句马屁。 “滚!” “哎!哎!我滚!” 一人多高的院墙,没了梯子,他试了几次,爬不上去,就从院角搬了几块砖垫上,才勉强翻墙逃走。 “你们先走,善后的事我来。”服务员催促道。 “你?……”不清楚对方底细,闫儒玉没把质疑的话全出来。 “我也是专业的,放心,倒是你们,疗养院的监控肯定拍到你俩了,上头的人要是查监控,你们会暴露。” “已经让人修改过监控画面了,今晚关于我们俩的所有监控画面,都会删掉……” 闫儒玉本还想问一问服务员的身份,问问关于卓叔叔的事,却被吴错打断道:“该走了。” 他只得离开。 回到房间,关上门的瞬间,闫儒玉刚刚强压下来的怒气就已爆表。 “姓吴的,你发什么邪火?神经病啊?!” “你能找着那个维少吗?我记得你俩好像有联系,赶紧把他找出来问问。” 闫儒玉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吴错又道:“拿出点做事的样子,现在是咱俩争对错的时候吗?我都错,就你对,能怎么的?” 反了,这是要反了了。 闫儒玉不怒反笑,“呵呵,是,我冷血,卓叔叔让人劫走了,就你着急,我一点都不急。 维少有多神秘,你不是不知道,我凭什么就能找到他?我找不着,你有本事,你去找呗。 我困了,我他娘的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这话,闫儒玉往自己的床上一歪,拽过被子蒙上头,摆出一副死猪挺尸的样子。 爱咋咋地吧,大爷不跟你玩儿了。 吴错也生气,这混蛋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气得拿拳头使劲儿在自己床上砸了一下。 “用不用给你喊加油?”被子里的吴错已经把毒舌技能升到了满点,一句话气得吴错七窍生烟。 他又想砸床,抬起手,却不想再遭到更严重的打击,只好沮丧地把手放下。 “来来来,前面的朋友,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别不好意思!” 也没见闫儒玉关注过哪个明星,演唱会上这一套还挺熟练。 “老闫你他娘的故意的!” “还用你?!傻叉!” “大爷的!我揍死你!” “这么快就暴露智障本质了?有种丫别动手啊! 你大爷的!撒开!你给老子撒开!金子看见了吧!你们组长打人!” 吴错循着闫儒玉的目光看了过去。 手机显示正在与金子多视频通话。 金子多显然是硬被闫儒玉拉来的,满脸的无奈和不好意思。 “组长,您好哈……那个……我就不打扰你们的家务事了。” “金子别走啊!聊聊呗,多么的……欢乐。”闫儒玉没出息地挽留观战者,此刻只有观战者能打消吴错动手揍人的决心。 吴错以手揉着额头,只觉得太阳穴里嗡嗡直响,怎么就认识了这么一位一点儿都不吃亏的主儿? 他长叹一声,终于败下阵来,“我错了行不,我保证绝不动手,让金子歇着去吧,行不?大晚上的。” 第二零一章 火海亡灵(13) 闫儒玉正襟危坐,“有两件事,必须先清楚。第一,你偷偷出去找卓叔为什么不带我?你有什么想瞒着我的?第二,到现在你也没你跟卓叔谈了什么。 别忘了,当年被烧死的有你爸妈,也有我爸妈,老吴,我怎么也想不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活下来的人,你们的谈话却不让我知道,这得过去吗?” 因为生气,闫儒玉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吴错张了张口,却只了一句:“以后你会知道的。” 闫儒玉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又窜起来的怒火压下去,他已记不清这是今晚第几次。 据生气伤肝伤肺,闫儒玉觉得,他这一晚上遭受的暴击比抽一整年烟还要来得猛烈。 “还能不能聊了?你跟我扯犊子呢?”气到深处,也不知啥时候记下的方言都出来了。 吴错道:“抱歉,这么做是为了……卓叔叔好。” “呵,合着你们俩一块防我来着?他不了解我,你还能不了解?我能吃了他?啊?”吴错愤恨道:“就你那点斤两,对我保守秘密?你能守多久?一个礼拜?……行吧,别的我不问,我就问一件事,我的父母,当年到底怎么死的?谁害了他们?” “我们的父母,当年是为了完成组织安排的任务,牺牲了。” “别跟我扯官方法,卓叔怎么跟你的?” “这就是卓叔告诉我的,是真的,过去那么多年,我们也该放下……” 嘭—— 闫儒玉一拳砸在吴错肩膀上。 结结实实的使出了他浑身力气的一拳,结结实实地挨在他身上的一拳,他没躲。 直将他打得仰面躺了下去。 “姓吴的!混蛋!” 闫儒玉起身,将床上的电脑、手机一股脑儿往包里一丢,从吴错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转身就走。 吴错没拦他,都静静吧,他自己这边的事儿还是一团乱麻呢。 闫儒玉一边开车,一边琢磨卓叔的事儿。 还得从维少下手,先找维少,再找卓叔,等把人找到了,他要当面问个清楚。 能找到维少吗? 当然不好找。 不过闫儒玉有办法。 上次断脚筋的案子,他曾与维少喝了一个通宵的酒。 表面上是为了互相监督,谁也别去干涉吴错破案。实际上,两人心里都打着算盘。 维少想看闫儒玉父亲的工作笔记本,不断的套话,闫儒玉想趁机做点手脚,方便以后能找到维少。 究竟怎样才能找到他呢? 黑他手机?或者往他身上装追踪器?算了吧,这类平常办法,对维少来太儿科了,还是别自取其辱了。 既然不能找到他,干脆就召唤他。 怎么召唤?闫儒玉将车停在路边,掏出手机,打开某旧书论坛,在其上新开一篇帖子。 标题:你要的书找到了 内容: 现有0年前简装推理书籍一本,绝版,正是@维少重金托我寻找的,还要得话请电联商讨细节,不要我就卖别人了。 临发送前,闫儒玉又在内容里补充了一段话: 暂时没钱也不要紧,用那件东西跟我换。 那件东西,自然是指被维少劫走的卓叔。 现在的问题是,对维少来,究竟是笔记本更重要,还是卓叔更重要? 其实他可以两者兼得,毕竟,两人真正想得到的东西是笔记本里的信息,以及卓叔所知道的0年前的信息。 信息是可以共享的,这一点,维少不会不明白。 一想到信息共享,闫儒玉就对隐瞒情况的吴错嗤之以鼻,他朝着副驾驶的位置咧了咧嘴,仿佛吴错就坐在那里。 闫儒玉重新发动车子往市里赶,刚开了十来分钟,电话就响了,维少打来的。 果然,还是跟聪明人打交道比较痛快,他又在心中指桑骂槐地吐槽吴错。 电话接通,维少先道:“真的假的?我问了你那么多次,都捂着不肯拿出来,这人刚到我手头上,沙发都还没坐热乎呢,你就肯把笔记本跟我分享了?” “少废话,见不见面?”闫儒玉现在可没什么好脾气。 “呦,一大早吃枪药了?得,我也不跟你啰嗦,汉米顿酒店,1816房间,随时欢迎你带着笔记本来。” “我要的人呢?” “放心,就在这儿。” 4个时后,一进市区闫儒玉就排了一个早高峰,只觉得更加烦躁,要不是考虑到素质,他真恨不得把警车灯摆出来开道。 赶到酒店时,维少正在吃早餐,高档酒店里那种连餐具都摆放得十分讲究的早餐。 “这儿的东西真难吃,摆着看还可以……哎对了,金山疗养院里的早餐多好吃啊,以前在那儿吃过一种薄饼,又酥又嫩,再卷点菜,啧啧,神仙似的,哎呀呀,看你回来的时间,肯定没赶上早点,不是我你,吃你都不喜欢,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得了得了……”闫儒玉揉太阳穴,“比金子还贫,咱这书是不是该改名叫《舌尖上的重案组》了?正事儿,我要见的人呢?在房间里没?” “没。”维少回答的别提有多坦荡了,“先明,可不是我拦着不让人家见你,一个大活人,见一见又不会少块肉,我怕什么的,是人家自己不乐意见你,非要吵着走,差点就拿跳楼威胁我了,你可别冤枉我。” 维少擦了擦嘴,结束早餐,饶有兴趣道:“我还真挺好奇,能让你巴巴儿上赶着追的人可不多。” 闫儒玉哼了一声,不屑回答他。 “人不在,笔记本就不能给你。” “搞得好像人在了你就能给我似的,我,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姓吴的那呆子了?” “他叫吴错。” “管他吴错还是吴对。” “既然知道我给不了你笔记本,你还给我打电话?还见我?” “就兴你找我有事儿?”维少正色道:“我这儿才是正事儿呢,打黑的活儿你们干吗?” “跟土匪草寇打仗有什么意思?不干。” 维少哭笑不得,“黑社会要是知道被你成这个,早哭晕在厕所了。 你以为打黑那么容易呢?人家的地下势力大着呢,这么跟你吧,这伙黑社会,你们搞一次行动,能撼动它十分之一的势力,就算老爷帮忙了。 最重要的是,不白打,这可是咱们共同的敌人。” “共同的敌人?有点意思,看。” 第二零二章 火海亡灵(14) “你手上已经有几条线索了吧?就没串连起来?”维少问道。 “好吧,先我的推测。目前我的线索有这么几条: 第一,0年前曹耀华突然去世,东邦地产群龙无首,很快就破产了,他的家人,也就是你和你母亲的去向无人知道,直到半年前我和老吴在轿子胡同遇见你。据你,你是盟友,是来帮忙的,就你的行为,我信,但你肯定也有自己的目的。 第二,那盘录音带,你录音带中话的人是你父亲曹耀华,无论他所的话是什么意思,对谁的,当时的场景又是什么,只要记住有枪声就是了。 有枪声,或许意味着有人死在枪下,回事一桩谋杀吗?有可能。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而你父亲被卷入其中,或许,是他开枪杀的人? 第三,根据第二点,我进一步推测,你父亲或许与我的父母有一些交集。这交集就来自于你的父亲被卷入命案,而我的父母是重案组刑警,或许他们查过这桩命案。 第四,你想知道父亲究竟卷入了怎样的案子,可惜,我们面临着同样的情况,当年那批刑警的办案记录全被抹去了,所以你想看我父亲的笔记本,你觉得笔记本里记者跟当年的案件信息。” 维少拍了三下手,“不错,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几名刑警,还有我父亲的死,都与当年的一次打黑行动有关。” 闫儒玉摆摆手,“让我想想,死去的刑警、地产大亨、黑社会、打黑行动、枪响——或者可以理解为凶杀,是这次凶杀将刑警、地产大亨、黑社会串连起来了,哦,我忘了,还有一直存在于传言和猜想中的某位大领导。” “得一点没错。” “不过,我搞不明白了,你想让重案组开展一次打黑行动,都0年了,难道还跟当年的黑社会有关系?” “这得你自己去调查,我只负责把黑社会的犯罪证据交给你,凭这些,足够开展一次打黑行动了。” 维少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递给闫儒玉,闫儒玉接过,掂了掂,分量不轻。 他打开纸袋粗略一看,里面有一沓纸质文件,还有一些装在证物袋里的东西。 “我回去看看,如果是涉黑大案,走流程办就行了。”闫儒玉将东西装回证物袋,“还有一件事。” “你还是想见被我劫来的那个人?” “是。” “他不想见你是有原因的,你的那个同伴,吴错,他瞒着你,也是有原因的。” 闫儒玉冷笑,“所以你也有原因是吧?呵呵,那我就让你们的原因见见阳光。” “不,我跟他们不一样,”维少道:“人家是我请来的客人,再,我有求于他,他只有一个不见你的要求,我能不满足吗?求人就得拿出求人的样子,不是吗? 不用费心思找他,被我藏起来的人,即便是你,找到的概率也并不高。 我劝你,专心关注打黑的事,或许会有更大的收获。” 闫儒玉到市厅的时候,吴错已经回来了,也不知这个被夺了车钥匙的人是如何辗转赶回来的。 闫儒玉并未去重案一组办公室,而是直接回了1楼的未侦破案件档案室,这才是属于他的地盘。 他之所以知道吴错回来了,因为一进门就闻见了一股味道。 一股让他想起从昨晚到现在自己还水米未进的味道。 桌上摆着一个食品包装袋,包装袋上写着“金山疗养院”的字样。有人从那儿给他带了吃的。 别,还真饿了,闫儒玉把食物掏出来,6、7个薄饼卷菜摞在那儿,已经凉了,但还软和着。 闫儒玉掏出一个咬了一口,味儿不错。 这似乎就是维少所的那种食物,还真是巧了。 一边吃,他一边将牛皮纸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纸质材料中,首先是一副地图,地图是打印出来的,看起来是在电脑上将导航地图放到最大,截图,然后打印,比例尺在0米左右,位置显示还是比较精准的。 地图右上角显示着这一地点的位置,位于京北市西的一处土山,土山紧邻高速路。 闫儒玉隐约记得以前出城办案时曾路过此处,土山上貌似有几座荒坟。显然,维少想告诉他这地方有黑社会团伙的犯罪证据。 放下地图,接下来是两份名单。 第一份是死者名单,其上共有5个人名,每个人名后都有死亡时间、死因、尸体处理情况三项内容。 5人的死因都只有简单的“处决”二字,至于是被谁处决,怎样处决,都没有明。 尸体处理情况中,有4人是“埋进土山”,闫儒玉猜想就是照片上的土山,还有一人是“沉南明湖”。 南明湖是京北市最大的景观湖,尸体一旦赘上重物沉入湖中,除非泡烂了自己浮上来,想要打捞那是不可能的。 第二份名单则长得多,数十页,有近百人,人名后的各项信息也是密密麻麻。除了手机号码、在犯罪团伙中的位置、负责哪些买卖等基本信息外,还具体到了喜欢出入的娱乐场所,甚至二奶、三奶、四奶的情况,极尽详细。 往日里都是闫儒玉和吴错耗时耗力地找证据,如今有人将现成的犯罪证据和嫌疑人资料送上门来,闫儒玉还真有点不习惯。 这么详细的黑社会团伙名单,这货从哪儿搞来的?莫非……维少在团伙里呆过?闫儒玉越琢磨越觉得这猜想靠谱,毕竟,凭维少的身手,想要在这种暴力团伙中混出点名堂,应该不难。 不过,这并不重要。 闫儒玉细细看了一遍团伙主要成员的名单,在一张纸上画出了这个团伙的组织结构。 团伙老大是个外号彪爷的男人,50来岁,介绍里,他凭借灰色买卖赚得钵满盆满,富可敌国,全家都移民去了国外,每年大约4、5月份回国,在京北市呆半年打理团伙生意,赶在圣诞假之前再出国去陪家人。 彪爷有两个得力助手,一个叫张超凡,40来岁,负责明面上的生意,专门与正经渠道的商人打交道,还有一个叫阮森,负责背地里的黑活儿,涉猎范围极广,包括运毒贩毒、组织他人**,甚至杀人灭口清理门户。 阮森和张超凡就像是一块镜子的正反两面,这两人配合默契,张超凡用正经生意为阮超打掩护,而阮超用地下势力帮张超凡解决正经途径所解决不了的问题。 两人手下又分别有十数名管事的弟,这些弟又分别有跟班,在此就不赘述。 第二零三章 打黑(1) 这一就在梳理信息中度过,到下班时间,闫儒玉走出档案室,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去了重案一组办公室。 吴错不在,办公室里只有金子多一人,这让闫儒玉松了口气。 “老吴呢?”闫儒玉装作没事地问道。 “审讯室,有个持刀伤人的案子,嫌疑人已经抓住了,白和明辉正审呢,组长旁观……大神,昨什么情况啊?怎么还打起来了……从没见过你们红脸啊,还吵着呢?没和好啊?您一整都没来我们办公室了……以后还想抱您大腿呢,赶紧别吵了,多大的矛盾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闫儒玉叹了口气,身心疲倦,他甚至懒得打断金子多。 “算了,等他回来给他吧。” “给我什么?” 门口,吴错斜倚门框,抱臂看着闫儒玉。 “案子。” 简短的两个字。他将手中的文件袋抬起,吴错接过。 闫儒玉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他不想再继续追问,甚至都不想跟吴错话了。 这个与他0年相依为命,比亲人还亲的人,此刻看起来样貌都有些陌生了,不认识似的。 吴错的情绪没什么波澜,接过文件袋后道了声谢,自顾自回到了办公桌前,仿佛闫儒玉不过是个跑腿送文件的传达室工作人员。 “哎呀,大神会送来什么案子?组长你也很好奇吧?!一定是大案!咱们一起看吧……来来来一起看,大神不许走啊,我还想听您推理呢,咱们三个配合,那是势如破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今才发现,金子的话唠属性并非百无一用,至少做为背景音能缓解尴尬。 “哪儿就神挡杀神了?金子什么呢?” 明辉和白也回来了,一进门,明辉就调侃金子。 这俩人还不知道闫儒玉和吴错的冷战状态,该干嘛干嘛,白还对闫儒玉道:“闫哥,今儿这案子简单,凶手跟被害人关系密切,还有目击者,当接到报案,当就能结案了。” 明辉也笑道:“是啊,我还以为闫哥又要猫着打游戏不跟咱们一块玩了呢。” “结案的就别管了,又有案子了,”金子冲吴错手中的牛皮纸袋挑了挑下巴,赶紧把话题往回扯:“你们快看看。” 此时,吴错已经打开了文件袋,只看到那张死者名单他就皱起了眉,看到黑社会团伙名单,他的眉拧得更厉害了。 “这哪儿来的?” 他在问闫儒玉,却既不看他又不称呼他的名字。 闫儒玉没回话。 吴错只得又问一遍,“这些都是哪儿来的?” 这下,白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明辉,然而明辉神经大条,加之注意力被案件资料吸引,口中还喃喃感叹道:“五条命啊……处决?啥叫处决?谁给凶手处决别人的权利了?太过分了!还有没有王法!……” 白只好看向金子多,金子多咧了咧嘴,试图用表情和眼神向白传递信息。 闫儒玉终于开口道:“哪儿来的不能,而且,不有不的原因,别多问。” 这下,就连明辉都感觉到了异样。 她看向白,白也和金子多一样,试图用表情和眼神向明辉传递信息,明辉既看不懂,也没耐心看。 这个心直口快的姑娘直接问道:“组长,闫哥,你们没事吧?” “没事!” “没事!” 两人的回答别提有多一致了,吴错还伸手想拍拍闫儒玉的肩膀,闫儒玉往旁边一闪,“别整这套,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告诉你了?” 吴错不接他的话,而是道:“明先去土山看看吧,找到尸体好立案。” 向门外走了两步,吴错又转身道:“对了,老闫,我记得你不是对团伙作案不感兴趣吗?他们是乌合之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明你就不用去了。” 这明显就是针对闫儒玉,往日里吴错哪儿管过他,想参与哪桩案子不都是他自己了算? “被人捅刀,我成长了,今非昔比。”闫儒玉四两拨千斤。 两人话的语气波澜不惊,却又都夹枪带棍。 “这就对了嘛,大神,偶尔也跟我们一起破点简单的案子,体察一下民情,你们,对吧?”金子多继续打圆场。 明辉接话道:“是啊是啊,明一早一起去吧,今好不容易早早结案,咱们早点回家吧?” 下一秒,明辉、白和金子多都窜出了办公室,一个比一个腿脚儿快。 仅剩两人的时候,反倒没什么话了。 闫儒玉想走,却被吴错拦住。 吴错伸手。 “干什么?” “车钥匙,车是配给我们一组的,总外借不合适。” 闫儒玉掏出车钥匙,啪地一声拍在桌上,转身就走。 第二清晨,闫儒玉并未如约出现,吴错也不管他,只招呼同组三人赶紧出发。 “不再等等大神?”金子多问道。 吴错只给了他一个眼神,就再没人问及此事了。 四人出发,却见闫儒玉已经等在停车场了。他的身边,有个身穿迷彩服的美女,还有一条黑背犬正老老实实地坐着,美女正牵着狗绳。 “大神——”金子多想起刚刚吴错的眼神,招呼打得虎头蛇尾。 明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狗身上了,果然女人容易被萌物融化。 “这狗好威风,是警犬吧?哎呀好乖啊,不咬人吧?能摸摸吗?……” “是警犬,它叫雷霆。”迷彩服美女大方地向明辉介绍这条警犬,又自我介绍道:“我叫林微,雷霆的训犬员,来配合任务的。” 吴错问闫儒玉道:“什么情况?” “有时候啊,狗比人强多了。”闫儒玉懒洋洋道:“大不大不的土山,从哪儿挖?不得先让狗闻闻,定个位置吗。” “上车。”吴错一声令下,自己先坐进了一辆车的驾驶座。 原本五个人,开一辆车正好,现在多出一人一狗,自然要开两辆车。 吴错一坐进车里,金子多、明辉、白赶紧上了另一辆车,明辉还不忘拽上林微和雷霆。 “那个……大神,我们人满了,您跟组长一块吧。” 第二零四章 打黑(2) 城西约0公里,土山。 是土山,其实夏山上还是长满了植被,绿油油的。 土山背阴面有几座孤坟,孤坟上满是杂草,立着简单的木头墓碑,碑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了。 孤坟附近还有一些土包,看起来也像是坟包,却连墓碑都没有。 林微指挥雷霆搜寻,雷霆看起来很兴奋,这儿跑跑那儿看看,不断摇着尾巴。 不多时,它就在一处地方刨了起来,还朝着林微叫。 林微牵回雷霆,示意尸体可能就在雷霆刨过的地方,白率先拿着铁锹挖了起来。 向下挖了约莫0公分深,露出了一块蛇皮袋。 的确埋了东西! 随着继续向下挖掘,已经能够看出人体的形状,蛇皮袋里裹着一具尸体! 臭味浮了出来,给正午的炎热又添了一重烦躁。 各种食腐的爬虫被惊扰,倒腾着腿一个劲儿地往土里钻。 吴错拨通了徐行二的电话。 “老徐,有活儿了,我把地址发你。” 数年配合,简短的一句话对方就能明白。 徐行二赶到时,总共挖出了三具尸体。 全用蛇皮袋裹着,三具尸体包裹捆扎的手法相同。 徐行二对尸体进行了粗略的检查,道:“都白骨化了,死了至少半年,但是从白骨化的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各不相同,应该间隔了几个月。 尸体发现得越晚,越难判断死亡时间,尤其是已经白骨化的尸体,送回去尸检,也只能给出一个具体到月份的时间。” 这一点刑警们心里有数,吴错道:“尽力而为吧。” 林微让雷霆卧在一处树荫下休息,还给它喂了水和狗粮。 实在太热,人可以少穿点,狗却不能。雷霆伸着舌头大口喘气,不一会儿舌头底下就淌了一片汗水。 “它还能再搜索吗?”闫儒玉问道,“据我们得到的情报,这儿应该埋着4具尸体。” 林微有些心痛,对训犬员来,狗既像朋友又像孩子。 “太热,刚才雷霆集中精神搜索,很消耗体力的,让它先缓一缓吧。” 0分钟后,雷霆再次上阵搜寻,这次它已没有那么兴奋,不像初到土山的时候不停地摇尾巴,它走走停停,慢悠悠的,时不时低下头去在地上闻一闻。 过了五六分钟,它就显得意兴阑珊,不断地抬头去看林微,还用前爪去扒她的腿,撒娇一般,意思是已经都搜过了,没东西了。 林微要求它再搜一次,它虽照做,却更加心不在焉,也看不出究竟是在搜寻还是在磨洋工耍赖。 “会不会……只有三具尸体?”林微问道。 不待闫儒玉回答,就听雷霆叫了起来。 它显得很兴奋,不断摇着尾巴,不时用前爪在地上刨两下。 莫非找到了? 林微赶到雷霆旁边,脸色却变了。 那是一座孤坟,雷霆正在刨坟脚,坟包已经被它刨得塌陷了一块。 “回来!” 林微赶忙将雷霆牵住,往回带了几步。雷霆依旧兴奋地盯着那坟包,不停地在原地踱步。 “它这是……闻见坟里的死人味儿了?”吴错问道。 林微摇头,“不知道啊,这坟……会不会有古怪……也没见雷霆刨别的坟啊。” 闫儒玉蹲在被雷霆刨过的位置前,仔细看了一会儿道:“这一片的草,比其它地方稀疏一点。 这坟杂草丛生,有些年头没人打理了,唯独坟包侧面这一块土,应该是1、个月前被人挖过,后来又有草长出来,却还没与旁边的草长齐。” 他这么一,众人也凑过来看。 “还真是这么回事。”白继续开挖。 闫儒玉也拿过铁锹和他一起挖,吴错就不往前凑了,只将手中铁锹递给了金子多。 金子一个城市里长大的技术男,用过铁锹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清,但没办法,只能生疏地上前去挖土。 好在第四具尸体埋得不深,很快挖了出来。 依然是蛇皮袋包裹着,尸体上半身在坟包里头,侧躺,脑袋枕在坟主人的棺材盖上。 抬出尸体以后,吴错对着露出的一截棺材念叨了几句,这才又将坟给人填上。 也是,坟里的死人招谁惹谁了? 这具尸体的臭味最大,一打开蛇皮袋,众人瞬间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在抗拒周围带着恶臭的空气。 “白骨半露,尚未完全腐烂,死亡时间应该在1到个月。”徐行二给出结论。 自此,四具尸体全部找到,维少给出的资料经受住了验证。 可惜,资料里并未给明凶手是谁,也没有清四人与黑社会团伙是何关系,仇人?犯错的团伙成员?没人知道。 徐行二组织法医助手将尸体往车上抬,新来的法医女助手——也就是白的女朋友也来了,两人端起工作态度,并没有什么互动。 法医们带着尸体离开,吴错开始细细筛查埋尸现场,不过,由于时隔数月,加之地面条件不好,能够找到线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闫儒玉不想傻看着众人忙活,终于对吴错道:“车钥匙给我一个。” “干嘛?” “林微和雷霆的任务已经结束,我和金子帮不上忙,我们先回去。” 吴错没答话,掏出钥匙扔给闫儒玉,并礼貌地冲林微道了一声辛苦。 闫儒玉先将林微送回了警犬基地,这才将那张死者名单递给金子多,并道:“开始工作吧。” “开始?工作?” “那四个尸体处理情况一栏里写着“埋进土山”的,看到了吗?查他们的家庭情况,尤其是还有没有直系亲属,直系亲属在哪儿。” “明白了,取直系亲属的生物检材,检验DNA,确定尸源。”智商在线的时候金子还是很招人喜欢的。 不过,他一边在电脑上查资料,一边切换到了话痨模式。 “大神,您别跟组长冷战了呗,大家都是热爱刑侦的人,没有什么事儿是一起查一个案子解决不了的,实在不行,那就一起查两个案子……不别的,地道里那次多危险,你们一块扛过来了,过命的交情啊,一辈子能有几个这样的兄弟?何必为了一点事伤和气?……” 闫儒玉叹了口气,“一分钟,要是还没查清楚,你就下车,自己打车回吧。” 第二零五章 打黑(3) 几分钟后,吴错接到闫儒玉的电话。 “有比勘察现场更有价值的事儿。”闫儒玉公事公办道:“金子查出名单上四人的直系亲属情况了,其中三人都有子女、父母、兄弟姐妹等直系亲属在京北市,还有一人父母在外地老家,需要联系当地警方采集DNA检材。” “行,我打电话联系外地警方,再派白和明辉去取生物检材。” “你呢?”临挂电话前,闫儒玉问了一句。 倒不是他想示好,只是觉得吴错这种因为赌气而留在那个几乎不可能有线索的埋尸现场,实在幼稚。 “我再呆会儿。”吴错显然不想多话。 “随你便。”闫儒玉翻了个白眼,挂了电话。 “对了,金子,”闫儒玉像是想起了什么,对金子多道:“有空帮我看看1楼那台电脑吧。” “档案室里的电脑?你打游戏的那台?” “嗯。” “电脑怎么了?” “最近有点卡,我怀疑中毒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一后,尸检和DNA比对结果出来了。 四具尸体正是死亡名单上的四人。 其中先发现的三具尸体已经基本白骨化,最后发现的尸体虽然尚未完全腐化,但也没有发现外伤。 “四具尸体都有玫瑰齿现象,可以认定为窒息死亡。”这是尸检报告上最有价值的一句话。 玫瑰齿,既窒息者的牙齿因牙髓血管破裂出血,齿颈部表面出现玫瑰色或淡棕色,经酒精浸泡后色泽更为明显。 玫瑰齿是窒息死亡的重要标志。 “同样的死亡原因,同样的蛇皮袋,同样的裹尸手法,已经可以认定四人是被同一人杀死的。”吴错道,“接下来开展走访摸排,摸清四人的人际关系,关键是找出与他们同时存在交集的人。” 闫儒玉负责的死者名叫叶兴盛,男,7岁,货车司机。 他失踪一年以后,妻子王芳带着念初中的儿子改嫁。 在电话里联系了王芳三次,但她并不愿意与警方见面。 “我已经开始新生活了,我为了前夫去见你们,现在的丈夫怎么想?我带个孩子改嫁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你们这样会破坏我的家庭,我没什么可的,就这样。” 出师不利。 类似情况的被害人家属闫儒玉也遇见过,但像王芳这样不肯配合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毕竟当年两人并非因为感情不和分开,而是叶兴盛失踪了,王芳或许曾有过种种猜测,或许觉得自己惨遭抛弃而新生恨意,可是现在叶兴盛被害的结果已经板上钉钉,她难道就不想知道当年她的男人究竟遭遇了什么。 不正常!王芳的态度透着一股有猫腻的味道! 闫儒玉并未着急,而是在王芳家门口蹲守了两。 王芳的儿子上的寄宿制学校,周末才回家。两人婚后开了一家超市。 闫儒玉看到每深夜关店门之前,两口子要将摆在店门口的十几箱饮料、矿泉水搬回来,每次都是丈夫主动去搬,从不让王芳动手干这种粗活儿。 吃饭的时候丈夫也总是把荤菜摆在妻子跟前。 “看起来挺恩爱的,那男的对王芳挺好。”金子多道。 闫儒玉思忖道:“我倒是对这两个人的经济状况比较好奇。 王芳和现在这个丈夫以前是同一家公司的普通职员,同事关系。两人的收入都不算高,他们哪儿来的钱开超市? 这家店可不,有150平吧?现在门面房租金多贵啊,再加上进货,没个五十万这店开不下来吧?你查这两人的银行账户了吗?什么情况?” 金子多道:“正在查,不仅他俩,还有叶兴盛的银行记录。 叶兴盛死前,他卡里每个月的收入流水大概有万块。其中6000多是他开车拉货从车主那儿挣的,其余的……不清楚,可能是开车接了私活儿,也可能是有什么灰色收入,从账面上看不出来。 大概死前一个月,他的银行卡里突然多出70万。 等他失踪后大约一个月,他卡里的钱——总共有98万,就算是100万吧——全被取了出来,当,他妻子王芳卡里正好多出来这么多钱。显然,钱是王芳取走的。 再之后,开店的钱应该也是从这一百万中出的。 至于王芳现在的丈夫,他有过离婚经历,未满18岁的孩子跟着前妻,他每月都要付抚养费,除了工资他也没有其它收入来源,经济比较拮据。 不过,自从王芳跟他结婚,两人一起开了超市,他就辞了工作,一心一意照顾店里生意。现在的经济条件肯定比上班时候好多了。” “一百万……一百万……”闫儒玉叨念着。 金子多道:“一百万……做为杀人动机,足够了吧?” “牵涉到四名死者,仅仅对叶兴盛有杀人动机还不够,不过,有了经济问题,就可以将王芳列为犯罪嫌疑人进行讯问了。” 当下午,市厅审讯室。 王芳紧张地坐在闫儒玉对面。 闫儒玉刚刚进审讯室,吴错就从一组办公室出来,凑在监视玻璃外观看。 “直接抓回来一个?!有进展?”他问金子多道。 “嗯,叶兴盛前妻,经济问题。” 审讯室内,闫儒玉开口道:“不用紧张,请你来就是了解几件事,首先……” 闫儒玉拿出两张银行流水单据,“叶兴盛死前银行卡里突然多出来70万,这钱是哪儿来的,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 “那他失踪后你从他卡里取走了将近一百万,那时候你就没想想这么多钱是哪儿来的?” “我……我还以为是他的私房钱……我以为他找了三,丢下我和孩子不要了。” “你以为?所以,在你心里,叶兴盛是个跑路都会忘带钱的笨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王芳词穷了。 “为什么没报警?为什么不报人口失踪?”闫儒玉提高了声调继续追问,“你的丈夫失踪,没有报警记录,只有转钱记录,你什么居心?!” 这回,王芳沉默了。 约莫过了5分钟,王芳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他早晚得出事。” 第二零六章 打黑(4) “毕竟结婚快0年了,他一个大车司机,能赚多少钱我不清楚吗?他死之前那两年,钱越赚越多,一开始是每个月收入破了一万,我还以为物价涨了工资也涨了,再后来,破了两万,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我就问他,钱是哪儿来的,他不实话,是接了私活儿,可就是接私活儿,也赚不了这么多!况且他啥时候出门啥时候回家我最清楚,根本没时间接私活儿! 我真害怕,怕他干什么违法的事儿,人家都不义之财,不义之财,不清楚来路的钱,八成就是不义之财吧? 我就开始留意他的行踪,发现每个月至少有一,还是晚上,深夜,车老板会给他打电话,是临时有活儿,让他加跑一趟,他也总去。 每次跑完这种临时的活儿,准有人往他卡里打钱,少则几千,多则上万,我留心查过。 拉什么货能这么赚钱?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他一出去跑夜车,我就担心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后来我又问他,我就其实我都知道了,套他的话呗,他就跟我了,是有时候送货,老板让他夹带点东西。 我问他夹带的什么,不会是毒品吧,他就不话了。 毒品啊!抓住了是要打头的!他可是我们一家的顶梁柱,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可怎么办? 我那都跟他哭了,让他别干了,可是他车老板太凶,他们一块跑车的人里头,有一个司机就是中途不想干了,被车老板带人直接按住,注射了毒品,现在都不成个人样了,为了吃到毒,车老板让干啥,他就得干啥。 我一听,也害怕啊,这么一群心狠手辣的人,我们没钱没势,哪儿敢惹啊。 不过,叶兴盛又,他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计划?” “嗯,摆脱车老板的计划。 他打算等下次运货的时候私吞一批货,他打听过行情,只要把货卖出去,少也能赚个几十万。有了钱,大不了带着我和孩子换个城市重新开始生活。” “你觉得这办法靠谱?”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叶兴盛一直安慰我没事,还他会安排好一切,让我和孩子随时准备好跟他走就行了。” “后来呢?叶兴盛怎么死的?” “后来,反正我已经知道了,再问他什么,他也都告诉我。 他先是找好了买家,跟买家约好吞货的当晚直接交易。那晚上,他把我和孩子安顿在一家宾馆——怕车老板上家里寻仇,我们没敢在家里住。 然后他就出车去了,到凌晨点多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他打回来一个电话,让我查他卡里有没有进账,我就赶紧登网银去查,一看,多了70万,我就知道事情搞定了。 我们娘俩儿一直在宾馆等他回来,可是直等到第二早晨,他也没回来。 亮的时候,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了一个地方,让我把钱送过去,还要是中午1点前没看见钱,我老公的命就没了。” “你没去救叶兴盛?” “我……不敢。他的地方太偏僻了,我怕被他们抓住……我是真害怕啊,万一落到他们手里……生不如死啊!……况且,我还有个儿子,要是我俩都死了,儿子怎么办?……” 闫儒玉点起一根烟来,盯着王芳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别拿这种烂故事浪费时间了。” “你……”王芳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你不敢去赴约,我能理解,但你不报警,这就不正常了,叶兴盛已经被人抓走了,而且你很清楚抓走他的正是车老板,为什么不报警?” “因为……因为他贩毒!报警,即便一时救了他,也会判死刑吧?” “也会判死刑……吧?”闫儒玉玩味着她的话,“看来你也确定他一定会判死刑。 不报警,意味着叶兴盛必死,而且还要被人残忍折磨。 报警,若是把他救下来,至少你们还有回旋的时间和余地,法院怎么判,那都是后话。况且,即便没救下叶兴盛,打击一下车老板的贩毒团伙也算变相为你老公报仇了,风声一紧,这些人暂时也不敢把你们母子俩怎么样。 算下来,这选择一点儿都不难,可你偏偏选了不报警。” 王芳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目光游移着,不知该看向哪儿。 “还有一点也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钱是叶兴盛用命换来的,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笔钱,他刚走不到一年,你怎么忍心和另外一个男人开始新生活?怎么忍心和另外一个男人分享这笔钱?你儿子会怎么看待你? 你绝不像自己所的那样关心叶兴盛,关心这个家,甚至,因为你和现任丈夫还有一层同事关系,我怀疑,叶兴盛还没死的时候,你们就已经有奸情了。 所以,你们才会在叶兴盛失踪后如此迫不及待地开始新生活。” 听到“奸情”二字,王芳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嘴唇也开始打着哆嗦。 “我还有一个更大胆的猜想,仅仅是猜想,我姑且一,你姑且一听。 叶兴盛的死与你有关。 你希望他死,他死了,你不仅能得到他的钱,还能与情夫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所以,那晚上,是你向车老板通风报信!” “不!” 王芳像一只受惊的鸟儿,出于本能张开胳膊想要飞走,又被审讯室专用的椅子拷住,重新跌坐回去。 “我来告诉你接下来我们会怎么做。 我们会把你丈夫请来,两边同时审讯,你猜猜看,他能抗多久?这个男人离过一次婚,离婚的原因我不知道,不够他给你当过情夫,好像底线差了点。这样一个人,为了保住自己,会不会把你们一起做过的脏事儿都推到你身上呢? 差点忘了,你还有个儿子。你还没跟他实话吧?” “别!别告诉他!” “既要做坏事,又不想叫人知道,”闫儒玉叹了口气,“难啊!” 他起身,一边朝审讯室门口走,一边道:“你好好想想吧,现在我要去跟你丈夫聊聊了。” “别走!”王芳大叫着:“我!我什么都!只要你帮我瞒着儿子!我就这一个要求!” 第二零七章 打黑(5) “你的没错,是我给车老板通风报信的,我巴不得叶兴盛死! 他知道我在外面找了人,却死活不同意离婚,就这么拖着我!他要拖死我!还跟儿子灌输我是个坏女人。 我真是受够了!一秒钟都不想忍了! 但凡我能有一点办法,我也不至于害他,走到今这步,全是他逼的!” 闫儒玉无心与王芳理论,她的婚外情、她害人的动机,这些都不重要。 显然,车老板是运毒这条线上的一个重要节点,闫儒玉更关心的是车老板的行踪。 “那些钱最终都落在你的口袋里了,难道车老板再没找过你?” “应该找过吧,不过我和宋雨轩,哦,宋雨轩就是我现在的老公,我们辞了工作,也搬了家,彻底告别以前的朋友圈,我儿子也改了名,又转了学,京北市那么大,想找我们也没那么容易。” “关于车老板,你都知道些什么?” “那个人……我见过两回,长得斯斯文文的,还戴一副眼镜。反正我看到他的第一印象觉得他是坐办公室的,不像是跑长途运输的。 不过,他自己也不跑车,都是雇人,听他总共有四辆大货车。” “还有吗?他叫什么名字?” “姓姜来着,葱姜蒜的姜,叶兴盛跟我介绍的时候我还在心里想这人的姓是一种调料,挺有意思,所以就记住了,至于名字……我跟他真的不熟,不过打了两回照面,早就不记得了。” “姓姜……”闫儒玉在心中思量道:“被挖出来的四个死人中,还有一个姓姜的,这可不是常见的姓氏,不会这么巧吧……而且,姓江的背景调查正好是吴错在做……” 正思忖间,吴错已经推门进了审讯室。 他也不看闫儒玉,而是径直来到王芳面前,将手中的0张照片依次在王芳面前摆开。 “你看看,这中间有没有那个车老板。” 王芳看了约莫10秒钟,就伸手指住了其中一张照片。 “就是这个人,我确定。” 吴错一边收照片,一边道:“可以确定了,最后挖出来的那名死者——姜雪华就是车老板!” 闫儒玉在心中思忖道:“如果叶兴盛是被姜雪华杀死的,那又是谁杀了姜雪华?以及,姜雪华死了,现在谁在负责运毒的生意?” “牌照,叶兴盛所开的货车牌照,你还记得吗?”闫儒玉问王芳道。 “记得,京J。” 金子也抱着电脑走进了审讯室,“查牌照是吧?我现在就查。 这辆货车个月前还在姜雪华名下,应该是姜雪华死后,车辆过了一次户,现在在一个叫刘常的人名下。 这个刘常……稍等,我看看……他开了一家运输公司,叫常安运输,公司名下共6辆大货车。 6辆车里……哈哈,被我查出来了……4辆车曾经都在姜雪华名下,个月前这些货车陆续转到了刘常名下。 看起来,姜雪华死后,刘常接管了他的运输生意。” “刘常……我记得在团伙成员名单上看到过这个名字,不过,他只是个团伙底层的弟。”闫儒玉问道:“能找到这个刘常吗?” “应该不难。”金子多道:“运输公司的运营执照上留有地址,可以先去那儿看看。” “我去勘察情况。”吴错道。 “叶兴盛是我负责的,现在调查有了眉目,我也去。”闫儒玉不甘示弱。 金子多夹起笔记本电脑迅速撤离,白和明辉则很有眼色地进屋接管了王芳。 常安运输公司,位于城西的一处建材批发市场旁边。 看起来这是一家十分普通的运输公司,靠着紧邻建材批发市场的优势,帮市场门口专卖沙子水泥的商家拉货,每生意不断。 六辆货车每大约凌晨点出车,到周边的水泥厂、采沙场拉上水泥、沙子,再赶清晨6点左右回来,这一趟活儿雷打不动。 8点以后,建材批发市场里陆续有了生意,常安运输公司虽然才开不久,但看起来已经有了不少熟客,六辆货车一整忙不停,帮着市场内的建材店送货。 直到下午6点,司机师傅将车停回公司院里,大家陆续下班。 一连蹲守了半个月,公司里如此。 除了六名司机师傅,还有一个年轻姑娘朝九晚五地在公司里出入,看起来像是出纳之类的文员。 这半个月里,明辉、白对另外两名死者的调查也取得了一些进展。 不过,另外两名死者与刘常之间并无关系。看完白和明辉总结的资料,闫儒玉决定先将这两人放一放,专注于盯守刘常的公司。 吴错大概也是这样想的,让两人先放下调查,也加入到盯守刘常的工作中。 除了闫儒玉和吴错依然互不搭理,一切都好。 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点40分。 一辆轿车悄悄停在了常安运输公司门口。 车停以后,过了约莫10分钟,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从车里走了出来。 “是刘常!” 数十里每都对着刘常的照片,吴错早已将他的体貌特征印在了脑子里,此刻虽只能在黑暗中看到模糊的轮廓,却也足够他确认此人的身份。 从下车到公司大门口,短短几步距离,刘常左顾右盼,不断环顾四周,十分谨慎。 他的手中提着一个手提袋,看样子手提袋里有沉甸甸的方形东西。 开门,公司大铁门的门轴显然经常上油保养,开合时一点声音都没有。 刘常进门,迅速将门关上,坐在车内的四人就无法看到院内的情况了。 吴错和白正准备下车靠近了去打探情况,六名货车司机陆续来上班了。 两人只得按捺下来,继续在车内等待。 几分钟后,六辆卡车相继驶离公司。 “跟不跟?”吴错问道。 “跟哪辆?”闫儒玉用问题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知道该跟哪辆,还是别费力气贸然去跟了。 5:0,第一辆货车回来了。 货车一进院,就听见了窸窸窣窣,像是……拿铁锹铲沙子的声音。 蹲守这么多以来,众人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声音。 吴错当机立断,带着白翻上了常安公司的院墙。 5:5至6:01又有4辆车相继回来。 刨沙子的声音仍在持续。 6:9,最后一辆货车也回来了。刨沙子的声音停止。吴错和白回到了车里。 “靠!钱!好多钱!”白一上车就激动地比划道:“沙子里刨出了这么多钱!” 第二零八章 打黑(6) “这么长,这么宽,这么高,这么大的两坨钱。” 钱这种东西,如果以坨来做为计量单位,那只能明一个问题:多! 闫儒玉拍了拍白的肩膀,示意他平静一下情绪,问道:“钱是从第一辆回来的货车里挖出来的,对吧?” “没错,满满一车沙子,就藏在沙子里。” 闫儒玉道:“现在已知的情况是,以往6辆货车都是在清晨6点左右回来,昨晚刘常出现,一辆车提前半时回来,还有一辆晚了半时。钱是从提前回来的车上挖出来的。” “没错。而且,除了迟到和晚到的两辆车拉回来的是沙子,其余准时回来的四辆车拉回来的都是水泥。” “既然有钱回来,就明六辆车中有一辆携带了毒品——我们暂且叫它A吧——A赶去交易地点,送货拿钱,完成了交易。 按理,携带巨款的A既要完成毒品交易,又要去采沙场进货,应该会最后回来,可它却是最先回来的。为什么?”不等别人话,闫儒玉自己又分析道:“因为中途掉包了! 有一辆车专门负责接应A!我们暂且叫这辆车为B吧,B先去采沙场进了货,载着沙子赶去指定地点与A汇合,将A车里的钱藏进B车的沙子里。 之后,B带着沙子和钱回来,而A赶去采沙场进货。 我想,车上带着钱的B一定抄了某条没有交警检查的路,所以回来得早,而A因为交易耽误了时间,所以回来晚了。 关于抄近路,以前跟交警部门联合办案的时候略有了解,许多大货车会在进城以后抄路逃避检查和罚款。 毕竟超载是普遍现象。不超载,跑一趟车赚的钱连成本都不够,超载了,只要不被罚,还有赚头,万一被罚了,也只能认倒霉。 倒是常安运输公司的车,每次都老老实实走大路接受检查,还一次超载罚款记录都没有,这就奇怪了。” 金子多道:“没错,我调了检查点的监控,今与以往不同,常安运输公司的6辆车里,走检查点回来的只有5辆。” “接下来怎么办?”白问道。 明辉皱眉道:“毕竟涉及毒品,咱们要不要联系缉毒组?还有,用不用跟上头报备一下?总觉得有点……跨权限了。” “不行!” “绝对不行!” 这次,闫儒玉和吴错倒是异口同声。 完,两人同时赏给对方一个白眼。 吴错解释道:“先盯住刘常吧,我们需要了解他的一切动向,他每去了哪儿、见了谁、与谁有联系、银行账目往来,总之,关于他的一切,必须一清二楚。” “交给我!”金子多已完摩拳擦掌地打开了电脑。 吴错点头,继续道:“接下来,盯住A车和B车的司机,找个机会跟他们好好聊聊,最好能让他们介绍我入伙。” “什么?!” 这回,不仅明辉,其余几人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就连闫儒玉都诧异地看了吴错一眼。 “不打入他们内部去看看情况,怎么能揪出刘常的上线? 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铲除黑恶势力团伙,不仅仅是抓几个运毒的。牵一发动全身,现在让缉毒组介入,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 “可是……这么大的事儿……真的不用上报?现在不上报,等遇到危急情况再叫支援未必来得及。” 明辉坚持自己的想法,做为女孩,一进组她就负责起了文件处理和一部分对外协调沟通的工作,她自然清楚来自上级领导的支持有多重要。 这个女孩看起来柔弱,骨子里却很倔强,认定了的事儿,别人一定要个一二三出来,否则她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既然到这里,我就把我的想法全了吧,”明辉继续道:“先是一份来历不明的黑社会性质团伙资料,接着是贩毒团伙,组长不叫支援,不让上报情况,就这么深入虎口,太草率了吧?! 土山下埋的四具尸体你们都忘了吗?咱们是在跟什么人打交道?那是普通的犯罪分子吗?!会死人的! 恕我直言,我觉得,我们还不具备深入敌营的条件,如果组长硬要去,就是对自己不负责,还拿大家的安全开玩笑。” “哎……哎……啧啧,别了。”白一个劲儿地拿胳膊肘碰明辉。 明辉梗着脖子反问:“我得不对吗? 出任务,要么拿出百分之二百的心,要么,干脆别出。 这是组长教的,我就想问问,组长这回拿出了多少心?” 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实话不好听。 尤其是,当这种不好听的实话从一个资历比你浅职位比你低的人口中出来,直击你的薄弱环节。 吴错心里最不是滋味。 理亏,憋屈,有口难言。 闫儒玉看见吴错被一姑娘怼得哑口无言,他也难受,自从两人配合,还没受过这种训斥。 吴错能猜不到那份资料的来源吗?他知道是维少给的资料,也知道打黑的事儿是维少的意思。他必须按那个意思去办,因为卓叔还在维少手上。 关心则乱。 好在,两人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吴错刚想解释,金子多却先开口道:“我觉得组长这么做有道理。 越是大型的行动,越要避免走漏风声。反正,我相信组长绝对不是瞒着咱们的人,我倒觉得是上头要求组长保密。 以前在网监科的时候经常遇到这种情况,一级一级地保密,上头只管指派活儿,一句解释都没有,太正常了。 况且,最危险的事儿是组长自己冲到最前头,可没指派给咱们,咱们有什么好抱怨的? 至于那份资料,不用想,肯定是上头给的,不然,谁有本事搞到那么详细的黑社会团伙资料? 我猜,要么是团伙里有人叛变投靠警方,要么有人落网,无非这两种情况。既然是上头搞来的团伙资料,就不存在向上报备的事儿了。” 金子多的解释有板有眼,一时还真找不出漏洞。 闫儒玉和吴错迅速对视一眼,暂时放下争执,达成了意见统一。 顺着金子多的意思来! 好不容易把明辉的追问搪塞过去,几人继续在常安运输公司附近蹲守。 不久,刘常出来了,有人帮忙往他车子后备箱里抬了两箱东西。 “钱!绝对是钱!”白道。 闫儒玉驾车跟上。 金子多已在亮前偷偷在刘常的车上安装了定位装置,所以闫儒玉跟得并不紧,两人之间隔着大约半公里距离。 对留下蹲守的四人来,这一又是漫长的等待。 直到傍晚时分,货车司机陆续下班,其中两人勾肩搭背,有有笑。 吴错一指那两人道:“这两个就是今开车运沙子的人!跟上!” 两人也并未走得太远,先是在夜市摊上吃了一回烤串,又就近找了一间酒吧。 摊店恰好适合刚刚得了一点不义之财的人摆一摆阔气,所以两人喝得很尽兴。 走出酒吧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对于凌晨点还要出车的货车司机来,已经很晚了。 “龙哥,合作愉快!咱们下次再喝!”其中一人大声嚷嚷着。 “一言为定!”另一人也大声回应。 两人正欲分道扬镳,突然一辆商务车驶来,在两人身边急停,开门。 紧接着,有人下车,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将两人推上了商务车。 “干什么?绑架了!救……” “警察!老实点!” 有匕首顶上两人的脖子,两人立即闭口,老实了。 “组长,回市厅吗?”开车的明辉问道。 “就在车里聊。” 第二零九章 打黑(7) “叫什么?” “葛得龙。” “李凡。” “年龄?” “45。” “。” “知道为什么抓你们吗?”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年轻一些的李凡道:“警察同志,我是被逼的!” “谁逼你了?逼你干什么了?” “刘常啊,他逼我运毒!我真是迫不得已,要是不听他的他非杀了我不可!” “哦,原来你犯法都是刘常逼的。” “是,是,警察同志,你要相信我啊。” “那你他娘的还合作愉快?!”吴错提高的音调:“别兜圈子!耐心有限!” 此刻,葛得龙就表现出了一个老江湖的临危不乱。 他观察了一会儿形势,见李凡吃了瘪,才开口道:“警官,我是干了运毒的事儿不假,究竟是我自愿的,还是刘常逼得,也不是我能了算的,你把刘常和其他几个司机抓起来一审,就都清楚了。 现在落在你们几位手里,我也是个识时务的人,让我交代什么,我就交代什么,让我供谁,我就供谁,包你满意,往后判我的时候,诸位也给我几句好话。” 吴错皱眉道:“听这意思,有经验?以前犯过事儿?” 葛得龙苦笑道:“交通肇事,别提了。 责任真不在我,不信你们可以调当年的案宗,行人违章过马路,全责,被撞死了,我却赔了个倾家荡产,没坐牢,也比坐牢好不到哪儿去。 前些年的交通法不像现在,只要撞了人,无论谁的责任,司机都得赔个倾家荡产,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了,抚恤性民事赔偿。 妈的,要抚恤政府抚恤啊,我一个老板姓,我哪儿有钱恤别人?!谁来抚恤抚恤我?! 刚买的一辆大货车,想着以后自己当老板,能轻松点,挣得也多点,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这家伙,一纸判决下来,只能卖车卖房地给人家赔钱,老婆也跟我离婚了,一朝回到解放前。 如果这算是案底的话,呵呵,那我就是有案底。 打那事以后,我算是想明白了,绝对不能跟政府衙门对着干。当年我被判得那么惨,就是因为指责法官的暗示,让大家面上都不好过。 要是乖乖照着他的暗示花点钱,送点礼,肯定不至于倾家荡产。 所以,现在落在你们手里,你们是大爷,你们什么就是什么。” 吴错看向金子多,金子多点了点头,并将笔记本电脑递给他,意思是葛得龙所不错,在多年前的交通事故上他并没有撒谎。 吴错粗略过了一遍电脑上的案宗,交通肇事案判得的确重了,十几年前40万的赔偿款可不是数目。 吴错叹了口气,“以前的错,我没法帮你纠正,权限如此,但现在有个立功的机会,可以给你。你也知道,但凡跟毒品沾边的,都是重罪,弄不好命就没了,只要你肯帮我,我保证给你记重大立功表现,轻判是肯定的。” “警察同志,我也愿意立功!”李凡赶紧道。 “行啊,那先你。从现在开始,你去安全屋呆着,直到任务结束,别让任何人看见你,就算你立功。” “可是……” “怎么?连这个你都做不到?” “当然能做到!可你话能算吗?你耍我怎么办?” “那你最好想想自己运的毒品够判几年的。” 吴错摆手,白和明辉将李凡押进了另一辆车,这就要带他去只有重案一组成员知道到一处安全屋。 吴错嘱咐道:“盯紧,万一这子跑了肯定得坏事。” 明辉犹豫了一下道:“组长,今我得不对,我……” 错本就不在明辉,吴错亏着心呢,她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吴错哪儿还能让她道歉,赶紧道:“是我的问题,以后一定告诉你们真相。” “我们一定盯紧李凡,放心吧组长。” 吴错看向葛得龙,“接下来,该你的事儿了。” —————————— 第二下午,不到5点,刘常再次来运输公司。负责跟踪他的闫儒玉也回来汇合。 “他昨跑了将近0处存取款机,把现金分批存自己卡里了。”闫儒玉一回来,就对金子多道:“好在 最后跟到他的一处老窝了。” 闫儒玉将一个地址和几张女人的照片发给金子多,照片是从一栋楼房的某扇窗户拍摄对面楼房的某个房间。 “这女人是个瘾君子,刘常向她提供毒品,两人应该是情人关系,贩毒的事儿或许她知道什么。” 金子多递给闫儒玉一只耳机,“大神,快来听听。” 闫儒玉接过,戴上耳机。 只听一个男人咆哮道:“跑了?娘的没出息的家伙!才赚了几个钱?够给自个儿买棺材的吗?!跑个鬼!……都他娘的是麻烦事儿!以后丫偷鸡摸狗被抓了,敢连累老子弄死丫的!狗日的!” 金子多指着耳机道:“刘常,正发火呢。” 只听另一个声音劝道:“常哥,消消气,不光您,我们这些跟李凡混在一块儿的人也让他给骗了,昨他还跟我配合出货,谁知道今不声不响就跑了,我刚去他家看,连租的房子都退了。真是一点儿苗头都没看出来啊。” 话的正是葛得龙。 葛得龙劝完了,又有人道:“那咱们怎么办?那子不会投案去了吧?要真是这样,可就坑爹坑大发了。” “是啊是啊。”葛得龙巴不得有人提起这个,赶紧接话道:“咱们要不要先避避风头?” 吴错攥着拳头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老子在这儿给我耍心眼儿!” 他好不容易做通了葛得龙的工作,让他同意回去给警方做线人,还在他身上安装了监听设备,若是这个运毒团伙就此蛰伏,吴错可耗不起。 “投案?他不敢,他自己参与的运毒数量足够枪毙了,又不傻,去自投罗网?”刘常给出结论,“你们该干嘛干嘛,照常把沙子水泥往回拉,咱们正常开门做生意,怕什么?我会想办法把李凡揪出来。 背叛的下场,不用我再强调了吧?” 这话一出,众人赶忙应和,也听不出是出于真心还是慑与刘常的厉害。 之后就都是些吹牛打屁的声音,货车司机们聚在一起讲着荤段子。从他们的对话中,监听的三人隐隐能感觉到,葛得龙是这些货车司机中的老大哥,他们都服他。 刘常则独自进了女文员所在的办公室,不多时,他就走了出来。 他似乎不愿在公司里停留,一出办公室就直奔大门。 葛得龙也跟了上去。 “常哥,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儿?” “我有个哥们儿,以前也是跑运输的,最近车坏了,车老板可能是不想干了,都半个月了,也不张罗修车,我这哥们儿就想换个地方,儿正好您这儿缺人手……” “我这儿是有一个空缺,可你也知道,咱们这种脑袋别裤腰上的事儿,不是人人都敢干的。” “他敢!我确定!那家伙胆子大着呢。” 刘常眯起眼睛盯着葛得龙,“怎么?你把咱们这儿的情况告诉他了?” “没有没有,”葛得龙连连摆手,“没经您点头,我哪儿能乱往外,规矩我懂。” 刘常的眯起的眼睛就舒展开了,“你那哥们靠得住吗?” “人品我能保证,靠得住!” “呵,你拿什么保证?要是他跟那个李凡一样,赚两个钱就跑,我就把你手砍下来,你敢答应吗?” 刘常顿了两秒没话,正在监听的三人心都提了起来,生怕他会露馅。 “常哥,我就是多嘴一问,人心隔肚皮,我哪儿敢给他打这个包票,您只当我没。” 吴错已经摘了耳机,垂头丧气,闫儒玉却仍紧盯着公司门口的两人。 “你等等。” 在葛得龙走出去步以后,刘常又道:“约个时间吧,我见见他。” “成了!”金子多兴奋地一拍手,“如果不是走了狗屎运,那就是这个葛得龙对刘常颇为了解,这招欲擒故纵,啧啧啧……” 第二零九章 打黑(8) 金子多感慨时,闫儒玉和吴错却没有话。 吴错此去危险重重,不别的,若葛得龙临阵倒戈,把吴错的真实身份透露给刘常,他就得凭借一人之力与运毒团伙正面交锋,其中危险可想而知。 “约在晚上了,9点钟葛得龙带你去见刘常。”金子多道。 “好。” 应完这一声,吴错下车,点了一根烟。闫儒玉犹豫了一下,也下了车。 两人并排站在一处抽烟,谁也没话。 最后还是吴错先道:“这次行动严重违规,瞒不了多久,上面就会有人介入。” 闫儒玉看了一眼车里的金子多,“怕什么?有人帮你圆谎。” 吴错又道:“名单是维少给的。” 笃定的陈述。 “是。” “条件的是什么?让你跟卓叔见面?” “他只这个黑社会团体跟当年的事有关,让我们自己去查。至于卓叔……他不愿意见我。” “呵呵,你也有受制于人的时候,”吴错苦笑道:“那接下来怎么办?上报,我怕受到来着上层的阻挠,毕竟,当年究竟有没有高层牵涉其中还是个问号,不上报……” “所以得先从内部下手,”闫儒玉捻灭了烟,狠狠道:“正好,我也受够了受制于人,是时候反击一下子,给他个措手不及了。” “你已经有计划了?” “有,但不打算告诉你,你有你的事,现在不是你分心的时候。” 吴错点头,“我的确不该分心。” 两人话的时候,刘常已驾车离开,货车司机们也陆续下班。葛得龙朝着警方蹲守的方向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离开。 不多时,吴错就接到了葛得龙的电话。 “晚上地方刘常定好了。”葛得龙道。 “哪儿?” “东亭酌。” 吴错挑了挑眉毛,“这么贵的地方,刘常挺舍得下本啊。” “东亭酌好像是他朋友开的,请客他一般都选在那儿。” 朋友?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什么样的朋友?会是团伙成员吗? “行,我知道了,晚上九点我准时过去。” 葛得龙叮嘱道:“最好打车来,别开车。” “知道。” 挂了电话,吴错笑道:“这年头卧底都这么专业了?” “怎么了?” “这家伙怕我开车暴露身份,毕竟大车司机收入并不高,特意叮嘱让我打车去。” 距离晚上九点还有两个半时,金子多反复检查吴错身上的通讯设备。 手串儿,其中一颗珠子是窃听器;耳朵里藏了微型耳麦,使他能听到闫儒玉和金子多的声音。口袋里的打火机有拍照和摄像的功能。 “行了,别紧张兮兮的,”吴错故作轻松道:“兴许我连面试都通不过呢。” 9点整,东亭酌。 这是一间装修极其讲究的烧烤餐厅,据里面的食材不是来自东非大草原,就是来自中欧大陆,或者澳洲海岸。 反正,很牛就是了。 吴错下身牛仔裤,上身汗衫,半新不旧,皮鞋很干净,却也是旧的,前脚掌两侧的皮子已经打褶。进入餐厅的时候,一脸第一次来这种高档餐厅的样子,局促得不知该将手放在哪儿,却还要故作镇定。 葛得龙看见他,朝他招手,他赶紧过去。 落座,葛得龙给两人相互介绍。 “刚你没来,我替你点了,不介意吧?”刘常一边着,一边给吴错递了一根烟。 中华。 “不介意,谢谢。”吴错一边点烟,一边答道。 “听老葛你想来我这儿干。” “我也不会别的手艺,只能开车,老板要是肯赏口饭,我就好好干。” “我这儿运的货你了解吗?” “我只管把东西拉到地方,至于是什么东西,我很少问。” “哦?” 服务员上菜,刘常招呼道:“吃着,来来来,动筷子,咱们边吃边聊。” 吴错尝了一块儿烤肉,大大咧咧道:“高档的地方就是不一样,好吃!” 接下来就是明里暗里的彼此试探,可惜并无实质性的进展。 餐厅外,闫儒玉下了车,“a计划开始,我去帮他们进入正题,免得浪费时间节外生枝。” 完,闫儒玉就进了餐厅。 闫儒玉的穿着打扮倒算得上光鲜,和餐厅里的大部分人一样,让人看不出是什么来头。 “先生有预定吗?”服务员上前问道。 闫儒玉伸手“随便”指了指一张距离吴错不远的空桌子,服务员会意,将他朝那张空桌的方向引。 与吴错擦身而过,闫儒玉向前走了两步,“嗯?”了一声,迟疑地又回头看了一眼。 “老吴?嗨,真是你啊?老吴!” 瞬间,吴错满脸尴尬之色。他似乎很不愿意见到跟他打招呼的人,只是应付到道:“呵,好久不见呵。” “最近混得怎么样?不行就话,凭咱俩的交情,当然应该一起发财,别自个儿撑着,跑大车能赚几个钱?” 吴错讪笑道:“行,有困难一定跟你,改咱们单约。” “一言为定!”闫儒玉也看出了吴错拒绝的态度,无奈地撇撇嘴,朝刘常和葛得龙点了点头,继续跟服务员往空位置上走。 “你朋友?看起来混得不错。”刘常问道。 听见他这么问,背对几人的闫儒玉勾起嘴角一笑。上钩了! “算是吧。”吴错显然不愿多提这位朋友相关的话题。 “我直吧,”刘常道:“当老板的,谁都想一步到位找个能长期干下去的人,我可不想把你招来,然后没干两就走,我还得再花工夫招人。 既然还有朋友想招揽你,你最好考虑清楚。” 吴错一看,坑已经挖得差不多了,刘常也站在坑边上了,就差推一把的事儿了,就松口道:“老板是个爽快人,我就不瞒着了。 我因为抢劫进去过,那会儿年轻,不懂事儿,出来以后才开始当大车司机。 刚刚那人是当年的狱友,别看他人模狗样的,净干些歪门邪道的事儿,我什么都不会跟他干,这一点您绝对可以放心。 至于我,因为有前科,活儿不好找,老板只要赏口饭,我就死心塌地跟着你干。” 刘常意味深长地看了葛得龙一眼,“老葛敢拍着胸脯跟我保证,你胆子大,原来是这这么回事,自己人,哈哈,都是自己人。” “开车嘛,胆子大无所谓,关键得心细。”吴错“不得要领”地接了一句。 “看来你的驾驶技术不错。” “没有金刚钻,我也不揽这个瓷器活儿。” “可惜你朋友有一句话倒是得在理,跑大车能赚几个钱?” 吴错不话,刘常继续道:“要是跑大车的同时再夹带点东西,少一个月也能赚这个数。” 刘常伸出三根指头,意思是三万块。 吴错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做艰难的思想斗争。 许久他才问道:“安全吗?” “哈哈,你问问老葛,他跟我时间最久,有5年了吧?你跟他打听打听,我的生意什么时候出过事儿。” 又是沉默。 “就光夹带东西?” “嗯,你只管运输,进货和出货另外有人负责。” “那我……试试?”吴错一点点动摇。 “咱们这行,干一回就是一条船上人了,没有试试这一。”刘常朝服务员招了招手,“买单。” 又继续对吴错道:“我看你是想老老实实凭本事吃饭,我这儿不适合你,今就到这儿吧,当我什么都没。” 吴错愣了一下,一咬牙,也伸出三根手指,“真的能挣这个数?有保障吗?” 刘常一笑,冲服务员挥了挥手,示意等会儿再结账。 “只要你胆大心细,又足够忠心,钱不是问题。” “那……我干了!” “你不问问夹带的是什么东西?” “我过,我只管把东西拉到地方,至于是什么东西,我很少问,现在,我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哪被抓了,我还可以自己是被人蒙骗,就更不能问了。” “哈哈!好!兄弟够爽快!” 第二一十章 打黑(9) 吴错顺利打入了敌人内部。 他的每句话,每个动作,以及闫儒玉的出现,都是设计好的。 想让刘常这样一个老江湖上钩,既不能上赶着表明自己想同流合污,又不能太过根正苗红嫉恶如仇。 一个有过前科又想改过自新的形象再适合不过。 前科,意味着有犯罪的胆识和反侦察的经验,在刘常的考察中,这是加分项。 想改过自新,是给刘常一个发挥的机会,让他认为这个合适的人选是他争取过来的。刘常多疑,多疑的人会怀疑轻易得到的东西,而相信自己辛苦争取到的。 三人相谈甚欢地结束了晚饭,并约定好吴错第二就可以上岗。 等三人走后,坐在不远处的金子多问闫儒玉道:“大神,咱们怎么办?继续跟着吗?” “明才上岗,今就不用跟了,回市厅帮我修修电脑怎么样?” “没问题!乐意效劳!” 市厅1楼,未侦破案件档案室。 金子多在键盘上敲打了一会,就道:“要不重装个系统吧?” 闫儒玉笑,“连你都找不出问题?不会吧。” “没什么问题,就是时间久了,系统老了。” “没中毒?” “没有。” “《凶手是谁》这个游戏也没中毒?” “查过了,没毒。” “你确定?” 金子多停下手中动作,转身看着站在他背后的闫儒玉,“大神,您信不过我?” “这话你应该扪心自问,什么时候开始替维少做事的?” “大神……您什么?我……我不明白啊……” “到这份儿上,没必要装了吧……也行,那你看看这个。” 闫儒玉打开游戏《凶手是谁》所在的文件夹,打开编程软件,调出原码,不太熟练地在其中上下翻找。 “幸好,除了你以外我还认识一个精通编程的人,我请他帮忙检查了电脑,发现了这段后添加上的病毒程序,”闫儒玉将他所的这段程序标为红色,继续道:“据,这一段病毒写得很高明。目的也很简单,就是给我发一段让我在大年夜去找人接头的消息。” “我刚才没发现……” “以你的水平,加上我又明确告诉你问题就出在《凶手是谁》这个游戏,你不可能发现不了病毒的存在。 然而你没发现,只有一种可能:你是故意的! 为什么故意这么做?因为病毒根本就是出自你手!因此你才会要求重装系统,以抹掉安装病毒的痕迹。” “呵呵。”金子多转身,“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从第一次见面,你对我无限崇敬的时候。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压才不相信你这样专业能力超强的年轻人会对别人五体投地。 况且还是对我,你不知道吗?厅里大部分人根本不认识我,认识的,除了重案一组和徐行二,也都把我当怪物。” “就凭这个?你就怀疑我?” “还有昨,明辉性子直,她那样质疑吴错,我完全理解。 白也有着自己的疑惑,所以他虽然劝架,让宁辉收着点儿火爆的脾气,却也是不偏不倚,哪边儿都不帮。不难看出,白也在等着吴错给出一个解释。 而你。 你最清楚,那份名单是我交给吴错的,而我做为一个走后门儿进市厅的闲职人员,不可能通过上级获得如此重要的情报。 你难道一点儿疑问都没有?不仅没有疑问,你还主动帮我们圆谎,情报是上级提供的,这明什么? 至少明两点,第一,你希望这次违规的任务继续下去,真巧,正好和维少的目的相同。第二,你可能早就知道那份资料的来源,是维少给我的资料!你是他的人,自然要帮着打掩护。” 金子多转过身来,与闫儒玉正面对视,“早就知道你很厉害,其实我一直期待着这一刻。” 他做了个让闫儒玉继续的手势。 “除了上面两点,金山疗养院的那次意外也让我很郁闷。 卓叔被关在金山疗养院,是我秘密调查了很久才得出的结论,这其间,我没对任何人提及此事,包括吴错,就连他都是我们赶去疗养院的当才知道的情况。 可是就在那,卓叔被维少劫走了。 不早不晚,偏偏是我和老吴赶去的那一,为什么?因为维少害怕我和老吴把卓叔带走保护起来,那样他就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那他又是怎么知道卓叔在那儿的? 他监视我!而且是通过现代化的通讯手段。这种监视从过年前通过游戏给我发布信息就开始了,而你恰好有技术手段!” 闫儒玉打开电脑中的一个隐藏文件夹,继续道:“你一定看过这东西。找到卓叔所在地方以后,我故意在电脑上整理出这个文档,留下线索。 文档是一个半月前留下的,而维少也恰好就是在一个半月前开始招兵买马,并训练这些人,让这些人有能力迅速劫走卓叔。 幸好我们抓住了一个喽啰,他的供述让我把时间给对上了。不过很可惜,没法让你听到他的供述。 有能力黑进我电脑,整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并且及时将重要信息汇报给维少。 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只有你一个!” 金子多拍了拍手,“想象力可真丰富,佩服,不过到底,你没证据。” 闫儒玉勾起嘴角一笑,“恰好,这种拿不到明面上来的事儿不需要证据。我只知道,吴错正因为弄丢了卓叔的事儿生气。 而且,我也受够了当他的出气筒。 要是他知道了真相,你猜猜看,他会怎么收拾你?希望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接受来自老吴的暴怒。” “不可能!他凌晨点就要开始深入敌营!你不可能为了这件事让他分心!” “谁不可能?”吴错推门走了进来。 “你……不会的……这个时候,你不会回市厅的……” “不回来,岂不是要错过好戏?” “你们……不是在吵架吗?” “你也太不了解他了,”吴错指了指闫儒玉,“区区吵架能影响他的判断?在他心里,破案排第一,游戏排第二,我,第三……吵架这种事儿,估计连前一百都进不了。” “第三?某些人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闫儒玉翻了个白眼,“姓吴的,鉴于最近恶劣的态度,你已经滚出一百开外了。” 吴错立马转移话题,“该你了,金子。” 第二一一章 打黑(10) 对吴错的出现,金子多一时难以接受。 “你……不去了?……这些的努力,都白费了……” “你和维少都想让我去?很好,”吴错看了看手表,“11点,距离点钟出车还有4个时,除了准备和赶过去的时间,就算个时吧。 我是继续跟运毒团伙周旋,还是干脆把这条线索让给缉毒组,完全取决于在接下来的个时里你能给出什么信息。 如果你给出的信息有价值,我可以考虑适当满足维少的要求。毕竟,合作可是他提出来的,他也该拿出点诚意了。” “不愧破案率最高的组长,我看你了,我不该人云亦云地认为你全靠闫儒玉。你问吧。” “为什么帮维少做事?” “我一个技术,不会溜须拍马,只会埋头做事。领导享受技术带来的成果的同时,却又不考虑给我任何实质的好处。 跟我一批分来的五个人,职称一个个都比我高了,只有我,还在原地踏步。 呵呵,厅里不给我机会不要紧,有人给我机会。” “维少承诺你什么好处了?” “也没什么,钱和自由而已。” “钱好理解,自由怎么?” “有了钱,就不用为了一点儿薪水在市厅这种地方浪费时间,这不就是自由吗? 原本我打算帮维少干完这一票就辞职的。反正我没什么损失。” “他给了你多少钱?” “够我十年不用工作,而且能活的很好。” “妈的!”吴错锤了一下桌子,“人民币玩家啊!氪金作弊!” 闫儒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黑社会团伙吧,究竟跟0年前的事有什么关系?” “我在帮档案科的人恢复旧数据时,无意间发现了一份乱码文件。 恢复数据以后,我发现那是0年前的旧案案宗,记录了一次打黑行动。 参与行动的正是当时的重案一组成员。 案宗上让我感兴趣的有两件事,第一,打黑行动中被捕的黑社会头子名叫曹耀华。 我查到曹耀华是当时有名的地产商人,可我没想到,他会跟黑社会团伙扯上关系,更没想到他还有黑社会团伙头目的身份。” “所以,在成功商人这一外表的掩盖下,其实曹耀华手中还有一股黑恶势力,怪不得他的生意无往不胜。 当年曹耀华的生意迅速垮台,是因为打黑行动大大削弱了他的势利。”闫儒玉道。 “还不止。”金子多继续道:“最让我细思极恐的是,5月16号曹耀华被捕,直到5月5号还有他的审讯记录,可是就在5月5号当,一条讣告宣布了他的死亡。 如果我找到的半份案宗不假,那就明曹耀华是死在牢里的。 一个身体健康正值壮年大活人,怎么会平白无故死在牢里?真如讣告中所写的那样死于疾病?还是有人趁着他被捕自由受限,对他下了手? 这一点暂且存疑,反正谁也没见过尸检报告。” 闫儒玉点头,“你让你感兴趣的事有两件,第二件是什么?” “第二,这件案子的负责人名叫闫松,我没记错的话,正好是闫儒玉你的父亲。 你们的父母死后,他们经手的案件被封存起来不见日,这可是为数不多的案件记录,你应该感谢我。” 一边着,金子多从双肩背包里取出一个U盘,“案宗就在里面,我留着也没什么用,看在咱们一起共事的份上,送给你了。”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这可是重要资料! 从技术层面来,金子这个队友还是很有用的。 “重新理一遍线索吧。”闫儒玉一边踱步一边道:“97年5月,警方开展了一次打黑行动,你我的父母都有参与。 在这次行动中,黑社会团伙头目曹耀华被捕。 同月,曹耀华死于牢中,妻儿下落不明。 两个月后的七月中旬,你我的父母,还有当时重案一组的其余两名成员,共计六人,全部死在了大火中。 之后,官方抹去了六人查过的所有案子,显然是想掩盖什么。 但据最新的调查,当时有一人死里逃生,就是被维少劫走的卓叔。 而这个维少,就是曹耀华失踪多年的儿子——曹维。” “儿子?”金子多万分诧异,显然他也并不了解维少。 闫儒玉没理他,继续道:“回到一开始的问题,维少逼迫我们开展打黑行动,我想,现在这个黑社会团伙,一定和0年前他父亲手下的黑社会团伙有某种关系。” 闫儒玉重新拿出团伙成员名单,指着位于金字塔顶尖儿上的三人道:“彪爷、阮森和张超凡,97年5月到7月,这三个人在干什么?” 金子多看了一眼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又看了看吴错。 “你用吧,那就是你的武器。”吴错道。 “你还敢让我帮你们查资料?” “我为什么不敢?” “不怕我跟维少通风报信?” “你想联系他,我挡得住吗?” 金子多点头,“你还真有胸襟,我开始佩服你了。” “现在拍马屁,有用吗?”闫儒玉翻了个白眼,追问道:“你抱怨市厅没给你升职加薪,却忘了你一直在做自己擅长和喜欢的事,这还不够吗?贪心不足蛇吞象,那些因为贪心而锒铛入狱的人,你见得还不够多吗?” “你想让我怎么样?跪地求饶?痛哭流涕?你闫儒玉真是英明神武,不用寒窗苦读,凭父母余荫就能进市厅,凭好基友就能进重案组。 我呢?我有哪一点能跟你比?” “父母余荫?呵呵,你竟然跟我比这个?我真可怜你!”闫儒玉冷峻和漠视的目光令金子多从心底里发冷。 被鄙视了?被一个怪物一般的存在鄙视了? 吴错不想在此刻起争端,只是问道:“查出来什么了?” “自己看吧。”金子多将笔记本电脑推到吴错面前,起身,烦躁地在屋里踱起了步。 他没敢再与闫儒玉对视。 吴错一边看资料一边道:“彪爷,本名王海彪,0年前的情况不详,没有工作记录,没有生意往来记录,什么都没有。 阮森,0年前倒是经营着一家建筑公司,是曹耀华的主要竞争对手,两人因为抢地皮结怨。 张超凡,曾是曹耀华的左膀右臂,明里暗里帮曹耀华办过很多事。” 吴错抬头冲闫儒玉道:“从这三个人的资料,你能想到什么?” “陷害和背叛。” 第二一二章 打黑(11) “来自同行的陷阱。 阮森这个同行出现,能有什么好事?世上最巴不得你死的,就是同行,尤其是他们这些做生意的。 要起来,阮森与曹耀华手下的黑团伙势不两立,可是曹耀华死后他却加入了团伙,还成了主要成员。 我好像闻到了一股权利真空后被秃鹫瓜分的味道,如果没有阴谋和陷害你’吴’字倒着写!” “凭什么?!”吴错刚想反驳,被闫儒玉看了一眼,就认怂道:“好吧,你什么就是什么。” 闫儒玉继续道:“来自自己人的背叛,就更好理解了。 那个张超凡,曹耀华的左膀右臂。 曹耀华倒了,他却风光依旧,八成是投敌叛变里应外合,帮着对手一起搞死了曹耀华,他才保住了荣华富贵。” 闫儒玉皱眉敲了敲桌上的名单,“最有本事的还数彪爷,一个能隐藏身份隐藏过去,就连金子都查不出来的人,这次好像真遇见对手了。” 金子多听到闫儒玉提及自己,缩了一下脖子,不知在想什么。 吴错一边思索一边总结道:“总之,如果当年曹耀华是被人暗算,那这些从他的死中获得了利益的人,最有可能害他。 也就是,这三个在团伙中手握大权的,很可能是维少的杀父仇人,所以他逼我们开展打黑行动。” “得通,”闫儒玉点头,又疑惑道:“可还是存在疑问,这跟我们的父母有何关系?难道是打黑行动导致他们被害,葬身火海?还是维少故弄玄虚利用我们?” 暂时,没人回答的了这个问题。 或许维少有答案,闫儒玉已打定了主意,亲自去问问他! 一包烟已被吴错和闫儒玉抽完,吴错看了看表,“我该准备去‘上班’了,第一出车,迟到可不好。”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金子多问道。 他站在门口,形单影只,看起来有些可怜。 “我的岗位还不足以让我有权限‘处理’你,况且,整件事本就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讲。 所以,现在不是我们怎么处理你,而是你想怎么样?” “我……” 闫儒玉道:“算了,反正我们也承诺不了什么钱,你还是跟维少一起,继续站在灰色地带玩儿火吧。” 对不喜欢的人,闫儒玉连正眼都懒得给一个,更别拉拢。 金子多看起来更加可怜。 吴错又看了看表,对金子多道:“你还是花点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真得走了,卧底生涯即将开始,祝我好运吧。” 吴错走后,金子多收起了可怜兮兮的样子,冷冷的看着闫儒玉道:“断我退路,算你狠!” “呵呵,我要是真狠,知道是你动手脚的时候,就该趁夜黑风高揍你丫的。 知道什么人最可恨吗?当面阿谀奉承,背后捅刀子。 维少为什么想弄彪爷他们?因为0年前这些人就是用这一套把他父亲害死的。 你以为跟维少合作就能旱涝保收?太真了!他最恨你这种人,不定,到最后你被他卖了还得帮他数钱! 至于退路,老吴凭什么给一个两面三刀的人做退路?” 金子多无所谓地一笑,“你可以尽情鄙视我,但有一点我得先告诉你:我知道你找的那个卓叔在哪儿。” “这么重要的信息,维少会让你知道?” “他当然不会告诉我,不过,我可以黑了你的电脑,可以跟踪你,也可以这么对他。”金子多重新坐下,伸手扇了扇满房子的烟味,“呵呵,风水轮流转,咱们指不定谁能求着谁,别把事儿做得太绝。” “你一个技术男,还信风水?” “多拜几个山头,总不会有错,谁知道关键时刻显灵的究竟是哪尊佛。” 闫儒玉上前一步,逼视着他,“怎样你才肯告诉我卓叔的位置?” “啧啧啧,我都了,咱们没必要把事儿做得太绝,大神,你跟我摆出一副谈生意的样子,伤感情啊。” 闫儒玉也看了一下手表,“我要去运输公司附近接应老闫了,要么开价,要么这话题就此打住。” “你这么想见那个卓叔?” “我有必要回答你吗?” “卓叔的位置,可以免费送给你,就当是我大人有大量,首先向你示好吧。如果有什么条件,希望在旁人面前我们一切照旧。我还得在市厅待一阵子,不想别别扭扭让人看出端倪。” “好。”闫儒玉一笑,目光中满是鼓励、友好、真诚,“这样可以吗?” 看起来可真是人畜无害。 他越是这样,金子多反倒心中哆嗦了一下,妈的究竟谁是笑面虎?! “锦绣路的风雅一号宾馆,19房间,维少不会在那儿盯着,所以他派了一个人,几乎4时贴身监视。” “闫儒玉一句话都不想多,迈步就往门口走。” “你要去见卓叔?那组长怎么办?” “谁我现在就要去见他了?在你把看守卓叔的人搞定之前,我不会去见他的。” “我?……你开什么玩笑?” “不,我没开玩笑,你还不清楚状况吗?好,我详详细细地跟你一遍,听好了。 去把看守卓叔的人引开,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冒充***跟他约炮也好,告诉他被黑猫警长锁定了让他赶紧跑路也好。 总之,明白我需要一个与卓叔单独见面的机会。 否则,我就把你叛变成为双重间谍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维少,猜猜看,凭他那乖张的性格,会怎么对待你?我觉得吧,肯定比现在难受十倍。” “你!……” “至于这么吃惊吗?以牙还牙罢了。明白,好了。” —————————— 常安运输公司。凌晨点。 对犯罪团伙来,吸纳新成员是件大事,一朝看走眼,所有人都要跟着倒霉。 所以,吴错走进公司的时候,不仅老板刘常,其余五名司机也拿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刘常介绍道:“新来的吴,以后跟咱们一起拉货,大家互相照应,和气生财。” “吴优。”吴错自我介绍道。 吴优是他打入运输公司后所使用的新身份。 5名司机一一握手打过招呼,与葛得龙握手时,葛得龙还拍了拍吴错的肩膀,大方道:“来了就好好干。” 像是普通公司里前辈指导后辈,看来这个戴罪立功的线人已经进入角色了。 “嗯。”吴错应道。 最后一个与吴错握手的人,抓着吴错的手向前带了一下,两人一靠近,他低声道:“子,地狱无门你偏要来。” “嗯?” 吴错正欲问他,那人的手已经缩了回去,又换上了一脸笑容。 “石超,”介绍完自己的名字,他又道:“以后好好跟着常哥混,敢他娘的有二心,下场就不用我多了吧? 打今儿开始,你就住公司里,”石超伸手一指公司一楼的一间屋子,“你住那儿,旁边就是我的房间,没我允许不准离开公司,听见了吗?” 第二一三章 打黑(12) 吴错很清楚,石超之所以敢当着老板刘常的面耀武扬威,只有一个原因,这一切是刘常授意的。 反抗还是认怂? 无论哪种决定,都是初次见面的彼此试探而已。 认怂,当个软蛋,那么以后在团伙中谁都可以踩你一脚,老板更不会把你当人看。 反抗,或许能给自己争取宽绰一点的生存空间,至少,立威之后不必担心诸如石超这种鱼虾的骚扰。 脑海中浮现出结论的瞬间,一记勾拳挥出。 拳头砸在石超腮帮子上的时候,吴错已经扭头看向了刘常。 “刘老板,大家出来是凭本事吃饭,您怎么考验我,派我送货、派人跟我一起送货,要么干脆把我送局子里,看我会不会把大家供出来,我都没话。 但您让这么一只癞蛤蟆出来恶心我,有点伤和气吧?您不是和气生财吗?” 话时吴错始终捏着拳头,双肘微微抬起,目光不断地在每个人脸上逡巡,随时准备防御或攻击。 吴错的话音落下,被打翻在地的石超才从蒙圈中缓过劲儿来,开始往起爬。 “你他娘的!敢跟老子嚣张!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 吴错出左臂,挡下石超挥来的一拳,出右拳。 石超再次滚翻在地,已经肿起的左脸,肿得更高了。 “杂碎!救你也配自称老子?把常哥放眼里了吗?!今我就教教你谦虚是一种美德。” 吴错一边,一边上前补了两脚。 看到石超处于绝对的劣势,葛得龙这才上前,装模作样地拉住闫儒玉,向常哥打圆场道:“我这兄弟散漫惯了,他就这样儿,常哥您可千万别生气,绝对不是针对您。大伙儿来这儿,哪个不是想老老实实跟您赚钱……” 有人点头附和,有人冷眼看戏。 刘常一直眯眼看着两人。此刻他嘿嘿一笑,走上前来,二话不照着吴错腹就是一脚。 吴错就势噗通一声坐倒在地。 这一脚踹得并不扎实,他却还是感到腹一阵剧痛,不由心中一惊。 下狠手了!难道这就要翻脸? 没想到下一刻刘常却伸手将吴错拉了起来。 不仅将他拉起来,还拍了拍吴错身上的土。 他又把狼狈的石超拉过来,让两人站得近一些,才道:“刚刚那一脚,是替石超踹的,石超,你也该收敛着点。 至于你,吴,哪有一来就对自己人动手的?太没规矩了!下不为例!以后大家一起赚钱,今儿的事儿就此揭过,谁再提就是不给我面子。” 这些混社会的大车司机猴精猴精的,刘常一摆明态度,立马有人附和。 “是啊是啊,这就叫不打不相识,谁还能记仇是咋的?” “吴兄弟,石超兄弟,以后咱们互相照应。” …… 吴错默默朝这些人点了点头。 刘常继续道:“不过,你得至少在公司住一个月,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公司大门,这是规矩。 咱们这行,一旦给条子盯上,大家都完蛋,敢让你来,我当然信得过你,可你身后有没有跟着尾巴,咱们谁都不准,所以得查查看。” “怎么查?” “你只管在公司住着,其它的事我来。” “好。” 吴错自恃身上带着微型通讯设备,即便在运输公司住下,也能与闫儒玉保持联络,就答应了下来。 “兄弟你这么配合,就是给我面子,咱们出来混,不就混张脸面吗?我就喜欢你这种懂事的人!”刘常拍了拍吴错的肩膀,“你在这儿住着,缺什么就让老葛给你买。 老葛!从账上支钱,听见没?” 葛得龙赶忙应了一声。 因为吴错的入伙,这大家出车比平时晚了十几分钟,但因为并没有东西要夹带,刘常也不太在意时间。 “打今儿开始,你就跟老葛一块跑采沙场,一一趟活儿,白想接活儿就接点,月底结钱。” 刘常交代了一句,大家陆续出车。 吴错爬上最后空出的那辆车,跟着葛得龙驶出了公司大门。 出门时吴错发现那个找他麻烦的石超并不在司机之列,六名司机出车,他却留了下来。 石超究竟在运毒团伙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这不是吴错头一次驾驶卡车,早在警校时,他就学过特殊车辆驾驶,上手开了一会儿,就找到了当年练习时的感觉。 凌晨的路上很空旷,远不像高峰期那般憋屈,加之货车驾驶座比一般的车辆高出许多,视野宽广,让处于紧绷状态的吴错稍稍放松了一些。 “老吴,听得到吗?”微型耳麦里传出声音。 “咳咳——嗯——”吴错假装咳嗽,暗暗应了一声。 “车里可能有监听设备,所以你别话,听我。 我现在就开车跟在你后头,不过,还有一辆车跟着你,肯定是刘常派来的人,所以,下个路口我就得跟你岔开了,免得引起怀疑。 这个厂子不简单,厂里有信号干扰设备,你一进去,我这边就什么都听不到了,所以你务必一切心。 如果现在一切正常,你就点一根烟,把烟从车窗探出来,弹一下烟灰。” 吴错赶紧照做。 “看到了。” 耳机里传来声音,他又将拿着烟的手缩了回去。 “以后每晚上出车,都会有咱们的人来跟你一截。弹烟灰代表一切正常,只伸手不拿烟代表当晚出货,既不伸手,也不拿烟,代表有危险,我会想法接应你出来。 明白了就再弹一下烟灰。” 吴错又将手伸到车窗外弹了一下烟灰。 “刘常最近肯定会加紧盯你的稍,所以你在公司的时候尽量别跟我们联系。明辉在附近帮你租了一间房,做为你的住处。 如果需要,她可以假扮你女朋友,帮你打掩护。 我就在隔壁,等会儿把地址发你,有什么事儿咱们白见面。 我得走了,你自己心。” 吴错从后视镜中看到有一辆车拐上了岔路,驾驶位置上的人影看起来很熟悉。 短信铃声响起,吴错掏出手机瞄了一眼。 “我司有大量中高低端住宅出售,现每日推出一套特价房,抢到就是赚到,今日特价房:老钉子路17号楼西间,南北通透,冬暖夏凉,仅45万,是居住、投资的上佳之选,联系电话:” 吴错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为了配合任务而为他准备的住处,但现在恐怕不需要了。 他掏出手机,通过微信给明辉发去一条语音消息。 “亲爱的,我最近跑夜车,怕耽误你休息,就不回家了,先住公司宿舍,大概……先住一个月看看情况吧,我一切都好,别担心,咱们微信联系。” 第二一三章 打黑(13) 整整一个礼拜,吴错凌晨出车拉沙子,白接一些拉货的活儿,日子过得跟一个真正的货车司机没什么差别。 这家公司看起来很正规,钱不经司机的手,每出一趟车都由财务妹子记录,月底统一结算发薪。 除了那个憋着坏想找吴错麻烦的石超,一切都称得上顺利。 在公司住下的第一,下班后葛得龙买回两份盖浇饭,递给吴错一份,自己吃一份。 “这个月晚饭我给你买回来,想吃什么你就。”葛得龙道。 吴错道过谢,问葛得龙道:“那个石超什么来头?” 葛得龙摇头,“不知道啊,就比你早来半,我也觉得这人有点奇怪。” “何止有点奇怪。看他昨晚嚣张的样子,我还以为他资历老到能替刘常给我下马威,谁能想到他也是新来的! 他肯定跟刘常有什么关系,甚至,可能刘常还要让着他几分。” “有道理,公司不养闲人,从来都是六个司机一个财务,常哥把他招来,却没有车给他开,要不是关系户,他能进公司?关键是,石超和常哥究竟什么关系?” 吴错又问道:“你不觉得刘常招我进来这事儿太草率了点吗?一面之交他就敢让我入伙?这可是掉脑袋的生意,哪儿有先把人招来再考察的道理?你们以前也是这样吗?” “正想跟你这事儿呢,我也没想到饭桌上就能敲定你当晚上岗,也太快了,常哥……不太对劲儿啊。” 两人一时也讨论不出个结论,又不敢提及警方缉毒之类的话题,生怕隔墙有耳,只能相互嘱咐心。 货车司机起得早,睡得也早,这一下来累得够呛。吃完饭,还不到8点,吴错锁好了门窗,准备补个觉。 吴错特意还将笤帚支在门边,这样,一旦有人推门,笤帚倒下的声音可以预警危险。 他睡下的时候,隔壁的石超不在公司。 石超半下午溜溜达达出了门,直到夜里1点才回来。 他倒没来推吴错的门,事实上,此刻的他根本顾不上与吴错的恩怨。 他屋里有女人,而且是两个。 吴错被隔壁的声音吵醒的时候,甚至产生了我是谁?我来自哪儿?我为何要躺在没任何隔音措施宾馆里? 有些噪音,即便分贝很高,也并不影响你翻个身继续睡。比如楼下超市动次大次的音乐,比如窗外工地叮叮当当的敲打。 还有些噪音,一旦吸引了你的注意,你就是把自己翻成烙饼,也再难入眠。比如隔壁屋里啪啪啪啊啊啊地为爱鼓掌。 吴错静静躺着思考了一会儿人生,又拿出手机来翻了一会儿新闻。 从美帝总统川普的最新一条推特消息,到治疗阳痿早泄的老中医广告,又到某土豪为某主播清空了购物车。 啊,新闻真精彩,以前怎么就没多看看新闻陶冶情操呢? 第二个晚上依旧如此。 到了第三个晚上,隔壁的战况愈演愈烈,甚至好几次吴错听到某人的身体在两房之间的挡板上撞击的声音,吴错深深怀疑,这货是故意的。 你每晚上鼓一会儿掌,可以理解。 你某个晚上鼓了一夜掌,也可以理解。 你每成宿地鼓掌,只要自己身体吃得消加上不妨碍别人,理不理解已经无所谓。 但你丫成心鼓给邻居听,这不是欠揍是什么? 高尔基教育我们:别吵吵,上去削丫的! 吴错觉得很有道理。 深夜1点,吴错手执半截从院子里捡来的钢筋,来到了石超屋门口。 咚咚咚—— 他用钢筋一头敲了敲门。 发出金属碰撞木板的声音虽不刺耳,却也绝不好听。 屋里的动静了一些,转瞬,就有男人女人爆发出笑声。 一种嘲笑被戏弄的村头二傻子的笑声。 吴错又敲了三下门,很平静。 “啊哈哈哈,那傻子还敲呢!哈哈哈……”石超的笑声更加肆无忌惮,毫不避讳门外的吴错,“现在不方便给你开门儿!懂不懂?!啊哈哈哈……” 吴错算是涨了见识,在他的印象中,道上混的人身上大都有绿林好汉的影子,像石超这么下三滥的,可真少见。 嘭—— 吴错一脚踹在门上。半新不旧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下,屋里没人笑了。 “你干什么?!这儿可是常哥的地盘儿!你敢胡来?!” “是啊,你最好现在就给常哥打电话,祈求他在我踹开门之前过来救你。” 嘭—— 这回,木门合页处发出了噶支一声响,两颗螺丝钉掉在地上,啪嗒啪嗒。 “卧槽你——” 嘭—— 石超的叫骂尚未完,吴错又是一脚,这回门下方的合页已经从墙上脱落,整扇门有些倾斜。 屋内鸡飞狗跳,石超的叫骂声,女人的惊呼,手忙脚乱找衣服的声音。 嘭—— 门终于倒了。 借着月光,吴错先是看到了一个女人白花花的屁股,还有另一个女人的后背和大腿。 接着是石超,显然,对吴错来,他黑不溜秋的大腿比两个女人的吸引力差远了。 吴错手中的钢筋在地上敲了两下,三人没敢话,也没敢动弹。 “你没给常哥打电话?”吴错问道。 不等石超回答,吴错就掏出手机道:“你不打,我打。” “别!”石超显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就算他跟刘常关系好,好到刘常可以放任他不干活白混饭,好到刘常对他的耀武扬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绝对好不到放任他往运毒窝点带陌生女人。 这是在玩火。 任由他胡搞下去,这条财路早晚得断。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多铁的关系这种事儿也忍不了。 况且,不仅断财路,还可能会要命。 情急之下,石超喊道:“你跟着我干!收入翻倍!” 吴错放下拿着手机的手。 “你什么?” 石超看了看两个女人,意思是接下来的话不能让她们听到。 算他有点脑子。 吴错将门口让开,两个女人捡起地上的衣服迅速出门,逃之夭夭。 擦肩而过时,劣质的香水味使得吴错皱了皱眉。 见女人走了,石超继续道:“咱们一起把刘常搞掉,我来管运货,还是一样的活儿,你跟着我干,我保证让你收入翻倍!” “就你?” “你信我!你刚来还不知道,我是老大的亲外甥!” “老大?” “刘常的老大!运毒生意的老大!” 吴错发现,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 第二一四章 打黑(14) “详细点!” “我老舅的毒品生意大着呢,运毒只是其中一环,刘常也就是个马仔而已。老舅了,只要我有本事搞掉刘常,运毒生意就交给我干。” “我凭什么信你?” “真的啊!我没骗你!” “好吧,那你有什么计划?” “第一步暗中观察,第二步收买人心,第三步弄死刘常。” 吴错喷出一口老血。 一掷千金的富二代、仗势欺人的官二代他见过,蠢如猪的黑二代他还是头一次见。 这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就好比你复习了一晚上高数,第二一早战战兢兢上了考场,却发现考题全是一加一等于几。?做为一名重案组刑警,遇到智商低如石超的嫌疑人,就相当于买方便面有双份调料、逛街发现LV店里播放老板跟姨子跑了、中六合彩……还需要举更多例子吗? 这一刻,吴错是懵的。 而且他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被人蠢懵。 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这个蠢货的用处。 —————————— 1时后,安全屋。 吴错使劲儿捏着的 白看着五花大绑的石超,皱眉对闫儒玉道:“又来一个?” “也不知老吴从哪儿找来这么个怂货,刚一审就吓尿了,他知道的贩毒团伙那点事儿,全交代了。通知特警支援,今晚行动。” “什么?” “老吴亲口告诉我的,等他信号,今晚行动,务必调集所有能调集的人手。” —————————— 又1时后,凌晨三点。 按照惯例,该出车了。 此时,六量货车却依然停在公司院子里。 刘常带头站在最前面,六名司机在他旁边依次排开。 他的其余手下攻击十多人也围在一旁,与另一伙人对峙着。 刘常脑袋上的汉珠刷刷地往下掉,“大哥,这事儿我真不知道啊,超儿是您外甥,他来我这儿那是看得起我,好好伺候着还来不及,哪儿能绑架他?” 被称作大哥的人烦躁地在院里踱步,他的身后也站着十几名手下,表情冷峻。 “恐吓电话都打过来了,人是在你这儿失踪的,想抵赖?没门儿!我告诉你,超儿要是伤了一根汗毛,我要你的命!” 刘常吓得一缩脖子,“我查!我现在就查!什么也得把人找回来!” 刘常转头对站在他身旁的六人吼道:“还愣着干嘛?找人啊!对了,你,过来!” 吴错被他一指,上前走了两步。 “你也在公司住,石超被人劫持,你就没什么发现?” 这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吴错身上。 那被叫做老大的人也在吴错面前停下了脚步。 吴错紧张地搓了搓手。 “伙子,不用害怕,知道什么就什么。” 吴错看了看面前的人,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常一眼。 老大会意,带着吴错走出了公司院子。 “吧。” 吴错没话,又远远看了刘常一眼。 老大干脆上车,示意吴错也上车。 “现在他听不见也看不见了,你可以了吧?” “你想让你外甥石超取代刘常,是吗?” 老大显然没想到对话会以这个问题开始,只错愕了一瞬,他就怒道:“扯什么蛋?!老子弄死你!” “我死了,你就别想找到石超,他就在我手里!” “在你手里?”老大向密切关注车内情况的弟摆了摆手,“你想怎么样?” “运货,赚钱,这就是我想的。” “那你凭什么劫持超儿?” “我刚来,人生地不熟,刘常是我老大,他让我劫持石超,我咬牙也得干,不干就是不忠心嘛,道上混,这点难处就不用我多了。 后来我才知道,石超是你外甥。 一边是我老大,一边是老大的老大的外甥,真够乱的。 石超又让我跟着他干,等他取代了刘常,我就能翻倍挣钱。这下我算是明白了,刘常劫持石超就是因为这个。 我只知道石超不靠谱,等你这个真正管事的来了,我要好好问一句,这话能信吗? 哦,对了,不用担心,我没把石超怎么样,兴许他现在正跟我朋友喝酒撸串呢。” 老大紧绷的表情稍微舒缓了些,狐疑道:“我凭什么信你?” 吴错掏出手机,掐头去尾播放了一段石超邀买他的录音,又调出两张石超被五花大绑的照片。 “你想赚多少钱?我给,只要你放了超儿。” “看来你很在意这个外甥。” “千顷地一棵苗,没法不在意。” “怪不得。” 都被父母溺爱的孩子不懂事没规矩,那被整个家族溺爱的孩子,如石超那般嚣张弱智得没个人样儿,就也能理解了。 “别急,我再问问,你打算怎么处置刘常?” “自然不能再留着他。” “就像当年处理姜雪华一样?” “姜……你怎么知道?!你是谁?”老大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吴错。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车座椅下方,显然,那儿藏着某样凶器。 “你别管我是谁,猫有猫道,狗有狗道。 当年姜雪华手下一个叫叶兴盛的司机逃了,还卷走了一批货。 出了这么大的漏洞,你自然饶不了姜雪华。 那个司机,还有姜雪华,两条人命,都是你取走的吧?” “你究竟想干什么?” “不回答?是默认吗?” “你是条子吧?”老大往靠背上一靠,浑身都放松了,“你就是条子!哈哈,只有条子才会这么跟我套话。 那我就放心了,因为你得按规矩办事,你就是抓了石超又怎么样?大不了判几年,我有得是捞他的办法。 你呢?落在我手里会是什么下场,你想过吗?” 眼前的中年男人气场十足,显然是经过些风浪的,他做出很轻松的样子,仿佛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他忧虑。 “石楠村。” 吴错口中缓缓吐出三个字。 “你什么?!” 只一瞬间,男人刚才舒展开的腰背又绷紧了。 “我,石楠村,京北市西5公里的石楠村。”吴错抬手看了看表,“我没工夫给你绕弯子,特警已经在石楠村布下罗地网,只要我给出消息,他们就会实施抓捕。 你手下的制毒窝点就在那儿吧?的确,运毒这条线我还没等到实质性的证据,但是制毒……真得感谢石超把这么重要的信息给我。” 第二一五章 打黑(15) “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石楠村!连石超都不知道!我们从没告诉过他!” “你们……呵呵。 石超对制毒业务的确一无所知,不过他了两件事。 第一,他爸经常回老家石楠村。 可是据我们调查,老家已经没什么亲戚了,死的死,散的散,为什么还要经常回去呢? 第二,石超一家三口没什么正规经济收入,全靠他爸帮衬你的生意赚点钱,这才衣食无忧。” “就凭这个?” “凭这个,可以推断出石楠村有一处窝点,由石超的爸爸负责,至于制毒的结论,来自一条社会新闻。” “社会新闻?” “近年里,石楠村陆续有7位村民出现过头痛眩晕、痉挛寒战、瞳孔散大、心律失常的症状,其中一人死于心力衰竭,两人死于呼吸衰竭。 医院查不出病症,也无法解释发病原因,死去的村民家属怀疑是因为不远处的造纸厂污染了水源,去上访过几次,有一家媒体就此事进行了报道,可惜,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你可以去网上查查,搜石楠村,排在第一的搜索结果就是这条新闻。” “那又怎么样?这跟制毒有什么关系?” “症状,这些人的症状与麻黄碱中毒的症状相符,而麻黄碱正是制毒的重要原料! 这种特殊的药物中毒,只有进行特殊的检测才能查出来,所以当时医院无法确定病因。 麻黄碱中毒反应,再加上贩毒团伙主要成员经常出没,以此推测制毒窝点就在石楠村,这得过去。” 中年男人脸上闪过一丝阴冷,他终于从座椅下方摸出了一把手枪。 “去死吧!你没机会传递消息了。” 吴错不慌不忙道:“没有消息也是一种消息,你开枪打死我试试看。” “你……什么意思?” “除非我传回去消息,否则,点40分开始抓捕行动。现在只剩……”吴错看了一下表,“……5分钟,即便你打死我,再电话通知你的同伙,也来不及了。 要知道,和其它环节不同,制毒往往是人赃并获,一抓一个准儿,只要抓了帮你制毒的人,就等于掌握了你的犯罪证据。 想自救也行,咱们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对方也看了看表,明显放快了语速。 “帮我抓住阮森。” “什么?” “你上头,那个叫阮森的人,团伙里真正的高层,我要拿到他的犯罪证据,你懂的,足以让他把牢底坐穿的证据。” 对这个中年男人来,今晚上真是惊吓不断。 先是外甥被人劫持,接着是经营多年的犯罪窝点暴露在警方眼皮子底下。 可是与阮森这个名字相比,之前种种不过都是开胃菜。 阮森是怎样的人? 当他想要收拾你的时候,你不会察觉到任何异常。 他会轻柔地剪断你的羽翼,拔去你的翅膀,夺取对你重要的一切,等你成了笼中之鸟,就知道何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他是生的演员,心理学家,罪犯。 他有时心狠手辣面目狰狞,有时又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别出卖他,仅仅是听到他的名字,就足够让人手脚发凉,浑身发冷。 坐在吴错旁边的中年人打了个寒战,握枪的手都出汗了。 “我劝你先把枪收了,自制手枪,连保险都没有,万一走火,指不定谁死谁伤。” “阮森……你怎么知道?” “没时间了,”吴错又看了一下手表,“还有四分钟,告诉我一件阮森的犯罪事实,要有证据。” “我……” “出卖阮森,我去抓他,给你时间收拾金银细软跑路。或者干脆杀了我,再跟其他的警察火拼。”到此处,吴错朝车窗外瞄了一眼,仿佛窗外埋伏着千军万马。 “他们会把你抓进去,还会把你手下的制贩毒窝点一个个揪出来。不过,警察还不是最可怕的。 还有一个阮森。 就算你侥幸逃脱警方的追捕,就凭你把毒品生意搞砸了,不定阮森会在我们之前对你动手,你真要当心了。” “你是警察!你会放我跑路?!我不信!” “抓你是公事,抓阮森是私事,所以我破例放你。信或不信,你只能赌……还有三分钟。” “私事?什么意思?!你跟阮森有仇?” “两分50秒,别再拖时间了,对你没好处。” “犯罪证据……阮森……我一时也想不……” “两分40秒,8秒,5秒……”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他手里有枪!” “枪?” “非法持枪!够抓他的吧?我知道枪在哪儿!……别的我真想不起来……听他杀过人!只是听啊!我上哪儿找证据去?!” “枪藏在哪儿?!” “在他家!” “他家哪儿?!” “在……在在……书房!书桌抽屉里!我亲眼看见过!” “你开车!现在就去阮森家!” “什么?不!” “我答应放你跑路,条件是你帮我抓住阮森。抓住他之前,你休想离开我的视线。 最后一哆嗦,没时间了。” 男人一咬牙,将枪别进裤腰,从后座下车,换到驾驶座上,并探出脑袋对站在车外的弟道:“都留这儿!不准跟着!” 吴错也换到副驾驶的位置。 “枪交出来!” “你先打电话!” “枪!” “你先……” “枪!拿来!” 男人将枪交给吴错,吼道:“你满意了吧?!” 三点40,差10秒,吴错终于拨通了闫儒玉的电话。 “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出的三个字都走音了,可见话的人焦虑担忧紧张到了极致。 “顺利。”话时,吴错始终拿枪指着男人,“跟上来了吗?” “嗯,看到你上车,看到车开,我和一队特警就在后头跟着。” “我们现在去阮森家。” 电话那头明显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犯罪证据……找到了?” “到他家才知道。” “几成把握?” “最多三成。” “够了。”沉默了一秒钟,闫儒玉继续道:“我通知了缉毒组,不走缉毒程序调不来这么多人。” “好!毒品犯罪相关的证据、嫌疑人全归缉毒组,我们只要阮森。” 第二一六章 打黑(16) 多年以后,这次缉毒行动作为案例被编入了公安大学的教科书中。 在缉毒历史上,还从未有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打掉如此大的制毒贩毒运毒团伙。 这次行动以雷霆之势展开,一举将几个重要环节的主要犯罪嫌疑人擒获,敌人来不及做出任何抵抗。 当然,一些细节和遗憾教科书中并未提及。 比如抓捕过程中一名团伙主要成员逃跑,多年后仍未归案。 再比如,真正主导这件案子的并非受到嘉奖的缉毒组,而是重案一组的几名刑警。 还有,一个名叫阮森的人在行动当晚因为私藏枪支被捕。可惜,后来又被同伙劫走了。 因为重案一组的刻意隐瞒,阮森的被捕和缉毒行动从表面上看就像是毫无关系的两件事。 吴错和闫儒玉通过技术开锁进入阮森家的时候,他正在睡觉,他的妻女被吵醒了,妻子就是那种看起来很贤惠的女人,女儿十七八岁,乖巧的及腰长发,两人十分惶恐,阮森不断安慰着他们。 阮森一直眯着眼,直到他给自己戴上一副金边眼镜。他似乎近视得很厉害。 他从事外贸生意,名下有两家公司,税务和信用记录良好。 “我能联系律师吗?”他礼貌地问道。 “回警局以后,可以。” “你们会全程录像吧?我可不希望程序上出什么问题。” “当然。”始终用手机拍摄执法过程的闫儒玉答道。 “书柜第三层左边还有一盒子弹……用掉了两颗,好像不到一盒,我这算是主动交代问题吧?” 这次两人都没回答他。 吴错还在屋内翻找着,闫儒玉则打量着阮森。 这是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男人,40多岁,留着中规中矩的发型,两鬓有些发白,平时应该有健身的习惯,宽松的睡衣没能掩住他挺拔匀称的身材。 阮森也回看着闫儒玉,嘴角带着礼貌的微笑。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找你,再麻烦也认了。” “哦?你好像费了很大力气找我。” “当然,这就是我的工作。” 有特警协助搜查,很快就将阮森家的翻了个底朝,除了私藏枪支,再查不到任何与他相关的犯罪证据。 “走吧。”检查完,吴错提议道。 回程的车上,吴错和闫儒玉坐在前排,两名特警在后排将戴着手铐的阮森夹在中间。 阮森靠在车椅靠背上闭目养神。 开车的吴错有些烦躁,阮森刻意强调办案过程要录像,还要求第一时间请律师,使得他们没机会对0年前的事展开讯问,这是个难缠的对手! 闫儒玉却很淡定,有特警在,两人不好交谈,闫儒玉只是伸手在吴错的肩膀上按了一下。 吴错不明所以,只好静下心来开车。 行至一处没有摄像头的路段,几辆电瓶车突然窜了出来。 年轻男人驾车,载着姑娘,姑娘的长发飞舞,像是旗帜。男男女女肆意叫喊,有的还拿着酒瓶。 骑车的人显然已经喝大了,歪歪扭扭,时而加速,时而急刹,蛇形走位十分熟练。 其中两辆电瓶车挡在吴错跟前,逼得吴错不得不降下车速让行。 阮森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车外的情况,很惜命地将身子缩成一团。两名特警以手按住阮森的肩膀,严阵以待。 吴错骂了句娘,左拐右拐地试图挡摆脱电瓶车的骚扰,却引来了飙车党的嘲笑和竖中指。 “哈哈,猥琐发育!别浪!” “你大爷的!”吴错大骂。 闫儒玉抱臂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冷眼盯着距离警车最近的一辆电瓶车。 与其它的电瓶车不同,这辆车上只有驾车者一人,驾车者戴着摩托头盔,看不出面貌。电瓶车贴近了闫儒玉那一侧的车门。 嘭嘭—— 驾车者从电瓶车一侧抽出一根棒球棍,接连两次敲击,闫儒玉脸颊边的车窗玻璃瞬间就开了花,好在玻璃内有一层金属纤维网,有效防止了玻璃碴飞溅,不然闫儒玉非毁容了不可。 闫儒玉没料到会是这样,手忙脚乱地去开车门,试图用车门将那人怼开。 “哈——” 那人呲溜一下就钻进了车里,整个人都缩在了闫儒玉身上,却一点儿都不显得拥挤,他身手之矫健,以至于闫儒玉和吴错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靠!”吴错一想起这个人就气不打一处来,腾出一只手去抓他,谁知那人泥鳅一般,身子一扭,就腾挪辗转到了后排。 那人又“哈”了一声,似乎是脑袋被摩托头盔挤得很难受。 后排两名特警愣了一瞬,就要掏枪。 那人的速度更快,两下就开了后排车门,一边一脚,两名特警就被他踹下了车。 吴错从后视镜中看到,两名特警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好在周围的电瓶车已经散去,并未造成碾压。 “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把姓阮的搞定了,看来我该换换对警察的看法了。” 听声音,无疑就是维少! 等吴错收回后视镜中的目光,正看到维少将阮森踹下车,他自己纵身一跃,也跳下了车。 待吴错一个急刹,下车,追上去的时候,维少已经拽着阮森上了另一辆车。 “闫儒玉,交易愉快!” 绝尘而去之前,他丢下了一句话。 “什么交易?”吴错沉下脸来盯住闫儒玉。 “如你所见,让他劫走阮森。” “那你最好能换回来点有用的东西。” “东西?呵,这么话对那个人也太不尊重了吧。” “你是……卓叔?” 闫儒玉上车,“犯人被同伙劫走了,我们好歹装个追击的样子吧,你想因为有同伙嫌疑而停职调查吗?” 吴错也上车,以对讲机与中途坠车的两名特警取得联系,明情况,表明不等他们了,让他们自己回去归队。 “是卓叔吗?你们的交易条件,用阮森换卓叔?”吴错问道。 “是。” “卓叔在哪儿?”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过,他不想见你。” “什么?!”吴错惊诧地发现,自己的台词被闫儒玉抢了。“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因为……因为……” “卓叔肯定是受了刺激,精神不太正常,他今想见你,明又不想见了,兴许到了后他还要你是他儿子。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不……不可能!……因为……” 第二一七章 打黑(17) 时间回到三前。 在被闫儒玉一通威胁之后,金子多果然引开了贴身看守卓叔的人,闫儒玉成功进入了卓叔的房间。 不起眼的宾馆,简陋,寒酸,唯一的好处是入住不需要登记身份证。 一张床就填满了整间屋子,床距离两侧墙的距离顶多0公分,人只能溜着床边走。 墙上挂着一个是几寸的液晶电视,没见到遥控器,可见电视不过是个摆设。 门缝附近的地上有几张卡片,上面印着或丰乳肥臀或清纯可人的女子,还有服务热线。 好在进门右手有一个独立卫生间,卫生间不到平米的样子,其内马桶、淋浴花洒十分局促,还有一个巴掌大的洗漱台。 “我来接您。”闫儒玉开门见山。 且不眼前之人背负的秘密和线索,仅凭他是曾与父亲同患难共生死的人,闫儒玉就应该将他接走,至少让他住得舒适一些。 卓叔没话,只是定定看着闫儒玉。 看了好几秒种,叹了一句,“你长大了。” “是,我来接您,走吧。”闫儒玉坚持道。 “我不走。” “想到了,要不是我找来,恐怕您连见都还不肯见我。”闫儒玉淡定地在他旁边坐下,“不走,可以,我尊重您的决定,但请告诉我真相,告诉我当年究竟怎么了。” 对方低头不语。 “你就任他们冤死?!你……”闫儒玉几近爆发,他无法理解卓叔的沉默。 “当年的事,太复杂,牵涉太广,我们的下场你难道没看见?!血淋淋的教训啊!别再往下查了,那件事要真追究下去,没人收得住场。” “大的事儿,大不了就把捅个窟窿!”闫儒玉攥紧了拳头,“0年了,你可以放下了,或许你每照镜子的时候完全不会被自己脸上的伤疤刺痛,或许你已经忘了那些死去的人,但我不行!吴错也不行!我们……” 提到吴错,卓叔的嘴唇明显颤抖了一下。 “让你别管了!让你别查了!你要害死他才甘心吗?!” 闫儒玉没想到卓叔会突然爆发,更想不到他会扑上来跟自己撕扯。 闫儒玉下意识地一闪,卓叔扑了个空,重心一歪,眼看就要栽倒。 闫儒玉又赶紧上前去扶,自己被他坠得跌倒在地,后脑勺梆地一声磕在床沿上,登时就流了一点血。 “果子!” 一句昵称脱口而出,两人都愣了一下。 果子,闫儒玉的名。 除了他的父母,以及身边极其要好的长辈,旁人不会这么喊他。 这种极其要好的长辈,包括吴错的父母,却并不包括那个与他只有几面之缘的卓叔。 0年了,已经0年没人这么喊他了。 0年前,吴错也会跟着大人这么喊他,直到那场大火烧毁了两人全部的童真。 “我们已经是大人了,不能再喊名了。”这话的吴错刚刚10岁,闫儒玉才5岁。 闫儒玉干脆就靠着床边坐下,仰头看着花板。 他突然笑了,大笑。 “哈哈……我明白了,都明白了……怪不得吴错这些跟我抽疯,原来在纠结这个……哈,哈哈哈……我是真没想到啊……哈哈哈……” “果……闫……你……” “您不见我,因为您根本不是什么卓叔,您是吴错的父亲!0年前那个吴叔叔!我父亲最好的兄弟!”每个字都是闫儒玉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沉默。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对方终于开口了。 “是!我是吴错的父亲,我苟且了0年,就为了再看儿子一眼!当年的人和事我都怕了!怕死了!我只想儿子平安!算我求你了,要查你自己查,别把吴错拖进去!” 闫儒玉笑得眼角都有了泪。 “好,我答应您,绝不再让吴错参与此事,就是他自己想查也不行,我会千方百计地阻碍他。 现在能告诉我当年的事了吗?” “你保证?” “以我父亲的名义保证。” 闫儒玉如此一,算是断了对方推辞的可能。 “好吧……当年,要从一次打黑行动起,你卓叔做为卧底在黑社会团伙潜伏了三年多时间,总算掌握了团伙头目曹耀华的犯罪证据。 收网行动很顺利,曹耀华落网,在证据面前却拒不交代。 当时我们在他家保险柜里搜到的一盘录音资料——那录音里有非常明显的枪声……” 闫儒玉问道:“除了枪声,是不是还有雨声?” “对,不仅有雨声,曹耀华还了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他的是:兄弟,欢迎入伙,今后后咱们一起发财。” “对,没错!就是这个!你怎么……你也听过录音了?” “是。然后呢?” “哦,哦哦……然后,被问急了,曹耀华出了一句话,他让我们别问了,他死也不会出抢是谁开的,那是他用来保命的。” “开枪的人……保命……什么意思?……录音里开枪的人位高权重,被曹耀华揪住了把柄?……对!枪是这个人开的!这个位高权重的人当着曹耀华的面杀过人,这就是把柄!……两个人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类似于只要曹耀华不把他供出来,他就得利用手中权力捞曹耀华出狱。” 卓叔,不,应该是吴叔。 吴叔看着闫儒玉的目光定了定,“老闫的儿子,真像啊……当年,老闫也是这么的。” 闫儒玉苦笑一下,“现在,连我都成老闫了。” 吴叔继续道:“实话,我是相信这个推断的,所以我很害怕,我拖家带口,以后还要在刑警的岗位上干,不想得罪那些位高权重的人。 我劝过你爸爸,打黑的事儿证据已经落实得七七八八,移交检察机关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再往下查了。可是你爸不听,他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你看看查下去的结果吧!当年的重案一组全军覆没,就剩我一个不人不鬼。 果子,你听我一句劝,放下那些旧事吧。” 闫儒玉摇头,“他们给我留下的,也就剩这股倔劲儿了,要是连这个都丢了,哪儿还能找到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第二一八章 打黑(18) “好吧,我劝不住你,”吴叔继续讲述道:“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曹耀华被捕以来第一次被允许探视,他的妻儿去看守所看望他,他儿子还,应该跟你差不多年纪。 探视结束后,曹耀华的情绪波动很大,暴怒,绝食,可是据当时的狱警回忆,探视时他妻子不过是一个劲儿宽慰他,并没有什么可能激怒他的话。 仅仅过了一,对于曹耀华的反常,我们还没有任何头绪,看守所里却传来了他的死讯。” “死因呢?” “死因不明。当时大部分人都打了退堂鼓,再加上事情太过蹊跷,没人敢深究,” “怎么个蹊跷法?” “处理曹耀华的尸体没有按程序尸检、上报死因,而是死亡当直接就拉火葬场火化了,后来虽然也补了尸检记录,他死于急病,但我们这些跟进案件的刑警却知道,尸检记录作假了。你蹊跷不蹊跷? 曹耀华都死了,你父亲也该向前看了吧,没想到他只是表面放下,背地里却还在私自调查,他曾偷偷地向我透露,曹耀华死前最后一个见的人就是他,曹耀华告诉了他一个惊秘密,牵连之广,牵连到的人之显赫,出来要吓死人。” “是谁?” “我不知道,”吴叔的目光躲闪着,“我跟他我不想管这事儿,让他千万别告诉我……他当时也是用这种眼神看我……” 闫儒玉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忙隐藏起目光中的情绪,他有什么权利鄙视这个遭受过不幸的长辈?况且,他还是吴错的父亲, “失火那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跑到郊区那栋别墅去?” “是你卓叔叔,他叫我们去的。” “卓叔叔?” “那他过生日,租了郊区的房子叫我们去玩,我其实觉得很奇怪,大家都是拿死工资的刑警,出租别墅在0年前可绝不是我们能享受的,他为什么要花这个钱? 酒过三巡,或许是借着酒劲儿吧,他掏出来一箱子,里面大概得有个100万吧……那年头100万绝对是巨款了。 他掉着眼泪跟你爸道歉,跟同组的所有人道歉。” “为什么道歉?” “他自己鬼迷心窍被人收买了,这些他一直偷偷留意你爸的调查进展,并且把调查结果向收买他的人汇报。 你爸的调查距离那个躲在幕后的大人物已经很近了,或许,只差了一两件证据。那些人不会任由隐患滋长,他们就要对你父亲下手了,不仅是你父亲,重案一组的所有成员——只要他们认为有可能造成威胁的人,都会被清理。 你卓叔让我们把钱分了,还让你父亲把所有的调查结果、证据证物全部交出来,他这是那些人的意思,只要大家配合,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结果还是出了危险。” “是啊,谁能想得到,聚会的地点是那些人提前定好的,你卓叔只是负责通知大家参加聚会。 屋里的易燃品早就布置好了,门窗锁也都是加固的,只要在外面锁上,里面根本打不开。 等火烧起来的时候我们才发现中套儿了,可是一切都晚了,屋里就连水都停了。 一片火海,简直就是地狱,我最后一眼,是看见你父亲把你母亲护在屋子一角,你父亲背后的衣服有火在烧。” 闫儒玉曾猫在被窝里哭过无数次,一想到父母身上鲜活的细胞、组织、肌肉、器官在一片火海中化作碳灰,一想到他们经历的煎熬和痛苦,他就心如刀绞。 即便想过无数回,哭过无数回,听人讲起仍会抑制不住地痛心,这是他无论如何也迈步过去的一道坎儿。 闫儒玉仰头,抑制住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他深吸几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 “谁收买了卓叔?究竟是谁?” “他没,他还没来得及,火就烧起来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闫儒玉垂下头,“知道了,谢谢。 谢谢,至少让我知道了,他们真的是被人害死的,让我知道查下去没有错。” “你这孩子……” 闫儒玉摆了摆手,“您不必劝我,答应您的事我会做到,现在您该跟我走了。 您在维少手上,吴错终究不放心,我已经找好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比这儿住得舒服,想要见吴错也方便。” 吴叔站起来,跟着闫儒玉走了几步,出门时声道:“果子,对不起。” “不用。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活下来的是我父亲,他要求我收手,别再查下去了,我也应该理解。” “谢谢你,孩子。” “哦,还有一件事,今的事儿,先别让吴错知道吧,你还得再当一阵子卓叔。吴错瞒着我,这个情我领了。” —————————— 车上,吴错“因为”了半,最终没出那个理由。 那个闫儒玉其实已经知道了的理由。 他也不清楚为何不出口。 0年前的那场大火将两人的命运拴在了一起,他和闫儒玉共同经历了太多,就连心中的仇恨和困惑都是一样的。世上若有一个人是他无条件信任,甚至可以托付生命的,那就是闫儒玉。 可如今,事情发生了转机,老爷似乎更眷顾吴错,让他在0年后与父亲重逢。 当那个面目全非的男人叫着他的名将他紧紧搂住,一种巨大的复杂的情绪正中他的脑门,将他砸得丧失了思考能力。 幸福、庆幸、珍惜眼前、听父亲的话什么都不查了……等等等等……以及对闫儒玉的愧疚。 吴错就像个独自霸占了所有糖果的孩儿,虽然开心,但一想到闫儒玉会站在旁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就胸闷气短。 他曾试着换个角度去看待问题:如果死里逃生的是闫儒玉的父亲呢?自己会怎样? 明明羡慕嫉妒得要死,却还要微笑出“真为你高兴,既然你爸不想让你查下去,那我以后就不麻烦你了”。 他不想闫儒玉受此煎熬。 他们要好得就像是一个人,绝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嫉妒对方,唯独这件事。 这是钉在两人心里0年的钉子。而现在,他要把自己这根钉子拔出来,钉进闫儒玉心里,他做不到。 只能瞒着,瞒到他想出办法的那,或者,瞒到瞒不住的那。 或许,等查明了0年前的真相,告慰了闫儒玉父母的在之灵,到那时候再告诉闫儒玉,两人心里都会好受些。 最终,吴错只问出一句:“你会告诉我卓……卓叔在哪儿吗?我能去见见他吗?” “当然。” 第二一九章 纯白的献祭(1) 周一,市厅,会议室。 重案组很少被叫去开会,尤其是开那种形式大于实际的表彰批评大会。因为重案组的刑警实在太忙,上千万人口的城市,全市疑难案件最终都汇聚到重案组,几几夜不着家已经是常态,若再硬性要求他们花时间参加此类会议,简直要命。 重案一组的四人之所以被叫去开会,因为他们成了反面教材,尤其是组长吴错。 这还是吴错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受到如此正式的批评。 “对于吴错同志这种无组织无纪律,重大案件不及时上报,涉毒案件滞后移交的行为,同志们一定要引以为戒。 这次对吴错提出批评,也是对大家的警示,我再强调一遍……” 吴错倒是无所谓,自己做的事,自己总要对后果负责。明辉和白却暗暗替他抱不平:缉毒组的也太不是东西了,拿重案一组的侦查成果邀了功,还要倒打一耙赖他们不及时交接,哪儿有这么做人的? 加之厅里最近有传闻,是要从几个基层组长中提拔上来一个中层干部,缉毒组组长和吴错成了传闻中的竞争对手,给吴错使绊子嫌疑就更大了。 开会的时候,明辉的大眼睛一个劲儿地瞪缉毒组组长,弄得对方以为这姑娘看上自己了,老脸都红了。 金子多垂头丧气。好不容易赶上没有案子的一,打打游戏写写代码多惬意啊,怎么能在这种冗长的会议上浪费生命?! 唯一幸免于难的就属闫儒玉,这或许是当一个编外成员最大的好处。 不过,闫儒玉也没闲着,打来到市厅,他就埋头翻看着吴错桌上的一份案宗。 等重案一组成员垂头丧气地回来,闫儒玉却精神抖擞。 “这案子有点儿意思,今早上才送过来的。” 吴错早受够了被人训话,一听有案子,顿时两眼放光。 “什么情况?” “中年女导游贾丙花,三前给旅行公司请假,却没有回家,两前她的丈夫到辖区派出所报案,妻子失踪。 昨晚,一对情侣在某旅游景点外的草地上约会时,在草丛里发现了尸体,经过家属辨认,死者正是甲丙花。” “现在什么进展?” “老徐一大早就赶去殡仪馆解剖尸体,估计快有结果了。 辖区派出所已经开始排查死者的人际关系,但这事儿起码还得四五才能有结果。 目前,死因不详,嫌疑人没有,现场情况不明。” “你不是这案子有点儿意思吗?” “哦,差点忘了,”闫儒玉在案宗里翻找了几下,揪出一张照片,“你看这个。” 照片是对一枚发卡的特写。 粉红色的儿童发卡,九成新的样子,上面有一个塑料制成的公主,公主的裙角上有轻微的刮蹭痕迹,粉色的漆已经掉了。 “这是女孩儿戴的吧?十岁以下?”吴错问道。 “差不多,”闫儒玉答道:“发卡是在死者上衣口袋里发现的,但据辖区派出所民警了解,死者贾炳花家只有一个上高中的儿子,并没有姑娘。 而且,她的丈夫和儿子也从没在家里见到过这样的发卡。” “怪了,会是谁的东西呢?”吴错点头,“的确有点儿意思,发卡是旧的,提取DNA样本进行检测,或许会有收获。” “嗯,样本已经送检验科了。” “走吧,去现场。”吴错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叨念道:“这个辖区派出所挺靠谱啊,办事效率这么高。” 现场位于一片废弃的皇家园林旁,杂草丛生,草足有半人高,若草丛里躺着一具尸体,还真看不出来。 园林占地面积很大,监控无法顾及每一处地方,发现尸体的现场就是一处监控死角。 正值夏季旅游高峰,园林内参观的游客很多,有成群结队跟着导游的,也有三三两两单独行动的。 当游客们发现不仅有景点可以参观,还能顺便观摩刑警办案,这群本就是出来闲玩儿的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直往警戒带跟前凑。 协警不断地维护秩序,甚至与游客发生了推搡和摩擦。 由导游带领的游客倒还好,这种报团旅游的往往时间赶得很紧,到了一处景点,停留个把时,就要赶往下一处景点。虽然也远远地伸着脖子看,却并没有往前凑的意思。 零散的游客却是不同,对他们来,景点儿什么时候都能看,刑警办案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围观游客中,两个穿着工作制服的导游特别显眼。 两名导游打发团里的游客自由活动,四处照相,自己则跑来围观案件。 闫儒玉虽听不到两人话,却看到其中一人的的口型出现了“贾丙花”三个字。 对唇语,闫儒玉只知皮毛,还远没到读唇的程度,但是“贾丙花”这三个字发音时,恰好开口音与闭口音交替,口型变换比较明显。(来自作者的乱入:此刻你是不是正在读这三个字?啊哈哈~~) 闫儒玉有八成把握,这两个围观的导游在讨论本案死者! 他上前,冲两人敬了个礼,问道:“你们是贾丙花的同事吗?” 从看到他们讨论,到推导出两人是贾丙花的同事,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对闫儒玉来,就像呼吸一般自然,根本不必刻意思考。 将他得出结论的过程拆解,大概是这样: 时间紧促,其余旅行团都是匆匆忙忙讲解照相,紧接着就赶鸭子似的将游客塞进旅行大巴,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处地方,唯有这两名导游有闲心关注刑警破案。 加上报案时间是在昨晚,今早辖区民警会去受害人单位进行走访,受害人的同事很可能已经听贾丙花的死讯,甚至已经知道了发现贾丙花尸体的地点。 导游身份,在附近逗留观望,并提起受害人贾丙花,只可能是她的同事! 果然,瘦高个的男导游道:“没错,警察同志,我们是她的同事。” 男导游挺健谈,继续道:“我带的这个团,本来是贾姐的,她请假了,才临时让我顶上,我对这条线还不太熟呢。” 另一名女导游也道:“没错,以前都是我跟贾姐配合,一人带一个团,互相帮衬,谁能想到她会出这个事儿。” 闫儒玉趁热打铁地继续问道:“那也就是,贾丙花会经常带团来这个景点?” “是啊,就夏旅游旺季的时候,平均、4来一回。” “那她带团来这里的时候,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异常?比如跟人产生矛盾啊什么的,尤其是,跟孩相关。” “您的我不清楚,不过……”女导游低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又将手机递给闫儒玉,“您自己看吧。” 第二二十章 纯白的献祭(2) 手机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不难看出,视频是在一辆停止的旅游大巴上拍摄的。 视频主角正是本案死者贾丙花。只见贾丙花指着正在拍摄的人,大声吼道:“你再拍!再拍一个!我把砸了你手机信不信? 叫你下车买东西,屁股贴椅子上不走,我白给你服务啊?!” 一边吼,贾丙花一边伸手去拨拍摄的手机,打得镜头乱颤。 “你打到我的脸了!”另一个女声响起,带着哭腔——应该是正在拿手机拍摄的人。 “打你们外地人,都是轻的!”画面已经看不到了,却仍能听到贾丙花彪悍的声音,“老娘也是混社会的,辛辛苦苦服务这么多,你们买个几千块的东西,拍拍屁股就走?! 老娘今就要教你做人!最后一个购物点,买不够5000块你试试!看你能不能出得了京北市!” 坐在被打女子旁边的男人忍无可忍,一伸手将贾丙花推得接连后退好几步。 “动手是吧?妈了个的你跟我动手是吧?再动一下试试……”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视频播完了。 “导游也太嚣张了吧?!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吴错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以他的脾气,看完视频自然是气愤不已。 可话一出口,他又意识到当着另外两名导游的面如此,不太合适,赶忙指着手机解释道:“我的是她,不是所有导游。” 那导游伙摆摆手,无所谓道:“您的没错,我早看不惯这种导游方式了,只不过……” 伙苦笑一下,继续道:“公司缺德,我们有什么办法?人总得吃饭,不逼着游客买东西,我们就没钱糊口。” 闫儒玉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问那女导游道:“什么时候的事了?” “大概……三个月前吧……那我带的团在贾姐他们后面,我带着游客去到最后一个购物点的时候,正好碰见贾姐和游客拉拉扯扯,贾姐想把游客拽下车,那游客看着像是一对年轻夫妻,就是旅行度蜜月的那种。 好多游客围观,还有拍照的,贾姐当时的形象实在是……跟个泼妇。我一看,赶紧拉架呗。 后来视频就在网上传开了,本地电视台还报道过呢。” 闫儒玉皱眉,“新闻报道都没让这个贾丙花下岗?” “这……”女导游犹豫了一下道:“贾姐家里挺困难的,她这么逼着游客购物,无非就是想多赚点钱,公司当然愿意用她这样的导游,赚钱多嘛!” “她家里什么情况?你了解吗?” “她老公好像出过什么事故,腿上有残疾,走路要拄拐,也没个工作,孩子又在上学,所以喽……”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过来看,可恨之人又何尝没有让人可怜的地方。 如今斯人已逝,警方唯一能做的,就是查出真相。 “多谢两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能查到当初跟贾丙花打架的两名游客的身份吗?” “公司里能查到,我们对游客身份信息的管理还是很完善的。” “好的,谢谢。” 谢过两名导游,吴错继续勘察现场,闫儒玉道:“我去旅行公司一趟。” “查游客身份?” “嗯。” “你确定本案跟游客有关?”吴错问道。 “当然不确定,但这是目前最有价值的线索。 据案宗上记录,死者口袋里除了儿童发卡,还有一百多块零钱。 凶杀案的主要动机无非钱或仇,凶手没有把钱拿走,那就是为仇杀人喽。 网络视频这件事,仇恨值可大可,值得深入查查。 而且,别忘了,贾丙花就死在她经常带团参观的旅游景点附近。我总觉得,这事儿跟她的工作有关。” 傍晚时分,市厅会议室。 吴错表情凝重道:“现场地面条件太差,只发现了一道大约半米长的脱拽痕迹。推测是凶手击倒死者以后,将死者拖入杂草较密集的地方。 草叶上有零星的血迹散落,呈飞溅状,结合因为挣扎而被弄断的杂草,可以推断发现尸体的地方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吴错看了一眼徐行二,意思是自己已经完了,徐行二会意,接过话头道:“那我来尸检情况。 死者贾丙花,女,6岁,死亡时间在约48时以前。 死因是头部被锐器击打导致的卢脑损伤。 值得注意的是伤口形态。”徐行二通过投影展示出一张死者头部伤口特写照片,“伤口十分细,却很深,经过技术比对,可以确定凶器是一种常见的钢钉,约十公分长。” “钢钉?难道死者是被一根钉子钉死的?” “没错!而且是一击即中,除了倒地后留下的一些刮蹭痕迹,死者身上既没有搏斗留下的伤痕,也没有明显的束缚伤。” “没有任何搏斗伤痕?你确定?”吴错再次确认。 “我检查了三遍,确实没有搏斗伤痕。我也觉得很奇怪,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任由别人往自己脑袋里钉钉子?不过,后来在死者头发里发现的木屑解答了我的疑问。 凶手应该是用一根一头钉有钢钉的木棍敲击死者后脑,所以头发里会留下木屑。 这根木棍来自某处工地,因为除了木屑,伤口周围还残留有少量水泥。” “木棍得话……”吴错皱眉道:“现场周围并未发现遗弃类似的凶器,这不太正常……” “怎么?” “通常情况下,凶手会带走属于自己的凶器,比如刀、抢、铁锹、锤子等等,而将随手捡来的凶器丢弃在现场附近。因为杀人行为会令凶手紧张,人在紧张的时候许多行为是下意识的,比如丢掉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如果本案凶器来自某处工地,那很可能是被捡来的。 捡来的东西,为什么没有按照一般规律丢弃在现场附近?这有点奇怪。” 闫儒玉点了一根烟,“奇怪的地方何止这一处。?贾丙花前毫无征兆地跟单位请假,并且没有支会家人,前突然遇害。她为什么请假?会不会与凶手有关?” 金子多插话道:“我查到前有个陌生号码给贾丙花打过电话,就在贾丙花死亡前一时左右,她又跟这个号码通过一次话。 这个号码并未进行实名制登记,追踪不到有价值的机主信息。” 闫儒玉点头,“死者显然是被人约到行凶地点的,案发前一时有过通话,应该就是那通约见电话了,基本可以判定打电话的就是凶手。” “能通过电话把死者约到指定地点,很可能是熟人啊……” 吴错的分析还没完,金子多突然“嗯?”了一声。 “怎么了?” “这个号码……1年前的一份案宗里也提到了这个号码,也是凶杀案,至今未破,死者死前也曾接到过这个号码打来的电话。” “什么?!” 第二二一章 纯白的献祭(3) 金子多调出一年前的案宗。 吴错一边快速浏览一边念出了关键信息: “死者庄亚东,常青中学高二年级学生。遇害当晚,庄亚东正在跟同学聚会——当时正值暑假,据参与聚会的同学,庄亚东遇害当晚,他们买了两箱啤酒,翻墙进入学校,在学校操场角落的树林里喝酒来着。 第二,庄亚东的父母着急地到处找人,还报了失踪,最后找到他们喝酒的地方,却发现他死在树林里了。” 白瞪圆了眼睛指着投影道:“看那个!庄亚东口袋里发现的东西!” 发卡! 粉红色带有公主的儿童发卡!跟在贾丙花口袋里发现的一模一样! “可以并案了,”吴错道:“为什么要留一个儿童发卡?究竟有什么含义?” 吴错捻灭手中的烟头,继续关注着案宗中的细节。 “据庄亚东的同学回忆,那晚上他们先在大排档吃饭,中途庄亚东接过一个电话,之后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还想提前离开,是要回一趟学校。 大家闲着也是闲着,有人提议买啤酒去学校里喝,一群人就呼呼啦啦地赶到了学校。 当时有同学询问庄亚东回学校来干什么?是谁的电话?他们还拿此事开玩笑,是庄亚东的女朋友约他。庄也没有细。 奇怪的是,直到散场庄亚东始终和大家一起,并没有去见什么人去办什么事儿。 可惜当时所有人都喝得太多,没人记得散场时的情况,只有人隐约记得,庄亚东好像是留到了最后,是要把他们随手丢弃的酒瓶收拾一下。” “主动要求回学校,主动留到最后。他显然是在等什么人!”吴错道。 “肯定是那个给他打电话的人!”明辉道,“凶手一个电话就能把庄亚东和贾丙花约出来,难道他同时认识两名被害人?那我们排查两名死者的人际关系,或许就会发现凶手!” 吴错点头:“这是个办法。两名死者,跨度一年。除了一个未进行实名登记的手机号码,两枚儿童发卡,我们还没有任何线索……” 正着话,有人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是那个实习女法医,白的女朋友。 她朝众人点头示意了一下,将一份报告交给徐行二,又匆匆离开了会议室。 看了一眼报告,徐行二就道:“又有新线索了! 我们从发卡上提取到了DNA检材,检测出一名女性的DNA……会不会是戴过发卡的女童?或者是凶手留下的?凶手难道是个女人?……好吧,目前这条线索……好像还派不上用场。” 线索还太少,没有方向,最终大家只能从排查死者人际关系着手。 众人散去,只剩闫儒玉和吴错的时候,吴错问道:“你怎么不话?” “想不明白,没有结论,让我什么?” “你也有这种时候?!”吴错笑得有些幸灾乐祸,“最近不给力啊,我怎么感觉你要跌下神坛了。你这一黑脸,金子吓得都不敢话唠了。” 闫儒玉苦笑一下,心中暗想:他哪儿是被我吓的,分明就是投靠维少的事儿露馅,心虚了。 不过,这些他还不打算告诉吴错。 “少废话,走吧,去庄亚东的学校看看,案宗里对他本人的情况一字未提,他学习好还是差,人缘儿怎么样,家里什么情况,跟什么人有矛盾,我们一概不知,还是先去了解清楚吧。” 常青中学,一所位于市中心的全封闭式学校,以教学严谨升学率高闻名,每年学升中学的时候,不知有多少家长削尖了脑袋要把自家孩子送进常青中学。 两人赶到的时候,学校里正在考试,期末考试。 不巧,庄亚东同一届的学生刚刚高考完,已经离校,找不到他的同学,这给两人的工作增加了不少难度。 好在当年带过庄亚东的班主任还在学校里,两人辗转几次,终于找到了这名老师。 0来岁的男老师,身材高挑,长相也算俊朗。 这老师……在学校里应该很受女生欢迎吧?吴错不禁冒出了这个想法。 “我还以为你们早忘了这事儿,当时警察也来问过,可案子到现在也没破,那段时间简直是……哎!” “庄亚东是个什么样的学生?”闫儒玉开门见山地问道。 “算不上好学生,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学习不好,班里倒数几名。不过,学习也不能明一切。” 闫儒玉挑了挑眉,“这话怎么?” “他挺懂事儿的,我挺喜欢这孩子。 我们班里有饮水机,冬学生们接个热水喝挺方便的。有一次,班里一个女生接的开水被两个打闹的男生给撞翻了,是庄亚东背着烫伤的女生出学校,打车直奔医院,又是挂号又是帮着取药,还垫付了医药费。 后来我跟他聊过这事儿,我问他为啥不把人送学校医务室去,庄亚东据乐了,得了吧他都怀疑医务室里的大夫是不是校长亲戚,发烧到8度就治不了,建议学生赶紧去大医院看看,这种人哪儿治得了烫伤,别再把病情耽误了。 我又问他怎么那么积极,他他暗恋那女生呗。 我都被他愣了,这种事儿哪有跟老师的,他就大笑,是跟我开玩笑的,举手之劳,无论是谁他都得帮一把。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留意这孩子,因为他跟其他孩子不太一样。” 吴错点头,“的确,为人仗义又有幽默感,这样的孩算得上有个人魅力。” “后来跟他熟了,他还当了我的课代表——也算是鼓励他好好学习吧。 聊过几次,我了解到:庄亚东的父母都在国外,而且他父亲是代表咱们国家派驻国外的工程师……好像是搞一个跨国合作的大工程,反正就是那种很高端的人才。 我还去他家家访过一次,这孩子虽然学习不好,却很爱看书,他家有个书房,满满大书柜的书,他都读完了。 我当时就想,怪不得这孩子家教那么好,眼界也宽。 他挺聪明的,就是贪玩儿,不爱学习,静下心来努努力,成绩肯定能上去的。其实他临死前那一两个月成绩已经有了起色。 哎!挺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真是太可惜了!” 老师的话令吴错肃然起敬,在这个以分述论成败的年头,他能关注到学生的优点,循循善诱,对得起“师者,传道授业解惑”的职责。 “感谢您的配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有没有什么跟庄亚东有矛盾的人?” 老师摇头,“就我知道的情况,肯定没有。这孩子在学校里人缘好着呢,不过……一年前我也想过,毕竟案件发生在暑假,会不会是他得罪了社会上的什么人,或者他的父母有什么仇家……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不是警察。” 第二二二章 纯白的献祭(4) “你觉得意外吗?”吴错问闫儒玉道。 “有点儿。” “是吧?我就觉得奇怪,庄亚东这种高情商高智商家教又好的孩子,不像会跟人结仇啊,他怎么也被害了呢?难道凶手是个无差别杀人的神经病?” “不像不代表不可能,现在这么推论还早了点儿。 老师庄亚东在学校人缘儿好,这一点我信,他遇害当晚同学们的行为就可以证明——他有事要回一趟学校,所有人干脆都陪着把喝酒场地换到了学校。 可见他在这些人中间是有威信的,至少,他是当晚聚会的核心之一,只有这样,才会出现多数人迁就个别人的情况。” “那关键就在暑假?就像老师的。”吴错接话道。 闫儒玉摇头,“你不觉得犯罪现场有点儿意思吗?” “犯罪……现场?”吴错无法理解闫儒玉跳脱的思路。 “庄亚东死在学校,可以这是他最熟悉的地方,贾丙花也一样,死在了自己熟悉的工作场所附近。 凶手只要一两通电话就能把两名死者约出来,明凶手掌握着主动权,那他为什么不约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反倒选择了对方熟悉的地方?” “这……” “这明,凶手对两名死者非常了解,甚至,他对两人经常出现的地方也很熟悉。” “所以呢?”吴错依然抓不到重点。 “所以不必再费时间筛查死者的人际关系了,这是条死路。 对两名死者如此熟悉的熟人,辖区派出所第一遍过筛子的时候,就该浮出水面了。如今还没有查到符合条件的人,明不是熟人。 不是熟人,却对死者十分熟悉。凶手可没少下功夫啊,他应该跟踪过死者,对死者经常出入的地方了如指掌。 这是一个沉稳有耐心的对手。” “跟踪过死者的人……这……”吴错思索道:“这怎么查?” “要是再多几条信息呢?”闫儒玉一边翻看案宗一边道:“贾丙花被一头带有钉子的木棍一击毙命,这种杀人方法,力气的人是做不到的,由此可以推断凶手是个健壮的男人。 至于庄亚东的死因……嗯?” 闫儒玉拧起了眉毛,他很少如此惊讶,惊讶到手中的烟都忘了点。 “没有尸检报告?案宗里怎么会没有尸检报告?!” 吴错也凑了上来,和闫儒玉一起翻看案宗,“不可能吧……刚在会议室,我还以为是金子没在投影上展示尸检报告而已……怎么会……” 闫儒玉指着案宗内的一页纸,“尸体体表没发现伤痕,没有勒颈或者捂住口鼻的痕迹,也没有束缚伤……死因却是机械性窒息……只有一段写在A4纸上的简单明,并不是正式的法医尸检报告……” 吴错皱眉道:“看来,有必要找当年负责此案的刑警了解一下了。” 辖区派出所,听当年负责此案的刑警去抓扒手了,两人只好留下联系方式,等待对方主动联系。 晚上九点多,吴错的手机响了。 简短的几句话后,吴错拍了拍闫儒玉的肩膀。 “走吧,人家回来了,约咱们见面细聊呢。” 两人虽知道负责当年案件的是个女警,却没想到她的如此干练干脆。 她约见两人的地点是个路边的混沌摊,两人赶到时她点的馄饨刚刚端上来。 “忙了一,还没顾上吃饭,咱们就在这儿聊吧。你们吃了吗?要不要来两碗尝尝,味道还不错。” 这是一个约莫40岁的女人,短发,身材很匀称,一看就是保持着锻炼,风吹日晒使得她的肤色黝黑,皮肤也比同龄女人粗糙一些。 “我就知道那案子没这么简单。”闫儒玉和吴错一落座,她就道。 “哦?” “当时我是主张继续查下去的,就因为那个发卡,你们看到了吧?” “嗯,案宗里有记录。” “这事儿是不是有点儿奇怪?一个高中男生口袋里怎么会出现女童的发卡? 我们专门儿就被害人的人际关系进行了调查,他的表妹、堂妹、与他关系要好的同学的妹妹……总之,他有可能接触到的女童都过了一遍筛子,没人认得那个发卡。 要我,存在疑点的案件当然应该查下去,即便我们查不出结果,还可以上报市厅。 可是有些人的意思是,既然尸体没有明显的伤痕,就按突发疾病结案算了。 当时上头也给出了决策,是不准尸检,怕尸检完又查不出个结果,受害人家属找麻烦。 这处理结果……怎么呢,你它违反了规定了吗?没有,但就是让人心里不踏实。” “那受害人家属能同意吗?”吴错问道。 “尸体上确实没有外伤痕迹,这也是事实啊!再加上警方不断做工作,他们最后只能相信警方的法。” “可我们在系统里查到案宗的时候,上面显示案件依然是未侦破状态。” “我故意的,毕竟我是案件主要负责人,我就拖着不去改案件状态,领导也忙,不可能盯着这种事儿,拖上一阵子大家就都忘了。 我也不上为什么这么干,就是觉得这案子没那么简单,不应该草草了事。” 闫儒玉问道:“机械性窒息是法医给出的结论吗?” “没错,虽然没对尸体进行开腹和开颅检查,但法医在尸体颜面部和眼睑结膜发现了瘀点性出血,通过这是一明显特征,我们推断死因是机械性窒息。” “还记得什么与案件相关的事吗?”闫儒玉问道:“麻烦您仔细想想,哪怕是再的事,兴许都会对我们有帮助。” “我想想。” 谈话过程中女刑警已三下五除二地吃光了碗里的馄饨,现在干脆端起碗来喝着馄饨汤。这就是刑警生活的真实写照,当上了刑警的女人便没了娇弱的权利。 闫儒玉吸了吸鼻子,对混沌摊老板道:“给我们也来两碗混沌,要份的!” 又对女刑警道:“没事,您慢慢想,别着急。” 女刑警放下碗,咽下最后一口馄饨汤,一边伸手去够桌上的餐巾纸,一边道:“别,我还真想起来一个事儿。” “哦?”吴错将抽纸盒向她跟前推了推。 第二二三章 纯白的献祭(5) “案发后我去学校了解情况,听庄亚东有个女朋友。” “女朋友?” “现在的中学生,你们知道的,谈个男女朋友也正常。 再庄亚东人缘、家庭条件、长相各方面都不错,据他同学,他篮球还打的特别好……这种男生总是受欢迎的……别问我怎么知道,你家里要是有个青春期的儿子,有姑娘跟着往家跑,你就什么都清楚了。” 吴错只是张了张嘴,他其实是想知道为何自己青春少年时期没有这种待遇。 闫儒玉冲他挑了挑眉,意思是他就有这个待遇,故意想气吴错。 吴错翻了个白眼儿,继续问道:“庄亚东的女朋友怎么了?有什么异常吗?” “他女朋友这个人……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就是个作女,姑娘挺作的。” “怎么?” “庄亚东曾经为了她跟人打过架,其中有一次,还被社会上的混混在校门口堵,幸亏他人缘好,有同学帮忙撑场面,不然恐怕要吃亏。” “等等!”吴错激动地往女刑警跟前凑了凑,“也就是,他跟社会上的混混结了仇?” “我们当时把两个带头找他事儿的混混作为重点嫌疑人,拘回来审讯过,可惜又排除了他们的作案嫌疑。这两个人没有作案时间。 我跟你们这些,是因为我觉得兴许他女朋友还招惹了别的麻烦,只是当时我们没有深入调查下去。 现在你们要继续查这个案子,我不上原因,但你要问我的话,我会从他女朋友着手开始调查。” “您这儿有庄亚东女友的资料吗?” “有记录,在我去年用过的笔记本上,这样吧,等会儿回家我翻翻,拍下来发给你。” “那就多谢了。” 女刑警吃完饭就向两人告别,匆匆往家赶,她这个点儿已经算是下班时间早的了,回家还能看一眼儿子,平常儿子都睡了她才回去,闫儒玉和吴错深表理解。 馄钝摊儿上只剩下两人的时候,闫儒玉问吴错道:“你怎么看女朋友这条线索?” “无论我怎么看,都有必要查下去,万一是应届高考生,等过完暑假人家兴许到外地读大学了,查起来更费劲。” “有道理,”闫儒玉点头。 “不仅庄亚东的女朋友,还有那些曾与庄亚东有过摩擦的混混,应该再过一遍筛子。还有他的父母,可惜庄亚东死后他的父母已定居海外,不然真应该找他们详细了解……” 闫儒玉摇头,“没必要,重点还是放他女朋友身上吧。” “为什么?” “发卡,我没法把街头混混和女童发卡扯上关系。至于他那长期不在身边的父母,对他的了解能有多少?找他们了解情况,还不如找关系要好的同学和女友。 我这算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吧,虽然对几条线索都不抱太大希望,但还是先放弃可能性最的吧,免得走弯路。” 吴错乐道:“你真该多在第一线跑跑。” “哦?” “想想你以前拿着案宗指点江山的嘴脸我就来气,你当案宗里的线索都是上掉下来的?那不还是我们一点点挖出来的,有时候一条线索要辗转好几个人……” 闫儒玉伸手拍了拍吴错的肩膀,拿出领导视察的口吻道:“鬼,要有为人民服务的觉悟,怎么能抱怨辛苦呢?” “滚!” “哈哈,再不打断你,我怕你被金子的话唠之魂附体。” 翌日。 根据女刑警的资料,闫儒玉和吴错找到了庄亚东的女友。 与两人的想象不同,女友比庄亚东一届,所以今年并不需要面临高考。 事实上,恐怕她以后都不用为高考发愁了——她已经辍学了。 闫儒玉和吴错是在网吧里找到她的,当时她正叼着烟打竞技游戏,嘴里脏话不断,还不是摔一下键盘或鼠标。坐她旁边的两个同龄男孩像是她的跟班,其中一个还伸手替她点烟。 这是个无论打扮气质,还是谈吐言行都透着一股痞子气的女孩,十公分的红色高跟鞋,网眼丝袜,短裙,感觉她随便弓一下腰就要走光的那种短裙,大窟窿眼睛的短恤,露出堪堪一握的腰肢,腰上一截曼陀罗花纹身十分醒目。 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句“青春就是用来糟蹋的”的标语。 她的衣着太过轻佻暴露,吴错站在她对面,目光都不知该放哪儿好,最后干脆侧头看了一眼闫儒玉。 闫儒玉用余光鄙视他一下,开门见山道:“我们找你,是想跟你了解关于庄亚东的情况。” “哪个庄亚东?” 吴错惊讶的表情还没完全展露出来,女孩又道:“哦,你他啊,我都不记得他是我第几任男朋友了,完全没印象了。” 看到吴错往惊讶的表情中加入了愤愤不平,女孩像是取得了某种胜利,趾高气昂道:“两位警官尽管问,但我可不保证一定答得上来。” 与吴错相比,闫儒玉就淡定多了,只见他一边在手机上跟人聊着什么,一边心不在焉地问道:“庄亚东被害的时候,你还没辍学吧?” “嗯。” “那时候你们还是情侣关系?” “是,其实他这个人挺好的,除了跟他在一起没什么刺激感,其余都挺好的。我以前就觉得我俩不合适,早晚得分开,没想到是以他死了的方式分开。” “遇害之前的几,他有没有什么反常举动?” “忘了。” “好好想想。” “警官,我真忘了。” “没事,我能让你想起来。”闫儒玉把自己的手机往她眼前一递,“这张是你的QQ聊截图,老公老婆叫得挺亲切,都是些衣食住行的内容,对方应该是你正牌男朋友吧,嚷嚷砍这个砍那个,挺厉害啊。 再看看这个,还有这个……啧啧啧,你跟另外两个人的聊记录真应该打上码儿,我一个大男人都不好意思看……这两个是谁?精神出轨?还是一夜情对象? 我觉得把,要是让你男朋友看到这两张截图,他就真有得砍了。 怎么样,有没有让你想起点什么?” 第二二四章 纯白的献祭(6) 只一招,刚刚还趾高气昂的姑娘就已溃不成军。 她的脸色变了,双手抱臂,紧张地朝两个跟班儿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显然,那两个跟班儿应该也认识她男朋友。 “再给你点提醒?”闫儒玉云淡风轻地问道。 “你们……让我想想。”她终于收起轻佻的态度,认真了些。 “这里还有一张聊记录的截图,是……” “别再查了!你们别再查我的QQ了!我想还不行吗?想到什么我都告诉你!”姑娘焦急地低声道。 很好。 闫儒玉眯起的眼睛里透出了笑意,对付这种色厉内荏的人,第一时间拿出点干货,总能将他们震慑住。 他坚持将手机递到姑娘眼前,“这是你跟庄亚东最后的聊记录,你要他帮忙平事儿,还要用钱,让他帮你找点钱,却没是什么事儿。” 姑娘先是松了口气。 凑上前来细看了一会儿聊记录,恍然大悟道:“哦,那个事儿啊!我想起来了!” 姑娘又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两个跟班儿。 “这是我的私事儿,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们得保证不向外透露。” “我们没兴趣泄露别人的隐私。” “好吧,我那时候怀孕了。” 吴错差点喷出一口老血。看来,还真有人的青春跟那些烂电影一个样。最令他不解的事,仅仅时隔一年,这姑娘怎么好像已经把怀孕的事儿给忘了? “我真没办法了,才问庄亚东要的钱,我就是因为这个才退学的。” “孩子……不是庄亚东的吧?” “我……也不知道。” 吴错再次吐血,什么玩意儿啊?!这女的父母怎么管教的?要是自家闺女,非把她腿打折了不可。 “我知道这回忆不太美好,但你必须告诉我们当时的具体情况,你跟几个人有性关系?分别是谁?怀孕的事你都告诉谁了?他们什么态度?” 姑娘深吸了几口气,“真不想提那件事。” 闫儒玉没接话,只在心中想着自作孽不可活。 “好吧。三个人。” “你跟三个人有性关系?” “是。不过,发现怀孕以后,我自己在网上查了一些资料,也算了日子。应该……不是庄亚东的。” “那你找他给你平事儿?!”吴错已猜到了故事的发展,所以更加气愤。 “因为……另外那两个人都不想管。”姑娘仅剩的廉耻让她低下了头,“我也跟他们过,他们……就是推脱,不肯负责,其中一个还他哪儿知道孩子是谁的,他可不背锅。” 果然!生活是多么的狗血!吴错攥紧了拳头,“人家得也没错。” “你怎么跟庄亚东的?”闫儒玉继续问道。 “我……我只能骗他,孩子是他的。” “他信了吗?” “他以为我只跟他一个人有过……所以……” “所以你一他就信了。” 姑娘点头,“原本都好了他来出钱,带我去打胎,谁知道事还没办他就死了。” 这话应该是姑娘的真实心声,她不是为一条生命,而是为自己的既得利益惋惜。 完这话,她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妥,抿了一下嘴。 吴错终于忍不住道:“你怎么能这样?!” 完,又觉得教育年轻人不该是他的工作,尤其是现在,最妥当的做法当然是控制情绪,避免此类指责影响询问工作。 但他就是忍不住,看到年轻人无下限到这种程度,他就忍不住地担忧。 闫儒玉赶紧推了吴错一把,接过话头道:“这是你们最后商量过的话题,是吗?” “嗯。” “他跟另外两个人……” 姑娘摇头,“他们三个……互相都不知道,不会有矛盾的。” 闫儒玉,“那除了这三个人以外,怀孕的事你还跟谁过吗?比如你的家人。” “家人?呵呵。”姑娘摇头,“我谁也没过,我确定,毕竟这事儿……别人不会理解的……后来我也是自己想办法弄了钱去打的胎。” 吴错听不下去了,郁闷地朝旁边踱了几步,干脆耳不听心不烦。 闫儒玉继续问道:“你和庄亚东是怎么商量这件事的?他当时也吓坏了吧?他有没有可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应该不会吧……我在电话里嘱咐了他好几遍,让他千万别往外,这种消息学生最为喜闻乐见,一旦传开就收不住了,毕竟我还要继续在那儿上学。 庄亚东这个人……这点人品还是有的,我相信他不会告诉别人。” “等等!”闫儒玉眼中有精光一闪而过,“你你在电话里嘱咐他的,你们是在电话里商量这件事的?不是见面?” “我……白在学校我跟他见面的时候,他那一帮兄弟总在跟前……没找到机会跟他……只能等放学……放学以后,我专门在学校门口的书店等他,等到挺晚,我都看了半本了,学校里也已经没什么人了,我就在书店门口给他打的电话,因为我知道他篮球也打得差不多了,该回家了,这时候约他见面比较靠谱。” “你打电话的时候旁边有人吗?” “没有……吧。我就是简短地跟他了一下情况,他挺着急的,让我在校门口等他,见面再细。” “校门口……”闫儒玉陷入思索,不再话。 吴错一看该问的也问完了,就对那姑娘道:“行吧,就先到这儿吧,再有什么问题可能还会联系你。” 姑娘紧张道:“那刚才的事……还有QQ聊记录。” “放心,我们不会随便泄露你的隐私。” 离开网吧,闫儒玉笑道:“你没事吧?” “生气!” “又不是你喜当爹,生气个什么劲儿?” “我就是替庄亚东不值,哎,好男孩怎么就遇上这么一个姑娘,兴许……庄亚东的死就跟这女的有关,就是她招惹的破事把庄亚东给害死了……” “所以破案吧,”闫儒玉点起一根烟,“把案子破了,别让庄亚东白死,这就是你能为他做的。” “那你有什么想法?”吴错问道。 “书店。” “书店?怎么了?” “今咱们去学校,可没在校门口看见书店。倒是有一家正在装修的店面。” “装修?” “我只是突然联想到,老徐推测杀死贾丙花的凶器是从工地捡来的,其实,水泥和木棍不仅工地有,一家正在装修的店面也可能会有。” 第二二五章 纯白的献祭(7) 吴错觉得智商再再再次受到碾压,他压根没记清楚学校门口究竟有没有一家正在装修的店面,闫儒玉却已经开始了下一轮推理。 完全跟不上啊!人与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那……再回去看看?”他有点不知所措地问道。 闫儒玉低头看着手机,“等金子的消息吧。” 吴错楞了一下,“那个……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对待金子……你就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好像不行。” “正常。” “所以我才想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利大于弊的时候,偶尔忍一下也无妨,”闫儒玉晃晃手机,“比如现在,要是没有金子黑进工商税务部门网站,咱们就得再跑一趟,跑一趟也未必能见到店老板本人,毕竟人家在装修。 况且,留着金子也未必都是坏事儿,维少能通过他掌握我们的动向,我们也可以反其道而行。” “好吧,有道理,我应该多跟你学学。”吴错凑上前来看闫儒玉的手机,“查到什么了?” 闫儒玉用一根手指拨开他的脑袋,然后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手指,“你几没洗头了,都味儿了。” “握草不带你这样人身攻击的!”吴错立即炸了,“我昨晚上才洗的澡好不好,就你打游戏那会儿,你知道的啊!” 闫儒玉又抽了两下鼻子,“真的臭了。” 吴错抬起胳膊朝自己身上猛闻,“没有!” 闫儒玉围着他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吴错裤腿的一块污渍上。 吴错的裤子是深色的,所以污渍并不明显。 被闫儒玉一盯,吴错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去挡那污渍。 “靠!你偷吃臭豆腐!” 还是被闫儒玉发现了猫腻。 吴错无奈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你听我解释,一大早明辉和白买来的臭豆腐,也不知道这两人口味是有多重,拿这个当早点,我没忍住,就吃了一块……就一块,真的。” 闫儒玉眯眼看了一下吴错裤腿上的污渍。 吴错立马又道:“这是不心撒上的,真的,其实我就吃了一块儿!” “白和明辉一起——买臭豆腐?你以为我会相信?白有女朋友好不好?!这种谎亏你扯得出来! 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王大爷吗?你自己摸着良心好好!” 吴错垂头,“我错了,今儿早上市厅门口有个推车卖臭豆腐的,我想着好久没吃了,没忍住,就买了两份儿——我真买了你的份儿!不骗你!——可惜,哎!人果然不能食言,还没拎回办公室,袋子就破了,还撒我身上了,害我在卫生间洗了半裤子。” 闫儒玉不依不饶,“当初咱们可好了,为了报答王大爷,只在他的摊儿上买臭豆腐。” “我错了,我深刻检讨行不行?” “检讨有用还要我们警察干什么?!” “那我加倍补偿!今儿晚上回去我就到王大爷摊儿上买臭豆腐,两份!不,四份!行不行?……咱们继续案子吧……金子究竟查着什么了?” 吴错心虚地将话题往回拽。 闫儒玉又眯眼看了他一会,直看得他心里发毛,才把手机递过去,你自己看吧。 那是一段非常详细的个人资料。 阮寒。 这个名字一下就引起了吴错的注意。因为姓阮的人并不多,而前不久,他辛苦抓回来的黑社会头目就叫阮森。 阮寒,4岁,书店老板,在常青中学门口经营书店,已有1年了。 有一女儿,八岁。 三年前她与妻子离婚,独自带着女儿生活。 离婚原因不明,但根据两人的财产分割协议,阮寒几乎是净身出户,房子、车、存款他都没要,只保留了经营多年的书店。 唯一的要求是女儿归他抚养。 看到关于8岁女儿的信息,吴错立即联想到了两名死者口袋里的发卡。 “不会吧?”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闫儒玉。 “跟进线索的确是个力气活儿,但只要稍微动点儿脑子,还是有捷径可走的。” 故意的! 绝对是故意的! 闫儒玉就是在报复吴错那句跌下神坛的调侃。 他挑挑眉,得了多大的胜利一般,愉悦地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两下,“你再看这个。” 一份辖区派出所的调解记录。 记录上显示,阮寒曾出手打伤自己的老丈人,致使老人身上有好几处骨折,只能住院治疗。 但是因为伤者并未追究阮寒的责任,辖区派出所最终也只是调解了一番,警告阮寒不可再犯,而并非按照故意伤害罪拘捕并追究刑事责任。 从时间上来看,这次暴力事件应该就是导致阮寒和妻子离婚的导火索。 调解记录上,阮寒之所以对老丈人出手,是因为无意间发现老丈人经常把孩子带到乌烟瘴气的棋牌室,还让孩子拿打火机帮自己点烟。 为此,他了老人两句。老人大概是面子上过不去吧,明明自己有错,嘴还硬的很,训斥阮寒大惊怪,还这是在带孩子长见识。 对这种歪理邪,阮寒忍无可忍,就对老丈人动了手。 “对孩子得保护欲很强,易冲动,曾有过暴力行为。”吴错总结道,“但就凭这个还明不了问题,目前为止,这个阮寒和两名死者还没有任何联系。” “他们之间的联系就要浮出水面了,至少,白何明辉已经反馈了消息。” 闫儒玉打开微信里重案一组专用的微信群,“我刚刚把阮寒的照片儿、资料发到群里,据白和明辉辨认,他曾是死者贾丙花服务过的一名游客!而且,正是发生导游打人事件的那批游客之一!” 吴错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下,还真是,白和明辉在群里给出了答复,两人似乎也预感到凶手就要露馅了,很是激动。 吴错补充道:“不仅如此,游客名单上还有他女儿!父女俩一起参加了这次’文化游’。” “文化游?嘿,现在的商家可真会起名字,节假日去人满为患的历史建筑玩一趟就文化了?我刚还纳闷儿,父女俩分明是本地人,怎么也报团游本市了?有这种报了文化团就成了文化人的心理暗示,八成是被忽悠了。” “总之,先拘捕嫌疑人阮寒了,进行DNA比对吧。” 第二二六章 纯白的献祭(8) 原本吴错还在担心,仅凭眼下的证据不足以拘捕阮寒。但是,金子多很快又发现了一条线索,使得事情比预想更加简单了。 阮寒前妻的微信朋友圈曾晒过女儿的照片。 三年前,那应该是一家三口去郊游时拍的,女儿坐在爸爸肩膀上,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她梳着两个羊角辫,额前零碎的头发被两枚发卡别了起来。 粉色的,带有公主的发卡。 与两名死者口袋里发现的发卡一模一样。 警方找到阮寒时,他正在店里忙活装修的事。 因为离婚时净身出户,他手头十分拮据,这次趁着暑假重新装修店面,也几乎请不起装修工人,许多事都得亲力亲为。 “你们是?”看着走进店里的四五个人,阮寒问道。 “警察。” 阮寒愣了一下,握紧了手里的锤子,“有事儿?” 他灰头土脸,手上还有两道新鲜的伤口,看起来是干活时不心划伤的。 “认识这个吗?”吴错拿出发卡的照片。 阮寒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吴错又拿出阮寒女儿的照片——正是那张头戴粉色公主发卡的照片。 “你们干什么?!”阮寒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很激动,他挥动着手中的锤子,防备地看着吴错。 吴错不退反进,“你想干什么?!” “我……” “或者,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 阮寒一下子六神无主起来,就在他目光躲闪垂下眼帘的瞬间,吴错一个箭步上前,反剪住了他握着锤子的手。 哐啷一声,锤子掉在了地上,一撮尘土被震荡得飞扬起来。 白和明辉也冲上前来,三个合力将阮寒牢牢擒住。 被押上警车的瞬间,阮寒发出了一声哀鸣。 “闺女!” 在进入审讯室的头一个时里,阮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任凭别人问他什么,只是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为了孩子!……为了孩子……为了孩子……” 这使得负责审讯的白和明辉束手无策,只能先从审讯室里撤出来。 “组长,怎么办啊?”明辉有些气恼地问道。 吴错皱着眉没答话,倒是闫儒玉接过话头道:“有两个办法,一个快的,一个慢的。” 明辉不解。 “慢的办法就一个字儿,等。我还不信了,他能永远这幅德行。 快的办法,保准见效,就是有点儿缺德。” “你是想……从她女儿那边下手?”吴错问道。 闫儒玉点头,“你不是派了协警去他家帮忙照顾孩儿吗?正好……” “绝对不行!这么做也太……急功近利,万一给孩子留下什么阴影……” “我看不会,”闫儒玉透过监视玻璃看了一眼阮寒,“让他跟女儿通个电话,他保准能把现在的状况瞒过去。” 吴错摇头,“我还是觉得……” 闫儒玉摆摆手,“无所谓,不如折中一下,先等等看,实在不行再给他女儿打电话。” 完,闫儒玉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我有事,先下班了,你们慢慢审。” 一时后。 阮寒的癔症不仅没好,反倒愈演愈烈。 吴错虽然极其不愿意,却也只能联系在阮寒家照顾孩子的协警,让那协警将电话给了阮寒的女儿。 “叔叔?”电话里一个怯怯的童音传来,“你跟我爸爸在一块儿吗?” 不知怎的,吴错的鼻子竟然有点儿酸。 他在原地踱了两步,调整好情绪,拿出最轻柔的声音道:“是啊,叔叔跟你爸爸在一块儿,他……可能……要晚点儿才能回家。” “哦。” 女孩儿的乖巧让吴错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等会儿我把电话给你爸爸,你跟他两句话,免得他担心你,好不好?” “好!” 吴错将免提打开,深吸几口气,走进了审讯室。 听到开门声,女孩儿怯怯地喊了一声爸爸。 声音不大,却极有穿透力,正好能让阮寒听到。 听到这声喊的瞬间,阮寒一下子坐直了腰杆儿。 “闺女!”他也喊道,并伸手想要去够吴错的手机。 吴错向前凑了凑,将手机放在他面前。阮寒倒也知道规矩,没再伸手,老老实实地伸着脖子跟女儿话。 “闺女,你在哪儿?” “在家!” “家里还有谁?” “还有一个警察阿姨,我按您教的看了阿姨的证件,才让她进的门。” “做得对!我闺女最棒了!” “阿姨可好啦,刚才还给我做饭了,阿姨做的饭可好吃了,跟爸爸做的一样好吃!” 阮寒眼角有了泪光,“好……好……吃过了就好……” “爸爸!我能吃一根雪糕吗?就吃一根!” 阮寒泣不成声,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了一句“行”。 他摆着手示意让吴错把手机拿开,他已无法再出一句完整的话。 吴错安抚了女孩儿几句,挂了电话,点了根烟,容阮寒又哭了几分钟,才道:“纸里包不住火,错了就认,至少给孩子做个榜样。” “我进去了……她怎么办……” “她还有妈妈,我们已经电话通知了你前妻,她表示如果你真的出事儿了,她愿意照顾孩子。 现在,你前妻正往你的住处赶,孩子也挺长时间没见妈妈了吧?” “不!她不行!绝对不行!” “因为她父亲?你曾经的岳父?你不喜欢他带孩子的方式,对吗?” “你们……都知道了……”阮寒自嘲地笑了一下,“是,我当年打过老头儿,我就是想给孩子一个干净的世界。 成年人不应该……不负责任到那种程度…… 他把孩子带去棋牌室,还叫孩子给他点烟,教孩子搓麻将……这是一个姑娘该学的吗? 明明是他不对,还要反咬一口指责我……我是实在气不过才推了他一把,谁知道他就会摔成重伤。 这下可好,他可有理了,什么我之所以没被抓去判刑,都是因为他大人不记人过,长辈不跟晚辈计较…… 我呸!当初我就不愿意让老人带孩子,我媳妇儿偏不听,这下一出事儿,父女俩一块儿跟我吵。我一看,这种日子孩子哪儿受得了,干脆离婚,我一个人带孩子过算了。” “所以之后杀死庄亚东和贾丙花,也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干净的世界?” “是。” “杀死贾丙花是因为她殴打与你同一旅行团的游客,强制大家购物,对吗?” “你们根本没见过她那时候的嘴脸!……可恶!太可恶了!……” “好吧,这我姑且理解,”吴错摆摆手,示意他控制一下情绪,“那为什么要杀死庄亚东?” “他干出那种事,难道不该死?!” 第二二七章 纯白的献祭(9) “他干什么了?” “上课迟到放学打篮球不回家的是他!在校门口跟混混聚众打架的是他!把女孩肚子搞大的也是他! 他这种败类!留着也是个祸害!只会教坏孩子……” “等等,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了!看得清清楚楚!” “看见?” “我的店面就在学校门口,迟到、放学不回家、校门口打架……这些我都看得门儿清!” 吴错叹了口气,“那你有没有看到,他送受伤的同学去医院?” “这个……倒没有。 那又怎样?哪个人渣还没做过几件好事?!” 吴错气不打一处来。 他气阮寒凭什么自以为是,两条鲜活的生命,因为他的喜好和判断消陨。 庄亚东的确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但这个年轻人有种独特的个人魅力,幽默,有爱心,有担当,某种意义上来,他比许多同龄人都要优秀。 贾丙花暴力威胁游客购物,行为可恶,但在这可恶嘴脸的背后,她也是一个残疾男人的老婆,一个高中孩子的母亲,她蛮横无理,与旅行公司的制度和自身经济压力有着直接关系。 可这不就是人吗?真实的有血有肉的既让人憎恨又叫人唏嘘的人。 吴错点了一根烟调整情绪,向阮寒晃了晃烟盒。 阮寒吸溜了一下鼻涕,“我不抽,有孩子以后就彻底戒了。” 吴错只好扔给他一包纸巾。 “谢谢。”擤完鼻涕,阮寒便没了浓重的鼻音。 吴错继续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他让姑娘怀孕的?” “我都听见了啊!那姑娘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得真真儿的! 我认得老跟他在一块的姑娘!他们不是什么好学生,从来不进书店的。 那我还纳闷,这姑娘怎么跑我书店里看书来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直看到挺晚,学校里的学生都快走完了,我也准备打烊了,她开始跟他男朋友打电话。 我能看出来,她故意躲着不想让我听见,可是学生都走光了,周围挺安静的,所以我还是听见了……” 吴错再也听不下去,他拿出一张照片,问道:“你看清楚,打电话的是不是这个姑娘?” “是她!没错!我记得可清楚了!这对狗男女,没一个好……” “你够了!”吴错拿着照片的手在微微颤抖。 佛曰,你看到的真,未必是真,你以为的善,未必是善。吴错忘了自己是从哪儿看到的这句话,偏偏佛没能未卜先知有人会因为这个杀人。 “那姑娘跟三个男人有性关系,孩子根本不是庄亚东的,只不过其余两个人都不愿意负责,只有庄亚东以为孩子是自己的,愿意尽其所能地负责! 还有贾丙花,有种她对游客动手的时候你站出来啊!你反驳她啊!你跟她对打啊!你怎么不敢?! 你他娘的和所有围观群众一样懦弱!你以为暗算他们,在背后捅刀子,就能给你女儿创造一个纯白的世界?只有善没有恶? 你才是那个恶魔!你根本没勇气告诉她这世界本来的样子!你也没能力教会她如何在这灰色的世界找到自己纯白的方寸! 你!懦夫!” 吴错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一想到那名老师称赞庄亚东的样子,他就觉得气闷。 阮寒愣住了,“你……你什么……他,不是他……的孩子……他负责?……他们……” 吴错已不想再跟这个荒诞的人多一句话。 他转身走出审讯室,对白和明辉道:“交给你俩了。” “保证完成任务!” 吴错少有地提前翘班回家,心累,心真累。 回家路上他特地绕远,去儿时住处附近的王记臭豆腐摊。 王大爷还是十多年前的样子,嶙峋的皱纹,关节突出的手,从不吝啬慈祥的笑容。 岁月似乎已懒得在他身上留下更多痕迹, “哈哈,今儿怪了!那个鬼才来过,现在你又来了!” “那个鬼……您是老闫……闫儒玉他来过?” “可不是,买了四份呢!” “那我也来四份!” “呦!那哪儿吃得完?你们关照我生意也不用这样!” “吃得完!我胃口好!”吴错故意岔开话题,“身体挺好的吧?!” 王大爷一边炸臭豆腐,一边道:“一把老骨头,阎王爷看不上,凑合活着吧!” 完,他自己先嘿嘿笑了起来。 “年纪大了也该享享福了,臭豆腐就别卖了。” 老人撅起嘴,“不卖臭豆腐,你们两个子养我啊?!” “成啊,现在就走,上我家去,我养你!”吴错也笑,还作势去推推车。 “臭子!心油烫掉你的手!”老人将臭豆腐从锅里捞起来,“我用你们养?!闺女让我搬她家去,我都不愿意去呢!被人养着有什么意思,人啊还是得靠自己。” 老人将装在餐盒里的四份臭豆腐递给吴错,嘱咐道:“慢点开,注意安全。” 吴错上车,发动以后又朝老人挥了挥手才开走。 没开空调的家里依旧像个蒸笼,闫儒玉正一边吃臭豆腐一边打游戏,恤的短袖被他撸到了肩膀上,露出瘦瘦的胳膊,竹节一般。 听见开门声,他头也没回道:“给你留了两份,还有点热乎,赶紧过来吃。” 回应他的却是餐盒放在桌上的声音。 “我靠不是吧你!王大爷没跟你我去买过了吗?” “了。” “那你还买?” “答应过的事儿总要做到,我可不想再为食言付出代价了。”吴错一边吃臭豆腐一边道:“明辉和白的审讯应该已经结束了……” “我知道,刚刚白解答了我最关心的问题。” “什么问题?” “杀死庄亚东的手法。 庄亚东的死因是机械性窒息,身上却没有任何外伤,明致他死亡的手法不是常见的勒颈、捂口鼻,那凶手究竟是怎么做的?” 吴错一拍脑袋,“是哦,我倒忘了这茬。” “塑料袋,结果是塑料袋。” “塑料袋?” “阮寒在学校操场找到庄亚东的时候,庄亚东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他用好加厚塑料袋套住了庄亚东的上半身,将他捂死了。” 吴错诧异道:“这手法真是……另类。对了,白有没有阮寒是怎么把两名受害者约出来的?” “我没问,但这并不难,因为两名受害者都有弱点,贾丙花的弱点是钱,庄亚东的弱点是他让同校女生怀孕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以为的。一旦有了弱点,就容易被他人控制了。” 闫儒玉搁下案件,神神秘秘地对吴错道:“你知道刚刚发生什么了?简直太可笑了!” 闫儒玉破荒地想要多跟吴错聊两句,吴错只好忍着满头大汗,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空调,问道:“怎么了?” 第二二八章 关公面前耍大刀(1) 好吧,以上只是吴错的想象而已——除了庄亚东的死因——他的确看到闫儒玉在微信群里向白询问此事。 在吴错的想象中,闫儒玉既破了案又吃了臭豆腐还打了游戏,心情应该是相当不错,以至于都有闲心跟自己聊两句了。 然而等他回到家,看到的却是——不能满屋的狼藉吧,但至少颇有些可疑之处。 一盒臭豆腐打翻,汤汁在桌上、地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电脑显示器亮着,闫儒玉的队友正在刷屏骂他,问他人哪儿去了怎么刷BSS的时候挺尸坑人。 “老闫?” 没人应答…… 吴错推开卧室和洗手间的门看了看,“真不在啊?” 跑哪儿去了? 桌上,手机和烟都没带,还打翻了臭豆腐。 多急的事儿能让闫儒玉走得这么匆忙? 最可疑的还要数空调。 客厅空调开着,且温度低至16度,刚进屋的吴错在这冷热交替中,浑身毛孔都不自觉得缩紧了。 怪!太怪了! 闫儒玉怎么会开空调?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吴错关上空调,将手中拎着的臭豆腐放在桌上,环顾一周,颇有些茫然。 难道家里来过人? 吴错下意识地坐在电脑前查看闫儒玉的游戏记录。游戏里,他最后一次跟人发消息是在半时前,应该是相熟的网友。 网友:大神,圆月弯刀有吗? 闫儒玉:只有半成材料,要得话老价钱给你 网友:都什么? 闫儒玉:【熟铁锭】【秘银卡扣】【炙蝎腐毒】【新月月光】【满月月光】 网友:除了【熟铁锭】我都要 闫儒玉:好,我挂商店,你赶紧 网友:大神?挂出来了吗?银子我都准备好了…… 网友:大神?在不在? 网友:…… 网友:不带这样的啊大神,还卖不卖了给句话啊…… 输入栏里有两个尚未发出去的数字。 5【空格】9 5?9? 吴错?救命? 这暗号吴错一点也不陌生,两人配合执行任务的时候它曾救过闫儒玉的命。 所以,当暗号再次出现,吴错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空调……空调不正常地开着……家里来过人,闫儒玉是被人带走的! 臭豆腐打翻……难道对方使用了暴力?闫儒玉那身板,受得了吗? 吴错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又看到了闫儒玉的手机。 手机插在电脑上充电,这是闫儒玉打游戏时特有的习惯。手机上的呼吸灯亮着,绿色,电已经充满了。 吴错拿起手机,用自己的指纹解锁——工作时两人常常互看手机,为了方便解锁,干脆将自己的指纹也输入对方的手机里。 一通两时前打来的电话引起了吴错注意。 南方某线城市的座机号码,通话时间长达5分钟。 吴错有些纳闷,他深知闫儒玉的脾气,除了破案和毒舌的时候,他算得上惜字如金。 什么人能跟闫儒玉聊扯5分钟? 然而这并不能帮助吴错弄清闫儒玉的去向。 他摇了摇头,干脆将疑问从脑海中赶了出去,从动机的角度开始分析。 谁会对闫儒玉下手? 曾被他绳之以法的坏人?有可能!但会是哪一个呢? 不久前被打掉贩毒线的黑社会团伙?这个貌似最有可能…… 又或者,是维少? 吴错总觉得,只要他和闫儒玉身上发生坏事,这个维少就脱不了干系。 思忖了一秒钟,他决定先给金子多打电话探探口风。 “组长,有事?”电话接通,金子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他显然没想到吴错会在这时候给他打电话。 “干嘛呢?” “打游戏!” “打游戏?” 对方似乎是为了配合这一法,赶紧搞出敲击键盘的声音来。 吴错等不及慢慢套话了,干脆道:“老闫被人抓走了,你问问维少,是不是他干的,赶紧的!” 金子多“啊?”了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吴警官,你家那点破账能不能别总往我头上算?” 维少! 吴错顾不得他的挖苦,只管继续追问道:“他在不在你那儿?!” “我抓他干嘛?当压寨夫人吗?他又不是大姑娘。” 吴错铁青着脸,“那你把手机还给金子,我找他有事。” “呦,不好意思,我也找他有事儿,先来后到,吴警官您就等等吧。” 对方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吴错再打过去的时候,已经提示关机了。 “你大爷的!”吴错对着空气骂了一句,就要给网监科打电话,既然闫儒玉手机上的座机来电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总要查一查那个电话号码。 网监科的值班电话还没从通讯录里调出来,倒是有个陌生座机号先打了过来。 对方刚开口了一个字,吴错心就放回了肚子里,来电话的正是闫儒玉。 “握草老闫你跑哪儿去了?家里这是怎么回事?” “我……被抓了,在公安局呢。”不知为何,闫儒玉的声音里有几分笑意。 吴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着?你再一遍。” “我,我被抓了,犯罪,所以被抓了,明白了吧?现在就在公安局呢。”闫儒玉再次强调,话的口气里笑意更浓了。 吴错有些懵了,“哪个局?哪个派出所?为什么抓你?谁抓的?你让他接电话,我问问情况。” 做为重案组组长,吴错几乎协助过京北市所有分局办案,与多名分局局长熟络,甚至,他们还欠着他的人情,可他从未仗着这层关系给自己谋过一丁点儿方便。 这回,他是真急眼了,他怕有人故意给闫儒玉使绊子,尤其是在那次打黑行动之后。 “老吴,你控制下情绪,听我,明白吗?” “你吧。” “我犯的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盗了几个游戏账号而已,那几个账号里的装备,大概值个两三万块钱吧,听抓我的郝警官,这罪名可大可,只要交5万块罚款,再把人家的损失给补上,统共8万块钱,就能平事儿。听明白了吗?” 最后的疑问,闫儒玉特地加重了语调。 “我……”吴错懵了,这年头还有警察敢如此顶风做浪?让案件当事人花钱平事儿,这跟直接索贿有什么差别? 吴错打定了主意要见识见识这位郝警官。 第二二九章 关公面前耍大刀(2) “知道了,”吴错的语气已经沉了下来,“你只管告诉我在哪儿,其余的不用担心。” 电话那头闫儒玉沉默了片刻,接续强调道:“老吴,你可一定要带钱来,不然我就要被判了。 他们有正规的逮捕证,还有冻结令,我的钱全被冻结了,只有你能救我,明白吗?” 这回,吴错愣了一下。 因为据他所知的常识,公安系统内根本没有逮捕证一,只有逮捕决定书,也没有冻结令一,只有冻结文书。 闫儒玉刻意强调对方连最基本的文书都弄错,只有一个原因,对方的警察身份根本就是假冒的! 难道……老闫这是碰上诈骗的了?! 吴错顿时觉得有些好笑,打了一辈子雁却让雁啄了眼。 黑历史!绝对会成为老闫的黑历史! “行,我明白了,放心吧,不过,8万块不是个数目,得给我点时间,不定还得回单位凑凑。” 吴错明里是回单位凑钱,暗里的意思却是在市厅调集人手,闫儒玉会意,嘱咐道:“只有时间,要是过了你还没筹满8万块,我可就要被判了。” “放心,足够了。” “行,那以后还是这个号码,他们还会让我打给你。” 挂了电话,吴错还是觉得费解,这些家伙是怎么进屋的?能骗闫儒玉开门,扯谎的能力起码是变态级的。 可是眼下他顾不得这些细节,两时间,长不长,短不短,要追踪和抓捕一伙诈骗犯,还要保证被他们非法拘禁的人不受伤害,还是颇有些难度的。 好在,从电话中的情况来看,这些人只是求财,至少目前并未伤人。 吴错揉了揉已经开始胀痛的太阳穴,在重案一组的微信群里发了一条消息,马不停蹄地出门往市厅赶。 半时后,重案一组办公室。 “怎么可能?!” “开什么玩笑?!” 白诧异得下巴好几次掉在了桌上,明辉则是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两人怎么也无法相信,闫儒玉竟然会中招,这伙诈骗犯是得有多倒霉啊。 金子多提前知道了消息,为了不露馅儿,这会儿不得不陪着大家惊讶。他的演技实在拙劣,连吴错都看不下去了,好在他很快用工作成果掩盖了演技的不足。 “查到座机号码的地址了。” “发群里。” “这就发。 还有啊,我查到这个座机号码不断地在向外打电话,每至少1时不间断,看频率……嗯……跟保险公司的电话营销有得一拼。” “看来这些人是广撒网,”白问道:“组长,我现在就去蹲守?” “一起去!”话间吴错已起身奔出了重案一组办公室。 白开车赶往目的地时,吴错一个劲儿地对三人嘱咐道:“以保护人质安全为第一要务,只可智取,千万避免冲突。” 某区高层居民楼,15楼。 吴错和金子多透过楼梯间的窗户观察着对面楼上的一间民宅。 “始终拉着窗帘,摸不清屋里的情况,要不给断个电?还是断个网?咱们就有机会冒充物业或者电信公司进屋摸查情况了。”金子多建议道。 “还不清楚这些人的底细,先别打草惊蛇……” 两人正着话,吴错的手机响了,是明辉。 金子多和吴错一起上楼监视,她则留在车里监听屋内的电话座机,这工作最为枯燥,明辉却是主动请缨。 吴错不禁想起了初见明辉时徐行二对她的评价:这姑娘一点儿不比你们差。 还真是如此。 电话里,明辉激动道:“组长!刚刚监听到这伙人点了外卖,白已经去区门口拦截外卖哥了,等会儿他会假扮成外卖哥去屋里侦查情况。” “好,注意安全。” 约莫一时后,外卖送进屋,白从居民楼里出来,与快递哥互换了衣服——别,还真巧了,快递哥也长一米九的大个子,两人还就在哪儿能买到尺码合适的衣服进行了短暂探讨。 回到车上,白给出结论道:“闫哥……应该不在这里。” 白严谨地分析道:“总共5份外卖,屋里正好5个人,没有人质的份儿……我想,他们只图财得话,应该不会虐待人质连饭都不给吃吧?” 吴错点头,“有道理,而且这地方也不对。” “地方?” “他们要冒充警方抓人,还要威逼恐吓人质打电话给家人朋友要钱,总得做足了戏,把人抓到居民楼也太假了。 这帮诈骗犯至少有两处窝点,我们找到的这处只负责电话恐吓,肯定还有另外一处关押人质!” “会在哪儿呢?要伪装出一处派出所,需要怎样的条件呢?”明辉摸着下巴思忖道:“独门独院,门口得挂一块派出所或者公安局的门牌——至少,将诈骗目标抓进去的时候,门口得挂块牌子。 但又不能太张扬,万一被警方发现,或者真的吸引了群众进去寻求帮助,那就麻烦了……所以地方会很偏僻……” 明辉摇了摇头,没有线索,好像……分析不出个啥。 “那就在全市范围展开排查,尤其是郊区。”吴错分配任务道:“我这就联系各处分局配合摸排,白和明辉继续监视已知的窝点,看看能不能从这里打开突破口,揪出另一处窝点的位置。” “明白!” “好!” “金子分析录音,看看老闫打来的那通电话里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背景音。” “没问题!今晚完工!” 分配完任务,大家分头行动,第二一早金子多最先传回消息,通话背景音中曾传来拖拉机行驶的声音,从声音判断,拖拉机行驶的路面很颠簸,不是平坦的柏油或者水泥路。 凭此分析,关押闫儒玉的地方应该在郊区,独门独院,紧邻一条乡间路,周围很可能有农田。 京北市面积极大,郊区更是广阔,符合条件的地方少也有数百处,想要在两内找到闫儒玉,无异于大海捞针。 好在,闫儒玉表示后会主动联系吴错,这使得吴错尚且能沉下心来。 即便没查到,只要等到闫儒玉的电话,就还有机会揪出诈骗团伙。 可是,两后,吴错并未等到那个好的电话,到了第三,吴错已焦灼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睛红肿,嘴巴上起了一圈火泡。 闫儒玉不会出事了吧? 第二三十章 关公面前耍大刀(3) 闫儒玉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纵然经历过的案件几十上百,他还是会低估人性的贪婪。 一开始,一切都如他所料,这些人只是图财。 将他“拘捕”以后,一个自称郝警官的人和其助手像模像样地开始了审讯,还真别,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跟电视剧里的套路一模一样。 郝警官:“知道犯什么事儿了吗?” 闫儒玉摇头。 郝警官一拍桌子,“想!好好想!” 闫儒玉好好想了想:难道因为我太优秀?果然妒英才啊! 他会冒出这种想法,大概是因为场面太过荒诞。 “咳咳……”闫儒玉忍住笑,装出一脸害怕的样子道:“警官,你们在电话里我盗人家游戏账号……是,我是盗过几次号,但那毕竟是游戏,不能当真啊……” 郝警官又是一拍桌子,“大胆!” 这两个字一出口,闫儒玉又是低头一阵猛咳嗽。 入戏太深啊您,要不要给你来块惊堂木?抹个大黑脸脑门上再贴个月牙? “法盲啊!犯罪都还不知道!”郝警官的助手终于开腔了,苦口婆心道:“你再不端正态度,积极认罪,等检察院来人把你提走,那就是判重刑,三年起步,谁都救不了你,知道吗?” 闫儒玉一脸惊讶,“三年起步?警官,不至于吧,我……就盗了几个游戏账号而已……” “谁让你倒霉呢?”郝警官的助手倒是很有同理心,顺着闫儒玉的话继续道:“本来游戏盗号这种发生的事儿不该我们重案组管……” “咳咳咳咳……” 重案组……闫儒玉真想把吴错拽来,让他也乐呵乐呵。 “你以为装病就能逃脱法律制裁?!”郝警官拿出一副即将发飙的样子,狠狠将手中烟头扔在地上。 显然,他没想到闫儒玉的咳嗽源于憋笑。 闫儒玉只好配合地装出一副“诡计被识破”的样子,“那……我得判几年啊?我能给家里打个电话吗?” “现在还不好,”助手试探道:“给家里打电话干什么?” 闫儒玉苦着脸道:“总得想办法打点打点关系,再找个靠谱的律师,争取少判几年吧。” 两名“警官”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能从这子身上榨出油水的意思。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助手吹捧道:“多亏郝警官人脉广,你要打点关系,四处托人哪儿有直接找郝警官靠谱?” “真的吗?”闫儒玉看着郝警官的目光里满是期待……呃,还有泪光——憋笑憋出来的泪光。 郝警官并不答话,做出一副“我岂能任你驱使”的样子。 闫儒玉上赶着道:“郝警官,您可得救救我,我这一没关系二没钱的,要真因为盗个号被判了,多亏得慌啊,我以后再不敢了,真的……” 郝警官终于拿鼻孔看了闫儒玉一眼,拿腔拿调道:“本来盗号不是什么大事儿,也不该我们重案组管,可谁让你盗的号不一般呢。” “怎么?我……” 郝警官不耐烦地摆摆手,闫儒玉赶紧闭嘴,洗耳恭听。 “你知道你盗了谁的号吗?公安局长家的公子!那是你能动的人?!人家老爹当场就发话了,查!彻查!查出凶手立马严惩!” 这回,闫儒玉没敢咳嗽,就是肚皮剧烈抖动着。 郝警官瞟了闫儒玉一眼,示意他可以话了。 闫儒玉赶紧苦着脸道:“警官,我真没想到会得罪这么大的官儿,您可帮帮我啊,要真由着他们撒气,我就完了。” 郝警官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你的案子由我来办,我也不能眼看你被人整,毕竟那局长还欠我点人情,我话应该能顶点用。” 完这话,郝警官抱臂往椅背上一靠,住手接过话头道:“可不是,幸亏你落我们手里了,郝警官跟局长什么交情?挡过子弹,过命的交情!子,你算是赚到了!” 闫儒玉刚想夸赞两句拍拍这位郝警官的马屁,他倒是先摆了摆手,意思是好汉不提当年勇。 “我看你这事儿可大可。”郝警官皱着眉,抽着烟,一边“思考”一边道:“想让我帮你情,不是不行,但我总不能就带着一张嘴去,这规矩你懂吧?” 闫儒玉连连点头,“明白,明白,您要多少钱?” 郝警官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事,什么叫我要多少钱?我能要你的钱吗?那是帮你办事要花的钱!懂不懂?我都是为你考虑,弄到最后还要落个受贿的名声,这我可受不了,算了算了,你还是等法律处理吧。” 完,郝警官起身就要走,却被助手一把拦了下来。 “郝警官别生气啊,你看他年纪,不会话而已,是吧?”助手一边劝,一边朝闫儒玉使眼色。 闫儒玉木楞楞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就是不接话。 助手只好继续劝道:“有话好商量,咱们这犯人也不是不懂事,就是给吓住了,您别走,快坐这儿,能挽救一个是一个嘛,就算您积德行善了……” 有台阶,郝警官巴不得赶紧下。 他重新坐了下来。 还没坐稳,闫儒玉的一句话让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警官,我想了想,犯了错就得认,我还是等待法律处理吧,哎,就算托关系免除了牢狱之灾,我还是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 闫儒玉的态度别提有多诚恳了,两名冒牌警察差点被他这正确的三观给噎死。 “不是……你有这个态度,明……明你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犯人……”助手绞尽脑汁想要挽回局面,“而且,郝警官刚才都了,游戏盗号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就是太倒霉,在太岁头上动了土,破点财,把这灾消了,皆大欢喜多好……你是不知道监狱里有多恐怖,啧啧啧,不是我,就你这身板……” 闫儒玉摆手摆手,打断他道:“警官,我心里乱得很,要不……您让我打个电话跟家里人商量商量,行不?” “也好,你把这件事的利弊跟家里人好好,他们肯定不希望你坐牢,我也跟你交个底,你这个事儿7万块,最多8万就能搞定,能花钱搞定的事儿,就别去受那个罪,你是吧?” …… 被“押送”回“牢房”以后,闫儒玉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撩起恤来看自己的肚皮,跟他住同一牢房的“狱友”问道:“兄弟,你这是干啥?” “我看看有没有憋出来腹肌。” “啊?”狱友显然没明白闫儒玉的意思,不过这人有些神经大条,继续问道:“兄弟,你怎么进来的?” “游戏盗号。” “呦,兄弟你是技术人才呢,幸会幸会,我不行,比你差远了,我是**进来的。” “噗……” 闫儒玉再次喷出一口老血,这些假警察可真是广撒网啊,什么理由都找得出来。 “我叫秦守如,你呢?” “闫儒玉。” 此刻,一切还都在预料之内,直到6时后,另一名“罪犯”被带了回来。 第二三一章 关公面前耍大刀(4) 被捕后,闫儒玉一直细心留意,被假扮成警局的院落位于京北市南郊,周围是一片桃园,树上结了桃子,有淡淡的果香味。 共5名假扮警务人员的嫌犯,人手一把仿真手枪。 仿真手枪这东西,威力真不太好评估,你它有杀伤力吧,它打不死人,你它没杀伤力吧,真要照着眼睛或者太阳穴上来一枪,谁都受不了。 闫儒玉当然清楚自己的实力,现在绝不是强出头的时候,所以他很听话,叫他交代问题,他就老老实实地交代,叫他签字画押,他就十个手指印挨个按一遍。 总之,保证超额完成任务。 那名叫秦守如的狱友和闫儒玉的态度差不多,不过他是真以为自己是因为**被抓的,还一个劲儿对闫儒玉:“还是郝警官靠谱,交了钱就能消案底,不然我这名声可就毁了,以后对象都不好找。” 闫儒玉笑道:“你什么情况?被扫黄的抓现行了?” “没,就是以前嫖过,警察我常去的那家宾馆被查了,他们那儿有我的消费记录,所以拔萝卜带泥地把我给牵连了。” “哦,那怎么就抓了你一个?名单上没别人了?” “是陆续抓了好几十个了,有的被检察院弄走,准备判了,有的交完钱已经放了。” 两人正聊着,屋外响起一个粗犷的声音。 “妈的就凭你们也敢骗老子?!老子可不是头一次进局子了!” 完了!要坏事! 透过“拘留房”的窗户,闫儒玉看到一个脖子上有纹身的彪莽大汉正跟几名假警察扭打在一起。 那大汉一看就是练过的,手臂上肱二头肌高高隆起,一掌就将一名假警察掀了个跟头。 “的们,骗到爷爷头上了?!”大汉一面出手,一面咆哮。 拘留房里的两人都看呆了,直到有人从腰间拔出仿真枪,闫儒玉才高呼一声“心!” 大汉听到提醒,一闪身,塑料子弹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印,耳垂也破了,有血向下淌。 “奶奶的……” 大汉的叫骂才刚开口,又有枪响不断传来,大汉不得不抱头上蹿下跳。 每有塑料子弹打在他身上,他就疼得哎呦哎呦直叫。 就在大汉处于下风的时候,两名假警察一人一头拽住一截绳子,一个冲刺生生把大汉绊倒了。 “捆住!赶紧捆住!”郝警官大叫一声,自己先扑了上去。 五人一拥而上,有按胳膊的,有按腿的,有的干脆直接压到大汉身上。 大汉使劲儿挣扎,在地上胡乱翻滚,跟个车轮似的,将抱住他的三人挨个碾压。 那两个拿了绳子想要捆他的人一时间也无从下手。 几秒钟后,大汉一个鲤鱼打挺,竟然自己又站了起来。 “孙子!白白吧您内!” 大汉脚底抹油,窜出大门,一溜烟跑走了。 “草!”郝警官气得大骂一声。 “追不追?”立马有人向他询问。 显然,郝警官是这5人中的主心骨。 郝警官朝着闫儒玉所在的窗口看了一眼,闫儒玉心道不好,事情恐怕有变,赶紧收回目光。 秦守如这会儿才刚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塑料!……塑料子弹!……是假的!妈的上当了……唔……” 闫儒玉不由分一个猛扑,捂住了他的嘴。 与此同时,郝警官推门走了进来,狐疑地看了看两人。 “怎么?有想法?”他开口问道。 闫儒玉赶忙道:“刚才那人……啧啧啧,拒捕啊,被抓回来得判多少年?何必呢。” 一边着话,闫儒玉一边朝秦守如使眼色。 秦守如会意,附和道:“就是就是,都进警局了,还能跑得掉?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 郝警官在原地愣了几秒钟,他有没有看出两人是在装傻充愣,最终也未表明态度。 “走!转移!”最终他只了这么一句。 立马有人走进屋子,架起闫儒玉和秦守如,不由分就将两人塞上了面包车。 “哎!哎呦……你们这是……”秦守如吓得大喊,闫儒玉向他投去鼓励的眼神,让他安心,他才终于忍住没再继续喊叫。 七座的面包车刚好被塞满。秦守如被最后一排两个假警察夹在座位当中,那两人也有些手无足措,不知应当如何“看守被押上车的犯人”。 闫儒玉还好点,坐在倒数第二排,被旁边的假警察盯着,不敢乱动弹。 “老地方?”开车的人问郝警官道。 “嗯。” 郝警官正心浮气躁,皱着眉,连抽了两根烟,最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老板,我这边儿出了点儿事儿……嗯,问题应该不大,正带人转移……是是是,必须换地方,有一个跑了,万一他报警……我也觉得,应该避避风头……就是这两个人麻烦……什么?不太好吧?这……好!要是实在没办法……知道了老板。” 闫儒玉深知对方当面打电话,是已不打算瞒着自己,干脆打开窗亮话地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俩?” 秦守如原本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闫儒玉这么一问倒好像给了他勇气。 他抹了一把眼睛,梗着脖子,一副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的模样。 郝警官没话,他是真没主意了,能看出来他从没“处理”过人,也没有这个胆量。 闫儒玉继续道:“你们骗的钱多吗?” “什么?” “假冒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的身份或职称,进行诈骗,损害国家机关的威信及其正常活动,标准的招摇撞骗罪。 量刑得话,年以下,情节严重的年以上10年以下,冒充人民警察招摇撞骗的要从重处罚。 犯罪之前你们查过相关法律吧?” 被他一问,几名假警察皆是一愣,闫儒玉继续道:“到10年,很宽泛的,如果自首,积极认错,只判年也不是没可能,负隅顽抗得话,最高十年牢底坐穿。 我要是你,要么自首,要么跑路,趁早把人质放了,留着没用。” “跑路?呵呵,刚才那人未必报警,我们的事儿也未必露馅,我跑什么路?”郝警官嘴硬道。 “他一定会报警,”闫儒玉反驳得十分笃定,“有过服刑经历,他巴不得所有人都进去感受一下,况且,你们还打了人,他看起来可不像忍气吞声的人。 最多两个时,警方就会发现刚才那院子,你觉得从刚才那院子追踪到新去处需要多久?” “子,话心点,你的命还在我手上,别触我霉头!”郝警官不悦道。 “当然,你可以杀了我们,只要你想清楚杀警察的后果。” 第二三二章 关公面前耍大刀(5) “警……警察?”郝警官猛然从副驾驶的位置上回头,紧盯着闫儒玉,“你?” 闫儒玉掏了掏耳朵,“嗯,从我打完电话,我的同事就开始追查你们了,现在又有那壮汉的报案线索,刚刚要是晚走个一时半刻,兴许现在你们都被抓住了。 逃脱的可能性本就不大,现在杀警察就更不划算了,你可得考虑清楚。” 到底,这伙儿人无非做些坑蒙拐骗的营生,真要杀人,他们心里也犯着怵。闫儒玉一透露自己的身份,坐他旁边的人先缩了缩脖子,没了底气。 “少废话。”郝警官自己没主意,干脆一切都等到了目的地再。 闫儒玉不给他逃避的机会,不依不饶道:“你什么都听老板的,等会儿老板要是让你杀了我们,你怎么办?” 回答闫儒玉的是沉默。 “这种事儿还是提前想好比较妥当,临时抱佛脚一失足成千古恨。 老板让你杀我们,你不动手,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对你,但如果你动手了,我敢保证,死刑是逃不掉的,死缓都没可能。毕竟,你杀了个警察。 现在不是讲兄弟义气的时候,考虑一下吧,供出那个老板,换减刑机会,这买卖很划算。” 郝警官还没发话,坐在闫儒玉身旁的人先道:“我觉得这警察的有道理!” 有人开头,局面就打开了,其余几人互相传递着眼色,也讨论起来。 “要是减刑,我们能判几年?有可能三年以下吗?” “有。”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咱们又没杀人又没放火,就是骗了点儿钱……” “钱不还没花完吗?退回去,估计还能少判点……” …… “郝哥,你怎么看?” “是啊,郝哥,你句话,我们都听你的。” …… 闫儒玉和秦守如对视一眼,秦守如明明都很在意郝警官的决定,却还得学着闫儒玉装出云淡风轻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这简直令他抓狂。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最煎熬的莫过于等待这一刀落下来的时候。 “还是……等见了老板再吧。”郝警官终于给出了答复。 有人还想什么,郝警官摆了摆手,那人只好闭嘴。 “我要撒尿!”谁也没想到,秦守如突然提出了这个要求。 闫儒玉一愣,静观其变。 “老实点!”秦守如旁边的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我要撒尿!憋不住了!”秦守如再次强调,“大清早到现在都没上过厕所,你们不让我去,我可尿车里了!” 这话一出,众人仿佛在本就闷热的车里闻到了一股异味儿,无不是皱着眉捂着鼻子。 “停车,让他尿去!”郝警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去两个人看着他!” 后排两人有些不情愿地押着秦守如下车,走到一处桥底下,一指桥墩,“就在那儿,赶紧的,别耍花样。” 郝警官一看两人并不上心,便打开车门,走上前去骂道:“你们他娘的这是看人吗?人跑了你们都看不见吧!现在是什么时期不知道吗?!招子都给我放亮点!” 完他第一个走到桥下,站在距离秦守如一步远的地方。 秦守如尿了一半,感觉到身后来人了,紧张道:“卧槽干吗?不带这样的!这有什么好看的?你站远点,我尿不出来了!” 车内,只剩颜如玉和两名假警察。 “哎!想不想立功?”闫儒玉眼睛盯着郝警官所在的方向问道。 “怎么……立功?……” “别看我,心你们郝哥发现!”闫儒玉提醒一句,待俩人都看向别处,这才道:“姓郝的没主意,你们总不想跟着陪葬吧? 再了,招摇撞骗的事儿你们本来就是从犯,要是有立功表现,兴许拘役管制几就放出来了。” 车里的两人对视一眼,坐在闫儒玉旁边的人问道:“那我们怎么帮你?” “有手机吗?” “有,你要用吗?”有人已经递出了手机。 闫儒玉伸手刚一接过手机,就见到郝警官三人已经押着秦守如往回走了。 来不及了! 他只得将手机还给那人,并嘱咐道:“等老板露面,实在不行直接打110自首,我给你们作证,只要警方抓了老板,就算你俩立功。” 完这些,四人已走到面包车近前,闫儒玉装作若无其事。 秦守如上车时冲闫儒玉挤了一下眼,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一路无话,从南郊到北郊,穿过了整个京北市,历经个多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依然是一处独门独院,唯一的差别是这里没有悬挂公安局的标志,低调了许多,就像个普通的农家院。 院子里停着车,大门正对着的堂屋看起来有人。可惜,闫儒玉和秦守如被押进东侧的房子关了起来,没法弄清堂屋里的具体情况。 “你真是警察?”一进屋,秦守如就问道。 “嗯。” “我呢。” “什么?” “我你怎么那么淡定?你不会就是传中的卧底吧?故意被他们抓,为了揪出幕后大bs……” 闫儒玉苦笑一下,“我跟你一样,也是被抓来的。” “不要紧!”秦守如倒是很乐观,“有警察在我就不怕了,哎,警察同志,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 “什么表现?” “就是去撒尿啊!警匪片儿里不都这么演吗?老人要是落到坏人手里,就得靠撒尿争取时间。” “呃……” 闫儒玉一口老血喷出来,他实在没法把眼前这个颇具有傻白甜气质的男人和**这种罪行联系在一起。 果然人都是多变的,这句话一点儿不错。 不多时,郝警官走进了屋子,脸色不太好看,他先是对秦守如道:“你的事好解决,跟好的一样,你让家里送钱来,我们放你走。” “好好好,您什么就是什么。”秦守如如获大赦。 “不过,招摇撞骗和绑架可不是一个级别的罪名,既然犯了重罪,就得拿犯重罪的钱,之前谈的价钱可不行,”郝警官伸出五根手指,“至少翻五倍。” “这……” “答应他,你不亏,掂量掂量你的命值多少钱。”闫儒玉劝道。 闫儒玉一开口,秦守如立马点头答应。 “你的事儿可复杂多了。”郝警官看向闫儒玉,掏出了腰间的水果刀。 第二三三章 关公面前耍大刀(6) 吴错是在闫儒玉失踪的第7时接到的报警电话。 有人被假警察劫持到西郊某处院落,经搏斗最终逃脱,这名受害人第一时间就赶到派出所报案。 吴错在接到通知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了报案人面前,但他还是觉得太慢了。 西郊某辖区派出所内,吴错拿着闫儒玉的照片焦急地询问此人:“你见到这个人了吗?他也被抓了!” 被询问的是个脖子上有纹身的大汉。 “没,不过……”大汉一边往脸上的伤口涂抹酒精,一边道:“我跟他们干仗的时候,有个人提醒我心来着……要不是他提醒,这一枪打到太阳穴上,恐怕得晕乎个一两。” 吴错又赶紧播放闫儒玉以前的语音聊记录,“你听听,是这个人吗?” 大汉苦着脸摇头,“警官,这哪儿能听得出来……反正,我只能……嗯,八成他们还抓了别人,你们赶紧去救……” “多谢!” 吴错拿了地址,一溜烟上了车,加大油门赶往那处院落。 车上四人都绷紧了神经,沉默,唯有金子多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 “找到了!”金子多将笔记本电脑递给吴错,“和刚才那大汉的时间对上了,从监控来看,他刚一逃脱这些人就转移了,反侦察意识还挺强的。” 电脑上显示着一辆面包车通过进城收费站的画面。 闫儒玉坐在面包车第二排,他将脸向前凑着,看起来在跟副驾驶位置上的人着什么,显然是故意想让监控拍到自己。 纵然监控只拍到了他脸的三分之一,大家还是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能追踪这辆车吗?” “已经截取了车牌号,正在通过监控数据筛查!” “开车的,还有坐副驾驶位置的,这两个人的身份信息能查到吗?” “正在跟刑满释放人员比对比对面部信息,有反侦察经验,很可能有前科……” 金子多正着,电脑右下角弹出了提示。 比对结果出来了!有一人吻合! 吴错赶忙点开提示框。 姓名:郝越宁 年龄:4岁 入狱时间:004年8月 出狱时间:006年1月 判刑原因:组织社会闲散人员在某中学校门口打劫学生零花钱 入狱时间:008年8月 出狱时间:014年5月 判刑原因:持刀抢劫未遂 入狱时间:014年11月 出狱时间:017年月 判刑原因:绑架(经被绑架者劝,最终将其放走,故减轻量刑) 纵观这人的入狱记录,感觉他没干别的,光想靠旁门左道赚钱了,偏偏技术和心理素质又不够,除了打劫中学生,其余两次犯罪都以失败告终。 吴错默默在心中想道:但愿此人本性不改。 不出所料,四人到达目的地时,院早已人去楼空,这些人走得匆忙,留有DNA检材的烟蒂、空啤酒瓶都没来得及处理。 金子多还没查出面包车的具体去处,吴错只好耐下心在屋内勘察,并祈祷能找出关于绑匪去处的蛛丝马迹。 “组长!看这个!” 白最先有了发现,他将一个黑皮笔记本递给吴错。 吴错接过,看到被他翻开的那一页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些信息。 有人名,还有这些人的基本信息。 其中就有闫儒玉的名字。 闫儒玉 网游装备交易 [近然0笔交易细节,包括装备名称、价格等等] 手机号码:18 地址:桂江路…… 吴错气不打一处来,肯定是无良游戏公司把闫儒玉的信息泄露了!不然怎么会有如此详细的交易记录?妈蛋这子不是有假身份吗?注册游戏的时候咋不知道用?! 吴错烦躁地翻看着笔记本,那本子有9成新,除了前几页写有内容,总记录了1个人的信息,之后便都是空的。 翻到最后时,吴错发现倒数第一页被扯掉了,倒数第二页上留有淡淡的印记。 他从勘查箱里取出提取指纹时所用的石墨粉,往那留有痕迹的最后一页上倒一点,刷开,那痕迹便黑白分明地凸显了出来。 一串数字!一个手机号码! 这号码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土豪,好几个八和六连在一起。 在京北市这样一个人口过千万的大型城市里,想弄一个8、6连号的号码,要么你是移动、联通、电信公司的领导,要么你是领导的朋友,要么你就真的是个土豪。 反正,普通人肯定不会花几万块办这么一个手机号。 不到半分钟,金子多就查出了号码主人的身份。 “果然是个商界大亨!叫秦柏。”金子多道:“做酒店生意的,旗下0几栋酒店,还有五星级的呢。” “这些骗子怎么会有他的手机号?”吴错顾不得多想,“先打过去试试吧。” 电话刚一打通,连一声都没响完,对方就接了起来。 “喂?是你们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紧张。 吴错犹豫了一下,没接话。 “是你们吧?我按你们的做了,没报警,钱也都准备好了,只要你们不伤害我儿子,一切都好。” 吴错已明白了个中原委,他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我是警察。” “什么?!”对方无比诧异,紧接着就不可置信道,“你们不用试探我,真的没报警!我只想让我儿子平安回来。 我求你们了,给一个交易地点,我给你们送钱去,我要看到我儿子!” 吴错叹了口气,“我们找到绑匪的窝点了。我真是警察。” “啊?!……这……”等电话那头的人反应过来,情绪一下子变得很激动,“那我儿子呢?得救了吗?我能见到他吗?你们在哪儿?……” 吴错又叹了一口气,“我们找到这处窝点的时候,你儿子已经被他们转移走了,同时被转移走的还有其他人。 您已经接到绑匪索要赎金的电话了,对吗?现在的情况是,我们需要您的配合,您也会需要我们的警力……” “不!绝对不行!我信不过你们!我有私人保镖!况且,要是劫匪知道我跟警察有联系,他们会杀了如的!” “你听我……” “嘟嘟嘟嘟……” “喂?喂?……” 第二三四章 关公面前耍大刀(7) 吴错气恼地再次将电话拨打过去,却提示对方已关机。 “草!”他恨不得砸手机泄愤,又觉得这行为太过中二,最终只是挥动了一下手机。 “查到了!”金子多又道:“秦柏刚才和你通话,手机信号来自长春路附近的一处基站,他有一处房子恰好也在那儿!他应该就在自己家里!” “快走!一定要赶在交易之前把他拦住!” 几人又马不停地赶往秦柏的住处。 从郊区到市中心本就远,加上堵车,真是令人闹心。 吴错巴不得按住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不让它走。 白打开了车顶的警灯,警鸣响起,一路上连闯红灯,却还是走了三个多时。 好不容易到秦柏家,四人却扑了个空。 敲门也无人应答。 “难道找错地方了?”明辉问道。 白下车,奔向物业办公室,“我去查监控。” “我也去!”此时的吴错哪儿能在车里坐得住。 不多时,两人就有了发现。 “一时前秦柏开车出去了!走的时候还提了一个皮箱!”白将拷贝着监控视频的u盘递给金子多。 “钱!他这是……去付赎金了!”吴错又道:“得赶紧阻止!对方一旦拿到钱,我们就一点儿主动权都没了!” 金子一摊手,“交通部门这两升级系统,不给力呀!不然肯定能查出来秦柏的去处。” 吴错又打了一遍秦柏的电话,还是提示关机。 金子翻出对秦柏手机号码的通话记录,“半时内,有一个号码给他打过三次电话!” “是遥控电话!绑匪通过电话指挥秦柏到指定地点,这伙儿绑匪很谨慎,应该是换了好几次交易地点了。”吴错问道:“能追踪这部电话吗?” “我先查查这个号码……不行,没有实名登记,查不到机主身份信息。追踪得话……试试看吧,得想办法让电话的主人点击我发过去的链接,给他安装上病毒才能追踪。” “别急,”吴错反倒冷静下来,分析道:“敲诈秦柏这种富翁,郝越宁怎么也得亲自上阵遥控对方,先看看这个郝越宁有什么弱点。” “好嘞!”话间,金子多已经从民政局网站查到了郝越宁的基本信息。 “结过婚,还有一个9岁的女儿。” “九岁的女儿?” “没错!而且从他这些年的银行记录来看,只要一出狱,他就会断断续续地给家里寄钱。 哦……查到原因了,他女儿有先性心脏病,就医记录里清清楚楚,已经保守治疗好几年了。” 吴错皱眉道:“所以他做这些违法的事儿,不择手段地弄钱,是为了他女儿?” 金子多点头,“应该是,14年因为绑架罪被捕的时候,郝越宁就曾经交代过,他没想过伤人,只是想弄钱给女儿治病。” 金子多同时翻看着好几份资料,一边不断地在电脑上切换,一边总结道:“好消息是,郝越宁这个人不算太坏。 坏消息是,他女儿已经没多少时间了,要是不及时治疗,恐怕就救不回来了,这种时候,哪怕是个好人,也可能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吴错立马抓住了重点,对金子多道:“那就给他发这样一条消息: 我市儿童医院与慈善机构联手,现针对有先性心脏病的朋友开展爱心救助活动,符合条件的儿童接受手术治疗,可免除全部手术费用,望患者家属积极咨询,切勿错失良机,详询:在这儿附上你的链接” “这样……会不会有点假?” 明辉接话道:“把那句’切勿错失良机’去了吧,像是电线杆上的广告。” 吴错点头,“就按明辉的来,没时间斟词酌句了,病急乱投医,但愿能把鱼引上勾吧。” 吴错完,金子多的短信就已经发了出去。 漫长的等待,度秒如年。 仅仅一分钟,吴错看了三次手机上的时间,想点一根儿烟,放下,又想点,又放下。 他的眼睛盯着金子多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眨也不眨。他知道,只要对方点了那链接,手机就会中毒,金子多这边就会显示他手机相关的信息。 “来了!”吴错激动地差点儿整个人都扑到电脑屏幕上。 “广告弹窗,老大,淡定!”金子多推了吴错一把。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上原本空白的区域内显示出了一些代码信息。 “上钩了!”金子多两眼发光地在键盘上敲打了一会儿,“找到他了!目标在移动,应该是在车上!” 吴错早已一脚油门儿,朝着导航上的红点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明辉拨出电话向沿路的公安局、派出所请求支援,又联系了交警部门,随时准备对目标车辆进行拦截。 追击过程中,吴错还接到了来自秦柏的电话。 “救命啊!救救我儿子!” “怎么了?” “钱!他们把钱抢走了!快救救他呀!我就这一个儿子!……我知道,拿了钱还不放人,八成是要撕票啊!……我的儿子!……”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男人话带着颤音,还有女人肝肠寸断的嚎啕声。 妈的!吴错在心里飙了一句脏话。 “你先别激动,”吴错安慰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你什么时候把钱给他们的?” “就刚才,也就十分钟吧。” 电话那头的男人努力控制着情绪,“他先是打电话来,让我们两口子出门儿去送钱,也不具体送到哪儿,一会儿去人民公园,一会儿又到海洋馆。 绕了好几圈,最后他让我把钱扔到一段路上,还只要我把钱扔下去,出了路就能看见我儿子。 我心里当然不太相信,但是没办法啊,只能照做。” “所以,你把钱扔出去,却没能见到你儿子?” “是啊,等我回头再看,仍在路边上的箱子也不见了,警官!救救他!求你们了!多少钱都行!” “好!给绑匪打电话发短信,联系不上就换个号码,告诉他们你愿意加钱,只要保你儿子平安,成百上千万地许诺……” “可是……这有用吗?……我倒不是心疼钱,就是……” “目的不是拿钱赎人,你也看到了,给了钱,他们照样不放人。目的是拖住他们,给你儿子争取时间,等待我们的救援。” “好!好!我这就打电话!” 不知为何,吴错心中涌起了十分不祥的预感。 根据派出所里大汉的描述,这是一伙假扮警察抓捕犯人,并骗取对方“好处费”的骗子。 大汉侥幸逃脱,这些人知道纸里包不住火,干脆不再伪装,直接绑架勒索。 可是,即便是绑架勒索,为何另一名受害者的家人接到了索要赎金的通知,而自己这儿却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老闫出事了?……会是身份暴露了吗? 第二三六章 关公面前耍大刀(9) 西郊某处果园,看林人的屋成了警方的临时指挥中心。 吴错与前来支援的特警队长已经敲定了营救细节。 “不能再等了,人质随时会有危险。” “老闫……怎么会不在那儿?刚刚勘察里面情况的时候,你们也没看见他吗?” 特警队长再次回答道:“真没有,连热感系统都用了,还是没发现你那位同事,现在只有先攻进去,控制住绑匪再问具体情况。 而且……吴组长,现在的状况,我还是觉得你回避一下比较好,毕竟,闫儒玉与你关系非同普通同事……不要被情绪……” 吴错摆了摆手,斩钉截铁道:“立即强攻!” 据热感系统显示,被警方锁定的北郊四合院里共个人,其中西屋有两人,从形态判断一个是被绑架的秦守如,另一个则负责看守他,堂屋里还有一人,一直在抽烟和看手机,不时站起来踱几步,很焦灼的样子。 距离8点还有10分钟,据白和明辉发来的信息,绑匪很可能在8点左右撕票。 已到了关键时刻。 四合院门口,特警已经就位,墙头也有三名特警攀上了梯子,随时准备跳墙进院实施抓捕。 吴错通过热感系统查看着院内三人的动向。 还差分钟8点,堂屋里的人走了出来,直奔西屋,一边走一边道:“还没来电话,动手吧,也不差这几分钟。” 西屋的门开了,一只手伸出来朝院子里扔了一根烟蒂,“郝哥不会真被抓了吧?” “不管抓没抓,那子看见你们的长相了,不能留……” 就在那人即将走进西屋的时候,特警队长冲待命的众人打了个手势,墙头上三人砰砰砰地跳进了院子。 两人直奔西屋,前去制服两名匪徒,另外一人则从里面打开了插着铁门栓的大门。 门口待命的特警有条不紊地上前,协助最先进入的特警,将两名绑匪死死按在了地上。 吴错和特警一同冲进了屋子。 他先是闻到了一股血腥味,紧接着就在屋角发现了一滩不大不的血迹。 “那个人呢?!”吴错冲地上的绑匪咆哮。 他鼓着眼珠,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毕露,狰狞得像是索命的厉鬼。 两名劫匪自知事情败露,这回摊上掉脑袋的大事儿了,皆是面如死灰,根本顾不上吴错的问题。 “老子问你话呢!”吴错上前,照着一名劫匪的身上就是一脚,正踢到肋骨处,痛得那劫匪直翻白眼。 两名特警上前,将吴错拦住,他还在拼了命地咆哮,“老闫人呢?啊?!话啊!” “他……保护我……死了……’ 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 秦守如。 吴错这才发现,他身上也有血。 是闫儒玉的血吗? “你什么?你再一遍?” “他死……” “你他娘的再一遍?!谁死了?!谁他娘的死了?!” 吴错不顾一切地挣脱特警的阻拦,两步跨到秦守如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 “有种你再一遍!” 如果闫儒玉死去的时候秦守如只是懵了,不知所措了,那么现在,一个人的死去所带来的悲怆由吴错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 秦守如不知自己为何会流泪,只是单纯地无法抑制。 那种悲伤从吴错的目光中、汗味里透出来,形成强大的磁场,瞬间将他笼罩和穿透。 这个纨绔子弟此生还从未经历过生离死别,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任凭眼泪鼻涕横流,口中不断着“对不起”。 他的软弱和呆傻反倒让吴错无法对他下手,只是和他对着哭。 两个初次见面的男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会以抱头痛哭的形式见面。 吴错最先从悲痛中缓醒过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从牙缝里挤出了八个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在哪儿?”吴错转向被擒的两人道。 两人的情绪也稍微正常了点,其中那个一直在堂屋人称老板的人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啊。” 吴错眯了一下眼睛,他赶紧道:“真的不知道……他死……死后,我派了两个人,趁晚上想把他抬出去埋了,可那两个人一直没回来……可能是跑了?……人埋了没有,埋哪儿了……我真不知道啊……” 吴错的脸黑如煤炭。 他还是不敢相信,闫儒玉会死在这群杂碎手上,会死得连尸体都找不到。 他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 快点醒来吧,这是梦吧,老爷啊这一定是梦吧。 吴错对周遭的世界产生了巨大的怀疑。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搞不明白自己的存在究竟是真实的还是某个三流写手意淫出来的。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将他召回了现实。 是那个沉默寡言的特警队长。 常年的训练使得他的眼神看起来格外锐利,也格外坚毅。 他是冲在第一线的警察,当然更懂得与战友生离死别的感受。况且,与吴错合作多次,两人虽没有深聊过,却也清楚彼此情况。 闫儒玉是吴错相依为命的如亲弟弟一般的人,他是知道的。 “我们一定把他找出来,就算掘地三尺。” 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并不懂得如何安慰人,他只会用行动帮助并肩战斗的伙伴。 吴错冲特警队长点了一下头,然后就是旋地转,整个人被抽走了精气神一般。 他颓然坐在地上,周围的一切都渐渐离他远去。 特警们将两名嫌犯押走,秦守如也被随后赶来的家人和医护人员接走,人们进进出出,直到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最后,白和明辉也赶来了,还有组的刑警,黑包公带人勘验现场,每个人都是沉默寡言的。 徐行二采集了现场血样便沉默离开,不久,血样比对结果出来了,与闫儒玉DNA吻合度高达9999%。 直至拿到检验报告,明辉的眼泪终于决堤。 “找人!死也要把他找出来!” 吴错掏出口袋里的烟点上一根。 那是他从闫儒玉桌上顺手拿的烟,这几奔波查案,顾不上买烟,他都是省着抽的,他觉得闫儒玉肯定憋坏了,见面的第一件事肯定就得问他要烟。 他不想令他失望。 这么多年,他们从未让对方失望过,唯独这次。 老闫你不能这样啊! 第二三七章 关公面前耍大刀(10) 北郊,某辆警车上。 两名荷枪实弹的特警坐在前排,吴错和另外一名刑警将嫌犯夹在后排正中间。 “名字。” “李潇。” “他是怎么死的?”吴错问道。 不等李潇回答,吴错又到:“你想清楚,我要知道所有细节。” 李潇紧张地看了一眼车窗外。 车窗外,人称老板的嫌犯正透过另一辆车的车窗往这儿看,眼神中有恐吓的意思。 无奈,两人已是落网之鱼,自顾不暇,他的恐吓起不到实质性作用。 “都是老板干的,我们没动手。” “他都干什么了?” “他……以前一块儿坐过牢,出来以后他总跟我们吹牛,他身上有多少多少命案,我们也没当真。 后来他要干票大的,带着我们挣钱。我们也没啥别的手艺,听他了计划——就是假装成警察帮人平事儿,觉得还挺靠谱。 毕竟大家都被抓过,知道警察审犯人是怎么回事儿,照猫画虎地学呗。 谁成想,还没干几票就露馅儿了,而且被抓回来的人里还有个警察,那警察还劝过我,让我自首。 我们都害怕呀,我是想把那警察放了的,也想去自首,就觉得这回的事儿吧……有点儿太大了。可是老板不让啊,他……所有的钱都在他手里,我想给老家寄点儿钱,安置一下老娘都不行啊。 最后他要杀了警察,还有那个人质,两个人都得杀,因为他们看到我们的长相了。 没人敢动手,我们真的不敢,那可是人命啊。别看老板吹牛吹得挺凶,关键时刻他也害怕啊。 最后他倒是出了个主意,他……他让那个警察去杀了人质。” “什么?!” 吴错和另外三名警察皆是大吃一惊。 “老板的意思是,人质怎么着都得死,可如果让警察杀死那个人质,就等于警察身上背了命案,到时候,我们放了那警察,不定他还会想方设法地帮我们脱罪。 毕竟,如果我们被捕,他的罪行也就跟着暴露了。 用老板的话来,就是把我们和那警察捆在一根绳子上。” 吴错攥紧了拳头,他了解闫儒玉的为人,那绝不是他能做出的事。 他就是那种平时玩世不恭,但到了关键时刻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伤及无辜的人。 吴错深吸了几口气,强忍住颤音道,“他是怎么死的?谁干的?” “我……我不知道啊,我没在西屋……当时只有老板和郝哥在西屋里头,我就是……人抬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有血……我,没敢到跟前……” 嘭—— 吴错一拳砸在了前方椅背上,整个车子都颤了几颤。 他下车,弓下腰,扶着自己的膝盖大口喘气,感觉自己就要被肺里的一口浊气憋死了。 白和明辉从老板所在的那辆警车上下来,冲吴错摇了摇头,“什么都不交代,所有罪名都想往郝越宁身上推。 老板和郝越宁一个德行,出了事都急着想洗白自己,嘴里没一句实话。” 吴错掏出烟盒,看到里面的最后一根烟,毫不犹豫地将烟盒收了起来。 “凶器还没找到?” “没,二组都把屋里搜遍了。” 三人正着话,又一辆警车从市中心方向开了过来。 车门一开,一只警犬先跑了下来。 是雷霆! 紧接着,训犬员林薇也下了车。 这一路上林薇的心情很复杂,她无法相信那个消息。 上次那个睿智的年轻刑警竟然牺牲了! 他叫什么来着?对了,闫儒玉,奇怪的名字。 林薇并不需要冲在第一线,也还没经历过战友离去。一想到闫儒玉的音容笑貌,她完全无法想象,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离开了。 看到吴错憔悴的样子,她才终于相信了这一事实。 她觉得应该点儿什么安慰或者鼓励的话,又觉得什么都太苍白,最终只是向吴错点了点头,迅速开始了工作。 她先是带着雷霆进入四合院西屋,让雷霆闻了闻地上的血迹。接着便牵着雷霆出了屋子。 雷霆似乎也感受到了悲怆的气息,兴奋却并不太张扬,围着四合院转了几圈,便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林薇紧随其后,一人一犬跑了约么1公里,进入了果园深处。 只见雷霆在两棵桃树之间的地方用爪子刨着土,不停地叫着,那里的土颜色比旁边要深一些,明显是被人新挖开过。 “好像找到了!” 不等林薇招呼,吴错已经跪在地上刨起了土。 他不敢用铁锹,怕伤到了地下的人。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一双刨土的手抖得拿不住任何东西,眼泪偷偷地决堤,啪嗒啪嗒掉进土里。 他怕挖不到,怕闫儒玉真的连个尸体都找不回来,又更怕真的挖到什么。 与阴阳相隔的闫儒玉以这种方式见面,他宁愿死的那个是自己。 众人哪能忍心看吴错这样,白和明辉不由分跪下和他一起刨土,徐行二和新分来的女法医站在三人旁边,徐行二握着尸检箱的手微微发着抖,这大概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尸体。 待到三人挖得一身汗津津,终于有了发现。 “我擦!这什么?!” 白猛然缩回刨土的手,只见他手上有一道口子,血正往外淌。 “刀!土里有刀!”白大喊到。 新分来的女法医,也就是白的女朋友将他拽到一旁,拿棉球蘸了酒精帮他处理手上的伤口。 明辉心地将地里埋的弹簧刀挖了出来。刀刃上沾着土,土泛出暗红色。 是血! 明辉立即将刀子装进证物袋交给徐行二,“凶器可能找到了。” “马上回去做DNA比对。”徐行二将证物袋递向实习女法医,那女法医麻利地将酒精棉球往白手里一塞,接过证物袋,转身就奔向了警车。 徐行二还要在现场等着,等下若是挖出尸体,须得他第一时间进行初步检查。 三人继续沉默地挖土,已有半米深的土坑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泥土的味道使空气变得沉重。 直到又向下挖了半米,白拦住了吴错和明辉。 “好像……不在这儿?”这话时,白自己也有些不敢确定,但他的语气却是兴奋的。 谁都知道,闫儒玉没被埋在这儿,就意味着他可能还活着。 纵然这可能性极,也足以燃起找寻和营救他的斗志。 吴错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把扳住白和明辉的肩膀。 “他会不会还没死?啊?你们呢?他没死对不对?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死……” 吴错几乎陷入了一种癫狂状态,没人忍心拿概率去打击他。 可问题是,寻找又回到了最初始的无结果状态。 无论死活,闫儒玉究竟在哪儿? 第二三八章 关公面前耍大刀(11) 痛……腹部剧痛。 这是闫儒玉醒来后的第一感觉,昏黄的灯光如一个巨大的旋涡,使他两眼发花,如坠云里。 后背被硬物咯得发麻,脖子上有汗珠爬过,痒得厉害。 他能想象自己正躺在夏日温吞吞的水泥地上,怕是已经躺了许久,并不舒适。 他伸手摸了摸肚子,缠着绷带,有人帮他处理过伤口。 “这是……” “算你子命大,都叫人埋了一半儿,又被我挖出来。”维少将一根吸管递到闫儒玉嘴边上,闫儒玉恰好嗓子眼里干得冒烟,顾不得许多,叼着吸管就喝了起来,甜咸味的,水中应该掺了葡萄糖和盐。 “少喝点,差不多得了。”维少把吸管拿走,又道:“胃上捅开一个豁口,恐怕你得吃一阵子流食了。” “有烟吗?” “抽烟就更别想了。” “老吴呢?” “呦,你就不先问问,我是如何费劲巴拉把你救出来的?” 闫儒玉叹了口气,露出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的表情,“好吧,你是如何……” “得了吧,我不稀罕,”维少咧嘴,笑得人畜无害,“那家伙以为你死了,正一把鼻涕一把泪满世界找尸体呢。” “噗——” 闫儒玉的确想笑来着,但是将心比心,如果死的是那家伙,自己会怎样。 这样一想,他就笑不出来了。 不仅笑不出来,还挣扎着爬起来道:“我得回去了。” “随便,不过还有一件事,你得先处理一下。” 维少将闫儒玉搀扶起来,他才发现自己身在一处危房,房顶上只有薄薄的一张草席,白肯定透光,房间有两扇门,一扇通往外界,一扇通往隔壁另一间危房。 维少将闫儒玉搀扶到那房门口,一拉门旁的灯绳,屋里的灯亮了,只见两个被五花大绑的人也躺在地上。 闫儒玉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就是负责埋他的两个子吗? 其中一个还曾在车上将手机给闫儒玉,并被嘱咐打110自首。 这子一边脸肿得老高,应该是昏迷了。 维少拧开一瓶矿泉水,浇在两人脸上,两人先后转醒,看到维少咧嘴冲自己笑,皆是吓得瑟瑟发抖。显然,之前闫儒玉昏迷的时候,维少层对他们用过一些手段。 “算你们命大,要是他真被埋了,我就让你们陪葬去!” 维少的话风轻云淡,但在场的几人都清楚,他真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闫儒玉推了他一把,“你别吓唬人,他们还有用。” “哦?留两个杂碎有什么用?”维少抱臂,斜倚在门框上,饶有兴趣地看着闫儒玉。 “那两个混蛋逼得我自残,现在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他们好过。” 维少拍手道:“这才是我想象中的闫儒玉,你打算怎么办?” 闫儒玉垂下眼帘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人,两人也惊恐地看着他。 “我只一遍,你们听清楚……” “是是是……大哥你什么就……” 噗—— 维少二话不照着插嘴的人腹部就是一脚,直接将他踹得弓起了腰。 “让你丫话了吗?!” 那人只好苦着脸闭嘴。 “我是怎么受伤的,你们都看见了吗?”闫儒玉问道。 无人回答。 维少又想踹人,“问你俩话呢!哑巴了?!” “没……没看见。”一人赶紧回答道。 “不。 你们看见了,看的清清楚楚。 你们看见老板和郝越宁同时攻击我,想要置我于死地。 为了躲开郝越宁扎向我胸口的一刀,我只好挨了老板一刀。 记清楚,他俩不分先后同时从正面攻过来,郝越宁在左边,右手持刀,所以他这一刀直捣我的心脏,我必须躲。 老板比郝越宁稍微晚了一步,视线受阻,所以扎得并不准,我才有幸能躲过一劫。 捅完我,见我昏迷,他们以为我死了,就派你俩把我埋了。 你们可怜我奄奄一息,又把我给救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两人眼中有了喜色,这可是一个大的人情,闫儒玉既帮他们坐实了从犯的身份,又给了他们立功的事实。 “都听明白了吗?”维少垂下眼帘瞧着地上的两人。 “明白!明白了!”两人点头如捣蒜。 “我看悬,”闫儒玉皱眉道:“吴错的审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大不了实战练练,我跟他俩模拟几遍当时的情况,你也多想想姓吴的会问些什么,双管齐下,”维少一边给两人松绑,一边对闫儒玉道:“我还是比较好奇你究竟怎么伤成这样的,你刚刚什么来着?自残?” 闫儒玉只当没听见他的话,“你好好跟他俩演练。” “握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狗东西!” 闫儒玉掏了掏耳朵,摆出一副“你以为我会屈服在你的骂声下吗?有种你动爷一下,立马躺倒碰瓷你信不信?”的表情。 维少气结。 两时后,吴错接到一通电话,电话来自一名逃跑的嫌犯。 嫌犯声称要和另一名同伙一起自首,并两人合力救下了重伤的警察。 接到这一消息,吴错两眼直冒光,所有人都能看出,他打了鸡血,还是9999千足纯氪金的。 吴错本想亲自开车去到电话中人所的地方,可他激动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根本握不住方向盘,甚至,徐行二不得不给他注射一针安定,他真担心等下的结果万一不尽人意,吴错这个大喜大悲的状态会出什么事。 车在北郊另一处更偏远的所在停下。车还没停稳,吴错便三步两步蹦了下去,直奔一处窝棚似的房子而去。 老闫,你可一定要活着! 窝棚内,闫儒玉就躺在地上,脸色苍白。 两名自首的嫌犯很快被随后赶来的刑警控制。 吴错心翼翼地上前,颤颤巍巍叫了一声“老闫?” 闫儒玉的眼皮动了几下,却并未睁开。 只是这细的一动,已经令吴错欣喜若狂。 他一面伸手在闫儒玉脖子上摸着脉搏,一面大喊道:“担架呢?救护车呢?快来人!” 闫儒玉的心里百感交集,但凡能有一点办法,他就不会让吴错受这样的煎熬。 他睁眼看了看吴错,又抬起一只手在他的袖子上拽了一下,困倦袭来,终于放心地昏了过去。 第二三九章 关公面前耍大刀(12) 京北市武警总院,据抢救闫儒玉的主治医生反映,幸亏有人及时帮他处理了伤口,防止胃酸外漏侵袭其他器官,否则他怕是早就挺不住了。 不过,纵然命保住了,也免不了元气大伤,仅胃部一处创口,最少就得休养个把月。 刑警重伤,引起了市厅领导的重视。案件被责令转交给二组,吴错甚至被迫接受停职调查。 好在闫儒玉不过误打误撞成了本案受害者,受伤这件事与他的警察身份并无直接关系,更与吴错的指挥营救无关。停职调查便虎头蛇尾地过去了。 不过,这一切吴错都比不太关心,他一门心思地在医院照顾闫儒玉,吃的穿的用的样样都是直接送到手边上。闫儒玉只能吃流食,他就想着花样地榨汁熬汤给他喝,颇有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感觉。 “我,你也该回去工作了,照这样下去,病好不好的先不,膘怕是要先长起来了,”闫儒玉歪在病床上,缩了一下脖子,并指着自己的下巴道:“你快看,双下巴,有没有?想我当年玉树临风,如今却在胖的路上一去不返……” “喝汤都堵不住你的嘴?”吴错伸手给闫儒玉拽了拽被子。 闫儒玉耸耸肩,从面前的汤碗里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 白花花的鲫鱼汤上飘着一颗红枣几粒枸杞,都是补血的好东西。 这次受伤使闫儒玉失血过多,到现在伤情虽控制住了,脸上却还是不见血色。 “哪儿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哎……感觉我都快成孕妇了……哎!……”闫儒玉一边喝汤一边唉声叹气,见吴错瞪眼,那句“想出去溜达溜达”终究没出口。 “对了,案子审得怎么样了?” “还那样。” “哦?” “老板还是死赖着不认罪,不认罪就罢了,还他娘的扯谎,你是自残的,他俩没动手……开什么玩笑……” 闫儒玉脸色沉了沉,“所以呢?” “你就甭操心了,有了你的指认,加上两名自首者的供词,还有最关键的——那把捅伤你的弹簧刀上有老板的指纹。 这样一来证据链就完整了,老板故意杀人未遂算是坐实了,就算他不承认,法官照样可以在零口供的情况下判他个牢底坐穿。” 吴错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道:“我觉得,那个老板有可能判死刑,毕竟是想要杀警察,怎么也得重判了震慑一下子。” 闫儒玉挑了挑眉,“那郝越宁呢?” “哎……他听老板被捕,一直不话,就是哭,念叨他女儿……我跟你过,他女儿有先性心脏病……” 闫儒玉道:“你没告诉他吗?承认罪行,并且指认老板是伤我的凶手,这是他唯一的出路。” “他好像……不太在意自己的判决结果,哎!……黑包公看他可怜,还帮他女儿联系慈善机构来着,但愿能救她一命吧。” 闫儒玉低头喝了几口汤,又道:“那子怎么样了?” “秦守如?” “嗯。” “他能有什么事儿,受了点惊吓而已,一个纨绔子弟……话,他当时是你救了他,这个我一直没弄明白……你是怎么救他的?” 闫儒玉正想托词,吴错又道:“哦,对了,那子也来武警医院了。” “哦?” “也不知他爸在哪儿托了关系,给他弄了一间干部病房,是让他好好休养……什么事儿啊,这不是浪费医疗资源吗?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玩意儿……” 闫儒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平和,老吴,心态要平和。” 吴错给闫儒玉递上一张餐巾纸,又把话题绕回来道:“你受伤就是为了救那子?” “当然了,怎么我也是警察,关键时刻得把群众安危放第一位嘛。”闫儒玉却不细节,岔开话题道:“既然秦守如也在这家医院,你帮我传个话,让他来见见我呗。” “干嘛?” “不干嘛。”闫儒玉皱眉,“我,难道受伤以后我都不能见人了?” 吴错端起汤盆,起身,居高临下地打量闫儒玉此时的形象。 消受苍白,整个人就像一节竹竿。 “别人会以为你是个女的。” 这大概是吴错攻击性最强的话了,闫儒玉却只是翻了个白眼,“啧啧啧,才发现你有性别歧视的劣根,有本事当着明辉的面儿这话。” 吴错撇了撇嘴,瞬间怂了,却还是站在原地看着闫儒玉。 “看什么?你还不去刷碗?” “我怎么觉得……”吴错向前凑了凑,直视闫儒玉的眼睛,“你有事儿瞒我。” “哪儿有!” 闫儒玉深知此时绝不能怂,一旦露怯,对方就会紧追不放。 “嗯……我想想看……”吴错摸着下巴道:“给你处理伤口的应该不是那两个杂碎吧?他们没那个技术。” 闫儒玉点头,“是维少。” “早你怎么不?” “你也没问啊。” “强词夺理。” “因为你俩一直互有成见,我嫌麻烦就没,毕竟……调解内部矛盾还得靠居委会大妈,我可不行。” “好吧,”吴错有些闷闷不乐地去洗手间刷碗。 不多时,他又开了一句:“这回多亏他了,我对他没什么成见。”听不出情绪。 闫儒玉道:“这就对了嘛,要团结一切有生力量,不要搞内部矛盾嘛。” 不多时,吴错将洗好的碗放床头柜上,拿脖子上的湿毛巾擦了一把汗。 闫儒玉本就怕冷,病房里更是不敢开空调,跟桑拿房有得一拼。每次来探望,吴错都热得汗如雨下。 闫儒玉干脆道,“你出去透透气,走廊里凉快,顺便看看秦守如在不在,让他抽空来一趟。” “我来了!” 正这话,只听敲门声响起。 秦守如将病房门打开了一道缝,“我来看看救命恩人。” 人还没进屋,一个大果篮倒是先塞了进来。 那果篮之大,差点卡在门口。 秦守如一放下果篮,就用手扇着风道:“嘿,真热,你们不开空调吗?” 话间,他的手已经摸向了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 “你动不动规矩?!” 吴错夺过遥控器,瞪了秦守如一。 闫儒玉推了吴错一把,“干嘛啊,看你把人吓的。你出去凉快会儿吧,我俩聊聊。” 吴错气恼地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拐回来把空调遥控器拿手里,这才出了门。 吴错一走,闫儒玉就低声对秦守如道:“瘸子去找过你了吧?” 第二四十章 关公面前耍大刀(13) “嗯,接受警方盘问的时候,我都是按他教我那么的,他可真厉害,一阵风似的,想不明白他怎么进我房间的……对了,您受伤的真实情况……” “那件事你就烂在肚子里吧,谁都别。”闫儒玉摆了摆手,有些事他显然不愿多提。 “我知道,还是多谢您了,闫警官,要不是您,我准得死那儿。”秦守如也很有眼色地岔开话题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送东西送钱吧,怕您不收,想来想去,不如……” 闫儒玉摆了摆手,拒绝的话还没出口,秦守如赶紧道:“您别忙着拒绝啊,我这真不是行贿,就是纯粹感谢,您先看看。” 着,秦守如将两张纸质卡片递给了闫儒玉。 那卡片十分考究,无论烫金印刷还是韧性极好的纸张,都彰显着奢华之感。 闫儒玉低头看了看,全是英文。 不过其上一艘大船的图画到时让他猜到了秦守如的用意。 “这是……船票?” “嗯……女王号游轮,世界上最奢华的游轮之一。 女王号所隶属的船舶公司正好跟我家的酒店有合作关系,我爸帮忙搞了两张贵宾船票。 没别的意思,真的不是贿赂,我就是想着让您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反正你也得休假,不如趁此机会出去玩儿一趟。 船一个月以后起航,到时候我也会在船上,我会带上私人医生,保证和医院一样的医疗条件。 还有您的那位搭档,”秦守如指了指门口,意思所的人正是吴错,“他还以为您……死了,可难过了,都是我害的。所以我想请他与您同行,一起玩儿一趟,也算是我的一点儿歉意吧。 您可千万别拒绝我,不然我这一片好心就摔地上了。” 闫儒玉本想拒绝,但转念又一想,反正吴错都休了年假,而且是好几年的假连在一起,足有两个月,出去玩儿一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闫儒玉也不再客气,只道:“船票我就先留下了,到底去不去还得再商量。” “得嘞,到时候我安排车过去接您,您什么都不用操心,人去就行。” 一周后,经过复查,闫儒玉已经能吃少量食物了,吴错我开始变着花样弄吃的,徐行二的老婆是个热心人,知道闫儒玉无父无母,怪可怜的,有空就往病房里送吃的。 经过两人的不懈努力,直至一个月后出院,闫儒玉真的长了点肉,整个人看起来比入院之前还要健康。 闫儒玉出院当,白和明辉也抽空赶了过来。为了让吴错专心照顾闫儒玉,白和明辉挑起了重案一组的大梁,两人配合破了一起入室杀人的凶案。 出院当,吴错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闫儒玉道:“白和明辉在家准备了饭菜,给你接风洗尘。” “太麻烦了吧,随便在外面吃点儿得了。” “外面的饭能吃吗?你那胃能受得了地沟油?你就别操心了,都是大家的心意。” 两人正往医院停车场走,却被一辆加长的轿车拦住了去路。 两人并不认得那车,只能粗略地判断跟加长林肯是一个级别的。 吴错的第一反应是:这是谁家租的婚车吗?毕竟在国内开着这种车满大街跑的土豪还是少数。 车门开了,秦守如下车,帮着吴错推轮椅。 “听您今出院,我特地过来接你,这车放轮椅方便。” 两名大汉和秦守如一起下车,趁闫儒玉和吴错愣神的工夫,三下五除二就将闫儒玉的轮椅抬上了车。 吴错赶紧凑上前去看,只见车内明显是被改装过,最后排的座椅被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卡扣,可以正好将轮椅固定住,不至于随着颠簸左右摇摆。 吴错不禁感慨,有钱人真会玩儿,这么一辆装利器,眼都不眨就给改成老头儿车了。 车上的温度也很高,显然是一路过来都没开空调,看来这秦守如是真的关心闫儒玉。 这倒使吴错改变了一些对他的看法。 “吴警官,您也请上车……哦,对了,您的车钥匙交给他们就行,”秦守如那只那两名壮汉,“他们会帮您把车开回去。” 吴错照做。 秦守如似乎有些怕吴错,规规矩矩地问好,递上一杯冰水,闫儒玉则是闭目养神,看起来不想话。 秦守如只好没话找话地和吴错寒暄,还没几句,猛一个急刹车,吴错下意识地紧紧扶住闫儒玉,秦守如则气恼地按了一下座位旁边的一处按钮。 加长轿车的驾驶位与后排空间是完全隔音的,秦守如按下按钮,两排之间的方形车窗降下。秦守如怒道:“么回事儿?不知道我有重要的客人吗?” 那司机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好像有辆车……在前头给咱们使绊子,我看着眼熟啊。” 秦守如顺着司机的目光一看,皱眉道:“奶奶的,怎么碰上这孙子了?” 只见前方也是一辆豪车,不偏不倚就堵在秦守如的车前,且故意时快时慢,不停地加速和刹车。 “呦,这人跟你有夺妻之恨?”闫儒玉开玩笑道。 秦守如气恼地对司机道:“躲着他点,咱们只求稳妥。” 完,他又将那隔音玻璃升了上去,才不好意思道:“您猜得……也算对吧。” “哦?” “我就是……”秦守如挠了挠后脑勺,“把他女朋友给睡了。” “噗……”正在喝水的吴错直接喷了。 “我也知道不对,但这种事儿吧……一个巴掌拍不响,他揪着我不放,老憋着坏想整我,那就是他的不对了,没本事看住自己女朋友,光找我事,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闫儒玉笑着摆手,“你就强词夺理吧,早晚你得吃个大亏。” 秦守如耸耸肩,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三人显然无法就此达成共识,正琢磨着换个话题,吴错的电话响了。 是明辉打来的。 “组长,恐怕得执行B计划了。” “怎么?你俩把我家的厨房给炸了?”吴错早就知道,这两个家伙哪是做饭的料。 “有新案子,徐科长和徐婶儿来不了了,一下少了两个主力,我跟明辉搞不定啊,要不……咱们叫点外卖?” “等我回去的吧,你俩把菜洗好。”吴错又嘱咐几句,挂了电话。 “怎么了?”秦守如问道。 吴错将前因后果一,秦守如道:“这事儿交给我办呐,您忘啦?我们家就是开酒店的!我这就打电话,叫人送一桌菜过去。 放心,我开口要的东西,保证卫生。” 吴错刚想拒绝,秦守如却已经把电话拨了出去。吴错转念一想,这个点儿回家再起火做饭,时间的确有点儿晚。 为表示感谢,他邀请秦守如留下吃饭,秦守如哪儿有不同意的道理。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次聚会悄悄改变了几人的命运,并牵出了一段姻缘。 第二四一章 关公面前耍大刀(14) 要起来,五星级酒店的办事效率果然快,加之是给太子爷办事儿,底下人更加勤勉,三人慢吞吞回到家的时候,饭菜正好送来了,八凉八热,外加一个汤。 菜看起来口味清淡,不辣,少油,很精致,所以纵然有十七样之多,也并不会浪费,由此可以看出,秦守如虽然家世显赫,骨子里却还是有一些好的生活习惯。 进屋后他先是忙前忙后地收拾桌子,布菜,又招呼大家洗手。 眼看这位太子爷实打实拿自个儿当服务员使唤,加之他一口一个“恩人”地称呼闫儒玉,大家也就接纳了他。 唯独令人不爽的是,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扫向明辉。 明辉做为一名标准美女——比一般美女还更英气一些,早已习惯了各种窥探的目光,所以表现落落大方。 明辉既不怎么搭理秦守如,又不刻意回避他,只是在圆桌上给自己选了位于吴错和白中间的位置,与秦守如之间隔着白,礼貌地保持安全距离。 席间觥筹交错,众人畅谈甚欢。 金子多拒绝了聚餐邀请,白和明辉一个劲儿觉得可惜,两人甚至就“金子多最近究竟怎么了?会不会是失恋了?”展开了讨论。 不多时,因为喝了酒而有些兴奋的明辉提议道:“再玩一回真心话大冒险吧!” 闫儒玉苦着脸,下意识地就要拒绝,上次差点被逼吃香菜,那种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呸呸呸的滋味他至今仍记得。 吴错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我保证这次不提香菜,万一抽到你,绝对选你力所能及的事儿。” 明辉出主意,秦守如最是积极响应,吴错话还没完,他就已经将一个酒瓶在桌上转了起来。 “哈哈哈哈!明辉!你这是先逮着自己坑啊!” 瓶口正对着明辉,众人爆笑。 明辉大大咧咧一摆手,“真心话,随便问!” 秦守如积极道:“我转的瓶子,我来问!” 众人乐得看秦守如被明辉收拾,含着笑意互相递眼色。 “你问你问,不跟你抢。”白夸张地闪开身,做出不愿挡在两人中间的样子。 明辉有点紧张,毕竟对方是个纨绔子弟,万一玩大发了,问了些令她在同事面前尴尬的话题,影响总不太好。 秦守如朝明辉眨了眨眼睛,很绅士地一低头,做了个鞠半躬的样子。 “请问,女孩子当刑警是什么样的感受?” 噗—— 众人喷饭,谁能想到秦守如会问出这么一个上纲上线的问题。 一时间,除了没上过警校的闫儒玉和秦守如,其余三人都仿佛回到了当年的思政课上。 众人乐,秦守如也跟着傻乐,一边乐一边冲明辉使眼色,那意思是:“多正经的问题啊!完全是送分题,看我多好啊!” 明辉被他逗得两个酒窝里盛满了笑意,闫儒玉和吴错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这子真是拍马屁于无形啊,怪不得我没有女朋友”的自嘲来。 “咳咳,”明辉清了清嗓子,笑道:“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感谢一组,感谢组长和闫哥,总体来,我没对自己失望,希望能继续保持,稳定进步。” 闫儒玉和吴错同时起哄道:“不算不算!” 吴错道:“你这也太正式了,就差感谢V了!” “就是就是,别拿官方答案糊弄人啊!” 明辉咂嘴道:“我明明的实话!你们两个大男人一起耍赖!哎呦白你快看,领导仗势欺人啦!一组的日子没发过了!” 白继续躲,“我……什么也不知道……” 众人一番哄笑,最后明辉大度道:“不算就不算吧,那我换大冒险!” “我出题!”秦守如继续积极道:“你就喝一杯果汁吧。” “切!故意放水!” 其余三人大声起哄,闹得明辉脸一红,赶紧抓起桌上洋酒倒了一大杯咕咚咕咚喝下。 “这样总行了吧。” 众人怕她真把自己灌醉了,不再开她玩笑,游戏进入下一轮。 明辉转瓶子,瓶子停下,瓶口直冲吴错。 “噢!老吴!你也有今!”闫儒玉高兴得直拍手。 明辉也挑眉看着吴错,一副风水轮流转道好轮回的样子。 吴错双手抱拳,对明辉道:“大哥!我直接选大冒险,手下留情!” 明辉早已胸有成竹,“师兄,听当年咱们学校校庆的时候你唱过一段反串——新贵妃醉酒,得了当年文艺演出第一名,你演的贵妃——啧啧啧,我在展览馆里看过照片,那可真是……艳压群雄……” “噗……”闫儒玉大笑,“你什么?他?贵妃?我擦老吴不带这样的,你当年明明跟我你唱的男声!” 吴错抚额,“明辉……不带这样的……毫无准备啊!你这是报复!活生生的报复!一万点暴击啊!我那时候……还不是为了给咱们专业争光,为了能拿个第一,反串比较出彩嘛……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学妹会拿这事儿笑话我,哎呀我这心啊,都碎成白砂糖了……” 明辉得意得眉飞色舞,“我不管!师兄你今就情景再现一下,让我们领略领略吴贵妃的风采。” “好!”闫儒玉第一个响应,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啊! 白和秦守如也是拍手叫好,“组长,这就叫大势所趋,你就从了吧!” 白少有地拿领导开涮。 吴错抬手向下压了压,众人立马噤声,等待吴错开唱。 “呦,呦,爱恨就在,就在一瞬间,你举杯对月,我情似,到了最后发现,那个爱恨两茫茫……切克闹……” “我擦什么鬼?!!!”白惊讶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师兄快收了神通吧!”明辉也是捂着耳朵一脸痛苦。 吴错人畜无害地耸耸肩,“我我不唱,你们非叫我唱,唱了你们又嫌不好听……” 只有对吴错知根知底的闫儒玉波澜不惊地做出转身动作,“这位被刑侦事业耽误的唱歌手,我被你发自灵魂的唱腔深深吸引,I an yu!编出你的故事!加入我的站队!” “噗——”吴错拍了闫儒玉的肩膀一下,“老闫,你最近关注的点……有点怪啊……” “我这算是通过了吧?” “通过!通过!”白和明辉一致点头,两人再也不想体验魔音灌耳了。 第二四二章 皇后启程(1) 饭后,闫儒玉有些闷,吴错便将他推到阳台上乘凉。 明辉和白收拾碗筷,秦守如也凑上前去献殷勤,狭窄的厨房一下子挤进去三个人,白和秦守如同时转身,差点亲上,两个大男人发出一阵鬼哭狼嚎,明辉被吵得头痛,干脆把两人赶出了厨房。 白一看色不早了,便告了辞,秦守如却还不想走,又凑到阳台想跟救命恩人再套套近乎。 谁知,一走上阳台,就被吴错一记擒拿制得死死的。 “两位这是干啥?有话好,有话好呀!”秦守如立马求饶。 “我问你,”闫儒玉将轮椅向他跟前挪了挪,“你对我们明辉有什么想法?是不是图谋不轨?” “我哪儿敢呐?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对女刑警不轨啊!她还不得废了我?!” “那你还围着人家打转?你祸祸的姑娘还不够多吗?” “我这不是爱美之心嘛,”秦守如陪着笑脸,“吴哥,先给我松开呗,疼!真疼!我保证坦白交代行不行?” “那你倒是交代清楚,这么晚了还不走,是不是等着送明辉回家呢?” “嘿嘿,我什么来着,吴哥就是料事如神,”秦守如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不过你们可别往歪处想,我就是想把她安全送到家,真没别的。 毕竟一个女孩儿家喝了那么多酒,大晚上的,你们也不放心吧?有我这个熟人送送,不就安全了吗?” 吴错撇撇嘴,“子,你可有得是黑历史,我对你放心才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我警告你,重案一组就明辉一个姑娘,他是我们所有人的妹子,一组的宝贝,知道吗?你敢伤她一丁点儿……”吴错挥了挥拳头,“明白?” 秦守如点头如啄米,“看你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 到这儿,他自己又觉得不妥,毕竟,睡了别人女朋友的事儿他都干过了。 “呃……今气不错哈……”秦守如抬头望,岔开话题。 不多时,明辉收拾完了碗筷。一边拿餐巾纸擦着手上的水,一边冲三人道:“你们猫阳台上干嘛呢?儿不早啦!我该走啦! 哦,对了,组长你什么时候归队呀?” “我……就这两……” “”字还没出口,就被闫儒玉截过话头道:“不一定呢,老吴不是休了两个月年假吗?这假期还有大半个月呢,我们商量商量。” “呦,两口子感情这么好呢!”明辉拿他俩打趣完,吐了吐舌头就往门口跑,像是生怕吴错追过来揍她,“我先走了,你俩慢慢商量……哎,秦守如,你还不走?等着当电灯泡啊?!” 秦守如巴不得跟明辉一起走,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门口,“走走走,我送你,顺路。” “顺路?你知道我家住哪儿?”明辉狐疑道。 “嗨!条条大路通罗马,走哪儿不是顺道儿啊?!” 两人拌着嘴出了门,进电梯以后,明辉道:“今儿酒桌上谢谢你了,不过,你大可不必维护我,一来组长他们不会害我,二来我不习惯被人保护,尤其是……不熟的人。” 秦守如从容一笑,“嗯,回头我拿个本本记下来,美女还有什么指示?” 屋里,阳台上,吴错对闫儒玉道:“你有什么事儿要商量的?” “嗯……那个……你觉不觉得最近特别累,尤其是照顾我,我事儿那么多,那么吹毛求疵,肯定比破案还累,对吧?” “所以?”吴错抱臂,挑了挑眉。 “咱们出去玩儿一趟怎么样?也花不了几时间。等你归队了,正儿八经地忙起来,怕是连着几年都没有机会出去玩了。” 吴错低头弯腰凑上前来,直视着颜如玉的眼睛,“我有点不敢相信,你是不是干什么亏心事儿了?” “你能不能别拿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闫儒玉翻了个白眼儿,“好吧,我承认,主要是这趟出去玩儿有人赞助。” “秦守如?” “嗯,”闫儒玉掏出那两张游轮的票,“的确是他,不过,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呢嘛,去或不去还是你了算。” 吴错将信将疑,“就这点事儿瞒我?没别的了?” “真没了。”闫儒玉眼神别提有多诚恳了。 “上次赖头岛那个案子,你就嚷嚷着要去海上玩儿,结果尽受罪了,这次肯定想去吧。” 闫儒玉耸耸肩,一摊手,“不用考虑我,听你的。” “啧啧啧,欲擒故纵啊,老闫这不是你的风格。” “那我应该是什么风格?” “嗯……撒泼打滚儿上吊跳楼……一般的泼妇可比不过你。” “你大爷的!” 闫儒玉伸出拳头揍吴错,无奈行动不便,够不着,吴错怕它扑个空摔着,干脆向前凑了一步让他打个结实。 “给个痛快话,去还是不去?”闫儒玉道。 “你想去就去呗,就像你的,等归队忙起来了,恐怕几年都没机会出去玩儿。” “啧啧啧,”闫儒玉上下打量着吴错,“我怎么感觉遇见了假老吴,以前你可没这么好话。” “我在进步嘛,你要多向我学习呀,闫同志。” “滚!” 吴错突然觉得,他好像突然开窍了,学会了闫儒玉挤兑人的技能,有种报仇雪恨的畅快感觉。 不过,吴错还没高兴一会儿,烦心事儿就又来了。 加了闫儒玉和吴错微信的秦守如,将两人拉进了一个讨论组,开门见山道:“吴组长!给明辉准个假吧!让她跟咱们一起坐游轮吧!” “吴哥最好了!最关心下属了!就当是重案一组的福利!你就同意了吧!” “闫哥!恩人!帮我句好话吧!” “我真没打她的主意,就是觉得一个姑娘,不休息。还老是跟命案打交道多不容易呀。” “我刚刚请她来,她没有假,吴哥你就给个假吧!” 吴错扶额,对闫儒玉道:“这祸害是你招来的,你负责解决。” “老吴同志进步多快呀,能者多劳嘛,还是你来。” 借力打力,闫儒玉深得太极拳精髓。 “滚!” 吴错觉的自己永无翻身之日,刚才那一丝丝的胜利感,绝对是假象!是幻觉! 第二四三章 皇后启程(2) 这还是闫儒玉和吴错第一次乘坐游轮,以前只在一些大片儿里看过这种豪华的大船。 如今看它停泊在港口,几十米高,如一只吞人的巨兽,两人心中都有些震撼。 明辉也看得直发愣,喃喃地问吴错道:“组长,咱们撇下白出来玩……真的好吗?” 吴错瞪了一眼秦守如,“白想把假期留在结婚的时候用,死活要留下值守。” 秦守如嘿嘿一笑,“时候不早了,咱们登船?” 明辉看着排成长队的人流皱了皱眉,秦守如殷勤道:“美女这边走,咱们有VIP通道。” 上船一看更是奢华,欧式大厅,近5米的挑高,金碧辉煌的餐厅、赌场、歌舞厅,四人的住处是四间舒适的套房,两两对门,客厅内挂着巨大的油画,十足的中世纪风格,看起来就十分舒适的大床,透过卧室的落地大窗可以直接看到海上风光。 秦守如的房间最是奢华,里面还有麻将桌以及圆形浴缸。 用他自己的话来,此行除了陪同闫儒玉等人游玩,还有维护商业伙伴的任务,毕竟,船上许多商界大佬与他家有着生意上的往来。 四人参观完各自的房间,皆是啧啧称赞。 正话间,闫儒玉房间隔壁的门开了,一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和三名年轻女子走了出来。 四人朝秦守如点了点头,便恭敬地站在一旁。秦守如介绍道:“这位是我的私人医生,赵大夫,还有护士,就在你隔壁,有什么事儿按房间里的铃就行,他们会第一时间赶到。” 赵大夫朝闫儒玉点了点头,“我已经从医院拿到您的病历了,我会妥善照顾您的饮食起居,保证您在船上这些能继续稳定地康复。” 闫儒玉还真有点儿不太习惯,大概这就是秦守如这位太子爷再正常不过的日常吧。 “那就多谢了。” 秦守如朝医生和护士摆了摆手,他们又礼貌的点了一下头,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大有“众卿退去”的意思。 秦守如继续道:“启航以后我要去参加一个型酒会,船长例行邀请合作伙伴表示感谢什么的,这种酒会都一个样,没什么意思,我尽量速战速决,几位想在船上逛逛,或者想在房间休息都行。 晚上才是正儿八经有意思的时候,到时候我带你们去找点乐子。” 交代完,秦守如回到自己的房间,不多时,就换了一身笔挺的正装行头,前去赴宴了。 闫儒玉、吴错、明辉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随身行李,就都凑到了闫儒玉屋里。 “咱们找点儿吃的去吧,”吴错提议道,“一大早忙着收拾东西,到现在水米未进,我这肚子早唱起空城计了。” 明辉一听找吃的,两眼放光,双手赞成,吃货本性暴露无遗。 三人根据房间里的平面图,七拐八绕地来到了这一层所在的餐厅。 船尚未起航,乘客们忙于寻找房间安置行李,船员四处穿梭,显得有些混乱,这样一对比,反倒显得餐厅里十分冷清。 “有人吗?”吴错问了一句。 无人回应。 吧台里没有服务生,后厨也听不到响动。 “没人?不应该吧!”明辉从吧台上端起一只酒杯,杯子里有酒渍,“看起来刚刚还有人在这儿酌过。” “有人吗?”吴错提高音调又问了一句。 依旧无人回应。 吴错揉了揉咕咕直叫的肚子,不甘心地推了推后厨的门。 门紧锁着,没有推开。 “怎么办?在这儿等还是去下一层的餐厅?”明辉问道。 “就在这儿等!船太大,等咱们走到下一层餐厅,起码0分钟。” 打定了主意,三人便坐在吧台旁的桌上等了起来。如辉还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喝了一口,脸都皱了起来。 “果然,这玩意儿越贵的越难喝。” 等明辉把一杯酒喝下肚,餐厅后厨的门竟然开了,一个满头大汗的胖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胖子穿着厨师服,手中拿着一份菜单,径直走到三人跟前道:“不好意思,久等了,刚刚后厨正忙着上货,三位吃点儿什么?” 吴错接过菜单,“我们先看看。” 胖厨师见三人并无责怪的意思,稍微放下心来。当人点完了餐,胖厨师便急急忙忙地收了菜单,又钻进了后厨,还从里面锁上了后厨的门。 “这家伙怎么……鬼鬼祟祟的?……你们有没有这感觉?”明辉问道。 吴错撇了撇嘴,“我怎么觉得后厨不像在上货,倒像是在偷情,你看他那满头大汗的样子。” 闫儒玉勾起嘴角一笑,“呦,吴组长,很有经验嘛。” 又笑了一阵子,胖子端上了三人点的餐。 “祝您用餐愉快。” 胖厨师再次回到后厨,再次锁门。 闫儒玉看着后厨的门,皱眉道:“是有点儿不对劲儿。一桌也是客人,怎么连一个服务人员都没有。” 吴错是真饿了,吃了两大口肉酱面,才咂么出滋味儿来。 “我擦,这什么鬼?!” 他直接将口中的面吐在了餐巾纸上。 “怎么了?”明辉也尝了一口自己的牛排,“这……是有点奇怪哈,我怎么觉得这牛排好像不是煎出来的……这么严重的脱水,这好像是……微波炉打出来的?没错!微波炉打了个五成熟,然后撒了点儿冷酱汁。 这也太凑合了吧?还头等舱VIP呢?土豪们成就吃这个?我是不是应该表示同情?” 只有闫儒玉老老实实和着面前的白粥,“我这个味道还行,米糯粥黏,你俩要不要尝尝?” 他嘴上虽开着玩笑,心思却明显在想别的事情。 几秒钟后,闫儒玉和吴错突然异口同声道:“有问题!去看看!” 话一出口,两人同时奔向了后厨的门。与之相比,明辉反倒慢了一步,她不由地惊讶,为两人的默契,重案组黄金搭档的称号真不是浪得虚名。 明辉赶到时,吴错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截细铁丝。 那本就不是什么坚固的锁头,被铁丝一捅,啪嗒一声就开了。吴错将门打开一道缝儿。 静,里面十分安静。 人去楼空的那种安静。 直至三人彻底进屋,才发现真的是没人。另一扇门洞开着,显然屋里的人是通过这里离开的。 “这他娘的怪了,跑什么?”吴错嘟囔着。 闫儒玉蹲下身,仔细看着紧挨橱柜的一块地面。 洁净的白色地砖,砖缝位置上却有一道暗红。 “血!” 第二四四章 皇后启程(3) 继续向橱柜下方深处探索,是一把带血的刀。 “卧槽!追!” 吴错一马当先追了出去,可门外哪儿还有人影。在走廊里七拐八拐地追了一阵子,三人只好放弃。 “你们,这是人血吗?”明辉第一个提出疑问,“别是杀鸡宰鸭的……” “不会的,你什么时候见过飞机餐杀鸡宰鸭的?船上也是一样的道理,现在的冷冻技术那么发达,不可能现宰。” “那鱼呢?” “不会是现宰任何动物,因为橱柜上很干净,也没有放案板。 后厨的人离开时很慌张,慌张道连刀子上的指纹都没有擦一下,而只来得及将刀子藏在橱柜底下,他不可能有时间吧橱柜收拾得这么干净。”闫儒玉笃定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至少,有人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那接下来怎么办?”一有案子明辉就两眼放光,“咱们继续查下去?” “查什么呢?”秦守如的声音响起。 “你们跑哪儿去了,叫我好找啊!打电话也不接。” “吃饭来着,刚吃完。”三人心照不宣地没跟秦守如讲起刚才的事儿。 一来,毕竟他是主人,告诉他这些奇怪的事情,免不了他要觉得招呼不周,三人不愿让他尴尬。 二来,即便真的发生了什么,诸如命案,也应该由他们这些警察出面解决。 秦守如也并没有多想,只是解释道:“咱们是贵宾票,想吃什么直接在房间里点就行了,让他们送过去,不用自己跑出来吃。” “得,记住了。”闫儒玉打着哈哈道:“我问你啊,船上的船员有工作餐没?” “啊?”秦守如显然是搞不懂他的意思。 “你跟这儿的人熟,方不方便找个船员来,我跟他聊两句。” “没问题啊,不过……恩人,出什么事儿了吗?” “想起以前一桩案子,就是想打听点事儿。”闫儒玉一本正经地忽悠。 “哎呦,真能帮上忙,可是好事儿!我这就联系船员……”秦守如掏出电话,一边拨号一边道:“找个经验丰富的?船上的大副怎么样?” 这子办事效率果然很高,死人刚刚找回房间,大副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秦少爷,有事儿?”大副起话来眉开眼笑,是个深暗世事的中年男人。 秦守如赶紧摆手,“哪儿就少爷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当着三位国家公职的面这么叫我,不合适。” 大副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瞧我这张嘴,您几位找我有什么事儿?” “你们早上吃工作餐了吗?”闫儒玉问道。 “吃了呀,在船上吃的,怎么了?” “吃的什么?有大米粥吗?” “有,我们早上就那几样稀饭,可以根据口味儿从中选一样。” “能不能……盛一碗来,我尝尝。” 对于这个要求,秦守如和大副很是摸不着头脑。 大副以询问的目光看向秦守如,那询问既有“他想干嘛?”又有“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的意思。 秦守如也挺尴尬,毕竟在一艘豪华游轮上提出这种要求是有点跌份儿。 但很快,这位如假包换的富二代神色就从容了下来。好奇战胜了面子,况且,真正的有钱人不需要刻意维护有钱这一特质,偶尔干点儿跌份儿的事,也挺有意思。 “既然闫警官想要,你就给她拿来。只要能对破案有帮助,一碗白粥算什么?” “好嘞,我这就去办。” 大副转身就要走,又被闫儒玉叫住,“盛了端来就行,不用加热,不要有任何二次加工。” “好嘞,保证完成任务。” 不多时,白粥端来了。 闫儒玉细细尝了一口。 “一模一样!我刚才吃到的一模一样!” “你确定?” “虽然不能百分百肯定,但是无论是从温度、稠度、大米熬煮的程度来看,都应该是一锅熬出来的大米粥。” 他又转向大副问道:“你们会给客人提供这种白米粥吗?” “当然不会,员工餐是分开的。给客人提供的粥都比较精致,像什么米南瓜粥、皮蛋瘦肉粥之类的……都是锅饭,不是一大锅熬出来的那种。” “所以你们从来不会把员工餐端给客人?” “从来不会。” “你确定吗?绝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客人主动要求要一碗白粥。” “那也不可能,餐饮部有明确的管理条例,出这种问题属于服务事故,被抓住了要扣钱的,没人会这么干吧。” “能看看你们的船员资料吗?” “这……”大副有些为难地看着秦守如。 船员资料涉及到别人隐私,当然不会随便拿出来给人看。 这回倒是没等秦守如发话,吴错直接掏出警官证道:“办案,请你配合一下。” 吴错如此正式,大副一下子紧张起来,“警官,究竟出什么事儿了?” “请你配合,我们需要船员资料。”闫儒玉也不多解释,只是再次强调了一遍要求。 大副一咬牙,“行!我这就给你们拿!” 船上共00余名船员及服务人员,其中男性占了大多数,有176名。 三人细细筛查了一遍名单,从照片来看,虽也找到几个脸比较胖的人,却并未找到在餐厅里为三人服务过的胖厨师。 闫儒玉干脆指着名单问道:“这上面哪些人是餐饮部的?” 大副翻了翻名单,捏住其中四页道:“这几页上的全都是,其余就不是餐饮部的了。” 三人又细细看了一遍,还是没找到那胖厨师。 假扮的!有人假扮成了船上的厨师! 他是谁?目的是什么?那把带血的刀和后厨地上的血迹又意味着什么? 三人以眼神交换着心中的疑问。 “感谢你的配合。”闫儒玉将名单递还给大副,“我没有什么疑问了。” 大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秦守如亦然。 不过,此时秦守如的心思已经不在什么案件上了。 游轮已经起航,其上的酒吧、咖啡馆已经开始营业,待到了公海,赌场等更加刺激的游乐场所也会陆续开放。 对秦守如来,吃喝玩乐享受生活以及赢得漂亮姑娘的芳心才是正经事儿。 “既然该问的都问完了,你就先回去吧,辛苦你了。”打发走大副,秦守如又对三人道:“走?咱们去找点乐子?” 第二四五章 皇后启程(4) 秦守如走在最前头给三人引路,不时回头介绍几句船上的游乐场所。 他知道这样走路并不安全,容易与对面的人撞上,所以刻意擦着边儿走。 “心!” 偏偏对面有一个人直奔他而来,那人的速度还很快,几乎是跑的。 纵然明辉提醒了一句,那人还是嘭地撞在了秦守如身上,将秦守如撞得趔趄了一下。 “我擦你……” 秦守如正欲爆发,却在看了一眼那人的正脸之后突然噤了声,脸上的表情也显得十分吃惊。 那人并未话,只是看了秦守如一眼,迅速离开。 “我擦,这人怎么这样?!”明辉转身就要追上去评理。 “算了,没事儿!”秦守如赶紧将她拦住,“别因为这样一个人破坏咱们的心情嘛,不值得,走,我带你们做spa去,这会儿人少,去做个按摩最爽了……我的可是正规的那种,你们别多想啊……” 明辉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谁多想了。” 几人来到位于三层的spa馆,秦守如轻车熟路地帮大家点了服务项目。 “吴哥平时应该有健身的习惯吧?你选这个,可以放松肌肉,闫哥老对着电脑打游戏吧?颈椎肯定不好,选这个,至于明辉美女……” “我自己来!” 明辉果断拒绝了他的推荐,秦守如耸肩笑了笑,“那么,就祝大伙儿下午过得愉快。” 然而这一句随口出的祝福并未实现,那个下午四人过得并不愉快,尤其是秦守如自己。 按摩开始后不久,三人就听到秦守如发出了几声连续的嘶吼。 虽然声音听起来模模糊糊,但那叫声能够穿透隔音效果极好的按摩隔间,可见是真的撕心裂肺。 “出什么事儿了?”闫儒玉警觉地起身,问帮他按摩的师傅。 按摩师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手法很老道,此时也是一脸的诧异。 “应该……不至于啊……” 闫儒玉推门出去就往秦守如所在的隔间赶,恰好看到吴错也赶了过来,明辉也是裹着浴巾跑了出来。 “怎么回事儿?” 一进秦守如所在的隔间,就看到他赤裸的后背上一条约摸十公分长的口子,正随着他的跳来蹦去往下淌血。 “哥!” 看到闫儒玉和吴错,这家伙委屈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把抓住两人的手求安慰,“哥!有人刺杀我!……拿刀子来的,要不是我躲得急,我就死这儿了……” 明辉最看不惯大男人哭哭啼啼,接过话道:“得先处理伤口,医生电话多少?” 或许是不愿在明辉面前丢脸,秦守如很快恢复了镇定,自己掏出手机来打给了私人医生。 不多时,医生护士船长大副以及一众服务人员都围了过来,毕竟伤到的是位太子爷,众人或真或假地献着殷勤,反倒显得闫儒玉等三人有些冷漠。 尤其是吴错,此刻他已不知所踪。 处理伤口时,闫儒玉将给秦守如按摩的师傅拽到了一旁。 那也是个中年汉子,有一双看起来很有力道的手。 闫儒玉亮了一下警官证,“请您刚才的具体情况。” “好,好……刚才我正给客人捏背,突然有个人进屋,他穿着我们这儿技师的工作服,就是我这样的,但我从没见过这个人。 他一进屋,就朝客人走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问情况,他就已经一刀扎下来了。 实在是太快,我根本没反应过来,它就已经跑了。” “那你看清他的外貌了吗?” “他一直低着头,还戴着口罩,没看清。 嗯……是个男的,个子大概比你矮一点儿吧,应该有个一米七多将近一米八的样子。 不胖也不瘦,应该是个年轻人吧,因为……他的头发是黑色的,没看见有白发,身手也算快。” 这描述,让闫儒玉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在走廊上故意撞向秦守如的人。 将近一米八的个子,不胖也不瘦,黑色头发。那人也是这样的特征。 显然,秦守如跟那人认识。 “感谢您的配合,后续如果有什么问题可能还要向您请教。” “您太客气了。” 另一边,明辉正在询问秦守如。或许是为了有机会与明辉单独相处,秦守如几乎是黑着脸,简单粗暴地打发走了那些献殷勤的人。 “看清那人的长相了吗?”明辉问道。 “没,当时情况多要命啊,我哪儿有机会多看,光顾着躲了。 只能隐约记得对方是个男的……嗯……我想想……真的想不起什么,实话,我看见他的时候就只剩个逃跑的背影了。” “那跟你有过节的人都有哪些?这人明显就是直冲你来的,无非为钱、为仇,要么就是为情,你好好想想。” “这……”秦守如犹豫了。 “怎么?仇家太多?”明辉冷脸道。 她不喜欢油嘴滑舌的富家公子,尤其是,还欠了一屁股情债的秦守如。 “我觉得……应该不至于。”秦守如道,“我那点事儿……怎么呢,在我们这圈子里不算个事儿。 你别瞪眼啊,我没有炫耀的意思,况且我已经知道那样不好了,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明辉叹了口气,“麻烦你严肃点,别把询问搞得跟告白似的,你的命保不保险,取决于凶手给不给你机会,可不在于我。 继续敷衍,对你的安全没有任何好处。” 秦守如沉默了一会儿,“我觉的,你们可以从我家的生意查起,不少人在针对我爸爸,有竞争对手,也有公司内的董事会成员,这些人巴不得我家出点儿什么大事儿。” “都哪些人?能具体吗?我们可以比对乘客名单。” “具体的我也不上来,毕竟我还没正式负责我家的生意,好多事我也只是偶尔听我爸起,没刻意去记。” “避重就轻是吧?” “不是,我就是……” 询问基本结束时,吴错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他第一时间朝着凶手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三人一同抱臂看着秦守如。 “你不老实。”明辉给出结论。 闫儒玉深以为然,并追问道:“刚刚那个撞你的人是怎么回事儿?” 吴错叉着腰,“总之,你子老实交代。” “喂!你们搞错了吧?我是受害者啊!不是犯人!……我的!感觉被你们深深伤害了,我要求心理辅导!尤其是美女警官的心理辅导!” 第二四六章 皇后启程(5) 明辉搓揉着拳头,皮笑肉不笑道:“来来来,姐姐好好给你辅导。” “姐我错了。” 秦守如眼珠转了转,将闫儒玉拉到一旁,刚想几句悄悄话,却被闫儒玉抢了先。 “怎么?烂事儿太多,好意思当着明辉的面?” “呃……差不多吧。” “所以你想单独跟我,还想让我帮你保密。” “嗯嗯嗯……恩人就是聪明,帮人帮到底啊……” “我不干。”闫儒玉拒绝得义正言辞。 “啊?……别介呀!您再考虑呗,恩人,我的幸福可全靠你了。” “啧啧,你以为就你一个害怕明辉?她是谁?发起火来连组长都敢怼,何况是我,分分钟钟被她碾死,我可不想跟她结梁子。 再了,我们是一个组的战友,欺骗战友破坏团结的事儿我可干不出来。” “可是……” “明辉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你要是没有那种‘即便她知道了你的黑历史也依然会爱上你’的信心和魅力,我劝你最好还是别招惹她,你觉得你那些破事能瞒得住她?太自信了吧。” 秦守如沉默了许久,“好吧,我老实交代。” “我现在能想起来的有三件事,就是那种让别人恨到想来杀我的事。” “来听听。” “第一件事儿是我上初中的时候,那时候调皮,仗着家里有钱,怎么呢……有点儿仗势欺人。”话时,秦守如不由地偷偷看明辉。 为了让他大胆地下去,明辉十分专业地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 “我们班有个男生,就是人人都欺负他的那种……” “是你带的头?”闫儒玉抓住重点问道。 “算是吧……” 三人皱眉,秦守如只好改口道:“好吧,就是我带的头。 可我没想到那玩大了,我踢了他一脚,就跟以往欺负他的时候一样,真没想到……他……他……我……哎!他的卵蛋被我给踢坏了……” “卧槽!” 吴错和闫儒玉对视一眼,这子真是个惹祸精啊。明辉则是表情复杂,她觉得自己应该回避一下,给三个男人腾出一些讨论的空间毕竟当着一个女人的面讨论那玩意儿,大家都别扭。 “咳咳……我去……呃……” “帮忙拿点喝的吧,我们都渴了。”闫儒玉帮她解了围。 “没问题,我保证快去……呃……慢回,你们继续。” “能具体你那位同学受伤的情况吗?”吴错问道。 “据我所知,那玩意切除了一个,不过,听大夫不影响生育的,所以他家才接受了私了赔偿,没有继续追究。” “赔了多少钱?” “4万。” “才4万?”吴错十分震惊。 “十几年前了,那会儿钱还是比较值钱的……再加上,那个同学家庭条件不太好,4万块钱对他们来已经不少了……关键是……哎,我爸找了两名公司里的律师处理此事,这些律师拿钱办事,干的就是帮我们家减少损失的活,跟人压起价来毫不含糊……嗯……可能还用了一些威逼利诱的手段。总之,最后只赔了4万块钱。 后来我年纪逐渐大了,知道了这事儿对一个男人来有多痛苦,尤其是心理上的影响,肯定会让人一辈子都自卑。 大概是三年前吧,我找过他,他过得不好,穷困潦倒,不敢跟人对视,眼神什么时候都是躲闪的。 我给了他0万,帮他找了最好的心理医生还有男性病科的医生,还帮她在酒店里安排了一个工作。 我真的知道错了,要不是我当年的傻冒行为,这个人可能会过上截然不同的生活,我就是想尽力补偿他,让他的生活能好一些。 但我没想到的是,他开始敲诈我。” “敲诈你?” “就是以我把他踢成重伤的事儿,问我要钱。” “一开始是借,是要好好地看病,我就答应了,前前后后又给了他大概0万。 后来他干脆撕破脸,硬跟我要,跟抢劫似的。我也不能任由他宰割,就把他开了,还让律师警告过他,他敢在外面胡损毁我的名誉,我就要收拾他。”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这人现在什么情况?” “得有个两年多没见过了,他现在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他叫什么名字?” “王新阳。” “第二件事吧。” “第二件事……是我上大学的时候,跟一个姑娘有关。”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得了,套路要来了”的意思。 不过,秦守如接下来的讲述确定没有按照两人想象的套路,这个富家公子竟也有被别人套路的时候。 “我那会儿喜欢我们学校的校花,人长得好看,又很懂事,很可爱,好多人追她。 最后她跟我在一起,应该是因为我有钱吧。”秦守如苦笑了一下,“反正很多人都这么,我开始还不相信,直到毕业的时候。” “毕业怎么了?” “那会儿刚刚走出大学,我对结婚什么的还没有概念。她却她怀孕了,要跟我结婚。我当时有点害怕……” “人家姑娘害怕才对吧?”吴错道。 “我……一来我虽然喜欢她,但真的还从没考虑过结婚,二来……哎!我觉得不对劲儿。” “你怀疑孩子不是你的?”闫儒玉一针见血地问道。 “嗯。”一起这个,秦守如就垂头丧气。 他叹了一会儿气,调整好了情绪继续道:“我没有立马答应,她就急了,我不要脸,玩了她四年却不想负责,反正了很多难听话。 我当时心里本就有怀疑,因为……因为我俩那什么的时候是有安全措施的……我就是觉得……她不可能怀孕。 她拿出了要逼我奉子成婚的意思,我肯定不愿意,关系就闹僵了。 后来她还跑到我们家里去闹过一次,当时我跟我妈在家,场面挺尴尬的。我本来不愿意把话得太明,对她对我都不好,那被她逼得没办法了,我才把心里的怀疑了出来。 我妈也是个果断的人,一听我这样,当场就告诉她,我们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家,她要是敢把孩子生出来做亲子鉴定,只要结果是我的孩子,立马让我跟她结婚。 一听这话,她当时特别伤心,没想到我会觉得她是这样的人,最后也没明到底生不生孩子。 我本以为,这就已经明了孩子不是我的,不然她心虚什么呢? 可是没想到,我大错特错了。那孩子是我的!” “什么?” “你怎么知道?” 闫儒玉和吴错同时问道。 “她……虽然把孩子打掉了,但是还是用引产出来的组织做了亲子鉴定,我……就是那孩子的爸爸。 她不想生孩子了,也不想跟我结婚了,是因为……我” 第二四七章 皇后启程(6) 到此处,秦守如抹了一把眼睛,“这件事……我一直很后悔。 之后我去找过她,求她原谅,求她嫁给我,拿什么补偿我都愿意,可她一直不见我。 她爸妈还有哥哥都知道我俩的事儿,也都埋怨我,觉得我不靠谱……我跟她的家人尽了好话,就差跪下了,最后他们也没同意让我见她,倒是另外一个男的来找过我。” “另外一个男的?” “我只知道那男的追过她,感觉……怎么呢,感觉那人心术不正,他是来找我要钱的。” “又是钱?” 秦守如苦笑着点了点头,“他现在他们俩在一起了,我对他女朋友的伤害总得有个补偿,还有四年的青春损失费……我问他来要钱是他的意思,还是的意思——是我女朋友名字——我这么一问,他就答不上来了,显然根本就不知道他来要钱,呵呵,我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然后呢?” “我当然没给他钱,但这让我更不放心,一想到她可能被这个心术不正的人坑,我就……哎!可惜那段时间她死活不见我,换了手机号码,社交软件账号也都换了,我根本联系不上她,只能通过她的朋友打听消息。 她的家人好像挺喜欢那混蛋,我劝过他们,心那家伙,换来的只有冷嘲热讽……呵呵,他们得也对,我自己就是渣,有什么资格别人。” 最后我辗转打听到的微信,看了她的朋友圈,里面有她和那男的的照片,两个人一起吃饭逛街,她又有了笑容。 我就想着,或许我是真的错过了一个宝贝,再也没机会了吧,我就再没找过她。 直到不久以后,听她自杀的消息。” “什么?!” “那男的压根没想跟她在一起,只是想趁虚而入把她追到手,以挽回当年被她拒绝的面子……后来他就把甩了,还了很难听的话。 接二连三受打击,精神上出了问题,最后……就给自杀了。” 闫儒玉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是自杀?” “我……这些我都是听的,听的朋友的,她们去参加了的葬礼……她们……也是在葬礼上听的家人的……”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只能不了了之。 哦,对了,我后来又去过她家一次,想给她的家人送点钱,可当时……她爸和她哥看我的那种眼神,就是那种眼睛里能喷出怒火……我没法形容,只是觉得,他们随时都可能扑过来掐死我……我从没见过人可以愤怒成那样……” “所以你觉得他们会杀了你。” “是,毕竟的死我有责任,如果我不疑神疑鬼节外生枝,我现在……呵呵,可能孩子都五六岁了吧。 而且,我觉得他们想杀我,是因为之后我遇见过她哥哥,两次。 我确定那不是偶遇,而是跟踪。” “她哥跟踪你?” “是。” “奇怪的是,后来我特意关注过是否有人跟踪,却再也没遇见过他。” “好吧,你这位女朋友全名叫什么?” “章秋。” “那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事……你们知道的。” “睡了别人女朋友?” “我没想到对方是个疯子,找我麻烦,他跟我的车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有一次更危险,害我差点撞到路人。 最近我自己都不敢开车了,而是从公司找了一个老司机,哎,感觉对方真的是那种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的人。” “对方叫什么名字?什么情况?” “叫陈冲,家里是开矿的,贼有钱,但他属于那种……好听了是土豪,不好听就是土鳖……我其实跟他不熟,只能算是朋友的朋友,酒桌上见过几次而已。 他身边养了一群酒肉朋友,就是那种靠拍他马屁混吃混喝的人,这群人一个比一个愣,为了表忠心讨主子欢心,什么都干得出来。 害我差点撞倒行人那次,就是这群人中的一个干的。” “知道不好惹,你还把人家女朋友睡了?” “是她主动的,真的。 那土鳖不仅土,还没素质,对自己女人呼来喝去的。有次出去玩儿,他们俩吵架,眼看他就要动手,我看不下去,拦了一下。 从那以后,再碰面那姑娘就喜欢跟我聊几句,还要了我的微信、QQ、电话,动不动就嘘寒问暖的。” “那你也应该跟人家保持距离。”吴错道。 “当时没想那么多,就觉得反正她男朋友对她也不好,俩人早晚得吹,她长得还挺好看的……” 吴错瞪了他一眼,“你子可真会惹事儿!那女的叫什么名字?。” “女的我不记得名字了,好像微信聊记录上有吧,我只知道男的叫陈冲。” “对了,刚才在走廊上撞你的人,你认得吧?”闫儒玉问道。 “就是陈冲的狐朋狗友!” “所以陈冲也在船上?” “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问船长要来乘客名单来看一下。” 闫儒玉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有个问题。假设你的是实话,你对章秋虽然很混蛋,但至少还算得上专一,没在外面胡搞八搞,从这里完全看不出你是那种睡别人女朋友的人,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 “两件事中间隔了有五六年,大概是我变了吧。” “怎样的变化?” “就是以前吧,觉得谈个恋爱还挺好,挺简单的,现在呢,可能自己年龄大了阅历多了吧,一眼就把那些女孩看穿了,所以没意思,玩玩还可以,正儿八经的相处,谈婚论嫁,还是算了吧。” 闫儒玉点头,“好吧,明白了,给你一个忠告和一个选择。 忠告是离明辉远点,那吴错已经警告过你了,我们不希望重案一组这朵花儿受伤。” “我明白了,那选择呢?” “选择的话,现在有两个办法,一个保险,一个冒险。 保险的办法是,只要你呆在自己的船舱里,不见任何人,我们轮流值守,就能保证你的安全,不过如果你选择保险的办法,可能就抓不到想害你的凶手了。 另一个办法,主动出击,该玩玩该乐乐,等着对方来找你,这办法当然有风险,但可以把对方揪出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我们三个会尽可能保证你的安全。” 第二四八章 皇后启程(7) 明辉拿着几瓶水,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你们商量得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许是看到明辉的原因,秦守如挺了挺胸道:“我选第二个,无论在背后下黑手的人是谁,我都要把他揪出来,况且,我信得过你们。” 吴错道:“那好,老闫负责联系白和金子,把三名仇家的情况报给他俩,让他俩去查这些人近期的动向。 我和秦守如去查船上的乘客名单。” “那我呢?”明辉问道。 “你……做他的女伴倒挺合适。” “没问题,只要你醒着的时候必须跟我在一块儿,我会负责你的安全。不好意思了大少爷,你可能没机会拈花惹草了。”正儿八经执行起任务来明辉倒是毫无芥蒂。 “多谢。”此刻秦守如倒是听话。 两时后,秦守如的房间里。 经过初步筛查,船上共有两名秦守如的朋友。 其一就是那个陈冲,一个是介绍秦守如和陈冲认识的人,名叫何羽,也是个富二代,一掷千金,交游甚广。 从入住的房间号来看,两人的房间紧挨着,应该是结伴登船游乐的。 “去会会他们吧,早晚都要见面,不如我主动点。”秦守如提议道。 “可以。”吴错点头。 秦守如立即打电话给何羽,寒暄中“偶然”发现对方也在皇后号游轮上。 “好巧,你也在?”对方很是欣喜,“过来一块儿玩啊!” “行啊,你在哪儿?” “十层甲板,皇后俱乐部,哦,对了……”对方停顿了一会,似乎往一旁走了几步,低声道:“陈冲也在,你俩那点儿事儿我听了,兄弟,你这么做可不仗义,我帮你们调解调解,一笑泯恩仇吧。” 秦守如耸耸肩,“好啊,见面再吧。” 刚挂了电话,明辉就从卧房里走了出来,她换上了一身亮丽的黑色礼服,修身长裙,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侧肩膀。 色已渐暗,房间内的暖色灯光打在她身上,配上她犀利的气场,给人一种邦女郎出场之感。 “怎么样?还行吧?”明辉一边问话,一边走到了门口的穿衣镜前,“我还从没穿过礼服,这衣服真麻烦。” 闫儒玉和吴错有些局促地把目光别向一旁,两人不习惯盯视着女孩子,尤其是衣着性感的女同事。 秦守如到是大方地称赞道:“你穿这件真好看。” 明辉抬了抬腿,鱼尾型的裙子走起路来都不太方便,更别抬腿踢人打架什么的。 她干脆拽起裙摆,在缝线处用力一扯,竟然滋啦一声在身后的裙摆处扯出一个豁口。 豁口大约有二十公分。明辉又抬了抬腿,满意地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看得三个男人都给愣住了。 “你可真是……女中豪杰……”闫儒玉斟酌着用词赞美了一句。 “走吧,别磨蹭了,实话,我对那个头顶绿帽的陈冲还挺好奇的,能对自己女朋友动手,我看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就是……”秦守如的附和还没完,被明辉瞪了一眼,余下的话全都咽回了肚里。 皇后俱乐部。 优雅的爵士调给这里铺上了一层慵懒轻松的氛围,鸡尾酒的香甜气息又给人一种迷醉之感,身处这样的地方,人们更容易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这是个寻找艳遇的好去处。 秦守如和明辉的出现吸引了几道目光,尤其是男人的目光,他们饶有兴趣地审视着明辉,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 秦守如礼貌地做出揽住明辉后腰的动作,事实上他的手并未碰到她,只是做出一个样子,以此来宣誓着主权。 “嗨,哥们儿,这儿。”何羽抬手,冲秦守如打了个指响。 秦守如冲他扬了扬下巴,算是打招呼,引着明辉朝何羽所在的卡座走了过去。 卡座里另一名年轻男子早就看到了秦守如,但他始终不拿正眼看他,直到秦守如落座,他才啪的一声将酒杯放在桌上,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笑。 “陈冲,这是干嘛?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事儿不能开了。”何羽坐在两人中间,打着圆场道:“禽兽,这回可是你做的不对,赶紧赔礼道歉。” 禽兽,秦守如的外号,何羽这么叫他应该跟他关系不错。 这种时候,秦守如当然不愿意跌份,一来他从内心里有些瞧不起这个对女人动手的土鳖,二来明辉就在他身旁,这时候怂了岂不是很丢脸? 不过这子很懂得话的方法,先是诚心诚意道:“行,要是道歉能把这事儿解决了,陈冲你,你想让我怎么道歉?” 紧接着他换了一副严肃的样子继续道:“我也先把话清楚,你要是没本事把姑娘留在身边儿,就别怨人家朝三暮四,那姑娘得多讨厌你,才会跟你的朋友投怀送抱。 这事儿,今儿个能解决就解决,解决不了,你把你的人叫出来,咱们大大方方打一架,背后使绊子算什么男人。” “你大爷的!”陈冲将手里的烟头狠狠扔在了地上,“睡了老子的女人你还有理了?!” 不过很快他又收敛住了脾气,因为他看到了坐在秦守如身旁的明辉。 明辉与陈冲对视了一眼,故意伸出手来与秦守如十指交握,做出很亲昵的样子。 陈冲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贪婪,“呵呵,我可以接受你的道歉,只要你愿意用她跟我道歉。 你睡了我的女人,还我一个,这要求不过分吧? 我倒是有心继续跟你做兄弟,就看你诚不诚心了,毕竟,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你他娘的!……”秦守如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他一嚷嚷,邻桌的四五个男人更快地站了起来,显然这些人早就在关注这边的动向了。 “怎么?想动手?你动一下试试看。”陈冲指着秦守如的鼻子,嚣张地吼道。 啪—— 秦守如倒真是个不怕事的,手中的酒杯毫不含糊地砸向了陈冲面门。 这一下要是砸准了,陈冲脸上准得挂彩,偏偏飞在空中的酒杯被明辉拦了下来。 明辉揉着被酒杯砸疼的手,对一脸错愕的陈冲道:“多大点儿事儿,不就是跟你睡一觉,我的房间号是,等你。” 完,明辉扭头就走。 陈冲先是愣住了,接着他的眼中闪过一阵狂喜。既有即将睡得美人的喜悦,又有将竞争对手踩在脚下的得意。 “兄弟,够意思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拍了拍秦守如的肩膀,飘飘然的朝着明辉的背影追了过去。 没人注意到,俱乐部角落的某处位置上,两个年轻男人紧随陈冲之后离开。 秦守如震惊和沮丧的眼神深处,露出了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意。 第二四九章 皇后启程(8) “仙人跳!你个贱人!敢跟爷爷玩仙人跳!” 明辉的房间里,陈冲看到突然出现的闫儒玉和吴错,大吼一声就要夺门而出,被吴错一个擒拿死死按在了地上。 明辉一边用捆扎绳简单捆住陈冲的手,一边冷冷道:“老实点!警方办案。” “呵呵,警方?贱人胆子不啊!你让禽兽出来!跟老子玩这手?嗯?” 秦守如开门进屋,“我来了,你想怎么着?” “我的人呢?禽兽,别想吓唬我!等我的人来了,我叫你好看,到时候你跪下求我都来不及!” “你还是先想想指使他人故意伤害得判个几年吧。”吴错道:“去spa馆刺伤秦守如,是你指使手下干的吧?” “啊?……哈哈……哪位英雄做的好事儿啊,真想给他送面锦旗,刺伤?呵呵,怎么没把这子弄死……” 吴错皱眉,“不是你的人?” 正话间,只听门外传来一阵吵嚷声,有人一边急促地砸门,一边吼道:“老大!没事儿吧?禽兽不来找你麻烦了吧?” “是啊老大,我们都在外头呢!有事儿您吱一声!” “老大句话呀!” 见屋里没动静,外面的吵嚷声逐渐变。 “我,老大会不会正快活呢……你们也看见了,那妞儿可真带劲儿……”有人提出了不同的观点。 “就是,可能咱们想多了。”有人附和。 “那怎么办?” “要不这样,留几个人在这儿守着,免得那禽兽破坏老大的好事,万一出什么状况也有个照应。其他的兄弟,哈哈,尽管找乐子去。” “得嘞,我留下!” “我也留下!” “也算我一个!” …… 乱哄哄一番之后,门外终于恢复了安静,只是偶有人声谈论着什么,不时有笑骂声传来。 “哎,你们何羽为啥请咱们出来玩儿?”有人对其他人道:“我想不明白啊,他请陈冲老大,这得过去。可他平时哪看得上咱们,没理由请咱们出来玩儿呀。” “嗨!有得吃喝玩儿乐就行,谁管这个。” “就是,不定何羽有什么事儿求着咱们陈老大,这是跟老大示好呢,到底,咱们还是沾光了。” 者无意,听者有心。 闫儒玉朝陈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子老实点,敢喊一个,立马挨揍,明白?” 陈冲的眼睛瞄了一下门口,又看了看闫儒玉等人,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吴错放开捂在他嘴上的手,闫儒玉道:“我问你,是何羽请你上皇后号的?” “是。” “一下请你们这么多人,他倒是大方,他真有什么事儿求你?” “没有啊。”陈冲道,“何羽本来就是我们这些人里花钱最大手大脚的,不过他请我的弟……这事儿的确有点怪……” 闫儒玉吴错和明辉以眼神传递着想法。 黑色头发,近一米八的个头,不胖不瘦,何羽也符合这些特征。 闫儒玉将秦守如拽道一旁的卧室。 “那个何羽跟你有过节吗?” “没有啊,我们挺好的。” 闫儒玉皱眉,“你确定他是刚刚才知道你在皇后号上的?” “我……” “好好想想,有没有可能在登船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 “你这么一问我倒想起来了……之前有一次喝酒,好像跟他起来过明辉……男人嘛,无非聊点女人相关的话题,我跟他吹牛要把明辉追到手,至于有没有提起带明辉坐游轮的事……我真不记得了,那喝大了。” “你们哪喝的酒?”闫儒玉问道。 “嗯……我想想……”秦守如一边掏出手机翻看日历,一边念叨着:“七号你出院,在你家吃饭是我第一次见到明辉,之后大概隔了两吧……没错就是九号!九号跟何羽一起喝的酒,当还有别的朋友,我可以打电话确认一下……” “九号……”闫儒玉已翻开了随手扔在床上的乘客名单,“查到了!你们九号喝酒聚会,何羽在十号预定了自己的船票,紧接着又在11号预定了陈冲和他那群弟的船票。 三件事在时间上如此紧凑,绝不是巧合!” “你的意思是……他是跟着我上船的?”秦守如也觉得不对劲儿,却又不敢相信,“可他为什么这么做?我们关系……还可以,反正我没得罪过他。” “你确定?你没打过人家女朋友的主意?” “闫哥,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之前那事……根本就是对方被我英雄救美的行为打动,不能全怪我……” “我呸!”闫儒玉瞪了他一眼,“那你们两家的生意呢?” “这……他家是开健身场馆的,的确有十几家场馆在我家的酒店,但这也就是普通的合作关系,得直白点,就是他家租我家的场地,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况且,我俩都还没接管家里的生意,顶多在公司挂个闲职,就算真有什么矛盾,除非到了两家大人撕破脸的地步,否则不至于殃及我们呀。” “那就查查看,你们两家的大人关系究竟怎么样。” 两时后,白给出反馈。 “我去见了秦柏,他跟何家最近竞争激烈,已经撕破脸了。” “怎么?”闫儒玉问道。 “秦柏想跟何家合作经营健身场馆,何家考虑到自身利益,拒绝了。 秦柏一看合作谈不成,就找另外一家健身会所达成了合作。秦柏合计着反正以后也不跟何家来往了,干脆给他摆了一道。” “摆一道?” “原先答应好的续租突然反悔,何家一时找不到搬迁的地方,只能匆忙关了十几家店,其中还包括一家旗舰店。然后就是抢会员挖墙脚呗,总之让何家的生意元气大伤,几乎损失了半壁江山,不翻脸就怪了。” 闫儒玉的手机开着免提,听到这些消息,秦守如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我真不知道啊。” “动机有了,还差证据,凶手伤你的时候很利落,证据恐怕不好找,况且到处都是汪洋大海,凶器什么的一扔,就再难找到了,不过,看样子他是想嫁祸给陈冲,或许会留一些证据用来……” 闫儒玉的话还没完,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叫骂。 “兄弟们!据可靠消息!老大被屋里的人劫持了!” “什么!狗日的禽兽!” “妈的!抄家伙!把老大抢出来!” 很快,门外传来了砰砰砰的声响。 “什么情况?” 闫儒玉眯起眼睛与吴错对视了一下。 第二五十章 皇后启程(9) 好在,船上舱门十分结实,纵然一群人在外面又踹又砸,也无法将门打开。 吴错一把揪起陈冲的衣领子,“让他们别胡来。” 陈冲赶忙开口喊道:“别敲了!都别敲了!” “老大?你怎么样?” “老大挺住啊!我们救你出去!” …… 闫儒玉对陈冲道:“问问他们,从哪儿得到的可靠消息?” “什么可靠消息?你们……你们从哪儿得到的可靠消息?” “何羽的!他禽兽给他发消息,是要整你来着。老大你没事吧?” 屋内几人同时看向秦守如。 秦守如摊开手摇摇头,意思是自己并未给何羽发过任何消息。 此时,就连陈冲也回过了味来。 “妈的!被姓何的当枪使了!”陈冲的眼珠转了转,主动表态道:“几位,放了我吧,我先找那姓何的算账,不会妨碍你们的。” 他又冲门外喊道:“我没事!你们老实点,别胡来!” 秦守如焦急地给何羽打着电话,对方却不肯接听。 “事情因我而起,我去找他!”秦守如率先开门冲了出去,闫儒玉吴错明辉紧随其后,门外众弟一时也没了主意,不知该不该追上去,只能先将陈冲扶起来,松绑。 “妈的!追!”陈冲吼了一声。 何羽的房间没人,显然他知道计划败露,已经躲起来了。 吴错用一根铁丝开了门,几人进屋,四下里搜索。 陈冲的人刚赶到门口,就听闫儒玉啪地一声将门锁住,气得陈冲只能在屋外叫嚷。 “看这个!” 吴错从会客室的沙发底下摸出了一个塑料袋,打开塑料袋,里面是一套spa馆按摩师傅的工作服。 “有凶器吗?刀子之类的?”闫儒玉问道。 吴错将衣服抖了抖,“没有……不过,你看这个。” 只见上衣前襟上有两点很的红色,像是溅上的血迹。 “收起来,回去做检验。” 四人开门时,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最内圈是陈冲和十几名弟,接着是大副和一群船员,他们防备地看着陈冲等人,最外围还有零零星星的围观乘客。 陈冲这回是真的急眼了,见几人出来,大吼一声:“妈的你们合伙耍老子!禽兽何羽一个都别放过!给我打!” 众弟一拥而上,拳脚劈头盖脸而来。 吴错下意识地将三人挡在身后,飞起一脚踹飞一人,趁对方的围剿有了空隙,拽起一人就往外蹿。 被他拽住的正是秦守如。 “明辉跟上!”吴错喊道。 “来了!” 明辉也不是吃素的,一拳正打在一人鼻梁上,那人瞬间歪倒在地。她拽起闫儒玉,招呼一声“闫哥跟上”就一路向前狂奔。 闫儒玉缩着身子快步跟上,只觉得有人在自己屁股上踹了一脚,也顾不上喊疼,一个劲儿冲明辉道:“哎呦,慢点儿,我的姑奶奶!” 皇后号游轮上出现了自启航以来最为荒诞的一幕。四名男女在前头狂奔,撞到了其他乘客还会慌慌张张道一声对不起。紧追在他们身后的一群男人态度恶劣了很多,口中不断对沿路乘客吼着“滚开”“眼瞎呀”之类的骂词。一群船员则成了收拾烂摊子的倒霉蛋儿,追在两伙人屁股后头,不断向被骚扰的乘客赔礼道歉。 “他们的目标是我!分开走,你们就安全了。” 秦守如也不知从哪儿来的胆量,一副牺牲我一个幸福全人类的样子。 “屁话!”吴错骂道。 闫儒玉也喊道:“你子老实……” 他的话还没完,只见秦守如突然挣脱了吴错的拉拽,钻进了一条岔道。 “走你们的,别管我!” “靠!” 吴错顾不上多,也回头拐进了岔道。 闫儒玉和明辉此时已跑到了他们前头,再想回头,却已被陈冲等人堵住了回头路。 “走!到前面汇合!”闫儒玉一边看地图,一边向前飞奔。 果然,大部分人都去追秦守如了,只有两名陈冲的弟象征性地在闫儒玉和明辉身后追了一会儿。 游轮这一层的平面图上显示,前方还有一处岔道,可以斜插到吴错和秦守如所在的通道。 “就是这儿!”明辉率先拐进了岔道。 两人跑了一会儿,前方又出现了一条岔道。 拐上岔道,两人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搜寻。 “老吴!在吗?”闫儒玉压着声音喊道,没有回应。 几秒钟后,岔道拐弯处传来了乱七八糟的脚步声,看来是追兵赶到了。 明辉随手扭了一下过道一侧的舱门把手,门竟然开了,她立即朝闫儒玉招手,两人躲进那船舱,只听门外陈冲喊道:“给我继续追!别让他们跑了!” 明辉一直趴在门上听动静,直到那些人跑过去,她又焦急道:“怎么办?难道组长他们跑到前头去了?咱们到底没追上?” “不是的。” 闫儒玉的声音来自船舱深处。 这是一间货仓,里面堆满了一摞摞的货物,吃的用的应有尽有。 而此时,吴错和秦守如正躺倒在两摞货物之间。 闫儒玉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两人脉搏。还好,只是晕过去了。他又检查了两人身上,发现并无明显的外伤,终于放下心来。 可是,谁把他们弄晕了扔在这儿的?闫儒玉环视一圈,十分费解。 “危……”明辉的喊声只发出了一半儿,闫儒玉只感到脖颈子后头一疼,整个人就要失去意识。 “跑!” 晕倒前他只来得及向明辉吼出这一个字。 等闫儒玉醒来,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挪了个地方,那是一处昏暗压抑的地方,他被五花大绑着,身旁是同样被五花大绑的吴错和秦守如。 明辉不在……她是逃脱了吗?那可太好了! “你这是干什么?”秦守如冲看押三人的大副大吼着。 “只能怪你子倒霉,发现了我们的事儿。” 闫儒玉闭着眼睛插嘴道:“我可什么都没发现,也没看见你们的长相,规矩我懂,所以没敢睁眼,怎么样?放条生路呗。” 大副冷哼一声,“算你们两个警察倒霉,为了保险,只能让你们陪葬了,真是对不住。” 第二五一章 皇后启程(10) 一名船员开门进屋,凑到大副耳边耳语了几句,闫儒玉隐约听到一句“发现了”,就见大副便匆匆忙忙跟着船员出了屋子。 闫儒玉环视一圈,见再无他人看守,便声对吴错道:“怎么回事儿?你俩究竟看见什么了?” 吴错也纳闷道:“我啥都没看见啊,莫名其妙就被人给打昏了,禽兽,你看见了吗?” 秦守如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像……看见了那么几个人……” “然后呢?” “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干嘛,话都没一句,就被打昏了。” “草!”吴错骂了一句脏话,“太他娘的冤了。” 闫儒玉思索了一会儿道:“也不冤,他们肯定是在干什么亏心事儿,八成还犯了法,才会这么害怕被人发现,甚至不惜为了掩盖真相而绑架警察……” 哐啷……哐啷…… 有奇怪的声音传来。 三人噤声,闫儒玉朝两人挑了挑眉毛,意思是问你们也听到了吗?得到了两人点头答复。 声音来自于房间的一处角落。 房间很大,至少有三百平米,长条形,里面装载着各种货物,大的有快艇摩托艇之类,的有救生衣以及各色木箱,不知木箱里装的是什么。 三人被捆在屋子正中间,视线被货物挡住,看不到那发出声音的角落的具体情况。 “等会儿哈……就快……成功了……”吴错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双肩不时颤动两下,显然正费力地去解捆住自己双手的绳子。 “呼……” 过了约么十分钟,吴错长舒一口气,浑身一松,双手终于拿到了身前。 他的手腕被勒得通红,双手因为缺血而有些发紫。 “我……呼呼……我给你们解开……”吴错累得够呛,对方打了专业的水手绳结,正手去解都颇费力气,况且吴错是反手。 很快,三人都被松了绑。 虽然知道不大可能出的去,吴错还是去拧了一下门把手。 果不其然,门从外面反锁住了,隐约还能听到外面有人话,看样子是负责看守他们的人。 “卧槽!妈的!靠!吓死老子了!” 角落里,秦守如连骂了三声,可见真被吓得不轻。 “声点!”吴错一边低声叮嘱,一边朝着那发出声音的角落走去。 走到近前他才发现,不仅秦守如,就连闫儒玉也被吓得脸色惨白,强捂着自己的嘴,才没有发出声音。 那是一只铁笼子,像用来关大型犬类的。 笼子里却关着两个……不知他们还能否被称之为人。 人不人,鬼不鬼。 他们浑身黝黑,恶臭,口中咿咿呀呀。他们的嘴巴空洞得叫人心悸,嘴里既没牙也没舌头——看起来舌头被割掉了。 其中一人还缺了一条手臂——齐根断开的手臂,伤口已经愈合,留下狰狞的疤痕。 两人看到闫儒玉等人,眼中满是渴求,还一个劲儿地想要伸手去拽他们。 “这……你们……这是……”秦守如被吓得连连后退,死死抱住闫儒玉的一条胳膊。 “这恐怕就是大副他们囚禁我们的原因。”闫儒玉道。 吴错也皱眉道:“不论什么情况,先救人。” “现在还不是救人的时候,无法沟通,指不定要惹出什么乱子。” 闫儒玉一边着,一边伸手拽起其中一人通过铁笼伸出的胳膊,检查了起来。 “这些痕迹……黑色的……是纹身吗?不像……太粗糙了……好像是愈合后的伤口,但为什么是黑色的? 还有他们的舌头……” 闫儒玉捏起其中一人的下吧,仔细观察他的口腔,“伤口平整,舌头是被一刀割下来的,而且是旧伤……是谁割了他们的舌头?” 吴错生怕那两人精神不正常,伤了闫儒玉,紧张地在一旁戒备。 “皇后号都经过哪些国家?”闫儒玉问道。 无人回答。 他只好拍了拍身旁的秦守如,待秦守如缓过劲儿来,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啊……那个……途径国家……泰国、越南、新加坡……我也记不太清,反正就是在东南亚这一片转悠。” “这船在中国停留几?”闫儒玉又问。 “就半,游轮从越南起航,先到中国,然后是三海上巡游,然后是新加坡、香港,继续海上巡游,最后到泰国……” “越南……越南……”闫儒玉仔细打量着铁笼里的两人,“难道是从越南上船的?” 闫儒玉试图从他们身上搜寻线索,可这两人的衣着实在太过破烂,就像是裹了几片麻袋,找不到任何标识性的东西。 就在闫儒玉翻找时,一旁的秦守如叽里咕噜地了几句话。 他的话一出口,笼子里的两人情绪瞬间变得万分激动,不断用手抓挠着铁笼。 “你懂越南话?”闫儒玉问道。 “越南有些寺庙和道还是挺美的,去那儿旅游的时候跟导游学过几句,他们好像能听懂……应该真的是越南人。” 闫儒玉点头,“从越南上船,是偷偷上船的偷渡者?还是被人抓上船来的? 谁会抓这种人呢?不是抓上船的,应该是偷渡者……在当地活不下去了吗?……还有身上的黑色印记……我知道了!” 闫儒玉拍了一下手,“是煤!” “什么?” “年我看过一篇新闻报道,的是被囚禁在黑煤窑里的旷工。 工作条件极其恶劣,随时有塌方危险,食物简陋,每工作时间超过14时,跟奴隶差不多。 要是敢逃逃跑,抓回来轻则一阵毒打,重的就是断手断脚。 那些矿主丧尽良,杀一儆百,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他们应该就是从这种煤窑里逃出来的。他们身上黑色的印记,是受伤留下的。在受伤以后,没有任何防护就下了矿,煤灰落在伤口里,形成了现在这种像纹身一样的黑色痕迹。” 闫儒玉冲秦守如道:“你能跟他们交流吗?问问他们为什么被关在这儿。” 秦守如摊手摇头,“就我那点儿三脚猫外语,也就能问个好,况且……人家是哑巴。” 吴错插话道:“我可能知道他们为什么被关在这儿,以及,大副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哦?” “以前办案时跟海警聊,他们起过这种情况——就是有偷渡者潜上货轮。你知道船上的人怎么处置这些偷渡者吗?” “怎么处置?” “在公海上,逼他们跳海。” 第二五二章 皇后启程(11) “什么?” 闫儒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公海上高皇帝远,真把人逼下海去,也没有哪个国家会管这种闲事。 而那些船员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因为不想招惹麻烦,毕竟带着这样的偷渡者回到港口,会面临一系列的手续问题,也无法向船主交差,不定自己还会受牵连。” “原来是这样,”闫儒玉点头感慨道:“毫无监督的利己主义驱使下,我们无法想象人性有多恶……对了,你们,明辉现在干嘛?” “她……肯定不敢回房间了吧……他们一定也在抓她。” “她精着呢,没那么容易……” 吴错突然伸手捂住了闫儒玉的嘴,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大副与看守寒暄的声音。 闫儒玉和吴错相互打着手势,沟通心中想法,同时不断的在沿路捡起一些东西拿在手里,诸如细铁丝、铁棍、绳子。秦守如虽然看不懂,却也学着两人的样子,摸向门口,并躲了起来。 啪嗒—— 门锁转动。 吱—— 门开了一道缝。 从吴错所在的地方恰好能看到大副推门向屋里走。在他身后还跟着几名水手,看样子也要进屋。 吴错当机立断,一把拽住大副握在门把上的手,身子一沉将他拽了个趔趄,以狗啃泥摔进了屋内。 “我擦——” 嘭—— 大副的骂声还含混在嘴里,他身后的水手也没来得及反应,闫儒玉已经从另一侧迅速关门,并将一截铁丝捅进了锁孔内,还将手中的铁棍别在了门把手上。 铁丝卡住了门锁,铁棍借着一旁墙壁的力道,将门别得死死的。 与此同时秦守如也反应了过来,他一个猛扑,整个人压在了大副身上,一边协助吴错将大副捆了起来,一边骂骂咧咧道:“奶奶的!让你丫害人!” 大副一脸的愤恨,拼命挣扎,怎奈吴错这边儿是三个大男人,最终还是被捆了个结实。 “船上都这么办事儿!我有什么错?!你们警察凭什么揪着我不放?这么干人多了!你们有本事把人抓完!”大副怒吼着。 “好啊。”闫儒玉轻描淡写地回了他一句,他顿时没了气焰。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也逼我们跳海?”吴错问道。 “出来也没关系,先把那女的抓着,就是跟你们一起上船的女警察,还有跟他们一起上船的胖子,”大副伸手朝角落指了一下,“那胖子狡猾,一上船就躲起来了,我们还没找到他。” 胖子?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难道是那个在餐厅里假冒厨师的家伙? 怪不得他鬼鬼祟祟,怪不得他的厨艺那么差,怪不得船员名单上找不到他。 这就得通了。 大副突然笑了一下,“你们抓到我又怎么样?就算把我杀了,他们还是会按规矩办事。” “他们?” “是,这船上的所有人,船长,水手,在海上,就要按海上的规矩办事,雷打不动。” “用你这条命也换不来我们的生路?”闫儒玉问道。 “你可以试试,反正,要是我就不抱希望。这里可是公海,王老子都管不着的地方。” —————————— 金辉清楚地看到,打昏了闫儒玉的人正是大副。 她已见过大副几次,所以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看到闫儒玉被打昏,她完全愣在了原地。在那一瞬间她就意识到了,登船的四人如今只剩她一人意识尚存。 她的脚仿佛被钉子钉住,脑袋里像是灌了浆糊。直到闫儒玉冲她喊出了那句“跑!”她才下意识地夺门而出。 她不知道该去哪儿,只能盲目地顺着通道狂奔。 身后有追兵吗?好像有吧。她的感知能力无限收缩,终于,她只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惶恐。 那种打了败仗以后,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战友全都死光了,唯有自己一人生还的惶恐。 面前出现了一道门,她打开,出门,继续狂奔。 有海风吹来,船体外的霓虹灯刺得她的眼睛流出了泪水。 她终于伏在船舷边呕吐了起来。 好在这一层甲板上是个巨大的泳池,穿着泳装的男男女女在其中穿梭,人们正玩儿得尽兴,没人注意刀明辉的异样。 突然,一条白色的浴巾将她裹了起来,那浴巾十分宽大,竟将她从头顶裹到了膝盖,紧接着,一只胖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明辉警觉地想要挣扎,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别回头!他们在找你!” 明辉当然知道他们是指谁,一定是大副和他的手下。 她用余光瞟了一眼身旁的人。 胖子!那个假冒厨师的胖子! 此时,胖子正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沙滩服,脚踩人字拖,嘴上还叼着一根雪茄,像个销金的土财主。 “怎么是你?” “在餐厅那会儿发现你们是警察,我就开始留意你们了,只有你们能帮我。” “帮你?怎么帮?” “我要回国!”起这件事,胖子的情绪无比激动,脸上的肉打了三颤,眼圈儿也红了。 明辉喵了一眼在附近搜寻的水手,深知现在不是老生常谈的时候,拿胳膊肘捣了胖子一下,示意他控制情绪,然后问道:“换个地方吧,对了,在哪儿能找到衣服?这身礼服太显眼了,我得换下来。” 胖子伸手指了指泳池旁的更衣室。 “那里面倒是有衣服,只是储物柜不好开,得用游客的手环儿。” 明辉已注意道,泳池里的游客手上大都套着一种粉红色的橡胶手环,那便是开储物柜的电子钥匙。 她环顾一圈,发现泳池边的一处躺椅上放着一只手环,于是不动声色的靠近那躺椅,在胖子的掩护下,顺利拿到手环,直奔更衣室。 当明辉从更衣室出来时,她下身是一条牛仔短裤,上身是一件白恤,看起来青春,干练。 她还剪了头发,及腰的长发被修剪成了假子一般的短发。 头发显然是自己剪的,有些凌乱,却已足够让她换一个人。先在,任谁也认不出她了。 在她拿凉水洗了一把脸以后,她的心态也发生了转变。 组长,闫哥,还有那个禽兽,他们只能靠她了。 她不能怂! “我还需要一部手机,住处是回不去了,只能靠偷的。”明辉冷静道。 第二五三章 皇后启程(12) 几时后,一处隐秘的机械船舱内。 明辉和胖子坐在轰鸣的大型机械之间,明辉的眉头紧锁着。 她已弄清了两个问题。 第一,船在公海上,即便白此时联络海警部门协助,增援赶到也需要十几个时。况且皇后号是一艘外籍船只,即便追上了,中国海警也没有执法权,一切只能依靠协商。 最妥善的办法是等待48时,到时皇后号在香港码头停靠,可以由香港警登船搜救。 白已将问题上报,并通过上层路线联系了香港警方,问题是,吴错等人能不能撑过48时。 第二,不仅吴错等三人有危险,船上还有两名越南籍的偷渡者。 据胖子,这两名偷渡者是与他一同上船的,算是被胖子从黑煤窑里救出来的。 “你是怎么被骗到黑煤窑去的?”明辉问道。 “我家就在中越边境,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反正前些年管得不严,偷过边境线去越南玩那是家常便饭,还有好多走私的。 过了边境线没多远就是一个越南村子,我跟我发经常去村里跟老越买东西。咖啡,香水,零食什么的,村子里还有几个老猎户,打来的野味儿一边用火熏,一边往上抹调料,一层一层,烤出来的肉干真不是一般的美味。还能找女人,三十块钱就能找个水灵的姑娘……” 胖子见明辉脸色不好,知道自己跑题了,赶紧继续道:“那回我跟我发一起去村里,他老娘快过60大寿了,我们就想买点儿肉干儿回去,让老太太高兴高兴,顺便,找两个姑娘过一晚。 就在那晚上,一伙儿人突然进村子,那个阵仗……我觉得当年鬼子进村也不过如此了,他们手里还有枪,抓了青壮男人就往卡车上扔。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专干买卖人口的生意的,往黑煤窑里送人,按人头收钱。我跟我发就是被他们卖到黑煤窑去的。 我还算沉得住气,知道这些山沟里的黑煤窑狠着呢,不能轻举妄动。我那发不行,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家里的老娘,到黑煤窑的当晚,就撺掇我跟他一起逃。 我劝过他,这里头水深得很,先观望再,可他不听。 结果,那晚上他就被……” 胖子低头抹了一把眼睛,“不是人呐!好好的一个人,硬是戴了项链。 哦,你还不知道什么是戴项链儿吧,就是把灌了汽油的轮胎套在人身上,点火,把人活活烧死。 到现在,我一闭上眼睛就能听见他的惨叫声,太可怕了! 我在黑煤窑干了半年多,多亏身体底子好,皮实。那些人看我是个干活的好手,对我管得稍微松了点儿,还让我带着另外两个越南劳工——就是跟我一起上船的两个人。 他们以前也逃跑过,被割了舌头,还有一个砍了胳膊,都是可怜人,所以,有机会逃走的时候我就把他们俩也带上了。” “你们是怎么逃走的?” “黑煤窑有两辆破卡车,隔三差五把煤运出去,那其中一辆卡车坏了,好像是留在附近的镇上修理。 我觉得这是个机会,就在白他们看守比较松懈的时候偷偷上了卡车,开着车冲了出去。 有人上来拦,还有人骑着摩托追,都被我给撞翻了,那会儿也顾不上会不会撞死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逃不掉,回去就是死。 我都不记得那一路是怎么开过来的,踩油门的脚狂抖。 好在,唯一的一辆车被我们开走,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真被我们给逃脱了。 之后我们又辗转了几,到了码头,看到皇后号可以回国,就偷偷上了船。” 明辉眯了一下眼睛,“你逃上船,我能理解,那两个不是越南人吗?为什么跟你一起上船?” “他们不仅是越南人,还是两兄弟,其实我们从黑煤窑逃出来以后先去了他们家,发现他们的父母已经死了,老大的媳妇儿也改嫁了。 这一种事在当地很丢人的,他们的老家肯定是混不下去了,两人就想跟我到中国来。 毕竟共患难过,我也不好丢下他们不管,只能带着,走一步算一步。” 明辉皱眉道:“那到中国以后为什么不下船?” “别提了,一上船就被大副他们抓住了。船在中国停泊的时候,我趁乱逃了,本来有机会下船回国的,还不是为了那两个倒霉蛋儿……” “为了他们?” “哎!……好吧,也不全是,主要是我害怕…… 我怕……哎!万一我家和他们情况一样呢?父母思儿成疾早早去世,妻子改嫁,还有我儿子,我被抓的时候那年他才4岁,从就体弱,三两头的头疼脑热……我真害怕……我……不敢回去啊…… 真恨自己啊,以前我媳妇总我,让我别去越南胡搞,那个国家不太平,她不放心……我不听,总觉得她是怕我去嫖……呵呵,这下可好,有家都不敢回去看一眼……” “好吧,你的事儿大概清楚了。”明辉拍了拍胖子的肩膀,“等把他们救出来,还是回家去看看吧……现在的问题是,大副究竟想怎么处置他们?” “得做最坏的打算,我听一到了公海,这些船员什么事儿都敢干。” “船这么大,他们究竟被关在哪儿了……”明辉面前的地面上铺着十余张图纸,是平面图,每一张对应皇后号上的一层。 不多时明辉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一下,“大副!咱们只要盯住大副,就能找到他们!” 半时后,某处船员休息室。 四名船员幺五喝六地打着牌,牌局挂着赌,有的人身前的桌边已经码了一摞钱,10块的,0的,大面额的是几张红票子。 其中一名船员手边摆着一只对讲机,伴随着吱吱啦啦的声音,不断有航海术语从对讲机里蹦出来。 明辉敲了敲敞开的舱门,探进去个脑袋,对几名水手报以略显尴尬的微笑。 “不好意思……能不能借用一下洗手间?海鲜……好像吃坏肚子了。” “没问题啊美女。” 明辉道谢进屋,夹着步直奔向卫生间。 等她进了门,四人才收回了黏在她屁股上的目光。 “啧啧,妞儿长的真水灵啊……” “八成是有钱人的蜜……” “啧啧啧,艳福不浅啊……” 水手们肆无忌惮地大声评价,似乎是故意想让明辉听到,言语上揩个油也能让他们心情愉快。 牌局继续,几局过后有人想起了卫生间里的明辉。 “我,那娘们儿进去有一会儿了吧,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有人提出质疑。 四人对视一眼,有人起身去敲卫生间的门。 “喂!美女!用不用我给你送纸?”有人走上跟前,敲门戏谑道。 没有回应。 第二个人也凑到了门口,“美女,你没事吧?” 依然没有回应。 四人面面相觑,终于,最后那两人也凑到了卫生间门口。 “不会是昏倒了吧?……” …… 四人又是敲门又是讨论的时候,一个胖子悄悄潜到桌边,拿了对讲机就溜,深藏功与名。 几分钟后,明辉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不好意思啊,让你们担心了,你们可真是……大好人啊。” 明辉几步挪到门口,闪身走人,留下几个被发了好人卡的水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二五四章 皇后启程(13) “咦?看这个!” 吴错从一艘快艇跳下来,朝闫儒玉和秦守如晃动着手中的东西。 “对讲机?”闫儒玉欣喜道:“我看到皇后号有些船员也在用这东西,能调到他们的频率吗?” “我试试。” 吴错打开对讲机,先是一阵刺耳的吱吱啦啦。 他坐在船舱一角,一边转动对讲机上的旋钮,一边仔细去听,试图从杂音中辨别出有用的信息。 这是个细致活儿,秦守如有些紧张地看着吴错,却也耐下性子没有催促。 闫儒玉蹲在被绑起来的大副身边,沉声道:“如果皇后号到了香港,香港警方登船搜救,你却依然和我们一起困在这儿,那可怎么办?” “呵呵,不可能,距离到达香港还有至少48时,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话时,大副的眼睛瞟了一下花板上的某处。 “你这么确定?” “当然,很快他们就会救我出去,到时候你就完蛋了。”大副又瞟了一眼花板上那处。 “从那儿?”闫儒玉指了指他所看的地方,“我就嘛,你也太淡定了,原来还有一条路。 不用诧异,我在渔船上办过案,虽然不及皇后号豪华程度的十分之一,但四处联通的暗门让我印象深刻。” 闫儒玉一边,一边爬上一摞货物,果然在花板上找到了一处暗门。 显然,通过暗门可以直达上一层的甲板。 “禽兽!来帮个忙!”闫儒玉喊道。 “来了!”秦守如很乐意有人能使唤他,无聊的等待和未知的命运让他几乎抓狂。 两人找来铁棍、缆绳,将花板上的暗门死死固定住,又推来货物,堆在暗门下方,将那门顶死。 大副眼看着两人忙活,肠子都快悔青了,谁能想到那个瘦弱的子心思如此深沉,仅凭观察他下意识的眼神,就看出了端倪。 “我,除了这次偷渡的三个人,你以前还逼人跳过海吗?” 见这子又来搭话,大副干脆不去看他,委委屈屈地低着头,一副受骗媳妇的模样。 “怎吗?随便聊聊都不敢?反正你是在公海上犯罪,船只也不是中国籍的,我们能对你展开执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聊聊怕什么的?” 大副打定了主意不接茬儿,闫儒玉只好耸耸肩,无聊地四处翻找。 这将是一场拉锯战,但愿船舱里有食物和淡水。 很可惜,食物和淡水没找到,吴错那边也传来了噩耗。 “找不到他们的频率,他们使用的应该是某个加密的波段。”吴错无奈道。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闫儒玉试图与门外的人沟通谈判,至少要点淡水。但外头的人似乎打定了主意要熬着他们,谈判要求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久,花板上传来响动,显然是有人试图从外面打开那暗门,可惜失败了。 闫儒玉乐了,冲那暗门喊道:“孙子!还不拿吃的来?等会儿我们渴急了,就放大副的血来喝!饿急了就割他的肉来吃! 万一得救了,看他以后怎么收拾你们!” 暗门外的人咕咕蛐蛐一番,着没人能听懂的外国话,不久又没了动静。 “奶奶的!”秦守如骂了一句,低声对闫儒玉道:“不知这些人了什么,别是给大副递什么暗号吧。” “那才好呢,只要他们想救他,咱们就有希望。最怕的就是大副成了一颗弃子。” “老闫,你来!”角落里,吴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 闫儒玉匆忙赶过去,留下秦守如看守着大副——自从吴错徒手挣脱了绳子捆绑,三人便不敢大意,始终留有一人看守着大副。 “你听。”吴错将对讲机递给闫儒玉。 依旧是吱吱啦啦的杂音,杂音中却混杂着…… “这是……敲击声!有规律的敲击声!”闫儒玉也激动起来,他已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还记得当年咱们玩过的电码吗?”吴错问道。 密码学是公安大学里十分冷门的选修课,毕竟现在不是战争年代,谁会用密码传递信息呢? 偏偏有段时间闫儒玉痴迷于解码,他强烈要求吴错选修这门课,还拿着吴错的学生证跑去旁听。 有段时间两人发短信都是用的密码,像两个神经病。 “摩斯码!会是明辉吗?”闫儒玉惊喜道,“难到她也选修了那门课?” 吴错耸耸肩,“兴许她是我的迷妹呢?跟着学长的选课单来了一遍,毕竟我可是以专业课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的。” “得了吧,赶紧解码,等你渴到喝尿的时候就没心思吹牛了。” “靠!老闫你真恶心。” “实话实。” “没有代码表,怎么解码?”吴错挠头道。 “我来。” 闫儒玉一边仔细去听那敲击声,一边断断续续道:“l……i…………e……z…………h……p…………l……i…………e……z…………h……p……” “听出来了!”闫儒玉一边,一边伸出一根手指在地上写道:“是不断重复的一组单词。 plie,警察。 zh,张明辉的英文首字母缩写。” “卧槽!没有代码表……你怎么听出来的?” “这不难,如果是明辉,她刚刚大学毕业不久,应该还记得大学教材里的那套代码表,眼下没有可替换的,她只能用那个。” “快十年了吧?你还记得?” “我可不像某些人,学完就还给老师,老师给你退学费吗?……得了,还是先想想怎么回消息吧。” “我觉得,得先弄清咱们在哪儿,把位置报给她,她才能想法营救。” “营救?就她一个人?我看悬。外面指不定是怎样的罗地网,兴许那些人正想拿我们当诱饵,吸引明辉上钩呢。” 闫儒玉略一思考,按下对讲机的通话键,也开始敲击甲板。 他敲出的字母组合是: safe,安全。 ,吴错的英文首字母缩写。 一边敲,他还一边吐槽道:“头一次发现,你这名字缩写还挺有迷惑性,万一密码被拦截了,兴许人家以为咱们找厕所呢。” 第二五五章 皇后启程(14) 闫儒玉将对讲机交给吴错,“我猜她接下来会问咱们在哪儿,然后就是不顾危险地过来营救。” “那怎么办?” “不能让她来,至少咱们的局做好之前不能让她来。实在不行,就先别理她了。” “什么局?” “你就看好戏吧。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撬开大副的嘴,放着这么一位对船上各项信息都熟悉的人不用,实在是浪费。” 闫儒玉回头看看,只见秦守如正在跟大副打商量,这位富家公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有来有往地个大副相谈……呃,不能相谈甚欢,但至少是聊了起来。 “五百万,不能再多了,我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想啊,有了五百万,你就可以在东南亚这些国随便选个舒舒服服的地方颐养年,再也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地跟船走了……我听啊,这些国家有的还是一夫多妻制呢……那可是神仙日子啊……” “不行,至少一千万,你秦大少爷的命,不会连一千万都不值吧?……” 两人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显然不愿被他人听见,闫儒玉需得躲在距离他们最近的货物后头,屏住了呼吸,才能隐约听见谈话内容。 此时两人所在的方向安静着,显然秦守如正在犹豫。 “好!一千万就一千万!不过……他们怎么办?” 他们,显然是指吴错、闫儒玉、以及那两个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偷渡者。 “那就不用你管了,秦大少爷,我劝你一句,这世上哪儿有真正的朋友,大难临头各自飞。” “那……” “这儿没有吃喝,两时间可不好挨。等你们因为缺水而虚脱的时候,我的人就会冲进来控制局面……呵呵,那两个傻子真以为两根铁棍就能把门别死?太真了……到时候,我会让他们对你手下留情,我不喜欢等,所以……” “一出去我就会联系家里准备钱,我下船的时候就是给你转账的时候。” “好,一言为……” “呦,聊得挺欢……”闫儒玉人畜无害地从货物后面走出来,看那样子他仿佛刚过来,什么都没发现,“果然还是有钱好啊,看看,秦大少爷的面子你就得给几分,跟我们这些臭警察就摆足了谱儿,爱搭不理。” 秦守如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叫了一声“闫哥”。 闫儒玉报之以友好信任的微笑,转而又对大副道:“你看,咱们现在陷入了僵局,你总得让我们死个明白,究竟为什么抓我们?我们仨合计了半也没搞明白。” 秦守如附和道:“是啊,我也不明白。” “你们真没看见?” “看见什么?” “草!”大副拿脑袋磕了一下身后的木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 “哎,话就话,咱别骂街行吗?” 大副叹了口气,“我们那会儿正带人处置两个偷渡者。” “怎么处置?” “你应该没注意到,你们误打误撞闯进的船舱有一道门,打开就是船体外沿。” “船体外沿?……所以你真的想逼他们跳海。” “不是我逼他们,这是海上的规矩,你去打听打听,哪艘船没干过……” 闫儒玉摆了摆手,“你们的规矩我不懂,我只知道,杀人偿命经地义。” “呵呵,就算是吧,谁管得了我?”大副将头靠在身后的箱子上,“你自己都了,你们能对我展开执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你不怕我们也按船上的规矩办事,杀了你?” “你不敢。”大副笃定道:“敢不敢杀人我看一眼就知道了,你不是那种丧心病狂的人。” “呦,还懂心理学呢,”闫儒玉挑起嘴角一笑,“好吧,就算你的心理暗示有效,我们不杀你。” 闫儒玉起身,往吴错的方向走了两步,驻足,回头,“哦,对了,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我们找到水了,就几瓶,落在一个木箱里,还有几盒罐头,看来曾经也有人躲在这儿,不知是不是偷渡者,真应该感谢他们保佑。 水食物不多,却也足够撑过两,等船到达香港。 坏消息是,我们不打算跟你分享食物,你是大副,有海上生存经验,撑过两对你来应该不难吧。” “不可能!”大副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我骗你干嘛?走,禽兽,咱们吃东西去。” 秦守如的表情也有了微妙的变化,闫儒玉只当没看到。 一分钟后,秦守如失望道:“骗他的啊?我还以为真有吃的……哎!” 吴错不解道:“你骗他做什么?” “别傻了,你不会真以为凭一根铁棍儿就能把那些水手挡在门外吧?人家是等咱们渴到脱力,再进来收拾咱们。” 闫儒玉几乎复述了大副给秦守如的话,秦守如脸色又变了变。 “所以咱们得打乱他们的计划,大副肯定得想办法把计划有变的消息传递出去,咱们务必配合他。等这群人乱了计划咱们才有机会。” “问题是,他能相信吗?”吴错问道。 “那就看咱们装得像不像了。你们刚才不是检查过这些箱子了吗?” “只是些医疗急救箱,还有救生衣,没吃的呀!” “急救箱……急救箱……有了!” 闫儒玉打开了所有的医疗急救箱,每个急救箱里都配有一瓶约100毫升的酒精喷雾,总共约有三十瓶之多。 他又从摩托艇侧面拽下了一个储物用的金属盒子。 吴错已明白了他的用意,与他一起拧开酒精喷雾的瓶子,将之倒进金属盒子里。 倒了10瓶左右,闫儒玉道:“差不多了,点火?” 吴错掏出打火机——早在被抓时他们身上的所有物品就都被搜走了,这只打火机还是从大副身上搜刮出来的。 吴错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根棉签,探手将那带着火的棉头往酒精表面上一沾。 哗—— 蓝色火苗映亮了三人的脸庞。 “这是……”秦守如不明所以。 闫儒玉解释道:“燃烧以降低酒精浓度,如果我没记错,究竟燃烧的临界浓度应该在50%左右,再等它自然挥发一阵子……浓度大概相当于普通的白酒,虽然不能用它来代替水,但是装装样子还是可以的。” “棉花!拿药棉和棉签来!统统点上!”闫儒玉一边在急救箱里翻找,一边提醒道。 “点它干嘛?”秦守如再次提问。 “既然咱们没罐头,好歹弄出点烧烤的味道吧。再,酒精的味道也需要用它来压一压。” “烧……烤……老闫,差得有点远吧……” “不要紧,对于疑神疑鬼的人,给他点暗示就足够了。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人们总是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事物,手里拿着锤子的人,最先看到的总是钉子,况且……”闫儒玉看了一眼铁盒里燃烧的酒精,比起刚开始的时候,蓝色火苗已矮了不少,“况且,他最关心的还是饮水。” 第二五六章 皇后启程(15) 一时后,吴错当着大副的面淡然地将半铁盒的“水”一饮而尽,其中还有几口他很大方地洒在了地上,大副终于相信了闫儒玉的话。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狂吼。 “啊……啊……不人道啊……惨绝人寰啊……你们有水和食物!明明有水和食物!一口都不给我啊!……你们宁愿浪费,也不给我……” 秦守如皱眉道:“我去拦着他?” “不用,”闫儒玉一把拦住了秦守如,“让他喊去,让他好好给外面的人通风报信。 况且,他制造的噪音正好能遮住老吴呕吐的声音。” 此时的吴错跪在地上,身体弓成了虾米,胃里是不上滋味的翻江倒海,他拿一根手指抠了抠自己的喉咙,大口地呕吐了出来。 “妈的,以后再不喝酒了。”他在心中咒骂着。 秦守如不放心道:“还是别让他喊了吧……万一外面的人急眼了,不顾他的安危……” “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毕竟,距离到香港还有40多个时。” “那接下来怎么办?” “等。”闫儒玉拿起对讲机,“是时候回应明辉了,让她准备救援。” “等等,我没搞明白……你的计划是?……算了,我只想问,明辉会有危险吗?咱们会有危险吗?” “危险当然有,这种情况下,谁能有百分百的把握?不过你放心,我和老吴会优先保证你的安全,毕竟职责所在。” 秦守如沉默了一会,显然是在做着某种思想斗争。 闫儒玉也不理他,自顾自地敲打甲板,向对讲机那头的明辉发着信息。 —————————— “有回应了嘿!……是你的警察同事吗?……你快听听他们的啥?”机械舱里,听到对讲机传来的声响,胖子激动得挥了挥手。 “吴错!是组长!……安全?……什么意思?” “就是安全喽,没有生命危险呗,或者……他们已经逃脱了?”胖子的想法比较乐观。 明辉摇头,继续敲击出声音来回应。 here,你们在哪儿? sh,张明辉的拼音缩写。 这次,她久久没有收到回应。 怎么回事? 明辉与胖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祥之感。 胖子摇摇脑袋,搓了搓脸,“咱们先别自己吓唬自己。我估摸着,你的同事跟我的朋友肯定是关在一起……他们能发消息告诉你安全,至少明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明辉皱眉摇头,“也有可能是不想让我去营救,按现在的情况,组长他们之所以还活着,对方应该是有让他们当诱饵的意思,目的就是抓住咱们。 对凶手来,咱们可是巨大的隐患,一旦皇后号抵达香港,咱们就变成了整件事的人证,很棘手的,所以组长不让咱们过去营救。” 明辉一边着,一边将对讲机调整至船员们所用的波段。 一段机械的广播不断重复着:“三名匪徒劫持了我船大副,现立即请求支援,目前人质和匪徒所在的位置:内仓三层,16仓库。重复一遍,人质和匪徒所在的位置……” “呵呵,果然……”明辉眼中有精光闪过。 “怎么了?”胖子问道。 “这些人主动暴露目标,就是为了引我们上钩。” “你怎么知道?” “我虽然才做了不久的警察,却知道保密工作的重要性。大副被劫持,不可能在公共频道里如此大张旗鼓地到处宣扬,这一事要是真传开了,船上还不得乱了套。 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发现对讲机被盗,这是一条专门儿发给我们的消息,目的就是引我们去营救同伴,把我们一网打尽。” “那现在怎么办?”胖子将自己的头发揉成鸡窝状,“真伤脑筋呐。” “别着急,闫哥肯定有办法。” “闫哥?” 明辉没再回答他,而是将对讲机重新调回了与闫儒玉沟通时所用的频率。 依然只有吱吱啦啦,没有任何回应。 胖子有些沉不住气,“我,咱们就干等着?万一那个什么闫哥不好使……” “再等等,我相信,他一定有办法……” 突然,几声敲击响起,明辉精神一震,“来了!” “的什么?”胖子也激动地将耳朵向对讲机凑了凑,无奈,凑过去又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只好又将脖子缩了回来。 “has,混乱。 ppruniy,机会。 只有这三个词,连起来得话……制造混乱,好让他们有逃脱的机会?” “好像……得通。”胖子点头,咧嘴一笑,“捣蛋惹事可是我的强项。” “正好,我也是,合作愉快。”明辉朝胖子伸手,胖子将自己的手在恤上使劲儿蹭了两下,才伸出来跟明辉握了握。 后半夜,各层甲板上游乐的氛围已达到了高潮,整艘船上人声鼎沸,餐厅里不断供应着各色美食、美酒,男男女女乐此不疲地享受着生活。 在游泳池所在的甲板上,一名站在船舷旁的年轻女子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啊!” 那女子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她一手捂着自己的嘴,一手指向船舷下方泛着波光的海面,接连退了好几步,直到撞在一个男人身上。 那男人看起来也是个纨绔子弟,正欲发火,转头一看是个漂亮姑娘,又立马换了一副嘴脸。 “美女……你……没事吧?” 话间,他的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搭在了那女子肩上。 女子依旧指着海面,“有人……有人……坠海了!” “什么?!” 听到这一消息,色胆包的男人也吃了一惊,女子终于将声音提高了些。 “有人坠海了!” 声音一大,不免吸引了更多目光。 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个胖子也回过神来,大喊道:“我也看见了!有人掉海里了!快联络工作人员啊!救人啊!” 胖子这么一喊,落海之事就基本坐实了,有人依旧困惑,持观望态度,却也有人跟着他一同大喊。 “有人落水啦!快停船啊!” “工作人员去哪儿了?!救人啊!” …… 不多时,泳池附近便陷入了一片混乱,游客纷纷爬上泳池,趴在船舷边向着海面上观望,还不时有人指着海面上的波光大喊道:“那儿!人就在那儿!看见没?!” 待到大量工作人员赶到时,造成这场混乱的明辉和胖子早已功成身退。 “计划1成功了,光是核对游客人数就够他们忙的,接下来……” “接下来,去搞点更大的动静吧……” 第二五七章 皇后启程(16) 位于皇后号5层的中央厨房。 这里承担着皇后号一半以上的烹饪任务,厨师们日夜倒班地工作,服务人员在其中穿梭,将烹饪好的食物送往船上各处。 中央厨房内隔离出了一片区域,被船员们戏称为“灶”。 所谓灶,就是专门负责给船长、大副等头头脑脑做饭的地方,这些人既不想和普通船员一起吃标准餐,又不愿落一个占游客便宜的名声,于是干脆给自己开一个灶,食材全从游客这边克扣,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 此时胖子和明辉已换上了两身帮厨所穿的白大褂,进入中央厨房之前,胖子再次检查手中的一瓶药粉。 这是从一个美女的手包里随手顺来的泻药,估计是减肥用的,胖子不禁感慨:女人为了瘦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瓶子里本是药片,为了使用方便,胖子专门将药片研成了粉末。 “奶奶的,怪只能怪你们搞特殊,吃个饭还开灶,活该让你们拉几稀。”胖子恨恨地想道。 两人穿过中央厨房,进入灶区域。 眼见两块叫不出名字的鱼肉出锅装盘,厨师正往那鱼肉上浇着汤汁。 待最后一滴汤汁浇完,胖子眼疾手快,上去端了盘子就往上菜的窗口送。 “哎!你!懂不懂规矩?”那厨师叫住了胖子,“这是二副的,从后门走!” 胖子回身赔笑,“不好意思,我是新来的,不懂,您多提点。” 厨师拿鼻孔看人,趾高气昂道:“新来的?呵呵,巴结船长的狗腿子有得是,能轮到你?去去去,送到后门就行了,那儿有人等着呢,你把东西交给他,他会给二副送过去。” 被挖苦了,胖子也不生气,一边脚下生风地往后门跑,一边还继续陪着笑脸道:“多谢您指点,以后有什么活儿您尽管指使我。” 就这样,胖子接连从灶送出去十几份食物,每送出一份,那厨师都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介绍两句。 “三文鱼是水手长的……龙虾是船长的……海参汤是大剧院经理的……”话时厨师满脸骄傲,好像这些职位都是他的。 只有明辉看到,每当帮忙端盘子的时候,胖子一转身,手就会很不安分地抖了几下,药粉就撒在了各色美味上。 一切就绪,只等药效发作。 胖子给这些头头脑脑下药的时候,明辉已从后门溜出,跟上了给船长送餐的人。 那人推着锃亮的餐车,餐车上不仅有两盘菜肴,还有一瓶放在冰桶内的香槟,两只高脚杯。 一路曲曲折折,终于到了最顶层的一处房间。 原来船长给自己留了一间套房,看样子正在泡女人。 送餐的服务员敲门的同时,明辉悄悄来到他的身后,一个手刃将那服务员敲昏。 几乎是与此同时,浑身上下只裹着一条浴巾的船长开门,看到推着餐车的明辉先是愣了一下。 船长似乎有异国血统,胸前护心毛一大把,看得人瘆得慌。 “给您送餐。” 不待他反应,明辉已硬着头皮推着餐车进了屋。 “你是那个……”船长指着明辉,显然是将她认出来了。 “我就是。” 嗖—— 明辉飞起一脚,直踹在船长胸口。 船长也算高大壮实,加上已经有了防备,虽被踹中,却避开了大部分力道,只后退了一步,便稳住了身形。 不仅稳住了身形,他还顺势抓住了明辉的脚脖子。身体向后一沉,便将明辉带了个趔趄。紧接着一拳直捣明辉的面门。 “不好!” 明辉的搏斗经验毕竟有限,一过招就知道这是碰上老手了。 “呵呵,得来全不费工夫。”船长脸上已有了笑意。 “奶奶的!”明辉也在心中发了狠。 她干脆扎了一个一字马,低头弯腰,险险避过船长的拳头。 “让你丫得意!” 明辉一伸手,一个猴子摘……倒是没摘桃,只是把他裹在腰间遮羞的浴巾拽了下来。 船长只觉得裆下一凉,伸手就要去捂。明辉哪儿给他这个机会,一抖手中浴巾,那浴巾就像条鞭子似的,啪地一下抽在了“桃”上。 这一招与闫儒玉最爱的踢裆大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一旦中招,轻则疼痛欲裂,瞬间失去反抗能力,重则直接昏厥。 船长属于前者。 只见他突然缩起身子,捂住下身,大张着嘴,看不出他是想叫还是想大喘气,连白眼都翻了出来。 趁他还没叫出来,明辉一把将手中浴巾塞进了他的嘴里。 “baby,我洗好了……” 浴室门开,一个裹着浴巾的高挑美女赤脚走了出来,看到明辉,那美女吓了一跳。 “他……有病!” 明辉也不知这个辞算不算急中生智。 那美女听了先是一愣,紧接着狐疑的目光就看向了船长紧捂着的下体。 “咦……真恶心……”美女露出了逃过一劫的表情,一边解开浴巾穿衣服,一边对明辉道:“多谢了姐们儿,妈的这种人最该死,得病了还出来约……对了你怎么知道的?你不会已经……” 她的目光再次看向明辉。 “我……”明辉心中仿佛有一万只某马呼啸而过…… “可算找着了,哎我,这人就躺外头?不合适吧?幸亏没人发现。” 胖子吭哧吭哧地拖着昏倒在门口的服务员,以屁股先进了屋。 那美女立马禁了声,迅速穿好衣服。 “快走吧,等会儿血溅你身上就不好了……这种渣男,我们会教训他的……”明辉拍着那姑娘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姑娘一看局面已不是自己能掌控的,又道了一声谢,拎着高跟鞋跑出了门。 胖子拽下床单,将船长捆了个结实。 “嘿嘿,船长都让咱们抓了,也算是擒贼先擒王,实在不行就跟他们交换人质!” 明辉揪起船长的头发,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大副把我们的人抓走关起来了……” “我知道在哪儿!我告诉你!你去救……” “呸!我去救人?正好跳坑里让你们抓我呗?!”明辉撒开手,大副的脑袋咚地一声磕在了地上。 “你来帮我救人!” 第二五八章 皇后启程(17) 喝了低纯度的酒精以后,吴错虽然立即呕吐了出来,胃里和食道还是有种火辣辣地灼烧感。 “喂,你没事吧。”闫儒玉担忧地看着躺在甲板上的吴错。 “没事……要是有口水漱漱口,我就满血复活了……”吴错的声音十分沙哑。 “快了,马上就该突围了,老同志,你可不能在胜利前夕掉链子啊。” 闫儒玉不擅长安慰人,这样的调侃已经算是莫大的安慰。 “放心,革命尚未成功,老同志不会轻易倒下。”吴错笑着从地上爬起。 他看了看角落里的铁笼,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两名偷渡者依然在铁笼内。 “也该把他们放出来了。”吴错道。 “嗯,差不多是时候了。” 吴错来到铁箱前,冲两个比划噤声的手势,两人赶忙点头,他们的神志是清楚的,知道吴错是营救他们的好人。 吴错拿细铁丝捅开了铁笼外的锁头,打开铁门,两人心翼翼地爬出来,一出来,就是各种冲吴错抱拳拱手。 吴错再次比划噤声的手势,并示意两人一会儿千万跟上。 直到两人表示看懂了他的手势,并真的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才放下心来。 吴错释放两人时,闫儒玉手上不断忙活着。 他将自己上身的恤撕成布条,将布条沾上酒精,拧到酒精喷雾的瓶口,那布条仿佛手榴弹的引线。 “40个,够这帮孙子受的。”闫儒玉难得凶狠了一回。 做这些事的时候,两人都没注意到,秦守如偷偷摸到了大副身旁。 “哎,一千万,你保我的命,可好了。” “你放心,我跟钱没仇。” “那我也告诉你,计划有变。” “什么?!” “他们喝的根本不是水,而是酒精,急救箱里的医用酒精。 除了当水喝骗你,他们还把酒精做成了手榴弹,等你的人毫无准备地进来,这里就会变成一片火海。 你们都有可能被烧死烧伤,而那两个警察和两个偷渡者就会趁乱逃走。” “妈的!”大副低声骂了一句,“低估他们了。” “我有个办法。”秦守如道。 “什么办法?” “我把你放开,咱们偷偷过去把门打开,让你的人悄悄进来,攻其不备。” “好啊!” “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门开以后先放我出去,打架的事儿我恐怕只能帮倒忙。” 大副舔了舔嘴唇,“一言为定!” 秦守如窸窸窣窣地帮他解绳子,水手结哪儿是那么好解的,最后大副的手腕儿都磨破了皮,就差没脱臼了,才终于解开。 两人顶着一脑门儿的冷汗往门口蹭。其间大副几次直起腰来,想看看闫儒玉和吴错所在的地方,无奈有货物遮挡视线,加上秦守如的催促,他只能放弃。 一寸一寸地将插门的铁棍从门把手上抽离,两人尽量克制着,避免因为手抖而发出声响。 门终于开了,外面的人吓了一跳,紧张而戒备地朝里看。 大副赶忙将食指放在唇边做出禁声的手势,并招了招手,示意他们慢慢进来。 外面的人立马会意,放轻了步子鱼贯而入。总共竟有14人之多。 有一人手中所执的扳手碰到了门框,发出不大不的声响,大副后背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对方手中可有“炸弹”,真烧起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好在闫儒玉和吴错所在的方向并没有什么动静,两人应该是以为这是秦守如发出的声响。大副终于松了口气。 “我走了,钱下船时候打给你。”秦守如脚底抹油就要出门,却被大副一把拽住。 秦守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强克制着没让自己的表情变形,“他们就在那边儿,你快去吧。” “子,你可别耍花招。” “我都帮你松绑开门儿了……再,只要我还在船上,就是你的人质。” 大副终于松手,任由秦守如走出门去。自己则带着手下向闫儒玉和吴错所在的地方摸去。 只有秦守如能看到,当大副等人心翼翼地对目标地点形成包围之时,闫儒玉等四人悄悄从堆在门口的一摞货物之后走了出来。 他们光着脚,走起路来无声无息。 四人藏身的位置几步就能出门。前后也就是十几秒钟,待到四人都出了门,走在最后的吴错十分解恨地嘭一声将门关上,锁死。 闫儒玉则冲着对讲机大喊道:“明辉!快!就是现在!” “收到!” 对讲机那头,明辉的声音也是极为激动,能听出,她此时已是热泪盈眶。 经过十几个时的煎熬,她的同伴终于脱险。 她将对讲机递到船长面前,“看你的了,要不要跟大副划清界限,将功赎罪,你自己选。” 船长很识时务地对着对讲机喊道:“全体船员注意!全体船员注意!这是来自船长的最高指令!大副伙同十几名船员,利用医用酒精制作型炸弹,妄图对船只进行恐怖破坏。 现在警察同志的配合下,已将他们关押在内舱三层,16号仓库。 重复一遍,内舱三层,16号仓库,所有待命水手立即赶往,支援警察同志……” 船上一片哗然。 大部分水手并不清楚大副等人的勾当,听到船长指令,便去执行。 还有一撮水手参与了劫持警察的事儿,听到这样的指令,顿时蒙了。第一反应就是船长和大副撕破脸了,于是这些人顺理成章地选择沉默观望。 制服大副等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直到被自己人擒住,大副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 “船长得没错!他们在制作’炸弹’!”有水手拿着缠了布条的医用酒精喊道:“这就是证据!” “没错!就是那些警……” 大副的话还没完,就被几名水手按倒在地。 “别动!” “你们干什么?反了你们了!……卧槽’炸弹’不是我弄的!是警察!警察弄的!……船长老不死的!你害我!我你全家!……” 看着骂骂咧咧几乎被人从船舱里抬出去的大副,秦守如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低声对闫儒玉道:“闫哥,要是……要是我没跟你坦白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劝你别打听了,免得晚上做噩梦。”吴错拍了拍秦守如的肩膀,“算你子有觉悟,不然别老闫要整你,就是明辉也不会放过你。” 话时,吴错朝走廊一头努了努嘴,只见明辉和胖子正朝他们奔来。 第二五九章 皇后启程(18) “组长!闫哥!你们没事吧?!真是太好了!吓死我了!……”明辉转着圈儿地围着两人看,直到确定两人并未受伤,才松了口气。 胖子则跟两个偷渡的越南人抱头痛哭。 相比之下,秦守如反倒是爹不疼娘不爱。 好在这家伙脸皮够厚,只见他凑到明辉面前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我啊?你的组长和闫哥能脱险,多亏了我这个’叛徒’影帝级的伪装啊。”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 “好吧……他的,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闫儒玉道。 吴错生生忍住了那句“厚颜无知之徒”,在他眼里,这个秦守如始终不是什么正经人。 “那好吧,”明辉心情不错,对秦守如也并不吝啬笑容,“等回京北市,我可以请你吃饭,以表谢意,不过先好了,预算不超过一百块,我可没钱请你吃大餐。” “50就行!50就行!”秦守如高兴得像是得了糖豆的孩。 待到有机会独处时,吴错忍不住问闫儒玉道:“你真放心让明辉跟那个禽兽接触?” “她又不是我闺女,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是……你想想看,他是那种女朋友怀孕的时候跟人提分手的人渣啊,咱们明辉……” “你不觉得那件事有蹊跷吗?”闫儒玉打断他道。 “什么?” “秦守如的那个女朋友自杀,你不觉得这事儿有点奇怪吗?” “哪里奇怪?” 闫儒玉不答他的话,只是叹了口气,将自己砸在床上。 “喂,有话好好,别半死不活的。”吴错站在床尾,踢了踢他伸在外头的脚。 “我只是……哎!好好的一个假期,愣是塞进来一桩刑事案件……心塞……” “哎哎哎,起来,别耍赖,正到关键呢,他女朋友究竟……”吴错又照闫儒玉脚上踢了两下。 闫儒玉干脆把脚一缩,拿被子把头一蒙,“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啊……” “我擦,你丫怎么还添耍赖的新毛病了?”吴错无奈道:“得,我不问了,你什么时候想什么时候吧。 不过我提醒你,还有一就到香港了,大副他们要从香港被押解下船,还有两个越南偷渡者,也得遣送回国,到时候事儿多着呢,你确定不趁着仅剩的一好好玩玩?” 闫儒玉不答话。 “咳咳,我记得……某些人上次掉海里的时候,可是哭着喊着要学游泳来着,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好!学!” 闫儒玉一下坐了起来,上次落海的经历简直是噩梦。 最高一层的甲板上,游泳池边。 老远就能看到七八岁的孩在儿童泳池的滑梯上往下溜,一边溜滑梯还一边尖叫笑闹。 许是因为前一晚上有人“落海”,泳池里的人少了很多,远不像之前下饺子般拥挤。 两人刚一走近,就见明辉浮出了水,冲他们挥手道:“组长!闫哥!快下来玩!可凉快了!” 吴错立马展开“侦查”,却没在泳池里找到秦守如。 不对啊,这子竟然没像苍蝇似的粘着明辉?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别看了,”闫儒玉淡定道:“那子后背有伤,应该还不能沾水。” 吴错恍然大悟,“还是你厉……” 他话还没完,被闫儒玉猛然一推,整个人就歪进了水里。 “我知道,我厉害。” “我擦!凉凉凉凉凉!”吴错站在泳池里直蹦跶,明辉被两人逗得大笑。 她一乐,没顾上周围,就碰到了身后刚游过来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咦?是你?” 可不正是在船长的套房里碰见的美女。 “嘿,巧了……”那美女显然有一颗八卦之心,当即拉着明辉道:“快跟我,那个王八蛋最后怎么样了,你怎么收拾他的?……还有啊,你……没事吧?……我可跟你啊,有些病得趁早治,不然……” 美女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你新认识的?” “啊?” 明辉看到她的目光瞄向闫儒玉和吴错,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人家是发现“猎物”了。 “那个……不是的……我们……” “咱俩也算有缘,给姐们儿介绍介绍呗,别藏着掖着啊,不就图一乐。我看那个壮实的就不错,哎呦,笑起来呆萌啊……瘦的那个……太瘦了点,我不喜欢,你喜欢吗?” 明辉哭笑不得。 这当口,闫儒玉也下了水,吴错则大方地对明辉道:“新认识的朋友啊?” 不待明辉开口,那女人伸出手道:“是啊是啊,大家认识一下不就成朋友了,帅哥你好啊,我叫……” “老闫!你那是什么鬼?狗刨吗?手要这样……对!这样……还有腿,腿抬起来……我擦你在泳池里走道儿呢?用不用给你拄个拐啊?……” 吴错压根没顾上那女人的问好,转身游向闫儒玉,丢给她一个后脑勺。 待他到了闫儒玉跟前,很自然地抬手扶上闫儒玉的腰。 “你只管往前游,不会呛水的,我在呢。” 明辉总算松了口气,她身旁的女人则已经收回本打算与吴错握手的手,很自然地理了理自己的泳帽,并压低了声音道:“你这眼光……不准啊。” “啊?” “基佬虽然有爱,但不是我们的菜啊,我们……静静看着就好。” “呃……他们不是,那是纯粹的兄弟情谊……” “妹妹,你还嫩啊,姐姐我就不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显然,美女并不打算留下听明辉解释。 明辉看着闫儒玉笨拙地学游泳,不知他俩要是听到别人如此评价,会有多炸毛。 这么想着,她不禁咧开了嘴傻乐。 “呦……你的组长和闫哥就那么好?光看着就能把你乐成这样?” 秦守如端着两杯果汁走过来,明辉游到泳池旁,接过一杯喝了几口,秦守如又贴心地把杯子接过来,放桌上。 “你知道什么?组长和闫哥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警察!”明辉一脸骄傲。 “你才见过几个警察?”秦守如笑,却不是嘲笑,笑得有几分宠溺。 明辉故意不去看他,并在心中提醒自己:别被表象蒙蔽,这子就是个人渣。 “不过我还挺羡慕你们的,有几个这样的朋友,心里……很踏实吧。” 第二六十章 皇后启程(19) “你?羡慕我们?得了吧秦大公子。”明辉撇撇嘴,“我妈过,你这就是典型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为赋新词强愁,打一顿就好了。” “噗……”秦守如嘀咕道:“可以,这很丈母娘。” “你啥?”明辉一边游,一边问道。 她整个人在水中就像一条灵巧的鱼。 “我你妈得对。”秦守如躺在泳池边的躺椅上,摘下墨镜眯眼看着,阳光刺得他眼睛有些不适,但他好喜欢这感觉,“真他娘的好啊!” 过了一会儿,他又冲三人喊道:“我,你们擦防晒霜了吗?水里光线更强,一会儿就晒脱皮……明辉……来来来,我帮你擦防晒霜……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我当然不会忘了防晒,不过……”明辉眼睛一转,露出狡黠的笑,冲闫儒玉和吴错大喊道:“组长!禽兽要帮你俩擦防晒!你们快去!” 四人这般笑闹了大半,就连中饭都是在泳池边吃的,用吴错的话来:咱们算是好好领略了一回海上风光。 收获最大的还要数闫儒玉,仅大半,他就学会了蛙泳和仰泳。 他整个人又轻又瘦,可以平躺着漂浮在水面上,老僧入定一般,明辉看了都觉得惊奇。 “老吴,不是我你,有这个手艺,你去开个暑期游泳班,准比当警察赚钱。”闫儒玉躺在水面上,开起了吴错的玩笑。 “咦……熊孩子什么的……最讨厌了……”吴错看闫儒玉心情不错,又凑上来问道:“哎,禽兽那个自杀的前女友,到底哪儿有蹊跷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咳咳咳……”闫儒玉翻船呛水。 吴错立马上前将他的托出水面,“我错了,我不问了,行吗?” 闫儒玉叹了口气,“不是不跟你,我也只是怀疑,没什么证据,咳咳咳……不过,我已经让白着手调查当年的自杀案件,至少先收集些资料,等咱们回了京北市再研究吧……咳咳咳……” “哦……”吴错若有所思。 “喂,”闫儒玉在水里踹了他一脚,“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好不容易休一回年假,你就不能好好玩玩?” 吴错意识到自己这么做的确欠妥,便赶紧伸出一只手道:“我保证,下船之前再不跟你聊案子,行了吧?闫公举?” 完他窜进水中就往远处游,似乎生怕闫儒玉追上来找他算账。 闫儒玉冷哼一声,淡定地继续躺在水面,“跑什么?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我拿个本本统统给你记下来,以后一次性怼回来,不然我嫌麻烦。” 到了傍晚时分,三人都游累了,秦守如在9层的朗姆餐厅订了位置,四人前去用晚餐。 朗姆餐厅号称海上米其林,专为皇后号上的VIP烹调食物,食材也是极尽讲究。 从摆盘就能看出,脸大的盘子,仅中间拇指肚大的一块蟹肉加蟹膏,菜端上来时,闫儒玉等三人都看愣了。 明辉还指着盘子,十分认真地问秦守如道:“这就是你点的菜?你确定吗?他们是不是忘了盛菜,只放了一点配饰就端上来了?” “噗……”秦守如一口红酒喷出老远。 “傻姑娘,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 明辉翻了个白眼,“想我傻就直呗。” “谁你啥了,明明是可爱死的。” “噗……” 这下,换闫儒玉和吴错喷酒。 吴错没好气道:“麻烦你勾搭姑娘的时候注意影响,这儿还有两个老人家呢。” 秦守如端起酒杯,往椅背上一靠,笑道:“得嘞,这么绷着、端着,我也累,今儿高兴,咱们就豁出去了,这地方不是号称只有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吗?我来点,看他们能不能做出来!” 话间,他朝服务员打了个指响,服务员上前,秦守如道:“先来八只清蒸螃蟹,四公四母……对,没错,我们要整只的,在来一只龙虾,也要整只的,浇汁的那种……大排档里的龙虾吃过吧?就照那个做法来……还有……” “还有炸带鱼,来一盘,少裹面,少盐,那玩意炸咸了可不好吃。”吴错补充道。 “再来一件啤酒,不要贵的,纯生就行……一件知道是啥意思吧?就是1瓶。”闫儒玉也补充道。 明辉最后道:“来个青菜!不然不健康!嗯……就西蓝花吧,素炒的,要一满盘,别整这种一盘就一口的玩意儿糊弄人。” 那服务员强忍住哭笑不得的表情,十分专业道:“几位稍等,我……给找餐厅经理商量一下。” 餐厅经理自然认得几人,且不秦守如家世显赫,是船长的贵客,昨勇斗图谋不轨的大副并拯救全船安危的闫儒玉等人,他也得好生伺候着。 问清了几人的需要,餐厅经理面露难色,“这……秦少,您确定?” 秦守如一皱眉,“我有工夫跟你开玩笑?” 他这一绷起脸来,骨子里还真有几分威风,那是日积月累拿钱堆出来的气度。 餐厅经理立马就弓下了腰。 “您放心!这就给您准备!几位稍等!” 四人或许是第一批将这家高档餐厅吃出大排档气场的人。 酒足饭饱,休息一夜之后,皇后号终于抵达了香港维多利亚港。 游客纷纷走上露甲板,去拍摄这座购物堂高耸的建筑。 香港警方上船,与吴错办理了交接手续,并押解大副等共计15名嫌犯下船,其中,中国籍的船员可能在香港直接判决服刑,也有可能引渡会内地再行判决。 如此一折腾,几人也没了继续游玩的心思,干脆在香港下船,秦守如变着花样地想要给三人买东西,尤其是明辉,恨不得把整个商场给她打包。 吓得明辉义正言辞道:“你再这样,我就以行贿罪嫌疑人的身份逮捕你了。” 最终双方各自妥协,再去迪士尼乐园玩上一,第二飞回京北市。 这一,除了开心,便再无其余可。 闫儒玉开心于,吴错坐云霄飞车时缩成一团紧闭双眼的怂样。 吴错开心于,闫儒玉硬被明辉拽上旋转木马,目测那上面只有孩和姑娘,老闫坐上去,表情十分违和尴尬。 明辉开心于,终于到了时候梦寐以求的地方,那会儿她还是个喜欢粉红色的姑娘,而不是现在的女汉子,听并向往那个叫做迪士尼乐园的地方,据那里有米老鼠唐老鸭,有吃不完的糖果,永远不停的旋转木马。 秦守如开心于,一个卖花的孩误将他和明辉当做情侣,硬要他买只花送给明辉。于是秦守如就“十分无奈”地买了一朵,明辉也勉为其难地收了下来。 第二六一章 影子(1) 两后,半上午。 闫儒玉等三人刚下飞机,就接到了白的信息,信息十分简短。 命案! 仅两字,再加上一串案发现场地址。 “我送你们回家?”秦守如殷切地问明辉道。 明辉也看到了讨论组里的消息,整个人如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不了,我们有事,先打车走。” 三人也不多解释,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走,只能降下车窗玻璃,急匆匆向秦守如道一声谢。 “这就是……工作状态?……真要命啊。”秦守如看着出租车绝尘而去,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尸体在大学城边的一条林**上被人发现,报案人是一对学生情侣,三人赶到时,白正在对他们展开询问。 “太可怕了!没想到死的人是他!浑身都是血呀!”那梳着马尾辫的女生虽然强作镇定,声音却有些发颤。 “你的意思是你认得死者?”白问道。 “可不是,我们学校好多人都认识他,起来他还是我的学长呢……” “就是就是,”男友揽住她的肩膀,插话道:“我记得我们入学那年他已经大四了,成泡在网吧里,我们也算是经常上网的了,一周有两三通宵打游戏吧,什么时候去网吧都能碰到他。” 女生继续道:“这还不算什么,现在已经好多了,以前有段时间,他身上……那叫一个味儿啊,一学期都不洗澡,头发长得跟叫花子似的。” 白在心中整理了一下两人的辞,挑着重点问道:“所以死者是一名沉迷上网的大学生?跟你们一个学校?” “他去年就毕业了……好像……我是听的……好像没拿上毕业证,大学上了和没上一个样。 毕业以后他就直接去网吧当了网管,是网管,就是干点打扫卫生的活儿,混口饭吃,再加一个免费打游戏呗。 我感觉……哎!怎么呢,这人算是废了。” “那……你们知道他的名字吗?”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网吧里其他网管都喊他超儿,你们去网吧打听,应该就能知道。 对了,他工作的地方叫网鱼网咖,往前直走,第一个路口左转就到了。” 白与学生交谈时,闫儒玉在一旁默默听着,还时不时朝尚未装进裹尸袋的尸体瞄上几眼。 待白问完了,闫儒玉才道:“我看他现在的穿着,白衬衣,西裤,虽然不是什么高档品牌,但看面料也绝不是便宜货。尤其是白衬衣的领口和袖口……” 闫儒玉走到尸体旁检查了一下,“很干净……哎呦,头发好像也是刚理的……从表面上一点儿看不出邋遢。是因为工作以后,他开始讲究了吗?” “绝对没有!”两名学生一起摇头。 “我们也觉得奇怪,这家伙从哪儿弄了这么一身行头…… 其实中午就发现他了,那会儿我们去上网路过这里,看到有人躺在草地里,还以为是个乘凉的,或者失联的,在这儿思考人生呢。 等到下午,我们从网吧出来,准备回学校的时候就发现,大半了,这人连姿势都没变,我们就觉得不对劲儿,上前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发现他身上的血,还发现他就是那个出了名的网管。” “感谢你们的配合。”闫儒玉向两人敬了个礼,便站在外围看着徐行和吴错忙活。 “从伤口形态来看,应该是刀伤,”徐行二检查了尸体胸腹部的几处创口,“初步推测死因是失血性休克,具体的得等尸检之后再。” “有点儿意思。”闫儒玉道。 “我怎么没看出有意思?”吴错道。 完,他又回头冲明辉到:“有断草,是挣扎打斗留下的痕迹,这里就是第一现场,可以调监控了,大学城周围路段监控密集,应该能拍到凶手。” “得嘞,我回去和金子一起筛查监控。”明辉转身上了一辆警车,直奔市厅。 “晚上你就知道哪儿有意思了。”闫儒玉招呼了白一声,“咱们去死者生前工作的网吧看看?” “好啊。” 网鱼网咖。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这家网吧看起来又大又干净,环境也很舒适,老板应该是花了大价钱装修。 这与三名学生所描述的学长有些格格不入。 闫儒玉走到前台,对收银妹子亮了一下警官证,“你们老板在吗?” 收银妹子一愣,赶紧点头,“在的,在的。” 然后就冲一个包厢喊道:“老板,快来呀!” “喊个求!一个粗狂的男声响起。着火了还是死人了?!” “呃……”收银妹子无奈地耸耸肩。 闫儒玉走到包厢门口,朝里一看,只见一个穿着二道背心叼着烟的中年男人正在游戏里被人抓了单,眼看危在旦夕。 “往左边草丛里走,卡他视野。 回头!就是现在!放大招! 先打那个远的,血最少的。 啧啧,这人品,双杀! 开盾!D好了!放冰冻!快!再一刀,死! 呵呵,想跑?开鞋子追!反杀啊! 最后一个了,别怂!跟他对砍!拼人品!反正死也不亏了。 呵呵,你这人品真不错。” 直到根据闫儒玉的指挥完成了一次漂亮的1V5反杀,网吧老板才反应过来。 “嘿,兄弟,你是……” 闫儒玉掏出警官证,开门见山道:“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网管,大家都叫他超儿?” “啊……你是……警察?!”老板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有没有?”闫儒玉再次问道。 “啊……有有有……怎么了?” “有关于他的资料吗?尤其是照片。” “入职的时候简单登记过身份证信息,至于照片……哦,有了!我们有几次一起去KV唱歌,拍过几张照片儿来着,女孩儿喜欢拍……雪!你手机上有没有超儿的照片?” 收银妹子就是雪,只见她一边翻看手机相册,一边道:“我记得有一张合照来来着……嗯……找到了!你们看,这个就是他!” 雪指着照片里一个缩在角落勾肩驼背的男孩儿,心地问道:“超儿……他出什么事儿了吗?” 照片比较清晰,其中的人五官分明,仔细看过照片,闫儒玉和白均确定,死者正是这家网吧的网管。 “他……死了。” “什么?!” 第二六二章 影子(2) “你超儿是被人害死了?!”老板瞪着闫儒玉,“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怎么?”闫儒玉问道。 “我太了解他了!他在我这网吧泡了……少也有五年吧?”老板问雪道。 雪耸耸肩,“反正我来的时候他就泡这儿上网,有时候没钱吃饭了,我还请过他几顿。 没想到后来成了同事,不过他这人挺好,也不计较钱,经常帮我们点个外卖什么的。” 她耸肩的时候,恤胸前的一片亮珠子一闪一闪,在墙壁上投下细的反光。 “对呀,我就嘛!”老板关了电脑,拿出摆龙门阵的架势,招呼闫儒玉和白坐下,继续道:“他这个人,一没仇家,二是个穷鬼,跟人没有经济纠纷,感情就更别提了,从没见他交过女朋友。 这样一个老蔫儿,怎么就被人害死了?谁会惦记着害他呀? 别的我不敢,有一点我敢给你打保票。这几年除了睡觉以外,只要他醒着,准在我的网吧里——有时候睡觉还在网吧里呢,这家伙连过年都不回家的……” “那他的家人呢?你们了解吗?” “我倒是问过他,”雪道:“他家在农村,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家里应该挺困难的。 我记得他过,他和弟弟都考上大学了,但家里只供得起一个人,最后只能抽签,他抽到上学的签,他第就只能出去打工赚钱。 我记得很清楚,他这话的时候,我心里还在想,这人怎么这样,家里供她上学那么不容易,他却成泡网吧,一点儿都不想着回报家里。” “双胞胎……”闫儒玉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关键信息,“那……你们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昨儿晚上他还在吧?”老板又问雪,不等雪回答,他自己又道:“对对对,昨儿晚上我们还一起开黑来着,玩儿到四点多钟,他去便利店买关东煮吃,就一直没回来。” “一个大活人失联了,你们也不找找?” 老板摆摆手道:“有啥可找的,兴许是回出租屋睡觉了,本来生活就不规律,什么可能都有。” 雪却道:“我给他打过电话,没人接,那会儿已经是后半夜了,我值夜班儿有点儿熬不住,困,扒收银台睡着了,就没顾上这事儿。 等到了白,超儿是只值夜班儿不值白班儿的,我就以为他已经回去补觉了,也没再想着找他。” 或许,这样的解释能让雪心里舒坦点吧。 “那他昨晚上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 “买关东煮啊,这就挺反常。”老板道,“我记得他明明过,那家便利店的关东煮又贵又难吃,离得还远,再也不去了。 他也的确好长时间没去过那儿,谁知道昨晚上发什么神经。” 闫儒玉打开手机上的地图软件,“能指一下吗?你们的便利店在哪儿?” 老板将地图放大,指着其上的一处道:“就在那儿呢,从网吧过去得话,得先过门口这条马路,沿着这儿向前走,大概走个两三百米,还得左拐过马路,然后才能到。” 闫儒玉皱眉眯眼看着地图,不再吭声。 白则有些沉不住气道:“跟死亡地点背道而驰,难道他没去便利店?他撒谎了?” 老板有些好奇地打探道:“他究竟死在哪儿了?” “就在附近,您还是别问了。”闫儒玉一看也问不出什么了,干脆对老板道:“昨晚上的网吧监控,我想看看,拷贝一份。” “没问题,就在收银台那台电脑上。走吧,一起过去,我帮你们弄去。” 网吧的监控显示。 死者临死当晚穿着沙滩短裤,人字拖,上身也是二道背心,感觉一身下来不超过50块。 凌晨4点1分,死者提着一个手提袋从包厢出来,一边往外走,还一边扭头冲包厢里面着什么。 老板解释道:“他那是在问我吃不吃关东煮呢,我不吃。” 很快,死者便走到了收银台。 雪趴在收银台上的脑袋抬了抬,冲死者了一句话。 雪解释道:“我听见他问老板来着,就让他帮忙带一份关东煮回来……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他帮我带,不过他有点事,可能晚点才能回来。” “有点事儿?……”闫儒玉将监控画面暂停,指着死者手中的手提袋道:“那是什么?” “衣服,他问我借的衣服。”老板答道。 “什么衣服?” “白衬衣加西裤,我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是要去面试一个工作,问我借正装,我反正是不信,他去找工作?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所以我猜啊……他可能能追女孩,需要一套行头撑面子吧……也不像啊,他也不像会追女孩的……哎,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正好有一套正装,以前瘦的时候穿的,现在早就不合身了,就拿过来给他穿,那手提袋就是我昨给他的,里面装的就是衣服。” 拷完监控,闫儒玉和白回到案发现场。 尸体已经被运走,吴错正一寸一寸搜索着尸体周围方圆十米的草地,白也立马加入到了搜寻的行列。 这块草地位于马路旁边,一侧是马路,另一侧是某大学的铁质栅栏墙。 吴错这种地毯式的搜查在刑事案件中很常见,这次的搜查面积还算的,闫儒玉记得,以前曾有一桩案子,尸体是在农田里发现的,除了脚印,凶手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办案刑警将附近十几亩地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出动了0余人,历时两周,最终依然是桩悬案。 这大概是刑侦工作中最枯燥的环节,机械的重复会令人对一件事的意义产生怀疑。 当然,如果能够有所发现,哪怕只是细枝末节,也足够令人振奋好几。 这一回,吴错的运气很好,很快他就有了发现。 只见吴错拿镊子心翼翼地捏起了一样东西。只看了一眼,闫儒玉便是一愣。 一颗亮晶晶的塑料珠子! 用女孩儿们的话来,这东西应该叫做水钻。 刚刚她就在一个女孩儿的衣服上看到过一模一样的东西。 雪?! 难道昨晚上她也在这儿?! 白也反应过来了,激动道:“要不先吧人拘回来审审?” 闫儒玉摇头:“先派人盯着吧,不着急。” 白不甘心,“可是,这种铁证……” “算不上铁证,至少,昨晚的监控录像里雪可没穿那件衣服。” 第二六三章 影子(3) 晚上八点,市厅会议室。 徐行二将尸检报告分发到众人手中,并道:“死者孙超,男性,4岁,网鱼网咖的网管兼保洁。 死亡时间是昨清晨5点到6点。 死因与初步推断的一样,失血性休克。 死者胸腹部连中14刀,伤及肺脏、肝脏、胃、肠。值得注意的是,即便如此死者并未立即死亡。 我在死者的呼吸道中发现了少量的草籽、泥土以及花粉,明死者倒在草丛时依然有呼吸。 除此以外,还有一点值得注意,死者生前应该是……发生过……奇怪的……剧烈挣扎。” 解剖经验丰富的徐行二很少做出如此不准确的描述,这反倒令其余几人提起了兴趣。 “是不是有什么非常规伤痕?”吴错问道。 “嗯,你们看,这是死者的手。” 投影上出现了死者手部的特写。只见死者手掌上的皮几乎全烂了,指头上好几处都露着白骨。 “死者双手有明显的摩擦伤痕,我在伤痕内提取到了少量砖粉……” “对上了!”吴错从自己面前的文件夹里翻出几张照片,在桌子正中间依次摆开,“案发地点的草坪上种着几棵树,每棵树周围都用砖头围了一个圈。我在离死者最近的树旁边的砖头上发现了血迹,还有一些软组织。 这是不是意味着,死者生前曾死死拽住这块砖头,但由于凶手的拖拽,将他的手磨破了。” “不像,仅仅是拖债很难形成这么深的伤,况且他为什么要抠着砖头?”闫儒玉问道,“只有手掌上有伤痕吗?臂、手肘关节处,还有……” “只有手掌上的伤痕,以及胸腹部的14处刀伤,其他地方没有发现任何外伤。”徐行二道。 闫儒玉掐灭了手里的烟,“凶手干的,目的是毁掉指纹。 凶手先连捅了死者14刀,待死者倒地,陷入昏迷,没有了抵抗能力,凶手拽着死者的手在砖头上来回地蹭。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第一可以毁灭指纹,第二,不易暴露动机。 显然凶手不希望我们看出他特意毁灭指纹的行为。” 闫儒玉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在桌上磕了两下烟蒂,示意自己完了。 吴错接过话头问道:“明辉和金子调查监控有发现吗?” 明辉皱眉摇头,“怪了,周围路段监控密集,却偏偏没拍到凶手。 我还专门去附近实地勘察,无论凶手往哪个方向逃窜,距离案发地点00米范围内都会遇上监控,不存在死角和盲点,却什么都没拍到,难到……这个凶手会飞檐走壁?” “或许有咱们还没发现的岔路?”吴错提醒道。 “不存在的,大学城里路边全是齐刷刷的学校围栏,要么就是成排的沿街商铺,我仔细过了筛子,没有岔路。” “监控没拍到,明凶手离开案发现场时并没有走大路,周围又没有岔路,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了。”闫儒玉道。 “我知道,就像整形医生那个案子,凶手的落脚点就在附近!比如……网吧?” “孺子可教,但这只是一种可能。” “还有什么?” 闫儒玉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烟,“我,你们不会全都是那种乖学生吧?从没翻墙逃过课吗?” “你的意思是……学校围栏?” “是啊,围栏不就是用来翻的。 所以现在凶手的逃跑途径有两条,第一是回到附近的落脚点,第二是翻过大学围栏,从学校里逃跑。” “我去调学校里的监控!”明辉积极道。 “除了帮明辉查监控,我还查了死者的通话记录,有些发现。” “来听听。” “从通话记录来看,自从死者孙超在两年前办理了这个手机号码,就从没跟家里联系过,家里也没有联系过他,感觉上像是失联了,好像孙超没有把新的号码告诉家里。 直到近一个月前,他的弟弟给他打了第一通电话,之后,兄弟俩大概每周会联系一次,每次都是弟弟主动联系他。 凌晨4:1孙超出了网吧,在这之前,大约三点半的时候,他的弟弟曾给他打过一通电话。 为什么大半夜要打电话?还有,能在大半夜把孙超约出来的人恐怕……就是他这个弟弟吧? 四点半到六点半之间,孙超的弟弟曾给他打过5通电话,还发了好几条短信。 短信内容是父亲病危,有可能抢救不回来,叫孙超赶紧去医院。 这还不算什么,奇怪的是,最后一通电话被接起来了。” “什么?!” 除了闫儒玉,在座几人都瞪大了眼睛。 闫儒玉皱眉问道:“孙超的电话现在是什么情况?能打通吗?” “不在服务区,已经被抠卡了。” “好吧。” 待众人都完了,白一边翻笔记本一边道:“我这边调查了死者及其的家庭情况,就如报案人所描述的那样,孙超是个网瘾青年,自大二起每沉溺网吧,旷课到了一学期老师都见不上他的面的程度,有两门课期末考试还直接缺考。所以他没拿上学位证和毕业证,毕业后也没去找工作,而是继续混迹于网吧。 我走访了他的同学、老师、老板、朋友,他的人际关系十分简单,且全部围绕着网鱼网咖,目前没发现与他有过节的人。他也基本没有什么感情生活……” “基本……没有?”吴错抓住了重点。 “如果网恋算数的话,他倒是有过几段恋情。”白解释道。 金子多道:“可以排除网恋,我登了他的QQ,发现目前正跟他网恋的是个男的。” “男的?” “就是假装妹子骗他带着打游戏,网上这种事儿多了去了。 那个人现在在外地,没有作案时间,所以可以排除网恋对象。” “至于他的家庭,我发现孙超的父亲和弟弟半个月前从老家来到京北市。 他的父亲被查出淋巴癌,现正在住院,弟弟过来伺候老人家。 我刚刚通知孙超的弟弟来认尸体,电话的事,等会儿可以问问他。” “那么,综上来看,我们现在已知的线索有四条: 第一,死者孙超是个老好人,没有仇家,仇杀的可能性可以基本排除;他的感情生活也很简单,情杀的可能性也可以排除;那现在就只剩一种可能了:凶手为钱杀人。” 闫儒玉点头,“虽然不可思议,但的确只有这种可能了。” 第二六四章 影子(4) “第二,死者的手机至今没找到,但在他死后,有人用死者手机接听了来自其弟弟的电话。 第三,案发现场找到了一粒水钻,据老闫和白反应,网吧收银雪曾穿过一件带有水钻的恤,案发现场找到的与衣服上的水钻是一样的。 第四,从凶手对逃离路线的选择上来看,凶手应该对附近很熟悉。 除了四条线索,还有一些疑问: 第一,死者有至少两年未与家人联系,他与家中的关系究竟如何? 第二,临死当晚,死者手提一套正装离开网吧,之后他应该是找地方换了衣服,总之临死之时他已经穿上了那套正装,他为什么要换衣服?大半夜穿这么正式究竟是去见谁? 第三,连捅14刀,还知道销毁死者的指纹,作案手法看起来很老道,具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凶手会不会曾有过前科? 第四,在与弟弟取得联系以后,得知父亲患了癌症,死者孙超的内心反应究竟是怎样的?难道他还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 闫儒玉掐灭了手中的烟,“好在孙超的弟弟就要来了,他应该能帮我们解答一部分疑问。” 晚九点半,孙超的弟弟孙超来到了市厅。 那是一张与死者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整个人的状态却极其不同。 应该是长年劳动的原因,孙超的体格明显比哥哥壮实,肤色也更黑一些。 他的眼睛很红,能看出他努力压制着眼中的恨意。 “老爷子怎么样了?”吴错打算从寒暄开始。 “昨晚上……走了。” 吴错暗暗叹了口气,为这个年轻人正在承受的巨大悲痛。 “节哀。”他知道此刻什么都显得苍白。 倒是孙超先开了口,“杀我哥的人会判死刑吗?” 吴错一时没反应过来。 “杀我哥的人会判死刑吗?”他又问了一遍。 “呃……有可能,是否判死刑与认罪和悔过态度、案发当时的情节有关系。” “也就是,杀了人也未必会死?”孙晓超不甘心地追问道。 吴错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就道:“那是法院决定的,我们的任务是把凶手送上法庭。 可以谈谈你哥的状况了吗?他跟家里的关系怎么样?” “关系……呵呵。”孙超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们还以为他死了。” 吴错没有插话,又是一阵沉默,孙超终于准备好了他的讲述。 “当年我和我哥都考上了一本,家里穷,实在供不起,只能抽签,后来我才知道,老爸偏心他,故意把长签给了他。 这件事还是我无意间听老爸和老妈聊才知道的。那时候我哥已经上了大二,我也出门打工了,就算我心里再憋屈,这个事实也改变不了。 那些我拼了命的赚钱,每就睡四五个时,白送外卖,晚上去夜市摆摊儿卖东西,把赚的钱都寄回家,就是想改变父母的偏见。 我想不明白,我们无论长相、成绩都是一样的,为什么父亲要偏心我哥。 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哥寒暑假开始不回家了,就连过年他都以忙为借口不再回来。 我打电话问他,他就自己忙,有时候是打工去了,有时候是老师器重他,假期让他留下帮忙整理资料,最后干脆连个理由都没有,就是忙。 家里当然也有过各种猜测,是不是谈恋爱了?是不是找到合适的实习单位了?反正父母总是盼着他好的。 等我哥大学毕业那年,父母简直高兴坏了,从此家里再也没有什么负担,不定我哥还能找到什么高薪的工作,那就可以补贴家里了。 可惜,结果真是出乎意料。我哥换了手机号码,从那以后就再没跟我们联系过。 我其实来京北市找过他,呵呵……当然找见了,他那么出名……那所学校里打游戏的学生都知道我哥,提起他来……我永远忘不了那些人不屑的眼神,他可真是光宗耀祖,可真是对得起家里。 这一些我都没跟家里,我只我哥一切都好,挣钱又多,还在城里找了个女朋友。 父母心里当然不得劲儿,觉得我哥忘本,怕城里的女朋友嫌弃,连爹妈都不敢认了。 我爹骂了他好长时间,我妈就劝,孩子毕竟长大了,能在京北市站住脚不容易,不认咱就不认咱吧。 我心里真不是滋味儿啊。我也劝过他,让他找份正经工作,至少……活得像个人吧。可他他都已经废了,什么也不会,体力又差,干不了力气活,混一算一吧。 我问他要联系方式,他也不给我,还让我就当没他这个哥哥……呵呵,从看清他的嘴脸开始,我就是这么想的。 哥哥?他也配?他一个人吸取了全家的所有营养,却在外头挥霍浪费,不知道反哺,他连做人都不配。 直到老爹查出来得癌,没办法,老人家死前无论如何都要见一见他,我才再去找了他,问他要了联系方式。 他来医院看过老爹,不知从哪儿弄了一身人五人六的西装,总共就买过一个西瓜,现在西瓜多便宜。他还骗老爹他现在有钱,医药费都是他出的,真不要脸呐! 不过——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诚心的——前两我们见了一次面,他跟我想洗心革面,哪怕跟我一块儿送外卖也行,当时的时候挺像那么回事儿。 我是将信将疑,毕竟他这几年实在是……但无论怎么,他有了回头的想法,就总有机会弥补,我当时还劝自己,凡事要往好处想,即便赶不上孝顺老爹,他还有机会孝顺老家的老娘。 哦,对了,我妈身体不好,我爸得癌以后,我妈心力交瘁也病倒了,在老家有亲戚照顾着。 昨晚上老爹病危,大夫叫亲属来见最后一面,否则就没机会了,我给他打了电话。 三点多打过去电话,他他立马赶到,结果到了四点多他还没来,老爹就剩最后一口气不肯咽,就是在等他啊! 我不停的给他打电话,到没人接了,直到六点多,他的一个朋友接了电话……” “什么样的朋友?你认得吗?以前有没有听过那个声音?他了什么?” 第二六五章 影子(5) 吴错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要求严惩凶手的死者家属当然不在少数,凭借孙超与哥哥的关系,吴错没想到他会第一时间提出这样的问题。 “如何判决由法院裁定,我们的任务是将凶手送上法庭。” “会判死刑吗?”孙超不甘心地再次追问。 吴错只好解释道:“最终的判决与犯罪情节,以及凶手的认罪悔过态度有关。” “也就是,杀了人也未必判死刑,是吗?” 吴错无法回答他,只能岔开话题道:“谈谈那个电话吧,你最后一次联系上你哥,是谁接的电话?接电话的人你认得吗?” 孙超有些失望地低了一会儿头,“我不认识他。” “那他都了什么?” “他……他不认识我哥,只是捡到了我哥的手机。” “在哪儿捡到的?” “我……不知道……不是我哥,我就挂了电话。” “不知道?昨晚三点半你第一次给你哥打电话,据你的描述,你哥表示立马赶往医院,直到五点多,他仍没出现,你再次打通他的电话,对方告诉你手机是被捡来的,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一句询问都没有就挂了电话?” “我……顾不上,老爹眼瞅就要咽气,我……反正我不认识那个人。” 一直没开口的闫儒玉问道:“你哥身上有钱吗?昨晚你父亲病危,抢救应该要花不少钱吧?你哥有没有要带钱去医院?” “没有,他没钱。” 闫儒玉皱眉道:“所以昨晚上你哥出门赶往医院的时候,身上和平时一样没带多少钱。” “应该是。” “那女人呢?你哥有没有要带女人去医院?” “什么?!”孙超的神色瞬间变得十分吃惊,他没想到闫儒玉会有这样的猜测。 显然,闫儒玉猜对了。 孙超整理了一下情绪道:“那是老爹想看到的,老人就盼着我们成家立业。 所以我跟我哥商量过,让他找个女孩儿来,就是他女朋友,让老爹高兴高兴。 但我不确定……毕竟昨晚……实在是太晚了,就算他找到愿意陪我们演戏的女孩儿,那个时间人家也不一定方便,所以我不确定昨晚上他究竟有没有跟一个女孩儿在一起。” “好吧,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闫儒玉手中摩挲着一根烟道:“来京北市以后,给你父亲看病总共花去了多少钱?” “这……这跟案子有关吗?”孙超疑惑道。 “有没有关系,透漏一下也无妨吧?” “什么意思?想问我要钱?不给钱就不办事?”两人完全没料到,孙超的情绪会突然失控,他的脸也涨红了,拳头也攥起来了,“我算是看透了,什么警察?!你们就没想好好抓凶手吧?!” 闫儒玉叹了口气,直接走出了办公室,吴错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徐法医会跟你办理尸体的相关交接手续,当然,如果方便,尸体多在我们这里保存一段时间对破案有好处,有一些案子就是在二次尸检时找到的关键性证据。案子我们会继续查,感谢你的配合!” “不用了,现在就办手续。” 孙超不愿在此处多待,手续也办得很利索。 待孙超离开,吴错一拍桌子愤愤然道:“都是那些败类,损害我们警察的形象,弄到现在这种地步,搞不搞得定罪犯先放一边,先得搞定被害人家属,真他娘的憋屈!” 闫儒玉笑道:“我看不信任是假,不想让我们继续问下去倒是真的。” “什么意思?” “有矛盾,一方面各种看不上哥哥孙超,还扬言就当没他这个哥哥,另一方面又格外关心凶手的量刑。” “是有点奇怪,但……哎!死者家属的心,海底针啊!这也算不上什么矛盾。” “但愿吧,”闫儒玉若有所思道,“那接下来……” “接下来……我想去孙超的住处看看。”吴错道。 “的确值得去看看。” 白插话道:“我对他的住处做了基本了解。 那是一处群租房,室1厅的房子,网吧租了其中一间,供四个人居住,其中两名收银,两名网管,另外一间好像是租给一对大学生情侣了……总之,他们的住宿环境很乱。” 吴错道:“房价太贵了呗,大学城地段又好,一套室1厅月租都到8000块了,太可怕了!” “人多还不算什么,关键是,收银和网管……男女合住一间?也有点太……那个了吧……”明辉问道。 “很正常,”闫儒玉不以为然道:“你们要是知道京漂在地下室的生活,就不会大惊怪了。” 与拥有平滑人生轨迹的白和明辉相比,闫儒玉和吴错显然更了解底层民众的疾苦。 四人在第二一早赶到了孙超的住处。 给他们开门的是雪,她正准备出门上班。 见到闫儒玉和白,她大方地打招呼道:“两位警官,又见面了。” 雪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带水钻的衣服,这次四人特别留意了她衣服上的水钻。 很完整,没有缺失的。 见四人盯着自己胸脯,雪有些恼火,瞪了他们一眼就出门去了,口中还声道:“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吴错苦笑。 “习惯就好。”闫儒玉拍了拍他的肩膀,进屋。 刚一走到孙超所住的卧室门口,先是透过门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看样子,屋里有两人正在做某种运动,他们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压抑,显然不希望被人发现。 吴错叹了口气,伸手敲了敲门。 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咳咳,警察,麻烦配合调查。” 完这句例行公事的开头,吴错又加了一句“没事,不着急,你们慢慢儿来。”算是人文关怀。 闫儒玉等三人则是抬头45°角望花板。 一分钟后,屋门开了。 开门的是个年轻男孩儿,顶多0岁,他缩着肩,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拘谨。 还有个女孩儿,一样年轻,故作镇定地坐在明显是刚刚叠好被子的一张床上。 这便是孙超的另外两名同事了,女孩儿是收银,跟雪倒班儿,男孩是网管,跟孙超倒班儿。 吴错亮了一下警官证,那男孩儿先开口问道:“警官,你们是为孙超的事来的?” 吴错点头。 男孩儿积极地指着上铺的一张床,“那是孙超的床位,要不我们先出去,免得影响你们调查……” 闫儒玉打断了他的话,并指着另外一张上铺的床沿上挂的一件恤,问那女孩儿道:“这衣服是你的?” 那是一件与雪身上所穿的一模一样的恤,唯一的不同是,胸前的水钻掉了两颗。 “是……是我的,怎么了?”女孩儿有些紧张地望了男孩儿一眼。 男孩儿悄悄抬起手向下一按,那手势的意思是让女孩儿稍安勿躁。 “警官,她是刚来的,跟孙超不熟,有什么事儿你们问我就行。”男孩主动道。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发现端倪的喜悦。 “能单独跟你聊聊吗?”吴错对那男孩儿道。 一边着话,吴错示一边意男孩跟他往外走,男孩儿却不肯走,站在原地不放心地盯着闫儒玉。 “我可以配合你们!可是红红她……” 第二六六章 影子(6) 闫儒玉抬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你不必担心,即便需要询问你女朋友,”他指了指明辉,“也会由这位女警来询问,而不是由我,你女朋友……不会有什么危险。” 男孩儿知道躲不过去,向女友丢出一个安慰的眼神,自己跟着吴错和白走出了屋子,上了停在楼门口的一辆警车。 “姓名?”吴错从最简单的问题开始。 “楚满江。” “好名字,昨晚上你在哪儿?” “在宿舍。” “一直都在宿舍吗?” “是,一直都在。” “你女朋友呢?” “她……”男孩儿犹豫了几秒钟,十分苦恼地捋了捋头发,“哎!她会被卷进去的!早知道我一定不让她去做那件事!” “什么事?” “你们要相信我,她真的不是凶手,她没杀人呐!” 吴错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楚满江继续下去。 “是孙超主动求到我们的,他他爸快要去世了,老爷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看见儿子解决终身大事,他想让红红假扮他的女朋友。 我其实是有点介意的,但红红一直在那儿劝我,这毕竟是件好事儿,谁都有父母,换位思考一下,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我就勉强把这事答应下来了。” 昨晚上本来不该我俩值班儿,可是实在太热了,贴了大半夜烙饼还没睡着,我们就决定去网吧吹空调。 快走到网吧的时候,正好碰见孙朝急匆匆往外赶,还穿了身西装,差点儿没认出来。 我问他咋回事儿,他老爷子病危了,要去医院,还问红红愿不愿意跟他一块儿去。 红红心软,根本不懂得拒绝,就要跟孙超一块儿去医院。 我其实心里有点儿生气,没管他们,一个人闷头去了网吧,我进门的时候,雪还问我来着,她问我碰见孙超了没,我赌气跟她的没碰见。 等到亮的时候,我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以为红红会给我带早餐来,结果她竟然直接请假了。 我心里着急,实话,有点儿怕戴绿帽子。我就趁早上网吧人少的时候跟老板请了假。因为红红请假的理由是生病,老板以为我想回去照顾她一会,给我准假也很爽快。 等我赶到住处,看见红红缩在床上浑身发抖。 我问她怎么了,问了好几遍,她才断断续续出了一句‘死人了’。 我听见这个也吓了一跳,安慰她半,她总算能把话囫囵了。 太可怕了!孙超死的时候她就在跟前!简直是……捡回来了一条命啊!” “当时的情况,她是怎么跟你的?” “她是抢劫。” “抢劫?” “孙超当时手里提了个袋子,有个人突然从他们身后蹿出来,抢了袋子,还捅了孙超几刀。 红红吓坏了,整个人都愣在原地,腿也软了,连哭都忘了。 等她反应过来,凶手已经逃走了。 她拼命跑回家,到了早晨跟老板请了个假——对了,她其实先打过我的电话,但那晚上我手机没电了,虽然插在电脑上充了电,却没有开机,所以没接到她的电话——所以她直接打给了老板请假。 我们这两都没去上班,太可怕了,红红吓坏了。 这些就是我知道的所有情况,她真没杀人,警官,你们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吴错皱眉道:“为什么不报警?” “我们就是害怕……我以前可看过新闻报道,警察为了破案率,明知道对方不是凶手,也愣是抓人判刑,我害怕这样的事发生在红红身上,她那么胆,要是真被你们抓了可怎么办。” 吴错叹了口气,“她和你的想法一样?” “是。” “害怕,所以不报警,我能理解,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被凶手捅了以后,孙超并没有立即死亡,如果当时有人拨打10,或许就不是现在的情况。 你们可以把不报警归罪到对警方的不信任,但对一条生命的漠视,没人替你们背这个锅。” 男孩儿低下了头,“她……应该不知道吧。” “关于凶手的犯罪过程,她是怎么跟你的?请你仔细回忆一下,越详细越好。” “嗯……我想想。 她只是她很害怕,都吓傻了,可以,整个过程她完全是懵的。 她只记得身后突然蹿出来一个人,抢了孙超手里的提兜……” “这个人体型和个头怎么样?是男是女?她有没有跟你过?” “是男的,至于体型和个头……我不确定,她没过……警官,是这样的,毕竟这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多回忆一遍就多一次痛苦,所以我压根没问过她其中的细节,我反倒希望她快点忘掉这件事。所以,我可能没法回答你的问题。” 吴错点头表示理解,并耐心道:“如果你所的不假,那你女朋友就是案发现场唯一的目击者,我们需要对她展开详细的询问,请你放心,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们不会胡乱抓人。” 吴错白和楚满江离开后,屋内也剩下了三人。 明辉对那女孩儿道:“你不用紧张,就是简单的例行询问,知道什么就答什么。” “我……好。”女孩胆地向后缩了缩身子,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焦虑烦躁的状态。 “昨晚上点半到6点这段时间,你在哪儿?” “我……就在这里,我在……睡觉。” 她实在不会撒谎,短短的一句话里,她拿起桌上的茶杯,放下,又拿起,似乎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那你男朋友呢?” “他也在这儿!跟我一起!” 明辉凑近,逼视着她的眼睛,“你好好想想。我提醒你,撒谎对你没好处。” “我……满江他真的……” 明辉直接打断她道:“我来把话明了吧,现在只是询问,所以我对你的谎话还会稍微有点耐心,等我们拿着拘捕文件过来,就不是这样了,别挑战我的耐心。” 闫儒玉也补充道:“网吧的监控显示,昨晚4点1分,死者孙超离开网吧,巧的是,4点5分你男朋友楚满江进了网吧。” “好吧,昨晚上……我们见过孙超……” 第二六七章 影子(7) 从孙超的住所出来,四人驾车再次来到了案发现场附近。 路上,吴错开口问道:“楚满江和红红的辞真的一模一样?要不再对一遍吧,我特意把他俩分开询问,难道一点儿发现都没有?” 闫儒玉摇头,“两人对案发当晚的行动过程的描述是一致的,没有漏洞。 关于凶手的外貌特征,男的自己完全不知道,因为没问过女的,这得过去。 据女的描述,凶手为男性,体型高大壮实,至少一米八五的个子,但她不上凶手的逃跑路径,因为她当时吓蒙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凶手已经不见了,被害人孙超倒在草坪里生死未卜。” “难到这条线也断了?凶手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吴错揉着太阳穴,有些恼火。 闫儒玉问明辉道:“学校的监控查得怎么样?” “围栏处有监控死角,凶手有可能翻过围栏逃进了学校,并且不被监控拍到。” 吴错下车,穿上鞋套,走进被协警看守的案发现场。其余三人与他一同下车。 只见吴错来到围栏底下,细细筛查围栏上的灰尘。 其余三人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图,也和他一起开展筛查工作。 约摸三时过后,明辉道:“监控死角的区域全筛完了,没有发现。” 吴错点头道:“不会是进学校了,围栏上的灰尘很完整,爬山虎等植物也没有损伤,没有被攀爬的痕迹。”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凶手的活动范围就在附近,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时间。”闫儒玉将车窗降下,点了一根烟。 “时间怎么了?” “我们来梳理一下案发当晚的时间吧。 根据网吧的监控录像显示,孙超在4:1离开网吧。 他没在网吧里换衣服,因为问老板借衣服的理由是面试,凌晨换了衣服出门儿肯定不是面试,谎言就会被看穿。 所以他在离开网吧以后找了个地方换衣服,好在凌晨时分附近的行人很少,路边绿化带里又有草丛和冬青树墙,找个换衣服的地方并不难。 老吴,我问你,紧急情况下,你换一套衣服需要多长时间?” “夏得话,一分钟足够了。”吴错道。 “父亲病危,对孙超来这就是紧急情况,所以他不会在换衣服这种事上花费太多时间。我们按多了来算,就算五分钟。接着就是走到案发地点……” “我去测试。”白奔到网吧门口,开始计时,快速走到案发地点。 “快走的情况下,分钟!”他看着表道。 “好,4:1出门,5分钟换衣服,分钟走到案发地点,这时候应该是4:0。” “没错。”吴错道,“可这有什么问题?” “根据楚满江和红红的描述,三人在路上偶遇,孙超明情况,红红当即答应陪同他去医院,而楚满江则愤恨地独自回到网吧。 那么问题来了,楚满江从三人相遇的地点回到网吧,就算他走得没那么急,5分钟。再算上三人话,父亲病危这件事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清楚,不必耗费太多时间,顶多分钟。 在4:1的基础上再加8分钟,楚满江进入网吧的时间应该在4:9左右,监控上显示的却是4:5。” “只差了六分钟,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林辉问道。 白也道,“是啊,闫哥,会不会太苛刻了些?随便什么事,稍微耽搁一下6分钟就过去了。” “你得没错,问题就在于……这两人没出来随便什么可能耽误时间的事……哪怕是抽根儿烟都没有。 6分钟,杀一个人足够了。” “也有可能是死者孙超耽误了时间,如果是这样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吴错的话还没完,闫儒玉突然道:“怪不得!我想起来了!我怎么总觉得这个楚满江不对劲儿。” 他激动地拍了拍白的膝盖,“监控!你还记得网吧的监控吗?” “呃……大概记得吧,咱们不是一起看的吗?” “没错,监控显示,楚满江在4:5进入网吧,那之后他一直坐在包厢里上网。 “一进包厢,他就把没电的手机插在电脑上充电,据他自己,他一直忘了开机,导致没有接到女友红红的电话。” “是这么回事儿。” “但我记得!包厢的监控有拍到,他曾经从兜里掏出另一部手机,接过一通电话!” “闫哥……你真的……确定?”白虽然知道闫儒玉的厉害,却还是忍不住发出了质疑。 毕竟两人查看监控时是一网吧门口收银台处的监控为主,而且是快进播放的。 其余几处监控,只是在显示器边缘以窗口化的形式显示,白,压根儿没能分出心思来注意那几个窗口,闫儒玉却能清楚地指出其中一个窗口播放过的细节。 白暗暗叹了口气,决定不拿自己跟闫儒玉做比较,何必自取其辱? 闫儒玉已拨通了金子多的电话,并要求他重新查看监控,确定楚满江接听电话的时间。 不多时,金子多回了消息。 6:1!!! 只有简短的通话时间,连续三个感叹号明了金子多内心的激动。 时间对上了! 在孙超死后,有人曾用死者他的手机接起了来自孙超的电话,并声称手机是自己捡到的。 这通电话的通话时间,正是6:1! 除了这条消息,金子多还发来一张图片,正是楚满江接听电话时的视频截图。 四人一起,再次奔向网吧。 对于警察的到访,雪这次淡定了许多。 “快看看这个。”闫儒玉将打开了照片的手机递给她,“你仔细看看,这部手机是不是孙超的?” 仔细一看之后,雪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道:“怎么会这样?……是楚满江吗?……不会的,他怎么会杀孙超?……” 雪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但她的反应已经明,楚满江所使用的手机正是死者孙超的。 明辉上前安抚道:“现在我们也只是怀疑,并不能确定凶手一定就是楚满江。为了不给当事人造成困扰,还请你保密,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们今的询问内容,尤其是楚满江和红红。” 雪这才回过神来。 “哦,好,知道了。” 第二六八章 影子(8) “回去抓人?”明辉已经开始摩拳擦掌。 “半分钟,我再问句话。”闫儒玉钻进了网吧包厢。 网吧老板依然坐在老位置上打游戏,那似乎是他的专座。 看到闫儒玉,他扬了扬下巴,算是打招呼。 “有空一起杀两盘儿啊。” 老板的心倒是挺宽,死了一名网管,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有空吧,”闫儒玉敷衍了一句,问道:“你借给孙超西装的事儿,还有别人知道吗?” “反正我没告诉过别人,我不爱背后嚼人家舌头。” “多谢!”闫儒玉扭头就走。 待闫儒玉最后一个上车,坐在驾驶位置上的白已经启动了车子,往楚满江和红红的住处去。 吴错则拨通了电话请求支援。 待到支援的事项安排妥当,吴错开始布置道:“等下进屋先别打草惊蛇,就找他们了解情况,明辉打头阵,减少他们的防备心。” “得嘞!” “实施抓捕的时候,明辉和老闫负责女的,我和白负责男的。 对方手里可能有刀,务必先控制住双手。” “放心吧组长。”白应了一声。 抓捕方案也确定了,支援也赶到了。然而等到四人进门的时候,楚满江却不在。 红红有些诧异,却也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尽量在凌乱的房间里给四人巴拉出坐的地方。 “你不用紧张,我们就是来了解点问题,楚满江在吗?” “他出去买东西了,一会儿回来。”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恤的下摆。 “能再讲一遍案发当晚的情况吗?”闫儒玉问道。 “这……我知道的都已经了,真的。” “你凶手是为了抢劫,对吗?” “是,他抢走了孙超手里的提兜。” “这么他提兜里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也没有。” “哦?你怎么知道?” “我……是孙超告诉我的,他……他他的提兜里是刚换下来的衣服。” “那你们是怎么聊起这个的?” “什么?” 闫儒玉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不是应该急急忙忙赶往医院吗?怎么会聊起他提兜里的东西?” “这……我不记得了,我当时太害怕……” “不记得?你们聊的时候肯定是抢劫杀人发生之前吧?” “是。” “那怎么会不记得?还没有发生抢劫,请你仔细想想。” “我真不记得了……你别逼我。” 闫儒玉皱了一下眉,“好吧,那我换个问题,能再描述一下凶手的样貌吗?” “嗯……他个子很高,至少比我高一头半,满江比我高一头,是一米七八的个子,所以凶手应该在一米八五。而且他很壮……嗯……又壮又胖。” “是楚满江那种壮吗?” “不不不,满江只能算是中等,不胖不瘦,那个人给我的感觉……应该是练过吧,很壮。” “你真的不记得他的逃跑路径了吗?你当时可就在现场啊,那人是当着你的面逃走的,请你仔细想想。” “我真想不出来……我当时脑子里都是空白的……警官,我也很想帮你们揪出凶手,毕竟我也害怕呀,可是……” “你真想揪出凶手?” “当然。” “我有个办法,虽然不确定奏效,但试一试对你不会有坏处。” “什么办法?”红红问道。 吴错等人也好奇的看着闫儒玉。 “催眠。” 闫儒玉回答令三人大跌眼镜。 毕竟,催眠这种心理学手段,由于其效果的不可控,个体偏差比较大,在警方的实际办案中运用还比较少,远不像电影中那样神奇。 但看着闫儒玉认真的模样,三人没敢提出异议。 闫儒玉继续道:“我有个心理治疗师朋友,可以提供催眠服务,我见他实际操作过,挺神奇的。 他可以帮你回忆起潜意识中的记忆,也就是案发当时你所看到的事物,就像做了个梦一样,你会一边做梦一边将梦到的东西讲出来,直到他把你唤醒,这个梦你也就忘了。” “不行!”红红的态度突然变得很坚决。 在四人的印象中,红红是个温柔到有点儿软弱的姑娘,很少会像这样给出明确的否定。 “我……主要是……我不想再想起那件事了……”一瞬间过后,她又恢复了温柔软弱的形象。 “我过,醒来你就会忘了那个梦,不会对你有什么伤害。” “我……我不相信你的这些。”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抓住凶手对你也有好处,毕竟你是目击者,不定凶手正在等待机会对你下手。” “不!不会……应该……应该不会的吧……” 闫儒玉不再问话,瞅了一眼门口,喃喃道:“他出去买什么了?时间可够久的。” 红红也看了一眼门口,眼中满是焦急,“应该……等会儿就回来吧。” 然而,等了好几会楚满江还是没回来。 “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吴错问道。 红红将电话打过去。 “他……关机了,应该是手机没电了吧。” “你男朋友手机没电的概率还挺高。”明辉半开玩笑,有些意味深长道:“不会是畏罪潜逃了吧?” “他不会丢下我的!”红红回答得很笃定。 “但愿吧。” 吴错像白和明辉使了个眼色,两人出门,前去调取区监控。 又过了半时,明辉打来了电话,从进门儿开始几人已经等了足足三个时。 “组长!有蹊跷!” “怎么了?” “从咱们半上午离开这区到现在,监控没拍到楚满江出区!” “什么?!会不会有监控盲点?” “不存在的,这一区位于大学城里,没别的特点,就是监控多。 组长,我跟白分析觉得吧……先不楚满江是怎么消失的,仅仅失踪这件事,已经能认定是逃窜了吧? 要不要先控制住他的女朋友?毕竟,如果楚满江是凶手,那他的女朋友就很有可能是帮凶,就算没有帮着杀人,至少也帮着做为证了。” 吴错电话听筒的声音比较大,其实他的通话内容红红已经听了个八八九九。 此时的红红低着头,紧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眼中噙着泪水。 “不会的,他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第二六九章 影子(9) 市厅,重案一组办公室。 金子多面前的电脑上正在播放的,是满江所居住的区的监控画面。 闫儒玉已经反复看了六遍监控。 他看到楚满江走出楼门口,但就是找不到他出区的视频记录。 两人反复确认了区墙处的监控,没人翻墙。又一遍遍查看区门口的出入情况,这区老住户较少,大部分房子都出租给了附近的学生情侣,所以门口出入的行人、电瓶车较多,还有两个快递哥,几个外卖哥,私家车则比较少,5个时里只有辆私私家车出门。 “我查了车牌号,三名车主都是区里的老住户了,出出进进很正常,且车里没看到疑似楚满江的人。”金子多道。 “这人究竟是怎么跑掉的?”闫儒玉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朝着审讯室的方向走。 另一边,因为嫌犯逃逸,吴错正焦头烂额地向上汇报情况,并向机场、火车站、长途汽车站等地发布协查通知。 “奶奶的,让他在眼皮子底下溜了!”吴错很是气恼。 “火车站!”金子多给出了线索,“我查到红红和楚满江的身份证买过两张火车票,车票是从京北市到红红老家,今晚上的!” “我去火车站堵人!”吴错带上几名协警便出了门。 直至回到市厅,红红口中仍不断重复着那句话。 “他不会丢下我的……” 白和明辉看着她觉得可怜,然而审讯还得继续。 审讯室内,明辉给她递出两张餐巾纸,红红接过,擤了一下鼻涕。 “姓名?” “朱红红。” “晚上的火车票?打算逃了?”明辉问道。 倒不是明辉苛刻,对待性格较为软弱的嫌犯,多唱红脸,事半功倍。 “我们……应该一起的……他不会丢下我……让我给他打个电话!让我再打一个电话吧,求你们了!” “打电话可以,先你们的事儿,究竟谁是凶手?你还是楚满江?”明辉趁热打铁。 “不!不是我!不是我们”朱红红惊恐道。 “案发后,死者孙超的手机曾经出现在楚满江手上,楚满江有重大作案嫌疑,现在的问题是,他是凶手,还是你们是凶手?”白缓缓道。 这回,朱红红低下了头。 明辉一拍桌子,“你还不坦白?!他都抛弃你自己跑路了,你还想替他瞒?!” “他……不会的……”朱红红抬手捂住耳朵,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听不看就可以逃避这痛苦。 待她第三次擦掉眼泪,她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些,但还是沉默着不肯话。 她虽然战战兢兢,却似乎打定了主意,隐瞒案发当的一切。 明辉道:“觉得自己特伟大,为了爱情什么都能牺牲,是不是? 等你到了监狱里,被其她女犯人欺负的时候,但愿他对你过的狗屁情话还能管用,愿你不后悔。” 明辉这样一,她又犹豫地缩了缩脖子。 白见时机差不多了,循循善诱道:“你们逃跑的火车票都是用自己的身份证买的,根本没有逃亡经验,与其等他被我们抓住再交代问题,不如现在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我交代问题,他也能宽大处理?”朱红红问道。 理论上来当然不行,但白和明辉并未立即回答她,两人知道,这恐怕是唯一能打动朱红红的事了。 “我……怀孕了,”朱红红喃喃道,“我们本来打算回老家结婚的,所以,我坦白,他也能宽大处理的吧?” 这出乎了两人的预料,但两人很快恢复了镇定。 “本应该恭喜你,但是现在这样……”明辉看了看门上的审讯室三个字,“实在是不好意思。” “要怪就怪我家里吧,”朱红红叹了口气,“家里彩礼要得太多,满江全家也拿不出那么多钱,他是给逼得没办法了。” “所以他是为了钱?” “我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打起了歪主意,也没告诉我,他这是对我好,他万一以后被抓了,也不用连累我。 那晚上,我们的确是半夜热得睡不着,打算去网吧乘凉的,也的确在半路碰到了孙超。 就像之前好的那样,我假装孙超的女朋友,跟他一起去医院,让他老爸安心。 可就在我们一边往医院的方向走,一边沿路等待空出租车的时候,满江他突然回头朝我们冲过来,二话不就给了孙超几刀。 我当时都吓傻了,根本无法相信他会这么干,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孙超,直到他冲我喊了一句话。 他:快拿提兜。” “楚满江以为提兜里有钱?”白问道。 “是,他想得太简单了,他觉得孙超的老爹都病危了,当儿子怎么着也得把所有钱都拿出来去抢救老爹,可是最终……那提兜里只有几件孙超平时的破衣服而已,他浑身上下只有50多块钱。 满江当时就懵了,我也哭了,我知道我们完蛋了。 今你们第一趟来了以后,我们还商量过自首,真的,警官,你相信我,满江他也想自首的。 我们就是舍不得孩子啊! 满江还安慰我,我怀着孕,又没有杀人,不会被判刑的,可他自己……哎!那可是杀人啊!杀人偿命的道理我能不懂吗? 他真没想逃,就是想带我回老家,把结婚证领了,这样,即便他判了死刑,我们的孩子至少名义上有个爸爸,而不是野孩子……” 到这里,朱红红泣不成声。 明辉再次给她递上纸巾,她哭了好一会儿情绪才稳定下来。 这次的哭比之前声音大了不少,颇有些嚎啕的意思,出了那个秘密以后,她心里也舒畅了些。 “看来……婚是结不成了……可是,他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我相信他,我们在一起两年了,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他为了我,可以连命都不要……我相信他的……”’ “凶器,就是他捅伤孙超的那把刀,现在在哪儿?” “刀扔在旁边大学的人工湖里了,满江是这么告诉我的,还有那个提兜,和刀一起都扔在人工湖里了,那个人工湖……我俩经常去散步的,我可以带你们去找……我现在” 案情终于水落石出,现在只等找到证据,抓住嫌犯楚满江。 第二七十章 影子(10) 明辉和白走出审讯室时,正看到闫儒玉站在审讯室外的监视玻璃旁若有所思。 “闫哥!”白礼貌地打招呼。 闫儒玉点点头,进了审讯室。 “楚满江出去买什么东西了?”闫儒玉问道。 “他买点儿吃的,我们在车上吃,还想买几盒特产,给我爸我妈带回去。 他跟我得很清楚,就去区附近的超市,最多一个时就回来。 他不可能逃逸,因为……他连身份证、银行卡什么都没拿,兜里只有00块钱……” “可他关机了,你注意过他的手机电量吗?” “哦!我想起来了,不会是因为没电,他出门的时候手机是刚从充电器上拔下来的,不至于刚出门就关机……” “孙超有个双胞胎弟弟,你们知道吗?” “知道,他弟还来过我们宿舍呢,两个人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什么?孙超去过你们宿舍?” “是啊,还不止一次,孙超的父亲病了以后,他弟弟过来陪护。 医院里病房那么紧张,陪护的根本没地方睡,他弟有时候就来我们这儿睡一会儿,我们见过好几次呢。” “照你这么,他们兄弟俩的感情很好。” “肯定啊,人家都双胞胎心有灵犀,孙超虽然吊儿郎当的,但还是挺照顾他弟弟,还给他弟买过饭。 我觉得他们挺不容易的,但满江就不太高兴,毕竟,他弟一过来住,我们就少了一些独处的时间。 满江曾经扬言要把这事儿告诉老板,孙超肯定不想让老板知道,毕竟这是老板租下来的员工宿舍,领着亲戚过来住有点儿……那个,所以后来他弟就再也没来住过。” “你们把这事告诉老板了吗?” “当然没有,满江只是不希望跟我独处的时间被人打扰,既然他弟不来了,我们何必多一事? 他弟来宿舍住的事只有我和满江知道,因为时间上错开了,连雪都不知道。” “你们跟孙超熟吗?如果光凭听他话,你们能听出来是他吗?” “应该可以吧,我们聊过几次。” “那也就是,如果仅凭听声音,他也有可能识别得出你们的身份。” 闫儒玉再次回到监控画面前,对金子多道:“看一下那两个快递哥的监控。” “好嘞。”金子多很快调出了关于快递哥的监控片段。 只见两人都骑着送快递的那种三轮车,车后带一个大铁箱,铁箱可以从外面锁上。 差别在于,进区的时候其中一人的车满满当当,铁箱上方还捆扎了好几件大件的包裹。另一人的车就看不出来了,至少铁箱上方没有任何东西。 值得注意的是,这名快递哥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不仅戴了遮阳帽,还戴着口罩。 闫儒玉招呼白和明辉过来,问三人道:“你们觉不觉得,这个快递的体型跟一个人很像?” “孙超!”看过太多次录像,金子多第一个答了出来。 “他怎么会在这儿?怎么还成了快递员?” “快递这个职业,本来就不需要多复杂的培训,再孙超以前还有送外卖的经验,估计随便面试一下就能上岗了。 问题是,父亲和哥哥尸骨未寒,他不回老家为两位亲人处理后事,怎么反倒在京北市送起快递来了?尤其是还把快递送到了凶手所在的区。” 白提出了一个众人都在思考的问题:“他究竟是来送快递,还是来报仇的?” “我现在就调取他出区时的监控,尤其是走到区门口减速带的时候,对比一进一出时三轮车的负重状态。”金子多一边一边操作。 众人瞪大了眼睛盯着电脑屏幕。 进门过减速带时,三轮车颠簸得很厉害,明显负重较少,且孙超骑车的速度很快,似乎并不担心货物被颠坏。 出门时他倒是减了一下速,三轮车的两个后轮明显不像进门时那般颠得老高。 “找到了!楚满江就在车上!他被孙超劫走了!”金子多拍手道。 明辉立即道:“我这就联系孙超,就……” 她停顿了一下,显然还没想好不引起对方怀疑的辞。 “就凶手已经抓住了,并且,凶手主动要求见他。”闫儒玉道。 “可是……”明辉犹豫道:“真正的凶手——楚满江就在孙超手上,不定他已经承认了罪行……咱们骗得过去吗?” “你知道什么样的谎言最容易叫人信服吗?”闫儒玉道,“掺杂在真话里的谎言,就像红红和楚满江的谎言,要不是楚满江是临时起意的犯罪,准备不充分,被网吧监控拍到了接电话的视频,我们未必能拆穿他的谎言。” 明辉摇头,“闫哥,我都被你晕了。” 闫儒玉耸耸肩,“好吧,你就这么跟孙超。 经过我们调查,楚满江在案发当晚的确犯了抢劫罪,他不仅抢了孙超手里的提兜儿,还捅了他……嗯,就七刀吧,但他捅的七刀并不致命。 之后,楚满江和红红仓皇逃跑。 半时后,有一名路人……嗯,就叫他李建国吧,对,李建国发现了发出微弱求救声的孙超,不仅没对孙超实施救助,还掏走了他口袋里的钱。 李建国看到孙超的眼睛盯着自己,害怕孙超得救以后自己被抓,干脆捡起被遗失在草地上的凶器,又补了几刀,将孙超杀死了。 所以,楚满江的罪行叫抢劫致人重伤,而真正实施杀人的是咱们虚构出来的李建国。 就李建国想见见被害人家属,当面悔罪。” “这么……孙超会来吗?”白问道。 “不一定,但我觉得值得试试,”明辉道:“毕竟他劫走了楚满江,这明他内心里还是希望跟杀死哥哥的凶手有一个当面了断。” “没错,上次他问我们杀死他哥的凶手会不会判死刑,我就觉得有点怪。”白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惩罚,他想让杀人者偿命。”闫儒玉道:“眼下的情况,咱们兵分两路,第一路打电话联系孙超,先稳住他,同时打探楚满江的情况。 这事还是让老吴来吧,他跟孙超打过交道,容易让对方放下戒心。 第二路追踪那辆快递三轮的去处,看能否查到孙超的落脚点。” 第二七一章 影子(11) 吴错是黑着脸回来的,在车站近三时的搜寻毫无收获。 “我就知道,他不会丢下我的。”朱红红得知这一结果后,却露出了一丝欣喜,转而又是担忧,“怎么办?孙超他会不会……万一……万一他对满江下手……警察同志,救救满江啊!” 明辉只得将朱红红带离,单独安置在一间会议室里。 “准备打电话。” 吴错以眼神询问负责监听的刑警,对方冲他点点头,意思是一切就绪。 吴错深吸几口气,拨通了孙超的手机号码。 响了很久,就在吴错以为对方不会接听的时候,电话被接起来了。 “是吴警官?” 对方的开场令吴错有些诧异,孙超似乎一直在等他的电话。 “是我。” 所以简单的回答之后吴错便不再吭声,等待着孙超的下文。 “楚满江在我这儿,还活着。” “所以呢?” “一命抵一命,我想要他死。” “法律会给你公平的判决。” “可法律并不能保证杀人者一定偿命。” “法律至少不会把一个抢劫犯被冤枉成杀人犯,比如楚满江,他只是抢了东西,杀人的不是他,而是……” “是那个叫朱红红的吧?他都告诉我了。所以,我要跟你们换人,拿朱红红来换楚满江。” “你的意思是……”吴错尽量克制住自己惊讶的语气,“楚满江告诉你,杀死你哥的人是朱红红?” “他好像不太相信呢,把你跟我的告诉这位吴警官。”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接着,楚满江的声音响起。 “吴警官!吴警官是你吗?救救我啊!” 噗—— “啊——” “正事!”孙超恶狠狠道。 “别打了,我,我都! 那晚上,我的确捅了孙超几刀,还抢了他的提兜,可他没死,他倒在草地上,求我们救他,他只要我们肯救他,他绝不报警。 我当然不信他的话,拉着红红就要走,红红却没有跟我走。 她站在原地,看着孙超,她孙超认识我们。 我明白她的意思,一旦孙超得救,我们的末日就来了。 可我真不敢杀人呐,那是一条人命,几个时前他还跟我们有有笑,现在却让我亲手杀了他?我做不到啊! 红红就她来,她拿着刀走向孙超,也不知道她又捅了多少刀,直到孙超不话也不动了,我们才想起逃跑。 我回了网吧,红红回了宿舍。 第二早上我们约在大学里的人工湖附近见面,把杀人用的那把刀和孙超装了衣服的提兜一起扔进了湖里。 杀人的不是我!救救我啊!我认罪,我抢劫!我把人弄伤了!可我不想死在他手里……” “吴警官,你听清楚了吗?我要那女的,我知道她现在就在你们手里。” “可以。” 吴错回头,看见话的朱红红。 她站在门口,很局促,显然刚刚的通话她全听到了。 明辉无奈地冲众人耸肩摊手,意思是朱红红非要过来,她根本拦不住。 “好,半时后给你时间地点,我们跟你交换人质。” 给出承诺,并抢占了主动权以后,吴错立马挂了电话,不给对方反驳的时间。 紧接着,他就冲明辉和朱红红怒道:“胡闹!这是你胡闹的时候吗?!” 朱红红被他一吼,整个人缩了一圈,“我……我去跟他换!杀人的是我!我不仅杀人了,等满江去了网吧以后,我还拐回去把孙超的指纹也磨掉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做,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记得以前看的电视剧,杀了人要销毁指纹,警察就没那么容易查到了……” “先交换人质的事儿吧。”白道,“只有半个时,咱们是不是得好好准备一下?交换人质的地点定在哪儿?咱们的人提前过去布控?” “不用,”闫儒玉道:“轮不到咱们选地方,孙超一定会反客为主,主动提出交易地点和方式。 所以老吴才只给他半时,如果他没有提前准备,半时内很难选出一个完美的交易地点。” 吴错点头道,“先通知特警增援,我们需要一名狙击手。 朱红红跟我一辆车,交易时我全程陪同。 保证人质安全是第一要务,你们瞅准时机,尽量抓活的,实在不行再由特警介入,狙击手击毙。” “明白!” 白明辉金子多异口同声地答应。 闫儒玉却道:“这种时候我帮不上忙,我……去看看凶器……对了,金子,帮我查点东西吧……” 凶器和被抢夺的提兜已经被打捞了上来,刚刚送往检验科。 检验科负责配合此案的是名一丝不苟的女刑警,姓熊,9岁,女儿今年刚从警校毕业,在下面的分局派出所实习。 整个市厅里,闫儒玉谁也不怕,就怕这位熊大姐,她是唯一一个曾跟闫儒玉较真,并以证据赢过闫儒玉的人。 两人年纪岁虽相差很大,有一种英雄相惜之感,忘年之交大概就是如此。 “结果出来了,”看见闫儒玉进门,熊大姐推了推眼镜,“刀柄上找到了三个人的指纹,分别是楚满江、朱红红和孙超的。” “刀柄上?还有孙超的指纹?”闫儒玉挑了挑眉。 “嗯。” “有点意思,可惜,还是无法证明凶手究竟是楚满江还是朱红红。”闫儒玉道。 “单从凶器来看,恐怕不行,不过,提兜上也有发现。” “什么发现?” “你看这里。”熊大姐指了指被放在检验桌上的提兜,提兜是粗布质的,提手处有一道人眼几乎不可辨别的暗红色。 “嘿,姐,你可真厉害,这都能看出来?你的眼睛是光的吧?” “少拍马屁!”熊大姐瞪了闫儒玉一眼,闫儒玉立马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这是血迹,被水泡过以后淡了不少,却还是提取出了DNA样本,检验后与朱红红的DNA一致,这明案发当时的搏斗中朱红红受伤了,或许这条信息对你有所帮助。” “多谢!” 闫儒玉又马不停蹄地回到重案一组办公室。 一进门就拽住朱红红道:“你的伤口在哪儿?” 第二七二章 影子(12) 朱红红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她犹豫地解开了一颗上衣口子,只见锁骨下方的位置有一道约两寸长的伤口。 闫儒玉凑上前仔细去看那伤口,甚至还伸手巴拉了一下,试图将那已经结痂的伤口撕开,以观察深浅。 “啊——” 朱红红惊叫一声,按住伤口,电打了一般猛然后退几步,看表情疼得够呛。 “老闫!”吴错叫了闫儒玉一声,以示警告,让他别胡来。 闫儒玉不理他们的反应,再次逼近朱红红。 “伤口在你的右侧胸口,不平整,明不是一次利索的划伤,而更像是……” 闫儒玉来到朱红红身后,伸出左手勒住她的脖子,右手拿着一支圆珠笔,呈持刀状,圆珠笔的笔尖恰好比划在朱红红的伤口处。 “看来,那晚上的情况比我们想象得要复杂,楚满江的确捅伤了孙超,”闫儒玉拿起尸检照片,一边翻看一边道:“尸体后背上有三处刀伤,根据你的交代,这应该是楚满江趁孙超不备,偷袭所留下的伤口。 但出乎你们预料的是,孙超的求生意志十分强烈,他与楚满江拼死搏斗,甚至还把刀子抢了过来,抢到刀子以后,他曾短暂地挟持了你。 可惜,那时候他已经身受重伤,无法长时间跟你们周旋,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是他自己昏倒了吗?不,应该不是,不能低估一个人的求生欲望,那你们又是如何杀死他的?……” “他自己摔倒的,”朱红红道:“他拿刀架着我,一步步往后退,自己脚底下绊着到路沿石,摔在了草地上,刀子也摔脱手了。 满江赶紧抢了刀子,然后……” “然后他就扑上去捅死了孙超,为了你。” “不不不!是我抢了刀子,我杀了孙超……” “别往自己身上揽了,”闫儒玉打断了她,“我们第一次去搜查宿舍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奔着你和楚满江去的,正好撞见你俩滚床单,其实挺不好意思的。 不过后来我们发现了你挂在床沿的恤,就是那件上面带水钻的,我们在案发现场找到了一模一样的水钻,而你衣服上的水钻恰好掉了两颗,你们俩这才进入了警方的视线。 一开始我没细想这处细节,但是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点耐人寻味,刚杀完人就心思滚床单,你俩玩得够刺激啊,怎么?真以为自己是雌雄大盗了? 所以我刚刚让金子帮我查了一样东西——你手机浏览器的搜索记录,有意思的是,你搜过这样一个问题:什么情况下杀人不用判死刑? 你点开的第一条问答里就给出了答案,答题者列举了诸多情况: 第一,犯罪时不满十八周岁; 第二,审判时怀孕的妇女; …… 当然,除了这两条还有一些情况,不过,你似乎从第二条上看到了希望,因为紧接着,你又搜了一个问题:怀孕会判死刑吗? 你得到了更详细的答案:不会,本着对生命的尊重,我国刑法明确规定,审判时怀孕的妇女,不适用死刑。 不得不,你的心思很细腻,之后你甚至还在网上查询了自己的受孕周期——这么应该没错吧?我不是很懂这个——反正查询以后的结果是,这两你有较高的怀孕几率。 时地利人和都有了,你开始了一个造人计划,这两你应该没少勾搭楚满江跟你滚床单吧? 再来被捕以后你的反应吧,刚才审讯的时候,你并不确定楚满江是否抛弃了你,所以,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你决定不为这个关键时候连在哪儿都不知道的男人挡枪,所以你基本出了实话,杀人的是楚满江,而不是你——当然,你为何要隐瞒自己被孙超劫持的事儿,我还不明白。” “嫌麻烦,不想多而已。” 闫儒玉挑挑眉,“好吧,那我继续。 不过后来你又得知了最新消息:楚满江并没有抛弃你,而是被孙超劫持了,这又让你改变了主意,你决定按照原计划替他挡枪。 恰好,楚满江也是个会算账的,他的算计在于,他清楚警方不可能跟劫匪做交易,尤其不会以人换人,这不人道。 所以他暂时把杀人的罪名都推在你身上,以求一次被警方营救的机会。 这样一来,你正好借坡下驴,把杀人的罪名揽在自己身上。” 红红思索了一会儿道:“不是这样的,实际情况就是我杀了人,我……” “别欺负我没证据,”闫儒玉道:“幸好,孙超只是办理了相关交接手续,却还没把尸体领走,在他内心里应该还是希望我们能找到真凶的吧。” “尸体……你的意思是……” “二次验尸,以老徐的水平,通过伤口位置、刺入角度、深浅——虽然论证起来有些麻烦,或许还要复勘现场,结合现场每一处的细微情况,我不是很懂这个——但我知道,凭老徐和老吴的水平,足以判断凶手的身高特征,我记得你跟楚满江的身高差了一头吧?差距还是很明显的。 你们的确很会撒谎,但在证据面前,谎言迟早会被揭穿。” —————————— 半时后,吴错再次拨通了孙超的电话,电话那头,孙超的声音听起来大为光火。 “谁叫你挂我电话的?啊?我手上有人质!你心点!” 握着电话听筒的吴错朝闫儒玉点了一下头,意思是激怒对方的目的基本达到了,眼下这情况,对方脾气越暴躁,就越难做出对自己有利的决定。 “城西有一个卫星广场,让朱红红过来,只许她一个人……” 吴错立马打断道:“我跟着!就我一个人!这是交易,我必须把楚满江安全带回来,否则面谈。” “你跟我面谈?我现在就撕票,信不信?!啊?!”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呜呜咽咽的叫声,显然他的嘴被堵着,不出话来。 “好!我不去!”吴错只能退步,“那我怎么知道楚满江在哪儿?”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二七三章 影子(13) 朱红红乘坐出租车赶到卫星广场时已临近午夜,鉴于孙超曾见过重案一组的成员,出租车司机是由一名特警充当的。 卫星广场上还有一些乘凉的大爷大妈、情侣,最后一波跳广场舞的大妈正渐渐散去,广场上正由热闹转为冷清。 下车时,那特警一边给朱红红找钱,一边面带微笑地对她道:“放心吧,附近有我们的人,会保护你的。” 朱红红下车后四下乱看,也分不清哪些人是特警,看着附近的一对情侣像,看着一个跑步的青年也像,最后看花了眼,连跳广场舞的大爷也有几分像。 当然,她最希望看到的还是楚满江。 就在朱红红四下寻找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坐在不远处的监听车内的金子多等人立马来了精神。 朱红红接起电话,刚了几句,金子多便激动道:“是孙超!来了!” 不过很快,金子多的脸就垮了下来。 “你往北走,北泽路的方向,一直走。” “好,我按你的走,满江呢?满江在……喂?喂?!” 朱红红有些担忧地挂了电话,并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朝着指定的方向走去。 为了避免暴露,分布在她周围的特警中,除了一名假扮为夜跑者的青年迂回地跟进,其余众人按兵不动。 吴错等人所在的车辆也开始悄悄移动,向着朱红红目的地的北泽路驶去。 “跟进中,仍未发现可疑人员。”假扮为夜跑者的刑警每过十几秒钟就低声汇报一次。 “快了!快到了!” 吴错等人的车刚一停在北泽路路边,就透过车窗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朱红红。 她神情颇为紧张,仔细去看会发现,每向前迈出一步,她的腿肚子都在打着哆嗦,这个软弱的姑娘几乎拿出了所有勇气,人类的潜力还真是需要激发。 “看那个!”白眼尖,指着停在路边的一辆快递三轮道:“孙超的车!” 朱红红的电话再次响起,果然,孙超指挥着她朝那辆快递三轮走去。 距离三轮车越近,朱红红走得越慢,脸上的表情由僵硬、恐惧到了皱着鼻子抽泣。 吴错所在的监听车,是一辆伪装成短途载客车的面包,此时他已打开了面包车的后门,悄悄下了车,想要借着停在路边的车做为掩护,悄悄摸过去。 白和明辉紧随其后,三人有信心瞬间制服孙超。 然而,还未等白和明辉下车,车里传出了金子多紧张到快要窒息的声音。 “炸弹!有炸弹!” “什么?!” 三人一同回头去看金子多手中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画面晃动得厉害,能看出一个人身上背着类似雷管的东西。画面来自于一名特警肩膀上佩戴的执法记录仪。 声音也比较嘈杂,能听到有路人的尖叫声,有特警疏散人群的声音,还有安抚那人情绪的声音。 最显眼的要数一段机械的电子音。 “我叫楚满江,我身上有炸弹,我叫楚满江,我身上有炸弹,我叫……” 视频画面终于稳定了,只见楚满江泪流满面,口中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他的嘴巴似乎被什么东西粘住了,无法开口话。 但从他哼哼唧唧的音调中,大概能听出他的意思是让警察去救朱红红。 三人分神查看视频的时间不过几秒钟,只听不远处朱红红发出一声惊呼。 待三人再看向三轮车的方向时,只见朱红红已经不见了,孙超用一根弯曲的铁棍将三轮车后的铁皮箱门栓别住。 一个箭步跨上三轮车,一拧油门呼啸而去。 驾驶位上的金子多也立马发动了车子,紧随其后。 那三轮速度已到了最快,其驾驶方法之彪悍,有好几次急转弯时一侧的后轮都高高离地,感觉整个车身都要翻了,结果却又平稳落地。 金子多一个技术男,哪儿跟人飙过车,紧张得握方向盘的手都在抖,一个劲儿问明辉“咋整咋整”。 明辉也不犹豫,猫腰快步冲后排跨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我来。” 她伸手握住方向盘,屁股一挪,几乎坐在了金子多腿上,金子多手忙脚乱地赶紧往副驾驶的位置上蹭,其间脚下不心踹到了油门,车子猛然加速,要不是明辉果断闪躲,就要跟前面的车撞上了。 “我的!”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金子多出了一头冷汗,明辉则丢出一句“坐稳了”,脸不红心不跳地一路平稳加速。 眼看与孙超之间的距离正逐渐所短,几人悬着的心终于没有悬得更高。 可就在这时,三轮车一个急转弯,突然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岔路,面包车紧随其后。 实话,在大路上追逐三轮车还占着轻便巧的便宜,各种变道,左冲右突。进了岔路,没了其它车辆的阻拦,两车之间的距离反倒又近了不少。 就在面包车距离三轮车仅有三四米远的时候,明辉低喊了一声“不好!” 只见那三轮车再次急转,钻进了一条更窄的巷。 那巷恰好可以容三轮车通过,却是容不下面包车的。 嘶—— 车轮摩擦地面,发出急刹车时特有的刺耳声。车里的人也被惯性带着纷纷向前撞去。 金子多没系安全带,脑门撞在了挡风玻璃上,正想叫一声,却见明辉只是一声不吭地揉了揉撞在方向盘上的胸,就没敢出声。 后排的吴错和白已经跳出车子追了上去,明辉的速度丝毫不亚于两人,竟然也并驾齐驱地追了出去,还不忘对金子多道:“指路!” “好!” 金子多迅速从后排座位底下掏出一架无人机。 十几秒后,无人机升空,朝着三轮车所在的方向追了上去。 “找到了!” 听到蓝牙耳机里传来金字多的声音,三个已经将三轮车跟丢了的人又重新燃起希望。 “跑到他前头去!我有个办法!”吴错喊道:“金子快指路!” “来了!前面第二个路口左转!” 第二七四章 影子(14) “走!” 三人当真撒开了腿脚去跑,明辉便逐渐掉了队,但她仍在坚持,跑得脚打后脑勺。 好在金子多很快给出了指示。 “下一个路口!明辉停下等!务必让三轮沿原路继续!” “好!” 明辉刚一气喘吁吁地停下,就见三轮车拐进了她所在的道。 明辉立马做出一个从腰间拔枪的动作——事实上她并未配枪。 “站住!警察!” 那三轮车一个急停,紧接着就是马不停蹄的倒退。 “再不停开枪了!”明辉继续假装有枪,恐吓着对方。 仅仅几秒钟时间,那三轮车便退回了原路,继续向前驶去! “组长!快啊!来了!”金子多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了——!” 从吴错这一声吼可以听出,他正拼尽全力。 一处矮房的房顶上,吴错凭借臂力硬是爬了上去。 就在他刚刚爬上去时,三轮车便呼啸着疾驰而来。 “奶奶的!老子来了!” 吴错大吼一声,从房檐上一扑而下,正落在三轮车后的铁箱上,双腿死死夹住铁箱前方的一处用以固定货物的铁杆,一个猴子捞月,俯身便掐住了孙超的脖子。 “滚!” 孙超也发了狠,将三轮车开得左摇右摆,身子前倾,使劲儿想要挣脱。 “上啊!” 路过一道门时,吴错突然大吼一声,只见白突然从那凹陷的门口处窜了出来,一伸手抓住了三轮车末尾,整个人都掉在了三轮车后方。 他艰难地拽下用以别住铁箱后门的铁棍,将铁箱打开。 铁箱内,朱红红早已被晃得七荤八素,额角还磕了两个打包。 “过来!跳啊!”白冲她喊道。 此时三轮车已经超载,速度降了下来,朱红红也不待跟白配合,不管不顾就跳了出来,眼看就要面门着地了。 白迅速撒手,在空中接住了朱红红,并将自己的身躯垫在了她下面。 落地的前一瞬,白大喊了一句“搞定!” 咚—— 落地。 白听到自己的胸腔发出了一声闷响,嗓子眼有些发甜。 他强忍住那一口即将喷出的鲜血。 以前听家里的老人过,这种时候千万要忍住喷薄的血气,否则会元气大伤。 “躺一会儿,让我躺一会儿,就一会儿……”这么想着,白陷入了昏迷。 三轮车上,吴错整个人几乎是盘在了孙超身上。 “停车!” 他腾出一只手来猛击孙超的脖子。 孙超也颇有些防备,一只手驾车,另一手挡在脖子旁边,以免为吴错击中脖子上的重要穴位陷入昏迷。 “啊!” 孙超一看如此僵持不是办法,便将三轮车向左侧墙壁撞去。 吴错的重心恰好挂在左边,如此一来,他的整个后背都是蹭着墙的,磕磕巴巴的红砖墙,摩擦力巨大。 仅仅几秒钟,恤后背的位置就破破烂烂,后背也出了血。 “草!” 吴错疼得大骂一声,一拳猛砸向孙超的太阳穴。 这一拳几乎使出了全力,孙超登时就翻了一下白眼。 “下来!” 吴错又是一声大吼,趁着三轮路过一处岔路的时候,拽着孙超从车上滚了下来。 咔—— 手铐拷上孙超的手腕时,他还是被那一拳打得云里雾里的状态。 “你因为……绑架罪被捕了。” 吴错大喘着粗气出了这么一句。 白所在的地方。 朱红红眼铮铮看着这个年轻的高个子警察,看着他为了保护自己而当了肉垫,看着他陷入昏厥。 “跑啊,这是个机会!”脑海中一个声音响起。 她也的确站起身来跑了两步,可终究她又停下了脚步。 “他会不会死?……” 朱红红回头看了一眼,她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这时,明辉赶到了。 明辉不由分给她戴上了手铐,面色担忧地走到白身旁,探手去摸他的脉搏。 幸好,脉搏平稳。 “金子,快来!白受伤了!”她大喊到。 “到了!” 只见面包车在巷子尽头较宽的路上停下,金子多下车,费力地和明辉一起去抬白。 可是白太沉,两人抬了几下都没有抬动。 朱红红也上前,一边流着眼泪对不起,一边帮着抬白。 终于,被抬上车的瞬间,白睁了一下眼睛。 “妈的,疼死了。” 低声了这么一句,他便再次昏了过去。 被押上车以后,吴错立即开始了对孙超的审讯。 “炸弹怎么回事?!啊?!” “呵呵。” 孙超只是阴森森地笑了一声,并不答话。 “你他娘的……” 有了执法记录仪以后,警察在审讯嫌犯时收敛了很多,这还是吴错少有地爆粗口。 那可是炸弹! 一个高中毕业的快递员都能自制炸弹了,它的原材料是哪儿来的?谁为他供的货?从哪儿获得的炸弹制作方法? 其背后的问题既复杂又恐怖,吴错不得不感到揪心。 “组长,最新消息,炸弹排除了,那玩意……好像是个,假的……”金子多道。 “草!”吴错又骂了一句,为自己被人耍了。 这桩案子他跟进得无比心累,先是毫无头绪,紧接着凶手虽然找到了,两名凶手却都拼命将杀人的罪责往自己身上揽,直到现在还无法认定凶手是谁。 最后,又杀出一个不叫人省心的被害人家属。 “哎呦!” 吴错往椅背上一靠,后背 有了执法记录仪以后,警察在审讯嫌犯时收敛了很多,这还是吴错少有地爆粗口。 那可是炸弹! 一个高中毕业的快递员都能自制炸弹了,它的原材料是哪儿来的?谁为他供的货?从哪儿获得的炸弹制作方法? 其背后的问题既复杂又恐怖,吴错不得不感到揪心。 “组长,最新消息,炸弹排除了,那玩意……好像是个,假的……”金子多道。 “草!”吴错又骂了一句,为自己被人耍了。 这桩案子他跟进得无比心累,先是毫无头绪,紧接着凶手虽然找到了,两名凶手却都拼命将杀人的罪责往自己身上揽,直到现在还无法认定凶手是谁。 最后,又杀出一个不叫人省心的被害人家属。 “哎呦!” 吴错往椅背上一靠,后背 第二七五章 影子(15) 三时前,闫儒玉收到一份来自受害者老家的传真。 当地公安局根据京北市公安厅的委托,前往受害人孙超的家里进行慰问。 传真上最重要的内容莫过于: 根据贵厅提供的材料,我们对受害人家属,及其主要关系人进行了走访。据被害人的母亲所,孙超与孙超同年高考,孙超的成绩高出哥哥整0分,但是因为家穷,只能供一个人上学。 家里最初的决定是供成绩更好的孩子,可是录取通知书下来以后的某,两兄弟从地里干完活,回家的路上两人只顾着追逐打闹,弟弟不心被一辆机动三轮车撞了。 当时伤得很重,甚至有瘫痪的风险。 弟弟只能在家养伤,前后修养了一年多,才基本痊愈,也正因为如此,哥哥得到了上大学的机会。 此事同村好几个与孙家好的长辈都可以证明。 闫儒玉拿着传真走进了解剖室。 解剖室里,徐行二正在对孙超的尸体进行二次尸检。看到闫儒玉,他先是一笑,紧接着道:“根据死者身上伤口的位置、角度,可以判断凶手惯用右手,身高在175到180之间,就是楚满江!” 闫儒玉点点头,围着开膛破肚的尸体转了一圈,问道:“他身上有明显伤疤吗?” 徐行二有些困惑地看着闫儒玉。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车祸或者手术留下的伤疤?” “没有。” “哦?难道不是?”闫儒玉皱着眉,又围着尸体转了一圈,“老徐,我请教一下,什么样的外伤可能导致一个人瘫痪?” “常见的情况有两种,一是伤及脊髓,二是伤及大脑……” “大脑?”闫儒玉的眼睛一亮,拿起一把解剖刀,开始为尸体剃头。 “喂!你!” 徐行二赶紧上前,抢过了闫儒玉手中的刀子。 “胡来!真是胡……” 他的话没完,因为两人都看到了,在露出头皮的位置上,有一条疤痕。 “这是……”徐行二开始动手,心翼翼地为尸体剃去头发,“这是开颅手术!” “哈哈!”闫儒玉一笑,“这就得通了!” 他也不管错愕的徐行二,摘下解剖手套,出门就往网监科跑。 在解剖室门口,他还回头冲徐行二来了一句:“千万别过错审讯孙超,那可是场好戏。” 网监科科长看到闫儒玉,先是皱了一下眉,一脸防备道:“怎么是你?” “嘿嘿,吴组长派我来请您帮忙,查点东西。” “你们一组不是已经拐走我的一员大将了吗?” 显然,他所指正是金子多。 “一员大将哪儿够用?您是不知道网监科有多重要,离了网监科根本破不了案啊,就吴错那子,什么破案率第一?没有你们这些幕后英雄,他还玩个鬼?……” 科长揉了揉太阳穴,“得,别捧了,我服了你了,吧,啥事儿?” “查一部手机。” “文件呢?” “什么文件?” 科长一口老血喷出来,“你当我们这儿是黑客组织啊?!查人要有相应文件!” “要不先查着,后续老吴准把文件给您补上,合作这么长时间,不至于连这一点信用都没有,您是吧?……查案重要,死者大于啊……我刚刚在解剖室里看见死者,眼睛还没闭上呢,您他要是知道因为您……” 科长翻了个白眼,“至于吗你?不就是查个手机,还把死人搬出来吓唬我?瘆不瘆得慌?” 闫儒玉耸耸肩,“对对对,不就是查个手机,科长您就给我们……不,给死人行个方便吧,死人也不容易啊……” “……” 半时后,嫌犯孙超被擒,根据网监科科长的指示,金子多在第一时间拿到了孙超的手机,并向内植入了一段程序。 科长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将一台显示器转向闫儒玉。 “这就是你要的,孙超的手机这几的详细操作记录。” “嘿嘿,多谢。” 审讯室。 孙超面无表情,双眼无神。面对吴错的询问,他只有一句话。 你们杀了我吧,一了百了。 无论问他什么,都只有这一句话。 “接着!” 直到闫儒玉扔给他一根烟。 “谢谢。” 他叼起烟,将脑袋向前凑了凑,将烟头对准闫儒玉伸过来的火,娴熟地吸了两口,将烟点着。 “昨,你家当地的民警去你家里慰问了。” 孙超猛然抬头,“什么?!去我家干什么?!我家还不够惨吗?” “我了,是慰问。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这个唯一的顶梁柱又不在,老母亲一个人怎么可能撑得住,所以民警过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少跟我装好人!”孙超暴怒地打断了闫儒玉。 闫儒玉耸耸肩,“我还查了你们两兄弟当年的高考分数,你比你哥高出整整0分,最终上大学的却是他,据你母亲回忆,当时根本没搞什么抽签,是你主动把上学的机会让给你哥的。 你从就崇拜他,对吗?” “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是你让我觉得很矛盾,即便再想替哥哥报仇,也不该对家里的老母亲不管不顾,你被抓了,她可怎么办?几之内,家里的三个男人去世两个,被抓一个,她怎么受得了? 况且,我们已经锁定了凶手。句不太恰当的话,与那些至今未破的悬案的受害者相比,你哥是幸运的。 那现在的情况就奇怪了,明明没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你为什么非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你们干脆杀了我吧。”孙超还是那句话。 “有时候,想死并不难,难的是好好的活着,对吗?孙超。” 对面的人过了三四秒才反应过来,他先是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闫儒玉,闫儒玉以眼神告诉对方,他并非喊错了名字,而是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对面的人正是孙超,不是孙超。 “你……你什么?”对面的人整个身体都瑟缩了一下。 第二七六章 影子(16) “我想了很多种可能,你的行为究竟为什么如此矛盾?最终只有一种可能解释得通这件事。 死的并不是哥哥孙超,而是弟弟孙超。 那晚上在病房陪护的并不是你弟弟,而是你,你弟弟代替你在网吧上班来着。 这段时间你们两兄弟是轮流照顾老父亲,在医院的时候,你借用你弟弟的身份——之所以借用他的身份,因为你害怕老父亲的追问,那些虚构出来的美好生活,绝不是一点而在网吧的时候,他借用你的身份。 你们的关系其实很亲密,远不像你之前描述的那般满是芥蒂。甚至,在你弟的影响下,你还打算换一种生活态度。 因为问老板借西装时,你的理由是去面试,我想,潜意识里你一定是考虑过换份像样的工作,让一切重新开始。 直到案发当晚,孙超接到你的电话,换了西装假扮成你,匆匆忙忙往医院里赶。 他实在是不会撒谎,竟然用了一个出门买关东煮的借口,大概他并不知道你不喜欢那种食物吧。 关于求朱红红假扮你的女友这件事,你弟肯定也是知道的,所以在遇到朱红红和楚满江的时候,他邀请朱红红一同前往医院。 让人费解的是,楚满江为什么要抢劫孙超? 就算他被彩礼逼迫得走投无路,只要他的头脑还稍微有一点理智,就不会去抢劫一个比自己还穷的人。就算孙超把所有家当都拿出来装进那个提兜,一千块都未必能凑得齐吧?他怎么会去抢劫这样一个人呢? 只有一种解释,那是孙超,并且孙超当时就明了自己的身份,楚满江多少也跟孙超接触过,知道他有能力为老父亲看病,经济条件还可以,这才会起杀心。 楚满江见财起意,他为了假想的钱将你弟杀死了。 原本亲人离去应该十分悲痛,你却从中看到了一个契机。你弟一死,你想要的生活不就唾手可得了吗? 只要拥有了他的身份,你不仅可以重新回归哪个已经有些陌生的家庭,重新得到老母亲的爱,还能得到你弟弟辛苦打拼换来的工作。 之前我还有些困惑,癌症这种动辄就拖垮整个家庭的病,你弟不仅支付了你父亲在当地的医疗费用,还带他来到京北市的大医院看病,一个外卖送货员如何做得到? 后来联系了他的单位我才知道,你弟已经不是个外卖送货员了,因为表现优秀,他负责你们当地一个片区的外卖网点,也算是个领导了,甚至,他还在省城贷款买了一套房子,只是后来为了给你父亲治病,又将房子卖掉了。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所以,在你弟死后,你开始着手冒充他。 我拜托网监科的同事,帮忙查了你这几的手机操作记录,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你没干别的,净翻聊记录了。你弟弟手机上微信、QQ的聊记录,还有短信记录,你统统都翻了一遍,耗时近10个时。 想要了解他的生活,尤其他是如何跟熟人沟通的,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你好像已经做好了准备代替他了,只可惜,有两件事十分遗憾。 第一,楚满江和朱红红知道真相。 他们知道案发当晚死去的其实是孙超,之后,应该是为了遮掩犯罪真相,楚满江接了你的电话。 如此多此一举,你反而怀疑到他们头上了。 之后,你回宿舍跟两人对峙……不,你的目的并非查出真相,而是跟两人串供。 你们之间达成了某种交易,应该是类似于,在得到了孙超的身份以后,你就会有稳定的经济收入了,所以你付钱,买他俩闭嘴。 两个知道真相的人做出错误的指认,让警方误认为死去的就是孙超。 实话,你还真是占尽了时地利人和。案发地点在网吧附近,再加上发现尸体的两名学生认识孙超,所以一开始警方就将尸体当成了孙超。 令你始料未及的是,警方竟然这么快就锁定了楚满江和朱红红。 他俩应该也有了预感,知道自己即将落网,于是决定加价,他们开出了一个叫你无法接受的价钱,并以抖出你的事儿为要挟。 你很害怕,一旦两人落网,你刚刚到手的美好生活就毁了。 情急之下,你干脆绑走了楚满江,还试图一并劫持了朱红红。 只有这一个解释能得通,为何被害者家属要冒险劫持即将落网的嫌疑人,以及被害者为什么会被自己的双胞胎兄弟冒充。 当然,还有第二件令人遗憾的事,你虽然拥有和孙超一样的长相,甚至,只要稍加伪装,你的神态、举止也可以与他很像,甚至以假乱真骗过警方。可你终究还是你,那个遇事毛躁为达到目的不计后果的你。 不仅能如此,跟你弟相比,你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懒。 懒得把尸体运走,宅在网吧的生活让你基本丧失了处理复杂事物的能力,再加上你没钱,联络火葬场的事儿就一直搁置着。 通过种种细节还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的,当然,最终的结论还是取决于扎实的证据,孙超脑袋上有开颅手术留下的伤疤。那是高三暑假留下的吧? 到这里我有点好奇,那真的是一次简单的车祸吗?当地警方的发来的传真中,当年发生车祸时你正和你弟弟打闹。 是因为打闹而使他遭遇车祸,还是,是你把他推向了肇事车辆? 毕竟,如果弟弟死了,你就会得到上大学的机会……” 孙超的身体打了几下哆嗦,“你……你怎么会知道……” “车祸吗?那件事只是我的猜测。” 孙超低下了头,“凭什么,凭什么……从他就什么都比我强,每次考试都在我前头,我真的想超过他啊,高考前夕我都那么努力了,还是没考过他,凭什么? 我想去上大学啊!谁不知道上了大学就能改变命运,我只是……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虽知道……等到大四我才发现,原本拿在手里的好牌被我打了个稀巴烂,我……我都干了些什么,可是,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没想到老又给了我一个机会,他死了!哈哈,他死了!可不是我杀的啊!这次我可没对他做什么?!你们看看啊!老爷都在帮我! 只要那两个人不,知地知我知,我就又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了!我等这样的机会等了好几年,你们知道吗?……我真的受够了他的鄙视! 可那两个混蛋竟然要告发我!他们根本不懂,机会对我有多重要!我再也不想活在孙超的阴影下了!我……我恨他!” 第二七七章 影子(17) 案情基本水落石出,好好的一个家庭,如今支离破碎,令人唏嘘。 临出审讯室前,闫儒玉又追问了一句:“为什么要绑架他们?” “啊?” “即便他们落网,拆穿了你的阴谋,从法律上也很难界定你的行为,至少不会判重刑,为什么要把事情升级到绑架罪?” 孙超想了半,给出了一句: “希望,他娘的希望把我给害了。” 闫儒玉点点头,往外走。 两人就要关门的时候,孙超突然大喊道:“我没想这样的!是老爷给我机会!我要把握呀!我就是不想被他们揭穿,顾不得那么多呀!我想回网吧,真的,我再也不犯错了!你们让我回去啊!我真不是坏人……” 他的喊声在走廊里回荡,听者无不沉默。 “我前阵子看了个电影,”吴错道,“里面有句话,这世界上没有坏人,只有变坏了的好人。” “屁话!”闫儒玉点起一根烟来,“好坏哪有什么标准,都是人的臆想,不信你去问问,在孙超眼里,他比窦娥还冤,我们才是坏人呢。” “哎!”吴错长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晚上是个不眠夜了,楚满江和朱红红的审讯工作还没结束。” “伤口鉴定出来了,楚满江符合凶手特征,不怕他俩再继续互相打掩护,只可惜,本来是一个人杀人,现在另一个包庇罪,也得跟着进去,钱也没捞到,不划算啊!” “呦,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向来只讲证据和事实的老闫,还会替换人惋惜?” “倒也不是惋惜,看看这些工于心计的人,满口谎话,又落到什么好处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他们跟咱们有点儿像,不上是哪儿像,大概……” “在刀尖上跳舞,被利益一叶障目,为达到目的因失大,你怕我们的结果也是那样。” “是。” “不会。”吴错否定得斩钉截铁。 “我告诉你为什么,当一叶障目的时候,我还有一双眼睛呢,50的视力,足够用的。” “噗——”闫儒玉扔了烟头,少有地大笑了几声,“你带白他们审犯人吧,我不搀和了,我……嗯……去给你们买夜宵。” 七月底,正是伏,沉闷已持续了一个礼拜。是黑的,无月无星,乌云低垂着,气预报上,今晚有大雨和雷电的黄色预警。 “呦!闫来啦!” 无论怎样的气,都不会影响到吃店老板娘的笑容。 这一家开在市厅旁边的吃店,不仅卖早点,还提供夜宵,为习惯了熬夜办案的警察提供了不少便利。 只要进了这儿,甭管你是什么厅长,局长,还是新来的毛头子,在老板娘的称呼中,她一概给你带个字。 她的招呼一出口,不论你有多忙多累多烦,仿佛瞬间就变成了一个被老母亲招呼吃饭的孩儿,什么烦恼都没了。 所以闫儒玉回应得很认真。 “哎,阿姨,来了。” “看看吃点儿什么,在这儿吃还是我帮你送进去?” “打包,我自己带回去,我就在这儿等着。”闫儒玉道,“来十笼肉包,再来紫菜蛋花汤……” “就剩五个鸡蛋了,紫菜蛋花汤顶多做五份,其余豆浆什么的也全买光了。”大姐道。 “那就要五个吧,抢不上的喝水去。”闫儒玉随意道。 “哈哈,好嘞,等一会儿,我这就给你做去。” 老板娘一边双手翻飞地包笼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闫儒玉扯着闲话。 “要是有人失踪了,归你们管吗?”大姐问道。 “怎么?有人失踪?” “也不是……我也不上算不算失踪,本来我就不认识他……算了算了,就当我没问吧。”老板娘嘿嘿一笑,挥了一下手,意思是翻过这篇不提。 0来分钟后,包子和蛋花汤都做好了,闫儒玉提着两大兜吃的返回了重案一组办公室。 对楚满江和朱红红的审讯进行得很快,在事实和证据面前,两不得不快承认杀人者是楚满江的事实。 “先吃东西吧。” 吴错等人自己顾不上吃,先给三名嫌疑人一人来了一笼包子。 等到关押交接之类的事情办完,食物已经变得温吞吞,几乎凉了。 “可算把这个案子拿下了!”明辉长舒了一口气,“对了,明有新电影上映,要不要一起去看?” “你还有时间关心电影?”白诧异道。 “她肯定没时间,不过我估计……”闫儒玉拿筷子敲了敲面前的一个笼包,“是秦守如约你的吧?” 白恍然大悟,转而道:“得,我们可不去当电灯泡。” “什么电灯泡,”明辉气恼地拍了白一下,“不叫他,就咱们几个一起。” 闫儒玉一边从手机上查找电影讯息,一边道:“嗯,虽然是国产电影保护月,大部分都是主旋律电影,倒也有一部好评如潮的,值得去看。就明怎么样?明再来什么样的新案子也统统推给二组,早点收工,下午一块看电影去。” “我,这是不是有点……” 不等吴错的话完,闫儒玉就道:“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票已经订好了,吴组长别忘了给我报销。” “我擦!我还没答应呢!凭什么报销?!” 白、明辉、金子多对视一眼,纷纷做埋头苦吃状。 闫儒玉放下筷子,“你确定要跟我算账吗?啧啧啧,某些人啊,是跟我合租,吃着我的,住着我的,半年了都,我见到一分钱了吗?现在还要倒打一耙来跟我算账……” “我去老闫你要点脸!我哪个月没给你交租?” 闫儒玉吐了吐舌头,“现金交易,没有记录,死无对证。” “靠!你当初收现金原来是为了坑我!”吴错挥着筷子大叫。 …… 这或许就是重案组少有的闲暇时光。 第二,办理完了双胞胎案中三名嫌疑人的交接手续,几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只等着下班以后去看场电影放松一下。 没想到的是,闫儒玉信誓旦旦地要求吴错把新案子退给二组,自己却先破了例。 闫儒玉一边低头翻看从吴错手里顺过来的案宗,一边道:“我擦尸块儿!还是孩儿的!老吴这案子得接啊!” “嗯,我也觉得。” 此时,重案一组的众人可没心思嘲笑闫儒玉,他们被这起案件揪了心。 第二七八章 逃生!(1) 昨晚的雷雨交加,不仅让炎热的气凉下来了几度,还让护城河的河水涨了几分。 一些沿岸的垃圾被冲进了河里,影响美观,对于这种现象,环卫部门已经很有经验,护城河的养护工老陈,早早便带着徒弟赶来工作。 刚蒙蒙亮,师徒三人便开了船,用网兜将河面上漂浮的垃圾往船上捞。 “再努把力!趁现在咱们在下风口,船不用动,垃圾自己往这边儿飘。 等收完这波货,再吃东西,没问题吧?”老陈扯开嗓子问两个徒弟。 两个徒弟都是老实的本地孩子,接了家里大人的班,对老陈很是尊重。 他们一边卖力地干活,一边也扯开嗓子回应道:“不好咋,咱们就咋干!” 清晨的鸟叫、露水、斜洒下来的阳光都给着画面加上了静谧的情调。 “那是什么?”一名徒弟指着江面问道。 令一名徒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朝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像底下有东西?” “傻子!还愣着干嘛?捞上来瞧瞧!” “哎!” 要捞水下的东西,还是颇有几分难度的。 水面的折射作用,使人无法凭肉眼确定那东西的具体位置,有时候你明明看着它在这儿,下网一捞,上来的却是空网。 两名徒弟捞了几下都没能得手,竹竿末端碰到那东西,还将它捅得在水里上下浮动。 “我来!看好了,子们!”老陈挽了一下袖子,从一个徒弟手中接过竹竿。 看上去,他只随便一伸手,竹竿末端向水面下方一探,一挑,那东西就被稳稳地兜了上来。 “这是……” 师徒三人看着被兜上来的东西,都有些发愣。 一名徒弟喃喃道:“谁往河里扔了块肉?” 另一名徒弟拿竹竿末端在那肉上捅了几下,“臭死了……这是啥肉啊?” “别管了,子们!”老陈的脸色不太好看,“赶紧收完垃圾回去!我告诉你们,这河里可不太平,每年都能捞出来死人,这种倒霉事儿最好别叫咱们赶上。” 我怕总有几分道理,怕什么来什么。 如果刚刚那块肉还不足以看出人样,那么,紧接着三人打捞出来的一块儿——一块儿依稀能分辨出是人的上臂的肉——验证了老陈心中不祥的预感。 “妈的,真晦气!靠岸!” 老陈一边吩咐,一边拿出手机拨打了110。 对于处理此类事件,老陈已是轻车熟路,他先是吩咐两名徒弟千万别去动那两块肉,接着又打电话回单位汇报了情况,做完这些,他就带着两名徒弟在岸边等待警方的到来。 最先赶来的是片区警察,片警一看到尸块,赶紧把情况往派出所里报,派出所又往分局上报,等到分局派人来看了一遍,终于开始组织打捞尸块。 打捞工作出动了0名余警力,可是护城河范围太广,纵然如此,人少还是严重不足,又聘请了专门的打捞人员,打捞效率才稍微提升了一些。 时至半下午,共同护城河里打捞上来百余块尸块,其中有五个骨盆,可以确定死者至少有五人。 五具尚不齐全的尸体在岸边的一块塑料薄膜上依次排开。 从尸体的个头来看,全是孩子。 这样的大案,很快惊动了分局领导,局长亲自过来指挥工作,发表一番诸如“我们不能漏过一丝细节”“打捞队的同志们辛苦了”“要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的讲话以后,局长作出了今最重要的指示: “这么大的案子,我看还是上报市厅吧,重案组过来比较靠谱。” 等吴错一行人赶到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坐在车上,闫儒玉就忍不住感叹道:“这可是个大案!五具尸体啊!现场照片儿已经发过来了!看来今晚上不用回家了!” 他眼睛里却放着光,特有的“闫儒玉看到案件式兴奋”。 到了岸边,还没看到尸体的真面目,离着老远就先闻到了一股恶臭。 好在,这一次他们只需要忍受嗅觉上的刺激,而不必瞻仰巨人观尸体的恐怖——如果巨人观的尸块不算的话。 闫儒玉一边穿戴鞋套、手套,一边迫不及待地朝着放尸体的塑料布上瞄。 “哎?”他有些疑惑地向前伸了伸脖子,引得其余几人也开始张望。 “好像都没有手!”徐行二出了困惑。 闫儒玉点头。 穿戴好防护衣,几人一起朝着尸体走去,果不其然,几具尸体都并不完整,有的缺一截腿,有的缺脑袋,有的躯缺一块。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没手! 总共五具尸体,十只手,截止目前一只手都没有! 徐行二一边观察尸块,一边道:“骨盆大,五名死者均为男童,被肢解的尸块大均匀,但肢解手法并不专业。 比如这处断裂,明明可以从踝关节处将脚割下,碎尸者却选择从腿末端的位置下手,硬生生砍断胫骨。 几具尸体的脚部都是如此处理的,这样非专业的操作方法,要浪费很多力气。 同时,还可以看出,几具尸体是由同两个人共同肢解的。 肢解四肢的人一直都在使用蛮力,而肢解躯干的人在改变操作方法。 你们看,五具尸体对躯干部分的处理如出一辙,胸部分为上下两块,腹部也是上下两块,再加上盆腔,驱赶总共分为五块,并且是按照脊椎骨来分割的。 从这一具尸体开始……” 徐行二指着排在中间的尸体道:“这具尸体上脊椎位置的砍剁的痕迹最多,明一开始凶手对如何拆分脊椎毫无经验,只能凭蛮力。 到了第二具尸体的时候,他虽然也用了几下蛮力,但是在一次砍剁中找到了敲门,别开了两截脊椎之间的连接。 从这具尸体之后,他更多地开始使用巧劲儿。 除此以外,在现场很难看出什么了,我先将现有的尸块带回去进行检验,尽快确定尸源吧。” 徐行二一边,一边招呼两名住手帮忙,把尸块往裹尸袋里装。 “不急不急,要不咱们去分局验尸?” 第二七九章 逃生!(2) 被他突然这么一拦,加上河岸边湿滑,徐行二一个没踩稳,身子一歪,摔了一跤。 他手里抬的裹尸袋也掉在了地上,拉链划开,一颗脑袋竟从尸袋里滚了出来。 帮忙抬尸的闫儒玉赶忙放下尸袋后半部分,上前扶起徐行二,并捡起了那颗脑袋。 捡起脑袋的时候,闫儒玉顺手拽了一下那脑袋上的头发。 “是卷发?还有点泛黄?” 可是闫儒玉暂时顾不上这一发现,他有些气恼地对分局局长道:“您干什么?!” 徐行二却已白了分局局长的用意。 无论哪个分局,若是能破获这样一桩大案,到了年终考核的时候都是可圈可点的工作成绩。 所以这位局长才想在第一时间把重案组的几人请到自己的地盘儿,只要案件是自己这边儿破的,管他是不是重案组的支援。 干刑警时间久了,这种事儿实属常见,徐行二直接道:“案件记录和汇报你那边做吧。” 这就等于是把功劳全让了出去。 “得嘞!那你们忙,随时欢迎来我们分局指导工作……” 收拾好尸块,回到市厅,已经是华灯初上。 解剖室里,看着五张尸床上的尸体,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起来。 推己及人,家里孩子惨遭如此毒手,父母长辈得有多伤心啊!就连阅尸无数的徐行二脸色也十分难看,两名法医助手握着解剖刀的手都有些颤抖。 “开始吧。”徐行二深吸一口气,首先对死者的牙齿进行观察,“首先是死者年龄,从牙齿来看,死者的年龄在11到1岁,正处在换牙的时候,上**牙已经脱落,长出了恒牙。而下第三乳磨牙……活动了,但尚未脱落……” 检查完一名死者,他又去看其余三具尸体的牙齿——还有一具尸体尚未找到头颅。 分别确定了牙齿情况以后,徐行二给出结论: “五名受害者最的只有8、9岁,最大的14、5岁,全是未成年的孩子,接下来是死因。 人体的非正常死亡,常见的死因只有六大类:外伤、窒息、中毒、疾病、电击和高低温。这几具尸体的内脏全部遗失,我们现在只能根据尸块的情况对死因进行确认或排除。 先对尸块切片,毒理检验,检查死者是否非正常用药。” “明白了!” 两名助手在徐行二的指挥下开始准备毒理检验所需的材料。其中一名助手道:“科长,我刚刚观察了这俱相对比较完整的尸体,无玫瑰齿现象,可以判定死因不是机械性窒息吧?” 徐行二道:“玫瑰齿并非机械性窒息的必然特征,眼睑结膜有瘀点性出血吗?” “没有!”那助手挨个观察了四个头颅上的眼睑位置,“全部没有!” 徐行二点头,“基本可以排除机械性窒息了。” 另一名助手道:“疾病也可以排除吧?这种残忍的肢解方法,肯定是他杀。” 徐行二点头,“可以。” “那就只剩下外伤、电击、高低温三种需要我们排查的死亡方式了。” 法医助手道:“外伤得话……不好鉴定啊,本身尸体就被肢解了,即便有伤口也坑你被破坏了,又没有内脏……如果是电击得话,现有的尸块上没发现电流斑,是不是也可以排除电击的可能了?…… 科长,我觉得有点乱啊……” “哪儿乱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闫儒玉戴着护目镜,从门口探了个脑袋进来。 徐行二正觉得焦头烂额,被他一扰,有些没好气地对他身后的吴错喊道:“快来管管你的人!” “编外人员,理论上来,不归我管,”吴错无奈耸肩,“不过,我们是来确认一条线索的。” 话间两人已进了解剖室。 闫儒玉时间奔向了解剖床,挨个拿起四个头颅观察起来。 确切地,他观察的并不是头颅,而是头发。 尸体被水泡胀,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头发却还是原先的样子,只是湿漉漉的。 “有什么发现?”徐行二和两名助手也凑上来看。 “卷发,四颗脑袋,有三个都有卷发特征。” 经他一,四人仔细一瞧,还真是如此。 徐行二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死者的一根头发。 “不是烫的,是自来卷。单独观察一根头发,可以看到粗细宽扁不匀,这是自来卷的特征。” “那就有意思了,四颗脑袋,三个卷发,转发的概率是不是也太高了点?” “会不会几名死者有遗传关系?比如他们是兄弟?” “有可能,保险起见做个DNA鉴定吧,”闫儒玉道:“不过,我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 “什么?” “少数民族。” “啊?” “尤其是西北地区的少数民族,卷头发大眼睛,长相有点像外国人,你们肯定在电视上见过吧?” “可是这个推论……”徐行二放下解剖刀,摘下手套,“这也太马行空了吧?你有什么依据?” “依据就是他们的手,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五具尸体的手全不见了呢?如果凶手将全部尸块都扔进了河里,那打捞的时候没理由偏偏找不到手啊,所以最有可能的是,凶手将手丢弃在了别处,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会不会是指纹?”吴错道:“看到尸体没有手,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凶手怕我们拿到指纹。” “已经接近了,凶手或许有这方面的担心吧,那你再想想,几个孩子的指纹,值得这样防备吗?” “也是,指纹库里全是有案底的人员,怎么会有几个孩子……除非……你的意思是,这几个孩……有前科?” “想想的确不可思议,不过你们看过这条新闻大概就会明白了。” 闫儒玉将自己的手机递出来,手机上是已经打开的新闻页面。 近日我市多处公共交通工具上发生盗窃事件,从监控画面来看,实施盗窃的犯罪分子均是未成年人,且是来自边远地区的少数民族孩子。 这些孩子是怎么来到京北市的?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少年犯?还是被拐卖奴役的孩子? 新闻报道中并未给出明确答案。 “他们是偷!” 第二八十章 逃生!(3) “金子刚刚调了监控录像,我看了这些未成年窃贼偷盗时的录像。无论他们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有一点可以确认,他们的盗窃手法娴熟,是练过的。 练过,意味着他们的手不同于常人,有两根手指格外长一些。 砍掉他们的手,将手藏起来,的确是为了隐瞒他们的身份,却不仅仅是怕我们查指纹。” 对上了! 孩子……卷发……缺失的手……新闻内容…… 几件事情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闫儒玉道:“如果咱们的推论没错,距离找到尸源应该不远了。” “确认好了?”吴错问闫儒玉道。 “嗯。” “那走吧,先吃点儿东西垫垫。”吴错冲徐行二道,“帮你们带回来点儿?” 徐行二指了指尸块,“你觉得我们有胃口吗?” “得,当我没。” 两人来得快,走得也快。弄清了问题,便一阵风似的出了解剖室,留下依旧毫无头绪的法医三人组。 第二清晨,重案一组的几人是被徐行二叫醒的。 他们也不记得昨晚忙到几点,反正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想起什么来,又可能迷迷糊糊的在本子上记点什么。 徐行二走进重案一组办公室时,先是闻到了一股味道。 烟味儿、隔夜的没吃完的夜宵味儿、汗臭味儿、口臭味儿、臭脚丫子味……种种味道掺和在一起,想极了浓缩版的大学男生宿舍,比解剖室里的味到好一点儿——就好了那么一丁点儿。 “咳咳。” 徐行二以咳嗽唤醒众人以后,他首先注意到了明辉的头发。 因为出油,她的头发看起来一缕一缕的,全无之前的英姿飒爽之感。 她揉了揉眼睛,将杯子里隔夜的凉白开一饮而尽。 “徐科长,尸检结果出来了?” 她下意识地礼貌起身,招呼徐行二坐,想给他倒杯水,可重案一组办公室饮水机里已经没水了。 “我就是来一声,这次尸检……可能对案情进展帮助不大,我们能获得的信息实在太少了。” “明白,”吴错想点一根烟,可是一开口话,发现自己的嗓子是哑的,又将烟扔回了桌上,“被肢解得太碎,许多证据或者伤痕遭了破坏,尸体连内脏都没有,还泡了水,实在是有难度。” 徐行二一边将尸检报告发到几人手里,一边道:“死亡时间在4到5前,尸块泡过水,没法确定精确的死亡时间。死因……” 徐行二停顿了一下,“经过第一次尸检,我们排除了疾病、中毒、窒息三种常见的死亡方式。剩下的外伤、电击和高低温……尸块太碎,外伤已经无从判断,点击得话,没有发现电流斑,就在我们排查低温冻死这种可能的时候,有了发现。” “低温冻死?”吴错看了一眼外面刺眼的阳光,“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冻死的?” “嗯……准确来,从目前的尸检结果来看,五名死者疑似冻死的。”徐行二知道这么更令人费解了,又解释道:“我在一些尸块上发现了少量鲜红色的尸斑,确切的,这种鲜红色的东西不应该叫做尸斑。 这种东西学名叫做冰霜红斑,形成原理太过学术化,我就不做解释了,你们只要知道这是冻死者的显著特征即可。 因为冰霜红斑的出现,我推断死因正是冻死。但因为那毕竟是破坏严重的尸块,加上河里情况复杂,或许还有其他原因引起红斑,所以我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 “冻死……冻死……”闫儒玉咂么着这两个字,“要真是冻死的,那这案子可太有意思了。” 上午10点,协查通告下发至京北市各分局、派出所。 这一整,重案一组的五个人忙得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公安系统中筛查出的符合条件的盗窃案件只有百余起,其中破获答案件连零头都不到。 这也难怪,警力不足一直都是一大难题,这种条件下只能优先重案,盗窃之类的案子只能无限期地向后拖。 除了电子档案,各地区派出所还送来不少纸质案宗,都是来不及录入电脑系统的盗窃案,加起来足有800余起案件。 白看着桌上堆成山的案宗,皱眉道:“这……大海捞针啊!凭这些真能找到尸源吗?” 吴错道:“尸源还找不到,但能帮咱们确定一个大概方向。既然死亡时间是4到5前,那咱们就查最近一个月的盗窃记录,先看报案地点,最近一个月都有哪里频发盗窃案。” 金子多敲打了几下键盘,随即有了结果,“74号、95号、号公交线上的某些公交车站,是盗窃案集中爆发的地方,还有地铁号线广宁站、地铁1号线世贸大厦站、中心公园站。 除了这些公共交通线路,市中心还有好几处繁华地段,他们专门偷窃防备心较的游客。” 明辉一边翻看纸质案宗,一边补充道:“其实,警方也做过一些调查走访,据这些地段的商家和摊贩反应,有几个贼都在那一片混熟了,少数民族孩子,语言也不通,没法交流,暗地里有大人看管……” “妈的!”吴错拿拳头砸了一下桌子,“连老百姓都能看出来的问题,警察干什么去了?!调查走访管个屁用!这些拿钱不办事的狗东西!” 他骂的自然是片区派出所和分局的少数警察,骂完一句,他也知道这不能解决问题,只好又耐下性子道:“盗窃时间上有什么规律吗?” “公共交通路线上的偷盗,总是选在早晚高峰时段,趁着人潮拥挤时行窃,繁华地段则是从中午1点起,至晚上10点左右,犯罪分子也是选择在人流较多的时候下手。” 别看就是几句话的结论,要得出来,可须得几人查一整案宗。 闫儒玉总结道:“所以现在已知的情况是,公共交通路线上的偷盗,总是选在早晚高峰时段,趁着人潮拥挤时行窃,繁华地段则是从中午1点起,至晚上10点左右,犯罪分子也是选择在人流较多的时候下手。” 第二八一章 逃生!(4) 早高峰。 吴错已经很久没挤过地铁了。 自从和闫儒玉合租,他充分体会到了住在好地段是多么的重要,当然,代价是每月薪水的三分之二都用来付房租了。 吴错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攒不够老婆本了。 闫儒玉倒是提出过不收房租。 “你想干嘛?肉偿坚决不可能!”吴错双手护在胸前,很怂地道。 “肉偿?”闫儒玉上下打量他一番,一本正经道:“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没胸。” “我擦!” 吴错开始后悔逗他了,自己抛出去的梗自己接不住,这就尴尬了。 “你帮我个忙,以后房租全免。”闫儒玉正色道。 “估计……不是什么好事儿吧?肯定不是钱能解决的事儿,肯定特麻烦……” “教人散打。” “啊?教……你……散打?你终于开窍了?放弃死宅的生活吧,多没前途,勤加锻炼才是人间正道……” 闫儒玉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不是教我,是教别人!” “没兴趣。”吴错往客厅的沙发床上一躺。 “是你认识的人,不考虑一下吗?” “谁?”吴错打听对方身份,只是因为他有些纳闷儿,既然认识为什么不直接来找他,还要通过闫儒玉。 难道我看上去比闫儒玉还要老奸巨猾,不好话?不应该啊。 他偷偷瞄了一眼闫儒玉,心里却掂量不出答案。 “别瞎猜了,庞氏骗局主谋之死的案子,你还记得吗?” “凶手叫孙丽丽是吧?是个瘾君子,我记得。”吴错道。 “那你还记得那个孩儿吗?” “哦,他啊——”吴错点头,“那个被我从KV里拽出来,领我们回家,还协助我们抓了孙丽丽的孩儿?” “就是他想学散打。” “屁孩儿,”吴错摆摆手,“学这玩意儿干什么?在学校欺负人啊?” “据他自己,因为想当警察。而且人家还了,非得你来教不可,你可成了他的偶像了。” “我可不想教出来一个欺男霸女的二世祖。” “这可不仅仅是孩儿的意思,他爸也支持他,大概是觉得……你能把他儿子教好吧。” “我同意了。”吴错突然改口道。 “呦……这么容易就同意了?”闫儒玉挑了挑眉。 “毕竟,只有极少数人,能看到我金灿灿的人格光芒,他们很有眼光啊,”吴错拍了拍闫儒玉的肩膀,“闫同志,你要多向人家学习。” “噗——”闫儒玉少有地没挤兑他,“那可好了,你抽空去给人家当教练,以后房租就免了,我这儿可就帮你答应下来了。” “我有个问题,”吴错道:“你跟他们谈的价钱究竟是多少?” “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我怎么感觉我的身价远远超过房租,你肯定从中扒了一层皮。”吴错撇撇嘴,“我有点后悔。” “哼哼,晚了。”闫儒玉拿过打印机吐出来的几张纸,并在上面签了个字,“卖身契已经给你签好了。” “什么鬼?”吴错接过几张纸一看,是一份合同,“这事儿还要签合同?你什么时候成我的代理人了?还全权负责?!” 闫儒玉耸耸肩,“走个流程总是好的,毕竟对方是个生意人,你就别管了,又吃不了亏。” 吴错也正懒得去看条条框框,就又将几张纸还给了闫儒玉。 “不过先好,五条命的案子侦破之前,我不可能有这个闲工夫。” “嗯,考虑过这个情况了,对方按你的时间走。” …… 地铁到了世贸大厦站,一大波人要下车,更多的人则要挤上车来。 吴错收起思绪,跟着人流下车,顾不得挤出来的一身臭汗。 到了站台上,他低头翻看手机,装做上班族的样子,眼睛却已经盯上了一个瘦的身影。 地铁站里除了上班族,还有上学的孩子,孩子们大都穿着校服——就是那种或深蓝或浅蓝的运动服。 有一块介于深浅之间的蓝色,乍一看,你会以为他也是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可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差异。 他不仅没背书包,也并不急于往地铁上挤,而是在人流中四处穿梭,一会儿从站台这边跑到那边,等过了一辆车,他再斜插一遍。 如果仔细看他的长相,眉毛很浓,长长的睫毛,高鼻梁,典型的西北少数民族长相。 人挤人,即便被这个孩子碰了一下,也没人会注意到他手上的动作。 等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恐怕已经坐上地铁到了其他的站点。 吴错眼看着那孩子如鱼得水,不一会儿就接连偷了三个钱包。 照他的脾气,早就想去抓那孩子了,可他忍住了。这次的任务是顺藤摸瓜,找到控制这些孩子的人。 这么偷下去,孩儿的裤兜很快变得鼓鼓囊囊。 他娴熟地溜向地铁出口,跟一个站在地铁口抽烟的中年男人碰面。 两人来到墙根隐蔽处,孩儿从口袋里掏出两沓钱包,迅速塞进中年人手中的一个提兜里。 交接完,孩儿一回头又钻进了地铁站。 那男人四处张望一番,将手伸进提兜里,一番动作之后,他走向了附近的一个垃圾桶,娴熟地将钱包全部扔了进去。 钱已全被他掏了出来,放在了提兜里。 看着被随便丢掉的钱包,吴错气不打一处来。 丢点儿钱事,那些丢了身份证、银行卡的人得有多闹心。 吴错再次压下抓人的欲望,进了地铁站旁边的肯德基,点了份早餐,坐在靠窗的位置,默默注视着那个男人。 从七点半开始,到九点半,两个时里,那孩儿总共往外送了三趟钱包。 吴错眼睁睁看着男人手里的提兜,从干瘪状态到慢慢的鼓起来。 九点半整,两人收工,也进了肯德基。 孩儿一进门就轻车熟路地找了个位置,男人去点了两份早餐,两人沉默地吃东西,谁也没话。 直到吃完了,那孩子声了一句什么,吴错坐的位置距离两人不远,他很确定,那是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 男人没答话,只是严厉地瞪了孩子一眼,并摆了摆手。 他一手提着提兜,一手拽起孩子就走。 第二八二章 逃生!(5) 一大一两人又进了地铁站,这一次却不是为了偷东西,而是乘坐地铁。 吴错紧跟其后,隔着一个车厢,上了同一班地铁,跟着两人到了位于市中心的站点。 飞霞路。京北市有名的步行街。 街道两边全是特色吃,以及京北市特色的商品,是外来游客必逛的一条街。 现在时间尚早,早点摊子刚刚冷清下来,商家陆续打开了店门,路边老式的黄包车也出来了。 黄包车当然不是代步工具,而是一种旅游特色。 花10块钱,你就可以坐在上面拍照,车夫会配合地摆出各种姿势,50块钱就可以让人拉着你在飞霞路上逛一圈儿。 那男人和孩儿到了飞霞路,男人在一个卖大碗茶的摊子上坐下,要了一碗茶,慢慢地喝着。 从前的茶馆儿里有一种人被称做茶腻子,就是指一杯茶从早能泡到晚上,这男人大概就是个茶腻子。 孩儿默默站在一处角落,并不引人注意。 吴错在靠近黄包车师傅的地方驻足,正好听见两名黄包车师傅的议论。 “你看嘿,又来了。” “哼哼,哪不来,不是我,警察都是吃闲饭的吗?” “就是,好好的一条步行街,被这些人搞得乌烟瘴气。” “你们可点儿声吧,”又一名黄包车师傅插嘴提醒道:“你们忘了老李的下场了?这些人惹不起!警察?哼哼,我看警察也跟他们穿一条裤子。” “对了,你去看老李了吗?” “是啊,他怎么样了?伤的重吗?” 一开始谈话的两人追问道。 “脾脏让人给打破了,还能怎么样,不成个废人也差不多吧,这人啊,缺了哪个器官都不行,你们看着吧,以后的麻烦事儿多着呢……所以我就啊,别去惹他们,没事儿也别议论人家。贼有贼道,咱们互不干涉,太太平平地把钱赚了就行。” 吴错插嘴道:“师傅,你这车要是包一多少钱?” “一500。”第一个提起老李的人积极应道。 “便宜点儿,不用你拉车。” 吴错身后,闫儒玉的声音响起。 两人对视一眼,闫儒玉简短地问道:“跟过来的?” 意思是,他是不是跟着偷过来的。 “嗯,跟过来了。”吴错给出答复。 两人不必将话明,一切都是心照不宣。 黄包车师傅显然更关心生意,追问道:“不用我拉车?什么意思?” 闫儒玉伸手指了指吴错,“你把工作服给他,他来当车夫。” “这……” “我也不跟你讲价钱了,老李的事儿,算是送给我们一故事,这买卖怎么算都划算。” “您二位……是?”黄包车师傅有点儿拿不准闫儒玉的用意。 “我们啊,三流写手,靠写故事混口饭吃。” “这样啊,那没问题!” 有钱赚,又不用出力,那车夫撸胳膊挽袖子,做出了一副要好好讲故事报答两人的样子。 “看见那孩儿了吗?穿蓝衣服的。”车夫的下巴朝孩儿挑了一下。 “嗯。”两人点头。 “那贼可厉害了,你从他身边儿一过,眨眼的功夫,钱包手机就没了。 我干这行有五六年了,不知遇见过多少失主,这两年还好点,大家都用手机支付了,随身带不了几个钱,前些年,有的拖家带口来旅游,身上备着好几万现金,被偷一次想自杀的心都有了。” 吴错皱眉,“你的意思是,前几年这些贼就在这儿了?那会儿孩才多大一点儿啊?” “也就六七岁吧,你别看六七岁的孩儿,偷起东西来猴精猴精的,再加上游客对这些孩没有防备,才容易得手呢。” “那老李是怎么回事儿?” “嗨,还不是他那个臭脾气。 我们跟这些贼也算有默契,大家都在这片地方讨生活,谁也别为难谁,我们看见他们偷东西,也权当没看见,但只要是上了黄包车的游客,他们也不来偷,免得给我们惹麻烦。 新来的老李偏不按规矩办事儿,看见孩儿偷东西,就大声提醒,一来二去就把这些贼给弄毛了。 老话得好,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那伙儿贼能善罢甘休? 我也没亲眼看见,就只是听。大概一个月前吧,我们收工以后——我们收工的时候一般都黑了,老李跟往常一样坐地铁回家,出了地铁站没多久,他正走着,路边儿突然停了一辆面包车,下来四五个人,不由分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打到老李昏倒在路边,这些人才停手,又坐着车离开。 好在有路人打10把老李送到医院,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可惜,脾脏破裂,切除了。 我去看望他的时候,老李跟我,那些人骂他多管闲事,要狠狠教训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抓偷。 一听这话,那准是这片的偷干的呀,肯定是管着这些孩儿的大人!” “你见过这些大人吗?” “喏,那个。”黄包车师傅朝大碗茶摊努了努嘴。 “就他一个?还有吗?” “大人得话,就见过他一个,至于贼……嘿嘿,那边儿,又来了。” 地铁站出口的地方,一个少数民族孩儿走了出来,他远远地朝茶摊儿上的男人扬了扬下巴,算是打招呼,紧接着就走到早一步到达这里的少数民族孩儿身边。 两个孩子凑在一起,低着头不知在相互些什么。 黄包车师傅解释道:“我总共就见过这么一个大人,他应该就是负责看住这些贼的,嗯……总共……应该有六七个贼吧,我也没细数过。” “一直都是这些人吗?孩有没有变过?你仔细看看,全是熟面孔吗?” “是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肯定熟啊……哎你们问这个干嘛?”黄包车师傅困惑道。 “警察难道不管?”吴错赶紧岔开话题。 “管?怎么管?抓几个娃娃能管啥用,过两不还得放出来? 别这点偷摸的事儿了,老李脾脏都让人打坏了,还不是照样没人管?警也报了,可是警察没法证明打他的人就是这些贼。 靠,这不是屁话吗,要是老李自己能证明,还要警察干什么?……” 闫儒玉拍了拍吴错的肩膀,示意他别显露情绪。 吴错脸上保持着微笑,“多谢您告诉我们这些,真是个好故事。” 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车夫收了500块钱,将极具特色的黄色马甲给了吴错,又问两人要了500块钱押金。 “下午8点之前回来还车就行。”话时他不无得意地看着旁边的同行。 休息一,白赚500块,这的确值得得意。 上午1点,总共来了6个孩子,吴错拉着车上路的时候,孩子们也开始了一的“工作”。 第二八三章 逃生!(6) 两人并不去刻意关注这些孩子的动向,而是一边漫不经心地在街上游逛,一边交流着刚刚获得的信息。 “看来公交线路和商业街上的是同一伙儿贼。”吴错道。 “还不好,咱们只跟踪了一波儿人,不知道其他地方的盗窃者是什么情况。”闫儒玉道,“不过,刚刚那车夫,对老李动手的可是好几个成年人,这些是什么人?专门的打手?还是团伙领导者?” “晚上跟过去,只要找到他们的老窝,八成就有答案了。”吴错道。 然而,还没等到晚上,一件出乎两人预料的事发生了。 事情也并非毫无端倪,观察敏锐的吴错发现,有几个人正慢慢靠近茶水摊儿上的男人。 吴错有点儿迷茫,“有其他组的人来配合工作吗?生面孔?” 他的话刚一出口,还没等到闫儒玉的答复,那几人突然暴起,从衣服里掏出砍刀、木棍等物,照着茶水摊上的男人便开始招呼。 一时间鸡飞狗跳,游客们叫嚷着四下散开,桌子掀倒,茶碗落地,叮当乱响。 那挨揍的男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瞬间处于绝对的劣势,脑袋上也流血了,身上也被人砍出了口子,爬在地上嗷嗷直叫。 不仅他挨了揍,两个贼也被逮住了,那些人不仅早有准备,而且心狠手辣,不管他们是不是孩子,拳头只管往贼身上招呼。 “靠!帮派火拼?!” 吴错稍加判断,冲向了其中一处混乱。 那是两个对孩儿动手的人,其中一个胖子将孩子死死踩在地上,另一个瘦子对孩子拳打脚踢。 孩儿操着没人能听懂的语言大声叫嚷,围观的人不少,有的在打电话报警,有的拿手机拍摄。 吴错穿越人墙,便也听到了两名男人的叫骂声。 “鳖崽子!让你抢地盘儿!让你丫的抢地盘!打死你丫的……” “记住教训了没?老子弄你一次,让一辈子不敢再犯……” 嘭—— 一拳,直砸向瘦子的下巴,将他砸得一头栽倒在地。 噗—— 一脚,正踹在胖子胸口,胖子闷哼一声,趔趄着后退几步。 “靠!管闲事儿的嘿!” 被踹的胖子毫不收敛,仗着自己这边儿人多,张牙舞爪地就冲吴错扑了上来。 与此同时,那被打翻在地的瘦子也爬起来,挥着拳头,气恼地扑向吴错。瘦子挨得一拳可不轻,嘴里都出了血,脚下也踉踉跄跄,还没扑到跟前,先是左脚绊右脚把自己又弄了个跟头。 吴错八成也没见过这么笨的对手,“嘿”了一声,顺势朝着倒地的瘦子又补了一脚,直踹肋骨尖儿上,痛得他大叫一声。 胖子已扑到了近前,吴错双手交叉挡住了他的几下攻击,手臂被砸得生痛。 “靠!” 吴错也急了,大骂一声,瞅准机会一记勾拳,也招呼到了胖子下巴上。 咯噔—— 上牙磕下呀的声音。 “哎……哎……我的妈……” 胖子倒地捂嘴,发出一阵阵惨嚎,口中不断有鲜血流出来,看样子是咬着舌头了。 解决完了这俩人,其余几人也围了过来,他们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吴错,手中的砍刀发出冷光。 吴错做出防备的姿势,与他们对峙着。 “子,多管闲事是吗?”为首的光头发话了。 吴错不答话,只是目光在几人之间逡巡。对手在人数和装备上都胜于他,他不敢有一丁点儿分心。 光头终于挥了一下手,“上!” “警察来啦!”人群里,突然有人喊道。 已经举着砍刀,木棍冲向吴错的人又突然停手,紧张地四下张望。其中两个胆的已经撒腿朝着人群外蹿去。 光头恼火地呸了一声,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还回头指着吴错骂道:“别让老子碰见,弄死你丫的!” 吴错将那被打的孩子扶起来,闫儒玉则抱起了另一个被打的孩子——警察当然还没来,刚才喊话的正是闫儒玉。 两个孩儿显然受到了惊吓,口中不断叫嚷着。 出人意料的是,围观群众的舆论出现了一边倒的势头。 “他们是贼,活该!” “早就该教训他们了!干得好!” “这人怎么回事儿?有劲儿没处使了吧?” “就是,别是跟贼一伙儿的……” 甚至还有一名挎着菜篮子的大妈上前揪住了吴错。 “你不能走!你是不是跟贼一伙儿的?!等警察来你得清楚!” 吴错头一次遇到如此荒诞的情况,无奈他又不能表明自己的身份,以免打草惊蛇。他只能一脸愤懑忍气吞声。 就在这时,那名在茶摊儿上挨打的男人一瘸一拐走了过来。 他手上拎着敌人丢掉的砍刀,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举起砍刀指着围观的人骂道:“你们哪只眼睛看见贼了?啊?老子砍瞎你!同归于尽信不信?!” 凭他这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的样子,还真有震慑力。 他拽上两个孩子,对吴错和闫儒玉来了一句:“多谢,我欠你们一条命。” 完就要走。 他的目光扫向混在人群里的其他孩子,那些孩子显然明白他的意思,乖乖地跟上。 “你们……不会真是贼吧?”闫儒玉也厚着脸皮跟上那人,并暗暗朝吴错打手势,示意吴错也跟上来。 那人刚想朝闫儒玉挥刀,看见吴错,又收了势。 “别误会,你是不是贼我不管,但围观群众认为你是,还把咱们当成同伙了,你跑了,我们不跑,等会儿被群众扭送派出所就冤枉了。” “呸!”男人对着前方空气瞪了一下眼,“乌合之众!” 这法倒是在理,围观者伸张正义也是有选择的,白了,专挑软柿子捏。 但这也不能怪他们,归根结底还是警方没能抓住这群贼,在根源上将问题解决。 跑了一会儿,进入了一条大路,男人开始向着车流张望。 不一会儿,一辆面包车在路边停下,孩子们轻车熟路地上车,最后上车的男人看了一眼可怜兮兮的闫儒玉和吴错,一咬牙,无奈道:“上来吧!挤一挤,带你们一段!” 成功打入! 这是上车以后闫儒玉偷偷给金子多发出的一条消息。 第二八四章 逃生!(7) 面包车严重超载,闫儒玉、吴错腿上也坐着孩子,两人倒是不介意。 那男人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两人有机会通过后视镜观察他。 只见他三十多岁的样子,中等个头,身材微胖,头发应该是刚刚焗过油,是一种很不自然的黑,黑得发亮。 他的烟瘾应该不,坐在茶摊上的时候就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一话就露出一嘴黄牙。 “刚才多亏二位,看您的身手,练过?”黄牙对吴错道。 “嗯。”吴错点了点头,并不多。 吴错的态度越是冷淡,反倒引起了黄牙的兴趣。 黄牙追问道:“不知两位是干什么的?如果也在道上,或许今后还能有个照应。” 吴错眼珠一转,比了个拿两根指头走路的手势。 “两位是……”黄牙一看见手势,吃惊地转过头来,“两位刚出来?” “是。”吴错又是淡淡的回应。 “去去去,你们上后头挤着去。”黄牙冲坐在两人腿上的两个孩子摆了摆手。 两个孩子因为诺诺地起身,往后挪。 车里空间本就拥挤,这一动弹,一个孩子的脑袋就磕在了车顶上,他揉了一把,忍着痛,没敢吱声。 “不打紧。”吴错重新将那孩子圈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黄牙的脑袋向后伸了神,“我冒昧问一句,两位是犯什么事儿进去的?” “打架,把人打伤了。”吴错道。 黄牙和开车的司机对视一眼,两人看到司机微微点了一下头,黄牙这才继续问道:“那兄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这种人,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先找个活儿把自己养活了再。”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不绕弯子了,我这儿有个活,兄弟要是不嫌弃,不定可以先在我这儿落脚。” “不定?”吴错皱了皱眉。 “我了也不算,你要是有兴趣,我就带你去见老大,最终能不能留下还是他了算。” “我也打开窗亮话吧,”吴错看了看车里的孩子,“欺负孩儿的事儿我干不出来,要是让我看管这些孩儿,那还是算了。” “不不不,那太屈才了!”黄牙陪笑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话时,闫儒玉一个劲儿的拿手掐吴错的大腿,意思是让吴错把他也带上。 他深知自己是个战五渣的水平,人家看上的是吴错,只有吴错开口了,他才好跟着一起去。 可偏偏吴错就不开口帮他这个话,还对他到:“那你到前面先下车吧,我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回头再跟你。” 奶腿儿的! 闫儒玉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表面上却还得笑道:“你运气可真好,刚出来就找上活儿了。” “可不是。”吴错眼中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 看着闫儒玉郁闷的样子,吴错觉得这几年被他欺负的憋屈一扫而光。 行至一处路口时,闫儒玉下车,等面包车走远,他终于露出了一丝担忧。 这打入内部,会不会来得太容易了点? 思忖了几秒,闫儒玉拨通了金子多的电话号码。 “在追踪器吗?”电话一接通,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们俩的手机我都追踪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分开了?” “嗯,我被甩了……盯紧老闫的位置。” “好嘞,闫哥放心。” “还有一个车牌号,京A-,查查这部车的车主,还有,联系辖区派出所,飞霞路出事了,妈的有没有人管?!” 闫儒玉少有地爆粗口,金子多明显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我这就……呃……联系辖区派出所。” 在车上颠簸了近两个时,终于到了一处偏僻的农家院。 到今出门做事的六个孩子,黄牙开门的时候,吴错看到,你有几个脑袋扒在玻璃窗上向外看。 “老大,我带了个兄弟回来!”黄牙一进院门,就冲屋里大喊着。 “进来瞧瞧!”一个粗犷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来喽!” 黄毛笑嘻嘻地招呼吴错进屋。 屋内一个光着膀子的强壮男人正在吃泡面,就着一袋泡脚凤爪。 他啃鸡爪子的时候就像啃鸡腿儿一样,大口大口地往下咽,根本不吐骨头。 “老大!这兄弟跟你一样,也是蹲过大狱见过世面的!”一进屋,黄牙就拍着吴错的肩膀大声介绍道。 “来来来,吃肉,喝酒。”强壮的男人依旧坐在那里,一手捧着泡面,另一只手朝吴错指了一下。 令吴错感到诧异的是,除了这个男人,屋里还有几个少数民族孩子,显然都是偷儿。这些孩子手里也拿着鸡爪子在啃。 而男人屁股底下所坐的土炕上,也摆着大大六七床铺盖。 好像,这些人对待孩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劲,至少做到了同吃同住。 “兄弟也进去过?”那男人冲吴错晃了晃一个矿泉水瓶子,“老白干儿,来一口吗?” 吴错毫不不犹豫地接过瓶子,一仰脖子喝了几大口。 “哈哈哈,好样的!不是孬种!”男人从吴手中接过瓶子,也喝了一大口。 吴错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则盘算着甲肝、乙肝、禽流感等疫苗都打过了没有。 酒真辣,直烧喉咙,像极了那汉子的性格。 “你也进去过?”吴错问道。 “嗨,别提了!倒霉啊,本来一点事儿,判个三五年都算是重的,结果呢,赶上60周年大庆,一律严打,妈的判了我十年。” “什么罪?” “事情。” 无错仔细看了那人一眼,左臂有一条醒目的龙纹身,一身腱子肉,起码一米九的个子,和白差不多高。 但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关于自己的事儿,多一点都不肯。 吴错只好先打开僵局,指着自己道:“我是因为打架,判了几年出来,啥都没了,爹娘也死了,女朋友也吹了。” 吴错指了指黄牙,“你这儿有我能干的活儿,我来看看,能干就讨口饭吃,不能干,我立马走人。” “打架?呵呵……”那大汉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眼睛不断瞟向黄牙。 黄牙赶紧道:“可能打呢!今儿要不是他……你看我这伤,我就死在飞霞路了!” “好!哈哈哈……既然如此,我这儿有两种活儿,一种挣钱快的,一种挣钱慢的,就看兄弟你想干哪种了。” 第二八五章 逃生!(8) “当然挣钱快的。”吴错毫不掩饰道。 “就喜欢你这爽快!”大汉把一个又将酒瓶朝吴错扬了扬,吴错摆手拒绝,他继续道:“挣得多,风险当然也大。” “我明白。”吴错一副有心理准备的样子,“我八成猜到了一点。” “哦?看。” “不就是跟人打架吗?今那些人,你不把他们打服,他们就会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你。” “哈,你看出来了。” “这么明显的事儿,看出来有什么稀奇?” “那你决定帮我打架?” “我总得知道对方是谁,你们为什么打架。” “好,你可以这么理解:那些人就好比是咱们竞争对手。” “所以他们也是……”吴错组织着语言,“组织少数民族孩儿乞讨的?” 男人点头,“我还可以告诉你,原本我跟他们是一伙儿的,我就是个弟,负责跟人打架,专门收拾那些多管闲事儿的。 但我看不惯他们的做法,对孩儿动不动就是打骂,分赃的时候永远自己拿大头,自己吃着肉,就给别人喝点儿汤。 妈的老子冒着风险跟你干,就是为了赚钱,结果他娘的钱也赚不上几个,屁事儿还多,今收拾这个,明收拾那个的。 后来我一生气,干脆自己单干,走的时候我从他那儿带出来十来个孩子,就这么另起炉灶了。 这么干就等于抢人家生意,挖人家墙角,当然就结了梁子——你别以为我怕他,那种孬货,我还看不上呢! 你跟着我干,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敢,有钱大家一起赚,我绝不会亏待你。 别看这行不起眼,我手下就十来个孩,每的进账可至少是这个数……” 男人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五千?”吴错问道。 “我的可是至少。”男人再次强调,他还指了指黄牙,“你可以问问他,我亏待过手下没有。” 吴错点头,“对方有多少人?咱们呢?这架你打算怎么打?” 男人挠了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道:“人数上……当然有悬殊,对方至少有十来个打手,我这边儿……就你跟我俩人。” 像是怕吴错退缩,男人赶紧补充道:“咱们硬拼肯定不是对手,但可以智取啊,就好比……呃……反正我看古代打仗,以少胜多的事也挺多的,咱们可以偷袭。” 吴错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伙儿犯罪团伙算是创业初期,急需人手,所以自己才会这么容易就打入了内部。 “想要以少胜多,咱们得有个周密的计划,对方的老窝在哪?” 男人掏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对吴错道:“就在这儿,也是郊区独立的院儿,跟咱们这儿情况差不多。 不过,在他们那儿,屋子是给大人住的,孩儿只能挤在地窖里,吃的也不好。有时候孩儿得病了,也只能硬撑着。” 吴错眼睛一亮,“那能行吗?万一出了人命可怎么办?” “所以我才这些人禽兽不如,人命在他们眼里算个屁。” “所以真的死过人?” “嗯。”男人再次强调道:“我这儿可从没死过人,这些跟我逃出来的孩儿,可真是从地狱到堂了,你自己问问他们。” 男人朝一个孩儿招了招手,那孩子立马跑过来,男人就问他:“我对你好不好?你自己!” 那孩儿静似乎听懂了男人的话,点着头连连好。但能看得出,他会的汉话总共也没几句,再问他别的恐怕就答不上来了。 男人孩子屁股上拍了一把,“去去去,玩儿去吧。 哦,对了,咱们可以擒贼先擒王,他们那儿的老大是个叫胡子的人。” “胡子?” “我也只知道外号,好像没人知道他的大名。”男人道,“他也是个少数民族,孩儿的话他都能听懂,我听,真心孩儿就是他从西北地区拐来的。” “拐来的?” “是啊!他专挑不懂汉话的少数民族孩儿,这样一来,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这些孩儿想要逃可就太难了。” 吴错点点头,“情况我大概清楚了,我叫吴错,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叫我老虎就行。” “那我回去考虑一下?” “回去?考虑一下?”老虎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吴错,“兄弟,你要理解,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放你走,转过头你就去投奔胡子,把我的老巢暴露给他,他手下那么多人,想收拾我可太容易了。” “那你怎么办?” “既然兄弟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妨就在我这儿住下,多你一张嘴吃饭而已,我还养得起。” “你话都到这份儿上了,我要是不同意,就有点不懂事了。” “哈哈哈……”老虎拍了拍吴错的肩膀,“我就喜欢你这种懂事儿的人。” 他又指了一下黄牙,“以后你俩就住一个屋吧。” “得嘞,我带你去住处看看。”黄牙热情道。 屋门口却被老虎挡住了。 “手机我先替你保管几,不介意吧?”大汉朝吴错伸手。 吴错掏手机,递出来。 就在手机要放到老虎手上的时候,吴错又缩回了手。 “我先打个电话,跟我一起那朋友还等着我回去呢,总得跟他一声。” 话时吴错看了一眼黄牙。 黄牙会意,替他解释道:“的确还有一个朋友,今跟吴老哥一块儿把我救了。” “哦?”老虎又露出了刚刚招揽吴错时的亲切表情,“不知道这位兄弟是干什么的?” “他你就别想了,一个诈骗犯,手无缚鸡之力,打起架来只会拖后腿,在牢里不知救过他多少次。”吴错晃了晃手机,“我可以打电话了吗?不会连这点儿信任都没有吧?” “怎么会?”老虎缩回等着接手机的手,人却依然挡在门口。那意思也很明显,想打电话可以,就在屋里当着他的面打。 吴错并不在意,当即拨通了闫儒玉的电话,还开了免提。 “老吴,你怎么样了?”电话接通,闫儒玉问道。 “一切都好,就是最近可能回不去,也用不了手机了。” “什么?他们把你关起来了?” “也不算是关,总之你别问了,等我干完这票,赚了钱再回去找你。” 听到这话,老虎喜上眉梢,“兄弟,你这是决定入伙了?”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第二八六章 逃生!(9) 吴错此时面临两个难题,第一,被人软禁。 这还不是最难的,毕竟老虎他们管吃管喝,并未难为他。 最难的是第二个问题,消息传递不出去。 对于另一个更大的盗窃团伙,她也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了团伙头目外号胡子,还知道了他们的藏身之处,却无法将这些消息传回重案一组。 最近三,孩子们没有出去行窃,大概是害怕被胡子的人找麻烦,农家院里一片祥和,只要不发出太大的声音,孩子们甚至可以在院子里嬉戏打闹。 这吴错正在院子角落的厕所里蹲坑,突然他后背的寒毛直竖了起来。 那是一种人自远古茹毛饮血之时培养出的敏锐直觉,有人窥探! 吴错蹲在原地,扭着身子四下去看。 就在身后的一处砖缝里,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你能想象那种感觉吗?蹲坑时被人偷窥,并且,从角度来看,他的屁股正好被偷窥者尽收眼底。 “卧槽!”吴错大骂一句,下意识的就伸出手指去戳那眼睛。 “咳咳……” 对方没话,不是发出了几声急促的咳嗽。 “老闫?”吴错发出气音,低声问道。 对方没答话,只是通过那缝隙向里塞了一样东西。 吴错接过,是一个微型的监听器。 这下他就全明白了,一组的同事们已经追踪过来了,他们应该就在附近的某处民宅或者某辆车里。 如此一来,吴错就放下了心。 纵然放下了心,他还是忍不住暗暗吐槽:这群猴崽子也太吓人了,妈的偷窥老子蹲坑啊!太诡异了。 三后,老虎和吴错基本制定了针对胡子一伙的偷袭方案。 当然,磨合方案的整个过程都是在重案一组的监听下完成的,所有重要信息都被第一时间传递了出去。 偷袭方案可以分成三个步骤。 第一步,摸到敌营附近。 第二步,扔汽油瓶,放火。用老虎的话来,这叫火烧连营。烧不死,也要好好吓唬吓唬对方。 第三步,报警。用老虎的话来着,这叫借刀杀人。既然他们干的是犯法的事儿,干脆让警察人赃俱获。 这计划不仅跳脱,而且危险,老虎等人要携带至少0个汽油瓶开车上路。 汽油瓶是用玻璃啤酒瓶制成的,在其中灌上汽油,瓶口处塞上布条,使用时将布条点燃,丢进目标建筑,作用就跟燃烧弹似的,一旦弄到人身上,即便捡回一条命,也免不了重度烧伤。 屋外的一辆面包车里,闫儒玉皱眉道:“撞车吧。” “利用车祸逼停对方吗?”明辉已经开始摩拳擦掌,这个姑娘似乎对飙车、驾驶有着莫名的热情。 “你有多少把握?”闫儒玉道,“这辆车就是一个移动的炸弹,一定要保证车里的人安全。” “放心,让我蹭一道三厘米的刮痕,我就绝不可能蹭出来四厘米。”明辉回答得十分自信。 我的手机 :14:7 三时后,老虎、吴错以及那个来时负责开车的司机出发,他们所驾驶的面包车里有股浓浓的汽油味,三人只好打开车窗散味。 透过后视镜,吴错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子。 当他清楚地看到坐在驾驶位置上的明辉,她大致猜到了伙伴儿们的计划。 吴错默默系上了安全带。 “不是吧你?马上进市区了,堵得连40都跑不上去,系个毛的安全带!”老虎笑道。 “心驶得万年船。”吴错回道。 “后面那车不太对劲儿。” 这是开车的人第一次话,他一开口,吴错的心就提了起来。因为吴错发现,话的同时,那人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 “草!你子玩阴的?!”老虎也看到了那人的眼神,玩一把揪住了吴错的衣领。 “你大爷的,凭什么怀疑我?”吴错也梗起了脖子,这种时候只能死不承认,“你们也太敏感了吧?!兴许人家就是一辆普通车子!” “你等着!”老虎保持揪住吴错衣领的姿势,“要是你招来的人,老子第一个弄死你!” “坐稳了。” 那开车的人又了一句,一脚油门儿将车速飚了起来。 吴错深知事情迟早要败露,一咬牙,卯足了劲儿,一拳冲向了老虎的腹。 “草!” 老虎显然没想到吴错敢先下手为强,一时不备,被他打了个结实,发出嗷的一声惨叫。 “妈的!” 司机也恶狠狠骂了一句,开始左摇右摆地蛇型走位,试图帮助老虎找回优势。 吴错哪儿肯善罢甘休,一把拉开了车门,顺势就要把老虎巴拉出去。 “滚吧!”他大吼一声。 老虎则是双手死死扒住门边,身体死活不肯出去。 “你大爷的!”老虎也大吼着,想要向车里缩。 两人就这样角着力,额头上都出了汗。 “妈的!被发现了!”后头的面包车上,明辉握着方向盘的手出了汗。 她明显感到自己的肾上腺素飙升,注意力高度集中。 怎么办? 怎么办?! 就在她焦头烂额时,前方车辆门开了,隐约可见与人打成一团的吴错。 “追上去!撞!”闫儒玉大喊着。 这样一个失控边缘的移动炸弹,不仅威胁着吴错的生命,一旦进了市区,将会造成巨大危害。 “啊!” 明辉大吼一声,驾着车极速冲上前去。 凭借之前的判断,汽油瓶应该是放在后备箱的位置,所以她不敢直接追尾撞击,而是先追上前方的面包车,与之并驾齐驱,再朝着驾驶位置的车门猛撞。 如此一来,那面包车也发了狠,与明辉对撞,颠簸之下,两车中的人都听见了玻璃瓶的桄榔声。 汽油瓶随时有可能打碎,当真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 “我来!” 白也拉开了车门,几下翻上了车顶,两辆面包车再次相撞时,白一跃而起,跳上了对方的车顶。 “组长我来了!” 从车顶翻身进入车内时,白一个使劲儿,和吴错一起将老虎丢下了车。 二对一,形式一片大好。 两人合力控制住司机,白死死勒住对方脖子和手臂,吴错则费力地让车停了下来。 “搞定!” 押着那司机从面包车上下来时,吴错依旧心有余悸,幸亏他从孩儿那儿要来了一些衣服,将汽油瓶层层垫起,起到了缓冲的作用,否则就刚才的碰撞,恐怕就会出危险。 押着两名嫌犯回市厅的路上,两个好消息先后传来 其一,黄牙在老虎的窝点被捕,10个孩子被成功解救。 其二,特警对胡子的窝点进行了围捕,共抓获犯罪嫌疑人1名,被拐来并强迫盗窃的孩子17人。 人虽然抓住了,但要搞清楚五名死者的死因,以及凶手是谁,仍然颇有难度。 第二八七章 逃生!(10) 闫儒玉本想负责对老虎等人的审讯,吴错却表示想跟他谈谈。 “好不容易看出一点儿端倪。”进入审讯室之前,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他并没有走进老虎所在的审讯室,而是去了司机那一间。 “你才是他们的头儿吧?我猜,老虎跟我的情况,八成都是真的,只有一点,他只是你手下的打手,黄牙是负责看孩儿的。” “别费力气了,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有本事你就去审那些孩儿,看他们会不会告发我。” “当然不会了,”吴错倒了一杯热水,“如果真像老虎的,你们把这些孩从地狱带到了……呃,条件稍微好一些的地狱,他们当然要感恩戴德。” “喝吧,你们对我不赖,算我投桃报李。”吴错将水递给他。 司机接过来,喝了一口,“妈的,年初算命的就跟我,流年不利,让我别搞什么大动作。 我不听,带人出来单干,果然,先是三两头被胡子找事儿,呵呵,现在又让你们给逮了。 得,我认了,给个痛快话,我这情况得判几年?” “现在的问题就是:你这情况可有点儿不清不楚啊。” “怎么?” “进来的时候你也看见了,这儿是什么地方?重案组,你不会真以为偷摸的事儿归我们管吧?” “你的意思是……”司机的目光瑟缩了一下,“你可别吓唬我,我就犯过那么点事。” “死的孩儿怎么?” “我这儿可没死过人!不信你问啊,你问他们啊!” “胡子那边儿呢?你们不是在那儿干过吗?”吴错追问道。 “死人的事儿跟我没关系啊,我老早就反对他们的做法了,孩儿是摇钱树,哪有虐待摇钱树的道理?” “具体吧,孩儿是怎么死的?你见过吗?死了几个?” 那司机的眼珠转了转,“警察同志,我要是跟你了,这算是检举揭发吧?是不是可以减刑?” 吴错淡定道:“你可以继续跟我谈条件,耍聪明,等老虎和黄牙把事儿都撂了,你不也就无所谓了。” “别别别,我,他们哪儿知道啊,正儿八经见过的还得是我…… 呃……正事儿……你问死孩的事……灵兴死掉的也有几个,但我都记不太清了,我就记得一件大事儿,一次死了五个人。” 五个! 听到这个数字,吴错心如擂鼓。 停尸房里,五具残破的尸体还在等着凶手绳之以法。 “人是怎么死的?”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有人想逃,被抓回来了,第二就少了五个孩儿。 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来啊,肯定是杀了呗,具体的你得审胡子,我们都是虾米,不是有句话吗?抓大放,警官,我真没犯什么大事儿。” “那老虎呢?”吴错问道:“他不是打手吗?杀孩儿的事儿他有没有参与?” “这……没有!这人我了解,他其实就是为了钱,可白了,谁出来提着脑袋干活儿不是为了那几张票子? 关键是胡子钱没给到位,老虎又不傻,不给钱谁替他杀人?所以他应该没干过杀孩儿的事儿。 不过……他应该见过。” “见过?” “有一次我看见老虎喝闷酒,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拿着酒瓶的手都有点儿发抖,我问他怎么了,他就了一句杀人了,当时我也没敢多问。” “看来我该去跟老虎聊聊,”吴错道:“最后一个问题,以前跟着胡子干的时候,你都负责些什么?” 司机伸出右手,只见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明显比左手要长。 “我负责培训。 那些孩儿被拐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我就负责教他们,总要有门手艺才能活下去。 他们中有一些人资聪颖,胆大心细,还有些笨的,实在不适合干这一行,或者胆子实在太的……那些孩儿……那些被淘汰的……我……我只知道他们会被处理掉……” “那就写下来吧……”吴错推过一支笔一本草纸,“把你记得的,那些无声无息就消失的孩子,全都写下来,能想起多少就写多少吧。” 老虎所在的审讯室。 “呵呵,没想到,让你耍了。”老虎恶狠狠地看着吴错。 “那些孩子被你们耍了多少年?只许你们耍别人?还有没有理了?”吴错反问。 “哎,道好轮回。”老虎叹了一声气,“反正我什么都不会的,有本事你们就去撬孩儿的嘴。” “不就是找个翻译的事儿,你还真以为能把我难住?”吴错显露出一副软硬不吃的态度,“还有,你不会以为那些孩儿会永远无条件地维护你们吧?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就算你对他们还可以,也不能改变你们利用他们赚钱的事实,我不信他们连这点好赖都分不清楚。 尤其是,那些死去的同伴,你们可能都忘了吧,但我相信,那些孩子还记得。” 几句话,老虎原本强硬的态度就开始动摇,他的目光一会儿看一下吴错,一会儿又看着自己被铐起来的手。 “我就觉得不对劲儿,重案组的怎么有时间跟我们耗……原来是为了死人。”老虎低头揉了揉酒糟鼻,“你想知道什么?” “有5个试图逃走的孩子,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死了呗。” “谁杀的?” “胡子的两个手下,一个叫王二,一个叫麻子,杀人的脏活而基本都是他俩干的,我还知道行情,一条命五千——妈的才五千!” “杀人之后呢?他们怎么处理尸体?” “可能是找地方埋了,也可能是扔河里吧……我也不太清楚,毕竟这种事,要背着人的,具体我没见过。” 吴错走出审讯室时,正看到闫儒玉站在监视玻璃前沉思。 “他谎。”闫儒玉道。 “你怎么知道?” “处理尸体的手段。我记得老徐过,两名凶手肢解尸体所用的是蛮力,那更像是新手的做法,显然王二和麻子是有杀人经验的,不像是他们。” 第二八八章 逃生!(11) “那你的意思是……”吴错也透过监控玻璃看着审讯室里的老虎,“他为什么撒谎?难道他……是凶手?” “先跟孩儿聊聊再吧。”闫儒玉叹了口气,“这案子不好办啊,光有一群语言不通的人证,物证一样没有,尤其是与死人案相关的物证。” “联络翻译了吗?”吴错问道。 “明辉从民族大学临时找了两个少数民族学生做翻译,明一早人就过来。”闫儒玉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准确来,再过半时就要亮了,早上即将来临,所以我的建议是,你最好趴桌上睡会儿,然后仔细洗把脸,刮个胡子,以免到时候吓到朋友。” 吴错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被“软禁”的三没条件刮胡子,现在虽然回来了,但他哪儿有时间兼顾这种细节,胡茬已经密密麻麻地破土而出了。 “直接让明辉跟孩儿聊吧,妹子心细,亲和力也强,我这糙老爷们儿,还是别去帮倒忙了。” “能够正确认识自己,知道长相是你的短板,不错。”闫儒玉笑着调侃。 “长相是不是短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些人啊……哎,偷窥别人,还真是……恶趣味……啧啧,我都不好意思。”吴错反击。 他隐约觉得,自己对抗闫儒玉的能力似乎有所提升。 闫儒玉也仿佛真的被他得哑口无言,只是耸了耸肩。 然而,刚亮吴错就被打脸了。 亮以后,明辉出门去接那两名来当翻译的学生。 她前脚刚走,传达室的大爷就打来了电话。 “吴组长,有人送花,还有礼物,是你们组的,我替你签收了。” “花?”吴错有些费解,做为重案组组长,他对收受礼物的事儿还是比较敏感的。 “嗨,你不知道?过两是七夕啊,年轻人早就准备起来了,我看你们组那姑娘长得不赖,应该就是给她送的吧……我看看名字……没错,就是她的!这儿还有一个……嘿,给闫的,他找女朋友了?……” 真没看出来,门卫大爷还有一颗八卦之心。 不过,这倒引起了吴错的好奇。 有人给老闫送礼物?在七夕的时候? 可以,这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件能让吴错将注意力从案件上转移的事情。 他决定去传达室看个究竟。 明辉的礼物看起来很简单,只是一束花,外加一只信封。 信封拿在手里极具质感,看起来朴素而考究。花装在一个精致的木盒里,仔细一看才知道,那是一束栩栩如生的干花,香味淡雅,不像鲜花那般,过上几日就会枯萎凋谢,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不用,是秦守如送的,只有这子会在买这种锦上添花的东西时眼都不眨一下。 与这些相比,闫儒玉的的礼物就是真的朴素了。 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礼物盒子,包装的挺精巧,还用丝带扎了一个蝴蝶结,像是高中女生送出的羞涩的礼物。 吴错晃了晃那盒子,有声音,但无从分辨是什么。 他只好先将这些东西抱回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时,闫儒玉正坐在吴错的位置上翻看尸检报告。 “有你的东西。”吴错道。 “哦。” “你不打开看看?” “嗯,我是得看看,”闫儒玉故意道:“某些人呐,刚刚还挖苦我,什么来着?我偷窥他?啧啧啧,会不会太自恋了点儿,怎么哥也是有人喜欢的。” 吴错这个气啊,只恨自己为何要对他的礼物感兴趣,还主动去把礼物拿回来。 自取其辱!绝对的自取其辱! 闫儒玉看到吴错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绿,不禁失笑。 拆开礼物,是一个保温饭盒。 很实用的礼物,送出礼物的人应该很懂得持家吧。吴错这样判断着。 打开饭盒,里面有一张的纸条。 每次约你你都在忙,怕你忙到没时间吃饭,只是想,以后我可以给你做。 “噗——” 吴错喷出一口老血。 “你……真的啊?” “假的。” “啊?” “你可以理解为……秦守如的谢礼。” “秦守如……他喜欢你啊?”此时,吴错的脑子明显不够用。 闫儒玉翻了个白眼儿,“他求了我半,让我教他一个能把明辉约出来的办法。” “哦,明白了。”吴错点点头,又觉得不对劲儿,迅速摆出一副防火防盗防禽兽的架势,“你子竟然……为了个饭盒就把明辉给卖了?!我鄙视你!强烈抗议!严重谴责!” “开什么玩笑?老吴你正常点,本来智商就不高,这可好,一受刺激还成负的了,完了,不会有姑娘喜欢你了。”闫儒玉一脸同情地拍了拍吴错的肩膀。 吴错低头沉默了一会,指着饭盒里的字条,“那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也没干什么,就是帮禽兽出了个主意,还帮他pass了一个愚蠢的想法,他为了感谢我,硬要给我介绍一个女朋友,好像是他们公司管人力资源的。” “了解的还挺清楚啊……” “一刷朋友圈儿,全是她发的招聘广告,能不了解吗?”闫儒玉耸耸肩,“我到是希望有人给我出个主意,怎么拒绝她,禽兽的这番好意……我是真消受不起。” 听了这话,吴错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他还是揪着明辉的事儿不肯放,“你倒是,你是怎么出卖明辉的?” “看你的,什么出卖不出卖的,我只不过告诉秦守如,明辉似乎对驾驶很感兴趣,飙车什么的,总能让她热血沸腾。” “然后呢?” “然后那子就张罗着,要送她一辆法拉利。妈的我被吓了一跳,当然是赶紧制止他,咱们明辉那是那种俗人吗? 我就告诉他,正儿八经请明辉去看一场F1拉力赛,明辉应该会感兴趣。主意我是出过了……”闫儒玉看了一眼明辉桌上的信封,“票八成他也送来了,能不能成就看老造化了。 我估摸着,只要明辉不讨厌他,应该就不会拒绝,万一咱们明辉跟你一样讨厌他,那我也没辙了。” “讨厌谁啊?” 明辉进门问道。 “没什么,”闫儒玉赶紧岔开话题,“翻译招来了吗?” “我办事你放心。”明辉引着两个浓眉大眼的姑娘进屋,从长相上就能看出她们是少数民族。 “古丽和帕提曼,民族大学学生,咱们的翻译,多谢两位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明辉道。 闫儒玉和吴错也赶紧上前,先跟两个姑娘道谢。 “孩子们也差不多该睡醒了,那就开始询问吧。”吴错道。 第二八九章 逃生!(12) 大人们忙碌了一晚,审人的审人,被审的被审,孩子们则被安排在两个大会议室里睡觉。 沙发上、会议桌上,全是睡着的孩子,睡前白还很贴心地帮他们点了一些清真食品外卖。 这些孩子显然很久没吃过好东西了,一碗牛肉面,都能吸溜出满汉全席的感觉来。 好在,对这些孩子来,进警局已经是家常便饭,大概是清楚警察也不能拿他们怎样,所以他们一点也不慌张,甚至还有种十分悠闲爱咋咋地的感觉。 几人先进入了有十名孩子的会议室,他们是从老虎的地盘上解救出来的。 的看起来只有5、6岁,大的1、岁的样子。 看到古丽和帕提曼,孩子们的情绪有些激动,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本族人了,即便见到,在大人的看管下,恐怕也不敢上前搭话。 古丽和帕提曼也很激动,双方乌拉哇啦地了一通,有的孩子还钻到了两个姑娘臂弯里。 古丽用普通话对几名刑警解释道:“孩子们知道你们要送他们回家,他们又激动,又不敢相信。他们以前被抓的时候,也有警察要遣送他们回去,最后却不了了之了。” 吴错赶紧道:“给孩子们解释一下,就我们这次把拘禁他们的坏人全抓住了,是真的要送他们回家,我们只是想询问一些问题。” 古丽静静听了一会儿孩子与帕提曼的交流,摇头冲吴错道:“恐怕不行,孩子们还是有顾虑,他们担心……怎么呢……担心你们虎头蛇尾,现在嚷嚷着抓坏人,就算抓了,也关不了两,到时候坏人放出去,要虐待他们的。” 两个翻译姑娘配合默契,帕提曼负责将警方的意思翻译成少数民族语言,给孩子们听,古丽负责将孩子们的想法用汉语给警方。 重案一组的刑警早已料到这些孩子会谨慎微,却没想到他们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吴错略一思索,对两名翻译姑娘道:“我们查的是杀人案,而不是偷摸,我们要孩子们提供的信息,也全是与杀人案相关的,那些坏人杀过他们的伙伴吧?出来,把他们杀人的罪名坐实,这些人就再也没机会虐待他们了。” 帕提曼将吴错的话传达给孩子们。 屋内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一个孩子冲吴错喊了一句什么,另一个孩子又冲那孩子喊,边喊还边摆手,两人隔空争论了几句。 很快,十个孩子分成了两派,其余九个孩子一派,一开始冲吴错喊话的孩子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皮肤黝黑,在所有孩子中只能算中等个头,焦急得手不断挥舞着,喊声都变得尖厉了。 古丽对吴错道:“那孩子想跟你们合作……因为……” 古丽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他哥不见了……应该是被杀了……” 吴错径直走到孩子面前,对古丽道:“问问他,他还记得家在哪儿吗?” “只记得在西北某镇,具体位置他不上来,但是只要送他回去,他自己肯定能找着家。” 吴错扭头对白道:“现在就订机票,订最早的,等下询问完,你直接送这孩子回家。别忘了,先联络当地警方,帮我们找到这孩子的父母,交接人的时候一定要跟我们视频,这里的孩子需要一个示范效应。” “明白。” 白和明辉带着那孩子出了门,古丽跟上,帕提曼将吴错要立即送这孩子回家的意思告诉了其余九个孩子。 刚刚还咋咋呼呼的九个孩子沉默了,他们依旧不太相信,却也不打算把关系弄得太僵,开始转为观望态度。 对另一个会议室的十七个孩子,吴错如法炮制,与此同时,明辉开始了对第一个孩子的询问。 明辉问一句,古丽翻译一句,等那孩子答了话,古丽再次将他的话翻译成汉语给明辉。 为了方便记叙,接下来就将翻译的过程省略了。 “名字?” “克里木,可以叫克里木江。” “记得被拐来的过程吗?” “那是一个摘棉花的季节,父母都去打工了,哥哥在家带我,我俩那要去捡石头玩,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有辆车停下,坏人把我们抱上车,车就开走了。 我跟哥哥不停地哭,还大喊大叫,他们就动手打我们,哥哥的脸都被打伤了,我们就再也没敢出声。 车开了很长时间,路过一大片戈壁滩,那还是我第一次出镇,我妈曾经答应过,等他们这次回来,如果赚了钱,就带我们兄弟俩去他们打工的城市玩几。 想到这个,我就哭了,我觉得可能再也见不着我妈了。” 孩子的讲述令多愁善感的古丽泪下,她时不时摸一摸孩子的头,想要尽力安抚他。 “你还记得是谁拐了你吗?”明辉已拿出了最最柔和的语气。 “是一个脸上长满麻子的人,”话时克里木比划着自己的脸,明辉也从他的话中听出了“麻子”二字。 克里木继续讲述:“所有人都是麻子拐来的,他还负责把我们从老家送到京北市,他打人特别狠,我们都怕他。” “那你是怎么被送来的?” “坐火车,我是被麻子和他的两个手下带来的,他们日夜交替地看着我们,再加上语言不通,一路上都没有自救的机会,到了京北市,彻底被监禁,就更别想逃跑了。 到了京北市以后,我们就拜了师,师傅教我们偷东西,每必须练够1个时,要是练不会偷盗技巧,就得挨打,敢大声话,挨打,有时候,吃饭不心洒了一点,也要挨打。 麻子……他就是条疯狗,他只喜欢打打杀杀……” “打打杀杀?所以他杀过人?” “当然!我哥就是他杀的!” 提起哥哥,阿里木终于抑制不住大哭起来,“他不知道替我挨了多少打……我们好了一块回家的……他死了……死了啊……” 古丽再也无法抑制情绪,她将那孩子揽入怀中,陪着掉眼泪,并不断安慰着。 明辉也安慰着那孩子,虽然他听不懂她的语言,却还是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十几分钟后,孩子的大哭变为了抽泣,他接过明辉递来的抽纸,擤了一把鼻涕。 “我知道我哥是怎么死的,跟我哥一块死掉的还有四个人。” 第二九十章 逃生!(13) 正好五个人! 明辉心头一紧,难道克里木的哥哥就躺在停尸房? 她与白对视一眼,白立马会意,拿棉签取了克里木口腔里的DNA检材。 “等比对结果出来了再订机票吧,如果真是克里木的哥哥,恐怕得请他的父母过来收尸。” 白闷哼一声,拿着棉签出了询问室。 克里木的讲述继续。 “一个多月前,师傅和老虎带着我们十几人逃出来了,师傅看不惯胡子,他杀气太重,迟早得出事。 胡子出不出事我不管,我只知道,出来跟着师傅干,至少不用受虐待了,师傅对我们真的还不错。 除了逃跑这种事坚决不原谅,其余的基本不管我们,还时不时改善伙食,给我们弄点儿肉吃。 可是好景不长,有晚上我们正在吃饭,胡子突然带人找来了。 他二话不,上来就是又砍又打。 他的人实在太多,师傅和老虎不是对手,只能带着我们逃。 可还是有人被砍伤在地,我哥就是其中一个被砍伤的,我着急着要去救我哥,被师傅拽住了,我哥身上全是血,大吼着让我快跑…… 我不想走啊……走了就再见不着他了……可不走我也得死啊……” 克里木又是一个劲儿地哭,这次哭得撕心裂肺,古丽也陪着哭。 “我被师傅扛着……好像是扛着吧,我记不清了,反正有人把我带走了……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刀刀砍在我哥身上,还有一刀砍在了我哥脖子上,那血是喷出来的,有人那么高啊! 临死,我哥的眼睛一直看着我,他不甘心啊,他表面上让我走,可是心里……一定是希望有人能救救他的吧……我……我让他失望了…… 当,我就被师傅带到了现在的住处,一块跟着师傅逃走的15个人里,有5个下落不明,其中包括我哥。 深夜的时候,师傅和老虎带了几个贼偷偷回去看过,去了很久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师傅人肯定是死了,尸体胡子他们已经处理掉了,也不知道埋哪儿去了。 那晚上,师傅带着我们喝了一点酒,算是祭奠吧。 我想去找我哥,就算死了,总得有副尸骨,不然以后怎么跟爸妈交代,可我上哪儿去找啊?! 我也问过师傅,师傅只不知道,还趁老虎心情好的时候问过他,他就很凶,骂了我两句,让我别多问。我还问过跟师傅一起回去的贼——他们也是被拐来的孩,他们什么也不跟我……哎!” “你能指认出杀死你哥的人吗?” “是麻子!我永远记得!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几时后,DNA比对果出来了。 徐行二将一张报告交到几人手上。 “有一具尸体,与克里木存在血缘上的兄弟关系,应该就是他哥哥。” “找到了!”明辉眼中含泪,不知该为克里木高兴还是揪心。 “我去通知当地警方,尽快联系他的父母过来带走尸体,他们应该迫不及待想见见生还的儿子吧。”白道。 最后的审讯即将拉开帷幕。 刑警们特意将对胡子等一伙儿人的审讯放在了最后,此时,他们已准备好将麻子作为这伙人的突破口。 麻子的脸上果然有麻子,坑坑洼洼,月球表面一般。 有了麻子,人自然就不会好看,不仅不好看,还凶神恶煞的。 吴错记得,《水浒传》里武松所打的老虎被称为“吊睛白额大虫”。 “吊睛”用来形容麻子倒是很合适,这人的眼睛上翘,他只是平平常常地看着你,就会给你一种目露凶光之感。 人相由心生,还是有些道理的。 好在闫儒玉见多了各式各样的罪犯,并不怵他。 他横,进了警局,还能横得过警察?色厉内韧装装样子罢了。 “你自己,还是等孩儿揭发你?”闫儒玉坦诚问道。 “呵呵……”未话,他先发出了一阵阴森森的笑。 “我知道,落你们手里,老子这条命算是保不住。 但老子不亏,杀一个不亏本,杀两个赚一个,呵呵,老子杀的人自己都数不清。” “既然你想明白了,该撂的就都撂了吧,免得咱们互相为难。” “行啊,你想知道哪件事?” “先从最近的五条命起吧。” “最近的五条命?呵呵,你被老虎他们带走的那些人?那你可错了。 据我所知,的确出了五条人命,不过,死我手里的就一个人,其余四个可不是我们干的。” “你们?” “我的意思是,其余四个不是胡子这边儿的人杀的。” “是老虎?” “呵呵,可能吧。” “为什么?” “胡子让我们这么干的,呵呵,防的就是这一。 他们身上一条人命没有,被抓了顶多判个几年,我们呢?各个都背着人命,被抓了只有死路一条。 就是死,也要拖着他们垫背!” “我明白了。”闫儒玉点了点头,指关节在桌上敲了两下,声音清脆,听来似有茅塞顿开之感。 “你们故意不把人杀死,弄成重伤留在那儿。老虎他们既救不了这些重伤的孩子,又不能送他们去医院——因为这些孩子是黑户,身上的伤有来的蹊跷,一旦院方报警,老虎他们解释不清楚。 他们只能眼看着这些孩子死去,不定还会‘大发善心’给他们一个痛快。如此一来你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非要拖着老虎他们垫背,各干各的不好吗?”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个样——我的是师傅——就是教孩儿们盗窃的师傅。 其实他才是主谋啊,所有的点子,包括去拐孩儿,训练他们,安排他们盗窃,全是师傅安排的。 明明干了坏事,却还要当圣人,什么盗亦有道,不准打骂孩子。 妈的老子又不是盗贼,不懂那些破规矩,老子只知道打人。 后来胡子就把我们组织起来,排挤师傅,把他从组织老大的位置上拽了下来。 我觉得……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师傅才决定单干的吧。 我们其实也有点害怕,自己身上背着人命,师傅他们却没有,万一真弄到鱼死网破,他把我们的事抖出来,不就完蛋了吗? 所以我们才想出这个办法,让他也背上人命。” “你们怎么搅和到一块的?” “在牢里认识的,师傅有手艺,也算有头脑,他就是因为蹲了牢,才决定培养一批孩儿的,因为孩偷盗不犯法啊,没到法定年龄嘛。 正好胡子干过拐卖孩的买卖,他俩就商量好了一块干,正好我也闲着,我的要求不高,能挣口饭吃就行,我就也入伙了。” 麻子显然属于那种比较好审的犯人,竹筒倒豆子一般,问什么答什么。 这样的犯人倒也有一些,大概是因为他们早知自己必有这一,已经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 此时,案情已经基本有了着落,只剩下确认另外四名死者的身份,以及,找出杀死他们的凶手。 闫儒玉有理由相信,凶手就在老虎、师傅、黄牙三人之中。 第二九一章 逃生!(14) 那是个15岁的孩子,因为营养不良,所以个头比同龄人矮了很多,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样子。 看见那把砍刀的照片,仅仅是照片,孩子惊恐万分,不断地大喊大叫。 “鬼!鬼!……魔鬼要来了!……我不想下地狱!……” 他正处在变声期,声音时而沙哑,时而尖厉,刮着每个人的耳膜,听起来很不舒服。 然而在场的每个人都拿出了最大的耐心和善意,明辉赶紧收起照片,并不断安慰着孩子。 古丽和帕提曼情绪也有些激动,帕提曼甚至质问道:“孩子已经够可怜的了,你们为什么还要刺激他?给他看这种东西?你们也太……草率了!” 两个姑娘情绪比较张扬,吴错也理解,任由他们数落。 语言不通,加之孩子情绪激动,询问工作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闫儒玉将焦头烂额的吴错叫出了询问室,直接拉进了洗手间,按在镜子跟前。 “你干嘛?”吴错防备地看着他。 “看看你自己。”闫儒玉朝着镜子抬了抬下巴。 吴错这才注意到,镜子里的人胡子拉碴,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因为眼睛不舒服,其中一只眼睛总是眯缝着,两顾不上洗漱,风尘仆仆,头发上也泛着油光。 他的恤也很脏,白恤已经泛黄泛灰。 他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的胳肢窝,自己都皱了一下眉。 “你这形象,就别去招惹孩子了,回家歇着吧,孩子的工作,让明辉和白慢慢做。 我这两跟白配合审讯,这子心挺细的,跟孩子打交道没问题。” “可是案子……” “就等白和明辉做通孩儿的工作,协警们再带着嫌疑人指认一遍现场,就可以结案了。” “可是老虎他们……” “老虎他们的事儿,已经清楚了,这是审讯记录。” 闫儒玉手中的本子在吴错面前晃了晃。 吴错刚刚伸手要接,闫儒玉却又收起了本子。 “上车走,我送你回家,回去好好睡一觉,醒了再过来看。”这话,闫儒玉已经出了门。 “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 “就你?”闫儒玉回过头挑了挑眉毛,“需要我跟你疲劳驾驶导致交通事故的数据吗?再了,我要是不在路上跟你汇报一下审讯情况,回家你能睡得着?” 他这么一,吴错只好乖乖跟上。 车子刚一发动,吴错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审讯什么情况?老虎他们交代了吗?” 闫儒玉将副驾驶的椅背角度调大了一些,让闭目养神的吴错靠得舒服点,这才道:“案发当晚,老虎和师傅带着两个孩子,开着一辆冷冻车再次回到现场——冷冻车的事儿后面我再给你解释。 他们偷偷摸摸地观望了许久,直到确定胡子的人已经走了,这才摸回了那栋危房。 根据你的推测,他们将五名伤者——据老虎无意间透露,他们赶到时,五个孩子还有三个活着。 活着的三个孩子里,有两个气息微弱——他的原话是跟死了也差不多。 另一个能正常跟他们话,还求他们救救自己,可惜,救不了啊。 老虎和师傅当然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好在,他们带了两个孩子过去——就是一开始带头拒绝跟警方合作的孩子。 威逼之下,两个孩子不得不充当了刽子手的角色,杀人并不是师傅和老虎动手的,而是那个在砍刀上留下了指纹的孩子。 之后,两人肢解了尸体,并将尸块丢进河里。 哦,对了,之前分析死因的时候,老徐不是提出了一个冻死的法吗,那并不贴切,确切来,他们是在刚死的时候被冷冻过。 你忙着勘察现场的时候,我调取了案发当出城关卡处的监控,发现老虎和师傅当晚是开着一辆冷冻车回到案发现场的。 我查了车牌号,找到了冷冻车的车主,他的工作是每为一家连锁超市配送肉类。 询问以后我得知,冷冻车的车主与老虎认识,两人可以算是发吧,老虎问他借车,他就同意了,也没问问干什么用。 好在,这位车主够懒,一直没打理过冷冻车的车厢内部。 我被冻个半死,好不容易在冷冻箱里提取到了能够与两名死者相吻合的DNA检材。已经可以确定,冷冻车就是老虎和师傅用来运送尸块的车辆。 他们本应将凶器一并处理掉,可败就败在太聪明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老虎和师傅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将孩子杀人所用的砍刀藏了起来——这样,一旦事情败露,凭借这件关键的’凶器’,两人就能把杀人的罪行全部推到孩子身上。 他们没想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其实那晚上胡子和麻子根本没走,两人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把奄奄一息的孩子拖进10,又把尸块搬上冷冻车,还把凶器用塑料袋子包好了,埋在危房旁边——这是麻子告诉我的,因为老虎他们前脚刚走,麻子就把凶器挖出来了。 他把凶器藏到了一个朋友那儿,用麻子自己的话来——自从师傅带人出来单干,两边因为抢生意三两头出摩擦,他就感觉到了,迟早要出事儿,杀了那么多人,要是落警察手里,必死无疑。 这个麻子只有一个想法:拉着师傅他们垫背。归根到底还是心里不平衡,凭什么他杀人的赚得那么少,那些不用杀人的却赚得多? 麻子跟他们的朋友交代过,一旦他被抓,就让朋友把凶器送到危房里去——他只看见那刀上有指纹,就想当然地以为指纹是老虎或者师傅的。 事情大致就是如此,我的调查结果和你的调查结果放在一起,这副拼图基本就完整了,还有一些零碎的缺失,我想,孩子们应该能补上。现在你该放心了吧?” 回答他的却是吴错的鼾声。 闫儒玉摇了摇头,“就一遍,你没听见可不怪我。” 回答他的却是吴错的鼾声。 闫儒玉摇了摇头,“就一遍,你没听见可不怪我。” 第二九二章 逃生!(15) 那是个15岁的孩子,因为营养不良,所以个头比同龄人矮了很多,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样子。 看见那把砍刀的照片,仅仅是照片,孩子惊恐万分,不断地大喊大叫。 “鬼!鬼!……魔鬼要来了!……我不想下地狱!……” 他正处在变声期,声音时而沙哑,时而尖厉,刮着每个人的耳膜,听起来很不舒服。 然而在场的每个人都拿出了最大的耐心和善意,明辉赶紧收起照片,并不断安慰着孩子。 古丽和帕提曼情绪也有些激动,帕提曼甚至质问道:“孩子已经够可怜的了,你们为什么还要刺激他?给他看这种东西?你们也太……草率了!” 两个姑娘情绪比较张扬,吴错也理解,任由他们数落。 语言不通,加之孩子情绪激动,询问工作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闫儒玉将焦头烂额的吴错叫出了询问室,直接拉进了洗手间,按在镜子跟前。 “你干嘛?”吴错防备地看着他。 “看看你自己。”闫儒玉朝着镜子抬了抬下巴。 吴错这才注意到,镜子里的人胡子拉碴,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因为眼睛不舒服,其中一只眼睛总是眯缝着,两顾不上洗漱,风尘仆仆,头发上也泛着油光。 他的恤也很脏,白恤已经泛黄泛灰。 他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的胳肢窝,自己都皱了一下眉。 “你这形象,就别去招惹孩子了,回家歇着吧,孩子的工作,让明辉和白慢慢做。 我这两跟白配合审讯,这子心挺细的,跟孩子打交道没问题。” “可是案子……” “就等白和明辉做通孩儿的工作,协警们再带着嫌疑人指认一遍现场,就可以结案了。” “可是老虎他们……” “老虎他们的事儿,已经清楚了,这是审讯记录。” 闫儒玉手中的本子在吴错面前晃了晃。 吴错刚刚伸手要接,闫儒玉却又收起了本子。 “上车走,我送你回家,回去好好睡一觉,醒了再过来看。”这话,闫儒玉已经出了门。 “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 “就你?”闫儒玉回过头挑了挑眉毛,“需要我跟你疲劳驾驶导致交通事故的数据吗?再了,我要是不在路上跟你汇报一下审讯情况,回家你能睡得着?” 他这么一,吴错只好乖乖跟上。 车子刚一发动,吴错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审讯什么情况?老虎他们交代了吗?” 闫儒玉将副驾驶的椅背角度调大了一些,让闭目养神的吴错靠得舒服点,这才道:“案发当晚,老虎和师傅带着两个孩子,开着一辆冷冻车再次回到现场——冷冻车的事儿后面我再给你解释。 他们偷偷摸摸地观望了许久,直到确定胡子的人已经走了,这才摸回了那栋危房。 根据你的推测,他们将五名伤者——据老虎无意间透露,他们赶到时,五个孩子还有三个活着。 活着的三个孩子里,有两个气息微弱——他的原话是跟死了也差不多。 另一个能正常跟他们话,还求他们救救自己,可惜,救不了啊。 老虎和师傅当然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好在,他们带了两个孩子过去——就是一开始带头拒绝跟警方合作的孩子。 威逼之下,两个孩子不得不充当了刽子手的角色,杀人并不是师傅和老虎动手的,而是那个在砍刀上留下了指纹的孩子。 之后,两人肢解了尸体,并将尸块丢进河里。 哦,对了,之前分析死因的时候,老徐不是提出了一个冻死的法吗,那并不贴切,确切来,他们是在刚死的时候被冷冻过。 你忙着勘察现场的时候,我调取了案发当出城关卡处的监控,发现老虎和师傅当晚是开着一辆冷冻车回到案发现场的。 我查了车牌号,找到了冷冻车的车主,他的工作是每为一家连锁超市配送肉类。 询问以后我得知,冷冻车的车主与老虎认识,两人可以算是发吧,老虎问他借车,他就同意了,也没问问干什么用。 好在,这位车主够懒,一直没打理过冷冻车的车厢内部。 我被冻个半死,好不容易在冷冻箱里提取到了能够与两名死者相吻合的DNA检材。已经可以确定,冷冻车就是老虎和师傅用来运送尸块的车辆。 他们本应将凶器一并处理掉,可败就败在太聪明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老虎和师傅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将孩子杀人所用的砍刀藏了起来——这样,一旦事情败露,凭借这件关键的’凶器’,两人就能把杀人的罪行全部推到孩子身上。 他们没想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其实那晚上胡子和麻子根本没走,两人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把奄奄一息的孩子拖进10,又把尸块搬上冷冻车,还把凶器用塑料袋子包好了,埋在危房旁边——这是麻子告诉我的,因为老虎他们前脚刚走,麻子就把凶器挖出来了。 他把凶器藏到了一个朋友那儿,用麻子自己的话来——自从师傅带人出来单干,两边因为抢生意三两头出摩擦,他就感觉到了,迟早要出事儿,杀了那么多人,要是落警察手里,必死无疑。 这个麻子只有一个想法:拉着师傅他们垫背。归根到底还是心里不平衡,凭什么他杀人的赚得那么少,那些不用杀人的却赚得多? 麻子跟他们的朋友交代过,一旦他被抓,就让朋友把凶器送到危房里去——他只看见那刀上有指纹,就想当然地以为指纹是老虎或者师傅的。 事情大致就是如此,我的调查结果和你的调查结果放在一起,这副拼图基本就完整了,还有一些零碎的缺失,我想,孩子们应该能补上。现在你该放心了吧?” 回答他的却是吴错的鼾声。 闫儒玉摇了摇头,“就一遍,你没听见可不怪我。” 回答他的却是吴错的鼾声。 闫儒玉摇了摇头,“就一遍,你没听见可不怪我。” 第二九三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1) 立秋,白气依然燥热,晚上却已经开始转凉,正是不盖被子冷,盖了被子又热的时候。 对吴错来,这当然是好事,终于不必眼巴巴看着客厅里终年不开一次的空调望梅止渴。 拐骗并威逼少数民族孩子盗窃的案件,收尾工作量巨大,又持续了足足一个月才结案。 这边刚一结案,经媒体一报道,有关单位又将此案件列为了民族团结宣传典型。吴错被上头的大领导拎到各个表彰大会上,奖章收割机一般溜了一圈。 好在吴错脾气温和,要换成二组的黑包公,指不定就能干出当场黑脸指责官僚主义耽误时间的事儿来。 吴错表面上虽过得去,心里却是烦不胜烦,回到家不免抱怨两句。 这,闫儒玉正一边吃着外卖的垃圾食品,一边打着游戏,吴错刚一下班回家,闫儒玉就朝他丢出了一本案宗。 “这是……”吴错接过案宗。 “这案子有点意思,正好给你找点活儿干,免得你被官僚气息腐化。” “我也觉得。”吴错深有同感。 他正低头看着案宗,闫儒玉伸出一根手指,挑西瓜似的在他脑门上敲了两下。 “干嘛?”吴错问道。 闫儒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吴错只好安静下来,跟闫儒玉一起静静听着什么。 “老吴,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消息。” “坏消息是,经我鉴定,这几的表彰会开下来,你的智商直线下降,现在已经见底。” 吴错哭笑不得,他在自己脑门上敲了一下,“这就是你的鉴定方法?好吧,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我发明了一种智商充值卡,只要998,只要998,就能充值50点智商,要不要试一下?” 吴错更加哭笑不得。 “你……真的是老闫?”吴错伸手,做出要撕下闫儒玉脸上伪装的样子。 “我忘了,你这智商肯定理解不了我的暗示了,那我就直吧……咳咳,老吴,借点钱。” “我去!”吴错紧紧捂住自己的口袋,“你要干嘛?!” 经过多年与闫儒玉相处,吴错总结出了三条生存法则。 第一,不要试图跟他耍聪明,那就是自取其辱; 第二,不要在他面前吃香菜,也不能提及或者暗示与香菜相关的事物; 第三,也是最为要紧的一条,看好自己的钱! 钱一旦到了闫儒玉手上,就如同打狗的肉包子。 想到往日里被闫儒玉坑骗的经历,吴错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给我找兼职,还免了我的房租,后头肯定还憋着坏招呢。” 嘴上虽这么,吴错却还是从钱包里掏出了工资卡。 “密码不知道,省着点花,这可是我存的老婆本……现在,可以谈谈案件了吗?” 闫儒玉做了个请的手势,吴错一边翻看案宗,一边念叨道: “案发时间是一年半以前,扶摇宾馆服务员报案,是607房间发现一名女性死者。 据报案者声,当早上607房间的客人本应该退房了,可到了1点也没人下来退房,服务员便上楼去敲门,无人应答,服务员就又回到前台拿了房卡。 开门以后,看到一名女子倒在床上,手脚被那种塑料捆扎绳捆住,口中塞着毛巾,已经死了。 警方赶到后,经过核对入住信息,以及调取监控,确认前一晚上开了607号房间的,正是死者。 死者名叫高琼,5岁,外企白领,单身,本市人。 死因是机械性窒息,之后的尸检中在死者口鼻处发现了挤压伤痕。 死者的手腕和脚踝处被困扎绳勒出了束缚伤,除此以外,再无其他任何伤痕。 据查,入住前一高琼在网上订好了房间,案发当晚9:0,高琼在前台办好手续,只身一人进入了房间。 很快,9:0的时候,一名男子也进入了宾馆。 因为他是上楼去找人的,平原便没有对他的身份信息做任何登记。 据当时前台的服务员回忆,这名男子戴着鸭舌帽,避过了所有能拍到他相貌的摄像监控。并且,前台服务员也没能看清他的长相。 监控显示,男子一边看手机一边径直走进了607房间。 男人敲门,死者高琼开门,监控最后记录,男人是和平进屋的。 男子在屋内呆了三个多时,在一点零三时离宾馆。 和进门时一样,男子全程低着头,鸭舌帽将面部特征挡得严严实实。 显然,这名男子有重大作案嫌疑。 警方调取了路面监控,在向东步行大约500米后,男子进入监控盲区,跟丢了。 关于嫌疑男子,警方只知道他中等身材,身高大约在180左右。 现场搜证中,警方发现屋内被被细细打扫过,门把手、电灯开关、桌面等所有有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都被毛巾擦拭过。 现场没有提取到任何指纹,只提取到了数十根毛发,但因为案发地是宾馆,每位居住过607房间的客人都有可能留下毛发,这些物证的价值可能不大。 之后,警方调查了高琼的社交软件聊记录,发现高琼有一名微信好友,在近一周时间内,高琼与这名好友聊频繁,几乎每晚都聊到深夜,且聊内容明显是在调情。 基于聊内容,警方确定,高琼这一次开房,就是为了见这位微信网友。 好听点是奔现,难听点就是约炮。 显然,出现在宾馆的男子就是高琼约见的网友。 警方试图根据微信找到这名男子,然而自从高琼死后,与她聊的微信账号就再也没登陆过。 最初接手的是三组,但因为凶手留下的线索太少,案件最终被搁置。” 案宗基本过了一遍,不等吴错开口询问,闫儒玉就先是指着显示器道:“除了那名神秘男子,案宗里再也没有给出任何线索,所以多看案宗无益,不如看看死者高琼和神秘男子的聊记录。” “聊记录?”吴错看了几行显示屏上大段的对话,“你确定?这……酸不溜秋的玩意有线索?……我都没眼看。” 第二九四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2) “好好看看吧,线索可就藏在这算不溜秋的玩意儿里面呢。” 闫儒玉这么一,吴错就又耐下心翻看起来。 一边看一边唠叨:“哎我的……幸亏晚饭吃得少,这俩人的尺度……妈的我看得想吐,这男的……为讨对方欢心无所不用其极啊……你看看这是什么鬼?打油情诗?你是我的老虎……握草,老闫不行了我要阵亡了,你直接结论吧,再让我看这个……我选择死亡……” 许是被他唠叨烦了,闫儒玉干脆又打开了几份文档。 吴错一看那文档内容,几乎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怎么还有?!有完没完了?!老闫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闫儒玉有点摸不着头脑,“发什么神经病?” 吴错指着闫儒玉道:“你这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一定是因为上个案子我跟着老虎他们走了,半路把你给撂了,你怀恨在心,所以现在相处各种损招报复我,刚刚坑了我的钱,现在又开始精神折磨!” 闫儒玉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你不我倒把这茬儿给忘了,竟然半路把我撂了……” 一边着,闫儒玉一边掏出吴错的工资卡,“这就算是补偿了,想我那站在烈日下,孤苦无依,就差洒上两行热泪了……” 吴错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指着显示器上五花八门的聊记录,“得,老佛爷,卡算的孝敬您的,行不?你把那些玩意儿统统弄走,别再空投精神垃圾了。” 闫儒玉换了一张严肃脸:“你真以为我会拿案件跟你开玩笑?” 吴错感觉到了闫儒玉的不悦。 的确,他表面上玩世不恭,破案似乎也只是用来秀智商优越感的手段,然而吴错知道,他比谁都同情那些受害者。 只不过,同样做为一名受害者,他没有资格对别人表现出同情,所以这些情绪统统被他藏了起来。 这样的人,绝不会拿案件开玩笑。 “我错了。” 对于原则性问题,吴错立马道歉。 “这还差不多,那我就跟你我的发现吧。 这几份后打开的聊记录,来自于几桩未侦破的诈骗案。根据受害人提供的线索,骗子利用花言巧语骗财骗色,这些受害人都有与同一个骗子约炮的经历,之后,骗子借着男女交往的名义,以证券交易所员工、富二代、高利贷老大、赛马运营者的不同身份,骗女方进行事业投资,投资之后,骗子便杳无音信,女方这才知道受骗了。 被骗的女性以高级白领为主,这类人群有一定的积蓄,所以成了骗子的下手目标。 我所能找到的相关诈骗案,总共六起,这六起案件中,嫌疑人的体貌特征十分相似,并且,与被骗的金额,最少的8000元,最多的竟高达1万元。 这人也算是个职业诈骗犯了,应该是提前准备了一套话术——就是你看到的那些酸不溜秋的话,就你看到的老虎那句,在七六次骗局中都出现过,还有这里,你看……” 闫儒玉一边翻找,一边读道:“我的手真相立刻就抚摸上你丝滑的皮肤,我的唇……” “停!打住!”吴错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要不要这么声情并茂啊老闫!” 闫儒玉耸耸肩,“我只是想感受一下,为啥女人会被这种酸不溜秋的话骗到,完全无法理解。” 吴错擦了擦脑门上尴尬的汗珠,“那个……这种事儿咱俩大老爷们儿就别感受了,回头你可以问问明辉……不过,咳咳……我觉得明辉也挺爷们儿的……” 完这话,两人相视大笑,仿佛回到了时候,共同保守某个秘密,总能令他们感到开心。 “你竟然敢背后明辉坏话!”闫儒玉指着吴错,边笑边。 “少在那儿五十步笑百步,你也是这么想的,我知道!”吴错反击。 “可我没出来,那就不算!”闫儒玉得意道:“我要在本本上记下来,下次你胆敢得罪我,我就告诉明辉去!” “你哪儿有本本?”吴错不屑,“据我所知,根本不存在这种东西!” “哼哼,愚蠢的凡人,你还看不见iFi呢,就能iFi不存在?”闫儒玉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的本本可就在这里面,让我翻翻看。 4岁的时候,明明好一起去游泳,结果呢,趁着我生病,你们去了,把我撂家了! 6岁的时候,王大爷给我一盒臭豆腐,我没舍得吃,留给你,结果你也不吃,硬是放坏了,我他娘的,从到大,第一次那么没出息,对着一盒臭豆腐掉眼泪…… 7岁的时候……” “我错了行吗,闫长老,收了神通吧,”吴错举手投降,“我相信了……打一开始我就不该怀疑本本的存在,我现在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本本神圣不可侵犯,从今以后,我每早晚三炷香把它供起来……” “少废话,你又不好好” “哼哼,愚蠢的凡人,你还看不见iFi呢,就能iFi不存在?”闫儒玉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的本本可就在这里面,让我翻翻看。 4岁的时候,明明好一起去游泳,结果呢,趁着我生病,你们去了,把我撂家了! 6岁的时候,王大爷给我一盒臭豆腐,我没舍得吃,留给你,结果你也不吃,硬是放坏了,我他娘的,从到大,第一次那么没出息,对着一盒臭豆腐掉眼泪…… 7岁的时候……” “我错了行吗,闫长老,收了神通吧,”吴错举手投降,“我相信了……打一开始我就不该怀疑本本的存在,我现在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本本神圣不可侵犯,从今以后,我每早晚三炷香把它供起来……” “少废话,继续案子!”闫儒玉正色道。 “哦,我错了,我……” 不对啊,吴错心中纳闷,明明是这货把话题带跑偏的啊!怎么今我成了道歉专业户了?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这货明显还在为被撂在路边的事儿生气! 闫儒玉一本正经继续道:“还是这些聊记录,我就不一一念出来了,总之,从话术里能看出,死者高琼的约会对象,和之前被骗的六个姑娘的约会对象,是同一个骗子! 并且,在高琼死后,此类骗术销声匿迹,那骗子似乎知道自己摊上了人命,躲起来了。” 第二九五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3) “会不会之前就有过杀人的先例?犯罪手法如此干净利落,像是有前科。”吴错看着嫌疑人画像道。 “不会,诈骗是求财求色,没理由杀人。 而且,据以往的数据统计,越是技术含量高的犯罪,越不容易发生命案,比如盗窃,诈骗,白了,这些犯罪分子有一种“凭手艺吃饭”的心里,那么容易转变为亡命之徒,不像抢劫和绑架的。 在前六起诈骗案的受害者陈述中,能够明显看出嫌疑人心谨慎的性格。 每次与受害者约会,嫌疑人都会有意避免监控拍到自己的面部特征。 骗局每得手一次,嫌疑人所使用的微信号就会变更一次,绝不重复使用。 在骗取钱财时,只收现金,拒绝转账交易。 除此以外,还有诸多细节,比如嫌疑人从不主动提出约会地点,每次约会地点都是由被害人定的。 别看这种细节,三年前有个类似的诈骗案,最后锁定嫌疑人居住范围,就是根据嫌疑人几次挑选的约会地点。 可以看出,骗子很谨慎,注重细节,是个难缠的对手。 这样的人,即便是第一次杀人,也有能力清理现场。” “所以……”吴错思忖道:“还是回到你刚刚提出的问题,如果这是临时起意的杀人,究竟为什么?” 吴错自己又答道:“骗术被识破了?” “应该不是。”闫儒玉摇头道:“根据他以往的犯罪过程,先是骗色,等姑娘跟他睡过了,信任感提升了一大步,再开始骗财。 他跟高琼这是第一次约会,还没到骗财的步骤,没理由在这时候露馅儿啊。 你先看看这个吧,凭空是想不出来的,这是死者高琼与另一个人的聊记录。 值得注意的是,案发当晚,应该是高琼从家赶到宾馆的时候,她发了一条消息,只有简单的八个字: 我出发了,注意配合!” “出发,自然是去宾馆喽,可是配合……怎么感觉这约炮不简单啊,双方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吴错看着闫儒玉,“你就别卖关子了,究竟有什么发现?全了吧。” “发现倒是没有,只是找到了这个人。” “这个高琼让她‘配合’的人?” “是,我约了今见面,一起?” “当然。” 某咖啡馆。 “呦,是你们啊。”被闫儒玉约出来的姑娘,大方地朝两人伸手,分别握了一下,“叫我徐露露就行了,真没想到,这世界可真。” 吴错有些疑惑,“我们……见过?” 闫儒玉接过话头,“你忘了吗?皇后号上人家跟你打过招呼呢。在泳池里,好像……跟明辉认识?” 徐露露摆了摆手,“哦,你那个姑娘啊,就是在皇后号上认识的,来话长,她还帮我免了一场病灾,我应该感谢她。” 徐璐的事吴错完全不知道,糟糕的是,他还是没认出这个女人来,毕竟那是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穿着泳装,湿漉漉的女人,和眼前这一位化着淡妆的白领差别还是挺大的。 不过吴错立马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哦哦哦!……想起来了!是你呀!” 这点儿人际交往技巧,吴错还是有的。 “感谢你能抽出时间,”闫儒玉道。 徐露露耸耸肩,“不用谢我,我还从没见过警察办案呢,答应来见你们,不过是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能看出来,她很直爽,有啥啥。 “那就言归正传吧,你认识高琼吗?” “我就觉得你们是为了高琼来的。”徐露露拍了一下手,好像猜对了一道很难的谜题。 “能她的情况吗?” “她跟我大学一个宿舍,毕业以后又都留在了京北市,关系自然比较近,周末经常约出来一起玩儿。我听……”徐露露向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我可听了,她是死在一家宾馆的,是约炮时候死的吧?” “你是怎么听的?” “我就是……”徐露露一时语塞,不过她眼珠一转,很快就改口道:“那么长时间了,我哪能记得呀,好像就是听的吧。” “你不是听,高琼出门儿时还给你发过一条消息。 我出发了,注意配合! 还记得吗? 当时你就知道她是去约炮了,可她为什么要给你发消息?” “就这事啊?上一波警察来问过我了。” “我知道,你当时的法是,为了安全起见,出去一夜情的时候你们会帮彼此……怎么呢,应该叫放风吧。” 徐露露从容地端起桌上的咖啡,啜了一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这都什么年代了,出来玩玩而已。 我们约了一个暗号,如果她不满意约会对象——见光死的事儿挺常见的,毕竟你不知道网络对面的是人还是狗——不满意得话可以向我求救,其实就是给我打个电话。 我看到她的来电,就会给她拨过去,找一些类似家里漏水啦、被盗了啦之类让她不得不回来的理由。 她让我配合的就是这事儿。 可不是我不负责任,那晚上我有留意手机,根本没接到她的电话,我还以为她约会顺利,谁知道出了这种事儿。” “这么解释好像有点儿道理,那么,请问你们是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做出了这种互相帮忙的约定?” “你们没查到聊记录?” “没有。” “如果没有聊记录……那就是见面的时候口头上的,至于时间……我记不清了。” “不是她出去跟人约会的当吧?我提示一下,她出去约会那是星期三。” “那肯定不是,我跟高琼工作的地方离得有点儿远,见面基本上都在周末。” “那就奇怪了,按最近的时间点,就算你们是在上个周见面,并作出了约定,距离高琼出去约炮已经过了三,如果她需要你配合,至少应该简要明一下情况,告诉你她要出去约会了,怎么会既没前言又没后语,仅仅一句注意配合?” “这……” “发现这处问题后,我查了案发之前你的银行流水,发现你有一笔6万块钱的取款。 其实你也被骗了,对不对?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重新找到了这个骗子,总之,你的好友高琼出手帮你,你们再次约到了他,并打算与他摊牌。 然而你们低估了骗子的凶残,高琼被害,至于你,为了逃避责任,你把前因后果瞒了下来。” 第二九六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4) 徐露露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衣无缝的法会被眼前这个尚带着几分稚嫩的警察拆穿。 原本她应邀来见闫儒玉,是抱着打探消息的想法,毕竟他也害怕警方查到了什么新线索,能继续混肴警方视听就更好了。 如今计划赶不上变化,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哪儿放了,端起咖啡杯,又放下,最终只是恼羞成怒地挤出了一句:“你们没有证据!” 闫儒玉坦诚地摊手,“害死高琼的毕竟不是你,我又不用抓你,为什么要证据? 从法律的角度来,你是无罪的,但从良心上来呢?你不想帮我们抓到杀死高雄的凶手吗?那样或许会让你良心好受一些。” 徐露露低下头不话,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吴错好奇道:“你也不必承认当年的事,我们只是想请教一下,你是怎么找到那个骗子的? 实话,为了这件案子,警方摸排走访了一个多月,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据我们所知,骗子十分谨慎,每次诈骗完都会重新换一个微信账号……” 徐露露搓了搓脸,长舒了一口气,“还是告诉你们吧,这事儿憋在我心里也难受。” 吴错靠回座椅上,“洗耳恭听。” “想找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办法,本来都打算认栽了,也没去刻意找他,其实是个巧合。 我加了几个本地的高质量交友群,就是一块儿玩儿呗,我把我的事跟群里人了,还把我跟骗子的聊记录也发群里了,结果有个妹子突然私聊我,她可能碰见骗子了!她觉得最近加的好友里,有一个人的话方式跟那个骗子很像。 她把聊记录发过来我一看,嘿,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话,和当初跟我的一模一样,奶奶个腿儿的……” “我插一句,不好意思,”吴错道:“被骗了你,为什么不报警?” “这个事毕竟……不光荣,是吧?我也不想到处宣扬,尤其是……万一传开了,在单位里影响不好,其实几万块钱损失对我来……就是两三个月的工资,只当花钱买个教训吧。” “所以得到线索后,你也没想求助警方?” “我……其实不太相信警察,大学的时候有一次逛街,钱包被偷了,我那会单纯无知,相信有困难找警察,去报案,还做了登记,结果呢?不是不了了之,所以……”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警力不足、部分警务人员做事懈怠,的确会使群众丧失信任,虽然有领导开会,三令五申,这一问题还是没能从根源上得到解决。 有集体的地方,总是难免良莠不齐,大概任何一个地方都是这样吧。 徐露露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言辞太过直白,解释道:“我不是针对你们啊,只是觉得跟你俩还挺有缘的,就点实话。” “你的其实没错,”吴错点点头表示理解,“这是题外话,咱们还是继续吧,发现骗子以后呢?” “我被骗这件事只有高琼知道,发现骗子以后,高琼也挺激动的,嚷嚷着要帮我抓人。 那个给我通风报信儿的姐妹儿也挺仗义的,她跟骗子让那骗子加她的另外一个微信号,然后就把高琼的微信号给了骗子。 骗子以为前后是一个人,其实已经换人了。 接着就是聊儿呗,他的目的就是骗人,我们的目的就是让他骗,这就很简单了。 等一切就绪,那……” 徐露露低下头去,过了许久,再抬起头时,她的眼圈儿红了,嘴唇也不断颤抖着。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她都死了一年多了,这一年多里,我从来不敢想这件事。 我只有麻痹自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因为我知道,我没法补偿,她死了,那是无论做什么也补偿不了的,我害怕这种感觉,欠了别人一条命……这样的债,我可怎么还?” 巨大的内疚感让徐露露几近崩溃,她一张接一张的抽着桌上的餐巾纸,眼泪好像怎么也擦不干。 不一会儿,妆就花了,整个一张大花脸,还引起了咖啡馆儿里其他几桌客人的注意。 闫儒玉和吴错虽然尴尬,去还是神色淡定的等着徐露露情绪稳定下来。 徐露露深吸几口气,又使劲儿擤了一下鼻涕,终于继续开口道:“周三晚上见面是早就约好的,我和高琼提前一见面,她当着我的面订好了房间。 其实那晚上我也订了一间房,就在她那间宾馆的斜对面,可以透过窗户看见她那个房间。 我俩都好了,骗子一进门她就摊牌,就如果他不把骗我的钱还回来,我们就报警。 我们想的太简单了,以为骗子会为了保守秘密而答应我们的要求——因为我们的要求本身也不过分。 我真的没想到他竟然,太快了,我只看到他们打架,骗子把高琼按在床上,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那时候实在太慌了,真的连报警都没顾上——高琼就不动弹了。 我也不知道高琼是不是死了,太害怕了,我没敢报警,因为那时候我害怕……要是警察知道高琼是因为帮我要回被骗的钱才受害的,我恐怕也难逃干系。 我就想着……要是她已经死了,我也没办法,要是她没死,不定她自己就醒过来了,到时候我再补偿她…… 我实在是……我知道我有错,可我承认了又能怎么样?她已经死了!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死了!连我都不明白,连我都觉得荒唐,我出来难道还能指望谁原谅吗?” 徐露露想要的答案,没人能给她,就如世间没有后悔药。 听完她的讲述,闫儒玉和吴错共同的感觉是无语。 他们也不清,造成这场悲剧的究竟是谁?是太过冲动的高琼?不够仗义的徐露露?还是让徐露露对公权力丧失了信心的某个人? 又或者,是这个浮躁的社会? “所以你目击了案发的全过程?”吴错追问道。 “是。” “凶手就是那个骗子?” “没错!” “你可能是我们所能找到的最了解他的人了,你能回想起任何关于他的信息吗?” 第二九七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5) 徐露露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我得好好想想……” “能不能先把那姐们儿的联系方式给我们?就是帮你找到诈骗犯的那个姐们儿,我们需要跟她核实一下情况。” “这恐怕……太久了……再,萍水相逢,没有互加好友,早就找不到了……我可以再想想别的信息……” 能看的出,她想帮忙,只是时隔太久,再加上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刻意不去想这件事,现在突然让她回忆,难免没有头绪。 “这样吧,”吴错递上一张自己的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想到了什么,欢迎随时找我。” “好!”徐露露认认真真地收起了名片。 待徐露露离开以后,吴错问闫儒玉道:“你相信她的话?” “不太信,但眼下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归根结底,还是得查那个诈骗犯。 这个徐露露,带来了新问题,有点意思呢。” “还是杀人动机。”吴错道。 “是啊,就算高琼向诈骗犯索赔,他有得是办法应付这个姑娘,大不了给人家退钱呗,为什么非要杀人? 或者,高琼究竟了什么刺激到对方的话了?以至于对方会冲动杀人? 还有,捆扎绳是哪儿来的?难道凶手随身带着这玩意?” “看我干嘛?”闫儒玉挑挑眉,“我没玩过S,我不知道。” “我擦!想哪儿去了你!我以为你有线索。” “吴大警官,我和你一样是警察,不是跳大神的,你当我的线索都是上掉下来的?” “那就是没有喽。”吴错耸耸肩,“只是有点不习惯,你还有没线索的时候。” “呵呵,”闫儒玉瞪了吴错一眼,“我可不像某些人,总能坐享其成,是不是饭都要爷爷嚼碎了喂给你?” “卧槽老闫你真恶心!而且越来越恶心了!妈的好恶……” 吴错做呕吐状。 闫儒玉踹了他一脚,“差不多得了,虽然希望不大,我还是让金子查了那家宾馆的入住记录,找到了案发当住在607室隔壁的一名客人。 魏灵杰,这是他的名字。 这名客人曾经在案发当晚有过一次投诉,抱怨隔壁有人吵架,还因此换了房间。” “之前办案的警察没询问过?” “没有,倒不怪警察,因为案发之后宾馆把这条记录给删了。” “他们怎么敢?!”吴错气鼓鼓地站起来,像是要找谁评理,但是没有发泄对象,只好又坐下。 “趋利避害呗,有什么不敢的。”闫儒玉解释道:“晚间发现有客人吵架,甚至激烈道都影响了旁边的客人,宾馆却不管不顾。 这种行为是否应该对死者负有一定责任,在法律上并没有准确的界定,但要是死者家属拿这个事儿,要求民事赔偿,麻烦可就大了,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删了。” “你倒挺理解他们。” “我这是理解人性,人性不善也不恶,趋利避害罢了。” “去见见这位客人?”吴错问道。 “恐怕见不上,据了解,这位客人是外地来京北市出差的,倒是可以打个电话。” 一边着,闫儒玉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吴错,吴错拨通其上的一个手机号码。 响过几声,电话接起,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喂,您好,哪位?” “您好,我是京北市公安厅……” “呵呵,骗子。” “嘟嘟嘟……” “我擦!人善被人欺!”吴错看着被挂掉的手机,不信邪地又拨了过去,这次他彻底换了态度。 “魏灵杰?” “是……是我。” “016年4月号,在京北市扶摇宾馆入住过?” “呃……这个……” “京北市公安厅的,你入住当,扶摇宾馆发生恶性杀人案件,现在怀疑你跟案件有关,我们会……” “警察!警察同志!”这次,对方急了,“真是警察同志,我没认出来,刚刚那是勿回了!我可没杀人啊,您可以查啊……” “好啊,既然你身正不怕影子斜,当地警方今就去你单位,你也不用紧张,简单询问几句……” “不行啊……警察同志,你们一来,同事指不定以为我犯了什么事儿,没事儿也变有事了……人言可畏啊,捕风捉影的事儿谁知道呢……不行啊警官,你们可不能坑我啊……” “先,入住当什么情况?” “好好好,呃……警官你的世扶摇宾馆?” “是。” “我们单位去京北市出差都住那儿,我去年住了好几次,您的是……” “4月初那次,你还要求换了房间。” “哦,想起来了,隔壁太吵了。” “那你听清楚隔壁的吵架内容了吗?” “就是骗子什么的。” “再仔细想想。” “呃……就是男女互骂,都对方是骗子。” “互骂骗子?你确定?不是女的骂男的?” “我确定。” 吴错再次强调,“你是,男的也骂女的是骗子了?” “对啊,我记得很清楚。 我感觉这就是一对情侣在吵架,平时男女吵架往往女的骂男的骗子,骗色嘛,很少有男的骂女的吧。 所以我挺好奇,就听了几句,我记得……哎呀具体的我记不清了,反正跟钱有关。好像……女的男的坑了她的钱,男的不承认,好像最后是金额对不上吧……” “金额对不上?什么意思?” “哎呀,就好比,女的男的坑了她十万,要十万分手费——我这就是打比方啊,好像是分手费吧,我也记不清了——男的一开始不承认,后来又没那么多,顶多万,俩人就讨价还价呗,最后谈成了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之后我就换房了,我这人对别人的事儿不太在意,也没兴趣一直偷听……” “除了钱,两人还吵什么了?你再好好想想。” “哦……对了!骂娘!……你们别误会,我不是两个青年吵架,我的意思是,那个男的,好像对别人骂娘特别敏感。 姑娘骂了一句,我就听见……好像是打架的声音,感觉……好像就是这句骂把那男的刺激了……” 第二九八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6) 挂了电话,闫儒玉和吴错眼看着手机上那张凶手的画像。 “可以再加一条特征了,孝顺。”吴错道。 “可以,不过……”闫儒玉揉了揉眉心,“仅仅是孝顺?为了一句骂娘跟人出手,还弄出人命,这得是多变态的孝顺?我还是觉得不过去。” 回市厅的路上,闫儒玉开车,吴错坐副驾驶位置上想着案子。 “我觉得,得去跟六名受骗者聊聊,一定漏过了什么细节。”吴错皱着眉,一边抽烟一边道。 查老案子就是如此,许多信息会随着时间消逝,想要重新把这些信息挖出来,难,太难了! 两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如今案件陷入僵持状态,难免沮丧。 “给我也来一根。”闫儒玉道。 “来了。”吴错直接将才抽了一口的烟递给了闫儒玉,自己则重新点上一根。 “趁最近一组没有接新案子,我想集中精力专攻这桩杀人案,所以,最近恐怕没时间去教人散打,他们……介意吗?” “当然介意,”闫儒玉翻了个白眼,“好在我早有一手准备。” “什么准备?” “明辉替你去了一次,她身手不次于你,再了,美女嘛,总是更能被人接受。” “啧啧,孩你也用美人计?亏你想得出来。” “有效就行呗,再,可不是我要求的,明辉自己想去的,她正好躲着秦守如,图个清净。” “对了,他俩最近怎么样?” “不知道。” “不知道?” 闫儒玉瞟了吴错一眼,“我看起来像是很八卦的人?” “像。” “滚!” “对了,白什么情况。” “也在查案子,还挺忙。” “什么案子?” 闫儒玉叹了口气,“第一,我真不是八卦的人,第二,你做为组长,组员的情况还要跟我打听,可真是失职。” “可是组长连工资卡都没了……” “呦,某人好像有意见,要不要我拿出本本宣读一下……” “打住!我没意见!” 两人相视一笑,悬案的阴霾总算淡去一些。 第二起,两人开始对六名受害者进行走访询问。 时隔一两年,六名受害者中有两名已经结婚,电话沟通以后,对方断然拒绝了吴错的面谈请求,并拒绝在电话里提及旧事,还当年被骗的钱不要了,请警方务必别再来打扰,甚至还有一人询问能否销案。 这样的反应,吴错已经料到,有了家庭,年轻时那些不太光彩的事儿就会成为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好在,第三通电话里,对方同意了见面细聊。 见面地点依然是咖啡馆,姑娘的穿着很洋气,礼貌又略带冰冷地向两人问好,“我叫李苏。” “钱是不是找回来了?能找到一部分也好。”姑娘开门见山地问道。 难怪,她被骗的最多,前前后后被骗去了1万。 她跟骗子保持联络的时间也最长,足有两个多月。 “你能再回想一下吗?任何有可能找到骗子的细节,比如他曾经提到的地方,提起过的人,往事,他的口音,他用过的东西……” “闹半还是没找到啊。”姑娘靠在椅背上,娴熟地点了根烟,并将烟盒向两人晃了晃。 闫儒玉摆摆手,姑娘放下烟盒。 “找不到就算了吧,反正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都不心疼了,找到了反而觉得是上掉馅儿饼。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他杀人了!”吴错脱口而出,“杀了一个和你一样被骗的女孩儿。” “所以呢?跟我有什么关系?”姑娘不屑道:“他骗了我所有积蓄,我破财的时候难过的要死,最后呢?不了了之。 现在他杀人了,你们又来找我,觉得我有用了? 到底你们是人民公仆,还是我?我交税,就养活了你们?” 吴错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他从警这些年里,难听话不少,被害人家属的指责和谩骂,也不是一次两次。 但被这样一个姑娘指着鼻子羞辱,令他将拳头攥的咔咔响,唯有这样才能控制住想要发飙的情绪。 闫儒玉按了按他的肩膀,对李苏道:“还没帮你把钱找回来,很抱歉。这是我们的义务,我们没履行好,没错,你可以指责我们。 但就像你的,如果真能趁着这次机会把钱找回来,反倒是个惊喜。 所以再配合我们一次,回答几个问题而已,你没有任何损失,不定还能赚到一个惊喜,这很划算。” 闫儒玉开口时,李苏已经叉着腰梗着脖子,做好了吵架和理论的准备。 偏偏闫儒玉不跟她硬碰硬,反倒叫她觉得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李苏只好冷哼一声,“这么久了,恐怕钱早就被他败光了,抓到人有什么用?不定钱根本追不回来。” “也不定能全部追回来。”闫儒玉点了根烟,语气依旧是淡淡的。 李苏终于坐了下来,“好吧,我就只当是做好人好事了吧。” “多谢了。” “当年报案的时候太慌了,的确有些细节忘了跟警察……” 一听这话,吴错眼里闪过精光,也顾不得生气了,竖起耳朵等着李苏的下文。 “他曾经在我家落下一个打火机,就是很普通的打火机,黑色的,上面印着某个KV的名字,白字,应该是那个KV定制的。 可惜打火机已经被我扔了,我记不清KV的名字了。他可能……去过那儿吧。” “那如果现在让你看到那个打火机,你能认出来吗?” “应该可以吧……我也不确定,都过去那么久了,兴许KV都倒闭了,上哪儿找一个打火机去。”话间李苏又点了根烟。 “还有,他养狗,”李苏道,“我对猫狗什么的过敏,也不喜欢,所以很在意的,有一次我看到他从衣服上扯下一根……好像是狗毛之类的东西。 我就问他,他承认养狗的事儿了,但真实情况我也没见过,他家里的情况啊,家在哪儿啊,都没跟我过,所以,我也无从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 “没关系,他过什么,只管告诉我们就好,验证真假的事儿我们来。”闫儒玉道。 第二九九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7) “还有一件事……也不能算是事情,只是我的感觉。 我觉得这个人……其实挺抠的。 他他是投资公司的顾问,年薪好几十万,我们就吃过一次饭,他请的,还是一家快捷餐馆,类似肯德基那种,你能想象吗? 还有好多细节。 人嘛,不都是这样,平时节俭就罢了,在女孩面前,尤其是初次见面的女孩面前……那就是抠了。 这只是我的感觉,我能记得的就这些了,能帮到你们当然好,帮不到我也没办法。” “感谢你提供的信息,很有用。” 李苏走后,吴错两眼放光,拍了一下手,“有戏嘿!她还记得细节!那其她的受害者应该也……” 闫儒玉点头,“这种情况可以理解,刚刚发现被骗的时候,火急火燎,心情烦躁,即便刑警在询问时有过一定的引导,想来也是效果甚微。 等隔了一阵子,受害者冷静下来,理性地审视被骗的过程,反倒更容易回忆起细节和破绽。” “继续询问!还有三名受害者!” 吴错一边自信满满地在本子上记下: 养狗——狗毛 KV——打火机——具体不详 接下来联络的受害人名叫孙甜甜,她不方便与吴错见面,但可以在电话里聊聊。 吴错问出了相同的问题,请她想想当初被骗的细节。 “他能以银行的内部价帮我兑换外币,他那儿的汇率比较低,兑换到的外币多,然后我再以市场上的汇率,把外币兑换回人民币,中间一倒手,就能赚差不多一万五的差价。 能赚钱当然是好事儿,当时他一我就打算转钱给他的,可他又只要现金,所以第二我取了五万八千块钱给他,那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记得他数钱的手法特别熟练……我也学不来,但一看就是专业的,受过训练那种。我的眼睛都看不过来,他就已经数完了。 我当时是半信半疑的,毕竟跟他刚刚认识,那么多钱交给他,心里其实也有点打鼓。 可是看见他数钱那么熟练,就相信他是银行的人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被骗了。” “从你们认识到发现被骗,总共多长时间?”吴错问道。 “还不到一个月。”孙甜甜道:“网上认识的嘛,一开始就是玩玩,约了两次以后,他就开始些好听的话,想让我当他女朋友。 我其实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正好单着,试试看也行,就答应了。 那会儿心真的太大了,其实他对我……也就那么回事儿,怎么就相信他了呢?现在都想不明白。” “还是点儿具体的事情吧,”吴错提醒到:“任何有可能关联到他身份的细节,比如你刚才的数钱,就很好。” “那我得想想……” “没事儿,你慢慢想,比方,他有没有提起过什么地方?还有……” “医院!” “医院?” “是,他曾经当着我的面接过一个电话,电话内容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好像是谁出了什么事儿……是打架给打伤了?……哎时间太久,真的不记得了……我关注这个事儿,还是因为出事的人好像是个女的……叫萌萌还是什么的……反正听名字肯定是女的。 再就是……因为他跟我他在银行系统工作,我第一感觉这个萌萌是他的亲人或者朋友,可是听他在电话里又不像。 他在电话里给人指点用什么药,多少剂量什么的,好像他是大夫,对方是个护士一样,这就很奇怪了是不是? 等他挂了电话,我还问他,究竟他是干嘛的,他以前是学医的,在医院工作过,后来不想干了,才进了银行系统。 是不是很奇怪?反正我从没见过这么跳槽的。可是,我对这段恋情吧,有点……怎么呢,得过且过。反正大家没啥感情基础,就是玩玩,何必深究呢。” “那你还把钱给他?”吴错问道。 “哎,现在想想,是我贪财了,上哪儿有掉馅饼的事啊?当时给他钱,并不是因为感情,我们才认识几啊,能有什么感情?主要是被兑外币赚钱给打动了。 算了,不这个,了生气……暂时我就只能想起这些,都快两年了,我还以为早就没人管了,没想到你们还会打过来电话,你们是一直在查我这个案子吗?还是他又作案了?……” 吴错也并不避讳孙甜甜,对她道:“我们最近发现,嫌疑人与一起凶杀案有关。” “凶杀?你的意思是……他杀人了?” “是。” “不可能,我觉得……杀人……不太可能。” “为什么?” “他……没那个胆量,一个又抠又怂的人……反正我不相信他会杀人。” “你也觉得他抠?” “可不是嘛,去便利店买点吃的,我想喝个纯味果汁,他非要买三种口味掺在一起的,就因为买二赠一,我是不想跟他计较,要不就我这脾气,早吵起来了,归根到底,还是心里没有真的把他当成男朋友,所以对他没那么高要求。 对了,不仅抠,还怂呢,有一回晚上出去……额,就是出去……告诉你们也无所谓了,就是出去开房,刚一下车,附近有个走夜路的姑娘,包被人给抢了。 周围好几个路人都上去帮忙追了,而且有男有女,当时那情况,真的是大势所趋,他一个大老爷们,是不是也应该见义勇为一下? 呵呵,没有,人家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唯恐躲不及,拉着我转身就走。 我那我报个警吧,我就拿出手机要打110啊,他直接把我手机抢走了,让我少管闲事。 我也能理解,他怕跟警察扯上关系,可是那种情况下,明明见义勇为更容易给我留下好印象啊,哪怕是装装样子,他不是要骗我吗?那就我留个好印象啊,骗术会更容易得手吧。 所以我觉得他骨子里就是怂,这种人……能有杀人的勇气?我是不信。” 吴错整理了一下思绪道:“那他有没有提起过宠物?养狗啊什么的。” “那倒没有,我没什么印象了。” “好的,感谢你的配合,还有……额……到现在也没帮你追回损失,实在是……抱歉。” 与上一名被害者的态度相比,电话里的孙甜甜态度明显好了很多,这反倒让吴错有些不好意思。 挂了电话,吴错继续在本子上记录道: 银行?——娴熟数钱 医院?——电话内容 怂+抠门 闫儒玉拿过他的本子,一边盯着看,一边用手指在字上摩挲。 “这人身上有些矛盾,挺有意思,这些矛盾或许就是帮我们找出凶手的关键。” 第三百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8) “此话怎讲?” “他的抠门,和大量的诈骗金额不符。你看这六起案件,全是在一年内做的,再加上诸如徐露露那样没报警的受害者,他一年内的诈骗金额至少有0万,那他为什么还那么抠? 骗来这么多钱,不挥霍无度吧,至少足以让他把自己包装得像个成功人士,至于在买一瓶饮料这种细节上抠吗? 还有,职业素养,医院和银行的工种都需要极强的专业素养,转行本身就是一件难事,更别从一个需要专业素养的地方,跳槽到另一个需要其他专业素养的地方,那可是医院!没在大学里学过几年医,随便就能进得去? 就属这里最耐人寻味,仔细想想,银行的工作是骗子为了行骗方便,而给自己设定的身份,骗子如此谨慎,假身份一定不会与他的实际生活相关,那样太容易暴露。” “可他又能娴熟地数钱,这有点矛盾啊。”吴错道。 “那就需要一个实验了,走吧,取钱去。”闫儒玉从钱包里掏出吴错的工资卡,晃了晃。 “干嘛?”吴错肝颤地问道。 “我查过了,你这里总共5万多块钱,差不多。” 他也没有过多解释,将车停在一处自动取款机跟前,取了5万块,回到车上,将钱丢给吴错。 “取你点钱,至于吗,看把你吓得,脸都抽搐了。”闫儒玉调侃道。 “一朝回到解放前,还不兴我心疼一把?”吴错苦着脸道。 “我又没花,”闫儒玉笑着将手机递给吴错:“选一种,照着练习吧,看看你要练到娴熟的程度需要多久。” 吴错接过手机一看,竟然是一个银行数钱手法的攻略帖,顿时明白了闫儒玉的意思。 “好吧,我试试看,不过……每个人学习速度不同,我一个人练恐怕不准。” “我已经问过在银行工作的朋友了,要想达到让人眼花缭乱的程度,少也得集中练习个月。” 吴错把一沓钱扔向闫儒玉,“那我还试个屁!难道凶手会为了伪装身份而练上三个月数钱?那也太蠢了!” “不需要数得多精准,能练到让普通人刮目相看就行了,你的目的不是数钱,而是蒙骗一个普通人,让他觉得你很专业。” 吴错点点头,开始老老实实练习数钱。 接下来的一整,他都是坐在车里和人民币一起度过的,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数钱数到手抽筋”。 询问受害者的工作则由闫儒玉继续。 “还有两名受害者,我很期待呢。” 闫儒玉拨通了电话,然而出师不利,第三名受害者一听警方要询问但年的旧案,二话不直接挂了电话,再打过去,干脆关机。 闫儒玉面上并没有什么波澜,拨通了第四名受害者的电话。 第四名受害者名叫金顺,是个开装修公司的个体女老板,与她通话,能体会到商人特有的干练。 “你问那件事啊?当初我的确报案了。” “是的,所以希望您配合。” “可以啊,你吧,怎么配合。” “我看了您之前的报案记录,对方与您认识时,使用的是马场管理者的身份,他以参与赛马赌博为由,骗了您6万5千元。” “没错。” “您是怎么相信他的?我的意思是……毕竟那么多钱,总要确定他真的是马场管理者,才能把钱给他吧。” 对方在电话里笑了一下,“警官,我一年下来,连工资带公司分红,大概两三百万。在京北市,这样的收入也不能算很多,但是6万块对我来真的不算什么。 我今年已经0岁了,当初只是想找一个差不多的人,快点儿结婚,没有那么谨慎。” “所以他并没有在你面前展示过一个马场管理者的专业素养。” “从来没有,不过他对养狗倒是挺在行。” “哦?” “其实马场对我来也是个新鲜事儿,好奇嘛,免不了跟他问这问那的,他就老是岔开话题。 正好那阵子朋友的狗寄养在我家,他就总是跟我聊狗。 哦,对了,那会儿我们约会经常去我家——反正就我一个人住——他在我家的时候,就很喜欢逗狗玩,还给狗带过一些吃的、用的,狗粮啊,给狗咬的那种人造骨头棒子……呵呵,我也叫不上那东西的具体名字。 中间狗还病了一次,他跟我一起去的宠物医院,还跟医生探讨了是什么病,该用什么药,什么剂量。 他还跟我过,是不喜欢现在的工作,以后想要辞了工作,开一家宠物店。 后来我就问他是不是养狗,他养了,为了促进关系,我还提出去看看他的狗,被他拒绝了。 一开始他好像是家里太乱了,让我给他点时间,等他收拾收拾。这也可以理解,单身汉嘛。 后来他又跟父母一起住,不方便带我去家里。 这就奇怪了,如果一个男人真的想跟我在一起,那不是应该带我去见见父母吗?藏着掖着算怎么回事儿? 我真的是奔着结婚才谈恋爱的,他这样让我觉得……挺不踏实的。 看透了他这一点,提出就分手了,当时6万块钱已经给他了,我也没打算往回要,都已经分手了,再联系终归有点儿尴尬,呵呵,他也没主动提过钱的事……” 闫儒玉坐直了腰杆儿,显然对对方的陈述提起了兴趣。 “是你主动提出分手的?那为什么最后还报了案?” “我也不想的,是我那个朋友——哦,对了,就是她家的狗在我这儿寄样来着,她也是我公司的合作伙伴,真的是我特别好的闺蜜——她死活要让我报案的。 其实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那朋友就不看好他,觉得他这个人……可能是不真诚,她不止一次跟我,这男人不靠谱什么的。 我拗不过她,几乎是被她押到派出所去报案的。 结果,一报案我才知道,还真是被骗了。 当时受理案件的警察跟我,我报给他的身份姓名都是假的,我被骗了,而且,不止我一个人被骗,跟我一样的受害者还有五个呢,我那朋友真是神了。” “那您自己觉得呢?他对您怎么样?” “其实挺好的,经常电话里嘘寒问暖什么的,隔三差五来看我,还给我送过他自己熬的汤。除了很少跟我提起他自己的情况,其他方面都挺好的。” “花钱方面呢?他抠吗?” “不抠吧,他没我挣得多,但是每次都挺用心的,给我买的东西也挺实用的,比如冬送我一双皮手套,送个保温杯什么的,虽然也就是百来块钱的东西,但让我觉得他心里还是有我的……哦,对了,他还送我一条金项链,不贵,但是……应该能明他不抠吧。” “那您的闺蜜怎么会觉得他不靠谱?他们见过吗?” 第三零一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9) “毕竟那会儿他在跟我交往,见一见我的朋友也很正常吧,这么起来,他见过我好几个朋友呢,我们一起吃过饭。 我那闺蜜觉得他不靠谱,就是因为在饭桌上问了他的情况,而他都是顾左右而言他。” “那您提出分手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 “他挽留我,是想跟我长久,还他是因为最近太忙了,所以好多时候没顾及到我的感受,让我给他点时间,等他把手头上的事处理一下。 他的挺诚恳,我都有点儿动摇了,但我又想想,自己真的耽误不起了,而他这种神秘……让我害怕,总觉得,万一他有什么我接受不了的过去,比如犯罪什么的……反正最后还是分手了。” “除了开宠物医院,他还过什么关于未来的打算吗?” “呃……好像没有了吧,不过我感觉他这个人还挺孝顺的,他妈身体不好,有一回医院还来了病危通知,他火急火燎地就走了。 他还经常劝我,让我多回家看看父母什么的。其实当初跟他在一块儿,我也就是看上他孝顺了。我总觉得,人要是孝顺就不会坏到哪儿去。” “您还能想起什么关于骗子的细节吗?” “暂时……就这些了吧,如果你们需要,后续我再想起来了可以给你打电话。” “当然,那就太感谢了!” 挂断电话后,闫儒玉兴奋地拍手道:“我知道了!找到突破口了! 凶手是个宠物医生,在宠物店里工作,也有可能开了一家自己的宠物店! 跟前两位受害者相比,凶手金顺明显更好,这样一个谨慎微的人,却冒险去见了她的朋友,也没有表现出那种骨子里的抠,这意味着,他真的想跟金顺长久交往。” “不一定吧……”吴错放下钱,甩了甩酸痛的双手,“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如果一个男人不肯给你花钱,那就肯定不爱你了,如果他肯给你花钱,那也不一定爱你。” 闫儒玉摆摆手,“那是针对普通人,不适用于老抠儿。对于这些抠门儿的人来,肯给你花钱,就意味着把你放在心里了。” “好吧,得过去。”吴错点头。 “他想跟她在一起,如果这个前提成立,你想想看,接下来凶手会怎么做?” “跟犯罪生涯道别,回归正常生活,还有就是……跟受害人撒过的谎,总得想办法圆回来。” “没错!所以在畅想未来的时候,凶手所描述的其实是他现在的状态。 比如凶手想要辞掉马场管理者的工作,其实就是想摆脱这个谎言,而凶手又想去当个宠物医生,那就有很大的可能,他原本就是个宠物医生。 他会将自己对未来的展望贴近真实的生活,只有这样,当真相拆穿的时候,他可以用’过上了憧憬的生活’把之前的谎言圆过去。 再加上前两位受害者的描述——你还记得吧?凶手曾在电话里指导别人对’萌萌’施救。 显然,萌萌更像是某只宠物的名字,而不应该是医生对患者称呼。” 有了新的线索,吴错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宠物医生得话……我现在就联系各辖区公安局,让他们配合调查,派人拿着凶手的画像,去宠物店里摸排走访,总会找到的。” “线索还是太少,只能用笨办法了。”闫儒玉有些遗憾道。 “那……还要继续练数钱吗?”吴错的眼睛已经开始朝着车窗外张望,想要找个自动存款机。 “当然,辛苦一下,你这门手艺……额……或许后头用得到。” “干嘛?你又接兼职了?帮人数钱?” “噗……”闫儒玉被他逗得一乐,眼睛却一直盯着吴错数钱的手,“差不多了嘿,我看着挺快的。” “但是数得不准。” “不用你准,”闫儒玉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道:“回市厅吧,是时候检验一下练习成果了。” 市厅,重案一组办公室。 此时,明辉正坐在座位上忙碌。 没有案子的时候,明辉通常都是在这里整理案宗。 以往整理材料、上报的工作都是组长吴错的,明辉来了以后,主动承担了一部分工作,让吴错轻松了不少。 “回来了?” 她抬头打了个招呼,就要低头继续忙碌。 然而,余光看见的一样东西,让她又抬起了头。 “呦?经济案?赃款回来了?”看着闷头数钱的吴错,明辉问道。 吴错随意地点了一下头,一脸“我正在数钱不要打扰我”的表情。 “额……”明辉当然注意到了吴错数钱的手,只等他将五摞钱都数完,这才道:“没看出来啊,组长你练过?数钱很熟练嘛。” “哈哈哈哈!成功了!”吴错把钱往桌上一扔,对闫儒玉喊道,紧接着他又对明辉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哥曾经在银行上过班?” “那倒没有,我就是觉得……”明辉看了一眼闫儒玉,“别人家做错事了跪搓板,你家做错事了是跪在搓板上数钱,这么熟练实在是……” “噗……”吴错喷出一口老血,闫儒玉权当没听见。 “那个,正事……”吴错擦了擦头上的汗,“如果咱俩不认识,你看见我这样数钱,会不会觉得我在银行工作?” “当然了,不过因为太熟了,我知道你没那个经历,所以我刚才的第一反应是:你是不是交了个在银行工作的女朋友,但是……”明辉又看了一眼闫儒玉,“我觉得不太可能。” 闫儒玉继续45度角望,直接忽视明辉的调侃。 吴错则痛心疾首地拍着明辉的肩膀道:“妹子你怎么能这样呢,你学坏了啊,哥愿意跟他同处一个屋檐下吗?哥那是没办法……” 正话间,吴错的手机响了,接起电话言语几句,吴错激动道:“嫌疑人找到了!” “这么快?!”闫儒玉挑了挑眉,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你发出协查通告好像还不到一时吧?” “难也难在这儿了,这个嫌疑人……有问题。” 第三零二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10) “有问题?” “确切地嫌疑人已经……死了。” 吴错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将手机递给闫儒玉,“这是死者生前的照片,你看看,跟咱们的画像几乎一模一样。” 闫儒玉愣了一下,旧案难查,但要起来,这案子才过了一年多,怎么就难到连嫌疑人都死了? “那他的身份呢?还有,嫌疑人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闫儒玉追问道。 “周春雷,这家伙在宠物圈里也算是有名气吧,因为他养了一只藏獒——就是那种比赛拿过冠军,身价奇高的藏獒。 民警走访的时候,恰好碰到一家宠物用品店的老板,那老板也是个藏獒爱好者,一眼就认出了画像里的人,当即就在网上找了周春雷的照片给民警对比。” “藏獒,”闫儒玉若有所思道,“我看过新闻,那种比赛里得了冠军的藏獒,身价可高了,好几百万,有的还能到上千万。” 吴错不屑道:“归根到底不还是条狗?还能开出花儿来?全是炒作。” 闫儒玉笑道:“你这话要是让藏獒主人们听到,估计要放狗来咬你。” 吴错耸耸肩,“本来就是。” “可我听养这种狗可费钱了,不别的,光吃,一要吃几百块钱的牛肉,普通人哪儿养得起?”明辉虽然没跟两人一起跟进案子,听两人对话却也明白了大概,她指着嫌疑人照片道:“这个人很有钱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的职业是宠物医生,父母是普通工人,家境一般,养藏獒本是他玩不起的奢侈娱乐,”吴错道,“不过,这样一来,犯罪动机就得过去了,诈骗的非法所得正好给他补上窟窿。” “他是怎么死的?”闫儒玉问道。 “触电。” “触电?” “警方去过现场,最终判定是他自己不心导致的触电,非他杀,所以没有详细记录。” “自己不心?那他的财产——我是那条身价不菲的藏獒哪儿去了?”闫儒玉皱了皱眉,“我现在就联系金子多,调查周春雷的银行流水,搞清他的经济状况。” “那我联系当年到过现场的民警,询问事情详情。” 话间,吴错已经拨出了电话。 从对方的声音判断,那是一名老警员了,听市厅的同志询问旧案,对方先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局促道:“是不是……我们当年的判断有误?” “放心,我们查周春雷的事儿,只是因为他牵连了其它案件。” “哦,”那老警员放下心来,继续道:“当年现场其实挺简单的,周春雷倒在卫生间的简易塑料浴缸里,整个人呈侧卧姿势,一只脚和一只手耷拉在浴缸外。浴缸里有半缸水,水里飘着狗毛,旁边地上是给狗洗澡专用的沐浴液。 一只吹风机掉在浴缸里,吹风机还插着电呢,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家的电闸跳闸了,明吹风机落水的确引起了漏电和短路。 所以我们判断,周春雷在给狗吹干的时候,发生了意外,或许是因为地滑摔倒了,周春雷和吹风机一起落入浴缸,导致触电身亡。 非他杀的结果出来以后,我们就撤了,后续的情况就不太清楚了。” “所以当时并没有进行尸检?”吴错问道。 “是的。” “那他的狗呢?你到现场的时候,他家的狗在不在?” “要起来,报案人应该是他的狗才对!那狗自己开门跑走了,邻居发现他家的门开着,喊他,他也不答应,进屋一看发现他倒在卫生间,这才报的案。” “那狗呢?找回来了吗?” “上哪儿找去?再了,我们也不负责帮人找狗啊。” “什么?”吴错的瞪大了眼睛,“那条藏獒就这么丢了?!” “藏獒?不是啊!”对方也有些吃惊,“我们调死者家门口的监控了,跑掉的明明是只金毛。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一条金毛从楼道里跑出来,据死者家人和邻居辨认,那就是死者家里的狗,我可没见过藏獒啊。” “那死者的家人和邻居没提到有藏獒的事儿吗?” “没提过,我很确定。 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死者的父亲赶到了现场,家里的独生子死了,老爷子特别受打击,一个劲儿哭,嘴里还骂,都是狗东西害得。 可不是嘛,要不是给狗洗澡,人也不会死,所以询问他父亲的时候,我们没敢提狗的事儿,怕老爷子受刺激。 再加上案子定性为非他杀,我们就没问得那么细致……哦,对了,我记得当时做了一份现场记录,不过特别简单,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帮你们找找。” “好,多谢了。” 对于非他杀案件,并没有建立案宗的硬性规定,所谓的记录,很可能不过是一份出警记录,吴错并不对其抱什么希望。 挂了电话,他皱眉道:“那么名贵的一条狗,不可能凭空消失,如果连周春雷父亲都不知道狗的下落,这中间肯定有问题。” 闫儒玉不搭话,从吴错打电话的时候开始,他就不断在微信上跟人交流着什么。 不久,金子多发来了周春雷父亲的住址,吴错动身出门,闫儒玉则是一边看手机,一边跟在他身后。 吴错发动车子,问道:“你看什么呢?” “开你的车,别管。”闫儒玉懒懒回应了一句。 赶到周老爷子家里时,已经日薄西山。 老爷子正坐在饭桌前吃面条。 一个人的饭不好做,看到他碗里几乎没什么油水,青菜也就那么几根,两人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好在,临进门时,吴错在区门口的熟食店里买了一只烧鸡。 吴错赶紧把烧鸡打开,摆在老爷子跟前。 “您就着吃。” 老爷子看了一眼烧鸡,却没下筷子,一边吸溜面条,一边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们来找我干什么?” “了解一下您儿子的情况。” “那个索债鬼……没什么好的。”老人眼里死灰一般,吃面条的动作都变得机械化了。 还有什么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悲催的呢?两人陪着老人一起沉默了足足十几分钟,对于他,任何宽慰的话都是苍白的。 十几分钟后,老人吃完了面,又看了一眼桌上一口未动的烧鸡,终于道:“你们问吧。” 第三零三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11) “您跟您儿子的关系,好像……不太好?”吴错问道。 “从他迷上养狗,关系就越来越差了……不对,与其是迷上养狗,倒不如他钻了牛角尖。” “什么意思?” “你他真的有多爱狗?倒也没有,狗肉火锅他吃得香着呢,就是想靠那个赚钱而已,就跟……怎么呢,就跟传销的人似的,洗脑了,怎么劝都没用。 你,就靠那玩意儿……能赚钱吗?反正我是不懂,你也能看到我家这情况,”老人环顾四周,“我们就是个普通家庭,两个穷工人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有些东西我们是玩不起的。 当初老伴还活着的时候,我俩只盼着儿子能有个安稳的工作,当年厂里招工,我想让他去,连礼都送过了,他去了就能上岗,五险一金全都有,结果呢?人家死活不去,真把我气得冒烟啊。 当时,我恨不得跟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儿断绝关系,还是老伴一个劲儿劝我,才没有闹到太僵。 经这么一闹,他就从家搬出去住了,呵呵,一开始我还想着,就凭给猫猫狗狗看病,他能赚几个钱?他养的那只藏獒可费钱了!一人一狗早晚得回来求我们支援。 可没想到,他硬是撑过来了,过了一段时间,他开始偷偷的给家里汇钱了。 钱也不多,每个月五百一千的给,多的时候两三千吧。对我们做家长的人来,这就是很大的宽慰,谁不想看着自己的孩子成家立业呢? 我那时候还想,或许靠养狗真的能赚钱吧,我儿子真有眼光,我已经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应该放手让他去折腾了。 可惜,还没等我们的关系缓和,我老伴儿就脑益血,住进了医院。 她平常身体特别好的,可是往往身体好的人,一得病就是大病,像我这种三两头吃药的病秧子……没想到啊,我走到她后面了! 老伴儿住院的那段时间,儿子经常来伺候,断断续续地给了不少钱。 我那会儿其实心里有点儿怀疑,他哪儿来的钱啊?别是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 等我老伴儿去世以后,我们深聊过一次,他他把狗卖了换了钱,本想把他妈的病治好,再带我们享享福,没想到,他妈走得太突然了……” “能这几件事具体的时间点吗?比如他是什么时候开始饲养藏獒的?什么时候搬出去的?什么时候开始给家里钱。”吴错道。 “养藏獒这事儿,应该是在……5年前吧,我想想看……1年秋买的狗,大概是……10月份吧,刚刚转凉。 他压根儿没敢跟我们那是什么狗,更没敢价钱,他是背着我俩偷了家里的全部存款买的狗,照我的脾气,要是让我知道了,还不得打断他的腿? 其实最后闹矛盾,他从家里搬出去,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钱的事被我发现了。 不是我财迷呀,警官,我就是觉得……手里有点儿钱心里才踏实,不然万出了什么急事儿,灾人祸,谁能的准?” “我们理解,”吴错点头,将话题往回扯,“那他是什么时候搬出去的呢?” “半年以后,1年从家里搬出去的,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狗娃基本上长开了,实在是太能吃了。 我其实并不反对他养狗,可那毕竟是只畜生,人吃的剩饭喂它就得了呗,可是不行啊,我拿剩饭喂过几次,儿子就跟我吵架,什么我把狗都给喂坏了,还有没有理? 后来为了工作的事儿给他托关系送礼,钱的事儿露馅了,他就搬出去了,我记得是1年6月份搬走的,那会儿我被他气得差点住院。 我这人脾气不好,所以跟儿子的关系也就……哎!一直都挺远的,还是他妈跟他亲。 他搬出去以后,他妈其实背地里一直在支援他,每月都给他塞钱。 我能怎么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毕竟是我儿子,还能真看着他在外头饿死?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儿,也让我挺生气。儿子在外头,还被人骗了1万块钱。” “哦?”一直在摆弄手机的闫儒玉,身子向前探了探,显然对这件事很有兴趣。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那段时间关系闹得太僵,有什么事儿他都是跟我老伴儿,老伴儿再简要地跟我……现在想想,后悔啊……” 老人的情绪又开始悲伤,闫儒玉和吴错也不忍催促,只是陪着他叹了会气。 “我只记得老伴儿跟我提过一嘴,先儿子肯去交女朋友了,是好事儿。 我当然不相信了,谁会看上他呀?一无是处,要啥啥没有。 然后老伴儿才告诉我,他被女的骗了。老伴儿刚给他一万块钱,是他和狗两个月的生活费。 钱刚一到手,就被一个女的骗走了。 我当时的心情——其实气到极致,已经不生气了,我就是觉得,怎么养了这样一个儿子? 我还跟老伴儿,让他赶紧搬回来,别在外头丢人现眼了。 结果,就是自那以后,他就开始给家里钱。” “您确定吗?他是在被骗了以后,开始给家里钱的?” “这点我很确定,他总共给了家里二十多万,刚开始是按月给的,不多,后来他妈住院,他拿回来几次现金,每次都是两三万。 但是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给家里钱的,我可就记不清了……哦,对了,你们可以查我的卡号,钱全是转到这张卡上的。”老人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拉开衣柜中间的抽屉,取出一张银行卡,“老伴为了让我宽心,把我的卡号给了儿子,儿子给我们钱,一直都是打到我卡上的。” “好的,感谢您提供的信息,”吴错将卡号拍了下来,继续问道:“那您老伴是什么时候生病住院的呢?” “14年年底,我记得很清楚,1月,大雪里,我把她送到医院。 之后就一直在重症病房,大夫他脑子里的血块太大了,随时有生命危险,动手术得话,因为位置不好,风险也很大。 究竟是保守治疗,还是手术,我们一直商量不出个结果……哎! 过了两个月,脑溢血复发,我老伴就去了,那是15年月14号,我记得很清楚,情人节,我还在想着要不要给老伴买一束花,一辈子了,也没过过一次情人节,也该补偿补偿了,谁知道那晚上她就不行了……哎! 她一走,虽然我心里空落落的,却也能理解,毕竟我们这把岁数了,人嘛,生老病死,我就想看着儿子结婚生子,然后过去陪她,可没想到……” 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有些古板苛刻的老人,低下头抹了一把眼泪。 父爱大概就是如此,他不会,但他总是默默关注着你。 “之后就是我刚刚的,我跟儿子深聊过一次,我跟他不生气了,也支持他养狗,让他搬回来住,儿子也答应了。 对了,儿子还跟我,他交了个女朋友,要带回来让我见见。” “女朋友?!”这次,吴错来了兴趣。 “听他,好像是……搞装修的,自己开了装修公司,挺有本事的姑娘。” 开装修公司的!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果然,周春雷是打算跟金顺长久交往的。 可究竟是什么让他不敢去挽留金顺? 还有,如果他卖掉了一条身价数百万的藏獒,除去给了家里的钱,余下的钱去哪儿了? 钱!或许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第三零四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12) 市厅,重案一组办公室。 吴错在白板上列出周春雷去世前几年的时间线。 01年10月,开始饲养藏獒。 01年6月,从家中搬出来,开始独自生活。 014年月,母亲给周春雷转账一万元,几后,他便取出了这些钱,应该就是在这时候被骗了。 014年4月,第一次往父亲的银行卡内转钱。 014年6月,第一名周春雷诈骗案的受害者报案,之后陆续又有5名受害者报案。 014年1月,周春雷的母亲因病住院,之后周春雷给过父亲几次现金。 015年月,周春雷的母亲去世,周春雷与父亲冰释前嫌,并决定带做装修生意的女朋友回家。 015年月,诈骗案嫌疑人周春雷被金顺分手。 015年5月,周春雷饲养的藏獒在比赛中夺冠,身价暴增。 015年8月,扶摇宾馆发生凶杀案,死者高琼,目击者徐露露,周春雷有重大作案嫌疑。在高琼死后,周春雷几乎销声匿迹,再也没有新的诈骗案报案。 016年月,周春雷被发现死于家中,死因:触电。 列完这些,吴错分析道:“耐人寻味的是,周春雷在自己被骗了一次以后,开始了诈骗生涯,被骗这件事好像反倒让他开窍了。” “你也有这种感觉?!”闫儒玉拍手道:“好像当初骗他钱财的女人反倒成了他的入门师傅,把他领上了诈骗这条路。” “可不是,人啊,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以前只觉得有软弱的受害者和坚强的受害者,现在还有奋发图强的受害者呢,受骗以后苦练骗术,青出于蓝,啧啧啧,警察真是越来越不好干了!”吴错仰感慨。 闫儒玉走到白板前,在其上添了一行字: 016年1月,周春雷卖掉了曾夺冠的藏獒,最终交易价格是10万。 “你怎么知道?”吴错诧异。 闫儒玉晃了晃手机,“你看这两张照片。” 手机里,第一张照片是周春雷的爱犬得冠时拍摄的,浑身黑亮的藏獒站在主人身旁,感觉它站起来比人还高,雄赳赳气昂昂。 第二张照片里,一条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狗却是被另一个男人牵着了。 “所以……两张照片里的是同一只狗吗?”吴错谨慎地问道。 倒不是吴错眼拙,跨了物种,自然很难相互理解,就好比,对普通人来,动物园里的老虎都长一个样。 而对与动物朝夕相处的饲养员来,分清它们就和分清人一样简单。 所以闫儒玉答道:“是不是同一条狗,我也看不出来,不过,据专业人士辨认,是同一条的可能性很大。” “专业人士?……你的网友?” “确切来是网友的朋友的朋友……有点儿复杂,总之你知道这条信息是专业人士提供的,并且照片上的狗也已经经过他的辨认。” “能百分百确定吗?” “这可不好,老壳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好在咱们并不是全靠眼力,而是狗的现任主人自己承认的。 网友帮我介绍的这位专业人士,在饲养藏獒的圈子里可不简单。 这种专门儿用来比赛的纯种犬类,就跟人似的,每一只都有……类似于成长记录东西,记录这条狗的血统、出生、饲养过程、主人、参加过的比赛……甚至有没有被阉割过,什么时候阉割的都要写清楚,想要参加比赛,就必须有这种记录,不然连参赛资格都拿不到。 专业人士恰好就是在一个什么藏獒协会,又恰好分管这方面的事情。 你知道的,有规定的地方就有钻空子的人,这是咱们的基本国情,别看养狗,那也不例外,”闫儒玉指着第二张照片上的男人道:“这位名叫李奕,家中养了两只藏獒,比赛也都拿过名次,照片里他牵着的是第三只。 据专业人士回忆,16年1月底,李奕曾为了证件的事儿来办过手续,想要将狗主人的名字由周春雷改成自己的。 原本就是正常买卖,没什么可遮掩的,只要带上两人的交易及一系列公证文书就好。 之所以吸引了专业人士注意,因为这条狗的身价远不止10万,按照当时的行情,至少能卖个500万,所以这位专业人士格外留意了狗的样貌特征,生怕李奕想要滥竽充数,结果并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所以你的意思是,”吴错用手指敲了一下照片上的狗,“死者周春雷曾拥有过10万巨款,可是这笔巨款现在……”他看向了金子多。 金子多会意,接话道:“银行流水记录里没出现过这笔钱,看来应该是现金交易。” 吴错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照片,“这只藏獒的现主人……李奕,能联系上吗?” “没戏,得等晚上,他现在不在国内,有时差,手机无人接听,估计是正睡觉呢,调静音了。” “那等等吧。”吴错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不知是在休息还是在思考。 闫儒玉也懒洋洋地歪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你人在什么情况下会低价出售自己的东西?” “急需用钱呗。” “除此以外呢?” “这……我可就真想不到了,”吴错点了一根烟,“我明白你的意思,周春雷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不再需要支付医疗费,父亲身体健康,他本人也并无酗酒,赌博,吸毒之类的恶习,外头没欠债,他好像……并不急需用钱。” 闫儒玉也点起一根烟,“尤其是,他养狗本身就是为了赚钱,好不容易培养出一条冠军狗,实在是没理由不狠狠赚一笔。” 晚上10点,李逸的电话终于打通了。 那是一个操着北方口音的粗犷声音,听他话,仿佛能感受到北方雪松上的清爽之气。 “买狗的事儿啊,别你们了,我自个儿都不信,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馅饼? 当初我还怀疑是不是狗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生病了,所以专门带着狗去做了全方位的检查,结果没毛病啊。 周春雷见我不放心,就给我交了个老底,他狗其实不是他的,是别人的,主人现在急需用钱,才超低价出售。 这可不是我瞎,交易当狗主人也来了,还是个美女呢……” “什么?!” “是真的!当时我还纳闷,哈哈,我们这圈子里大部分都是糙老爷们儿,还真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妹子,就多看了两眼。 那妹子全程绷着脸,很严肃的感觉……对了!最关键的是,她只要现金,10万现金了,那么老大一袋儿钱啊,我给她搬上车,她在车里数钱,可数了好一阵子。” 第三零五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13) 听着电话免提里的声音,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 这下可复杂了,怎么又出现了一个女人? “你能具体交易的情况吗?确定交易之前应该跟周春雷有过好几次商议吧?麻烦您仔细回想一下,有没有什么反常的细节。” “反常的细节……哦,对了,付完钱之后倒是有一件事让我挺揪心:周春雷失联了,他不接我电话! 当时狗的手续还没办全,有些手续需要他跟我一起去办,他这一消失,我心里可是打了好几的鼓,毕竟是上百万呐,万一被坑了,就算是打官司,也得搭进去不少时间,我这人,懒,怕麻烦,这事儿都给我整失眠了。 好在我保留了当时的交易凭证,又拖了点关系,最后才把手续办下来。 哦,对了,你问交易之前……交易之前,我们的确碰过几次面。 实话,以前周春雷名不见经传,我俩认识,还是在比赛上——就是那次他的狗夺冠的比赛。 当时我就找他聊过买狗的事儿,主要是想探探他的口风,我玩藏獒好多年了,聊几句就能知道对方深浅。 当时他就有想卖狗的意思,但对价格吃不准,没敢跟我深聊,就是互相留了一下联系方式。 过了一阵子,他突然联系我,是要卖狗,还特别坚定地一百二十万不还价。 我当时都蒙了,就他这条狗,血统好,养得精心,还拿过冠军,别10万,对于懂行的人来,他就是要00万也不会还价的。 我当时以手头上钱不够为理由,没有立即答应他。 之后的几,我几乎在圈子里打听遍了,好像除我以外,周春雷再没有联系过其他人——有可能,他也不认识其他人吧。 我反倒打听出来好几个下家,有朋友表示如果我买下来以后愿意出手,00万以下的价格他都能接受。还有朋友表示想出钱跟我合买。 这倒是让我动心了,毕竟,如果真能捡个漏,倒下手就是几十万。 接下来就是约周春雷面谈,他带着狗,来到我的在郊区的养犬基地,总共来了三回,我们给狗做了全面的检查。 第三回来的时候,除了我这边的饲养员、兽医,还有两个朋友也过来了,多叫两个人掌掌眼,免得吃亏嘛。 第三次我们基本敲定了这笔买卖,这时候周春雷却是提出了一些……嗯……无伤大雅的要求。 他主动告诉我,这狗不是他的,他只是替别人办事,交易当真正的卖家会露面。让我准备现金,卖家只收现金。 他这么一,我心里又没底了,毕竟没见过卖家,万一再有什么节外生枝,比如临时涨价什么的,我不就白折腾了吗? 看我不放心,周春雷就写了一份合约,把商定好的价钱什么的都写进去了,要是他们事后反悔,我可以要求赔偿。 合约到现在还在我手上呢,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让朋友给你们送过去。” “那就太感谢了,还请您继续交易的事儿,尤其是,关于卖家,周春雷有没有跟您过什么?” “还真没有……那女的给我的第一感觉是漂亮,然后就是神秘,我还问周春雷了,那谁啊? 周春雷只了一句,不是圈儿里的人,让我别多问。 这就太奇怪了,其实细想想,那女的……额……不太对劲儿。” “哦?哪里不对劲儿?” “我养藏獒这么多年,别的不敢,有一点我很确定。 这圈子,其实挺简单的,圈子里无非两种人。 一种是视狗如命的,整个儿迷进来了,痴了,你们能理解吧?这种人要是得了一条好狗,那可真是千金不换,什么也不会卖的。 还有一种当然也爱狗,但没那么夸张,养狗的同时,他们还想赚钱,我能看出来,周春雷就属于这种人,像他这样一得了奖就立马想把狗出手的,我也见过不少,这种人也很好理解,对吧? 以上这两种,无论哪一种人,无论是饲养或者投资藏獒,总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得爱狗,懂狗,至少得会养狗。 否则,恕我直言,有那个钱干点儿什么都比养藏獒保险,这一行,白了,其实还是建立在玩儿的基础上的,赚钱只是顺便的。 可那个女的,跟她聊过几句,我发现她根本就不懂藏獒,可能连狗都没养过,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投资养一只藏獒呢? 她给我的感觉就是……怎么呢?特别的突兀,我总觉得,她根本不是藏獒的主人,反倒像是一个……嗯……对!像个债主!” “债主?” “就好像她只是为了收钱才来的,是她逼着周春雷卖狗的,就为了拿到这10万。 实话,我跟她也就是一面之缘,连名字都不知道,你们非要问我,我也只能出来这么点儿主观感受,估计对破案帮助不大。”李奕诚恳道。 “没关系,您能配合我们调查,已经很感谢了。您能描述出她的长相吗?” “都这么长时间了,恐怕……十分抱歉,不过……如果你们有她的照片儿,我八成能认出来。” 闫儒玉挑了挑眉,凑到开着免提的手机跟前,“那后续我们可能会发一些照片请您辨认。” “没问题,随时准备配合警察同志工作。” 挂了电话,吴错挠了挠头,他现在愈发的一头雾水。 “怎么又冒出来个神秘女人?” “是啊,围绕这个周春雷的女人可真不少。除了报案的六名受害人以外,还有三个更奇特的女人。 第一个是骗了他一万块钱,使得他走上诈骗这条路的女人。 第二个是拿走了卖狗钱的女人。 第三个,徐露露,被周春雷骗了,却不选择报警,眼看着好友高琼被凶手杀死,还是不选择报警。” “话回来,高琼真是周春雷杀的吗?”吴错揉着眉心道:“证据链不全啊。” “是他杀的,”法医科长徐行二进了办公室,“趁今晚上有空,我帮你们做了DNA比对。你们不是采集了周春雷父亲的DNA样本吗?” 的确,考虑到日后可能会用到,拜访周老爷子那,吴错细心地采集了他的DNA样本。 “案发现场的宾馆房间里采集到十几根毛发,经过比对,其中一根头发的主人与周老爷子存在生物学上的父子关系。 也就是,周春雷进过案发的房间!基本可以确定,凶手就是他!” 第三零六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14) “嗯?”金子多突然向前伸了伸脖子,眯眼看着电脑显示屏,“嘿,有发现。” “什么?” “闫儒玉和吴错也凑了上去。” “听你们起徐露露,我就查了查这个徐露露的资料,四年前,她贷款在五环边上买了一套居室的房子,每月还贷五千多,16年月,她突然付了90多万,还清了所有的房贷。” “1月份卖狗,月份还房贷,时间对得上!”吴错激动地将右拳在左手里砸了一下,“把徐露露照片发给李奕,请他辨认!” “好嘞。” 然而辨认结果却令几人大跌眼镜。 发给李奕的照片总计0张,其中有一张徐露露的,还有六名诈骗案报案者的照片,除此以外,其余1张均为干扰照片。 李奕先是0张照片中没有他看到的女人,吴错请他再仔细辨认一次。 “那我再看看。” 不多时,李奕发回来一张照片。 “就是她!” “你确定?” 看到他发回来的照片,闫儒玉和吴错皆是一愣。 是金顺!那个主动与周春雷分手的装修公司女老板! “你确定是她?”吴错再次拨通了李奕的电话。 “就数她最像,反正我确定,肯定不是别人。我记得那女的是……瓜子脸,眼睛挺大的……就是她了!”到最后,李奕颇有些完成硬性指标,无论是不是都得指认出一个的意思。 “好吧,感谢您的配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闫儒玉拿过电话道:“您还记得具体的交易时间吗?” “1月1号!这可是个大日子,我当然记得。” …… 挂了电话,吴错对闫儒玉道:“怎么感觉这家伙……不太靠谱。” 闫儒玉没接话,转头向金子多道:“能查到金顺和徐露露16年1月1日的动向吗?” “一年多了,可不好查,我试试吧。”金子多皱眉道。 不多时,他又道:“我查到金顺订了1月10日飞国外的机票,返程机票在一个月后的大年二十七,还有酒店的入住记录,看起来交易当她人在国外。” “徐露露呢?” “没查到相关记录,不过,从劳动部门的档案里查到,徐露露那段时间正在换工作。15年1月1日正式离职,16年月18入职新公司。” “正缝年底离职倒也很正常,问题是,这段空窗期里,她有没有顺手吞下10万呢?毕竟,如她自己所,她目睹了周春雷杀人全过程,这是个很有利的要挟。” “不错!”吴错拍了一下手,转而又皱眉道:“还是解释不通,即便被人要挟,也没理由低价卖狗啊?” 闫儒玉背着手在屋内踱着步,“被徐露露要挟……低价卖狗,真的甘心低价卖掉?……李奕……李奕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为什么会指认金顺?” 闫儒玉拿起金顺和徐露露的照片,用磁铁卡在白板上。 这两个女人都算得上漂亮,但长相截然不同。 徐露露属于高冷妖艳的,金顺则更像是家碧玉,可以娶回家过日子那种。 “在这两个人之间……认错人了?呵呵。”闫儒玉挑挑眉,“我知道了,他是故意的。” 吴错靠在椅背上,十指交握枕在自己脑后,看着闫儒玉,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真想看看,某些人脑袋里长得是不是豆腐脑?” “豆腐脑就豆腐脑吧,咸的就行。” “擦!你们这些咸党!就应该捆在树上,皮鞭伺候,没错!还要沾凉水!” 吴错斜睨了闫儒玉一眼,“放弃吧,我大咸党已经扫平四合,一统江山,尔等甜逆能存活至今,不过是因为我们咸党心胸宽广,不忍赶尽杀绝。” 闫儒玉撇撇嘴,“也不知是谁,明明已经舍弃了咸味豆腐脑,投靠了我大甜党,还敢大放厥词。” 吴错勾起嘴角一笑,“这正明我咸党心胸宽阔,为了哥们儿情谊,不惜忍受甜豆腐脑。” 闫儒玉张了张嘴,这还是他头一次被吴错面前哑口无言,却也并不气闷。 “咳咳,案子。”闫儒玉正色道。 吴错也不拆穿他,顺着他道:“你究竟知道什么了?” “我们已经推测出,徐露露手上有周春雷杀人和诈骗的把柄,她以此敲诈周春雷,在敲诈的过程中,周春雷很可能主动透露了自己有一直名贵的藏獒,以此稳住徐露露。 徐露露并不懂得藏獒的行情,但她可以在网上查,”闫儒玉打开手机浏览器,查询“藏獒”“价格”两个关键词,然后将手机递给吴错,“显然,网上动辄上千万的藏獒交易新闻,给了徐露露错误引导,这导致她对周春雷狮子大开口。 周春雷只能答应卖多少钱全给她,或许是徐露露不放心,自己要求的,要和周春雷一起去交易现场。 不过,这反倒让周春雷动了心思,只要买家肯配合他演戏,来一场低价卖狗的戏码,只要拿出一部分钱,就能把徐露露打发走,自己还能落得一些钱。 于是,周春雷向李奕提出了这个要求,明面上,这条藏獒的交易金额是一百二十万,可是实际价格远不止这个数……” “等等……”吴错打断道:“可金子并没查到周春雷有多余的进项,周老爷子那边也没发现儿子有来路不明的遗产啊,要不……金子查查周老爷子的流水……” “查过了,干净得很,没有遗产过户,只有每月的退休金。” “那就不过去了,”吴错道:“周春雷根本没拿到多出来钱!” “你忘了,还有一种可能,”闫儒玉道:“李奕赖账了!毕竟不是明面上的事儿,合同里可是清清楚楚写着交易金额就是10万的,多出来的部分……如果李奕动了歪心思……” “赖账……赖账……是有这种可能,可是没证据,”吴错道:“这么久了,况且,如果两人只是口头约定,上哪儿找证据去?感觉这桩旧案,越来越复杂,线头越来越多,理不清楚了。” 第三零七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15) “几十上百万的事儿,以周春雷那么谨慎的性格,怎么可能仅仅口头约定?他一定留了证据,而且,你仔细想想,”闫儒玉斜靠在吴错的办公桌上,眯着眼睛道:“周春雷死后,警方去他家里勘察过,他的父亲也第一时间赶到,并亲自整理了儿子的遗物,他们却没发现任何相关信息和证据,这明什么?” “明……证据被人拿走了!”吴错有些后怕地向椅背上靠了靠,“如果真是这样,那周春雷的死……会不会……” “他杀?!” 出这一结论,两人皆是一愣。 案子更加复杂了。 现在,除了那个有问题的徐露露,就连李奕也成了案情相关人员。 “李奕,这个李奕……对了,他刚才的指认……怎么感觉……他好像刻意想要帮徐露露打掩护,”吴错道,“这个李奕,不会跟徐露露还有关系吧?” 闫儒玉将自己砸进沙发里,揉着眉心道:“推导出来也没用,这么长时间了,找证据可不是我的强项。” “找证据的事儿我来,”吴错任劳任怨道:“我只是觉得,李奕和徐露露存在某种关联,否则,李奕没理由帮她遮掩。” “梳理一下吧,现在的情况是,徐露露手上有周春雷的把柄,并且,以此敲诈成功了,按理她应该功成身退,不会在跟接下来的事有牵连。” “没错。” “可就像你的,李奕好像在刻意帮徐露露隐瞒。”闫儒玉问金子多道:“李奕什么时候回国?” “查了机票信息,三后。” “三时间,查清徐露露和周春雷的所有网络账号,能做到吗?” “只要有他们的电脑,一切都好。” “周春雷的电脑就在周老爷子家,我去弄来!”吴错道。 “老人家会不会……不同意?毕竟是遗物。”金子多担忧道。 “如果毫无缘由,他当然不同意,不过,他儿子有可能死于他杀,相信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揪出凶手。” 三后,市厅办公楼大门口,吴错提早恭候着李奕的到来。 见李奕的车直接开进市厅大院,吴错老远跟他打招呼,“不好意思啊,李总,刚回国就让您跑一趟。” “没关系,应该的。”李奕挺着啤酒肚下了车,“你们也是为人民办事嘛,理解,特别理解。” “那咱们进去吧,就是有几处细节,想再跟您询问一下。” “好!没问题。” 转身朝里走的时候,正好跟闫儒玉打了个照面。 这一下,李奕脸上的笑可就僵住了。 跟在闫儒玉身旁向外走的,可不正是徐露露吗? 徐露露也看到了李奕,愣了一下。 两人没有任何交流,但脸上的表情却被闫儒玉和吴错看了个清楚。 只一瞬,李奕脸上僵硬的笑又变得自然了,她还抬起一只手,搓了搓脸,又揉了揉眼睛,好像是想要掸去旅途的疲惫,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却出卖了他。 会议室,李奕端着吴错递上来的一次性茶杯,话已经没了底气。 “警官……你们想问啥?” 吴错一看对方心虚了,态度立即强硬起来,“你是想自己,还是等着我问?” 李奕的手一僵,水杯里的水起了涟漪。 “警官……你这是……” 吴错点了点自己的手机。 “昨晚上,我们的技术从周春雷电脑里恢复了一段录音。 这一段录音是在你们交易前上传之他的电脑,在你们交易完成大约半个月后,他用电脑给一个liyizanga@的邮箱发过一封邮件,附件里正是这段录音。 李奕藏獒,从拼音来看,邮箱应该是你的,你还记得他当初发给你的是什么吗?” 李奕放下茶杯,沉默了许久,沉默之时,他的眼睛上下左右地乱看,一看就是在想对策。 “听你们养狗的人大都宽厚,不知你怎么评价自己。”吴错盯着他的眼睛道。 “我……”李奕额头上的汗珠汇聚成河,开始往下淌。 “要不,还是先听听录音吧。”吴错作势去点那录音。 “不不不!” 李奕摆手,示意吴错别去点开,他不想听到。 “我!我知道!录音内容!”他几乎是大喊着去制止吴错。 等他开口,吴错这才将手从手机上移开。 “原本的交易额不是10万,而是180万,合同上写10万,余下的60万,我后面单独付给周春雷,都是为了应付那个女人。 我只是没想到……周春雷他会把我们的谈话录下来。” “你没想到?!”吴错冷冷看着李奕。 “是,我是想赖账来着!毕竟是60万啊!……周春雷就把那段录音发我,还威胁要告我。” “然后呢?” “然后……他就死了啊!人死债烂,警察同志,这在哪儿都得过去啊! 周春雷一死,我当然没必要四处宣扬这件事了,知地知,我……本以为你们查不到的。 是,我是欠他的钱,你们让我换钱,我没话……” 吴错打断他道:“你应该清楚,这里是市厅,重案组,我们想跟你聊的,是周春雷的死。” “不是我!” 这回,李奕的情绪更激动了,他几乎是一个弹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你们别找我!找那个女人去!是她啊!我就是这么干不行啊!她不听啊!我……我是后来才知道周春雷死了。” 吴错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主动坐下。 “所以,你跟徐露露不仅仅是一面之缘?” “我们……哎,那女的,就是个钱窟窿啊!先坑周春雷的钱,然后又坑我,我在她身上花了至少10万,后来觉得实在不靠谱,就断了来往。 对了!她跟周春雷关系可不一般!哎,我也搞不清楚他俩的事儿,我只是听,周春雷为了她……好像要把什么事儿扛下来,要去替她自首!” 第三零八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16) “先你跟徐露露的关系吧。” “关系……好听点就是……男女朋友,嗨!我就直吧,其实就是一段……露水情缘,大家各取所需。我想要个带出去有面子的漂亮女朋友,她想傍个有钱人。 只不过……她太贪心,后来我觉得有点不划算,就跟她断了关系。” “那你们是怎搅到一起的?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闫儒玉整理着整件事的先后逻辑。 “第一次见面就是卖狗的时候,这个我可没撒谎,那的10万也的确都给了她,我看得真真儿的。 我问她要微信来着,她犹豫了一下,没给。 女人嘛,头一次见面当然都是绷着的,所以我就又问周春雷要她的联系方式。 周春雷当然也不愿意给我,他怕我把他的事儿弄穿帮了。不过我欠着他的钱,他也没办法,这年头,欠债的是爷要债的是孙子,后来我跟他只要他把徐露露的联系方式给我,我就给他钱,他当然很痛快就给我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跟我的一句话,哎!怪我当时没听他的,不然也不至于狐狸没抓着,惹得一身骚……” “他跟你什么了?”吴错将话题往回拽。 “周春雷,他和我都不是徐露露的对手,让我心点,指不定谁玩谁呢。” “然后呢?” “然后我就跟徐露露联系上了,就那么点事儿,大家各取所需,心知肚明。徐露露的确不笨,她还套过我话,问我买狗钱是不是不止10万。 一开始我当然没了,做人嘛,总要有点原则……” 大概是李奕自己也意识到了话中存在漏洞,直把自己噎了一下,尴尬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后来,周春雷跟我催债,我电话屏蔽他,他就去我的养狗基地堵我,恰好我那会儿想甩了徐露露,我就把还有60万的事儿告诉徐露露了。 我就想着让徐露露跟他闹去,他俩一闹起来,估计周春雷就没心思跟我磨叽了。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这女人想通吃两头!” “什么意思?” “哎……也怪我自己不心,竟然被徐露露拍了照片……就是那种照片……徐露露拿照片威胁我,要去找我老婆摊牌,还要报警,我强奸她。” “我擦!”吴错伸手抓过桌上李奕的相关资料,在婚姻状况那一栏赫然写着“已婚”。 李奕也知道这丑是遮不住了,又改口纠正道:“婚外情,我的确跟徐露露有过婚外情,不是男女朋友。” 吴错叹了口气,跳过这个话题继续道:“你徐露露想通吃两头,怎么回事?” “她以照片要挟我,让我把欠周春雷的六十万付给她。 我一看,这事儿越整越复杂,再跟他们两个搅合下去,不定家里真要后院儿起火。 对我来,把老婆惹毛了当然最不划算,我们家的情况……我老婆掌握财政大权,要是真闹的离婚的地步,我就真完蛋了。 事已至此,那就花60万平事儿吧,可我也不傻,他们俩手上都有我的把柄,这钱给谁不给谁都是麻烦。 我干脆把他俩叫到一起,事情都端到明面儿上来。 我开出的条件很简单,60万我付,付完钱我跟他俩再没有任何瓜葛,周春雷手上的录音还有徐露露手上的照片,全得给我,让我销毁。他俩还得跟我签一份合同,证明我已经付过钱了,以后不得再以那些破事儿要挟我。” “他俩答应了吗?” “可别提了,差点儿当着我的面儿打起来,我还给他们劝架了呢。 哦,对了,就是因为这次情绪失控,有些事被徐露露漏嘴了。” “什么事儿?” “他俩……杀过人! 我记得,周春雷当时都快崩溃了,指着徐露露吼了一句‘老子去自首,你也别想好过!杀人也有你一份儿!’ 他这么一吼,陈露露就怂了。 她赶紧拦住周春雷,一边儿拉周春雷走,一边跟我我的方案可行,容他俩商量商量。 现在想想真是后怕,那可是两个杀人犯,我真是吃饱了撑的,跟他们周旋。 但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最可怕的是,徐露露又找过我一次,她……她这次……” 李奕脸上满是惊恐,呼吸也有些急促,“她……让我帮她杀人。” “杀周春雷?” “是。” 吴错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闫儒玉也感兴趣地挺直了腰杆。 “徐露露其实挺后悔的,不该把周春雷逼得太紧,害得周春雷都有点……魔怔了,自那吵架以后,周春雷的状态就是想要鱼死网破,整个人……怎么形容呢,钻牛角尖了。 其实之前商量卖狗的时候,我跟他聊过,他这个人挺简单的,就是想赚点钱,开家宠物店,他的全部指望也都在这笔卖藏獒的钱上了。 徐露露狮子大开口,算是把他逼上绝路了,所以他才想鱼死网破,干脆去自首,拖着徐露露下水。 想想也能理解,养藏獒可不容易,尤其是冠军獒,百里挑一啊,到头来白忙活空欢喜,搁谁能甘心? 他这么一整,还真就把徐露露给将住了——我只知道他俩肯定有前科,事儿还不了,据徐露露的一面之词,他俩犯事儿全怪周春雷,周春雷曾经承诺要为了她去自首,一个人把事儿都扛下来。 这话可不可信我就不知道了,他俩肯定没傻到把犯罪过程跟我讲的份儿上……” “你只你知道的部分。”吴错道。 “行……我到哪儿了?……哦,对对对,徐露露来找我,她有个计划,能让周春雷死得……看起来就像是意外,但她需要我配合。 她开出的条件是,只要帮她搞死周春雷,六十万她不要了,只要三十万就行。 都什么时候了,这女人真是赚钱眼里了。 我都快吓尿了,警察同事,你们别看我人高马大的,胆子可了,杀人放火?我哪儿敢啊,我当然是义正言辞拒绝了,还警告她别再纠缠我。 她还想拿照片要挟我,我会怕一个有前科的人?大不了报警,看警察抓谁。 我态度一强硬,徐露露就没办法了,只能灰溜溜离开。 不久,我得到消息,周春雷死了,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肯定是徐露露,你们抓她就对了! 我就知道这些,全告诉你们了!真的……” 第三零九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17) “真没想到,他撂了这么多。”闫儒玉咂舌道。 吴错晃了晃自己的手机道:“多亏金子最后一刻找到了录音,不然可真拿李奕没办法,这录音的具体内容是什么?连我都还没来得及听。” 着,吴错就要点开录音,手机却被闫儒玉一把抢走。 “你还是别听了,录音……是假的。” “什么?!” 这回,吴错真的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金子只是查到周春雷曾经给李奕发过一封邮件,附件里的确有一个音频文件,看了人见格式像是录音。 可是时隔太久,文件还原失败了。我也只是推测,那应该就是周春雷留下的关键证据。” “你也只是……推测?!”吴错诧异得有些手无阻错,一会儿跺一下脚,一会儿挽一下袖子,一会儿又在原地踱两步,“万一穿帮了怎么办?” “我不是就在门外吗?随时准备帮你救场啊……再了,不是没穿帮吗?事实证明,我的办法还是可行的。” “那你怎么不来?!”吴错拍了一下桌子,“出馊主意的是你,丢人现眼的时候倒是把我往前推。” “我不如你。”闫儒玉一句话怼得吴错哑口无言。 见吴错气得脸都绿了,他又解释道:“这事儿必须由一个不明真相的人来,因为你相信手机里有录音,你就会表现得自信满满,换了我,还没开口,心先虚了,八成达不到这个效果。” “你还有心虚的时候?”吴错依旧不满,他瞪了闫儒玉一眼,抢过手机,“我倒要看看,金子多发来的录音究竟是什么。” “男科医院,专治不育,多年来我们秉承着治好一个男人,幸福一个家庭的理念……” 吴错的脸由绿转黑,“万一播出来,你是不是打算热泪盈眶地跑进来,激动大喊’老毛病终于有救了’,你丫还真是坑人不留余地啊?!” “额……这大概……是个意外。” “意外?” “时间紧迫,我让金子随便在网上找个录音用一下,他也没时间听啊,这事儿不能怪我们。 再了,线索那么少,不想点儿办法走下捷径,这工作可真没法干了。我可不像某些人,明明问出来大把线索,得了便宜还要把别人数落一顿,哎……咱脸皮薄,干不出这种事儿来。” “你有功劳,我谢谢你,行了吧?”吴错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旧案子难就难在这儿了,没证据,当事人又互相推诿。 你别看李奕巴拉巴拉了那么多,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添油加醋?又有多少是在给自己推卸责任?这都不好。” “这案子难的确,简单倒也不是没办法。” “哦?” “现在问题的焦点就集中在周春雷、徐露露、李奕三人身上,这三个人互相牵制,互有把柄。 正如你所,出了事儿互相推诿责任,这是正常现象。 但反过来看,他们也成了对方的镜子。 对方的罪行,会被夸大演绎出来,这对我们来反而是好事。 现在唯一的难点在于周春雷死了,死人是没法替自己辩解的,而且,他的死已经被认定为意外,那接下来动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所有涉案人员一定会把罪行往周春雷身上推。” “是啊,尤其是徐露露,她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难道真如李奕所,是她杀了周春雷?” “是不是她杀的我不知道,倒是有个细节很有意思。” “什么?” “李奕显然并不知道周春雷诈骗的事儿,所以,在他的理解中,周春雷之所以被逼到鱼死网破,是因为卖藏獒的钱被坑了。 但我们很清楚,周春雷还有诈骗的本事,就凭这个,不出两年,就能把损失坑回来。 可以,他完全没必要为钱的事钻牛角尖。” “的确如此,”吴错点头道,“而且,据我所知,像周春雷这样有犯罪经历的人,想要金盆洗手也不容易。” “所以喽,究竟是怎样的压力,能把他逼到那种程度? 这个徐露露究竟是如何要挟周春雷的?在高琼被害案中,她恐怕不仅仅是目击者那么简单。” “总之,我先派人盯住徐露露。” “太慢了。”闫儒玉皱眉摇头道。 “我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刚才那个……”闫儒玉指了指吴错放在桌上的手机,意思是刚才谎称找到了录音的事儿,“那只是开胃菜,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计划……” 吴错惊恐地坐下,双手扶住椅子扶手,咽了咽口水,就差系条安全带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尽量让情绪稳定下来,并在心中默念“愿神佛保佑,我今千万别被这货累死,我不怕不怕啦,遇见什么我都不怕不怕啦……” 一分钟后。 哐—— 吴错再次从椅子上掉下来。 “你什么?!” 闫儒玉一手扶住他的后脑勺,以免他太过激动磕在桌角,一边淡定道:“你没有听错,我,让周春雷活过来。 他活过来,三人对峙,事情就好办了。” 闫儒玉的声音刚落,明辉开门,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闫儒玉放在吴错脑后的手。 吴错一紧张,脑袋猛然往后一仰,闫儒玉的手就磕桌角上了。 “我擦!”闫儒玉猛然缩手。 吴错眼睛看向闫儒玉的手,嘴里一本正经对明辉道:“有事儿吗?” “额……我就是来一声,那把椅子……”她指了指吴错刚刚坐过的椅子,“坏了,后勤部的还没来换,你们心别摔着……那啥,你们继续哈,我啥也没看见。” 闫儒玉揉着手,淡定地将吴错拽起来,“哎呀,你长的太丑,把明辉都吓跑了。” “我擦究竟谁丑?!她根本就误会了……奶奶的!添什么乱?算了!”吴错愤恨得就差蹦起来了,“正事!你别给我胡来!什么让死人活过来……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在家就算了,这儿是市厅!让纪委的听见了参你一本,你鼓吹迷信,你就是长一身嘴也解释不清。” 第三一零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18) 周春雷的死亡现场,也就是他临死前所租住的房子。 那是一套1室1厅的单身公寓,据房东介绍,周春雷总共在这里住了一年零四个月。 从时间上判断,恰好是他开始以诈骗赚钱之后,他离开了原本租住的地下室,搬到了这里。 “两位警官,现在的租客就在屋里,你们可千万别漏嘴,让人知道我这儿死过人,是凶宅,这房子以后恐怕就得砸在我手里。”房东大姐担忧道。 吴错宽慰房东道:“你放心,咱们就以摸排嫌犯为理由,进屋去看看。” “哎,哎,没问题……只要您不屋里发生过命案,怎么都成。” “您跟房客提前沟通过了吧?” “沟通过了,两位放心,我这房客是个宅男,最好话了。” “那就行。” 话间,闫儒玉和吴错已经跟着房东来到了屋门口。 房东敲门,一边敲一边喊道:“我是赵姐,李啊,你开下门,警察同志来看看房子。”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才响起一个慵懒的声音。 “来了!” 不多时,门开了。开门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伙子,或许实际年龄比看上去更一些,因为他看上去实在是……邋遢。 青涩的胡茬,至少三没刮过了,黑眼圈,脸和头发都很油。 他光着膀子,短裤只拉上了拉链,扣子还没系,踩着人字拖鞋,其中一只鞋子还开线了,人字成了一字,脚趾头拱出来,踩在地上。 他一边戴眼镜,一边道:“赵姐来了?进来进来。” 打他一开门,赵姐就皱起了眉头,“哎呀呀,跟你了多少遍,房子收拾一下,不要搞得跟猪窝一样,实在不行就请个假证嘛,两星期打扫一次,能花几个钱。” 伙儿显然是刚睡醒,无论房东什么,他都只管唯唯诺诺地答应。 闫儒玉和吴错已走进了卫生间,闫儒玉手中拿着仅有的一张现场照片,和卫生间进行比对。 “还好,格局大体上没什么变化。”闫儒玉道。 卫生间是一个方形区域,长约5米,宽也有两米多,一进门右手边是洗漱台和马桶,洗漱台一侧的墙上有一个五孔的插线板。 致使周春雷触电死亡的吹风机,当时就是插这里。 左手边是淋浴。唯一的差别是,现场照片中,右手边的淋浴正下方,摆着一个简易的塑料浴缸。地砖、墙砖等硬件都和照片里一模一样,只是现在的地砖长时间无人打理,明显黑了好几个色号。 吴错在地上泼了水,脱了鞋子,又脱了袜子,模仿死者周春雷当年的赤足状态,尝试着走了几步。 “地砖是防滑的,当年的防滑效果应该比现在更好,他一个腿脚便利的人,不大可能突然滑倒……当然了,意外情况谁也不准。” “当年的报告里,尸表未见伤痕。”闫儒玉道,“这倒是有些异常。” “哦?” “如果是地滑跌倒,”闫儒玉站在卫生间当中的位置比划道:“周春雷距离浴缸和洗漱台很近,难免在两者的边沿有所磕碰,留下伤痕或淤青才是正常的,尸表未见伤痕……这不过去。 再者,周春雷16年月被发现死于家中,那可是冬,即便给狗洗澡,他穿得也太少了点。” 吴错凑过脑袋来看照片儿,“可不是,这家伙……光着的……即便有暖气,这种集**暖的老式房子也暖和不到哪儿去,大冬怎么可能光着到处跑。” 吴错皱着眉,一会儿看看照片,一会儿又看看闫儒玉,“我搞不明白。” “有没有可能,他不是在给狗洗澡,而是他自己在洗澡,狗狗洗澡所用的东西,只是恰好摆在一旁而已。” 吴错皱眉,“不对,简易浴缸里发现了狗毛。” “如果狗毛是后掉进去的呢?” 闫儒玉在卫生间里反复踱了几步,一边踱步一边道:“这样弄不清楚,得换个思路。 周春雷的死没那么复杂,无非两种可能,要么以外,要么他杀。 你我都怀疑这是一起他杀案件,嫌疑人徐露露和李奕都有作案动机,尤其李奕动机最为明显,因为只要周春雷死了,他便可以省下六十万。 现在的情况是,当年办案的民警查了楼门口的监控,未发现可疑人物。那么,想要证明是他杀,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凶手有没有可能不走楼道而进入周春雷家中。” “窗户!”吴错道。 两人走出卫生间,在屋子客厅、厨房及卧室的三处窗户前向外观望。 “二楼,高倒是不算高,尤其这里,”闫儒玉指着卧室窗户下方,“一楼被改成了沿街店面,门头被加长,倒是可以借力攀爬。” “可是……如果凶手是从这儿爬上来的,难道当年的办案刑警就没发现任何痕迹?” 闫儒玉掏出手机,“冬得话……我查一下气……果然!周春雷死亡当,下了一场大暴雪,雪一下来,什么痕迹都盖住了,没发现也正常。” “可窗子只有在里面才能打开,大冬的,周春雷总不可能开着窗子让凶手有机可乘,多冷啊。” “你忘了?那条狗!”闫儒玉眼中闪过精光,“我一只在想,那条金毛狗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它会开门,显然是经过一定训练的,那它有没有可能也会开窗子呢?” 吴错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仿佛又回到了案发的寒冬季节,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是,有人为了杀死周春雷,专门训练了一条狗?” “可以得更直白些,目前进入我们视线的人里,只有李奕有能力训练出一条这样的狗。 而且,据周春雷生前工作的宠物诊所提供的消息,在卖掉那条冠军藏獒以后,周春雷似乎再也没养过狗,那只金毛是如何被他带回家的?” “能找到当年的邻居吗?或许他们有消息。”吴错提议道。 “你们的事……我好像知道一点……”房东赵大姐插嘴道:“当初警察也问过狗的事儿,我也跟他们过,不过……他们好像没当回事儿。” 第三一一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19) “我知道他是养狗的,最早的时候养的是藏獒……我的妈呀,那大狗太吓人了,每次来收租,它都虎视眈眈看着我,感觉主人一个拽不住,就会扑上来咬我。 后来听他藏獒给卖掉了,卖掉没多久,就又养了一只金毛狗,我来收租的时候还跟他聊过几句。他金毛是自己跑来的。” “自己跑来?” “周,有一他下班儿回家,在区门口碰见这只金毛,那狗也不叫也不咬,就是一直跟着他,凑到他跟前各种闻。 一路跟到楼门口,还要跟着上楼往屋里进呢。 一开始,周害怕是别人家走丢的狗,没敢放进屋,只是从屋里拿了些狗粮,喂了一回。 一回生二回熟,打那以后,每下班儿都能碰见这只金毛。 这狗好像认准了他,每都跟着他往家走,反正他家有多余的狗粮,他就顺手喂一喂。 他还在区里打听过,没有狗走丢的,眼看着越来越冷,这么大一只狗,老在区院子里溜达,也不是个办法,周就把它带回家养起来了。” “他养了有多久,您记得吗?” “好像就是……”赵大姐看了一眼现在的房客,那房客正坐在电脑前,戴着耳机打游戏,赵大姐压低了声音道:“也就是在他死之前不到一个月吧。” 吴错与赵大姐沟通时,闫儒玉不停地用手机跟人发着消息,等两人沟通完了,他才对吴错道:“专业人士,这是完全有可能人为操控的,只要事先给金毛闻过带有周春雷气味的东西,就可以让这只狗始终跟着周春雷。” “你又从哪儿找的专业人士?”吴错道,“又是网友?啧啧啧,你的网友可真是万能。” “这回可不是,你忘了咱们见过的那位美女训全员?林薇。” “哦!她啊!你们还有联系?” “当然,这种专业人士要好好维护关系,谁知道什么时候你就会用到人家的专业知识。” “好吧,”吴错总结道:“现在我们有了初步推论,金毛狗在屋内开窗,凶手爬墙翻窗进屋,对于正在洗澡的周春雷行凶。 周春雷身上之所以没有伤痕,因为他并不是跌入浴缸,而是他本身正在浴缸里泡澡。 凶手进入卫生间后,拿起插着电的吹风机,趁周春雷不备,将吹风机整个扔进浴缸,致使周春雷触电身亡。 之后凶手又沿窗户离开,金毛狗很可能出于对周春雷的担心,而在浴缸附近不断徘徊,甚至有可能跳进过浴缸,使得浴缸内留下了狗毛。 再之后,吃完了家里的狗粮,或许是饿了,金毛自己开门出了屋子。” “过程有了,找证据吧。”闫儒玉环视一圈,低声对赵大姐道:“案发以后这房间是您打扫的吗?” “我哪有那个闲工夫,都是找家政的,不过,比我自己干也轻松不到哪儿去。现在那些家政啊,你一眼看不住,他们就偷懒糊弄你……” “看来还有点希望。”吴错着手开始地毯式的勘察。 出于职业习惯,他本想戴上鞋套、口罩、手套,全副武装,可这样一来,就等于暴露了这里是命案现场,出于对房东大姐的承诺,吴错又收起了这套东西。 在房东的催促下,勘察早早结束。 不出两人所料,除了犄角旮旯里发现的几根疑似狗毛的东西,便再也没有其它发现。 吴错深知此案线索太少,漏过任何细节都可能使得之前的努力功亏于溃。他甚至打开卧室窗户,将窗框夹缝里藏着的灰尘土块都扫了出来,细心地装在证物袋里,毕竟凶手是从这里进屋的,再微乎其微的可能,吴错也不愿漏过。 回程的车上,吴错看着证物袋里的狗毛和灰尘,叹气道:“哎,真不知道这玩意能不能派上用场。” “我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闫儒玉突然问道。 “不行!”吴错回答得斩钉截铁。 “又不是真的让周春雷活过来,只要让金子模拟一个现场的监控录像,当成周春雷在家安装了针孔式监控,监控拍下了凶手的犯罪过程……” “你那属于伪造证据,跟钓鱼执法有什么差别?”吴错道:“我们只能在法律范围之内执法,知法犯法,我们自己不就成了犯罪分子?对得起这身警服吗?” “我可没要给犯罪分子展示这段监控。”闫儒玉道:“我们甚至都不必提起有这种东西,我自然有办法让凶手露出尾巴。” “你确定?”吴错不可置信地看着闫儒玉。 “额……我要是告诉你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你会不会生气?” “闫!儒!玉!”吴错咬牙切齿。 “放心,我这种守法公民,绝不会知法犯法,顶多……呃……在法律的灰色地带走一走。” 三前,未侦破案件档案室。 金子多捧着笔记本电脑进屋,对闫儒玉道:“你看看,邮件这样写行不行。” 闫儒玉接过电脑,念道: “尊敬的李先生: 您的好友周春雷向您推荐宠安牌宠物监控系统。 宠安立志于为您提供最专业的宠物监控服务,让您即便出门在外,也能随时掌握家中宠物的动态。 想看看主人不在家时,萌宠如何作作地吗?想抓拍到萌宠的各种憨态窘态吗? 您的好友周春雷已经使用我们的监控长达1000,并给予我们5星好评,选择宠安,我们不会让您失望。 荐宠安牌宠物监控系统现推活动,现在安装可免费扩展存储空间,视频存储长达个月,机会难得,详询:010—。” “那句作作地……额……是不是有点不妥?”闫儒玉问道。 “你想想哈士奇。”金子多道,“我曾经养过一只,趁我不在,沙发都被它拆了,床单不知道扯坏了多少条,没事,养过的人都能理解我的意思。” “那句作作地……额……是不是有点不妥?”闫儒玉问道。 “你想想哈士奇。”金子多道,“我曾经养过一只,趁我不在,沙发都被它拆了,床单不知道扯坏了多少条,没事,养过的人都能理解我的意思。” 第三一二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20) 转中午,几人正凑在重案一组办公室吃着外卖,金子多的手机突然响起。 他一看来电显示,激动地拍了闫儒玉一把。 “上钩了!” 闫儒玉放下饭盒,沉吟一秒钟道:“晾着他,等过了饭点儿再接他的电话。” “好嘞。” 李奕的电话来了三遍,透过震动的手机,仿佛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焦灼。 “不会不来了吧?”看着静默下来的手机,吴错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来就不来呗,”闫儒玉得理不饶人地问道:“某些人不是嫌我们钓鱼执法吗?现在倒担心起来了?” “就是!某些人怎么能这样呢?!一点儿都不懂得变通!还是老闫的办法好!”吴错装得义正言辞。 闫儒玉撇撇嘴,从他饭盒里夹走一块肉,又对金子多道:“等会儿就按咱们好的来,先把李奕套路了再。” “放心,话痨是咱的老本行。” 闫儒玉转而又对吴错道:“等会儿还需要你的配合。” “我可不会骗人,”吴错连连摆手,“你了解的,从到大,我哪次骗你成功过。” “不用你骗人,本色出演就好,你不会连警察都演不好吧?” 一时后,金子多的手机再次响起。 “我接了?”他拿着手机问闫儒玉,收到对方点头答复。 “咳咳……”金子多清了清嗓子,接起了电话。 “您好……不好意思,刚刚有事,电话调静音了,没接到,我刚准备给您拨过去来着。” “没事……你是宠安宠物监控吗?” “没错,您家里养宠物了吗?” “呃……是这样,我收到一封你们的邮件,是我的一个朋友推荐我用你们的……呃……宠物监控系统,我就想问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儿?我这个朋友……难道……他用了你们的监控?你们是怎么得到我邮箱的?还有……” “先生,别着急,我一个个回答您的问题,”金子多打断道:“首先,您的朋友肯定是我们的老用户了,之前我们曾经推出过一个活动,推荐朋友选购宠安宠物监控,可以延长一年保修,您的朋友应该是填写了您的信息……” “妈卖批!” “您什么?” “没……没什么,他的宠物监控……是安在哪儿的?家里吗?” “当然,一般都是安在家里的。” “他什么时候安的?还有,他的安装地址,你能帮我查查吗?” “这……不好意思,毕竟,涉及到用户隐私……您这个要求,实在有点难办……” 电话那头,李奕沉默了一下,怒道:“现在知道保护隐私了?你们给我乱发邮件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那是骚扰?!” 金子多回之以沉默。 沉默了约摸三秒,金子多才又开口道:“请问您是想安装一套宠物监控系统吗?” 对方气得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是!”能听出来,这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问你们,你们能看到用户的监控内容吗?” “这个要分情况,我们当然不会主动查询用户的监控,但在一些特殊情况下,比如配合警方调查……” “配合警方调查?那……你们有这样的先例吗?”这次,李奕的声音变得很紧张,“我就是随便问问。” “呃……这样吧,您方便面谈吗?我过去找您也行,正好给您演示一下我们的系统,不会让您失望的。” “好!就现在!你挑地方!”李奕道,“还有……算了,见面再聊吧!” “呃,现在得话……”金子多看向闫儒玉。 闫儒玉做出双手向下压的姿势,意思是不要着急,稳住对方。 “恐怕得晚点儿……” 闫儒玉竖起大拇指,金子多点点头,继续道:“这样吧,五点钟以后我给您回电话,咱们约地方,您看可以吗?” “5点?!下午?!你逗我呢?……好吧好吧,你几点就几点!那我等你电话!” 下午5:0,金子多给李奕回了电话。 只响了半声,电话就被接了起来。几人甚至都能想象到,李奕握着手机焦灼的样子。 “不好意思,刚刚一直在忙。”金子多道:“您有空吗?要不咱们约……” “地方我定好了,你在哪儿?我现在过去接你。” “这……不太好吧……” “在哪儿?” 李奕显然已经没了耐心。 好在,这种情况也在几人预料之中,半时前他们已经开车离开了市厅,如今正在一个与市厅南辕北辙的地方。 金子多报了地点,李奕简练地来了一句“十分钟就到”,挂了电话。 “我们就在后头跟着,接下来就靠你了。”闫儒玉道。 “放心,这点忽悠人的本事……跟了你这么久,耳濡目染也会了。” 闫儒玉抬头望,“不不不,跟维少比我还嫩。” 半时后,一家南方菜馆儿的包厢内。 不得不,李奕选地方颇花了些心思。南方菜本就精致,里面的包厢也是十分清雅,在这儿谈事儿完全不必担心被人打扰。 两人落座,立即有服务员上了四凉四热八道菜。 “这……”金子多颇有些受宠若惊,“不合适吧?咱们……” 李奕摆摆手,示意金子多听他,“兄弟,我这儿有一件事儿……怎么呢,你要是能帮我办,你那个什么系统,我至少买五套……不不不,十套!要知道,我是开养狗基地的。” 一听这话,金子两眼放光,“呃……您怎么称呼?” “李。” “李哥,不知你让我办的事是……” “还是那个朋友,就是把我邮箱给你们的人。” “知道,知道。”金子连连点头,“今之所以耽误到现在,就是因为我回公司看了一下您这位朋友的资料。 从一六年年初开始,他就没再登陆过我们的系统,是不是他家的宠物……还真是遗憾。” “一六年初,具体是什么时候?几月份的事儿?” “月份,一直到二月0几号还在用。” 李奕摸了把脖子上的汗,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吃菜,呵呵,吃菜。” 一月份周春雷卖掉了藏獒,可监控一直用到了二月份——他死去的时候。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的死被监控拍了个清清楚楚。 李奕沉吟片刻,开门见山道:“我这位朋友已经去世了,他的亲属有希望多留一些他生前的影像资料,我希望能从你们这儿拷走他备份的数据,同时,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希望你们能删除备份。” “这……”金子多拿起筷子,在鱼头上夹了一块肉,“实话,今查数据的时候,我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 第三一三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21) 李奕整个人激灵了一下。 金子多按了按手,“别激动我已经把那些东西拷贝出来,原件也删掉了,现在的问题是……” 金子多掏出一只U盘,“你愿意为它花多少钱?” “靠!” 金子多倒是能理解,李奕为何爆粗口。 先是被周春雷追债,接着又被徐露露敲诈勒索,如今金子多也是冲着钱来的,李奕当然郁闷得要死。 嘭—— 李奕犹豫时,包厢门被人一脚踹开。 “都不许动!坐下!不准起来!双手抱头!” 闫儒玉、吴错、明辉、白鱼贯而入,迅速控制住了屋内的李奕和金子多。 吴错一手将金子多的脑袋按在桌上,另一只手拿着U盘,大声问道:“是不是你?!删证据的是不是你?!” “我我我……我错了……”金子多的声音带着哭腔。 吴错将U盘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这是什么?啊?!” “这这这……我!哎呦疼疼疼!”金子多夸张得脸都有些变形了,吴错也不知是真把他弄疼了,是应该配合他再用把劲儿。 好在,金子多很快就“招了供”。 “他杀人了!”金子多指着李奕大声喊道,“拍下来了!全拍下来了!” 啊—— 李奕疯狂挣扎,他知道,杀人罪,一旦落网脑袋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桌上的碗盘被他扫落在地,稀里哗啦。 “哈——” 明辉一声怒喝,一个擒拿手,将李奕单臂反剪在身后,再也动弹不得。 “走!带回市厅!”吴错喝道。 审讯室里,李奕面如死灰。 按应该趁热打铁,立马突审李奕,进入审讯室之前,闫儒玉和吴错却被徐行二叫住了。 “我大致看了案宗,有一个发现,或许……会成为定案的关键。” “什么?” “你上次送来的灰尘。” “哦,那东西啊,是从死者家窗缝里刮出来的。” “我知道,正因为是从窗缝刮出来的,那东西里竟然有狗屎,就很奇怪了。” “狗屎?!” “是凶手翻窗进屋时鞋底上带的吧?”闫儒玉问道。 “有可能,”徐行二赞同道:“我已经从狗屎里取了DNA样本,我的想法是:嫌疑人不是养了两条藏獒吗?你们取来两条狗的DNA样本,比对一下。” “如果对上了,就明翻窗者接触过两条藏獒!就”基本可以给李奕定罪了!”吴错激动道。 明辉自告奋勇道:“我去弄DNA样本!” 白赶紧道:“我跟你一块吧。” 四人分头行动,闫儒玉和吴错进了审讯室。 李奕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些,不像刚进来时那样,呆滞,眼泪鼻涕横流。 闫儒玉递给他一根烟,点上。 “谢谢。” 他低下头,用没拿烟的那只手抹了一把眼泪。 “我后悔啊!我真后悔啊!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怎么会干这种蠢事。” 这样的开场白,两人已听过太多,所以并未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李奕继续道:“几近墨者黑,我现在总算是体会到了。 都怪那个徐露露,她给我的感觉,就好像……警察都特别无能,就算杀人,警察也破不了案的。” “你的问题,你扯徐露露干什么?”吴错道。 “我的问题?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还有什么好的?我只能,徐露露也不是省油的灯。 周春雷早晚的死,只不过我倒霉,我太心急了,要是我不动手,你们现在抓的人兴许就是徐露露了。” “她也想杀周春雷?” “呵呵,那女人就是个疯子!我只知道,跟她扯上关系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你害怕她?”闫儒玉突然问道。 “害怕?或许吧,任何男人都应该怕她。”李奕一边思索一边认真道。 “你应该不知道吧,为了饲养藏獒,周春雷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以诈骗为生的,直到他把狗卖给你,原本,只要你如约付给他60万,他就可以开始新生活了,虽然有犯罪前科,但毕竟罪不至死。 可你不仅赖账,还把那个难缠的徐露露搅和进来,害人害己,最后周春雷死,而你自己——我不知道这样是否合适——你稀里糊涂就成了杀人犯!” 李奕一口吸完了半根烟,“能再给一根吗?” 闫儒玉又给他点上一根,他深深吸了一口,我的手机 ::51 “要稀里糊涂,可能吧……我杀周春雷其实不全是为了钱,随便买条狗都上百万,我还不至于为了60万去杀人。 主要是,徐露露她怀了我的孩,我都四十了,家里一直没孩子,她这么一…… 当然了,一开始我不信,徐露露是什么人啊?谁知道她在哪儿胡搞的? 但她得信誓旦旦,还要做亲子鉴定。 这可是件正经事儿,我们还去医院咨询过,怀孕一段时间以后就可以做亲子鉴定了。” “这个鉴定你们做了吗?” “做了,的确是我的孩子,这个孩子在我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毕竟老来得子,你们可能无法体会我的心情。甚至……我考虑过跟老婆离婚,跟徐露露过日子……哎!我真是……猪油蒙了心! 孩子有了,问题也来了,徐露露总跟我周春雷有了自首的心思,早晚要牵连她,留着他肯定要出事。 我也问过徐露露,他俩究竟犯过什么事儿,徐露露周春雷帮她杀过人……” “你什么?周春雷是帮她杀人?” “徐露露是这么的。” “她透露细节了吗?” “她,有个女的,是她大学同学,上学的时候就总找她麻烦,工作后又什么都比她好,她特别看不惯,就骗周春雷把那女的杀了。” “怎么杀的?” “她没,我只知道,她是用什么办法骗周春雷动手的,之后周春雷才知道上当,但也没办法,事儿已经干了,再计较什么都晚了。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周春雷和徐露露关系弄得有点僵,再加上,徐露露太强势太贪财了,周春雷才被她逼得钻了牛角尖。” 第三一四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22) 闫儒玉瞟了一眼吴错的手机,又看了看审讯室的门,意思是让吴错去处理徐露露的事儿。 “那我先撤?”吴错道。 “放心,我自己也能行。” 吴起身,走到门口,又扭过头来对闫儒玉道:“执法记录仪不许关,听见没?” “啧啧啧,听见了。”闫儒玉一脸“你竟然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表情,吴错也不在乎,转身就走。 这案子已经打了一次擦边球,吴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他一边往停车场跑,一边拨通了明辉的电话。 “取完样直接去机场!徐露露要逃!” “什么?!好!明白了!” 审讯室内。 吴错刚刚走,闫儒玉对李奕道:“你的事儿吧,怎么杀死周春雷的。” “你们不是有视频吗?” “总得走个过场。”闫儒玉云淡风轻道。 “理解,”李奕点头,“我的确想杀他,但他的死纯粹是个巧合……” “详细点儿。” “那我翻窗进屋,太冷,我在外面等了挺长时间,手都冻麻了。 我进屋的时候,周春雷正在洗澡,我听见他在卫生间哼歌,还有水声。 我去厨房拿了一把刀,本想趁他不备把他砍死算了,可等我推开卫生间的门,正好看见他从浴缸里探出来一条胳膊,去洗漱台上够一个什么东西……可能是洗发水之类的吧。 洗漱台上有一滩水,插着电的吹风机就在那滩水里。 然后……然后他就看见我了,他吓得够呛,想要站起来,顺手在洗漱台上扶了一把,他的手正好碰到了那滩水,然后……漏电,他直接被电晕过去了。 我眼看着他跌到浴缸里,不动了。那时候……我可真看不出来他死了没,心里有个想法:这是助我也啊!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把那个通着电的吹风机扔进了浴缸,想让他死透。” “屋里是什么时候跳闸的?是他第一次触电的时候吗?” “没错,就是那时候!你们可以看视频。 我后来才想起来,已经都跳闸了,再把吹风机放进去也没用了。我还有点儿担心……担心他没死。” “放完吹风机之后呢?” “之后……哦,对了,屋里黑黢黢的,还有一个……呃,可能是死人的,我当时实在是太害怕了,就想着沿原路逃走,跑到卧室的时候才想起来,我手里的刀刚才掉了。 我又赶紧回客厅,找到刀,放回厨房,然后才离开的。” 闫儒玉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就在李奕想问问面前这位年轻刑警是否还好的时候,他突然道:“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什么?异常?”李奕显然不太明白。 “任何细节都算,比如不同寻常的声音,周春雷有没有过什么话,甚至他当时哼的是什么歌……” “你等等!”李奕突然瞪大了眼睛,“有一处细节!妈呀!你可别吓我!太恐怖了!” “怎么了?”闫儒玉凑上前去,尽量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 “周春雷在浴缸里……其实是背对着我的,之所以我一开门就被他看见,是因为……”李奕已不由自主浑身打起了寒战,“因为……他当时对着门口想喊一句什么……” “他想喊什么?” “我……我记不清了……” “好好想想!” “真的想不起来了,”李奕摇头道:“我只能下意识的感觉,感觉他好像……好像是喊谁帮他递一下东西。” “他会是喊谁?”闫儒玉皱眉道:“会是那只金毛狗吗?我记得,经过训练的狗好像是会帮人的东西的。” “不,应该不是,它还达不到那种程度,而且,洗漱台对他来也太高了点。” “好吧,屋里只有周春雷、你,以及那只金毛狗。 他当然不是在喊你,也不是在喊金毛狗,那他究竟想喊谁呢?” “你的意思是,屋里还有一个……人?”李奕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徐露露和周春雷是什么关系?我的意思是他们俩是否存在……呃……那种关系。” “我明白你的意思,”李奕叹了口气,“好吧,他俩的确有点儿不清不楚的,我做亲子鉴定,主要也就是想防着这层关系。” 闫儒玉一拍桌子,“怎么不早?!” “我不是怕丢人吗,毕竟……哎!别人花钱养二奶,我他娘的……被二奶给绿了……冤大头啊我!……” 闫儒玉已出了审讯室。 一边往外走,口中一边叨念着:“既然徐露露跟周春雷存在关系,那也就是,她有可能住在周春雷家……吹风机!我需要那个关键证物!” 周老爷没想到,那个年轻刑警会在临睡觉的时候来找他。 “又来了?!” 他其实不太清楚他们究竟在查些什么,只是觉得,有人关心他儿子的死,有人肯来跟他问这问那,这感觉很好。 “吹风机!大爷!那个吹风机在哪儿?!您怎么处理的……” “什么?”老爷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导致您儿子触电的那个……” “你那个啊,哎!他活着的时候喜欢养狗,我没支持他,等他死了,我才觉得后悔,后悔有什么用?只能把他养狗的东西收拾收拾,跟他一起烧掉,那吹风机也是给狗用的……” 闫儒玉倒也理解老爷子的心情,没忍心打断他,直到这时才诧异道:“不是吧?!您把吹风机给……烧了?!” “本来想烧的,可人家殡仪馆有规定,这种东西不让一起烧,所以……只是跟骨灰盒一起埋掉了。” 呼—— 闫儒玉长舒了一口气。 这种大喘气的话方式,要不是看空巢老人实在可怜,他恐怕早就忍不住发飙了。 “那台吹风机是重要的证物,我们可能需要……呃……”闫儒玉想要尽量找一个不那么刺激的法,最终失败了。 “开坟。” 他还是出了这两个字。 出乎闫儒玉预料的是,老人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是该去看看他了,都这么久了,哎!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 三时后,深夜。 拿到吹风机,将老人送回家,临走前闫儒玉道:“您现在的情况符合国家政策,可以免费去住养老院,条件未必特别好,但好在吃穿有人照顾,医疗也有保障,还能有些伴儿,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帮您联系一家。” 第三一五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23) 首都国际机场。 在协警的沟通下,徐露露被机场安保人员以携带危险物品为由,带到了安检室内。 她大概也意识到了什么,吴错赶到时,她正局促地搓着手,不断向门口张望。 看到吴错,她先是一愣,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概有两三秒时间,她觉得心脏停止了跳动。 完蛋了! 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紧接着下一个念头也闪现在脑海。 逃! 她几乎是从地上弹跳起来,飞也似的朝着门口窜去。 她从没跑得这么快过,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感觉到风在自己的耳边呼啸。 然有个身影比她还快,那个可恶的身影!从第一次见到,就让她惴惴不安。 “嘿!” 吴错闷喝一声,一个扫堂腿,紧接着擒拿,瞬间将徐露露按住。 “不许动!” 吴错大声喝道。 “组长!” 明辉和白也刚到,飞奔着赶来。 明辉上手去帮忙擒住徐露露时,她感到对方终于放弃了抵抗。 吴错回到市厅时,闫儒玉正在翻看成堆的报案记录。 “干嘛呢?”吴错问道。 “找证据,”闫儒玉头也没抬,“人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一起审?” “不了,你去吧,或许等会儿……我给你场外援助。” “那倒好,”吴错苦着脸道,“没证据,这女人不好审,你可别虚晃一枪忽悠我。” “放心放心。”闫儒玉不耐烦地摆手。 吴错只好耸耸肩,向审讯室走去。 这间审讯室刚刚才关过李奕,凳子可能还是热的。 对李奕来,这次审讯更像是一场解脱。 若非如此,恐怕他一辈子都要以为自己是杀人凶手。如今他唯一担心的问题只有:如何向家人交代这一切。 对徐露露则是截然不同,这个女人有太多秘密。任凭哪一个被揭穿,恐怕都不好受。 她坐在带有手铐的椅子上,浑身瑟瑟发抖,看起来楚楚可怜。 显然,之前她对自己很有自信,觉得就凭这一帮傻帽儿警察的智商,没人查的出她的罪行。 那句话怎么来着?警察想抓贼,就得比贼聪明十倍。 这里的“贼”,也可以替换成任何技术犯罪,包括诈骗、杀人等等。 徐露露向来自视甚高,没想到,今真的栽警察手里了。 “又见面了。” 平淡的开场白,气势却已完全不同。 徐露露深吸了几口气,借着处处可怜的样子,顺势弱弱地对吴错道:“警官,你们可真吓着我了,这……这究竟是怎么了?” 吴错盯着她的眼睛,她控制着不让自己避开他的目光。 只有这样,才显得不心虚。 “我记得上次你来的时候,是以被害者的身份提供案件信息。” “是啊,你们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 吴错突然打断她道:“你怀过李奕的孩子,还做了亲自鉴定。” 徐露露嘴唇抖了一下,随即,她立即咬住了发抖的嘴唇,没有接话。 “如果我们肯查,就能查到你们当时的亲子鉴定记录,以及——现在看来孩子肯定是没了——以及流产记录。” “是,我是跟李奕有过一段,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顶多明你跟本案的关系,不像你一开始所的那么单纯。”吴错趁热打铁道:“你是怎么认识李奕的?” “李奕是怎么的?”徐露露反问道。 “他的多着呢,你想知道哪一句?是关于你收了10万卖狗钱?还是你跟周春雷不清不楚的关系?还是……周春雷真正的死因?” 没有证据,吴错只能迂回试探。 大概是感觉到了吴错模棱两可的态度,徐露露反倒强硬起来。 “你们这是非法拘谨!我做为一个受害者!你们不去抓犯人,却来抓我?!荒唐!简直太荒唐了!” “你看看这个,荒不荒唐。”闫儒玉突然进屋,手中拿着一张画像。 画像上的女人丹凤眼,瓜子脸,气质冰冷,黑长直的披肩发,跟徐露露像极了。 “这是……”吴错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报案记录里找到的。”闫儒玉道,“翻了上百起嫌犯外貌描述与徐露露相似的案件,总算找到一个有画像的。” 闫儒玉转而对徐露露道:“你自己也评价一下吧,觉得像吗?” 徐露露冷哼一声,“少故弄玄虚吓唬人!就凭一张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画像?你们……简直就是两个大写的笑话!” “哦?”闫儒玉勾起嘴角,脸上也露出了冷笑,“真是不巧,有人报案时是带着嫌疑人指纹去的,要我念一念当时的报案描述吗? 骗子前一晚上在受害人家中,与受害人发生了关系,第二一早受害人去银行取款,并将钱交给骗子,用以投资,之后骗子便杳无音讯。 发现自己被骗以后,受害人先是回家细心检查了骗子早上所用过的牙刷及杯具,用透明胶粘取了三枚完整的指纹,并前来报案……” 闫儒玉走近徐露露,抓起她的手,“你究竟是干什么的,验个指纹就知道了。” 徐露露又露出了被逼上绝境时的尴尬表情。 “不……不不不,你们听我……我不是……”她努力向后缩着手,无奈,被手铐束缚着,她能使上劲儿的空间十分有限。 闫儒玉干脆撒手,“谎言太多,一旦被揭穿,只会剩下一片废墟。” 徐露露整个人已瘫在椅子上,双眼无神。 短短几个时,她的世界已尽数崩塌。 趁着徐露露不注意,吴错向闫儒玉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意思是“你丫这次不会也搞了假证据吧?” 直接收获闫儒玉一个白眼。 妈蛋,哥会干出这么没技术含量的事儿吗? 吴错会意,微微一笑。没胡来就好,有些浑水,一旦蹚进去,想再上来晾干鞋袜可就难了,在市厅这些年,在细节上翻车的人他见过太多。 闫儒玉不再理他,而是对徐露露道:“哦,对了,那台吹风机我也找到了。的感谢不易降解的塑料外科,虽然在地下埋了一年多,但那东西内部基本没什么损害。 同样的指纹,我们在吹风机外壳内壁上也找打了两枚,有人事先对吹风机做了手脚,所以……指纹,其实我们已经从你随身携带的行李箱上提取了指纹。 你准备好供述罪行了吗?” 第三一六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24) 徐露露沉默了足足一刻钟。 如果之前她的楚楚可怜有一定强装的成分,那么现在,更多的则是自然流露的歇斯底里。 “开什么玩笑?!……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不信!你们骗人!……就凭你们……根本不可能……” 啪—— 吴错一拍桌子,案件已到了最后关头,他没心思跟她的鸵鸟思维周旋。 “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道理,你真应该学学那些前辈,至少,被捕的时候,别那么失态,多少给自己留点脸面。 想想那些被你们骗了的男人女人,在你们眼里,他们活该被骗去积蓄——有些甚至是所有积蓄。 推己及人,被抓了,就得认,挨揍要站好。 怎么?你那点骄傲这就被摧垮了?那你也太……菜了。” 闫儒玉顺着吴错的话继续道:“被全市破案率最高的刑警抓住,你不亏。” 一句话,反倒勾起了徐露露的怒火。她猛然抬头,看向闫儒玉,“就你?” “不,是他,”闫儒玉向吴错偏了一下头,“连续三年全市破案率第一,破过的案子连起来能绕地球……额……反正如假包换。” 徐露露狠狠剜了吴错一眼,她真希望眼神能杀死人。 “瞪眼也没用,你是想现在一吐为快,还是我们陪着你熬上一两个月?”闫儒玉又指着吴错道:“我保证,你熬不过他,我还没见过有哪个嫌疑人能熬过他的。” 又是沉默。 好在,经过一番对话,已经将徐露露从鸵鸟思维里拽了出来,她开始犹豫还是不,以及,哪些事能,哪些事咬死了不。 这回的沉默很短暂,两人不打算给她思索的机会。 “诈骗的事儿不归我们管,我们想问的只有两件事,第一,周春雷的死,第二,高琼的死。 先从最近的事儿起吧,周春雷死的当,你就在他家吧?” 徐露露不话。 她心中盘算着那段时间的生活轨迹。 以流产后需要人照顾为由住进周春雷家,一住就是一个月。 深夜搬进来,一个月里她深居简出,足不出户,一次都没跟邻居见过面。 这是她早就算计好的,她要让周春雷死于意外,只要他死于意外,就算警察查监控,也不可能查到一个月以前。 作案以后翻窗逃跑,她甚至还想到了一个从外部将窗子锁上的办法。 大雪! 对了!还要有大雪! 一场大雪足以掩盖所有痕迹。 她挑选的正是一个下着暴雪的日子。 临睡之前,周春雷在卫生间泡着澡,她很清楚,他与宠物公用同一个吹风机,那是个老式大功率的吹风机,一旦漏电,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甚至偷偷买过一个同款的吹风机,为了做手脚,还将早就还给老师的中学物理知识拾了起来。 一切就绪,只等着周春雷拿起吹风机的那一刻。 她甚至故意将卫生间的门推开了一个缝,关注着周春雷的一举一动。 他哼着歌,搓揉着自己的耳朵和脖子,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像是早上刚长出来的苔藓。 这个画面甚至让徐露露有些伤感。 曾几何时,他们是最最亲密的搭档,多起骗局中,他们配合无间。 周春雷是她见过的最具分的骗子。 长得帅——只是有点点帅,恰好能满足女孩儿们对另一半的想象,感觉上掉下来一个自己能接得住的馅饼。 懂得克制——急迫地需要钱,但诈骗金额从不会超过15万,恰好在受害者心痛得要死却又不至于吊脖子的范畴,对警察来,这种金额的案件,京北市不知每年要发生多少起,哪儿会认真去追查,顶多询问记录一下。 有胆识——徐露露与他相遇时,不过是想骗走他仅有的一万块钱,对她来,周春雷实在是一直不值一提的虾米,她一边与他周旋,一边已经着手开始物色新的猎物。 她游走于一些高端娱乐场所,从灯红酒绿中邂逅一个又一个男人,像皇后号那样的游轮,她是常客。 令她没想到的是,那周春雷将仅有的一万块钱放在桌上,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是个骗子。” 她刚想辩解两句,周春雷又道:“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呵呵,一事无成,你这样的女人能看上我?除非是瞎了,上不会掉馅饼。” 他把一万块钱推给徐露露,“这算是我的学费,行吗?我也想像你一样……至少,暂时赚点钱,度过眼前的难关。” 做为一个成熟的骗子,徐露露有一整套办法,来应对被人拆穿的麻烦。 可周春雷这样的麻烦,她还是头一次遇到。 没有准备,所以很紧张。 她诈骗时向来都是从容的,这样的紧张让她觉得新鲜刺激。 “好吧,”她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周春雷,“先买身行头吧,至少让你看起来像个成功人士。” …… 自那以后,他们开始配合行动,徐露露只是帮周春雷物色了几次人,并在关键时刻帮他把关和提醒,他便轻车熟路起来。 有时候,看着周春雷与新结交的女伴谈笑风生,徐露露甚至有种他们就是电影里雌雄大盗的感觉。 这样的情谊一直持续到金顺出现。 与其她被骗的女孩不同,金顺的经济基础比她们好得多,她完全有能力支持周春雷的养狗事业,甚至,为他投资一家宠物医院。 周春雷一直克制的心也活泛了起来,要是能傍上谨慎这颗大树,自己便有了着落,再也不必靠诈骗养活自己了。 向来抠门的周春雷,竟开始给金顺送礼物,表现出男朋友或者未婚夫应有的嘘寒问暖。 徐露露何等敏感,没等周春雷摊牌,她便先问了出来。 “你想跟那个女人好?” 尖锐到有些难听的问题。 “嗯。”周春雷闷闷地哼了一声。 “然后就金盆洗手?” “嗯。” “你想得美,”徐露露冷笑,“我带你入行,让你赚了那么多钱,欠我的你还没还呢。” “你想怎么样?你要多少钱?”周春雷的问题,一下子噎住了徐露露,令她如鲠在喉。 一个男人想用钱打发一个女人,这种时候,女人最好别自作多情地去讲什么感情。 他并不享受这种谎言中的生活,最近他开始做梦,梦到自己落网,他有些怕,终究,他还是想回到正常生活。 “现在就停手,否则,我就告诉那个女人,我要告诉她你是个骗子……你跟她结交的时候用的什么身份来着?哦,马场管理者……要不咱们试试,看去了这层包装,她还喜不喜欢你。”徐露**阳怪气道。 第三一七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25) 周春雷只能两边瞒着,却没想到这样的畏手畏脚反倒引起了金顺怀疑。 她的确是个急迫嫁人的大龄女青年,也的确觉得周春雷还不错,却也有着时间积累下来的谨慎。 被分手的周春雷回来了,徐露露真是开心,她没想到的是,周春雷还留了一手。 卖狗。 对周春雷来,只要把得了冠军的藏獒卖掉,这笔钱足够支撑他过上新生生活。 徐露露在翻他手机时无意间发现了他与李奕的聊记录。 那只狗,竟然能卖将近二百万?徐露露赶紧上网去查,她不仅查到了周春雷家的狗获得冠军的照片,还查到了一只冠军藏獒的价值。 她想要钱吗?或许吧。 她知道,只有截住这笔钱,断了周春雷的路,他才能留在自己的身边。 她以揭发周春雷的骗局为要挟,让他把卖狗钱交出来。 “你去揭发吧,好像诈骗的只有我一个人似的。”周春雷不以为然。 “我是诈骗了,可我没杀人。”徐露露的态度也很强硬。 周春雷不得不屈服,因为她的是实话,她亲眼看见他杀过人。 高琼。 徐露露得逞了,她不仅断了周春雷的路,还获得了李奕这棵摇钱树,一箭双雕。 然而她还没得意起来,周春雷便起了鱼死网破的心思。 “你一点儿都不觉得良心不安?”周春雷有一突然问她,“那些被我们骗的人,辛辛苦苦攒了好多年的钱,就这么没了……” “呵呵,你跟我讲良心和愧疚?”徐露露大笑,“从入行那起,我就把良心揣进口袋了,我唯一想讲良心的人只有你,而你就像一条狗!吞了我的良心!” 这个女人疯了,想要摆脱一个疯子,得比她更疯狂。 周春雷终于爆发了,“一边怀着李奕的孩子,一边跟我讲良心?你可真行啊,还有,杀人的事儿,你以为我不知道? 高琼根本就是你的朋友,你嫉妒她,从大学开始你就在嫉妒她了吧? 你故意告诉她你被我骗了,还故意在我们约会的当晚,把我的照片给她看,让她一下子认出我是骗子。你当然了解她的暴脾气,知道她当时就会报警,而我只能杀了她。 我这就去自首,如实告诉警察,高琼的死你是帮凶,我们就赌一赌看,看你能不能脱罪!” “你给我回来!” 周春雷的态度一强硬,徐露露就软了下来。 事实上,早在周春雷提起她怀孕的事时,便已触动了她的底线,那是她最不愿被提起的事,尤其是,被她喜欢的人提起。 那是拿刀捅她的心啊。 或许就是这一刻吧,她下定了决心,除掉已经有了鱼死网破之心的周春雷。这次谈话自然是不欢而散,两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之后。徐露露去找过李奕,毕竟她怀着李奕的孩子,而这个求子心切的老男人已经动了扶正她的心思。 可李奕毕竟还有一丝底线,他拒绝了。哪怕是拿孩子相威胁,他也只是表现出了一丝丝的犹豫。 徐露露已等不及了。 没过多久,她再次找上了周春雷,这回心平气和了许多。 “我孩子掉了。” “哦。”周春雷并没有给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好在,徐露露克制着自己不要抱有希望。 可是不知为何,她还是有些难过。 “我最近需要静养,一个人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徐露露道:“我想搬过来跟你……” “我恐怕没空。” 徐露露忍住心中的冷笑,可怜兮兮道:“当年你刚入行的是没钱,我处处接济你,甚至让你和你的狗来我的住处,你住了多久?有三个月吗?……” “过去的事,都别提了吧。” 对徐露露,周春雷一开始是感激的,可她的贪婪的束缚已将感激消磨殆尽,如今只剩下不耐烦。 “你照顾我一个月吧,算是报答我带你入行,就一个月,过后咱们好聚好散,互不相欠。我已经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 “你真的?”周春雷终于好好看了一眼徐露露。 或许已经太久没好好看过她一眼,这一下,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徐露露冲他笑了一下,像个羞涩的姑娘,“我真的。” 就这样,她带着她的计划住进了周春雷家里。 如约,周春雷也的确把她照顾得不错。只要不上班的时候,他通常都会在家做饭给徐露露吃。 甚至,有一次他还提出陪徐露露出去走走。徐露露当然拒绝了,她不想被左邻右舍看到。 两人的关系表面上融洽,暗地里,徐露露却感觉到了周春雷的心思。 他不止一次地试探她,想要弄清一个月以后徐露露是否真的会放过自己。 他的试探心翼翼,甚至有些讨好,生怕激怒了她。 直到一个月临近,徐露露松口,主动表示再过几就搬走,再也不会打扰他,他那紧绷的状态才稍微有所放松。 …… 此刻,透过浴室的门缝,徐露露能感觉到,周春雷整个人都是放松的状态,他哼着的曲里也透着即将甩脱包袱的愉悦感。 “想甩开我?行啊,那我也没必要留着你这个隐患了。” 这么想着,徐露露最后看了一眼周春雷。 就在这时,她听到卧室传来一阵异响。 她站在客厅,透过卧室的门向外看了一眼。 窗外是鹅毛大雪,那条金毛狗正踩在窗台上,用前爪开窗子,窗子一开,有个人立马爬了进来。 那人撩开窗帘的瞬间,躲在暗处的徐露露看清了。 是李奕! 莫名出现的……会开窗子的狗……翻窗进屋……之前提到过杀死周春雷的事…… 徐露露瞬间明白了李奕此行的目的。 躲起来!赶紧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徐露露从周春雷仍在沙发的裤子兜里掏出了家门钥匙,开门便出了屋,躲在楼道里,听着屋里的动静。 几乎是下意识的,徐露露从周春雷仍在沙发的裤子兜里掏出了家门钥匙,开门便出了屋,躲在楼道里,听着屋里的动静。 第三一八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26) 嘭—— 沉闷的声响,好像有东西掉在了地上。 已经杀了吗? 徐璐璐将耳朵贴在门上,屏住呼吸仔细去听里面的动静。 啪—— 楼道里,的电表发出了声响,有人家跳闸了,正是周春雷家。 徐露露想到了那台被她动过手脚的吹风机。 难道?…… 触电的会是谁?是周春雷吗?还是…… 她立马在心中盘算了起来。 如果周春雷死了,只需等李奕走了再进屋,沿窗子逃走。 如果死的是李奕……那周春雷怎么样了?他们搏斗过吗?他会不会……想到是我做了手脚? 徐露露不敢回去,打心底里,她有些害怕,她不是周春雷的对手,无法承受他的暴怒。 寒冬,她只穿了睡衣,虽然楼道里有暖气,但风还是透过窗缝往她的衣服里钻。 没过多久,徐璐璐就开始浑身发抖。 她的牙齿打着颤,四肢也打着颤,双臂在身前交织,紧紧的抱住自己。 她还从未如此狼狈过,这一刻,可她有些后悔。如果当年不曾因为猎奇而接纳周春雷,他们将有各自的命运轨迹,而不至于走到今这步。 也不知在楼道里站了多久,窗外的始终那么黑,好像永远都亮不起来了。 露露还在听着屋里的动静,没有动静,或许……两个人都死了? 徐璐璐甚至想到了屋内一人杀死另外一人,而后触电身亡的场景。 这个想法令她鼓起了一些勇气。 她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开门。 进门之前,她随手将电闸推了上去,恢复了屋内的供电。 “周?……你在吗?周?” 回答她的是金毛狗的哀鸣。 黑暗里,她看到金毛狗从卫生间探出一个脑袋,呜呜地冲她低鸣。 那里出事儿了! 她戴上早就准备好的绝缘手套,没敢开灯,下意识地从沙发上拿起周春雷的手机,打开闪光灯。 卫生间里水声依旧,门半开着。 她记得很清楚,刚才明明只有一条门缝。 “有……有人吗?”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卫生间,推门。 哗啦—— 周春雷显然被电得不轻,正哆嗦嗦往浴缸外爬。吹风机依旧在洗手台上,只是位置变动了一些。 “李奕!他来杀……” 周春雷突然瞪大了眼睛,她看到徐露露拿起洗漱台上的吹风机,毫不犹豫地丢进了浴缸。 “不——” 短促的喊声,声音几乎还裹在他的喉咙里。 浴缸里的一阵抽搐扑腾。 再次跳闸停电。 终于,一切归于平静。 “你干的。” 一个声音自徐露露身后响起,是李奕。 “如果以后被捕了,我会告诉警察,我什么都没做,他的死……只是个意外。”徐露露道。 “好主意,那……我也会这么。” “对了,我流产了。” “知道。” “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过日子的女人。”李奕已经走进了卧室,“我省了60万,你也铲除了一个隐患,两不相欠,从今往后,咱们最好……” “最好再也别见面了。”徐露露道。 “一点儿没错。” 话间,李奕已经清理干净了自己留下的脚印,打开卧室的窗户攀了出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冲徐露露伸出了一只手。 徐露露匆忙套上一件羽绒服,穿上鞋子,一边往卧室走,一边用一块抹布抹去自己的鞋印。 她用一根鱼线套住窗户把手,抓住李奕的手,也攀了出去。 合上窗户一拉鱼线,窗子从里自从锁住。 使劲一拽,鱼线被扯了出来。 两人冒着雪打着滑爬了下去,期间李奕还跌了一跤,崴了脚。 “很晦气!”他骂道。 徐露露记得,他跟李奕最后的对话。 “狗怎么办?”她问道。 “不用管,它会自己开门出去。”李奕答道。 杀人的过程像过幻灯片似的,在徐露露脑海中闪过,她自认为整件事严丝合缝不漏痕迹,这使她有了几分底气。 她抬头看着吴错的眼睛,“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周春雷死亡当,你不在他家?”闫儒玉道。 “当然。” “那个白,中午的时候,你也不在他家?” “是!” 徐露露被他问得有些恼羞成怒。 “一个人只要在一个地方出现过,或多或少都会留下痕迹,拜移动互联网所赐,你留下的痕迹……”闫儒玉盯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可真不少啊!” “少故弄玄虚吓唬人!”徐露露瞪圆了眼。 “016年1月6日,中午,你通过手机叫了一次外卖,送货地点正是周春雷的家。第二中午,还是外卖,同样的送货地点……哦,不止中午,晚上也是叫的外卖。 从这一开始,直到周春雷死亡当中午,你的外卖一直送到他家,能解释一下原因吗?” 徐露露正要开口,闫儒玉摆摆手,示意她等等,继续道:“还有某宝的购物记录,016年1月到月期间,你送货地部改成了周春雷家。 你可别是给周春雷买东西,卫生棉……他一个单身汉,也用得到?” 徐露露刚刚建立起的自信再次被摧毁,她怎么也没想到,摧垮她的竟是这样的细节。 为了方便作案后离开,她几乎是净身搬进来的,为了不被邻居遇到,她的确网购了几次,买过一些必须的消耗品。 至于订餐,周春雷即便表现出一些好,终于只是应付徐露露,他还没贴心到就连不在家时都给她把饭准备好的程度。 徐露露自己又是个极尽享乐主义的人,订外卖已经是家常便饭,就像喝水一样自然,当她从手机上下了一单又一单,享受着便捷的时候,她当然不会想到,看似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已经千疮百孔。 两时后。 徐露露被协警押去拘留房,闫儒玉和吴错走出审讯室。 闫儒玉揉着脖子问道:“你,她这种情况,法院怎么判?” “按道理应该是故意杀人,但证据不给力啊,仅凭吹风机里面指纹还不够定罪的。” “那还不够?”闫儒玉问道。 “她完全可以推自己修理过那个吹风机,没毛病啊,你别忘了,判刑的标准是疑罪从无。” “好吧,也就是这案子怎么判,法院还得好好掂量着……” 徐行二从检验室出来了,正好看见在走廊上抽烟闲聊的两人。 他冲两人招招手,“窗缝里的狗屎检验结果出来了,与李奕所养的其中一条狗DNA吻合。” 两人道谢,情绪却算不上激动,这只是辅助证据,只能证明李奕曾翻窗进出犯罪现场,并不能直接证明他杀人。 吴错叹了口气,“果然啊,旧案难查!” 第三一九章 交友软件诈骗案(27) 闫儒玉斜睨了他一眼,“得了吧,你又不是神仙,哪儿能挡得住时间对证据的消磨,我们无非尽人事听命。” “所以啊,有新案件发生的时候,我总想着再努把力,一旦搁置,这案子可能就再也破不了了,受害人的冤仇可能永不见日。” 徐行二接话道:“哼,好不容易没有新案子,我前两就张罗着让你去相亲,姑娘都约好了,你又心血来潮查起了旧案,成心气我是不是?” 吴错苦着脸连连摆手,“我哪儿敢啊,您有一丢丢不爽,我都恨不得能替您,在我心里,您就如同老佛爷一般……” “得了吧,少给我戴高帽,”徐行二瞪了吴错一眼,一把捏住他的手腕,仿佛生怕他会逃走。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了,今大家都早点下班,你跟我走。” “不是吧?!”吴错大惊,“我个您实话吧,我还不想找呢,您也知道咱们这个工作性质,忙起来个把月不着家,还老往周边县市跑,姑娘跟了我,我却不能照顾人家,这是不是有点……” 徐行二一指自己,瞪眼道:“什么屁话?!我跟你婶儿过了这么多年,不也好好的?” “哎呦我不是您……哎哎哎,老闫!帮我句话啊!” 闫儒玉已经偷偷摸摸往重案一组办公室里钻了,听到吴错喊他,不由笑道:“徐科长一片好心,看你那不识好歹的样子,快去快去,兴许今儿你的终身大事就有着落了。” “握草!不讲义气啊你!”吴错激动得大吼,甚至引起了走廊上其它刑警看热闹。 “你也别想跑!” 徐行二一手抓住吴错,另一只手霸气地一指闫儒玉,“你俩下班都跟我走!” “哈哈哈!……嗝……”吴错笑得打了个嗝,“老闫你也有今?!” 下班后。 徐行二开车,带着两人赶往相亲地点。两人坐在后排位置,一模一样的抱臂苦脸姿势,这世上能治得住两人的,恐怕只有徐行二了吧。 约会地点在一家火锅店,用徐行二的话来,选个热闹的地方,容易破冰,打开局面。 三人先到,落座,闫儒玉好奇道:“吴科长,你骗我的吧?我这年纪……再玩个两三年也不耽误啊,真要现在开始相亲啊?我算算……今年4,就算半个月相一次亲,等我0岁的时候……啧啧啧,走路上容易遇见熟人啊……” “你话唠附体了?”徐行二瞪了他一眼,“还不是想着你一个人又是随便吃点凑合,所以带你一起。” “哦——原来如此——”闫儒玉故意拖长尾音,嘚瑟地看着吴错。 吴错已经没空跟他拌嘴,因为,他相亲对象已经来了。 那是个不算惊艳但很清秀的姑娘,黑长直的头发,一侧的头发随意地挂在耳后,应该也是刚下班,衣服是休闲职场风格,大约三四厘米的高跟鞋,不高,所以穿起来应该很舒服。 讲究衣着,却又不会因为爱美而放弃舒适,这是个恰到好处的姑娘。 闫儒玉在心里给出了第一印象。 姑娘一进门,就朝徐行二挥了挥手,走到桌前,道了一句:“徐叔叔好。” “好好好,”徐行二招呼她坐在吴错正对面的位置,“随意”地跟她介绍道:“这俩臭子是我同事。” 他又着重介绍吴错道:“吴错,我跟你过的那个重案组组长,破案率最高的那个……你不是一直觉得他挺神的吗,真人就在这儿了。” 姑娘大大方方对吴错伸出了手,“你好,我叫周……额,就是星期的那个周。” 闫儒玉噗嗤一声乐了,指着吴错道:“他叫吴错,就是不犯错的那个吴错。” 完这话,闫儒玉决定埋头吃东西。 冷,太冷了。 徐行二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本来还算正常的开场,硬是被他这个冷笑话降了几度温。 四人吃喝一会儿,从聊中,吴错得知这姑娘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她的父亲是老刑警了,与徐行二关系匪浅,两人曾搭档破案,所以才放心让吴错帮女儿物色对象。 这姑娘是个推理迷,但凡闫儒玉和吴错能点得上书名的,她都得上故事梗概。 “真是神了!” 这一点,就连吴错都要由衷夸赞,闫儒玉也对这姑娘表现出了礼貌的好奇。 见三人打开了话匣子,徐行二道:“你们年轻人聊,我吃好了,就不陪着了。” 他又一边冲闫儒玉使眼色,一边道:“你也吃差不多了吧?我送你回?” 闫儒玉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起身就要跟着徐行二走。 “哎哎哎,你们!” 吴错着急地要拦住两人,相亲的性质也太明显了,他都能想到,两人只要一走,他就要眼观鼻鼻观心,变身成那种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笔直老僧入定的相亲男士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周比他更快地起身拦住了闫儒玉,并对徐行二道:“徐叔叔,让我们年轻人一起再玩会儿呗,人多了才热闹。” 她这是点名要闫儒玉留下。 徐行二一愣,“行吧,那你们……咳咳……吴错,你,记得等会把送回家。” 他刻意强调了这个“你”字,意思是让吴错单独去送,吴错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其中深意。 最尴尬的要数闫儒玉,他朝吴错摊了一下手,意思是“兄弟,我可没有挖你墙角的意思,我也不想留下啊!” 令两人没想到的是,徐行二刚一走,周就松了口气,大大咧咧靠在椅子上,“我的妈呀,可算完成任务了,哎,你也是被徐叔叔逼来相亲的吧?” 话一开,三人相视而笑,两个男人甚至觉得自己做事不够大气,暗暗有些懊恼。 吴错赶忙给三人倒上啤酒,举杯道:“那咱们就为了都是被逼来相亲,走一个吧。” 周抿了一口啤酒笑道:“我可不仅仅是为了应付徐叔叔,今我来……嗯……确切地,是有求于你们。” “求……我们?”闫儒玉挑了挑眉毛,“有案子?不是吧你,老吴,柯南附体了?相个亲都能碰上案件?” “你想哪儿去了,”周捂嘴笑道:“我这个事儿啊,不是案件,却有可能比破案还难。” 第三二十章 疯子在右(1) 闫儒玉挑挑眉,“难题谁不喜欢,快来听听。” “你们……如果有时间得话,能不能……帮我去见一个人?我……见不到她。” “谁?坐牢了?” 这是吴错的第一反应。 “不是坐牢,也差不多了吧,”周叹了口气道:“我的一个朋友,突然被家人送进了精神病院,也没听她受什么刺激啊,实在是……太突然了,然后现在就一直是失联的状态,我……有点担心。” 这样的请求的确令两人意外,白了,她是想让两人以办案的借口去探望一个疯子,毕竟,精神病院这种地方探访管理还是比较严格的。 但这也令两人疑惑,管理再严格,朋友探访也是允许的,难道,她的朋友发病症状已经到了想要隔离的程度? “额……恕我冒昧,”闫儒玉道:“这种事……怎么没去找你爸?毕竟家人比两个陌生人更……”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可能不了解我老爸,他早就给我们约法三章——我们,就是我,我妈,还有我弟,结果我弟一当上警察立马变脸,跟我爸一样约法三章,实在是……算了不扯这个——总之,我爸绝不动用职权帮家里办事,七大姑八大姨要是求到加来来,我们最好一口回绝。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临到我爸快退休了,我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哦?跟我们你就能开口了?”闫儒玉嘴上不饶人,被吴错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他直接瞪回去:“踢什么?我的不对?” 正是因为没什么不对,才显得尴尬。 吴错只好无奈地冲周笑笑,让她别往心里去。 “是,是我唐突了,不好意思。”周干脆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其实我跟她只是同事,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突然间……多少总有点蹊跷吧,我也不上……算了,你们要是没兴趣,就当我没吧。” “好,那吃饭。”闫儒玉娴熟地给自己夹了一块肉。 吴错也赶紧岔开话题,转移尴尬,他指着闫儒玉,对周道:“你看这家伙,吃那么多肉,还瘦得跟猴子似的。” 周配合地笑了笑,闫儒玉剜了吴错一眼,对周道:“看清楚了,以后找对象千万不能找他这样的,吃点东西全长膘了,别看现在人模狗样,再过两年,什么秃头谢顶、大肚腩、脂肪肝、要血压……的就是他。” 吴错苦笑,“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闫儒玉又一指自己,“还是得找我这样的,吃完全补了智商。” 周一脸嫌弃地看着闫儒玉,“少自恋,从科学的角度分析,你这样的就属于……吸收功能障碍……” “噗……”吴错口中的啤酒直接喷了出来,“老闫!哎妈呀!老闫被人嫌弃了!……功能障碍……哈哈哈哈!” 闫儒玉的脸瞬间绿了,挥着手臂强调道:“什么嫌弃?哪儿有嫌弃?!……我擦还有!是吸收功能障碍!你这断章取义是几个意思?!” 周调皮地吐了一下社呕吐,这回,三人总算舍弃了前嫌,又吃喝聊了一阵子,互换微信以后,各自回家交差。 临走前,周年冲闫儒玉道:“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啥事儿?” “徐叔叔是不是老逼他相亲?”周冲吴错努了努嘴。 “是啊,没工作的时候,恨不得拿绳子捆着他。” “我的情况跟他差不多,所以……要不这次干脆骗骗徐叔叔,就跟他相亲成功了,你们准备交往一阵子试试,免得他老是催这催那,我们还不忍拂了他的好意。” “这事儿……你问我?”闫儒玉很是诧异。 “你们?……你不是当家的?” “啊?” 周又是捂嘴一笑,她转身走了,留下闫儒玉和吴错在火锅店门口凌乱。 两人愣了一会儿,吴错突然道:“老徐太鸡贼了,好的他请客,最后还是我买单。” “就是就是,下次让他请一回,咱们吃回来。”闫儒玉附和。 两人若无其事地坐进车里,全程滴酒不沾的闫儒玉开车。 车子一启动,闫儒玉突然道:“老吴,我们看起来不正常吗?” 吴错终于也忍不住道:“谁的,我们身正不怕影子……额……弯,都是那群腐女闹的,别理她们。” 闫儒玉如释重负,“你这么我就放心了,我还担心你垂涎我的智商和……呃……美色来着。” 噗—— 吴错打开车窗,做呕吐状,“就你,啧啧啧……” 呕吐了几秒,他又回过身来,紧盯着闫儒玉的脸看,闫儒玉只好从后视镜里斜了他一眼。 “我脸上有菜叶?” “不,测试一下我自己而已。” “测试什么?” “就你这张脸……我是真下不去嘴。” “去你大爷的!”闫儒玉一把将吴错推开,紧接着在路边的缓冲区一脚刹车,“滚后座上去!” “我擦不是吧你!” “再废话你就滚后备箱里去!” “得,我错了,我去后座。” “错哪儿了?!” “我……呃……不该觊觎您的美色……” 笑了一阵子,吴错又严肃起来,问道:“你刚刚对周,是不是也太……苛刻了?不帮忙就不帮忙呗,何必把话得那么尖锐?” “我只是觉得她爸爸的做法有道理,要是所有的刑警都去接私活儿,等凶杀案来了谁管?” “可她的那件事……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当然好奇,但还没好奇到乱用职权的份儿上。” 两人怎么也没想到,这件被调侃而过的事,三后却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原本相亲是件好事儿,尤其是认识周这样大方的姑娘,两人甚至还骗过了徐行二,再也不必被逼去相亲了。 事情的开始,是闫儒玉收到了周的一条微信消息。 那是两条语音消息,周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 “她死了!我那个朋友!上次跟你们过的,突然被家人送到精神病院了那个,她死了!” 闫儒玉首先思考的问题是,周为何要给自己发消息? 相比较而言,分明是吴错更好话,他有点揣摩不透这个女人。 闫儒玉回了一条语音,“你认为有疑点的地方吧,如果理由够充分,我可以考虑帮你查。” 对方的微信状态一会儿是输入,一会儿又停下,看起来很犹豫的样子。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终于发来一条文字消息。 她欠债,巨款! 做刑警的嘴上常一句话:钱乃万恶之首。多少人犯罪都是为了钱,多少人送命也是因为钱。 不得不,周的理由已经算是充分,尤其是巨款二字,令人有些触目惊心。 第三二一章 疯子在右(2) “具体点,巨款是多少?”闫儒玉还是追问了一句,“还有,你为什么如此关心她?你们只是同事?” 这回,周的语音回得很快。 “据我所知,她至少欠下了三百万,这是你的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我关心她,这很奇怪吗?一个每和我在同一间办公室里相处八个时以上的人,莫名其妙就疯了,莫名其妙又死了,那是一条命,难道不应该有人关心一下?” 这条语音闫儒玉足足听了三遍,然后他决定去查查这件事。 他也不上为什么要答应周,大概是因为,某些方面周和吴错还挺像的。 一时后,两人已开车接上了周。 “她叫李秀霞,年纪比我大个几岁,0出头的样子,平时在公司里我们都喊她李姐。她人挺好的,不争不抢,对我们也挺照顾。 今是遗体告别仪式,你们跟我一起去,就是她的同事。”周简单介绍了死者的情况。 闫儒玉问道:“你她至少欠了三百万外债,是怎么回事儿?” “起来就生气!这个李姐啊,实在是太傻了,她被人骗了。” “怎么骗的?” “现在好多理财产品,都提供借贷服务,你们知道的吧? 她就是听了骗子的话,骗子自称是放高利贷的,如果她肯提供资金,就给她高额回报,回报率比理财产品的借贷利息高出好几倍。 李姐听信了骗子的话,把家里的几十万积蓄全给了骗子,又问亲戚朋友借了些钱,还从信用卡里透支了好几十万,又从自己的某宝账户里一下子借出来七十万。 前前后后我也不知道她总共借了多少钱,但是利滚利,等到她把这事儿告诉我的时候,就已经欠下了00万。 那些骗子前期的确给了她一点甜头,5000块而已,她就做梦能躺在被窝里数钱。 实话,当初听这事儿的时候,我真不敢相信。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会在这种低级的骗术下翻船呢?” “贪呗。”闫儒玉淡定道:“你要知道,贪字一今一贝,贝壳做为古代货币,代表着钱,贪的意思就是只赚今的钱,不管以后。 人被利益一叶障目的时候,难免目光短浅,智商也跟着下降,你看到的是5000块钱好处,在她眼里,那就代表着今后源源不断的财富,好逸恶劳,数钱数到手抽筋,再也不用做牛做马地工作……等等。” “哎!……人已经死了,再啥也没用了。”吴错道:“你,她会不会是因为欠了太多钱,压力太大,所以精神失常了。” “应该不会,”周道:“李姐跟我起这事儿的时候,还是用一种……怎么呢……半开玩笑的口气吧。 她还自嘲,实在不行她就去开一间总统套房,点一堆好吃的,好好享受几,然后去坐牢,反正钱已经还不上了。” “那李秀霞的家人呢?对这事是什么态度?她应该已经结婚了吧?”闫儒玉问道。 “是结婚了,还有个上学的儿子——现在想想,孩儿真是最无辜最可怜——她根本没敢跟老公这事儿,出来还不得闹离婚啊。” “对了,她报警了吗?”吴错问道。 “没有!”周回答得很确定,“我劝过她,可她不听啊,她即便报警也未必能把钱追回来,再了,一旦报警,不定就会把事情闹大,弄得家里人也都知道,这日子就真没法过了。” “啧啧啧,纸里能包得住火?”吴错摇头,“殡仪馆到了,去看看这位李秀霞吧。” 殡仪馆,某遗体告别厅内。 李秀霞躺在被鲜花环绕的棺材内,棺材摆得很高,明显比其它告别厅内的棺材高出许多,当真是“瞻仰“遗体,即便扬着脖子去看,也看不清李秀霞的长相。 “有点儿意思啊,老吴。”闫儒玉站在一众宾客最后方,轻轻了一句。 “嘘——” 吴错拽了他一把,“什么话?!你想引起众怒啊!等会儿挨揍了我可不帮你!” 闫儒玉耸耸肩,问周道:“你能看出什么来?” 周摇头,“我……这尼玛啥也看不见啊!” “走!去前头!”吴错不由分,拉起周就到了宾客区第一排。 此时,一位殡仪馆工作人员正声情并茂地念着悼词。众人皆是肃穆地半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死者的丈夫和儿子站在一旁的独立区域,披麻戴孝,有别于衣着都是深色的宾客,大人哭得像个孩,孩哭得已断了气。 吴错和周纵然挤到了前头,却也不敢造次,只能学着别人的样子半低头。 等到工作人员念完悼词,众宾客可以排队围绕棺材走一圈,以示瞻仰。 转圈时,到了棺材能挡住死者丈夫视线的角度,吴错和周偷偷踮了一下脚尖,却依然徒劳,只能看到死者耳朵处一块区域。 站在门外的闫儒玉眼看着念悼词的工作人员走出来,赶忙上前,闻见那工作人员身上有股烟味,他便递上一根中华——打探消息时,他总是随身携带一包好烟。 见那工作人员接过烟,闫儒玉便问道:“您受累,跟您打听一下,这家的棺材摆得格外高,是有什么讲究吗?” “你算是问对人了。” 那工作人员怕犯死者忌讳,示意不方便在死者眼皮子底下议论人家,向闫儒玉招招手,示意他跟上。 闫儒玉直跟着他走到一片跟遗体告别厅颇有些距离的山坡上,那工作人员才继续道:“一个疯子,还是撞墙自杀的,你想啊,那死相能好看吗?我听化妆师,脑袋都瘪下去一半。 这种情况,就是再厚的粉,也遮不住啊。” 闫儒玉直跟着他走到一片跟遗体告别厅颇有些距离的山坡上,那工作人员才继续道:“一个疯子,还是撞墙自杀的,你想啊,那死相能好看吗?我听化妆师,脑袋都瘪下去一半。 这种情况,就是再厚的粉,也遮不住啊。” 第三二二章 疯子在右(3) “自杀?……脑袋瘪下去一半儿?”闫儒玉又给那工作人员递上一根烟。 那工作人员意识到自己所并不合理,接过烟笑了笑,“我也是听化妆师的,可能有点儿夸张吧。你要真想知道,我领你去见化妆师。” “好。” 有人主动帮忙,闫儒玉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你可得快点儿,”那工作人员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0分钟以后,我还有一场。” 显然,他的意思是,0分钟后还有一场追悼会等着他去主持。 遗体化妆间。 化妆师是个0岁出头的年轻女孩儿,自己也化着得体的淡妆,远不像人们想象中的殡仪馆工作人员哪般呆板冰冷。 看到陌生人来她的工作间,她有点诧异,对引着闫儒玉来的人道:“今儿新鲜了嘿,什么风能把人吹到我这儿来?” 那人一笑,“你跟他,那个李秀霞是什么情况?是不是可吓人了?我的人家不信。” 姑娘瞪了那人一眼,“少拿死者开涮,不怕缺德啊?!” 那人一笑,指着自己的手表道:“缺不缺德,我都得去挣钱了,你们聊着。” 等那人走了,姑娘又看了一眼闫儒玉,“你打听林秀霞干什么?一个可怜人罢了。” 闫儒玉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亮出警官证。 “我是她的……医生,听她是自杀的……不太相信而已。” “医生?我倒是听了,她这儿有毛病,”化妆师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你……是那方面的医生?” 闫儒玉点头,“我帮她治疗过一阵子,她的病情有明显改善,甚至已经和正常人无异,所以……不太能相信她是自杀。” “有什么不能相信的,来这儿工作的一年半载,你就知道了,人啊,怎么死的都有。” 闫儒玉契而不舍地追问道:“听她是撞墙自杀的?脑袋变形很严重,是吗?” “可不是,我听送尸体过来的同事,半夜四点钟,死者的丈夫打电话预约运尸车,一大早就拉过来了,毕竟是自杀的,停在自己家实在是——当然了,这一种讲究因人而异——据,自杀的人比较晦气。 对了,李秀霞脑袋上的确有伤,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刚才那家伙跟你的话,最多只能信一半。” “哦?那你的话我能信多少?” “我?你可以直接看照片儿。”话间,姑娘从手机里翻出了一张照片,“这是我的工作习惯,有特别难化的死者,我会把化妆前和化妆后的照片拍下来,我这种工作……你知道的,基本不会得到人家认可,有个对比,自己还能有点儿成就感。” “理解。”闫儒玉一边看照片儿,一边点头。 照片上,化妆前的死者脸上、头上有大量血迹。 血将她的头发粘成了一大片,像一顶帽子,扣在前额。脸上一片深红,五官都有些难以分辨。 化妆之后,除了清洗掉血迹,还能看到死者前额上有一道被缝起来的伤痕。似乎是想要遮住伤痕,死者脸上涂了厚厚的粉,嘴唇上擦了淡色口红,不能栩栩如生,去至少没了死者可怖的感觉,五官也是明晰可辨。 “她头上……只有这一道伤?” “就这一道。”化妆师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不过,尸体送来的时候浑身发青,跟一般的尸体不太一样。据我这两个月的工作经验——哦,对了,我才刚刚上岗两个月——通常病死的人是蜡黄蜡黄的,外伤死的人发白,毕竟失血过多,至于发青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不过以前听师傅过,有些中毒死的人尸体就会发青。” “方便加个微信吗?” 闫儒玉的问题令女化妆师一愣,“你……你你你……” 这倒也能理解,殡仪系统的工作人员面临着和法医差不多的尴尬——找对象难。被异性,尤其是长相工作都还不错的异性要微信,的确是破荒的事儿。 姑娘嘴上虽然结巴,手上却很利索,已经打开了手机上的微信,“我扫你吧?还是你扫我?” “呃……别误会,我就是想请你把这两张照片发我。” “那可不行!”姑娘立即从幻想回到了现实,“这样……对死者也太不尊重了!” “不好意思,是我冒昧了。”闫儒玉上前一步,目光变得柔和起来,简直可以是……眼含桃花,“我的确找了个最烂的搭讪理由。” 一听这话,姑娘简直鹿乱撞,脸也红了,“我我我……还是我扫你吧。” 几分钟后,闫儒玉笑眯眯地走出化妆间,还不忘回头对站在门口的女化妆师道:“好好工作哦,休息了来看你。” “嗯。”姑娘站在门口,羞涩点头。 走出50步开外,闫儒玉总算松了口气,要是让吴错知道他为了拿证据而出卖色相,还不知要怎么笑话自己呢。 抽根烟,压压惊吧。 烟刚抽了一口,就听吴错喊道:“你跑哪儿去了老闫?害我们好找!就差没去焚尸炉里找你了!” “咳咳咳……”闫儒玉还是头一次被烟呛到,无奈,他只能用恶狠狠的目光反击。 吴错嘴上最狠,却还是帮他拍了两下后背。 闫儒玉掏出手机,打开李秀霞尸体化妆后的照片,递给周,“你好好看看,这是不是李秀霞?” 周只看了一眼,就很确信地点头,“没错,是她!” “你确定?” “她又没毁容,我当然确定啊!”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一注意到刻意被摆在高处不让人看的尸体,两人的第一反应是狸猫换太子。 会不会死的不是李秀霞,而是另有其人? 对身负高额债务的李秀霞来,假死是个不错的选择。 现在看来,死的的确是李秀霞,如此一来便没了疑点,闫儒玉对周道:“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周的想法与两人一样,如今看到尸体照片,也不得不相信现实,“应该是吧,不好意思,因为捕风捉影的事麻烦你们。” “没事没事。”吴错摆手,“既然弄清楚了……咱们回去?” 吴错和周话时,闫儒玉却一直盯着李秀霞的照片,他想起了化妆师的那句描述:颜色发青。 “别介啊,家属订了酒席,我连礼金都付了,你们两个不做饭的单身汉,有饭,不蹭白不蹭啊。” “我们毕竟跟死者不认识,还是不去了吧。”吴错道。 “不!我们去!”闫儒玉道。 吴错诧异地看了闫儒玉一眼。 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殡仪馆停车场,周突然一愣,看着一人道:“嘿,他也在,奇怪了,刚刚的追悼会怎么没他?” 第三二三章 疯子在右(4) 她对两人道:“看见接电话的家伙了吗?李秀霞的亲弟弟,没少受李姐接济,以前有好几次,正上班呢,李姐接到她弟的电话,就请假去给他送钱,他还来我们公司问李姐要过钱,听是个赌鬼。” 三人走近,恰好听见了几句电话内容。 “强哥,再给我点时间吧……钱我肯定能还上,最近家里办丧事……不不不,我哪儿敢触您的霉头,我的意思是……办了丧事,这不是就有礼金了嘛……没骗您,我姐真死了……是是是,死得及时,死得好……” 最后几句话,让三人眉头皆是一皱。这弟弟也太混账了! 挂了电话,他回头,看见周。 先是一愣,随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笑道:“哎呦!美女!我见过你!在我姐单位里。” “嗯。”周年没什么好脸色,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就往三人的停车处走。 “美女有空来家里玩儿啊!” …… 周几乎是一屁股将自己砸进了车里。 “混蛋!这子真是个混蛋!”她骂道:“因为给他钱的事,李姐还跟老公吵过架,可是有些白眼狼,怎么都喂不熟!” “这么严重?”闫儒玉接话道。 周叹了口气,“不过咱们外人也不好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嘛。我也跟李姐聊过,她时候她家在农村,条件不好,家里只能供一个孩子上学,本来要供她弟弟的,结果她弟弟死活不想再上了,非要出去打工,父母没办法,这才供了她。 据李姐,是她弟把上学的机会让给她的,让她改变了命运,所以她一辈子都感谢弟弟,他有什么要求李姐都会尽量满足,她总觉得自己欠他的。 可是,在我看来,什么把机会让给她,分明就是她弟自己不爱学习! 哎!咱了也不算,反正,李姐就是三两头接济她弟,尤其是,前两年她家里父母相继去世,他弟没人管束,更是无法无,你们刚刚看到的还算正常,有一回他光着膀子就来公司找李姐,身上真是……左青龙右白虎啊……因为这个,李姐被人议论了好一阵子…… 后来有一阵子,李姐的工作状态不太好,领导还找她谈了话,有一次吃饭的时候我跟她聊起来,才知道她家里正闹离婚呢……” “这个李秀霞倒是什么都肯告诉你。”闫儒玉道,“你俩真的只是普通同事?” 周正讲得顺畅,被闫儒玉打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们女人之间的友情,你不懂!” 闫儒玉挑挑眉,“好吧,我承认,你们女人之间的友情,的确是建立在……相互八卦上的,这也正是老吴不想找女朋友的原因,有点招架不住啊。” “喂喂喂,这种话题别往我身上扯啊!毕竟……萌妹子萝莉什么的,谁不喜欢。” 闫儒玉伸出一只手,在吴错下巴下方虚晃了几下,“快擦擦口水,收起痴汉脸,好好开车,乖。” 某酒店,型宴会厅。 总共五桌,菜品也算简单,与中国人传统的婚礼、葬礼宴席的铺张浪费之风不同,李秀霞的葬礼宴席可以算得上朴素。 一桌十个人,15样菜,不至于剩下,又刚好够吃。 席间,没见到李秀霞的儿子,或许是孩子太过悲伤,先回家了吧。她的丈夫倒是起身三次向众人敬酒,以表感谢。 这个男人给闫儒玉的第一印象是不太会话,三次敬酒的辞几乎一模一样。 酒席吃喝过半,已有宾客陆续离开,李秀霞的弟弟这时才偷偷摸摸进了宴会厅。 一进门,他先是自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埋头吃喝起来,吃得差不多了,一抹嘴来到姐夫跟前,凑到他耳边不知低声了什么。 一看到他,李秀霞丈夫的脸色就不太好,碍于宾客在场,不好发作,两人似乎低声争论了几句什么,看起来最终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弟弟有些急躁地挽了挽袖子,拽着姐夫,几乎是硬把姐夫拽了出去。 姐夫总不能在众人面前与这个无赖扯皮,只好跟他一起出了门,看样子两人要好好道道。 在场的宾客中,认识李秀霞弟弟的,脸上都露出了惋惜的神色,周愤愤然道:“肯定是为了礼金!这个混蛋!” 她和众人一起抱怨惋惜的时候,闫儒玉和吴错已经悄悄跟了出去。 只见两人推推搡搡进了酒店卫生间,李秀霞的弟弟还不忘将一旁“正在清扫”的牌子放在卫生间门口,显然是要避人耳目。 恰有送茶水的服务员路过,闫儒玉顺手从服务员手中的托盘里拿起一个玻璃杯。 他走到卫生间门口,将玻璃杯口贴在门上,又将自己的耳朵贴在玻璃杯底。 这是十分古老的窃听方法,原理闫儒玉并不清楚,但的确管用,玻璃杯能起到放大声音的作用。 他趴在门口听着,吴错凑上前来,点起一根烟,装作等卫生间的样子,实则是在替闫儒玉打掩护。 几分钟后,闫儒玉突然收起玻璃杯,拽住吴错向一旁紧走两步,同时掏出一根烟来,对吴错道:“借个火儿。” 吴错会意,帮他把烟点上,点烟的同时,卫生间们开了。 两人克制着,谁也没往卫生间的方向看,吴错还一手搭上闫儒玉的肩膀。 “咱们点啥吧,显得自然。”吴错道。 “好,”闫儒玉点头,“呃……你挺丑的……” “去你大爷的!”吴错无奈地哀嚎一声,“咱商量个事儿呗。” “你。” “下次人身攻击的时候,你能不能先给个暗号,太扎心了!有点受不了。” “这算什么人身攻击,实话实而已。” “你妹的!”吴错作势要揍闫儒玉。 闫儒玉一闪身,躲开。 “我这不是为了伪装效果吗,你刚才表现得多自然啊,肯定没被发现……人已经回去了,正事儿吧,他俩刚才的谈话还真是……有些干货。” “哦?你听见什么了?” 第三二四章 疯子在右(5) “第一,两人的主要矛盾的确是围绕礼金,弟弟想问丈夫要全部的礼金,用来还债。对这个弟弟,丈夫有充分的理由拒绝,可是他好像有什么把柄在弟弟手上。” “把柄?” “嗯,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两人的谈话中,始终用‘那件事情’带过,那件事情不仅能够要挟丈夫,还牵涉到一大笔钱。 本来丈夫的态度很强硬,他已经放出话来,一分钱都不会给弟弟。 可是,弟弟,一提起那件事,他就犹豫了,最后不仅答应6万块礼金全都给弟弟,还答应把那件事情相关的一大笔钱也都给弟弟,不止如此,还……”闫儒玉皱眉摇头,“我真是不能理解。” “还怎么了?究竟还怎么了?” “还答应以后每个月给弟弟000块钱生活费。” “什么?!”吴错也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哪有这样的?他姐一死,他跟姐夫还有毛关系!凭什么养着他?吸血鬼!简直是不平等条约!” “对呀,所以我很好奇,这个弟弟究竟掌握了怎么样的把柄?能让他姐夫让步到如此程度。” “会不会是……违法的事儿?”吴错道。 “那我干脆全告诉你吧,据殡仪馆的化妆师透露,李秀霞的尸体浑身发青……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你想继续追究下去吗?”闫儒玉道。 “浑身发青?你的意思是……中毒?”吴错问道。 闫儒玉从口袋里掏出两个证物袋,其中一个装了一根针,另一个里面装了极快带有血迹的纱布。 “尸体已经烧了,这根针是从化妆师那儿拿到的,它缝合过李秀霞头上的伤口,至于纱布,清理过李秀霞头上的血迹,” 吴错拿过证物袋来仔细看,能看到针尖部位依稀有皮肤组织,“运气够好的话,独立检验应该会有结果。 查!涉及到人命,当然要查!只不过……”吴错看了一眼宴会厅,“我觉得,最好别让周知道。” “我也这么想的,”闫儒玉深以为然,“正好,她现在已经相信李秀霞的死没有任何疑点,我们只要吃完饭,把她送回家,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没错,之后的调查,还是别带着这条尾巴得好。” “喂,你们俩,嘀嘀咕咕干什么呢?” 两人被电打了似的猛然转身,恰好看到周狐疑的目光。 “我们……呃……等厕所!” “抽烟!” 异口异声的回答,更可疑了。 “等厕所的是先抽根烟。”闫儒玉赶忙解释。 周围着两人转了一圈,一边转一边上下打量两人,还不时凑过鼻子来闻一闻。 “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我可都听见了,!你们是不是背着我……” 两人对视一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除了明辉,他们浑身的每个细胞都拒绝带着女人查案。 “哼哼!你们肯定在背着我搞基!” “啊?——” “哈?——” 周这话一出口,两人差点喷饭。 还是闫儒玉反应快,他往吴错身上一靠,满脸不好意思道:“被你发现了。” “握草!握草!握草!”这就是吴错此刻真实的心理反应。他只觉得被闫儒玉这么故意一挨着,差点半身不遂。可是,脸上还要配合闫儒玉,做出淡定的样子。 “我吃好了,你们继续,我自己打车回,不用送了。” 周年刚走,闫儒玉撒开吴错,三步并作两步奔向洗手间,趴在洗手台上就干呕了起来。 吴错紧跟其后,“不是吧你?搂一下就……怀孕了?” “去你大爷的!”闫儒玉透过镜子瞪了他一眼,“我把自己恶心到了。” “噗……” 一后,猫在未侦破案件档案室里打游戏的闫儒玉接到吴错的电话。 “毒理检验结果出来了,迅速下来看。” …… “纱布上的血液没有检验出毒理反应,但缝合针上提取的检材中检验出:有青霉素过敏现象。” “青霉素过敏?这种药物使用前不是应该先做皮试的吗?”闫儒玉道。 吴错揉着额头,“你究竟有没有听明白重点?” 闫儒玉摊手表示不解。 “重点是,为什么纱布上的血液没有毒理反应,而缝合针上发现了青霉素过敏现象?同一个人身上提取的检材,为何检验结果不同?” “很简单啊,”闫儒玉看着吴错的脑袋,叹了口气,“智商啊智商。 李秀霞的头部受伤流血,医生处理伤口的顺序应该先止血,然后清理伤口,最后打上抗生素及破伤风类的药物,防止伤口发炎感染,对吧?” “理论上来,是这样。”吴错点头。 “那就很好理解了,纱布上擦拭到的血液,是注射青霉素之前就从伤口里流出来的,所以当然检验不出青霉素过敏反应。” 吴错有些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的确是个简单的问题,应该多想想,不能再张口就问了,他在心里提醒着自己。 闫儒玉继续道:“哎,对了,李秀霞是死在哪儿的?家里还是精神病院?” “是精神病院,金子查了殡仪馆的出车记录,她的尸体是从精神病院拉过去的。” 闫儒玉点头道:“也就是,精神病院很可能是李秀霞受伤,接受治疗,最后发生医疗事故的地方。” “的确有必要先去那儿查查。”吴错道。 “组长!我跟白无聊得都快长青苔了!”明辉凑上前来道。 白也道:“是啊,组长,带上我俩吧!” “我俩不怕当电灯泡!”完这话,明辉意识到自己失言,生怕闫儒玉和吴错不带自己,又赶紧道:“我的意思是……额……像你们这种旅个游、相个亲都能遇上命案的柯南体质……我实在是望尘莫及……” 白偷偷拍了拍明辉,叹气道:“好像……越描越黑了……” “咳咳咳,”吴错出门,“要去破案的,还不赶紧跟上。” 闫儒玉亦是摇头出门,“要不算了吧,什么破案不破案的,反正世界已经被腐女控制了,我们马上就要败在腐女的淫威之下。” “握草!老闫你能不能别那么恶心!” 京北市精神病院。 做为刑警,每年总会遇到那么几个装疯卖傻的嫌疑人,当然,也不乏罪犯的确有精神问题的情况,所以,吴错与几位精神科医生也算打过照面,然而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精神病院。 与他的想象不同,并没有阴森的气氛,也没有恐怖电影里精神病人的尖叫嘶吼声。甚至,可能是因为暖色灯光的原因,吴错甚至觉得这地方布置得还挺温馨。 一位与吴错还算相熟的医生接待了他们。 “恕我直言,吴警官,没有正式文书,我恐怕不能向你提供患者资料。” 第三二五章 疯子在右(6) 吴错显然早有准备,只见他拿出一张立案相关文件,“我们只是就李秀霞的死做一些初步询问,您不会连这点方便都不给吧?” “怎么会?”那医生仔细看过相关文书,笑道:“你了解我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程序没问题,你们让我怎么配合都成。” “能李秀霞死亡当的情况吗?” “那晚上不是我值班。毕竟我们这儿是精神病医院,不像肿瘤医院,死人,我们这儿个把月也未必死一个,死人的事儿传得还挺快,所以第二早上一上班,我就听李秀霞死了。” “死因呢?” “自杀,撞墙,不过,我听——只是听啊,我可不为接下来的话负责……” 吴错点头,安抚他道:“你只管,无论对错,我们一概不会追究。” “我听,李秀霞的死是医疗事故,家属现在正在跟医院协商,双方都同意私了,只是还没在赔偿金额上达成一致。 这种事情,只要选择私了,那就是讨价还价呗,医院给的价钱再高,死者家属也想再多要一点,死者家属的要求再少,医院还是想再省点,等扯皮上几个月,两边儿都烦得透顶,也逐渐降低了预期,差不多就能达成一致了。” “您倒挺了解啊?”吴错问道。 “毕竟干了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你们也别跟我扯什么生命无价,无价?那是活着的时候,人都死了,什么都没用,大家只能坐下谈钱。” 这是个现实问题,医生的一席话倒是让几位刑警无话可。 吴错只好继续问道:“关于李秀霞的死,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已经全告诉你们了,你们想了解更多,那就直接看病历吧。” 话间,医生已经在电脑上调出了李秀霞的病例。 由病例可以看出,李秀霞在一个月前入院,入院当的记录显示,她有重度的躁狂症状,当主治医生对她使用了镇定剂。 之后李秀霞就一直在精神病院里接受保守的药物治疗,除了入院的那一次,她再也没有发过病,每的表现都很正常,吃饭,散步,看书。 根据她的情况,可以看出,主治医生对她的用药量在逐步减少,她也曾问过主治医生,何时才能出院,主治医生并未给出明确答复。 主治医生每三都会与她聊一次,类似于某种心理治疗,聊的目的在于找出致使她发病的诱因。 对精神病人来,药物治疗只是治标,想要治本,还是得找出心病,白了就是找出那件令他们钻了牛角尖的事儿,进行相应的心理疏导。 可惜,直至李秀霞死去,主治医生也未能问出那个诱因。 将病例翻到李秀霞死去的那,只有简简单单的几行字。 死因:失血性休克。 事故描述:患者李秀霞突发自杀性行为,以头撞墙,被值班护士发现时,已经失血过多,并伴有颅脑损伤。 抢救经过:…… 抢救经过中的一些专有名词,吴错并不理解,但他大概能看懂,值班护士发现李秀霞时,她已经没了呼吸,瞳孔也开始扩散。 抢救的过程,先是心肺复苏,还打了强心针,然而并没有起效,李秀霞还是去世了。 吴错不仅看了病历,还拷贝了一份,并对那医生道:“多谢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从哪儿听李秀霞死于医疗事故的?” 吴错这么一问,那医生明显怂了,又改口道:“我听的也未必准确,不定是我们碰上医闹了,家属一看人死了,不分青红皂白就让医院赔钱,这种事儿也不是没有。所以我的……那都不能作数!” “谣传总有原因,我们不是想追究谁的责任,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种可能,”吴错再次强调:“您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保证,回答我们的任何问题都不会给您造成麻烦。” “那好吧,我是听护士长的,李秀霞死的那晚上,正好是她值班儿。” “多谢。” 吴错这就要出门,却又被那医生一把拽住。 “别走啊,你们先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你们现在是不是要找护士长对质?” “不是对质,是询问。” “我不管,你们得先答应我,到时候别漏嘴了,千万别是我告诉你们的。” 吴错叹了口气,“好!我答应你。” 护士长办公室。 精神病院不同于普通医院,这里的护士大都是男性,据是因为精神病人发起病来力大无比,女护士有可能控制不住病人。护士长也是个膀大腰圆的男人。 看到吴错递上来的相关文书,护士长不动声色地给两人倒了水,“两位警官,喝水,有什么事儿慢慢,我能配合的一定全力配合。” “李秀霞死亡当,您参加抢救了吗?” “我那的确在值班儿,但抢救的事儿,我可没参与,另一个病人发病,我那会正在控制那个病人,等我忙完了,李秀霞已经进了抢救室。” “可是我们听,你认为李秀霞死于医疗事故。” “嗨,我那是猜的,毕竟家属来闹,你们是没见她那个弟弟,姐姐住院期间一次都没来看过,姐姐死了,为了多要点儿钱,他巴不得闹得翻地覆。 前段时间他在我们医院门口静坐,还带了条幅、扩音喇叭。他自己弄了一段儿录音,就我们草菅人命什么的,从早播放到晚,记者都被招来了,幸好我们医院的公关措施还算及时,提前跟记者打过招呼,这才没有乱写新闻。 家属闹得那么凶,我有这种猜测也很正常吧。” “既然您不清楚当时的情况,那李秀霞死亡当参与抢救的护士是谁?我们想跟他聊聊。”吴错直接道。 “没问题,聊聊当然可以,只不过……这位护士家里有事,这几请假了。” “那医生呢?李秀霞的医生不会也请假了吧?” “您可真会开玩笑,”护士长笑眯眯道:“参与抢救的两位医生当然没请假,但是不巧,他们跟院长一起去外地,参与研讨会了。 现在负责跟死者家属协商的是医院法务布部门的人,要不……两位跟他们聊聊?” 不出吴错所料,法务部门负责此事的人一口咬定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医闹,根本不存在什么医疗事故。 然而,医院的态度越是这样踢皮球的态度,吴错心中的怀疑就越浓。 离开之时,吴错需要穿过一片草坪,草坪上有长椅,几个穿着病号服的人正在长椅上晒太阳。 “秀萍!别杀秀萍!” 走近时,吴错恍然听到一个坐在长椅上的病人声咕哝了一句。 第三二六章 疯子在右(7) “你什么?”吴错停下脚步,凑上前去,直视着那个精神病人。 那是一位男性病人,看面孔年纪应该不大,将近0岁的样子,头发却已白了一半儿,也不知是少白头还是受病痛折磨的原因。 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它看起来与常人没什么不同。 突然看到吴错,他愣了一下神,随即一笑,道:“疯子!疯子杀了秀霞!” “你的是李秀霞吗?”白追问。 “哈哈哈!我看见了!疯子杀了秀霞!疯子杀了秀霞!……他们不让我……疯子杀了秀霞!……”那病人突然变得狂躁起来,从长椅上一跃而起,手舞足蹈,口中乱喊。 这样的行为,很快引起了周围医护人员的注意。 一名体格强壮的女护士匆匆跑来,一边费力地按住的病人,一边瞪了吴错和白一眼。 “谁让你们随便跟病人话的?!”护士没好气道。 两人赶紧搭手,帮护士一起按住那名患者,护士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她手脚麻利的掏出针来,二话不就给病人注射了一针——看效果应该是镇定类的药物。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谁杀了秀霞?他是李秀霞吗?”白对那护士问道。 护士一愣,戒备地看着两人,“你们是李秀霞的家属?” “不!我们不认识她!”吴错一口否认。 正想辞时,那女护士却接话道:“哦,我知道了,你们是来赔钱的吧?” “赔什么……”吴错拽了白一把,白会意,立马改口道:“是,我们来赔钱的。” 吴错配合地呸了一口,“怎么摊上这事儿了,真晦气!” 如此一来,女护士算是被勾起了八卦之心,她任由那刚刚发病的患者躺在草坪上,对白道:“我也觉得你们太冤大头了,你们把精神病人被送进医院,不就是觉得医院在预防危险上更有经验吗。 病人在医院里把别的病人弄死了,明明就是医院没尽到看护责任,怎么还反过来让你们家属赔钱?太可笑了…… 我跟你们这些,可都是为你们着想,这医院里除了我,不会有人愿意跟你们多聊……” 吴错赶紧顺着她的意思道:“可不是,多亏遇见您了,不然我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医院光闯祸了,让我们赔钱。” “嗨呀,这也没啥不能的,我当时就在场,你家那位病号发病,李秀霞想帮我们按住他来着,被病号推了一把,也不知怎么赶得那么寸,脑袋正好磕在窗台上,我亲眼看见了,磕了那么长一条口子。”护士一边一边伸手比划,她比划的伤口长度,倒是跟闫儒玉拿回来的照片上差不多,并没有如何夸张。 “这么当时您也在场?” “在场也没用,我只知道最后李秀霞死了。” “她是怎么死的?”白追问。 “你们是想问那个吧,她究竟死于外伤,还是医疗事故?”那护士狡黠地一笑,“别想了,我不可能告诉你们,我还想保住工作呢。” 她这么,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 如果李秀霞真的死于外伤,医院大可以光明正大与施患者家属协商赔偿事宜,而不必遮遮掩掩。 现在,显然医院已经勒令相关医务人员,必须隐瞒医疗事故的真相。 吴错不禁又看了一眼女护士,谁女人的八卦之心没用?或许女护士婉转地向两人泄密,仅仅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吴错和白已拼凑出了李秀霞死亡当晚的情况。 吴错和白在精神病院展开调查时,其余三人也并未闲着。 两人刚走,闫儒玉就对金子多道:“李秀霞弟弟的情况查得怎么样了?” “李秀奇,这子可以劣迹斑斑啊。”吴错道:“15岁辍学,跟着父亲出门打工,18岁之前数次因为偷摸进派出所,拘留过,也罚过款,成年以后倒是不干偷摸的事儿了……哦,那会儿正是他姐李秀霞开始实习参加工作。 从两人的财务往来能看出,李秀奇18岁那年,李秀霞第一次给他转钱,00块。 自那以后,李秀霞几乎每个月都给他几百块钱,而李奇的人生履历……”金子多叹了口气,“怎么感觉这子一件人事儿都没干。 0岁因为**不给钱,被几个马仔打进医院,这子还报警了,结果他自己也没跑得了,拘留15。 1岁,伙同他人将一个女孩绑至郊区一处屋,非法拘禁,本想抢点钱,但因为那女孩实在没钱,最后又把人放了,女孩报警后,李秀奇及其同伙被捕,因为非法拘谨时间较短,接警派出所只对两人进行了拘留处理。 年以后,李秀奇应该是沾上了赌博的毛病,两次因为被高利贷追债而报警求助……” “这家伙倒是知道有困难找警察。”明辉道。 “还有一件更扯淡的事儿,这个李秀奇……结婚了!”金子多道。 “什么?!”明辉大吃一惊,“什么样的姑娘会嫁给他啊?” 金子多撇嘴道:“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呗。 两年前他找了个女朋友,怀孕了,两家商量结婚,女方家长肯定嫌他不学无术啊,况且他还欠着利滚利的高利贷,这谁能受得了……商量到最后,女方家长气不过,两家差点打起来……这可好,又报警了,片警去调解的,之后没没多久,李秀奇就跟女朋友领了结婚证。” “孩呢?”闫儒玉问道,“女方不是怀孕了吗?” “没有关于孩的记录,可能是……流产了?”金子多挠了挠头。 “从女方这边查起吧,既然老丈人一家看不上李秀奇,他们应该很愿意聊聊这个女婿的斑斑劣迹。”闫儒玉道。 李秀奇老丈人家。 当明辉明来意,老两口的脸就像是夏的茄子,又黑又长。 “我们早就断绝关系了!没什么可的!”老丈人怒目圆瞪,拐棍在地上敲得梆梆响。 老人家显然是身体不太好,他话时,他的老伴一直拍他的心口,帮他顺气。 一见这情景,明辉赶紧道:“您的这些气话,我们特别理解。我不听话的时候,我爸也气得要把我赶出家门,可是,我有点什么事儿,老爷子还是头一个冲出来,生怕我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可怜下父母心啊!” 老人依旧气哼哼,一摆手道:“甭废话,我跟那两个畜生没什么可的。” 他把自己闺女也骂进去了,可见心中已经恨极了,他的老伴虽也是横眉怒目,一听这话,却低头抹了一下眼泪。 第三二七章 疯子在右(8) “哭什么?!不许哭!咱们家里不许提那两个畜生!也不许想他们!……滚!都滚!”老头一边叫嚷,一边挥舞拐杖,眼看拐杖就要打在明辉身上。 闫儒玉伸手去拽明辉,却拽不动。 嗯? 他加大了手上力道,却只感到明辉暗暗挣了一下。 她要干嘛?闫儒玉很是费解。 啪—— 拐杖打在身上的声音竟有些清脆,明辉微微皱了下眉毛,老太太第一个叫了出来。 “哎呦!姑娘!你没事吧?快让我看看,伤着没?” 老太太很实在地要看明辉被打到的腿,却被老爷喝住:“年轻轻的,她能有什么事儿?!你给我回来!……还不滚?!等着我打啊?!” 这回,闫儒玉拽住明辉,怎么都不肯撒手了,总管把她拽了出来。 “你没事吧?”闫儒玉没好气地对她道:“发什么神经病?” 明辉有些沮丧,“我就是觉得,老爷子就是生气,让他打两下,气消了,或许就肯跟咱们聊聊了……这样咱们就能以最快的速度问出信息来,哎!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怪我,跟长辈沟通能力简直是一级残废,我刚刚脑子也宕机了。不过……”闫儒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老人家所在的楼道,“就在这儿蹲点等着吧,或许,机会就要来了……” 坐在车里等了几时,两人甚至还各自吃了一碗泡面,直到半下午,区附近的商贩陆续出摊,老太太终于提着菜篮子走出了楼道。 “哎呦——”闫儒玉左右扭动伸了个大大的拦腰,感觉自己的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上吧,搞定老太太。” 明辉下车,诚恳地与老太太了几句什么,老太太担忧地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她家的位置,发现老头子不在,才犹豫地上了车。 “我只有几分钟,回去晚了他……他肯定要怀疑的……” 闫儒玉争分夺秒道:“您多久没见过女儿了?” “好几个月了,上次偷偷见她……给了她一点钱……哎,我能帮的也就这么点了……” 闫儒玉打断她道:“孩子,你女儿的孩子最后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个,老太太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还能怎么样,没了,刚结婚几,两口子打架,没了…… 哎!这不是我闺女的第一个孩子,刚跟那个畜生在一起,就怀上一个,做掉了,瞒着老头子没让他知道。 结果,就因为那次流产,医生再怀上的概率不大,第二次怀上就不敢让她打胎了,可是孩子生下来不能没爸爸啊,迫不得已,这才让他俩结婚的。 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女儿……这辈子算是毁了……” “她自己怎么想?不想离婚吗?”明辉问道。 “当然想离,可这孩子……哎!就是太倔了,她不甘心啊!她想为那两个孩子讨个法……她想让那个男人给她一个法啊!” 明辉微微叹了口气, “哭什么?!不许哭!咱们家里不许提那两个畜生!也不许想他们!……滚!都滚!”老头一边叫嚷,一边挥舞拐杖,眼看拐杖就要打在明辉身上。 闫儒玉伸手去拽明辉,却拽不动。 嗯? 他加大了手上力道,却只感到明辉暗暗挣了一下。 她要干嘛?闫儒玉很是费解。 啪—— 拐杖打在身上的声音竟有些清脆,明辉微微皱了下眉毛,老太太第一个叫了出来。 “哎呦!姑娘!你没事吧?快让我看看,伤着没?” 老太太很实在地要看明辉被打到的腿,却被老爷喝住:“年轻轻的,她能有什么事儿?!你给我回来!……还不滚?!等着我打啊?!” 这回,闫儒玉拽住明辉,怎么都不肯撒手了,总管把她拽了出来。 “你没事吧?”闫儒玉没好气地对她道:“发什么神经病?” 明辉有些沮丧,“我就是觉得,老爷子就是生气,让他打两下,气消了,或许就肯跟咱们聊聊了……这样咱们就能以最快的速度问出信息来,哎!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怪我,跟长辈沟通能力简直是一级残废,我刚刚脑子也宕机了。不过……”闫儒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老人家所在的楼道,“就在这儿蹲点等着吧,或许,机会就要来了……” 坐在车里等了几时,两人甚至还各自吃了一碗泡面,直到半下午,区附近的商贩陆续出摊,老太太终于提着菜篮子走出了楼道。 “哎呦——”闫儒玉左右扭动伸了个大大的拦腰,感觉自己的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上吧,搞定老太太。” 明辉下车,诚恳地与老太太了几句什么,老太太担忧地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她家的位置,发现老头子不在,才犹豫地上了车。 “我只有几分钟,回去晚了他……他肯定要怀疑的……” 闫儒玉争分夺秒道:“您多久没见过女儿了?” “好几个月了,上次偷偷见她……给了她一点钱……哎,我能帮的也就这么点了……” 闫儒玉打断她道:“孩子,你女儿的孩子最后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个,老太太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还能怎么样,没了,刚结婚几,两口子打架,没了…… 哎!这不是我闺女的第一个孩子,刚跟那个畜生在一起,就怀上一个,做掉了,瞒着老头子没让他知道。 结果,就因为那次流产,医生再怀上的概率不大,第二次怀上就不敢让她打胎了,可是孩子生下来不能没爸爸啊,迫不得已,这才让他俩结婚的。 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女儿……这辈子算是毁了……” “她自己怎么想?不想离婚吗?”明辉问道。 “当然想离,可这孩子……哎!就是太倔了,她不甘心啊!她想为那两个孩子讨个法……她想让那个男人给她一个法啊!” 明辉微微叹了口气, “她自己怎么想?不想离婚吗?”明辉问道。 “当然想离,可这孩子……哎!就是太倔了,她不甘心啊!她想为那两个孩子讨个法……她想让那个男人给她一个法啊!” 明辉微微叹了口气, 第三二八章 疯子在右(9) 李秀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哼着曲儿,晃着手中的钥匙,走进区时还不忘朝门口摆摊卖煎饼的妹妹挤眉弄眼。 明辉皱眉问道:“怎么办?” “等。” “还等什么?要不直接问李秀奇?” “这种老油条,他要真犯了事儿,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想撬开他的嘴?别扯了。”闫儒玉靠在椅背上,枕着自己的双手,“再等等吧,金子不是查过了吗,他老婆有份正经工作,这个点儿差不多也该下班了吧。” 出乎闫儒玉预料的是,直到黑,李秀奇老婆也没回来。 期间,明辉下车又去侦查了一次,确认李秀奇老婆的确不在家。 “我记得她叫王爱,在一家地产公司做销售……”闫儒玉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往外拨打电话。 电话接通。 “喂,您好,是麒麟郡售楼中心吗?……是这样,我想在你们那儿买房子……不是,你已经联系过你们的业务员了,叫王爱,定金了付过了,我现在有点问题……对对对,就是联系补上她,你有什么办法联系上她吗?……什么?她已经好几没去上班了?……她是请假了吗?那我怎么办?你们也太不负责了……不是请假?突然就不来了?你确定?……好吧……不不不,我现在有点忙,买房的事回头再跟你聊吧……” 在一旁听着电话内容的明辉早就忍不住心中困惑了,闫儒玉一挂电话,她就问道:“王爱……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不见了。” 闫儒玉思忖片刻,又拨出了一个电话。这次,明辉看到,他拨出的那个号码正是李秀奇的。 “我试试?”明辉低声道。 闫儒玉冲明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干脆开了免提,并将手机递给明辉。 五声响之后,对方接起了电话。 “喂?那位?” “您好,请问您是李秀奇先生吗?”明辉很正式地问道。 “你是谁?” “我这边是银行,是这样的,您太太王爱办理了我行的信用卡,但是逾期未还,我们现在联系不上她……” “嘟……嘟……嘟……” 挂了! 再打过去,已经提示对方关机,显然是将闫儒玉的手机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我是不是找了个烂借口?”明辉满脸歉意。 “闯祸的时候也跟老吴挺像,真不愧是他师妹。”闫儒玉评价道:“安心吧,问题,哥给你圆回来。” 话间,闫儒玉又拨通了李秀奇的电话。 “喂?” 这回,李秀奇的爱都略微有些恶劣,显然不想再接到骚扰电话,尤其是带来坏消息的骚扰电话。 “李先生,请您不要挂电话,我们是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的,确切的,是您在我们这里有一笔钱,我还是银行的。” “什么钱?”能听出来,李秀奇的态度缓和了些。 “是这样,您妻子王爱女士曾经买过我行价值五万元的理财产品,现在已经到期了,按照惯例,我们会将本金连同收益一起转入银行卡内,但是因为王爱女士的信用卡存在欠款7084元,我们就是询问一下,是否优先偿还信用卡?” 这下,李秀奇的态度算是彻底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你的意思是……我银行里有五万多块钱?”他声音里的兴奋根本掩不住。 “确切地,是您爱人拥有这些钱,但因为我们一直联系不上她,所以才给您打了电话,希望没有打扰道……” “不打扰不打扰!全转她银行卡里!你们是哪个银行来着?” “银行。” “你等会儿,我看看……”电话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翻找东西。不多时,李秀奇继续道:“她……好像没有你们的卡啊……” 闫儒玉干脆道:“您能联系到她吗?这种业务最好还是本人亲自办理……” “不用!有什么事你们直接跟我!”李秀奇拒绝得斩钉截铁,紧接着他又问道:“如果她的银行卡丢了呢?怎么补办?” “本人带着身份证来就行了。” “行,信用卡先不管,把钱都转到她银行卡里,明我就让她去补办。” “好的,那就不打扰了。” 通话结束,明辉总算松了口气,“多谢闫哥,我……” “谢就不必了,以后万一哪一我马失前蹄落了下风,你帮我怼老吴就是了。” “噗——定了!”明辉一扫之前的畏手畏脚,大胆推测道:“这笔虚构出来的钱,李秀奇从没听过,他现在肯定比我们更急于联系王爱,只要让金子监听他的手机……他怎么出门了?” 明辉指着楼道门口,闫儒玉顺着她所指一看,李秀奇果然走了出来。 李秀奇出区,搭上一辆出租车,明辉赶紧开车,紧随其后。 行驶了大约0分钟,只见李秀奇下车,钻进了一处茶馆。 明辉将车停在路边,两人下车,也向着茶馆溜达。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搓麻将的哗啦哗啦声音。 “赌博性质的棋牌室?”明辉有点懵了,“怎么?他不先问问钱的事儿?赌瘾这么大?” 两人在茶馆门口溜达了一会儿,无奈没有任何发现,又不想以抓赌的名义打草惊蛇,只好回车上继续等。 一回车行,明辉就给金子多去了电话。 “李秀奇真没联系王爱,他已经好几没给王爱打过电话了,社交软件也没联系过,不过……”金子多一边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一边道:“他刚刚倒是给另一个女人打过电话。” “另一个女人?” “嗯,叫赵初雪。” “电话号码?”闫儒玉十分简练地问道。 金子多报出一串号码,闫儒玉刚想拨出去,一想到自己和明辉的手机号码刚给李秀奇打过,又道:“要不,金子,你打一下?” “行啊,我什么?” “什么也不用。” “啊?” “就让她以为是骚扰电话吧,关键是,听一下她那边的背景音,看看有没有搓麻将的声音。” “搓麻将……呃……好吧。” 第三二九章 疯子在右(10) 两分钟后,金子多给出结论:不仅有搓麻将的声音,还有人吆五喝六,十分嘈杂,就像是在……棋牌室。 “她也在里头!”明辉道:“李秀奇就是过来找这个赵初雪的!” “继续等吧,”闫儒玉看了一眼已经亮起的路灯,“今晚上看来是别想回家了,要不你打车回去睡?我在这守着?” 明辉又是一笑:“我哪儿就那么娇气了?” 话间,闫儒玉的手机响起,是吴错。 接起电话,两人互相报备了今的侦查情况,一听闫儒玉可能要通宵蹲点,吴错立即表示要来代替明辉。 听见两人通话,明辉无奈道:“得,看来我不想娇气也得娇气了,我走了……呃……祝你们二人世界幸福。” 闫儒玉开启“自动免疫腐女系统”,权当没听见。 第二清晨,吴错没忍心叫醒了因为前半夜坚持要值守,而现在睡得很沉的闫儒玉。 闫儒玉是在车子开了一会儿以后才醒来的,一醒来,他先是有些懵,愣了几秒钟,便指着前方一辆出租车道:“李秀奇在那里面?” 回答他的是吴错肚子里的叫声,“也不知道这俩混蛋下车的地方有没有买早点的。” “俩?”闫儒玉迅速抓住了重点,“你是,李秀奇和赵初雪?” “是。” “开了多久了?” “没多久,也就几分钟。” “他们应该是去银行的,我昨跟她们的银行网点比较少,所以得打车去,”闫儒玉一边,一边打开手机导航,“如果要找最近的网点……没错!就是这个方向!” 不等吴错接话,闫儒玉就道:“一会儿那个叫赵初雪的八成会拿着李秀奇的身份证去补办银行卡,到时候咱们就上,以盗取他人身份信息的名义,先把两人拘了再。” “这么简单粗暴?” “没办法,王爱的失踪,我总是觉得……不踏实,抓上人,能套出点信息,总是好的。”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一家银行门口,李秀奇和赵初雪下了车。 清晨,银行里办理业务的人尚不算多,赵初雪取了号,立即便可以在柜台办理业务,李秀奇则坐在排号等待区,有些紧张地盯着赵初雪。 赵初雪将一张身份证递给银行柜员,银行柜员简单查询,两人交谈了几句什么,从口型来看,银行柜员应该是“没办过卡”的意思。 李秀奇显然是听到了交谈内容,他焦灼地起身,也站在业务窗口前,手上比划着,不知在跟柜员什么。 十几秒后,李秀奇甚至掏出了手机给银行柜员看…… “去?” 车里,吴错问道。 “去。” 两人下车,走到银行门口,却没有急于行动。 此时,李秀奇的情绪已经十分激动,甚至引起了银行大堂经理和保安的注意。 只听他大声嚷道:“我老婆死了!我难道不能处理她的财产?!你们别骗我!昨你们还给我打过电话!” 死了? 王爱死了? 是真的吗?怎么死的? …… 两人不动声色地猫在门口,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们的领导呢?管事的呢?出来!昨你们的人明明给我打过电话,我老婆有一笔5万块钱的理财产品到期了,五万啊!没就没了?你们给我个法!不然……我就不走了!”李秀奇将自己砸进椅子里,拿出一副无赖的架势,甚至还撸了撸袖子,故意露出胳膊上的纹身。 银行的大堂经理大概也听出了问题,耐心对李秀奇道:“先生,您是不是遇见骗子了?现在的电话诈骗什么招数都有……” “别跟我扯淡!”李秀奇道:“骗子?骗子跟我这些,一没让我转账,二不问我要钱,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会儿他倒是算得清楚。 大堂经理又道:“可我们已经查过您太太的身份证了,她的确没在我们银行办理过任何业务,既没有储蓄卡,也没有信用卡,会不会是您记错银行名字了?” “不可能!你开什么玩笑?这种事儿我能记错?” “那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咱们给这个号码打过去,您不介意吧?”大堂经理指着李秀奇手机通话记录里闫儒玉的号码问道。 闫儒玉和吴错赶紧往车的方向跑,闫儒玉一边跑一边道:“你负责联系明辉,叫她别穿帮,万一打给她就危险了。” “好嘞!” 好在,两人刚一钻进车里,闫儒玉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咳咳……”闫儒玉清了清嗓子,接起了电话。 “您好。” “就是你!……你看,就是他嘿!”电话那头,李秀奇的声音激动得甚至有些颤抖。 “你们的领导呢?管事的呢?出来!昨你们的人明明给我打过电话,我老婆有一笔5万块钱的理财产品到期了,五万啊!没就没了?你们给我个法!不然……我就不走了!”李秀奇将自己砸进椅子里,拿出一副无赖的架势,甚至还撸了撸袖子,故意露出胳膊上的纹身。 银行的大堂经理大概也听出了问题,耐心对李秀奇道:“先生,您是不是遇见骗子了?现在的电话诈骗什么招数都有……” “别跟我扯淡!”李秀奇道:“骗子?骗子跟我这些,一没让我转账,二不问我要钱,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会儿他倒是算得清楚。 大堂经理又道:“可我们已经查过您太太的身份证了,她的确没在我们银行办理过任何业务,既没有储蓄卡,也没有信用卡,会不会是您记错银行名字了?” “不可能!你开什么玩笑?这种事儿我能记错?” “那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咱们给这个号码打过去,您不介意吧?”大堂经理指着李秀奇手机通话记录里闫儒玉的号码问道。 闫儒玉和吴错赶紧往车的方向跑,闫儒玉一边跑一边道:“你负责联系明辉,叫她别穿帮,万一打给她就危险了。” “好嘞!” 好在,两人刚一钻进车里,闫儒玉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咳咳……”闫儒玉清了清嗓子,接起了电话。 “您好。” “就是你!……你看,就是他嘿!”电话那头,李秀奇的声音激动得甚至有些颤抖。 第三三十章 疯子在右(11) 没想到,闫儒玉也学着他的语气,有些阴阳怪调道:“你们网点怎么回事?不好好给客户办业务,是想吃投诉吗?” 大堂经理哭笑不得,眼下,他还真没法证明对方就是骗子,只好吓唬闫儒玉,试图让闫儒玉露怯。 “你已经露馅了,再胡搅蛮缠,我就报警了!”大堂经理厉声道。 “我看你才是骗子吧?你报警?我还要报警呢!”闫儒玉比他更加硬气,完就挂了电话。 一挂电话,李秀奇和大堂经理又吵起来了,李秀奇甚至情绪激动地推搡了对方一把,引得保安上前,戒备地伸手去拦他。 “干什么?银行了不起啊?吞人钱,还要动手?!”李秀奇又伸手去推保安。 保安如临大敌,抽出腰间的甩棍,大声喝道:“退后!退后!再过来我不客气了!” 剑拔弩张,双方矛盾一触即发。 “都不许动!” 就在这时,吴错和闫儒玉进门。 一进门,吴错就亮出警官证,大声喝止双方进一步动作。 见警察来了,在场的大堂经理、银行保安、李秀奇皆是一愣。要数大堂经理反应最快,他马上对吴错道:“警官,我们遇见骗子了!这位客户他……” 李秀奇被大堂经理一指,眼珠一转,拔腿就往外跑。 “你!老实点——擦!听不懂吗?!”吴错一个擒拿将他按住。 “哎哎哎!不是!您弄错了!不是这位客户……”大堂经理赶忙解释,又碍于吴错正发力按住李秀奇,他伸了几次手,愣是不知如何是好。 “有人报警,这里有骗子扰乱银行治安,”吴错使劲按了一下李秀奇,又指了指大堂经理:“你俩,跟我回去做笔录。” “不是,警官,您可能是误会了……”大堂经理急得一头汗。 这次,李秀奇倒是痛快,他一把揪住大堂经理道:“就是你!你跟我一块去警局!休想黑我的钱!” 话时,他用余光扫了一眼赵初雪,坐在银行柜台边的她立即会意,溜着边儿就想往门口走。 “你是办业务的?”吴错问道。 赵初雪急忙点头,还加快了步伐,“办完了!我已经办完了!” “他们是一块的!” 没想到,业务窗口内的女柜员倒是耿直,直接指着李秀奇喊了一嗓子。 这下,李秀奇恨得几乎把后槽牙都龇出来了,赵初雪也懵了,有些无助地看着李秀奇。 “一起走!都去警局!”吴错斩钉截铁道。 闫儒玉已到了赵初雪身旁,示意她自己走,免得动粗。 整个过程中,闫儒玉一句话也没,他刚刚跟两人通过电话,生怕他们从声音上发现端倪。 市厅,询问室。 两人向银行大堂经理明了事情真相,道谢,又将其送回,此刻只剩下李秀奇和赵初雪,分别坐在两间询问室内。 赵初雪很是局促,双手在膝盖上摩挲着,吴错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几个烟头烫出来的伤疤。 “这怎么回事?”吴错拿着王爱的身份证问道。 “我不知道……给朋友帮忙而已……我什么都不知道。” “帮什么忙?!” “李哥他媳妇银行卡里有钱,可是卡丢了,取不出来,让我装成他媳妇,去补办银行卡,等钱取出来……他就……给我点好处费……” “他媳妇呢?” “我不知道啊,他没跟我?” “没跟你?那他今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媳妇死了?” “嗨呀,他嘴里哪有一句准话……哦,对了,他找我帮忙的时候,在电话里倒是提了一句,是他媳妇跟人跑了……能不跑吗?谁跟了他这种赌鬼,都要跑的。” “那你还跟他搅和?” “逢场作戏嘛,谁让茶馆里有我的股份呢,他又经常来……喝茶,是我们的熟客了,有钱,他就是大爷呗,我原本以为就是朋友之间帮个忙,没想到会惹上这种事儿……”赵初雪一边着,一边察言观色,见吴错沉思不语,她又试探道:“不知警官您喜不喜欢喝茶,我们那个片区分局有个俞副局长,老在我们那儿喝茶的……不知您跟他熟不熟。” 白了,就是某位俞姓副局长总是去赌呗,吴错最烦这个,他摆摆手,生硬道:“不认识!” 赵初雪立马打住,又道:“警官,我这个事儿……您看我是初犯,罚点款行吗?” 吴错干脆道:“你看看清楚,这儿是市厅,我们是重案组,罚点款就能解决的事儿不归我们管。” “您把我弄糊涂了。”赵初雪道。 “我跟你明了吧,我们接到报案,赵初雪的媳妇王爱失踪了,现在我们怀疑李秀奇与王爱的失踪有关,而你,你假扮王爱,试图帮助李秀奇取走王爱的银行存款,你自己想想,你这是什么行为?有没有共犯嫌疑?” 赵初雪先是懵了,几秒钟后,弄明白了吴错的意思,她的情绪开始激动。 “你们不能这样啊!我冤枉啊警官!我真没害过人!我的都是实话!”突然,她像是恍然大悟了,态度一下子又变得强硬起来,她起身道:“不行!我要请律师!还有!你们没证据,就这么把我抓来,合法吗?我是不是有权保持沉默?……” 吴错等她自言自语完了,这才问道:“假想结束了吗?想要洗脱嫌疑,就好好想想,关于李秀奇老婆的一切细节,我不相信,李秀奇让你假扮她老婆,你就一点疑惑都没有?一句都没追问过?” “好吧,让我想想,”赵初雪低头道:“他真的跟我他老婆跑了来着……这种事儿——一个大男人,老婆跑了,总归是丢人的,我去追问,不合适吧? 不过,我倒是还记得,前几李秀奇的老婆来过一回茶馆,两口子还闹了一次。” “具体是什么时候?为什么闹?” “额……就是前两的事儿,具体时间得话……”赵初雪掏出手机来,打开日历一边看一边道:“是星期五!那我一个姐们儿过生日,晚上还出去玩来着!……没错!是同一!李秀奇两口子下午闹,他们刚走没多久,我就出去玩了,我还跟朋友起这事儿……星期五,十三号!” 星期五,十三号,还真是黑色星期五啊。 “他们为什么闹?” 第三三一章 疯子在右(12) “还能因为什么,钱呗。 以前偶尔听李秀奇抱怨王爱脾气不好,那回还是我头一次见王爱,脾气真暴啊,一言不合就动手,那是扎扎实实给了李秀奇一个大嘴巴啊,实在是然他……脸上挂不住,俩人就撕扯起来了,衣服都扯烂了。 哦,对了,原因,好像是追债的去家里堵人,李秀奇自己跑了,把王爱扔家了,王爱差点吓死,事后当然生气喽。” “那打架之后的结果呢?”吴错追问道。 “结果,我是第二听店里人的,最后俩人骂骂咧咧是去李秀奇他姐家拿钱,他媳妇把话得挺狠,什么拿不上钱还不上债就要弄死李秀奇……不过,我估计也就是一……” “那之后呢?李秀奇又提过王爱没?” “我们当然不好开口问了,”赵初雪从手包里掏出烟来,询问地看了一眼吴错,吴错点头,她才点上,继续道:“您想啊,来店里的客人,都是我们的财神爷,我们当然不好主动揭人家的短,话的时候躲着都来不及呢,不过……别的客人可不忌惮,有些跟李秀奇混熟了,专门拿这个事儿开涮呢。 我记得有一回他被挤兑急了,了一句——原话我不记得了,大概意思就是’那个婆娘再也别想兴风作浪了’。 当时听见他那句话,我心里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我没细想,现在想来,怎么好像……”赵初雪深吸了一口气,“好像……那意思就是在王爱已经被他给杀了……” …… 询问结束,全程一言不发的闫儒玉跟着吴错一起走了出来。 一出询问室,吴错便激动道:“老闫,这案子值得查下去啊!一开始只是李秀霞死得蹊跷,现在又牵扯出一个失踪的王爱,难道……李秀奇真的杀了王爱?” “我看没那么夸张,赵初雪最后之所以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纯粹是因为你的暗示,谁让你一开始就告诉人家李秀奇有嫌疑的?” 吴错点头,“是我心急了,以前的确有这种案例,晚上发出嘭地一声巨响,第二一户人家发生命案,结果警方在受害者家附近走访调查时,90%的居民,都认为那是枪响。 其实他们中好多人一辈子都没听过枪响,只是把命案和响声联系在一起,潜意识给出答案:那就是枪响。” “对啊,所以,你刚才的暗示……不,你那已经不能叫暗示了,你那是直接给了最终答案,让人家往里填空,所以,可信度不高。” “但你不得不承认,王爱的确失踪了,而且失踪得有些蹊跷。” “当然,这一点我不否认,”闫儒玉点头道:“尤其是,她的失踪日期,1号,星期五,你就没想起点什么?” “李秀霞!李秀霞就死在那!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闫儒玉既没有否认,也没有确认,他也毫无线索,他只是觉得,这桩案子越来越有趣了。 “可以啊老吴,相个亲都能相出这么大的案子……啧啧啧,以后我要离你远点,免得被你的柯南体质害死。” “我擦!我相亲的时候你难道不在?究竟谁是柯南体质?你还好意思赖我?!” 闫儒玉挑挑眉,“要不,你以后去睡马路牙子?工作时间以外咱们最好各过各的,下次在发生这种事,就能见分晓了。” 二房东一下逐客令,吴错立马认怂,“得,我败给了。” “哼哼,手下败将就要有手下败将的样子,不如你帮我办件事。” “你又要干嘛?!” 吴错的语气中满是惊恐,从这个“又”字就可以看出,他被闫儒玉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放心,事情虽然难办,但肯定是你想要挑战的。” “你越这么,我越觉得不靠谱,”吴错佯装擦汗,“好吧,你。” “咱们时候呆过的孤儿院,要被强拆了,孩儿没地方去,你在公安系统怎么也认识点人,能不能……” 吴错没想到会是这种事儿。 “你怎么知道的?那孤儿院现在什么情况?……不对啊,我,你不是最讨厌那地方吗?嚷嚷着让我快点长大,带你搬出去,怎么现在又……” “那时候不懂事。”闫儒玉低声道。 “你这是……认错?” 吴错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他做梦也想不到,闫儒玉竟然会……认错?! 闫儒玉瞪了他一眼,“好吧,我承认,孤儿院对我们的管理简单粗暴,甚至……我可以有虐待倾向吧?” “当然,这不夸张。”吴错点头,“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早早带你出来。” “但是那时候的条件和人的素质有限,现在想想,有口饭吃,有地方住,不必因为一次感冒发烧而丧命……其实已经不错了。毕竟,在我们没能力独立生存的时候,那地方让我们活下来了。” “这也是实话。”吴错又点头。 “所以,不管怎么,我们应该对那里怀有感激,或许哪里条件依然不好,管理依然粗暴,但是同时,那里的孩子也跟咱们当年一样,需要活下去,需要那么一个地方。” “我知道了。”吴错已经转身朝着重案办公室走去。 闫儒玉追上,“所以,你打算管这件事?” “就像你的,事情难办,或许,我求爷爷告奶奶也不会有结果,但这是我乐意做的事,总得试试。” 闫儒玉一拍吴错的肩膀,“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吴错白他一眼,“突然发好人卡是几个意思?” 闫儒玉撇嘴,“我看你这次相亲又没戏了,提前替周同学给你发一张。” “滚!” 两人边边走进重案一组办公室,明辉好奇地接话道:“组长去相亲了?什么情况?” “呃……查案查案,老闫你有什么想法?”吴错竭力岔开话题。 闫儒玉失笑,却也不想让他尴尬,便思忖道:“1号,李秀霞死亡当晚——确切地,是从1号下午到14号凌晨这段时间里。李秀霞两口子、李秀奇两口子,总共四人,他们的活动轨迹究竟是怎样的?金子……” “明白!”金子多脚下一蹬地,电脑椅载着他滑到了笔记本电脑跟前,“这就查。” …… “嗯?” 当几人的活动轨迹被一一列在白板上,大家一下子就发现了端倪。 “这里!不对劲儿!” 第三三二章 疯子在右(13) 吴错往白板上一指道:“精神病院在凌晨5点打电话,向李秀霞的丈夫通知她的死讯,而李秀霞的丈夫,是在凌晨4点预约了殡仪馆运尸的车辆,先后顺序不对!” “提前一时订了运尸车辆,难道他能未卜先知?”白道。 “给殡仪馆负责运尸的工作人员打电话,询问详情。”吴错道。 闫儒玉已经拨通了那位工作人员的电话。 “警察?……哦哦哦,您问李秀霞啊?我记得……大半夜打到我们的值班室,预约运尸车,早上我看见记录,出车去拉尸体,幸亏给家属打了个电话,才知道家属临时又改地方了。” “改地方?怎么个改法?”吴错问道。 “一开始他给的是家里的地址,让去家里拉尸体,第二早上又让去精神病院,我当时其实……是有点纳闷的……家属把尸体从医院拉回家,这情况是有的,毕竟办丧事嘛,家里设个灵堂也很正常,可是,从家拉到医院去……这……反正我是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不过我们这行也有规矩,就是少问,少话,言多必失祸从口出,人家家里死了人,心情正是最差的时候,保不齐哪句话岔了,就要起摩擦,所以我当时没多问。” “多谢您。” …… 听完吴错的通话,金子多道:“好在还有监控,监控显示,1号下午8:40,李秀奇两口子从李秀霞家区门口下了出租车,直奔李秀霞家。 直到凌晨5点——应该是李秀霞的丈夫得到妻子死讯以后——两个男人急匆匆地奔出来,打了一辆车,直奔精神病院……” “那王爱呢?看到王爱出来了吗?”吴错问道。 “没,楼门口的监控一直没拍到王爱出来,打那以后,她好像……就再也没出现过,电话也一直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要么,李秀霞死后,王爱一直留在她家里帮忙……死人了,重要招呼前来吊唁的亲戚朋友之类,”明辉道:“要么,她就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吴错道:“好在,李秀奇就在咱们手上,无论王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肯定都知道。” “问题是,没有证据,光凭猜测,想要撬开这根老油条的嘴,恐怕没那么容易,”闫儒玉点了根烟,“要不分头行动?你跟白留下审李秀奇,我和明辉去李秀霞家里,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了。” “也好,你俩注意安全。” 四人正准备出门,金子多又道:“对了,我刚刚还查到一条消息。 在李秀霞进精神病院之前,她曾去一家公证处做过咨询,咨询的内容主要是:如果他们进行一次婚后财产公证,认定欠债属于李秀霞的个人行为,丈夫是不是可以不必为她的债务负责。” 吴错解释道:“这种公证没有法律效力的,除非债权人签字,债权人没签字的,对于婚后债务,李秀霞的丈夫有连带责任,也就是他还是得帮着还债,只不过,按照公证协议,他有权向李秀霞追偿。” 金子多点头,“不错,当时公证处也是这么告诉李秀霞的。” 白道:“李秀霞有意思地保护丈夫的利益,这是不是明……他们的夫妻感情还是不错的。” “可惜了!”明辉轻叹一声。 四人分头行动。 闫儒玉和明辉赶到李秀霞的住处,两人尚未上楼,先听见两个坐在区长椅上乘凉的老太太聊。 “好好的一个人,没就没了,她才三十多岁吧?比咱俩年纪可多了……” “可不是,谁能想得到她会走在我前头。不过也好,九楼的一死,咱们总算能清净点了,要不然,那两口子吵架,谁受得了啊。” “就是啊,你不知道,前几吵得凶着呢,连吵带打的,乒乓直响,可吓人了,一直折腾到都快亮了,我还去敲他们家的门,动静这才了点。” 九楼的? 李秀霞家正是在九楼! 明辉已经主动凑了上去,跟两人搭话道:“您的动静,我好像也听见了,我们是新搬来的,还不了解情况,怎么回事啊?” 俩老太太看看明辉,又看看闫儒玉,闫儒玉赶紧上前,伸手搭上明辉的肩膀,装作一对夫妻,腼腆地对老太太笑笑。 俩老太太会心一笑,其中一人道:“九楼东边那户前两死人了,女的死了,千万别去招惹男的,免得晦气。” 另一人补充道:“你们住几楼啊?你俩搬来的可真是时候,那两口子打架的时候你们都没赶上,现在总算清净了,不用遭那个罪了。” “他们经常打架吗?”明辉问道。 “以前感情好着呢,也就最近一段时间吧,”话的老太太问另一个老太太道:“好像有三个月?” 另一个老太接过话头,“有了,差不多就是三个月,反正我每次听他们吵架都是因为钱,贫贱夫妻百事哀,老话还是有道理的。 不过,最近一个月都没怎么见九楼的女人了……听是闹离婚分居了?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前几吵过一大架。” “吵架是不是周五晚上?1号?”明辉追问。 “可不是嘛,好不容易到周末了,晚上儿子过来看我们老两口,在我这住下的,结果上班累了一个礼拜,还没睡好,一提这事我就来气……” 闫儒玉和明辉对视一眼,看来李秀霞进精神病院的事左邻右舍并不知道。 另外,周五晚上李秀霞家里的确发生过激烈争吵,然而李秀霞并不在家,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邻居们将当时屋内唯一一名女性——王爱的声音当成了李秀霞。 弄清了这些情况,不待老太太八卦自己的情况,两人急忙告辞,上了九楼。 敲门,无人应答。 “会不会是去医院了?他们不是在跟医院协商赔偿吗?”明辉道。 一边话,她一边掏出了两根铁丝,往李秀霞家的锁孔里捅。 “不是吧,这门手艺你也会?”闫儒玉诧异道。 “很实用啊,跟组长学的,艺不压身嘛。” “啧啧,不愧是那家伙的亲学妹。” 啪——门开了,两人进屋。 “卧槽!”明辉少有地爆了粗口,“有人!他娘的有人!” 只见李秀霞的老公和儿子并排躺在主卧大床上,似乎睡得很沉。 明辉急忙上前,去摸两人的脉搏。闫儒玉则拿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药瓶。 “安眠药!妈的!” 闫儒玉迅速拨通了急救电话,又帮着随后赶来的医护人员将父子俩抬上救护车。 “搜吧,”明辉戴上橡胶手套,“一定搞清楚这儿发生了什么。” 闫儒玉早已开始了勘察工作,他一边琢磨着是不是让吴错来干这活儿比较好,一边伸手拉开了冰箱门。 “靠!” 第三三三章 疯子在右(14) 闫儒玉以为,这种恐怖片里用烂了的场景他一辈子也不会遇到的,然而现实让他打脸了。 冰箱冷藏室里,一颗人头拿后脑勺正对着闫儒玉。 长发。 闫儒玉伸手拿出人头,看了一眼正脸。 果然,是王爱。 不知是不是冰箱内外温差所致,王爱闭合的左眼突然裂开了一道细缝,露出了浑浊的眼珠。 “呀!” 明辉吓得后退几步,但很快她又恢复了镇定,掏出手机来打给徐行二,又拍照发给正在询问李秀奇的吴错。 随后,两人在冷藏室里找到了王爱的连带着手脚的腿和下臂,又在冷冻室里找到了她的上臂、大腿,以及被分解成三块的躯干。 除此以外,冷冻室里还有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内脏,已经冻得硬邦邦。 被肢解的尸体算得上完整,看起来,凶手还没能来得及处理尸体。 “嗯?这是……刀伤!”明辉指着躯干上的一处伤痕道。 闫儒玉已经从厨房刀架上取出了看起来与伤痕大最为接近的两把刀。 比划一番以后,他摇头道:“都不是,一把偏宽,一把偏窄。再找找屋子里有没有其它道具吧。” “好。” 暂时没有地方存放尸体,两人又将这些肉块放进冰箱,关上冰箱门,继续勘察屋内其它地方。 “老徐有得忙了。” “垃圾桶内壁上粘有燃烧剩下的灰烬,”明辉道:“看样子,凶手在这里烧掉了王爱的衣物。” 闫儒玉用棉签分别擦拭了地毯上的几处暗色痕迹,“地毯有血迹,地砖缝隙里也可见暗色痕迹,呈喷溅状,这里应该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可惜,还是没找到至伤的刀具。” 闫儒玉一边,一边拉开了客厅茶几的抽屉检查起来,明辉也配合地打开了酒柜、博古架,甚至是鞋柜。 “没有。” 两人又检查了卧室的衣柜、床下的置物空间,依然没有发现刀具。 “难道被处理了?”闫儒玉皱眉道。 “那可就不好办了,凶器可是证据链上最关键的一环。”明辉搬来凳子,不甘心地踩上,检查着卧室的吊柜。 这一翻找,却找到了一沓—— “这是……借条?”明辉一张张地看过去,“十四张,全是李秀奇问人借钱的凭据,少则几千块,多则十几万。借条在李秀霞这里,明她的确在帮弟弟还债。” “总共多少钱?”闫儒玉接过借条,一张张看过,“三十六万六千,离李秀霞的三百万外债还差得远。” “哎!等等!”明辉又从柜子最底层摸出了一张借条。 “这是……高利贷啊!”明辉从凳子上跳下来,将最后一张借条递给闫儒玉。 闫儒玉看过也是一愣,“借款额十几万,日息,今年四月份借款,到现在四个月,利滚利算下来……二百多万。” “那么多?!”明辉不禁咂舌。 “可不是,现在看来,李秀霞债台高筑,恐怕就是帮弟弟还债,而不是什么被骗了。” “那她干嘛编那种借口?” “面子呗,被骗了,做为一名受害者,至少还能博得一些同情,如果是支援弟弟,所有人都会觉得她活该吧,毕竟替李秀奇还债是她自愿的。 难啊!”闫儒玉少有地叹了一句,“管,李秀奇是个无底洞,不管,难道眼看着他被高利贷追债?” 接下来的勘察,便再没有什么发现,两人只好帮徐行二收尸,并一起回了市厅。 好在,案情看起来并不复杂,杀害王爱的凶手,就在李秀奇和其姐夫之中。 市厅,吴错这边。接到尸体照片后,他所采取的第一项措施,就是将对李秀奇的询问升级为了审讯。李秀奇立即被关进审讯室,坐上了那种带手铐和脚镣的椅子。 “妈的!死活不,一问三不知。不给他拿点证据,他恐怕不会开口。”吴错恼怒地走出审讯室,对刚回来的闫儒玉道。 闫儒玉的目光却落在了吴错手中的一袋东西上。 “这是李秀奇的?” “是啊,既然是拘捕,按照惯例,他随身携带的物品都得拿出来,单独保管。” 闫儒玉戴上塑胶手套,从那袋东西里掏出一把弹簧刀。 噌—— 弹簧刀弹开。 “老徐!凶器……可能……找到了!比对一下伤口吧!”闫儒玉一边往解剖室跑,一边大声喊道。 …… 弹簧刀刚一送进解剖室,另一个消息便传来了。 好消息是,李秀霞的丈夫醒过来了,坏消息是,他们那儿子没能抢救过来,孩儿在睡梦中去了。 闫儒玉心里咯噔一声,这个男人原本就有求死的心理,如今儿子都死了,他恐怕会更加绝望,轻生的念头更加坚定。 这样的人,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根本没法预测其行为逻辑,沟通起来也是困难重重。 闫儒玉担忧地问道:“儿子去世的事,他知道吗?” 与闫儒玉通话的协警道:“已经知道了,没办法啊,父子俩在同一间抢救室,父亲醒过来的时候,儿子刚好去世,他什么都看见了。” 闫儒玉懊恼地一攥拳头,“盯紧他!一秒钟都不许离开,免得他再有轻生的念头!我这就过去!” “明白!” 医院。 男人躺在纯白的病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花板,好几分钟了,他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他还活着,可是任谁看了他,都会觉得他已经死了,他的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死气,比尸臭味更加浓烈,纵然是见多识广的老协警,跟他同处一间病房,也会觉得心情压抑浑身难受。 闫儒玉进屋,那老协警冲他点了一下头,便走出了病房,他急需一个空气流通的窗口,好好地深吸几口气。 “钱亮。” 闫儒玉喊他的名字,他毫无反应。 闫儒玉走到他跟前,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他依旧没反应。 闫儒玉只好叹一口气,在他身边坐下。 思忖片刻后,闫儒玉决定铤而走险。 “我是来帮你的,帮你死,你想死吗?” 第三三四章 疯子在右(15) 钱亮依然没动,但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闫儒玉知道,钱亮听见了。 于是他也不急,静静坐着等待钱亮的反应。 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钱亮终于开口了。 “宝……” 是孩子的名,眼泪顺着他的眼角往下淌,已经不是一滴滴的眼泪,而是一整条泪线,像是两条潺潺不断的溪。很快,他的枕头上湿了两大块。 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 会有的。 闫儒玉了解,因为当年他也曾这样万分悲痛,那是任何语言都不能描述的,比割肉还痛,比死还苦的滋味。 想要与这样一个人交流,哪怕是闫儒玉,也只有一个办法而已。 仇恨。 仇恨能让人活下去,这是他仅有的经验。 “你老婆是被医院害死的。” 钱亮几秒后才做出反应。 “你是谁?”他问闫儒玉话,却不看他,他的目光始终停顿在花板上。 此时他的眼睛已经不能称之为眼睛,那只是一对用来盛放泪水的容器。 “你老婆是被医院害死的。”闫儒玉再次强调。 钱亮叹了声气,“无所谓了,只要我死了,我们一家三口团聚……” 他终于看了闫儒玉一眼,“你不是来帮我死的吗?来啊。” “你就这么去见她?”闫儒玉试探地引导,“等见面了,她问你害她死的人怎么样了,你有没有替她讨回公道,你怎么?认怂了?” 钱亮的手哆嗦了一下,眼里又涌出了大量泪水。 “她不会在意的……只要我们一家人一起……” “那你呢?你甘心吗?”闫儒玉追问。 “我只想跟他们团聚!”钱亮突然提高音调,“你捅死我,给我个痛快吧!要么你就走!” 他已有些语无伦次,甚至从床上爬起来,开始向着窗口挪,看样子是想跳窗。 “像你拿刀捅死王爱一样吗?” “那是个意外!只是意外!我不想的!”辩解的话脱口而出。 “等你见到王爱,你就这么跟她,看她信不信啊!”闫儒玉一把揪起钱亮的衣领,将他推回病床。 既然这个男人连仇恨都没有了,那就让他恐惧吧。 “她……她……跟我无关……对不起,对不起……那是个意外……” 闫儒玉并未松开揪住钱亮的手,趁热打铁地继续问道:“王爱是怎么死的?” “李秀奇杀的!用王爱代替他姐!人死债烂!你去找李秀奇啊!不是我……真不是我!” “怎么杀的?!” “刀!弹簧刀!捅死的!” “你没动手?!” 钱亮卡壳了。显然,他撒谎了,至少是隐瞒了关于自己的那部分。 闫儒玉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知道避重就轻,明求死的心并不那么坚定。 或许是因为轻生后又被救了回来,经历了一次死,深切地体会了一遭“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所以开始向往生。 “别装了,”闫儒玉眯眼看着他,“要死要活,是因为你知道我们已经发现王爱的尸体了!” 钱亮不话,闫儒玉继续道:“想活着,就拿出点儿想活的样子,一个大男人,别给老婆儿子丢脸!” 这话一出,钱亮的眼泪又淌了出来。闫儒玉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妻子葬礼上哭成了孩儿的男人。 “是,我帮他了,我鬼迷心窍。”钱亮重重叹了口气,“我真没办法了,这个家彻底被李秀齐毁了。一开始我就知道媳妇儿一直在接济她这个弟弟。媳妇儿家里穷,当年弟弟选择辍学,让家里供她上学,我媳妇儿才有了今,她感激弟弟,这我完全理解。 我俩收入都还不错,结婚十来年积累下来,条件也算可以,我基本上就没管过钱,我也知道李秀奇这个人好赌,我媳妇儿帮他还过几次赌债,有时候见面儿,我也劝他戒赌,当面他每次都点头答应,答应过后还是我媳妇儿帮他还赌债。管了没用,我也就不再管了。 上半年我爸住院,要动个手术,也就花万把块钱,我想着给老爷子把这钱出了,我问媳妇儿要钱——我的工资卡一直都是媳妇儿管着的。 没想到媳妇儿支支吾吾的,跟我等发工资了才有钱。 开什么玩笑?!我俩一个月的收入加起来差不多4万块!结婚的房子是我家全款买的,又没有房贷压力,怎么可能一点儿存款都没有?! 那时候媳妇儿才跟我实话,她不仅把我们的存款都拿去给她弟弟还债,还透支了信用卡,借遍了亲戚朋友,欠下了上百万。没办法,他弟借了高利贷,不还钱就要砍手砍脚。 那晚上我俩几乎抱头痛哭,好好的日子硬是被过成了这样,媳妇儿都给我跪下了,是对不起我,连累我了。 之后就是银行一的催债,就差把她抓进牢里了。 我们实在没办法,干脆我媳妇装疯卖傻,只要她疯了,要债的总要缓一缓吧,警察也不会来抓一个疯子吧。 这主意……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好……不该答应她啊!要不是去了那种地方,她也不会丧命……” “那晚上究竟发生什么了?你老婆和王爱是在同一晚上死的?” “那李秀奇两口子来我家,想要点儿钱。 他姐为了躲债,已经进了精神病院,这他是知道的呀,这种时候他还来要钱,他还是人吗? 我气不过,骂了他几句,让他滚,那两口子就跟我吵起来了。 王爱也不是个东西,嘴上不干不净,什么这次要的钱不是给李秀奇的,是给她的,只要给她五万青春损失费,她立马不跟李秀齐过了。 关键是她把我媳妇儿也骂进去了,有李秀奇这样的弟弟,是我媳妇儿活该,我们家活该给她倒贴钱。 你,这女人不是添乱的吗? 我当时情绪一激动……我就……我……推了她一把。 我真没使多大的劲儿!就是把她推得摔了一跤,脑袋在窗台上磕了一下,应该是……晕过去了吧。 我当时也吓了一跳,张罗着赶紧把人往医院送。可就在这时,李秀奇提出了一个想法。 他……他……反正要拿命抵债,不如拿一个外姓人的命来抵。” “什么意思?” “他,既然欠债的是他姐李秀霞,只要李秀霞死了,债主还能怎么样?狸猫换太子,让王爱代替李秀霞死,不就成了吗? 我当时真吓坏了,杀人啊!从没想过自己有一会考虑这种事情。 我犹豫的时候,李秀奇已经掏出了弹簧刀。 实话,我那会儿怕极了,不仅是怕杀人,我还怕……李秀奇这个疯子会不会连我一起都杀了?而且……最恐怖的是……李秀奇动手的时候,王爱已经醒了,她求饶啊……” “杀死王爱,究竟是谁动的手?” 第三三五章 疯子在右(16) “是李秀齐!真是他干的!我不敢啊……我……根本还没想明白究竟是怎么了,他就已经…… 他一边动手,还一边跟我,王爱跟家里闹翻了,就算她失踪也不会有人发现,到时候只要我把媳妇儿从精神病院接出来,让我媳她躲一阵子,不要见人,借用王爱的尸体和骨灰,大张旗鼓地给我媳妇儿办一场葬礼,外债得事就算解决了。 以后再想办法给我媳妇儿重新弄个身份,大不了搬家,换个城市,我们还能过正常日子。 疯了!简直是疯了!这想法实在是……太疯狂了! 这些我都不敢想这件事,我不敢回家住,更不敢进厨房——冰箱里,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就这么死了?!都怪李秀奇这个疯子……” “杀了王爱之后呢?你们应该没有立即肢解尸体吧?” “没,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缓过来一点,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已经没有退路了啊! 我和李秀奇一块收拾了地上的血,把王爱身上的血擦干净,给她换了一套睡衣,让人看不出伤来,把她抬到床上,装成病死的样子,然后,我就给殡仪馆打了电话。 我和李秀奇都没料理过丧事,也不知道该办些什么手续,只知道越早把人烧了越好,以免夜长梦多。 殡仪馆那边第二早上就能来拉尸体,这是好事,家里停个死人……而且是冤死的人,我真是害怕得要命,幸亏我儿子上的是寄宿学校,这些他都不知道。 那会儿我已经顾不上儿子了,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摆在面前……我媳妇还活着,并且还在精神病院,如此一来时间对不上,很容易穿帮的。 我就决定第二一早先去把媳妇接回来,然后再办丧事。 谁知道,还没等到第二早上,医院打来电话,我媳妇她就……” 钱亮长叹一声,“人在做,在看!报应!全是那个疯子招来的报应啊!他让我媳妇假死,还害了人,一定是老看不过去,所以真的收了我媳妇的命!” 这个看起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如今一副疯癫迷信的样子,人啊,莫做亏心事,做了亏心事再临时抱佛脚,鬼神和老爷要是肯原谅你,还要警察干什么? 闫儒玉继续问道:“医院是怎么跟你的?” “人死了,是被其他精神病人失手杀死的。他们尽力抢救,但是伤到了颅脑,没能抢救过来……就是想尽办法推卸责任呗。我媳妇本来就是装疯进医院的,即便知道医院在抢救记录上做了手脚,我……我真想报警啊!可是……我怕啊,万一事情败露,孩子怎么办?他以后永远要活在父母是骗子的阴影里……” “我可以告诉你两件事,”闫儒玉道:“第一,你妻子头部的确受伤了,可是正真致死的原因是……院方在抢救时,使用了青霉素……” “青霉素!”钱亮惊道:“她过敏的!” “是,所以,致使你妻子去世的,是青霉素过敏,医院应当承担主要责任。 第二件事……我只是听,并没有进一步调查,你妻子之所以头部受伤,是因为她想帮值班护士控制一名发病者……她临死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去伸手帮助别人。所以,你儿子大可不必感到丢人,他有个好妈妈。” 这是无所从精神病院的护士那儿听来的消息,尚未验证,按照闫儒玉的做事风格,他绝不会传播这种道听途的消息,今却破例了。或许是觉得那死去的孩子太过无辜可怜。 钱亮愣了一下,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从来都是……从我们认识的时候起……善良……秀霞……秀霞啊……怎么就成这样了……” 闫儒玉没空陪着他哭,他走到门口,招呼协警继续看着钱亮。 临出门,他听到钱亮喃喃了一句“谢谢”。 谢什么?如果我们没有节外生枝地追这个案子,如果没有老吴的那次相亲,如果我们没发现喝药的你,让你与儿子一起死去,一了百了,一家团聚,会不会这样的结局更好一些呢? 闫儒玉在心里问自己,他也没有答案。 该回市厅了,还有李秀奇这最后一块骨头,得啃下来。 弹簧刀与王爱胸腹部伤口的比对结果出来了,那正是凶器! 证据确凿,李秀奇不得不交代犯罪经过,结案速度比闫儒玉预想的还要快,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整个重案一组都高兴不起来,死去的孩子太无辜。 吴错一边写结案报告,一边不住地长吁短叹。 “以后再也不去相亲了。”他嘀咕道。 闫儒玉瞪了他一眼:“起床起猛了,把脑子落被窝里了?” “喂喂,你这毒舌……” “我是想让你知道,没事别瞎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李秀奇杀人,是因为他的贪婪和妄想,个你有毛关系?! 照你这样,案子没破几件,责任倒是揽了一大堆,早晚你得心理变态,我看下一个杀人狂兴许就是你……” 闫儒玉一边,一边往门外走,还回头看了吴错一眼。 吴错会意,跟他一块走到了走廊上两人用来抽烟的角落。 “孤儿院的事怎么样了?” “打听过了,拆迁是政府强制行为,那一片的建设已经彻底重新规划了,政府给孤儿院重新找了个地方,只不过……又旧又偏,相关的补偿款还没下来……” “那他们现在……” “现在住在一处临时安置点,比原先住得要挤,但是据政府很快就会给孤儿院盖一个新住处,你要是实在关心这事,要不然……咱们去看看?” 吴错偷偷看了一眼闫儒玉。 他是真不喜欢那个地方,自从离开孤儿院,两人便一次也没回去过,倒是每年定时捐些钱,从不吝啬。 闫儒玉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又给吴错递上一根,“也是,回去看看吧。” “你……当年那些事……你不生气了?……” “记性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我挺想其实我已经忘了,你不会相信的吧?”闫儒玉释然一笑,“那些事,我已经不在乎了,就好比,长大以后你还会介意当年某个差劲儿的老师曾经给你穿过鞋吗?你前途无量,而他这辈子也就那个样了。” 第三三六章 赏金猎人(1) 东野福利院。 闫儒玉记得,最开始这里叫东野孤儿院,他和吴错离开的那年更名为福利院。 许多东西总是在你离开的那年发生翻覆地的变化,比如,学校翻新,添置空调,从来都是赶在你毕业那年的暑假,这就跟“洗完车就下雨”一样,是无法破解的怪现象。 当年吴错还以此逗过闫儒玉。 “改福利院了嘿,条件比跟着我强多了,要不送你回去?我保证……每周……不,每三都去看你,行不?” 闫儒玉用一个白眼回答了他。 白他一眼还不够,还顶牛似的狠狠推了他一把。 吴错只好认输,“我错了,在不提这事儿了,行不?” 如今两人再回来,福利院已经被夷为平地,许多大型机械在这里奔忙劳碌,和水泥的,运沙子的、挖土的……似乎已能看出将来这里的繁华景象。 两人开车路过,皆是不语,只是默默点起烟抽着。 直到快到福利院的暂住点,吴错才道:“我跟院长通过电话,他还记得你呢。” “没好话吧?” “他你从就聪明。” 闫儒玉耸耸肩,“这很明显。” “哦?那你是个姑娘,这也明显?”吴错揶揄地笑,很是愉快。 “你什么?!”闫儒玉不淡定了。 “这可不怪我,我一提起你,院长就‘那个跟在你屁股后头的丫头啊?’还问我有没有娶了你……” “你够了!”闫儒玉的耳根有些发红,“院长老糊涂!肯定是你故意跟他暗示,诋毁我的名声!” “就你时候那标准的熊孩子模式?往死里阴人,狗见嫌,还用别人诋毁你?” “要不要我开启狗见嫌模式?让你好好回味一下?” 吴错的脸立马皱成一团,“不不不,还是留着养老吧……我错了。” …… 笑间,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处拆迁安置楼,总共六栋多层建筑,里面住的打都是已经被征收了土地的农户。 青壮年出去打工了,剩下目光浑浊的老人和拖着鼻涕的孩子,他们还没有脱离住平房时的习惯,两人赶到时,恰好看到一个老太太在门口的树杈上给孙子晾尿布,一个孩子,正端着碗边跑边吃,身后跟着一条流浪狗,孩不时从碗里夹出一根面条去逗那狗。 这里的人,与锃新的楼房形成了鲜明对比,有些荒诞。 两人停好车,走进了其中一个单元门。 六楼,顶层,这里对门的两套房子便是福利院的安置房。 吴错敲门。 “谁?”屋里有人问道。 “我……呃……吴错!” “哦哦哦!是吴哥!”门里的声音兴奋起来,紧接着跑过来的脚步声,“来了来了!” 开门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见到吴错和闫儒玉,他笑得很开心,“院长了你们今会来的!” 两人并不认识这少年,他自己倒大方,自我介绍道:“我叫白野,经常听院长提起你们,听你们是警察,真牛啊!” 吴错跟那少年握手寒暄的时候,有几个脑袋从里屋探了出来,紧接着就是阿姨的吼声:“赶紧回来吃饭!猴崽子们,谁敢剩饭,下午就别吃了!” 孩子们嬉笑着又缩回了头。 对门也开了门,正是老院长,一见两人,老院长颇有些激动,一把拉住吴错的手,嘴唇抖了几下,最终只问出一句:“回来了?” 院长是个六旬老人,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或许是最近没休息好,眼睛里有红血丝,看起来很浑浊。 “回来了。”答出这三个字,吴错心中也是颇为感慨。 “吃了吗?要不一起吃点?孩子们也正吃饭呢,”院长很实诚地问道,末了又补充了一句:“现在的伙食比你们当年可好多了。” “不用,你们快吃,来的时候我俩吃过了。”吴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一万块钱,“这个您收着。” “拿回去拿回去,有国家拨款,用不着你们的钱……你们赚点钱也不容易……”院长一个劲儿推辞。 最后,吴错干脆进屋,把钱往桌上一放。 院长拿起钱,想要继续推辞,却被一阵啼哭声打断,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屋里,闫儒玉和吴错也跟了进去。 只见院长娴熟地抱起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单手将奶粉往奶瓶里倒。 吴错赶忙上前来帮忙,却是越帮越忙。 “少了少了,多来点奶粉……哎哎哎水又多了,冲半瓶就够了……去凉水里冰一会儿啊,直接给她喝,会烫死啊……” 闫儒玉想伸手一同帮忙,犹豫一秒钟,还是算了,哄孩子什么的……呃……好像不太符合他的人设。 吴错忙碌一番,那孩子终于喝上了奶粉,不再号哭。他这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这么的孩子,刚送来的?” “可不是,医院里的弃婴,听孩子她妈自己还是个未成年人,生完孩连夜逃了,孩子就这么扔在医院里,可怜啊!” 闫儒玉不禁探头去看了一眼那婴儿,谁知,就这一眼,正在吃奶的婴儿突然伸出手来,指了他一下,还冲他眨了一下眼睛。 “老闫!他好像很喜欢你哎!” 吴错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 闫儒玉也觉得新奇,不禁多看了两眼,还想伸手去摸摸孩子的手,却被院长将手拨拉开来。 “正吃东西呢,别逗她,呛着了你负责啊?”院长瞪了他一眼。 闫儒玉吐吐舌头,缩回了手。 院长又对吴错道:“你们不记得白野了吧?当年被送来的时候他也是个婴儿,吴错还帮保育员看过他几,后来你就带着闫搬出去了。” “哦——”吴错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啊!都长成大伙子了!” “可不是,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你们都工作好几年了。这么多孩子,就属你俩走了以后一次都没回来过,也就数你俩给钱给得最勤快,”院长叹了口气,“当年条件有限,好多事都是凑合,委屈你们啦。” 第三三七章 赏金猎人(2) 他真的老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手握教鞭的严厉的中年人,多了几分慈祥。 三人话间,保育员已经匆匆忙忙吃过饭,走进了婴儿房间,并对院长道:“我来看着,您快去吃饭吧。” 闫儒玉和吴错跟着院长出了婴儿房,三人坐在客厅里供孩子们坐的板凳上,有孩已经吃完了饭,大的领着的玩了起来,有的则还在吃饭。 有孩给院长端来一碗饭,米饭上盖着炒豆角、土豆丝,还有一点肉沫,和孩子们的饭菜一样。 院长端起碗来就吃,一边吃一边道:“不好意思啊,这里乱七八糟的,也没什么招待你们的。” “您这么就见外了,我们回来,就跟回家一样。”吴错赶紧道。 闫儒玉却起身,数了数屋里的孩子,“不算婴儿,14个,够挤的。” 院长道:“还算可以了,当初只安排了一套安置房,我去找领导反应了不知多少次情况,这才总算又给我们一套,不然更挤……等着吧,等新福利院盖好,条件就好了。” 吴错又道:“我也找过领导,领导知道我是从咱们院出来的,答应帮忙关照,放心吧。” 院长却摇头叹气,“都是苦孩子,你们能有个好工作,已经不容易了,没必要为了福利院欠人情,再了,这年头,求人办事哪那么容易啊!” “实在不行就找媒体呗,”吴错道,“这几年下来,我可认识了不少记者,他们巴不得都有弱肉强食的社会新闻,请他们报道一下,想来是很乐意的,到时候有了舆论压力,不怕政府部门不办事。” 院长点点头,“还是你有办法,我是老啦,不行了……不过还好,越来越多年轻志愿者来帮忙,人员条件可比以前好多了。” 闫儒玉也注意到这点,接话道:“刚刚那个保育员……是不是?” “是啊,别看她年轻轻的,是个医学院的学生呢,趁暑假过来帮忙,给孩看个头疼脑热的病也不在话下。 还有两个师范学校的学生,也是趁暑假来带带孩子,真帮了我们大忙,去年国家还分配了两个大专生来。 现在真不像以前了,我记得你们时候,孤儿院被划在某事业单位下属,被安排进来的工人全是领导的七大姑八大姨,我这个院长名存实亡,眼看着她们打骂孩子,也做不了什么……” “咱们不这些。”吴错岔开话题道:“白野一直都住在孤儿院吗?我看他也不了,在上高中?还是考大学了?” “没,白野这孩子吧……”院长看了一眼闫儒玉,“跟当年的闫挺像的,太聪明,不爱学习,也受不了学校的管束,早早就退学不上了。 福利院里有个大他两岁的孩子,今年刚刚考了大学,带他一起搬了出去,他俩也是从就要好,跟你们其实挺像的,”院长看了两人一眼,继续道:“这才搬出去没两,听我们搬家,白野非要回来帮忙,这几忙前忙后的,可没少用到这孩子……” 话间一个四五岁的姑娘跑来,不由分就抱住了闫儒玉的膝盖,把闫儒玉的腿当单杠玩。 闫儒玉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吴错怕他吓着孩子,赶忙用柔和的语气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孩压根不理他,只是瞪着眼睛看闫儒玉。 吴错仿佛受到一万点暴击。不是吧,老闫什么时候孩缘这么好了? 闫儒玉摸了摸女孩的头,装作使劲儿嗅味道的样子,“怎么这么酸啊?” “酸?没有啊。”吴错跟着嗅了嗅。 “哦,我知道了,”闫儒玉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某人的嫉妒心泛滥了!” 吴错怒而不敢发作,只能道:“你在孩子面前这么阴险,真的好吗?” 院长拉过女孩,“她生是个聋哑孩子,听不见,也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被父母遗弃的。” 两人不禁唏嘘,这才明白她为何格不搭理吴错的问话。 “不过,孩好像真的挺喜欢你。”院长对闫儒玉道。 闫儒玉耸耸肩,“以后要是失业了,我回来帮您看孩子。” 院长苦笑摆手,“别别别,我可怕了你了,猫在女厕所抢保育阿姨的手纸,害得人家在厕所蹲了一个时……是你干的吧?……还有,骗欺负你的胖吃夹着石子的巧克力,把人家牙都崩掉了……怂恿二胖去捅马蜂窝,让他用痰盂罩住脑袋,害得脑袋卡在痰盂里,消防队用切割机才把他救出来……还用我举更多例子吗?” 闫儒玉一摊手,“果然是您偏心,光看见我报复,没看见他们欺负我的时候!” 三人相视,哈哈大笑,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闫儒玉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时候的委屈早已一扫而光,其实他和院长一样,能记住的全是自己的劣迹斑斑。 白野进屋,对院长道:“那边全吃完了,这边的碗筷收到厨房也先放着吧,等会我来洗。” “先歇歇,不急。”院长道。 “没事,不累,我出去抽根烟,回来就洗碗。”他掏出烟盒,对吴错和闫儒玉晃了晃。 “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人有话题,跟我这个老头子没啥可的。”院长已起身去帮着收拾碗筷。 闫儒玉和吴错跟着白野出屋,下楼。 三人点上烟,白野对两人道:“当警察好吗?” 两人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吴错接话道:“当然好……人只要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挺好。” 白野点头,苦笑一下,“我忘了,你们的父母是警察,所以……你们有这个念想的吧,真好。” 如此一来话题就有些沉重了,闫儒玉不想接话,吴错不知该如何接话。 好在,白野继续道:“要是碰见有权有势的坏人呢?绞尽脑汁破了案,却又不能把人家怎么样,有什么用?” “你对警察有偏见和误解,”吴错道:“破案是一码事,惩戒是另一码事,我的工作只是破案,不过据我所知,我经手的案件里,还没有脱逃惩罚的先例。” “别骗人了……” “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闫儒玉有些不耐烦地打断白野道,他实在懒得看吴错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解释自己的工作性质。 “我……没有,就是随便聊……” 吴错的手机响起。 “组长!有案子!江苏南路,百合庄园,一个新娘子死了!” 第三三八章 赏金猎人(3) 百合庄园,京北市有名的高档别墅区,据某位花边新闻极多的明星就住在这里,所以狗仔常年在区门口蹲点。 闫儒玉和吴错驱车来到区时,正看到一名长枪短炮的记者在案发的别墅附近张望。 案发别墅外停着一排喜气洋洋的婚车,还有徘徊的宾客。 这是一场被迫打断的婚礼。 那娱乐记者还上前来打探消息,两人没理他,径直进屋。 徐行二正在勘察尸体,死者的父母坐在会客厅里,不住地抹眼泪,一个穿着十分合身的定制西装,头上抹着发蜡的年轻人面沉如冰,陪在死者父母左右,他正是死者的未婚夫。 许多亲朋友好滞留在客厅,有些唏嘘不已,有些则是抱着打探谈资的心态,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如果不是出现了这样的意外,他们应该已经喜气洋洋地奔向酒店了。 明辉和白正在询问死者家属,她的父母一句完整的话都不出,回答问题的是死者的未婚夫。 “什么时候发现的?” “早上,叔叔阿姨打电话来,告诉我她还没回家,电话也联系不上,那会我就已经慌了,可是婚礼不能停,我还是坐婚车过来接人了。想着来这边等,更方便点。 婚车过来接人的时候,路过区门口,我看见她的车停在路边……就在门口不远处……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等婚车进了区,我去她的车跟前,本想检查一下,看是不是喝多了,醉在车里……” “所以……她昨晚喝酒去了?你知道的?” “婚前的单身夜嘛,我俩都办了,酒肯定少不了,可我没想到,她竟然……” “你发现她的时候是在车里吗?”白问道。 “是。” “你们动过尸体?” “我……开着她的车把她拉回来,进了区才发现她……她……已经死了……我实在是不忍让她窝在车里……” 在场的刑警不禁皱起了眉头,未婚夫进过车内,尸体还被动过!一些重要的痕迹证据可能因此遭到破坏。 白的第一反应是未婚夫有嫌疑。 然而排查下来发现,他昨大半个晚上都在单身派对,最后散场回家,也是与今做伴郎的三个朋友一起走的,为了方便今早接亲,三名伴郎昨晚住在了未婚夫家。 他的不在场证明非常充分。 明辉继续问道:“请仔细回忆一下发现您未婚妻时的具体情况,比如她当时坐在哪个位置上?姿势是怎样的?” “副驾驶,她坐在副驾驶位置,头靠在车窗上,就像是……宿醉睡着了……哦,对了,其实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未婚夫的嘴唇颤抖着,有些哽咽,“她好像是被人勒死的……” 出这句话的同时,死者的母亲一声哀嚎,杜鹃啼血,昏倒在了沙发上。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刑警们帮着死者的父亲和未婚夫将她送进卧室休息,询问继续。 “你没在第一时间发现她脖子上的勒痕?” “没有,她头发很长,挡住了脸和脖子,我想着着让她多睡会儿,就没去叫她,直到把车开进区,停好了,我才去拨了一下她的头发……才发现……” “那辆车在哪儿?带我去看看。”吴错道。 看到那辆车时,吴错才明白未婚夫为何一眼就将它认了出来。 保时捷911,价值……反正好多钱。 流线极其流畅,无论停在哪儿,都能成为吸睛的焦点。 死者的手包就放在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中间,吴错戴上手套,拿起死者的手包,打开。 里面除了钱包,手机,钥匙,还有一支口红,一盒粉底,一盒女士香烟。 手机为静音模式,上面有个未接来电,有来自其父母的、未婚夫的,以及伴娘闺蜜的。 钱包里,一排各银行的黑卡、金卡,却没有现金。 未婚夫探着脖子指着她的钱包大声道:“钱!钱不见了!她有带现金的习惯,只要出门,身上至少两千块现金!” 吴错打开口红和粉底检查,没有什么异常。 打开香烟盒,他“嗯?”了一声,又倒了一下手包,确认没有遗漏在里面的东西。 未婚夫也发现了问题,叫道:“她的打火机呢?打火机不见了!” 明辉道:“会不会忘在外面了?毕竟昨晚喝酒玩闹……” “不会!”未婚夫道:“她的打火机……那只打火机……是……金的……” “啊?”吴错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只打火机,至少值万块。”未婚夫确认道。 “所以,现金和值钱的打火机被拿走,看起来是谋财害命。”吴错道。 金子多已将死者手机连接在电脑上,迅速破解了密码,并查询起最近的操作。 “她昨晚用了代驾软件,可是这单生意却没做成,接单的代驾司机提交的理由是:他赶到约定地点时,顾客已经离开。” “我这就联系代驾司机询问详情。”白道。 “那我去询问死者的闺蜜,弄清昨晚她离开时的状况。”明辉道。 一进屋,闫儒玉知道自己的痕检方面帮不上忙,干脆直接来到了停放尸体的卧室。 那本就是死者的房间,尚有一些单身女性特有的凌乱。 几件居家服随意地丢在地毯上,床头柜上摆满了各色玩偶、梳子、水杯、加湿器、零食,梳妆台上,各色化妆品的味道混杂。 尸体被放在床上,尸僵已在车内形成,所以尸体呈现屈膝姿势,侧躺。 死者身着黑色紧身连衣裙,吊带,内衣的蕾丝边若隐若现,裙子很短,几乎露到了大腿根。烟熏妆,眼睛下方黑黢黢一片,口红歪在一边,半片脸都是红的。即便妆没花,也能看出,那是标准的夜店打扮。 徐行二一边查看死者颈部的勒痕,一边道:“绳子交错位置在脖子左侧,明凶手是从死者左侧位置将她勒死。” “左侧?”闫儒玉道:“驾驶位置?” “没错。”徐行二继续检查尸体,“手指上有磨痕,死者生前曾有过挣扎,用手挡住绳子,可是力气不够大,最终没能挣脱……这明凶手力气很大,应该是一名成年男性。” “不一定,不能忽略死者喝酒了,想要勒死一个醉酒状态的人,女性或者青少年也可以做到。”闫儒玉弯腰仔细看死者的一只鞋子。“鞋头部位有磨痕。” 他脱下死者的鞋子,拿着鞋来到案发车辆跟前。 吴错正猫腰检查副驾驶座位的脚垫位置,闫儒玉干脆问道:“有蹬踹的痕迹吗?” “有!”他从闫儒玉手中接过鞋子,又猫腰仔细比对了一阵子,“明显的挣扎蹬踹痕迹,可以确定,第一现场就在内,凶手和死者一同上车,并在车内杀……” 吴错的电话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市厅打来的。 接起,只听了一句,他表情大变,惊道:“什么?!” 挂了电话,不等闫儒玉询问,吴错便道:“又死人了!还是这区!” 第三三九章 赏金猎人(4) ?@D???kj??07h??絸????hAi??YuK=+h???9?;rV?l??议室,与会的除了重案一组成员,还有一位厅级领导,案发辖区分局局长也在。\r 一进会议室,厅级领导就黑着脸,弄得分局局长战战兢兢。\r 官大一级压死人。\r 据,这位厅级领导跟第二位被发现的死者有那么点沾亲带故。\r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案一组几人所关心的问题。\r 此时,最令他们头疼的,莫过于社会舆论的压力。\r 昨发现尸体,今早就有报道称百合庄园出现了“幽灵杀手”。社会新闻记者如闻风出动的群居动物,蜂拥堵在了市厅门口,这些人还算有底线,眼巴巴等着警方的进展。\r 另一边,娱乐记者已经乐此不疲地杜撰任何能蹭热度的花边新闻,就连“死者是某娱乐圈大佬养在百合庄园的情人”这种新闻都出来了,影响极其恶劣。\r “十,十内必须破案!”厅级领导率先发话,“百合庄园的业主搬出去一半!人心惶惶,都不敢回家住了!老百姓可都看着呢!……你们知不知道,住在那儿的人,哪个跟领导没点关系,今早上我已经接了三通电话,就连退休的老领导都……”\r 啪——\r 闫儒玉点起一根烟来,他故意将打火机按得响。\r 厅级领导终于停止了训话,不满地看了他一眼。\r 辖区分局局长跟吴错关系挺好,此时也偷偷看了一眼吴错。吴错闷咳一声,翻开面前的案宗。\r 徐行二默契地将尸检报告分发给大家,“我先尸检情况。\r 死者于司娜,女性,家住百合庄园8号,死在自己的婚礼前一晚。\r 从尸僵及胃内容物判断,死亡时间是9月1日凌晨点到4点……”\r 明辉举了一下手,打断道:“我询问了于司娜的闺蜜和朋友,据他们回忆,昨晚单身pary是点45分散场的,已经喝醉的死者叫了代驾,朋友们本想等着她安全上路了再走,她不让,非自己没事,让朋友们赶紧回家,不回她就生气。\r 她虽这么,却有两个闺蜜不放心她,远远看着,直到看见’代驾’来了,这才离开……”\r 白也举了一下手,“我联系昨晚的代驾,据代驾他赶到指定地点以后没找到车,于是打电话给死者,有一个男人接听了电话……”\r “什么?!”\r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白身上,白局促地咳了一声,迅速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继续道:“据代驾司机回忆,对方接起电话后自称是代驾,这就把他搞懵了,然后对方解释,车主因为喝醉了酒,同时叫了好几个代驾……那就只好先到先得喽。\r 总之,生意被抢了也没办法,好在代价软件已经扣了部分钱做为违约金,被放鸽子的司机因此能得到一些补偿,这才没有引起纠纷。所以……”白看了一眼明辉道:“死者闺蜜所看到的,极有可能就是凶手。”\r 明辉已经翻开了笔记本,“据目击者描述,那是一名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看体态应该比较年轻,比穿着高跟鞋的于司娜高出大半头——那个头就应该是在175至180。\r 其余的,因为目击者当晚也喝了酒,就记不清了。”\r 白点头道,“我走访的代驾司机也认为对方是个年轻人,首先当然是声音听起来年轻,第二,对方话很冲,甚至最后骂了一句’滚,别他妈瞎哔哔’——原话就是这样,像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r “如此看来,是不是应该把调查方向放在死者于司娜的交际圈?那应该都是与她同龄的年轻人。”明辉道。\r “可以,”吴错一边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从已知的情况来看,死者是在等待代驾的这段时间被凶手诱拐或者劫持上车,然后杀死。那监控情况呢?金子查监控了吗?”\r 金子多皱眉,“我只能,要么凶手筹备多时,要么他是个老司机。”\r “哦?”\r “除了出酒吧街停车场时的一处监控,死者的车避开了其余所有路面监控,而在经过停车场监控区域时,凶手刻意抬手挡住了自己的脸,再加上他有意识戴着鸭舌帽,我慢放了无数遍监控录像,最多只能看到一半额头。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第二名死者跟前。”\r 啪——\r 闫儒玉又点了根烟。\r “我继续尸检,”徐行二接过话头道:“于司娜的死因是机械性窒息,也就是勒颈,除了手指部位有擦伤,便再无其它伤痕。\r 死者脖颈的伤口处提取出了一些纤维,经检验是尼龙材质,比对伤口粗细,初步推断勒颈工具很可能是拖车绳。”\r “拖车绳?”吴错对明辉道:“联系死者的父母、未婚夫,询问一下,看死者车里是否备有这种东西?”\r “好的,散会就联系。”\r 徐行二继续道:“因为第二具尸体的缘故,我特意检查了于司娜的阴部,没有发现性侵迹象,凶手似乎……只是图财。”\r 闫儒玉将烟蒂按进烟灰缸里,问道:“第二具尸体……的缘故?”\r 终于,徐行二要开始介绍第二具尸体的情况了。\r “死者杨秀,家住百合庄园16号,家庭主妇,同样死在车里,车子同样停在区外,死因同样是勒颈,勒颈的工具……经对比是跟于司娜一样的尼龙拖车绳。\r 不同的是,杨秀的手腕有束缚伤、口鼻处有捂压伤,衣衫不整,头发凌乱。\r 值得注意的有两点,第一,杨秀的尸体虽然发现得晚,死亡时间却是在于司娜前头,据明辉走访调查,杨秀的儿子反应,8月1日,杨秀吃过午饭后就出门去打牌了,她牌瘾很大,常常夜不归宿,所以1日晚间直至9月1日早晨,她都不在家,直至早晨在路边泊车的人发现了她车中的异样,报警明情况,这才发现了她的尸体。”\r 明辉点头,“我联系她的牌友询问,大家都没见到她。”\r 徐行二继续道:“不错,因为离家不多时她就遇害了,根据末次进餐的消化情况判断,杨秀的死亡时间在8月1日14点至15点。\r 第二点值得注意的是,杨秀曾被性侵过。” 第三四十章 赏金猎人(5) 5b*???????,?0F??i?L? ?^?L????i???R??5?V??????”\r “是,死者**内发现精斑,擦拭后提取到DNA样本,可以用来与嫌疑人比对。”\r “同样的勒颈工具,且尸体都被凶手运回了区附近,我看应该并案。”吴错道。\r 众人点头,白端详着死者照片道:“我有个问题——不是我对死者三道四啊,就是……从样貌来看,于司娜分明更加年轻貌美,为什么凶手却……选择了杨秀?”\r “换你得话,你就会选于司娜,对吗?”吴错问道。\r 这问题让白更显紧张,他偷偷看了一眼徐行二——毕竟,他的法医女友和徐行二在同一个部门。\r 吴错继续道:“我们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揣测一个强奸犯的心理,以及……生理需求。”\r “的确,”闫儒玉赞成道:“以往的数据显示,强奸、猥亵犯一半以上伴有生理或心理问题。老吴继续现场勘察情况?”\r “好,首先是于司娜。她的遇害表面上看是谋财,却又存在疑点,凶手拿走她的现金和打火机——连打火机都拿走了,一开始我认为凶手还是有些眼光的,可是,于司娜手腕上那块价值5万元以上的钻表却还在,难道是凶手没发现?这一点暂时存疑。”\r “凶手的目的会不会根本就不是谋财?他也没什么眼光,”明辉道:“或许拿走打火机,只是想……抽根烟?”\r “的确有这种可能,因为死者杨秀的财物没有丢失。杨秀的金项链、钻戒等首饰都在,现金也在钱包里原封未动。\r 凶手对杨秀,似乎是单纯的为了性侵。\r 杨秀的衣物上沾有不少草渣,于司娜的衣物上没有……对了,这个细节不容忽视,杨秀中午吃完饭出门,养尊处优的她衣服上当然不会沾着草渣,这明她中途下过车,不仅下车,还曾在草地上……被凶手性侵了,或许是因为凶手身材高大,车里……施展不开吧。\r 我推断凶手身材高大,是因为,杨秀的防晒外套下摆很长,下摆上有半枚脚印,应该是凶手实施性侵时留下的,从脚印分析,凶手穿4码的蝎子,是个高大的男人。”\r 闫儒玉一边看尸检照片一边问道,“于司娜和杨秀的死亡状态,还有什么差别吗?”\r “差别没了,但有一点让我想不明白,辖区民警排查两人的人际关系,发现没有任何交集,两人除了住在同一区外,便再没有任何关联,难道凶手是无差别杀人?反社会人格?”\r “不是一个凶手。”闫儒玉道。\r “什么?!”\r 这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闫儒玉脸上。\r 闫儒玉将两名死者颈部勒痕的照片放在桌子正中,“绳子交错的位置都是在左侧,明杀死两人时,凶手的确是在副驾驶位置,但有一处细节……仔细看,于司娜脖子上,绳子交错的位置,是左边压住右边,明勒颈时凶手右手在上,惯用右手,而杨秀的情况正好相反,杀死杨秀的人惯用左手。\r 凶手不是同一个人,就能够解释为什么于司娜的财物被盗,而杨秀的没有,为什么杨秀遭到性侵,而于司娜没有。\r 还有,草渣,这个细节也不容忽视。”\r “两个凶手……这也太……”吴错想不可思议。\r “但两个凶手一定存在某种联系,合作或者……竞争……”闫儒玉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似乎是要打开记忆,“14年曾有两桩连环杀人案,发生在两个相隔甚远的城市,我偶尔会翻一翻全国各地的大案、悬案,无意间发现这两桩案子的受害者的职业背景相似,受害场景也极其相似,老吴应该还还记得吧?协助他们破案以后发现,两边的凶手一直通过某游戏论坛联络,那是一场杀戮的比赛。”\r “你的意思是……眼下这案子,和旧案类似?”\r “这不稀奇。”\r “好吧,”吴错停下奋笔疾书,总结道:“我们现在已知的情况:\r 第一,有两名凶手,用类似的手法杀害了于司娜和杨秀,两名凶手之间可能存在某种联系,当然,我对这个推论暂时……存疑。”\r 出这两个字时,吴错看了一眼闫儒玉,闫儒玉挑挑眉,意思是“无所谓,懒得跟你这个凡人计较”。\r 吴错松了口气,继续道:“第二,杀死杨秀的凶手穿四三码的鞋子,由此推断其身材高大,并且,我们已拿到这名凶手的DNA检材;\r 第三,杀死于司娜的凶手较为年轻,据目击者描述,其个头在175至180左右。\r 第四,凶手计划周密,熟悉路况,能够熟练躲避路面监控。\r 关于接下来的侦查方向,我的建议是,排查案发前半个月百合庄园区内及附近的监控,凶手既然选择向百合庄园内的两位业主下手,很可能会提前来到附近,物色目标。”\r “监控交给我!”金子多道。\r “数量比较多,我来帮你。”明辉积极道。\r 闫儒玉向已经开始翻看监控的两人压了压手,意思是先别急,接着对吴错道:“还有几个疑问。比如,我们知道凶手冒充代价上了于司娜的车,那另一名凶手——我还是认为凶手是至少两个人——是如何上杨秀的车的?\r 光化日,凶手怎么会选在在一块草地上性侵杨秀呢?这一点实在是……不合理,可如果不是草地,那杨秀衣服上的草渣又是在怎么沾上的?\r 还有一点,杨秀的尸体是怎么被发现的?报案人是什么情况?这个你一直没。”\r 闫儒玉将话头递给吴错。\r 这次吴错却没接话,片区公安局局长道:“事情有点复杂,是这样,9月1日早晨,10接到群众电话,是有人晕倒在车里了,10赶到后,发现受害人杨秀已经死了——中间打开车门还费了些工夫,我就不细了——之后10急救人员就打了110报警,我们的民警赶到后不久,案件就被重案组接手了。\r 我们已经查到了报案人的电话,但是报案人他这两在外地,不方便接电话,明才能回来,到时会配合我们接受询问。” 第三四一章 赏金猎人(6) “最后一个问题,”闫儒玉道:“于司娜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一大早就出门了,玩了一整,玩疯了,据她的闺蜜,最近筹备婚礼搞得于司娜焦头烂额,好不容易临门一脚了,她想好好放松一下。”明辉道。 “那我就放心了。” 散会。 闫儒玉刚出会议室,就被吴错拦住,“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了?” “计划?” “别跟我装,什么叫那你就放心了?” “放心……其中一只狐狸就要露出尾巴了。哎我,老吴,既然你不相信我的推断,咱们打个赌吧,如果是一个嫌疑人,你随便提条件,如果是两个……” “打住!我不跟你赌!” “有进步嘛。”闫儒玉挑挑眉,“你终于意识到了,你赢不了的。怎么样,吴警官,现在皈依我佛还来得及。” “滚!”吴错转身就走。 “喂,老吴……” 他没想到闫儒玉会叫住自己,愣了一下才转过身来,又故意端起来道:“现在为你的轻蔑态度道歉,我考虑原谅你。” “哈?”闫儒玉失笑,吴错也笑。 “我是想,就这样,要是我错了,你来纠正。”这话时,闫儒玉低了低头。 “不是吧。”吴错做惊恐状,故意把耳朵往闫儒玉身边凑了凑,“你什么?我没有听清哦……谁错了来着?谁纠正来着?” “你够了!” …… 次日午后。 闫儒玉终于见到了报案人,那是一个微胖秃顶的男人,个头挺高,布衫,长裤,老布鞋,脸上挂着经过练习的制式笑容。 “赵三刀?”闫儒玉问道。 “嘿嘿,是。家里以前是屠户,爷爷是十里八村唯一杀猪的,所以起了这名字……” “不用解释的,我叫闫儒玉,名字什么的……已经被读者吐槽习惯了……我才不解释。” “呃……” “正事吧,感谢您的配合,我们想跟您了解一下,您发现死者杨秀时的情况。” “没问题,那我就,其实我那早上也挺忙的,公司老总家的女儿大婚,派我去接一个重要的朋友,我……” “等等!”闫儒玉道:“女儿?……大婚?……是于司娜?也住百合庄园?” “是啊,那还出事了呢,于总的女儿……哎!谁能想到大婚当会出这种事……”赵三刀等着闫儒玉的反应,不知是否该继续下去。 闫儒玉愣了几秒钟神,“您继续吧。” “我出去接人那会儿,还不知道于总的女儿出事,只知道她晚上出去玩,彻夜未归……当时我开着车从区出来,因为于总顺便给那朋友送几瓶酒,我就停车,去看后备箱里还有没有酒——没有了我还得去买。 好巧不巧的,车就停在那人旁边,我看完后备箱,往驾驶位置上走的时候,看见旁边车里有个女的。 本来,车里有人也不算什么事儿,可她一动不动的,脑袋还靠在车窗玻璃上……我本来不想管这个闲事,可又一想,万一是什么急病,帮一把就能挽救一条命……要是袖手旁边,以后肯定良心上过不去。 我就敲了敲车玻璃,她没起来答应,使劲敲了几下,还是不答应,我就觉得……情况可能不太妙。 我也有事啊,总不能一直在那儿耽搁,干脆打个10,让合适的人来处理。打完10我就继续去忙我的事儿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所以,您当时是把驾驶的车辆停泊在路边的泊车位上,是吗?” 赵三刀一愣,点头道:“是……是的。” 闫儒玉打开一段路面监控,监控虽然没拍到杨秀所在的车辆,却正拍着不远处的一个路口。 “您也是个老司机了,我就明人不暗话。 事实表明,拨打10的时段,您所停车的路段车辆其实很少。您也了下车的初衷,只是看一眼后备箱,这种情况下,绝大部分司机会怎么做呢? 当然直接靠边开双闪,而不会正儿八经找一个泊车位——我没有诋毁您驾驶道德的意思,只是就大家的普遍素质来。 而如果是随意靠边,据现场照片来看,杨秀的车是斜插在路边的泊车位里的,副驾驶位置的视野被挡得很死,无论从任何角度,您都看不到杨秀所在的副驾驶位置……” “我已经了,我是停在泊车位上的……” “你老板的女儿死了,已经跟杨秀的死并案。”闫儒玉突然道。 “我知道……我也没想到会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我发现的……” “我的意思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告诉于老板你有嫌疑……你,他会不会尽全力配合我们,仔细回忆并告诉我们你的驾驶习惯……泊进车位?这法靠谱吗?” “你们!这种事,我偶尔遵守一下规则,不行吗?!”赵三刀急道:“还有,我是来配合你们的!警官!你开玩笑吧?!” “并没有。” 闫儒玉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赵三刀:“你的意思是,于老板的女儿也是我杀的呗!那你们查啊!查我的不在场证明啊! 别以为我是个司机,大老粗,你们就能随便冤枉我!我懂!我有不在场证明!你们不能抓我!” “哦?你有不在场证明?” “当然!于姐死的时候,我正在家睡觉!” “睡觉?所以是晚上喽?” “当然!” “于司娜一大早就出门了,谁告诉你她是晚上死的?” 赵三刀没接话,但他的嘴唇一抖,被闫儒玉直视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只有凶手知道于司娜的死亡时间。”闫儒玉淡淡道。 “不!我有不在场证明!”赵三刀的情绪已濒临崩溃的边缘,他只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于司娜死的时候,你当然有不在场证明,因为她不是你杀的,那杨秀死的时候呢?你有不在场证明吗?你敢验DNA吗? 你很清楚于家会出动所有人力遍历所有可能寻找于司娜——毕竟那是她大婚的日子——而于司娜的车又那么显然,她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你一定觉得你们的计划衣无缝吧?所以你甚至有点迫不及待,想让我们发现杨秀,因为杨秀是你的杰作啊。” 第三四二章 赏金猎人(7) 赵三刀本是站着和闫儒玉谈话的,闫儒玉为他倒的水就摆在桌角,他动也没动过。因为他觉得不过是协助调查,回答几个问题而已,很快就会结束。 此刻,他选择了坐下,还端起一次性杯子,喝了一口水。 他极力想让自己稳住,闫儒玉却不给他机会,抛出条件道:“帮我们抓住你的同伙,是你立功的机会。” 赵三刀不话,只是转着眼珠。 闫儒玉拿过他手中的杯子,直视着他的眼睛,“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过了许久,赵三刀把心一横道:“我是跟杨秀睡过,怎么着吧?而且,我告诉你,我可能是杨秀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有你们不知道的信息,对我好点,兴许我会告诉你。” 闫儒玉微微叹了口气,他的态度明,他根本不信赵三刀的鬼话。 一直没吭声的吴错倒是开口问道:“好吧,你有什么信息?” “我可能见过凶手,真的! 那中午我送于老板回家,正好看见杨秀开车出门,我俩……也算是老相好了,她使个眼色我就知道是啥意思,所以等送完了于老板,我出区一看,她果然把车停路边等我呢。 我俩就在她车里……你们知道的……” 咣当……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推门进屋,门磕在墙上,发出巨响,附近几个办公室里,有人探出头来观瞧,还有其它组的刑警怕出乱子,作势要过来帮忙。 明辉赶紧解释。 “没事没事,别担心,一点误会,我们能解决。” 众人散去,各忙各的。 少年一进门就一把揪住赵三刀的衣领,嘶吼道:“我弄死你!我妈不可能!……” 是杨秀的儿子。 吴错伸手,在他的手腕上一捏,少年只觉得手臂一酸,忍不住松了手。 不待他再伸手,闫儒玉一把揽住少年的肩,直视着他的眼睛,“他撒谎的,我跟你保证,一定揭穿他的谎言。” 少年的泪水夺眶而出,一张刚开始有些硬朗模样的脸,因为抽泣而皱成一团。 “我保证。”闫儒玉又道了一句,并在少年肩上捏了一把。 少年看了一眼闫儒玉。 透过泪水,闫儒玉的模样都有些变形了,但少年还是感觉到了,他身上有种令人信任的气场。 最后恶狠狠瞪了一眼赵三刀,少年默默退出了询问室,被明辉引着去找他的父亲。 少年的父亲在另一间询问室,一方面是等待询问,另一方面也想知道警方的调查进展,在听闻妻子曾遭受性侵以后,他红着眼睛,恨不得亲手撕了凶手。 明辉向闫儒玉递出一个抱歉的眼神,意思是会看好孩子,不让他乱跑偷听消息了。 风波平息,赵三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面不改色。 吴错沉着脸道:“你想清楚,有罪,就算诋毁死人名声,也脱不了罪。” “警官,我没骗你,我真的早就跟杨秀好上了……像她们这些阔太太,你别以为家里有钱,日子就过得多好,不是那回事儿……老公在外头胡搞,哪儿顾得上她啊,时间久了当然……空虚寂寞,就在外头……” 闫儒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怒火道:“还是案发当的事儿吧,你跟杨秀在车上……然后呢?” “完事儿以后,我没让她送,而是开着老板的车走的,不过,前半截我俩顺路,就前后走着,我记得,我走在她前头,从后视镜里看了她几眼,那会儿我就发现,后面还有辆车一直跟着!那个肯定就是凶手的车。” “你怎么知道?” “好几次拐弯他都是跟着的呀,哪有那么多巧合?我当时心里还嘀咕了呢,别是她老公发现我俩的事,来捉现行的吧? 反正,直到我俩的车分开,那辆车还在后头跟着。” 吴错一边在本子上记录,一边道:“那你记得车牌号吗?” “不记得,只知道是一辆破破的桑塔纳。” “于司娜的死亡时间,你怎么解释?你怎么知道她晚上死的?”闫儒玉显然还是不相信赵三刀。 再次面对这个问题,赵三刀淡定了许多。 “我也是那早上听的,我那一大早就开车去老板家了帮忙了,就是接送老板一家子的亲戚朋友什么的,我是听于姐的朋友起的,什么前一晚上她们还在一块玩,这不就明她是晚上——而且很可能是后半夜死的吗?。 不过,具体是谁的,我可记不清了,那那么多人,乱哄哄的。” 接下来的询问便再无收获,只好请徐行二提取了赵三刀的DNA检材。 赵三刀离开后,闫儒玉有些愤愤然,“竟然被他钻了空子。” 转念一想,他又将自己砸进沙发,淡定起来,“试探一下也好,或许他的同伴会因此露出马脚。” 吴错道:“可他的解释也不是全无道理……” “可是无法验证,毕竟路面监控没拍到杨秀的车子,所以,有人跟踪也就只是赵三刀的一面之词,你不会要去跟死者家属询问那种问题吧?”闫儒玉又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杨秀才死了几,你就去问人家丈夫,妻子是不是有外遇,不跟你拼命才怪。” “当然很难问出口,但你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既然我有这个职责,该问的我就得问。”吴错往门外走,闫儒玉也起身跟着他出门,看样子是对询问死者杨秀的家属有了兴趣。 吴错又转身道:“打赌!” “啊?” “我跟你赌。如果你对了,我答应你的条件。” “哪儿来的自信?”闫儒玉挑挑眉。 “那你别管。” “不赌。” 闫儒玉紧走两步,想要开溜,被吴错一把揪住,“我,你不会是已经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吧?” “开什么玩笑,”闫儒玉拍开吴错的手,“不过,我倒是意识到,跟你打赌没有意义,你的信用已经破产了,上次你答应去教人家散打,最后还不是人家明辉去的……哎,某人啊,还自我感觉良好……谁稀罕跟你打赌。” “你……” 第三四三章 赏金猎人(8) 资料显示,杨秀的老公名叫刘正平,已经年近五十,两口子白手起家,创业打拼,积累了现在的财富。 他们的独子来得很晚,杨秀三十二岁才怀上了这唯一的孩子,和所有努力打拼事业的夫妇一样,他们错过了孩子的童年,又和所有而立得子的家长一样,用宠溺去补偿孩子。 也因此,他们的孩子格外顽劣些,成绩一塌糊涂,处于半辍学状态——反正家里有钱,偶尔去学校混两,不想去了连招呼都不打。 他敢在市厅乱窜,偷听对赵三刀的询问,足见他想法活泛,与那些一切全听警察的叫干什么干什么的被害人家属不同。 此刻,刘正平的手正搭在儿子的肩膀上,他沉默着,那是父子之间特有的安慰方式。 他的儿子在哭,哭得肩膀一耸一耸。 他刚刚听人诋毁母亲,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是莫大的悲伤,可他极力克制着,想让自己的腰杆直一些。 显然,他没将刚才的所闻告诉父亲,他选择独自承受,不给父亲增加伤悲。 或许,就在选择隐忍的时刻,一个少年开始成长了。 吴错向刘正平敬了个礼,“很抱歉。” 刘正平的鞋子很干净,指甲也修剪得很平整,他的声音是沙哑的,眼圈很红,就连隐约裸露的头皮也有些红,不知是何原因。 他鬓角的白发有种簇新之感,似乎是一夜之间白下来的。 毕竟,他正在经历妻子惨死的打击。 “我只想快点抓住那个人!”这句话几乎是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闫儒玉突然绕过吴错,几步跨到刘正平面前,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不由分就是一个拥抱。 在场的人,无论是重案一组的刑警,还是受害人家属都惊呆了。 刑警还提供拥抱安慰? 那……至少是明辉这样的漂亮的女刑警吧? 一个糙老爷们儿……算什么? 就在众人蒙圈之时,闫儒玉又恢复如常,握着刘正平的手,连道了几声“节哀”。 转身就出了询问室的门。 5秒后,众人才回过神来,吴错尴尬地咳了几声,“那个……” 太奇怪了!亘古未有!就连刚刚还哭得脸憋红了的少年,都暂时止住了哭,跟众人一起看着闫儒玉离开的门。 吴错第一次词穷,他甚至觉得这就是闫儒玉在故意捣乱。 “呃……你妻子的案件吧,”吴错摇了摇脑袋,一来是不相信闫儒玉会干出故意捣乱的龌龊事,二来,干脆翻过这一篇儿。 “也……也好。”刘正平道:“我只希望快点抓住杀她的凶手,她……死得亏啊!不甘心啊!不找到那个凶手……我……” “交给我们吧,我们会穷尽所有可能,但是,我接下来的问话,您可能会觉得……不那么友好……” “我懂。”刘正平一脸的大义凛然。 “您懂?懂什么?” 被吴错一问,刘正平也有点懵,语气变得不太确信,“你们……不是怀疑我吗?” “我们?怀疑你?” “我……我看警方办案的时候,不是会从……呃……关系亲近的人查起吗?” 这大概是从推理或影视剧里得出的结论。 其实,这法并没有错,在没做出嫌疑人推定的时候,警方通常会先从死者的人际关系查起,锁定与死者有矛盾的人。 这很好理解,大多是情感矛盾或经济矛盾。 排除了有矛盾的人,则调查获利者,就是,谁能从死者的死亡中获利,曾有一名银行行长遇害,警方调查可能因此而升职的几位副行长,果然从中发现了凶手。为了骗取保险赔偿而行凶的,也有不少案例。 如果仇家和获利者都排除了嫌疑,那么就要细细筛查一遍与死者最亲近的人。因为亲近,他们或许与死者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矛盾,暗戳戳就下了杀人的决心,此类案例也有不少。 在杨秀死亡案件中,白已提前调查了案发当刘正平的行踪。 那一整,他几乎都在公司开会,除了上厕所,其余所有时间都有人为他做不在场证明。 他是清白的。 可他自认为会被盘问的反应,还是让吴错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做为受害者家属,最最正常的反应显然是巴不得警方这一秒就立马破案,哪里顾得上其它? 担心自己会被怀疑,且提前做好做为怀疑对象被询问的准备——显然,刘正平有准备——这是凶手才会有的思维。 但这一细节明不了什么,顶多影响刑警的办案直觉。 吴错虽看出了一点端倪,却也不点破,从最简单的问题开始。 “您妻子是在8月1日白遇害的,直至9月1日上午被发现,中间她没回家过夜,您也不担心?” “这两年我已经……习惯了。”刘正平苦笑了一下,“我忙于公司的事儿,孩子又渐渐大了,她可能真的需要一个精神寄托吧,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迷上麻将了。 赌怡情嘛,一开始我是不管的,甚至,我还支持她。 可谁知道她对那玩意……一发不可收拾啊,孩子也不管了,交给一个全职家教带着。 没白没黑夜地在外头打麻将,我是不满意的,可也不想过多干涉,毕竟,当年我们白手起家的时候,日子实在是……太苦了,最穷的时候连饭都吃不起,她在菜场里捡烂菜叶回来我们吃……现在好不容易条件好了,她想要享受一下,我凭什么不答应? 所以,实话,挺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是各忙各的,对她夜不归宿的事……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她不回来我也不问。” 这一通描述,倒是明了不少问题。 吴错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道:“不好意思,这个问题……我必须得问。” 刘正平又苦笑了一下,“没关系,您尽管问,还能有什么更坏的事呢?” “你们的关系……可以称得上冷淡吧?所以……您妻子,有没有可能外遇?” 刘正平一愣,“不!绝不可能!” 第三四四章 赏金猎人(9) “您凭什么确定?” “我……”显然,刘正平此前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趁着沉默的工夫,明辉和白将少年带离了询问室,他们不希望这个少年被父母的婚姻情感问题再次伤害——如果接下来会谈到可能伤害他的内容。 沉默了约莫一分钟,刘正平又开口道:“我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理由,但我们结婚快三十年了,我了解她,那种了解,是骨子里的东西,不会错的。 我相信她不可能外遇,就和我自己不会去搞外遇的原因是一样的。 首先是不屑。没有什么能打破我们俩的——已经不能称之为爱情了——那应该是共同创造财富,见证从无到有这整个过程的革命情谊。在这前提下,搞外遇没有任何意义,又不可能超越曾经的感情,为什么要去外遇? 然后……大概是不想打破现在的平衡。我不怎么干涉她,反过来,其实她也从不干涉我。这种婚内自由的状态其实很舒适。现在这社会,信任多难得啊,没必要因为一次出轨毁了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信任,给自己套上枷锁,活在对方的猜疑中,谁都能算过账来,这是亏本生意。 现在要我,我只能出这两个原因,还有许多方面,我也不好,终究,这还是我的感觉……但你们相信我,她绝不可能外遇。” 吴错点头,他明白只能问出个大致感觉。 出轨这种事,终究得由确凿的证据证明其有,而不该由别人证明其无,毕竟,即便是杨秀自己,也无法证明一件她没做过的事。 这又使吴错想到了自己的使命:为死人讨一个法。 杨秀不仅死了,还面临着死后被人污蔑的可能,吴错的工作难度更大了,冤上加冤。 吴错继续道:“如此来,跟杨秀关系最好的就是她那些牌友了?” “应该是吧,一群女人,成一边搓麻将,一边家长里短地闲话,当然,还有一个人……也算关系可以吧,就是孩子的家教,毕竟是全职的家教,吃住都在我家……” 话间,闫儒玉又回来了。 这次,不仅是他,法医科长徐行二也一起进了屋。 吴错立马向闫儒玉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意思是他再敢胡来自己可就不忍着他了,同时还向他身边靠了两步,防备地挡在闫儒玉和刘正平中间。 闫儒玉耸耸肩,靠在墙上一副看戏的样子。 倒是徐行二等刘正平犹豫地止住了话,这才开口道:“我想检查一下您的头部,确切地,是头皮。” “什么?”刘正平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警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你……你在开玩笑吧?” “我叫徐行二,是市厅法医科科长,我想检查一下您的头皮,”徐行二直接拿出一只装有一根头发的证物袋,“这里面的头发,是闫刚刚从你衣服上摘下来的,我进行了检验,发现了大量漂发剂中常见的化学成分。 近内——也就是您妻子死后,您曾经漂过头发,所以……您的头发看起来会有一种……类似一夜白了头的效果。 看起来,您的头皮有发炎症状,因为您不是在正规理发店染的白色头发,而是……自己在家里漂的……是第一次吧?药水滴在了头皮上,引起了过敏和发炎。” 闫儒玉接过话头道:“如果一夜白头是假的,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的伤心难过都是假的?你装给谁看的?儿子吗?八成是他把,他不在,你可以不用装了。 你儿子一看就很聪明,可惜聪明孩子往往没什么耐心。 你可以选择现在交代,或者……等会儿当着他的面,更没面子。” 完,闫儒玉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又朝刘正平晃了晃烟盒。 刘正平机械地摆了摆手,他已被这个转折彻底震惊。 “不是……这……你怎么会……”他不可思议地指着闫儒玉。 “好奇。一个人再怎么悲痛,悲痛到头皮发炎的……实话,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所以好奇得要命。 等我凑上去仔细一看……不不不,是一闻,虽然味道很淡,虽然你故意用香水遮盖,但还是有一股漂发剂的味道。 所以,我就顺手从你衣服上捏了一根头发,大概就是这么个过程。” 刘正平的问题不过是掩饰慌乱的随口一,所以,闫儒玉也并不是解释给他的,他是在向吴错以及明辉白解释。 果然,他的解释并没有宽慰刘正平的情绪。 刘正平双手抱着头,表情有些痛苦,显然正在进行思想斗争。 他的手指不时在头皮上抓挠一下。 痒,他已经忍了半了。 最终,他的目光看向了门口。他害怕儿子听到接下来的话。 “放心,明辉和白会看好他,他们……会吃一堑长一智的。”闫儒玉随手关了门,并将门锁住。 他预料到这会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却没想到,刘正平交代的如此之快。 “是我,我雇人杀了她。” 嘶——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仿佛听到了对方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破案了? 难道?就这么?破案了? 那于司娜呢?难道也是他雇凶杀的? 一大堆问题袭来。 “为什么杀她?”闫儒玉少有地流露出了迫不及待的情绪。 “我……外遇了。” 吴错翻了个大白眼。 以前他就跟明辉争论过关于“男人是否用下半身思考”的问题,他当然是全力维护男人的尊严,力证“男人的脑子并非摆设”。 实话,刚刚刘正平的关于不外遇的法还是很有服力的,可惜,还不到半个钟头,他就打了脸。 不对!刘正平的那套法……显然就是提前准备好的!所以才会如此流畅……这么来,难道他真的是凶手? 吴错晃晃脑袋,赶走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可他的还没开口闫儒玉就先问道:“雇凶杀人,明早有预谋,来这里之前应该做了不少准备吧?就这么认罪?为什么?” 第三四五章 赏金猎人(10) “我后悔了,从知道她死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她……找来了……一只跟着我……我怕,我怕啊!”刘正平突然朝着屋内无人的一角跪下,涕泪横流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放过我吧,你去投胎吧,我自首了……看在我们……夫妻的份上,你饶了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我补偿你行吗……” 闫儒玉可不管他是真见鬼了,还是心虚所致,一把揪住刘正平,问道:“你怎么雇凶的?他又是怎么杀人的?细节!” “是她,郭晴!郭晴让我这么做的!我错了!我怕是鬼迷了心窍啊……” “郭晴?你的助理?”白翻着笔记本道:“去你公司走访调查的时候,是她接待了我。” “是。” “她就是你的情人?”闫儒玉问道。 “是。” “你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因为你早就知道你的妻子会死在那?” “是。”刘正平依然看着那墙角,“我,我都,我对不起你,你哭吧,哭完了就去投胎吧…… 我难啊!真的没办法了,你跟我同甘共苦,我知道不能抛弃你,抛弃你我就成了陈世美……可是她……我们在一起五六年了,也是有感情的啊……我不能……不给人家名分,而且,你在家闲着的时候,公司两次重大危机,都是她跟我扛过来的,那时候……郭晴,她也是跟我患难过的啊……” 刘正平的情绪彻底崩溃,他也不管屋内其他人,几乎是扑倒在地,一门心思往那墙角爬,一边爬一边抽自己嘴巴,鼻涕、眼泪、口水横流,当真是五体投地。 这样的嫌疑人,闫儒玉和吴错也曾见过,毕竟,身上背着人命,况且,是枕边人的命。 巨大的内疚感使得刘正平出现了心理问题,吴错当机立断,一把将他从地上拎起来,从询问室拖进更加正式的审讯室,关门,将门锁紧,将他拷在椅子上,大声道:“认罪!她没跟过来!你认罪!她就去投胎!……你听到了吗?认罪!你怎么雇人杀她的?”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刘正平惊恐地看着审讯室的门口,“她来了……来了……” 他一个劲儿地向后缩,手也跟着向后挣扎,被手铐拷住的地方瞬间勒破了皮,鲜血直流。 这显然不是装出来的,吴错打开他的手铐,刘正平的力气大得吓人,一下子挣脱吴错的压制,奔向离门最近的墙角,缩成一团。 吴错上前,一边宽慰,一边想要将他拽起来,可他就像一个千斤坠,差点将吴错坠个跟头。 吴错曾听过,疯子发起病来用的尽是蛮力,几个大汉都未必按得住。 刘正平,真的疯了! 两人僵持时,闫儒玉已叫了协警来。 “精神病医院!先测真疯还是假疯!真疯先治病再!”吴错喘着粗气喊道。 协警们连拉带抬,闫儒玉跑在最前边引路,带着协警们抄大楼后门到停车场——这样就可以绕开刘正平的儿子所在的会客室。 待闫儒玉回来,已是满头大汗。 “太险了,让孩子看见,得是多大的打击啊!”闫儒玉抹着汗道。 吴错也是愁眉不展,“看倒是没看见,可怎么跟孩子交代啊?来的时候爸爸还好好的,现在……哎! 还有,案子没破,人先疯了,犯罪细节一点也没,这算什么事儿……” 白敲了一下门,“你们这边审的怎么样……呃……人呢?” 十几秒后,吴错一个箭步,眼疾手快捂住白的嘴巴,“别喊,得想办法把对孩子的伤害降到最低,明白?” 白点头,吴错这才撒手。 “真的?……疯了?”白眼睛瞪得巨大。 闫儒玉指着吴错道:“他第一次碰见这事的时候,反应比你大多了,习惯就好。对了,你怎么过来了?明辉一个人看着那孩子,行吗?” “他好像……挺了解他老爸的婚外情,你们要不要去听听?” “走着。” 闫儒玉抬腿就要出门,却被吴错一把拽住,“你想好怎么跟孩子了?” “没,那不是你的事儿吗?我只对线索感兴趣。” “……” 刘北。 孩子名叫刘北。 看到闫儒玉和吴错,刘北问道:“是我爸吗?杀我妈的人……是不是我爸?” 他问话的语气有些紧张,又带着一种期盼,期盼尘埃落定,期盼知道最后的结局。 吴错轻轻点了点头,“你爸爸他……的确有嫌疑,所以暂时被拘留了,这段时间你可能见不到他了。” “果然。”刘北点了点头。 他的淡定已经超乎了年纪。 “你心里早有猜想?”闫儒玉问道。 “嗯……”刘北显得身心俱疲,“我什么时候能见我爸?” “还不好,等他情绪稳定些,能面对你吧。” “那……我想回家了。” “除了父母,你还有其他可以做为监护人的亲戚吗?” “干嘛?”刘北猛然抬头,“我的意思是……我能照顾好自己。” “你还未成年,按规矩,我们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闫儒玉道。 “我不用监护人!我哪儿也不去!就回家!”刘北顶撞道。 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瞪着眼睛,喘着粗气,跟闫儒玉对视,“我家还不够惨吗?我还不够闹心吗?你们一群警察欺负我一个孩,真有种!” “急什么,不想被亲戚监护也行,我还有个折中的办法。”闫儒玉道:“告诉我们,你为什么怀疑你父亲?还有,他的婚外情……你是知道的吧?你了解多少?……全告诉我们,我帮你找一个好去处。” “好去处?” “去孤儿院,做义工,包吃住……当然,是放学以后。” 刘北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想见见我爸,我想……亲口问问,究竟是不是他。” 闫儒玉看了一眼吴错,暗暗叹了口气,安慰人可不是他的强项。 “还有,我爸……他是被逼的,他的公司……早就被郭晴架空了,公司……现在就是郭晴的。” “你怎么知道?” 第三四六章 赏金猎人(11) 刘北抹了一把眼泪,深吸一口气,刚刚哭得太凶,一起都是带着抽噎的。 明辉给他递上纸巾,他狠狠擤了擤鼻涕,继续道:“我爸漏嘴了,我才知道的……其实中考完我就不想上了,为这个我跟我爸大吵了一架。 我上学有什么用,反正上出来也是接管自家公司,还不如早点进公司,我也自由,还能帮家里点忙。” 刘北吸了吸鼻子,还是有一管鼻涕流了出来,他又拽过一张纸随便擦擦,“我爸跟我掰扯半,最后急了,了一句……‘公司已经不是咱家的了。’ 完他自己也意识到错了……让我别多管,好好上学。 我当时没反应过来,但这个事儿,越琢磨越不对劲儿,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这么吧,我之所以不好好学习,成的玩,日子能过得比别人爽,就是因为……我家有钱。 钱是哪儿来的?不就是公司赚来的吗? 要是公司出了问题……” “公司出了问题,万一家道落魄,最惨的就是你,你是正儿八经含着金汤勺出生,一苦日子都没过过吧?” “是,我……都不敢想。” “可你能有什么办法?你有什么权利过问公司的事儿?” “你也太瞧我了……”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对这个年纪的孩儿,激将法还是很管用的。 刘北继续道:“我只是稍微注意了一下我爸,他喝酒应酬的时候,要是喝多了,当晚就不回家,而是就近找家酒店开间房住下。 我跟了他一次,发现他应酬以后没去酒店,而是被司机送进了一套公寓,那套公寓……他那个助理就住在里面……我……见过她,她以前来过我们家,送资料还是什么的……我忘了,名字……我也记不得了。” “好吧,那你是怎么发现公司落入别人之手的?” 吴错一边问话一边看了一眼金子多,金子多皱眉微微摇了摇头。 他的确查了刘正平公司的财务状况,但他并非财务专业人员,一时也看不出端倪,况且这种有点规模的公司,即便有变故,想要隐藏,账目上是看不出来的。 所以,金子多仍是一头雾水的状态。 “我偷听过他们话,”刘北道:“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爸好像……每件事都要听她的,请示她。 我还听她起过让我爸离婚的事儿,她只要我爸离婚,跟她在一起,就等于公司还是我爸的,如果不答应,她就拿走一切,让我爸这些年的努力全部白费……” “那离婚就是了,好聚好散,甚至,如果你爸心怀愧疚,他还可以用钱财来补偿——即便公司被架空,她应该也有这个经济实力吧?为什么要杀人?” “所以我才想见他!我想问清楚!我害怕是他,可又觉得……会是他。 我记得上初中的时候早恋,别的事,像逃课打游戏什么的,我爸根本不管,唯独这个,我爸跟我好好聊了一次,就讲的他跟我妈的事,年轻时候如何如何创业,不离不弃什么的。 实话,我当时还觉得挺受教育的……可能是我爸很少管我,偶尔管一次,我觉得挺新奇,效果就特别好。 打那以后,在这方面,我的确是以他俩为榜样的……我女朋友能作证。 我一直都知道,我爸有婚外情,我也一直相信,他对我妈还是……挺好的,即便中间犯了点儿错,以后……白头偕老什么的,肯定没其他人什么事儿,就是我爸和我妈呀!” 看来,从这孩子身上,也问不出什么了,吴错安慰了他几句,跟闫儒玉一起,先送刘北去孤儿院。 一路上,刘北虽然极力忍耐,却还是不断地吸着鼻子。 闫儒玉开车,吴错陪着他坐在后排,吴错道:“想哭就哭出来吧。” 刘北一边哭,一边道:“我该怎么办?……接下来……怎么办?” 终究,他不过是个孩子。 吴错无法给他答案,纵然他自己也有这样的经历,他依然无法给出答案。 接下来的路刘北将独自面对,任何一个不同的选择,可能导致结局相差十万八千里。 除了刘北最不想听到的“好好学习”,吴错真的不知道还能给他什么建议。 好在,三人很快就到了孤儿院的临时点。 院长出去办事,白野接待了三人。 “这位是?”白野指着刘北道。 “刘北,和你一样,来这里做义工,不过他暂时得住在这儿。” “初次见面,欢迎。”白野向刘北伸手。 刘北低着头,显然不想让人看出自己哭过。可他那红通通的眼睛和鼻子已经太过明显。 白野看着他的样子,脸上做出了然的深情。 也对,来住在孤儿院的,哪个没经历过别离。 他默默拍了一下刘北的肩膀,“会过去的,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带你去你的住处吧。” 他刚转身要引着刘北走,又停下了脚步,兀自念叨着:“哎?刘北?我怎么觉得有点耳熟……你家是不是……挺有钱的?” 吴错想上前制止白野,却被闫儒玉一把拦住,并问道:“怎么?你们真的认识?” 被他这么一问,刘北也打量这白野,最终摇摇头,“我……不认识你。” 白野思索道:“在哪儿听过你的名字来着……嗨……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好吧,”闫儒玉挠挠头,觉得是自己太过神经质了,对白野道:“带着北熟悉一下环境吧。” 又对刘北报了吴错的手机号,并道:“有什么不习惯的,或者需要帮忙的,就找他吧。” 两人没时间停留,驾车往市厅赶。 回程路上,吴错对闫儒玉道:“我觉得可以从三个方面着手,第一,女助理郭晴,她肯定有问题,这不用。 第二,刘正平提到了一个家庭教师,我觉得……可以跟他了解一下情况,毕竟是住在刘家的全职教师。 第三,死者杨秀的麻将牌友,她们接触时间久,或许会家长里短地闲话,所以…… 另外,还有一点我最担心,凶手会不会继续作案?” 第三四七章 赏金猎人(12) 起这个,闭目养神的闫儒玉睁开了眼,皱紧了眉。 “如你的推断,如果两起案件是一名凶手所为,从已知的线索来看,杨秀就是婚内矛盾升级为情杀,她的丈夫刘正平——或许还伙同了情人郭晴——杀死了杨秀,整件事跟于司娜没有任何关系,这不应该,除非……最开始的并案就是错的,两起案件之间没有联系,只是因为巧合,有着相似之处……太不合理了……这……你能相信吗?” 吴错摇头,“巧合也太多了,首先,死因都是勒颈,就连勒颈的方向都一致在颈部左侧; 其次,杀人地点不确定,但尸体都在车内,且两辆车都被凶手刻意停在区附近,似乎是希望尸体被发现; 最后,两起案件的凶手都刻意避开了路面监控,我们无法追踪车辆的行驶路线,凶手应该是个老司机,而且是提前精心规划过路线的老司机……” 闫儒玉摆了摆手,打断吴错,“提到老司机,赵三刀倒是符合,毕竟,他的职业就是开车,而且,他与两起案件多少都有关系。 为于司娜的父亲开车就不用了,据他自己,在杨秀死前,他们可曾经发生过关系……老徐那边的DNA检测报告也出来了,跟杨秀**内提取到的DNA样本一致。 这个赵三刀,真的只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不然还能怎么样,”吴错道:“刘正平都已经认罪了,而且他都被吓疯了,这可是咱们亲眼所见,凶手不是他还能是谁?” 闫儒玉不再话,点了根烟,继续闭目思索。 “要不这样,咱们分头行动,你询问郭晴,我去跟杨秀的牌友聊聊,明辉和白负责询问家庭教师。” “从昨开始就一直审人,赵三刀、刘正平、刘北挨个来了一遍……郭晴,我不审了,你来吧,我去跟搓麻将的欧巴桑聊聊。” 吴错撇嘴,“喜欢往广场舞大妈堆儿里凑,你这是缺乏母爱的表现。” 闫儒玉翻了个大白眼,“就你不缺。” …… 杨秀打麻将并没有固定地方,有时在朋友家里,有时在自己家里,有时又约上牌友到棋牌室去大杀四方。 闫儒玉先通过金子多提供的手机号,联系到了最常与她一起打麻将的朋友。 通电话时,对方正在搓麻,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闫儒玉本不想跟她约在棋牌室,可对方承诺再帮忙引见几个熟人,大家集思广益,或许能回忆起些什么。 棋牌室。 富太太们打牌的地方,远不像闫儒玉想象的那般乌烟瘴气。这是位于某高档会所内的娱乐室,套房的名字起得很讲究,诸如“大四喜”“九莲宝灯”“全双刻”。 此刻,对方所在的套房名为“七星不靠”。 闫儒玉敲门,一名手中拿着牙签插着的水果的妇人开门。 “闫警官?”妇人落落大方地问好。 闫儒玉闻到一股香水味,香味很悠远,淡淡的,显然不是便宜货。 那妇人保养得很好,若是穿上一身校服,恐怕也没人怀疑她是个学生。唯有细细看她的眼睛,方知道这是个有些阅历的女人。 “闫艳秋?”闫儒玉问道:“跟我通过电话的,是您吗?” “是我,来也巧,咱们都姓闫呢。”妇人闪身,让闫儒玉进门,并冲屋内喊道:“我跟你们的警官,来了。” 又有一胖胖的妇人从套房的休息室里走出来,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她一下子就挽住了闫儒玉的手臂。 “杨秀的事儿我们都听了。”那妇人道。 闫儒玉抽出自己的手臂,与胖胖的妇人保持大约两拳的距离,跟在她侧后方,礼貌道:“打扰你们了,不好意思,我就是例行公事询问一下。” 待进了休息室,闫儒玉看到,休息室里还坐着一个年纪最长的女人。 她的头发虽然花白,却一丝不乱,眼角已有了细纹,但皮肤很红润,穿着得体的黑色丝绒连衣裙,是个纤瘦的女人。 她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副油画中的主角。 见到闫儒玉,她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又一句“闫警官辛苦了。” 闫儒玉在她放茶杯的桌子一侧坐下。 那是一张麻将桌,上面没有放麻将牌,只孤零零躺着两个色子。 闫儒玉一落座,三个女人也落座。 年长的女人最先开口道:“我和杨秀是三十五年的朋友了。” 她完这句,却并不急着下文,就静静坐在那里,又变成了一幅画。 三十五年。 她已不必多什么,这许多的年头就像是一杯老酒,一碗浓茶,足够人回味。 可是,闫儒玉既不是来喝茶的,也不是来喝酒的。 他只得打断年长女人的沉默,问道:“那您觉得,谁想杀死杨秀?” 问题很直接,因为闫儒玉不想听那些与案情无关的冗长回忆——在他的印象中,女人总是唠叨的。 “有三个人。” 没想到的是,年长女人的答案竟然也很直接,这倒是令闫儒玉刮目相看起来。 “第一个,就是我。第二个,”年长女人朝胖女人抬了一下下巴,“她。” 给闫儒玉开门的闫艳秋最后一个落座,并道:“最想杀她的,大概是我。” 闫儒玉必须得承认,这是他做刑警以来最诧异的时刻。 不过,这诧异很快就一闪而过……女人嘛,总是虚张声势的。 “哦?”闫儒玉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年长女人继续道:“我跟她是三十五年的朋友,我们攀比了三十五年,较劲了三十五年,也相互扶持了三十五年,没想到,临死,被她害惨了。” “杨秀?怎么坑你了?” “钱,我所有的积蓄。”年长女人道。 “是我们的所有积蓄。”胖女人点了一根女士香烟,她怕熏到别人,所以起身开了窗,站在窗口吐着烟。 年长女人继续道:“杨秀这些年是闷了点,可无论这么,她也是个经历过创业的女人,骨子里的横劲儿没那么容易消磨。 刘正平真当她傻?搞婚外情,还想独吞了公司,真当杨秀看出不出来?” 第三四八章 赏金猎人(13)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前一他还同情杨秀,觉得她不过是个平庸的家庭主妇。 可现在,闫儒玉觉得,在杨秀面前,刘正平简直就是个孩。 这使得闫儒玉对女人的看法有些动摇,他决定好好听听这几个女人的话。 有些时候,男人的确该多听听女人的忠告。 “既然心里都明白,杨秀也不打算坐以待毙,她要先下手为强。 公司是她跟刘正平一同建立起来的,哪里踩了雷,哪里钻了灰色地带,杨秀还是知道一些的。 她要重新成立一家公司,利用她知道的信息,把刘正平的公司彻底搞垮,让这个男人和他的情妇一无所有。甚至,杨秀已经做好了准备,刘正平只要提出离婚,她会立马答应,并狠狠敲他一笔。 事情起来简单,跟看电影似的,可是其中种种细节……” 年长的女人看了一眼闫艳秋,闫艳秋接过话头道:“从前我们的确是牌友,凑在一起也就是打打牌,可是最近几个月可不是,我们在筹划公司发展,招兵买马,这些是相关资料。” 闫艳秋从另一个房间拿出一个文件盒,放在闫儒玉面前。 胖女人继续道:“对杨秀来,她要用这间公司报复她老公,对我们来,也是一种报复。” “你们?报复谁?” “平庸,这是我们报复平庸的方式。 我们都离婚了,离婚的原因,和杨秀差不多,老公有钱了,婚外情……呵呵,有时候觉得这世界上还真是没什么新鲜事。” 年长女人继续道:“我跟杨秀暗地里较劲了整整5年,我觉得自己一切都比她强一点,唯独婚姻。我十几年前就离婚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当杨秀告诉我刘正平搞了婚外情,还筹谋着跟她离婚,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都要走上这条老路。 我们年轻时候协助一个男人取得成功,等到事业有了起色,我们又照料家庭,抚养孩子。 等我们年纪大了,想要享几福,我们就落伍了?就理所应当该被男人瞧不起?抛弃?拿着共同打拼赚来的财产,给我们分一半,我们就得感恩戴德,谢他不赶尽杀绝,谢他有情有义?凭什么? 所以,当杨秀出她的想法,我第一个拿出所有积蓄支持她……” “请问,你们总共投了多少钱?” “五千九百万,不包括艳秋投资的一处房产。” “房产?” 闫艳秋解释道:“我手头没有那么多现金,离婚的时候前夫倒是留了一栋郊区别墅,所以直接拿房产入股,以后别墅卖掉了置换成现金就行了,反正大家都是朋友,在钱上没那么计较。” 闫儒玉看着这三个女人,竟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妇仇者联盟啊,这是。 闫儒玉叹了口气,诚恳地对年长女人道:“都这时候了,咱们话就别用比喻了吧,我能理解杨秀的死亡使得你们报复平庸的计划暂时搁浅,你们当然很失望,失望到恨不得杀了杨秀,但是——我再一遍问题,除了三位以外,你们觉得谁会想要杀了杨秀?” 年长的女人喝了一口杯里的茶,那是上好的龙井,茶叶根根直立。 优雅地放下玻璃茶杯后,她道:“闫警官,你应该多点耐心。” 闫儒玉一愣,喝了一口自己的茶,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真的以为我有用跟你玩文字游戏?未免太无聊了。 我们凑了钱,准备注册公司,可是,钱不见了。” “!” 这就是此刻闫儒玉的心情。 他突然决定,以后,女人话的时候他绝不插嘴打断,也绝不随便低估任何一个女人。 因为,扪心自问,若是自己的几千万不见了——如果他有那么多钱得话——他恐怕做不到如此优雅淡定。 闫儒玉低了低头,“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胖女人从窗口踱了回来,接话道:“不见了的意思就是,钱被杨秀卷走了。 她卷走我们的钱,是为了帮刘正平这个混蛋度过难关——刘正平的公司,资金链断了。” 一直没话的闫艳秋道:“我们推测,刘正平跟杨秀摊牌了,杨秀心软了,以为用钱就能挽回男人,没什么新鲜的,又是个老套的故事。 所以,我们没有开玩笑,最想杀死杨秀的,就是我们。她以朋友的身份,把我们的生活保障卷走,卷得干干净净。 我们之所以想跟你先谈谈,主动把这些出来,就是因为不想赔了钱再落一个嫌疑人的身份,那可太冤枉了。” 年长女人的手指在茶杯上摩挲着,“你相信我们吗?”优雅地放下玻璃茶杯后,她道:“闫警官,你应该多点耐心。” 闫儒玉一愣,喝了一口自己的茶,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真的以为我有用跟你玩文字游戏?未免太无聊了。 我们凑了钱,准备注册公司,可是,钱不见了。” “!” 这就是此刻闫儒玉的心情。 他突然决定,以后,女人话的时候他绝不插嘴打断,也绝不随便低估任何一个女人。 因为,扪心自问,若是自己的几千万不见了——如果他有那么多钱得话——他恐怕做不到如此优雅淡定。 闫儒玉低了低头,“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胖女人从窗口踱了回来,接话道:“不见了的意思就是,钱被杨秀卷走了。 她卷走我们的钱,是为了帮刘正平这个混蛋度过难关——刘正平的公司,资金链断了。” 一直没话的闫艳秋道:“我们推测,刘正平跟杨秀摊牌了,杨秀心软了,以为用钱就能挽回男人,没什么新鲜的,又是个老套的故事。 所以,我们没有开玩笑,最想杀死杨秀的,就是我们。她以朋友的身份,把我们的生活保障卷走,卷得干干净净。 我们之所以想跟你先谈谈,主动把这些出来,就是因为不想赔了钱再落一个嫌疑人的身份,那可太冤枉了。” 年长女人的手指在茶杯上摩挲着,“你相信我们吗?” 第三四九章 赏金猎人(14) “是他吗?”年长女人问道。 闫艳秋点点头,“是,我告诉他了,因为他是个圈外人,我相信他与这整件事不会有一丝关系。” 年长女人对闫儒玉解释道:“艳秋准备结婚的男朋友,是个在大学里教音乐的老师,所以……” 闫儒玉点头,表示理解,“钱不翼而飞,我们会想办法追踪这笔钱,同时,所有知道这笔钱存在的人都有可能被调查,也包括你的男朋友。” 闫艳秋点头,“我理解,我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留给你,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们去调查他,就是浪费时间。” 从会所离开,闫儒玉带走了两大箱资料,其中一箱是刘正平公司相关财务漏洞,另一箱是四个女人成立公司时的入股及资金流向等资料。 闫儒玉不是专业的财务人员,所以这些东西他一眼都没看,回去交给金子多,相信金子自有办法。 到了市厅,本以为能赶上对郭晴的审讯,不料重案一组办公室却是空空如也。 吴错拿着拘捕文件赶到刘正平的公司时,却得知郭晴在两时前匆匆离开了。 没人知道她的去向。 好在,金子多及时调取监控,查到郭晴的车刚刚经过一处高速关卡。 监控显示,驾车的是个男人,郭晴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从车辆行驶方向来看,两人这是要赶往郭晴老家的县城。 “通知交警部门,协助拦截!”吴错当机立断。 在距离京北市10多公里的地方,郭晴的车被一处交警关卡拦了下来。 开车的男人一下车,就被按倒在地,男人惊慌失措,口中大喊着:“我没杀人!我没杀人!我撒谎了!姐!我没杀人啊!” 郭晴则是面如死灰,伸手默默被人戴上手铐。 吴错与那男人同乘一辆警车,回程的路上,男人一个劲儿地辩解道:“我真没杀人,我是吹牛的!吹牛不犯法吧?!谁知道她真死了啊?!我啥也不知道!我是冤枉的啊!” 吴错皱眉道:“别吵吵!先,你吹什么牛了?” “我跟我姐吹牛来着——哦,就是郭晴,郭晴是我堂姐,我叫郭爱——我跟她我杀人了。” “你为什么跟她吹牛?” “她让我杀人的,她让我去杀——我……不知道那女的叫啥。” “那你知道什么?” “我就知道那女的住百合庄园,是我姐公司老板的老婆。 我姐答应的,只要我杀了她,就给我100万。 我猜我姐应该跟她老板有一腿吧,这事我可管不着,我只知道一人得道,鸡犬升。 既然我姐有钱了,我就在她身边儿赖定了,她给我钱让我吃香喝辣的,她当三的事儿我就帮她瞒下来,不然,事情要是在村里头传开了,看她还有脸回家?有脸见她爸妈? 我也没想真帮她杀人,可是100万啊!不是个数!我这辈子从没想过能有那么多钱。 所以我把这事儿答应下来了,实在不行我就把那个女人绑起来几,就把人杀了,先把100万骗到手再。 算下来,绑票总比杀人的罪名来的轻。 前我姐打电话,哪个女人死了,问是不是我杀的。 我当时有点懵,又有点高兴,我就承认了,人是我杀的。 我就是为了那100万!警察同志,我真没杀人啊!那个女人,我也就跟踪了她几,向我姐汇报汇报她的行踪,做做样子而已,我冤枉啊!……” 吴错皱眉,“跟踪?8月1号你跟踪她了吗?” “你是……她死的那?” “是。” “那我在百合庄园附近溜达了两圈,就回家睡觉了。” 吴错蹬起眼睛,“重点!你看见杨秀了吗?——就是你姐让你杀的人。” “看见了。半中午她从区开车出来,不过,刚出区她就把车停路边上了,好像……车坏了。 我看见她下车,打开车前盖,看里面的零部件……然后,我觉得没意思,就走了。” “等等,”吴错皱眉问道:“只有杨秀自己吗?你就没看到别人?” “没有,反正我走的时候没看到别人,就她自己在那儿……哎!不对!”郭爱皱着眉,仔细回忆当时的情况,“好像……有辆车停她旁边儿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呗……警官,我真没骗你,杀人?我想都没想过。” …… 市厅,将郭晴、郭爱分别关进审讯室,闫儒玉跟在吴错身后问道:“怎么样?” “雇凶杀人,雇的还是自己的弟弟,叫郭爱,可这子嘴硬,不承认杀过人。” “没有不在场证明?” “得让金子查。”吴错道。 半时后,金子多摇头道:“实在不巧,案发当时百合庄园附近的监控出了问题,正在抢修,只有两处路口的监控正常,没拍到郭爱离开的情况。不过,他租住的地方倒是拍到,他是下午7点左右才回家的。 你们看,他在区门口下出租车的时候,已经7点1了。” “这子撒谎!”吴错转身出门就要往审讯室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对闫儒玉道:“一块儿吗?” “不了,我跟金子查点儿东西。审郭晴的时候叫下我。” “好。” 吴错开展审讯时,白和明辉也没闲着,他们找到了刘北的家庭教师。 那是个中年男人,刘家出事后,他便搬离了刘家。 他戴着金边眼镜,眼镜后的一双眼镜里闪着精明的光,据查,他原本是一名高中教师,强制要求学生上他带的课外辅导班,导致班上一名家庭困难无力负担辅导费的孩子自杀。 幸好抢救及时,孩子活了下来。 但此事影响极其恶劣,他因此丢了工作。 他倒也不在乎,摇身一变成了课外辅导机构的金牌教师,赚钱反倒更多了。 这种人精最擅长的莫过于趋利避害,推卸责任。 “两位警官,我是真没想到,他家出事能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找我……可真是找错人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明了吧,我在他家,就是混薪水,刘北的功课,我一次也没辅导过……第一次见面,那孩子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 “下马威?” “可不是,他告诉我,只要我帮着骗他妈,就辅导他功课,他有进步什么的,我就能安安稳稳拿薪水,要是管得宽,下场就跟上一个家庭教师一样……” “什么下场。” “刘北他……诬陷那个家庭教师,那教师偷了他的东西——具体什么我也不记得了,反正是个挺贵的名牌东西——杨秀当然相信自己儿子,把那家庭教师臭骂一顿,赶出了家门,工资也没结……” 第三五十章 赏金猎人(15) “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概……也就半个月前吧,我是8月0号去他家的,上一个家庭教师被赶出去,也就是十几号的事儿吧。哦,对了,我听,那家庭教师好像是个刚刚上大学的孩?年纪轻啊,太耿直,被人暗算了……” …… 告别这位家庭教师,回程路上明辉问白道:“你,那个受了委屈,被赶出家门的家庭教师,算不算跟杨秀有仇?” “这种矛盾不好啊,心宽的,兴许一出门儿就好了,遇上心窄的,能记一辈子。”白挠挠头,“反正,我是个笨人,只会用笨办法。既然有矛盾,调查一下总是好的。” 半时后,金子多反馈回消息。 “我查了杨秀的通话记录,半个月前她与一个号码断了联系。查这个号码,发现号码的主人叫章台柳,正好是一名大学生,从在某课外辅导机构入职,成为家教……” “多谢!多谢!”明辉道:“那,麻烦你把章台柳的联系方式发我,我这就约他询问。” “你等等!我还没完!”金子多强调道:“我觉得,你还是跟组长联系一下比较好。” “为什么?” “那个章台柳……也是孤儿院出来的孩子,而且,和组长闫哥是同一家孤儿院。” “什么?” 明辉和白一愣,明辉道:“好,知道了,我先问问组长。” 挂了电话,白对明辉道:“这也太巧了吧?他不会跟组长认识吧?” “不好,先问问吧。” 电话那头,吴错显得很平静。 “所以呢?你们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意思?” “呃……”明辉很快明白了吴错话中的玄机,“放心,我们会一视同仁。” 章台柳今年18岁,成绩优异,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在打工。 家教、商场促销、摆地摊全部干过。 与这样一个孩子聊,尤其还要揭他的伤疤,明辉实在是于心不忍。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个孩子积极乐观到像是一片阳光,与他交流犹如清风拂面,他的嘴角总是带着笑,胡子刮得很干净,下巴看起来很柔软。 这……长大以后又是另一个老好人吴错吧? 明辉和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这个想法。 “咳咳……”明辉克制住心中奇怪的想法,问道:“所以,那件事最后是怎么处理的?你是怎么想的?” 章台柳一笑,“都过去了,我还能怎么想。我没做过的事,没偷过的东西,别人就是破了去,也没道理。 时间总会给出答案,我不急。” “我相信你,”明辉先是点了点头,又看着那孩子的眼睛,诚恳道:“可是我们办案讲究的是证据,杨秀死了,我们希望尽可能的排除你的嫌疑,所以,能提供一下8月1日白你的行踪吗?” “8月1吗?”章台柳翻看着手机上的日历,“早上起床后一直在出租屋,因为上午前两节没有课,跟我同住的朋友可以证明。直到10点钟,上午后两节有课,我就是正常去上课,全班同学应该都能证明吧。 中午跟同学一起去吃了饭,就在学校食堂,吃完饭大概1点半,我就在学校的练摊街上摆摊,相邻的人都熟,也能帮我证明…… 摆摊大概到下午5点吧,我就收拾收拾,准备去做家教了,家教下午6点开始……” 明辉点头,示意他已经可以了,又拍拍他的肩膀,“我们会调查你的情况,尽快排除你的嫌疑,就像你的,你没做过的事,时间会给出答案。” 白却道:“你你有一个同住的朋友?而且也是从孤儿院出来的?” “他叫白野,是个很聪明的孩子,现在正在帮忙照料孤儿院。”提起白野,章台柳脸上的笑又添一层暖色,“就是太聪明了,太闹腾了,早早地不上学,混迹社会,让人操心……” 章台柳突然打住话头,腼腆一笑道:“对不起,了这些废话。” 明辉拍拍他的肩膀,“生活上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们。” “警官,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 “您认不认识一位叫吴错的警官?” “他是我们组长。” “这么……您认识?!”章台柳眼中放出了光芒,“以前在孤儿院,总听院长提起他来,他每月都会给孤儿院送钱,我上高中的学费,有一部分就是他出的。 可惜,我进孤儿院那年他正好离开,之后再也没回来,前几听他去了孤儿院……好可惜,没见上一面。 您能不能……替我跟他句谢谢?” “好,我答应你。” …… 市厅。 吴错从郭爱所在的审讯室里出来,气得跳脚。 “不承认!死活不承认!问他中午离开百合庄园,直到下午六点回家,这段时间他去哪儿了,他也不答,就只是不承认杀人!” 闫儒玉给吴错递了一杯水,问道:“那于司娜死亡的时候呢?9月1日凌晨,他有不在场证明吗?” “这倒是有,下午6点回家以后,他就一直在家里没出门,直到第二上午。跟他合住的,还有一个老家来的表弟,可以为他证明。” 闫儒玉又对金子道:“能查到案发当郭爱的通话记录吗?” “只有两通电话,一通是早上和他姐郭晴的通话,另外一通是中午1:15打出去的,通话时长还不足一分钟,对方号码未进行实名登记,查不到机主身份。 我还查了他的社交软件聊记录,当没有通讯。” 此刻,吴错已经冷静下来,他分析道:“杨秀的死亡时间是8月1日中午14:00至15:00。 同一里,有嫌疑的郭爱跟踪杨秀。他看到杨秀的车坏在路边,并且有一辆车停在她旁边——我怀疑在她旁边停车的就是赵三刀,那家伙找到杨秀,并在杨秀车里与她发生了关系——这样一来,前后就对上了。” “车坏了?”闫儒玉挑挑眉,“赵三刀的陈述中,可没提起杨秀车坏了的事儿。” 第三五一章 赏金猎人(16) “别看这处细节,往往就是细节帮你看穿一个人的谎言。” “你的意思是,赵三刀撒谎了?” 闫儒玉一边翻看吴错的审讯记录,一边道:“别忘了,他跟杨秀发生过关系,DNA检测不会骗人。 问题是,他究竟早就开始跟杨秀偷情,还是借着帮忙修车的借口趁机接近?现在还没人得清。” “所以,你的注意力又回到赵三刀身上了?”吴错问道。 “我一直惦记着他,毕竟,他是唯一与两名受害者都能扯上关系的人。而且,因为他的原因,我倒是梳理出了一个方向。” “看。” “首先我要强调一件事,还有一名死者,于司娜。另外,杀害于司娜的凶手是个冒充了代驾司机的年轻人。 已经进入咱们视线的人里,只有郭爱能跟年轻沾上边,可于司娜死亡当晚,郭爱有不在场证明,凶手不是他。 那就明,至少,杀害于司娜的凶手还没有进入咱们的视线,他藏得很深。” 吴错张了张嘴,想插话,又咽了下去。 “你想什么?”闫儒玉道。 “两个凶手……你那两个凶手的想法,好像……也有些道理。” 闫儒玉白了他一眼,“所以你要认错?” “认错?不存在的,大丈夫宁折不弯!” “大丈夫?” 闫儒玉上下打量着吴错,直到他后脖领子发毛,自己改口道:“好吧,当我什么都没,你继续案子吧。” 闫儒玉道:“既然现在所有线索都围绕杨秀,那就从她查起,她身上无非情感纠葛和金钱流动两条线。 钱,她和其余三个女人合资开办公司的钱究竟哪儿去了?我需要一个专业的财物人员,甚至,可能需要工商、税务等企业管理部门协作……” “你没找个网友?”吴错脱口而出。 因为通常情况下,这种需要专业人士协作的事儿,闫儒玉总是自己搞定。 “我,你今是不是智商欠费了?”闫儒玉已不记得这是他今第几次冲吴错翻白眼,“你当我有十三亿网友?” “我错了。”吴错耸耸肩,“感情线呢?” “感情线没什么好的,该暴露的问题已经摆上桌面了,这就是老公和三合力坑害原配,原配绝地反击的故事。唯一的问题是赵三刀,这个人太可疑了。我想换个方向再查查他。” “从于司娜这边入手吗?”吴错问道。 闫儒玉打了个指响,又拍了一下吴错的脑袋,“你看,我的要求也不高,你的智商只要能保持在这种水平,咱们就能正常交流。” “滚!” 叮铃铃…… 吴错正欲还击,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闫儒玉断了话头,对吴错使了个先去接电话的眼色。 吴错接起电话,只听了一句,脸色就变了。 “这就过去。” 他匆匆应答一句,挂了电话,对闫儒玉道:“高档区附近的车里,又死人了!” 闫儒玉和金子多也是一惊,三人一同往外跑,闫儒玉道:“老吴发动车子,我去叫老徐!” 金子多也道:“我给明辉和白打电话,让他俩完事儿直接去现场。” 车辆所在地点距离百合庄园大概两公里多,那一片都是别墅区,一路上,闫儒玉格外沉默,吴错两次想要跟他搭话,他都是闭目养神,也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 他似乎早有预感,还会有案件发生。 报案人在现场哭抢地。 “我的闺女啊……妈就你一个孩子啊……你走了……妈可咋办啊……不活了……” 现场一片混乱,两名协警试图将报案人拽起来,可她瘫在地上,就像一团软呢。 “什么情况?”吴错问协警道:“报案人是死者的母亲?” “老人家吃过晚饭,去广场锻炼身体,见路边儿停着自家车子,凑近了一看……已经哭了半了,你们想问话……估计今是不行了,情绪彻底崩溃,且得缓缓呢。” “死者家就住附近?”吴错又问道。 “玫瑰庄园。”协警指了指路旁的围墙,“就在里面,别墅区。” 这会儿工服,徐行二已经对尸体进行了初步检查。 他一边招呼吴错闫儒玉帮忙抬尸,一边道:“还是勒颈,绳子交错的位置还是在颈部左侧,作案手法与前两起基本一致。” “第三个了!”吴错咬牙切齿。 四了,走马灯似的审了好几个人,却总是扯不开那道突破口,案件几乎没有进展,你在又出了新案子,他简直心急如焚。 吴错挠了挠嘴角,他能感觉到,嘴角想要起泡,老话“急得冒泡”大概就是这意思。 闫儒玉从车上拿出一瓶水,递给吴错,对吴错一着急嘴上就起泡溃疡的毛病,他再熟悉不过了。 递完水,闫儒玉又对金子多道:“查到附近监控了吗?” “邪了门了,这两附近好几处监控也出了问题,什么都没拍到。” “也?出问题了?”吴错道。 “凶手提前破坏了监控设备?”闫儒玉提出了假设。 金子多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 “还真是,我黑进了相关维修部门的网站,百合庄园和玫瑰庄园附近的两次报修记录都显示,故障源于人为损坏,有人剪断了监控探头的电源线。” “不仅慎重选择路线,全程避开监控,还提前破坏监控探头,看来,这回的对手比咱们想象得要难缠,按部就班地来吧,急也没用。” 吴错一口气喝完了一瓶水,“连环杀人案啊!我能不急吗,凶手不落网,就随时可能有下一名受害者。” 闫儒玉低头,低声道:“这不是你的错,我们的工作就是亡羊补牢罢了。” 完,闫儒玉也意识到,此刻来这种消极言论,简直是去碰吴错的逆鳞,只不过他脾气好忍着不发作罢了,于是又赶紧问金子多道:“金子,查查监控探头被破坏前最后拍到的内容……” 不等他的话完,金子多突然“嘿”了一声。 “真有发现嘿。” 第三五二章 赏金猎人(17) 两人赶紧凑上前去,恰巧白和明辉也赶到了,也凑上前来看着金子多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定格的画面十分模糊,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 金子多一边调整播放参数,一边道:“就一瞬间,你们可要看清楚了。” 他这么一,几人就瞪大了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 调好播放速度、明暗等参数,视频开始播放。 那是一处十字路口的监控,黑夜里,视野并不太好,能看到一对对的车灯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最后驶离监控区间。 “看这个!” 一辆车经过,车灯照亮了金子多所指的一块区域,众人看到朦朦胧胧的有个人影沿马路向着监控所在的地方前行,那人身上似乎背着什么东西,走得并不快。 到了监控附近,那人抬头朝监控的方向看了一眼,直接路过了,众人也看清,他所背的是一把折叠梯子。 那人戴着鸭舌帽,嘴上还捂着口罩,将面部特征遮了个严严实实。上身棒球衣,衣服拉练敞开着,露出里面纯黑的恤。下身牛仔裤,休闲运动鞋。 “注意这里。”金子多停止了视频播放,指着那人棒球衣的胸口处。 吴错几乎将鼻尖贴到了显示器上,终于看出了端倪。 “衣服上……好像有……花儿?”吴错也不敢确定,“可这也明不了什么。” “记住那东西的形状,再看这个。”金子多调取了另外一段监控画面,那画面抖动得让人眼部肌肉都想要跟着抽搐。 白迅速眨了一下眼睛,问道:“这是?……” “还是刚才的地方,不过是0分钟以后。”金子多道:“画面之所以抖动,因为有人正试图剪断监控探头的线路……就是这儿……注意了!” 金子多突然提高了声音,众人便随之睁大了眼睛。 哐—— 画面是无声的,但观看画面的四人在这一刻都给监控脑补出了声音。 支撑监控探头的轮轴似乎出了什么问题,探头猛然向下一沉,下沉的过程中又向左转了约莫三十度。 这一沉,一转,虽没照到嫌疑人的脸,却照到了其胸口处。 “你们看!他穿的棒球衫,胸口有一个lg!是盾牌形状的!”金子多喊道。 “刚刚那个人胸口的花,好像也是盾牌形状……”吴错道。 “而且,他扛着梯子。”白补充道:“想要毁坏监控线路,就得登高,必用折叠梯。” “玫瑰庄园附近的监控探头是什么时候坏的?”闫儒玉问道。 “今凌晨1:18开始,第一个监控探头遭到破坏,直到:4,嫌疑人总共破坏了9处监控。” …… 徐行二已经将尸体装进了尸袋,吴错白帮他将尸袋抬上车。 临走前,徐行二道:“我看这次凶手的杀人没那么顺利。” “哦?” “死者脖颈处除了绳子勒痕,还有一圈更粗的淤紫痕迹,像是掐颈。并且,手臂上也有划伤及束缚伤。 另外,我在死者指甲缝里发现了一些DNA样本……” “您的意思是,死者曾经反抗,并与凶手搏斗,还把凶手给……挠伤了?” “很有可能。” “好嘞,看来这次收获不,老规矩,分头行动,您回去尸检,我勘察现场。” 之后吴错便一头扎进死者所在的车里,恨不得将车用放大镜一寸寸检查过去。 死者的母亲坐在路边嚎啕,绵绸布料的老年裤上滚满了土,还有一坨坨的鼻涕眼泪。 明辉上前,试图跟她沟通,无果,她只好对辖区派出所的民警道:“死者基本信息有吗?” 民警递上一张死者资料,并介绍道:“死者陈姗姗,京北市本地人,家里做建材生意,她父亲经营着一家建材市场。 陈姗姗二本大学毕业,毕业后在自家公司任职……” 明辉收好死者资料,想要上前帮吴错勘察车内,刚走到近前,吴错就将死者的手机递给了她。 “你看她的微信聊记录,昨她约了朋友出去玩,联系一下这位朋友,问问昨晚的情况。” “好。” 朋友姓曾,是个和死者年纪相仿的漂亮女孩。 明辉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曾姓姑娘在听闻朋友的死讯后,第一时间赶到了案发现场。 赶到时她已经哭红了眼睛,看到死者母亲滚地,又是止不住的眼泪。 看来她与死者的母亲也是相熟的,两个女人又抱头哭了好一阵子,直至吴错的勘察工作即将结束,曾姓朋友才终于接受了明辉的询问。 “先你与死者的关系吧。” “朋友,很好的那种,跟姐妹也没什么区别。高中就在一个学校,大学又挨着,工作以后也一直保持着联系,周末经常一起出来玩。” 话时她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淌,她便用手背去擦,竟有些擦不急。 明辉赶紧递上纸巾,并引着她坐进一辆警车,让她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下。 “昨是周五,好不容易到周末,可以放松一下,我们就约出来吃饭唱歌,临走都还好好的……没想到现在却是……”她低下头,黑长直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只能听见眼泪掉下来打在牛仔裤上的啪嗒啪嗒声。 明辉又地上纸巾,“你们昨晚几点散场的?” “点多,快4点的样子,反正挺晚的了,我本来想让她去我家住的,因为我家就在我们唱歌的KV附近,可她她今一早要去见一个客户,我那儿没有可供她换的衣服,所以还是回家吧。 以为喝了酒,我不放心她自己开车回家,还帮她叫了代驾……” “什么?你叫了代驾?” “是啊,我还陪着她等到代驾来,还专门跟人家交代,一定要把她安全送到家……怎么了?……不会吧?代驾有问题?”女孩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自己的嘴,“难道是……我害了她?” 女孩一把握住明辉的手,“给句痛快话吧。” 明辉拍拍她的手,安慰道:“现在还不能确定,你也别多想,但我们的确需要你详细描述一下那位代驾司机的特征。” 第三五三章 赏金猎人(18) “好,”女孩深吸一口气,尽量克制着自己的眼泪,“当时,我们从KV出来,我正拿着手机,想用软件帮她叫个代驾,这时候有个年轻人凑上来。 他他就是代驾,比软件上价钱便宜。我俩也没多心——关键当时实在太晚了,人困马乏的,晚上找还得等着人家来,眼前现成的代驾为啥不用呢。” “你记得他的样子吗?” “很年轻……我当时心里还嘀咕:这人成年了吗?后来再一想,有些人显老,有些人显年轻,也没什么好大惊怪的……其实实话,就是因为他看起来太年轻,我才会放松警惕……就是觉得,一个屁孩,能坏到哪儿去。 至于长相……不好意思,我有点脸盲。” 明辉还是不放弃,“衣着特征呢?还记得吗?” “穿的也挺年轻的,戴着鸭舌帽,棒球外套……下身穿什么我没注意……呃,好像是白鞋……对对对,就是白鞋,晚上看着还挺显眼的……” 这身穿着,不就是毁坏监控探头的人吗? 明辉心中已有了判断。 那姑娘的情绪又紧张起来,带着哭腔道:“是我跟她’就用这个代驾吧,网上约还得等半,我还抢着帮她付了钱’,警官,我……” 姑娘情绪激动得大哭起来。 明辉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儿,一时六神无主起来,一旁的白这时开口道:我的手机 :0:47 “我不想瞒你,那个毛遂自荐的代驾司机,很可能就是本案嫌疑人。 好心办错事,谁都不想,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可能会为此事自责一辈子,我很理解。每个摊上这种事儿的人都会自责吧,况且你们情如姐妹。 但自责解决不了问题,有这个哭的时间,不如协助我们找到凶手。” 姑娘又哭了几声,渐渐由放声大哭变成低声抽泣,“你们吧,需要我怎么帮忙?” 白下车,拿过金子多的电脑,“你仔细看看这个人,昨晚的代驾司机是不是他?” 监控画面定格在扛梯子的人抬头看监控探头的瞬间,这是整段监控里那人影最清晰的时刻。 “就是他!”女孩指着屏幕上的人大喊道。 “你这么确定?” “我……因为我脸盲,所以我对人的肢体特征记得很清楚。 你看他的肩膀,肩很窄,对不对?所以这件衣服穿在他身上有点儿垮垮的,跟昨晚那个代驾司机一模一样。 还有裤腿,裤腿和鞋子之间露出来一截脚踝,我很讨厌男人这种穿法,显得有点儿……娘,所以我记得很清楚,那个代驾司机就是这么穿的。 再者就是,衣着很像,这一件棒球外套我不会认错的。” 白和明辉对视一眼,终于有了个大概的嫌疑人轮廓。 询问工作告一段落,吴错也完成了对车内的勘察,沮丧地擦着汗道:“没有,什么也没有。 凶手作案手法干净利落,反侦查意识很强,没留下有价值的痕迹。” 众人忙碌时,闫儒玉一直坐在警车里翻看大家的调查记录,刚刚有点发现,却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思路。 吴错的手机落在了车里。闫儒玉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以为是推销电话,便没去打扰吴错,直接帮他挂了。 不多时,对方竟然又打了过来。 闫儒玉只好接起。 “是吴错吗?”对方率先问道。 “呃……是……怎么了?” “你是闫哥吧?” 闫儒玉挑挑眉,被听出来了?看来对方跟吴错很熟悉,还知道自己。 如此一来,他倒觉得对方的声音也有些熟悉。 “闫哥,我是白野呀。” “哦……”闫儒玉恍然大悟,“有什么事儿吗?” “新的孤儿院已经开始动工了,用不了多久大家就能搬进去。院长想要感谢吴哥和你,明想邀请你们来,跟大家一起吃顿饭,你们有时间吗?” “明吗?” “对……不过,知道你们忙,时间还是你们来定比较好。” “我听跟你关系要好的那个人叫章台柳,明他能来吗?” “当然,他可一直叨念着想见见二位,还要当面感谢呢。” “不忙,就明,我们去。” “那……那真是……太好了!” 直至吴错完成勘察,大家收队离开,闫儒玉突然对吴错道:“明,孤儿院请咱们回去吃顿饭。” 一听到“孤儿院”三个字,坐在后排的明辉和白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 可能牵涉到闫儒玉和吴错时候的那段经历,两人心中有数,做为外人,还是别插嘴得好。 吴错开着车,思绪显然还沉浸在案件里,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闫儒玉咂舌,“老吴你行不行啊?思想跑毛就别开车了,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吴错这才道:“你什么?去吃饭?” 闫儒玉一把揪住吴错的耳朵,“靠边!停车!” 吴错只得照做,并调侃道:“公举?又怎么了?” 闫儒玉拉开车门,下车,并丢下一句:“明辉白去前头开车吧,姓吴的,你,滚后面来!” 换了前后位置,车子再次发动,闫儒玉继续道:“明去孤儿院吃饭,我已经答应下来了。” “明?你开玩笑的吧?”吴错少有地表情严肃了起来,他拍着手中的案件资料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不会不知道吧?我们晚一分钟破案,下一名受害者……” 一边唠叨,吴错一边又挠向了自己的嘴角。 闫儒玉干脆拧开一瓶水得给他,“快喝,堵上你的嘴,听我。” “我答应他们,有两个原因。 第一,据白和明辉调查,死者杨秀曾与一名家庭教师发生矛盾——就是她给儿子刘北请的家庭教师。这个家庭教师名叫章台柳。 而我们见过的白野,跟这个章台柳关系十分要好,两人是一起从孤儿院搬出来的——据院长,他俩跟咱们还挺像的。” “这我知道,跟杨秀发生过矛盾……难道章台柳有作案嫌疑?” “不,他的不在场证明非常充分,可是白野……这个白野,有问题。” 第三五四章 赏金猎人(19) “白野?十几岁的孩儿,能有什么问题?” “他和章台柳的关系很近,章台柳被明辉询问过,其间还谈论起你,”闫儒玉转向明辉道:“我得没错吧?” 明辉点头,“那孩子一直想感激组长和闫哥,的确问起过你们。” “你是怎么的?” “你们在查案,很忙。” 闫儒玉转向吴错:“听到了吗?章台柳知道我们在查案,很忙。” “那又怎么样?” “那就奇怪了,按,章台柳和白野无话不谈,他被警方询问,而且是被我们的同事询问,没理由不告诉白野。 也就是,白野同样知道我们很忙,正在查案。这种情况下,他来邀请我们,是不是应该先问问我们的时间? 他先入为主地定了明,这个时间里透着几分急切,他着急什么?打探案情进展吗?” 吴错摆了摆手,“你想得也太多了,他才十五六岁呀,办事不够周密不是很正常吗?别他了,你时候……” “我时候,你还记得?”闫儒玉刻意停顿了一下,“你要是真记得,就应该清楚,当我得知你在外辛辛苦苦打工,还受人欺负,我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一句话,将吴错的所有解释都堵死了。 记忆的闸门打开,眼前的闫儒玉仿佛回到了那个稚嫩的年纪。 那时刚从孤儿院里搬出来,比章台柳白野两人独立得还要早,吴错才刚刚上高一。 他上学,闫儒玉打游戏,除了卖游戏装备赚点钱,闫儒玉还和吴错一起四处打工。 可惜他年纪还太,许多地方只招吴错,而不敢用闫儒玉。 因此,很多时候闫儒玉会在吴错打工的地方附近等他。 有那么一次,周末,等待吴错中午下班时,闫儒玉看到了他挨骂的一幕。 那是一家餐馆,一桌客人故意找茬不肯结账,还拿吴错撒气。 客人人多势众,一看就是一帮二流子,餐馆老板当时连个屁也不敢放,战战兢兢给人家免了单,转过脸来,却要把损失算在吴错头上。 吴错据理力争,老板更加无理,看他年纪,直接将他赶出了店门,还拖欠着的好几百块薪水也不了了之。 这一幕,闫儒玉全看见了。 吴错以为他不知道,为了不让他难过,回家的路上他只字未提,还答应给他买最新的游戏。 他不,闫儒玉也不,只顺着他的话应承下来。 只是第二,那群二流子又来了,这回,他们二话不就是摔桌子砸板凳。 “几位,几位大佬,店儿本生意,向来没敢得罪过几位呀……”老板又做出一副“贱民”的样子来。 “没得罪?呵呵,明面上你是不敢,妈的背地里捅刀子,给哥几个下泻药!是不是你丫的!”为首一人拍篮球似的拍着店老板的脑袋,“哥儿几个在你这儿吃饭是给你脸面。欠你几个钱怎么了?不还了吗? 你丫的心可真黑,老子昨晚上……跑了他娘的十几趟厕所!差点儿掉坑里!” “大哥……我真没……” “少他妈废话!砸!……不想让我们砸也成,哥儿几个这么惨,你总得补偿点医药费……” “别砸了!……” 老板都快哭了。 至今他还以为那些二流子是故意找茬坑他的钱。 事实上,前一晚上,闫儒玉找到了他们喝酒吹牛的大排档,不动声色地在几人喝得半醉时往酒里下了泻药,并在他们轮番排队上厕所时,在厕所的隔间里假装打电话给餐馆老板,聊起进展顺利的“下药计划”。 “放心吧老板,中午那桌菜里我可是放足了泻药,让这帮孙子白吃白喝,咱们东成西就饭庄可不是好欺负的!” 饭馆的名字,闫儒玉念得格外大声。 打完这通电话,不等对方反应过来,闫儒玉便撒腿离开,深藏功与名。 如果没记错的话,自那之后,那家饭馆的生意就没落了下来。 这群二流子三两头地去白吃白喝,一进店就一副要吃人的架势,谁还敢光顾呢? 都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人。得罪人的事儿,闫儒玉算是帮那店老板一步做到位了。 吴错点了一根烟,从回忆中回到现实。 “好吧,我承认。那件事,事后我再想起来,真是后怕极了。” “后怕?” “我怕你误入歧途,怕你违法,尤其是,你还进过局子。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真恨不得无时不刻的盯着你,生怕你年少无知,一个冲动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儿来。” “我自己回想起来,也后怕得要命,不是你这个傻了吧唧的家伙,我真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怎样。 所以,你别忘了,章台柳和白野的情况,跟当年的我们很像。 章台柳受了委屈,如果跟他相依为命的白野知道了——但愿不是他,我和你一样,不想看他们跟任何案子有任何一丁点儿关系,太不容易了!——正因为不想,所以我要优先摸清他俩的情况,尽快排除他们的嫌疑。” “知道了。”吴错将掐灭的烟头扔出车窗外,“明,孤儿院,咱们再走一趟,正式会一会那两个家伙。” “或者……先查查案发当时那个白野的行踪?”白提议道。 吴错一拍脑门儿,“对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真是忙糊涂了!” “没什么可查的,杨秀她死在白,不是同一个凶手。 于司娜和陈珊珊都死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白野就是偷偷摸摸出门,跟他同住的章台柳也未必能发现。” “那倒也是,”吴错瞪了一眼闫儒玉,“你时候就经常半夜跑出去上鬼混,断断续续瞒了我一年多……” “什么叫鬼混?”闫儒玉嘴硬,却还是缩了缩脖子,“那会儿靠打游戏赚钱,半夜游戏里搞活动,我还不是想去刷点好装备,改善一下生活……哎!好心当做驴肝肺!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呐……” “你……” 明辉和白对视一眼,一同开起了“屏蔽闫儒玉和吴错日常斗嘴系统”。 这系统在重案一组还真是……居家旅行必备佳品。 第三五五章 赏金猎人(20) 孤儿院。 在院长的争取下,有关单位终于又给了他们一套安置房,就在楼下。孩子们住得宽敞了些。 闫儒玉和吴错一进门,最先迎上来的竟是那个聋哑姑娘。姑娘正和一个男孩儿追逐玩闹,虽然发不出声音,可她脸上的笑却格外动人。 没听到闫儒玉和吴错进门,她一头撞在了闫儒玉腿上。 姑娘一愣,看到闫儒玉,是上次跟他玩儿的叔叔,便又开启了树懒模式,挂在闫儒玉腿上不肯下来,还抬起脸一个劲儿冲他笑。 这一招使出来,纵然毒舌如闫儒玉,也忍不住把姑娘抱起来,走到哪儿都抱着,临告别都差点抱走。 当然,这是后话。 闫儒玉的目光驱巡一圈,恰好与刚从婴儿室走出来的白野对视。 白野一笑,转身轻轻关上婴儿室的门,上前来低声道:“你们来了?太好了!” 闫儒玉点头,开门见山道:“章台柳前两被我的同事询问了一些问题,希望没对他造成困扰。” “哦?”白野挑了挑眉,挑眉的表情还真跟闫儒玉有几分神似,“他向来报喜不报忧,这事儿我还不知道。” “所以,他被诬陷偷东西的事儿你也不知道?” “诬陷?偷东西?”白野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什么时候?在哪里?” “你还是自己去问他比较好。”闫儒玉。 “问我什么?”一个年轻大男孩面带笑容地进门,对吴错道:“您是吴……吴大哥吧?” “章台柳?”吴错向他伸手,两人握了握。 章台柳笑得很腼腆,握着吴错的手半没撒开,可见其激动的心情。 等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撒手,才打开了话匣子,“那个……吴哥……谢谢你,我这几年的续费,院长……” 吴错摆摆手,“不必在意,应该的。” 吴错将章台柳拽到屋子一旁道:“我也是从你这时候过来的,日子苦点,好在还有个伴,而且,上了大学以后就有奔头了,再苦个几年,咬牙坚持住,总会过去。”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一直以吴哥你为榜样的。” 吴错看了一眼屋子另一边的白野和闫儒玉,继续道:“你想过没有,他以后怎么办?” 章台柳也看向了白野,这个与他相依为命的人此刻不知正跟闫儒玉着什么,眉飞色舞,手舞足蹈。闫儒玉也在笑,目光却透着审视。 章台柳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又恢复了温暖和煦的笑容,“他将来要走的路,谁也不清,好在,他还,正是贪玩的时候……” “像我们这样的人,有什么权利贪玩。”吴错有些粗暴地打断章台柳,他又意识到自己态度恶劣,抱歉地点了一下头。 章台柳的微笑丝毫不改,“我是没这个权利,可我想让他有,你当年不也是这么做的?” “我当年……没纵容老闫犯罪。” “吴警官,”章台柳的表情凝重起来,对吴错的称谓也从吴大哥变成了吴警官,一下子生分了不少,“听你的同事起过,那家诬陷我偷东西的家里出事了,女主人死了,就因为这个,你们就怀疑白野?现在警察办案一点依据都不讲的吗?” 没想到,章台柳和煦的外表下还有强硬犀利的一面,他不给吴错插话的机会,继续道:“像那种为富不仁的混蛋人家,那种仗着有点钱就随便欺负我们的人,你见的还少吗?难道要挨个杀掉? 吴警官,我本以为你是最能理解我的,因为你和我的经历……不能相似,你是我的榜样,我刻意在按照你的路规划未来,你是我能看到的最好的结果……” 章台柳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也随之高了起来,以至于屋子另一边的闫儒玉和白野都听到了他的话。 白野担忧道:“没见面的时候盼着,见面了怎么反倒吵起来了?” 着,他就想要凑近了看看情况,却被闫儒玉一把拽住。 “嗨,不用管他们,”闫儒玉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两个那么相似的人,见了面要是不吵一架,简直遗憾。” “什……” 白野实在不懂闫儒玉的逻辑,可他的问题还没出口,就被闫儒玉打断了,闫儒玉继续道:“不仅是他俩,我们或许也要吵一架,因为,接下来我要跟你聊的事,恐怕……不太好接受。” 白野又看了一眼章台柳,终于收回目光直视着闫儒玉。 他的呼吸变得比平常要深,也更缓一些,他在可以调整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 闫儒玉表情凝重道:“章台柳做家教的时候,曾被一户人家当成偷赶了出来,你知道这事吧?” “我……知道。” “几前,那个训斥并驱赶他的女主人被害了。” “那又怎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 “还真有点关系,案发时间是8月1日中午14点至15点。据章台柳,案发时段他在学校里摆摊,有不在场证明,可是经过走访我们发现,章台柳的确在学校里摆摊了,唯独案发的近一个时,他本人并不在摊位,而是请相邻摆摊的同学帮忙照看……而且,接受询问时他刻意隐瞒了此事……这些,你应该还不知道吧。” “那也不是他!” “我不做评价,我只相信线索和证据,”闫儒玉道:“既然有线索指向他,我去查就是了……只不过,我们介入调查——比如调取视频监控什么的,必然需要校方的配合。 求人家配合,自然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清楚,到时候学校会怎么对待这个有杀人嫌疑的学生,他的同学会如何看待……” “你究竟想干什么?!”白野太阳穴上的青筋已经鼓了起来,可又不想在章台柳面前失态,他只好压低了声音。 被闫儒玉抱在怀里的女孩看到白野这幅样子,吓了一跳,直搂着闫儒玉的脖子不肯撒手,闫儒玉拍拍她的脑袋。 “干什么?善意地提个醒吧,你是章台柳最好的朋友,希望你能知道,他正在面临一个艰难的时刻,希望你能帮他度过难关——当然,如果他不是凶手得话。” …… 一个半时后。 闫儒玉和吴错离开孤儿院。 坐进车里,吴错点上一根烟,并递给闫儒玉一根。 “我……不来了。” “哈?……”吴错将烟在他眼前晃了晃,“喂,醒醒。” “没开玩笑,真不来了。” “抽风了?出门没吃药?恋爱了?……未来丈母娘不喜欢你抽烟?……” “适可而止吧!你的脑洞!”闫儒玉把自己身上的半盒烟也掏出来,递给吴错,“我戒了,不想熏着那个聋哑姑娘。” 不等吴错接话,闫儒玉立马道:“停!我知道我很优秀!不用夸我!案子!刚才……你是按咱们的计划办的吗?” “放心……章台柳现在以为我们的怀疑对象是白野。” “你就好,”闫儒玉点头,“白野也以为我们的怀疑对象是他。” “可是这有什么用?我实在不明白,只要他们把话开了,这事……不就露馅了吗?” “一叶障目,有时候,越是离得近,越是拼命替对方着想,也是难把话开……我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我想给他们创造一个机会,一个自首的机会……”闫儒玉长叹一声,“尽人事,听命吧!” 第三五六章 赏金猎人(21) “接下来,我想把重点放在郭爱和赵三刀身上。 对杨秀的死,郭爱承认了为钱杀人的动机,却不肯承认杀过人。而赵三刀可能是杨秀最后见过的人,并且,他还跟杨秀发生了关系。 这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特点,案发当时都没有不在场证明,且不清楚自己在当时的行踪……” 看到身旁没动静,吴错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副驾驶位置。 闫儒玉靠在椅背上,闭目,皱着眉头。 “你……没事儿吧?” 闫儒玉拍开吴错探过来想要摸他额头的手——吴错还以为他病了。 “我正在与烟瘾做斗争,刚刚险胜,暂时占了一点上风。”闫儒玉回答得一本正经。 “要不把你送戒毒所里呆一个月去?”吴错开他的玩笑。 “少风凉话,早晚你也有这一。”闫儒玉瞪了他一眼,接着案子相关的话题继续道:“你爱咋查就咋查吧,我不跟你玩儿了。” “开什么玩笑?连环杀人案啊!这时候不是应该同舟共济众志成城不抛弃不放弃的吗?你提什么友尽分手离婚!”吴错几乎跳脚。 “滚!”闫儒玉朝吴错举了一下拳头,以示威胁。 吴错本想体能废的拳头震慑作用几乎为零,怕真把闫儒玉气急了,话到嘴边又改口道:“算我错了,行吧?你……真不查这案子了?” “查,不跟你一块查了。这案子太乱,牵涉到的人越来越多,要是不尽快找到那根线头,我怕整捆线缠在一起,以后想解都解不开。 我需要冷静一下,重新梳理一遍案情。” …… 闫儒玉果然在未侦破案件档案室宅了大半。 傍晚时分他独自驾车离开了市厅,直至深夜回来,带回了几份视频记录。 01709091846号视频,是闫儒玉对于司娜好友的一段询问。 “你好,感谢你抽出时间协助我们调查。据我所知,你是于司娜的好友,她婚礼的伴娘,并且,你在案发当晚跟于司娜一起,你们是最后离开夜店的。”闫儒玉率先道。 “没错!第二我早早就去了她家,因为我是伴娘,想着帮她准备准备,招呼一下宾客什么的,结果……却正好看到……尸体…… 当时你们就问过我了,我也跟你们过,头晚上散场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人——应该是代驾吧——上了她的车……” “是的,当时你的描述是,因为有一段距离,所以看不清他的长相,只知道是中等身材,中等个头——也就是175到180之间的个头,穿着打扮比较年轻。” “没错。” “那你看看这个,你看到的代驾,跟这张照片上的人像吗?” 闫儒玉所出示的照片,正是玫瑰庄园附近监控摄像拍到的扛着梯子的人。 “呃……这……可能就是……吧?印象太模糊了,真不准……哎!那怎么就没仔细看看啊!”女人的声音透着急迫和和沮丧,“对不起,我真的想帮忙,可是……” “不要紧,”闫儒玉安慰道:“我来找你,其实更想了解的是另一件事。” “哦?您请。” “既然你跟于司娜关系很好,那……他家的司机你了解吗?” “司机……哦,那个大叔?我见过……不过,也就是一面之缘,让我想想……娜娜——就是于司娜——好像叫他赵叔来着,对对对,叫赵三刀,娜娜还吐槽过他的名字。” “没错,就是他!于司娜怎么评价他的?” “好像……有点儿瞧不起?……不,也不能那么,就是……嗨呀,年轻人嘛,跟他们这些老顽固肯定是互相看不惯。” “哦?怎么个看不惯法?” “我就举个例子吧,有一回,我们在外面玩。也是喝了酒,不敢自己开车,娜娜就叫他来接——我就是在那一回见了他一面。 那回他先把我送回家,然后送娜娜,一路上他都在拐弯抹角地什么女孩儿就应该待在家里,像我们这样出来玩儿,太不像话了——他具体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反正就是这意思。 娜娜喝了点儿酒,话也冲,当时就不高兴了,怼了他几句。 娜娜他们老于家花钱雇他开车,不是受他教育,老于家人都上过学,用不着他教育。 当时司机脸色一下就不好了,我猜应该是没怎么上过什么学,被戳到痛处了吧。 不过,警官,娜娜人很好的,平常不会这么对人,那是真的被他给急了,不能怪娜娜。” “是,死者为大,谁也没有怪她的意思。”闫儒玉继续安慰对方。 “对了,还有,”停顿了一会儿,对方又道:“娜娜跟我抱怨过那个司机,就在那次拌嘴之后,她早晚要让她爸把司机换掉。” “为什么?” “没原因,我问她也不。 我当时也觉得有点儿纳闷,因为娜娜人真的不错,不是那种肚鸡肠的公主病,我不相信她会因为一句拌嘴就让人丢工作。”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概……一个月前吧,最多俩月。” “好的,这件事——就是于司娜想让她爸换司机的事儿,还有谁可能知道?” “或许她家人知道?……至少,想要开了司机,得跟她爸商量吧?我也不上……不过,我们这些朋友之间,应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哦!对了!娜娜的老公!他们感情很好的,有什么事儿娜娜都会跟他商量。” “好的,那就谢谢你了。” …… 017090901号视频,被询问的是死者于司娜的丈夫——钟启明,他跟于司娜已经领了结婚证,是合法夫妻了。 与婚礼当相比,他简直判若两人,脸一看就很久没洗过了,泛着油光,肤色是蜡黄中夹着灰,眼窝深陷,胡子野蛮生长,使得他的脸看起来像一棵带着根须的萝卜。 闫儒玉是赶到他们的新房见到钟启明的。 新房位于某栋高层建筑的顶层,复式两百多平米,装修很豪华,虽比不了于司娜家的独栋别墅,但在京北市,这样一套房子少也得有三四千万。 闫儒玉是带着许多人的希冀走进这套房子的。据钟启明的母亲,婚礼那过后,他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 他肯见闫儒玉,还是因为闫儒玉谎称案情有进展。 “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就垮了,求你了警官,劝劝启明吧……如果方便得话,谢谢你了。”临上楼,钟启明的母亲还殷殷嘱咐。 这是个很有涵养的女人,求人的时候,还不忘替别人着想,而不是一味强调自己的苦楚。 这样的请求,闫儒玉怎能拒绝。 第三五七章 赏金猎人(22) “查到凶手了吗?”一开门,钟启明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问完话,他大喘气了好几下,显然,已经太多没吃东西,他很虚弱,这句话费了他不少力气。 闫儒玉没回答他,而是递上了一个饭盒,“你妈托我送来的,老人家担心得要死,吃完再。” “放着吧,”钟启明只看了一眼餐桌,并没有要去吃的意思。 闫儒玉将饭放下,并顺势坐在餐桌旁。 钟启明只好也来餐桌旁坐下。 钟启明坐下,闫儒玉却又起身,拉开严严实实的深色窗帘,打开窗子。暗戳戳的屋子顿时鲜亮起来,气味也没那么难闻了。 他又从饮水机里找到一次性杯子,给自己和钟启明各倒了一杯水。 “边吃边吧。”闫儒玉道。 钟启明却已经急躁地把水和饭盒都推到了一旁,“到底什么情况?” 这次,他提高了声音。 声音一高,话时口型自然就大了一点。 如此一来,他的嘴唇上出现了好几道裂口,鲜血直流,像是走火入魔吐血了一般。 闫儒玉起身就往门口走,“你继续要死要活吧,反正你帮不了她,我也不想在一个浑浑噩噩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闫儒玉走得很快。 咣当—— 他听到身后的人急促地起身,起得太猛,以至于椅子都被碰倒了。 紧接着,他的衣服就被人拽住了。 “我帮忙!我要帮忙!”身后的人语速更加急促,“干什么都行,只要能抓住凶手。” 闫儒玉又往前走了一步,直到感觉身后的人将他拽得结结实实,这才道:“让你先吃饭,能做到吗?” “我吃,边吃边。” 钟启明愣是重新将闫儒玉拽回餐桌旁坐好,他自己打开饭盒。饭盒里是还在冒着热气的饺子,他也顾不上用筷子,也顾不上倒醋,拿手捏起一个饺子就送进了嘴里。 大概是太久没吃东西的原因,饺子一送进嘴里,连咀嚼的动作都有些生疏了,怎么也咽不下去。 钟启明只好端起一次性杯子,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这才将饺子送了下去。 闫儒玉怕他饿久了突然猛吃把自己撑着,也开始了正式的询问。 “你对于司娜家里的事儿熟悉吗?” “熟!”一谈论起案件,钟启明灰暗的眼睛里都泛了光,“我就在他爸爸的公司上班!我们订婚以后,常常去她家,跟她父母的关系也很好。” “她家的司机你熟吗?” “老赵?赵三刀?” “是。” “跟他……不算熟,打过几回照面,实话,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 “总感觉这个人有点儿……心术不正,想搞事情。 有一回我去娜娜家,那次是为了公事,去见我岳父,娜娜不在家。 临走的时候老赵极力要求送我,我自己会开车,其实没必要让他送,但他实在太热情,我就同意了。 没想到他送我是假,给我打报告,挑唆我跟娜娜的关系是真。” “哦?他怎么挑唆的?” “就娜娜混迹于夜店,跟别的男人胡搞八搞,让我心点儿,娶了这么一个女人,早晚得戴绿帽子……他话得不太好听,实话我当时是有点生气的,我跟娜娜认识好几年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用得着一个外人对她三道四吗? 不过,因为他是我岳父的司机,我不想当面顶撞,世道就是这样,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人,我怕他在我岳父跟前胡。” “除这件事以外呢?尤其是,于司娜有没有跟你谈起过这个老赵?” “过!娜娜想让他爸换个司机,我是百分百同意的。 哦,对了,我他心术不正,还有另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这……只是我的感觉,我没有证据。” “没关系,请告诉我。” “就是……那个……哎!还是算了吧,岳父岳母就娜娜一个孩子,受了那么大的打击,我……不能在这时候给他们添乱。” 钟启明不想,闫儒玉也不急,又给他一杯水,“再吃点吧。” 等钟启明又将一个饺子送进嘴,闫儒玉才淡淡道:“这个赵三刀,是不是跟你岳母有什么关系?或者,他对你岳母格外殷勤。” “噗……咳咳……咳咳咳……”钟启明被噎得脸通红,可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闫儒玉,那意思就是在问“你怎么知道?” 闫儒玉也不瞒他,答道:“第一名死者并不是于司娜,而是百合庄园的另一家女主人——杨秀。 与于司娜不同,杨秀死前曾经历过性侵,我一直想不明白,凶手选择性侵一个年过半百的家庭嘱咐,而不是年轻漂亮的于司娜——对不起,我只是就事论事,没有贬损于司娜的意思。 以前我认为杨秀和于司娜的案子是两个合作关系的凶手分别为之,现在,我又多了一种猜想,或许,杀死杨秀的凶手本身就喜欢年长的女人。 于司娜的闺蜜,还有你,你们对赵三刀模棱两可的态度——你们既讨厌他,又不肯出真实原因……不止是你们,就连于司娜的态度也是隐晦的,她想要让父亲开掉赵三刀,却又不原因…… 所以,我不妨大胆设想一下,对年长女人感兴趣的赵三刀,对雇主家的女主人兴趣浓厚——或许他们发生了什么,又或许没有,这还不好——于司娜发现了这种不太正常的情愫,想要赶走赵三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时赵三刀也意识到了自己身处尴尬的境地,干脆杀人了事。 这样一来,你们的反应就都得通了。” 以为情绪兴奋,讲述时闫儒玉起身踱着步,此时,他停在餐桌旁,将自己的那杯水一饮而尽,当真荡气回肠。 “好吧,如你所,”钟启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点了点头,“我觉得赵三刀心术不正,的确因为他对我的岳母格外殷勤。 但是!但是! 我岳母为人正派,不可能跟他有什么龌龊事!她们家……已经够惨的了,你们不能雪上加霜……” 第三五八章 赏金猎人(23) 钟启明期待地看着闫儒玉,闫儒玉低头想了想,只道了一句,“你还是先操心自己家的事儿吧。” “我家?” “再这么要死要活下去,恐怕你还没死,你妈先气死了……对了,她就在楼下,我让她上来吧,你最好……”闫儒玉上下打量着钟启明,“稍微收拾一下,别让老人跟着伤心。” “好,我收拾,警官……杀娜娜的凶手,是赵三刀吗?” “还不好。” 钟启明的情绪一下子又暴躁起来,“抓人啊!审啊!” 闫儒玉回身,不话,只看了钟启明一眼。 与闫儒玉的目光一碰,钟启明只觉得仿佛两把刀子穿透了自己。 那是警告,警告他别越线去干傻事,警告他会有人盯着他。这使得钟启明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刚刚萌生出的想要对赵三刀做点什么的念头,也随之散去。 这个看起来比自己羸弱的警官,凌厉起来竟让钟启明觉得温度骤降。 “我……我我我……” “感谢你的配合,那就不打扰了。”闫儒玉恢复如常,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 01709094号视频,闫儒玉再次来到于司娜家里,已经黑透了。 于司娜的父亲接待了闫儒玉。 “没想到你这么晚来,她妈还在躺着,这些就跟丢了魂儿似的,连床都起不来了……有什么问题,你就问我吧。”于爸爸道。 能看出,这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是真的显出了老态。 “那就多谢了,”闫儒玉开门见山道:“你怎么看赵三刀这个人?” “他?”于爸爸显然没想到,闫儒玉会问起这个角色,“他难道……不会吧?是他吗?……是他杀了娜娜?” 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激愤不已,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起身太猛,脚下踉跄了两步。 他在原地跺着脚,大声问道:“是不是他?究竟是不是他?!” 闫儒玉拍了拍沙发,“您先坐下,别激动,我们现在只是从熟人开始排查。” “这样啊……”于爸爸垂头坐下,看起来有些失望,“对不起,对不起……” “所以,你怎么看赵三刀?”闫儒玉继续追问。 “他呀……给我家开车也有几年光景了,人挺老实的,不偷不占,有时候他自己用一下我的车,还会跟我打招呼,现在这样的司机可不多了。 驾驶技术也不错,从没出过事儿,先的刮蹭都没发生过,对监控探头也熟悉,知道怎么避开……呃……你应该……不想知道这个的吧?” “没关系,违章什么的,不在我管辖范畴,我也懒得秋后算账,您继续。” “反正就是挺好的一个人……对他,我其实没什么可的。” “那您女儿有没有建议您换司机?” “换司机倒不至于,不过,的确表示过不满,老赵管太宽了,在她朋友面前一点面子都不给她,训斥她不该老去夜店玩。” “哦?您怎么看这个事儿?” “哎……我也把丫头训了一顿,我人家得对,姑娘老是出去玩到三根半夜就是不好。”于爸爸以手按住太阳穴,痛苦地闭着眼睛,“早知道是这样,我一定不对她那么严厉……哎!” “您平时……对于司娜很严厉吗?”闫儒玉问道。 “哎……我知道家里条件好,富人家的孩子最容易被骄纵,学坏,所以从就对她严厉,别人考了80分就可以去玩,她考90分还得挨骂。 从就让她上各种特长班,孩子不仅没了童年,而且……哎!哪怕是大学毕业之后,我们的关系也一直淡淡的,她好像……一直都怕我。 这么多年了,都没机会好好跟她聊聊,总觉得以后有机会……以后,等我再老一点,老到需要她照顾,需要向她示弱……哎!没机会了……” 闫儒玉已不忍再去戳这个老人的痛处,但他还是得再确认一次,他斟酌着言辞道:“所以,您女儿曾曾经以被赵三刀无端训斥为由……额,建议……建议您换掉司机,但您没同意。” “是的。” “好吧,我的最后一个问题,于司娜跟她妈妈的关系如何?” “她们娘俩儿?挺好的……至少比我好……娜娜有什么话都愿意跟她妈妈……” “那……我恐怕得跟您太太聊聊,单独。” 男人愣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请稍等。” 完这三个字,他便上楼,进了一个房间,不多时又下楼来对闫儒玉道了一声“请”。 闫儒玉跟着他上楼,进入一间幽暗的卧室。 卧室里有刚刚喷洒的香水味儿,是为了遮掩病人腐朽的气息。 女人已经做做起,半靠着床头,身后堆满了绵软的靠垫,她面容枯槁憔悴,脸上的泪痕由太阳穴道内眼角层层叠叠。 见到闫儒玉,她强打精神指了一下床边的软凳。 闫儒玉赶紧坐下,不敢再让她多一丝动作。 不会安慰人,也明白此刻任何安慰都是多余,闫儒玉索性开门见山。 “您跟赵三刀是什么关系?” “嗯?” 女人似乎没听清,也可能是听清了却无法相信。 闫儒玉只好再问一遍:“您跟赵三刀是什么关系?” “警官……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普通的询问,”闫儒玉不依不饶,“您照常回答就好。” “他是我老公的司机,你我们能是什么关系?就算是雇主吧。” “只是雇主吗?”闫儒玉压了压手,示意对方让他完,“他对您,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凭您女人的直觉,应该能察觉到吧。” “我老公管理一家公司,在他手下工作的人,见了我多少都有些巴结,如果赵三刀有什么想法,大概就是巴结我吧。” “好吧,我不想与您争论,您的女儿于司娜曾经建议她爸换掉司机,这件事您知道吗?” “有这种事?”女人显然并不清楚。 闫儒玉点点头,算是回答,又继续道:“所以,我来问您,不是因为我怀疑您跟赵三刀的关系,而是……你女儿是怎么看待你们的?” 女人如被雷击,陷入了思索。 “怎么会呢?……娜娜她……怎么会?……她是我的女儿,她对我……难道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第三五九章 赏金猎人(24) “您仔细回忆一下,于司娜有没有跟您谈起,或者暗示,她对您和赵三刀的关系不满。 请相信,我只是想查清案子,本意并不是让您难堪。” “可跟赵三刀……我真的是坦荡荡的……至于娜娜的想法……好像……嗯……”提起于司娜,妇人难免先是难过一阵子,泪水涟涟,闫儒玉等了好一阵子,见她哭得止不住,才轻声咳了一下。 妇人又抽泣片刻,终于继续道:“娜娜明面上也没过什么……不过,最近我出门,只要让老赵开车送我,碰上娜娜在家,她老是找各种理由跟着。” “哦?” “比方,我去健身,娜娜本来不爱这个——她从就瘦,属于那种吃不胖的体质。可是最近我去健身她也总跟着,去跟朋友喝下午茶——都是我的老姐妹,她在也怪别扭的,可她也跟着。 去了,哪怕她不跟我们一起喝茶,而是自己去逛街,也要跟着。 现在回想起来,她好像……好像是……不想让我跟老赵独处。 哎……可怜的孩子……有什么不能跟妈妈的?娜娜就是太善良了……” 妇人又哭了起来,这一次,她哭的几乎上不来气,闫儒玉一边掐她的人中,一边大声叫于爸爸。 于爸爸铁青着脸进屋,显然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一边安抚妻子,一边凶狠地对颜如玉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查案,子,你再敢来骚扰我妻子,些不堪的言论,我让你好看。” “不会了。”闫儒玉转身,向于爸爸点了点头,又低声了一句“对不起”。 播放完几段视频,闫儒玉直接了当对吴错道:“我需要搜查文件,而且是秘密搜查文件。” “你要搜索赵三刀家?” “是。” 吴错叹了口气,“搞不明白,你为什么非揪着赵三刀不放,明明郭晴郭爱姐弟俩筹划杀人的事已经坐实了。” “只是筹划,他们不是死也不承认杀人事实吗?”闫儒玉拍了一下吴错的肩,“再了,我揪着赵三刀不放,是因为你。” “我?” “我相信,郭晴郭爱你早晚能审出名堂,所以我就不掺和了,两边同时推进,总好过一条路走到南墙,再拐过头来走另一条路。” “好吧,偶尔被你夸一下,感觉还挺……好……”吴错弯起眼睛一笑。 “夸?我只是陈述事实,啧啧啧,某人有这个自作多情的工夫,还是多去查查案子吧。” “擦!……”吴错挥了一下拳头,转而却道:“对了,我还真查出来点名堂。” “什么?” “你带回来的那些资料,就是关于杨秀等人成立的新公司,她们不是钱不见了吗?我查到那笔钱的去向了。 因为牵涉到境外转账,颇费了些工夫,好在老徐人脉够广,找了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来话长,反正托了一圈人,最终查着了。 你猜怎么着,钱根本就还在杨秀的海外账户上!我查了转账时间,是在杨秀死前三入账的,一家独立的财务公司帮她完成了转账手续。而且,我询问了郭晴,郭晴压根就不知道钱的事儿。你会不会杨秀想要私吞这些钱?” “私吞?”闫儒玉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问道:“杨秀她们新成立的公司你查了吗?” “查了,手续合法,就是一家规规矩矩的公司,而且,这家公司还在正常运营,杨秀出事前还在招兵买马呢——当然,因为杨秀把公司账上几乎所有的钱都转走了,这家公司的财物出现了亏空。” 闫儒玉突然嘿嘿笑了几声,吴错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了?” “这案子可真有趣,”他兴奋地在办公室里踱着步,“连环杀人就不了,还有这么多干扰项,你想想,至少有一年了吧……不不不,两年,两年都没发生过这么有趣的案件了……” 吴错抱臂看着闫儒玉,“所以,你在顾左右耳言他。” 闫儒玉停下踱步,“难得你智商在线一次。好吧,实话,杨秀她们新成立的公司,我不觉得能跟案子有太多关系,我更愿意盯住目前为止已经板上钉钉的线索。” “赵三刀和杨秀发生关系的事实……以及,杨秀衣服上的半枚鞋印?”吴错问道。 闫儒玉补充道:“还有,现在总共三名死者,虽然都是勒颈,但从尸检报告来看,于司娜、陈姗姗未遭受性侵,且身上没有束缚伤,只有杨秀有束缚伤……那么,她的束缚伤有没有可能是遭受性侵时留下的?如果是这样,那与她发生关系的赵三刀就有重大嫌疑。 另外,三名死者除了都是女性,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共同特征:有钱。她们生活优渥富足,这是不是明凶手有一定的仇富心理? 你想想,谁会仇富?” 不等吴错话,闫儒玉又继续道:“是那几个合伙开新公司的离婚女人?不,她们自己就是富人。 那是郭晴郭爱姐弟俩吗?也不是,郭晴通过自身努力,一只脚已经跨进富人阶层了,甚至,她还傍了一个富人男朋友——虽然人家是她老板,还是个有妇之夫。 至于郭爱,一个想指望姐姐过活的狗腿,即便内心有点穷人普遍的仇富心理,也不至于为了这个杀人。 既然对郭晴郭爱的审讯工作陷入僵局,我的建议是从郭爱的成长经历查起,至于郭晴,重点查她从农村出来以后的经历吧,看看有没有什么转折性的事件,可能会导致他们产生仇富心理。” 吴错点头,“这倒是个新思路。” “没什么新鲜的,还记得当年的剖臂案吗?咱们一直追溯到凶手的童年时期,家里在灾荒年间出现过吃人的事儿。眼下这案子,也是一样,不仅要查郭晴郭爱的经历,就是赵三刀,我也要细细过一遍。”闫儒玉又对金子多道:“赵三刀的资料,找出来了吗?” “都在这儿了。”金子多将桌上的一个档案袋递给闫儒玉,“这是我能找到的所有关于赵三刀的经历。” “多谢。”拿过档案袋,闫儒玉又对吴错伸手道:“我要的搜查文件呢?还有,白也借我用用,搜东西可不是我的强项。” 吴错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搜查文件,刚想递给闫儒玉,又缩回了手,自己拿着手插文件走在头里,并道:“还是我跟你一块去吧。” 第三六十章 赏金猎人(25) 路上,吴错沉默开车,闫儒玉一边翻看赵三刀的资料,一边念道:“学学历,至今未婚,做过很多工作。 工地上当过工,摆过早点摊,送过牛奶,装修公司做过贴壁纸的活儿……早些年跑出租车容易入行的时候,还开过出租车……哦,怪不得能给人当司机呢……” 吴错插话道:“工作虽然都很普通,但听起来这个赵三刀挺勤快。” “是啊,一直没闲着,这么一个勤快人,年轻时候为什么没找老婆,尤其在那个相对朴实的年代,的确有点问题。”闫儒玉道,“不过,婚姻自由,这也明不了什么……呦,这就有意思了……老吴,掉头,咱们先去一趟嵩文区分局。” 闫儒玉显然是有所发现,吴错一边找地方掉头,一边问道:“快,怎么了?” “哈哈,看不出来啊,咱们这位赵三刀还挺风流,十几年前,就因为破坏人家家庭,被扭送到派出所过……当时的处理……也没怎么处理,就拘了两,批评教育了一下,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家庭伦理剧里面的事儿,警方也不好多管……所以,我打算去跟当年办案的民警聊聊。” “也太久了吧,人家还能记得吗?”吴错表示怀疑。 “难道你会忘记自己办过的案子?” “当然不会。” “那你凭什么质疑基层民警的记忆力?我,老吴,你不会已经有了智商优越感吧?啧啧啧……” “得,你打住,我跟你在一块,哪儿来的智商优越感?被打击得挫败感一大堆还差不多。” 闫儒玉拍手,“老吴啊,你还是有优点的,比如你就很有自知之明。” “滚!” “嘿,那我就继续了,巧的是,当年办案的那个基层民警,你正好认识。” “哦?” “嵩文区公安局副局长,李子健,好几个案子都合作过。” 闫儒玉很少去记与案件无关的人的名字,尤其是警务系统内部的领导,对这些人,他总是敬而远之的。 李子健除外,有三点原因,第一,他是个从基层一步步走上去的领导,了解群众疾苦,接地气。第二,他屡屡破案,是个和吴错一样实干的人,当年市厅组建重案组的时候,还曾想把他抽调过来,他却拒绝了,理由是现在的工作就很和他胃口,懒得调动——可见,这也是个酷帅得不得了的人。第三,他与闫儒玉吴错的父母是校友,闫和吴的父母大四那年李子健入校,据李子健,他曾跟他们的父母过话。 嵩文区分局,见到闫儒玉和吴错,李子健的下意识是有案子。 “需要我配合吗?”他开门见山地丢出了连珠炮的问题:“什么案子?上面可一点风声都没有,在保密吗?影响很恶劣吗?很急吗?突发案件?” “没,您先把心放肚子里,”吴错跟李子健握了握手,看他将信将疑,吴错只好道:“是您办过的一桩旧案,我们就想跟您请教一下。” “你俩也太客气了吧,看,能帮忙我肯定帮。” “有您这话就好办了,只不过,这案子过去的时间太久,您可能得好好想想。”闫儒玉将两张印着当年案情笔录的A4纸递给李子健。 李子健接过,几乎只看了一眼,就先道了一句:“这案子啊?我记得。” 这倒是出乎了两人的意料。 “您……确定?”这回,就连闫儒玉都产生了质疑。 “000年月,我所处的辖区发生了一起妻子杀死丈夫的惨案,那会儿你们年纪还,应该没听过吧……” “因为丈夫长期家暴,妻子忍无可忍,一晚上趁丈夫熟睡,持刀砍死了丈夫,厨房的剁骨刀,砍了十来分钟,脑袋和整个胸腔都快剁碎了,最后妻子自首的,判了个死缓,是这案子吗?”闫儒玉问道。 “没错,”李子健晃了晃手中的A4纸道:“你们这个案子,就发生在杀夫案发生一个月前。” “两件案子有什么联系?”吴错问道。 “联系得话……等会儿再吧。 当时处理你们这个案子的时候,我刚刚参加工作不久,位低言轻,带我的老警察没两年就要吃退休金了,根本没想好好办案,整就得多且过,有案子能推就推,能糊弄就糊弄。 这个赵三刀,实际情况是,他并没有插足别人婚姻,可是,最终被处理的却是他……哎!那是个冤案啊!” “等等,外地人?冤案?所以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有个大妈报案,有男人破坏她女儿和女婿的感情,接案的是我,可我当年……白了,太嫩,一听是大妈,就有点怂,干过基层的都知道,大妈最难伺候,一件事能在所里磨上一,处理不好就来。 心里一犯怵,我就叫师傅帮忙,师傅二话不,先把赵三刀给拘了,还跟我讲,这种事,处理赵三刀这样的外地人就行,反正他们无权无势,也没处去声张,千万不能惹大妈这样的本地人,一个没处理好,上访,可害死人了。 拘了赵三刀,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这也太随便了。 所以,那晚上,我就去跟赵三刀聊了聊,他当时……哎!被我师父的阵仗一吓唬,见着我的时候,都快给我跪下了,看着是真可怜……我跟他聊了几句,他就跟我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他跟那女的本来在处对象,俩人感情还挺好的,可是,未来的丈母娘不同意,因为赵三刀是外地人,也没多少钱,他为了证明自己,打了三份工,一就睡4、5个时。 他本来以为,只要肯上进,对看到他的真心,就会给他机会了。谁知道,幻想中未来的丈母娘偷偷物色了一个女婿,还没完没了撮合自己姑娘,给赵三刀使绊子。 那姑娘也是个急脾气,跟她妈犟起来,她妈就想了个损招,干脆报警,诬陷赵三刀,就他插足女儿和女婿的感情……” 吴错一拍桌子,愤慨道:“这……这……咱们警察不是助纣为虐了吗?!” 第三六一章 赏金猎人(26) 完这话,吴错意识的到失言,又赶紧道:“我不是您,我的意思是……” “你得对,”李子健道:“何止助纣为虐,还是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欺软怕硬,别是刑警的尊严,就是生而为人的血性……都他娘的丢了。”李子健将手中的烟头狠狠掐灭,继续道:“这事令我害怕,怕得成宿成宿睡不着觉,因为我发现,我宣誓要终身奋斗的事业,竟是如此黑暗肮脏。” 闫儒玉打断道:“我还是不明白,赵三刀的冤案和杀夫案有什么联系。” “两件事没有什么联系,但对我来,这两件事先后改变了我,赵三刀的案子,可以是我心态上的一个转折点,从那时候起,我下定决心,绝不能做师傅那个样的警察。 而一个月后杀夫案,可以,那是我第一次实践这种决心。 你们知道那件案子有多荒唐吗? 因为遭家暴,妻子不下五次报警求助,出面协调的民警却一次次和稀泥,我师傅则更夸张,直接让那女的忍忍算了。 哎!当年要是有一个人敢承担责任,帮她做出离婚的选择,支持她,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最后惨案发生,派出所怕被追究责任,干脆销毁了妻子的报案记录,并推从未接到过报案。 我留了证据,举报了这些人,是实名举报。 做这些的时候,我都做好了被人打击报复的准备……呵呵,可能是狗屎运吧,没想到那年赶上公安部换领导,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是抓典型的时候,所里那些人,被严肃处理,我师傅弄得最后连退休金都没了,晚年……哎!人啊,不能坏良心,人在做,在看。 杀夫案让我觉得后怕,警方的一点失误,就有可能导致严重后果,何况是刻意的玩忽职守。 杀夫案发生以后,我担忧得几乎没法正常工作,总觉得以前被粗暴处理的矛盾——包括赵三刀的事儿,都是巨大的隐患。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趁着巡逻或者休息的时候,去相关人员家附近转悠。 赵三刀摆早点摊那阵子,我就绕路去他摊上买早点,也算混了个脸熟,偶尔能聊上几句。 我得知,他被诬陷以后,女朋友迫于家里的压力跟他分手了,没过几就和她妈看中的男人结婚了,那男人……据挺有钱。” “那赵三刀有什么异常吗?” “表面上看,他就是个老实人,有着老实人的无奈。 可是,我总觉得,这个人心里攒下了一股狠劲儿,想着各种办法赚钱,甚至开始有点儿……没有底线。” “哦?何以见得?” “他卖的包子。 以前他早点摊儿上的包子皮儿薄馅儿大,很多老食客都去,被诬陷之后,包子越做越,我记得,最开始我早上吃10个水煎包,后来变成15个,再后来0个都吃不饱,那包子得呦……一口一个,跟鹌鹑蛋似的。 好多老食客都不去了,我也跟他聊过,他的法是成本高物价也涨了等等。 没过多久,他的早点摊就摆不下去了,人太少。 正好碰上我第一次参与大案,很长一段时间无暇顾及他,等我再想起来,去找他的早点摊,摊子已经没了。 我去他租住的地方找过,听他的摊子被人砸了,好像还是因为之前那个女朋友,之后他就搬走了,我再也没见过他。” 闫儒玉思忖片刻道:“他那个被迫分手的女朋友,能查到名字吗?我拿到的资料太简要,连报案人信息都没有。” “汪明月,这是报案人的名字,也就是赵三刀女朋友的母亲。” “这就够了。”闫儒玉将名字发给金子多,又简要描述了情况。 几分钟后,金子多打来电话。 “死了,闫哥,你要查的人已经死了。” “我要查的是汪明月的女儿。”闫儒玉强调道。 “我知道,她女儿也死了,一个月前死的,死因是……肝癌。” “一个月前……”闫儒玉放慢了语速道:“杨秀家的家庭教师——章台柳,也是在一个月前被赶出来的。” “这么一……”金子多敲了几下键盘,“是同一!两件事恰好是同一!” 闫儒玉沉默片刻,“还有什么发现吗?” “别的……就没什么了,这个女人的一生,似乎很……平淡,结婚后一直是全职太太,生有一子,孩子已经成年,在家里的公司工作。” “好,清楚了,多谢金子。” 李子健看了一下表,问道:“等会儿你们干啥去?” “有搜查任务。”吴错道。 “走,先吃饭去,来我这儿了可不能让你们饿着肚子走。” 正是半下午,午饭两人没顾上吃几口,李子健这么一,还真饿了。 但两人心里有事,都不想耽误,干脆跟李子健一块出门,一人打包了一份蛋炒饭,带在车上吃。 赶到赵三刀家,两人没急着下车。 吴错问道:“你跟金子确认过了吗?赵三刀真不在家?” “从他的手机定位来看,他现在正在公司,”闫儒玉道:“分钟前刚刚确认过,应该不会有问题,而且,现在正是赵三刀的工作时间,他在公司里也正常。” “那上去探探?”吴错着已经下了车,闫儒玉也下车跟了上来。 赵三刀租住的房子在某工厂的老干部楼里。 干部楼听起来好像挺牛挺气派,实际上,历经近5年,就剩下“老”了,以前住在这里的干部们,要么被改革的大浪淘汰,要么早就搬进了新房。 赵三刀家在三楼。 两人刚刚走到楼门口,一个中年女人也进了楼道,一边打电话,一边上楼。 “我跟你们,真是遇上怪事了,有个男的雇我,让我装他女朋友……你们可不可笑……我都快要洗手不干的人了……再了,他雇也该雇个漂亮姑娘,雇我这么个老太婆?能有什么面子?……可人家就了,喜欢居家型的……啧啧啧,现在这年头,还真是……什么样的男人都有……” 闫儒玉和吴错越听越觉得可疑,故意放慢了脚步。 女人走到三楼赵三刀家门口,掏出钥匙,熟练地开门进屋。两人抑制住心跳,神色如常地路过三楼,上了四楼。 直到转过楼梯转角,确定女人看不到他们,两人才对视了一眼。 有猫腻! 绝对有猫腻! 第三六二章 赏金猎人(27) 等听到关门声,吴错又探头向外看了一眼,确定她的确进屋了,才低声对闫儒玉道:“你……都听见了吧?” “装,雇。”闫儒玉简练地吐出两个关键字,随后又给出了结论:“不在场证明。” 雇一个女人来,一起生活,装作关系亲密的样子,因为于司娜和陈姗姗死亡时,他需要这个女人给他做不在场证明。 好在两人配合默契,闫儒玉只了几个字,吴错就心领神会。 “那现在……是不是得从长计议,万一打草惊蛇……” “就她?”闫儒玉已经迈脚下了几阶楼梯,“她充其量也就是只蚂蚱,吓唬吓唬,看看她能蹦多高。”?话间,闫儒玉已经敲响了屋门。 “谁?”屋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快递,麻烦您签收一下。” “快递?什么快递?”女人声嘀咕一句,随即又道:“来了来了!” 嘎吱—— 女人开门。 “警察!” 闫儒玉亮出警官证的同时,吴错也用脚抵住了门。 “啊!” 女人惊叫一声,吃惊不,她下意识地想要关门,发现根本拽不动,最终只得放弃。 “你们……你们干什么?我……可是老实人家。” “老不老实的,你才来了几,能知道吗?别装了!”吴错故意拿出一副“我们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的架势。 闫儒玉冲他抬了一下大拇指,意思是干得好,自己则在屋里溜达起来,左看看,右看看。 女人一听这话,也不藏着掖着了,只一笑,对吴错道:“呦,警官,您扫黄都扫到别人家里来了?是,我以前是干过那行,你们也能查到我被抓的案底,可是这次……你们有证据吗?我请问,你们看到他给我钱了吗?还是……”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吴错打断她。 “啥?”女人有点懵。 “确切地,积极配合我们调查,我们就不会跟你过不去,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懒得知道,不过,你要是试图帮赵三刀逃避罪责……” “赵三刀……他告诉我的是真名,没想到啊……呵呵,我还以为是骗我的,这名字实在有点儿怪……”女人抱歉地一笑,抬手示意吴错继续。 “他当然要告诉你真名,因为你就是他的不在场证明。你最近都住在他家吗?” “是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 “8月底吧……具体我可想不起来了,反正……他要跟我……相处一段时间……” 女人显然还是担心被钓鱼执法,言辞间透露着谨慎,吴错也不难为她,又问道:“那这几他都什么时候回家的?” “回家……有早有晚,不一定,我记得……我刚来的那他回来的就特别晚,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听见他回来,我看了一下表,都快三点了。 第二早上我问他,他公司老板的女儿快结婚了,老板头晚上高兴,跟朋友多喝了点酒,送完老板时间就晚了。 除了那以外……他都回来得挺早的,甚至,我看啊,比那些正常上班的人还早。他是因为老板女儿婚礼当死了,老板净顾着在家伤心,除了去殡仪馆,其余时间都不出门,他这个当司机的,也就能清闲点……没错,他回来挺早的,有时候下午不到4点就回来了。” “回来以后呢?他一整晚都在家吗?” “是,一整晚都在家,这我能确定,因为他这个人睡觉爱打呼噜,吵得我睡不着,我又不敢他,都是等着早上他走了才能补补觉。” “那他有没有跟你起过什么?” “他我跟他前妻长得像,他跟我……相处……就是想怀念一下他前妻,他前妻好像刚刚去世吧……谁知道是真是假,男人嘴里跑火车的时候还少吗?不过,这种事我也不好多嘴问,他那么一,我那么一听。” “还有别的吗?” “别的……他基本都不跟我话的……” “或者,他有什么奇怪的举止吗?” “奇怪的举止……哦!对了!他接过一个电话!” “什么样的电话?” “我也记不清,就是一半夜……突然有电话响,把我吵醒了……因为晚上特别安静,电话里对方的声音有点儿明显,我隐约听到一句……好像是……事儿办成了。 这事儿……算是有点奇怪吧,我当时心里还过了个想法:他一个司机,大半夜的,什么事儿办成了?怎么还有人跟他……好像是汇报似的呢…… 不过后来他悄悄地去客厅里接电话,我听不见了。 那晚上,接完电话他再没回卧室,客厅里打火机时不时响一下……听动静好像抽了一晚上烟。” “是什么时候?” “呦……这我可得好好想想……恐怕想不起来,不瞒你,我过日子不看日期……反正日子已经这样了,过哪不是过……” “好吧,那……” 女人突然打断吴错道:“对了!对了对了!还有!……他接那个电话,好像用的……不是平常他常用的手机。” “什么?” “铃声不一样!那个铃声……像个老年机,声音老大了,歌也土,吵死了。 不过,到底我也没见过他那个手机,要是有偏差,你们可别来找我,我就是有啥啥……” “老吴!你过来看!”闫儒玉突然喊了一嗓子。 “稍等。”吴错交代一句,就凑到了闫儒玉跟前,“怎么了?” “你看这是什么。”闫儒玉将一个证物袋递给吴错。 只看了一眼,吴错就道:“哪儿找着的?” 闫儒玉指了指门口的鞋柜,“就零星的一点儿,赶巧让我看见了。” “看来,这个赵三刀最近去踏过青啊。”吴错凑近了仔细端详证物袋里的两根草渣子,“你别,跟杨秀衣服上的草渣子是一个品种,我要带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哎……那我呢?”女人再开腔话时,手里已经拎了个包,看样子是不想淌这浑水了。 “你……想走也行,先给赵三刀打个电话。” 闫儒玉这样那样地交代一番,女儿心领神会,拨通了电话。89 第三六三章 赏金猎人(28) “你什么时候回来?”电话接通,女人率先问道。 “不是早了吗?没事别给我打电话,你就好好在我家待着得了,钱到时候……” 女人赶紧打断道:“钱就先不了,我有点急事儿,得回趟老家,不过别担心,你的事不会耽搁,我刚和几个姐们儿了,她们中有人愿意来替我……” “什么?!谁让你告诉别人的?!这事必须保密!你!……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这不是帮你张罗人了吗,你就少两句,要不是突然有事儿……我又不傻,有钱还不知道自己赚?眼下已经这样了,你看是我把人直接给你带过来,还是怎么整?” “后面的事不用你管,你走吧,钱我这就转给你。对了,手机保持畅通,我不定还要找你。” “大哥,你做事可太敞亮了,那我可就走了……” 挂了电话,闫儒玉道:“接下来你该干嘛干嘛,唯独别再跟这个赵三刀联系,别耍花招,赵三刀归案之前,我们不定会监听你的手机,还不定会盯你的稍,你该干嘛干嘛。” “那……我能走了?”女人抓起手中的包,跑到了们边,见两人并不阻拦,夺门而逃。 “这个赵三刀,越来越可疑了。”吴错一边嘟囔,一边再次来到鞋架旁,挨个查看鞋底。 “鞋底花纹能跟杨秀衣服上的半个脚印对上吗?”闫儒玉问道。 吴错摇摇头,“对不上,鞋子尺码倒是一致。” 闫儒玉看了一眼鞋架上仅有的有的一双运动鞋,分析道:“杨秀的死亡时间是8月1日中午,那正是赵三刀的工作时间,如果凶手真是他,那么行凶时他所穿的应该是……” “皮鞋。”吴错接话道。 “没错!司机代表着老板的形象,当然会对衣着有些要求。” 吴错进入卧室翻找,“无非三种可能,要么那鞋子就在家里,要么他正穿着,要么……他心思缜密,把作案时的衣服鞋子全处理掉了……哈哈!找到了!看来没那么复杂!” 吴错从卧室床底下掏出来一只鞋盒,鞋盒里是一双半新的皮鞋。 “就是这个!和杨秀衣服上的鞋印吻合!我不会看错的!……可以抓赵三刀了!审他!只要他招了,就可以……” “他凭什么招?”闫儒玉问道:“鞋印和草渣都不是直接证据,如果赵三刀还是死咬住只跟杨秀发生了关系,并没有杀人,你不还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吗?……凶器,勒颈用的那个拖车绳还没找到。” 吴错郁闷地咂了咂嘴,继续埋头在屋内搜索。 “你不会指望在这儿找到拖车绳吧?”闫儒玉问道。 “既然来了,总得过一遍筛子,兴许会有什么意外发现。” “比如……这个吗?”闫儒玉发现床上一角不平,掀开褥子,只见一件女士内衣。 闫儒玉将那内衣拿起,从内里找到品牌标识,掏出手机查询了一会儿,“老吴,你猜这玩意多少钱?” “50?” “再加个零。” “五百?就这?”吴错瞪大了眼睛,“这玩意儿……才用多少布料……就五百?!” 闫儒玉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喂,水别流下来……这内衣显然不是刚才那女的留下的……” “你怎么就确定不是她的?” “第一,我不认为她会买这种高档内衣,第二,号儿对不上——我目测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就别再问了。” “目……目测……”吴错无话可。 “言归正传,不是刚才那女人的,那会是谁的呢?……我倒是查到,这个赵三刀对于家太太格外殷勤,甚至,还给于司娜造成了困扰。” “你的意思是……借着做司机可以出入于家的便利,赵三刀……偷了人家的内衣?” 闫儒玉道:“看看赵三刀的经历吧,早年只身北漂闯荡,吃过苦,可以一直在吃苦,因为穷而情感受挫,被本地人和办案警察欺负,心爱的人嫁给了有钱人,成了有钱人的太太。 他仇视警方,从之前那次谈话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他也仇视本地的有钱人,但是,对有钱人的太太,他又有着然的喜爱,他会不会把她们当做当年的恋人了呢? 这也就解释了,他为什么对于家太太格外殷勤,而不给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于司娜什么好脸色。而且,行凶过程中他还对阔太太杨秀实施了性侵。 我想,他的杀人计划中是没有性侵这一环节的,因为缺乏提前准备。” “没用***?”吴错问道。 “对,从以往的案例来看,性侵发生是出于激情还是预谋,最具代表性的差别就在于有没有使用***。毕竟,它可以防止嫌疑人的DNA样本留在现场。 赵三刀一开始只是想杀死杨秀,但因为阔太太这重身份,使他临时起意对杨秀实施了性侵。” “那又怎么样?找不到勒颈的绳子,什么都是百搭。” “绳子,绳子……”闫儒玉冷不丁问道:“孤儿院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按你的已经派人盯住白野和章台柳了,没什么异常。” “真能沉得住气,”闫儒玉又把话题扯回来继续道:“赵三刀已经进了警方视线,所以,凶器肯定不在他手上,要么被销毁,要么在另一名凶手那儿。” “那怎么办?” “兵不厌诈。” “你已经有办法了?” “看样子,还得去见见白野和章台柳了。” 没等两人去找,吴错倒是先接到了一通匿名电话。 电话里,对方对自己的形容很是让人出戏。 赏金猎人。 他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要不是他声称拍到了杨秀被害的全过程,吴错真以为遇到了恶作剧。 “吴警官,我有几个问题,”对方使用了变声软件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有点刺耳,“悬赏是真的吗?” “是。” “我再确认一下,提供重要线索,奖金十万,对吧?” “是。” 公安部悬赏不是什么新鲜事,尤其针对大案要案,赏金往往十分丰厚。 “我拍到的视频,何止重要线索,那简直就是你们定案的证据,我拿到十万块赏金,应该是没问题的吧?”1989 第三六四章 赏金猎人(29) 吴错的电话开着免提,他看了一眼闫儒玉,闫儒玉只管听着,面无表情,吴错只好又道:“这样吧,你发一段视频给我。不然,我哪儿知道真假。” “可以,你家楼下的信箱里,我放了一个u盘,视频就在那里头。” 吴错摇摇头,心道:“简直莫名其妙。” 对方却又道:“我知道你们不信,我可以先透漏一点儿细节。 听清楚了,杀人的和强奸的是两个人。” “什么?!” “呵呵……看来你们还不知道,真是高估你们了。那就再告诉你们点情况吧,强奸的惯用右手,杀人的可不是。” 闫儒玉的眼睛突然一亮,他凑到电话跟前,大声问道:“你是谁?!” “我没打算透露身份,我怕遭人报复,你们也不用查我,我就是一个靠警方悬赏生活的人。” 这回,吴错从完全不信变成了将信将疑。 吴错拿胳膊肘碰了碰闫儒玉,问道:“老闫,你,真有这种人?靠着警方的悬赏生活?那不就明,他得次次抢占先机,提前查到警方都找不到的线索,这也太……” “太扯了,开什么玩笑,这是中国,连侦探都是灰色职业,还什么赏金猎人,反正我不信……即便真有以此为职业的,”闫儒玉指了指吴错的手机,“这位肯定也不是,不仅不是,他还很可能跟本案有关。” 闫儒玉很少像这样表现出烦躁的情绪,他与真相几乎只隔着一层窗户纸,可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却不是他。 就像忍了一没舍得吃的糖果被人抢走了,闫儒玉气急败坏。 从内心里,他希望这个乱入的赏金猎人就是一个恶作剧。 “总之,等会儿分头行动,我回家看信箱去。”闫儒玉黑着脸低头往外走。 “行,我再搜搜,等会儿……抓不抓赵三刀,我就在这儿等你消息。” “那你注意点,多跟金子沟通,别等人家回来碰个正着,那就尴尬了。” 吴错点点头,但显然心思已经不在两人的对话上。 他从褥子另一角下面又发现了一张纸,看起来像是某种单据。 “转账记录!财务公司帮杨秀向境外转账的记录!单据竟然在这子这儿?”吴错翻看转账记录背面,发现了六个数字。 看起来是黑色钢笔或水性笔写上的,却又比一般的笔触粗一些。 吴错将单据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 香味,很淡。 是女人的眼线笔! “可这些数字是干嘛的?”他的目光投向了同样压在褥子下面的一张银行卡上。 一张某外资银行金卡,据去那银行办理业务,都是好几十万起步,反正,闫儒玉和吴错就从没进过那种银行。 吴错当即将卡号、单据、数字拍了下来,并将卡号发给金子多,想让他帮忙查查。 文字还没发出去,金子多的电话倒是先进来了,“吴哥!啥也别了,撤!赵三刀回去了!就快到区了!” “知道了。” 挂了电话,出门,吴错却没急着走,而是坐进车里,给白和明辉发去通知,让两人火速赶来待命。 半时后,闫儒玉拨通了吴错的电话。 “收网。”他只了两个字。 吴错悬着的心一沉,带着白和明辉迅速冲上了楼。 抓捕行动很顺利,40分钟后,赵三刀进了市厅审讯室,刑警们却并不着急审他。 重案一组办公室里,一组所有成员一起盯这电脑屏幕。 那是一段近十分钟的视频,记录了杨秀被杀害的全过程。 视频中,杨秀衣衫凌乱,披头散发,手脚都被捆住了。众人清晰地看到,一条绳子勒住了杨秀的脖子,有人狠狠地绞那绳子。因为剧烈用力,那人的手臂上的青筋暴起。 可是,只能看到两条手臂,那人的脸和身体被做了虚化处理,一片迷蒙,压根儿看不清。 画面中,还有另一个人帮忙按住了杨秀,这倒是没打码,可以清晰地看到正是赵三刀。 “这下可好了,即便赵三刀不是主谋,也至少出手帮忙了,”吴错指着按住杨秀的人道,“可这打码的人……” “赏金猎人提出了要求,一拿到悬赏,就再给我们一份无码的视频。” “草!”吴错伸手锤了一下桌子,又思忖道:“可你不觉得矛盾吗?即便这两个人并不认识,至少也打过照面,还共同杀死了杨秀,只要赵三刀想要戴罪立功,就会把这个人供出来,凭借他的指认,想抓住这个人并不难。” 闫儒玉盯着那双绞住绳子的手又看了一会儿,突然道:“那个郭爱,惯用那只手?” 吴错道:“左右开弓!我专门留意过,那子好像不分什么左右手,无论是抽烟、吃饭时用筷子、喝水时端杯子,左右右手都用过。” “行吧,我差不多心里有数了,审去?”闫儒玉问道。 吴错点点头,“先拿下这个赵三刀再吧。” 审讯室里,赵三刀估摸是察觉到事情露馅了,他先是冒了一头冷汗,脸色也惨白惨白的,几分钟后,他凝滞的眼珠转了一下,总算是稍微缓过来一点儿。 一缓过来,杨秀死亡当发生的事就在他的脑海里过了一遍。 不对呀!我怕什么?!杀人的……又他娘的不是我!我顶多也就是个从犯。 这么一想,他的脸色又红润起来。 他扭过头,用肩膀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反倒更加期待刑警的到来。 或许他们根本就什么证据都没有,虚张声势罢了。 这么一想,赵三刀的身体在凳子上扭了两下,想让自己做的舒服一点儿,他的心态已完全放松下来。 闫儒玉和吴错走进审讯室时,他甚至微笑着向两人打了个招呼。 闫儒玉也是一笑,不话,直接把正在播放视频的笔记本电脑推到赵三刀眼前。 看到视频,赵三刀的额头上又冒了一层汗。 好在,他已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也想清楚了万一事发将如何应对。 “我,我都。”他痛快道。 “那就先这个人是谁。”闫儒玉指着被打了马赛克的人道。 “我……不认识他,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第三六五章 赏金猎人(30) “我可没想杀人,杀什么人啊,我跟杨秀又没仇。 我们顶多就是乱搞男女关系。” 闫儒玉忍住不反驳,示意他继续下去。 “那中午,我们开车去老地方——哦,就是我们平常约见面的地方。” “野外?你们还真是趣味奇特。”吴错道。 赵三刀咧嘴一笑,刚想继续,闫儒玉又道:“碰面以后,你们是直接开车前往目的地了吗?” “是啊,不过,我开着于总的车,她开她自己的,总要避人耳目……” “中间有没有节外生枝?” “没有啊。” “你再好好想想,路上,尤其是你们出发之前,无论多的事儿,只要是异常状况就算数。” “这……真没有。” “想好了吗?” “嗯。” “可是,有目击者称,那中午看到你帮杨秀修车。” “嗨,那个呀,就是她车坏了,我随手帮一吧。毕竟干了这么多年司机,毛病我还是能处理的。” “为什么刚才不?” “刚……我哪儿成想你问的是这个……你这么一问,我倒觉得,我被人算计了,杨秀的车会不会被人动了手脚?应该……就是这个凶手吧?一定是她想让我背锅!”赵三刀指着视频里的人,试探地看着闫儒玉。 “她的车是什么情况我们会调查,继续你的事儿吧。” “行……到了目的地,我们就跟往常一样……呃……该干嘛干嘛……完事儿之后,有三个人突然出现,他们,把我和杨秀的事儿都拍下来了。 他们要挟我,让我杀了杨秀,不然就要把拍下来的东西传网上去…… 我当然不同意,求了半,杨秀也无论要多少钱她都给,可他们人多啊,我要是不动手,等他们动手……警官,你想想,等他们当着我的面把杨秀杀了,他们能留我这个活口吗?我只有……杀了她,才能保命啊! 死一个……总比两个都死要好一半儿吧。” “可从视频来看,动手杀人的不是你。” “我怕啊杀人偿命啊!我杀了杨秀,要是被你们抓住,能有什么好下场?所以我留了个心眼,试了几次,故意没杀成,等他们中有人没耐心了,自己来动手,我就帮帮忙,这样一来,即便现在东窗事发,我也顶多是个从犯,而且还是被胁迫的从犯。” “你倒挺会算账,”闫儒玉道:“还故意杀了几次,那你,你是怎么杀的?有没有弄伤杨秀?” “这……当时太慌了,我根本记不得。” “好吧,那这绳子是怎么来的?” “他们带来的!” 闫儒玉凑近了盯住那根绳子,“绳子几乎是全新的,没有磨损,也没有污渍,应该是为了作案而专门购买的。 这种专用的拖车绳,想要查到购买记录,虽然麻烦,但只要肯费心思,总会查到。” 赵三刀低头沉默。 “再银行卡和转账记录吧,杨秀的银行卡和转账记录怎么会在你手上?” “她给我的,还给我写了密码,你知道的,她们这些有钱人,就喜欢拿钱显示优越感,动不动就给我点儿钱。” “所以她给了你一张余额只有……”吴错一边查看金子多发来的消息,一边道:“块6毛的银行卡,以此来显示优越感?” “我……这……”赵三刀,抬手擦了擦汗,选择继续沉默。 闫儒玉又追问道:“还有,尸体为什么出现在百合庄园附近?谁把尸体和车送回去的?” “我送的。” “为什么?” “他们逼我的,我要是不把尸体送回去,他们……” “他们又要杀你?” “是。” 闫儒玉叹了口气,“撒谎也稍微打一下草稿,免得被揭穿时太丑。对方有三个人,想要杀死杨秀,大可以找一个她单独一人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事办了,为什么要在你面前暴露身份?他们怎么知道你不会拼死反抗?那岂不是风险很大? 还有,绳子,那根绳子很长,长到一半用来捆住杨秀的手,一半用来勒颈。 为什么要捆她的手?如果真像你所,对方有三个人,再加上你,你们四个老爷们儿要杀死一个女人,还用得着捆手? 手是你捆的,因为你们不是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杨秀根本不认识你,是你对她实施了性侵。 你提前故意弄坏了她的车,又故意以帮她修车为名搭讪,她之所以跟你走,大概是因为……一个类似于‘你认识靠谱的汽车修理店’或者‘你跟4s店有关系’之类的理由。 将她骗到目的地,你对她实施了强奸……这是是她死之前所发生的事。” 赵三刀已彻底沉默。 “想立功吗?”闫儒玉话锋一转。 “想!” “如果现在让你指认杀人的家伙,你认得出来吗?” “认得出!绝对认得出!” 吴错递上事先准备好的二十张照片,郭爱的照片也在其中。“你仔细看看,这里面有凶手吗?” 赵三刀看照片,闫儒玉和吴错则暗暗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丝微表情都不肯放过。 只见他先是将照片在桌上一字排开,一张张看过,看到郭爱的时候,他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做出任何特殊反应,可因为是极力克制,他反倒并未认真去看郭爱的照片。 像是完成了任务似的,一放下郭爱的照片,赵三刀略微加快了查看的速度。 很快,他便开口道:“这些人都不是。” “你再看看。”闫儒玉道。 赵三刀依言又看了一遍,这次比第一遍看得更慢,没什么破绽。 “真的没有。” “这就尴尬了,”闫儒玉道:“与立功相比,你更想帮那个人隐瞒,为什么?” …… 郭爱所在的审讯室。 他已被拘留了四,无论警方怎么审,他都咬死了自己不曾杀人。 没有关键证据,双方始终僵持着。 白和明辉再次来到审讯室时,郭爱甚至先声夺人地问道:“你们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警察也太无法无了。” 明辉瞪了他一眼,“怎么着?才来了几,就跟我装老油条?” “美女,跟你见面是不赖,可我也有看腻的时候。要不这样吧,换个比你漂亮的警官,我就什么都交代,行不行?” “不,你可千万别交代,”明辉将赵三刀的照片往他面前一拍,“反正已经扛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在乎多扛会儿,正好给隔壁这位大叔一个立功的机会,别着急,等会儿就让他来指认你……” 第三六六章 赏金猎人(31) 这一招以退为进,明辉还是跟闫儒玉学的,屡试不爽。 看到照片的瞬间,郭爱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明辉刚刚的话,他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你们见过吧?就在杨秀死亡当。准确地,是你们俩合力杀了杨秀。” “是他!他干的!”郭爱突然暴起道:“他强奸杀人!我都看见了!” 那中午我一直跟踪杨秀,她开车离开区,我就打了辆车在后头远远跟着,发现先是有一辆车停下,杨秀是跟着那辆车停下的,那车上下来一个男的……”郭爱指了一下赵三刀的照片道:“就是这个人!他推推搡搡把杨秀带进了妖魔山后的一片林子。 我之前听过,妖魔山那地方……好多情侣……你们懂的。 当时,看这俩年纪加起来都快一百岁的人也去钻树林,挺奇怪的,我就跟上去看看……谁成想却看见杀人了! 就是他!他强奸杀人! 怎么着?他还想往我身上赖?有证据吗?” “你是,你看见杀人的全过程了?”白问道。 “我……也没怎么看清。” 白一拍桌子,“看见就看见,没看见就没看见,没看清算怎么回事儿?” “这……看见了……” “那我问你,杀人的只有他自己?” “是。” 白和明辉对视一眼,两人心里已有了数。 这家伙撒谎! 视频上清清楚楚,杨秀是被两个人合力杀死的,其中一个是赵三刀,至于另一个——很明显,谁极力掩饰另一个人的存在,谁就是那个人,那个手绞绳子主导着凶案发生的人! 就是郭爱!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从郭爱的手上扫过,白继续问道:“作案工具是什么?他是怎么杀死杨秀的?” “用绳子勒死的。” “哪儿来的绳子?” “他带过去的啊!从他车后备箱里拿出来的绳子,勒死杨秀之前,他还用绳子把杨秀的手捆住……强奸了……他就是个畜牲!” …… 重案一组办公室。 闫儒玉的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着,他嘴上叼着烟,手不时在眼前比划一下,像是要将零碎的想法连接在一起。偶尔他还摇摇头,否定前一个想法,让思路回到上一个节点。 吴错的烟也没断过,他伏在桌前,在笔记本儿上写来划去,显然也在整理案件相关几人的关系。 又写了几下,他重重叹了口气,撕掉刚刚写的那一页纸,揉了揉丢进纸篓,纸篓里已有了半篓废纸,看来思路不甚清晰。 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时,夜色降临时,闫儒玉“哈”了一声。 “藏在背后那个人,可真厉害。” “露头的人都没搞清楚,你还有心思分析什么幕后黑手?阴谋论!我怎么觉得你被带跑偏了?”吴错道。 “不是我跑偏,而是那个人不出来,这局就没法儿破。 你想过吗,那个人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视频资料给我们?” 吴错叹了口气,“没你那么深的心思,人家想要钱,我就姑且信之。” 闫儒玉翻了个大白眼,“把你拉到肉联厂论斤卖了算了。 你仔细想想,那段视频出现以后,我们是不是所有工作重心都开始围绕它。” “当然,因为它……就是真相了。” “别忘了,这可是一桩连环杀人案,可无论视频里的赵三刀还是郭爱,都只与杨秀的死有关,跟另外两名死者扯不上一丁点儿关系,甚至,在另外两起案件发生时,两人还有不在场证明——虽然赵三刀的不在场证明是他刻意为之,这个我们等会儿再谈。 关键在于,幕后之人抓住了一个很好的契机。” “什么契机?” “你想想,老吴,比方你现在就是赵三刀,再比方赵三刀与一个人相约,共同做了这一系列共三起的连环杀人案。 在这一系列案件中,赵三刀负责杀死杨秀,现在还躲藏得很好的另一名凶手则杀死了于司娜和陈珊珊。 此刻,赵三刀落网,如果他真的杀了杨秀,杀人偿命,他知道自己死罪难逃,一定会供出那名同伙,无论是出于想拉人垫背,还是想要立功。 可现在杀人的不是赵三刀,至少,他不是主要动手的那个。那他就要掂量一下了,有必要供出杀了两个人的同伙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吴错点头思忖道:“也就是,现在赵三刀的罪名是强奸加故意杀人,这里的故意杀人是从犯,而且是临时起意。 如果他把同伙供出来,他的故意杀人可就有了预谋,在量刑的时候,有预谋的故意杀人可比临时起意的要重。 所以,他没必要冒着加重刑罚的风险供出同伙来。” “没错,刚刚审讯的时候你也看见了,赵三刀全部心思都在于,怎么将责任推到郭爱身上,甚至他还编出了被三个人胁迫,这样更能显示出他是被迫的。 因为撒了这个谎,即便郭爱就在那0张照片之中,赵三刀也不会将他指认出来,因为一旦他归案,赵三刀主动参与杀人,而不是被胁迫的真相就要浮出水面了。” 明辉插话道:“闫哥所的幕后之人我没有考虑,不过有一点我能确认,赵三刀和郭爱现在就是在碰运气,都自己是无辜的,硬把事情往对方身上推。 刚刚审讯的时候我们没给郭爱看视频,他就硬勒死杨秀的是赵三刀。” “没给他看是对的,反正他也不会承认那个被打了码的人就是他自己。”闫儒玉道。 “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两个办法,第一,撬开赵三刀的嘴,让他把同伙供出来……” 白举了一下手,打断道:“为什么是赵三刀?与人合谋作案得话……也有可能是郭爱吧?” “赵三刀刻意雇人,提前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所以肯定是他。”解释完,闫儒玉继续道:“第二个办法,给钱。” “给什么钱?悬赏?”吴错问道。 “是啊人家提供了重要线索,理应获得悬赏。 不过,想把钱拿到手,也没那么容易。” 第三六七章 赏金猎人(32) “怎么个意思?”吴错问道。 闫儒玉想了想道:“能联络上那个赏金猎人吗?” “联系不上,他之前联系我用的号码,现在已经打不通了。 那号码没经过实名认证,金子也查不出线索。” “也就是,只有等他想要钱的时候来找我们喽。” “没错……可是,万一他根本不想要钱呢?” 闫儒玉懊恼地叹了一口气,“咱们上次去孤儿院是什么时候?有五了吧?” “不止……你等等……”吴错拽了一把闫儒玉,“不是吧你,没有证据,你少疑神疑鬼揪住他们不放,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有多难,你最清楚……” “就因为我清楚,才等到这时候。 还有,不是没证据,白野就是另一个凶手,证据确凿。” “?!” 吴错已没了话,他惊讶得只能用夸张的表情表达此时的情绪。 “你还记得那个打火机吗?” “你是……于司娜丢失的打火机?纯金的,特别值钱的那个打火机?” “是。” “怎么了?” “年前有桩奇怪的案子,是有个农民,走在乡间路上,看到人家地理的葡萄长得特别好,偷吃了几串,又摘了几串带回家去。 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偷的可是农科院实验田里最新的葡萄品种,被偷的那点儿葡萄价值40多万,当年这案子还被取了个‘价葡萄’的名字,还差点儿写进法律学院的教科书呢……” “那又怎么样?老闫你就别卖关子了……” “嘿,亏得你在公安系统混了那么多年,最近那件事,你一点都没听?” “等等!你是……那件事儿?” “组长,闫哥,你们卖啥关子呢?”明辉问道。 白若有所思地接话道:“我好像听,某社区片警抓着一个惯偷,那贼平日里偷鸡摸狗,被捕当他身上揣着几百块,不知从哪儿偷来的钱,还有一个……打火机。 民警一看到那打火机,就觉得价值不菲,一研究才发现,是金的! 上网一查才知道,那打火机是某奢侈品牌出的限量版,价值好几万。 这下,民警和贼都傻了,那贼每次被捕都能顺利出来,凭借的就是把偷盗金额把握在量刑起征点之下,这回可算摊上大事儿了。 哦,对了,这一事还是我从在片区派出所实习的同学那儿听的。” “老闫,你的是这事儿?”吴错问道。 “是。” 吴错的表情管理系统再次紊乱,他花了好几秒才问出来: “你……什么时候开始……在内部也有门道了?” “放心,就你那个破饭碗儿,我可不稀罕抢,内部门道……我是一点儿没有,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消息……纯粹因为一个习惯。” “什么习惯?” “筛案子,只要是京北市录入公安系统的案子,我都要筛一遍。 要是手头太忙,实在来不及看,就挑最有代表性的,比方,偷盗类的案子,就看金额最大的……恰好,这庄有趣的案子金额算得上大。” 闫儒玉一边一边从电脑上打开案宗,“你看,这就是那个打火机,办案民警拍了详细照片。” 只见一个金灿灿的打火机,其上雕刻着繁复的镂空纹路。 停顿了几秒,闫儒玉继续道:“案宗上,据偷交代,那个打火机是从一个年轻人那儿顺来的,值得注意的是盗窃地点。” 吴错顺着闫儒玉所指,找到了那段供词,盗窃地点在春熙路考拉网吧。 “春熙路?”吴错眼睛一亮,“那不是……白野和章台柳的住处附近吗?” “没错,而且白野可是那个考拉网吧的常客。” 金子多一边敲击键盘,一边道:“5……4…………” “干嘛呢?”白问道。 “马上……马上……”金子多也不管他,继续道:“……1。” 随着倒数结束。 金子多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出现了考拉网吧的监控画面。 “黑进去了?” “嗯……考拉网吧的监控系统不错嘛,全是高清的。 接下来,就是找到那子盗窃时候的监控。作案时间是……?”金子多问道。 “三前,9月6号,据那偷交代,作案的具体时间是晚上11点。” “好嘞,稍等。”金子多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有了!” 闫儒玉指了一下显示屏,他指的位置上,白野正打着游戏。 他的右手边放着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那打火机金灿灿的。 “就是这个!”吴错指着打火机道。 不多时,另一名身穿格子衬衫和牛仔裤的年轻男子走进了网吧。 他左顾右盼,行为可疑。然而网吧里的人都专注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显示器,根本不曾注意到他。 不多时,他便找到了“猎物”。他的手伸向了一个年轻人的口袋。 那年轻人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卫衣,口袋的开口是个倾斜的角度,一坐下来,口袋里的情况几乎一览无余,从监控上都能看到红彤彤的毛爷爷。 短短两三秒,贼便将手缩回了自己的口袋,显然是已经得手。 既然得手,自然不易久留,贼回头要走,还顺手掏出烟来,想要点上一根儿掩人耳目。他按了几下打火机,或许是因为气不足了,并没点着烟。 就在这时,与偷盗尚且无关的白野起身朝着卫生间的方向去了,手旁的烟和打火机毫不在意地留在桌上。 贼恰好路过白野的座位,几乎是出于本能,他顺手拿起打火机,一边点烟一边就走出了网吧。 白野回来,第一时间发现打火机不见了,他坐在位置上,愣了几秒钟,双手没去碰鼠标和键盘。 随即,他起身去网吧前台买了一个打火机,继续玩起了游戏。 “你他跟我像来着……”闫儒玉摇头道:“我看,一点儿都不像。” 吴错叹了口气,“祸事临头,恐怕他现在还不知道呢……这孩子……哎!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从来都不是犯罪的借口,”闫儒玉也叹了口气,“眼下还有一件事,得先办了。” “什么事儿?” “拿着打火机的照片儿,让于司娜的家人辨认一下,把证据坐实了再抓人也不迟。” “我去!”明辉主动请缨。 “跟你一块儿!”白跟着她出了门。 “现在还不抓人……你想再给他一点时间?”吴错问道。 “但愿,但愿他们……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第三六八章 赏金猎人(33) 转下午。 “怎么样?问过了吗?” 见吴错进家门,闫儒玉少有地从电脑前站了起来。 吴错点点头,坐下,“辨认过了,打火机就是于司娜的。这种限量版的东西,每一个上头都有编号,我们联系店家,追溯到了购买这只打火机的人,是个姓李的,李因为想让于老板从他那儿进货,就把打火机送给了于老板,于老板对待这些东西向来是不经心的,就被女儿拿去用了。 来龙去脉清清楚楚,现在就等收网了。” 闫儒玉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明早去抓,”吴错静静喝了几口水,“再等一晚吧。” 这一晚,两人都没睡好,吴错不时掏出手机来看看,他多希望章台柳或白野来个电话,哪怕是打探案情进展也好。 他听到,卧室里,闫儒玉烙饼一般时不时翻腾一下,干脆喊道:“成事在,老闫,赶紧睡吧!” “靠!”闫儒玉闷闷地嚷了一句,转而又问道:“他们不自首,你就联系那个章台柳,再敲打敲打,我看章台柳挺懂事儿,难道就这么等着?” “联络他没问题,可万一弄巧成拙,打草惊蛇,给白他们明的抓捕行动造成麻烦,谁也担不了这责任。 你今没去市厅,还不知道吧,我现在……哎!因为跟白野他们在同一家孤儿院待过,有那么点交情,上面又特别看重这个案子,因为要避嫌,厅长特意不让我插手,生怕出什么纰漏……” “你能出什么纰漏?简直……可笑!”闫儒玉忍住想要骂脏话的冲动,干脆从卧室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吴错睡的沙发床上,“不让你管才好,免得出了事儿你还担责任,我来!” “你?” “我又不是你们一组的人,跟故交朋友打个电话,劝人自首,这总没错吧?” “你也不行!” “为什么?!”闫儒玉凑近了了吴错,盯住他,“老吴,你不对劲儿,以你的做事风格,早就该联系白野他们了,能忍到现在?” 吴错被他盯得不自在,干脆也坐起来,“好吧,这事我本不想告诉你,你得先答应,别去惹麻烦。” 闫儒玉瞪了他一眼,“有屁快放!” “死者家属找到上头了,要求严办,凶手必须死。 这次的死者各个都有家底,关系盘根错节,发现尸体那厅长大发雷霆,那绝不是空穴来风。 现在,上头就怕凶手来自首,自首了,判起死刑来就……麻烦了。” “就为这事儿?你就瞒着我?”闫儒玉淡定道。 “我是看你挺上心的,你好像……很希望他们去自首……” “我一点儿也不希望。” “什么?!” “也没什么希望不希望的,对这事我根本就没什么想法。 我只是个破案的,该判什么刑那是法官的事儿,我不关心。 要是嫌犯良心发现前来自首,那自然好,可也少破案的乐趣。 要是出于我自己的趣味,我并不希望他们来自首。 帮白野多争取一点儿时间,仅仅是因为……我觉得你会希望他们自首。” “什么?!” “我还不是怕某些人纠结至死,一边儿是抓捕杀人嫌犯,另一边儿又念着他们不容易。” “你是……你在考虑我?” “是。反正这案子需要推理的部分已经完结,我何不顺水推舟让你好受点。 可惜不遂人意,看来我这愿望是实现不了。” “那你也想错了。”吴错歪靠在靠垫上,“我其实……也没那么关心判决结果。 不仅如此,我早有心理准备了,这个案件的凶手八成会判死刑。 哪怕再生活不易,做出这种连环杀人案……夺人性命,尤其是……被害者很可能……哎!她们跟白野可能连面都没见过,仅仅因为出身优渥,就要被杀?……即便他们跟我有些交集,我也必须,这种凶手死有余辜!” 闫儒玉突然笑了,一笑便停不下来。 吴错往床角缩了缩,“你疯了?” “白费工夫!白费工夫啊!你以为我想保他们,我又以是你想保他们。算来算去,没想到把自个儿算进去了。 我们第二次回孤儿院,就是受白野邀请回去的那次……我变着法儿地点他们,跟白野暗示凶手是章台柳,又跟章台柳暗示凶手是白野。 这么做无非是看着他俩相依为命,以为他们会像我们一样考虑着对方,害怕对方被冤枉,从而选择自首…… 现在看来……呵呵,传闻有误啊……这两个人,跟我们一点儿也不像。” 闫儒玉拿起一根烟,想要点,却又放下了,“都开了,心中无事,我睡觉去了。” 这一觉,闫儒玉睡得很踏实,吴错却依旧翻来覆去。。 直熬到蒙蒙亮,手机总算响了,却是明辉打来的。 “组长,人抓着了!就在审讯室!” “太好了!什么情况?” “全招了。” “这么痛快?” “是啊,人一带回来就全主动交代了。” —————————— 第01709010719号案宗,嫌疑人白野陈述部分。 “我叫白野,白色的白,野孩子的野。 我的身世你们应该清楚吧?就不用我多了吧? 总共死了三个人,姓于的,还有另外一个年轻女人是我杀的,杨秀是赵三刀杀的。 那我亲眼看着杨秀把我哥……就是章台柳赶出家门儿,嘴里着不干不净的话。 她我哥是贼,他该死,还威胁要去他们学校告发。 我哥不可能做贼,可为了以后的生计,为了安安稳稳拿到毕业证,他只能忍气吞声,不仅承认自己偷盗,还低三下四的跟那个女人陪不是,凭什么?就因为她有钱? 我想杀了杨秀,可那个女人刚跟我哥闹了矛盾,她死了你们难免要怀疑到我哥头上。 我应该再等等,过个一年半载,等谁都不会想起那个被赶走的家庭教师时,我再动手。 可那偏偏让我碰到于司娜和赵三到谈事儿——就在区里,一个背人的地方。 他们的谈话让我改变了计划,我决定试试看,拉赵三刀入伙。 反正她们都是为富不仁,都该杀!” 第三六九章 赏金猎人(34) “那于司娜威胁赵三刀,是如果赵三刀不离开于家,就让他好看。 一个年轻轻的姑娘,对赵三刀——年纪足够做她父亲了!——颐指气使,指着鼻子难听话。 什么他一个臭司机,就是看上钱了,还骂他是个死变态,最后还想拿钱砸人。 赵三刀那么大一个人,被她训得孙子似的,等于司娜走了,我却看到赵三刀凶狠的目光。 那目光盯一直随着于司娜的背影,直至她的背影消失。 我没法形容那种目光,我只知道,他想杀了于司娜,至少在那个时刻,他应该动过这种念头。 所以我就上前跟他搭讪,我这些有钱人真他娘的该死。 赵三刀是。 我又,真想亲手杀了欺负我的有钱人。 赵三刀他也想。 我我有办法。 赵三刀就问我有什么办法。 我指了指杨秀的家,我你帮我杀了那家的女人,我就帮你杀了于司娜。 我跟于司娜没有任何交集,无论警察再怎么查,也查不到我头上。同样的道理,杨秀死了,无论警察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他赵三刀。 一切都计划得很妥当,赵三刀是个老司机,对监控探头了如指掌,他还计划了杀人后的逃跑路线。 他唯一不知道的是,我跟踪了他,还拍下了他的作案过程。 哦,对了,原本计划的并不是他先动手,计划是我先向于司娜下手。 赵三刀这个人……有点儿怂,还有点儿心眼儿,他怕我不兑现承诺。 对我来,其实无所谓。我先杀了于司娜,要是赵三刀食言,不肯对杨秀下手,大不了我再多杀个人,反正,她们都该死。 8月0号晚上,我就该对于司娜下手的,那她也去了酒吧,却是被朋友送回家的,我没能找到机会。 同一晚上,赵三刀对杨秀的车做了手脚,中午杨秀出门,恰好车就出了问题,这是个很好的契机,赵三刀只好在这时候下手。 继续正事儿,我跟踪了赵三刀,还拍了他作案的全过程。 其实我当时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觉得,留下赵三刀作案的铁证,或许以后会对我有利。 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我给你们留下的视频你们也看了吧?杀杨秀的根本就不是赵三刀。 那个人,我也不认识。我只知道,那的情况是,赵三刀把杨秀骗到了妖魔山后山,那个人紧随其后。 当我发现赵三刀强奸杨秀,而这一切都被那个人看到了,我的第一反应是想法除掉那个人——毕竟,一旦赵三刀暴露,也就等于是我暴露了。 就在我悄悄摸过去,准备动手的时候,我那个人却蹿了出去,冲向了赵三刀。 我刚想上去拦,却又发现,他竟然二话不勒住了杨秀,而且看那个架势,他是铁了心要杨秀的命。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我也不知自己在原地愣了多久,等我缓过神来,那人已经跑了。 不仅是我,当时,赵三刀也愣住了,显然,他并不认识那个人。 好在,他还记得我们的计划,他把杨秀的尸体送了回去。 或许是太过奇怪吧,他并没有跟我提起那个人,而是谎称杨秀就是他杀死。” “” 一个年轻轻的姑娘,对赵三刀——年纪足够做她父亲了!——颐指气使,指着鼻子难听话。 什么他一个臭司机,就是看上钱了,还骂他是个死变态,最后还想拿钱砸人。 赵三刀那么大一个人,被她训得孙子似的,等于司娜走了,我却看到赵三刀凶狠的目光。 那目光盯一直随着于司娜的背影,直至她的背影消失。 我没法形容那种目光,我只知道,他想杀了于司娜,至少在那个时刻,他应该动过这种念头。 所以我就上前跟他搭讪,我这些有钱人真他娘的该死。 赵三刀是。 我又,真想亲手杀了欺负我的有钱人。 赵三刀他也想。 我我有办法。 赵三刀就问我有什么办法。 我指了指杨秀的家,我你帮我杀了那家的女人,我就帮你杀了于司娜。 我跟于司娜没有任何交集,无论警察再怎么查,也查不到我头上。同样的道理,杨秀死了,无论警察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他赵三刀。 一切都计划得很妥当,赵三刀是个老司机,对监控探头了如指掌,他还计划了杀人后的逃跑路线。 他唯一不知道的是,我跟踪了他,还拍下了他的作案过程。 哦,对了,原本计划的并不是他先动手,计划是我先向于司娜下手。 赵三刀这个人……有点儿怂,还有点儿心眼儿,他怕我不兑现承诺。 对我来,其实无所谓。我先杀了于司娜,要是赵三刀食言,不肯对杨秀下手,大不了我再多杀个人,反正,她们都该死。 8月0号晚上,我就该对于司娜下手的,那她也去了酒吧,却是被朋友送回家的,我没能找到机会。 同一晚上,赵三刀对杨秀的车做了手脚,中午杨秀出门,恰好车就出了问题,这是个很好的契机,赵三刀只好在这时候下手。 继续正事儿,我跟踪了赵三刀,还拍了他作案的全过程。 其实我当时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觉得,留下赵三刀作案的铁证,或许以后会对我有利。 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我给你们留下的视频你们也看了吧?杀杨秀的根本就不是赵三刀。 那个人,我也不认识。我只知道,那的情况是,赵三刀把杨秀骗到了妖魔山后山,那个人紧随其后。 当我发现赵三刀强奸杨秀,而这一切都被那个人看到了,我的第一反应是想法除掉那个人——毕竟,一旦赵三刀暴露,也就等于是我暴露了。 就在我悄悄摸过去,准备动手的时候,我那个人却蹿了出去,冲向了赵三刀。 我刚想上去拦,却又发现,他竟然二话不勒住了杨秀,而且看那个架势,他是铁了心要杨秀的命。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我也不知自己在原地愣了多久,等我缓过神来,那人已经跑了。” 第三七十章 煮尸(1) 进入九月中旬,京北市迎来了第一次降温。 气转凉,温差变大,早晚已不足十度。闫儒玉早早把空调打开,屋内热得像个蒸笼。 吴错每次想要关空调,闫儒玉就做咳血状。 装病。这招屡试不爽,简直就是他的杀手锏。 “看看你,弱成这样,以后怎么找女朋友?”吴错故意嘲讽他。 闫儒玉翻了个白眼,“这儿又没女人,我强给谁看?你吗?算了吧,我可没指望强过你。” …… 这边,闫儒玉正因为冷而痛苦不堪,整想着法儿地迟到早退。 另一边,有些人因为凉而高兴了起来。 沈记羊肉粉汤店的老板就是其中之一。 一凉,人们都想吃口热乎的,店里生意比着夏不知好了多少倍,从早到晚,食客络绎不绝。 这清早刚开张,大厨伍长安按照惯例将老汤烧开。 盛老汤的大锅比普通的浴缸还要大一点,半锅汤,半锅羊骨,还有许多中药材,熬出乳白的浓汤,是食客们的最爱。 不少懂得吃的老食客,要一碗羊肉粉丝汤,能加三回汤,直吃得大汗淋漓。 锅太大,架到灶台上比一个人还要高,所以伍长安要站在一张条凳上才能够得到锅口。 他手执大勺,不时在汤锅里搅动一下。 勺子碰到锅内的羊骨,传回坚实的手感。 突然,伍长安觉得,勺子碰到了一个绵软的东西。 他以为自己的感觉错了,因为锅里只有硬邦邦的羊骨,骨头上的肉早已剃净,怎么可能软绵绵? 他又用勺子向刚才的地方搅了一下。 这回,伍长安确信,那绵软的手感绝不是空穴来风。 “妈的!”他低声骂道:“谁他娘的又把抹布掉锅里了?不想干了吧?!” 伍长安一发火,后厨众人从帮厨到洗碗大妈再到大清早前来帮忙的老板娘,都不话了。 谁都知道,就连老板都要敬大师傅几分。 大师傅用勺子在汤锅上敲了两下,发出哐哐的响声,表达完不满,才又在锅里捞了一下。 勺子一起,大师傅不由“嗯?”了一声。 锅里热气腾腾,使得大师傅看的不是很清楚。他只是觉得,被舀上来的东西很沉,而那些他亲手下锅的羊骨头绝不会这么沉。 “什么东西?” 他吹了一口气,将热气吹散,这才看到勾在勺子上的一大块肉。 白花花的,很细嫩的肉,长方形,大约0厘米长,将近0厘米宽。 肉里包着骨头,沉甸甸的,像是某种动物的躯干。 伍长安跟羊打了一辈子交道,任意一块羊肉,只要让他尝上两口或者摸上一把,他闭着眼都能出肉取自羊身上哪个位置。 然而这块肉,他看不出来。 纵然凑近了仔细看,他还是看不出来。 “这……”他茫然地环顾四周。 老板娘也发现了异常,爬上条凳,凑上来看着勺子上的东西。 “人!……人人人!”喊完这一嗓子,老板娘一翻白眼儿,昏了过去。 后厨众人手忙脚乱,掐人中的,抬人的,打急救电话的……唯有伍长安拿勺子在锅里翻搅着。 “头啊!人头啊!” 终于,伍长安也大叫一声,叫声盖过了屋内所有的喧嚣。 …… 重案一组是在早晨8点赶到沈记羊肉粉汤店的。正是上班族出门吃早饭的时间,不少食客匆忙地停下脚步,在警戒线外观望几秒钟,又匆匆融入上班的人流。 法医徐行二一进后厨,就盯上了那口煮汤的大锅。 此时汤锅已叫人从灶台上抬了下来。 徐行二拿勺子不时在其中捞几下。地上,一个孩童的尸体已拼凑出了人形。 头、躯干、四肢都找到了,煮得太烂,有一只手一只脚以及无数手指脚趾从关节处脱落。 徐行二将勺子递给法医助理,自己则观察起了尸体。 他先是仔细看了尸体四肢与躯干连接的位置,又看了脖颈位置,给出结论道:“没有切割痕迹,孩是整个被放进锅里的。刚才大师傅下勺去捞,勺子捞到了躯干部分……”徐行二将躯干部分翻了个个儿,指着后背上的一块半圆形伤痕道:“这是勺子留下的。” 接着,徐行二又指着脖颈处的断口道:“这里的皮肉又撕扯痕迹,头部下方还连着前胸的一块肉皮,因为躯干被捞起时,肉已经煮得太烂,脖子禁不住头的重量,所以扯断了。” 已经缓过神来的大师傅接话道:“没错没错!我把身子捞起来的时候,的确感觉手上一轻,像是有什么东西断开,掉进锅里了。” 闫儒玉皱眉问道:“照这么,有没有可能孩子是……活着被扔进锅里的?” 他这么一问,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真是那样,凶手可就太残忍了。 徐行二皱眉道:“尸体状况不太好,煮得太烂了,想要确定下锅时的状态,得带回去做进一步的检查,不过……”徐行二看了一眼高高的灶台,又看了一眼吴错。 吴错明白了他的示意,接过话头道:“现在可以确认的是,孩子肯定不是自己掉进锅的。 这锅和加油站的油罐一个形状,又高又深,足有一米多高,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别爬上凳子,就算他爬上了灶台,也不可能掉进锅里,他进锅,只有一种可能:被人扔进去的。” 闫儒玉点头,“这毋庸置疑,孩子在锅里,衣服鞋子却不在,如果是掉进去的,难道掉进去之前还脱了衣服?” 三人正商量着,只听有人嚷道:“哎!醒了醒了!老板娘醒了!” 老板娘刚一醒来,就是又哭又喊地扑进了后厨,不顾拦住她的协警,口中大喊着:“雨啊!你死的好惨呐!谁害你的啊?!……我可怎么跟你妈交代啊!……你活过来吧!再看一眼大姨吧……” 听她这么一喊,明辉赶紧冲到跟前,扶住她问道:“您认出死者了?您是他大姨?” 老板娘早已泣不成声,只知道点头。 “谁干的啊?丧尽良啊!……我可怎么跟孩子他妈交代啊……” 待老板娘情绪稳定一些,终于出了她所知道的隐情。 第三七一章 煮尸(2) “前段时间,我老家的妹妹跟妹夫闹离婚,妹妹一气之下带着孩子来投奔我,还不回去了。 人既然来了,总得先安顿下来,她们娘儿俩就住在我家里。住了半个月,我妹妹要来饭馆帮忙。 我这人心也大,想着都是一家人,就没跟她客气。我妹也就真的过来帮着端饭打扫。 她来了,孩子自然也要带过来,三四岁的年纪,已经能跑能颠儿,白就在饭馆儿里玩。 谁知道,昨一大早出事了!” “出什么事?” “我妹被烫伤了!就是昨这时候的事儿,我们慌慌张张地赶紧往医院送,一时没顾上孩子,等我发现孩子不见了,已经是半下午。” “你是,孩子失踪这件事你是知道的?” 老板娘娘泪水涟涟地点头,“我不敢声张啊!我妹妹已经够惨了,要是她知道孩子丢了,还不得怨死我!所以……哎!我老公这一整都在到处找孩子……” “那你们报警了吗?” “没……没敢报警,怕事情声张开,我妹知道……而且,雨这孩子顽皮,之前也有一次,跑到公园跟别的孩儿玩儿,一直玩儿到黑,我们找了半才找回来的……所以,我就想着,这次会不会也是他自己玩儿野了……谁知道,好好的孩子现在竟然……我苦命的妹妹啊,姐姐对不起你啊……” 老板娘嚎啕痛哭。明辉又可怜她,又觉得她这种大人实在是可气。 等她收了哭声,明辉又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孩子,是什么时候?” “就是昨早上,他妈烫伤以后,店里乱哄哄的,但我确定,当时孩子正在吃东西,吃一种类似干脆面的零食。 我当时心里还想,这孩也太不懂事了,他妈被烫伤,他还在那儿吃,一点儿也不着急。 之后我随着救护车一起到了医院,回来已经是中午了,正是生意最忙的时候,又马不停蹄地给店里帮忙。 等到饭点儿过去,我们开始吃饭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 我想着招呼雨一起吃两口,孩子肯定也饿了,这时候才发现,雨找不到了。 当时也没太着急,就想着不知他跑哪儿玩儿去了,可是等到黑他也没回来,我们着急得不行,我老公出去找了一晚上呢。” “妹妹有没有得罪什么人?还有你们两口子,平日里跟谁有过节?” “我们做生意的就图个和气生财,平时有什么事儿都让人几分,哪会跟人结仇? 我那个妹妹更是老实本分,只知道埋头干活儿,不然她那个男人也不会在外面花酒地……哎!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 “你妹妹伤得严重吗?”闫儒玉突然问道。 “挺严重的,不然也不会住院……哎!” “她是怎么烫伤的?”闫儒玉追问。 “端热水的时候滑倒了,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老板娘着话,眼睛看着大师傅,“当时我没在后厨,伍师傅在的。” 大师傅接过话头,“就是我让她把开水端过来的,每早上加水熬汤,加的水得是开水,这是老规矩。可我没想到她会烫着,那就是个意外。” 另一名年轻帮厨也开口道:“是啊,我能作证,昨一大早,也不知后厨地上怎么撒了一摊水,就在那儿!”那帮厨,指着后厨中间的一块儿地面道:“我也差点儿滑倒。当时我还,剃完手上的羊骨头就去拿拖把来拖一下地,没等我去,她就已经摔了。” “所以她当时也是在这儿摔倒的?”吴错问道。 “可不是嘛。” “水?”吴错蹲下身来,仔细查看帮厨所指的位置,还伸手不时在地上摸一摸。 “你们这地……一直都是这么油?”他问道。 “不油啊,后厨又是刀又是火,还有那么大一锅热汤,有人摔倒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王姐拖地的时候一直都是拿洗洁精……”伍大厨也伸手摸了摸地,又拿脚在地上呲了几下,“这……不对劲儿啊……是不是王姐这两没好好拖地?” 伍大厨起话来中气十足,他这一喊,外头的王姐可急了,她不敢进来,就扯着嗓子冲后厨喊道:“什么呢?!我可没偷懒!昨个地上那不是水!是油!我拖了好几遍地呢!” “油?”吴错皱眉道:“谁把油洒在地上了?” “这就奇怪了……”帮厨皱着眉道:“前收工的时候是我负责打扫后厨,我明明把地上收拾干净了,才回宿舍的。 昨一早是我头一个来的,我一来就差点滑倒,这才发现了那摊油……” “所以,你是想……前晚上有人偷偷进了厨房。” “是啊!不然油是哪儿来的?” 事有蹊跷!闫儒玉也皱起了眉头。 先是孩子他妈因为滑倒而被烫伤,致使她滑倒的油出现得奇怪。第二,孩子被扔进锅里。 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闫儒玉问老板娘道:“都有谁拿着店里的钥匙?” 老板娘摇头:“没用的。” “没用?什么意思?” 老板娘指了指后门,“宿舍就在后院儿里,这后门常年不锁,跟后院是通着的,住在后院的十几个帮厨、服务员,都有可能在晚上进饭馆。” “晚上不锁门?”闫儒玉有些诧异。 “一来是因为店里晚上不放钱,每下午砸完账,我都把钱带回家,所以不怕有人偷。 二来,留个门他们要用点热水什么的也方便。”老板娘解释道,“不过,后院大门儿可是要上锁的,所以,只有自己人能进店里。会不会是……有人晚上去后厨烧热水用,不心把油碰洒了……” 正着话,老板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这是个糙汉子,脖上挂着一根金链,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道:“咋回事儿?!死人了?咋会死了呢?” 他这一喊,老板娘压抑的情绪似乎打开了一个缺口,扯开了嗓子嚎啕大哭,再也止不住了。 她一把抓住自己男人的手,失声问道:“怎么办?怎么办啊?我可怎么跟她交代……” 令老板娘头痛的是,还没来得及跟妹妹交代,那个混账妹夫倒是闹上门来了。 第三七二章 煮尸(3) 妹夫赶到的时候,徐行二已经将尸体运回了市厅。 这个风尘仆仆的糙老爷们儿没急着进店,而是站在警戒线外张望了一会儿。 待看到店老板出来,他才喊了一声“姐夫”。 被他这么一喊,店老板整个人都僵住了,“你……你咋来了?” 他没回话,先得意道:“怎么样,姐夫,上次我就了,你这地儿风水不行,得把大门的朝向改一改,这可是找我们那儿最有名的风水先生给看的,我这些年能凭着赌赚钱,全靠那先生。 嘿,不别的,帮你求这一句话,知道花了多少钱吗?结果你还不听。 你看看,现在出事儿了吧,瞧这阵仗事儿还不,究竟是怎么……” 老板娘嚎啕大哭,有什么事儿自然都要找老板来询问,明辉看到老板在跟人聊儿,凑上来便道:“昨早上孩子还好好的,直到半下午你们发现孩子失踪。也就是,孩子是在昨早上8点左右到下午点左右被扔进锅里的。 这正是你店里的营业的时间,都有谁进过厨房?” 老板没回答,一个劲儿冲明辉使眼色。 明辉不解,催促道:“问您话呢,您这是怎么了?” 老板拽住明辉,想把她拽进店里,妹夫也看出了端倪,却并未往自己家里联想,还梗着脖子喊呢:“嘿,姐夫!咋还背着人呢?!怎么着?防着我啊?! 有什么事儿我能给你出出招,嘿,别走啊!没你这么办事儿的嘿……” 他一边嚷嚷,一边推搡协警,想要往店里进,“我是他妹夫!这是我家的店!拦我干啥?让我进去啊!” 他不嚷还好,这一嚷嚷开了,忙碌的警察和店员们看他的目光就不同了。有同情的,有探究的,还有怀疑的。 有服务员捂着嘴窃窃私语道:“就是他家的?” “看样子是,据孩子他爹是个混蛋。” “对对对八成就是了……” 这一下,妹夫才起了疑心。 “哎!你们啥呢?”他叉着腰问道。 他一问,众人又低下头来不肯答话,甚至连目光都不肯跟他碰一下。 “咋了呀,你们这是?……” 终于,有个服务员声道:“你儿子死了……呃……可能是吧。” “你儿子才死呢!”妹夫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对那服务员动手,口中不断地骂着:“倒霉!真是倒霉!太晦气了!” 白一把将他揪住,“我问你,你老婆是老板娘的妹妹?” 男人一看对方是个强壮的刑警,这才收敛起来,答道:“可不是嘛,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儿,幸亏我来了。” 白暗暗叹了口气,又问道:“你老婆先带着孩子过来的,是吗?” “是啊!那臭婆娘自己跑就罢了,还把我儿子带走,那哪儿成啊?我就是来接儿子回去的……” 白和明辉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知道该不该立即告诉他真相。 “你俩磨叽啥呢?”闫儒玉探头问道。 明辉偷偷朝妹夫努了努嘴,闫儒玉不懂,明辉又用口型轻声了一句“孩子他爸”。 闫儒玉了然。 “那请你进来一下,有事跟你。” 男人这下觉得脸上有光了,得意地朝众人扫了一眼,“我就嘛,家里出了事,多个男人就多一根顶梁柱,还是这位警官有眼光。” 一进屋,闫儒玉开门见山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死的可能是你的家人,虽然法医的鉴定结果还没……” “那个婆娘死了?”听声音,男人也是一惊,可转而他又一挥手道:“死得好!她死了我娶个更年轻更漂亮的去!” “死的是你儿子!” 对这种人,闫儒玉也没什么好脾气。 一瞬间,男人脸上的神色凝固了。 “你啥?” “死的很可能是你儿子,我们还在等法医鉴定结果。” “啊——” 这声吼将在场所有刑警都吓了一跳,闫儒玉脚下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 “老闫!”吴错手忙脚乱地从后厨冲出来扶住他。 “我没事。”闫儒玉朝着男人努努嘴,“孩子他爸来了。” 男人如出梦境,瞪着血红的眼睛对闫儒玉道:“我儿子怎么死的?谁干的?” 闫儒玉不话。 他又问了一遍,闫儒玉才终于看了他一眼。 “你。” “什么?!” “我才来了不到两个时,就已经听过你的英勇事迹了。吃喝嫖赌一样都没落下,好好的一个家,被你作得家破人亡。 你老婆但凡还有点活头,能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你以为背井离乡的日子好过?你干过在饭馆里端饭扫地的活儿吗? 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却把他们从家里逼出来,你枉为男人! 现在出事儿了,你还有脸来问别人?!” 男人的头越来越低,他也想张嘴反驳,却无从反驳,几次张张嘴,又几次把嘴闭上。 最终,他只了一句:“我那婆娘呢?” “你要干嘛?”闫儒玉防备地看着他。 他攥了攥拳头,“孩子出了这么大事儿,她连个影儿都没有,像话吗?我非打断了她的腿!” 完这话,他的目光缩了缩,看样子是意识到失言了,却又觉得自己占理,失言事。 “你老婆昨一早被烫伤了,伤得挺重,正住院呢,不然孩子也不会丢。 你自己想想,这娘儿俩跟着你享过一福没有?” 男人又没话了。 闫儒玉这才问道:“你是从老家赶过来的?” “嗯。” “什么时候来的?” “你什么意思?”男人瞪大了眼睛,“难不成你怀疑我?呵呵,难不成我会对自己的亲儿子动手?” “那应该不会,可是,你跟你老婆闹矛盾,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而老婆被烫伤得蹊跷。问问你的行踪,不过分吧?” “那个婆娘,我还想问她要点儿钱呢,怎么可能对她动手。” “要钱?” “呵呵,就算她没钱,她姐开了这么大一个饭馆,总能要到点儿吧。 来的路上我都想好了,想开口要钱,总得先低头认错,我就对她好上几,其他的一概等拿到钱领回儿子再。 所以,我不可能伤她。” “可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什么时候到京北市的?” 第三七三章 煮尸(4) “我……前就到了。”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火车票的票根。闫儒玉接过一看,果然是前下午抵达京北市的。 “那这两你都干了些啥?” “找他们娘儿俩呗,那婆娘接了我的电话,却推脱着不肯见我,还什么让她考虑考虑。 妈的老子身上就几十块钱,住都不够的,在公园长凳上睡了两晚上了,她还给我耍脾气……” “那你又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隐约记得知道她姐家在这附近开了店,卖羊肉粉汤,我就一路打听着找呗,今早上正好走到这儿,看见围了不少人,就是想来凑个热闹,谁成想……”男人低头抹了一下眼睛,“我娃是咋没的?” 他话没什么逻辑,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好在闫儒玉经验老道思路清楚,没有被他牵着鼻子走。 闫儒玉继续问道:“你这两是在哪个公园过夜的?有人看见你能帮你证明吗?” “倒是有个流浪汉,我跟他还聊过儿呢,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儿。” 白自告奋勇道:“我先带他去落实行踪!” “成!”闫儒玉点头道,又对明辉道:“开始外围走访吧,重点留意跟老板娘一家有矛盾的人,注意债务往来,以及附近的饭馆儿、同行,我看她这店生意不错。” “明白!不是有那句话吗,只有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放心!我会留意的!” 解决完这些节外生枝的事情,闫儒玉再次回到后厨,却见吴错正将脑袋从窗探出去,不知在张望什么。 “有发现吗?”闫儒玉问道。 “你还真别,脚印!新鲜的脚印!” 一听这话,闫儒玉也来了精神,赶忙问道:“什么样的脚印?” “男人,鞋码应该是四零号,从鞋底花纹来看,他穿着一双磨损严重的皮鞋。” 闫儒玉摇头,“不是孩子他爸,我刚才看了,他穿着布鞋,鞋码至少在4号。” “如此看来,留下鞋印的应该是个外人,而不是住在后院的那些帮厨、服务员。因为如果是他们进入后厨,大可以直接走后门,而不必爬墙翻窗。” “没错。”吴错索性从窗爬上屋顶,沿着屋顶上的脚印一路向前。 这是一排只有一层的门面房,门脸统一装修得古色古香,屋顶相连,足有50米长。 脚印一直延伸到屋顶尽头,在房屋侧壁处发现了攀爬的痕迹。 闫儒玉也爬上屋顶,紧跟着吴错的步伐。 看着留下攀爬痕迹的侧壁,吴错道:“看来有人从这儿爬上来过。” “可为什么只有一排去时的脚印?”闫儒玉问道,“有人从这儿爬上来,走到窗处,又沿着窗攀下去,进入羊肉粉汤店,却并没有沿路返回,那凶手是怎么出去的?” 吴错皱眉想了一会儿道:“可是……窗处并没有留下攀爬痕迹,会不会是……这个上房顶的人跟本案……压根没关系,只是有个人无聊爬了房顶……” “不可能!一路过来的脚印你也看到了,中途没有犹豫徘徊,此人的目标十分明确,那就是沈记羊肉粉汤店的窗。 再者,随便上房溜达也总要留下回程的脚印,可这脚印到了沈记羊肉粉汤店的窗就戛然而止,人一定是进了窗。” 闫儒玉原路返回后厨,吴错则留在房顶上拍照取证。 一回到后厨,闫儒玉便将灶台案桌上的盘盘罐罐看了个仔仔细细。看完一遍,他指着其中几个大号搪瓷缸子,对伍师傅问道:“这些带油的东西,平时都是放在这儿的?” “没错,清油和辣子油一直在这儿放着。还有……”伍师傅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案桌下方,“还有那个里面,也都是油,平时炸油饼……用的就是那个油。” 闫儒玉猫腰去看桌案下方的白色塑料大桶。 没看到桶里的内容,倒是先问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儿。 闫儒玉将白桶向外拽了一点儿,那气味更浓了。像是什么东西炸糊以后又放酸了,一股焦糊的酸腐味。 “这是……妈的!地沟油!”闫儒玉少有地骂了一句粗口。 连腐尸气味都已习惯的他,此时却十分反胃,需得强忍住想要干呕的感觉。 “你们!”他指着大师傅的鼻子,想骂,却又忍住了,终于只是叹了一口气。 闫儒玉发现,移开白桶后,原先被白桶压住的地上出现了一圈又红又黄的油印子,上手一摸,油尚未干涸发粘。 他上下打量着白色的油桶。油桶呈圆柱形,大约一米高,半径在七八十厘米。 顶上开了个半径约三十厘米的圆形口子,没有盖子。 圆口周围的桶避上哩哩啦啦地有许多干油点子,看来是向外舀油的时候滴上的。 其中一侧还有油洒出来留下的大片痕迹。 闫儒玉仔细去看那痕迹,又动手去摸了摸,发现撒出来的油尚未凝固。 “这里面的油最近撒过吗?”闫儒玉问道。 “我记得……没有啊!”大厨冲外面扯着嗓子喊道:“兔崽子们!你们谁把油碰撒了?” “没啊!” “我也没有!” “是啊是啊,我们干活的时候,您不是在旁边儿看着的吗?” …… 吴错从窗爬下来的时候,闫儒玉正盯着那油印子沉默不语,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有发现吗?”吴错问道。 “倒是有个不的发现,可惜目前对破案没什么帮助。”闫儒玉又想了一会儿道:“我需要一份店内员工的名单。” 他又对在店内等候的所有员工道:“麻烦大家回宿舍,我们有些问题需要单独询问大家,不用紧张,正常回答就好。” 吴错也对老板道:“后厨做为案发现场,需要被封锁,恐怕这些都没法儿营业了。” 老板还算好话,点头道:“只要能快点破案,我全力配合你们。” 众人喧闹一阵子,乱哄哄地回到了宿舍,闫儒玉和吴错又将餐厅前厅做为询问场所,老板第一个接受了询问。 “对于孩子的父母,你了解多少?” 第三七八章 煮尸(5) “他们啊,哎!已经不是头一次闹成这样了,我那个妹夫,整游手好闲,没钱还爱装大款,出门要穿得人五人六,跟狐朋狗友吃饭抢着掏钱,成不是赌钱,就是混在洗浴中心,十半个月不着家。 一回家,准是要钱,给得少就动手打人。我那姨子性格软弱,除了往娘家跑,再也没招儿了……哎!叫人不省心啊! 好像是前年吧……差不多就是前年年底,去年年初的样子,也闹过一次。 那会儿我老丈人还活着,她在家挨了打,带着孩子跑回她爸——也就是我老丈人家。 她老公追过去要孩子要钱,差点动手,我老婆着急得不行,我们还暂停营业了几,专门跑回去劝架,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次我们全家都没过好年。 这回倒好,我老丈人去世了,她受了委屈,只能来投奔我们。 哎!我一个外人,能啥呢,人来了就好生安顿呗。 劝也劝过,让她离婚,塌塌实实跟着我们一块儿生活,有我们一口吃的,肯定不会让她挨饿。以后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可她也不听啊。 愚昧!老家的人还是愚昧呀!每次起这个,她就推脱,孩子不能没爸爸。 要我,这样的爸爸,要他有啥用?……哎!” “那你妹夫对孩子怎么样?” “就他?……能对孩子怎么样啊?平时不管不问……哦,对了,我老婆亲眼见过,他那么大个人还跟孩子抢酸奶喝呢。 倒是每次妹受了委屈回娘家,他就哭抢地地回来要孩子,什么不能让他家绝后,孩子必须跟他回去。” 闫儒玉点头,已经明白了被害者一家三口的情况。 他继续问道:“根据推断,孩子是昨上午掉进锅里的,白的营业时段都有谁能进入后厨?” “店里的人都可以进呀。” “有没有可能……陌生人也可以在这时候进入后厨?” “绝对不可能!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大饭店,但这点卫生意识还是有的……” “卫生意识?”闫儒玉皱眉道:“你可别你不知道地沟油的事儿。” 老板语塞。 过了几秒钟,他又道:“好吧,我们是用了,可你去打听打听,那玩意儿……有几家饭馆儿不用的?反正又吃不死人…… 不这个,表面功夫我们至少得做一做吧,除工作人员以外,后厨不可让任何人进,这是规矩。 而且,大师傅一直在后厨,那里就是他的地盘儿,啥事儿都听他的,他最讨厌陌生人随便进出他的地盘。 有一回客人进了后厨,想洗洗手,几乎是被大师傅推出去的。事后,那个放客人进后厨的服务员都被他训哭了。 我可以打保票,除了工作人员,谁也进不了后厨,你要不信,可以再问问大师傅。” “那昨上午你在哪儿?你进过后厨吗?” “我们正筹划开分店,最近我四处去看店面,基本都不在店里,昨下午老婆打来电话,是孩子丢了,我这才回来帮着找…… 哦,对了……昨我跟着中介看了两家门面,中介可以帮我作证。” “好的,能留一下中介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吗?” “没问题,”老板掏出手机,指着通讯录上里一个备注名为“王—中介”的道:“就是他。” “好的,多谢您的配合!我的询问就到这里,我们会尽快破案,让您恢复正常营业。” 第二名接受询问的,是大厨伍师傅。 这回由吴错来询问,“您在这店里干了多久?” “五六年了,从一开张就在这儿。 我跟老板两口子早就认识了,这店我还算一个股东呢,叫什么来着……对了,技术入股。 我是带着配方来的,熬汤的配方就是店里最要紧的技术,你不知道多少老顾客是冲着这碗汤来的。” “所以,你其实也是老板。” “对啊,每年还有分红呢。” “你是老板的事,这儿的员工都知道吗?” “知道啊,这又不丢人,没必要藏着掖着。叫他们知道也挺好,怕着我点儿,我使唤起人来也顺手。” “那开分店的事儿你知道吗?” 闫儒玉注意到,伍大厨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显得不太自然。 “当然知道。”话时,他已恢复如常。 “那新开的分店也会有你的股份吗?” “没有。” “哦?难道新店不需要你的配方?”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定他们不打算卖羊肉粉汤,最近不是流行洋玩意儿吗?开个寿司店都比我们这个强。” 吴错在本子上记了一行字,又继续问道:“昨上午您一直都在后厨吗?” “也不是,老板娘的妹妹被烫伤的时候,我帮着往外抬,从后厨出来了一会儿。 那会儿好像后厨的人都出来了吧,我印象中后厨空了一会……” 正询问着,一名协警走近,在吴错耳边低声了几句话。 “有这种事?!”吴错惊疑道,“你让他稍等,下一个就询问他。” 待协警离开,吴错收敛情绪,继续对伍师傅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什么时候?” “昨……嗯……我想想……大清早他妈带着他来的时候,我从取饭的窗口看见他了,就看见一眼……因为他不敢进后厨,我也没再留意他,一直到他妈被烫伤,我帮着往外抬,先是抬到前厅,让她躺在桌上等救护车。 等救护车的时候,孩儿还在旁边呢,我看见了。 之后救护车来了,又帮着把人往救护车上抬,大伙七手八脚乱哄哄的……这时候我就没在意孩儿了,好像……那之后孩儿就不见了吧?……我也不是很确定。” “人抬出来以后,救护车等了多久到的?” “没多长时间,救护车来得很快,因为中心医院就在附近,大概……也就几分钟吧。 不过,就在这几分钟里,后厨是没人的。” “好的,感谢您的配合!之后再有什么问题,可能还要麻烦您。” “没关系,应该的,那……我先去忙了。” 伍师傅走后,闫儒玉问吴错道:“刚才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 “有个人,他知道孩子是什么时候死的!” 第三七九章 煮尸(6) “没劲!”闫儒玉愤恨地在吴错肩膀上捶了一把。 吴错也不挑他的理,只问道:“怎么?有目击者你还不高兴?” “案子可能就要破了,我当然替你高兴,可是……推理的乐趣也要大打折扣。” 吴错哭笑不得,只好道:“别这么悲观嘛,不定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知道其他刑警听到吴错这话会怎么想。 “先别急,跟我一块儿听听看吧。”吴错道。 闫儒玉只好答应。 被协警带进来的是个年轻人。年轻人留着利索的平头,手很干净,不像一般服务员油腻腻的手,指甲也修剪得整齐干净。 和其他人一样,年轻人穿着店里服务员统一的工作服。 工作服洗得已经有点发白,却一个油点都没有,很干净。 “我叫刘洋。”他一边介绍自己,一边在吴错对面坐下。 “你知道孩子是什么时候死的?”吴错问道。 “是,可能……我差点儿碰见凶手。” “麻烦你具体。” “好的。 昨早上老板娘的妹妹不是被烫伤了吗,当时大家都在抬人,乱哄哄的,我这人不爱拍马屁,就被挤在最外围了。 因为如此,我看到了同样被挤在外头的雨——就是死的那个孩儿。 看见他,我的第一反应是他妈出事儿了,他可别再出什么事儿……怎么呢,当时好像有某种预感一样,反正我就想着要把孩儿看好。 就这么一晃神儿的功夫,雨就钻到后厨去了。 我没立即跟上去,因为我是新来的,大师傅不让我进后厨。 正想喊大师傅,让他去后厨瞧瞧,这时候救护车到了,大家又是抬人,根本顾不上别的。 我觉得没人能看见,就咬咬牙进了后厨,可是我进去的时候后厨已经没人了,孩子不见了! 倒是窗开着,我进门的瞬间,感觉那窗上好像有人影晃过。 就一瞬间的事儿,实在是太快了,所以我当时没往心里去,还以为是什么鸟飞过去了。 等我从后厨出去,找了一圈儿雨,也没见人影……哎!我当时太大意了,只当是他跑出去玩儿了。” 刘洋低着头,攥紧了拳头,整个人都在发抖。 吴错道:“你别害怕,我们一定会找到凶手。” “警官,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那个时候……雨他……已经在锅里了?我要是早点发现异常……”他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要是早点儿发现,他的命是不是就能保住……” 吴错陪着他叹了口气,“你出你知道的事,这就是在帮他。 当时没一个人顾到雨,只有你,这也是在帮他,只不过,帮人总有个限度,你能操到的心有限。 不必自责,今这个结果不是你的错。” 刘洋调整了情绪,又道:“我知道,可我一想起孩子在锅里……都煮成了那样……我实在是……哎!” 闫儒玉将话题往询问的方向上扯,问道:“你是亲眼看见孩子进了后厨吗?” “没错!我正好瞄见他掀开后厨门前的帘子,往里头钻。” “那从你发现孩子进后厨,到你自己进到后厨去找人,总共有多长时间?” “这个……我也不太好判断,我这个人对时间的感觉向来比较迟钝。” “这个时间应该很短暂吧?因为据伍大厨,等救护车总共也就那么几分钟的时间。” “可能吧,这我真的不清楚。” “好吧,那你还能想到什么细节吗?” “暂时……就这些。” “好,谢谢你!你提供的信息对破案很有帮助,别太难过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之后我们或许还会询问您,也请您再好好回想一下,能想起任何关于雨失踪的细节,请随时联系我。” 吴错递上一张自己的名片,刘洋接过,没有话,低头默默离开了。 他刚一走,吴错看着沉默不语的闫儒玉,问道:“你也发现不对劲儿了?” “是啊,实在太明显了,他好像在……刻意含糊时间。” “是啊,就像伍大厨所,等救护车总共也没花多长时间,从他发现孩子进了后厨,到他自己也进入后厨,肯定是一个很短的时间。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时间究竟有多短?够不够凶手挟持一个孩子,将孩子的衣服鞋子全部脱掉,并将孩子扔进大锅里。” “还有一个问题,”闫儒玉在后厨和前厅之间不断地走来走去,“这里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除非第一时间就将孩子打晕……或者打死,让他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否则,孩子只要叫一声,外面就算关注点都在孩子他妈身上,也不可能听不见后厨的动静。 你勘察后厨的时候有什么发现吗?比如挣扎的痕迹,或者零星的血迹……” “初步勘察没什么发现,之后我还会仔细勘察一遍。不过……被害者是个在成年人面前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孩子,他才三岁呀,第一时间就被制服,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也正常。” “所以,你觉得刘洋的话可信?”闫儒玉问道。 “没有什么漏洞,而且跟咱们在屋顶上发现的脚印吻合,我觉得可信。” 闫儒玉皱眉不语,吴错也不去打扰他思索,静静等了几分钟。 就在吴错打算开始询问下一个人的时候,闫儒玉突然道:“你再去房顶上走一圈儿。” “为啥?”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我去行了吧,老佛爷。” 吴错再次从后厨的窗爬上屋顶,闫儒玉却没跟上来,而是出了店门,站在门口的马路对面,朝吴错挥了挥手。 他拨通了吴错的电话,问道:“看见我了吗?” “看见了,怎么了?” “我也看见你了,你猫着点腰。” “哦。” 吴错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努力将自己的身体压到最低,几乎缩成一团儿。 “还能看见吗?”他问道。 “能。” “知道了,下来吧。” 再次回到饭馆前厅,吴错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难道那子撒谎?”他问道。 “现在还不好,我只知道,孩子他妈被烫伤的时候不算太早,街上应该已经陆续有了行人,凶手如果在这时候爬房顶,实在是太……显眼了,这不合常理。” “那就先走访,看看有没有人见到过这个爬房顶的凶手。” 第三八十章 煮尸(7) 下午点,沈记羊肉粉汤店外,一辆警用车成了临时会议室。 徐行二分发给众人的尸检报告少有地简短,内容却触目惊心。 “被烫伤的皮肤组织有大量白细胞,属生活反应。 肺内有大量积水,是死者生前吸入的。 以上两点交叉证明死者王冬雨是活着掉进锅里的。” 看着尸检报告,所有人都沉默了。 闫儒玉吸了吸鼻子,首先问道:“没别的发现?” 徐行二摇头,“没有其它伤痕,没有中毒,没有……哦,对了,之前外省曾有过类似的煮孩案件,根据他们当时破案进行的实验,想要将一个完整的人煮熟到这种程度,起码要煮十四个时。 也就是,孩子掉进锅里的时间,和你们在现场询问的结果吻合。 孩子是昨早上8点左右掉进锅里的。” 闫儒玉点头,看着吴错道:“再问问刘洋?他撒谎,尤其是主动撒谎,一定有什么原因,这家伙兴许是个突破口。” 吴错没回答他,而是问明辉道:“外围走访有什么发现吗?尤其是……有没有人看到爬房顶的家伙?” “看倒是没有,但有人听到了。 您还记得吧,沈记羊肉粉汤的店面和其余十几家店面连成了一排,其中最的一家肉夹馍店,老板就住在店里。 据肉夹馍店的老板反应,他每凌晨四点就得起床,和面,为第二早上的生意做准备。 前晚上,他起来后不久,隐约听到屋顶上有动静,还有几声狗叫,叫得挺凶。 他还在心里嘀咕,别是招贼了,检查了自家收银机里的钱,没少,才放下心来。” “前晚上……这就蹊跷了……”吴错一边在本子上罗列一系列事件的顺序,一边道:“先是有人在晚上爬房顶走窗进入沈记羊肉粉汤店。 第二早上,后厨地上莫名出现了一摊油,死者王冬雨的妈妈因此滑倒,被烫伤。 妈妈送医的时候,有人趁乱讲孩子扔进了锅里。 这样推算下来,趁着夜晚偷偷潜入的人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还有一点,”闫儒玉提醒道:“屋顶上只有进来的脚印,可没有出去的,明这个人是从其他途径出去的,从餐馆的出入口来看,要么是翻后院的大铁门,要么是走前门。” 吴错皱眉,“后院儿铁门勘察过了,上面的灰尘很厚,如果有人攀爬,一定会留下痕迹……可是,没有痕迹。” “那就是走前门喽。” “可前门晚上是锁住的,我检查了门锁,没有撬压的痕迹。 所以我怀疑,这个走窗潜入的是内部人员。潜入餐馆以后,他一直藏在某处,直到一大早餐管开门——尤其是开门后不久有人被烫伤了,他趁乱现身,所以没人怀疑他。” 闫儒玉手中搓着一根烟,那烟被他搓了十几分钟,都点走形了,他将烟放在鼻下闻了闻,道:“咱们跟店里的每一位员工都聊过,有人潜入的那晚上,所有住宿的人都在宿舍里睡觉,没有异常……而且,后门落锁之后,这些住宿的人其实是被反锁在后院的,根本没法出去爬房顶。 如此看来,就剩下老板一家,以及两名不在宿舍住着的员工——伍大厨和刘洋……” “你还是想询问刘洋?”吴错问道。 “有存疑的地方,最好还是问清楚吧。”闫儒玉道。 “应该……不是这孩子。”吴错道。 “你怎么知道?” “根据金子的调查,刘洋只是在餐厅里打短工,他还是个学生,警校的学生,而且是……我那位老师的得意门生。” “哦?”闫儒玉挑了挑眉毛,“就是那位让你佩服得要命的老师?” “是,我在痕检方面的启蒙老师,就是因为他我才选了痕检专业。” “所以,你就把案情透露给这位老师了?”闫儒玉皱眉,语气已变成了质问。 吴错点了点头。 “混!你也太混了!”闫儒玉指着他道:“你知道一旦败露后果有多严重?先不万一调查方向泄露,可能给凶手可乘之机,这种违反纪律的行为,被厅里眼红你的人知道了,又要揪住不放,你怎么吃了亏还不长记性?!” 吴错解释道:“听到刘洋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想起老师曾跟我提起过一个同名的人,叫金子一查,这个刘洋还真是警校学生。 我打电话给老师,只是想问问他平时的品行……” “商智!商是个好东西!”闫儒玉气道:“在老师面前,谁还不得收敛着?!能问出来个屁!你!——” 他指着吴错的鼻子,要不是顾及到他在一组刑警、协警跟前的面子,闫儒玉恐怕早就爆粗口了。 最终,他的愤怒只汇成了一句话:“警校学生就不会犯罪了?!” “听你的,先询问他。”吴错终于认输。 闫儒玉烦躁地问道:“都还有什么要的吗?”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火大。”徐行二淡定地看两人吵完架,这才开口道:“我这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发现。” “什么?” 他对吴错道:“你不是在现场提取了几组指纹吗?比对结果出来了。 收银箱上的四组指纹,除了老板娘、收银员、一名服务员之外,还有一组指纹,你猜是谁的?” “这种时候您就别卖关子了。”闫儒玉耐下性子道。 要在市厅能治住他的,也就只有徐行二了。 “死者王冬雨的父亲,指纹就是他的。” “什么?!”吴错大吃一惊,“他他他……那没碰过收银箱!绝对没碰过!……还有,他的指纹是哪儿来的?我记得我没提取过他的指纹……” “我提取的。”闫儒玉道,“既然他是在案发前到达京北市的,他就有作案时间,况且人都到了,多一组指纹的事儿,我就顺便提取上了。” “这么来……”吴错又将注意力转回了案子,“他进过那家店!还碰过收银箱!今早上根本就不是他第一次去店里!他也撒谎了!” 闫儒玉一笑,“这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人人都在撒谎,为什么呢?” 第三八一章 煮尸(8) “撒谎的不止刘洋和孩子他爸,”白举了一下手,接话道:“伍大厨和老板好像也在闹矛盾。” “好像?”闫儒玉皱眉道。 他很少如此严肃,即便有情绪,也能很好地控制,不会随便波及他人。 此刻他的烦躁已流露了出来,这使得白十分紧张,话都快要不利索了。 “呃……那个……哦,对了,我给中介打了电话,就是带饭馆老板看门面房的中介,他们不是要开分店吗? 据中介,沈记羊肉粉汤店的老板明确表示,新店面还是用来开羊肉粉汤店的。 可是,开分店的事儿他却没跟伍大厨商量过……难道新店不需要伍大厨的配方吗? 或者……他已经得到了配方?如果真是这样,伍大厨就没了价值,老板两口子肯定不会再跟他分账了……这样一来,双方会不会产生什么矛盾? 当然,这些只是推测……我其实还没太想明白,因为即便双方有矛盾,跟孩儿也没什么关系,好像……没有必要杀死孩儿来泄愤。” 闫儒玉继续搓着烟不话,吴错便接过话头。 “好……那咱们现在已知的信息有这么几条: 第一,在孩子的死亡一事上,刘洋撒了谎,他应该是发现我们勘察屋顶上的脚印,就顺水推舟,爬房顶的人就是凶手。 再询问他一次,搞清楚他为什么撒谎。 第二,孩子的父亲也撒了谎,他进过店,还碰过收银箱,是为了拿钱吗?他又为什么撒谎? 第三,伍大厨和老板之间,究竟是否存在利益矛盾? 除此以外,外围走访再没发现了吗?” 明辉摇头,“没有了,沈记老板两口子平时为人和善,没什么仇家。” 闫儒玉问道:“屋顶上的鞋印是40码的,这三个撒谎的人的鞋码……” 闫儒玉皱眉,陷入思索。 “那你确认过,孩子他爸穿4号的鞋子,伍大厨长得敦实,个子不高,脚应该不大……” “伍大厨应穿40码的鞋子……”闫儒玉道,他依旧闭目思忖,看来是在回想询问当几人脚上的细节,“至于那个刘洋,他那到是穿了一双皮鞋……鞋码应该在40、41左右。 等等,还有一个人穿着皮鞋……是店老板!也是40号左右的鞋码。” “不会吧……”吴错道:“他进自家店里,难道还要爬屋顶?” “我就是想起来了,随口一,不必在意。”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车里只剩下闫儒玉和吴错。 “哎!还生气呢你?我承认,向人透露破案方向是我不对,可我相信我的老师,他绝不会……” “呵——”闫儒玉冷笑一声,“你犯不着跟我解释,反正也不是头一次了,到时候你被人整了,就是吐了血你最好自己咽回去,别跟我哭就行。” “看你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还没到眼前的事儿我不想考虑得那么悲观,倒是有一间事迫在眉睫。” “什么?” 吴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有话梅、酒心巧克力、太妃糖,还有一盒口香糖。 他把这些通通的给闫儒玉。 “你干嘛?” “某些人啊,戒烟戒得脾气暴躁,把朋友都吓着了,吃点儿甜食缓缓吧。” 闫儒玉接过糖,也不分哪个是哪个,胡乱地往嘴里塞了两三块。 “照你这吃法……心得糖尿病啊。” 闫儒玉翻了个白眼,“你是得糖尿病死比较好,还是笨死比较好?” 吴错叹气,“算我没……我就不该招惹你,行了吧?” …… 沈记羊肉粉汤。 从外面看,关了门的店面冷冷清清,进门儿一看,焦灼之感弥漫。 前几位刑警进门儿,店老板两口子迎上前来,问道:“警察同志,有什么进展吗?” “麻烦诸位回后院宿舍,我们还需要一轮询问。” “有结果吗?……要是没个结果,可怎么跟我那苦命的妹妹交代啊……”老板娘作势又要哭,被老板一把拽住。 “哭什么?!头发长,见识短!警察同志不是正在查吗?!”老板转头对吴错道:“放心吧,我们配合!绝对配合!” 第二轮询问,第一个接受询问的是孩子的父亲——王焕之。 出事以后,他一点儿去医院探望妻子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留在店里。 “王焕之,你是孩子的父亲,照理我们不该怀疑你……” “可不是,怎么也怀疑不到我头上,死的那可是……哎!我家的独苗啊!……把他养到三岁,光奶粉钱花了多少你们知道吗,他一死……哎!亏本了!亏大发了!” 吴错一拍桌子,“少他妈废话!为什么撒谎?!你的指纹为什么在收银箱上?!” “啊?……这……” “装蒙什么是?不清楚我们现在就抓人!” 吴错深知,对待这种老油条,得速战速决,等他回过劲儿来,开始考虑如何撒谎,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闫儒玉也在旁添油加醋地配合道:“既然指纹在收银箱上,我看八成就是为了图财,难道图财不成你还想害命?……我看就以你对孩子的态度,为了不再花钱养孩子,你自己亲手杀……” “喂!你别瞎!”王焕之嚷道。 他停顿了一会,终于道:“好吧,我是偷偷进过店里,我就是想拿点钱。 刚我过了,到了京北市我身上已经没剩几个钱,别住了,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再加上,我之前就知道,我老婆这个姐姐没安什么好心,成劝她带着孩子跟我离婚。 我们家有矛盾,她姐也有责任!我心里本来就憋了一口气。” “某些人啊,戒烟戒得脾气暴躁,把朋友都吓着了,吃点儿甜食缓缓吧。” 闫儒玉接过糖,也不分哪个是哪个,胡乱地往嘴里塞了两三块。 “照你这吃法……心得糖尿病啊。” 闫儒玉翻了个白眼,“你是得糖尿病死比较好,还是笨死比较好?” 吴错叹气,“算我没……我就不该招惹你,行了吧?” …… 第三八二章 煮尸(9) “什么?你?遇见贼?”吴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又俯下身来盯住王焕之,“你什么时候偷偷进餐厅的?” “前晚上,我进过店里。 其实从京北市下火车以后,我就找到了这条街,找到了这家饭馆儿,也看见我老婆在里头忙活。 他们人多,我进去要钱要孩子,出了矛盾我肯定占不上便宜。所以我就偷偷等着,等黑他们下班儿关门了,我就爬上房顶,顺着窗爬进去了。 其实我自己都没太想明白为啥要进去,可能就是想拿点儿钱吧。 店是我姐家开的,沾亲带故,我进去拿钱,总不能算偷吧? 可是,我刚走到箱子跟前,还没整明白怎么开放钱的抽屉,就有人开门进来了……” “开门……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是用钥匙开的门?” “对。 我赶紧蹲下……就在那儿,”他指了指收银台后的位置,“一开始我以为是姐夫来了,还在心里合计着,要不要站出来跟他见个面,毕竟,主动站出来和被他揪出来是两回事儿。 可我发现……这人连灯都不开,走路也是轻轻的,基本没有响声,有点儿不对劲儿……我猫在暗处看他,发现他进了后厨,手上还戴着一双白手套,给人的感觉就是……好像偷偷摸摸的,而且看他的体型也不像姐夫。 等那个人进了后厨,我怕他也是来图财的,万一等会儿他也跑到收银箱这儿,打了照面,那可就不好了。 趁前门开着,我就赶紧从前门跑了。 哦,对了,临出门的时候,我听见后厨……嗯……很大一声,好像是……好像是那个人滑倒了?他还骂了句娘…… 我知道的就这些,那人肯定就是杀雨的凶手,你们快去抓他呀。” 吴错道:“那人是男是女?” “男的。” “胖瘦高矮有什么特征吗?” “这……我就看了那么一眼,可不准。” “也就是,他站在你跟前你也认不出来?” “我估计……八成……很可能是认不出来的。” “那声音呢?你不是听见他骂娘了吗?声音有没有什么特点?” “嗯……嗨!当时我多紧张啊,哪儿顾得上记那些……要知道,不定偷身上带着刀子呢,万一碰上再把我给捅了,那多不划算啊!” “好吧,你与本案的关系,我们基本了解了。再想到什么细节,随时联系我。”吴错递上一张自己的名片。 “那个……”王焕之挠了挠头,讪笑着问道:“警官,我想问个事儿,就是……那个……如果你们抓住杀我儿子的凶手,那他是不是应该给我赔钱?” “理论上,应该是刑事附带民事赔偿。” “那……能赔多少钱?” 吴错的耐心已经耗尽,脸也黑了下来。 对被害人家属,他的态度向来是格外柔软,还有谁比这些人更加不幸呢? 可这个王焕之,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冷漠自私,实在让吴错忍无可忍。 “我们要继续工作了,麻烦你先去后面的员工宿舍吧。”出这话时,吴错强压住了心头的怒火。 他很确定,王焕之再敢问出一个这样的鬼问题,他就会当场发飙。 好在,王焕之还算有点儿眼色,讪讪退了出去。 他前脚刚出门,闫儒玉就上前来拍着吴错的背,“老吴,消消气……办了这么多年案子,什么样的货色没见过,淡定啊。” “我知道,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可是虎毒不食子呀,得混蛋成什么样才能对自己的孩子……哎!” “下一个咱们再问问那个刘洋吧,我倒是很好奇,这案子看起来更像是老板的家事,刘洋只是来兼职打工的,而且才来不久,应该是最不可能扯上关系的,他为什么要主动跳出来撒谎?趟这滩浑水对他有什么好处?” 闫儒玉这一岔开话题,吴错也就不纠结了,反倒跟闫儒玉保证道:“你放心,即便他是我师弟,我也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会搞特殊的。” “恐怕是难喽!”闫儒玉感慨一声,也不多反驳。 刘洋到了,这一次,他从容了许多,看到吴错,先道了一声:“师兄好。” 吴错看向闫儒玉,闫儒玉故意不理他,只丢给他一个“自作孽,不可活”的表情。 吴错咳嗽一声,正色道:“既然你也是学这行的,我就跟你开门见山吧。 你刚刚提供的信息,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水分,你应该清楚,吧,怎么回事儿?” 刘洋不安地搓着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的都是实话,而且我还想起了更多细节。” 吴错刚想发作,却被闫儒玉拦住了,闫儒玉问道:“你都想起什么了?” “昨早上,雨的妈妈被送医的时候,我跟雨前后脚进了后厨,我进去以后雨已经不在了,窗上却有人影掠过……我当时不太敢确认,但仔细回想以后,我觉得那人影跟王焕之特别像……我有很大的把握,那个人就是王焕之!” “嘭——”吴错一拍桌子,怒道:“你子别跟这儿作死!” 他指着刘洋的鼻子,一字一顿道:“看在同门师兄弟的份儿上,再给你一次机会,自个儿把事儿清楚。” 刘洋也愤怒地起身,指着通往后院儿的门道:“你宁愿相信那个混蛋的话,也不相信我?” 那个混蛋自然是指死者的父亲王焕之。 闫儒玉插话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个混蛋?” “店里谁不知道啊?老板娘的妹妹孤儿寡母地跑来投奔,还不就是因为他,跟了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地狱……” “你怎么看他我不关心,但有一点,”吴错道:“我谁也不信,只信证据。 我跟你明了吧,屋顶上的脚印只有一排往窗口走的,根本没有从窗出去的脚印。 所以,我不相信你,跟王焕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老师没教过你吗?谎言早晚会露出马脚。” 刘洋低头不语,像蔫了的茄子。 “好吧,我撒谎了。” “为什么撒谎?” 第三八三章 煮尸(10) “我就是觉得,王焕之这种人应该付出代价。” “所以你就撒谎诬陷他?!”吴错怒道:“你这是……徇私枉法!你有什么权利凭借自己的喜好……” “师兄,别跟我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刘洋苦笑一下,点了一根儿烟道:“你知道什么?我经历过的你不会懂。” “少装深沉!”闫儒玉也看不惯这子故弄玄虚,“这是破案,不是达人秀,还带比惨的,我对你的经历没兴趣。 不要求别的,至少你的态度得对得起你上过的学,不然你就别管他叫师兄。 错了就认,需要你负法律责任的地方,别找借口。” 刘洋被怼得哑口无言,终于低着头,道了一句,“是我胡编乱造,因为对王焕之这个人的厌恶,我编造了事实陷害他。” “那昨早上真实的情况是怎样的?” “昨早上……我根本就没注意那个孩儿,所有人都在忙活的时候,我其实在看手机。” “所以孩子进后厨这件事……你根本就不知道?” “是,那也是我编的。” “那你当时是在哪个位置看手机的?” “在卫生间里,”刘洋指了指供客人使用的卫生间,“我就在这里面,平常我想抽根烟的时候,也会躲在这里。” “有人能证明吗?” “恐怕没有,当时卫生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 对刘洋的询问结束,闫儒玉叹道:“现在的学校都怎么了,明显心里有问题的也能当优等生?你们学校还真是……青出于蓝。” 吴错脸上有些挂不住,一个劲儿地挽回道:“我不就挺好的……呃,关于这个刘洋,我会抽空跟老师聊聊的。” “什么时候把你这爱管闲事的毛病改改,日子就轻松了,”闫儒玉往嘴里扔了一块糖,“教书育人又不是你的工作,你在旁多嘴,不定吃力不讨好。” 吴错刚想辩解,闫儒玉摆了摆手,“算了,我才不在乎,继续案子吧,下一个我想在跟店老板聊几句,老板娘也成。我有两个问题想搞清楚。” 闫儒玉的第一个问题很简单: “都谁有店门钥匙?” 老板掰着手指头道:“我有一把,我媳妇儿有一把,伍大厨有一把,还有一把钥匙在收银员那儿。 收银员在店里干了三四年了,我们信得过她,在她那儿放一把钥匙,纯粹是为了应急。” “收银员也住宿的,对吧?” “没错。” “那这四把钥匙的保管有没有出过问题?” “我跟我媳妇儿的钥匙都在,伍师傅的应该也在,至于收银员那把钥匙……给出去以后就没用过,保管的怎么样,你们得问她。” 第二个问题: “前深夜,四个拿钥匙的人有谁打开前门回到了店里?” “我跟我老婆肯定没来过,我俩在家睡觉来着。 至于别人,那就不清楚了。” …… 下一个接受询问的,是收银员。 她是个0岁出头的姑娘,雪白的粉底没能遮住她黝黑的皮肤,反倒给人一种“驴粪蛋子结了霜”的感觉。 她涂着并不适合亚洲人的蓝色眼影,左右两边还不太匀称。 面对警察,她显得很局促,坐下以后,脚还不停地在地上摩擦。 “你别紧张,我们就是跟你核实一下,你手上那把前门钥匙还在吗?” 收银员愣了一下,先是惊恐地问道:“钥匙怎么了?难道……钥匙跟孩子的死有关?” “可能。”闫儒玉并没有给她明确的答案,倒是盯着她的反应问道:“怎么?你手上的那把钥匙出问题了?” 他这么一问,那姑娘浑身都缩了一下,缓了两三秒才回过神来,一开口已经有了哭腔。 “我把钥匙弄丢了。” 闫儒玉给她递了一杯热水,用例行询问的口气道:“什么时候丢的?” 姑娘一看对方并未责备,这才又鼓起勇气,“丢了挺长时间了……大概……得有半年了吧……不,不止,我记得是刚入夏的时候丢的,有半年多了。” 这么久?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和自己一样的疑惑。 半年前,雨的妈妈还没带着他投奔姐姐家,不可能有人在那时候为了害雨而盗窃钥匙。 唯一的解释就是,丢钥匙与本案无关。 …… 被问起钥匙,伍大厨干脆拿出了挂在裤带上的一串钥匙。 “我的钥匙从来都是随身保管的,可没出过问题。” 着,他还将一把钥匙插进前门的锁孔里扭了两下。 闫儒玉又问道:“前晚上——就是雨的妈妈被烫伤的前一晚,你有没有来过店里?” “没,我一直在家睡觉。” “谁能证明?” “老婆孩子都能证明,而且……大晚上不好好睡觉,我来店里干什么?” “好吧,我们会去核实。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据我们所知,老板打算开新店,并且还是羊肉粉汤店,但他却没有邀请你入股新店…… 由此,我们有理由推断,老板已经通过某种方法得到了你的配方,也就是……你的配方不值钱了,他们可以随时踢你出局。 这个推断,你怎么看呢?” 闫儒玉的问题十分开放。 通常在审讯中,刑警的问题都是具体而尖刻的,用“是”或“否”即可回答清楚,开放式的问题意味着给嫌疑人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往往讨不到什么便宜。 可今并不是审讯,而只是例行询问。 闫儒玉这样问,因为他抛出的问题也不过只是个推断,他不想把话得太死。 “好吧,他们的确知道配方了,而且是骗的。”伍大厨犹豫了一阵,终于给出答案。 “骗的?” “其实我跟那两口子不大对脾气,相互都不服气,这一些年一直合作不过就是因为钱。 前几他们跟我商量,是想开分店,他们提出了一个方案。 我把配方给他们,他们把这家店低价转让给我,从此我走我的阳关道,他们过他们的独木桥。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我没想到的是,我把配方给了他们,转让店面的事他们却再也不提了。 我心里的确憋了一口气,所以你们刚才问我的时候,我没敢实话,因为……死人了!死的还是老板亲戚家的孩儿,万一你们把我当成凶手,我上哪儿理去?!” “不想被怀疑得话,就好好想想,除了你的妻子女儿,谁还能证明前晚上你没来过店里。” “呃……前……对了!邻居两口子打架,我嫌他们太吵,吼了一嗓子,他们应该有印象!” …… 对伍大厨的询问结束,吴错揉着太阳穴道:“下一个你想问谁?” 第三八四章 煮尸(11) 翌日清晨,吴错一睁眼,就见闫儒玉裹着被子坐在电脑前玩游戏。 吴错翻个身,想再躺几分钟,闫儒玉回身拍了他一把,“醒了就赶紧起,别装死人。” “……还没亮吧?”吴错拿被子蒙住头,迷迷糊糊问了一句。 哗啦—— 闫儒玉一把拉开窗帘,阳光明媚。 “某些人晚上不睡白不起,多大人了还……” “知道了,闫爸爸……”吴错捂在被子里咕哝道。 闫儒玉捂嘴偷乐,乐到一半笑容又有些苦涩。 若他的父母还健在,应该也会如此对他唠叨吧。 这样一想,闫儒玉就有点不忍叫他了,却还嘴硬道:“我去买早点,回来的时候你最好起来了。” 二十分钟后。 两人一边吃包子一边出门,吴错道:“我记得你昨不是……今案子就能有突破……” “急什么,今不是才刚开始吗?” “有什么思路吗?” “事情其实没那么复杂。 毫无疑问,后厨是个密闭环境,凶手只可能是店里的工作人员,而且,还有人在撒谎,谁撒谎谁就是凶手。” “这我也知道……”吴错少有地反驳闫儒玉,“关键是下一步怎么办?继续询问?” “换个人问问吧。” “谁?” “最不可能跟我们撒谎的人——孩子他妈。” 市烫伤医院,某普通病房。 闫儒玉和吴错先在病房外看到了老板娘。 妹妹意外烫伤,这些都是她在照顾。老板娘脸色不太好,显然是劳累加上心力交瘁。 看到两名刑警,她先是一愣,上前将两人拦在病房外。 “你们这是……?” “我们想跟孩子的妈妈聊聊。” “可是……”老板娘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雨的事儿,我还没跟她,我怕……她受不了。” 这倒是个问题。孩子的妈妈听到这种消息难免精神崩溃,到时候询问结果大打折扣,两人可能白跑一趟。 吴错皱眉问老板娘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我……哎!她刚刚还问起孩子的情况,还想见孩子……” 一看这位也是个没主意的,闫儒玉干脆推门直接进了病房。 病房内有三张病床,好在只有一张床上躺了人,那自然就是孩子的妈妈了。 两人走近,看到病床上的女人几乎全裸着,右侧腰腹部以及大腿前侧和外侧涂抹着治疗烫伤的药,药、血、脓水透过纱布渗了出来,起来伤势还是有些严重的。 听到动静,闭目养神的女人睁开了眼。 看到是两个男人,她惊慌地扯过一条薄毯盖上。 “两位是……?” “我们是京北市公安厅的刑警,就您的烫伤,想跟您了解一些情况。”闫儒玉道。 “啊?”女人十分迷茫,“搞错了吧?我这是……意外呀!” 完这话,她又开始担心两人是骗子,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床头柜——闫儒玉猜,床头柜里应该放着一些现金等贵重物品。 “姐!姐啊!”女人不安地朝着门口喊道。 老板娘进屋,几乎是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两名刑警。 闫儒玉朝她微微点了一下头,让她稍安勿躁。 “你的烫伤可能并不是意外,这一点……之后你姐姐会跟你解释。” “是。”老板娘生硬地接话道。 “店里?怎么了?”女人问道。 闫儒玉直接截住话头问道:“能跟我们被烫伤的那是什么情况吗?就从你大清早一进店起吧。” “哦……那……”女人思索了几秒钟,调整好思路,答道:“那早上六点钟我就带着孩子出门儿了……” “六点?那么早?孩子睡得醒吗?” “不是每都那么早……”女人道。 老板娘接过话道:“她带着孩子不方便,平时都是九点来钟去店里,那一大早……哎!我牙疼,这也是个老毛病了,我一直忍着,那实在疼得受不了,就想去医院看看,晚点儿去店里。” 女人继续道:“这两不是冷下来了吗,一大早店里生意就特别好,根本忙不过来,我姐不去,我就想早点儿过去帮忙,所以才早早带着孩子过去。” 闫儒玉搓着自己的下巴道:“所以,你那很早就到了店里,其实是个异常状况?” “没错。” “除了你姐姐、姐夫,店里其他人知道你会带着孩子提前过去吗?” “应该不知道吧,我又没跟他们过……我去了他们才知道的……哎,到底怎么了?姐?” 闫儒玉继续问道:“你是怎么烫伤的,还记得吗?” “那个……”话题又被闫儒玉扯了回来,女人只好继续道:“当时特别突然,就是脚底下一滑……哎,以前也没觉得后厨地滑呀……” “那你烫伤的时候孩子在旁边吗?” “不在!孩子当时在外头!幸亏没在旁边,不然还不得吓着他……” “那烫伤以后呢?听是大伙儿一起把你抬到前厅的。” “没错,当时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伍大厨。他招呼两个帮厨,一起把我往外抬。一个保洁,一个服务员也过来帮忙,抬到外面,就是等救护车。” “店里其他人呢?你记得他们都在干嘛吗?” “前厅有六七个服务员,当时店已经开门了,大家等着招呼客人,挺忙的,还有的帮我出主意,让我抹牙膏的抹酱油的都有……至于每个人具体在干嘛,我可记不清了。” “那你要儿子呢?他有没有过去关心你?” “我儿子就在前厅,可我害怕吓着他,再了当时乱哄哄的,我就拜托别人把他带到一边去了。” “你拜托的谁?” “我……”女人狐疑地问道:“我儿子怎么了?是不是我儿子出事儿了?” 闫儒玉强调道:“你记得当时拜托谁照看儿子的吗?” 或许是出于母亲的直觉,这次女人坚持问道:“姐,雨呢?我入院那你就带他来看我,为什么没带他来?” 老板娘无助地看着闫儒玉,女人更加狐疑。 “孩子他爸来了!”闫儒玉道。 第三八五章 煮尸(12) “他?”女人几乎坐了起来,“他把雨领走了?” “你姐差点儿跟他打起来,雨没被领走,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可以继续了吧?你拜托谁照看雨的?” “好吧。当时挺乱的,我也没让谁照顾,就是了一句帮我看好雨。当时就有个人……哦!对了!是那个新来的大学生!他把雨带到后院去了!” “后院?” “我在店里帮忙的时候,雨平时就在后院玩,所以我觉得挺正常的。”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两人都回想起来了,沈记羊肉粉汤店有一条从前厅通往后院的走廊,走廊上有两道门,左侧是后厨的门,右侧是卫生间的门。 闫儒玉追问道:“你亲眼看见他把孩子领到后院了吗?还是只进了走廊?” “进了走廊。” “只是进了走廊?” “是……可是,他们不去后院儿还能去哪儿?” “感谢你的配合。” 闫儒玉转身就往病房门口走,吴错叹了口气,向老板娘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真相早晚得告诉她,抱歉不能陪老板娘一起承受了。 “是刘洋!撒谎的就是他!” “所以……你觉得凶手是他?” “只可能是他,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有什么动机对一个孩子下手?”闫儒玉摸出烟盒来,又揣回口袋,想了想,又掏出来,干脆把烟盒扔进了垃圾桶,又掏出一块儿糖来含在嘴里,这才继续道:“刘洋的资料拿到了吗?” “拿到了,我已经看过了,这孩子家庭条件不太好,父母离异,跟着爸爸长大。 成绩特别优异,从大学入学开始每年都拿奖学金,而且还是……特等奖学金。” “每年都能拿到?比你还强?”闫儒玉挑了挑眉毛。 他深知特等奖学金有多难拿,全校上万名学生,每年只有三个名额。要拿到特等奖学金,不仅要成绩优异,还得在某些方面有特长。 闫儒玉犹记得,当年吴错也不过就拿过两次特等奖学金。 “是,他的确比我强。”吴错道。 “证据……哪儿能找到证据……”坐进车里,回市厅的一路上,闫儒玉都在闭目思索。 直到车子进入市厅大院,闫儒玉才突然睁开眼问道:“你去过他们的宿舍吗?” “啊?” “餐馆员工的宿舍,你进去看过吗?” “没,怎么了?宿舍有什么问题?” 闫儒玉像是没听到他的问题,“衣服!孩子的衣服去哪儿了?” 吴错知道他又开启了自言自语的思索模式,索性不再接话,静静等着他。 “早上趁乱把孩子丢进锅里,可那段时间很短,来得及脱掉孩子的衣服吗?就算来得及……事后他怎么处理衣服?又是什么时候处理的?……” 吴错还是不接话。 “去餐馆!现在就去!” “得嘞!听您的,老佛爷。”吴错道。 闫儒玉白了他一眼。 这回,不等闫儒玉话,吴错先道:“别损我,我知道等会儿得去翻垃圾箱,不管怎么处理衣服,先把附近的垃圾箱筛一遍肯定没错,再者,我还得联系附近的清洁工问问,看是否有人在收垃圾时捡到过孩儿的衣服。” “算你过关。”闫儒玉又剥了一块糖塞进嘴里。 沈记羊肉粉汤店。 两人赶到的时候,店里乱成了一锅粥。 血! 先是前厅的一摊血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儿?”吴错逮住一名行色匆匆的服务员问道。 “砍人了!伍大厨砍人了!” “谁受伤了?” “刘洋。” “为什么砍人?” “不知道啊,不知道他俩了点什么,伍大厨突然跑到后堂去拿刀,不由分就砍人。” “人怎么样了?” “刚送医院,不知道啊!” “伍大厨呢?老板呢?” “老板回家了,伍大厨……砍完人就跑了……” 吴错转身就往门口跑,“去找伍大厨!” 却被闫儒玉一把拽住,“不用你去!” “可是……” “去勘察你的垃圾箱!这是今最重要的事!其它的我来!” “好。” 半时钟后。 重案一组所有刑警、协警都进入了最忙碌的状态。 金子多在办公室的电脑前跟闫儒玉保持着通话。 “已经在查监控了,可步行街除了左右两个出口,中间还有两条岔道,岔道上没监控,很可能查不到伍大厨的去向。” “盯住他家!监控他妻子孩子还有父母的手机,一旦他跟她们联系,立刻通知我。” “好。” 白和明辉赶到了刘洋所在的医院,也给闫儒玉来了消息。 “闫哥,刘洋失血过多,正在抢救。我俩就一直守在这儿?” “让协警守着,抢救有任何进展随时电话联系。 你们俩分头行动,一个人去伍大厨家盯着,只要他回家,立马拿下。 另一个去盯伍大厨的老婆,一旦他们见面,也立马抓人。” “好嘞!” 所有事情交代完毕,闫儒玉走进了员工宿舍。 员工宿舍共两间,一间男,一间女。 女宿舍里坐着三名服务员,以及那名收银员。 “真别,出点事还挺好,咱们可以休息几……”闫儒玉进门时,一名服务员正一边躺在床铺上玩手机,一边道。 感觉到有人进门,她抬头一看,是闫儒玉,便吐了吐舌头,继续看手机。 收银员坐了起来,招呼道:“警官,你来了……” 闫儒玉点点头,也不话,只弯腰去看几人床下。 宿舍里摆着四张高低床,床下有几个脸盆儿,几双鞋子,一览无余。 “最近有没有人往宿舍里带东西,就是带一些……包装比较严密,看不出里面是什么的东西。” “没有!”收银员答道。 闫儒玉指着一张床下的一块空位置,“别的地方都摆了东西,只有这儿空着……不太对呀,这儿之前放了什么东西吗?” “没……没放什么。”又是收银员答道。 一名店员迟疑道:“我记得……前两不是放了个黑袋子吗?” 她这话一出,收银员的脸色变了一下。 闫儒玉盯住她,她的目光躲闪着,“我……我其实记不太清。” “那是谁的东西?” 四人皆是摇头。 “那东西什么时候被谁拿走的?” 四人又是摇头。 第三八六章 煮尸(13) “呵呵……”闫儒玉笑了。 他跪在地上,尽量将脑袋凑向床下的那处空位置,用鼻子使劲儿闻着地面。 可惜,他没有白那样敏锐的嗅觉,什么也闻不出来。 四个姑娘看着他奇怪的行为,也意识到了不太对劲,纷纷凑过来。 刚刚玩游戏的姑娘大着胆子问道:“警官?你问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呀?” “据我推测……很可能是雨的衣服。” “啊?” 几个姑娘向后退了一步。 闫儒玉问那个最先提起黑袋子的店员道:“那个黑袋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你还记得吗?” “那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老板娘的妹妹被烫伤的那,黑袋子是在床底下的。” “哦?” “因为那降温了,早上起来的时候我穿得薄,等早高峰过去,店里稍微清闲一点儿,我也闲下来了,就觉得冷。 我回宿舍,想找件毛衣加上,毛衣就放在床下的箱子里。”姑娘指了指床下的一个旅行箱,继续道:“我把箱子往外拿的时候,黑袋子就在那儿放着,还挺显眼的。” “显眼?” “嗯……因为……哦!我知道了!因为它干净! 床底下的东西我们平时都不怎么收拾,警官你看,这鞋,还有这行李箱……除了我们常用的洗脸盆以外,其余的东西上面都有一层灰,是不是?” “不错。” “可那个塑料袋看起来挺干净的,像是刚放在那儿不久。” 闫儒玉想那个女服务员投去了赞许的目光。即便是专业刑警也很难得到闫儒玉的赞许,可见她真的有过人之处。 闫儒玉又环视了一圈宿舍。 宿舍内共有四张高低床,八个床位,有四个床位上铺了被褥,其余四个床位则堆放着杂物。 黑色塑料袋所在的位置,上铺和下铺都没人睡,因此,不好判断究竟是谁将东西在那儿的。 闫儒玉又问道:“你们的宿舍平时锁门儿吗?” “锁的,只要没人的时候就会锁门。” “那你们都有钥匙?” “嗯,都有。” “除了你们还有谁有钥匙?” “没了,”打游戏的服务员道:“以前那个门锁太破了,使劲一拽都能拽开,跟老板了几次他也不在乎,现在这个锁还是我自己花钱配的,钥匙只给了在这儿住着的四个人。” “也就是,那袋东西进入你们的宿舍,要么是你们中的某个人把它带进来的,要么,你们中的某个人放外人进屋,把东西放在了床下。 总而言之,你们中间有人撒谎。” 四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害怕,有的新奇,有的无所谓,还有的若有所思。 几秒钟过后,那若有所思的姑娘发话了。刚刚她一直沉默着,一开口的语气也透着怯懦。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是他骗我!” “谁骗你了?” “刘洋……他……他……那东西就在我这儿……暂时放一两……” 话时,姑娘的肩膀颤抖着,整个人几乎站立不稳。 一想到自己曾经碰过死去的孩子的衣服,她就总觉得那孩子的鬼魂正飘在附近看着她。 闫儒玉扶她坐下,宽慰道:“别害怕,你是被人蒙骗了,即便有什么错,那错也并不在你。 你只要如实出当时的情况,就是在帮那惨死的孩子,也是在帮你自己求得良心安宁。”见那姑娘仍是情绪不好,闫儒玉只好换个方法,“来,深呼吸——” 姑娘如他所,深呼吸了几下,情绪果然稳定了些。 “跟我他去找你放东西时的情景,越详细越好,首先就从时间起吧,他是什么时候找到你要求寄放东西的?” “时间得话……就是老板娘的妹妹烫伤之后……人送上救护车没多久,他就悄悄找到我,想在我宿舍放点东西。 我当时真没多想,放就放呗……” “那关于袋子里的东西,他有没有跟你过什么?” “我问他了,他只是私人物品,他当时……有点不耐烦,我就没多问。” “不耐烦?那你还帮他?” “我……” 服务员姑娘语塞,脸涨得通红。 一旁的收银员姑娘声却很坚定地道:“她喜欢刘洋!” 服务员姑娘像是被人当众扒了衣服,无助地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脸红得像秋的山楂,眼泪夺眶而出。 不仅害羞,她还十分气愤。 她攥紧了拳头,几乎是用有的力气了一句:“你不也是?!” 这声质问直指收银姑娘。 闫儒玉不由在心中失笑,看来这个刘洋还挺招姑娘喜欢。 打游戏的服务员站出来打圆场道:“什么喜不喜欢的,大家一块打工,相互照应……” 话到一半儿,她自己都觉得假,干脆不了。 收银姑娘突然笑了,“是,我是喜欢他……既然喜欢,就不该出卖他!你为什么要出卖他?!” 着,她竟作势要扑上来打那个服务员姑娘。 闫儒玉简直叹为观止,女人的脑回路也太清奇了吧?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为爱癫狂? 他突然发现,在情感这个领域,尤其是涉及到女人,他的推理能力几乎为零。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这句儿歌。 闫儒玉晃了晃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到脑后,又继续对那服务员姑娘道:“刚刚到刘洋在你这儿寄存东西,那他是什么时候把东西拿走的?”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当下午回宿舍以后,我就发现那个黑塑料袋不见了,我当时吓了一大跳,以为那东西丢了……我还打电话问刘洋了,可他让我别多管。我……我也不知道那东西哪儿去了……” 闫儒玉转过身,看着收银姑娘,“所以……是你帮他把东西处理掉的?无偿,并且帮他隐瞒,因为你喜欢他。” 收银姑娘沉下脸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 闫儒玉也不跟她争,只是一边踱步一边分析道:“那袋东西早晨进屋,入夜就已经不在了,明你是在白把它处理掉的。 白得话……店里包吃包住,所以你们打的是全工,你不可能离开得太久……换句话来,那袋东西不可能被你扔得太远……我们会找到的。” 收银姑娘咬了咬牙,坚持道:“不用问我,我什么都不会的。” 闫儒玉并不气馁,他相信,凭借吴错细致的搜索排查,孩子的衣服迟早能找到。 可是直到三后,搜寻工作仍没有丝毫进展。 不过这是后话,在这之前,守在医院的协警传回消息。 刘洋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并且。 他竟然是一名癌症晚期患者! 第三八七章 煮尸(14) “癌症?晚期?!” 电话那头,协警听到这个惊诧的声音,几乎不相信那是闫儒玉。 “是的,淋巴癌。”协警只好再一次。 “好,知道了。” 闫儒玉挂了电话,上车,一脚油门赶往刘洋所在的医院。 车一上路,他拨通了金子多的电话。 “金子,帮我查查刘洋的就医记录。” “要黑进医院系统吗?还是拿文件正大光明地查?” “怎么快怎么来。” “得嘞。” 十分钟后,金子多给出了答复。 “三个月前,刘洋因为低烧不退去医院看病,吃药打针一段时间仍不见好转,就进行了影像学和组织病理学检查,确诊为淋巴癌。 之后又辅以骨髓检查,确诊刘洋已经为淋巴癌晚期。 刘洋在医院开了一些基础的抗癌、退烧药物,就再也没去过医院,看起来他放弃了治疗。” “三个月前?……那时候他还没在沈记羊肉粉汤店打工……他们都叫他新来的,我记得……他是一个月前去店里打工的……” “没错……我这边查到,到沈记羊肉粉汤店之前,刘洋辞去了所有兼职。” “看来他就是冲着那家店去的……”闫儒玉思忖片刻,又问道:“那他的银行账户呢?……不止他的,他不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吗?还有他父亲的银行账户,最近有什么异常的转账记录吗?” “我看看……”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之后,金子多继续道:“没有,目前没发现什么异常。” “好,知道了,伍大厨有消息吗?” “也没有。” “继续盯住,挂了。” …… 医院。 刘洋已经从急诊室转到了癌症科。仅仅相隔一,他仿佛换了个人。 隔着病房门玻璃看着床上的人,闫儒玉的第一感觉是薄。 他仿佛变成了一个纸片人,根本撑不起盖在身上的被子。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也和纸一样白。 闫儒玉推门进屋,刘洋歪过头看了闫儒玉一眼。 “你知道了?”他问道。 “不全知道。” 对一个将死之人,闫儒玉拿出了足够的坦诚,这是个打开话题的办法。 “可惜了。”刘洋叹道,“我没机会和你们一样做警察了。” “所以就破罐子破摔,做个坏人,连孩儿也不放过?”闫儒玉问道。 “是他们该死,欺负我的人都该死。反正我已经这样了,就用最后的时间,报复这不公平的世界吧。 我不想上堂,我只想拽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去你大爷的。” 这句骂词,闫儒玉得平缓淡定,骂得很……走心。 “装坏人?你这样的疯子我见多了,临死还想披一张恶棍的皮,让那些活着的人想起你的时候瑟瑟发抖? 别做梦了!你就是个只敢对孩子动手的懦夫! 那些人……雨的妈妈、老板一家,还有伍大厨……他们会恨你,就像所有的被害人家属恨凶手一样。 你,只是个平庸的凶手。” “呵呵……我真是高估你们了。”刘洋强撑着身体坐起来,他想让闫儒玉看到他的笑,嘲讽的笑。 “你有没有经历过死亡?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只能数着日子过活。 每早上一睁眼,先问自己是死是活。晚上睡前,也先问自己,不然割动脉死了算了…… 你没经历过,没看到过指引,就不可能蜕变!” “什么指引?” “你不会懂的。” “你可以告诉我。”闫儒玉得轻描淡写。 “哈……哈哈哈……咳咳咳……” 只笑了两声,刘洋就喘不上气了。他用一只胳膊肘撑着床,上身几乎没法坐直,整个人弯得像只虾米。 他用尽力量喘息,已不出话了,眼中嘲讽的笑意却更浓。 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闫儒玉。 “也好。这案子就此搁置吧,我们不查了。”闫儒玉突然起身,毫不犹豫地走向门口。 “呃……”刘洋口中发出一声急促的呼叫。 闫儒玉停下脚步,回身问道:“你相信报应吗?我以前不信,因为有些人做了坏事,也未必被绳之以法。 但看见你我就信了,我不想费时费力地找证据了,也不想抓你了,报应早就降到你身上了。 就当我玩忽职守吧,就当你的学长是个笨蛋吧。 你,等死吧。” “不行!”这声吼竟有了一丝中气十足的意思,闫儒玉甚至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回光返照了。 “蠢猪!你们……蠢猪!”他恶狠狠地骂道。 闫儒玉不理他,伸手握住门把手。 身后的呼吸越发急促,此刻的刘洋只能用这样的呼吸声表达不满。 闫儒玉转动门把手。 刘洋似乎“呜”了一声。 开门。 “等……” 对刘洋来,能出一个字已经是极大的挑战。 完,他整个人砸回了床上,虚弱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闫儒玉重新关上病房的门,坐回刘洋床边。 刘洋虽然没睁开眼睛,但感受到闫儒玉回来了,他苍白的表情总算松弛了些。 许是太累了,他一松弛下来,便陷入了昏睡。 闫儒玉叫了他两声,没有反应,还真怕他出什么事,赶紧叫来了大夫。 大夫看了看连在刘洋身上的各种仪器上的数据,习以为常道:“正常,这种晚期病人会经常陷入短暂昏迷。他没钱接受更好的治疗,我们也只能尽量帮他减少痛苦。” 等待。 闫儒玉不习惯等待,大部分时候他的大脑都在运转着,他总有办法推进事情。 然而此刻,一个将死之人叫他等,他便只好等着。 闫儒玉开始吃糖。 直到剥开口袋里的最后一块糖,刘洋终于醒了。 一醒来,他便转着眼珠去看闫儒玉坐的位置。 看到闫儒玉还在,他似乎松了口气。 他已没多少力气可话,就直奔主题道:“我没杀人。” “哦。” 闫儒玉的回答看不出他是否相信刘洋,这使得刘洋有些尴尬,只好抛出第二条信息。 “我要……报复我妈。” 闫儒玉眼中,一丝精光闪过。 “知道了。” 这回,他已打定主意要走。 刘洋强撑着微微抬起头来道:“呵呵……你们……老师口中的才……不过如此……” 闫儒玉犹豫了一秒钟,决然离开。 反正,既然是吴错的学弟诋毁他们,那就让吴错加倍补偿吧。 第三八八章 煮尸(15) 闫儒玉回到市厅的时候,重案一组办公室里只有金子多一个人。 金子多少有地没坐在电脑跟前,而是在翻看一些纸质资料。 “什么情况?”闫儒玉问道。 “别提了,局域网出问题,公安数据库里的东西突然调不出来,我又怕你们想看相关人员资料,就调了店里所有人的档案,先凑合看吧。” “啧,你不去帮着处理局域网的问题?” “我又不是网吧网管,什么事都我去,累死我算了。” 闫儒玉朝他竖了一下大拇指,“还是你想得开,吴错那混蛋就是个操心的命,累死丫算了。” 金子多撇嘴,“你还不是一样,嘴上骂他,有了事儿还不是你第一个帮他。” 闫儒玉故作阴沉状,“金子,你知道的太多了,恐怕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金子多一笑,感慨道:“自从那件事之后,你们很久没像这样跟我……开玩笑了。” “你以为我想?”闫儒玉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吴错跟我各种唠叨,我才想通了。 毕竟你是跟维少联手,而那个维少……亦敌亦友,至少暂时我们还在保持合作关系。 这样想来,有什么理由不对你好点?” 金子多将门关上,低声道:“我保证,将来他也不会成为你们的敌人。” “但愿吧……”闫儒玉不想继续探讨空头保证,指着桌上的纸质资料转移话题道:“你都看过了吗?有发现吗?” “没,还没来得及看。” “我看看。” 闫儒玉先是找出老板两口子的资料,翻看了一眼,就道:“怪不得。” “怎么了?” “之前我还在想,这对夫妻年纪也不了,家里还没个孩子。 原来男人是离婚后重新组建家庭的,有个男孩儿,归前妻抚养。” “这也不稀奇,现在离婚率那么高。” “离婚的确不稀奇,稀奇的是……按年龄来算,老板娘差不多和刘洋的母亲同龄。” “不会吧……”金子多像是想起了什么,翻出了刘洋的资料看着。 “没有关于她生母的信息,我之前已经看过了。”闫儒玉道。 “这……” 金子多有些诧异,中国的户籍管理相对还是比较严格的,可刘洋的资料中竟连他的母亲都没有。 “这也不稀奇,早些年,有些偏远地区,在家摆几桌宴席就算是结婚了,根本没有领结婚证的意识。 生孩子也不去正规医院,而是找当地的接生婆,孩子上户口时手续也并不正规。 数据不全的情况不少,只不过咱们国家人口基数太大,咱们又在一线城市办案,所以问题并不明显。 你看刘洋父亲的老家,正是一处偏远地区的贫困县某村。 而且,你再看看老板娘的老家。” “不会吧……” 金子多接过老板娘的资料,“同一个贫困县!虽然不在一个村子!不会吧……难道她真的是……刘洋的妈妈?” 闫儒玉也很激动,但他克制住了,这件事仍需要验证。 他拨通了一名协警的电话。 “闫警官?” “是我,你是不是在刘洋的病房门口值守呢?” “没错!” “采集刘洋的DNA样本,有大用处!” “好嘞!” 挂了电话,闫儒玉转身就往门外走。 “你干嘛去?”金子多追问道。 “有必要再去见见这个老板娘,毕竟DNA检验需要时间,而我不喜欢等,跟她聊聊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烧伤医院,病房门口。 还没进病房,闫儒玉先看到老板娘提着开水壶从走廊尽头的开水房里往这边走。 看到闫儒玉,老板娘加快了步伐,显然不想让闫儒玉进病房。 “你还没告诉她?”闫儒玉问到。 “没……警官,我求你了,别再去问她了,我是真的……快瞒不住了。” “你放心,我不是来找她的。” “哦?” “刘洋是不是你儿子?”闫儒玉突然问道。 “什么?!”老板娘手中的热水瓶差点儿掉在地上。 “你还是先把东西放进病房吧。”闫儒玉指了指她手中的热水瓶。 “哦。”老板娘机械地照做。 等她从病房走出来时,目光中已没有了迟疑,她似乎已打定了某个主意。 “你们查到了?哎,我还以为能瞒住,毕竟……这只是我的家事。” “可刘洋是本案的嫌犯,这就不仅仅是家事了。” “不,他没杀人,他是个好孩子……”老板娘摇头道。 “看来你还不知道,刘洋已经是癌症晚期了。” “什么?!”老板娘大吃一惊,整个人都愣住了,“怎么会这样……他……!我都干了些什么?!” “你准备好把知道的出来了吗?建议你从何时与儿子重逢起。” “重逢……应该是他想办法找过我吧,一开始他只是店里的熟客,几乎都来店里吃饭,每次来,只要我在,总能上几句话。”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是你儿子的?” “相认……那是他来店里打工之后……一开始我是不愿意用他的,一个大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会干什么活? 可他要求的工资很低,甚至不要钱他也愿意来干,我跟当家的一商量,就答应了。 他刚来没几,我跟伍大厨吵了一次架……也不能算是吵架,就是拌嘴……伍大厨这人,爱使唤人,训起人来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是又怕他,又有点讨厌他,跟他拌个嘴也不是稀奇事。 可是那,刘洋突然站出来维护我,这让我挺意外的。 事后我跟他聊儿,问他为啥要这么做,他反倒问我,真的不认识他了吗? 他这么一问,我再仔细一看,才把他认出来。 当年我离家的时候他才八岁,这一晃十几年了,他都长成个大伙子了。 那我们聊了很多,他不嫌弃我,还来找了我,实话,我很高兴。 可我心里也有顾虑,毕竟当年……是我撇下他们父子两个,跟人私奔的,我对不起他。 而且,我现在的丈夫并不知道我结过婚,如果让他知道了我有这么大一个儿子……我真不敢想会是什么后果。” “那刘洋有没有拿这件事为难你?” “没,所以我他是个懂事儿的好孩子。 他不仅没有为难我,还在许多事情上给我出谋划策。” “哦?” “比如……那个对付伍大厨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他既然我们都讨厌伍大厨,又何必跟他合作,不如先答应他拿店面换配方,这样的便宜事伍大厨自然会答应。 等他拿出配方,我们再赖账就是了。 虽然这方法……不诚信,但在我看来,被他欺负了这么多年,坑他一次也不为过。 除了伍大厨,还有关于雨的主意……也是他帮我出的。” “关于雨?” 老板娘的目光闪躲了一下,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主意。 第三八九章 煮尸(16) “结婚这些年,我们一直没孩子,这次我妹来了,还带着雨……雨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我们就动了心思……想把雨认下来当儿子。 可我妹把雨看得比命都重要,怎么会答应。 刘洋就帮我出了个主意,先撺掇妹妹和妹夫离婚,再给妹妹找个男人,等到她谈婚论嫁的时候,带个孩子也是累赘,不如把孩子放在我这儿……到时候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我们……也是为了她好啊,跟着现在这男人,回老家穷山沟里,那种日子我最了解了,能有什么前途?” 闫儒玉点头,“当年你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丢下孩子跟人私奔……” “那都过去了,跟案子没关系。”老板娘紧张地问道:“那个……你们不会告诉我老公吧?当年我有孩子的事儿他要是知道了,我们这个家,可能……就要散了。” 闫儒玉不置可否,继续问道:“刘洋对雨好吗?” “挺好的,没事儿老逗雨玩,藏猫猫什么的……两个人关系可好了。 他也挣不了几个钱,还总给雨买零食。 我看不下去,偷偷给过他几次钱,可他不要……哎!到底,他还是跟我生分。” “那雨应该很听刘洋的话吧?” “孩儿嘛,谁给好吃的就听谁的,很正常。雨就像刘洋的尾巴,最爱跟着他了。 有时候他不好好吃饭,他妈训他都不管用,非得刘洋管他,他才肯听。” 闫儒玉沉吟片刻,又问道:“你妹妹,还有孩子……娘俩儿一直在你家住吗?有没有留宿店里的情况?毕竟……我看你们的员工宿舍里是有空床位的。” “没有,一直都是在家住的,毕竟是我妹,让她带着孩子住员工宿舍,别人怎么看我?还以为我虐待她呢。” “这样啊……”闫儒玉皱着眉,显然他的想法碰壁了。 “不过……”老板娘道:“我妹妹被烫伤的前一晚,倒是过要住在店里。” “哦?”闫儒玉激动地攥了攥拳头,像是抓住了关键之处,“当时是什么情况?请你详细。” “我第二一早不是要去医院看牙吗,她想早点儿来店里给我帮忙,又想让孩子多睡会……要是住宿舍,到是能省了来回路上的时间,她就决定住宿舍,连铺盖都带去了。 可是谁知道,睡觉之前雨闹个不停,非得回家,怎么哄都不行。 我妹一看,他一个人闹打扰一群人休息,就干脆带着他回来了。 那晚上我妹还生气了,把雨打了一顿呢。” “原来如此……”闫儒玉有些激动地踱了两步,继续问道:“刘洋跟伍大厨有什么矛盾?他被伍大厨砍伤了,你应该知道吧。” “也算不上矛盾……据我所知,就是打抱不平了几次。 伍大厨那个人吧……对店里的服务员姑娘有点儿……那个……男人嘛,总是拿下半身思考,你懂的。” “你是,他对店里其他员工有性骚扰行为。” “嗨!不用那么上纲上线,其实他有贼心没贼胆,家里老婆管得严着呢……顶多也就是讲起黄段子来没个底线,暗地里揩个油……” “这算事?你们做老板的都睁只眼闭只眼?” “大家都是人,谁还没点毛病,互相理解呗……我一直都觉得,没必要为了一两个姑娘得罪合作伙伴……不过,我老公看不惯他很久了,大概就是因为这些积累下来的矛盾,我们才不想再跟他合作了。” “所以,店里只有刘洋站出来帮被骚扰的女性话?” “对。” “他跟伍大厨的矛盾只有这些?” “嗯……嗯!” 能看出来,老板娘其实并不如她所的那样关心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闫儒玉没法再就这个问题跟她聊,只好继续问道:“店里有几个姑娘喜欢刘洋,你知道吗?” “我也是过来人了,还能看不出来? 他们都年轻,正是谈恋爱的时候,互相喜欢很正常,再加上,伍大厨骚扰她们的时候刘洋帮着解过围……英雄救美嘛,老套路了。 不过……刘洋怎么也是个大学生,能看上她们?我看是那些姑娘自作多情……” 病房里传出呻吟声,老板娘的妹妹醒了,烫伤使她苦不堪言。老板娘透过门上的玻璃朝里看了一眼,加快语速问道:“警官,刘洋在哪个医院?我能去看看他吗?” “他有重大作案嫌疑,而且……他已经病入膏肓。” “我知道,可他毕竟是我儿子,我……哎!亏欠他的太多了……好不容易再遇见他,好不容易他还不怨我,原本多了一个亲人,谁成想……我只能趁现在补偿……” “探视嫌疑人得走个程序,办好以后我通知你。” “哎!好!那就多谢了……我得进去照顾病号了,有什么问题您随时给我打电话,省得来回跑,麻烦。” “行。” 回到市厅时,吴错正闷头狼吞虎咽地吃泡面,头发上脏兮兮的,身上还有股难闻的味道,显然是没少翻垃圾桶。 一看到闫儒玉进门,吴错含着一口泡面“嗯”了一声,咽下,然后道:“找着一只鞋!已经让店员辨认过了,鞋子是雨的……你猜在哪儿找到的?” “哪儿?” “从一只野狗嘴里抢回来的。” 闫儒玉恍然大悟,“所以,鞋子在锅里煮过?有羊肉汤的香味儿?” “没错!” “这就得通了,孩子被丢进锅的时候,时间根本来不及脱掉衣服,所以他是连同衣服一起进锅的……之后有人悄悄把孩子的衣服捞了出来。” 吴错端起泡面碗来,将里面的汤一饮而尽,一抹嘴道:“也不知这野狗是从哪儿把鞋子扒出来的,协警正跟踪这只野狗,看能不能找到它的窝……毕竟,以狗的习性来,如果它把孩子的衣服也叼出来了,大冷儿的,很可能拿那些衣服垫窝……哎,办了那么多案子,跟踪过那么多人,跟踪狗……还真是头一次。” 第三九十章 煮尸(17) 闫儒玉转头问金子多道:“明辉和白那边有动静吗?三了,伍大厨还没出现?” “没出现,也没联系过他的家人。” “不好办啊……就差他这一环了……” “你已经想明白了?”吴错问道。 “差不多了。” “呗。” “凶手是刘洋——虽然他不承认。 杀人的动机也很纯粹,他想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报复当年抛弃他的母亲。 要报复一个人,你会怎么办?” 吴错一愣,“我……呃……我没那么阴暗,你直接……” 金子接过话头道:“毁了他最喜欢的东西。” “没错,据我了解,老板娘最喜欢的莫过于雨这个孩子……她膝下无子,想领养妹妹的孩子,为此,她甚至算计妹妹。 想想看,一个是她当年毅然决然丢下的孩子,另一个是她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孩子……有句话得好,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刘洋对雨得有多嫉妒,嫉妒到甚至想要杀了他。所以,他才会选择如此残忍的手法对待一个孩子。” “呃……有什么证据?” “你还记得那晚上吗,就是孩子的父亲王焕之偷偷溜进店里想要偷钱的那。” “我记得!他那晚上还有一个人进了店里。” “那个人就是刘洋,其实那晚上刘洋就想对雨动手了。当,雨娘俩儿其实是打算住在店里员工宿舍的,刘洋肯定是知道了这个消息,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动手机会。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那晚上雨哭闹,没办法,他妈只能把他带回家。” “这……”对吴错来,一下子消化这么多信息,难免费劲,他只好继续强调道:“可还是没证据呀。” 闫儒玉不理他,继续道:“那晚上刘洋失落而归,可他留下了痕迹——内厨地上的油渍。 为什么会留下油渍?或者,换一种法……为什么他要去搬动那只装油的桶?” 吴错被他问得云里雾里,只能摊手等待他的下文。 “关键在于那个收银员!” “什么意思?” “想想看,如果在店里留宿,那么的孩子肯定是跟妈妈一起住在女宿舍——凑合一晚而已,女孩子们应该是不介意的,这就好比,有些男孩儿曾经跟着妈妈进过女澡堂……” “看来你去过?”吴错忍住笑意看着闫儒玉,见他黑脸,赶紧道:“我错了,继续案子吧。” “明明也去过,还要五十步笑百步。” “得!我认错!咱别互相伤害了行吗?你看把金子乐的……” 闫儒玉转向金子,嚷道:“乐一次五块钱!” “行,十块我也认了。”金子多捂嘴道。 “咳咳……”闫儒玉继续案子,“如果雨跟着妈妈住在女宿舍里,那么……想要对雨下手,得先把孩子从妈妈身边儿带出来,而刘洋自己是做不到的,他需要一个帮手。” “你是……那个收银姑娘?” 闫儒玉点头,“你总算对一次,不容易。 这姑娘八成曾经被伍大厨骚扰过,并且被刘洋英雄救美,因此心生爱慕,对刘洋言听计从。 不仅把店里的钥匙给了他,还答应半夜帮他把雨带出来……” 金子多从一摞档案中翻出收银姑娘的,翻开一边看一边问道:“叫刘娟是吧?” “没错,就是她。” 金子多趴在电脑前敲击了一会儿键盘,皱眉道:“我查了两个人的通讯记录,还有社交软件的聊记录,他们没有联系……这有点奇怪,按理,从雨被带回家起,他们的计划就已经泡汤了,刘娟难道不应该给刘洋发个消息,免得他白跑一趟……” “没发消息才是正常的,毕竟刘洋是警校的学生,他很清楚,最有效的反侦查手段就是根本别留下线索,甚至……他和刘娟很可能连联系方式都没交换过。 我推测他与刘娟约定,将孩子带出来以后,直接藏在后厨,因为半夜进店的人应该都是去用卫生间的,没人会去后厨。 而后能藏人的地方只有桌子下方。 刘洋进到后厨,发现刘娟和雨都不在,第一反应就是去桌子底下找人,因此他需要挪开挡住视线的桶——就是那只用来装地沟油的桶。 可是那店里新打了一桶油,油很满,对一个身体虚弱的癌症病人来,要挪动这个桶相当费力,在挪桶的时候油洒了出来。 也正因为如此,第二一早,雨的妈妈摔倒并被烫伤了。 这反倒给了刘洋第二次下手的机会,他趁乱把雨带进后厨,并残忍地……把孩子扔进了煮沸的大锅里……” 陈述推理时,闫儒玉向来是冷静客观的,极少对嫌疑人使用形容词。他认为在事实面前,所有的修饰都是多余的。 今他却破荒的使用了“残忍”。 把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丢进煮开的锅里。对于这样的行为,“残忍”已经不是形容,而仅仅是个陈述。 一想到雨临死前所经受的恐惧、痛苦,办公室里的三人都觉得浑身不适。 最先缓过劲儿来的还是闫儒玉,他继续分析道:“这推论,现在还差很重要的一环——孩子的衣服是如何处理的? 伍大厨十分看重他那锅汤,别人恐怕没机会下手,从锅里把孩子的衣服捞出来的,只有伍大厨。 如此也就明,伍大厨其实知道雨就在锅里。 他为什么不出真相?为什么等到第二才去发现尸体? 难道伍大厨和刘洋之间也存在某种合作? 还有,他为什么要砍伤刘洋?这究竟是怎样的矛盾爆发?” 吴错喝了一大口茶漱口,咽下茶水后接话道:“伍大厨暂时找不到人,咱们可以先审问刘洋。” “我看没戏,”闫儒玉摇头,“他一个将死之人,句话都费劲,况且,我看他神智也不太清晰了。” “那怎么办?难道只能等着抓住伍大楚再?” “到还有个人有审讯的价值。” “刘娟?那个收银员?” “没错。” 第三九一章 煮尸(18) 审讯室。 刘娟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她做梦也想不到,有一自己会被牵扯进一桩杀人案。 她坐在审讯室中间的椅子上,戴着手铐,却并不怎么害怕——好奇心大过了害怕。 她瞪着眼睛到处看,甚至还将身子向前倾了倾,想要看看门外。 闫儒玉和吴错进门时,她才蓦地缩回了脖子,摆出一脸惊恐的样子。 “看什么呢?”吴错问道。 “你们把刘洋关哪儿了?”刘娟问道,她已没有了初次见面时的紧张。 闫儒玉摇了摇头,看来,爱情不仅让人智商下降,连底线也跟着没了,违法犯罪的事也敢做了。 “你如实回答问题,不定还能跟刘洋见上一面。”吴错道。 “你们想让我栽脏他?呵呵,有什么屈打成招的手段,尽管来吧。” 闫儒玉想笑,这位还真当自己是刘胡兰了。典型的自嗨啊,别人还没把她怎么样呢,她倒先把自己感动了。 闫儒玉干脆顺着她的话道:“我们栽赃他?你的意思是,你确定凶手另有其人?” “当然了!是伍大厨!” “哦?” “我亲眼看见,伍大厨趁着半下午店里没客人大家都坐在前厅休息的时候,从锅里捞出来雨的衣服! 之后没多久,老板娘发现雨不见了,大家这才开始找人。”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老板娘?” “我……我……”刘娟的目光躲闪着。 闫儒玉已经了然,“刘洋不让你出去,对吧?我看店里也就只有他能使唤得动你。” 刘娟脸色变得苍白,显然不想让刘洋被提起。 闫儒玉继续道:“我们还知道,刘洋曾经帮你解过围,就在伍大厨骚扰你的时候。” 这次,她的脸又涨红了。她毕竟是个出来城市乍到的保守姑娘,男女之事总不好放在明面上。 像是被逼急了,她提高了声音壤道:“反正是伍大厨!不是刘洋!刘洋不可能……” “你很清楚,孩子失踪的时候伍大厨正在前厅,是他把伤者——也就是孩子他妈——从后厨抬出来,并一直陪在跟前。他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你很清楚,有作案时间的是当时带着孩子离开的刘洋。 不,不仅仅是清楚,凭你对刘洋的关注,你很有可能看见了他的作案行为。 甚至,你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你就是他的帮凶!” “不!” 这回,刘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在她的意识里,谋杀案怎么可能与自己有关,自己只是做为知情人来接受询问的。帮刘洋洗白,那只是顺便的事儿。谁知竟引火烧身。 “我不是!”瞬间,她又变成了那个紧张局促的姑娘,她想为自己辩解,可一时之间根本组织不出任何语言。 闫儒玉继续道:“哦?那钥匙你怎么解释?案发前一晚,刘洋曾偷偷拿钥匙打开前门,进了店里,而你手上那把钥匙恰好丢了。” “我……” “对刘洋家的搜查令随时可以下来,我们会找到那把钥匙,到时候,你半年前丢钥匙的谎言不攻自破,你的嫌疑会更重……所以,考虑清楚吧,你是现在,还是等我们找到钥匙了再。” “钥匙根本明不了什么!”刘娟急道:“是!他问我借了钥匙,那又怎么样?” “你知道他为什么借钥匙吗?” “不知道。” 闫儒玉淡淡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帮他瞒?真伟大,也真……可笑。” “是真的!”刘娟急道:“我真不知道他借钥匙干嘛,问了他也不,我能有什么办法?” 闫儒玉加快了语速,“那晚上!如果雨母子俩没回家,你们就对雨下手了!还敢不知道?!” “那是……”话到嘴边,刘娟一个急刹车。 她大惊。 差点就漏了!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呵呵……呵呵呵……差一点儿……” 闫儒玉低头一笑,“是,就差一点儿。” “哈哈哈……我什么也不知道,警官,你的是哪晚上?……没想到……真没想到,我竟然能……” 闫儒玉直接打断她道:“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 刘娟困惑。 “那个和你竞争的服务员儿,她可比你漂亮。” “啊?”刘娟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出黑塑料袋所在,还被你埋怨的服务员啊,她不是也喜欢刘洋吗。 既然她肯出黑塑料袋,如果我们问她别的,你猜猜她会不会和盘托出?” 刘晓娟的脸色又变得很难看,“不可能!她什么都不知道!” “别骗自己了,你比谁都清楚,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有多关注他。 你不知道这种格外的关注能留意到多少蛛丝马迹。” 刘娟低头不语。 闫儒玉继续道:“我还可以告诉你,等她把知道事情出来,我们会安排她去见刘洋,毕竟,投桃报李是我们的优良作风。 到时候,你猜她会怎么跟刘洋?是承认自己出卖了刘洋,还是把一切责任推卸到你身上?” “你们!这是栽赃!” “就算是吧,可栽赃你的并不是我们,而是你的情敌,这可怨不得别人。” 刘娟已经六神无主。 事情的发展远超她的预料,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就是她此刻的真实写照。 “或者你还有另一条路可选,”闫儒玉娓娓道来,“把你知道的都出来,为自己洗脱嫌疑,同时,给刘洋一个解脱。” “解脱?什么意思?” “等见了他,你就明白了。” “我不信你们!” “还轮不着你相信,你还是想想怎么洗脱自己的嫌疑吧,毕竟你给了刘洋钥匙,毕竟……你亲眼看到伍大厨从锅里捞出雨的衣服,却刻意隐瞒。 案子经摊在明面上了,你还指望翻出什么花来?省点儿力气吧,现在和被审个几之后再,不会有差别。” 刘娟默然不语。 一直没话的吴错开口道:“给你十分钟考虑,十分钟后你还不交代,我们就去询问你的情敌。” “别!”刘娟六神无主,终于叹了口气,低声道:“我。” 第三九二章 煮尸(19) “我真的不知道原因,我也不知道他竟然……要对雨下手……我只知道,他帮过我,我喜欢他,所以,他让我做的事,我都会尽量做到。” “他让你做什么了?” “你们已经知道,他问我借钥匙。” “是。” “他还把雨的衣服藏在我们宿舍,还让我帮忙处理那些衣服。” “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我把衣服扔到附近的废品回收站了。” “他让你处理衣服的时候你就一点儿怀疑都没有?” “我……我知道雨出事儿了,而且……可能跟他有关。 我偷偷看了雨的衣服和鞋子,都是湿的,上面羊肉汤的味特别浓。 我问了,他只是我知道的越少越好。 我也想去看看锅里,我怀疑……雨就在锅里,可是……我害怕呀!我从没见过人被……煮……这两,我一口店里的东西都不敢吃,宁可饿着,实在是……太恐怖了。” “案发前一晚吧,刘洋都让你干了什么?” “前一晚,他让我把雨偷偷领出来,带到后厨去……这也太难了,我一开始不同意,可他准备了安眠药,他只要让这娘儿俩吃了安眠药,把雨抱出来并不难……我这才答应,安眠药,现在还在我枕头底下藏着呢。 可是,那雨本来要跟他妈在我们宿舍过夜的,谁承想他一个劲儿地哭闹,又被带回家了,我们的计划泡汤。 但也正因为这个计划,我知道了他想对雨……嗯……不利……所以第二雨失踪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刘洋,我觉得肯定是他已经动手了。 可是我……我连问都不敢问一句……我喜欢的人变成了杀人犯,还杀了个孩子……就是有大的恨,也恨不着孩子啊,他的心得有多狠……那之后,我甚至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你们觉得我是因为喜欢他……喜欢,可能还有点吧,更多的是害怕。 那在宿舍,那个服务员出黑袋子的事儿,你们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可我不敢表现出来,我还得装作帮刘洋话的样子……我真害怕他一生气连我也……毕竟,你们没有抓他的证据,不是吗?要是有证据,干嘛还来问我? 我不想跟你们,也是一样的道理。 万一你们不能抓他判刑,我……我可怎么办?” 吴错十分诧异,没想到刘娟还有这样一层心思。 闫儒玉却抓住机会道:“你大可不必担心,即便我们不抓他,他也再没机会害任何人了。” “为什么?” “你那么关注他,应该发现了吧,他很虚弱。” “这……倒是……我以为他是一边学习一边打工,太累了……” “他是个癌症患者,而且是晚期。” “什么?!” 闫儒玉不管刘娟的诧异,“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知道的所有事了吧?” 刘娟花了十几秒,才消化了刚才的信息。 “你的意思是……他快死了?” 刘娟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结论。 闫儒玉只微微点了点头。 “好吧,的确还有一件事,”刘娟拨了拨刘海道:“伍大厨并没参与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孩子的衣服也不是他捞出来的……是刘洋想陷害他。” “哦?” “雨是早上被扔进锅里的,到了半下午大家休息的时候,我其实并没有看到伍大厨去捞他的衣服……事实上,是刘洋让我引开伍大厨……你们知道的,伍大厨骚扰过我,我稍微跟他了几句话,他以为有便宜可占,就跟我去了后院。” 闫儒玉恍然大悟,“刘洋打算怎么嫁祸伍大厨,你了解吗?” “那个黑塑料袋——那是后厨用来装垃圾的。伍大厨之前拿过那个塑料袋,上面有他的指纹。 刘洋刻意跟我强调过,让我碰塑料袋的时候戴上手套。” “而几乎把事情跟你挑明了,你还敢帮他?” “我……他是警校的优等生,他保证过不会出问题……我也不清楚,又害怕,又喜欢他……我……哎!鬼迷了心窍!我究竟干了什么……” 刘娟沉默了一会儿道:“警官,我……也要坐牢吗?” 吴错刚想回答他,闫儒玉又接着问道:“刘洋捞起雨的衣物时,所用的工具呢?” “什么?” “那可是一锅煮开的汤,衣服也粘连在雨身上吧?他总不能直接下手去脱雨的衣服……” “呃……好像是有一双胶皮手套——就是洗碗大姐用的那种手套,已经烫得不像样子,烂兮兮的……可他没让我帮着处理……我想想……好像是被他带走了……” 嘭—— 闫儒玉拍了一下桌子。他深知,浏阳有一定的反侦查经验,一旦证据被他处理,就绝不会再让警方找到。 “那他的衣服呢?”闫儒玉不甘心地问道,“衣服上难道一点痕迹都没沾?” “嗨……他穿着店里的工作服,本来就油花花的,就算沾了什么也看不出来。” 闫儒玉立马想到了刘洋的工作服,第一次见面时他便注意到了那件洗得发白的衣服。 也被他处理过了。 难道一点儿关键证据都没留下?真的就此成了悬案? 闫儒玉干脆起身,在审讯室里踱起了步。 “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刘娟道:“他好像被烫伤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晚上他离开的时候我很确定,他没带走任何东西。 第二早上,大家发现雨在锅里,老板娘吓坏了,是伍大厨控制了局面,他指挥我们报警,还让我们所有人都留在前厅。 当时刘洋想去一趟后院,还被伍大厨给叫住了。” “去后院?处理手套吗?” “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晚上他离开的时候我很确定,他没带走任何东西。 第二早上,大家发现雨在锅里,老板娘吓坏了,是伍大厨控制了局面,他指挥我们报警,还让我们所有人都留在前厅。 当时刘洋想去一趟后院,还被伍大厨给叫住了。” 第三九三章 无双谱(1)(高能预警!请注意!这不是演习!) “人在犯罪时会有一定的心理安全区域。犯罪者自己并不清楚,却可以通过潜意识支配的行为体现出来。 比如,抛尸地点往往会选择在凶手的心理安全区域之内……” “理论课谁都上过,可这跟指纹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安全区域不能局限于地理位置,而是一种泛指。 比如,凶手戴了手套,那么用手触碰东西就成了他心里的安全区。 况且,从那么大的一口锅里,把滚烫的衣服从尸体上剥离打捞出来,得费一番工夫。 这个过程不定能让让刘洋将潜意识变为习惯,使得他再去拿塑料袋的时候,自然而然地直接上手,而忽略手套其实已经烫烂了……” “不定……看来这条线索你也不是很有把握。” “毕竟他是警校的学生,受过专业训练,况且还是一个号称比你优秀的学生。 现在看来,还是太嫩。” 吴错摇头,“我倒觉得他是因为心态崩了。看他的病情,应该没剩几了,急于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所以……” 闫儒玉举起啤酒瓶,和吴错碰了一下,“都已经结案了,不了不了,吃东西。” 吴错刚拿起一串烤肉,闫儒玉又道:“哎,我,刚破了煮尸案你就吃肉?你这口味也太重了吧。” 吴错不理他,一串肉进嘴,“休想套路我,我要是连这点事儿都适应不了,这些年就白干了。” 一边着话,吴错故意向闫儒玉跟前凑了凑,大口咀嚼,“哎,你要不要也来点儿,本来就弱,还吃菜,那哪儿成,你才应该多吃点儿肉补补……” 闫儒玉看了一眼吴错口中被咀嚼到半烂的肉,突然一阵反胃,猛然弯腰,抓过桌底下的垃圾桶就呕吐了起来。 “卧槽!” 吴错吓了一跳,知道这回玩过头了,赶紧伸手去帮闫儒玉拍后背,闫儒玉不了话,只拿眼睛瞪他。 “我错了。”吴错的态度倒是端正。 这一吐,吴错只觉得嘴巴里不是滋味,抓起桌上的啤酒瓶来,漱了漱口,又猛灌啤酒,直喝了三瓶才止住了吐意。 喝酒倒没什么,可闫儒玉酒量相当一般,加之是吐空了胃才喝的,醉得很快。 好在这家伙酒品不错,吴错将他扛上床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还做了个十分冗长的梦。 梦里,他不再是警察,吴错也不是。 他们成了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想找谁复仇,就拿刀剑砍了他,而不必如现在这般隐忍求全…… —————————— 梦境 —————————— 闫儒玉要收弟子。 这个消息已经在江湖上流传了一段时间。 任何一个能排进无双谱的高手,收弟子时都难免受到江湖人士关注,更何况,闫儒玉还排在无双谱第四位。 第四位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上能正面较量杀死他的,只有三个人。 闫儒玉本不想收这个弟子,可白劝他:“你若不收他,将来恐怕再也遇不见比他更满意的弟子。” 一个刚满19岁的年轻人要收另一个刚满18岁的年轻人为弟子,这事怪不怪?偏偏闫儒玉答应了。 他答应,因为白是他的好朋友,他信得过白的本事。 白是这世上最有见识的人,不然,他怎么排得出无双谱?又如何能让下高手都信服无双谱? 他将你排在无双谱第五,你便绝对打不过排在第四的人。 闫儒玉怎么知道?因为前不久排在第五的人刚刚败在他的剑下。 这一战开始之前,没人相信闫儒玉能打败那个号称“江南第一剑客”的吴错,就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初出江湖,只是个无名卒。 白:“我见过吴错的剑,很快,却还是比你慢了一点。” 白又:“你只管去。” 在白还想再点什么的时候,闫儒玉已经提着剑去赴约了。 赴吴错的赌约,赌一战输赢,赌无双谱上的排位,也赌两人的性命。 最后一招,差距只在毫厘之间,胜负已有了定数,闫儒玉更快了一刹。 吴错道:“你杀了我吧。” 闫儒玉道:“我为什么杀你?” “因为我败了。” “你既然败了,已经够惨的,我更不该杀你了。” 吴错瞪着眼不话,闫儒玉笑道:“我倒可以请你喝酒。” 于是,吴错也笑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如今闫儒玉要收弟子,吴错自然也要去凑热闹,两人干脆结伴而行。 吴错吊儿郎当地跨在一匹西域才有的四蹄踏雪上,马的血统纯正,中原马与它一比,简直都成了毛驴子。 一袭白衣,白色锦缎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那花纹出自苏杭头牌秀娘的手,是有价无市的苏绣。 看这身行头,倒像是他去收弟子。 闫儒玉一身浅青色长衫,长衫是新的,马也很精神,却不及吴错那般鲜衣怒马。 “哎,我。”吴错往闫儒玉跟前凑了凑,低声道:“咱俩比武的事儿,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闫儒玉只觉得好笑,挑挑眉道:“怕丢人?” “我本来就排在你后边,有什么好丢人的?我是怕你名声太盛,跟人结仇。” 话的时候,吴错正看着山间一道溪。 初春,河开,溪中有刚长到拇指粗的鱼,饿了一冬的水鸟贪婪地捕食,几乎每次入水都能叼上一条,又准又狠。 吴错皱了皱眉,闫儒玉看在眼里。 这人嘴硬,心却比棉花还软,也不知这样一个人怎么练得成那么厉害的剑法。 闫儒玉抱着胳膊笑道:“你请我三坛花雕老酒,我就不告诉别人,怎么样?” 提到酒,吴错恨得牙痒痒,“上次明明是你请我喝酒,最后怎么由我付钱?” 闫儒玉耸耸肩:“我是不是请你喝酒?” 吴错点头,“一点没错。” 闫儒玉又问:“那你喝到酒了没有?” 吴错只得答:“喝到了。” 闫儒玉问:“我有没有过我要付钱?” 吴错愣了一会儿,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还真没过。” 随后,他又露出了拆穿诡计的笑容,“行,我就请你三坛花雕老酒,我也只管请客,不管结账。” “哈哈哈……” “哈哈哈……” 少年不识愁滋味。 两个行走在春日山林中的少年尤是如此。 他们已经在山林中走了,目的地是山顶的百里山庄。 但凡拥有山庄的人,必然非富即贵。 而那座百里山庄的主人,他富贵已经可以算是一种侮辱。他因独自绞杀为祸江湖十年的通幽门,一战成名,那一战死在他手上的足有三百六十七人,从那以后,通幽门彻底在江湖上消失了。 他建了自己的山庄,娶妻生子,有人他生活得很平静,早已荒废了武功,还有人他的山庄常常遭遇仇人袭击,他没有一不杀人。 有仇人寻来,他便杀了,杀了人,又有了新的仇人,如此恶性循环,他的武功反倒更加深不可测。 谁也不知道究竟哪种法是真的,因为那一战过后,几乎没人再见过他。 闫儒玉要收的弟子,正是庄主百里十步的儿子。 百里一如。 两个月前,还没人听过这个名字。 自从闫儒玉要收他为弟子的消息传开,这个名字一夜之间炙手可热起来。 据百里一如力大无穷,5岁便可单手拿起父亲的剑; 据百里一如赋异禀,过目不忘,出口成章; 据百里一如曾被偷袭山庄的仇人所伤,落下残疾,只有一条胳膊; 据…… 传闻让闫儒玉脸上也很有光,种种迹象表明他的弟子不是普通人,这令他多少有些得意。 少年成名,正是得意时。 当闫儒玉第一眼看见百里一如,他实在没什么感觉,甚至还有点失望。 那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很……健康。 他的长相乏善可陈,在该长眼睛的地方长了一双普普通通的眼睛,比村口王二麻子的有神一些,却又不如吴错的眼神灵动犀利。 在该长鼻子的地方长了一只不高不矮的鼻子,在该长嘴的地方长了一只不大不的嘴。 这样的人放到人堆里,一定会沦为人墙背景。 闫儒玉的第一感觉是:他能做个不错的刺客。因为刺客最要紧的是隐藏,一次刺杀能否成功并不取决于出手的一刹那,而取决于出手之前漫长的隐藏。 可是,闫儒玉无法教他如何成为一名出色的刺客,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是。 闫儒玉只好跟百里一如过了几招。师傅与弟子过招是收徒仪式的保留节目,只有弟子败得心服口服,才能收住心气,跟着师父好好习武。待到有朝一日师父败在弟子手下了,那弟子便可以出师了。 有一个像百里十步这样的父亲,百里一如的基础自然很扎实,力道也算浑厚,偏偏少了一股练剑之人最重要的灵气儿。 一个普通人想要成为高手,只要不断练习,成了高手以后能否更进一步,成为万里挑一的大师,便取决于这人心里的灵气儿。 这东西最为玄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百里一如算得上高手了,而这也已经是他的极限。 过到第三招时候,闫儒玉仔细想了想,还是想不出自己究竟能教给他什么。 “停,停。”闫儒玉收了招,退回擂台一角,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百里一如虽然与闫儒玉年纪相仿,却有些怕他,他一喊停,他就立即退回擂台的角落,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儿。 “我……我不能收你做弟子。”闫儒玉对百里一如道。 百里一如倔强地回看着他,“为什么?” “你已经不必再学剑了,无论做铁匠还是木匠,选一行你喜欢的,比学剑好。” 闫儒玉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善意,擂台下却已经炸开了锅。 为了准备这次拜师礼,向来隐世的百里十步请了几十位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有无双谱上的高手,有镖局总镖师,有帮派掌门,甚至还有两位浑身疙瘩肉的关外来客。 此时这些人已经顾不上身份、形象,一个劲儿地跟身旁的人交头接耳。 在百里一如耳中,那些议论的声音一定是在嘲笑他,他看到父亲的脸白了红,红了又白,那红白的颜色令他眩晕。 百里一如支撑全身的腿开始发抖,拿剑的手也在抖,自从5岁父亲告诫他“握剑的手要稳”,他的这只手还是第一次尝到发抖的滋味。 “我诚心学剑,你为何这般羞辱我?”这话是喊出来的,喊到“羞辱”时还破了音,真是愤恨到了极点。 闫儒玉叹了口气,没回答他。 正是心高气傲年少时,折了面子比被人砍一剑还要难受,这样的事如果发生在闫儒玉身上,他恐怕比百里一如还要失态。 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让他解气的? 既然没用,不如不。 闫儒玉冲擂台下的百里十步深深鞠了一躬,跳下擂台,牵了自己的马,上马便走。 对百里十步,他是有愧的,有什么比当众否定一个孩子更令做父亲的伤心?他甚至开始生白的气,若不是白劝他收了这个弟子,他何以跑到这里干出这样丢人败坏的事? 他又开始气自己,为什么那么相信白的话? 他气鼓鼓地骑在马上,吴错的马很懂事地跟在他的身后,恰好落后他一个马身。 “有人要喝酒吗?”吴错问道。 没人理他。 “三十年的花雕老酒,整整三大坛呦。” 还是没人理他。 “我掏钱。” 这次,闫儒玉答应得特别爽快,他回过头“哈”地笑出了声。 这一笑,吴错就知道他答应了。 太阳落山的前一刻,两人总算在半山腰找到了一处客栈,没客人时这里就是客栈老板的家,客人来了,打扫出来一间空房住下就是。 这样的地方当然不会有陈了三十年的花雕酒,这里只有10文钱一坛自家酿制的米酒。 两人虽然吆喝着要喝花雕,如今只喝上了10文钱一坛的米酒,却也畅快淋漓。 “百里十步的儿子不差。”吴错评价道,“勤加练习能成个高手。” “的确不差,却也只能成个高手。”闫儒玉道。 “你怕他学不好?”吴错问道。 “我怕他会没命。”闫儒玉放下筷子,端起酒杯道:“江湖中能得善终的寥寥无几,高手多死在别的高手手下,我只是不想百里一如将大好光阴用在父亲的愿景上,自己白白送了命。” 吴错也放下筷子,端起酒杯跟闫儒玉碰了一下,“你大可以先收下这个弟子,等人散了再细细跟他明,何必众目睽睽之下害他丢人?他在擂台上都快气哭了,真可怜。” 闫儒玉喝下杯中的酒,“我既然不收他,又何必让他背着闫儒玉弟子的累命,不知有多少人想杀掉闫儒玉弟子,成全自己的名声。” “这么来,你非得当众拒绝他不可?” “是。” “你觉得问心无愧?” “是。” 吴错也喝了自己杯中的酒,又给两人倒上,“既然问心无愧,你又何必生一路闷气?” “我也不知道。”一提起这个,闫儒玉又开始气鼓鼓的,“有时候明明问心无愧,却也无端生气,没有办法。” 吴错一笑,“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让你消气。” “什么办法?” “酒足饭饱,跟人打上一架。” “这就是你的办法?” “这就是我的办法。” “听起来也不太糟,可是,我该跟谁打一架呢?” 吴错瞟了一眼窗外,“那伙儿朋友来了有一阵子了,你不想出去会会? 第三九四章 无双谱(2) 初春的夜晚,夜凉如水。 这样的夜晚能猫在屋子里喝酒,哪怕是茅草屋、米酒,也比出去吹着冷风跟人打架舒坦多了。 开门的一瞬间,当冷风窜进脖子里,闫儒玉开始后悔了。 吴错却像一只要去决斗的大公鸡,昂首挺胸,一下子就钻进了风里。 “人家好像并没有打架的意思。”闫儒玉道。 为了使他的观点可信,他又补充道:“不然为什么一直躲着?” 他话音刚落,就有十几道黑影从十几棵大树后走了出来,每个黑影都背着一件兵器,有刀有剑有勾有锤,甚至还有人背着长弓。 “看来今这一架非打不可了。”吴错无奈的语气分明就是故意在气闫儒玉。 “两位公子,熊五爷有请。”为首的黑影开口了,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不像人,倒像是兵器发出的叮当声。 做了熊五爷的手下,你就只能是件兵器。 熊五爷,这位在无双谱上排名第三的高手不仅自己武功出众,还一手创建了万熊帮,两千余名帮众唯熊五爷马首是瞻,就算熊五爷让他们拿胸膛往刀尖上撞,也绝不会有人敢迟疑一下。 不仅不敢迟疑,他们还生怕自己落后,因为若是撞在刀尖上死了,他们的家人会得到一笔优厚的补偿,足够安度后半生,而若是落后别人,他们不仅会死得痛苦几十倍,还会连累家人。 闫儒玉不是熊五爷的对手,纵然加上吴错,胜算依旧渺茫,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巧得很,我们没空。”闫儒玉转身就要回屋。 “那么,吴公子呢?”黑影面向吴错问道。 “我倒是想去凑热闹,只不过……”他指了指闫儒玉,“他已经了没空。” 十几条黑影同时出招,有的气势如虹,招式大开大合,有的暗藏锋芒,招式诡异多变,还有的仍留在原地,等待着敌人露出破绽的那一刻,给予致命一击。 要训练出这样一支配合默契的刺杀队伍,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和钱财。 拔剑的那一刻,吴错甚至开始替熊五爷惋惜。 可惜这些时间和钱财都要打水漂了。 吴错招架正面攻击,闫儒玉脚下的速度飞快,砰砰砰砰,眨眼就挑飞了六个人的兵器——那六个留在原地等待致命一击的刺客。他们只好掏出随身携带的第二件短兵器加入混战。 他们不是对手,十三招之后,两人心中已有了结论。偏偏这些人都拿出了拼命的架势,不惜用自己的身体给同伴做掩护,真的拿胸膛往闫儒玉的剑尖上撞。 “停下!我不想杀人!”闫儒玉大喊。 出剑震飞一人,吴错也道:“回去告诉熊五爷,我们不伤他的人,不愿与他结仇。” 黑影用行动回答了两人。 他们冲杀得更不要命了。 这些人哪儿是刺客?反倒更像一支敢死队。 吴错的剑首先沾了血。 血腥味在冷冽的空气里弥漫开来,给寒冷的夜增添了一丝暖意。 接着,第二个人倒下,第三个,第四个…… 十几条黑影全部倒下的时候,闫儒玉蹲在一旁吐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他的剑很干净,身上的衣服也没有沾到一丝血迹,他连一个人都没杀,杀人的是吴错。 吴错已经很心了,白袍上还是沾了一滴血,剑上的血潺潺地向下淌,经由剑身流向剑尖,又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 据,世上最好的剑杀人时不沾血。 “你从没杀过人?”吴错问道。 闫儒玉只是吐,没回答,吴错却已知道了答案。 他借着月光仔细地看了看自己不用剑的那只手,确认手上没有血,才用这只手拍了拍闫儒玉的背。 “谁我没杀过人?!”闫儒玉不服气地咕哝了一句。在他看来,身上若没背着几十条人命,那是不配行走江湖的。 所以,纵然他一个人都没杀过,甚至连只鸡都没杀过,他也要装出一副杀人不眨眼的样子。 “不愿杀人,就不杀。”吴错的声音很低,像是生怕被第三个人听到闹得闫儒玉没面子。 闫儒玉在想什么,他总是知道。 闫儒玉故意转移话题道:“架也打完了,可以继续喝酒了?” 屋外是弥漫着血腥味的寒夜,屋里是把酒言欢的好友。 客栈老板酿酒的手艺真不错,米酒竟然酿出了陈酿的后劲,酒喝进肚子,胃先缓和起来,很快,心里也暖烘烘的,这股暖意随着心跳又被运送到四肢百骸,最后,脑袋里也燃起了一团火,噼里啪啦地烘烤着。 谁的脑袋被火烘烤都不会好受,闫儒玉首先伏在桌上不省人事,吴错的精力更旺盛些,又独自喝了几杯,咕哝了一会儿,这才躺下。 吴错睡眠极浅,来的路上,哪怕每夜都住在最好的客栈,他还是会被噪音困扰。 头晚上有一个偷情的妇人趁着丈夫睡着,与轿夫了一夜情话,不巧两人就躲在吴错的窗根下,你侬我侬,他只好浑浑噩噩凑合一夜。 第二晚上,换了一家偏僻的客栈,他又嫌地上总有蚂蚁爬过,噌噌噌的脚步声扰了他的清梦。 第三夜就更煎熬了,正赶上立春,屋外柳树不紧不慢地抽着枝,丝丝丝,吴错一夜都没合眼。 这一夜他却睡得很沉,沉到被人抬去了别处都没有醒来。 难道因为喝了酒? 可是,纵然与闫儒玉痛饮一夜,他也不曾醉成这样。 难道,趁着他们打架的时候有人在酒里下了药? 是不是,那些刺客的任务就是被杀死?因为只有这样,下药的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觉。 吴错睁眼以后就开始思考这些问题了。 一睁眼,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那床大得像是一间屋子,床上至少铺了十几层蚕丝被,柔软得像躺在一团云里。 床周围挂满了帐子,层层叠叠,昭示着主人的财大气粗。 屋子很大,屋顶很高,就连角落里黄花梨盆架上的洗手盆,都是景德镇官窑才烧得出的好东西。 纵然是江南第一富的吴家,也不会将这样的东西随随便便摆在房里供人使用。 吴错知道这些,因为他正是吴家的二公子。 这里怎么会有官窑的瓷器?莫非到了皇宫? 第三九五章 无双谱(3) 他正想着,就有一名侍女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侍女长得极美,皇帝的妃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侍女不多言,吴错便也不多问。叫他更衣,他便由着人给他更衣,叫他梳洗,他便由着人给他梳洗,叫他用膳,他便随着人往用膳的地方走,仿佛回到了江南吴家,仿佛这不过是最普通的一个清晨。 侍女引着他来到一处更大的屋子,屋子足够摆下三张桌子、五套书架、四张吴错刚刚睡过的那种大床,却偏偏只摆了一张桌子。 桌上一只泥炉,炉上一把铁壶,炉子里火烧得正旺,壶里的水扑簌簌地冒着泡。 桌边坐着一个人,脸膛黝黑,脸色红润,脖子短粗坚硬,要砍断这样一条脖子,大概得多花上五分力气。 精致的衣裳遮住虎背熊腰的彪悍劲儿,让这个粗旷的汉子也能称得上“温文尔雅”。 熊五爷! 坐在桌边的人正是熊五爷。 吴错既没有吃惊,也没有害怕,他也坐在了桌边。 第一泡茶好了,熊五爷给吴错递上一杯。 “解酒的好东西。” 吴错接过,一饮而尽,“闫儒玉呢?” 熊五爷又给他倒了一杯,“闫公子当然也在这里,可惜他的脾气大得很,请他过来得多花些时间。” 闫儒玉压根不是被人请来的,他是一路打过来的。 一边打,还一边嚷道:“吴错呢?今不把他交出来,我就杀光你们不留活口!” 这人真怪,明明不会杀人,还偏要装出一副大恶人的样子。 “有这样的朋友,真不错。”熊五爷隔着窗,打量着与人缠斗的闫儒玉。 闫儒玉不伤那些与他缠斗的人,那些人更不敢伤着他分毫,反倒是心翼翼地将他往这间大屋子的方向引。 熊五爷又开口道:“没人愿意与这样的朋友分开。” 吴错点头,“不错,与这样的人做朋友,一辈子也太短了些。” 熊五爷又道:“只要你们加入一个帮派,每年为帮派杀上几个人,我敢保证,你们不仅能得到钱财、权利、名望,而且再也不会有人能将你们分开……” “不。”吴错已经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意思。 “为什么?” 吴错指了指离他越来越近的闫儒玉,“因为他不喜欢杀人。” “真可惜。”熊五爷看着杯里的绿汤,不咸不淡地道:“今,你们两个中恐怕要死一个。” 熊五爷这话的时候,闫儒玉已经“杀”进了屋。 他一进屋,那些与他缠斗的人便噌地一下全部消失了,就连打翻的石凳、劈落的树枝也都收拾停当,他们的任务本就是“请”他进屋。 “我们两个都要活着。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他死,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也不会让我死。”闫儒玉收了剑,抱着手臂,逼视着熊五爷。 他的眼睛里光芒万丈,神采飞扬,仿佛积攒下来的精神头儿都用在了这一刻。 吴错看着他,心中也充满了希望。 可惜他的希望下一刻就破灭了。 “你们俩联手也打不过我。” 这是句大实话,就跟“不吃饭会饿死”一样的大实话。 熊五爷在江湖上成名已久,死在他手上的高手不知有多少,况且,他在无双谱上排名第三。 与这样一个无论身手、经验、心理素质都顶尖的人过招,谁也不敢抱有侥幸,况且,吴错和闫儒玉想破脑袋也没发现值得侥幸的地方。 两个年轻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你得对,我们的确打不过你,”吴错沉声道,“可我们还是不想加入万熊帮,也不愿意替你杀人。” 熊五爷笑眯眯道:“谁万熊帮想招揽二位了?” “不是万熊帮?” “不是。” “那是什么帮派?” “一个连万熊帮都怕得要死的帮派。” 江湖上绝不会有一个人想到,这话竟然出自熊五爷之口。 还有能让万熊帮怕得要死的帮派? “莫非是那个帮派?”吴错想到了一个答案,又摇了摇头,不敢肯定,“可是,与百里十步一战之后,那个帮派已经销声匿迹许多年了。” “销声匿迹不代表消失。” “通幽门?”闫儒玉终于问出了答案。 “通幽十二门,万熊帮只是排在最末尾最不起眼的一门,可是你们看,我这个地位最卑微的门主,也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权力地位,若你们也成了通幽门的门主……” 熊五爷的话没完,他有这个自信,到这儿已经足够打动两个年轻人。 “你的老婆孩子呢?”闫儒玉突然问道。 熊五爷摇了摇头,“我没有老婆孩子。” “你的朋友呢?” “我也没有朋友。” “那你总有父母吧?” 熊五爷皱了下眉,他的耐心就要耗尽了,“他们已经过世了。” 闫儒玉点了点头,“那你要荣华富贵权力地位有什么用?” 精致的衣裳终归遮不住熊五爷的暴脾气,他已经抽出了藏在桌下的刀。 剐龙刀。 长四尺三寸,重八十六斤七两。 在江湖上,剐龙刀和熊五爷一样出名。 与这口重刀相比,闫儒玉和吴错手中的剑就像是玩具。 闫儒玉毫不怀疑,只要与这口重刀正面相碰,他的剑必然断成两截。 或许,还不止两截。 他的剑很普通,许多初学者用的就是这种剑。 他既要保住自己的命,又要保住手中的剑,因为一旦剑毁了,命也就保不住了,这是一代代剑客用血总结出的教训,闫儒玉不敢不信。 所以他躲得很辛苦,几乎没有出手的机会。 若不是吴错不时朝熊五爷刺两剑,使他回防招架,闫儒玉的人都不知被砍成几段了。 他这才发现,原来无双谱上的高手并不都像他和吴错那样差之毫厘。 排名挨着的两人也有可能是地之差云泥之别。 “看来,我应该先管了你们的早饭,免得你们把剑挥成面条儿。” 熊五爷的刀挥得有些漫不经心,气势却更盛。 又是无聊的一,不同的是,这一从戏弄两条狗开始。 或许这是个不错的开始,至少与之前无聊的日子有一点点差别,可他不明白,那个人怎么会看上吴错和闫儒玉? 这个疑问一闪而过的瞬间,也正是熊五爷精神最不集中的瞬间。 他走神了。 很短暂,也很致命。 毫无还手之力的闫儒玉突然一跃而起,吴错恰好出剑将重刀挑起了一寸,破绽终于来了! 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第三九六章 无双谱(4) 哐啷啷—— 一个急促的刀花在空中划过,撞上了闫儒玉的剑。 在剑尖几乎贴上熊五爷胸膛的时候,剑断了,剑尖斜刺飞出,在熊五爷的胸膛上刮了一道口子。 伤口不深也不长,只可怜巴巴地淌了几滴血便。 这样的伤口当然不致命,就连削弱敌人的战斗力都做不到,反倒灭了自己的士气。 看,费了那么多力气,不过给人家挠了一下痒痒。 熊五爷伸手在伤口上抹了一把,冷笑一声。 “嘿嘿,该上路了。” 闫儒玉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相信还有机会,可是从心底里,沮丧和绝望已经开始蔓延。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任何人在预感到自己快死了的时候,都会手无足措,何况,他还只是个19岁的少年。 “杀!” 好在,少年的胆子总是格外地大,听到吴错一声暴喝,闫儒玉便不想不顾,提着断剑冲了上去。 除了冲杀,他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熊五爷怎会将只有一把断剑的剑客放在眼里?他的对手是吴错。 哐啷啷—— 只一招,吴错的剑就脱手了。 现在,两个剑客已经有一个丢了兵器,另一个的兵器断得不成样子,实在不妙! 熊五爷回身一刀斩出,闫儒玉只得后跳避开。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们两个中不会有一个人死,”熊五爷摸了摸剐龙刀的刀背,像安抚一个焦急的老朋友。 “两个,都得死!” 闫儒玉的朋友就在距他不足十步的地方,他却没有能力为这个朋友杀出一条活路。 他又开始生闷气,比以往哪一次都更气。 紧紧握着手中的断剑,闫儒玉再次冲向熊五爷,他希望吴错能用这一瞬的机会逃跑,只要吴错向屋外逃,他无论如何也要拖住熊五爷。 吴错没有逃,他也冲向了熊五爷,冲得一点也不比闫儒玉慢,剑没了,他就用拳头。 “废物!该送你们上路了。” 这一次,熊五爷一出手就使了十分力气,一把大刀快得直叫人眼花缭乱,似能搅动上的风云。 闫儒玉挥着断剑格挡,乒乒乓乓,也不知那余下的断剑又成了几节,他拼命冲向吴错。 吴错连一把断剑都没有,拿什么自保?闫儒玉的心揪到了嗓子眼。 无法自保的吴错被剐龙刀劈中,胸膛殷红一片。 纵然这样他也不肯倒下,只微笑着动了动嘴。 “走。” 他轻轻地用唇语向闫儒玉吐出一个字,双手死死抓住了熊五爷握刀的手。 “不!”闫儒玉的眼泪模糊了眼睛。他不能走,他已下定决心与好友同生共死。 偏偏他们想死的时候有人不让他们死。 婉转的笛音响起,熊五爷立即收了招,垂首立在门口。那恭敬的神态,竟然跟这里的下人别无二致。 能让熊五爷将自己当成下人,这个吹笛子的人得有多大来头? 大人物总是神秘的,这人也不例外。 他脸上戴着面具,面具上既没有凹凸的五官也没有装饰花纹,只是白色椭圆上两个绿豆大的孔,从孔恰好露出了两块黑眼珠,他正通过这两个孔扫视屋里的三人。 身上裹着一件及地的斗篷,肩膀处故意垫得很宽大,让人看不出他的性别、身材。 “要活的,只有活人才有用处。”他一开口简直就是噪音,他的喉咙里不定卡了几百根鱼刺。 “可他们不愿加入通幽门。”熊五爷话的声音竟有些发颤,好像生怕那面具人嫌他办事不力。 面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闫儒玉和吴错。 吴错所站的位置离门口最远,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死在这里,用自己的死为朋友争取逃生的时间。 闫儒玉何尝不是如此?自从熊五爷收招,他已经偷偷向吴错挪了好几步。 “呵呵,有意思。”面具人笑道:“我可以放一个人走,一年之内他可以随时向万熊帮帮主挑战,只要他打败万熊帮帮主,就可以带着朋友离开。只不过,那个留下的人要受些苦。” “我留下!” “你走!” 两个少年同时给出了答案。 面具人并不着急回答他们,继续讲道:“倒也不太苦,只要每让熊五爷在他身上割一刀。放心,熊五爷的刀法很好,我敢保证,这个留下的人一定能活过一年。” “我今已经挨了一刀,这也要算上。”吴错扯了扯胸口处被血染红的袍子,索性直接躺在地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休息。 “不!我留下!”闫儒玉耍赖地躺在他旁边不起来。 “我受了伤,而且我的武功不如你。”吴错偏过头冲闫儒玉笑笑,“走吧,我还等着你回来救我呢。” 吴错的话很有道理,闫儒玉听着不禁流下了眼泪,他恨他出的话为何这么有道理。 “你需要一把好剑,”吴错摸过掉在地上的剑,塞到闫儒玉手里,“用我的,虽然也不太好,却比你之前那把强得多。” 闫儒玉握着吴错的剑,那剑上有一股勇气,通过握剑的手流进他的心里,令他的心也坚定了些。 “我一定来救你,你不能死。”话虽然带着哭腔,闫儒玉的眼睛里却又有了光芒。 “好,我一定活着。” 闫儒玉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走出这座院落的时候,树上两只多嘴喜鹊的嘲笑又让他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他不知道如何在一年内打败熊五爷,一想到吴错接下来要受的苦,他就心如刀割。 当思绪乱到一定程度,他竟想到了百里十步。 除了他刚刚见过这人,印象比较深刻,还因为百里十步曾经打败过通幽门。 扣下吴错的也是通幽门,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凭这一点,百里十步应该会帮他吧? 可偏偏他是闫儒玉,那个让百里家当众蒙羞的人,凭这一点,百里十步又怎么会帮他? 闫儒玉真恨自己,为什么要去收弟子?! 可他已经没别的办法,他只能再去百里山庄试试。为了他的朋友,即便去那里挨上两顿臭骂,三顿毒打,只要百里十步肯帮他,他都愿意。 当少年肯放下面子去做一件事的时候,他便开始长大了。 第三九七章 无双谱(5) 再次踏入百里山庄,满眼净是萧索。 实际上,除了百里一如拜师那,百里山庄已经萧索了整整二十年。 诺大的山庄只有百里十步夫妇和三个老仆。 百里一如不在,这让闫儒玉揪心。 “再也不会有人肯收他为弟子了。”百里十步叹息道。 被排在无双谱第四位的闫儒玉拒绝,本身已经宣告了这个年轻人资质不佳,不堪造就。 谁会收这样一个弟子? “那……他去哪儿了?”闫儒玉问得很心,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跟一个铁匠走了,去学铸剑。” “对不起。”闫儒玉低着头,不知还能些什么。 “不必,你不过是了句实话,并不欠我百里家什么。” 百里十步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完这话,他伸手就要关门——百里山庄的大门。 “等等,”闫儒玉急道:“我是来拜师的,请你教我剑法……或者办法吧!我想打败通幽门!” 闫儒玉的脸涨得通红。 前两还张罗着收弟子的人,如今却如一只落水的鸡,一身狼狈地回来求援,若不是手中吴错的剑支撑着,闫儒玉都要昏倒了。 出这句话,已经用完了他所有的勇气。 百里十步道:“通幽门已经销声匿迹了。” 闫儒玉道:“死灰复燃。” 百里十步沉寂的眼中仿佛燃起来某种情绪,“你为什么想打败他们?” “我的朋友被他们抓走了,我要救他。” 百里十步问道:“我可以教你,可不白教,你拿什么付学费?” 闫儒玉摸了摸揣在衣服里的钱袋,却没有掏出来,那钱袋实在太瘪,他只好咬牙道:“我虽然没钱,却有一把力气,一身功夫,只要你肯教我,我……” “倒是正好有件事,用得上你的一把力气,”百里十步打断他,打开一张画像道:“你去杭州,找到这个人,杀了他。” 画像上是个年轻男子,很英俊,眉宇间有种富家公子特有的贵气。 “杀了他,您就教我?”闫儒玉问道。 “杀了他,我就教你,而且保证你打败通幽门,救出你的朋友。” 闫儒玉咬着嘴唇接过了那张画像,画像上是谁?好人还是坏人?百里十步为什么想杀他?他压根不想知道,他只知道,那个人就要死了。 杭州,西湖岸边。 初春第一茬草芽嫩得让野狗都忍不住要扑进去狠狠地打个滚。 虽不是鲤鱼最肥的时候,却别有一种熬过了寒冬苦尽甘来的滋味,对真正懂得美味的人来,此时正是吃西湖醋鱼的好时候。 闫儒玉却没有这个兴趣。 并且,口袋里的铜钱也不允许他这样享受。 他的钱只够住三最廉价的客栈,吃两馍馍,可怜的是,今就是第三了。 所以,今晚上他仍能睡在破了洞的屋顶下,白他却一口东西也吃不上了。 闫儒玉不想住在客栈里,住店的钱要是能省下来,够他多吃10馍馍,可他不能随便窝在背风的巷里睡觉。 那种地方睡觉也并不太糟,至少他见过乞丐睡在那里。 但是现在不行,现在他拿着吴错的剑,生怕一觉醒来怀里空空,剑已经不知去向。 若真发生那样的事,他非疯了不可。 人不吃饭能撑几?或许吧,那么,他还有时间想出一个法子,一个找到画像上那个人的法子。 法子还没想到,倒是遇见了一个姑娘。 江南的姑娘总是更多情些,更柔弱些,当然,也更水灵漂亮些。 当几个赤膊大汉想欺负一个水灵漂亮的姑娘时,总会有多情的少侠乐意管闲事。 无双谱排名第四足以让闫儒玉比一般的少侠优秀一百倍,可他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狈。 打架总要消耗体力,这会让他连也撑不过去。 可是,如果坐视不管,日后他一定羞于跟吴错起此事,他并不想这样。 剑一出鞘就挑飞了几个大汉的兵器,大汉们放了几句狠话,抱头鼠窜。 “姑娘,你没事吧?” 客套还是要有的,万一那姑娘是个俗人,拿白花花的银子来谢他的救命之恩呢? 那再好不过了。 可惜,姑娘既没有掏银子,也没有别的表示,只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剑,道:“这把剑不是你的。” 闫儒玉这才仔细打量眼前的姑娘。她不仅有江南女子的水灵漂亮,还显得英气逼人,那眉眼,竟与吴错有几分像。 “你认识这把剑的主人?”闫儒玉问道。 姑娘不答他的话,而是自言自语道:“怪了,这把剑比他的命还重要,怎么会轻易交给别人?” “你认识这把剑的主人?”闫儒玉只得再问一遍。 姑娘还是不答他的话,反而问道:“吴错到哪儿去了?怎么不见他的人?” 闫儒玉叹了口气,只好顺着姑娘的话道:“吴错被通幽门的人抓走了。” 姑娘惊道:“抓走了?你既然拿着他的剑,想必是他的朋友,为什么不去救他?” 闫儒玉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救他。” “你打算怎么救?” 闫儒玉掏出那张画像,递给姑娘,道:“想要救出吴错,得先杀了这个人。” 姑娘搭眼一瞧画像,冷笑道,“你是在找这个人喽?” “正是。” “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姑娘完话转身就走,闫儒玉大步跟上,毫不迟疑。 这一路走得并不远,转过街角,姑娘进了一家其貌不扬的酒家。 姑娘进去,闫儒玉也跟着进去。 酒家里面比闫儒玉所想大了至少5倍,雕栏屏风极尽讲究,摆在桌上的一双象牙筷足够顶闫儒玉一年的花销。 姑娘信步上了二楼,闫儒玉也跟着上二楼。 二楼中央是个戏台子,戏台子周围八个雅间,无论哪一间的主位,都能透过一扇窗恰好看到戏台。 八个雅间中本有两间坐了人,戏台上咿咿呀呀唱得极有韵味。 可是自从那姑娘一上楼,戏台上的花旦立马噤声,朝着姑娘行了个礼便下了台,两个雅间中的人更是起身就走,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姑娘自然是进了位置最好的雅间,还没坐下,就有二打点好了一切,刚刚那两桌人剩下的饭菜都不动声色地撤走了,饭菜余味也被一缕檀香代替。 她刚坐下,已有八冷八热十六道精致菜端了上来。 菜端上来,她不吃,却冲闫儒玉做了个请的手势。 闫儒玉狼吞虎咽起来甚至连筷子都不用,端起一盘菜直接倒进嘴里。江南的菜本就精致,一口一盘,恰好十六口,桌上的菜就被他吃了个干净。 “吃饱了吗?”姑娘问道。 闫儒玉吃饭的功夫,那姑娘才只喝了一口茶。 “还好还好,半饱半饱。”闫儒玉答道。 “你已经见到画像中的人了,打算怎么杀他?”姑娘又问道。 “见到了?谁?店二?唱戏的?还是那两桌食客?” 姑娘笑道:“你看他们中谁像?” “我看,他们都没有你像。” 姑娘惊愕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不知道。”闫儒玉耸耸肩,“不过现在我却知道了,画像上不仅是个女人,还认识吴错。” “我不仅认识吴错,还是他的姐姐,你还打算杀我吗?” 闫儒玉摇头道:“不对不对,我只听吴错有个哥哥,是江南吴家的一家之主,人称吴大公子,却从未听过他有姐姐。” “若是现在,他的确要喊我姐姐,等我扮了男人操持吴家生意时,我自然是吴大公子,他当然会喊我哥哥。” 闫儒玉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吴错每每提起都十分尊敬佩服的大哥,竟然是个女人。 他终于明白,吴错为何曾跟他“兴许你会很喜欢我大哥,我觉得你们俩很……般配。” “你既然是吴错的……大哥,我当然不能杀你。”出这句话,闫儒玉暗暗松了口气,他竟然差点就不问青红皂白杀了一个好人。 “算你懂事,”吴大公子赏了闫儒玉一记白眼,“我且问你,是不是百里十步让你来杀我的?” 闫儒玉再也不敢瞧女人了,眼前这个女人比他见过的任何男人都聪明。 他只好老老实实答道:“不仅要我杀你,还要我把你的人头带回去,只有这样百里十步才啃教我办法,让我像他当年那样打败通幽门。” “他的确有这个本事,可他做事也太绝了点。”吴大公子胸有成竹,轻笑道:“既然我知道了弟弟的下落,自然要想法子去救,就不劳百里十步操心了。” “你?怎么救?” “我虽然不会武功,却有一个懂武功的朋友,这位朋友一定肯帮忙。” “可我们要对付的人,是无双谱上排名第三的熊五爷。” 闫儒玉不是故意给吴大公子泼冷水,他只是不想做无用功耽误时间。 “哦?这位熊五爷与周成相比,谁更厉害?”吴大公子问道。 闫儒玉的心跳都快炸裂了,周成不仅英俊潇洒、侠义心肠,还在无双谱上排名第二。 排名第二的意思是,正面较量只有一人能打败他,而这个人绝不会是排在第三的熊五爷。 “这位朋友难道是周成?”闫儒玉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希望,可他还是不敢相信。 “昔年周成路过杭州,囊中羞涩,我请他在吴俯住了三个月,日日好酒,临走又送上百金,他亲口答应,若日后混出名堂,吴府有难便是他周成有难,吴俯有仇便是他周成有仇。” 如果周成出手帮忙,吴错是不是就能救回来了? 当吴大公子大包大揽地表示自己去联络周成,让闫儒玉在吴俯住几日,闫儒玉虽然心中忐忑,却还是答应了。 可他没能等来周成。 却在第二等来了周成去世的消息。 一个自称韩止戈的人向周成挑战。 江湖中总有人做着一战成名的美梦,挑战无双谱上的高手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们中绝大多数死于骄傲自负急功近利,但也有极个别的美梦成真。 无疑,韩止戈的运气不错。 据有幸观战的人描述,韩止戈是个四十多岁的矮个子男人,穿着一身过长的道袍,其貌不扬。 周成与韩止戈战了四百二十六招,招招险象环生,内力卷起的风墙遮蔽日、飞沙走石。 周成始终占据上风,九节鞭舞得密不透风,对方疲于招架,毫无还手之力。 在四百二十五招之前,周成有三次机会杀死韩止戈,但无双谱上排名第二的高手要求自然比无名辈多一些,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漂亮亮,不留一丁点诟病。 什么铁牛捉尾、鹞子扑蝉、螳螂叨眼,除非有性命危险,这样的招式他绝不会用。 第四百二十五招,周成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他很满意自己的耐心,甚至开始考虑,等会去哪儿找个女人放松一下。 女人总是能帮他消除战斗之后的疲惫,当然,女人也会带来另一种疲惫,他已经分不清哪种疲惫更令人舒坦。 玉龙出水! 他手中的九节鞭的确如一条出水的龙,破开内力形成的风墙,直奔韩止戈面门而去,观战的人隐约还听到了一声龙吟。 这一出手速度极快,观战的人中有一位不心眨了一下眼睛,后悔得整整三个月吃不好睡不着。 谁也没想到,这么快的一鞭竟然被韩止戈接了下来。 韩止戈没有兵器,手就是他的兵器。 他的左手戴着手套,接住九节鞭的正是这只左手。 周成的反应也算迅速,收势,脚一点地向后退去,想要借势拽回九节鞭。 哪知对方右手连发三枚暗器。 发暗器的时间拿捏得极准,恰好选在周成身体凌空的瞬间,角度也极尽刁钻,躲了那两枚便会被这一枚戳中大腿,躲过这两枚又要被那一枚扎破脸皮。 万般无奈之下,周成还是决定保住脸皮。 落地的同时,大腿一疼,周成恼羞成怒,扬鞭就欲反击,脚下却是一个趔趄,原来那暗器恰好扎在了伏兔穴上。 周成大惊,心道不妙,狂舞九节鞭想要逼退韩止戈,再也顾不得形象。 第四百二十六招可能是周成使用过的最糟糕的招式,它甚至凌乱得已经不能称之为招式。 韩止戈哪儿能给他机会,戴着手套的左手已经掐上了他的脖子。 这哪儿是一只手?它坚硬得像钢铁,又冰冷如三九房檐上的冰溜子,这是一只来自地狱的手! 周成的脖子被那只手生生捏断了,舌头伸出老长,既不潇洒也不风流。 茶馆里,观战者得吐沫横飞,看着被他的描述吓得缩着脖子夹紧臂膀的人,他露出了满意的笑。 闫儒玉被吓得最为失态,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白府的。 吴错已经受了十罪,他本该去救他出来,但此刻他却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白府。 闫儒玉进门时老管家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 “吴大公子让我转交给您一样东西,请跟我来。” 闫儒玉跟着老管家,穿过一进又一进院子,直到最后一进最为幽静雅致的院落,那是吴大公子的住处。 屋里很素雅,整整两面墙都是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博古架上有成套的茶具,有插花,还有一把镇宅的短刀,刀柄与吴错的那把剑很像。 屋子里既没有女儿家多余的装饰,又不会显得太过阳刚,中规中矩,倒像教书先生的住处。 屋子正中的桌上放着一只木匣,老管家示意闫儒玉打开。 木匣里面还是一只木匣,两只木匣中间的空隙处填满了冰块,气渐暖,冰块已经开始融化,在匣底形成薄薄的一层水。 闫儒玉打开了里面那只木匣。 那是一只与人头大相当的木匣,里面应该恰好能装下一颗人头。 也的确装了一颗人头。 吴大公子的人头! 她的表情安详,看起来死时并不痛苦,嘴角甚至还有一丝微笑。 她一定也听了周成的死讯,知道只剩一条救吴错的路,她决定用自己的命换弟弟的命,有尊严地赴死。 闫儒玉端着木匣的手在颤抖,那木匣似有着千斤重,让他承受不住跪了下来。 从前他总觉得死人脏,令他恶心,如今一颗死人头就捧在他手中,他却觉得这是世上最圣洁的东西,哪怕看上一眼都是对她的玷污。 闫儒玉心里空落落的,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他还没救回吴错,却已经害死了吴大公子,他觉得自己才是最该死的人。 “这颗人头是吴大公子借给您的,等您救回二公子,希望您将人头送回来,让我们好生安葬,老奴替白府上下三百口人谢谢您。” 完这番话,管家独自走了出去,临关门又道:“吴大公子交代过,马厩里那匹独角沧月也一并借给您。” 第三九八章 无双谱(6) 九江郡,官道。 一匹西域快马跑得比春风还要快上几分。 马通体乌黑,唯有额头处一撮月牙形的白毛,左耳后还长着一只的犄角。 马刚出生时,马场老板它是个畸形,不祥之兆,欲用绳子将它勒死。恰逢做马匹生意的白大公子前去选马。 她却看着喜欢,请来了懂得相马的名仕,搭眼一瞧,那名仕连呼三声“奇”,白大公子自然十分欢喜。 马场老板见此情形,也不提勒死马的事了,坐地起价。 白家那时远不像现在这般富庶,白大公子却少有地一掷千金。 之后,有传闻称,马场老板与那相马的一同做局,坑了白大公子的银子。 白大公子成了江南商界的笑话。 那年朝廷征兵打仗,各个马场都砸锅卖铁地屯马,等仗打起来了卖个好价钱,谁成想,敌国皇帝突然驾崩,主少国疑,朝堂不稳,匆匆忙忙派了使臣前来求和,还进献了金银财宝。 没了官府的需求,马价大跌,马场陆续破产关张,白大公子趁此机会大量收购马匹,几乎用尽家财。 不久,敌国新帝扫清了朝堂内的障碍,开始寻求扩张。 仗,终究还是打起来了。 马价回涨,白大公子做为最大的马商,赚得钵满体满,从此垄断了马场行当,还一举成了江南首屈一指的富豪。 据传闻,这次马价跌涨全是白大公子做局。 她算准了敌国老皇帝时日无多,已没了雄途霸气,也算准了那位头脑过人的新帝一定会行缓兵之计委屈求和,因此在老皇帝尚未驾崩时候散布两国准备交战的传闻,使得马场拼命屯马,待到马市崩盘再低价入手。 没人知道传闻的真假,若是真的,这位白大公子何止懂得经商,她简直已有了治国之才。 就连皇帝听闻此事,都曾过:“下真有此等奇人?朕倒要见见。” 日理万机的皇帝只是随口一,并没有真要见她的意思,可这已经是无可比拟的荣耀。 一个商人,哪怕比白大公子还要家大业大,却也没有被皇帝夸赞的殊荣。 因此,无论白家的生意是不是真的江南第一,这“江南第一”的头衔却是没人敢跟白大公子抢的。 那匹使白大公子沦为笑柄的独角沧月,因为与这档子事儿有着一丢丢联系,也就被好事者吹捧为能招来财运的吉祥物儿。 有人想花万金买下这匹马,被白大公子拒绝。 如今,主人已死,马借给了闫儒玉。 马通人性,感知到主人的焦灼,已经不吃不喝地跑了一两夜,速度却丝毫不减,当真是千里良驹。 这一两夜的奔驰闫儒玉不敢马虎,他手中始终捧着一只木匣,纵然马跑得比八抬大轿还要平稳,他还是不放心,生怕有一丁点颠簸让匣子里的吴大公子受了委屈。 傍晚,客栈。 闫儒玉给马租了最好的马厩,又买了最贵的草料,而自己只住在最普通的客房。 坐在桌边,他叫过客栈掌柜,掏出一锭银子,问道:“你们这里有冰窖吗?” “店简陋,哪儿修得起冰窖,”掌柜看着银子,恨不得眼中生出钩子直接将银子勾走,“不过,客官要是再加点钱,我倒是可以打发伙计去城里最大的酒楼给您买些冰。” 闫儒玉又掏出一锭银子,掌柜揽过银子,眉开眼笑地冲伙计喊道:“王四!骑上咱们那头笨驴,去芙蓉斋买一篮子冰,一个时辰要是回不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王四丢下抹布,脚打后脑勺地往客栈后院拴驴的地方跑。 闫儒玉多看了那个王四两眼,最终还是打消了将独角沧月借给他的念头。 掌柜的亲自为他端上来五个馒头。 离开白府时,老管家为他准备了纹银五百两,可他还是决定只吃白馒头,只住最便宜的客房。 就像是某种惩罚仪式,只有过着苦行僧的生活,闫儒玉心里才会好受些。 掌柜凑上来低声道:“店的酱肉颇受欢迎,配上自家酿的米酒更是有滋有味,客官来点尝尝?” 闫儒玉没答腔,他好像压根没听到掌柜的话,拿起一个馒头开始吃。 他用一只手拿着馒头,另一只手按住放在桌上的木匣,这还不够,眼睛还要紧盯着木匣,连眨眼的频率都比平常低一些。 掌柜还想再点什么的时候,进来了一个彪蟒大汉。 大汉环眼,虬髯,国字脸,两道浓眉直飞入鬓角,站在门口比掌柜高出一头有余,宽出一倍,他打着赤膊,露出一身丘陵般的肌肉,手上提着一把鬼头刀。明明壮得像头牛,可他走起路来,嘎吱作响的木地板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走路时无论抬脚、落脚,手中的鬼头刀始终离地三寸。 “客官这边请,远道而来,辛苦……” 掌柜的话还没完,大汉已经一屁股坐在闫儒玉对面。 闫儒玉的眼睛依旧盯着桌上的木匣,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刚才什么?这里的牛肉和米酒不错?”大汉拍出一块碎银子,指着闫儒玉对掌柜道:“给他来三斤牛肉,一坛米酒,我请。” “得嘞!”掌柜的掂量着手中的银子,脚下生风,跑进了后堂。 今真是个好日子,他要给后堂供的财神多上三炷香。 酒肉端上来,大汉先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又咕噜噜地喝了一回酒。 “哈哈哈,痛快!”喝了酒,大汉的脸开始泛红,声音也高了几分,“你也应该吃些肉喝点酒,最后一顿饭能吃到这样的美味,死在我鬼见愁手中也值了。” “可我现在还不能死。”闫儒玉按在木匣上的手加重了力气。 大汉盯着木匣道:“从你害死吴大公子的那一刻起,是死是活就由不得你了。” “我知道。”闫儒玉又吃了一口馍馍,沉声道:“给我一个月,一个月后你要杀我,我让你杀。” “我肯给你一个月,恐怕别人不肯。” 鬼见愁的话音刚落,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悠然迈步进了客栈。 老者身穿灰色道袍,白发挽成道士髻,发上一枚青翠的玉簪,手持拂尘,仙风道骨。 老者笑呵呵地对大汉作了个揖,“在下无忧真人,吴大公子曾对我有救命之恩,还请鬼老弟将仇人这条命让给我。” 鬼见愁一拍桌子,“吴大公子对我的救命之恩难道不该报答?你当我鬼见愁是忘恩负义之人?” “这可就难办了,他只有一条命,我们两人可怎么分?”着话,无忧真人也坐到了桌旁。 “我有个主意。”鬼见愁凑到无忧真人耳旁嘀咕了一番。 无忧真人拍手笑道:“好主意!很公平!就这么办!” 话音未落,拂尘已经出手,直卷向桌上的木匣。 鬼见愁手中的鬼头刀也不甘示弱,举重若轻地划向无忧真人执浮尘的手。 眼看拂尘就要卷上木匣,眼看鬼头刀就要劈中无忧真人的手腕,闫儒玉却还是盯着木匣,不紧不慢地吃着白馍馍。 嗖—— 火红的暗器破空而出! 只有一枚暗器,却打中了两个人。 鬼见愁和无忧真人同时松手,拂尘和鬼头刀掉在了地上,拂尘还咕噜噜地滚了两圈。 两人手背上靠近虎口的位置均出现了两个的圆形伤口,伤口不深,流出的血却是黑色的。 “不好!有毒!” 无忧真人迅速点中了胳膊上的几处穴道,扭着头四处张望。 鬼见愁运起内门功夫,伤口处的毒血被逼出,很快他脚下淌了一滩黑血。 “谁暗算我?”鬼见愁怒道。 “还请阁下现身,有什么误会咱们当面清。”无忧真人的声音还能强作镇定,眼角却已开始微微抽搐。 他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江湖上有如此手段的不外乎一人,这个人的狠毒无人不知。据她每都要吃一个活人,而且只吃心尖上的一点肉,配上肝脏正中间的一点肉筋,其余的部位则大方地赏给她的手下。 她的手下不过是一只蝎子,一条毒蛇,一条比狗熊不了多少的白狼,饭量也不算太大,吃一个人刚刚好。 貂如意。 无双谱上排名第八的高手。 她虽然只排在第八,但排在她前头的没有一个愿意招惹她,闫儒玉见了她恨不得绕着走。 这是个相当难缠相当要命的对手,偏偏这个对手自己找上门来了,闫儒玉搭在木匣上的手开始出汗,他不得不提着双倍的心。 貂如意一袭粉绿的罗裙,莲步轻移,坐在四方桌仅剩的一个空位,四人恰好将桌子围住。 一只火红的蝎子从无忧真人衣襟上爬了出来,看到蝎子,无忧真人后背的衣服整个湿透了。 蝎子翘着毒尾举着螯,趾高气昂地爬上貂如意的手,顺着她的胳膊躲进了衣袖。 那真是一节白生生的胳膊,比洗干净的莲藕还要白,白得似乎能发出上等瓷器才有的光泽。 可你若是敢摸一模她的胳膊,只要一下,就能让你身中几十种剧毒,当场毙命。 貂如意冲闫儒玉甜甜一笑,露出两颗虎牙,一只酒窝,轻声细语地问道:“是你害死了吴大公子?” “是我。” “这可难办了,我原本想嫁给他的。”貂如意皱起眉来,那苦恼模样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忍不住心里一酥。 她的两只大眼睛也会话,她想笑的时候,笑意总是最先出现在瞳孔中。 此时,她的瞳孔就带了笑,机灵鬼似的笑。 “不过,一见到你我就不愁了,我现在又想嫁给你了。” 这实在是个好消息,对闫儒玉来,只要对方不是来要他命的,那就是好消息,偏偏此刻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娶这么一个浑身是毒的老婆,还不如去当和尚。他宁愿貂如意是来要他命的。 “丫头休得胡闹!你若速速离去,今日暗算我们就一笔勾销,我鬼见愁不与你计较!”伤口的毒血已经放干净,鬼头刀又回到了鬼见愁手中。 无忧真人看看鬼见愁,又看看貂如意,干脆眼观鼻鼻观心。他已打定主意老僧入定,最好谁都看不见他。 貂如意笑嘻嘻地对鬼见愁道:“咦?你已经能动了,比旁边这位老道强一点嘛。若是闫公子答应娶我,我心情一好,兴许还能饶你一命。” 鬼见愁大怒,抡圆了鬼头刀,直冲貂如意的脑袋砍去。 一个水灵灵的姑娘若是被这么一把刀砍中,别脑袋,整个人都能破成两半。 貂如意脸上仍带着笑,只抬了抬手。 一条乌黑的影子从她袖口飞出,直扑鬼见愁面门。 那黑影正从闫儒玉放在木匣上的手的上方飞过,他只感到一股劲风裹挟着凉意,竟有几分透骨。 “不好!” 闫儒玉用另一只手拔剑,斩向那黑影。 黑影诡异地在空中扭动了一下身子,躲过了。 闫儒玉反手再劈。 晚了。 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在鬼见愁脸上凝结,他的下巴正中间出现了两个浅浅的洞,紫黑色从洞开始蔓延,覆盖了他的皮肤,最后整张脸变成了一个歪把茄子。 他仍僵硬地坐着,人却已经死透了。 一条黑色的蛇盘在他的脖子上,两只乌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闫儒玉,似乎对他刚刚的拔剑攻击怀恨在心。 除了时不时吐一下鲜红的蛇芯子,那蛇几乎一动不动。 貂如意叹了口气,“你的确比旁边这位老道强一点,可他却比你聪明太多。” 无忧真人身下一滩水,已吓得尿湿了裤裆,此刻才缓过神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多谢姑娘夸奖。” “可惜,我不喜欢太聪明的人。” 黑影又是一闪,无忧真人下巴上也添了两个洞。 这一下真是出人意料,闫儒玉甚至忘了出剑替道士挡一挡。 “你杀了吴大公子的朋友。”闫儒玉道。 “谁让他们要取你性命?我是在救你。”话时,貂如意就像等着大人奖励糖果的姑娘。 闫儒玉脱下无忧真人的道袍,折成双层将木匣包在其中,打结,用力拽了拽打成的结,确定结实,才将装着木匣的包袱提在左手。 右手是吴错的剑,剑已出鞘。 “吴大公子一定不想看见他的朋友惨死,我杀了你,也算为他做点事。” 貂如意不可置信地看着闫儒玉,眼中涟漪波动,“人家特地来救你,你却……你这人好没良心!我……我不理你……” 抬手擦泪的瞬间,一道黑影突然从貂如意的袖口飞出。 这道黑影闫儒玉已见过两次,他已经想好了一连串斩杀毒蛇的招数。 当他使完这一系列招数,毒蛇果然断成两截落在地上,腥臭的蛇血溅在桌腿上,令人作呕。 “没良心,姐姐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玩。” 抬头一看,哪儿还有貂如意的影子。 再仔细看地上的断蛇,竟是一条惟妙惟肖的假蛇,蛇身里甚至还填了好几个血囊。 “杀人啦!救命啊!” 掌柜拜完财神从里间出来,第一眼就瞧见两个死人,然后他就闭了嘴惊恐地看着手中提剑的闫儒玉。 他一定以为是闫儒玉杀了人。 闫儒玉打消了解释的念头,牵出独角沧月,翻身上马,去买冰块的伙计恰好回来。 闫儒玉一俯身,抄起绑在笨驴身上装了冰块的篮子,一磕马肚子,一骑绝尘而去。 第三九九章 无双谱(7) “你回来了?” “回来了。” 这次,百里十步终于让闫儒玉进了山庄。 北方的春比猫脖子还短,山脚的植被争先恐后地抽枝长叶,已有了几分盛夏的意思,百里山庄反倒更加萧瑟,去年的落叶还堆在院子里,风一带,呼啦啦地满院子跑。 百里十步伸手想要接过闫儒玉手中的包袱,闫儒玉却没递给他。 他走到院里的石桌前,仔细地用袖子擦干净石桌上的灰尘,轻轻将包袱放在桌上,解开包袱,打开第一层木匣。 两层木匣中间的冰块还是新鲜的,坚硬透彻。 闫儒玉伸了伸手,却又将手缩回来,没去打开那第二层木匣。 他拣出三块冰,放在手里搓揉着,直到冰全化了,手也洗得干干净净。 将手在袖子里层擦了擦,这才打开第二层木匣。 连日颠簸并没有让吴大公子露出一丝疲态,她的表情依旧安详,许是过了尸体的僵硬期,皮肉软化后脸上的表情更生动了几分,好似随时都可能睁开眼对人笑。 闫儒玉看得痴了。 一旁的百里十步看得更痴,他甚至想伸手摸摸,以确认这是不是他要杀的人。 闫儒玉伸手拦住了他,那只拦住他的手力道奇大。 “我答应过别人,善待吴大公子,送他回去安葬。” 话的时候闫儒玉手上的力道始终不减,这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百里十步又深深看了一眼木匣中的脑袋,终于收回目光道:“你这一路想必遇到不少吴大公子的朋友。” 闫儒玉道:“总共三十六个。” “这些朋友在哪儿?” “死了。” “死了?”百里十步捋了捋胡子,眼中露出些许赞许,“你杀了他们?” “貂如意杀了他们。” 疑惑代替了赞许,“貂如意为何杀他们?” “因为那些人都想要我的命,而貂如意……”这还是闫儒玉第一次感到难以启齿,“她……她想嫁给我。” 闫儒玉的声音得如同蚊子哼哼,百里十步却还是听见了。 “哈,哈哈哈……你子桃花运倒还不错,”一笑起来,百里十步的脸色终于回暖了些,可是转瞬他的脸上又覆了一层霜,“你既然知道死的是吴大公子,就应该也知道他是吴错的哥哥。” “我知道。” “等你把吴错救出来,他会如何对你,想过吗?” “无论他如何对我,我都要去救他。” “哪怕他要杀你?”百里十步走上前,逼视着闫儒玉的眼睛。 “他要杀,就让他杀。”闫儒玉直视着百里十步,毫不闪躲。 “明早起练功。” 丢下最后一句话,百里十步转身进屋了。 没有人招呼闫儒玉,百里山庄的老奴来来回回从他身边过了三趟,却压根没瞧他一眼。 一个粉绿的身影自院外一跃而起,轻盈地坐在了院墙上,晃着穿云头锦履的脚。 还未开口,先传来了笑声,“没良心的,姐姐又来找你玩了。” 闫儒玉已经习惯了她突然出现,除了喜欢杀人,她也不算太坏。 “你还敢来?不怕我杀你?” 听闻闫儒玉答话,院中老奴不动声色地移开了摸上腰间砍柴刀的手。看来,他们总是用砍柴刀招待百里山庄的不速之客。 “你不舍得杀我,因为除了我,没人能把吴大公子送回去。” 貂如意毫无防备地跃下院墙,走到闫儒玉身边,娇笑道:“你自己,若是娶了我这样一个善解人意夫人,是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闫儒玉其实有些心动,他确实急需一个可靠的人护送吴大公子回家。 “你不相信我?” “不太相信。” 貂如意皱起了眉,叉着腰嗔道:“我有没有过要宰了所有想取你性命的人?” “你过。” “我是不是把他们都杀干净了,一个都没漏?” “的确。” “那你就该信我,因为我言而有信。” 闫儒玉突然觉得,只要一遇上女人,他就成了世界第一的笨蛋。 “况且,遇见你之前我的确是想嫁给吴大公子的,送他回去,也算最后为他做一件事。”貂如意狡黠地一笑,继续道:“没良心的,你不必吃醋,倘若有朝一日你也这般身首异处,我同样会想办法把你的脑袋送回去,让你有个全尸。” “我谢了你这份心意,”闫儒玉叹了口气,“只可惜,你一定会忍不住打开匣子瞧瞧,等你发现自己想嫁的原来是个女人,免不了撒泼打滚耍起疯来,到时万一伤了吴大公子……” 貂如意笑弯了腰,“你见过我耍疯?” “女人耍起疯来总是差不多的。” “原来吴大公子是个女人。”貂如意既没有撒泼,也没有耍疯,反倒盯着闫儒玉手中的包袱认真思索起来,“她可真不简单……哈哈,能让我牵肠挂肚的女人……我更应该送她一程。” 闫儒玉提起包袱,递到貂如意面前,他终于决定将这个一路上都不离手的包袱交出去。 对貂如意,他当然不是百分百信任。 但他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吴错已经受了整整十五罪。 接下来他要心无旁骛地营救吴错,哪怕是吴大公子也不能成为这一战的负担。 递上包裹,他低声对貂如意道:“我欠你一个人情,若你以后……” “若你以后娶了我,就算你还了人情,一言为定。” 又是轻盈的一跃,粉绿色的身影消失在墙头。 百里山庄没有为闫儒玉安排住处,他也觉得自己压根不配拥有住处。 困了,缩在柴房门口打个盹,醒了,掬一捧井水喝下,继续练功。他的朋友还在受苦,而他又害死了朋友的姐姐,他受的罪实在太少了。 距离亮还有一个时辰(一时辰约等于时),闫儒玉已经在院里蹲了大半夜马步,又练了一趟剑。 “你太慢了。” 不知何时,百里十步已经站在闫儒玉身后,闫儒玉诧异地转身,他怎么会没发现? “你已经死了一回。”百里十步抬手,手中赫然是吴错的剑穗。 那条始终与他的剑相伴的剑穗,剑是银白的,剑穗却是张扬的降红色。 闫儒玉还曾经调侃过他。 “又不是文剑(文士所佩的剑,多用于装饰、礼仪,挂剑穗。),挂个剑穗还当你多有学问,也不害臊?” “挂着它,叫那些找我打架的人知道,我不想动手。” 如今,剑在闫儒玉手上,剑穗却已不在。 “这,这不可能,你怎么会……”闫儒玉不信,要不是使了花招,下怎会有人在他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拿走他的剑穗? 可他又记得很清楚,就在他开始练剑的时候,剑穗明明还挂在剑上。 “出招。” 简短的一声招呼,百里十步的剑已经出鞘。 很快! 闫儒玉还没看清,他已经收了剑。 清风徐来,吹动了闫儒玉有些凌乱的头发,也吹掉了他的一圈衣领,衣领的断口处十分平整,连一根线头都没有。 还是那件青布长衫,没了衣领,显得不伦不类。 割掉一个人的衣领可比割掉他的脑袋难多了,用剑割一块软塌塌的布料,就像用拳头打一团棉花。 拳头能把棉花打烂吗?当然不能。 况且,还要不伤及那人的脖颈。 偏偏百里十步出手精准得鬼斧神工,不仅割下了他的衣领,还一丝都没有伤到他。 闫儒玉终于信了,百里十步的确有这个实力,与他一比自己就是个学生,什么双谱上排名第四,笑话! 这是一个真正的世外高人。 百里十步已经将剑穗系在了自己的剑上。 “把它拿回去,你就可以出师了。” 第四百章 无双谱(8) 这是闫儒玉拜师的第五。 这一,吴错的身上又要多一道伤痕,整整二十道伤。 对江湖客来,添一道伤就像吃一顿饭那么稀松平常,他们甚至会露出伤疤跟女人炫耀。 可吴错不是这样的人,他白衣如雪,长身玉立,只穿质地最柔软的衣裳。这样一个讲究的人,一定恨死丑陋的伤疤了。 头一,闫儒玉按捺下焦急,全神贯注地练剑,凭他的资质,明就能拿回剑穗了吧? 第二,他没能拿回剑穗,于是他想:再努努力,明一定行。 第三他当然也没拿到剑穗。他不由问自己:百里十步那么强,猴年马月才能学会他的剑法? 到了第四,闫儒玉恨然想道:或许百里十步根本没想好好教我…… 现在,他已经不想练剑了,他决定立即动身去救吴错,至少已经跟百里十步学了5,总是有些长进的,如果运气够好,不定他已经能打败熊五爷。 “你究竟是去救人,还是去送命?” 问话的并不是百里十步,事实上,除了每早上两人交手切磋的一个时辰,其它时间闫儒玉根本见不到百里十步。 问话的是百里一如,这是他出门学习铸剑以来第一次回家。 百里一如晒黑了,少年的稚嫩正在退去,就连眉眼都变得浓重清晰了。 他穿着精干的短打,束了腿,一看就是个手艺人。 闫儒玉很尴尬,他只好躲着百里一如,好在百里一如也没有主动寒暄的意思。 偏偏在他要去救人的时候,百里一如问出了这句话。 “你究竟是去救人,还是去送命?” 要是别人问的,闫儒玉可以不理,但对百里一如,他有歉意。 他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当然是去救人。” “这么来,你已经能打败熊五爷了?” 闫儒玉不吭声了,当他意识到自己一点胜算都没有,他的肺都要气炸了,恨不得拿头撞墙。 百里一如终于可以嘲笑闫儒玉了。 可他没有这么干。 他只是笑了笑,问道:“我爹的剑法是不是特别难学?” 闫儒玉点头。 百里一如叹了口气,又道:“我也这么觉得,不然怎么会学了十几年还是没长进”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百里一如凑过来,低声道:“我爹根本不懂剑法。” “什么?!” 闫儒玉真怀疑百里一如在故意奚落自己。 “我爹的剑法只有一个字:快。只要你够快,哪怕不懂剑法,也能胜过比你慢的人。” 下武功唯快不破。 这道理闫儒玉习武的头一就懂,但他从没见过将这个道理彻彻底底付诸于实践的人。 道理与招法不同。 你每学会一招,都能实打实地用出来,可哪怕男人明明懂得“女人不是省油的灯”这个道理,还是有无数男人暗戳戳惦记着女人。 毫无疑问,百里十步是特别的,与那些只懂得招法的高手不同,他有自己的“道”。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闫儒玉问道。 “你不是也帮过我吗?”百里一如笑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要不是你,我怎能知道原来做铁匠才是世上最快乐的事。” 这是二十来闫儒玉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他不禁动容道:“你觉得我那的做法是对的?” “太对了,我真庆幸能有你这样一位师傅。” “可我不是你师傅。”闫儒玉低下了头,听到百里一如称呼自己“师傅”,他有些别扭。 “你当然是,你虽然没有教过我一招一式,却比任何人教会我的东西都重要,即使你不承认我这个弟子,我还要认你这个师傅。” 闫儒玉想到了白。 白曾经预言,百里一如是闫儒玉最满意的弟子。 现在,他信了,白真是个活神仙! 闫儒玉终于安下心来练剑,因为百里一如:“你比我强多了,至少能练成我父亲的程度,我相信你一定能救出白公子。” 从这起,闫儒玉再没睡过柴房门口。百里一如搬进了客房,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了他。 当百里一如在一旁看着闫儒玉练剑,他总能给出最实用的建议。 “不要花心思预测对手的招式,集中精神你手上的剑才快得起来。” “今风可真大,或许你该去追这大风,看是你快还是风快。” “别急着出手,你要先看清我父亲的剑。” …… 旁人若是见了,一定会以为百里一如是师傅,闫儒玉是弟子,谁弟子就不能教师傅呢? 第1的时候,闫儒玉终于看清了百里十步手中的剑。 那把剑一旦在百里十步手中动起来,总是化成一道残影,而这一次,闫儒玉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这把剑。 依然没有出手的机会,可他却躲过了百里十步的一次攻击。 十三来,百里十步每次出手都能从闫儒玉的青布长衫上割下一条布料,唯独这次。 百里十步收了剑,站在原地走了一会儿神。 “不错。” 丢下两个字,他便转身准备回屋。 他不想看闫儒玉。 闫儒玉是他的弟子,弟子进步如飞,他本该高兴,可又担心一个眼神泄露了心中的失望和不甘。 我的儿子为何不能这般优秀?这才是那一刻他最真实的想法。 “师傅。”闫儒玉的眼神中却满是炙热,“我能打败熊五爷了吗?” 百里十步脚下顿了顿,却连头也没回,“不想活了就去试试。” 纵然被泼了一盆冷水,闫儒玉还是满心喜悦,在以前,他连这个问题都不敢问出来。 “你很快就能救出白公子了!”百里一如的态度却和他父亲截然相反。 听到百里一如的声音,百里十步突然回头道:“你不是去学铸剑吗?怎么成闲在家里?” 百里一如吐了一下舌头,“皇上召集下有名的铸剑师,听要铸一把很厉害的剑,师傅应皇上的征去了王城。师傅不在我又没事,只能回来。” 百里十步暗骂一句,也不知是“兔崽子”还是“倒霉催的”,摇摇头,背着手回屋了。 闫儒玉的赋就连百里十步也暗暗称奇。 第9的切磋演练,闫儒玉不仅能躲开百里十步的攻击,还能像模像样地出剑招架,看那架势,已经跃跃欲试地想要出手攻击了。 闫儒玉的进步越快,百里十步就越不是滋味,整个人都要被矛盾的心思割裂了。 山上,早晚气凉,出门还得披件长褂,可山下已经热了起了,闫儒玉想在盛夏之前把吴错救出来。 盛夏是伤口最易感染化脓的时节,吴错能挺过来吗?闫儒玉没有一不在想这件事。 “师傅,我能打败熊五爷了吗?” 这,闫儒玉又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百里十步在心中叹了口气,该来的终归要来,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孩子呢? 他决定实话实,接下来的抉择就交给闫儒玉了。 “你已经有了一成把握。” 这真是个大的好消息,一个月前,闫儒玉还连一丁点把握都没有,如今,已经有了救出吴错的可能。 “你决定动身了?”百里一如问道。 “是。”闫儒玉握着剑,快速踱着步,他恨不得现在立马启程。 “可你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从来没有一件事有十足的把握,我拒绝收你为弟子时,也没有获得你谅解的把握。” 第四零一章 无双谱(9) 万熊帮。 这里与一个半月前一模一样,就连花草都没有多长出一片叶子,时间仿佛是静止的。 熊五爷还是那个坐在圆桌前,穿着考究的衣裳,喝着昂贵新茶的黑壮中年人。他的刀,应该还是藏在圆桌下吧。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他随手给闫儒玉倒了一杯茶。 闫儒玉的剑已经出鞘,“我还嫌太慢。” 熊五爷放下茶杯,抄起了剐龙刀,那口曾经令闫儒玉毫无还手之力的刀。 “茶水放凉时你若活着,就算你赢。” 刀已经出手。 这一出手,闫儒玉便看出他在虚张声势。 若真的有把握,何必抢这个先手?何必还未动手先放狠话吓唬人? 闫儒玉的手从未像今这样有力,脚步从未像今这样轻盈飘逸,手中的剑快得如臂使指,已化作一道白光。甚至每挥动一下,剑身都会发出轻微的鸣叫,像一只嗜血的怪兽。 一把没挂剑穗的剑,一把杀人的剑。 闫儒玉头一次想要杀死一个人。 那种感觉很奇妙,既盼着那一刻来临,又害怕它真的到来。 他收敛心神,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剑上。 熊五爷却不由自主开始胡思乱想。 他跟我一样快! 不,比我还快! 不可能! 丰富的战斗经验让熊五爷与闫儒玉战了个势均力敌,但他清楚,他已经心生怯意,露了败相。 他了解闫儒玉这样的年轻人,如果不能在一开始展现出压倒性的优势,一旦让闫儒玉看见希望,他就如同跗骨之蛆,一点点地蚕食你瓦解你,直到将你啃个干净。 世上最可怕的对手,是心怀希望的对手。 不能败! 不能令那个人失望! 败了,就只有死了! 细密的汗珠汇成汗滴,从熊五爷的脑门一路滚落到下巴,在他脸上拖出一条条长尾巴。 后背的衣服也被汗浸湿,贴在皮肤上,难受极了。 他不记得上次这么狼狈是什么时候,只是突然觉得手中的刀太重了些,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让剐龙刀再快一分。 或许,荣华富贵的日子过得太久,他的武功不知不觉退步了。 难不成,今真要栽了? 两人已经过了百余招,闫儒玉隐隐占了上风。熊五爷的破绽越来越多,可那些破绽总能很快被他弥补上,闫儒玉并没有找到出手的机会。 第一百四十二招,机会来了! 熊五爷的机会。 闫儒玉急于求成,一招最为简洁的直刺,想要抢在熊五爷弥补上一个破绽之前取其要害。 他的剑已经很快了,却还不够快。 这样大开大合的一招,反倒令他自己破绽大露。 就是此时! 剐龙刀化砍为刺,直取闫儒玉腹。 剐龙刀比闫儒玉的剑长出一半,熊五爷会先刺中闫儒玉。 这一刀并不要命,却足以重伤他。 剑在上,刀在下,下两人中间搭起一道平行的桥梁。 熊五爷握刀的手恰好在闫儒玉剑下,闫儒玉手腕一抖,剑锋一转斩向熊五爷的手。 他的剑比熊五爷的刀快了一丝,剑距离熊五爷的手又比刀距离他的腹近了一寸。 就要胜了! 就在这时,院中突然出现了四个人。 那个神秘的面具人。 面具人身后,两个仆人搀扶着一个人。 闫儒玉本已打定主意,全神贯注于手中的剑,无论发生什么也绝不分神,一切都等赢了熊五爷再。 可他不得不分神,因为那个被搀扶的人正是吴错。 看起来又脏又可怜的吴错。 白衣上的血污干了湿,湿了又干,深褐、浅褐、降红、鲜红,层层叠叠的颜色令人心惊肉跳。 头发凌乱,脸色苍白。 许是因为长时间不见太阳,他努力睁眼朝着闫儒玉的方向看,却又一次次被阳光刺得不得不眯起眼睛。 纵然这样,他还是露出微笑。 看到这样的吴错,闫儒玉何止走神,他压根忘了与熊五爷的打斗。 在他奔向吴错的时候,甚至没有感觉到熊五爷砍在他背上的一刀。 “我一定救你出去!” 闫儒玉扶着吴错的手在发抖,那个健硕的少年如今竟轻得像一张纸。 吴错艰难地抬手,揽着闫儒玉的肩。 一览上他的肩,便摸到了他后背渗出的鲜血。 “你受伤了。”吴错皱了起了眉。 闫儒玉看着伤痕累累的吴错,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成了什么样子?还有空关心别人的伤? “你的手也在发抖,”吴错继续道:“今你不能再跟他比了,拿发着抖的手跟他比,你赢不了。” 吴错的话还是那么有道理。 闫儒玉尽量稳住自己的手,可无论如何只能让颤抖的幅度一些。 他又开始生气,气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不!我一定要救你!” “你是不是就快打败熊五爷了?”吴错问道。 “我能打败他!”闫儒玉答得很干脆。 “真好,”吴错嘴角的幅度像一根轻柔的羽毛,“你既然能打败他,我就有了希望,那咱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吴错终于睁开了眼睛,长时间不见阳光,让他的眼睛清澈如两湾泉水。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看一下,你就会觉得世间充满了希望。 “你应该听听朋友的建议。”面具人的声音依旧刺耳,“况且,今我已经看够了你们的比试。” 面具人一开口,熊五爷开始浑身发抖,他甚至有些站立不稳,若不是旁边仆人扶着,早就瘫倒在地了。 后背伤口不停地流血,闫儒玉开始感到晕眩,他终于在心中叹息一声,承认了这次比试已经没有胜算。 “我明就来救你。” “不急,伤好了再来。” 闫儒玉最后看了一眼吴错,翻身上马,猛抽一鞭,马如箭一般出了万熊帮大门。 万熊帮里,闫儒玉滴在地上的血还没有干。 面具人踏着血迹走进屋里,伸手摸了一下桌上的茶杯。 “已经凉了。” 熊五爷终于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是他胯下海口,茶水放凉时若闫儒玉还活着,就算他赢。 闫儒玉其实已经赢了,只是他还要熊五爷的命,甚至,他可能还想要面具人的命。 “求您……求您绕我一命,我熊五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要您饶了我,我想办法弥补……” “哦?你有什么办法?”面具人回身,两道冰冷的目光透面具上的孔与熊五爷对视。 熊五爷就像被针扎了眼睛,微微别过了头。 死与承受这个人的目光,究竟哪一件事更可怕? “我……我再也不大意轻敌了,下次我一定杀了他!” “哈。” 声笑是吴错发出来的,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一丝痛苦,反倒像是刚刚看了一场有意思的猴戏,仍自顾自回味着可笑的情节。 他又闭上了眼睛,似乎懒得看这肮脏的世界。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笑我?”熊五爷恼羞成怒。 “我笑闫儒玉,他根本不必怕你,其实是你怕他。”一本正经地解释完,吴错还忍不住回味道:“真有意思,我今后跟他起这事,他肯定又要生气了。” 熊五爷已经做出了提刀向着吴错一跃而起的动作,面具人的一句话却又让他老老实实跪了下来。 “你的对。”面具人转向吴错,若有所思地叨念了一句。 熊五爷的膝盖嘭地一声磕在地上,他又开始发抖了,这一次不仅是对做错事的恐惧,更有一种从心底里散发出的寒意。 那个人竟然认可了吴错的想法,而吴错简直把他想成了一只蠢驴。 那是一种你对别人忠心耿耿,而别人却将你的忠心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的悲凉。 “或许,这就是你的机会。”面具人转向熊五爷道:“闫儒玉当然也能看出来你怕他,你不如他,所以下一次他不会再像今这么心。” 这话在熊五爷听来无比刺耳,但他又不得不承认,面具人得有道理,这的确是他的机会。 还有战胜闫儒玉的机会,就意味着还有活命的机会。 他狠狠握了握手中的剐龙刀,闫儒玉和吴错,你们欠我的,拿命来偿! 第四零二章 无双谱(10) 谷雨,春季的最后一个节气,乡间尽是布谷啼播的人,一派繁忙。 距离万熊帮最近的村子,一匹高头大马跑得又快又稳。 马上趴着个青衣少年。 血殷湿了少年后背的衣裳,又顺着衣角淌在马身上,顺着马毛流至马腹。马每跑三步,就有一滴血从马腹滴落。 当马跑进村子,路人已经分不清受伤的究竟是人还是马。 好心的村民大着胆子牵起了马,马乖巧地任村民牵着,仿佛它也知道村民要带他去村里的药户家。 药户姓金,有个很接地气的名字,金子多。 金子多采药为生,并不是郎中,但与药材打交道时间久了,医术也不比郎中差,村里人有点病总是直接请他抓药。 伍长问给少年检查伤口的金子多:“怎么样?” 金子多皱着眉道:“让熊瞎子挠了掉了半条命。” 伍长道:“我看他的马和剑都是好东西,你一定能赚不少好处。” 金子多看着少年死死攥在手中的剑,眉皱得更紧了。他胡乱应了一声,让村民散去,吩咐自家老婆子烧水、捣药,这才开始处理少年的伤口。 少年的伤很重,一道豁口从左肩一直延伸到右侧后腰,硬生生将他后背的皮肉分成了两半,伤口最深的地方肩胛骨都露了出来。 几处血管还在冒血,也不知这一路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好不容易敷上草药止了血,少年的呼吸却越来越微弱,药户赶紧取出一支珍藏的老参,切了几片,拿出一片放在少年嘴里,又吩咐老婆子用剩下的熬碗参汤。 一碗参汤下肚,少年的命总算保住了。 好在少年的恢复能力也很强,第二清晨,金子多给少年换药的时候,他醒了。 “我这是……” “你伤得可不轻,要不是有人把你送我这儿来,昨晚上你就得死。”换完了药,金子多站起来,对屋外喊道:“老婆子!中午杀只老母鸡!” “后生醒了?”老婆子一探头,看见少年也正看着她,笑得脸上的皱纹里满是慈祥,“我就这后生命大,肯定能挺过来,等着吧,中午给你们爷俩炖鸡吃!” 少年心中漾起了异样的情绪,他也曾有一对慈爱的父母,可惜他们早早病逝。 父亲安葬了母亲,发现自己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恰好一名道士无意间撞见在外玩耍的儿子,有意收做弟子。 父亲知道自己能陪伴孩子的时间不多了,一咬牙答应了下来。 七岁的孩子大哭,父亲就许诺,只要好好习武,成为大侠,父亲就把他接回来,还给他美美地烧一顿肉吃。 孩子丝毫不敢怠慢,每清晨第一个起来习武,下了课师兄弟们围成一圈斗蛐蛐的时候,他总是留下来练习。 还有一个孩子和他一样刻苦,很快他们就成了朋友。 那孩子名叫白。 纵然是向来严厉的师傅,也常常对他俩露出笑容。 十年后,孩子已经长成少年,师傅叫来两名爱徒。 “我已没什么可教给你们的了,明日就下山去吧,后头的路全靠你们自己了。” 少年恭敬道:“弟子一定给师傅长脸。” 师傅连连摇头,“你们若是做了坏事,千万别是我的弟子,做了好事更不必提我了。出了这里,好坏是非都与师门无关。” 白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少年对白道:“你去我家吧,我爹烧的肉最香了。” 少年归心似箭,再美的风景和女孩都不能让他多看一眼,两人一路疾行,半个月就赶到了少年家里。 家,已经没了。 只剩下两间屋子。 被人占了的屋子。 少年跟乡邻打听,才知道他离开不久父亲就病逝了,临死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就连丧事都是好心邻居帮忙张罗的。 邻居狐疑地看着少年,试探道:“你不会就是他走失的儿子吧?我记得那年他儿子也就六七岁……” 走失。 父亲尽最大能力把什么都替他打算好了,甚至不让他背负不孝的名声,却让自己成了弄丢儿子的可怜人。 少年站在屋前沉默了许久,占了两间屋子的年轻夫妻尴尬地看着他。 那有些特别,从早到晚,雪一直没停,不是轻飘飘的雪花,而是像冰雹似的雪粒子,砸下来咚咚直响,仿佛能直接砸进人心里。 少年的身子都僵硬了,那一刻,他已与周围寒冷化为一体,世间再也没有他这个人。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逐渐暖和起来。 一想到父亲,他的心又开始跳,跳动的心震碎了血管里凝结的冰,如春来河开,他又成了一个鲜活的人。 父亲曾经那么执着于让他好好活着,他怎能辜负? 纵然亲情只有短短七年,父亲却也教会了他顶立地的男儿该是什么样子,这是不少男人哪怕花上二十年、三十年都不曾学会的。 “去看看你父亲吧。”白提醒道。 镇东头的坟地,父亲与母亲合葬的坟包很,上面长满了杂草,墓碑只是一块破烂木板。 少年一边打理杂草,一边在心里跟父母了些话。 两人踏着雪来,又乘着雪去,白回头看了一眼即将被雪填平的脚印,若雪能抚平世间一切伤痕,该有多好。 金子多两口子让少年想到了这段往事。 他擦擦眼角的泪,吃力地对金子多一拱手,问道:“大伯对我有救命之恩,还没请教您的称呼。” 金子多大大咧咧道:“我叫金子多,你叫我金老爹就行了。” “金老爹。”这称呼亲切得让少年想要多喊两声,“金老爹,我叫闫儒玉。” 金子多看了一眼在厨房忙活的老婆子,关了屋门,低声对闫儒玉道:“你身上的伤怎来的?” 闫儒玉刚想回答,金子多又摆了摆手道:“算了,我也不问你了,你且记得,有人问起来,你就被林子里的熊挠了,记住了吗?” “为什么?” 金子多瞪起眼睛,“让你怎么,你就怎么,好不容易把你救活,因为一句话白白送命岂不可惜?” 闫儒玉发觉,金子多还真像个威严的老爹,倔脾气,一不二。 关于他的伤,难道了实话就会丧命? 他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 闫儒玉起身下床,对金子多道:“多谢救命之恩,我得走了,我今跟人约了比武,再迟就赶不上了。” 金子多斜睨了闫儒玉一眼,将一块抹布丢在他身上,“给你,直接上吊吧,省的折腾。” 闫儒玉信了他的话,因为他已经感到后背的伤口裂开了,一股鲜血正滴答滴答地往下淌。 照这个情形,还没走到万熊帮,他就得死。 金子多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救自己想死的人。本来还想请你吃顿鸡肉,现在看来可以免了,你走吧。” 闫儒玉还没答话,老婆子推门进来,揪起金子多的耳朵就拧,一边拧一边道:“死老头子,趁我不在跟孩子发脾气,看我怎么收拾你!” 金子多刚刚还威风的像只大老虎,老婆子一进屋,他立马变成了猫,千方百计地好话求饶,甚至求助地看着闫儒玉。 闫儒玉刚张了张口,求情的话还没出来,老婆子已经挽起了闫儒玉的手臂,一边拉着他出门,一边道:“你得对!还是你懂事!” “我……我还什么都没呢!” 老婆子只管继续道:“谁让他不懂事,罚他不准吃饭!咱们只管吃,不理他!” 闫儒玉现在觉得,这两个人跟自己的父母一点也不像,他们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夫妻。 老婆子把老头子当儿子管教,可事实上,老婆子就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姑娘,而老头子正是宠坏了她的人。 最终,在闫儒玉不动筷子的威逼利诱下,老婆子终于也给老头子盛了一碗饭。 吃完饭,金子多正帮闫儒玉换药,伍长来了,看了一眼趴在床上的闫儒玉,是有要事商量,金子多只好放下手中的草药,不情不愿地跟他走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金子多脸色铁青,闫儒玉问了他几次,他也不答话,只烦躁地看了一眼闫儒玉身边的剑,“拿开点,我这药最忌铁器,离近了影响药效。” 闫儒玉将剑挪开了半寸,这已经是他的底线,纵然金子多凶神恶煞地连人带剑瞪了他们一眼,他只假装没看见,一分也不肯再挪了。 “喝下去。” 接过金子多递来的一碗药,喝完,闫儒玉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许是失血过多身体太虚弱,这一觉睡得很沉。 闫儒玉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进了屋子,想要睁眼,还想抬手握住身旁的剑,却如鬼压床了一般,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困意袭来,他想道:或许,这只是个梦。 下一个梦接踵而至,梦里有吴错、吴大公子,还有白,最后甚至还出现了百里一如和貂如意。 如果闫儒玉知道在他做美梦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多么匪夷所思的荒唐事,他一定不会睡得这样死。 当闫儒玉醒来,他已身处异处。 那是一间无比狭的屋子,狭到只放了一张简陋的单人木床,一把木梯,整个屋子就几乎被填满。 一扇窗也没有,屋里很黑,屋顶的一处缝隙中透出微弱的光线。金子多老两口坐在床边的一块空地上,三人将屋填得满满当当。 这是一处地窖,闫儒玉深感不安,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身旁的剑。 不见了! “我的剑呢?” 金子多赶紧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嘘!万熊帮的强盗在外面!” 听到万熊帮,闫儒玉睚眦欲裂,一刻也不能忍耐。 一把放翻了金子多,两步顺着木梯爬上去,掀开盖在屋顶的木板。 光线刺得闫儒玉的眼睛生痛,他只是皱了皱眉,依旧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后院,他们刚刚身处的屋正是后院的菜窖。 周围一片寂静,莫是强盗,就连居民日常所发出的声音都没有。 屋门大敞着,屋里很乱,显然被人翻过。 拴在后院的独角苍月不见了,闫儒玉的心咯噔一下,他赶忙奔入屋内,四下翻找。 吴错的剑也不见了! 金子多老两口也战战兢兢地爬出了地窖,“总算,总算走了!” 闫儒玉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他害死了吴大公子,如今又弄丢了宝剑和宝马,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吴错? 第四零三章 无双谱(11) 突然,院墙上出现了一个俏丽的身影。 人影刚一闪,声音却已经脆生生地传入了闫儒玉耳中。 “不过几日,你怎弄得如此狼狈?” 闫儒玉显然没有与貂如意贫嘴的兴致,叹了口气道:“有什么挖苦话可以一次完。” 貂如意却没有挖苦他,不仅没有挖苦他,还丢给他一把剑。 剑出鞘。 闫儒玉心中只能想到“好剑”二字。 “百里一如锻造的第一把剑,他第一把剑理应送给第一位师父。” 貂如意似有急事,并不久留,东西和话一带到,她人就消失在了墙头。 闫儒玉深深看了局促的金子多老两口一眼,道一句“告辞”大步离开。 侍女商音记得吴错第一次来的情景,喝得伶仃大醉,睡得很沉。 要伺候这样一个被劫来的客人,总得多花些心思,万一客人闹起来,她也得跟着倒霉,兴许还会因此丢了性命。 好在这位客人谦和有礼,一切都出奇的顺利。 那熊五爷心情不错,还赏了她100两银子,后来她才知道,闫儒玉的侍女在当被处死了。 商音觉得自己的命简直是捡回来的,对吴错多了几分感激,而对闫儒玉这种不懂事的客人,她恨不得死的人是他。 可偏偏闫儒玉全身而退,离开了万熊帮,留下受伤的吴错活受罪。 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商音替吴错不值,闫儒玉这种人,怎么可能回来救他?他不过是挨着日子等死。 再也没有铺满蚕丝被的大床,没有精致可口的食物,就连屋里的门窗都被封了起来,只有熊五爷提着剐龙刀去割他身上的肉时,商音才能短暂地与他见上一面。 他脸上、身上满是血污,有些地方的伤口还发浓溃烂了,头发已经锈成了一团稻草,可他的精神很好。 他每都能吃下大碗饭,三碟咸菜。 商音怎么知道?因为这些饭菜正是她送去的。 无论她送多少,他总是吃得一粒米都不剩。 他是坚信闫儒玉能救他走出这里的,不然怎会有这么好的胃口? 这样的吴错更令商音难过了。 年轻姑娘总是喜欢幻想,纵然平日里商音和万熊帮的其他人一样面无表情,但谁也管不着她心里的胡思乱想。 有一,她梦见吴错真的自由了,他不仅离开了万熊帮,还带着她,不仅带着她,还娶了她。 那,她是红着脸醒来的,作息时间一向规律的她竟然误了送饭的时辰,比平时晚了一会儿。 她将饭碗从门边的孔洞递了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喂,吃饭。” 吴错接过,问道:“今很忙?” 这是吴错头一次对商音话,她的脸又红了,心脏跳得整个人都跟着战栗了几下。 商音警惕地四下看看,幸亏守卫正看向别处,没人发现她的异样。 “吃你的饭。”她冷冷地回了一句,赶紧将脸转向别处,生怕吴错透过那个送饭的孔洞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吴错呼噜呼噜地吃着饭,他今心情不错,话也多了些,吃完饭,将碗递回来的时候,又对商音道:“你穿水蓝的衣裳好看。” 商音这一整都想着自己那条水蓝的裙子,明一定要穿。 可是到了第二,她偏穿了藕粉色,凭什么听吴错的? 这,将饭碗递给吴错之前,她偷偷地透过送饭的孔洞往屋子里看了一眼。 屋里很黑,短暂的一眼本来不应该看见什么的。 偏偏吴错束发的带子是白的,在漆黑的屋里很显眼,而他还在不停地腾挪辗转。 他在练剑。 商音又看了一眼,手中没有剑,可偏偏他的每招每式都那么好看。 “今是不是改善伙食了?” 商音一站定,就挡住了这屋子唯一的光源,吴错有些纳闷,这个姑娘今怎么了? 被他一问,商音又闹了个大红脸。 这次,她干脆不话了,嘟着嘴佯装生气,直接将碗递了过去。 吴错接过碗,边吃边道:“谁欺负你了?跟我,等我出去了一定帮你教训他,就当是感谢你为我送饭。” 这回商音真的生气了,你才是送饭的!你全家都是送饭的! 不得不,商音虽然讨厌闫儒玉,可她生起气来的样子简直跟闫儒玉一模一样。 送完了饭,商音不禁开始琢磨,除了送饭,还能为他做点什么呢?她可不想当一个送饭的。 她想到了他在幽暗的房中练剑的样子,或许应该送给他一把剑。 这想法一出现,商音自己都吓了一跳。 商音不是个笨姑娘,更不是个笨到给熊五爷的要犯送兵器的笨姑娘,她怎么会一本正经地考虑这种掉脑袋的事? 这晚上,她矛盾得辗转反侧,烙饼一般,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应该找个郎中好好瞧瞧。 商音当然没有给吴错送一把剑,可她却偷偷地送了另一样东西。 一瓶金疮药。 将饭碗从墙上的孔洞递给吴错,这个动作已经重复了一百多遍,商音相当娴熟。 但这一次,她手心里全是汗。 递过饭碗,她轻轻地拽了一下吴错的衣袖,从自己的袖中掏出那瓶金疮药,塞进迟疑的吴错的手中。 这几个动作她已经反复演练了六百多遍,为此,她专门在那件水蓝色裙子的袖口缝了一个暗口袋。 “谢谢。” 短短两个字,吴错的声音里的笑意让商音觉得冒这次险值了。 这是她被万熊帮买回来以后做过的最有意义的事。一想到他身上的伤口会因为她的药而痊愈一点点,商音心中就充满了喜悦。 或许这件水蓝色的裙子真能为她带来好运,摸着袖口的暗口袋,她这样想着。 这一闫儒玉来了,若不是那个神秘的面具人利用吴错干扰闫儒玉的情绪,闫儒玉肯定能赢得比武,救出吴错。 下一次,吴错就能得救了! 商音终于开始相信闫儒玉,原来他是个值得信任的朋友。 她近乎迷信地每穿着水蓝色的裙子,果然,隔就又发生了一件好事。 这熊五爷没在吴错身上割出新的伤口。 熊五爷在黑时分走进了吴错的屋子,手上并没有拿他那把剐龙刀,倒是拎着一把剑。 不一会儿他面带笑意走了出来,剑却没带出来。 这是吴错留在万熊帮的第51,清早商音听这个消息,高兴坏了。 铁石心肠的熊五爷不仅不再折磨他,还给了他一把剑,那可是商音曾经想做的事。 这商音去送早饭的脚步格外轻快,她甚至幻想着吴错牵着她的手走出万熊帮的样子。 “喂,吃饭。” 依旧面无表情,可她的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笑意。 笑意把握得恰到好处,周围的守卫听不出来,可换做亲密的情人又一定能察觉。 商音端着碗的手停在墙上的洞里。 那只每次都准时接过碗,绝不会让她久等的手没有出现。 果然要出去了吗?所以不理我了?商音想道。 “吃饭了。”再次招呼已经带上了失望的腔调。 还是没人理她,阴郁笼上心头,事情恐怕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 “死人还吃什么饭。”一旁的守卫声咕哝了一句。 “死了?”商音的肩膀向下塌了塌,“怎么死的?” 一句话问得轻描淡写,商音还故意往守卫身边凑了凑,仿佛要与他两个人才懂的秘密。 守卫有些兴奋地答道:“其实还没死,不过也快了,咱们熊五爷这招杀人诛心可真厉害。” “杀人诛心?” 守卫看周围没人,压低了声音道:“前两闫儒玉跟咱们熊五爷比武,身受重伤,还没走出万熊帮地界,正好碰上从外面回来的一路兄弟。你巧不巧?那路兄弟瞎猫碰上死耗子,竟然糊里糊涂把重伤的闫儒玉给宰了,还带回了他的宝剑和宝马。” “闫儒玉?死了?” 那么,吴错也活不下去了? 商音的眼前出现了一团光,那光越来越盛,最后竟然成了一个旋涡,旋地转。 不能晕在这里! 她努力眨眼,嘴上还不忘掩饰道:“死了好,省得咱们伺候。” 止住了晕眩,商音转身就走。 将自己关进屋里,眼泪终于淌了出来。 一个在万熊帮做了十年侍女的姑娘,商音悲惨的一生就像寒冷的冬夜,无论怎么挣扎忍耐都挨不到黎明。 如今她终于看到了曙光,哪怕只是一点点萤火,她也不愿放弃。 可是,吴错就要死了,她还能有什么指望? 商音痛苦地绞着衣袖。 她摸到了哪处因为藏药瓶而缝在袖口的暗袋,暗袋里鼓鼓囊囊,似乎有件东西。 掏出来一看,是吴错束发的带子。 带子上三个字。 一起走。 没有笔墨,吴错只能用指甲沾着血写字,许是屋里实在太黑了,字很丑,尤其是“起”字,得仔细分辨才能看出来。 商音的眼泪更加汹涌了,这回却是幸福的泪。 原来与他一同离开并不仅仅是幻想,原来活着是这样的感觉,商音的心里温暖极了。 绝不能让他死! 中午,守卫看到照例来给吴错送饭的商音,笑道:“商姑娘真是好心肠,要我,饿死他算了。” 商音握紧了端着饭碗的手,“做做样子而已,万一熊五爷怪罪下来,失职的罪我可担不起。” 话间,商音已经来到送饭的洞跟前。 屋内一点声音都没有,没了那根白色的发带,她已无法判断吴错的位置。她甚至怀疑,吴错是不是已经死了。 商音咬了咬嘴唇,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早晨的饭碗还摆在洞里,里面的米饭和咸菜一口未动,表面一层的米粒干了,有些透亮。 她取出早上的饭碗,又将新拿来的饭碗递进去。 与此同时,商音摸出了藏在袖口暗袋里的一样东西。 一条水蓝色的手帕。 手帕上也写了三个字。 他没死。 商音当然不知道闫儒玉究竟是死是活,她只知道,只有这个消息能给吴错希望,让他活下去。 至少让他多坚持一刻。 因为担心手帕太轻,掉落时不能引起吴错的注意,商音在手帕里裹了一块石子。 “喂,吃饭。” 话的同时石子和手帕落地,话声恰好掩盖了东西落地的声音。 有这样衣无缝的掩盖,就凭几名守卫,当然听不出其中的猫腻。 可若是熊五爷呢?无双谱上排名第的高手能听出来吗? 他不仅听出来了,还出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只一瞬,商音后背上的冷汗打着哆嗦淌了下来。 她见过熊五爷的手段,知道那些犯了错的侍女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她甚至开始羡慕几十前伺候闫儒玉的侍女。 一刀,至少,她的死法很痛快。 熊五爷一出声,立马有侍卫上前,擒住了商音。 熊五爷眯起眼睛看着商音,“抬起头来。” 商音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头。 熊五爷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了,万熊帮里的人只有两种眼神——为了活而毕恭毕敬的,知道活不了而绝望空洞的。 从来没有第三种,除了这个商音。 “你,很好。” 熊五爷叹了口气,为什么总是聪明人做傻事呢? “打开门。”熊五爷吩咐道。 立马有个壮汉上前,赤手空拳几下子扒开了垒在门前的砖石,打开栓门的三层锁链。 门开了。 阳光透过门口在屋里铺出一块规规矩矩的长方形。 吴错歪坐在墙角,一动不动,一把剑掉在他身旁的地上,像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 正是那把他借给闫儒玉的剑。 他的眼神是死人般的呆滞,就连突然出现的光亮都没能让他眯一下眼睛,可他的胸脯还有微弱的起伏。 吴错还活着! 商音暗暗松了口气。 熊五爷却压根没看吴错,在他眼里,地上的一块手帕比吴错突兀显眼多了。 他走进屋,捡起了手帕。 手帕里包着一块石子,他掂了几下手帕,来到商音面前,当着她的面拆开手帕,丢掉石子,又将手帕伸平。 他没死。 足以让死灰复燃的三个字。 熊五爷的肺都要气炸了,这个该死的女人差点坏了他的好计! 吴错还没有看到我的写的字!商音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闫儒玉没死!他还活着!吴错你听见了吗?闫儒玉没……” 谁也没想到,商音竟敢当着熊五爷的面大喊。 不仅凶神恶煞的守卫惊呆了,就连熊五爷都不相信。 啪—— 这一巴掌出手太急,没用出全力,否则商音肯定性命不保。 即便如此,她也被打得扑倒在地,巨大的惯性让她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脸上添了五道红印,嘴角流出了鲜血。 熊五爷已顾不得商音,因为他发现吴错眼中重新有了光芒。 不仅有了光芒,他还握紧手边的剑,站了起来。 剐龙刀一闪,那刀距离吴错的脖子已不足一寸。 商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啪—— 金属相撞的声音。 “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刺耳的声音,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话的人喉咙里卡了几百根鱼刺。 第四零四章 无双谱(12) 熊五爷的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他也瘫倒在地,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商音看着熊五爷,只觉得无比痛快,她甚至忍不住“哈”地笑了出来。 发现吴错正看着自己,商音笑得更甜了。 若是这样的笑容能让吴错放下心,相信闫儒玉还活着,商音宁愿永远对他笑。 “我过,只有活人才有用处。”面具人透过面具上的孔,直勾勾盯着熊五爷,“你不听话,不听话的人却不必活着了。” “不!”熊五爷开始给面具人磕头,每一下都在额头上留一片红彤彤的伤口,“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敢了!” 短短一句话的工夫,他的额头已经血肉模糊。 回答他的是一把一尺(约厘米)来长的匕首。 当他看清这把匕首的时候,面具人已经擦干了匕首上的血。 熊五爷的血。 面具人出手很慢,甚至,像一个刚刚入门的刺客,唯有吴错看出了门道。 大巧若拙。 那已经是另一种境界了。 吴错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已经开始考虑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熊五爷死了,他与闫儒玉的赌约该如何算呢? 还有,闫儒玉真的还活着吗? 这是吴错最不愿意想的问题,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他就立即摇了摇头将它挥去。 幸好,吴错并没有被这个问题折磨太久。 七之后,闫儒玉亲自回答了这个问题。 看到闫儒玉出现,吴错终于松口气,只要他还活着,哪怕永远无法将自己救出去,也无所谓。 可是,看到闫儒玉的对手,吴错心里又打起了鼓。 那是个看起来很难对付的人,至少不比熊五爷好对付。 四十多岁,矮个子,一身号的道袍穿在他身上尤显得长,其貌不扬,没有兵器,左手上却戴着手套。 这些江湖上发生的大大的事不计其数,吴错一件也不清楚,闫儒玉也跟他差不多,不过,闫儒玉却比他多知道了一件事。 一个叫韩止戈的人打败了无双谱上排名第二的周成。 “所以,我的对手变成韩止戈了?”闫儒玉问道。 刺耳的声音响起,“不错。” “熊五爷呢?”闫儒玉又问。 “我们当初的约定,你要打败万熊帮帮主,而熊五爷已经不是万熊帮帮主了。”面具人今心情不错,他又补充道:“死人是没法管理万熊帮的。” 闫儒玉点了点头,他的剑已经出鞘,“动手吧。” 韩止戈楞了一下,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曾是熊五爷的手下败将,熊五爷在无双谱上排名第三,而自己排名第二。 可这个少年面对自己竟如此从容,似乎有着必胜的决心。 他看见了少年手中的剑。 剑身清澈,如一汪泉水,一弯新月,如处女的眼睛。 只有从未见过血的神兵利器才会这样柔美,犀利,庄严。 嗖—— 他打量那把剑的时候,闫儒玉已经出手。 出手极快,为他抢得了先机,韩止戈也急忙出手,伸手去接刺来的一剑时,他竟犹豫了。 也不知是怕闫儒玉死中求生的气势,还是怕他手中的那把剑。 韩止戈已经四十余岁,灵敏不再是他的强项,好在,他能用经验弥补。 第二招,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他不退反进,左手勉力挡下了闫儒玉的剑,右手呈鹰爪状,直取闫儒玉的腹。 死中求生的人总是太急躁,过早露出破绽。 他又看了一眼闫儒玉的脸,还是太年轻啊。 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看闫儒玉的脸,因为一把剑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 一把断剑,从剑柄来看,是那种十分廉价和普通,很多初学者都会使用的剑。 这把剑被熊五爷削得只剩下一节两寸来长的剑身,比寻常的匕首还短一些,却也足够杀死一个人。 “你输了。”韩止戈已经倒下,闫儒玉正对着面具人话。 面具人沉默了一会儿,只点了一下头。 那一瞬间,他似乎被浓浓的悲伤笼罩,就连脊背都有些弯了。 闫儒玉已顾不得许多,飞奔上前,一把扶起不远处的吴错。 “咱们走。” 伴着初夏夜晚的第一声蛙鸣,两人眼中都充满了希望。 “等等,”吴错对面具人道:“放了商音吧,让我带她走。” 面具人苦笑一声,“随你。” 话音刚落,已经有人带了一个穿蓝色裙子的姑娘过来。 商音明显瘦了一圈,却和两人一样,眼睛里充满了希望,她没想到闫儒玉真的还活着,她没想到吴错真的肯带她离开,她更没想到面具人竟然同意了。 她欢欣雀跃地与两人一起走出了万熊帮的大门,十年了,外面的世界既新鲜又陌生。 吴错的伤很重,他歪歪扭扭地骑在马上,对闫儒玉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闫儒玉吞了一口口水,这一终于来了,如果吴错知道自己害死了吴大公子,他能原谅自己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呢?” 吴错心情好极了,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如果你有牵挂的地方,我就随你一同去,如果你没有,不如随我回江南吴家。”他用极柔和的眼神看向商音,又继续对闫儒玉道:“你是我的好朋友,我自然要请你喝一杯喜酒。” “喜酒?”闫儒玉早已注意到了商音。 若吴大公子还活着,这是何等的美事,他应该送上祝福的。 可是此刻,祝福的话就如骨头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终于,闫儒玉叹了口气道:“你的剑被我弄丢了。” “不打紧,已经找回来了。” “你家的那匹宝马——独角苍月,也被我弄丢了。” 吴错的眼睛一亮,“你去过我家?我大哥可好?” 闫儒玉本想低头,却又强迫自己直视吴错的眼睛,“她……死了。” 只三个字,吴错原本充满希望的眼睛瞬间黯淡,脸上的笑容覆上了一层冰霜。 “死了……死了……”他似乎无法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重复了好几遍才问道:“怎么会……死了?” 闫儒玉将所有事情无一隐瞒地告诉了吴错,等待着吴错的裁决。 沉默许久,吴错终于道:“你走吧,趁我还能忍住不杀你。” 他杀得了闫儒玉吗? 尤其是,闫儒玉已打败了排在无双谱第二位的韩止戈,几个月来,他的武艺精进了不少。 吴错怎么杀得了闫儒玉? 除非,闫儒玉愿意让他杀。 闫儒玉愿意吗? 当然。 他这条命怎抵得上吴大公子的命?他恨不得被杀上十次八次。 吴错叫他走,是一种态度:不愿杀他,也不愿再与他做朋友的态度。 蔑视失望的态度。 闫儒玉连求一死都不配,那只会脏了吴错的剑。 他浑浑噩噩地在马肚子上踹了一脚,让马奔驰起来,他的脖子上仿佛挂了一座大山,抬不起头来。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吴错就放慢了马速,刻意与他错开距离。 他眼看着一袭青衣变成一个蓝点,终于消失在视野中。 蓝点儿一消失,又出现了一个红点,红点的速度很快,几乎瞬间就到了吴错面前。 貂如意。 她一袭大红色罗裙,脸上的胭脂红得像牡丹。骑着一匹浑身雪白的狼,狼垂着舌头大口喘气。脖子上缠着一条蛇,蛇身是黑的,鳞甲泛着乌溜溜的光,像一条水滑的项链。 她一停下,一只通红的蝎子便窜到了她的肩头,与她的红衣融为一体。蝎子摇头摆尾,似乎长途奔袭使得它筋骨都僵硬了,需要松快一下。 “貂姐姐。”吴错低头拱手,十分恭敬的样子。 一旁的商音自然看出了对方的分量,也赶紧跟着叫姐姐。 貂如意眯起眼睛,斜睨了她一眼。 “你是谁?” 吴错抢着答道;“她是我的……” “没问你。”貂如意的声音很冷。 吴错只好闭嘴,向商音投去鼓励的目光。 这世上他真怕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姐姐吴大公子,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位貂如意。 商音自然也看出眼前的女人是不好相与的,恭恭敬敬道:“我叫商音,我是吴公子的……” 貂如意转向吴错道:“你最好现在就杀了她。” “我知道……可……不行……” “我来。” 貂如意尚未动,吴错已拨马挡在了两个女人中间。 貂如意问道:“你要跟我动手?” “我不得不动手。” “你知道那个秘密有多重要。” “我知道,一旦那个秘密泄露,就是一番腥风血雨。” “那你还带着一个刚认识的女人?” “我喜欢她。” “万雄帮的人抓了你,万雄帮的人又救了你的命……你看不出问题?” 吴错苍白地答了一句:“我知道,可我喜欢她。” 貂如意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红蝎子。 吴错看出了她的心思,赶忙岔开话题道:“貂姐姐今好漂亮。” 有人夸赞,貂如意眼中便泛起了笑意,“你不我差点忘了,该请你喝杯酒的。” 着,貂如意真的从腰间摸出一只酒囊,她自己喝了一口,又将酒囊丢给吴错。 待吴错喝了几大口,她才道:“这是我的喜酒。” “咳咳咳……” 在吴错的印象中,懂事以来貂如意便每嚷嚷着嫁人,今要嫁吴大公子,明又要嫁他。 这是她的乐趣所在,也使得她周围的男人又爱又怕。 她14岁那年,洞庭湖船老大金勾的儿子,因为听闻貂如意想要嫁给自己,就此宣称除貂如意以外终身不娶。 如今六年过去了,提亲的媒婆把他家的门槛儿都踩破了,他却孑然一身。 在被貂如意祸害的名门子弟里,这位不过是最排不上号儿的,不知多少人前赴后继心甘情愿地为她丧了命。 即便如此,吴错也从未见过她当真一身嫁衣,从未想过她真的会嫁人。 这恐怕是十年来江湖上最大的风波! 吴错按耐不住好奇,问道:“你嫁了谁?” “一个铁匠。” 答案实在匪夷所思,吴错张大嘴愣了半。 “铁匠?” 貂如意得意地喝了一口酒,“难道我不能嫁给铁匠?” “当然可以。”吴错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他调整了一下思路,问道:“他是个很出名的铁匠?铸有名剑?” “实际上,他还算不上真正的铁匠,顶多是个学徒。” “那他……身怀绝技?” “除了打铁,好像也没什么绝技。” “那你喜欢他什么?” 貂如意没回答他,反道:“你还在万熊帮找了个女人呢,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瞧不起谁。” 吴错心中豁然,仰而笑,“我就,貂姐姐你最懂我了……可你究竟喜欢那铁匠什么?” “大概是因为,”貂如意指了指商音,“他对我一点也不比你对这个女人差。” “那倒真值得托付终身。” “可不是,我宁愿上赶着,也一定要嫁给他。” 两个月前。 吴大公子的死讯传遍了江南十三郡,赶来吊唁的人把苏杭一带的客栈都住满了,布店里的白粗布更是倾销一空。 吴大公子年轻,尚无子嗣,他唯一的弟弟吴错又在此时销声匿迹,生死未卜。 人们关心吴家这份家业当如何分配,更跃跃欲试,想要爬进吴家千丝万缕的关系网,从中捞些好处。 奇的是,吴家既不设灵堂,也不开门迎客,就连往日里与吴家走动最频繁的马场大掌柜也被拒之门外。 富商们派到吴家周围的眼线惊讶地发现,就连偷偷下葬都不曾有过。 有两人仗着功夫深入吴宅,想要一探究竟。 当晚,一人被斩杀。 另一个重伤逃走之人临死前只了两个字。 “官兵!” 难道他们是被官兵砍死砍伤?吴宅里竟藏着官兵? 消息一出,别江湖人士,就连知府大人都被惊动了,难不成吴家私自囤兵,要反了不成? 这回,真正的官兵倒出动了不少,知府大人亲临一探究竟,直将吴宅围了个水泄不通。 “嘎吱——” 吴宅紧闭的大门总算开了,一个披麻戴孝的姑娘自门里走了出来。 与吴家相熟的人,无论生意伙伴,还是江湖朋友,无人不识这位姑娘。 貂如意。 谁都知道,她是吴府的常客,吴大公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这世上若有一个人能治得住吴大公子,恐怕就是貂如意了。 不好! 哎呀呀!吴家万贯家财就要落入这女人之手了!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 慑于知府大人的官威,人们没敢出声,心里却忍不住咆哮起来。 貂如意淡定道:“知府大人一大早就堵了我家,想来有急事,我就不请你喝茶了。” 披麻戴孝也难掩她眼中的笑意。 那笑可真勾人,就连知府大人都看得痴了几秒钟。 “咳咳……你是何人?吴府何时成了你家?” “我是吴大公子的夫人,吴府自然就是我家。” 第四零五章 无双谱(13) 这句话如同一个丢进人群的炸雷,围观者交头接耳,有大骂阴谋的,有看戏的,炒得最激烈的当属吴家的掌柜伙计们。 家里何时添了这么一位夫人?他们既不知道,也绝不想承认她。 “吴大公子……有夫人吗?”知府大人表示怀疑。 “一开始自然是没有的,哪个男人一生下来就有老婆?娶了不就有了。” 这明显是句废话,知府大人只好又道:“我的意思是,大家竟都不知道……” “我认识你们吗?”貂如意打断他,环视一圈,她继续道:“既然我不认识你们,那我嫁人为何要让你们知道?” 这下知府大人可算领略了这个女人的尖牙利嘴。 他决定不与这女人计较,言归正传道:“有人告吴府私藏兵马欲图不轨,本官来查查。” “哦?”貂如意眼中的笑带上了玩味的意思,她扫视一圈,“吴家的确有些兵马,却不怕大人来查。只不过……怕是大人还没资格踏进吴府。” “放肆!” 知府大人一声吼,他身后的官兵佩刀便都出了鞘。 哐啷啷—— 一时间,佩刀的反光将吴府高墙映得明晃晃。 貂如意似乎被晃了眼睛。她眯起眼来,脸上却漾起了更浓的笑意,似乎眼中的笑意被挤了出来。 哗啦啦—— 一队官兵在貂如意身后一字排开,与知府老爷对峙着。 这队官兵在人数上明显要少,可是,无论身上的铠甲,还是手中的兵器,亦或是眼中的寒意,都更甚几分。 他们可不是普通的官兵。 “这……”知府大人有些拿不准了。 貂如意继续道:“连年征战,国库空虚,知府大人不会不知吧?半个月前我家相公——也就是白大公子将吴家财产,共计白银两万万两全部捐到了京城,两万万两白银虽算不上多,却为圣上解了燃眉之急,圣上因此下了一道秘旨,封我家相公为尽欢侯,取’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之意。 虽封了侯,却是秘密受封,知府大人可知道原因?” “这……” 貂如意一笑,“因为没钱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圣上当然不想此事张扬开来,好在吴家向来低调。如今闹起来,事情传开,若是圣上知道了……我真替大人的脑袋担忧……” 知府大人额头上已冒出了汗珠。 可是,能坐到州府最高的官位,怎么会被姑娘唬住。 他很快镇定下来,“既然如此,本官验过吴大公子受封的诏书,自然会给吴府一个交代。” “也好。” 貂如意话音刚落,矍铄的老管家已捧了一只黄花梨托盘出来,托盘上铺了三层锦缎,锦缎上正是金光闪闪的诏书。 门外,没见过皇帝诏书的人都踮着脚尖瞪大了眼睛,吴家却不稀罕,因为这诏书所用的织料本就出自吴家。 可老管家和貂如意还是表现出了应有的敬畏,貂如意收起眼中的笑意。 知府大人反反复复将诏书看了三遍。 其实,第一遍他就已经确定,诏书无疑是真的。 可他需要时间,他得想想,若貂如意所的情况真的出现,他可如何保住人头? 他决定从夸赞开始。 “早听闻吴大公子善于经商,却不知他还有一位如此大方得体的夫人。” 听到“大方得体”,貂如意眼中漾出了揶揄的笑。 谁不知道,整个江湖最跟这夸赞沾不上边的就是她,不仅沾不上边,她简直是背道而驰。不知多少名门望族的长辈用“再不听话就让你娶貂如意做老婆”来吓唬孩子。 对知府大人的恭维,貂如意敷衍道:“时候不早了,知府大人若无事……” 眼看人家下了逐客令,知府大人眼珠一转,又是一计。 “因为听吴府来过两名刺客,我就自作主张带兵前来支援。现在听刺客已经死了,吴府也安然无事,就不叨扰了。” 一提起刺客,貂如意却是不依不饶。 她上前一步,用甜甜的笑眼扫视一圈,“真是怪了,大人刚刚还是来查我吴家,现在又是来护我们……大人毕竟是官,以后兴许还要来往,我就不追究了,可那刺客……大人查出是谁派的刺客了吗?” “这……” “你肯花多少心思办事,那是你的事,我先把话清楚,我可不会放过他们。” 话时,貂如意又扫视了一圈,一些人就受不住了。 被无双谱上排名第八的高手盯上,可太倒霉了。 知府大人额上又冒出了汗珠,低头拱手道:“是是是,我一定抓住那些大胆狂徒。” 他是有些看不起吴府的,跟皇帝买官就不是买官了?只要是买官的人,都比他们这些十年寒窗凭真本事当官的要矮一头。 可人家买的又不是官,人家的爵位本就在官僚体系之外,远比他高贵,也远比他自在。 所以,他不得不低头。 他拱手低头,直到貂如意进了门,直到吴府的大门嘭地一声关上。 一关门,貂如意总算松了口气,她搂住身旁一个侍女的脖子,撒娇道:“这等苦差给多少钱我都不干了。” 侍女掩嘴笑,“苦差?可我明明看到你把知府大人得哑口无言。” “他不过是个呆头呆脑的知府,我又不想嫁给他,跟他拌嘴实在无聊得紧。” “那你总要嫁给吴大公子,现在真的嫁了,总该高兴吧?” “一个女人,又不能跟我睡觉,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看来让你受委屈了。” “委屈得要命。” “那怎么能让你不委屈?” “怎样也不行,因为吴大公子已经是个死人了。”话间,貂如意伸手在那侍女脸蛋上捏了两下,“我见过高兴的吴大公子,生气的吴大公子,男的吴大公子,女的吴大公子,死的倒还是头一次见。” 侍女正色,眼中满是抱歉,“为了那件事,你名义上嫁过吴大公子一次,以后若想再找个人嫁,怕就难了……” “嘻嘻嘻……”貂如意抬起左手,左手掌心里趴着一只通体鲜红的蝎子。右手则从大腿上绑着的竹斗里摸出另一只黑蝎子。 黑蝎子个头是红蝎子的两倍,铠甲看起来也更加结实,偏偏那黑蝎子像是怕极了红蝎子。 两虫一打照面,黑蝎子就沿着貂如意的手腕直往后跑。 红蝎子更快,几下就追上了它,毒尾刺下,一击就击穿了黑蝎子的背甲。 几乎是与此同时,黑蝎子已经四脚朝彻底僵硬了。 毒!实在太毒了! 红蝎子饶有兴趣地围着黑蝎子转了一圈。 螯一抖,扯过黑蝎子带着毒刺的尾巴,连着毒刺一起吃了下去。 等它吃完,貂如意又将剩下的部分整个吞了下去。 那侍女对她的行为早已司空见怪,还在等着她的下文。 待貂如意笑完,吃完,又砸了砸嘴,才继续道:“我倒觉得,想娶我的人比以前更多了。” “哦?” “我虽是个寡妇,可毕竟是吴大公子的寡妇,娶了这样一个寡妇,不仅不跌份儿,反倒很有面子,显得自己和吴大公子一样有本事,你,那些老谋深算的家伙会不会很想娶我?” “有些道理。” “再者,我不仅成了吴家的主事之人,腰缠万贯,更是侯爵夫人,娶了我,除了有面子,还有实实在在真金白银的便宜可占……” 侍女低头道:“可你越这么,我越觉得亏了你……” “你跟我这些,就太见外了,我这条命都是你救回来的,如今吴家蒙难,你不得不假死,吴错又困在外头,虽你捐出了大半家财,却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吴家,这种时候,我不帮你谁帮你?” 那侍女还想再什么,貂如意又道:“怎的?翻手云覆手雨的吴大公子竟计较起来了? 死过一次就是不同,倒是活得更细致了。 得了,我不与你纠结,那些沿路截杀闫儒玉的人已经安排好了,我得去盯着,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话间,她已骑上白狼,进了吴府通向外面的暗道。 九江郡。 闫儒玉歇脚的饭馆。 待闫儒玉带着吴大公子的人头和伙计刚刚买回来的一篮子冰上路,貂如意却又折返了回来。 她向倒地不起的鬼见愁和无忧真人口中各送了一粒丹药。 待丹药化开,身体壮实的鬼见愁先醒了过来。 一醒来,这个莽汉便对那丹药啧啧称赞。 “不愧是用毒大家,姑娘这招起死回生,在下永生难忘,实在是佩服佩服!” 貂如意冲他一拱手,“委屈你了。” 她又递上一粒同样的丹药,“吴家得你舍命相助,感激不尽,送上一颗能解百毒的丹药,日后你或许用得到……聊表心意聊表心意。” 鬼见愁挠着后脑勺嘿嘿笑道,“吴大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可惜妒英才……哎!有机会报答他,已经是我的荣幸……本不该要姑娘的好处,可这丹药我实在太喜欢……” 貂如意将丹药往他手上一放,“该走了,等我的狼饿了,你就走不了了。” 鬼见愁脸色大变,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饭馆。 鬼见愁走了半,却不见无忧真人醒来。 难不成……救晚了? 貂如意在心里嘀咕着:这老头子年纪大了,身子骨弱,可别假戏真做死在这里。 她上前查看,刚一探手,想摸一摸无忧真人的脉搏。 嗖—— 无忧真人那双瘦如鸡爪的手突然一翻,扣住了貂如意的命门。 哗啦啦—— 自房上落下一张银光闪闪的大网,将貂如意、红蝎子、黑蛇网了个结结实实。 与大网一同落下的,还有一个人。 一个一袭白衣的年轻人。 貂如意并未看清那年轻人的模样,只觉得他浑身散发着欣喜的情绪。 一落地,他不话,先围着她转了三圈,脚步轻快,像跳舞。 貂如意思索对策时,红蝎子不断用螯去攻击那银网,黑蛇也张大口在银网上咬了好几下。 “不必让它们费力气,这网是极北苦寒之地所产的冰蚕丝,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对方一开口,声音里掩饰不住的贪婪令她作呕。 若不是被网束缚,貂如意倒还能忍住恶心跟他对答两句。 可她现在不仅被网着,脸还蹭到了脏兮兮的地板,差点还在那地板上啃了一口土,她实在是生气。 她一生气就不想话。 她生起气来只想揍人。 “你跟那时候一样,一点儿都没变。” 貂如意脖子一凉,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经到了一辆舒适的马车上。 貂如意躺在车上,眼睛被一块黑布蒙了起来,手脚被捆着。 她伸展了一下身体,没碰到马车的四壁。 这辆马车可真大! 她听到车外疾驰的马蹄声,却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不仅大,还很平稳! 身下铺陈的鹅绒垫子既厚实又柔软,还有一股幽香。貂如意记得这味道,京城最有名的香料商家识仁居,里面最贵的香料就是这个味道。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觉得回到了吴大公子的马车上。 吴大公子的马车也是这般宽大平稳华贵的。 可隐隐的,貂如意还闻到了一股味道。 一股男人的味道。 男人是好是坏,她只要闻一闻就知道了。好人的味道总是香喷喷的,坏人则臭气熏。 此时,车里虽用了上好的香料,却还是掩不住那股臭味。 “去哪儿?”面对不喜之人,貂如意可谓惜字如金。 “你终于醒了。” 是无忧真人。 “我知道,你不想理我,像貂姑娘这样能进无双谱前十的高手,怎看得上我这等杂碎?” “真人笑了,以后我可要多看几眼,多防备些,免得掉进你挖好的坑里,被人算计的滋味可不好受。” “姑娘挖苦我也好,瞧不起我也罢,我只想告诉姑娘,我不会害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貂如意简直要笑出声来。 然而,无忧真人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笑不出来了。 “我听,吴大公子是假死?” “你听谁的?” “自然是他的仇家。” “她只有朋友,没有仇家。” 无忧真人一笑,“他有没有朋友我不知道,可他一定有仇家。” “哦?” “打个比方,他当年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恩人,这就等于得罪了想要我死的人。” “哦——”貂如意点头,“这么算,她的仇家可不少,不知是哪个仇家告诉你她还没死。” 第四零六章 无双谱(14) “起来,这人还跟你有些关系。洞庭湖船老大金勾的儿子,金玉堂。” 貂如意对这个名字只有些模糊的印象,似乎见过这个人,又记不清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 “姑娘贵人多忘事。六年前你在洞庭湖泛舟垂钓,钓到一条大鱼……” “哦——”貂如意想起来了,“那个被我揍了一顿的家伙……” 无忧真人失笑,“可不是,当年他的鱼线缠住了你的,那条大鱼逃脱,你跳上他的船,不由分将他揍了一顿。” “我却不知他跟吴大公子有什么仇。” “原本没仇,自从你嫁给吴大公子,就有仇了。” 貂如意发现,她不知道的事可真多,江湖真是一滩浑水。 好在,她的雪狼速度比那独角苍月快很多,哪怕耽搁时间听些八卦,她也追得上闫儒玉。 “金玉堂自见了你以后,就发誓非你不娶,他在江湖上也算个人物,如今你不声不响就嫁给了吴大公子,梁子可不就结下了。 吴家出事以后,他知道你与吴家干系颇深,特地从洞庭湖赶来,想将你从那火坑里救出来。谁知,一赶来就看见你以吴夫人的身份将知府臊成了大马猴儿,他又伤心又着急,这才出此下策……” 这回,貂如意真笑出了声,“你们现在已经救成了,我可以走了吗?” “不,他的意思是……” “既然是他的意思,他自己为何不敢?” “他实在太过兴奋,怕在姑娘面前失态,所以并未同乘马车,而是跟在车旁骑马。” “但愿他运气够好,还没被我的白狼叼走。” “来也怪,我们请你上车以后,怕你找不见白狼担忧,也曾四处帮你搜寻,却始终不见踪影。” “现在放我走还来得及,等到入夜,它带回一群狼来……呵呵,怕你们连人带马骨头渣都剩不下。” 无忧真人冷笑一声,他已听出来,貂如意已经将他们和马匹画上了等号。 一个普通人尚且会因此生气,况且是一个在江湖上有名气的老人。 可他不敢明确表示,他只能冷嘲热讽。 “可惜,到不了黑,咱们就能赶到洞庭湖。姑娘大概知道,洞庭湖上有座孤岛,是船老大金勾的据点,只要上了岛,你那些狼……老夫倒想看看,它们是会游还是会飞。” 貂如意心中一惊,浑身泛起了寒意。 对方不仅是有备而来,而且准备得十分充分。至少眼下她是看不出漏洞的。 可貂如意自幼行走江湖,她有一套自己的处事方法。 越是危险,越是被动,她越是要笑。 她一笑,对方的底气多少会削减一些。 这一招屡试不鲜。 这次,不得不,她的运气不错。 她的唇角刚挑起来,恰好被踏进马车的金玉堂看到。 金玉堂好不容易按捺下的兴奋,唰地一下子又躁动起来。 看着她唇角的弧度,他竟忘了坐下。 直到无忧真人拽了拽他的衣袖,他才如梦初醒。 “松绑,快松绑。”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解开貂如意眼前的黑布。 无忧真人眼疾手快地将他拦住,“不可!” “若将她放了,你我的死期就到了。” “对对对。”金玉堂赶紧缩回手。 缩到一半又停下,轻轻一抚,仿佛隔空托起了貂如意的下巴。 “你别怕,等上了岛,我就将你放开,只要你不离开我,你要怎样都行,你就是要上的月亮,我都给你摘下来。” 这大概是貂如意听过的最糟糕的表白,可她还是笑着,因为她已经有了主意。 “哦?你真的什么都肯为我做?” “只要你跟我在一起,除了让我死……呃……除了让我受伤,其余的我都答应你。” 他倒是相当爱惜自己。 貂如意柔声安慰道:“你对我这样好,我怎么会让你受伤,又怎么会让你死?” “当真?” 男人的声音因为喜悦而有着的颤栗。 “不过,我倒真的有个愿望。” 貂如意还没出口,无忧真人的脸色已经变了。 他已猜到了貂如意的愿望。 “不!你不能杀我!”他对金玉堂喊道。 貂如意笑得更甜了,“谁要杀你了?我不过是想告诉金少侠一些道理。” 金玉堂简直欣喜若狂,大声道:“你!我在听着呢!” 他只恨自己的耳朵长得不够大。 貂如意道:“既然你我以后要做夫妻,我自然想做你的贤内助。” “好好好!” “那我是不是该帮你看清身边的人?” “当然。” “那你,一个人曾对这位无忧真人有救命之恩,那人刚死,尸骨未寒,他就逼着人家的老婆改嫁,这位无忧真人是不是人?” “我自然知道你的恩人就是吴大公子,而那个改嫁的就是你,可我有些不太相信……吴大公子他真的死了吗?你……真的是改嫁?” “当然,个中细节我以后可以慢慢告诉你,现在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怎么处置人?” 问完这话,貂如意又转向无忧真人的方向道:“我可没叫人杀你,就看这位金少侠了。” 谁知金玉堂却道:“我爹过,宁交真人,勿交伪君子。 他答应帮我,酬劳是二百两银子,等到了地方,我会把银子给他,打发他走,因为……他虽然是个人,但价格便宜,又很好用。” 这一席话,即便伶牙俐齿如貂如意,也被驳得哑口无言。 “你倒是个实在人,也有一两样可取之处,若咱们不是在这种情况下重逢,不定我真的会嫁给你。” 这话似乎给了金玉堂无限鼓励,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手一会儿舒展一会儿攥成拳头,已经不知该往哪儿放。 最后,他干脆拍着手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无忧真人脖子上的汗珠淌下来,他伸手抹了一把。 真是虚惊一场。 貂如意又道:“你能容忍人,我却不能,至少,你不该让我跟他在一辆马车上,他身上的臭味简直要把我熏死了。” “这好办……” 不等金玉堂的话完,无忧真人已经出了马车,跨上了车旁的一匹马。 与貂如意待在一起,他何尝不是浑身难受。 他很清楚,貂如意至少有一百种办法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要一有机会,那婆娘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拿了钱就远走高飞,销声匿迹个几年。 他打定了主意。 二百两银子对貂如意当然不算什么,她自幼认识吴大公子,几乎是在吴家长大,什么世面没见过? 可是对无忧真人这样出身微寒,习武一辈子高不成低不就,尤其现在年纪又大了的人来,赚钱就没那么容易了。 二百两银子,已足够他用上几年。 空气湿润起来,貂如意知道,洞庭湖就快到了。 倘若真的被送上那什么岛,可真就插翅难飞了。 可她有什么办法?她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她的蝎子和蛇也被捉走,生死未卜。 仅剩的一匹白狼,恐怕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远远吊在马车后头。 既然没办法,她干脆闭目养神。有的时候,机会无法创造,只能等待。 貂如意年纪不大,却已经是个老江湖,她深知忍耐的重要性。她的红蝎子,便是由上千只蝎子养成的蛊王,历时三年,万里挑一。 貂如意竟真的睡着了,实在是没心没肺。 这一觉的时间不长,因为洞庭湖到了。 已是夏季,洞庭湖虽不比西湖柔美,却也吸引了不少当地人前来游湖。 不时有画舫开过,里面的妇人艳丽如牡丹,尚未出阁的姐则略施粉黛,着浅色衣裙,远远望去,分不出哪些是人儿,哪些是早开的荷花。 若是船上有一两个俊俏少年,别姐们,就是结伴出游的妇人也要多看几眼,品头论足一番。 这初夏游湖,本就是为了男女眉目传情。许多已有了媒妁之言却从未见过面的男女就约在此时远远望上一眼。 金玉堂就十分引人瞩目,他虽相貌普通,却自有一种富贵的气度,加之习武使他身材挺拔,再加上一艘雕梁画栋的豪华的画舫,彰显他的多金。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是洞庭船老大金钩的儿子。 洞庭船坞不仅是占有洞庭湖所有的渔业收成的巨富,更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帮派。 船坞内的高手多擅长水下功夫,个顶个的浪里白条。 有这样一份家业,金玉堂自然成了不少姑娘的梦中情人。 不过,另一艘游船却与他旗鼓相当,也颇为引人注意。 那只是一艘船,甚至可以是一叶扁舟,根本无法与他的画舫相比。 船上的人却无比的洒脱飘逸。 船上是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他们喝着酒,背着剑,唱着悠远的曲子,曲调时而婉转,时而直白。 歌词所唱的是一名女子与铸剑师的爱情,两个相恋的人却阴阳相隔,令人断肠。 画舫内的貂如意也听到了这段唱词,她还听出了其中一个人的声音。 那人的声音她并不熟悉,只不过数月前在百里山庄听到过一次。 那一次,百里一如拜师,却被闫儒玉当众拒绝。 百里十步请了无数江湖高手,《无双谱》上排名第八的貂如意自然也在他的邀请之列。 貂如意对百里一如那破音失态的一嗓子记忆尤为深刻。 此刻她已确定,唱歌的正是百里一如。 百里一如的功夫好吗? 算不上很好。 他能打过金玉堂吗? 胜算不大。况且这里是金玉堂的地盘,他有那么多帮凶和手下。 可是,貂如意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当机立断,一脸娇羞地低声对金玉堂道:“喂,我……有话对你。” 金玉堂哪见过她这般模样,赶忙凑过来,诚惶诚恐道:“有什么吩咐?” “我……想方便一下……” “这……”金玉堂犹豫地看了一眼船舷处的无忧真人,“要不你再忍忍?马上就上岛了,等上了岛……” “等上了岛,你就敢放开我?”貂如意眼中已泛起了泪花:“你不敢,反正要被你困一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干脆不吃不喝等死算了……” 话到最后,貂如意已是梨花带雨。 金玉堂自养尊处优,只想着抢了美人归,哪里考虑过吃喝拉撒的问题,如今貂如意一哭,他心都要碎了。 赶紧安慰道:“你莫哭,你要做什么,我都依你就是了——只要上了岛,我保证。” 他虽然万分焦急,却是照着无忧真人的话,一下都没敢碰貂如意,甚至,伸了好几次手,最终也没帮她擦擦眼泪。 貂如意干脆不哭了,又道:“我信你,只是……不知刚刚谁在唱歌,那歌我熟悉,一想到今后要与你在岛上生活,都来不及与故人有个交代,不免难过。” 金玉堂的语气也缓和下来,“既然那歌听了叫你难过,我就赶走他们,不让他们唱了!” “不!我想听。”貂如意的眉宇间又带上了无尽的惆怅,“既然你不肯放我出去,总可以请那唱歌的人上船来给我唱一首吧。” “难得你有这样的雅兴,我怎能再不满足。” 金玉堂美滋滋地出门,前去张罗。 不多时,一张白玉屏风被抬了过来,屏风将屋子割为前后两部分,貂如意躺在屏风后的雕花红木床上,听到四个脚步声先后进屋。 金玉堂,无忧真人,以及两个唱歌的人。 貂如意按捺下如同擂鼓的心跳,耐心听四个男人相互寒暄。 百里一如已换了化名,叫柳亦如,声音却仍是那个人,绝对错不了! 金玉堂客气道:“二位愿意上船同游,是我金某人的荣幸,我的……夫人听到两位的歌,思念之心大发,不知两位能否再唱一曲。” “哦?”柳亦如朝屏风处看了一眼,“夫人竟听过这铁匠的歌?” “我不仅听过铁匠的歌,我还听过一个关于拜师的笑话。” 对方不吱声。 隔着屏风,貂如意感觉到了空气了凝重。 她却不管这些,继续道:“数月前,有个叫百里一如的,被《无双谱》上排名第四的高手闫儒玉当面拒绝,颜面扫地。 有人这是个笑话,还百里一如今后再无颜面行走江湖,我却不这么看。” “夫人有不同的想法?”百里一如的语速快了一分。 “江湖本就在人心中,心里容得下江湖,它便也能容得下你,心里只容得下一个名声显赫的师傅,师傅就成了江湖,那岂不是无趣极了?” 第四零七章 无双谱(15) “夫人真是这么想的?” “当然。” “在下真是……佩服佩服,没想到世间竟有女子有这样的胸怀。” 金玉堂礼貌地打断两人道:“时候不早了,不如咱们唱歌喝酒,岂不快哉!” 酒很快就摆了出来,只有一壶酒,两碟菜。 酒香味并不浓,菜也稀松平常。 显然,主人并没有好好招待两人的意思。 百里一如心中已对金玉堂生了鄙夷,却很识相地没有表现出来,与他同行的年长男人更是眼观鼻鼻观心。 两人击掌而歌,唱过一曲便匆匆告辞。 临出门,只听貂如意幽幽道:“不知那百里一如是否依旧身在江湖,是否依旧有着侠义之心。” 这像是个问题,又像是一声惋叹。 百里一如本已迈出一只脚,却又回头道:“夫人放心,我恰好认识他,我知道他依然身在江湖,也依然有着侠义之心。” “这么来,若碰上欺男霸女强买强卖的事,他是要管一管的。” “那自然……” 金玉堂粗暴地打断道:“两位,该走了。” 他这话一出口,一旁的无忧真人先叹了口气。 还是暴露了端倪。 金玉堂不赶两人走还好,他这一送客,可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貂如意自然感觉到了空气中的紧张氛围,不忘火上浇油道:“百里一如,你拜师时我就在你家!救命!” 她这样自然是有目的。 一来,挑明百里一如的身份。 百里一如虽然成了江湖上的笑柄,却没人敢轻视百里山庄,与百里山庄结仇,就算洞庭船坞也要考虑一下的。 比如无忧真人,就拿出了老老实实做一棵墙头草,坐山观虎斗的态度。 二来,表明自己曾受百里家之邀,自然与百里家有些渊源,让百里一如不得不出手相救。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百里一如身上。 他叹了口气,“师傅,我什么来着,今不宜游玩,你偏不信,这下可好,这桩闲事无论如何都要管一管了。” 话间,他已经拔了剑。 被他尊为师傅的人捋了捋两撇胡子,不慌不忙地拔剑,笑道,“刚吃了一条肥鱼,正好消消食。” 哗啦啦—— 画舫暗处一下子窜出数十人,水中竟还隐隐露出了几个脑瓜,将两人围得无路可逃,金玉堂站在包围圈外,有恃无恐道:“这是在下的家事,就不劳两位费心了,万一打起来,丢了性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既然你也知道,那就应当体谅你的手下,莫让他们白白送了命。”那被称作师傅的男人道。 “呵呵,郝师傅,你的武艺我倒见识过,别被他们围攻,就算只与他们中最弱的人交手,你也会败在五十招以内。术业有专攻,你一个铸剑的,瞎掺和什么?还是好好管管你这徒弟吧。” 郝师傅一摊手,“若是个普通徒弟,管也就管了,偏偏他是百里家的儿子,不仅管不了,我还得跟着他一起惹事……否则,这徒弟不就白收了。” 金玉堂放出狠话道:“你当真要与我作对?我敢保证,今后我家再也不会请你铸剑了!” “无妨无妨,百里家已经付了我足够的银子,哪怕今后一把剑也不铸,也足够我衣食无忧了。” 见不动郝师傅,金玉堂又转向百里一如道:“你代表百里家,我代表洞庭金家,像我们这样的人,何必为了一个女人大打出手。” “只要稍微要些脸皮的人,就不会干欺男霸女的勾当,也自然不必为一个女人大打出手。 你既然干出了不要脸的勾当,无论是百里家的人,还是随便哪个浪人侠客,碰上了就该管一管。” 如此,再也没有商量的余地,百里一如率先出手。 他一出手,就势如破竹,一下子攻到了屏风处。 “挡住他!给我挡住他!”金玉堂大喊,自己却不肯加入混战。 画舫里空间不大,一个不留神就会被误伤,他可舍不得让自己冒险。 他自己不上,却对无忧真人喊道:“愣着干嘛?还没上岛,就不算你完成任务,人若出了闪失,我一个子儿都不给!” 无忧真人无奈,只好拔剑。 百里一如的功夫相当扎实,毕竟是世家的孩子,对付金玉堂的手下自然不在话下,可遇上无忧真人这根老油条,就是险象环生。 有三次差点就被无忧真人的剑尖割了脖子,为了躲开致命攻击,他不得不让自己的胳膊、大腿和胸膛各挨了一剑。 郝师傅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果真如金玉堂所,他从一开始就处于绝对的劣势,若不是百里一如分心救了他几次,他早就没命了。 此刻百里一如被无忧真人缠住,无法脱身,郝师傅瞬间也挂了彩,狼狈至极,命悬一线。 这一切,貂如意虽隔着屏风看得不真切,却都感觉得到,能在《无双谱》上排名第八,五感自然不会差。 她在等,等一个机会。 郝师傅大喝一声,下一秒,他的脑袋就要跟脖子分家了。 这一刻,百里一如无论如何都要去救他,哪怕代价是自己被无忧真人的剑刺个对穿。 无忧真人也的确出了剑。 他已十拿九稳,就凭这一剑要了百里一如的命。 貂如意突然喝道:“上!” 上? 是蝎子?蛇?还是狼? 无忧真人心道不好,他仿佛已经感觉到死亡的气息笼罩了自己,甚至,脖颈子后隐隐有一道凉风袭来。 难道……是蛇? 难道……那女人身上还藏着蛇? 他已顾不得回头看一眼,闪身就往旁边躲去。 待他明白自己上了当,一切不过都是貂如意的骗局,百里一如已经救下郝师傅,并赶到了貂如意身边。 不好! 无忧真人提剑飞奔赶来。 还是晚了一步。 貂如意已经从床上一跃而起。 她!的!穴!位!解!开!了! 这次,无忧真人真的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抖动了几下,那表情别提有多滑稽了。 貂如意却笑得十分甜美。 “金玉堂不杀你,真是你的不幸,如今你落在我手里,我要让你比死还难受。” 第四零八章 无双谱(16) 世界上真有比死还难受的事儿吗? 反正这话自貂如意口中出,就由不得人不信。 江湖上谁不知道,这女人心狠手辣。 偏偏百里一如不认得她。 他焦急地一手拽起貂如意,一手拽起郝师傅,就要往画舫外杀。 金玉堂的嚎叫声又响起来了。 “上啊!给我抓住她!若她跑了!你们都给我死!……无忧真人!你还愣什么?!……通知我父亲!让他多多地给我派人!派高手来!……貂如意!不准跑!……” 实在是鸹噪。 貂如意皱眉,一反手,挣脱了百里一如的拉拽。 她一跃而起,竟是踩着几人的头顶凌空到了金玉堂面前。 “你还想娶我吗?”她笑盈盈地问道。 金玉堂吓得一脸土灰,“不……不敢了……” “这么快就变卦,看来你娶我也并非真心,该杀。” “不不不!”金玉堂慌忙改口,“我还想娶你的。” “可我却不愿意嫁你,更该杀!” 嗖—— 不知何时,貂如意的手中竟多了一把匕首。 那匕首薄如蝉翼,若不是有刀柄,任谁看了都会觉得那不过是一张纸。 可如今貂如意挥出了匕首,金玉堂一下子就知道了厉害。 他只觉得下身一凉,似乎胯下有什么东西掉进了裤裆,又滑进了裤管。 最终,那东西顺着裤管落下,砸在了他的脚面上。 “啊——我的家伙儿——我的家伙儿啊——” 金玉堂倒地,捂着裤裆,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叫声之惨,令在场的每个男人——包括百里一如——都觉得裤裆下一凉,就差伸手去摸摸自己的家伙儿是否还在中军帐中。 “还有谁敢挡姑奶奶的道儿?” 这话的时候,貂如意的语气十分欢喜,声音也是柔柔软软的。 偏偏她的话里透着无比恐怖的意味。 金玉堂的手下相互传递着眼色。 他们当然怕极了,出于本能地后退着,几个眼光长远的已经开始为接下来做打算。 金玉堂算是废了,他老子金钩能饶了他们吗?当然不能。 早死晚死都是死。 可若是过了貂如意这关,立马逃命,兴许还有一条活路。 打定了主意,这些人退得更快了。 貂如意却顾不上搭理他们。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寻找着无忧真人。 可那老奸巨猾的家伙早就翻窗出船,跳进水里,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哪里还找得见? 百里一如如梦初醒,他再次拽起貂如意,简短地道了一句:“快走!金钩赶到就麻烦了!” 貂如意当然也明白这道理,只好罢休,任由百里一如将她拽上他们来时所乘的一叶扁舟,又任由他打伤了十几个潜伏在水中的对手。 三人上岸时,百里一如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金钩率人追来的船已经逼近,三人均看到了那张杀气腾腾的脸。 金玉堂是他唯一的儿子,独苗,心头肉,看来今是不死不休了。 好在色已暗,三人刚一上岸,就有一匹白狼自岸边的树林窜了出来,那白狼奔至貂如意身旁,并不表示亲昵,只是冷冷盯着她身后的追兵。 “嗷呜——” 白狼的叫声悠远,瞬间,百里一如仿佛看到树林里亮起了无数墨绿的眼睛。 狼群! 它召来了狼群! 百里一如心中大骇。早年他几乎是被圈禁在百里山庄,闷头习武,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出来了,他自然听过《无双谱》,也自然知道其上有个貂如意,善用毒,兵器是一只南岭红蝎,一条乌金练蛇,一匹北漠雪狼。 如今看到白狼,他自然知道了貂如意的身份,也自然知道凭她的功夫已不需要自己的帮助。 百里一如匆匆道了一声“告辞”,扶住郝师傅就要走,却被貂如意拦了下来。 “你要去哪儿?” “不劳姑娘费心。” 貂如意围着他转了一圈,“你有点怕我。” “姑娘出手狠辣,谁见了都要怕的。” “你却不必怕,你救了我,我不会对你出手。” “多谢多谢。” 着话,百里一如还是要走。 貂如意“嘻嘻”一笑,“你应该听过我。” “当然。” “那你应该知道,我是个毒罐子,碰我一下就能中毒,而你……你刚刚碰了我好几下。” 百里一如大惊,抬起刚刚拽过貂如意的右手。 紧张之下倒没什么感觉,此时专门留意,不由觉得这手有种麻痒之感。 “你……” “放心,半个月内你死不了,出了半个月可就不好了。” 见百里一如稍稍放心,貂如意继续道:“至于解药,我随身倒是带了一包,也很乐意给你,可是,刚刚逃得急,我又不熟水性,好几次差点掉进那洞庭湖里,幸亏你拽着我。人虽没掉下去,解药却掉了,倒便宜了湖里的鱼虾。” 混战在即,貂如意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自顾自侃侃而谈,百里一如倒是想跑,可他中了毒,还等着貂如意的解药,自安不能跑。 唯有郝师傅急得直跳脚。 “我这老胳膊老腿,就不参与你们年轻人群殴打架了,走了!乖徒儿,回见!” 完,他一溜烟就没了影。 他前脚刚跑,金钩就上了岸。 金钩的皮肤并非渔家常见的黝黑,反倒是苍白的。 还不止是苍白,那简直是惨白,是灰白。 若他躺在地上不动,谁看了都会觉得那是一具在水里泡了十半个月又晾干了的尸体。 一看他这幅样子,貂如意便猜到了他的来路。 用毒之人多被毒反噬,或不男不女,或相貌丑陋,或神志不清。貂如意自己也用毒,自然知道金钩为何变成这副鬼模样。 “拿命来!”金钩整个人气得要爆炸了一般,甩手两根毒刺直奔貂如意的双眼,“杀了你为我儿陪葬!” “别这种晦气话,你儿子又没死。” 貂如意躲过毒刺,口头上不肯吃一丁点儿亏,直将金钩气得七窍蹿火。 百里一如也忙在旁解释道:“本不是这位貂姑娘的错,是你儿子强抢她在先的。” 金钩虽气愤,可毕竟是个老江湖了,知道杀死貂如意这样的散兵游勇不算什么,可若得罪了赫赫有名的百里家,恐怕后患无穷。 他一边对貂如意出手,一边道:“百里家的子,此事与你无关,速速离去!” 貂如意不放过任何奚落他的机会,一边与他过招,一边戏谑道:“怪了怪了,好歹姑奶奶也上了《无双谱》,怎还不及一个初出茅庐的子叫人害怕,今日非取你狗命,以正视听。” 第四零九章 无双谱(17) 一把匕首在她手中翻飞,如长了翅膀。 谁不知道,兵器是一寸短一寸险,偏偏短刀在貂如意手中无比的雀跃灵动,没人能看出她下一招会怎么出。 上一刻金钩明明看到那短刀剜向了自己的耳朵,下一刻,偏偏中刀的是他的大腿 《无双谱》第八,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几招交手,金钩已知道自己不是貂如意的对手,可他也不太担心,因为帮派自有帮派的手段。 金钩虚晃一剑,趁貂如意招架之时后撤,出了她的攻击范围,与此同时,有1人从1个方向攻向了貂如意。 十二人中,有六个拿着鱼叉,蓦一看,像是二郎神的三尖两刃戟。另外六个的兵器就更怪了,一人长的铁棍,铁棍末端是一弯西瓜大的尖钩。 哪里是什么兵器,简直就是放大了的鱼钩! 貂如意知道对方要摆阵了,她便收势,等着对方先出手。 对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十二人的快慢竟是一模一样。 一瞬间,六把鱼叉分别叉向了貂如意的眼睛、双肩、前心、后背、腹,六只尖钩分别勾向了她的双踝、双膝、后腰、脖子。 十二招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使她无处可逃。 这一招的名字就叫做“网”,它本就是金钩以渔网捕鱼的原理为基础,加上枪法、钩法所创。 让网中之人无处遁形是其最大的特点。 一旦落入网中,任谁都要紧张害怕得要死。 偏偏貂如意不怕。 她不仅不怕,还轻笑一声,叹了一句“花架子倒摆得不错。” 她手中的匕首猛然飞出,直奔其中一人的脖颈。 那人竟不闪不躲,带着一股决绝继续冲向貂如意。 疯子! 貂如意也向着他冲了过去。先撕开一个破口,出了网,这些杂碎还不是由着她各个击破? 叮—— 那只原本勾向她脖子的尖钩改变方向,向上一挑,正击中飞出的匕首,将它弹上了半空。 与此同时,金钩扬起一把细密的黑色粉末,粉末直笼罩向貂如意。 不好! 百里一如屏住呼吸,攥紧了网阵,他不得不再次出手。 网虽能困住内部的猎物,却对来自外部的破坏毫无招架之力。 百里一如的乱入恰好就是破阵的关键。 破网而出的貂如意接住掉下的匕首,对百里一如道:“我又欠你一条命。” “不急,慢慢还。”百里一如收招,“要我,还是逃吧,万一你死了,我拿不到解药,岂不是白白给你陪葬?” 貂如意用余光瞄了一眼百里一如,“你长得不招人讨厌。” “多谢抬举。” “为人也不错,至少救过我。” “顺手而已。” “有你这样的人陪葬,我不亏本。” 话间,貂如意一连斩杀了三个人。 百里一如几乎吐血,“姑奶奶,我亏啊!” “那就别死。” 这话来轻巧,真正实现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加之网中的每一条线相互交错,相互照应,想要撕开一个突破口实在是难。 金钩猫在一旁,伺机而动,一旦出手,便是用毒,狠辣至极。 貂如意焦灼地瞄了一眼岸边的树林,发现早已有人与狼群缠斗在一起,白狼左冲右突,还负了伤,却无法摆脱三个人夹击。 指望狼群前来营救看来是不大可能了。 “喂,”百里一如道:“要不你先走,我垫后,我毕竟是百里家的人,他应该不会杀我。” “蠢,他已经杀红了眼,你难道看不出来?” “我知道,可这种时候,我总不好抱头鼠窜。把你丢在这儿事,丢了我百里家的面子事大。” 貂如意眼珠一转,“既然你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可就真走了。” “快走快走。” “我真走了喂?”貂如意再次试探。 “你这个倒霉的女人,我一分钟都不想与你相处了。” “行。” 貂如意虽心不甘情不愿,却也决绝地在百里一如将包围圈扯开一道口子的时候猛然向外突围。 金钩自然不会让她如愿。他瞬间补上了缺口,甩手几根毒刺飞了出来,一把毒粉也撒了出来。 呼——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就在他洒出毒粉却还没来得及吹气的时候,貂如意却抢先吹了一大口气。 毒粉瞬间转了方向,飘向网阵中的两人。 那两人未来得及闭气防备,各吸入了一口,瞬间倒地抽搐,口吐白沫,几秒钟便一命呜呼。 “好毒!” 如此,网阵倒真的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可两人也付出了代价。 貂如意中了一钩,肩胛骨几乎被洞穿,若不是百里一如及时上前解救,怕整个人都要被钩子拖走。 百里一如也好不到哪儿去,左腿、右肩、后背各中了一叉,刺猬一般。 “呼呼——都怪你,让你先逃——今怕是……都要死在这儿了……” 貂如意哪里顾得上回答她,她将两指含入口中,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白狼疾驰而来,瞬间奔至主人身旁。 它硬生生咬死了三人,自己也多处受伤,血顺着白毛的末端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淌。 “你先走!” 貂如意推百里一如,想叫他骑上狼。 “我骑不惯。”百里一如却不去。 “你!……” “嗯,我。” 时间稍纵即逝,容不得两人推辞,追兵已至,网再次笼罩下来。 更糟糕的是,少量粉末状的毒烟落入了两人的伤口。 两人均觉得血气上涌,拼命调动丹田之气压制毒性,脸色皆不好看。 貂如意扯开领口的盘扣,从哪圆扣里抠出一粒药丸,抛给百里一如,并轻松道:“幸亏姑奶奶还有存货。” 百里一如顾不上多想,接过药丸丢进嘴里,顿时耳清目明,不适的症状一扫而光,右手也不觉得酥麻了。 “走!”貂如意发出命令,无比决绝。 “最后一粒了。”她的脸色愈加苍白。 百里一如则一下子乱了阵脚。 原来!她只有!一粒解药! 他刚刚救下貂如意,当然不想她又为了救自己而死,那岂不是白费工夫? “我带你走!” 喊出这句话的时候,百里一如也不甚明白它的意思。 究竟救她的命,还会带她去涯海角不再分离? 年轻男女不就是这般吗,情爱发生时或许当事人还是糊里糊涂。 貂如意最后又对着百里一如笑了一下。 这大概是她此生最难看的笑,她已感觉不到自己脸上的肌肉,真是遗憾。 不知他能否看出我在笑? 倒地不醒前,貂如意暗暗叹了口气。 貂如意一倒下,“网”便收了势,还是将两人围住,不再攻击。 金钩道:“子,你救不了她,好自为之,逃命去吧。” “呵呵。” 百里一如也笑了,冷冷的笑。 他自己一笑,便不由想起了貂如意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笑意是多么灵动啊。 “来吧。”百里一如已提剑冲向了金钩。 “你何必!”金钩挡下他,试图将他吼醒。 一个年轻人头脑发热一时冲动,算不上什么,年轻人必然有年轻人要犯的错误,可若为此丢了性命,就太不值得了。 或许是自己的儿子身上添了残疾,让他起了一丝恻隐之心,他不太想杀死百里家的儿子。 “杀!” 百里一如的衣服已被血浸透,他的眼睛也泛着血红。 这个以“软柿子”著称江湖的年轻人倔起来真是吓人。 与他招架几次,金钩的怜悯和耐心终于耗尽。 “你找死,我成全你!” 刷—— 虚晃一剑。 噌碐—— 毒刺连发。 百里一如逃无可逃。 他的剑法的确扎实,却也真的少了灵气。 若换成闫儒玉,定能躲过这些毒刺吧?百里一如想道,真可惜,没跟他学个一招半式。 叮—— 就在百里一如准备受死时,一把龙鳞刀斜喇喇飞了出来。 龙鳞刀擦着百里一如的脸颊,撞在毒刺上,竟将毒刺由尖到尾劈成了两半。 百里一如和金钩本能地退后几步。 高手! 比闫儒玉还要厉害的高手! 这等能切断苍蝇脚的刀法百里一如只听过,这还是头一次见到。 龙鳞刀飞来的方向,一个黑影孑然立在树影中,叫人看不真切。 “你是谁?” “来救你的人。” 问题是金钩提出来的,回答却是对百里一如的。 那人的嗓音之难听,只叫听者觉得有一把铁刷在刮自己的耳膜。 百里一如心下松了口气,也顾不得那人声音好不好听,赶忙道:“多谢侠士出手相救。” “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为我杀一个人。” “可我的武功并不好。” “我知道,那人恰好比你还弱。” “那你自己怎么不去杀?” “因为我不喜欢别人欠我,你既然欠了我一条命,为我做点事总不过分。” “你想让我杀谁?” “你的问题太多了点。” “这是我的最后一个问题,你若不能回答,就不必救我了。” 黑影沉默了半晌,终于道:“我好像已经救了你。” 百里一如转身,周围哪儿还有人,金钩已带着手下悄悄离开了。 他显然意识到了这个神秘人的厉害,帮派自然有着帮派的集体智慧,识时务者为俊杰。 百里一如蹲下身,伸手探了一下貂如意脖子上的脉搏。 她的皮肤铁青,发冷,却还有着一丝脉搏。 百里一如以为自己的感觉错了,又过了几秒,他明确感觉自己食指下方的皮肤轻轻跳了一下,这才欣喜若狂起来。 心情好了,他自然也愿意多念着那神秘人的好。 “既然欠了你人情,我好像只能为你卖命了。” “你很懂事,我喜欢跟懂事的人打交道。”黑影宽慰他道:“你也不必太担心,若是听了那人的事迹,不必我让你去杀她,恐怕你自己都要主动抱不平。” “哦?看来他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坏蛋。” “当然。” 百里一如还想再问点什么的时候,黑影已经不想与他废话。 黑影一闪,已到了他面前,又一闪,百里一如只觉得脖颈子一沉,便昏了过去。 晕倒前的一瞬,他手指着貂如意,做了个“救她”的口型。 —————————— 貂如意以为自己死了,她梦到牛头马面押解着自己,往一扇巨大的铜门里走。 那铜门比一座山还要大,直走了三三夜也没走到近前。 最后,牛头马面没了耐心,哥俩一商量,干脆去喝酒,不管貂如意了。 貂如意不知该往哪儿去,潜意识里又觉得该沿原路返回。 可来时的路她记得不太真切,走走停停,磕磕绊绊,直走了五,才回到初始的地方。 那地方空无一物,就连地都没有,只有一团光,貂如意便朝着光走,走到那光里,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量猛然一推,像是噩梦最后醒来的那一瞬。 她看见一只蝴蝶落在脏兮兮的床幔上,翅膀微微翕动。 我……没死? 在看到百里一如的瞬间,貂如意眼中的笑意就盖过了迷茫。 不管了,有这家伙陪着,死了好像也不太糟糕。 百里一如坐在离床不远的一张椅子上,专心致志擦着他的剑。 他像是心有所感,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貂如意。 看到那双会笑的眼睛睁开,他先是一愣,继而兴奋道:“你可算醒了。” “我还以为你救不了我。”貂如意道。 “我的武艺虽不怎么样,运气却还不错。”对于细节百里一如不愿多,他伸手想要扶起貂如意,却又怕了她身上的毒,只好站在床边问道:“怎么样?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看他笨拙的样子,貂如意笑得更欢了,她砸了咂嘴,问道:“我昏了多久?” “八。” 貂如意算了算梦里的日子,奇道:“还真是嘿。” “真是什么?” “没什么,”她吸了吸鼻子道:“我中了那么深的毒,即便睡了八,也才好了一分而已,不过,若能吃上一个醉香楼的酱肘子,就又能好上一分,若再配上一坛梅子酒,还能好上一分……” 她这话时,舔了两下嘴唇,嘴角简直要流下口水来,看得百里一如也忍不住嘴角向上勾了勾。 “即便有了酱肘子和花雕酒,你也才好了三分,剩下的七分可怎么办?” “剩下的七分是最好办的。” “哦?” “你若是娶了我,剩下的七分自然就好了,是不是很简单?” 第四一十章 无双谱(18) 百里一如长这么大,别如此主动的姑娘,就是腼腆的姑娘他也没见过几个,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你笑了!” 本来坐在床沿的他本能地起身,后退了一步。 貂如意大笑,“躲什么,我能吃了你不成。” 她又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不过,要是再没有酱肘子和梅子酒,我恐怕就要吃人了。” “你……真吃过人?” 貂如意上下打量着百里一如,又舔了舔嘴唇,“你闻起来味道不错。” 百里一如几乎是一下子弹到了门口,“我我我……给你买吃的去。” 这是一个位于沙漠和草原交界处镇客栈,已到了国境边界,再往北走,无论人畜都将被黄沙无情吞噬。 镇上有一间客栈,一间酒肆,一间医馆,一片广袤的马场,十几户人家,仅此而已。 貂如意昏迷的八里,百里一如带着她日夜兼程地赶来,他们刚刚在镇落脚一而已。 这样的地方当然不会有美味的酱肘子和梅子酒。 这里的就比风中的黄沙还要凌冽牙碜,一坛酒办坛黄沙,喝下一口根本分不清喉咙里的刺痛是酒辣的,还是黄沙刮的。 酒肆老板做肉的手艺也糟糕极了,风干的硬邦邦的牛羊肉,直接丢进火坑里烤,也不知火候如何,也不管是烤糊了还是尚未烤熟。 老板心情好了就捞出一块来,丢在案板上剁几刀,划拉到一旁待售。 这样粗犷的食物,大病初愈的貂如意如何受得了? 可一想到她或许连人肉都吃过,百里一如就放下心来,先买了一坛酒,又多掏出一块银子,想从火坑里挑选一块橙成色好点的肉。 谁成想,老板还不耐烦了,一巴掌打向百里一如递钱的手,“哪那么多屁事?爱买不买!” 百里一如头一次见到如此牛轰轰的老板。大概酒肆常年无人光顾,百里一如的到来反倒打扰了老板清净,才会如此不受待见。 他只好接过一块黑黢黢的肉,匆匆出了门。 怪!这里的人真是怪! 可他又不得不来到这里,因为他要杀的那个人就在此地。 神秘的黑影叫他来,他就来,可关于要杀的人,他还一无所知。 “你到了地方,我自然会去找你,自然会告诉你来龙去脉。”那黑影如是。 “好。” 百里一如觉得,既然自己欠了黑影两条命——他自己的,加上貂如意的。无论他最终是否帮黑影杀人,此时至少应该听他的。 “对了,你喜欢貂如意?” “并不讨厌。” 黑影少有地嘿嘿一笑,“那你就不该带着她,你要做的事可比想象危险多了。” 此刻,百里一如刚刚从酒肆里出来,便被黑影拦住了去路。 “你还是带她来了。” “她中了毒,昏迷不醒,我总不能将她随便丢下。” “是吗?”黑影在宽大的斗篷里抱着臂,“谁不知道她是吴家的人,你大可以把她扔回吴家去。” 百里一如低头不语,黑影继续道:“也好,叫她知道了……也好。” 百里一如松了口气,问道:“你现在能告诉我究竟让我杀谁了吗?” “当然。你应该知道当年你父亲为何名震江湖,百里山庄为何令人闻风丧胆。” “我父亲凭一己之力击溃了通幽门,这件事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我自然也不例外。” “那你可知道,在那之前,你父亲也是通幽门的人。” “不可能!”百里一如梗起了脖子,不服气地盯着黑影,“你胡!” “他何止是通幽门的人,甚至,通幽门就是他所创。 否则,他为何对当年的事闭口不提?因为他没法提起,在外人看来,那将是他最大的污点。 人们不知道的是,你父亲创建的通幽门并不是为祸江湖的邪派。 那时候,它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帮派,有赚钱的门道,也养着一批高手,跟洞庭船坞没差别。 它最终变成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帮派,是因为以江南吴家为首的一些人……” “你是,那个江南第一富的吴家?” “难道江南还有别的吴家?” “他们怎么会与通幽门扯上关系?” “他们本就是与你父亲一同创立通幽门的人,从一开始,吴家就是负责赚钱的。 可人啊,欲壑难平,吴家夫妇赚钱的能耐大,可通幽门,哪里容得下那两人。 他们就在暗地里花重金买通一些武功高强的亡命之徒,专门做些杀人的勾当。 被杀死的人,或万贯家财,或有着自己的产业,杀了他们财富和生意就都归了通幽门。 有了无本买卖,钱赚入流水,收入帮派的亡命之徒也就更多了。 直到吴家夫妇打算杀死你的父亲,自己坐上帮主的位置,你父亲才大梦初醒。幸亏他武艺高强,才杀出一条血路。 通幽门从此解散。 你父亲虽杀了吴氏夫妇,却不忍心对他们的一双儿女下手。 那双儿女——尤其是女孩,继承了吴家经商的赋,白手起家,几年间就让吴家成了江南首付。” “可我听吴家只有两位公子。” “难道女孩就不称公子?再了,她一个商人,女人的身份多有不便……” “所以,你是让我去杀她?” “是。” “即便她家长辈与我家有些恩怨,也已经拿命偿过了,况且,上一辈的恩怨何必延续到我们身上……” “若下的人都如你这般想,下就太平了。可惜,你不愿与他们计较,他们却想找你家复仇。” “哦?” “在他们眼中,你父亲就是杀父仇人,这等不共戴的血海深仇,怎能不报?吴家姐弟俩一个经商,一个习武,那吴错在《无双谱》上排名第五,你不会不知道。” “自然知道。” “他苦练武功,正是为了找你家复仇。” “可他并未来我家挑战。” “那是因为他清楚,即便上了无双谱,他也不是你父亲的对手,所以他想了另外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黑影嘿嘿一笑,“你父亲可以是个武学奇才,你却资质平平,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 “因为你时,吴大公子曾处心积虑地派人暗算你,让你身受重伤,经脉尽断,废了你的赋。你父亲这些年没少在你身上下工夫,到头来却是白费,就连闫儒玉那个毛子也敢让你当众出丑。” “不,他是真的懂我!” “真的懂你,就不会去你家偷艺,再反过来你害你父亲。” “我不信!” “他已经去你家向你父亲拜师了,别忘了,闫儒玉可是吴错的好友,等他学有所成,就会与吴错联手,帮他复仇。” 百里一如犹豫道:“可据我所知,是通幽门——不知何人重组的通幽门——抓走了吴错,闫儒玉为了救他才来向我父亲拜师。” “谁能证明通幽门重出江湖?” “这……” “只有闫儒玉一人如是,也只有你父亲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以为他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怕极了通幽门真的死灰复燃。” 百里一如低头思忖,他在动摇。 他觉得闫儒玉是懂得自己的,是在替自己考虑的,可黑影的话又如此滴水不漏。 “可……想找我家复仇的,并不是吴大公子。” “你以为这一切是谁谋划的?想要百里山庄安宁,吴大公子、吴错,甚至那个闫儒玉,都得死。” 百里一如沉默了半晌,“你的话的确有道理。” 这次,换黑影沉默。 “看来我不得不去杀她。”百里一如叹了口气。 “可不是,已经到了非死即活的时候。” “我要是不干呢?” “你不会的,你去杀了吴大公子,貂如意就不必死了。” “你拿他威胁我?” “当然了,你也可以不顾那个女人的死活,毕竟,你已经救了她好几次,不欠她什么。” 百里一如当然不能不管她。此刻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有了软肋。 他喜欢貂如意吗? 喜欢。 为什么? 大概因为她是如此的绝无仅有。 与话未开口脸先红的大家闺秀家碧玉相比,她是那样的锐利奔放,可与江湖女子一比,她又是那样灵动鲜活。 甚至,刚刚买酒的时候,百里一如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回去他就要告诉貂如意,他想要与她浪迹涯。 可等他真正回到客栈,哪里还有貂如意的影子。 客栈老板告诉他,他前脚刚走,貂如意就唤来一匹威风凛凛的白狼,骑着白狼走了。 百里一如很惆怅,但他只惆怅了一会儿,很快就想开了。 江湖之上谁不知道,貂如意向来行踪不定,喜欢她的人能从这荒凉镇一路排到关内去,自己又算老几。 百里一如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常年习武又常年不得要领,早已磨炼了他的心性,他很清楚,世上许多事本就是可遇不可求。 既然不可求,就莫要强求吧。 眼下,他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 貂如意虽走了,却并不代表她就安全了。 吴大公子,杀不杀? —————————— 春风得意马蹄疾。 关内的春已过了大半,夏意渐渐浓了起来,此刻春风泛着几分懒洋洋的暖意,真是吹在人身上最舒服的时候。 可若是在关外,这风就寒飕飕的,直往人骨头缝里钻,不知多少老人家一听见这风声,膝盖就开始隐隐作痛。 一辆马车正行在寒飕飕的风里,一路上,每到吴家的马场,马车就停个三五。 车中那个矍铄的老人似乎很有身份。但凡到了一处马场,必然有人好酒好肉地款待,生怕有丝毫怠慢。 吴家的老管家,这已经是他在吴家操持的第四十个年头。 谁都知道,见老管家就犹如见了东家,对这位吴大公子最信任的老人,马场掌柜们不得不敬重。 尤其是眼下这关头,吴大公子死了,吴错不知去向,吴家这些个马场产业如何分配,每个马厂掌柜自然都在心里打着算盘。 只是不知,老管家前来,究竟是助力还是阻碍。 好在,在地广人稀的关外呆了数年,这些马场掌柜多多少少有着关外客的耿直脾气。 这老管家刚一落脚,接风宴上马场掌柜就试探地问道:“不知您此次可是为了吴大公子的白事而来?” 老管家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不错,我此次来,正是为了东家的遗愿。” 马场掌柜神色一滞,立即恭敬起身,对着东南的方向一抱拳。 “真没想到,东家英年早逝,妒英才,妒英才啊。” 老管家似乎早已伤过心,此时并不动容。 他冲马场掌柜压了压手,等马场掌柜重新坐下,才继续道:“临走前,吴大公子——不,确切地,是尽欢侯,她已有了皇帝亲封的爵位——尽欢侯已经替大伙儿做足了打算。” “可爵?可惜这等身外之物不能叫人死而复生。”马场掌柜才不关心什么爵位,他更在意吴大公子究竟是怎么替大伙儿打算的。 老管家自然明白他心里那点九九,继续道:“对一个死人来,爵位的确没什么用,可对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这爵位却能引来大麻烦,甚至是杀身之祸也不为过。” “哦?”马场掌柜身子向前倾了倾,“我是个只会侍弄马的粗人,在关外消息闭塞,还请老管家明示。” “吴家的爵位是买来的,花了两万万两银子,从皇帝那里买来的……” 马场掌柜已明白了老管家的意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普通一声跪在地上,“求老管家救救我!” 老管家分析道:“想到一块去了,买爵位事,钱财露白,尤其是露到皇帝面前去了——你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位皇帝吃相向来难看。 有了两万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他如何不对白家剩下的财富动心? 尤其是马匹生意,近年三两头嚷嚷着打仗,一打仗马匹就成了军队最需要的东西,若是吴家的马匹生意归了朝廷,对皇帝来,一举解决军中马匹不足的问题,还多了个赚钱的门道。 关键就在于,皇帝想怎么拿到吴家的马匹生意。 是好好商量,妥善安置你们,还是一纸圣旨,简单粗暴地征用接收,又或者,干脆大开杀戒,对吴家和所有掌柜伙计赶尽杀绝,一举接手吴家的所有财富。 要我,凡事还是往坏处打算,以免到时候降横祸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第四一一章 无双谱(19) 老管家的分析娓娓道来,马场掌柜不停地擦着脖子上的汗珠,“不知吴大公子有没有安排?” “当然,吴大公子想了上中下三策。” “愿闻其详。” “下策最为潇洒,直接收拾东西离开,一了百了。吴家会销毁与你的所有往来账目、信件,给你一份盘缠,从此相忘于江湖。 可走了就等于断了财路,坐吃山空,以后如何是好? 当然了,你还年轻,除了养马,还有机会学门新手艺,自然与那些养了一辈子马的老掌柜不同。此为下策。 中策则最稳妥,我这里有一份马商名单,我已承诺他们降价两成,他们中相当一部分想要趁此机会囤些马匹,所以,如果你愿意降价出货,我有把握让你三之内卖光马场里的所有成年马匹。 赚得的钱,连本带利全部归你。” “中策好!”马场掌柜脱口而出。 他当然算得清楚,即便降价两成,若他一人独得了这笔钱,也足够花一辈子的。 “当然好,却有条件。” “您。” “吴大公子虽然去了,可她的弟弟吴错并没有死讯。 若有朝一日吴错回来,大公子自然想给弟弟留一份产业。 所以,条件就是,你必须继续为吴家经营马场——一个一匹成年马都没有的马场,官府自然是看不上的,你也就安全了。 三年为期,若是三年吴错还不回来,卖马钱吴家一分不少地付给你,若他回来了,钱照付。付完钱,你愿意离开便离开,愿意继续留下经营马场……我想,吴错一定求之不得。” 马场掌柜犹豫了,那是一笔他一生也不大可能赚到的财富,可个中风险也着实值得慎重考虑。 “那……上策呢?” “上策最简单。你与几位选了上策的马场掌柜一同,直接将自己经营的马场献给官府。 皇帝一高兴,你们不仅能保住性命,兴许还能捞个地方官当一当,不上大富大贵,但至少旱涝保收,出了门也要被人高看一等的。” “这倒也是个办法。” 马场掌柜显然无法立马做出决定。 老管家喝了一口酒道:“我提醒你一点,无论你选哪个,必须优先安置好你手下的这群伙计。” “那是自然,跟着吴大公子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规矩我懂。” “那我就在这里叨扰五,五后务必给我答复。” “一定。” 完了正事,两人酒也喝得畅快起来。 老管家不胜酒力,很快就被随行的一名侍女搀回了房间。 一关上他自己的房门,哼着曲着胡话的老管家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仅安静下来,还规规矩矩地朝扶他回来的侍女鞠了个躬。 “东家,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很好,这一路多亏了你。” 老管家一笑,“东家觉得妥当,我就放心了。还真别,许久不曾与东家一同办事,我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哦?” “那会儿我跟东家一样的年纪,老爷也还年轻,带着我四处闯荡,白开张做生意,晚上盘完了货,还要这一的不足之处……” “我与父亲比起来,是不是差远了?” “各有千秋。” “就数您最会话,”侍女示意老管家洗脸,他便照做,侍女继续道:“这是咱们的最后一家马场了。” “不错。” “我想多待些日子。” “不赶回去救二公子吗?” “闫儒玉就能救他,我何必多此一举?我能帮闫儒玉的,不过是献上一颗脑袋,如今人事已尽,听命吧。” “可万闫儒玉露了破绽,一百里十步不信呢?” “不会的,他没有破绽可露,因为就连他自己都相信那人头就是我的。 来得感谢鬼手老七,他的人皮面具真是神了,即便用在一张死人脸上,也足以以假乱真。 再加上诸位江湖朋友帮忙做戏,一路向闫儒玉寻仇,他会更加坚信那就是我……” 待老管家洗完,侍女也洗了一把手,故意弄湿袖口,并问道:“貂如意有消息吗?” “没有。” “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侍女示意老管家躺好,自己则走到门口,“早点睡,听在塞外打猎别有一番豪情,明早叫马场掌柜选两匹好马,咱们去碰碰运气,不定晚饭还能加一道野味。” 老管家慈祥一笑,又叫了一声“东家”。 “怎的?” “东家的上中下三策,我参不透。” “哪里不懂?” “要我看来,对咱们最最有利的当然是中策,不仅降低了风险,还能保住咱们的马匹生意,细水长流,若是没有上策对比,八成马场老板都会选中策,可是……有了上策,让他们把马场献了去做官,好好的马匹生意就这么被官府……哎!简直是七零八落……咱们家真的亏大了!” “原来你担心这个。”侍女狡黠一笑,“解释起来可就话长了,不如这样,明日打猎我再慢慢告诉你,也免得路途中无聊。” “那倒好。” 侍女开门的瞬间,老管家立马扯起了呼噜,还间或梦呓两句。 虽马场老板不大可能监视老掌柜,但防人不之心不可无,这一路,两人都极其心。 翌日清晨。 一老一少骑马直奔城郊,马蹄顿住之时,老人捋着胡须笑道:“真没想到,东家的打算竟这般长远。 东家昨晚问我,您与老爷相比如何,现在我倒有了答案,东家心不在此,否则,一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不过顺势为之,两万万两银子,这爵位买得可不便宜,若只是个无用的头衔,我也太败家了点。 横竖爵位是买回来了,总要物尽其用。 眼下最大的问题,自然是咱们在官府衙门里没有拥趸,那索性就让我们的人都去’买’些个官来做,我们不就有了自己的势力了吗?” 老人一笑,“东家要这么大的势力,到底还是要对付通幽门。” “那是自然,江湖势力散乱,而且……那些人就像吸血的蚊子,见到好处一窝蜂往上揍,不见兔子不撒鹰,想让他们一起对付通幽门?我看没戏。 干脆靠官府的力量,把通幽门一网打尽!” 老管家还想再两句,侍女却突然眯眼、拉弓、放箭。 箭嗖地一声窜出去的同时,一只羚羊撒腿就跑。 箭擦着羚羊的屁股,钉在了一棵树上。 “追!” 侍女拍马,兴奋地追上前去,老管家赶紧跟上,不敢有丝毫怠慢。 “你也来?”侍女朗声问道。 “还是东家玩吧。” “也是,你出手哪儿还有我的份儿。”侍女追出一截,赞道:“果然是养马的好地方,果然是养马的好手!侍弄出的马可真是健硕。” “东家看人的眼光向来不会错。”老管家道。 “只是不知这马的耐力如何……”侍女一扬马鞭,对跟在她身后的老管家道:“看见前面那山头了吗?挺远的吧?咱们比赛,看谁先到。” “我可不比,东家没听过看山跑死马?” “那我去试试,你在附近等我,顺便把羚羊捉来,如何?” 不等老管家同意,她已又在马屁股上抽了两鞭子。 跑了约莫十几里地,侍女突然一弯腰,整个人贴在马背上。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好在,那人影并没有如她预料的那般放出飞弩暗器之类的东西。 马又向前跑了一截,待她认出那人,两人相距已经很近。 “你是吴大公子?”那人张口问道。 “知道我身份的,要么是来要挟我的生意人,要么是来取我性命的江湖人。我认得你,你叫百里一如。看来你是后者。” “不错。” “呵呵,”吴大公子一笑,“哦听百里一如资质差,但在差也是百里十步的儿子,总该有些头脑吧?今日一见,竟是个大草包,真涨了见识。” 百里一如不理她的挖苦,只道:“我只对坏人动手,所以,你若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你想杀人,直接动手就是了,哪儿来的废话?” “总该让你知道我杀你的原因,虽然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却至少应该知道为什么死。” “我不想知道,你最好赶紧动手,不然,等我的管家赶来,你恐怕就没机会了。” “看来你的管家很厉害。” “当然,我这种一点儿功夫都不会的人,身边自然要带个以一敌百的高手。” “可《无双谱》上未曾提过你的管家。” “那上面不也没提过你父亲吗?” “……”百里一如一时无言。 “你知道《无双谱》上为何不写第一的名字吗?” “为什么?” “因为世上根本没什么第一,只有像我弟那样初出茅庐的孩,才会为了一个可笑的名次跟人挑战,甚至连命都不要了。 真正的高手,比如你父亲,比如我的管家,再比如……派你来杀我的人,他们才不稀罕。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活下去,在关键时刻杀死敌人,而不是被敌人杀死,其余一切都是白扯。” 百里一如握紧了手中的剑,“我已听你了太多。” “你不想听了。” “既然你不愿回答我的问题,我该动手了。” 话音刚落,他已提剑冲向了吴大公子。 嘡啷—— 一把匕首,只一招。 百里一如知道,今他怕是完成不了任务了。 “冤家,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我才刚想要嫁你,你就来杀我的丈夫了。” 是貂如意! “丈夫?” “你难道没听过?吴大公子就是我貂如意的丈夫,其实她已经死了,所以现在吴家的主事之人是我。” “胡闹!”百里一如沉声道。 貂如意的眼中漫出泪光,“我对你那样好,你却责备我……不跟你玩了……” 着,她已对百里一如出手。 百里一如迟疑了一秒钟,他没想到貂如意变脸如此之快,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不久前,她还深情款款地对他过,让他莫要害怕,她的毒,她的匕首,都不会用在他身上。 这话时,她眼中的光芒仿佛来自星辰大海。 百里一如迅速出手,想补救。 太迟了。 咯噔—— 被匕首削断脖子的瞬间,百里一如清晰地听到了骨骼分离的声音。 那头颅在上飞出一个并不好看的弧度,落地之前,口中声叨念了一句:“不该信女人的……” 貂如意捡起地上的人头,装进腰间的一只布袋,对吴大公子道:“闫儒玉那傻子已经将你的人头送到百里山庄,百里十步想杀你,却反倒折了自己的儿子,这生意……啧啧啧,真是亏大了。” “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人头?” “当然是给百里十步送回去,我已经等不及想看看他脸上的表情了。” “何必,”吴大公子摇头道:“我不在意一个糟老头子的暗算。” 貂如意将人头从口袋里倒出来,踢了一脚,又在草上蹭了蹭沾在鞋子上的血,“真没劲。” “没劲?不如这人头就给你吃。” “那倒好,我好久没吃过人肉了,这家伙的味道闻起来还不错。” 貂如意重新捡起人头,对白大公子甜甜一笑,跨上从草丛里钻出的一匹白狼。 等到老管家赶来时,她早已消失了。 老管家看着地上的无头尸体,刚想开口问,吴大公子却先道:“这次狩猎还是有收获的,至少貂如意能打一打牙祭。” —————————— 自万熊帮出来,与吴错分离,闫儒玉这一路都是浑浑噩噩。 他心里堵得慌,脑子也是昏昏沉沉,眼睛已分不出夜幕和树影。他不知自己该去哪儿,也不愿去想,任由马儿驮着信步瞎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都蒙蒙亮了,他终于想到一个主意。 死。 他应该赶紧去死。 在朋友为了救自己而深陷险境每日承受割肉之苦之时,他不仅没照顾好朋友的亲人,还害死了朋友唯一的姐姐。 犯下这等不可弥补的错,他还有什么理由活着? 打定了主意,他便注意到了眼前一棵歪脖子树。 真是个上吊的好地方。 既然有了地方,他便将裤带解下来,将自己挂了上去。 第四一二章 无双谱(20) 上吊的滋味还是有一点难受的。 不过,一想到自己的死相,大概是舌头伸得老长,眼睛也向外凸着,死鱼一般,闫儒玉又觉得好笑,若让吴错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心中的恨意会不会少上几分?甚至,他有可能原谅他吗? 闫儒玉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舌头也吐了出来,脸成了紫茄子的颜色,眼睛好像也鼓起了一点,却感觉到有人抱住了他的脚往上举,还有人在动他绕在脖子上的那根裤带。 “住手!快住手!” 他在心中呐喊,可他整个人已经软得像一滩烂泥,连转一转眼珠都做不到。 裤带被割断的瞬间,闫儒玉一头栽在地上,额头被石子硌了一下,人便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他未睁眼,先闻见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炖鸡。 鸡是养了很久的老母鸡,肉很有嚼劲,再配上几把野蘑菇之类的山货,真能香死个人。 闻到这香味,闫儒玉便知道,到了金子多家了。 金子多正坐在床头碾着草药,听到闫儒玉微微唧了一声,他冷哼道:“越活越倒退的狗东西,上次还知道找人拼命,这次却拿裤腰带吊了脖子。丢脸!真不嫌丢脸!” “那你又何必救我?” “你当我想?!我……” “什么呢?死老头子!” 老太太进屋,也坐在闫儒玉床头,咧着没牙的嘴冲着他笑。 她伸手拍了金子多一下,却对闫儒玉道:“谁还没个沟沟坎坎,何必走这条路?你还年轻,多可惜……” 话间,她已经搬着闫儒玉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继续道:“走,吃饭去,吃了我炖的鸡,就是黑白无常也不想回阴间了。” 老太太的自信不是没理由,那鸡汤不仅喝得闫儒玉浑身发暖,还叫他涕泪横流。 他就像个委屈极了的孩,灌完两碗鸡汤,啃完一块鸡胸脯,将碗一放下,便嚎啕大哭起来。 几个月来紧绷的神经,良心受到的煎熬,好友离他而去……他真该好好发泄一下。 可是,一个人的到来让他很快止住了哭。 “白?” 不知何时,白已进了院子。 与他的称呼截然相反,他总是穿着一身黑衣,束着黑色的发带。 本是凝重的色调,可他只要一露出笑容,整个人就温暖得犹如换上了一身晚霞色的衣裳。 闫儒玉总白不像个侠客,倒像个学究。 白一露面就露出了笑容。 “听你出事了。” “是。” “过去了吗?” 闫儒玉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才点了一下头。 白继续问道:“你已经不想死了?” “不想了。” “为什么?” “大概因为鸡汤太好喝,我舍不得了。” 他这么的时候,老太太就骄傲地挺了挺胸膛,脸上的皱纹也舒展了些。 “哦?那老人家能否也给我喝一碗鸡汤,吃一点鸡肉。” “快来快来,坐下坐下,老头子,还不快去添副碗筷?” 金子多眼巴巴地看了看锅里所剩不多的东西,终究还是起身走向了灶房。 “先好了,就一碗。” 金子多嘴上虽这么,真正舀起汤来却是扎扎实实的一碗,锅里仅剩的一根鸡腿也进了白的碗里。 白也不客气,捧起鸡汤就喝,咕咚咕咚,一点都不浪费。 喝干了汤,又三下五除二地啃净了鸡腿。 他优雅地一抹嘴,“真是好喝,不过少了点佐料,我知道一种佐料,无论做什么汤,只要加上一点,那味道啊……” “还有这样的佐料?” 老太太将脖子向前探了探,等待着白的下文。 白也将脖子向前探了探,像是要跟老太太分享只有他们俩才能知道的秘密。 白张口,话音还未出来,手中的匕首却先亮了出来。 “人血。” 噗—— 老太太好奇的表情变成了惊恐,她的喉咙正中有个大窟窿,正随着呼吸一张一合,鱼鳃一般。 滴答——滴答——滴答—— 三滴血进了桌子正中的锅里,老太太的身体终于歪向了一旁。 金子多早已看傻了眼,浑身僵直,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老太太靠在他身上,才让他从梦魇回到更残酷的现实。 “我跟你拼了!” 金子多猛然起身,他的身体已经十分衰老,能有这样的速度已经相当不错,可这速度在白面前简直就像蜗牛。 “去陪她吧。” 又是一刀。 老两口双双倒地,老婆子的眼睛望着金子多,金子多充血的眼睛则盯着闫儒玉。 他们造了什么孽,竟要遭遇这样的灭顶之灾。 “嗷——” 闫儒玉猛然跃起,疯了一般拔剑冲向白。 “你听我……” 闫儒玉的招法乱如秋的杂草,醉汉一般。 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剑,只能将剑当成斧头、锤子、砍刀,胡乱地抡着,如同从未习过武的孩。 “住手!” 白挥剑震开闫儒玉的攻击,却直接将他的剑震脱了手。 剑一脱手,闫儒玉干脆张牙舞爪地扑向白。 “为什么?!为什么?!” 他大声质问,吐沫星子直喷了白一脸。 白也不跟他计较了,回应似的大声嚷道:“谁让你跟吴错交朋友?!……我让你去比试!谁让你交朋友了?!……你的朋友只有我!只有我……了解你的痛苦,你的……丧父之痛……只有……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到最后,白的剑法也张狂起来。 狂而不乱。 若这只是一次切磋——就像两人平常一样,闫儒玉一定会赞他大气通透。 如今,他只有恨意。 不死不休,绝不可能挽回的恨意。 因为他从白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气势。 一种此生他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过的气势,强到能让熊五爷卑躬屈膝的气势。 “是……你?” 闫儒玉终于收招,愣愣地看着对面的人。 “早晚你要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 “以后会告诉你。” “你跟通幽门什么关系?” “这个……以后也会告诉你……你千辛万苦救了吴错,这次我就让你看清楚,同样的境遇,吴错会不会救你。” 白瞬间出手,掌刃切在闫儒玉脖子上,闫儒玉瞬间昏了过去。 第四一三章 无双谱(21) 江湖上这几个月出了好几件大事。 其一,吴大公子还没死,他只是在得了爵位以后秘密进了一趟京城,据是因为皇帝要见他。 其二,熊五爷死了,据是闫儒玉杀死的。 其三,刚刚爬上《无双谱》第二的韩止戈也死了,也是闫儒玉杀的。现在,闫儒玉排在了无双谱第二。 虽是第二,可因为无双谱第一的位置始终空着,他便炙手可热起来。 人们热衷于议论与闫儒玉相关的所有事情,差点被他收为弟子的百里一如自然被重提。 真是可惜,若当拜师成功,百里一如的地位可就有点“一人之下”的意思了。 不过很快,百里一如也有了消息。 他死了。 不仅死了,脑袋还被貂如意吃掉了。 此消息一出,人们的目光又盯向了百里山庄。 千顷地一棵苗。如今这一棵苗死了,百里十步还不得跟仇人拼命? 果然,消息出了不久,江南吴家就遭到了血洗,吴家大宅里的一百多口人全遭了灭顶之灾。 可始作俑者像是早有防范,吴错和貂如意都不见了。 百里十步放出消息,发现吴貂二人行踪者,送上白银五万两。 江湖中何时有过如此之高的悬赏?还仅仅是报告行踪而已。 这五万两白银犹如一颗被丢进湖心的石头,瞬间击起了千层浪。 别江湖中人了,就连心思活泛的普通人家也留意起来,无论哪里有了吴错的消息,各路江湖人士便蜂拥而至,将那地方翻个底朝,不知多少人遭了秧。 即便如此,却没人真的发现吴错和貂如意。 他们究竟藏哪儿去了? 又过了不久,一则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消息传开了。 通幽门回来了。 这个神秘阴险的组织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了闫儒玉。 《无双谱》上排名第二的人抓就抓,颇有些杀鸡儆猴的意思。 通幽门却没立即杀死闫儒玉,而是放出消息:只要吴错肯到万熊帮露上一面,他们自然就放了闫儒玉。 什么意思? 围观者当然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 百里十步却是清清楚楚。 当初吴错受困通幽门,闫儒玉历尽千辛万苦才将他救了出来,如今同样的情景,只是两人掉了个个儿。 以吴错的人品,没有不去救闫儒玉的道理。 况且,吴大公子没死,闫儒玉还被他冤枉了。 问题在于,闫儒玉不是百里十步的对手,吴错又是闫儒玉的手下败将。 显而易见,吴错不是百里十步的对手。 可只要他一露面,就会成为百里十步的刀下鬼。 如此,便成了一道选择题。 要么让通幽门杀死闫儒玉,要么让百里十步杀死自己,一命换一命。 心思稍微深沉一点的人还能从中看出一层意思,那就是:通幽门在主动向百里十步示好,引得吴错现身便是它交出的投名状。 毕竟,百里十步仅凭一己之力独自灭了通幽门一次,这足够给一个门派留下集体阴影,这一次,他们可不想与百里十步为敌。 百里十步却不领这个情。 他虽放出了要找吴错的消息,自己却不露面,整闷在百里山庄。 任谁都能想象得出,此刻的他已不是什么大侠,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丧子老人。 对外,他总是拿出坚硬的仇恨的一面,唯有在他萧索的家里,他才能拿出慈爱的悲伤的另一面。 大暑。 夏季的最后一个节气。 吴错要在这时候去万熊帮。 消息不胫而走。人们相信这则消息有两点原因: 第一,大暑的头一是百里一如七七的日子,据这一死人是要回门的。 第二,这消息是吴家的马场掌柜们放出来的。吴家人放出来的消息,自然可信。 乱哄哄的江湖重归寂静,人们躲在暗处窥伺着,期盼着,或许还有转机? 管他呢!有谈资就够了。 问题是,大暑这个节气历时三,吴错究竟会在哪一露面呢? 好事者已经赶往了万熊帮所在的山头。 这样的旷古一战,以后跟人聊起来,自己当时就在跟前,脸上也有光不是吗。 七月二十二,大暑头一。 这一大清早,守候在万熊帮山头的人们朝着唯一一条上山的路翘首以盼。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还算不上毒,空气里还有一丝阴凉,人们并不难受。 等到了中午,万道金光降下,草地都发热了,人们虽都找了树荫,却还是被空气里的燥热考得如同拉秧的黄瓜。 这时已经没有人朝着路眺望了,反倒都围在了赌局跟前。 有押闫儒玉救不回来的,有押吴错必死的,还有押两人能联手打败百里十步的,倒是没人押三方都不现身,空欢喜一场。 到了日落时分,吴错没来,众人又只好随便在草丛里窝着,睡上一晚。 这荒山野岭的,夜晚有蚊子相伴,最是难熬。 人们虽都躺下了,想要入睡却是很难的。满山都是打蚊子的啪啪声。 等夜更深一点,打蚊子的声音了,却听见了另一种声音,那是男人女人纠葛在一起的声音,听声音便知道纠葛十分激烈,像是咿咿呀呀的大戏。 好事者们总能给自己找到乐子。 这时候就有人偷偷潜到那发声之处,在一片白花花的屁股上踹上一脚,于是男人叫骂,女人却羞怯着不吱声。 不久这边传来嘻嘻索索的穿衣声,那边却又唱起了戏,此起彼伏,一晚都不间断。 到了第二,七月十二三早晨,人们多少都熬红了眼睛,兔子一般。 年长些的看着气摇头,年轻些的干脆喝酒赌牌——也不知谁推了一车米酒叫卖,独此一家,生意好得直叫人羡慕。 昨晚发生了纠葛男女则偷偷眉目传情,或是走路时故意擦肩而过,男人就在女人的屁股上拍一巴掌。 这不似前一那般炙烤,却是闷闷的,头顶上一大片乌云,叫树影下的人只觉得心口发闷,恨不得点上一盏油灯。 不多时,雨就下来了,只顾得赌钱和调情的人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有经验的老人则已经用树叶树枝做了蓑衣披上,像模像样,雨便淋不透了。 这些有了蓑衣的人瞬间就优越起来,眯着眼看着淋雨的人们。 他们最爱看的还是女人,女人的衣服一旦被雨水打湿,那实在是最好看不过了。 第四一四章 无双谱(22) 中部雨水并不多,夏季若能赶上这样一场大雨,人们不知有多欢喜,可这群人却是欢喜不起来的。 雨直浇到太阳落山还没有停的意思,就连披了蓑衣的人也觉得浑身潮漉漉的,难受极了。 人们开始担心,晚上怎么办? 到处都是湿的,晚上连躺一躺的地方都没有,难道要站着过夜? 再也没人提起闫儒玉和吴错。 有人陆续开始下山,女人发现昨晚还对自己海誓山盟的男人突然不见了,于是叫骂起来,诅咒人家不得好死。 还有人在临走前想退回赌资,与开赌局的人发生口角,最后大打出手,被人打死以儆效尤。 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好在有这雨。雨帘子一盖,其下的勾当便朦朦胧胧,谁也看不清,谁也不去追究。 这一晚可真是难熬。 七月二十四,终于放晴了。 朝霞如血,似乎预示着什么。 山上的好事者被雨水冲走了大半,余下的已经乏极了,也顾不得潮湿,找个地方蔫蔫地窝着,能歇一会儿算一会儿。 正午时分,貂如意的白狼来了。 白狼一来,她本人自然也就到了。 她骑在白狼背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山上的男女老少。 山上的人们也眼巴巴地看着她。 人们既想从她口中打探消息,又怕一句话不和得罪了她,成了她的刀下之鬼。 既然不敢开口,看看也是不错的。 于是人们眼里烧起了火,男人是贪婪的火,女人是妒忌的火。 幸亏貂如意离皇帝远,否则还不得祸国殃民? 貂如意早已见惯了这样目光,也不理他们,自顾自驱着狼向山上走。 走到半山腰,终于有个声音憋不住了。 “貂如意,你今可如不了意!” 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坐在华贵的马车上,马车一直停在山脚下。 女人虽也等了两,却可以好好地在马车里睡觉,气色不知比山上的泥猴子们好出多少。 长青镖局老板家的千金汤豆豆。 她的名字虽带着几分俏皮,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甚至比大家闺秀还要古板。 长青镖局与江南吴家合作了三十年,通家之好。 每年中秋,无论离得多远,两家的长辈必然要赶往一处,一起过节。 吴错的父母死后,长青镖局的汤老板花费了不少钱财去寻吴家的孩子。 后来吴家重新经营起来,也多亏了汤老板帮衬。 吴家成了江南巨富,汤老板自然希望两家的关系更近一步,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他懂。 更何况,她的女儿汤豆豆跟吴错简直是造地设的一对儿,任谁见了都这两个是金童玉女。 偏偏半路杀出个貂如意。 她是吴大公子的发儿,吴大公子爱跟她腻在一起,汤家自然无话可,可吴错那子也整日跟着他鬼混,一会儿出去打猎,一会儿跟人比武,一会儿又揍了骚扰貂如意的江湖侠客,汤姐为不知掉了多少眼泪。 如今貂如意被人追杀,还是被武功深不可测的百里十步追杀,汤豆豆哪儿有不来凑热闹的道理。 貂如意可怜汤豆豆,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不想与这个长情的女人理论。 汤豆豆却是不依不饶。 “哼哼,你这样杀人放火,四处勾搭男人,早就应该千刀万剐!” “你倒也想勾搭,勾搭得上吗?”貂如意撇嘴,淡淡回了一句。 “你!……” “哦,对了,你恨不着我,你连一个侍女都比不过,这辈子还是别想着跟我比了……” “什么侍女?” “吴错此生非她不娶的侍女,万熊帮里出来的女人,怎么?你不知道?” “你骗人!” “等会儿吴错来了你自己问他,不就知道了?” 这话一出口,围观者可炸开了锅。 吴错要来! 哈哈,只要他来,即便多喂上两蚊子,也值了! 人们眼中有了兴奋之色,好戏总算要上演了。 然而,直到白狼载着貂如意慢悠悠上了山顶,吴错还没露面。 到了万熊帮门口,貂如意对着紧闭的大门喊道:“姑奶奶先来一步,跟你们谈谈,你号称抓了闫儒玉,口无凭!” 大门缓缓开启,闫儒玉自门里走了出来。 他穿得很干净,不仅干净,甚至算得上华贵。 他站在出门一步的地方,道:“吴错来了吗?” “真是闫儒玉!” “是啊是啊,无双谱第二!” “……” 人们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连他眼睛的大,鼻子高矮,脸上哪里有个痦子,都记得清清楚楚。 若不记清楚,以后吹起牛来岂不是很难服众? “傻子!快过来啊!”貂如意冲他喊道。 他却直愣愣地盯着貂如意,又问了一遍:“吴错来了吗?” 貂如意几步冲上前去,伸手就要去拉闫儒玉。 闫儒玉突然一甩手,几乎将她甩个跟头。 紧接着,他后退一步进了大门。 嘭—— 大门重新关上了。 貂如意何时这么丢脸过,不管别人怎么看,汤豆豆已经挂出了幸灾乐祸的笑。 貂如意自己却不在乎,因为她已经看出,闫儒玉不对劲儿! 他被人用了蛊! 对苗疆之术,貂如意也有所涉猎,她曾见过中蛊之人,自己没有意识,一言一行皆听从他人安排,木偶一般。 闫儒玉此时可不就是这副模样! 令她担忧的还远不止这些。 大部分蛊虫对人体有着不可逆转的伤害,被蛊侵蚀的人,大多突然暴毙,即便解了蛊,多半也会变成傻子。 究竟是谁如此狠毒? 貂如意攥紧了拳头,她此生从未如此六神无主过。 可她是貂如意,越是六神无主,她越笑得甜美。 “喂!你们拿一个中了蛊的废人,可糊弄不过去!这笔交易我们不认账,吴错不会露面的!” 完,她跨上白狼就要走。 “慢着,”一个以头巾遮脸的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即便吴错不来,我却有办法让你出他的藏身之处。” 那人露出脸和满头的白发。 若不是那双眼睛,貂如意几乎认不出百里十步。 “你还是来了。” “血海深仇,不必废话。” “你儿子的味道,还不赖。” “嗷——” 百里十步嚎叫得像一只野兽,眨眼间他的剑已到了貂如意面前。 他的速度是那样快,快到一招之内就能要了貂如意的命。 可他的手抖了。 所以貂如意险险避过了这一剑。 但她也很清楚,不会有下次了。 她果断朝着人群嚷嚷道:“你还不出来?!姑奶奶招架不住了!” 她刚一开口,就有一个人冲出来帮她挡下一剑。 吴错!他终究还是露面了! “走!”那人高喊着。 “来了,就别想走!”百里十步大喝。 他的剑已快得没有一个人能看清,即便是与他过招的貂如意和吴错,也只能凭直觉招架躲闪。 很快,两人身上就被血染红了。 吴错每中一剑,汤豆豆便发出一声惊呼,像是在给他配音。 最后,吴错的脚步也缥缈了,手里的剑也握不住了,眼看就要毙命。 汤豆豆干脆冲了上来。 她已打定主意,既然吴错非死不可,她就要跟他死在一起,就连死这件事,她也决不能便宜了貂如意。 爱情真是使人发昏。 貂如意看着汤豆豆微微摇了摇头,她就从不会为了男人去死。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她有点羡慕汤豆豆,有一个宁愿为他死的男人,也是很幸福的吧。 可惜,汤豆豆没有死成。 就在百里十步的剑尖挨上她的胸膛之时,一把铁枪将百里十步手中的剑挑开了。 “丫头!回去!”出手之人冲汤豆豆吼道。 汤豆豆瘫软在地,泪如雨下。 “爹,你救救吴错吧!他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对女儿的胡搅蛮缠,汤不染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是因为太过纵容,他才眼睁睁看着女儿劳累地追寻吴错的脚步,夸父一般,甚至沦为别人的笑柄。 这一次,生死攸关,他绝不能再纵容她。 汤不染冲百里十步一拱手。 “女不懂事,抱歉得很。” 百里十步铁青着脸,勉强点了一下头。 汤不染又对吴错道:“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本想与你结一门亲事,念你年纪还,玩心重,即便不把豆豆放在眼里,再长大些自然就好了,谁知你滥杀无辜摊上了人命。 今日我汤家与你吴家断了交情,你杀了人,就去给人偿命,莫要指望我救你,也莫想害我的女儿!” “是。”吴错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的事,本就不想让汤家父女插手。 “爹!” 汤豆豆一把扑上来,抱住了汤不染的大腿,却被汤不染一脚踹翻。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还不快走?!”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父亲发这么大的火,登时就被镇住了。 又看了一眼吴错,吴错也歉意地看了一眼汤不染,却不去看汤豆豆。 姑娘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她愿意为他死,可他临死都不肯看她一眼。 从前即便吴错不喜欢她,她总还有些希望,此刻她却一点盼头都没了。 只有死在一起,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真的与他死在一起。 “啊——” 汤豆豆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向了百里十步。 百里十步恰好出招。 想收,已经来不及了。 又或许,复仇的欲望已淹没了他,他已经不想收招了。 既然这个麻烦的女人自己送死,那就成全她吧。 这一剑斩得毫不迟疑。 汤豆豆的脑袋飞起老高,血溅三尺。 任谁也想不到,这个无关痛痒的姑娘成了此战第一个牺牲者。 围观众人心中戚戚,接连后退了三大步,谁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不会是自个儿? 百里十步根本不管身首异处的汤豆豆,再次出剑斩向貂如意。 只消两招,甚至一招,他就能要了貂如意和吴错的命。 “丫头!” 汤不染的咆哮终于喷涌而出,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长枪也递了出来。 枪尖破开空气,裹挟着嗡鸣声,直奔百里十步的鼻梁而来。 那把玄铁长枪重8公斤,比汤不染还要高出一尺,若论重量对江湖上成名的兵器排序,它定能排进前三。 可就是这样一杆重枪,只要汤不染叫它舞起来,它的速度虽不及百里十步手中的剑,却给人一种举重若轻之感。 它与剑碰在一起的声音也并不像人们想象得那样沉重,反倒清脆悦耳,仿佛它不仅是件兵器,还是一种乐器。 貂如意和吴错自然从中看到了机会,开始左右夹击,抽冷子就偷袭百里十步一下,哪里还顾得上围观者的看法。 围观者可真是替百里十步捏了一把汗。 一个丧子的老人。 一开始,人们的情感都是倾向于他的,侠客们当然希望看到大仇得报血洗冤屈的结果,可事情的发展总是不尽如人意。 人们心中压抑,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等着结果。 神仙打架,围观的谁多事谁遭殃,那汤豆豆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吗。 终于,百里十步的肩胛处被枪尖挑开了一道巴掌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趁他手中的剑一滞,吴错的剑也在他背上刺了一下。 虽只刺破了一点皮,却给了吴错和貂如意巨大的鼓励。 那可是高山仰止的百里十步! 如今,吴错也能伤到他了。 那离杀死他还会远吗? 两人胆子也大了起来,大开大合地攻击。 百里十步身上的灰袍很快被血染成了酱色。 “啊——” 他红着眼,猛然发力,一脚蹬在长枪的枪杆上,将汤不染蹬退三步。 趁着短暂的空挡,回身就是一剑,直劈向吴错的脖子。 “吾儿!看!”百里十步怒吼道。 又一颗人头飞上。 吴错的。 “呼——” 围观人群集体发出沉闷的惊叹。 无双谱第三的人……就这么……死了? 人们又退后了三步。 旷古一战!当真是旷古一战! 吴错一死,貂如意心神大恸。 她竟在原地愣了片刻,不知是该继续攻击,还是应该去接住吴错的人头。 那可是吴错! 从8岁到18岁,他们互相看着彼此长大。 怎的,就死了? 幸好,汤不染提枪而上,使得百里十步没了向貂如意出手的机会。 百里十步已悲痛了许多,悲痛将他折磨得精疲力尽,再加上伤,此刻他虽仍能与汤不染周旋,心中却很清楚,他已没有胜的希望。 可他并不在意与汤不染之间的胜负。 “让我杀了貂如意,只要替我儿报了仇,我这条命,归你。” 这话时,百里十步很想带上乞求的意味。可他这辈子从未求过人,刻意为之反倒显得阴阳怪调。 “杀!” 汤不染根本不与他多,长枪舞得密不透风,犹如出水的蛟龙,每一枪出手都是直取要害。 噗—— 终于,百里十步大腿上也中了一枪。 这下,不仅他的剑比汤不染的枪慢,就连腿脚也比人家慢了不少。 不好! 他已清楚,最多十招,汤不染就能杀死自己。 “走!” 伺机而动的貂如意只觉得自己的脖颈间过了一阵凉风。 突然,她的视角变得很奇怪。她仿佛正在从高处跌落,有风吹过她的面颊。 然后,她就看到了自己的身体,那立在原地的没有头颅的尸体。 她惊恐地想要伸手捂住嘴巴,可已感觉不到手的存在。 第四一五章 无双谱(23) 噗通—— 脑袋落地的同时,百里十步的剑叮地一声,楔进了附近的山石之中。 剑飞出的时候,百里十步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剑不离手,这是每个用剑之人都懂的最浅显的道理。 此时,百里十步的剑已经离手,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死? 他平静地闭上眼睛,等着那杆长枪刺穿自己的胸膛。 他太理解汤不染了,这世界上,唯有失去了孩子的父亲才能理解另一个失去孩子的父亲,除此以外,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那感受。 可汤不染的长枪却收了势。 噗—— 长枪已到了他的胸口,却突然改变方向,没有洞穿他的心脏,而是在距离心肺不足半寸的位置掠过。 噗—— 长枪拔出了他的身体,胸口的血窟窿向外喷着血。 他虽伤得很重,却不足以致命。 “为什么?” 一口鲜血喷出,百里十步却不在乎,他只是不甘地盯着汤不染的背影。 汤不染落寞的背影让他知道了答案。 他不杀他,因为对一个失去了孩子的父亲来,死便是最大的解脱。 他怎能叫他如此轻易地解脱? “你还有一笔债。” 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 万熊帮的大门缓缓敞开。 怪人! 这是人们看到那个身影的第一个反应。 诡异的面具,宽大的斗篷。 百里十步粗重地喘息,他已太过衰弱,无法答话,也无法回头看一眼话的人。 可他心里已经有了数。 他知道,他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一切的精心策划,吴家、百里家、貂如意,包括汤家,大费周折,偷换日,就是为了等待这个人。 “当年的事……究竟是你凭一己之力灭了通幽门,还是你做为通幽门的人,与白家串通一气,杀人灭口,夺了通幽门的财富,你还分得清吗?” 此话一出,围观者的呼吸又变得粗重了。 这是何等劲爆的消息啊!若真如神秘人所,当年的事另有隐情,大英雄百里十步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有吴家,那么多钱是哪儿来的? 嗨!今可太有趣了! 不过,有些聪明人已经忍不住瞄向了下山的路。 好奇心害死猫。他们已经得到了足够的谈资,该走了,若不心听到了不该听的,招来杀身之祸,那可太不值当了。 这些靠贩卖道消息活着的跳蚤,最懂得见好就收。 人群开始向山下蠕动,最早下山的人已到了山脚下。这才发现,整座山都已被官兵包围,为首的可不正是吴大公子。 不,现在应该改称尽欢侯了。 跳蚤们这才恍然大悟,这是一盘大棋,真正下棋的人才不会亲自去战场上厮杀,能下得了这样一盘棋的,非尽欢侯莫属。 哎!可惜!下来早了!山上一定还有好戏! 山上果真还有好戏,这好戏极其短暂,人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好戏就已经结束了。 当神秘人拔剑,一步步逼近百里十步。面具上的两个孔仿佛透出了光来。 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的光。 可就在他抬手挥剑的瞬间,倒在他脚边的貂如意突然发出一声阴笑。 在她衣服的领口处,竟重新长出了一个脑袋。 这还不算什么,当他的注意力被貂如意吸引,突然脚脖子一凉,一条黑色的蛇已经将毒牙送进了他的肉里。 “啊——” 任何人经历如此诡异的画面,怕是都要被吓上一大跳,那神秘人也不例外。 他的剑迅速变了方向,斩向了貂如意。 “休想得逞!” 不远处,吴错也“长”出了脑袋。 脑袋一出来,他就丢出了一张网。 在场所有人都想象得到,神秘人面具下的脸一定已经扭曲得不像样子。 神秘人却已顾不得情绪失控,他只顾着找空子从网下面往外钻。 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个空子。网的边缘有一处较高的地方。 他紧挪一步,刚刚要从网下钻出来,却被一杆长枪迎面挡住了去路。 那长枪的就如吐着芯子的毒蛇,逼得他不得不退了回去。 这世上有能同时赢过貂如意、吴错、汤不染的人吗?反正这个神秘人不能,因为此刻他已被牢牢裹在了银网之中。 大事去矣! 此时他才看清,不知何时百里一如也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他一出现,就和汤豆豆一起将重伤的百里十步搀扶了起来,退到了安全之处。 而那安全之处早就有当今世上最好的大夫等候,不仅给把你十步上了最好的金疮药,还灌了一大碗参汤,使他的脸色好了许多。 “不好!闫儒玉!”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万熊帮大门。 “放人!” 吴错一扬手,手中的剑挑开了那人的面具。 出乎意料的,那人十分年轻,竟与自己同龄。 可吴错已顾不得去观察那人的脸,他焦急道:“放了闫儒玉!否则我杀光万熊帮!一条活口都不留!” 那人却嘿嘿一笑。 “你干不出那种事儿。” 吃定了吴错一般。 “他干不出来,我却可以。” 人们自动给声音传来的方向让出了一条路,只见吴大公子玉冠粉面,英姿勃发,带着一队官兵走上前来。 “你本可以闷声发财,却偏要招惹我们这些旧人,又偏偏去抢长青镖局替官府押送的钱财,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吴大公子冲万熊帮大门喊道:“里面的人听好了!我是皇帝亲封的尽欢侯,通幽门犯上作乱,好在主谋已经被擒,万熊帮做为通幽门下的一门,若是现在投降,你们都可免死!若负隅顽抗,斩立决!” 自古民不与官斗,吴大公子此话一出,万熊帮的门虽没有立即开启,却能听到里面嗡嗡的动静,还有人爬上院墙,探着头朝外看。 “当真被抓了!”那人惊呼道。 里面交头接耳的嗡嗡声更大了。 吴大公子继续道:“给你们一炷香时间考虑!若到了时间还不开门!休怪我不客气!” 吴错故意大声道:“哥!少跟他们废话!打进去!若闫儒玉有个三长两短,我非扒了他们的皮!” 那被擒的神秘人也喊道:“杀了他!杀了那个闫儒玉!” 嘭—— 吴错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他弓着背,整个人缩成了虾米,却还是大声嚷着:“不能投降!杀了他!快杀了他啊!” 吴错又在他后脖颈处补了一脚,这下,他总算昏过去了。 吴错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现在就攻进去,把他救出来!” “你找死吗?!”吴大公子一把揪住他,“你若硬闯,正合了他的意!” 几人正商量着,门里传出了一个声音。 “投降可以,我们有一个要求。” “但无妨。” “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我们知道打蛇不死,必有后患的道理,如今我们背叛通幽门,门主若不死,日后不会放过我们,想要我们投,他必须死!” “我答应你们。” “不!你先杀了他!他死之时,我们定然开门投降!” “不可!”貂如意低声对吴大公子道:“此人也是个用毒的高手,毒罐子,就连我的蛇毒都不能耐他何……我担心,闫儒玉所中的蛊……或许很厉害,连我都解不了。” 吴错转着圈踱步,“你的意思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是。” “哥!怎么办?”他手无足措地看着吴大公子。 吴大公子也在原地踱了几步,等他主脚的时候,眼睛里便有了身材,“有了!” —————————— 六个月前。 江南吴家。 卯时三刻。 通常这时候吴大公子已经吃完了早饭,她喜欢沏上一壶茶。 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叶,而是茶馆里最便宜的1文钱一大壶的满星,白了,就是茶叶碎末。 她当然不会用这种茶来招待客人,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吴大公子好这一口儿。 汤不染却知道,因为此时吴大公子正用这种茶招待他。 两家的有着通家之好,关系密切。见汤不染风风火火地赶来,脸苦着,强打起精神让目光不要涣散,便知他有急事,吴大公子也就不张罗着换茶叶了。 “那件事……怎么样了?若不成……我汤家的末日怕就要到了!”汤不染执着吴大公子的手,虎目含泪。 “一个月前你奉幽州知府之命,押送一批军饷,共六百万两银子,谁知……之前我苦苦思索,究竟是谁敢劫伯父您的镖?却毫无结果。” “不错,打死我也想不到有这种胆量的人。在幽州地界,起走镖,哪处山头不得给长青镖局几分薄面?官府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找我押运军饷。 别的我不敢,长青镖局在江湖上比官府有威望,找我押镖绝对比官兵们自己押送来得保险。” “这话我信,”吴大公子皱眉问道:“眼下镖已经被劫一个月了,朝廷绝不会忍气吞声,我们是商人,斗不过官,无论如何得先用自家银子把这亏空补上……” 汤不染长叹一声,“我已将这些年的全部积蓄、家中宅子,就连老婆和女儿的首饰都……哎!本想干完这一次,就在家享享清福,谁成想……这下,怕是要连长青镖局的招牌都押出去了。” “我不是已经将银子给您送过去吗?”吴大公子道:“卖招牌做什么?伯父难道要还我银子?太见外了吧?” 吴大公子这句话,令汤不染十分欣慰。 六百万两银子对江南吴家或许不算什么,毕竟人人都吴家有个钱窟窿。可对长青镖局这种在刀尖上赚钱的营生,可是个文数字。 反正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干脆不去想它。 江湖人心宽,走南闯北的汤不染更是如此。 心一宽,他便端起茶碗来咕咚咕咚饮了几口。 “还是你这儿的茶痛快!”他抹了抹嘴角,又将身子向吴大公子凑了凑,“可是……这事就这么算了?那些白花花的银子……” 当然不能算了,吴大公子何时吃过这样的亏,她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 “镖车是在万熊帮地界被劫的。”她陈述了一句,又嘀咕道:“为什么选那儿?” “你觉得跟万熊帮有关?” 吴大公子点头。 “我看不像,万熊帮虽然也不,但要跟官府对着干,熊五爷没那个胆量。” 吴大公子继续问道:“脏银还没冒头?” “没,我派了许多人打探消息,市面上既没出现运这些银子的,也没出现用这些银子的……哎!无论谁劫了镖,都知道现在风头紧,不会轻易露白的。” 吴大公子摇头,“那可是六百万两银子,几十辆大车。或许万熊帮没有劫镖的实力,可若想悄无声息地运走这些银子,就一定要他们行方便,再了,这么大的一锅肉,他熊五爷就不想分一杯羹?” 汤不染思忖片刻道:“你好像对熊五爷有偏见。” “因为江湖上发生了两件蹊跷的事。第一,熊五爷突然对吴错殷勤起来,三番两次想请他去万熊帮。” “爱才之心人皆有之,你多心了吧?” “爱才?我吴家人还轮不到区区一个熊五爷爱,再者,另一件事就更耐人寻味了。 通幽门回来了,您知道吗?” 听到“通幽门”三个字,汤不染嘴角的肌肉跳了一下,他太清楚吴家的两个孩子是如何成为孤儿的。 “消息可靠吗?” “可靠得很。”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是百里山庄送来的消息。” 听到“百里山庄”,汤不染另一侧的嘴角也跳了一下。 “吴家和百里家……有十年没联系了吧?” “不止。好了不提旧事,结果……怕是有故人寻到眼前了……” 汤不染思索道:“你爹妈和另外两家共同创立通幽门,都是过命的交情,谁成想,人啊,可以共患难,不可共享乐…… 最后,你们吴家和百里家只能联手除掉另外一家。 没办法啊,那家人瞒过海无恶不作,不除了他,他就要对你们下手了。 结局你知道,两败俱伤,那一家子是除了,可你父母也折在了里头。最后百里十步心灰意冷,宣布江湖上再也没有通幽门。 当年的事……怕就怕斩早未除根,留了后患。” 吴大公子捂嘴直笑,“怕对方也是这么想我们的。” 汤不染揉着太阳穴,“眼下顾不得这么多,关键是怎么办,一想到六百万两银子,我这脑袋啊,疼得都快掉下了了。” “那不如明日我请你看一场好戏。” 第四一六章 无双谱(24) 第二。 傍晚。 还没黑透,可是吴家西院里,吴错的住处已经张灯结彩。 吴错要过二十岁生日了。 及冠之礼,可大可,户人家煮上一个鸡蛋,在红纸上滚一圈,将那鸡蛋染成红色,吃掉,这家的男孩子就算成年了。 吴家这样的大户自然不能随随便便,至少得好好地摆上几桌,再请上一台大戏。 吴错又是个爱热闹的,有酒就能交上朋友,交友甚广,哪有不趁此机会好好折腾一番的道理。 可这次,他却偏偏没请那些酒肉朋友,客人只有一桌。 吴大公子,汤不染,汤豆豆,貂如意,再加上初次与众人见面的百里家父子俩。 戏也没请,倒是请了一台戏法。 变戏法的一男一女皆来自西域,眼窝深邃,鼻梁高挺,裂开嘴一笑,露出十八颗牙,叫人看了忍不住也要跟着乐。 偏偏这两个可人儿表演的戏法能将孩子吓哭。 只见那姑娘一上台就舞起了剑,伙子则微笑看着她。 剑在姑娘手中嗖嗖地抖着剑花,突然剑锋一抖,直直砍向了伙的脖子,伙子却是不躲不闪,笑得更灿烂了。 噗通—— 人头落地,血溅三尺,可将这一桌看戏法的人吓了一大跳。 谁成想,那伙的身体却不倒下,反倒自胸腔里发出了笑声,不一会儿,一个脑袋竟从那衣领子里长出来了,与被砍掉的脑袋一模一样。 “神!神了!”汤不染第一个拍手叫好。 汤豆豆则揪住吴错的袖子,吓得瑟瑟发抖,貂如意饶有兴致地看着落在地上的人头,舔了舔嘴唇,百里家父子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白大公子清了清嗓子道:“这台好戏大家看清楚了吗?” “好看得很。”貂如意第一个答道。 “光好看还不成,咱们还都得学会,能自己演才好。” “大侄女,这我可就不明白了。”汤不染叫道。 “好好,”白大公子饮了一口酒,继续道:“我且问问大伙,重启通幽门的既不是百里家人,也不是吴家人,那会是谁?” “自然是来找你们两家报仇的。”貂如意又答道。 “那他为何不肯现身?” “这……”貂如意的眼珠转了转,“我看那人一定是功夫不到家,怕挨揍。” “那在场的诸位,他最怕谁?”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百里十步身上。 百里十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吴错点头道:“自然是最怕百里伯父,莫伯父当年杀了他全家,就是如今,江湖上比伯父武功更好的能有几人?” 吴大公子拿筷子在吴错头上敲了一下,“你这么,怕是汤伯父要不乐意了。” 吴错吐了一下舌头,端起酒杯,“那我自罚一杯,给汤伯父赔礼。” 汤不染倒是大方,赶忙摆手,“我与百里兄曾有一战,伯仲之间,煞是痛快。” 吴大公子又道:“他太害怕百里伯父,所以不虑胜,先虑败,将自己藏得严实着呢,我多方打探,也只知道有个戴面具穿斗篷的人偶尔在万熊帮出没,神龙见首不见尾。 所以,要想打败他,需得先引他出来,若连面都见不上,何谈打败?” “如何引他出来?”吴错忍不住问道。 一直没话的百里十步答道:“既然他怕我,我死了,他就该出来了。” “确切地,是您将死之时,他一定会忍不住出手,替他的家人报仇。”汤不染补充道。 貂如意贼笑道:“能把百里伯父变成将死之人的,恐怕只有汤伯父了。” 她话时眼睛里总是泛着光芒,那光总引得百里一如要多看两眼。 百里一如本是个老实孩子,偷偷摸摸地瞧人,哪儿有不被人看出来的道理,况且今桌上坐的全是人精。 吴错牵着汤豆豆的手,朝百里一如和貂如意努了努嘴巴,汤豆豆会意,掩嘴朝着吴错直笑。 吴错低声道:“你,要是能趁机成全了这子,岂不是美事一桩?” “那是自然。” 众人又商议了一番细节,汤不染一拍脑门,突然道:“可来去,被劫的镖银还是没回来。” 他这么一,众人的目光又看向了吴大公子。 “钱么,”吴大公子随意挥了一下手,“六百两银子就当我送给朝廷了,不仅如此,我还要送上更多,我要把吴家所有银子都送出去。” “你这是……?” “树大招风,这段时间,外面将我吴家的财富传得神乎其神,什么吴府里有个钱窟窿,喷泉似的,没日没夜地往外冒银子,大家应该有所耳闻吧?” 众人点头,吴大公子继续道:“那人已经对吴家下手了,他这是要借官府之手,甚至是借皇帝之手除了我们。 自古一方巨富有几个能得善终的?赚钱本不是什么错,闷声发财就是了,可有钱到路人皆知,富可敌国,那不就是罪过? 与其等他们找个理由来抄家,不如我主动把银子献出来,只要不撕破脸,除了太平,还能换到些更有价值的东西,比如……权利。” “可我们从未混迹过官场,这……能行吗?” “谁要去混迹官场了,只要有顶高帽子,能唬住通幽门里的乌合之众就足够了。” 吴错举杯道:“既然已经计划妥当,那我们就等对方的行动,见招拆招吧,我看今晚不妨一醉方休,管他明呢!” —————————— 如今早有筹谋的几人大功告成,误打误撞进了局的闫儒玉却陷入了凶险,叫人如何不揪心。 万熊帮门口。 被银网束缚动弹不得的白醒来。 一醒来,他就咧嘴嘿嘿笑了。 “我就知道,你们不敢杀我。” “你那么有把握?”吴大公子问道,“这世上很多事是可以用钱解决的,比如我只要花钱请一个比你更会用蛊的人……” “你就是请了王老子来,也没用。我这一对生死蛊再简单不过,我身上的是生蛊,他身上的是死蛊。 我若活着,他也能活,只不过是做为我的傀儡,我叫他往东,他绝不会往北……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会亏待他的。 我若死了,他身上的蛊立马发作,钻心蚀骨,他必死无疑,所以……” 白努力扭着脑袋去看吴错,挑衅道:“来杀了我,也亲手杀了你的朋友……” 吴错的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汤豆豆赶忙上前来拉住他的手。 人群中,另一个女人也出来,拉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是商音! 两个不懂武功的女人却给了吴错无限的力量。 商音曾在他最最绝望的时候将希望带给他,而汤豆豆这个弱女子,为了大局,从容应对,挑起了汤不染和百里十步的矛盾,让这场戏能够演完。 这两个女人简直比男人还强了几百倍,使吴错的心也沉静下来。 他冷声对貂如意道:“没办法了?” 貂如意什么也没,只抹了一下眼睛。 她的眼泪从来都是用来骗男人的,吴错第一次看到她真哭,她一哭,眼睛里的星辰大海仿佛一起陨落,毁灭地的灾难也不过如此了吧。 于是吴错知道,人怕是救不回来了。 嗖—— 谁也没想到,吴错会在此时突然出手。 白的脑袋咕噜噜落地。 他当然也没想到,脸上得意的表情还未收起,又添了诧异,半张着嘴,想什么,却又没来得及。 “啊——” 几个女人同时发出惊呼。 吴错第一个奔进了万熊帮。 他目力所及之处哪里还看得到别人,唯有地上的几星血迹。 血是闫儒玉的。 此时闫儒玉已经倒下,背冲着大门,痛苦地蜷缩,肩头微微发着抖。 他似乎听到了吴错的脚步声,抬起一只手摆了摆,不叫他再上前来。 “七窍流血的人可不好看。”他沉声道,声音里竟带着笑意。 吴错早已哭得不出话,闫儒玉就又道:“我就知道,还是你懂我,还得你帮我,我宁可死也不做他的傀儡。” 吴错只知道点头,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又想起闫儒玉不叫他过去。 “你要再能给我一剑,让我死得痛快点,那就太好了。”闫儒玉的声音里透着无限的痛苦…… 吴错手中的剑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 梦醒 —————————— 闫儒玉家,卧室。 头真疼。 闫儒玉勉强睁开一只眼,看到吴错正摇晃他的肩膀,一边摇晃一边道:“醒醒!老闫!快醒醒!” “醒了——”闫儒玉不耐烦地拖了个长音。 吴错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问道:“梦见什么了你?好家伙,哭爹喊娘的。” 闫儒玉拽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4点44,真不吉利! 他有心逗逗吴错,就道:“梦见你了呗。” 吴错饶有兴趣道:“梦见我什么了?” 闫儒玉咂咂嘴,“你娶媳妇,而且一下子娶俩,一个比一个漂亮……” 吴错也想逗他,就追问道:“那你呢?肯定是个老光棍。” “比光棍可惨多了,我啊——死了。” “啊?” “啊什么,赶紧回你的客厅去,我还要睡个回笼觉呢……你丫昨晚买的假酒吧?喝完头疼……” “睡不成了,走吧,出勘现场。”?闫儒玉鼓了很大的勇气,才掀开被子。 一掀开被子,立马披上衣服,整个人还是先打了几个大哆嗦。 “什么情况?”他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 “刚刚来的电话,大王村发生恶性伤人案,手段残忍,受害者是个4岁儿童,影响极其恶劣。” “最近犯什么太岁?老爷对孩有意见?先是下锅煮,现在又恶性伤害,孩儿招谁惹谁了……哎对了,那个失踪的大厨怎么样?” “嗨,别提了,被白和明辉找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嫌疑大,怕咱们抓了他屈打成招,就一个人躲宾馆去了。一个大男人,这种招也想得出来,哎! 不过我也理解,最近电视上都演了,有几桩十几年前判的案子,人家上诉,当年的定案证据不足,压根就是屈打成招,如今案子重判,相关人员也被追究了法律责任,怪不得老百姓信不过咱们。” 闫儒玉点头,“信任问题慢慢来吧,事儿真落在谁头上,谁都得发憷,人找着就好,走吧,去现场。” 第四一七章 黑洞(1) 大王村。 位于京北市南80公里,是京北市与临省交界地带,行政管辖属于京北市。 通常重案组并不处理伤害类案件。所谓重案组嘛,没出人命,怎么好叫他们出手。 可一旦有伤害类案件递到了他们手上,那性质就绝不一般。 重案一组五人同乘一辆车,明辉开车,闫儒玉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打着盹,吴错,白,金子多挤在后排。 吴错正与法医科长徐行二通着电话,听着电话内容,几人脸色都不好看。 等吴错挂了电话,明辉第一个问道:“孩子的眼睛……难道真的……” 吴错点头,“晶状体已经完全摘除了,两个,哎!身上还有骨折伤,头上的伤波及颅脑,好在抢救回来了,可是因为地底下空气不流通,缺氧,对大脑也有一定伤害,再加上新浇灌的沥青,孩子脸上大面积烫伤,未烫伤的皮肤也有红斑和水肿。 综合性创伤,老吴已经对孩子进行了创伤检查。” 这次,就连除了技术问题一概不过问的金子多都问道:“究竟谁会对孩子下这样的毒手?太可怜了!” 白也附和,“是啊,这孩子以后可怎么活?” 吴错皱眉,严肃道,“你们的同情心,该收的都收起来,真觉得那孩子可怜,就瞪大了眼,赶紧的把案子破了。” 闫儒玉拍了一下手,“得好!”又道:“谁来现场的情况?” 吴错道:“电话里也没细,只知道伤者叫罗乃静,当地在修路,她被浇筑到路里头了。” “?” 闫儒玉通过后视镜丢来一个困惑的眼神。 不出吴错预料,这家伙果然没有大惊怪,他继续道:“孩子是被一个深夜回家的夜班工人发现的,晚上万俱静,这才能听见孩子在马路底下的呜咽声,白噪音太大,没人发现。” “孩子的家人呢?报失踪了吗?” “还不清楚,电话里就匆匆忙忙了几句。” 闫儒玉的目光通过后视镜折给了金子多。 “得,我这就查。”金子多开电脑,不多时就道:“查到了,昨下午罗乃静的奶奶上派出所报案,孙女不见了,当地派出所也派人帮着找了,可一直没找到,怀疑是人贩子把孩拐走了,直到昨晚,发现孩子的夜班工人报案,这才把孩子解救出来。” 闫儒玉思忖片刻,蹦出来一个字:“路!” 又想了一会儿,他继续道:“那路是新修的吧?” “这就不清楚了,案情描述里没。” “查查政府这两年的工程招标,有没有大王村修路的相关工程。”闫儒玉道。 键盘噼里啪啦地响着,似乎能驱走车内的无趣。 “大王村倒没有,不过……”金子多揉了一把眼睛,半夜被叫起来干活,没睡足,眼睛有些不适,“不过大王村所在的通县倒是有,全县都在翻新村村通公路,今年年初招的标。” “时间差不多,路应该是新修的。” 就在众人等着闫儒玉的下文时,他却闭口不话了。 吴错只好问道:“那怎么办?从修路的人开始查起。” “嗯。”闫儒玉歪了歪脑袋,显然对被人打扰了打盹不太满意。 有了案子,吴错哪儿还顾得上他的情绪,继续追问道:“你还有什么想法,就别藏着掖着了,跟我们呗,权当路上解闷儿。” “您真当我是算命的了,不给线索愣要推理啊?……别跟我话啊,喝完你的假酒正难受呢,等会儿我再吐车里,你们受得了啊?” 吴错被他怼得没话,明辉倒是乐了,“组长还敢给您灌假酒呢?不怕回家跪键盘啊?” “跪坏俩了。”闫儒玉没心没肺道。 一听他这话,明辉眼睛里都要冒桃心了。 “我什么来着,相什么亲啊,就你们俩最有爱了。” 闫儒玉有气无力道:“姑奶奶,我已经尽力配合,满足你这颗腐女之心了,让我消停会儿行不?” “行行行。”明辉也陪着笑,她是真怕这位爷吐在车上。 凌晨时分,路上没车,一路十分畅通,可是到了通县地界,因为到处都在修路,很多地方的公路被挖得跟月球表面似的。 越野车还成,几人乘坐的破轿车硬要开过去,肯定得卡底盘,明辉只能绕路,这一路七拐八绕,导航也没用,甚是颠簸,闫儒玉脸色白得吓人。 吴错从后伸手拍拍他,想问问他的情况,闫儒玉也不理他,只管自顾自闭目。 两个半时后,终于到了案发现场。 那果然是一截刚刚修过的路,乌黑的沥青一看就是刚浇筑的,正在晾着,尚不允许车辆通行。 车辆在一旁的土路上凑合,每过一辆车都会扬起一阵黄土,在现场值守的三名当地片警跟泥猴子似的,可见夜里过了不少车。 闫儒玉一下车就先在路边吐了起来,吴错帮他拍着后背,又焦灼地四处找水给他漱口。 三名片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愣住了。 难道……这位市厅重案组来的刑警是第一次出现场?反应这么强烈?那要是见了尸体可怎么办? 不过,三人只敢以眼神交流想法,并没有真的出来。 闫儒玉刚吐完,正觉得胃里寡得难受,就有一辆警车停在了附近。 警车上下来两个人,手里都提着早点。油饼和杯装的豆浆。 从副驾驶位置上下来的的男人热情地自我介绍道:“我是通县公安局局长,姓王,王乐东。 市厅的同志们来了,我想着这个时间你们肯定来不及吃早饭,就给你们带过来了。” 他一边一边将手里的油条豆浆递了出去。 吴错等人也不跟他客气,那起来就吃,那三名片警也一起吃着早饭。 吴错一边吃一边道:“京北市周边的县城就数通县治安最好,从没出过恶性案件,我记得,从我参加工作一来就没来过通县,别的重案组好像也没来过吧?” “可不是嘛,”王乐东垂头丧气道:“明年我就该退休了,本想安安稳稳落地,以后跟人吹牛,就我管辖的地方没出过一件大事儿,这下可好……哎,都是修路闹的!外来人口,肯定是外来人口作案!” 第四一八章 黑洞(2) 老实,吴错和闫儒玉都看不上这位王局长,哪儿有带着偏见办案的?太不专业了。 闫儒玉干脆闷头不话,径直走到发现孩子的地方,初步勘察现场。白明辉一看这情况,自然也是先跟着躲一边去。 吴错自然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他们初来乍到,即便意见不合,也没必要把关系搞僵,许多基层工作还需要王局长出人出力地配合。 于是吴错调整了情绪,给王局长递上一根烟,问道:“外来人口?您是在县里修路的工人?” “可不是,自从修路工程开始,县里盗窃案频发,也没偷什么值钱东西,就是东家丢辆自行车,西家丢个铁锹锄头……嗨,你想知道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我咋这么了解?我们县太平,做警察的可不就是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他这么一,倒是令吴错刮目相看了几分。 王局长继续道:“就大王村吧,因为踩踏庄稼和偷菜的问题,前两村民就跟修路的民工有过冲突,不信等会儿村长来了你们问问。” 村长到就到。那是一个年近六十的庄稼汉,或许是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的原因,他的面容看起来比实际年轻苍老一些,身子骨却十分硬朗,走起路来噌噌噌地带着风。 原来村长一只在现场配合警方,也忙活了半夜,大清早重案一组几人赶到的时候,他正好去上茅房了。 村长一来,王局长就对他道:“老茂啊,你给市里来的同志们村里修路的情况吧。” “哎,哎,好嘞,”村长跟吴错握了握手,介绍道:“路是上个月开始修的,一修路就要用土来垫路基,施工队一开始只是从田间土路还有沟渠两边挖土,可那不够,后来他们就黑着良心趁晚上去地里挖土。这还不把人家的地挖坏了? 被挖的几户村民心里憋着气,前两又正好撞见两个修路的民工偷菜,就把人给打了。 他们下手也没个轻重,只顾着撒气,被打的人伤得挺严重,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两边都有过错,还都张罗着往上头告,这个事……哎,糊涂事,不好处理啊!” 吴错追问道:“那受害者家里是什么情况?罗乃静家的地也被挖了吗?” “那倒没有,罗乃静是个留守儿童,家里只有奶奶和她祖孙两个。她奶奶种不动地了,地就包给其他村民,乡里乡亲的,人家也就意思一下稍微给个两三百块钱。 不过她家的位置好,就在公路边上,对了,那就是罗乃静家,她家离案发现场可近了。” 王局长伸手一指,吴错就看到了沿路的一所院,院大门紧锁,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 “那就是罗乃静家,平时敞开院门就是个卖部,村里人给孩买个零嘴啊玩具啥的,都上她们家。” “她们跟人有过节吗?” “倒没听,她奶奶在村里为人很好,有时候大人下地干活,孩子没人带,就送到罗乃静家,她奶奶帮着带,到饭点儿了孩就在她家吃饭,所以大伙都挺感激她的。” “孩子奶奶现在在哪儿?” “跟着上医院去了,孩子的父母今晚上才能赶回来……老太太不容易啊,刚刚村里两个大爷赶头一班公交进城去替她了,年纪大了,哪儿禁得住这样折腾。” 吴错又道:“我看这路已修完了,施工队撤走了吗?” “就是昨儿个撤走的!”村长道:“具体什么时间撤的我不知道,反正施工队走了没多久,罗家老太太就嚷嚷孩子丢了,大伙都帮着找,也去报了案。” 王局长招呼一名值守的民警过来,并对他道:“你把昨报案的情况具体跟吴队长。” “好,昨是我接待的报案人,老太太着急得不行,安抚了好一会儿才把事情清楚。 她们祖孙俩平时睡得早,晚饭也吃得早,5点中老太太就把晚饭做好了。 她最后一次看见孩子,是从厨房出来,上院里的菜架子上拿了一棵葱,那会儿孩子还在院子里玩呢。 等她做好饭,出来叫孩子吃,孩子却不见了,她就出门去喊,喊了好几声也不见孩子答应。 老太太也不着急,就回家自己把饭吃了……” “自己回家吃饭,不管孩了?”吴错有些诧异。 民警解释道:“我们这地方,您不太了解,可以是民风淳朴吧。 孩经常东串西串地玩,串到谁家,谁家大人就把孩子留下吃顿饭,太正常了,老太太就是以为罗乃静去别人家吃饭了,所以没等她。 老太太吃完饭,刷过碗,在村里转了一圈找孙女,却没找到,这时候就有点着急了,村里好几个老人都帮着找,平时跟罗乃静一起玩的孩也都被家里大人拎了出来,孩子们都没见过罗乃静,这下全村都急了。 到我这儿报案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多快10点了。” 吴错点点头,该了解的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他又问道:“报案人是发现孩子的夜班工人吗?” “没错,不过他前半个晚上值班,后半个晚上又接受询问,累得够呛,刚刚回家睡觉了,这里是询问记录。” 民警翻开一个笔记本,递给吴错。 吴错接过,顺着他翻开的那一页向后翻了翻,发现密密麻麻记了五六页,字清晰娟秀,像是女孩儿写的。 “多谢。” 此时,不远处的闫儒玉对吴错喊道: “老吴,你来看!” 闫儒玉已经猫着腰在女孩被挖出来的坑处看了半。 直到他跳下坑去,捏住一块掩在土里的布角一拽,拽出来了一件毛坎肩。 吴错接过毛坎肩,虽然血迹在褐色的毛坎肩上并不好辨认,却还是被吴错一眼看了出来。 除了血迹,吴错还在毛坎肩上发现了两撮头发。 “应该是凶手留下的,看样子凶手曾经试图帮女孩止血。”吴错道。 闫儒玉只是盯着那深坑发愣。 不多时,他问一旁的民警道:“昨晚女孩被救之前,这块地方的照片有吗?” 民警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脸,“当时只顾着救人,没想起来拍照取证,等我们想拍照的时候,都已经挖成这样了。” 闫儒玉只好继续问道:“你是第一批赶来的警察吗?” “没错。” “当时这里的路面能看出什么异常吗?” “这……其实吧,我赶到的时候,报案人已经开挖了……我真不太清楚……” 闫儒玉无奈地抽了一下鼻子,“好吧,看来得跟报案人聊聊。” 吴错却道:“这路虽然刚刚修成,还不让走车,不过路边上与之平行的道行人车辆却不少,在周围走访询问虽然费点工夫,但应该会有结果……不过,你问这个干嘛?” “有大用处,搞清楚这个细节,案子就破了。” 明辉白一听这话,立马积极道:“我们这就去村里走访!” 待两人走出几步,却被吴错喊住了。 “你俩分头行动,一个在村里走访,一个联系施工队,务必把参与这段路施工的所有工人都过一遍筛子。” “得嘞!” 村长听了吴错的安排,也积极道:“施工队我帮着联系,我跟他们领头的喝过酒,算是有点交情。” “那就多谢了。” 第四一九章 黑洞(3) 中午1点,村东头的一家面馆里,重案一组五人正吸溜着面条,法医科长徐行二也赶来了。 一上桌,没来得及点一碗面,他就沉声对几人道:“那孩子太可怜了,在IU病房,现在还没醒呢。” “伤情怎么样?”闫儒玉问道。 主要两种伤,“一种是沥青灼伤,一种是后脑处呈星芒状的伤口,后脑处的伤口最奇怪。 我原本以为那是钝器击打所致,可是核磁结果却显示,孩子的颅脑有对冲伤。” “对冲伤?那不是摔跌时特有的伤痕形态吗?” “是啊,对冲伤多见于头颅撞击外界物体而致伤者,少见于受打击致伤者,即减速运动多见,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孩子难道是自己摔到了头?” 闫儒玉放下筷子,一边擦嘴一边拿过徐行二带来的照片看着,“记得年前那个摔孩子的案件吗?行凶者因为推着婴儿车的母亲挡了自己的车,就下车抱起婴儿车里的孩子,摔向地面。” 吴错端起手边一次性杯子里的茶水喝了一口,“你的意思是,孩子是被人举起来摔到地上的?” “孩子才4岁,个头只有这么一点,”闫儒玉一边一边拿手比划,“这么的孩子,无论她自己怎么摔倒,也不可能造成这么严重的创伤,一定有人出了力。” 明辉也吃完了面,汇报道:“已经联系过施工队了,他们在邻村干活,马上就赶过来了,目前施工队没有出现人员逃逸,一切正常。” 白举了一下手,问道:“咱们现在的怀疑重点好像在施工队内部?” 吴错道:“没有揪出凶手之前,还都不好,怎么了?” “我在村里走访的时候,发现了一条线索。 是村长家的儿子儿媳仗着有个村长老爹,平时多吃多占,为人处世相当的……霸道。 俩人在罗家老太太的店里拿东西,从来不给钱,都是记账,前前后后欠了有上千块了。罗老太太找他们要过钱,他们不给,罗老太太就在他们家门口骂街,骂了一整呢。 打这以后算是结仇了,两口子扬言要烧了罗老太太家。 本来村民之间有点矛盾不算什么,可我还听了一条消息:村长儿子前两年自己也当过包工头,这村子的公路翻新之前,以前的老公路就是他带人修的。 当时也赚了点钱,有钱了就在外头胡搞,据是养了三,最后钱财也败光了,还差点弄个妻离子散,这两年才消停点。 其它的都不重要,关键在于他包过工程,还修过路,我就想着……他会不会也有浇筑沥青的技术……这么算下来,他具备动机和作案条件。” 吴错一拍白的肩膀,“你可真行,这才多一会儿,就挖出来这么有用的信息。” 白挠了一下头,“也没啥,我帮孤寡老人干了一上午活儿,她自然就什么都肯告诉我了。” 吴错竖了一下大拇指,“我们都应该向你学习。” 白不好意思地赶紧摆手。 “那咱们先去跟村长的儿子聊聊?”吴错问道。 闫儒玉却道:“我看还是先见施工队吧,毕竟要在村长的地盘上办事,这么快把他得罪了,恐怕以后都不方便。” “管他呢,咱们是来破案的,不是来跟谁套近乎搞关系的,”吴错指了指桌上罗乃静的照片,“总要给孩子一个公道。” 他这么一,闫儒玉便也不反驳了,“那你去询问村长儿子吧,我跟施工队聊聊。” 吃完面正结账,吴错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对答了两句就挂了电话,转头对闫儒玉道:“施工队已经到村派出所了。” “成,我这就过去。” 村派出所。 闫儒玉下过不少农村基层派出所,多么简陋的条件他都见过,可是像大王村派出所这样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派出所是一横排的几间平房,平房外头有个院子,院子里除了几盆打蔫的花,竟还有一个猪圈,几只鸡笼。 三头半大的猪哼哼唧唧地吃着槽里的猪食,母鸡迈着八字步在院子里溜达。若不是大门口挂着派出所的牌子,闫儒玉真以为自己走错了。 “警官!来了?快进来!” 王局长撩开一间屋子的门帘,从里头探出个脑袋,招呼着闫儒玉。 闫儒玉与同行的白对视一眼,两人一起进了屋。 屋子本就不大,挤着一个二十来人的施工队,拥挤不堪。 白一进门就皱了皱没有,闫儒玉则面无表情道:“腾出一间屋子做询问室吧,把大家分散安置一下,都挤在这儿,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这么多人,询问得一阵子呢。” “询问室就在隔壁,施工队老板在里头呢,您先问老板?”屋里仅有的一名民警道,却不提安置施工队众人的事儿。 他不提,闫儒玉也不再要求,转身出门就往隔壁的询问室走,王局长自然也跟在后头。 等出了门,闫儒玉指着院里的猪圈,对王局长道:“派出所现在也搞第三产业了?” “哪儿啊,上头有规定,我们可不搞这些,”王局长连连摆手,“地方空着也是空着,村民想用派出所的地方养点家畜家禽,我们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人民公仆嘛……” 闫儒玉挑起嘴角一笑,“能用得起这块地方的,怕不是普通村民吧?是村长家的猪?” 王局长一看瞒不住了,只好讪笑道:“您误会了,要是别的村民提出来,我们也答应……这不是赶上了吗,谁让村长家头一个开口的呢……” 闫儒玉又指了指其余三间锁着门的屋子,“这房子也给村长家用了?” 王局长干脆转移话题,指着询问室道:“包工头在里头等了一会儿了,咱们赶紧开始询问吧。” 好一个通县,这些人没有通的本事,往自己口袋里搜罗钱的本事倒大得很。 闫儒玉不再多问,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个破案的刑警,有些话不能得太明。 询问,开始了。 第四二十章 黑洞(4) 包工队老板是个干瘦的男人,留着两撇胡子,脖子上的金链子跟闫儒玉的拇指一样粗。 闫儒玉进门时,他正坐在屋里叹气。 “怎么了这是?”闫儒玉微笑上前道:“我们找您的包工队,就是例行询问而已……您贵姓?” “我姓马。” 王局长接过话头道:“马老板,这位可是京北市里来的专家,你可好好配合,敢撒谎隐瞒,以后你这包工队可就别想着接工程了。” “规划局的领导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我这儿出了问题,要停我的工,之前包给我的工程,现在都给别人了……哎!” 闫儒玉挑了挑眉,“那规划局打算把工程给谁?你知道吗?” “不太清楚,好像是以前也干过修路工程的人吧……哎,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二十多张嘴等着吃饭呢,我容易吗我。” 闫儒玉拍了拍他的肩道,开始询问道:“你们昨几点钟完工的?” “大王村路段昨下午4点多铺设完,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差不多5点撤的。” “4点到5点之间,有什么异常吗?或者,谁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活儿按时完工了,大家心里都舒坦,再加上昨我给他们发了一部分工钱,大伙就陆陆续续去村里的饭馆开荤了,我看他们把工具都收拾得差不多,就开车回县城了,异常得话……我自己没亲眼看见,倒是傻牛今早上跟我剩下的半桶沥青不见了。” “哦?什么情况?具体吧。” “昨临走的时候,我看见还剩了大半桶沥青,就让傻牛把桶盖盖上——自己做生意嘛,能省一点是一点,好好的材料以后还能用呢。 哦,对了,傻牛是我们这儿负责烧沥青的工,有膀子力气,就是人有点愣。 沥青的事我本来也没放在心上,谁知道今早傻牛跟我那半桶沥青丢了——丢就丢了呗,指不定哪个老乡觉得有用,趁晚上偷偷拿走了,谁知道出了这么档子事儿。” “你们的东西都在哪儿放着?很容易被偷吗?” “嗨,别提了,刚开始施工的时候,水泥就在工地边上堆着——我们那工地,您也看见了,也没有围栏,四处敞着,晚上有人住在工地,还丢了好几袋水泥呢,你可别,有些人啊,出门不捡点东西就跟丢了东西似的,看见什么,甭管是不是自个儿的,都往家拿。 偷我哪儿受得了,最后没办法了,材料干脆早上往工地送,用多少送多少。 昨儿完工了,就剩下点不值钱的废料,大伙也就没上心。” “行吧,您这边的信息我清楚了,马老板您先回,我跟傻牛聊聊。” “好。”马老板起身就往门外走。 闫儒玉又道:“对了,咱们的聊内容,麻烦您先别跟施工队里的人。” 马老板又停了脚步,踌躇地问道:“那个……凶手不会是我们施工队的人吧?” “现在还不好,就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猜测,才让您先别跟人。” “那成,我知道了。” 马老板刚走,王局长就低声对闫儒玉道:“你这招可真精。” 闫儒玉挑挑眉,“怎么?” “你越是这么,怕是’凶手就在施工队’的谣言就传得越凶越邪乎。” “那不好吗?” “好得很,如果凶手真的在施工队里,氛围越紧张他越容易露出马脚。” “不愧是能当局长的人,我这点把戏一下就被您看穿了。” 闫儒玉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王局长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多了起来。刚刚因为闫儒玉多问了两句猪圈的事而产生的芥蒂也淡了不少。 闫儒玉便又道:“我想跟您打听个事儿。” “您。” “马老板工程不叫他干了,顶替他的人是不是村长家的儿子?——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便问问。” “不愧是京北市的专家,啥都瞒不住你。得,我承认,是村长家的儿子。” 闫儒玉压低了声音道:“村长家本事不啊,吃到嘴里的肉都能叫人家吐出来。” 王局长试探道:“你们不会把凶手往他身上想吧?” “咱们都是干刑侦的,我就几点,您自己揣摩。 第一,案发以后相关人员多少都受了损失,只有村长儿子获益; 第二,村长儿子常年在罗家的卖部赊账,欠下了上千块的债; 第三,因为罗家老太太上门要债,村长儿子儿媳妇扬言要烧了人家的店。 就凭这个,他难道不该怀疑?” 王局长摆了摆手,“您的事我多少也能想到,要我,他就是个混蛋,犯起混来连他老爹都敢打。 可是,他虽然总欺负人,却也只有屁大点的胆量,杀人的事他干不出来。 再者,你可以到村里问问,跟他们家有矛盾的多了去了,这些年谁还没被他家占过点便宜?仅凭这个还不能明他有嫌疑……” 正着话,傻牛来了。 果然如马老板所,是个憨厚的汉子。人一进屋,也不知道坐下,就先冲着三名警察傻笑。 白示意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闫儒玉开口问道:“听你弄丢了半桶沥青?” “冤枉啊,老板叫我把桶盖盖上,可没叫我看着那沥青,再了,半桶沥青真不值钱,谁有工夫专门去看着,丢了也不能怨我。” “如果仅仅是丢了,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你应该听了吧,有个孩子被浇筑到路里了。” “那我就更不知道了,施工的事儿不归我管,我就是个打下手的,铺路的活儿还没学会呢。” “隔行如隔山,这就得向您请教了,铺路是个特别需要技术的活儿吗?” 见闫儒玉如此谦虚,傻牛挺了挺胸脯,“那当然了,别看我们这活儿不起眼,没个两三年可上不了手,熟能生巧,你懂吧?” 问出这个问题,傻牛觉得不妥,赶紧改口道:“我忘了,您是文化人,还能不懂这个。” 闫儒玉摆手示意他不用在意细节,他便继续道:“我这么跟你吧,铺路这活儿谁都能干,把沥青往地上倒谁还不会啊,可要平整,那差别就大了,新手铺出来的路就跟王麻子的脸似的,而且花的时间还长,你懂吧?” 看来“你懂吧?”是傻牛的口头禅。 “那你们这儿谁的技术好?” “那得数老段头儿,他干工程几十年了,不光铺路,泥瓦匠、砌砖、铺地的活干得也漂亮,有的装修公司专门请他干活呢……” “除了老段头儿以外呢?” “那就……嗨,反正我们干活都得听老段指挥,要是没他指挥,别人指定了干不好。” “那昨老段有什么异常吗?” “他这个人太闷了,三棍子打不出个屁,要异常……呃……他儿子来看他了……这好像也不算什么异常,他儿子挺孝顺的,得空就来看他。 昨老段头儿本来要跟我们一块喝酒的,结果他儿子一来,爷俩单独吃去了,收工以后就再没见过他们。” 闫儒玉思忖片刻,从桌肚里掏出一个证物袋,证物里所装的正是早上在现场发现的毛坎肩。 “您看看这个,见谁穿过吗?” 傻牛摆手,“没见过。” “你仔细看看。” “真没见过,施工队里要是有人穿过,我准能认出来。” 闫儒玉眼中精光一闪,“好!下一个就询问老段!” 第四二一章 黑洞(5) 村长儿子家。 自从手下的施工队解散,村长儿子就再没挣过一分钱。无论是给别人打工,还是种自家的地,他都拉不下脸去。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家喝酒。 得知他在外面养了女人,他老婆倒是没什么,只要他按时往家拿钱就行。谁知外面的女人花钱越来越凶,管钱也管得越来越紧。拿不回钱去,家里的就跟他闹,外头的又逼他离婚。 村长儿子这才发现,他顶多仗着老爹那芝麻大的官欺负几个村民,实际上,他连两个女人都搞不定。 年逾三十,若仅仅是折了事业还不算什么,可是老婆孩子也差点跟他散伙,这就太失败了。 所以,即便躲在家里喝酒,他也得忍着老婆的言语羞辱,和孩子略带探究的目光。 “妈的,现在的孩也太早熟了,才多大,啥都知道。” 每当他与孩子四目相对,他就忍不住嘀咕。牢骚不敢对老婆发,对孩子两句总不要紧的。 吴错赶到村长儿子家的时候,他又在喝酒。 这次却不是喝闷酒。 这次的酒桌上带着喜气。他老婆也少有地厨房炒了两个下酒菜。 村长儿子抬眼一看吴错和明辉的穿着,就道:“京北市来的警官吧?听我爸起过,稀客啊,怎么想着来我家了?来来来,坐,喝两口?” 吴错和明辉在酒桌边上坐下,吴错道:“看来你今心情不错?接工程了?” “警官,你不用跟我绕弯子,我爸都跟我了。” “你爸跟你什么了?” “他罗家出事了,让我心点,最近最好都夹着尾巴做人,谁让我跟罗家老太太有过节。” “可不是,你欠人家的钱不还。” 村长儿子抬头看了一眼老婆。他老婆端上来一盘花生米,本想也在桌边坐下吃两口,一听吴错起了这么个话头有,刚挨上凳子的屁股又抬了起来,一边拿围裙擦手,一边道:“我……去厨房,再给你们炒个菜。” 等媳妇走了,村长儿子终于声道:“是我媳妇欠钱,不是我。” 明辉一看,这两口子一个装傻,一个混蛋,与吴错对视一眼,干脆由她开门见山。 明辉道:“你带过包工队,还修过路,那铺路的活你也会干?” 一听这话,村长儿子脸上挂不住了,“你们怀疑我?” “是。”明辉丢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所以你最好老实回答问题。” “……” 明辉的直白倒叫他没话了,他还以为这些警察怎么也得给他点面子。 看来村长这个官实在太,对这些京北市来的刑警,别管了,就连一点儿影响力都没有。 村长儿子心里憋屈,却也没办法,只好道:“我是带过包工队,可具体的活儿我可没干过,不信你们问我手底下的人啊。” “不会干?”吴错皱眉,心中已经了然,八成作案的不是这家伙。 吴错又道:“昨下午4点到5点你们两口子在哪儿?” “我哪儿都没去,在家呆着呗,我媳妇下地了,”村长儿子扯着嗓子冲厨房道:“得了,出来吧,跟人家警官昨下午。” 他媳妇其实一直竖着耳朵听客厅里几人的谈话,一听招呼,赶紧出来继续道:“我在地里碰见隔壁吴婶儿了,她能给我证明。” 吴错点点头,又冲村长儿子道:“那你呢?谁能证明你在家?” 村长儿子急了,牛头不对马嘴地嚷道:“真不是我啊!我没害人!” “没凶手是你,这不是在帮你洗脱嫌疑吗,好好想想,有没有人能帮你证明。” “这……”村长儿子眼珠咕噜噜直转,“有了!昨下午斜对门家的狗乱叫,吵得我心烦,我就站在院里嚷了几句,让他们看好自家狗,再敢乱叫,我就把狗抓来炖火锅……应该,有人听见了吧……” 明辉立即起身,“我去核实。” 吴错略一思忖,嘱咐道:“别忘了问问,狗为啥叫。” 明辉停下脚步,想了想道:“组长是想让我问问,有没有陌生人。” “对喽,有进步!” “得嘞,保证完成任务!下午我叫上白继续在村里走访吧。” “行,你俩自己安排。” 明辉一走,吴错又对村长儿子道:“这事本不该我管,不过既然赶上了,我就多两句。 罗家孩出了这样的事儿,躺在医院里花钱如流水,这时候再欠着人家的钱不还,那就太不是东西了……” “我明白,”村长儿子赶紧点头,又对媳妇儿道:“等会儿就把钱给人家送去。” 他婆娘脸上一闪而过不乐意,却也只是点头,没敢反驳。 吴错只觉得跟这种人打交道心中压抑,不想多待,出门点了根烟,深吸两口,这才觉得憋闷之感散去了些。 可是一想到闫儒玉正在戒烟,吴错不想叫他闻到自己身上的烟味,再勾起他的烟瘾来,一根烟吸了一半就掐灭扔掉了,想了想,他干脆掏出口袋里的大半盒烟,送给了一个迎面而来的村民。 下午6点。 案情分析会。 法医科长徐行二已经回了市厅,大王村派出所刚腾出来的询问室成了重案一组五人的临时办公室。 许是因为一大早的呕吐,又或者是因为连续询问了几人,闫儒玉觉得嗓子里要冒火了一般,脑袋也发沉,便少有地在会议桌上闭目眼神起来。 吴错一看这尊神不言语,就率先开口道:“村长儿子儿媳的嫌疑已经排除,明辉走访了他们两口子的不在场证明人,案发当时两人的确不在现场。所以,重点应该放在施工队。” 他又对闫儒玉道:“老闫,你和白不是一直在询问施工队的人吗?吧,有什么收获。” 白一看闫儒玉不话,刚想张口汇报,闫儒玉却懒洋洋来了一句:“不急不急,等你们完,我告诉你们凶手是谁……对了,明辉,走访得怎么样了?昨晚施工完成以后,现场埋孩子的那块地方看起来平整吗?” 第四二二章 黑洞(6) 明辉答道:“不平整。” “哦?”闫儒玉的眉头皱了皱,重新拿起桌上的两份资料审视起来。 “有一位村民在5点之后黑以前从附近路过,他注意到新修的路上有块地方不平,就多看了两眼,当时他还在想,这些施工的净干些豆腐渣工程,还不如村长儿子修的路好。 不过因为着急回家吃饭,那村民就没走到近处去看。” 白也补充道:“没错,我询问了报案人,报案人称,昨晚下班以后,他独自沿着路边往家走,听到细微的呜呜声,他吓了一跳,拿手电往发声的方向去照,正好看见路上有一块凹凸不平,他走到跟前去听,确定声音就是从那块凹凸不平的地方发出的,这才报了警。” 闫儒玉将手中的两份资料摊在桌上,“你们看,这是埋孩子的坑的大。 长10公分,宽66公分,高5公分,孩子才4岁,而且与同龄孩子相比,体型偏瘦,这么大的坑足够装下一个蜷缩的孩子了。 如果凶手是个有经验的铺路工人,完全可以将路铺得很平整,这明凶手在铺路这件事上经验还不足,手艺还不到家。” “那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吴错问道。 闫儒玉耐人寻味地一笑,“本来是知道的,可现现在我的推论与事实不符,我又不知道了。” 吴错一挑眉,“这么来……你出错了?哈哈,老闫,你也会出错?” 闫儒玉喝了几大口热水,继续道:“我虽然错了,对施工队的询问中却也发现了一些疑点,白你来吧。” 完,闫儒玉咳嗽几声,显然是喉咙不太舒服。 白赶紧接过话头,“首先,我们发现了一个撒谎的老段头儿。” “哦?什么情况?” “老段头儿是施工队里的……怎么呢,应该叫技术骨干吧,他最有经验,施工队里其他人干活都得挺他指挥。 昨案发时段,施工队里其他人都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喝酒。村里饭馆就那么两三家,大伙互相做不在场证明,每个人都排除了嫌疑,唯独这个老段,他儿子来看他,父子俩买了酒菜回临时住处吃的饭。 吃完饭,大概7点多的时候,段告辞离开。 这一切本没什么问题,可老段却在两件事上撒谎。 其一是他谎称儿子到来的时间,段明明4点左右就到了,当时大家在工地收拾东西,段还在旁边等了老段一会儿,施工队里有看到段,可以证明。老段却儿子是5点半以后才到的。 其二是老段酒菜是他自己去买的,饭馆老板却证实,酒菜是段去买的,而且,段5点之前就去买的酒菜。” 吴错思忖片刻,猛然醒悟,问道:“段是从工地去村里的饭馆买的酒菜,然后回到工地附近的临时住所?” “没错,”白点头,“受害者罗乃静家就在工地附近,并且,如果要去村里的饭馆,就必然得经过罗乃静家。时间、地点都对得上!” 吴错摇头,“那动机呢?” 闫儒玉道:“过失致人伤,不需要动机。” “过失?” 闫儒玉拿出证物袋,指着证物袋里的毛衣道:“你想想看,现场为什么会出现它?” 不等吴错回答,闫儒玉又就道:“别忘了,这上头有孩子的头发,毛坎肩的作用就不难猜想。它是用来止血的。 你再想想孩子头的对冲伤,她自己可摔不出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大人把她抱起来,然后摔了。 那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故意伤害,二是不心失手把孩子摔了。 孩子摔了以后,凶手立即脱下毛坎肩捂住孩子头上的伤口,试图止血,这种积极的施救行为,让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吴错点头,继续道:“可是孩子伤在头部,伤势重,凶手有可能误以为孩子死了,为了逃避法律责任,就处理了’尸体’。” “还有一种可能,”闫儒玉道:“凶手知道孩子没死,却仍然将她浇筑在马路里面,试图用这种方法杀死孩子,逃避罪责。这两种情况对将来的量刑可是有很大的影响。不过,现在先不考虑这些,先得确定凶手,我认为段嫌疑巨大,可以拘捕询问了。” 吴错拿起证物袋道:“还要走访跟他熟悉的工友,如果毛坎肩是段的,他的工友一定认得出来!” 大王村派出所,询问室。 段被连夜带到了这里。 进入询问室,看到桌上的毛坎肩时,他轻轻叹了口气,似乎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他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显然这两没睡好。 “哎……我不是故意的。”不等刑警们询问,段先道。 刑警们不接话,等待他的下文。 “昨儿个我去买酒菜,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孩在路边上玩,孩看见我手里的下酒菜,馋了,留着口水问我好不好吃,还跟在我屁股后头不走。 我家也有个女儿,跟她年纪差不多,可招人稀罕了,我就停下,给她捏了一块卤肉。 她也不怕生,一边吃还一边跟着我走。 我就停下抱了抱她,谁知道,这一抱可好,我手里的酒瓶子差点掉…… 哎!一时糊涂啊!当时我只顾着酒瓶子,手一撒,孩子就给摔了。 我听见孩子脑袋撞地那一声,就觉得不好了,可我真没想着跑啊,我把坎肩脱下来垫在孩子头上,然后赶紧跑到工地宿舍找我爸帮忙……” “跑去找人帮忙?为什么不打电话?”吴错问道。 段低头,“工地宿舍就在眼前,分分钟就能跑个来回,我就没想起来打电话,再者,孩子家也就在跟前,我怕她家里人听见,不敢打电话。” “找着你爸以后呢?” “找到我爸,我爸也着急得不行,赶紧往外跑,就要去看孩子,可是等我俩跑出去,孩子已经不见了。” “什么?!”吴错也闫儒玉对视一眼,这次,就连一向淡定的闫儒玉眼睛里也全是震惊。 第四二三章 黑洞(7) “我的是真话!孩子真不见了!”段生怕大家不相信,焦急地将凳子向前挪了挪,身子也向前倾,下意识地想要拉近距离获得信任。 闫儒玉很快调整好了情绪,问道:“那你们没有找找孩子?” “找啦,我想着是不是孩子家里发现了,把孩子给抱回去了,就跑到孩子家门口张望——我……我怕孩子家里一着急问我讹钱,就没敢进院——可我只看见一个在厨房忙活的老太太。 孩子要是被家里抱回去,那还不得炸开了锅啊,所以肯定不在家,我们就在附近找,附近的几户人家,还有周围的地里头,都找过了,就是不见孩子的影儿。 最后,我爸既然孩子是自己不见的,不是我们不想救,那也怪不得我们,干脆就不找了。不定孩子伤得一点都不重,自己醒过来跑村里玩去了。 话是这么,可那毕竟是一条命啊,而且只有我知道,孩子伤得真不轻,脑袋上磕了个大窟窿……” 着,段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伤得那么重,怎么可能没事儿一样玩去了。 哎,我昨做了一宿噩梦,梦见那孩子来找我,脑浆子直从脑袋上窟窿里往外淌,眼睛里也淌着血……” 再往下就迷信了,吴错打断他道:“你总共离开孩子了多久?” “真没多久,临时住处就在眼前,我是跑着去的,一来一回应该连一分钟都不到。” “这么短的时间……”闫儒玉问道:“你们再去找孩子的时候,就一点可疑之处都没发现?一个可疑的人都没见到?” “倒是碰见村长了。 村长他来找我们包工头,是约好了等工程结束一块喝酒。” “你们跟村长孩子的事儿了吗?” “没……这事吧,万一闹大了,我们父子俩不定得被扣在村里,就没敢。” “这事除了你跟你爸,还有谁知道?” “应该没了,我俩昨就商量好了,绝对不跟任何人提起孩的事儿,毕竟……太诡异了。 我是没跟人,我爸就更闷了,他也不会跟人的。” 吴错看着段的资料道:“你也在施工队里干活?最近也修路呢?” “是啊。” “为什么不跟你爸在一个施工队里干?相互有个照应不好吗?” 段摆手,“在一个施工队,就赚不了那么多钱了。” “哦?” “我这手艺也算是子承父业吧,初中毕业我就跟着我爸赶工程,到现在也算是得了我爸的真传,要是还跟着我爸干,我就挑不了大梁,顶多拿个大工的钱。 可要是分开干,我就能像我爸一样挑大梁——毕竟,一个包工队里有一个挑梁师傅就够了,没有哪个老板吃饱了撑的找俩的。” 吴错点头,果然隔行如隔山,若不听段解释,还真不了解。 吴错终于问出了那个关键问题: “孩子被我们找到了,你知道吗?” “找到了?那太好了,孩子怎么样了?不会……死……了吧?”段战战兢兢地问道。 看来他是真不知道?吴错用眼神问闫儒玉。 嗯,应该是真的。闫儒玉回之以眼神。 吴错继续试探道:“孩子被浇筑在马路里面了。” 沉默。 三秒钟。 这个匪夷所思的结果的确不是常人一下子能反应过来的。 三秒之后,段噌地一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什么?!”他大声问道。 这下,就连吴错也相信了,段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如果他的反应——包括瞳孔收缩和放大——是演出来的,那奥斯卡真应该给他颁一个金人。 接下来,不等刑警们询问,段自己惊恐道:“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没干过!……孩子真不见了……我干不出那种事!” 吴错一看已经问不出什么了,就叫明辉白和金子多将段氏父子俩先押回市厅,等待进步一的审讯。 几人离开后,吴错对闫儒玉道:“太怪了!这事太他娘的怪了!你孩子是被谁藏起来的?” 他却没得到闫儒玉的回答。 扭头一看,闫儒玉几乎是摊着歪在椅子上,脸色苍白。 “你别吓我!” 吴错立即上前,伸手在闫儒玉额头上一探,只觉得烫手。 “我去!”吴错一把将闫儒玉搀起来,夹着他一边出门一边喊道:“老个人!村卫生所在哪儿呢?!” 恰被往院子里走的王局长看见。 王局长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帮着扶住闫儒玉,“这是咋的了?” “嗨,早上来的时候就不太舒服,一直扛着,这不是入夜了么,这家伙从就这样,发起烧来晚上一准病情加重。” “那还上什么村卫生所,坐我的车,去县里治病吧!”王局长搀着闫儒玉就要上车,闫儒玉却不肯去,直捏吴错的手。 吴错却不理他,两人硬将他往车上推。 “哪儿就那么叫娇贵了,村民有个头疼脑热不都是上卫生所?我就不能去了?”闫儒玉怒道。 “我可以,你不行,自己有多弱不知道?”吴错也恼火。 王局长赶紧打圆场道:“这不是赶上了吗,我本来也是要接你们去县里好好吃顿饭,你们大老远来帮着破案,总不能连顿好饭都不管,更别现在还累病了,您要是不上车,我这面子可就摔地上了。” 闫儒玉不理他,干脆往吴错身上一歪,装死。 吴错不敢跟他硬拗,只好对王局长道:“您是不知道,我这同时有晕车的毛病,来的一路上就难受得够呛,这大半再在车上折腾,估计得加重病情,要不这样吧,我们先在村卫生所输个液,您要是方便,麻烦给我辆车,万一村里治不好,我再带他去县里,到时候不定还得麻烦您。” 有了台阶,王局长自然赶紧下,将车钥匙塞给吴错,让值班民警赶紧带路,帮着吴错往村卫生所送人。 闫儒玉在村卫生所输上液,王局长又客套几句,要留下帮着照顾病号,等吴错推辞了两回,他才终于离开。 村里只有一个大夫,姓黄。 村卫生所就是黄大夫家,前院沿街的两间屋子是卫生所,院子里还有两间屋子,则是黄大夫家的住处。 几人赶到时,黄大夫已经躺下了,给吴错量了体温,有拿听诊器在他胸口上听了几下,便胸有成竹道:“没啥大事,输两液就能好。” 听了这话,吴错终于放下心来。 等到旁人都走了,黄大夫给吴错交代完如何换吊瓶,又有事喊他,就也回家睡觉了。 卫生所里只剩下闫儒玉和吴错两人,闫儒玉睁着眼不肯睡觉。 吴错以为他难受,睡不着,就没话找话地道:“这黄大夫看着挺靠谱嘿,艺高人胆大啊…… 对了,我跟你啊,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学校里的校医大婶可怂了,发烧只要过了8度,找她去看她就会:哎呦你这病可严重了,我可看不了,你得去大医院好好看看……” 闫儒玉咧嘴一笑,吴错心下也宽慰些,“你快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闫儒玉却冲他勾了勾手。 吴错凑近道:“怎么了?” “村长撒谎。” 完这四个字,闫儒玉就闭起眼来,看样子是准备睡了。 第四二四章 黑洞(8) 吴错想再问问,又不忍再打扰他。 好吧,既然老闫村长撒谎,那明就找他问个清楚。 打定了主意,吴错就在卫生所里的另一张床上躺下了。 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一开始惦记着帮闫儒玉换吊瓶,不敢睡,干脆在心里思忖着案子的事儿。 等到夜里1点多,吊瓶都打完了,叫了黄大夫拔针,又给迷迷糊糊的闫儒玉量了一次体温,喂了一回水,烧已基本退了,吴错这才勉强是睡下。 睡是睡了,可每隔半时准得醒一次,等后半夜醒来,竟然听见闫儒玉扯起了呼噜,不知睡得有多香,看来病正在痊愈。 果不其然,闫儒玉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一早烧就全退了,只是人还不大有劲儿。 两人在卫生所吃着早饭,吴错主动请缨道:“要不你今儿就在这儿歇着,案子的事儿我来。” “你行吗?”闫儒玉故意道。 吴错放下油饼和豆浆,一抹嘴,指着闫儒玉道:“嘿嘿,昨儿我可琢磨了大半宿,就连你这反应我都想到了,将我是吧?我跟你,没用!” “呦,还真长进了。”闫儒玉一笑,“那你吧,昨晚上你还琢磨什么了。” “你睡之前不是跟我了四个字吗?村长撒谎,对吧?” “我了?”闫儒玉诧异。 看样子他是真不知道,昨晚烧糊涂了。 “怪不得你胸有成竹的,原来提前知道答案了,”闫儒玉摇摇头,“没劲,那还玩儿什么,你自己破案去吧,我歇着了。” “哎,别啊,我这笨鸟好不容易先飞了一次,虽还是经你的提示吧,但我差不多已经把事儿想清楚了,就等你帮着把把关了。” “少拍马屁,有事事。”闫儒玉虽然骂他,嘴上却是在笑。 “得嘞。你昨儿不是村长撒谎吗,那我就先想他究竟撒什么谎了?我就想起段的话了,段找孩子的时候碰见村长了,村长他跟工头约好了喝酒,可是完工以后工头马老板直接回家了,好像根本不记得喝酒的事儿啊。” 闫儒玉点头,“没错,就是这个问题,而且我昨询问马老板的时候,他也没起过跟村长约了喝酒的事儿。” 吴错拍手,“对啊,这都什么年代了,喝酒还用上人家家叫去吗?一个电话不就完事儿了? 再了,工地宿舍那是给工人住的,条件多差啊,包工头自己会主那儿?我可不信,去那儿找包工头马老板?八成村长在撒谎!” “可以啊你。”闫儒玉乐了。 “那可不是,我都想清楚了,得先问问马老板,把谎的事儿坐实了再去问村长,看他有什么话。” “不错,”闫儒玉又问道:“那如果村长真的撒谎,你怎么想?” “那他可就难脱干系了,”吴错考虑透彻了,起话来调理清晰,“第一,罗乃静家离施工队的临时宿舍不远,连一百米都不到,段跑着去又跑着回,前后也就一分钟,如果孩子被藏起来了,那藏孩子的人一定走不远。 而段氏父子又是在现场附近找孩子的,所以,他们在附近碰见的人就很可能是藏孩子的人。 第二,那就是撒谎,会不会就是因为他藏了孩子,所以才撒谎的?这就得靠询问了。 我就想到这些,闫大警官有没有什么补充的?” 闫儒玉点点头,“差不多,有这两条就够了。”他又摇摇头,“不过,如果你需要,我再给你补充一条不太重要的。” “打住!千万别!”吴错喝完最后一口豆浆,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出门。 “嘿,行,跟我耍心眼是吧?”闫儒玉笑道。 “哪儿啊,我这不是一直活在你的阴影之下吗,好不容易自己破个案子,我容易吗,你就别跟我抢功劳了呗。 你看看明辉和金子,现在都不听我的话了,啥都是问闫哥,也就白老实,还听点话。” “得,我不了,你去吧,等你好消息。” “好!” 中午吃饭时,吴错果然带回一个好消息: 两人的推断一点没错,村长撒谎。 施压询问,村长终于承认了把罗乃静藏起来的事实,还指认了当时藏匿罗乃静的地方。 吴错带协警在村长指认的蒿草丛里发现了少量血迹。 不过,他也带回了一个坏消息。 “这家伙不承认!嘴巴紧着呢,关于把孩子浇筑到路里面的事儿,一句都不肯,给我耍赖,我问他那为啥要把孩子藏起来,他也不上个原因,最后干脆啥也不了。” “正常,”闫儒玉给吴错倒了杯水,“村官也是官啊,村长毕竟也是当过干部的人,人精一个,那可是杀人罪啊,他傻啊?现在就承认罪行?不可能的。 别咱们还没找到能定罪的关键证据,就是有了证据,他无理也得睁眼瞎话。” “那你有什么办法?”吴错一边问话,一边伸手摸了摸闫儒玉的额头,“还行,没再烧起来。” “放心吧,我好了。” “我看啊,闫哥好了组长也放不下心。”人还没进门,明辉的声音倒是先到了。 白和金子多跟着进屋,一进来,三人就都围着闫儒玉嘘寒问暖,闫儒玉报了平安,又对三人道:“你们不知道,吴组长可不得了了,我病了一,他都快把案子破了。” “真的?组长这么厉害?!”明辉转向吴错道。 不等吴错回答,闫儒玉却在明辉头上敲了一下,“怎么话呢,你们组长当然厉害了?忘了谁带你们出第一次任务了?忘了谁每次出现场都冲在最前头了?” 明辉吐吐舌头,“闫哥这病了一场,怎么整个人都……这是要变成护夫狂魔了?……哎我错了,您别眯眼看我啊,我怕了行吗?得,您的对,组长最好了……” “行了,别闹了。”吴错把明辉拽到身边,“你俩咋跟孩似的。” 明辉清了清嗓子,“孩可不会审嫌疑人,我可又从老段那儿问出来一条消息,兴许对破案有帮助。” “快,什么消息?” 第四二五章 黑洞(9) “这事儿起来挺不好意思的,村长儿子家不是跟开卖店的罗家老太太有矛盾吗,那罗老太太嘴巴也不好,村长跟儿媳妇有一腿——这话多难听啊,老太太还逮谁跟谁。 别村民了,就是刚到村里修路的施工队也是人尽皆知,搞得村长一家成了笑话,在村民面前抬不起头来。 前不久村长家的孙子跟人玩的时候,孩们嘲笑村长家里的丑事——你们,现在的孩儿多早熟啊,别看才十来岁,什么都懂!——村长孙子受不了别人嘲笑,这才跟人干架, 可他一个哪儿是一群的对手,就让人给打了,脑震荡,还在京北市的医院里住了几呢。 村长跟儿子的关系虽很一般,却把这个孙子当成自己的心头肉,孙子被人欺负了,那不是往他心里捅刀子吗?所以,村长跟罗家老太太的矛盾深着呢。” 吴错一拍手,“这下好了!动机找着了!” 又谨慎地问道:“村长孙子住院的事儿查过了吗?消息可靠吗?” 金子多道:“医疗记录我查到了,孩的确有脑震荡,手上、脸上还有不同程度的擦伤,老段的应该没错……” “几位警官,我插句话,你们是在村长家孙子挨打的事儿?”黄大夫进了卫生所,跟几人打着招呼。 “是啊,这事儿您也知道?” “可不是,出事以后孩子先送我这儿包扎的,当时罗家老太太也在,还了几句风凉话呢。” “她来凑热闹的?”闫儒玉问道。 “别提了,听村长孙子受伤,老太太高兴着呢。” “可真会给自个儿惹麻烦,”白摇头,“得饶人处且饶人,今这惨剧,八成老太太也有责任。” 闫儒玉却问道:“可是我们在村里走访了至少0户人家,却很少有人提起村长和罗家老太太的矛盾,这是为啥?” “嗨,你们来之前,这村里一大半人家都收了村长的好处,村长先给他们一百块钱,只要不把两家有矛盾的事儿往外,等调查结束再给两百。” “呦,村长这招倒是简单粗暴”闫儒玉挑挑眉,“那黄大夫你没收村长的钱?” 黄大夫咧嘴一笑,“听他也来过我家,不过我那出诊了,我媳妇又正好带孩子回娘家,没赶上,不然我不定也会收他的钱,不定也会帮他瞒着。” 几名刑警乐了,这黄大夫倒是个实在人。 “现在动机有了,可光凭动机想让村长认罪,难啊,还缺关键证据。” 虽然案情有进展,吴错心中却并不轻松。 闫儒玉提示道:“你想想,村长的确有杀人的动机,可他为什么要选那样的杀人方法?把一个孩子浇筑到马路里,不别的光在刚浇筑好的马路上挖坑,就比在土地上挖坑费劲得多,要换成我,肯定是找块荒地把人埋了。” “对他们家有好处呗,”明辉道:“案发之后,现在的工程承包商被停了工,村长儿子又能包工程了……” 着,明辉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提高了声音道:“政府部门办事效率什么时候有这么高了?前脚刚出事儿,后脚就换了承包商,怎么好像……就好像是,村长家提前跟相关的熟人打过招呼,如果出了事儿,就让他们家顶上。” 闫儒玉点头,又循循善诱道:“这明什么?” “明……什么?” 这回,其余四人可回答不上闫儒玉的问题了。 闫儒玉一反常态地没有挖苦吴错,而是直接解释道:“明村长儿子很可能知道案发过程,不仅知道,可能将孩子埋在马路里面的主意都是他出的,甚至,埋尸的事儿都有可能是爷俩一起干的。” “明白了!有两个嫌疑人,这案子就好突破了!” “没错,囚徒困境可是最经典的审讯模拟,再坚固的关系都能靠它打破。” 白道:“可毕竟是父子啊……” 吴错摇头,“要父亲包庇儿子,这我信,可是儿子包庇父亲,尤其是村长儿子那样的,我可不信。看来得再走一趟村长儿子家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咱们边走边吧,”白第一个出了门,继续对吴错道:“徐科长回去的时候,组长不是让他帮忙捎回去了一样东西吗?” “没错,我让老徐把路面上凿开的沥青快捎回去了,想试试看能不能拼出来完整的路面情况,再者,想看看那上面有没有留下有用的线索。” 白点头,“还真有,二组的同事帮忙还原出来一大块路面,还真提取到了一只鞋印,而且是一个女人的鞋印!” “女人?!” 吴错看向闫儒玉,闫儒玉则低头思索,没话。 重案一组几人赶到时,村长儿子家院门紧闭,还挂着锁。 几人顿时警觉起来,明辉道:“不会是得知父亲被抓,这一家子已经跑了吧?” 吴错深以为意,二话不就冲到附近坐在家门口晒太阳的一个老太太跟前。 “奶奶,个您打听点事儿!” “啊?” 吴错看出老太太耳背,就大声道:“村长儿子去哪儿了?您看见了没?” 老太太还是“啊?”显然耳背得十分眼中。 吴错不死心地想凑到老太太耳朵边上再问一遍,屋里有人听见动静,走了出来。 那是个面庞黝黑的汉子,头发已经花白了,50多岁的样子。 他一露面,顺手帮老太太整理了一下衣襟,道:“我妈听不见,你们是京北来的专家吧?” 吴错哪儿还有心思瞎聊,急匆匆问道:“您看见村长儿子什么时候出门了吗?” “就刚才啊!” “去哪儿了您知道吗?” “那就不清楚了,”汉子指了指斜对门的一户人家,“不过村长儿子借了李家的车……他们每次都问李借车,用完了还不给人家加油,李也不乐意借,可谁让人家是村长的儿子……” 不等那汉子完,几人已经狂奔去了李家。 第四二六章 黑洞(10) 半时后。 金子多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村子附近公路上的的9处监控。 “监控情况并不好啊,咱们来的时候也感受到了,好多地方都在修路,车辆都是走道,附近的监控很可能拍不到。” 明辉道:“不怕的,从地图来看,无论出村怎么走,想要往远逃,最终要么走国道,要么上省道。 我已经联系了交通部门,报了车牌号车车辆特征,他们正在沿途收费站设关卡,帮忙拦截嫌疑车辆。” 吴错皱眉道:“可怜那孩子,一家三口一起逃窜,得给孩子留下多大的阴影啊。” 闫儒玉眼睛一亮,“孩子是这一家子的软肋,也是劝降的好理由,先打个电话试试呗,用村长的手机打。” 电话响了许多声,就在几人想要挂断的时候,对方才接起来,显然是进行了挺长时间心理斗争。 “喂?爸?” “你爸已经交代了。”吴错开门见山道。 对方沉默了片刻,嘴硬道:“让我爸话!” 闫儒玉拍了吴错一把,吴错收声,闫儒玉拿过电话道:“让老爷子接电话,可以,不过他只想跟你媳妇。” 此话一出,吴错的心就揪了起来。他知道闫儒玉打的什么算盘,这是要利用罗家老太太制造的谣言让这两口子离心。媳妇跟老公公有事儿,任谁都会觉得心里膈应。 果然,村长儿子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吼叫道:“不可能!你骗人!” 他这一吼,八成吓着孩子了,电话那头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很快,女人哄孩子也加入了背景音。 吴错适时提醒道:“你是不是正在开车?为了孩的安全,你最好控制一下情绪。” “控制你大爷!”对方破口大骂。 媳妇出生提醒道:“赶紧挂电话,心被他们追踪!”看来她看过不少刑侦剧。 村长儿子听话地挂断了电话。 闫儒玉问金子多道:“怎么样?追踪到吗?” 金子多一拍胸脯,“咱这技术,不是盖的啊。省道,由北自南方向,快到收费站了。” “那还等什么,出发吧,咱们从后头堵截。”明辉第一个上了车,坐进驾驶位置。 众人上车以后,吴错有些担忧地问闫儒玉道:“你行吗?” “太行了,还不是被你那假酒害的,你还好意思问?” 能吹牛损人,看来是真好了。吴错也不与他争辩,皱眉道:“我看村长儿子也是个愣的,即便抓了他,想撬开嘴也难。” 闫儒玉道:“审讯的事抓着以后再吧,眼下车上有孩子,抓捕都是个大问题。” 一语成谶。 抓捕现场。 村长儿子开车,看到收费站的关卡,这个愣头青干脆硬闯,一脚油门撞断了栏杆。 可惜他车技和心理素质都差点,刚撞断收费站栏杆,又一头撞上了一辆横在前方的警车的车屁股。 好在撞得不算严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也给了现场的警员布控的时间。 根据明辉提供的信息,负责临时谈判的交警队长拿着扩音喇叭冲嫌疑车辆喊道: “赵怀仁!为了孩子着想,我们要求你立即下车投降!负隅顽抗只会给孩子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村长儿子名叫赵怀仁。 驾驶室的车门开了,赵怀仁率先下车,抱着孩子。 看到孩子安全下车,参与行动的所有警员都松了一口气,可是赵怀仁一开口,他们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让开!给我让一条路!”赵怀仁将孩子挡在自己身前,用一只水果刀指着孩子,凶神恶煞道:“不然我就杀了他!” 都虎毒不食子,谁能想到这个当爹的却是无措不用其极。 孩子都吓傻了,愣了好几秒才哭出来。 孩子一哭,赵怀仁就在他肩膀上掐了一下,“哭哭哭!都什么时候了,不知道他娘的替你爹分担这点?!给老子憋着!” 交警队长怕他吓坏了孩子,当机立断道:“住手!我们给你让一条路!赵怀仁,可别把事做太绝了,那是你儿子!” “反正,老子要是进去了,儿子也不会认我!快点的!别磨蹭!” 赵怀仁显然是下了决心,交警们一时没办法,只能把被撞的警车往旁边挪了挪。 “都他娘的别跟着我!让我发现你们跟着,照样要了他的命!”赵怀仁钻进了车,整个过程中,他媳妇都坐在车里后座的位置上,只是歪着脖子不断向外看,一句话都没。 吱呦—— 赵怀仁的车刚开起来,就被逼停了,一辆警用轿车疾驰而来,一个漂移横在了他面前。 有这个技术的,非明辉莫属。 赵怀仁一看吴错,连车也不敢下,只是将驾驶位置的车窗玻璃降下来一点,把刀架在孩子脖子上,故技重施地吼道:“个老子让开!” 吴错下车,站在辆车中间,向身后挥了挥手,示意明辉让开。 明辉发动车子,闪在了一边。 “那刀要挟孩子,还是自己儿子,算他娘的什么本事?”吴错指着自己鼻尖冲赵怀仁喊道,“现在就我一个人拦你!看清楚了,就我一个!有本事你就从我身上轧过去!” 吴错又转向一众不认识的警员道:“我先把话撂这儿,只要他敢,就让他逃,谁也别追!” “去你娘的!”赵怀仁大骂一声,也不知将水果刀丢在哪儿了,一脚油门就冲了上来。 握草! 饶是身经百战的吴错,心也揪到了嗓子眼,坐在车里的闫儒玉手心瞬间出了一层白毛汗。 “撞开他!”闫儒玉大喊着。 “嘭——” 枪响的同时,明辉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直冲赵怀仁的车奔去。 枪是白开的,命中了嫌疑车辆右前方的轮胎。 嫌疑车辆瞬间沉下一角,驾驶技术本就不怎么样的赵怀仁手忙脚乱,车子一番蛇形走位,终于停了下来。 吴错第一个冲上前去,不等赵怀仁反应过来,先从驾驶位置的车窗缝里伸进一条胳膊开了车门。 车门一开,他一把揪住赵怀仁的衣领子,一下就把他拽了出来。 明辉白闫儒玉蜂拥而至。明辉生怕赵怀仁手里有刀,一把将他的手反剪,痛得赵怀仁呜嗷直叫。 白则赶紧抱住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孩子,孩子连安全带都没系,已经吓得忘了哭。 白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柔声道:“不怕的不怕的,警察叔叔来救你了。” 闫儒玉一看,就剩赵怀仁媳妇一个人了,对方一个女同志,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干脆就只看着她不话。 赵怀仁媳妇这才战战兢兢下了车,一下车只知道呆立在原地。 “你不去安抚一下孩子?”闫儒玉问道。 “对对对。”赵怀仁媳妇如梦初醒,走向白,伸手想要接过孩子。 孩子大哭,声嘶力竭地包住白的脖子,嚷嚷着要找妈妈。 刚才情况危急,大家都没注意孩子的长相,此刻仔细一看,这哪儿是赵怀仁家的孩子? 第四二七章 黑洞(11) 刚才情况危急,大家都没注意孩子的长相,此刻仔细一看,这哪儿是赵怀仁家的孩子? 吴错将赵怀仁往汽车引擎盖上一按,发出一声闷响。 “哪儿劫的孩子?!谁家的孩子。” 赵怀仁媳妇一看事情败露,撒腿就要跑,被最后赶来的金子多一个擒拿制服了。 被制服的瞬间,她瘫倒在地,口中喃喃吐出两个字。 “完了。” 最后的审讯,开始了。 被押解回村的路上,赵怀仁一言不发,他的妻子则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嚎了一路,无论是厉声审讯,还是好言相劝,这个女人的哭就是止不住。 一边哭,口中还一边蹦出诸如“命苦啊”“错了啊”“猪油蒙心啊”之类的感叹。 这种落网之前疯狂逃窜,落网之后又悔不当初的嫌疑人大伙见的多了,凶手对被害者究竟有没有一丝愧疚?还是仅仅害怕归案后的审判结果?有时候真是很难分辨。 村里派出所。 原本的一间临时审讯室已经不够用了,民警仅有的一间办公室也被征用。 王局长听村长一家被抓,也是相当重视,巴不得赶紧撇清关系,逮着空着就跟吴错嘀咕: “我早看他们不对劲儿了,村长一家在村里可没少欺负人。” 吴错心中了然,放任村长侵占村派出所办公室,在村派出所院子里养自家的家禽家畜,那就是事儿,可若是有人做文章,上头再抓抓典型,事也可以变成大事。 不过此时吴错不想跟王局长啰嗦,打苍蝇的事儿可不归他管,能把眼下的案子办好,就已经很不错了,在系统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越俎代庖的事儿不能干,这点道理吴错懂。 “王局长,您放心,我是刑警,只管办案子。人都到了,开始审吧。” 吴错的话点到为止,王局长也是见好就收,痛快道:“成,我们全力配合。” 1号审讯室内。 “赵怀仁,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吴错问道。 “不知道。” “不知道你跑什么?” “没跑。” “嘴硬有用吗?你不仅跑,还劫持无辜的孩,众目睽睽之下拿孩子当人质,板上钉钉的事还狡辩?有意思吗?” 沉默许久,赵怀仁终于道:“是我媳妇,都是因为她,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知道多少多少。” “今早上,以前在规划局的朋友突然给我打电话,是我爸找过他,有工程想给我干。 这是好事儿啊,我媳妇就提议出去玩,庆祝一下。 自打我的包工队散了,我媳妇就再没给过我好脸色,儿子跟着她有样学样,也不搭理我,这回媳妇好不容易愿意跟我出去玩,我当然得赶紧张罗,就问隔壁借了车……” “孩子是怎么回事儿?”吴错问道。 “那是隔壁家的孩子,我儿子被媳妇送到他姥姥家去了。我媳妇老问隔壁家的借车,这次出去玩就把他家孩带上,给孩子买件衣服,算是感谢人家。 我本来不愿意的,好不容易有机会弥补一下跟媳妇的关系,带这么一个电灯泡,算怎么回事儿啊。 可是她非要坚持,我怕再把她惹生气了,只好答应。 结果,我没想到……哎!警官,我到现在都是懵的,太突然了,我真什么也不知道……” 眼看赵怀仁的叙述开始凌乱,吴错打断道:“重点,你知道什么了?怎么知道的?” “哎,好。 开车上路以后,我媳妇突然告诉我,害罗乃静的人是我爸! 我怎么可能相信?可她得有理有据,她我家本来就跟罗家有仇,罗老太太造了那么难听的谣,谁能受得了,我爸早就想报复他们了。 还有罗乃静是被浇筑在公路里的,因为这样不仅能教训罗家,万一有人发现尸体,现在的施工队就会被停工,我就有希望重新包上工程。 她这么一,我就后怕得很,再加上我爸被你们抓去问话……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车都不知道是怎么开的,我……没想害隔壁家的孩,都是她教我的,她让我那么做,我……一时糊涂啊……” …… 号审讯室。 赵怀仁媳妇还是哭哭啼啼,不过哭也是个体力活,一路哭了半个时,此刻的她哭声也没那么嘹亮了,眼泪也开始硬挤,一直咧着嘴,脸上的肌肉也僵硬了。 闫儒玉不话盯了她十几秒,等她目光闪躲,自己觉得不自在了,才开口道:“咱们是现在聊,还是我再等会儿,等你一点眼泪都挤不出来,那就尴尬了不是。” 赵怀仁媳妇又号了两声,大概自己也觉得没意思,终于止住了哭。 “是你吧?”闫儒玉道:“你自始至终都参与了这件事。” “我没有!” “已经证据确凿了,不承认也没用。” “不可能!你骗人!” 闫儒玉指了指她的鞋子,那是一双白色旅游鞋,旧了,已经有点发黄,鞋面上也有不少刮蹭的痕迹,却擦得很干净。 “昨去你家,你就穿着这双鞋,今还是它,作案的那晚上你也穿的它吧?” 女人的脚不自在地缩在椅子下面。 “你们要浇筑沥青,脚底下难免踩到,把你的鞋子带回去,对鞋底做一次微量元素检测,不就有证据了。 再者,虽然现场被破坏得比较严重,但我们还是把凿开的沥青路面收集起来了。 虽把那些沥青块儿拼接出来很难,但为了提取上面的鞋印,多花点工夫也是值得的——你亲手把孩子浇筑到马路里,那你就应该清楚,当时沥青还是软的,很容易留下脚印的。” 女人的脚又向后缩了缩,却依然嘴硬道:“你不用吓唬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用不着吓唬你,现在的情况是再明了不过,你公公和你一起把孩子浇筑到马路里,没错吧?你可以不回答。 当然,你们也可以咬紧牙关什么都不,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俩最后的结局肯定不同。 因为赵怀仁把你供出来了,同时还还有证据指向你。” 第四二八章 黑洞(12) 闫儒玉根本不等她的反应,对一旁的白交代一句:“人等会儿带回市厅,别忘了取她的鞋子比对脚印。” “没问题。” 两人完,起身就要走,真的做出一副无所谓她交不交代的样子。 这下,女人可急了。 “哎!回来!” 白停下脚步,有些不耐烦道:“干嘛?” 闫儒玉则径直走到了门口,并问白道:“抽烟不?” 白会意,慌张道:“等会儿一块,我也来一根。”扭头更加不耐烦地对女人道:“你还有什么事儿?” 女人加快了语速道,“我要是揭发他呢?” 他,自然就是指村长,也就是女人的公公。 “那要看你揭发他什么了,要是你提供的信息特别有价值,肯定对你以后的量刑有好处。” “你能保证吗?”女人不安地追问。 白和闫儒玉终于回到了座位上。 闫儒玉给她倒了杯水,“你往孩子身上浇沥青的时候怎么没想想,有一要在这里跟我们讨价还价。 你也是有孩子的人,怎么对别人家的孩子下得去手?” 女人不回答,继续追问道:“我,我什么都告诉你们,我还能给你们证据,你们拿着证据就能定他的罪。” “什么证据?” 闫儒玉和白已经开始心痒,却还要故作淡定。闫儒玉看到白放在桌下的手时不时在膝盖上摩挲两下,应该是出汗了。 他伸手拍了一下白的肩膀,示意他别紧张。有了闫儒玉的鼓励,白果然好了些。 女人不死心地追问道:“你们能给我减刑多久?我知道你们官,保证不了,找个能给我保证的人,不然我不会的。” 不怕罪犯没文化,就怕没文化的罪犯还爱看刑侦剧。这明显是美剧里情节嘛! 闫儒玉不慌不忙道:“你怎么不明白呢?减刑这种事,你提供的线索当然重要,但态度也是重要的参考。 你有两种选择,一是继续跟我们讨价还价,把它当成交易,二是诚心认罪——至少有个诚心认罪的样子吧,积极配合调查,提供警方未发现的线索。 哪种选择对你更有利,你自己掂量。” 沉默。 女人低着头,显然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闫儒玉和白也不打扰她,只静静等待。 “好吧,我。” 女人终于妥协,两名刑警暗暗松了口气。 “你能想通,我也向你保证,我们提供上去的调查资料里,一定会提到你的积极表现。 先案发当的情况吧。” “那,我去我老公公家,想借点钱。你们应该知道的吧……我男人不出去干活,光指望我种的那点地,家里哪儿还揭得开锅,这两年老公公没少接济我们家。” 闫儒玉点头,“这情况我们知道。” 女人继续道:“去到他家,我就看见罗乃静在他家地上躺着,头被包起来了,还有血,看不出来死活。 我都快吓死了,我公公也有点懵。 我问他这是咋回事,他就跟我了事情经过,他他看见一个施工队的工人抱着罗乃静玩儿,一下没抱好,把孩子给摔了。 我当时就问他,人家把孩子摔了,关咱们啥事,哪儿有把死孩子往家里抱的道理。 我公公当时也不知怎的,隐约觉得这样能报复老罗家,就跟丢了魂似的,根本没多想就把孩子抱回来了。 罗家老太太传闲话,弄得我在村里特别抬不起头——我一想起这个,气不打一处来,就也想着跟他一块报复罗家……” “可是孩子还活着。”闫儒玉道。 “是,我俩正话,孩子突然咳了几口血,吓我们一大跳。 孩子死了还好,把她一埋,罗家永远找不到孩子,死不见尸,也算是报复了。 没死可就难办了,我们……我们总不能杀人吧,那可是重罪。可是不杀了她还能怎么办?难不成把她送回家去?那还得清吗? 我们商量着,孩子伤得不轻,只要不送医院,迟早得死,不如我们既不杀她也不救她,就等着她自己死。” 白倒吸了一口冷气,很难想象,孩子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一个年仅四岁的生命,却已体验了人性的大恶。 “那为什么不等她死,就把她浇筑在马路里了?”闫儒玉问道。 “没办法,等不了了。 晚上罗家老太太找孩子,又哭又闹,也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哭的时候了一句跟我家有仇,肯定是我们害了她孙女。 她这么的时候,我们吓坏了,生怕她下一步就是硬闯到我公公家搜人,那可真就不清了。 我们一合计,得连夜把孩子处理掉。 正好赶上有人在村子南边的河里找到了一只孩的鞋子,大家都跑到河边去看,还有人准备着帮忙打捞。孩子奶奶在去河边的路上哭晕过去两回。 趁这个机会,我们赶紧把孩子抱到村北边——正好是修路的这边。 眼看没时间继续等了,随便把孩子扔荒地里?我们又怕万一孩子真被人救了——孩子在我公公家咳过血,也不知她记不记得当时的情况,万一记得,再把我俩牵扯出来,那可就完了。 我们……他……他试了两下,想把孩子掐死,可是……真的下不去手啊! 实在没办法,直接埋了吧……” “为什么把孩子埋到公路里?谁出的主意?” “他的主意!他公路里有死孩子,施工队就得被停工,到时候我老公就有机会重新接工程了。 正好公路上新浇筑的沥青还没干透,一凿就掉下来一大块,还挺好挖的。 埋孩子总共也没花多长时间。 我们以为这样孩子就死定了,谁知道……哎!对不起她啊!” 讲完这一切,女人战战兢兢地问道:“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以后有机会知道,”闫儒玉继续问道:“你手上有证据,是什么?” “衣服,他衣服蹭上血了。他本来想把衣服烧了,可那晚上实在不方便,我们怕火光被人看见。 我就让他把衣服给我,我回去帮他洗洗。 没想到你们第二一大早就来了,我这两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要出事,就没给他洗……我……我怕他把事儿都推我头上。” 半时后。 吴错带人从村长儿子家回来,果然从他家存放农具的隔间里找到了一件带血的衣服,经村民辨认,衣服正是村长经常穿的外套。 “这下可好了,”吴错道,“就算村长不开口,咱们也把证据办扎实了,终于能回市厅了。” 王局长不忘客套,“你们来了,光顾着破案,连顿像样的饭都没吃上,不行不行,晚点走,中午我在县里请一桌,算是我谢谢几位了,行不?” 吴错笑道,“这年头,上面抓得多紧啊,咱们在四九城边儿,子脚下,我可不敢顶风做浪。” 话虽是玩笑,意思却已经点名,王局长自知再让下去就是没趣,他也乐得少一事,欢欢喜喜将几人送上车,自是不在话下。 第四二九章 黑洞(13) 市厅。 当晚突审大王村村长,在证据面前,他态度大转弯,不仅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还声泪俱下。 他听去医院探望过孩子的村民描述,孩子的状况惨不忍睹,这几内心备受煎熬,一直想投案自首来着。 审讯结束,回到办公室,吴错撇嘴道:“你们,这些人有意思吗?都被抓住了,还不肯开口,要么就是百般抵赖,等我们拿出证据,实在是没法抵赖了,就摆出一副后悔的嘴脸,人啊!……” 明辉义愤填膺道:“就是,我看啊,5成嫌疑人归案以后都想自首。想有个屁用,倒是来啊。” 闫儒玉合上手里的案宗,笑道:“这么可就是你俩不讲理了。” “我们是实话实。”明辉表示不服气。 闫儒玉道:“人性不就是这样,好听点是趋利避害,难听了,为了自己的利益,哪儿顾得上别人死活,在认罪服刑和可能脱罪之间,嫌疑人当然优先选择幻想,无论可能性有多,因为一旦脱罪,那可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白皱眉道:“听您这么,真觉得心灰意冷。” 吴错瞪了闫儒玉一眼,责备他不该公然这些丧气话,又赶紧鼓舞士气道:“那就对了,咱们的工作不就是跟人性中恶的一面打交道吗,咱们心灰意冷,有的人心里就会有希望,咱们觉得没盼头,有的人才会有盼头。” 闫儒玉吐了吐舌头,砸了咂嘴,“呦,吴大组长这是要给咱们熬鸡汤啊,再给我来一碗呗,不要香菜。” “滚!”吴错朝他抬了抬脚,做出想要踹人的样子。闫儒玉赶紧缩缩脖子,以示认怂。 “案宗总算写完了!”明辉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晚上夜宵我请,大伙赏光不?” “我去我去!”金子多第一个积极相应,“单身狗一只,正求有个饭伴儿呢。” 白不好意思道:“我跟女朋友约了看电影……” 明辉一笑,“就没算你,你们好不容易有机会二人世界,我们这些电灯泡哪儿敢打扰。” “算我一个,”吴错又转向闫儒玉道:“老闫,一块吧?” 闫儒玉挑起嘴角一笑,“去倒是可是,不过你先清楚,究竟是你想请我们吃夜宵,还是秦守如那子?” “嘿!闫哥你连这都看出来了?太精了吧?啧啧啧,什么也瞒不过你!……对了,你究竟怎么知道的?” 闫儒玉苦笑摇头,“真想知道?” “当然了。” “让那子请我们吃顿大餐,我就告诉你。” “没问题,就等你这句话呢。” 闫儒玉指了指明辉的嘴巴,“刚刚谁对着电脑屏幕涂口红来着?我看你最近工作状态越来越好,生活状态越来越糙,都快变成爷们儿了,好长时间没涂过口红了吧? 突然打扮起来了,那还用,肯定是约会呗。” 一边着,闫儒玉又起身凑在明辉身边闻了闻,“刚才就有股香味儿,果然是你,偷偷跑卫生间喷香水去了吧?这两忙成狗,你跟我们一样,肯定也没顾上洗澡,怎么?怕熏着那子?” 明辉大囧,对吴错嚷道:“组长你看!闫哥挤兑我,你也不管管他!” 吴错生怕引火烧身,有多远躲多远,“你觉得我能管住他?” 明辉上下打量吴错,皱眉摇头,并递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我错了。” 众人大笑,一扫案件带来的低沉情绪。 几人笑着走出办公楼,老远就看见秦守如那辆跟火车车厢似的加长轿车停在市厅大门口,霸气侧漏。 秦守如也看见明辉了,很狗腿地下车迎上来,一会儿这么冷的她穿太薄,一会儿又招呼她赶紧上车。 吴错无奈道:“秦少爷,您就不能低调点?好家伙,你把车往我们市厅门口一停,万一哪个社会新闻记者看见了,明儿早上头条八成得是:市公安厅门口惊现加长豪车,究竟是苍蝇还是老虎?……这谁受得了啊?!” “没想到啊,老吴你还有当报记者的潜质。”闫儒玉挥了挥手,不以为然道:“反正咱们下班了,谁爱看谁看,爱咋咋地。” 秦守如赶紧接过话头,“闫哥得在理,我来接我女朋友,碍着谁了?” “谁是你女朋友了?”明辉锤了他一下,“我警告你啊,那事儿解决之前,你少这么叫我。” 秦守如开了一瓶香槟,给几人倒上,众人碰了一下杯,泯了一口酒,他才对吴错道:“吴哥,有个事儿你得帮帮我……” 闫儒玉开玩笑道:“得,老吴咱们还是走吧,我就知道他这顿饭不是那么容易吃的。” 这次,却是明辉挽留了两人,“组长,其实这个事儿吧……是我俩一块求你的……” “别,”吴错赶紧摆手,“咱们之间用不上求这个字,赶紧收回去。” 明辉自知失言,“我错了,嗯……自罚一口吧。” 喝了一大口香槟,明辉继续道:“前些有空闲的时候,我查了一桩旧案,觉得有疑点,可是我资历浅,经验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什么头绪,所以想请两位大神分析分析……”她怕金子多受了冷落,又道:“不定还要请金哥帮忙查资料,我先谢谢了。” 她这么一,在场几人果然有了兴趣,吴错和金子多追问,明辉却遮遮掩掩不肯了,闫儒玉则口泯着酒,独自思忖着。 不多时,车在秦守如家门口停下了。 闫儒玉问道:“去你家吃饭?不太好吧?” 秦守如一摆手,“嗨,我爸妈度假去了,家里没人,甭客气,可劲儿折腾。” 吴错还在追问案子。秦守如一边扶明辉下车,一边道:“先吃饭,大的事儿也没有吃饭重要,吃完了再,现在跟你们了案子,还哪儿有心思吃饭?” 明辉笑道:“就是就是。” 吴错垂头丧气道,“不带你们这样儿的,话怎么只一半,现在我也吃不好啊。你们心我等会关门,放金子,让话唠轰炸你们。” 闫儒玉拍拍他的肩,笑道:“我倒猜到他俩在查什么了。” “什么?”吴错又转而去追问闫儒玉。 “这回秦同志得对,先吃饭,我都饿扁了,哪儿有心思跟你讨论案子。” 第四三十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1)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闫儒玉突然对秦守如道:“为了那个自杀的前女友?叫什么来着?,章秋,是吧?” “嗯。”答应完,秦守如才反应过来,“你真猜到了?” “应该,我本来就对那件事感兴趣。”闫儒玉放下筷子,擦擦嘴,“吧,怎么回事。” “我们怀疑……她不是自杀。”明辉道。 “根据呢?” 秦守如起身,从房间一角的边桌上拿起一个文件夹——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他将文件夹递给闫儒玉,“这是我们的调查结果,她不是自杀,有三点根据: 第一,没人见过尸体。 我和明辉走访询问了的朋友、邻居——当然,她的家人还是不肯见我,如果有可能,我也想跟他的家人聊聊。 走访发现,谁也没见过她的尸体。” 闫儒玉打断道:“我记得你过,你是从她朋友那儿听到的死讯,而那个告诉你章秋死讯的朋友,去参加了她的葬礼。怎么?葬礼上没有遗体告别?” “没有,葬礼上只有一个骨灰盒。” 闫儒玉点头,示意他继续。 “第二点依据,曾经通过微博发出过一封遗书。 那时候我密切关注着的一切动向,第一时间发现她想要轻生。 我不敢贸然联络她,怕她再受刺激,就重新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以陌生人的身份关心开导她,每跟她聊好几百条私信。 不能效果有多好,但我明显感觉到,她轻生的想法在逐渐淡去,甚至,我们都约好了不久见面。 然后,她就突然间自杀了,我根本就不相信,只不过……那时候他家人极力排斥我,况且人都死了,我心灰意冷,就没再追究下去。 最后还有一点依据,她的行踪。 她自杀那我们还聊来着,她要出门见一个朋友。即便是去见朋友的途中,她还给我发了消息。 我记得很清楚,她看到一家以前常去的冰激凌店,想要进去买一个尝尝。” “以前常去?所以你知道那家店?”闫儒玉问道。 “长春路上有一家冰激凌,她很喜欢,以前有一阵子,我经常带她去哪儿,路过的时候还会顺便给她买。我想,大概是那家店吧。” 早在秦守如开始描述疑点时,吴错就已经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不时在上面写着。 此刻他停下笔,总结道:“要想搞清楚她是不是自杀,可以从几个方面着手调查。 第一,她死亡当时的细节究竟是怎样的?自杀也有很多种方法,她选了哪种?尸体是在哪儿发现的?谁第一个发现了尸体?是她的家人吗?报警了吗?难道只有她的家人知情? 第二,死亡当她去见了谁?那很可能是最后见到她的人,又或者……如果她不是自杀,那个人会不会是凶手?这点十分关键。 第三,我记得之前你的描述中还有一个男人……” 秦守如补充道:“是,他叫周希正,大学一直在追,我们分手后他对百般殷勤,那时候正伤心,可以他是趁虚而入。 等跟他在一起之后,他又不过是为了报复她,想跟她睡,再顺便敲我一笔钱而已,那个人渣!” 吴错点头,“没错,就是这个人,章秋死亡前后,他有什么反常举动吗?” “没,周希正跟分手以后,好像就消失了,反正我再没听过他的任何消息。” 明辉接过话头,对吴错解释道:“组长的第一个问题,章秋的希望细节,我查过,可是没有关于她的报案记录,也没有10急救等记录。” “殡仪馆的记录呢?查了吗?”闫儒玉问道。 “查了,章秋的家人的确给她办了葬礼,却并没有遗体火化。” “什么意思?” “据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回忆,章秋的家人找到殡仪馆时,她的遗体已经被火化了,据是死在了外地,就地火化,只带了骨灰回来,所以葬礼上只放了她的骨灰盒。” “外地?”吴错皱眉,“看来她家人撒谎。” “是啊,我越查越觉得疑点重重,所以才请大伙来帮忙。”明辉道:“像这种有重大疑点的事件,咱们是不是应该立案侦查?可章秋的家人行为奇怪得很,恐怕他们不会同意。” 吴错道:“刑事案件调查虽然要尽量照顾被害人家属的情绪,但是否存在疑点,是否应该调查不是由被害人家属决定的。 最简单的例子:如果被害人是被家属杀死,比如丈夫杀妻,难道丈夫不同意或者不配合调查,警方就要放弃,让凶手逍遥法外?没这个道理。 只是眼下,需要一个站得住脚的报案人……” 吴错此话一出,所有人就都看向了秦守如。 “没问题啊,”秦守如大方道:“本来这事我就有责任,你们让我干啥都行。” 这话得倒挺走心,看不出是不是想在明辉面前表现。 明辉也不多表示,只是向他投去赞许和鼓励的目光。仅这一眼,秦守如就乐得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 吴错继续道:“还需要你们的微博聊记录,尤其是死亡当的。” “这个我已经截取打印出来了,”秦守如指了指刚刚递给吴错的文件夹。 吴错翻开文件夹,果然有五六张A4纸上是密密麻麻的聊记录截图。 吴错粗略看过一遍,要概括起来,两人的聊记录可以用“治愈”二字形容。 能看出秦守如心翼翼地向章秋分享积极阳光的事情,有些事很,诸如给偶遇的流浪狗一口吃的,或者跟朋友的一个玩笑。 最后一的聊记录里,章秋表示要去见一个人,做一件“善事”,等她完成这件事,就跟屏幕对面的秦守如见面。 “她没跟你提起过要见谁?” “没,她那是个秘密。” “查!”吴错对金子多道:“章秋生前,尤其是死亡前一周的所有通讯记录,务必把这个人挖出来!” 第四三一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2) 金子多的黑客技术虽然厉害,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我查了她的微信、QQ等社交软件记录,没发现目标,至于电话通讯,时隔4年之久,她当时使用的手机号已经换了机主,查不到电话、短信记录了。” 明辉也坐在电脑旁翻看着章秋的微博,微博上最后一条内容的确是在4年前的夏发的。 “章秋的死亡是在遗书发布后的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她又陆续发了十几条微博。”明辉道,“我发现,在她发布遗书以后,她的微博粉丝、阅读量、转发、评论大幅度增加。” 秦守如道:“当时,她的遗书引起了范围关注,转发的粉丝特别多,我怕形成病毒式传播,对她产生更坏的影响——毕竟,谁也不知道网络另一端会不会有怂恿她自杀的混蛋——我还挨个联系了转发她遗书的粉丝,请他们删除转发,有些甚至还付了钱。” 几人没想到,秦守如竟在背后默默做了许多,对他的印象登时有了改观,看来这个富二代的确是在认认真真亡羊补牢。 闫儒玉道:“金子,查她的微博私信,看看除了秦守如,还有没有跟她联系密切的人。” “得嘞。” 不多时,金子多弓着背,将脑袋向电脑屏幕跟前凑了凑。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有了发现。 闫儒玉头一个凑上前去,“怎么样?” “还真有一个跟她联系频繁的人,看聊频率,一点儿不比秦守如差。” 一听这个,秦守如可有些不服气了,也凑上来看。又怕如此引得明辉误会,偷偷用余光去看明辉,发现她并未注意这边,才放下心来。 “这个微博昵称叫’死神的镰刀’的人,是在章秋发布遗书之后开始联系她的。” “死神的镰刀……”明辉在另一台电脑上继续翻看着章秋的微博,“这家伙频繁回复和转发章秋最后一个月的微博。” “俩人都聊了些啥?”吴错问道。 “他他也想自杀,还了自杀理由,比较老套,妻离子散工作不顺一个人孤苦伶仃,大概就是这意思吧。”闫儒玉一边看聊记录一边解读。 明辉补充道:“这个人自己的微博里全是些消极厌世的内容,还特别喜欢转发别人关于死亡和自杀的内容……” 闫儒玉突然“嗯?”了一声,显然是有发现。 “怎么了?”明辉问道。 “他主动约章秋一起自杀。” “什么?!”这下,明辉终于也坐不住,凑了过来。 “一开始章秋答应了他,俩人甚至还商量过自杀细节,选了服用安眠药,章秋她没胆量对自己下手,对方表示可以先帮忙杀死章秋,自己再自杀。 不过……能看出章秋还是有些犹豫,没有立即答应。 后来,应该是秦守如的开导起了作用,章秋自杀的欲望淡了许多,甚至,她还学着秦守如去开导这个’死神的镰刀’。 可惜……她的开导好像没什么效果,对方寻死的念头强烈,依旧不停地抱怨生活,向她倾倒精神垃圾。” “混蛋!”秦守如狠狠锤了一下桌面。 不难想象,当时的场景就像一场拉锯战,章秋心中的平慢慢倾向于秦守如这边,甚至,她本人已经站在了秦守如这边,屏幕对面“死神的镰刀”完败,可最终章秋还是死了。 秦守如当然一万个不甘心。 闫儒玉直接将两人的聊记录翻到了章秋最后一次登录微博,看到了“死神的镰刀”与“勒个”的最后一段对话——“勒个”是章秋的微博昵称。 死神的镰刀: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鼓励,我觉得好多了 勒个:对吧?虽然生活有时候会伤害我们,但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尝到它留在后头的甜头 死神的镰刀:要不是你,我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死神的镰刀:你是我的恩人 勒个:[害羞表情]不敢当 死神的镰刀:真想见见你,当面感谢你 死神的镰刀:要不我请你吃饭?正好咱们在一个城市,你可得赏脸 死神的镰刀:会不会有点冒昧? 死神的镰刀:我吓着你了? 勒个:[尴尬表情]不太好吧…… 死神的镰刀:就是想感谢你,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真的 死神的镰刀:我决定收养上次跟你过的流浪狗,有个伴心情或许会好些,你不想来看看它吗?可是你建议我收养它的 勒个:真的?太好了[鼓掌表情][鼓掌表情][鼓掌表情] 死神镰刀:[期待表情][期待表情][期待表情]随时欢迎领导视察 勒个:[捂嘴偷笑][捂嘴偷笑][捂嘴偷笑] 死神镰刀:我就当你答应了 勒个:让我想想吧 死神镰刀:就这么一个的请求,你要是不答应,我……还是去死吧 死神镰刀:我没开玩笑,连见你一面都不行,你也这么冷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死神镰刀:[图片-带血的刀片] 死神镰刀:[图片-上吊绳] 死神镰刀:如果我死了,有一半是因为你 勒个:好吧 死神镰刀:太好了! 勒个:不过只见一面 死神镰刀:当然,我知道一家不错的日料餐馆 死神镰刀:要不你留个电话,具体见面情况电话里 了个:17 嘭—— 秦守如的拳头再次砸上了桌子。 “道德绑架!赤裸裸的道德绑架!就是心太软了!” 吴错拍了一下秦守如的肩膀,他太能理解他的感受了。 刑警破案过程中,随着线索一条条浮现,抽丝剥茧,难免出现一种“要是当时……就好了,不定被害人现在还活着”的想法。 可假设只能是假设,种种最终促成被害者死亡的事件偏偏就都发生了,无从改变,只是让人徒增遗憾罢了。 刑警们经过专业训练,能够克制这种情绪,秦守如却不行,他无法理解屏幕那一端的凶恶之人为何要出现。 他郁闷地走进隔壁的会客室,一边踱步,一边点了根烟。 金子多对明辉道:“你不去安慰安慰?” “没空。”明辉盯住电脑屏幕,显然注意力全放在了案子上。 意识到这么做有些冷漠,她解释道:“祸是他闯的,章秋的死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即便不必接受法律制裁,如果连诸如悔恨的内心折磨都没有,他还是人吗? 安慰有什么用?我能为他做的,大概只有弄清楚真相,别让他愧疚得稀里糊涂。” “看来死亡当章秋很可能就是去见了他。”闫儒玉问道:“这个’死神的镰刀’微博还在更新吗?” 第四三二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3) “在更新,几乎每发布至少一条微博,”明辉回到她刚刚使用的电脑前,一边翻看一边道:“依然都是些关于死亡和自杀的内容。” 吴错冷笑,“寻死觅活的人反倒还活着,还真是讽刺。” “我看不仅仅是讽刺。”闫儒玉找了个舒适的沙发,窝在里口,摆弄着自己的手机,头也不抬地对金子多道:“看看’死神的镰刀’的私信记录。” “正在查了……三……二……一……搞定!黑进去了!”金子多还不忘炫个技,“私信记录可不少啊……他至少跟……好家伙,跟十几个人探讨过自杀。” “仅仅是探讨?约见面了吗?” “有的约了,我看看……有了!这个网名叫’花花与华华’的人……呃……两人约的上月14号见面……至于14号见面以后……’花花与华华’就再也没发过微博了。” “为什么见面?相约自杀?”闫儒玉放下手机,从沙发上起身,又凑到了金子多的电脑旁。 “是,跟章秋的情况差不多,’死神的镰刀’答应’花花与华华’,帮忙杀死她,然后再自杀。” 瞬间,所有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金子多第一次觉得电脑屏幕无比恐怖,似乎随时可能从中伸出一只黑手,将他拽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下意识地将身体后撤,将后背靠在椅背上,才觉得好一些。 很快就要两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一只是明辉的,她也有种打心底里泛起来的恐惧,这恐惧使得她按在金子多肩膀上的手都是冰凉的。 另一只手是吴错的,他总是用这种方式给予重案一组的成员鼓励。 三人连城了一体,像是抱团取暖的野兽,心中的勇气也多了些。 唯有闫儒玉淡定地抱臂站在三人身后,冷冷看着电脑屏幕。 “陷阱已经布下,接下来,就看这位死神有多少戒心了。” 三人一起回头,困惑地看着闫儒玉。 闫儒玉伸手,接过鼠标,点开“有一位新粉丝”的消息提示。 闫儒玉指着昵称为“裂缝中的阳光”的新粉丝,向几人介绍道:“这个是我。” 吴错很感兴趣地点开粉丝资料,随口道:“你还玩女号?人妖啊。” “人妖号算什么,我还冒充过碰瓷老大爷、**癖、女同性恋、纵火犯、吸毒者、色情女主播……额……太多了,不完……要不要给你展示一下我的微博马甲?” 吴错瞠目结舌,“别,我怕看完被你灭口……你竟然是……这样的老闫……” “我只是想搞清楚,躲在电脑屏幕后,能把人的道德底线能降低到什么程度,比如这次使用的账号,一个想要自杀的银行职员,每都有好事者劝我自杀,有的还给我讲各种自杀方法,帮我权衡利弊,还有人怂恿我直播自杀,你们能想象吗?” 明辉咬牙道:“有些人,平日道貌岸然,一旦躲在显示器后,简直猪狗不如!” 话糙了点,却能代表几人此刻的心情。 “先把’死神的镰刀’揪出来再,”闫儒玉把话题扯了回来,“我需要一篇能引起范围关注和转发的遗书,或者自杀宣言……怎么叫都可以,总之,要以最快的速度引起’死神的镰刀’关注。” “我来!”明辉自告奋勇。 “那现在就只能等了?”吴错道。 “我跟金子可以安安稳稳等进展,你还不行,”闫儒玉道:“你得带着秦守如去厅里立案,网上调查只是一方面,立了案才方便跟被害人家属详谈。” 吴错一拍脑门,“我怎么把这茬事儿给忘了!” 他赶紧招呼秦守如,话间两人就出了门。 第二一早,’死神的镰刀’没动静。 白听了新案子,也参与进来。几人拿着立案调查的相关文件,一大早就驱车赶往章秋家。 章秋家位于城东的一处居民区,区半新不旧,住在里面的人大都有着稳定的工作。 章秋的父母也不例外,他的父亲在机关单位上班,是个领导,母亲是事业单位职工。 哥哥和父母住在一起,是在一家台资企业的员工。 到了地方,秦守如许是回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经历,整个人都绷紧了。与明辉目光交错时,他还尽力挤出一个比哭好看不到哪儿去的笑。 “别紧张了,今不让你去。”明辉道。 “我知道,那个……你们,还是心点,她家人不太好相处,毕竟家里出了那样的事,她父母和哥哥的脾气都不太好……” “我们理解,”吴错道:“我们会注意问话的用词,尽量减少对他们的再次伤害。” “那……我就在底下等你们吧。” 几人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吴错和明辉上楼去询问,其余众人凭借吴错随身携带的监听设备实时了解询问情况。 周六早晨。 给两人开门的是章秋的母亲,她围着围裙,并在围裙上擦着手上的水,看样子正在为家人准备早饭。 “我们是市公安厅重案一组的刑警……” 是看错了吗?吴错感觉有那么一瞬间,章秋母亲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僵硬,就连眼睛里的神采都凝固了。 但那只有短暂的一瞬。 呼啦—— 卫生间的门突然开了,有个穿着居家服的年轻人带着一脸的水珠快步走了出来。 “警察?来干嘛?!” 是章秋的哥哥!章春。 章春一到门口,就伸手揽住了母亲的肩。 “你好,”吴错继续道:“我们最近发现了一名嫌疑人,与你妹妹的死有关,你妹妹有可能……不是自杀。” 听到这话,可怜的母亲瞬间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眼皮瑟瑟发抖,眼看就要昏倒。要不是有儿子扶着,她肯定已经倒下了。 “滚啊!”章春粗暴地吼道:“我家还不够惨吗?你们想害死我妈吗?!” 吴错不但没走,还帮他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母亲。 “不用你管!滚啊!”章春伸手就去推吴错。 “住手。”母亲的声音很,却还是一下子就何止了章春,“让他们进屋吧。” 看来,章秋是个十分听话的孩子。 第四三三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4) 章春扶着母亲在沙发上最舒适的位置坐下。 待吴错和明辉也就坐,他虎视眈眈的目光便黏在了两人身上。 明辉友好地朝他点了点头,并感谢母子俩的配合,被视而不见。 “你刚刚什么?”母亲问道,“我家秋怎么了?” “这正是我们想问您的,”吴错尽量将语气放缓道:“您女儿自杀当……是谁第一个发现的?” 听到“自杀”二字,母亲差点再次昏厥。 吴错赶紧加快语速道:“请您相信,我们只是想给您女儿以公正,您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含冤吧?” 母亲情绪崩溃,嚎啕大哭。这一点令吴错和明辉始料未及。 他们相信母亲的悲伤绝对是真实的,孩子早逝,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任何一位母亲,都是巨大的折磨。 可同时,章秋去世已经四年有余,时间虽算不上什么特效药,却是唯一能抚平伤痛的。 四年了,这位母亲提起自己的女儿还犹如新丧,这多少让两人有点懵。 吴错想向章春询问,看到他冰冷的目光,又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母亲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问道:“秋……怎么了?”反倒不回答吴错的问题。 吴错只好道:“您先缓缓情绪,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 听了这话,母亲稍稍放下心来,终于渐渐止了哭声。 吴错粗略讲述道:“据我们调查,您的女儿章秋曾与一名……”吴错斟酌着用词“与一名网友相约见面,这个网友曾经提议与秋一同自杀。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母亲摇头。 吴错继续道:“我知道这过程可能会让您痛苦,可是,世上恐怕只有您能无私地帮助秋,不想让她蒙冤,请您想想,秋生前最后一段时间是怎样的状态?无论您从什么方面谈谈都可以。” “我……我不能想,对我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对我太残忍了……” 吴错知道,她的意思是一个女儿的死对母亲来真的太残忍。 “您一点儿都不知道章秋有轻生的想法?” 母亲再次泣不成声,只是摇了摇头。 明辉转向章春,“那你呢?据我们调查,你和你妹妹都住在家里,可以是朝夕相处吧?你没发现妹妹的异常吗?” 章春是看在母亲的份儿上,才忍受着两人的询问。 “没有。” 显然,他一个字都懒得多。 询问一时陷入冷场。 吴错感觉到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装作看时间的样子,掏出手机,按亮屏幕。 锁屏界面上有一条闫儒玉的发来的消息,只有短短三个字。 秦守如。 吴错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闫儒玉总是知道该在何时激怒敌人,他擅长利用对方的愤怒找出破绽。 对于这家人,或许愤怒比悲伤更有利于询问。 “能谈谈秦守如吗?听他跟你女儿分手时,犯了个很大的错误。”吴错问道。 一听到秦守如的名字,母亲哭得简直捶胸顿足,章春也气愤道:“他就是凶手!就是他害死我妹的!我妹……以前多开朗……多好啊……” 章春的语气既凶狠,又饱含对妹妹的宠溺也怀念,他浑身每个细胞都有情绪。吴错甚至觉得,如果秦守如就在跟前,章春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 “可是据我们调查,在秦守如之后,章秋还交过一个叫周希正的男朋友。” “那就不太清楚了。”章春道。 “不清楚?”吴错感觉自己抓住了一个不大不的漏洞,“可是据我们了解,想要弥补错误的秦守如曾经多次提醒你们,周希正这人心术不正,被你们赶出来。” 章春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鼻梁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赶紧伸手去揉揉鼻子,装作要打喷嚏的样子。 吴错和明辉很清楚,这是谎言被拆穿的状态。 抽泣的母亲赶忙接过话头道:“春忙工作,不太清楚他妹妹的事。我知道周希正,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母亲又是哭,“我的女儿……遇到这些人渣……命苦啊……” “周希正敲诈过你们?”吴错突然问道。 母亲的肩膀一抖,不是哭泣的抖,而是吃惊的抖。 她跟儿子对视一眼,心翼翼地答道:“没有。” 又试探地问道:“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恕我冒昧,我只是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因为周希正以章秋男友的身份敲诈过秦守如,让秦守如支付章秋的青春损失费。 既然他想要钱,对章秋又不是真心的,在秦守如那里敲诈不成,他会不会掉过头来敲诈章秋,或者……是敲诈你们。 因为他有一个绝好的敲诈理由——抱歉,我不该这么——他敲诈你们理由就是章秋曾经怀过孕。 对还未嫁人的女孩来,一定希望隐瞒这个消息吧?他可以拿散布这一消息,搞臭章秋的名声为要挟,向你们敲诈钱财。 并且,以周希正的人品——当然,我们对他也不过是一些片面的了解——如果我们对他的了解没有太大偏差,那就有理由相信,他干得出这种事儿。” 这下,章春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想极力掩饰,却清楚吴错已经看出了破绽。 可怜的母亲也只剩下哭,并再次哭到几乎昏厥。 “请你们离开,我妈不能再受刺激了。”章秋下了逐客令。 “的确不该再打扰了,我们这就告辞。”吴错起身。 今的讯问并非毫无收获,他已经十分满意。毕竟,在秦守如的描述中,这是悲伤到有些怪诞的一家人。 明辉也起身,并对章春道:“很抱歉,重提旧事,让你的母亲伤心了。 为了避免伤害他们,我们能否与你约个时间,单独谈谈吗?你妹妹的事,你总归了解一些吧。” 有时候,明辉的态度比男人还要强硬。此刻她就不躲不闪直视着章春的眼睛。 章春还想摆出凶恶的样子,可惜已没了气势,触到明辉的目光,竟闪躲了一下。 “好吧。”他低头道。 “今是周六,下午你有空吧?——即便没空,也可以为了妹妹推掉不太重要的事吧?”明辉紧追不放。 章春只好点了点头。 明辉终于满意道:“那下午点,我们来接你。” 第四三四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5) 一出门,吴错立马对明辉挑了挑大拇指。 “行啊,妹子,可以出师了。” 明辉一笑,“我看那个章春色厉内荏,这家人肯定有猫腻。” “他们抱成一块铁板,看似坚固,却可以各个击破。”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吴错又道:“对秦守如这个人,你怎么看?” 明辉吐了吐舌头,指了一下吴错的口袋,意思是那里面还有监听设备呢,两人的对话不定其余几人都能听见。 吴错知道自己失言,赶紧打圆场道:“我就随口问问,算了,你们姑娘的事儿,我还是不掺和了……” 话虽这么,吴错心里却已有了答案:姑娘大了不由人啊!看来是真对秦守如有意思,不然害羞个啥。 车里。 听到两人出门,金子多关了监听设备。 闫儒玉仿佛和吴错商量好了似的,也对秦守如道:“明辉不计较你的过往,肯在这件事上帮你,可见对你真心实意。” 秦守如赶紧表态度,“闫哥放心,我肯定对她好。” “你对她好,我信,你们能在一起,我也祝福。 只是有一点,你以前那些个吃喝嫖赌的臭毛病,要是敢再犯……明辉表面上比男人还大度坚强,但眼里最容不得沙子。” 秦守如连连点头,“我知道,以后肯定不敢了……再,那有什么意思,我早就腻了……” 闫儒玉很少对一个人苦口婆心,今日里算是开了先例,收获了金子多异样的目光。 他一笑,转向金子多道:“还有你,离那个维少远点,那家伙路数怪,脾气也怪,不怕哪惹到他把你废了?” 金子多辩解道:“其实维少挺好的,闫哥你不了解……” “得,一提起维少,你咋就变成媳妇儿了?”闫儒玉挤兑他。 金子多看了一眼电脑上闫儒玉的微博马甲,嘴上不敢,心里却在疯狂吐槽:我勒个去,等组长回来,也不知道谁是媳妇儿,还自杀的银行女职员,论傲娇一般的妹子哪儿能比过你…… 叮—— 一条私信提醒让金子多停止了意淫。 他迅速点开提醒,只看了一眼内容,就“嘿”了一声。 闫儒玉白和秦守如立马凑上前来。 死神的镰刀:同为涯沦落人 死神的镰刀:我和谁都不争,没有人值得我斗争,我已经是个死人 死神的镰刀:在死亡降临之时,如果我退缩,请鞭笞我,如果我懦弱,请惩罚我 这一套事先编好的辞看得几人尴尬癌都要犯了,要形容几人脸上的表情,大概就是: “……” 白道:“最后一句我好像在哪儿看过来着……对了,是一本……科幻……” “我去!”金子多只剩惊叹的份儿了。 秦守如激动道:“回他!约他见面!” “不,吊着他,晚上再回。”闫儒玉饶有兴趣道:“呵呵,一个寻死觅活的人,还有心思看科幻?” “什么科幻?”吴错拉开车门问道。 闫儒玉指着电脑简短地解释道:“鱼上钩了。” “好事儿!花开两朵。”吴错安排道:“要不你们先回去?好好跟这位死神聊聊,我和明辉在这儿等着,下午还要继续询问章春。” 秦守如立马举手表态道:“我也留下!我……想跟他谈谈。” “不太好吧,我看章春那副架势,你俩见面还不得掐起来?”明辉担忧道。 闫儒玉却鼓励道:“应该见见。” “可是……” “化了脓的伤口,想要它好,可不就是得撕皮剜肉,且疼呢,捂着哪儿成?” 明辉若有所思,不再反驳。 当下,闫儒玉金子多白驱车赶回市厅,吴错明辉秦守如则在另一辆车里蹲守。 三人一走,吴错只觉得别扭,仿佛自己变成了一只两万瓦的电灯泡。 好在,明辉打开了手机里的团购软件,跟两人商量道:“我在附近找家安静点的茶馆,等会儿咱们去那儿聊吧。” “也好。”吴错点头。 秦守如抢道:“我来付!” 明辉瞪他一眼,“老实呆着!” 秦守如哪儿习惯让女人付钱,还想跟明辉抢,明辉一句“我能报销,你呢?”弄得秦守如无话可。 这女人还真是……实诚…… 下午三点,茶馆包厢。 章春一改上午的暴躁,甚至还主动道歉道:“两位警官,刚才实在不好意思,是我态度不好。” 他越是这样,吴错的眉头反倒皱了皱。不太好办,这是有备而来啊。 按照三人事先的计划,秦守如先开口,对章春道了一声“好久不见”。 章春的目光这才落在他身上。 目光交错,似乎有刀剑在两人之间来往。 章春冷笑一声,“怎么着?警察跟着人渣混,什么世道?” 秦守如不卑不亢道:“我对不起,你怎么骂我,我认,我活该。 可他们没招你,他们是来帮你……不,是帮的,她……可能是被人害死的,你难道希望这件事就这么不明不白?” “你们她被害死,有证据吗?” “有,但还不充分。”吴错道。 “呵呵,那就不好意思了,”章春道:“秋的死没什么问题,即便有问题,我们家认了,我们不要什么真相,不想再提起以前的事儿,我们就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别再来找我们了,这是我们全家一致的想法,我得够清楚了吧?” 吴错点头,“太清楚了,我们要还上赶着那也太不要脸了,最后一个问题,就一个,问完这个问题,我保证再也不骚扰你们。” 章春未置可否,吴错只管问道:“你们准备的骨灰盒,里面真的有章秋的骨灰吗?” 嗖—— 瞳孔收缩! 章春做出一副谁也不想理的样子,他急速起身朝着包间门口走去。 可是。 可是吴错还是看到,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下次,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吴错突然道。 那背影哆嗦了一下,没敢停留。看着那背影,吴错心里浮现出了四个字: 落荒而逃。 第四三五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6) “老吴,真不打算?” 下午吃饭前,闫儒玉问伏案沉思的吴错。 吴错摇了摇头,过了好几秒才开口道:“老闫,你……算了,不问你了。” “我去!” 赤裸裸的挑衅!这能忍?! 闫儒玉挑起嘴角,“上给你机会的时候,你不珍惜,等后悔了,就会发现,机会这东西吧——开始收费了。 现在不问也行,以后要是自个儿搞不定再来问我,一个问题一百块,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老闫,别开玩笑。” “你就当我是玩笑,咱们以后算账。” 吴错终于意识到闫儒玉的情绪,赶紧起身,让闫儒玉坐,“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 “停停停,你还是别谄媚了,有点……反胃,”闫儒玉扯回话题道:“询问章春究竟什么情况?怎么一回来连句话都没有?” “我问你啊,你相信刑警的直觉吗?” “哈?”闫儒玉看外星人似的看着吴错,“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以前不是最烦这套吗?我记得你强调过,但凡不讲究证据瞎扯直觉的,都不是什么好鸟儿。 怎么?打算跟坏鸟儿同流合污了?” “别打岔,正经的呢。” “我猜猜看啊,你八成是觉得姓章的一家子不对劲儿,哪儿有孩子冤死父母亲人不管不问的?咱们见过的被害者家属,可都是巴不得把凶手碎尸万段——即便装,也得装出这么个样子嘛。” “可不是,章家人的行为太反常了。” “可你又搞不懂他们为什么反常。” “对啊,事儿是四年前发生的,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他们当时办了一场假葬礼……他们没有章秋的尸体,我甚至怀疑……” 吴错瑟缩了一下,闫儒玉替他出了剩下的话:“你怀疑章秋没死。” 这话一出,重案一组几人都觉得后脖子发凉。 一个人假死,放弃用了几十年的身份,与所有朋友断绝联系,变成一个自己都不习惯的陌生人,背后必然有着巨大的秘密。 一时陷入了冷场。 “看你们一个个儿吓得,不就是个假设,没边儿的事儿。”闫儒玉道:“赶紧准备晚上给’死神的镰刀’回消息,明辉再准备点消极厌世的文字内容,再发条微博。 金子追踪对方IP,能把物理地址揪出来,咱们就省事了。” “试过了,不行,”金子多道:“对方用了国外的代理服务器,中转了好几次,追踪不到。” 闫儒玉点头,“那就等吧,等黑。” 吴错追问闫儒玉道:“你要不要查一查章家人?” “这么有意思的一家子,当然要查。” “那个……”一直没吭声的秦守如插话道:“她家人……真挺不容易的,查我没意见,但能不能别……那么强硬……” “现在知道人家可怜了?早干什么去了?”明辉瞪了秦守如一眼,秦守如立马噤声,老老实实坐在角落。 吴错示意闫儒玉跟他出来。 两人出了门,吴错低声问道:“干嘛让那子一直跟着?就算他是案件相关人,再加上明辉的男朋友,让他全程参与破案也有点……不符合规定吧。” “参与破案是次要的,主要是盯住他。” “盯他干什么?” “4年前,要跟章家关系密切,就数秦守如和那个不知去向的周希正,章家在隐瞒的秘密,你有没有可能这两个人其实是知道的?” 吴错倒吸了一口冷气,又将声音压低了一分,“你的意思是……秦守如跟咱们装傻呢,他也有事儿瞒着咱们?” “他是故意隐瞒,还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又或者,我的推论错了,他什么也不知道,还不好。 就是因为情况复杂,我才把他留在跟前,至少……眼下要是有点什么猫腻,咱们能及时发现。”闫儒玉也压低了声音道:“金子偷偷监视了他的手机。” 吴错竖了一下大拇指,“你可真厉害……对了,明辉知道这事儿吗?” “不知道,刚才她还一个劲儿撵秦守如走呢……先别告诉她吧,监视人家男朋友毕竟……不太好,我可不想跟明辉结梁子。” “噗……”吴错憋笑,“还有你不敢得罪的人。” “点我不知道的吧。” “真有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儿。” “哦?” “我尝试联络周希正,可他也消失了,4年来没人见过他。 没有他的手机号、没有银行交易和医疗记录,甚至,他的父母还报了失踪。” 闫儒玉挑了挑眉,“报失踪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章秋的葬礼之后,大概一个月吧。” “能联系上周希正的父母吗?” 吴错摇头,“他失踪后的两年里,因为悲伤过度,父母相继去世,家里跟他还算有点交情的,就属大伯。不过,自从他从家乡考到京北市上大学,并留在京北市工作,跟家里的联系就少了,跟大伯更是过年才见一次面,关系疏远了,大伯对他失踪前的情况也是一问三不知。” “行啊你,做了不少功课。” 吴错无奈道,“谁让你夸我了,我是想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老吴,你觉得你的办案风格是什么样的?” “啊?”吴错一时反应不过来。 闫儒玉不话,给他时间反应,吴错想了一会儿道:“扎实,笨,我只会老老实实地找证据。” “如果走访一千个人,才能找到一条线索呢?” “那就走访一千个人。” 闫儒玉摊手,“答案不是已经有了吗,四年时间,短的确不短,长,却也没多长,总有当年跟章秋、周希正熟悉的人……” 吴错沮丧道:“我还以为你能灵光一现,没想到还是笨办法。” “不要妄自菲薄,没有笨办法找到的线索,哪儿来的灵光一现?别人看不明白,我还能不明白?在重案一组,你比我重要多了……” “组长!有消息!”金子多从办公室探出个脑袋,对两人道:“‘死神的镰刀’又发来私信了。” 闫儒玉看了一眼窗外暗下来的。 “呵呵,夜黑风高好办事儿。” 第四三六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7) 死神的镰刀:在吗?看到我的消息了吗? 死神的镰刀:你不会已经自杀了吧?不会的,你没那个胆量 坐在电脑前的明辉乐了,“这家伙还懂得激将法呢。” 她不快不慢地回复道:你敢吗? 死神的镰刀:我不敢一个人死,太凄凉了 明辉回复道:我也是 明辉:一个人死在出租屋里,臭了都没人发现,太惨了 死神的镰刀: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伴 明辉停顿了片刻,这一切似乎太过顺利,顺利得让人不太敢相信。 这就约成了? 明辉问吴错道:“组长,我是继续顺水推舟,还是增加点难度,试探一下对方?” “试探他,不该这么顺利,太简单了他或许会起疑。” “好嘞。” 明辉:我放不下父母,我死了他们怎么办 死神的镰刀:为自己活着尚且活不好,你有什么能力考虑别人? 这条回复来得很快,接二连三的劝袭来。 死神的镰刀:你有那个念头多久了? 死神的镰刀:还在吗?你的生活吧,你为什么想死? 明辉:失恋 死神的镰刀:和我想的差不多 明辉:你还能猜到什么? 死神的镰刀:猜中了有奖励吗? 明辉:你想要什么奖励? 死神的镰刀:一起自杀,让我陪你走完最后一程,如果你肯,那将是我的荣幸 明辉:这主意好像还不错 死神的镰刀:那你答应了?我开始猜了? 明辉:我答应,你猜吧 死神的镰刀:你工作不顺 明辉:这不算,看过我微博的人都知道 死神的镰刀:别急啊,才刚开始 死神的镰刀:银行职员,工作又不顺,收入应该不高,京北市的生活成本可不低,你经常为钱发愁,你的薪水应该有一大半都用来付房租了吧?精打细算却还是不够花 死神的镰刀:你的同事每讨论着新买的衣服、化妆品,你跟她们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怪不得跟同事关系不好 死神的镰刀:到底,都是因为钱 明辉:…… 死神的镰刀:我猜对了吧? 死神的镰刀:我还知道,你爱情不顺也和钱有关,贫贱夫妻百事哀 死神的镰刀:还有一件事,出来可能会伤到你 明辉: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你几句话? 死神的镰刀:好吧,你长得不好看 死神的镰刀:好看的姑娘总是能左右逢源,即便工作中犯了错,也更容易被原谅,不顺心自然少了很多 死神的镰刀:感情也不太容易受伤,毕竟好看的姑娘有排着队的备胎 死神的镰刀:我得太直白了,对不起 明辉忍无可忍地拍了一下键盘,“混蛋!太混蛋了!这要换成一个本来就想死的人,被他这话一刺激,不寻死才怪!” “就是啊,太戳心了。”白附和,“他就是巴不得别人死!” 吴错拍了拍明辉的肩,“控制情绪,注意,虽然中间给他制造一点麻烦和波折,但总体上,咱们要让他牵着鼻子走,一切都为了被他约出来见面。” 明辉终于压下怒火,继续关注对方的动向。这会儿工夫,对方又发来几条消息。 死神的镰刀:其实这些你心里早就清楚,不必我,不然你也不会想死 死神的镰刀:我知道,绝不是挖苦你,只不过我是过来人,我了解那种绝望 死神的镰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被绝望磨光了死的勇气,陷在烂泥潭里,自己也变成烂泥 明辉:你猜对了 死神的镰刀:别忘了我们的赌约 明辉故意不话。 死神的镰刀:你不高兴了? 明辉:我已经忘了什么是高兴 明辉:你是烂泥吗? 死神的镰刀:是 明辉:你已经不敢死了? 死神的镰刀:我和你一样 明辉冷笑一声,又骂了一句“混蛋”。 任谁都能看出,对方就是想把话题往两人一起自杀上绕,只要明辉承认和他一样,他就能顺势提出这个请求了。 明辉偏偏不。 明辉:我得谢谢你,是你提醒我死也得趁早,我就选今晚,不犹豫了 明辉:你错了,我跟你不一样,继续做你的烂泥吧 对方一反常态地没有答话。 从之前的对话里,几人明显感觉到对方早有准备,他回复得很迅速,甚至,话语中还透露着迫不及待。 此刻,明辉坚决的求死态度,难道已经让他觉得满意? 又或者,他被难住了? 几人焦灼地等待着,吴错甚至还紧张地搓了搓手。 闫儒玉却老神在在地坐到吴错的位置上,用他的电脑打着游戏。 他戴着耳机,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把键盘敲得啪啪响。 就在吴错忍不住想问他的意见时,对方终于回话了。 死神的镰刀:但愿你能做到 等待。 没有下文。 继续等待。 依旧没有下文。 “回不回?”明辉心里没底了。 吴错摇头,“晾着他。” 晚间,忙碌了一的刑警们终于能回家休息了,吴错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忧心忡忡道:“我觉得今玩大发了。” “怎么?” “万一’死神的镰刀’再也不跟咱们联系了怎么办?” “我倒觉得你们今干得漂亮。” “真的?!” 有了闫儒玉这句话,吴错心口一块大石落下,沮丧的情绪一扫而光。 闫儒玉进屋,给自己洗了个苹果,又扔给吴错一个桔子,“你想想看,一个现实生活充满愤懑,却没处发泄的人,甚至都想去死的人,在网络世界里,会如何表现呢?” “到处宣泄负面情绪。” “负面情绪得以宣泄,还会想要自杀吗?”闫儒玉摇头。 吴错不懂了,“你要这么,那就是个悖论。” “都到了要自杀的程度,情绪压抑太久,管理情绪的阀门已经坏了,她已经丧失了对别人发火的能力。” 吴错摊手,示意闫儒玉继续讲下去。 “明辉一定研究了其他有轻生念头的人,甚至跟这些人聊过,即便在网络上,他们也不太擅长表达,少言寡语,被人冒犯了,就选择隐忍。 明辉今的做法很对,准备也很充分,让我对她刮目相看。” “问题是,万一那个’死神的镰刀’不跟我们玩儿了呢?” “不会的,我们的表现在他的预料之中。” 吴错依然担忧,但有了闫儒玉的强心剂,他还是耐下心来睡觉。 得好好休息,明还有很多事情。 闫儒玉却没睡。 事实上,吴错刚入睡没多久,“死神的镰刀”就发来了消息。 死神的镰刀:我猜你失败了,死可是需要很大勇气的,能对自己下手的人真不多 死神的镰刀:我对了吗? 死神的镰刀:别忘了我们的赌约,或许我可以帮你 第四三七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8) 我在喝酒 闫儒玉随手回了一句。 喝了酒,些酒话,总可以肆无忌惮些。 死神的镰刀立马回复道:壮胆? 死神的镰刀:下不去手?发现自己的勇气不够? 闫儒玉:差得远 闫儒玉:赌约还有效吗?你答应的事还算数吗? 死神的镰刀:永远有效,直到你死 死神的镰刀:随时为你效劳 闫儒玉:那你来杀了我吧 死神的镰刀:真的/ 兴奋的神色自闫儒玉的眼中闪过。 他能感觉到屏幕对面的人同样兴奋。他在干什么?或许双眼冒光,或许还舔了舔舌头。 总之,他已兴奋到用错标点符号。 他想的应该是个问句。 真的? 却把问号打成了“/”,本应该同时按住shif按键和“?”按键,但他还没等到按下“?”,就先松开了shif键,所以打出了英文符号“/”。 手指比平常更快速的跳跃,发送消息之前来不及检查一下,证实了他兴奋的情绪。 很快,他又补发了一个“?” 闫儒玉:现在 死神的镰刀:??? 死神的镰刀:你让我现在杀了你? 闫儒玉:嗯 死神的镰刀:你想好了? 死神的镰刀:我保证,你一点儿痛苦都感觉不到 死神的镰刀:你喝了多少?现在能出门吗? 死神的镰刀:在吗? 闫儒玉不再回复他,对方也克制地没再多言。 过了大约半时,对方发来了今晚的最后一句话: 勇气又被消磨了一点,我在泥潭里等你 翌日。 闫儒玉猫在未侦破案件档案室打了一游戏。 除了闫儒玉,重案一组其他人全部出动,走访筛查章秋和周希正的人际关系。 “死神的镰刀”不发消息,他们也不主动联络他,重案一组的成员似乎已经习惯了“晾着他”这一战略。 直到午饭十分,留守的金子多抱着笔记本电脑,偷偷摸摸来到1楼,进了未侦破案件档案室。 “重大发现!”一进门他就兴奋道。 闫儒玉叹了口气,“是秦守如?” “嗯。” 闫儒玉又叹了口气,他是真不希望这子犯糊涂,就像几个月前在皇后号游轮上,太危险。 看来事与愿违了。 金子多道:“你猜谁联系他了?” “谁?” “章春,俩人约了晚上见面,地点在秦守如家的酒店,咱们准备监听?” 闫儒玉摇了摇头,“先等等。” “等什么?” “我想看看,他会不会告诉咱们……至少,得告诉明辉吧。” 金子多围着电脑前的闫儒玉转了一圈,闫儒玉不耐烦道:“干嘛?窥屏可耻不知道啊?” 金子多笑道:“真想不到。” “怎么?” “不像你啊,你什么时候开始相信别人了?——我的意思是,除了吴错。” “也不全信,但值得试试。 毕竟,在皇后号上,秦守如做过一次正确的选择,已经证明过,他的本性不坏,我就应该给他相应的信任,这是他自己凭本事得来的。 话回来,你跟维少在背地里暗戳戳地搞事,我连你都能原谅……” “得,我就不该挑起这个话题。我不知道你为啥对维少有那么多成见,闫哥——我还叫你一声哥,做人得凭良心,无论怎样维少救过你。” “是,我应该感谢他。” “那不就结了,咱以后能不能别老拿维少事儿了?” “行啊,他把知道线索全拿出来,你这边的事儿就翻篇。” “嘿,我,你这就不讲理了。” 闫儒玉瞪了他一眼,“你头一认识我?我是讲理的人吗? 不过你也不用慌,回去跟维少带个话,我这里也有他不知道的消息,想要就拿消息来换。” 话间,闫儒玉看到屏幕一角弹出一条提示,瞬间就从游戏界面切了出去。 “死神回话了?”金子多也凑上来问道。 死神的镰刀:酒醒了吗? 不等对方的新一轮语言攻势,闫儒玉反客为主道:你为什么关心我? 死神的镰刀:因为我们是一样的 又来了!闫儒玉的手指在键盘上停留了片刻。 死神的镰刀:你以为你有勇气结束生命,可你也是个懦夫,我们都会变成烂泥 闫儒玉:或许我还不想死,我的生活还有转机 这次,对方沉默了很长时间。 金子多担忧道:“这么……好吗?万一他放弃……” 闫儒玉摇头,“他不会,当年章秋的想法也曾转变,他却继续跟她纠缠。” 果然。 死神的镰刀:你怎么想通的?能教教我吗? “呵呵,”闫儒玉眯起眼睛看着屏幕,“换套路了,开始博同情了,我猜下一步就是道德绑架。” 金子多道:“我觉得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夜长梦多,咱们还是尽快跟他见面吧。” “有道理,”闫儒玉一边打字一边道:“今晚上,明辉就能去会会这位死神了。” 闫儒玉:看来我的感觉没错,你表面上特别消极,其实心里也不想死 死神的镰刀:这次你猜对了,扯平 闫儒玉:然后呢?从此相忘于江湖? 死神的镰刀:别啊 死神的镰刀:你还没教我呢,你是怎么想通的? 死神的镰刀:还在吗? 闫儒玉挑起嘴角一笑,“看见了吗?急了。” 金子多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你就别卖关子了,我都跟着着急。” “行。” 闫儒玉:我觉得咱们不适合继续聊下去了,我应该跟思想积极的人多聊聊,你也一样,我们都需要救命的稻草 死神的镰刀:可对我来,你就是我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闫儒玉:我可不敢当 死神的镰刀:真的,救救我,你忍心把我丢在泥潭里吗? “看,开始道德绑架了。”闫儒玉冷哼一声。 闫儒玉:我怕我做不到 闫儒玉:我更怕,你会害了我 沉默。 隔着屏幕,闫儒玉仿佛感到对方的心脏骤然急跳了几下。 闫儒玉:你会害我吗? 死神的镰刀:我保证,不会 死神的镰刀:我想要的,无非有个人给我一点关心,跟我喝杯茶,聊会儿 死神的镰刀:哪怕不话也好,静静坐一会儿我就很满足 闫儒玉:就这样? 死神的镰刀:我保证,就这样 闫儒玉和金子多对视一眼,两人知道,临门一脚的时刻来了。 闫儒玉故意让对方等了一会儿,才回复道:好吧,我试试 又赶紧补充道:只是试试,你别抱太大希望 第四三八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9) 傍晚,按照约定,明辉乘坐公交车前往事先约好的地点。 死神的镰刀,就要浮出水面了。 见面地点是对方挑选的,推测就在对方家附近。 明辉穿着一件旧衬衣,衬衣的胳膊弯处打着皱,中规中矩的黑色裤子,一看就是职业套装里的,头发在脑后束了个发髻,化了淡妆。 通过监听设备,附近车里的几人听到“死神的镰刀”先开了口。 “你比我想象中好看多了。”他道。 听起来是真心的赞美。 “你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颓废。”明辉道,“我叫张月,你呢?” 明辉报了假名。 “王亚东。” 一个太过普通的名字,难辨真假。 金子多还是在人口搜寻系统里输入了这个名字。 “不清楚是哪几个字,用了’王亚东’’王亚冬’两个名字搜索,在京北市搜出来7个名字一致的。”金子多给出了结果。 “他会用真名吗?”白道。 “不好,”闫儒玉挑了挑眉,“我赌他用真名,一顿夜宵,赌吗?” “没人跟你赌。”吴错道。 “我瞎猜的,唯一的依据是面对一个有——至少是有过求死想法的人,他很可能会放下戒心,用自己的真名。” “就凭这个?” “就凭这个,跟我赌,你的赢面很大,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吴错摇头,“不赌,我总觉得你使诈。” 闫儒玉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叮—— 几人的手机集体震动,是明辉在微信群里发的消息。 一张照片! 终于看到死神的真面目了。 那是一个长相算得上清秀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头发略长,几乎要遮住眼睛,皮肤是不太健康的白,应该很久没晒太阳了。 看起来这是个长时间坐在电脑前的宅男。 几人在心中评价他的形象时,金子多已经将他的照片在民政系统中进行对比。 “照片比对需要时间,大概得等几个时。” 吴错提醒道:“金子,优先跟名叫’王亚东’和’王亚冬’比对照片。” 金子多摇头,“已经比对过了,对不上,没有发现。” 吴错沮丧地点点头,又想起了闫儒玉提议的赌约。 “你输了。” “可惜某人刚才没跟我赌。”闫儒玉挑起嘴角,笑得十分鸡贼。 “可惜了。”吴错淡淡应了一句,注意力却已集中在两人的对话上。 接下来的对话内容乏善可陈,明辉讲述着事先编好的故事,关于一个银行职员的工作和生活。 对方偶尔接一句,偶尔笑一下。 明辉试探地询问对方的职业。 “警察。” 听到这一回答,车里几人瞬间无法淡定。 是……他娘的同行?! 闫儒玉和吴错迅速对视了一眼,能看出对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紧接着,两人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他会不会认识明辉? 京北市今年召开的立功警员表彰大会……重案一组被叫去参加……不少人戏称明辉为“警花”…… 一系列事件从两人脑海中穿梭而过。 握草! 吴错已拉开了车门。却被闫儒玉一把拽住。 “你去,更有可能被认出来。” “我去!他不认识我!”秦守如自告奋勇。 着,他已拉开了另一面的车门。 闫儒玉一把没拽住,他已经下车跑向了两人所在的餐厅。 好在,这子还算遇事冷静。进了餐厅只是找了个距离两人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整个人看起来还算自然。 明辉的余光瞄见了他,却也仅限于拿余光瞄一眼。 明辉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详细询问了几句对方的工作。 却都被对方以“只是个不起眼的协警”为由搪塞了过去。 难道他自称是警察,只是为了让明辉放下戒心? 车里的几人依旧紧绷着神经,不敢松懈。 一顿饭很快结束,对方并没有什么过激行为。 付完账,不等明辉告辞,对方提议道:“时间还早,我们走走吧,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这要求不过分,明辉点头答应。 走了没几步,对方一拍脑门,“嗨,我忘了件事。” “怎么了?” “邻居家的狗这两放我这儿寄养,约到你吃饭,光顾着高兴了,忘了遛狗,估计现在等着急了。” 明辉礼貌地浅笑,“没想到,你还会帮别人养狗,完全看不出你有轻生的念头。” 对方一笑,“彼此彼此,你的同事不也看不出来你有这种想法吗?” “那倒是。” “要不……陪我回一趟家?我把狗牵出来,咱们一起遛弯?”对方提议道。 明辉再次爽快答应。 她已经了解了对方的套路,用宠物最大限度降低女性的防备心理,明辉可以确定,等到了家门口,对方一定会请她上去坐坐。 果不其然。 “我给你榨果汁喝好不好?我一个人住,买了水果都吃不完,你帮我吃一点。” 对方的态度别提有多人畜无害了。 明辉犹豫片刻,又推脱了几句,对方坚持邀请,最终,明辉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那是一栋比较老旧的住宅楼,三楼,1室。 一开门,屋内光线有些昏暗。 出乎预料的,屋子里很干净。 至少表面看起来井井有条。 之所以这么,是因为明辉闻到了一股味道。 一股肉味。 死气沉沉的肉味。 明辉不上这味道是她闻到的,还是感觉到的。 就好比在尸检室里,纵然再浓的消毒水味遮盖,她还是能感觉到那股死人特有的肉味儿。 这间屋子里就充满了这种味道。 “介意我参观一下你的房间吗?”屋子里根本没有狗,也没有狗粮、食盆、水盆等宠物生活的痕迹,明辉便很“识趣”地选择性遗忘了狗的事儿。 “当然,随意,我给你榨果汁去。”对方钻进了厨房。 明辉注意到,厨房里虽然有冰箱,水果却并不是从冰箱里拿出来。 “有冰块吗?我想喝凉的。”明辉要求道。 “这么凉,还是喝常温的吧。”对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冰箱坏了。” 明辉分明听到冰箱运行时的声音,却不拆穿他。 “好,听你的。那……我随便看看?” “没问题。” 明辉打开一间屋门,是他的卧室兼书房。 依旧一丝不乱。 听着厨房里正在切水果的动静,明辉悄悄打开了衣柜门。 衣服按照长短有序地挂着,裤子也按照颜色深浅一字排开,这是个对生活有讲究的男人,绝不会轻易求死。 一只收纳箱引起了明辉的注意。 她轻轻抽出收纳箱,打开。 女人的物品! 发卡、丝巾、口红……还有内衣。 明辉的心骤然狂跳。 她有强烈的感觉,就是这里!就是这个男人! 她迅速将收纳盒放回去,关上柜门,又在微信群里发了一个“!”。 几人早有约定,这就是收网的意思。 “干嘛呢?” 男人端着两杯果汁,面带微笑地看着衣柜前的明辉。 第四三九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10) 接过果汁,趁着尚未落座,明辉故意装作看墙上的一幅画,定立在门口。 砰砰——砰砰—— 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不等男人反应,明辉一伸手就开了门。 “冰箱!” 看到率先冲进来的吴错,明辉喊了一句,侧身将手中的果汁放在沙发边桌上,一个反手制服了男人。 白迅速跟进,从另一边按住男人,并大声喊道:“趴下!手抱头!快!趴下!” 男人被这电光火石的一幕弄懵了,机械地趴下。 吴错已奔到了冰箱跟前,打开冰箱门。 吴错这辈子看到过无数可怕的命案现场,眼前这个的恐怖程度,他很确定,能排进前五。 这种恐怖并不来源于肢解的残忍——当然,肢解也是组成恐怖的重要元素——而是来自于冰箱内的整洁。 那是一种比残忍更冷硬的整洁。 七颗人头被保鲜膜包裹着,将冰箱中间一层的冷冻抽屉塞得满满当当,让人瞬间想起十一期间旅游景点比肩接踵的情景。 冷冻很好地保持了死者的样貌,可以,她们的表情栩栩如生。 有的惊恐,有的安详,有的绝望。 吴错粗略一看,其中一副面孔可不就是章秋。 她皱着眉,似乎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思考什么高深的问题。 吴错拨通了徐行二的手机。“徐科长,特大命案,七条人命。” 他的声音冰冷,他需要用这冰冷包裹自己,暂时把心里的情绪也冷藏起来,才不会被眼前的画面击倒。 最下面一层空间更大的冷藏抽屉里则整整齐齐地码着保鲜盒。 吴错拿出几盒,发现里面满满当当全是肉馅。只是不知这馅儿是什么肉。 又拿了几盒出来,吴错发现了一个内容不太一样的保鲜盒。 隔着盒子上的霜,隐约看见几块长条状的肉,打开保鲜盒,全是手指! 数了一下,总共7根,和人头数量相同。 观察手指形态,应该全部都是左手无名指。 其中两根指头上还戴着戒指,一枚黄金戒指,一枚钻戒——吴错看不出那钻戒的真假。 冰箱最上头的冷藏室里竟也有收获。 两只电饭锅的锅胆摆在最中间的位置,其中一锅是满满的肉粥,另一锅只剩下一半。 另外还有一个保鲜盒,看来是从底下拿上来,解了冻准备慢慢用的肉馅。 饶是从警将近一年,已经见过不少命案现场的白,此刻还是忍不住想要呕吐。 他捂着嘴夺门而出,表情痛苦,差点跟最后进屋的闫儒玉撞个满怀。 闫儒玉虽是最后进屋,却把屋里的一切看了个明白。 一进屋,他先端起了明辉放在茶几边桌上的杯子。将杯中的饮料全部倒进证物袋,封好证物袋的口。 明辉道了一句“衣柜”。 闫儒玉便走进卧室,打开衣柜门,很快便将衣柜里的收纳盒提了出来。 突审迅速展开。 几人将男人围住,先形成一种压迫感,吴错严厉道:“姓名?!” 男人似乎还未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又或者,意识到死期将至,心如死灰了。 过了三秒钟,他才有气无力地答道:“李忠。” 闫儒玉暗暗挑了挑眉毛,这大概是吴错少有的能打赌赢他的机会,真是可惜了。 “职业?!”吴错需要尽快确认,他究竟是不是同行。 如果真是同行,警察里头出了个连环杀手,那案件性质和影响可就截然不同了。 好在,他答道:“无业。” 吴错指着明辉道:“为什么骗她?你怎么跟她的?为什么自己是警察?” “想让她信任。” 众人心中大石落地。 吴错又指着冰箱道:“她们怎么死的?!” “我……杀的。” “再一遍,谁杀的?” “我。” “你一个人?有没有帮手?” “没,就我自己。” “你用什么杀的?啊?” 男人沉默,吴错便提高了声音再次追问。 “不一定,看她们想怎么死,有勒死的,有淹死的,还有割腕的。”这仿佛提醒了男人,他的眼中有了一丝光泽,赶紧辩解道:“不是我杀的!她们自己要死!” 白手上加了力气,以免男人从地上挣脱。 “第一次干是什么时候?!”吴错继续问道。 “有几年了……我忘了。” “冰箱里的肉馅是怎么回事?” “那就是她们。” “谁剁的肉馅?” “我。” “你剁馅儿干什么用?” 在场所有人都做好了充分的心里准备,如果男人真的将“吃”字出口,他们无论如何要以专业的态度对待,决不能当场吐出来。 出乎大家预料,男人了一句“喂狗”。 “喂什么狗?” “外面的流浪狗?” 吴错恍然大悟,追问道:“就是用冰箱里的肉粥?” “是。” “为什么喂狗?” “死了也可以为别的生命做贡献,这样不是很有意义吗?她们……应该愿意的吧。” 吴错鄙夷地瞪了他一眼。难以想象,一个杀人狂竟然开口跟人讲生命的贡献和意义。 吴错又问道:“为什么留下人头和无名指?” “活着的时候委屈,死了至少应该有头有脸,没人记得她们,不要紧,我记得……我不能死,我死了,谁还记得她们……” 疯话! 吴错再问,他就不好好回答问题了,只管强调自己有多重要,绝不能死。车轱辘话来回。 吴错知道一时半会儿问不出啥了,就对明辉道:“你和白先把他带回去吧。” “没问题。” 闫儒玉赶紧跟着出了门,并要求道:“我和你们一块走。” 回程的车上。 闫儒玉开车,秦守如坐副驾驶位置,明辉和白坐在后座,押解着嫌疑人李忠。 按照规定,秦守如不允许进入现场,他一直在车里等待。 此刻见到抓了人,又见几人脸色不好,心中便有了不祥的预感,战战兢兢道:“你们……找到她了?” “找到了。”闫儒玉点头,“你的猜测没错,她4年轻被害了。” …… 等吴错勘察完现场,徐行二把人头和肉馅运走,金子多也检查和拷贝了嫌疑人家电脑中的数据,已经擦黑了。 秦守如无法描述心中的滋味。 如果4年前他大胆一点,早点告诉她屏幕后默默赎罪的是自己,又或者在她透露去见一个人的时候多问一句,事情的结果会不会大不相同? 仿佛指尖飘过的纱,随意抓了一下,没能抓住,等它被风吹远了,才发现那是金线织的,价值连城,方才后悔,为什么不仔仔细细聚精会神地去抓它。 可惜,没有如果。 李忠连环杀人,已经证据确凿。吴错将案宗交给明辉,后续的审讯及结案工作,对明辉和白也是锻炼。 吴错的心思已经被另一件事占据: 章家人为什么要办一个假葬礼?为什么对女儿和妹妹被害毫不追究?他们又在隐瞒什么? 第四四十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11) 看到吴错闲下来,坐在办公室一角的秦守如道:“吴哥,闫哥,我想跟你们件事。” 他这么一,金子多也抬了一下头,显然是提前有所准备,明辉也看向了他。 “本来,今晚我跟章春约好了见面的。” “什么?” 除了闫儒玉,每个人都做出了惊讶的表情——无论是真的还是装的。 “是他主动找我的,可是我刚刚……你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我担心明辉来着,就没去赴约。”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办?另外约个时间见他吗?”吴错不动声色地问道。 “秋家的事儿,我大概猜到了。” “哦?” 所有人都等待他的下文时,他却看了一眼明辉,心翼翼地问道:“我……能去看看她吗?” 明辉低头不话,一副事不关己全凭领导安排的样子。 吴错耐下心来道:“这方便倒是可以给你行,只是……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她……现在只剩下一颗脑袋和一根手指了。” 秦守如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害了她。” “行,白你带他去。” “得嘞。” 待两人出了门,吴错问明辉道:“你究竟怎么想的?” 明辉叹了口气,摇头:“我不知道。他人挺有意思的,如果没有这件事,我大概会喜欢他。” “你就是喜欢他。”闫儒玉给出结论。 其余几人点头附和。 “好吧,我承认,”明辉郁闷道:“谁都有可能有前任,谁都有可能被前任对不起,或者对不起前任,前任让人成长,这道理我明白。 可是,他成长的代价未免太大了,那是一条人命!” 明辉低头,声道:“这样沉重的代价……我一想起来,心里就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吴大组长,给出出主意吧。”闫儒玉道。 “啊?感情的事儿……不好啊。” 闫儒玉瞪了他一眼,“合着你这是光顾着自己八卦。” 明辉赶紧道:“嗨,我自己还没想明白呢,吴错那么忙,哪儿顾得上我这儿女情长的事儿。” 尸检室,白走在前头开门的瞬间,秦守如隐约看到尸检床上一字排开了七颗人头。 全是后脑勺,但只一眼他就认出了章秋。 她本就长得鸟依人,脑袋看起来也比旁人的要柔弱一些。 如今只剩下一颗孤零零的脑袋,不知叫看的人有多难过。 秦守如觉得心猛然被揪了一下,拧着个儿地疼。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跟着白走进了尸检室。 尸检室里正在工作的几人只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没话,法医科张徐行二和白的女朋友都在。 白对秦守如道:“趁有机会,看几眼吧,只能看,可不能动。” “放心,规矩我懂。”话时,秦守如的眼睛紧紧盯着章秋的脸。 出乎他预料的,真的到了这一刻,内心反倒平静下来。 时隔四年,再见,已是阴阳相隔。 当年的种种努力,补救也好,挽回也罢,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终究败了。 这个年轻人第一次体会到了世事无常。时间流逝,带走他曾经的爱人,也带走了他荒唐的青春,甚至,还顺手带走了生死离别该有的悲伤模样。 他在心里默默对章秋了一些话,最后看了她一眼。 另一张尸床上摆着七根手指。 秦守如一下子就认出了章秋的。 她还戴着他送的戒指,戒指上只有一颗的钻。 收到戒指的女孩跟他开玩笑,等以后结婚了一定要宰他一颗鸽子蛋那么大的钻石。 钻石恒久远,人却不是。 秦守如跟这一切告了个别,转身出了尸检室。 浪子最大的好处就在于,懂得何时应该放下,何时应该回头。 再次回到重案一组办公室,不等吴错询问,秦守如先开口道:“我已经够对不起她的了,不能在坑她的家人,我……不能告诉你……” 众人费解之时,闫儒玉淡淡问了一句:“周希正,是不是也死于非命了?” 秦守如的肩膀猛然一颤抖,点起一根烟来不话。 闫儒玉继续道:“有个大胆的推论,如果我错了,你告诉偶我。 在章秋失踪这件事上,章家不是不想报警,而是不能报警。他们害怕警方的调查,因为一旦警方介入,深入调查,很可能牵扯出另一庄命案。 我们来假想一下4年前的情况吧。 秦守如第一次伤害了章秋,紧接着周希正以更加卑鄙的行为伤害她,致使她的精神和心理在接连的打击下出了问题。 章家人当然不甘心。我记得秦守如以前过,他曾经被章春跟踪过,是吧?” “我……的确看见过他,跟踪什么的……只是怀疑。” “好,那咱们就怀疑章秋曾经跟踪过你和周希正——你们俩都伤害了章秋,她的哥哥跟踪你们,这是合理怀疑,对吧? 跟踪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跟踪所折射出来的伺机报复的心理才是最可怕的。 章春有对你们动手的动机和想法。 到这里为止,可以都是合理推测。 接下来,周希正失踪了。 他的失踪是不是跟章秋有关呢? 时隔四年,没有任何证据,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我们都不行。但是,秦守如,或许你能回答。 你和周希正都是章春憎恨的对象,但你俩的情况又不一样。 你伤害章春,因为当年你太年轻,一些事情,你还没学会如何处理。而周希正是处心积虑故意为之,性质完全不同。 造成伤害以后,你努力补救,无论是行为方面还是物质方面,而周希正继续为非作歹,甚至开始敲诈勒索。 在这种对比之下,有了复仇之心的章春当然能看清谁可以原谅,而谁应该付出代价。 章家已经不堪忍受来自周希正的折磨和逼迫,所以章春向周希正下手了,他成功了,因此才有周希正失踪的结果。 这的确是个大胆的猜测,不过先别激动,我还有个更大胆猜测。” 闫儒玉眯了一下眼睛,逼视着秦守如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 “在跟踪和对比的过程中,章春不仅决定原谅你,还在某些方面与你达成了共识。 比如,你们都觉得周希正该死。 而你也急需做点什么,以重新获得章家的原谅。 周希正的死,跟你也有关系,对吗?” 第四四一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12) 办公室里一下子变得无比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秦守如身上。 出于职业不能,吴错和白的上身几不可察地向下倾了倾,这样的动作昭示着随时可以扑上前去抓捕嫌疑人。 明辉则向着秦守如走了两步,瞪圆了眼睛问道:“是真的?” 她眼中的情感复杂,关切、不可置信、无助、绝望……混杂在一起,叫人看了十分揪心。 “你回答我!”明辉吼道。 秦守如只是坐在那儿抽烟。 “你!……”明辉愤怒地想要摔门而去,可她心里又很清楚,这不单单是他俩的感情问题,更是她的工作。 如果秦守如真的犯了罪,她宁愿抱着为他洗脱嫌疑的心情,把案件查个清清楚楚,即便结果是亲手将他送进去。 对一个年仅岁的女孩来,直面这样残酷的现实无疑需要巨大的勇气。 只跟她对视一眼,秦守如就感觉到了她的勇气。 在这个年纪,他干了一件荒唐事,使得一条生命离世。而她做出了最勇敢的选择。 秦守如自愧不如,觉得自己虚长了她几岁。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把知道的事全出来。 可一想到章家人因为自己遭受的痛苦,他终于还是忍住了。 闫儒玉看着几人反应,突然嘿嘿笑了一声。 “又没证据,我随口瞎扯的,你们紧张什么?” 他嘴上这么,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他对了。 可是,仅凭猜测根本无法推进案件,眼下,他们连立案都困难。 如果周希正真的死了,他的尸体会在哪儿? 要是能找到尸体就好了。 秦守如知道尸体的下落吗? 闫儒玉当然不希望他知道,他知道的越多,意味着参与犯罪的可能性就越大。 可他究竟知道多少?参与了多少? 一切都是未知。 一桩没有报案人,没有目击者,甚至没有死者的凶杀案。重案一组还从未如此被动。 其实,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就此结案,反正杀害章秋的连环杀人犯已经抓住了,破了这么大的案子,赶紧上报邀功吧。 至于失踪的周希正……还没浮出水面的事儿,就让它烂在水底吧。 这个念头或多或少在几人的脑海中闪过,又立即被否决。 如果他们也放弃了,那些被掩藏的死者就真的没指望了,真相或许永远没机会重见日。 做为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他们当然会鄙视品行不端的受害者,但做为刑警,他们必须忠于真相。 “尸体!”吴错也意识到了关键,“得先想法找到尸体。” “我们找不到,倒可以让凶手帮着找。”闫儒玉道。 “哦?”吴错看着他。 闫儒玉不回话,突然一指秦守如,“抓住他!他是重要嫌疑人!” 闫儒玉语气十分严厉,使在场每个人都愣住了。 秦守如猛然抬头,求助的目光先投向明辉,发现明辉也懵了,正看向吴错。 吴错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下达了指令。 “不好意思,秦守如,查清周希正的下落之前,只能委屈你了。” “不是……我这个……” 不等他辩解,白已跨到跟前,“走吧,给你挑间暖和的拘留室,咱们挺熟的,就别让我动手了。” “吴哥!你不能这样啊!闫哥!翻脸不认人可不成!我你们……明辉!明辉救救我啊……”秦守如脚底下磨磨唧唧地往门外走,边走边喊,上刑场似的。 等他被白带走,吴错问闫儒玉道:“怎么个意思?真要拿这子开刀啊?!” 闫儒玉道:“我倒希望他能自己想通。” 吴错道:“即便现在扣下秦守如,也不是长远之计,我可不想分出心思跟他家养的那群死贵死贵的律师周旋。” “等不到那时候。”闫儒玉道。 吴错无奈:“你卖的什么药?” “药?你承认自己有病了?” “滚!” 闫儒玉一笑,道:“咱们该干嘛干嘛,章秋的脑袋找到了,总得通知亲属来认领吧,这是第一个向章家人施压的机会。” 吴错点头,“我这就通知他们来认尸……不,我还是亲自去一趟,把章家三口人全接来,分别询问,既然要施压,就得有个样子。” 闫儒玉一拍手,“总算开窍了。” 一时后。 一号会客室。 看过妹妹的章春攥紧了拳头,愤恨的情绪不知该如何宣泄。 “现在有几个问题想跟你核实。”吴错语气强硬地开口道:“第一,没有你妹妹的尸体,为什么要办葬礼?” “我们办葬礼,犯法了吗?”章春的语气更强硬。 在旁观望的闫儒玉一笑,“如果只有你妹妹这一桩命案,当然不犯法,可我们发现还有一个和你妹妹关系密切的人失踪了。 周希正,你妹妹的前男友,你应该知道这个人吧?” 章春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知道……不熟。” “能描述一下你对他的印象吗?” “呵呵,那个卑鄙人,不,他根本不配是人!我恨不得杀了他——你们不就是想听我这个吗?” “恨不得杀他,跟真的杀了他,毕竟还是有差别的,对吧?”吴错不急不缓地回道。 这下,章春急了,“你们我杀人,证据呢?!” “我们没这么,恰恰相反,正因为你有杀人动机,所以我们围绕你展开调查,调查的目的,除了找出真凶,还为了给清白的嫌疑人洗清嫌疑。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配合调查才是明智的做法。”吴错指了指自己的耳机,继续道:“你的父母就很聪明,对他们的询问已经顺利开始,你不会想让他们失望吧?” 一听这话,急性子的章春低头思索了片刻,终于道了一句:“那你问吧。” “先回答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办葬礼?” “我们以为我妹妹死了,那段时间她备受打击,本来精神状态就不好,她失踪以后,我们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遗书……这种情况下……” “没有见到尸体的情况下……只能叫做失踪,你们做为她的家属,最不应该放弃的就是寻找,可你们……甚至都不报警,草草办了个葬礼,这不过去。” “你这么,因为你根本不了解当时的情况。” 第四四二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13) “看到遗书,我爸还好,毕竟是个男人,和我一样死撑着,我妈的精神却彻底垮了,不吃不喝不睡,也不回家,只知道在外头大街上溜达,是要找我妹。无论我们怎么劝都没用。 这样下去,我妹没找着,我妈怕是先得出事。 我跟我爸私底下商量,绝不能让我妈再出事,不然这个家就算是完了。 我们也没别的办法——即便有办法,我妈也不会配合——想来想去,只剩一个狠招:告诉她我妹已经死了,让她的希望彻底破灭。 谎不是那么好撒的,我妈闹着最后要见我妹一面,我只能已经火化了——骨灰还是我买通了殡仪馆里负责烧炉子的人,让人家从别的死人那儿给我匀来的。 见不到她人,总得给她办一场葬礼吧,不然我妈肯定不依不饶。 现在一提起来,我妈还总埋怨我和我爸,我俩没让她见女儿最后一面。我也没想到为了圆谎甚至还得办一场假葬礼。 有些事,只要开了个头,之后的发展根本不是我能控制的。” “为什么不报警?”吴错追问。 “呵呵,报警?警察要是管用,那些被拐卖的孩子早就找着了,家长们也不用成立什么找孩子联盟了。” 吴错皱眉,“所以你们家就一致选择不报警?” “你们还好意思问?我去报警的时候,人家跟我们,自杀出走这种事儿,可不归他们管,我妈就差跪下求他们了……呵呵,这就是你们警察干出来的事儿。” 嘭—— 吴错一拍桌子,“哪个派出所?!你。” “现在跟我拍桌子摔板凳的,算什么本事?”章春道:“当年如果你们稍微负责一点,或许我妹就能救回来。” “我保证,你反馈的情况一定会追究到个人……”吴错的思路已经被章春主导,这也难怪,他最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闫儒玉适时开口,把话题扯了回来。 “那之后你跟你父亲又寻找过章秋吗?” “当然。” “有什么证据?” “我在好多本地论坛上都发了帖子,还印了很多寻人的传单,四处去贴。 这些年,我爸几乎每都去看你们的网站,只要网上出了认无名尸的消息,尤其尸体是年轻女孩的,我们就反复确认相貌。” “能找几个你之前发的帖子吗?” “可以。” 吴错将一台笔记本电脑递给他,他在浏览器输入网址,熟练地打开几个论坛、贴吧,很快就搜出了7、8篇帖子。 章春将电脑递回,闫儒玉看过一遍,几篇帖子的内容差不多,发帖日期都比较久远了,但向下翻直到最后一页,会发现,楼主几乎每都会来顶帖。 帖子下的回复里,也不乏网友加油打气的声音。 闫儒玉合上电脑,继续道:“你跟你妹妹关系怎么样?我的意思是,你们交心吗?她会跟你聊起她的恋爱对象吗?” “以前很少聊,但是自从她怀孕……还被人甩了……实在没人能帮她,她才跟我了这个事儿……我当时都快气炸了…… 我带她去的医院……不然还能怎么办,她一个还没结婚的女孩,难道要先生个孩子?她求我别告诉父母,可是我没把她的病例收好,不心被我妈看见了……事情露馅,她觉得我是故意的,再也不相信我了。 那之后,我怕她情绪不好,想着法儿地让她高兴,带她去吃好吃的,动不动给她买点礼物啥的……实话,我追女朋友的时候也没这么上心过。 可她还是不太信任我。后来她又谈了个男朋友,我旁敲侧击地问她,她也不太愿意跟我。” “那周希正伤害她的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还能怎么样,硬问出来的……她……当时她那个样子……就感觉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还自残……拿刀片割自己的胳膊,我不问能行吗?” “这个过程中,秦守如应该三番五次地找过你们吧?” “是,他周希正心术不正,让我妹里他远点……呵呵,他自己就不是好东西,凭什么听他的? 早知道……哎……” “讲讲你和周希正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况吧。” 闫儒玉直接跳过了“你跟周希正见过面没有?”使得章春的思维直接绕过“没见过面”这种谎言。 吴错暗自点了一下头,这是基础的审讯要领,起来原理很简单,但要在实际操作中灵活运用,至少得经过一个学期的系统训练,闫儒玉能灵活使用,除了聪明,还因为他没少在用的到的专业知识上下功夫。 果然,章春接话道:“最后一次……我跟他也没怎么见过面……记不清了……” 闫儒玉不依不饶道:“既然见过,总有见面的原因,你为什么去见章秋的前男友?因为他伤害了章秋?你要以哥哥的身份去替妹妹出头?” “我是应该好好揍他一顿出出气,”章春挥了一下拳头,停顿了一下,“可是,我没那么做,我妹当时的状态……得全4时有人看着,我们真怕她一时想不开……我根本就没空搭理周希正。 去见他,是因为他主动约我,他……敲诈我们家……” 闫儒玉挑了挑眉,心道:第一个猜想被验证了。 “怎么敲诈的?” “他……如果不给他钱,就把我妹怀过孕的事儿抖出去,以后她找一个男朋友,他就用这个事儿破坏一次,彻底把我妹的名声搞臭。” “他要多少钱?” “十万。” “你没给?” “当然不能给,这就是个无底洞。” “那你是怎么应付的?” “拖着呗。” “拖了多久?” “警官,我真记不清了,”章春显然已经没了耐心,“我,你们能不能问点正经事儿,我家里出了事,父母正需要有人安慰的时候,你们不体谅就算了,还这样对待我们……” “抱怨完了吗?”闫儒玉淡定地看着他,“抱怨完了继续回答问题。” 第四四三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14) “你的父母见过周希正吗?” “可能……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们一家三口的确商量过对付周希正的办法,可是……时间太久了,我记不清究竟是我告诉他们被敲诈的事,还是他们见过面,并被周希正敲诈了。” “好好想想。”闫儒玉冲章春晃了晃烟盒。 章春摇摇头,“真想不起来了。” “不该吧?你们家的这段经历,虽然不上惊心动魄,但也够特殊的,那么轻易就忘了?” 章春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闫儒玉抱臂看着他,意思是“我已看穿了你的伎俩”,这种气场使得章春更加局促。 吴错不想询问陷入僵局,赶紧给章春递了杯水,接过话头道:“别紧张,这只是例行询问。” 接着他又道:“那你妹妹知道家里被敲诈的事儿吗?” “应该不知道,她情绪本来就不好,我们决定瞒着她的。” 吴错点头,表示理解,又换了个话题道:“秦守如吧。据我们了解,秦守如做了不少事,希望弥补对你妹妹的伤害,对吗?” “他想给我们钱,我们没要。” “就这样而已?” “呵,还送过我妹礼物,也被拒绝了,他那种有钱人,能玩出什么花样?……对了,他想让我妹离周希正远点,为这个倒是来过我家,不过我们没给他好脸色。” “他具体怎么周希正的?”?“就是他不好,对秋的感情太功利了什么的……反正就是背后人坏话那套,我觉得肯定有夸张的成分,压根没留意。” “你们拒绝秦守如,可他还是坚持联络你们,对吧?” “呃……”周希正不太情愿地扭了一下上身,“倒是。” 吴错继续问道:“那他的行为有没有让你们家对他的态度有一点点改观?哪怕是一点点。” “实话,当时正被周希正弄得焦头烂额,我的感觉纯粹就是:秦守如这子别再来添乱,烦死了。 可能是因为时间吧,现在想起来,确实觉得他没那么烦了。” “那你父母对他的态度呢?有什么改观吗?” “不好……我,你们直接问他俩不就得了,我又不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 “但你们是一家人,”闫儒玉打断他的抱怨,继续问道:“你妹妹呢?或许秦守如会私下里联系你妹妹,她的态度有没有转变?” 章春似乎对闫儒玉心有余悸,虽然不耐烦,却没敢继续抱怨。 “警官,我真不知道,你也了是私下里联系……” 闫儒玉突然问道,“你关注你妹妹的微博吗?” “她……有微博?我……不知道啊。” “她不仅有,还在上面发布了一封遗书,秦守如看到那封遗书后,用一个号开导她,陪伴她,一度使她放弃了轻生的想法,甚至向另一个有轻生念头的人伸出了援手——悲剧在于,她太轻信于人——现在我们不讨论这个,单秦守如的这些行为,你了解吗?” 章春诧异的表情不是装的,他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真不知道。” “那你觉得——不需要什么证据,谈谈你的感觉就好——你觉得你妹妹有可能通过网上聊觉察到对方是秦守如吗?” “这……可能吧,他俩毕竟在一块好几年,以前感情也挺好的,肯定有默契。”这回,章春认真想了想,“我记得……他们分手以后,秦守如以前送的东西,要么被扔了,要么堆在衣柜里头压箱底。 可收拾遗物的时候我发现,压箱底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被我妹拿出来了。有些还放在她的床头,好像会是不是拿起来看看…… 这么来,她可能真的认出秦守如了,可能还……原谅他了?” 章春用了个问句,倒不是不相信自己的推测,而是不愿意相信。 他对秦守如依然有成见,却不像一开始那么厌恶了。 闫儒玉道:“最后一个问题。 目前有证据指向秦守如,间接证明是他杀死了周希正。” 闫儒玉停顿了一下,因为他注意到章春浑身猛然一颤,他虽极力克制着,却还是被闫儒玉捕捉到了异常。 这一情况显然出乎了他的预料,他才会如此吃惊。 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凶手,所以对警方冤枉秦守如感到诧异? 闫儒玉继续道:“秦守如不喜欢周希正,这一点你应该是最清楚的。麻烦你仔细回想一下,秦守如有没有过类似’要让周希正好看’或者’要教训周希正’的话?” 这次,章春沉默的时间格外久。 对微表情有所涉猎的人都知道,当一个人的眼睛向左看,是在回忆,向右看则是思考谎话。 沉默的这段时间里,章春的眼神可以比较……丰富。 他先是目视前方愣了一会儿,似乎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 接着,他的眼珠划向左侧,在眼眶左侧停留了大约4、5秒钟,飞快地向右划了一下。 这次停留的时间很短,还不到一秒钟,眼珠就回到了居中的位置。 他低了一会儿头,这下看不清眼部的微表情了。 又过了十几秒,他终于抬头道:“可能过吧……他的确特别讨厌周希正……你们知道的,男人嘛,吹起牛来,还不是什么话都得出来……类似“弄死周希正”之类的话……我真记不清了,可能过吧……” “我们只是想从你的视角了解,秦守如放下面子做了那么多事,他会不会已经钻了牛角尖,变得有些偏执和危险。 换句话来,有没有可能,为了挽回你妹妹,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甚至是杀人。” “他三番五次来求我们,这个行为已经挺出乎我预料的,毕竟……像他那样的纨绔子弟……真的,我不觉得他会来求我们。 这一点,已经很出格了,至于其它出格的事……或许他真干得出来……” “有钱人!”闫儒玉叹了一声,摇摇头道,“有钱人当然也有他们的特点,比如,特别惜命,他们不会轻易跟人拼命的。 如果真是秦守如,我倒不觉得他会亲自动手,他会找个帮手。 你觉得他会找谁?” 第四四四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15) 章春沉默了一会儿,话锋一转道:“我……谁知道呢……有时候杀人不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儿……” 闫儒玉立即道:“你好像对杀人很了解,感同身受?” 在起争端之前,吴错道起身道:“感谢你的配合,对你妹妹的不幸,我很遗憾。” 他伸手跟章春握了一下,又道:“基层派出所推脱接警的问题,我一定报给能治理这一问题的部门。” 章春如释重负,煎熬的询问总算结束了。 他用最后一点耐心道了一句不用谢,就起身往门外走。 不知为了,吴错冲他嘱咐了一句“照顾好你的父母。” 张春的背影一顿,没有回头,道了声谢。 案情分析会。 重案组的案情分析会上,法医缺席的情况可谓史无前例。 但凡能到吴错手上的案子,即便没有尸体,也是离奇的重伤,至少法医得派人出一份验伤报告。 周希正失踪案倒好,没有尸体,别尸检了,案子到现在都还没立。 重案一组的调查行为,好听点是一门心思为人民服务,若要上纲上线,那就是非法行使权力。 开会前,明辉刻意反锁了办公室的门。 首先话的吴错也压低了声音。 “对章家三人的询问,分别去看他们的答案,没有漏洞,可若将三人对一些问题的答案进行横向对比,就会发现规律。 比如,章家三人都不记得最后一次见周希正时发生了什么,这不正常。” 白点头道:“没错,在那段特殊时期里,看似混乱,可章家面临的其实只有两个问题,第一,章秋的精神状态不好,第二,来自周希正的敲诈勒索。至于秦守如时不时的出现,顶多是惹人不痛快插曲,不算个事儿。 并且,两个问题中,后者能够对前者产生影响,所以,周希正是这个家庭面临的主要问题,他就像一颗定时炸点,需得花费精力心应付。 在这种情况下,章家人怎么可能集体失忆?三人都不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周希正的情景。” 明辉恍然道:“不是不记得,而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周希正的时候,恐怕也正是周希正的死期。他们不敢!” 吴错打了一下指响,表明了“完全正确”的意思。 “还有,”吴错继续道:“章春想把周希正的死往秦守如身上推,但他还知道遮掩,没有把话死。 看来他不太信任我们,我虽然故意告诉他我们找到了’间接证据’,他还是怕被我们套话。 章家父母可就不同了,两个老人家像是揪住了救命稻草,几乎是口径一致地咬死了秦守如会作案。章妈妈甚至添油加醋地编造了一些秦守如根本就没过的话。” 负责询问章妈妈的明辉连连点头道:“可不是,章妈妈’秦守如曾经扬言要花钱找黑社会,废了周希正’还’周希正曾经在夜里遇袭,被揍了个熊猫眼,秦守如承认就是他干的’……” 白摇头道:“章家人既承认各种不待见秦守如,每次他主动登门都是被赶出来,又能如此高还原地复述他的话,讲得有模有样,这已经前后矛盾了。” 吴错皱眉道:“诸如此类的漏洞还有几处,可光玩语言游戏有什么用? 证据!我们缺少真凭实据!” 难!这案子实在是难! 闫儒玉却突然道:“纨绔阔少落网,据查曾杀死情敌,手段残忍。 你们,这标题有吸引力吗?能不能上头条?”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金子多道:“我看成,不过得配上秦守如的名字。” “何止名字,还得加上照片儿呢,老吴,你不是认识好多社会新闻记者吗?可以给他们放消息了。” “你到底要干嘛?”吴错道。 闫儒玉反问道:“你杀人凶手最怕什么?” 不等吴错回答,他又道:“我看啊,凶手最怕同伙落网,一旦同伙落网,供出所有人是迟早的事儿。” “可秦守如和章春未必是同伙。” “那就更好了,秦守如没犯案,但他却可能是知情者。 如今这个知情者被冤枉入狱,章春这两八成是睡不着了,再加上他刚刚又试图落井下石,让秦守如背锅。 这个落井下石行为一旦让秦守如知道,秦守如会怎么做?——我的意思是,章春认为秦守如会怎么做?” 这话得实在拗口,吴错在心里斟酌了好几秒,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章春怕秦守如为了洗清自己,而把他知道的事全出来。” 闫儒玉点头,“秦守如不,我也不想逼他,干脆就用他这个太子爷的身份制造点舆论,刺激一下章春。 关心则乱,当年的线索已经很难揪出来了,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让李晓春在现在路出马脚,得给他一剂猛药。” “能有用吗?” “那你还有别的办法?” 吴错摇头。 闫儒玉道:“放出秦守如被捕的消息,然后盯紧了章春,看他怎么应对。” “那个……”吴错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你想过后果吗?” “后果很严重,”闫儒玉道:“一个八字还没一撇,连案都没立的——只能叫做事件,却闹得满城风雨,还把秦守如推到了风口浪尖,你要面临来自公安系统上层和秦氏这个财团的双层压力,搞不好职业生涯就此夭折。” “那你还让我这么干?” “我没逼你,我只是告诉你,这个案子不一般,想要破非常规的案子,得用非常规的方法。 非常规的方法,自然是有风险的。 案子还办不办,你自己斟酌决定,如果你要放弃,我百分百支持。” “那你还让我这么干?” “我没逼你,我只是告诉你,这个案子不一般,想要破非常规的案子,得用非常规的方法。 非常规的方法,自然是有风险的。 案子还办不办,你自己斟酌决定,如果你要放弃,我百分百支持。” 第四四五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16) 杜莎莎本没有看社会新闻的习惯,做为一名创业公司的部门管理者,她每从睁眼一直忙碌到闭眼。 除了岗位技能和行业相关的信息,她没空多看一眼这个花花世界。 今一早的一条消息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开启电脑,登录QQ,紧接着,电脑右下角弹出了一条新闻。 新闻推送并不新鲜,今这条新闻里,却有一个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秦守如! 是那家伙吗? 坐拥巨额家产,家中经营一百余家酒店的太子爷秦守如……新闻中这样描述。 不会是别人了。 嫌疑人秦守如杀死了情敌,现已被公安机关拘捕…… 看着新闻,记忆的闸门开启,使杜莎莎想起了那段青涩的岁月。 4 年了吧? 4年多了,那时候章秋还在,秦守如犯了个大错,一门心思想着补救和挽回。 大部分秦守如和章秋共同的朋友都唾弃他,甚至直接与他断了来往。他们给他贴上“渣男”的标签,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去年的同学聚会,一提起章秋,大家还集体声讨了秦守如半时。 杜莎莎没有参与声讨,她只能沉默,她是两人的好友中唯一支持过秦守如的。 大学四年,杜莎莎与章秋睡了四年上下铺,她们一起上课,一起逛街,一起打游戏,无话不谈。 章秋长得好看,杜莎莎本也是养眼的,可是站在章秋旁边,就成了绿叶,但她不嫉妒她,因为她们是朋友。况且,对外,章秋向来是维护她的。 后来章秋有了个土豪男朋友,这一对可谓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杜莎莎就更像绿叶了。好事的女生一有机会就对她冷嘲热讽,她整跟在章秋屁股后头,就是为了占便宜,花秦守如的钱。 杜莎莎嗤之以鼻,鸡婆懂个屁! 她有自己的处世之道,有人胆敢当面嘲讽,她不仅不怕,还昂首挺胸,双手叉腰,仰起脖子,拿鼻孔蔑视这些人,并轻描淡写地来一句:“长得丑真可怜,没男朋友就算了,连朋友都没有。” 当真气死人不偿命。 要杜莎莎跟秦守如的交情,大概就是她没少帮章秋“消灭”秦守如送来的零食。 仅此而已。 他毕竟是闺蜜的男友,走得近难免引起误会和麻烦。杜莎莎虽然大大咧咧,但有些问题上她绝对能扯起一条底线。 真正跟秦守如有了交情,源于他对她的一次维护。 杜莎莎跟男朋友吵架,吵架的缘由她早就忘了,学生时期的恋爱,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章秋当然是维护她的,一个男生哪儿吵得过两个女生,气急败坏之下,男生爆了粗口,还比划了一下——或许只是推搡了一下?究竟动手了没有,杜莎莎已经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挺身而出的秦守如,以及那句霸气侧露的“滚!你配不上她。” 原来他心里有考量,觉得杜莎莎应该跟更好的男生在一起。 大概就是这时候,杜莎莎有了一丝触动。 平滑过度到毕业,他一直是她男朋友,她一直是她闺蜜。 秦守如提出让杜莎莎去自家公司,章秋娇嗔不许亏待了她的好友。 杜莎莎拒绝了。 她知道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依赖的种子一旦萌芽,便再也无法挺起腰杆跟他们做朋友。 忙碌的求职,做为新人接受压榨,每周连轴转七。 等她有空时,两人的分手大戏已经落幕。 章秋哭抹泪,用最恶毒的诅咒问候秦守如全家。秦守如则躲起来,做了缩头乌龟。眨眼间世界都变了。 当局者迷。 没有人比杜莎莎更适合做那个拯救残局的旁观者了。 “怎么,有本事做错事,没本事承担后果?” 杜莎莎只问了秦守如一个问题。 两个永远隔着章秋的人,终于有了第一次直接对话。 人们看到秦守如放下面子,收敛脾气,三番五次被章家人痛骂,又三番五次跑去章家,却很少有人探究这转变是如何发生的。 不过现在,吴错发现了杜莎莎。 他发现这个女人的影子贯穿了四年前的事件,从章秋和周希正闹分手,直到章秋去世,秦守如刻意疏远了从前的朋友。 甚至,对章妈妈的询问中,她两次提到了杜莎莎。 “……秋的情绪糟透了,只有莎莎来陪她的时候才稍微好点……” “……莎莎跟我过秦守如的好话,我当时差点翻脸……” 吴错决定去见见这个杜莎莎。 他还没出门,杜莎莎倒自己来了。 这是一个一身精英范儿的女人,尖细的高跟鞋,风衣下裹着精致的职业套裙,利索的短发,恰到好处的玫瑰金色耳钉是她身上唯一的点缀。 一进重案一组办公室,她只扫了一眼,就看出这里管事儿的是吴错。 她走到吴错的办公桌前,伸手,“我叫杜莎莎,你们冤枉秦守如了,他没杀周希正。” 吴错的电脑显示屏上,正是杜莎莎和章秋的合影——吴错正在查杜莎莎的相关资料。 他不动声色地关了照片,伸手跟杜莎莎握了一下,并示意她坐下。 “你没把我当疯子撵走,甚至,连惊讶都很少,明你调查过我,至少看过我的档案,对吧?” 聪明的女人! 这回,就连在一旁玩手机的闫儒玉都竖起耳朵,关注这个女人的下文。 “我正想找你聊聊,”吴错很坦诚,“章秋和秦守如闹矛盾时,你跟秦守如的关系,似乎很……亲密。” “我是唯一支持他跟秋和好的人,你亲不亲密?”杜莎莎反问。 “这么来,他什么事都愿意告诉你?” “大概吧。”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他没杀周希正。” “你会杀一个鄙视的人吗?” 又是问题,这个女人似乎很喜欢用问题启发别人。 吴错摇了摇头,表示愿闻其详。 “如果秦守如恨周希正,杀了他,我能理解。但他不是恨,是鄙视,他根本看不上周希正那种人。 这样的情况下,他会杀了周希正吗?不会的。 就好比……怎么呢……电影里不是经常有那句台词吗?’杀你我还嫌脏了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在秦守如眼里,周希正顶多是个’脏东西’,他不屑于多分出一点精力来对付他,更别杀他了。” 第四四六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17) 吴错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这么有把握?” “如果周希正真的被害了,我知道是谁干的。” “谁?” “章春。” “你怎么知道?” “章春自己的。” “什么?” “禽兽——我一直这么叫秦守如来着——禽兽不是想获得章家人的原谅吗,那段时间,章家人无论提出什么要求,他都照单全收。 你们知道吗,章春最不是东西,表面上跟禽兽势不两立,背地里又要求他做这做那。占了便宜还不办事,的就是章春。 他也不直接要钱,就是暗示,比如他使用的手机品牌出新款了,他就想换手机,禽兽就给他买呗。 还有,他看见禽兽钱包里的健身卡,就健身好,禽兽就给他也办了一张,一年八千多。 不顺着他怎么办?下回连章家的门都进不去了。 可这人啊,真能被惯坏,到后来,我看章春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甚至提出要求,他让禽兽去杀了周希正。只要禽兽杀了周希正,章家人就重新接纳他。” “那秦守如是什么态度?”吴错问道。 “当然不答应了,他又不是傻子。”杜莎莎翻了个白眼,仿佛在问吴错“你是不是傻?” 吴错有点想笑。 他偷偷看了一眼闫儒玉,这个杜莎莎的脾气,跟闫儒玉倒挺般配。 闫儒玉以为吴错要他一同询问,刚要开口,杜莎莎又补充道:“再了,秋已经原谅禽兽了,他有什么必要去杀人?” “已经原谅了?什么时候?”闫儒玉追问道。 “微博发遗嘱之前。” “?!” “发遗嘱纯粹是想吓唬禽兽……” 吴错和闫儒玉面面相觑。 杜莎莎继续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禽兽那段时间表现的确不错,秋原谅他也不稀奇,可她又不想那么轻易地原谅他。 年轻女孩,有点作,这能理解吧? 所以她故意发了遗嘱,就是想看禽兽担惊受怕。” 吴错一时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如果事情真如杜莎莎所,那就太荒唐了。 章秋为了吓唬秦守如而谎称自杀,享受着男友假扮成陌生人心翼翼的关心,同时,在这个过程中她结识了伪装成轻生者的连环杀人犯。 出于同情和善良,章秋想要伸手帮对方一把,却把自己搭进去了。 如果真是这样……“作死”这个法用在章秋身上有些残忍,但吴错想不出更贴切的形容。 太可惜了! 杜莎莎继续道:“决定原谅禽兽的事儿,秋只告诉了我一个人,连她的家人都不知道——她担心家里不原谅禽兽,怕还没重新开始就要面临家里的压力。 我答应了秋,替她保密,暂时不告诉禽兽,我觉得吧,多折磨他一阵子,让他长点记性也好……” 吴错果断决定,先不告诉杜莎莎章秋的死亡真相,以免影响她的情绪。 “直到章春提出让禽兽杀人的要求,我怕禽兽真干出傻事,就告诉了他真相。 我到现在还记得,禽兽那高兴得手舞足蹈,为了庆祝他还喝了酒,一下子就喝多了,喝多了还一个劲儿念叨——能看出来,他是真高兴。 长这么大,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凭坚持争取到了自己想要的。” 吴错点点头,“这我相信。” “所以啊,秋已经原谅他了,章家其他人的态度就没有那么重要了,禽兽在这时候有什么必要去杀人?” “这也有道理,”吴错继续点头,又问道:“知道自己已经被原谅,秦守如是如何对待章秋的?” 杜莎莎叹了口气,“他还没来得及对待呢,因为第二秋就失踪了。” “所以,整个过程其实特别紧凑,”吴错梳理道:“头一章春要求秦守如杀人,他当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了,对吧?” “是。” “他告诉你以后,你又立即把章秋已经原谅他的事儿了出来,然后秦守如高兴地喝酒,并且喝多了,这都是在同一,对吧?” “没错。” “紧接着,第二章秋就失踪了。” “是,我联系不上她,还以为她又在耍脾气,就没多想。 几之后,还是联系不上她,我觉得不对劲儿,就去了章家,章家人突然告诉我秋自杀了,还让我第二去参加葬礼。 我……我一下就懵了……因为我知道自杀、遗嘱什么的全是假的,她根本就没想自杀,怎么可能突然就…… 我不知道怎么跟禽兽……努力了这么长时间,眼看已经有转机了,一切却突然打水漂了…… 瞒到葬礼结束——我去参加了葬礼——我心里实在憋屈,也觉得该有个了断,我就把秋自杀的消息告诉了禽兽。 他很受打击,颓废了很长时间,谁也不见,包括我。 不见面,交情就淡了,之后再也没联络过,起来,已经四年多没联系了。” 吴错翻着笔记本,对闫儒玉道:“从凶手家找到了一本日记,上面记录了每次杀人的时间和详细经过,章秋是在8月6号被凶手骗到家的,这是她的失踪日期。” 杜莎莎一边翻看手机上的日历,一边道:“没错,我记得禽兽是在一个周六晚上喝多的,我加完班去酒吧把他弄出来的,然后第二就联系不上章秋了,8月6号正好是个周。” 吴错点头道:“那也就是,8月5号章春要求秦守如杀人。” “没错。” “换一种法,8月5号周希正很可能还活着,所以章春才会提出杀他的要求。” 杜莎莎未置可否,她低着头,似乎正在记忆深处搜索着什么。 “你跟周希正熟吗?”吴错问道。 “见过面。” “周希正也失踪了,你知道吗?” “我看新闻了,知道。” “今的新闻?” “是。” “所以,四年前,周希正失踪这件事你并没有注意道?” “我没事注意他干嘛?再了,秋死后,我对这一切已经没什么念想了,一门心思工作,不想再回头看这些旧事。” 闫儒玉对道:“请你好好想想,最后一次见周希正的情景。” “正在想,可我……不太确定,好像……他去了秋的葬礼。” 第四四七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18) 吴错的身体向前倾了倾,“葬礼?8月1号?那时候周希正还活着?” 杜莎莎摇头,“我……真不太确定,与其我看见他了,倒不如……我听见了……” “请务必把你能想到的都告诉我们。” “那我很早就去了秋他们家,想安慰安慰她爸妈,之后跟他们一起到了殡仪馆。 到了以后,葬礼并没有立即开始,而是先被安排进了一间等候厅。 在那儿等了有半个多时吧,参加葬礼的人陆续来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来的人不多,秋的同学只有我一个人到了,看着稀稀拉拉的人,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怎么呢,挺凄凉的,人死了,来送的朋友却那么少,真心对她的秦守如又来不了……” 杜莎莎叹了口气,控制了一下情绪,“哦,你问的不是这个……周希正……关于周希正,是这么回事儿: 在等候的时候,章秋接了一个电话,我感觉……就是感觉上,他一看到来电显示,脸色就不太好,然后他就出去接的电话。 我呢,一来是看着稀稀拉拉的人心里难受,不想在等候室呆着,二来,秋她妈一大早水米未进,我怕她身体扛不住,就想去车上给她拿瓶矿泉水。 我出去往停车场走的时候,正好看见章春挂了电话,跟一个人见面。 那人背对着我,我感觉……可能是周希正。 我跟周希正算不上熟,大学不同班,根本没过话,只知道他追秋,后来,秋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就一块吃过一顿饭而已,光看背影,我真不太确定……” 闫儒玉问道:“你你不是看到,而是听到,你听到什么了?” “他们吵架,章春对方害死了秋,让他把秋交出来…… 我听见这话有点懵,什么叫’把秋交出来’?难道秋不在她本人的葬礼上? 可我没敢多听,章春看见我了,扫了我一眼,他那个眼神……实话,我有点怕。 再者,人家办丧事,难免心情不好,章春又是个急性子,我不想触这个霉头。 我就没敢再多听,匆匆忙忙去拿了水。 哦,对了,还有一件奇怪的事,葬礼上没见到章春。” “你是,死者的哥哥都到了殡仪馆,却没参加葬礼?” “是啊,我记得很清楚,告别仪式上,死者的亲属不是应该站在最前头吗?所以章春不在是一目了然的事儿。 我还专门四下里看了看,他去哪儿了? 直到葬礼结束,他也没出现,打电话也没人接。 葬礼之后,按照风俗,主人家不是应该请客的吗?章家的确在酒店订了三桌,因为章春不在,客人都是我帮着招呼的,叔叔阿姨也是我帮着照顾的……你这个章春,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事后章家人跟你解释了吗?” “是他伤心过度,不过我也没放心上,葬礼以后我再没联系过章家的人,他们也没联系我…… 我知道的就这些,全告诉你们了。我只想,禽兽绝不可能杀人,我了解他,他那会儿行为是幼稚点,可杀人的事……他不敢。” 闫儒玉突然问道:“章秋假自杀的事,你告诉章家人了吗?” “没。秋先别告诉她家,到时候万一她家不同意她跟禽兽和好,她还能拿自杀威胁家里人……呵呵,现在回想起来,真挺幼稚的,是吧?” 闫儒玉未作评价,继续追问道:“所以,章秋死了以后,你也没把真相告诉章家人?” “我……没法啊!秋是割腕自杀的……事实明摆着,人都已经自杀了,我再多此一举地跟她的家人解释’她其实不想自杀’,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谁告诉你她割腕自杀的?” “她们家人都这么,据她一个人跑回老房子割腕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谁发现的?” “她哥。” “章家还有老房子呢?” “是啊,我记得好像是秋上大学那年搬的新房,老房子在吉安路附近,上学的时候我俩偶尔夜不归宿,秋还带我去她家老房子住过。” 金子多敲打着键盘道:“的确有过一套老房子,在章秋他爸的名下,不过三年前房子卖掉了,我查到一条房产交易记录。” “三年前……”闫儒玉嘀咕了一句,不再话。 杜莎莎道:“我想见见秦守如,听他已经被你们抓起来了。” “这个,你不用问我,”一提起秦守如,吴错就无比头大,“上头刚刚给我来电话了,臭骂一顿,让我赶紧放人,律师也来了,正办放人的手续呢,律师还扬言要让我好看……等放了人,你自己找他去吧。” “我哪儿敢啊,吴哥。”秦守如人未进门,声音先传了进来,“我跟律师交代过了,让他别胡……” 一进门,秦守如愣住了。 杜莎莎。 瞬间,他就大概猜到杜莎莎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好久不见。”杜莎莎先开了口。 秦守如略有些慌张地也道了一声“好久不见”。 闫儒玉知道他慌什么。 他想帮章春隐瞒,章家已经死了一个孩子,不能再让另一个坐牢,这大概是他唯一能为章秋做的。 毕竟是四年前的案子,只要他有心隐瞒,想要查清真相必然是千难万难,不定章春真能脱罪。 再了,周希正做了那么多错事,死有余辜。 秦守如本已打定了主意,可如今另一个知情者出现了。 杜莎莎不仅知情,甚至可能比他知道的还要多。 “你……跟吴组长聊过了?”秦守如问道。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杜莎莎道。 秦守如轻轻叹了口气。 章家,我……怕是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自求多福吧。 “鉴于你带有较浓的个人情感,不能再让你跟着查案了。”吴错道,“再,拘留室的日子不好过吧?回家休息几吧。” “我明白,”秦守如点头。 他看了一眼明辉空着的座位,收拾起负责情绪,对杜莎莎道:“老朋友,你变化真大。” “你不也是吗?” “一起吃顿饭?赏光吗?” “必须的。” 第四四八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19) 吴错顾不上秦守如是真的去吃饭,还是去套杜莎莎的话,两人一走,他就有些激动地对闫儒玉道:“能让章春在葬礼上消失的,一定是件特别重要的事。” “比如杀人?” 闫儒玉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金子多遗憾道:“可惜周希正的手机号码早就停机销号,又被运营商卖了两次,查不到当时的通讯记录了。 章春也换过手机号,情况差不多,不好办啊。” 闫儒玉道:“不要紧,我倒想去章家的老房子看看,毕竟章家对外宣称那是章秋的自杀地点。” 吴错皱眉,“搜查文书不好搞啊,上面已经勒令不准再查了。” 闫儒玉也低头沉默。 一边是充满不确定性的案件,另一边是来自上层的压力。 再有正义感的人,到了这种关键节点也得彷徨一下。毫不犹豫奔向正义什么的,那是电视剧里才有的情节。万一事儿闹大了,来个停职处分,那还正义个屁。 就在两人犹豫时,金子多却“咦?”了一声。 “怎么了?”吴错问道。 “你们猜……这房子被谁买下来了?” 闫儒玉的眼睛一亮,“不会是……秦守如……吧?” “我觉得是,”金子多将笔记本电脑调转,闫儒玉和吴错立马凑上来看。 电脑上显示了一个陌生的购房人姓名。 金子多指着那名字,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指了指文件上的一处签名。 名字一样! 秦守如的拘留释放文件!上面的签名……是帮他办理手续的律师! 金子多少有地推理道:“房子应该是……秦守如委托律师以个人名义偷偷购买的,买下来后还不到一个月,就过户到秦守如名下了。” 吴错一拍手,“太好了,正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啊!” …… 秦守如没想到,吴错这么快就又联系他了。 “房子?……哦,你那个啊……是买过一套,当时就是单纯想买下来,秋带我去过那儿,还给我做过饭,觉得那地方有点纪念意义……第一次花掉那么大一笔钱,偷偷从我爸的卡里取的钱,被他骂惨了……房子我没动过,买回来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 房子难道跟案子有关?你们可别吓我……算了,我不方便多问……钥匙不在我身上,我得回家拿去,是我给你送到市厅,还是你来我家,我直接拿给你?” “我过去吧,免得你多跑一趟。” 章家老房子。 没有人气。 这是闫儒玉进屋的第一个感觉,屋子已经太久没人来过,厚厚的一层积灰,还有一股灰尘特有的味道。 据秦守如,房子买回来后,他一次也没进来过,一开始是怕伤心,后来伤心的感觉渐渐淡了,好像也就没必要来了。 至于帮他出面买房的律师,只管拿钱办事,对房子没兴趣,就更不会来了。 可以,这套房子基本保持了4年前的面貌,算得上老厚爱。 穿戴好鞋套等勘察现场必备的装备,吴错第一个进了屋。 一进屋他就奔向了垃圾桶。 客厅圆桌下有一只塑料垃圾桶,垃圾桶的边缘已经破了,大概正是因此而被主人丢弃在了这里。 垃圾桶里有两张已经干硬变色的橘子皮。 吴错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将橘子皮捡起来,查看了一下道:“陈皮嘿,年份够久的,能入药了都。” 闫儒玉撇了撇嘴,“你少恶心人。” 闫儒玉拉开窗帘,让光线照进屋内,然后站在不远处观察屋内的一面墙。 “搁置了4年多,墙壁虽然有点泛黄,但黄得很均匀,屋子在出租前应该被翻新过,至少墙重新刷过。” 吴错点头,“不错,如果是旧墙面,因为摆放家具等原因,被家具挡住光线无法照到的地方会有色差,墙面的颜色不会如此均匀。” 闫儒玉一边在手机上敲敲打打,不知跟谁聊着,一边道:“这就怪了,据卖二手房的朋友介绍,旧房的价格只有一个决定因素,那就是地段。 同一地段的多层楼房,比如章家的房子,价格都差不多。除非是真正意义上的精装修,可以视情况加一些装修费。 像章家这种旧房子,刷一遍墙也不会影响价格,可以……这遍翻新是多此一举的。” 吴错问道:“你的意思是……章家翻新房子另有目的?……难道是……掩盖痕迹?” 闫儒玉没回答,反而又问道:“买房子的过程中,秦守如为什么自己不出面?” “这个我问过,他他一开始是亲自去跟章家人谈的,被他们严厉拒绝,他们话得很绝,就算把房子送人也不会卖给秦守如,哪怕秦守如多出十万块都不行。 没办法了他才叫律师帮忙的。” 闫儒玉这才回答了吴错的问题:“这么来,翻新房子就更耐人寻味了,不然没道理躲着秦守如,多给钱都不要?” 两人对视一眼,又环视了整间屋子。 “明辉和白这两蹲守章春,有收获吗?”闫儒玉问道。 吴错摇头,“章春倒真耐得下性子,没发现异常。” “那就把他俩叫回来干活儿吧。” 吴错深以为然,立即拨通了明辉的电话,简单明情况,又将此处地址发给了明辉。 待他做完这些,闫儒玉已经从痕检箱里取出工具,开始着手刮墙皮了。 每刮一下就得仔细观察,确定没有异常色差,才去刮第二下。 刑侦过程中,几乎每个刑警都会遇到一套因为遮掩犯罪痕迹而被翻新过的房子,像是专门为了锻炼他们的耐心。 这是个细活儿,重案一组的几人心中虽然焦虑,手上却是不紧不慢。 一下来,几人头上、衣服上落满了白花花的墙灰,顾不上戴口罩,鼻子里很呛,眼睛也又干又辣,难受极了。 最令他们难受的是,一下来毫无收获。 第二,依旧如此,众人气势大打折扣。 到了第三下午,白弯着的腰猛然直起来。 “我我我……好像……这是不是?……” 他指着一处墙角,情绪激动得连话都不周全了。 第四四九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20) 重案一组办公室。 面对跟秦守如的感情,明辉的态度尚在摇摆。 直到秦守如再次被拘捕,明辉的心才真的揪了起来。 会是他吗?杀死周希正的人,真的是他? 看着秦守如惊慌失措的样子,听他大声保证着“没杀过人”,明辉心底里是愿意相信他的。 可专业化的训练又让她强迫自己忘掉任何先入为主的判断。 证据,定案讲究的是证据。 没有直接证据,那就找简介证据。没有物证,那就找人证。 此时,白就找到了两名人证。 房产经纪人贾某,四年前受章家委托,出售一套老房子。 如今被白带着,再次走进这间老房子,贾某立即打开了当年的记忆。 “这房子可好卖了,我记得很清楚,买房的还是个大律师呢。” “那请你回忆一下,当初章春委托你卖房时,这房子已经被翻新过了吗?” “是啊,他又着急,还一个劲儿想卖高价,可他不懂啊,就这房子,市面上价格已经很透明了,买家无非比较一下地段、楼层、户型,翻新对房子的价格几乎没影响。 好在那位律师好话,基本没还价,交易特别顺利。” “您确定吗?章春把房子要是交到您手上,委托您帮着卖房的时候,房子已经翻新过了?” “确定。” “哪怕需要您出庭作证,您也该这么确定?” “当然了,我又没撒谎,为什么不敢?” “那就太感谢了,谢谢您的配合。” …… 第二名人证是对门邻居。 邻居一家两口子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几年,男人是某事业单位的临时工,女人是附近超市收银员,一看就是本分人。 白敲门走访时,正赶上女人在家。 女人总是有些八卦的。 一听白打听对门的事儿,她不回答问题,反倒先问道:“同志,对门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对门要是出了事,离这么近,以后我们家还怎么住啊……可别吓我,我们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自从老章他们家搬走,可就再没见有人搬进来……” 白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思索片刻才道:“没什么事,您不用害怕,就是老章家的儿子,叫章春的,您记得吧?他四年前犯了点儿事儿,我们正对他展开调查,所以想跟您了解一下他这个人。” “你春啊……这孩子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孝顺,对父母没得,对妹妹也挺好的。” “您还记得他们搬走前是什么情况吗?据我们调查,为了把房子卖个好价钱,他们还翻新了房子。” “可不是,要啊,老了老了,我看老章是越老越抠门儿,一个子儿巴不得掰成两半花,刷房子不请装修师傅,是章家爷俩儿亲自上阵的,也太会省钱了。 被我撞见一次,爷俩儿灰头土脸,身上滴的全是白点儿,见了我特不好意思,恨不得躲着走,这老章吧……怎么也是个机关里的干部……” 白问道:“他们刷房子的时间您能确定吗?” “这个……嗨,就是卖房子之前,那会儿他们已经搬走了,回来翻新一下,就等着卖了……我听啊,他家这房子卖得可快了,中介刚把房源信息挂出去,房子就被人买走了……我家那口子还老章有眼光呢,旧房子怎么了,翻新一下,卖相照样好……” 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白没敢再多问。 他真有点怕这位大姐,比金子多还话唠啊。 白的调查目的只有一个,弄清楚房子究竟是出售前由章家翻新的,还是出售后由秦守如翻新的。 这本不需要太多证明,秦守如已经得很清楚,买过房子以后他压根就没进去过。 可是,同时被拘捕的章春就如咬人的疯狗一般,疯狂地将问题往秦守如身上推。 面对证据——墙里的大量喷溅状血迹,并且是经过DNA比对,确定正是周希正的血——章春一会儿狡辩称血迹是周希正去他家时不心磕的,一会儿又否认自己翻新过房子。 而秦守如这边的情况就简单多了,直接是一问三不知。 重案一组只得另辟蹊径,继续寻找证据。 好在,这是重案一组,即便白这样的新手,也很快寻得要领,找到了两名人证,击破了章春的谎言。 “从现场发掘的多处喷溅状血迹来看,第一案发现场就是章家老房子!这个案发地点已经间接证明了凶手即是章家人,结合周希正失踪的现状,上面已经表示支持我们立案。 问题是,没有尸体,证据链不完整……”吴错陈述着现状。 重案一组办公室里,最焦灼的就数明辉了。 她恨死了这个诬陷秦守如的章春,章春一不认罪,供出尸体所在地点,秦守如就一不能完全洗脱嫌疑。 可是出于职业习惯,明辉又得尽量克制情绪。 前一对章春的审讯中,受够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没力气再跟他唱红脸的明辉,情绪终于失控,几乎要对章春动手。 案子办到这份上,是真遇到瓶颈了,章春已然摸准了门道,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咬紧了牙关,就是不供出来处理尸体的方法。 这,焦头烂额的吴错没再走进审讯室,而是坐在办公桌前苦思冥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冒出来两个字: “老章!” 白抬头看了看他。 吴错也不管其他人,自顾自道:“或许老章是我们的突破口。” “什么意思?” “咱们一直忽略了章家的其他人,章家知道案情的难道只有章春?我看他的父亲老章也清楚周希正被害的经过。至少,他和儿子一起处理了现场。 甚至,目前我们只能确定章家人嫌疑最大——因为案发现场在章家的缘故。 那就更明,有嫌疑的不仅是章春,还有他父亲! 现在,既然章春什么都不肯,那咱们干脆也不问他了,晾着他去,咱们拘了老章,好好审审,我还不信了……” “你还真别不信,”闫儒玉进屋,打断了吴错,“你这个简单粗暴的办法真有可能坏事儿,万一老章也装哑巴,你到时候怎么办?” “那你有什么办法?” “攻心。 前阵子的社会新闻,都快把秦守如写成变态了,人家也没找咱们麻烦,够意思了,是时候给他洗白一波了。” “你的意思是……” 第四五十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21) 审讯室,章书平。 章书平是章春和章秋的父亲。 都女孩的相貌总是更像父亲,仔细看来,这话确实有道理。 章书平的长相颇有几分秀气,戴着眼镜,有种老派知识分子的感觉。怪不得他的女儿生丽质。 他坐在那里的时候,也是文质彬彬的。 他没戴手铐。 对于前来自首的嫌犯,警方总是尽量营造平等松快的交流氛围。 “您周希正是您杀的,”吴错道,“那尸体也是您处理的?” “是。” “尸体在哪儿?” “在……果子岭以前有个废弃发电站,你知道吧?” 果子岭位于京北市东北方向,是两座大不大不的山。 吴错点头,“听过。” “那儿有一间砖房,是值班室,给看守发电站的人住的,不过也荒废了很久了。 砖房后头有个水泡子,什么东西掉进去,都能淹没,尸体就沉在水泡子里。” 吴错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终于!这具悄无声息的尸体找到了!” “为什么选这个抛尸地点?”吴错问道。 “我在规划局上班,之前有一年的规划里,废弃发电站很快就要改建成度假村,水泡子也会被填平,我跟领导去实地考察过,当时接待我们的人还专门强调,不要靠近那个水泡子,附近有三个孩和一个走夜路的大人不心陷进去,再也涝不上来了。 可惜,当年的规划没能实施,合作没谈成,发电站还是荒废的。 不过,这段讲述让我印象特别深刻,所以,处理尸体的时候,我一下就想到了水泡子。” 吴错皱着眉头,纵然如此,想要挖掘一处泥潭,从中寻找尸体,那也是极其困难的。 他很快将思绪拽了回来,继续问道:“你我们抓错人了,杀人的事儿是你一个人干的?” “对对对,跟我儿子没关系。” 岁月使得这个50多岁的男人能够从容面对大起大落,唯独提到他仅剩的一个孩子,章书平无法淡定了。 对他的法,吴错并不表态。 章书平的目光闪烁了几下,终于道:“一命抵一命,你们抓我一个就够了,春还年轻,不能毁了他。” 又沉默了片刻,吴错道:“可是章春已经交代了,杀人时间是在章秋的葬礼之后,地点在你们家的老房子,动手杀人的是他,而不是你,之后你和他一起处理了现场,重新粉刷了房子以掩盖血迹……” 话时,吴错是心虚的,章春连一个字都没交代,这一切不过是重案一组调查的结果。 一前,新闻报道开始倾向于相信秦守如这位太子爷是无辜的,而真正的凶手章春已经落网。 《京北晚报》及配套的电子版新闻里,用整整一个版面介绍了四年前的这段情感纠葛。 如果算上章秋曾经有过的孩子,一段毕业即分手的校园爱情,前后三条人命,实在令人唏嘘。 新闻中还透露了部分作案细节: “据嫌疑人章某交代,他杀害周希正的过程中……” 事实上,新闻里的消息也是重案一组的调查结果。 可章书平并不知道这些,自从章春被拘捕审讯,他便见不到儿子了。 看了新闻以后,章书平再也无法淡定了。 他仅剩的孩子即将面临严重的法律制裁,甚至有可能是死刑。 那可是杀人罪啊! 这才有了他主动自首,将罪名往自己身上揽的结果。 重案一组几人在监控玻璃外看着这位焦灼的父亲,有的摇头,有的暗自叹气,可怜下父母心! “你是你杀了周希正,那你杀人过程。” “过程……的确是在秋的葬礼之后……假葬礼的主意是我和春一块想出来的,不这么干,我老婆就要撑不住了……葬礼中途春跑得没影,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一直给他打电话。 后来,等答谢来宾的饭局结束,他才回了电话,是找着秋了。 我一听这话,激动得心脏病都要出来了,哪儿顾得上别的,赶紧按春的去了老房子。 我赶到的时候,周希正已经被捆起来了——只是捆起来!春没杀他!是我杀的!”章书平强调道。 吴错点头,让他别激动,“为什么要拘禁周希正?” “春,是周希正把秋骗走,藏起来了。” “他?” “周希正一看事儿闹大了,才交代,他只是谎称知道秋在哪儿,想问我们要点钱。” “你相信周希正的话吗?” “我……”章书平叹了口气,“我其实看出来了,秋失踪跟他没关系,况且,我们早就知道秋有自杀的想法……” “那为什么还杀他?” “他……该死!……但凡他能有一丁点儿人性,我也不会杀他……都是他自找的!” 章书平粗重地喘息了几下,双手握拳,努力压制着气愤的情绪。 吴错也不插话,等他调整好了情绪,继续道:“姓周的,就算秋死了,跟他没关系。他就是要钱,我们不给钱,他就把秋的事儿抖出去,闹到人尽皆知,死了都每个好名声。 太毒了!一家子被他要挟,我受够了!我真忍不下了,我就……” 吴错追问:“你是怎么杀他的?凶器是什么?具体。” “勒死的,凶器得话……之前我们就打算翻新老房子,秋情绪一直不稳定,事情就搁置着,但一些工具已经拿出来了……我记得,是锤子……我用锤子把他砸死的。” “锤子是怎么处理的?” “我……不记得了……好像……跟尸体一块扔了?应该是吧。” “你具体怎么杀死周希正的?他在屋里的哪个位置?什么姿势?你又站在哪儿?怎么砸他的?麻烦简单画一下。”吴错递给他纸和笔。 “好,”章书平接过来,一边画一边道:“就在客厅,他当时被捆住……” 吴错道:“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你们是用什么捆住周希正的?” “搬家用的捆扎绳,我们时不时要从老房子往新房子倒腾点旧东西,所以家里一直准备着捆扎绳。” “绳子是怎么处理的?还记得吗?” “绳子一直捆在他身上,没解开过,跟他一起沉了水泡子。” “好的,请继续画吧。” 第四五一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22) “姓周的就躺在客厅中间……额,靠窗户近一点,就在桌子和这面墙中间……头冲着外头,脚对着窗户…… 我站在窗户这边,面对他……我不想让姓周的活着出门,一旦把他放了,我们家的噩梦就又要开始了。 我就弯腰砸他,朝他的脸砸了几下……好像只砸了脸,应该是吧……他就不动了,我感觉……是死透了。” “只砸了脸?”吴错问道,“你再仔细想想。” 章书平摇头,“情绪太激动,我记不清了,可能身上也砸了几下吧……身上不明显……我就记得他脑袋开花,死了。” 吴错道:“那你做这些的时候,你儿子在干嘛?” “他……我没注意,可能吓傻了吧……” “请你仔细想想。” “真想不起来……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光顾着看姓周的,压根没注意秋在干嘛。 他好像喊了一声’爸’……我……真记不太清了……” “他站在哪儿,你记得吗?” 章书平犹豫了一下,不答话,只摇头。 通常,对话的一方如果将语言改为肢体语言,就意味着谎。 他想要用模棱两可的肢体语言掩饰真相,当对方下一次确认或者追溯时,便可以谎称自己“没过”。 这是人在撒谎时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所以,吴错立即就明白了。 章书平知道儿子当时站在哪里? 可他选择隐瞒。 会不会是……因为当时儿子正站在他的位置,杀死周希正的不是他,而是章春。 吴错并不戳穿他,而是不露声色地继续道:“之后处理尸体时,你们怎么分工的?” “也没什么具体分工,就是趁半夜点多把人抬上车,运出城,沉进水泡子,这活儿是我俩一块干的。 又趁还没亮赶回来,收拾房子里的血迹。” “为什么卖房子?” “死了人,房子我们肯定不住了,卖了换点钱,以后儿子结婚了,给他买个新房。 再者,那是我们杀人的地方,如果房子不在我们名下,万一哪东窗事发了,就像现在……”章书平苦笑一下,“呵呵,我以为房子不在我们名下,你们查起来会很难,没想到……以前听,警察要捉贼,就得比贼聪明十倍,我还不信,现在看见你们,我信了。” 这话明显就有巴结奉承的意思了,为什么要奉承?大概他实在太希望自己成为结案报告里的凶手,给儿子换一条活路。 吴错深深叹了口气,走出了审讯室。 另一边,对张春的审讯依然没有任何进展,得知父亲为了保他而自首的消息,章春只是愣了一会儿,无论审讯的刑警问他什么,还是不开口。 吴错站在走廊上思索片刻,进电梯,上了十三楼。 未侦破案件档案室。 闫儒玉叼着一根铅笔,目光聚精会神地盯在电脑显示器上。 嘴里不时含含糊糊地蹦出一句“宝贝儿……来吧……” “握草!”吴错大惊,“老闫你这是……***儿呢?……” 闫儒玉懒得理他,吴错绕到背后,看了一眼屏幕,原来闫儒玉去对面视野内卖了一波残血,把对方5人一个个勾搭出来,来了个五杀。 “漂亮!” 这一刻,吴错的心情也跟着游戏情节激动起来,暂时将烦恼抛开。 闫儒玉带领队友迅速推到对面高地,结束了一把游戏。 “你来干嘛?”他开口问道。 吴错拉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 “我来歇会儿。” “到我这儿?歇会儿?”闫儒玉挑眉。 “在办公室呆着,脑子里不由自主就在案子,明辉和白还老追着我问,搞不定章春怎么办……别提了,还是你这儿清净。” 闫儒玉仰着上身靠在椅背上,一副十分惬意的样子,“当初我就你,当什么刑警啊,跟我一样走后门进来,随便干个闲职,混口饭吃,多自在,你偏不听,现在知道我这儿好了?” 吴错把脑袋往远离闫儒玉的方向偏了偏,“我错了行吗,别挖苦了。” “不想听也成,在我这儿休息收费,一时两百。” “靠!”闫儒玉不紧不慢道:“你怎么不去抢钱?一时两百?!那起码你得推个背按个摩。” “滚!”闫儒玉被他逗乐了,揉搓着双手,一副要收拾人的样子,“老吴你确定?” “我错了。”吴错再次认输,能看出来,他是真累得不想话。 闫儒玉推了他一把,“尽人事,听命,懂吗?” “什么意思?”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尸体位置知道了,等打捞,等老徐的尸检结果。” “可是……4年了,如果尸检不能帮我们揪出凶手呢?” 闫儒玉突然少有地认真道:“咱们为什么非要抓住那个对的凶手?究竟抓章书平,还是抓章春,重要吗?” “你什么意思?”吴错一下坐直了,盯着闫儒玉。 闫儒玉耸耸肩,“皆大欢喜,交出去一个凶手,结案不好吗?反正章书平已经认罪了。” “金子刚刚查出来,章书平癌症晚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这就是上公安局碰瓷来了,牺牲他一个,幸福家人。”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查下去的。” “不是,”吴错眯了一下眼睛,一边思索一边道:“我这两一直在想,我干嘛要给自己找这个麻烦,章秋的案子结了,连环杀人犯抓着了,本来已经圆满结束,谁也没提周希正的事儿,谁让我查他的事儿了?我这是干嘛呢? 刚才我想明白了。” “哦?” “你听过这么一个悖论吗?出轨的人不能原谅。” “你?出轨呀?……啧啧啧,你也不怕对方打断你的腿……三条……”闫儒玉越声音越。 不知吴错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理他。 吴错继续道:“为什么出轨的人特别容易习惯性出轨?因为代价太,成本太低,反正家里那位总是原谅,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犯罪也一样,一次恶劣犯罪逍遥法外,凶手发现既可以用简单粗暴的方式除掉妨碍自己的人,又不用受到惩罚,何乐不为?他再次犯罪的概率就比普通人高得多。 抓住真凶不是为了什么正义或者真相,对已经死去的死者来,迟到的正义和真相能有多大意义?也不是为了炫技出风头——虽这案子要是破了,我真的会骄傲,太他娘的难了。 但最重要的,是保护下一个可能成为受害者的人。 这是我做这件事的意义,所以,我要抓住真正的凶手,让他受到惩罚。” 第四五二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23) 闫儒玉伸手在吴错脑袋上拍了两下,“你能这么想,老夫很是欣慰。” “滚!”吴错把头偏开,“别吵了,我头疼。” 尸体打捞持续了整整三,市厅甚至雇了一台挖掘机,把水泡子里的淤泥全挖了出来。 果子岭恶臭滔,鸟都不在那附近飞了,真不知法医们是如何从翻涌着各色虫子的烂泥里把尸体刨出来的。 那已经不能叫做尸体,是一具零散的白骨反倒更为合适。 不,不止一具。 法医总共发现了三块头骨,三块盆骨。两个大人,一个孩子。 可惜,凶器锤子没找到。 经过对骨骼形态的勘验,三人性别均是男。 在对死亡时间和DNA进行甄别比对以后,确定死亡时间最迟的尸体就是周希正。 “先把其余两具白骨录数据库报备,通知果子岭附近的派出所,看死亡时间左右有没有报失踪的人,让他们带失踪者DNA来比对。”吴错有条不紊安排着工作。 “得嘞。”明辉立马进入状态,负责起了对外联络的工作。其余几人则进了尸检室。 徐行二正在对周希正的尸骨进行检查,看到吴错进来,便道:“头骨上有多处钝器伤,伤口集中在面部,从伤口大、形态来看,章书平没撒谎,凶器应该一把锤子。” 吴错道:“能从伤口判断凶手特征吗?比如体态什么的。” 徐行二摇头,“头骨状态不好,许多碎骨已经丢失了,常规办法肯定不行,容我想想吧。” 吴错道了一句“您多费心”,心却已经沉到了谷底。 尸体状况他也看到了,几块干巴骨头而已,想要凭这个认定凶手,简直就是在为难老徐。 吴错走出尸检室的时候,闫儒玉正往这边溜达,一打照面,他便问道:“听尸体捞出来了?” “嗯。” “走吧,审讯去。” “你有办法撬开章春的嘴?” “算不上什么办法,只不过翻了翻章书平的病例,又看了几桩类似案件的审判结果,以你的名义跟法官聊了几句,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审讯室。 最近章春几乎每都要在审讯室呆上十来个时,他整个人死气沉沉,目光呆滞,似乎要与屋里的椅子墙壁融为一体。 闫儒玉和吴错进屋,他并未多看一眼。 闫儒玉也不管他的态度,开门见山道:“等会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你妈来看看你,案子快结了” 章春眼睛一亮,“真的?” “呦,会话嘛。”停顿了一下,闫儒玉道:“你爸来自首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章春点了点头。 “他是不是凶手,你最清楚。” 章春不话。 闫儒玉继续道:“四年前,你爸查出来胃癌,做了全胃切除手术,之后一直靠药物控制,直到半年前,又查出来癌细胞,那时已经到了胃癌晚期,我详详细细看了他的病例,医生他顶多还有两个月。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白害了一条人命,几乎什么代价也不用付出。” “我能出去了吗?”章春问道。 “出去?”闫儒玉连看傻子的目光都懒得给他,“你想得也太美了,你父亲的确揽下了杀人的罪名,但也仅仅是杀人行为,之后的处理尸体、清理现场全是你们俩一起完成的。 一开始我无法理解,既然要救你,他为什么不把所有罪责都揽下来,为什么还要让你负次要责任。 直到查了病历,我明白了,这已经是他能为你做的全部。 周希正死亡当,你父亲的胃切除手术刚做完还不足一个月,可以,老爷子一出院就面临家庭分崩离析的状况,女儿想自杀,周希正时不时冒出来敲诈你们,紧接着女儿又失踪了,老婆崩溃,别一个刚做完大手术的病人,就是个正常人也熬不住。 所以,很自然的,在周希正死亡前三,你曾经送老爷子去过医院。 刀口感染,高烧。 医生不得不打开老爷子已经开始愈合的刀口,进行创脓处理。 这种术后感染,处理起来最为痛苦,患者会变得很虚弱,医生建议老爷子再次住院,他拒绝了,顶着高烧找女儿,还跟你一起筹备女儿的假葬礼。 可他的身体真扛不住了,葬礼当早晨,他还昏倒了,有一次急诊记录,我想葬礼都差点取消吧?是老爷子坚持的?他真的很爱家人,爱老婆,也爱你们,这些你都已经快忘了吧? 这样一个虚弱的老人,又在葬礼上忙活了将近一,最终赶到杀人现场的时候,他还有力气抡起锤子杀死一个人吗?我很怀疑。 不过,这倒是解答了我的疑问,他为什么不处理尸体和清理现场也是他独自完成的? 不能这么,他知道自己当时的状态根本做不到,会露馅的。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把最最关键的犯罪行为揽在自己身上。 为了保你,他可真是机关算尽。” 章春的目光又开始变得呆滞,看来是要破罐子破摔。 闫儒玉继续道:“当然,我怀疑什么并不重要,到了这种关头,两名嫌疑人全到案了,凶案现场——你家的老房子——已经把凶手范围缩到两个人。 多名嫌疑人共同犯案的时候,互相推诿责任的不少,长辈包庇辈的也不少。 你们这种情况,别以为有多特殊,能把谁难住咋的? 实话,法官见得多了。 这时候,最重要的是法官的态度……” 章春虽然故意闪开目光,不去看闫儒玉,却听得很认真,眼珠不时咕噜噜转一圈。 “谁都能看出来你爸是在护犊子,判你爸没用,病入膏肓了,出于人道主义,判完就得放出去治病。 法官当然也不傻,所以,虽然你爸认罪了,但最终结果很可能是两人都重判,各打50大板。” 章春微微皱了下眉头。 闫儒玉嗤之以鼻,“杀人罪,不判你死刑就烧高香吧。 我只想提醒你一点,从你爸自首的时候起,我们已经不需要你的任何供述了,你就继续保持沉默吧。” “不!”章春终于喊了一嗓子。 第四五二章 山(1) 两后,家中。 吴错少有地一连睡了10个时,直睡到自然醒。醒来的时候,他甚至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不是被通报案件的电话吵醒的。 他躺在被窝里,走了好一会儿神。睡个足觉而已,心中竟有了种“由俭入奢易”的感慨,最近连轴转实在太累了。 “章家父子已经移交看守所了,案件材料也递交检查机关了。”闫儒玉听到吴错翻身的动静,一边打游戏,一边道。 吴错头枕着双手,伸了个大大的拦腰,“好在那子最后关头承认了杀人事实,不然还真难办。 老闫,你他为什么承认?” 闫儒玉专注于眼前的团战,直杀了三个人之后,才道了一句:“我哪儿知道。” 吴错不吱声,他知道,闫儒玉还有下文。 果然,等这波团战彻底打完,闫儒玉又道:“我猜他发现自己还剩那么点良心。 反正招不招供判决结果差别不大,那就为时间不多的父亲做点什么吧,这大概是他唯一能尽的孝。” “可我觉得……” 闫儒玉不耐烦地摆摆手,“别他了行吗?翻篇吧,归根到底不还是你自找的麻烦。” 好吧,翻篇。 吴错决定不再赖床了,他看了看自己手机,有点不可置信地问道:“今儿一直没来电话?” “没……老吴,那个……借点钱。” “啥?” “借点钱。” “我没听错吧?我工资卡喂了狗吗?……问我借钱?你是怎么想到的?我现在兜比脸都干净你知不知道?!……” 闫儒玉关了电脑,看着吴错,意思是“我等你完”。 吴错无奈地打住抱怨,“吧,你用钱干嘛?” “双十一,剁手,一时没忍住,换了台电脑,还有手机,还有……呃,总之……没忍住……” 吴错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老闫,你也有冲动消费的时候,怪不得昨晚上坐电脑跟前狂刷电商网站……” “少废话,借不借?你不救我我就得去借高利贷了,到时候家门口被人泼油漆……砍手砍脚……” 吴错搓了搓脸,无奈道:“虽然你已经暴露了,在你高冷严谨的外表下,内心住着一个购物狂萌妹子。 但是。 但是。 真没钱,爱莫能助。” 闫儒玉翻了个大白眼,摊子椅子上,一副“老爷你到底要怎样”的可怜相。 “卖装备呗,你不是一直靠打游戏赚外快的吗?” “最近行情不好,大家都剁手,没钱买装备。” “好吧……我怎么把这茬忘了,不过……你把你那些旧手机卖一卖,钱不就来了,别只进不出啊。” 一提起这个,闫儒玉就更沮丧了。 “金子他帮我卖,我就把旧货都给他了,结果……丫卖完就把钱吞了……想不到,真想不到,他有这个胆子…… 哎,老吴要不你去把他抓起来吧,就以……呃……这应该是个什么罪名?……总之就是抓起来!等他把我的钱吐出来再放人!” —————————— 城市的另一边,维少的住处。 金子多查了大半宿资料,此刻也是刚刚睡醒,顶着熊猫眼。 坐在餐桌前的维少看了一眼从客房走出来的金子多,打趣道:“春梦了无痕啊。” “啥?”金子多还有点迷糊。 “我……你耳朵怎么那么红?” “红吗?……哦,知道了,有人在背后我坏话,我赌一包辣条,绝对是闫儒玉。” 他还真……对了。 —————————— 吴错刚进卫生间冲澡,电话响了。 他听见闫儒玉在外头简短地应答了几声,紧接着,闫儒玉就喊道:“有案子!老吴!你还能洗5分钟!” 果然罪犯都是不休假的。 吴错胡乱洗了一把头,7分钟后两人已经整装出发。 吴错开车,闫儒玉坐在副驾驶位置,翻看着手机上刚刚收到的资料。 “嘿,这回的死者……是个名人啊……” “快。”吴错一听,当然按耐不住。 “唐立培,听过吗?” “唐……立培……呃……有点耳熟啊……不是明星吧?” “他不是明星,不过明星都怕他。给你个提示:明星界的那位模范老公,出轨照片就是他爆出来的,还有,昔日的摇滚王落魄街头的……” “哦哦哦!”吴错恍然大悟,“那个第一狗仔啊?!唐立培,想起来了。 怎么?他……死了?!” 闫儒玉咂嘴,“不仅死了,还挺惨,死了十几才被发现,都臭了。” “现场什么情况?”吴错追问道。 “具体的还不清楚,只可能是意外。” “意外?”吴错思索片刻,问道:“那找我们干嘛?”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也正是辖区分局把案件上报重案组的原因。”闫儒玉吸了吸鼻子,像是烟瘾犯了。 吴错从车门内侧的置物空档里摸出一瓶口香糖,递过去。 闫儒玉胡乱倒了几粒,丢进嘴里。 “现场……是所谓的密室,死亡状态看起来也像意外……或者自杀,但却有一名重要嫌疑人,而且,这位嫌疑人还是个明星……” 吴错加快了车速,看来是对案件有了兴趣。 “玉山区分局的案子是吧?”吴错问道。 闫儒玉点头。 “果然是云姐的风格,牵扯到娱乐圈,也能捂得严严实实,一条新闻没爆出来……” 云姐,本名白云。 别看她有这么个既乡土又诗意的名字,性格却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 京北市共有九个辖区分局,九个分局局长,白云是唯一一名女局长。 她破的案子可一点不比男人少,其中不乏连男人都不敢碰的案子。 当年组织曾想安排她进重案组,可她所在的辖区有开发商强拆,打伤三十余名住户,三人死亡,影响极其恶劣。 通常,这种案件都是参与强拆的工人顶罪,法律哪儿管得着开发商,办案的人也多心照不宣,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谁知关系盘根错节的开发商能跟哪位领导得上话。 白云才不管那些,凭借项目负责人与强拆团伙的信息记录,一抓一大片,相关人员全部落网,老百姓拍手叫好,一时间,就连强拆的风气都有所改观。 第四五三章 山(2) 正因为看到她在处理群体性事件上强硬做派和突出能力,组织才没将她调入重案组,毕竟,重案组面临的大多是疑难个案。 “老弟,来了?” 案发现场,看到吴错和闫儒玉,穿着一身勘验防护服,正猫着腰看不知在检查什么白云,向吴错扬了一下下巴,算是打招呼了。 “车库?”吴错一边穿鞋套,一边四下打量,“这儿就是发现尸体的地方?” “没错,昨有住在这里的业主反应,是这间车库附近有很浓的臭味,物业判断臭味就是从这间车库里传出来的,就去敲了车库主人唐立培家的门,没人应答。 没办法,他们就报了警,在片区民警的监督下,用备用钥匙开了车库门。 发现唐立培就坐在自己的车里,人已经死了十多。” 车库里,尸臭味尚未完全散去。 对这种味道,闫儒玉和吴错已经习以为常,吴错没来得及戴口罩,拿戴着手套的手随便一捂鼻子,就走了进去。 一进屋,他先不勘察,而是凑到白云跟前道: “姐,听你们抓了个明星,什么情况啊?” 闫儒玉不话,只站在一旁听。 白云一看没有外人,低声道:“我告诉你,这事儿现在就几个人知道,我就怕那些记者胡写,还有狂热粉丝什么的,消息一旦走漏,麻烦事儿多着呢……你子跟媒体关系好,别胡搞,听见没?” 吴错会意,“姐,你还不放心我?我就是个没嘴的葫芦。” 这回,白云终于道:“吴琼,听过吗?” 吴错摇头。 “回去看看热搜,你就知道了,”白云显然不想过多解释,进入正题道:“死者被发现在自己车里,当时坐在驾驶位上,尸检发现唐立培当时是醉酒状态。 车没熄火,车库的门是关着的,形成了一个密闭空间,车尾气充满了整间车库,导致身在其中的唐立培一氧化碳中毒,并最终窒息死亡。” 闫儒玉笑了一声,“杀人手法挺巧妙啊。” 白云认识闫儒玉,却不太喜欢他,在她眼里,闫儒玉是个张狂的年轻人而已,不可取。 白云对闫儒玉的法未置可否。毕竟年长,何必跟愣头青较真儿。 “我们之所以抓吴琼,有三个原因,其一,她跟唐立培关系亲密,据她与唐立培是男女朋友关系,唐立培的资源没少用在她身上。 去年有部挺火的电视剧,女三号的位置就是唐立培用手段给她争取来的。” “手段?” “原先的女三号跟导演有一推,这把柄落在唐立培手上了,俩人怕他真把事儿曝光,女三号主动让位,导演赶紧让吴琼进组,这才保住了自己的名声。” “行啊,姐,狗仔的活儿您也能干。”吴错跟白云闹。 “兔崽子,别没个正形儿,”白云撇嘴,“道消息多着呢,全是吴琼自己的,就为了证明唐立培对她好,她也对唐立培有感情,她没有杀人动机,这狗粮撒的,恨不得举张’模范情侣’奖状。 哦,对了,抓她的第二个原因:方向盘上全是她指纹。 第三个原因,最近这个吴琼有了点名气,开始看不上唐立培了。” “哦?她不是都把自己包装成模范女友了吗?”吴错道。 “没用,我们查到聊记录了,跟一个鲜肉打得火热,俩人偷偷约会已经有半年多了。 聊记录里多次商议,让吴琼离开唐立培,吴琼表示唐立培手上也有她的把柄,不敢轻举妄动。 俩人还过,要是唐立培死了就好了,就是类似这种意思的话。” 吴错点头,“要是这么看,吴琼的嫌疑确实大。” 闫儒玉皱眉思索片刻道:“吴琼找的那个鲜肉,调查了吗?” “别提了,就是个想借女人上位的白脸,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跟另外一个三流女演员在夜店厮混……” 吴错赶紧打断道:“可不敢这么,姐,你还不知道那帮人的本事?你这一句三流女演员,明她就你诽谤,公开跟咱们公安系统撕,再利用老百姓对咱们不信任煽动舆论。 为了热度,这些人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行行行,是我不严谨,我收回……反正,我的意思是,那个鲜肉不靠谱,不像是能为了爱情杀人……不过,唐立培的死亡时间已经出来了,那段时间里,吴琼和她这位男友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现在这案子的状况吧,就是吴琼有动机,有作案时间……或许还有帮手。同时,现场有她的指纹。” 吴错点头,“这样看来吴琼的嫌疑的确大。” 闫儒玉换了个话题道:“不是这儿是密室吗?怎么个密室法?” “车库门的驱动装置被人做了手脚,而且是在关闭之后从里面做的手脚,导致遥控钥匙失灵,民警和物业才不得不撬门进入。” 闫儒玉抬头,指着遥控门上方被打开的一个铁盒道:“那就是驱动装置?” “没错,就是那里被人动了手脚。” “唐立培多高?”?“171。” “比我矮半头?”闫儒玉问吴错道。 “差不多。”吴错点头。 闫儒玉伸手去够驱动装置,伸直了手臂,又踮起脚尖,还差几公分够不到。 “很明显,不是唐立培干的,他一个醉鬼,又没有可供他登高的东西,够都够不到。”闫儒玉道,“唐立培身上应该带着车库钥匙的吧?” “是,我们在他放在副驾驶位置的手包里发现了车库钥匙。” “那就得通了,凶手破坏车库门的驱动装置,有两个目的,其一他害怕唐立培中途酒醒,恢复自救意识。 如果唐立培拿钥匙开了车库门,这次杀人计划就要泡汤了。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拿走唐立培的钥匙呢? 这就牵扯出了凶手的第二个目的,他希望唐立培的死看起来是意外,如果拿走了钥匙,就无法造成’唐立培自己把车库门锁上,并且在里面把门弄坏了’的假象。” “可……这是个密室,凶手是怎么从密室出去的?找不出答案,唐立培的死就还得是意外。” 闫儒玉环视一圈,沉默不语,显然是遇到难题了。 第四五四章 山(3) 吴错不想打扰他,转而对白云道:“姐,那接下来,咱们就从调查唐立培的人际关系开始? 不别的,就这家伙的工作性质……我估计不少人都巴不得他死……人际关系调查且得花些时间呢。” 白云深以为然,点头道:“反正,我们分局的人任凭老弟你差遣。至于我……对吴琼的审讯一直是我在跟进,这边我不能放下……感觉就要有突破了……” “吴琼?还是算了吧?”闫儒玉摇头,“她的嫌疑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白云有些不悦,“现在这话,太早了点吧,别忘了方向盘上的指纹这一关键证据。” 闫儒玉道:“无论有没有什么鲜肉插足,都不能否认吴琼和唐立培是男女朋友。 既然有这层关系,在死者唐立培的任何东西上发现吴琼的指纹,都不足为奇。 有吴琼的指纹,或许……反倒明凶手非常了解唐立培和吴琼的关系,利用甚至故意嫁祸吴琼。” “你的意思是……凶手是他俩的熟人?”吴错问道。 闫儒玉摇头,“先忽略这一点吧,这个猜想还太不成熟。 我们还是侧重于关注杀人手法,这个杀人手法……怎么呢?透着那么一股理工范儿。 凶手行为逻辑严谨,甚至还布置出了这样一个暂时看不出破绽的密室……至于吴琼……”闫儒玉一边在手机上查看吴琼的资料,一边道:“早早就辍学,在演艺圈外围厮混,跑龙套,直到遇见唐立培,才开始有了正儿八经的事业,也在唐立培的策划下上了几次热搜。 你们觉得……她用得出这样的杀人手法?” “她不是还有个帮手吗?那个鲜肉。” “鲜肉?只要不是疯子,杀人总得有个动机。 色,他已经骗到了。 钱和名,杀了唐立培他就能捞到这些吗?别扯了,吴琼自己还不入流呢,就算全力帮他,又能发挥出多大作用? 至于情,这两个把感情当筹码的人凑在一块,能赶出来为爱情杀人的事儿?……呵呵,可别扯了。”闫儒玉已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还是筛查人际关系吧,老吴得对,想杀唐立培的人排着长队呢?想想那几个被他毁了事业,现在就跟过街老鼠似的一线明星,吴琼的杀人动机……嫩排老几?” 白云有些不服气,“没凶手一定是她,只是她嫌疑最大,现在就是在想办法排除她的嫌疑……况且,了半,自杀和意外的嫌疑也没能排除啊。” “好吧,凡事无绝对,我不把话死,”闫儒玉不再反驳,“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先破解密室问题。” 话时,闫儒玉的目光已经盯上了车库里的一处通风口。 通风口很,看起来只有巴掌大。 肉眼估计,铁定无法容纳一个人通过。 “这能通到外头吗?”闫儒玉问道。 话间,他已经走到跟前,仰着脖子去看那通风口处的铁丝网。 白云道:“太了,钻个猫还差不多,人得话……不可能是从那儿逃走的。” “我只是在想,既然有通风口,唐立培就没那么容易窒息死亡。 这是一次有计划有准备的犯罪,凶手会提前堵住通风口。所以,老吴,仔细上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痕迹。” 吴错会意,从车库门口搬来分局勘验现场的刑警留下来备用的人字梯,迅速爬了上去。 “呀!” 吴错伸手拽了一下通风口的铁丝网,那看起来应该是由螺丝钉在墙上的铁丝网,竟然直接被拽掉了。 吴错拿着铁丝网在洞口比划了一番,有点失落道:“这东西……貌似就是这么设计的……靠边缘的角度卡上去,一拽就掉。” “没做过手脚?”闫儒玉问道。 “没有。” 吴错有些兴奋地接过闫儒玉递上来的手电筒,就在他要打开手电往里照的瞬间,一只灰不溜秋的大老鼠突然冲了出来,直奔吴错面门。 “草!” 吴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浑身一激灵,上身猛然向后闪躲,踩在梯子上,脚下又腾挪不开,中心不稳,瞬间倒了下来。 幸好闫儒玉和白云眼疾手快,一边一个将他架了个稳当。 那大老鼠显然也怕人,从洞口冲出来,爪子凌空挠了好几下,嘭地一声摔在车顶。 这一下摔得不轻,可它已认准了目标,爪子又在车顶挠腾了几下,又摔下了地,连滚带爬地往车库门口跑。 眨眼间,老鼠已不见了踪影。 虚惊一场。 吴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再次爬上了梯子。这回他一开始就打开了手电。 一手持手电往里照,另一只手护在脸前,以免再有生活在管道里的活物窜出来。 这回倒是一览无余。 进了入口以后,通风管道明显变得宽敞了些,却还是不足以容人通过。 “怎么样?有发现吗?”闫儒玉问道。 “里面的灰尘……上面有痕迹……可是……”吴错组织着语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不像是动物活动留下的?”闫儒玉问道。 “嗯。” “你下来,让我看看。” 吴错一边往下爬,一边嘱咐道:“你慢点,心,不行就往下跳,我就在底下给你扶着。” 闫儒玉瞪了他一眼,“吴爸爸,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是身手比你差点,又不是瘫了。” 闫儒玉爬上梯子,先观察了一圈洞口,的确没有被撬压的痕迹,也没有上螺丝的地方。 他又用手电照着,观察起通风管道内的灰尘形态。 只一眼,他就看出了,那是有人爬过的痕迹。 方形通风管道的下方,有着均匀的左右开弓爬行的痕迹,将灰尘蹭得深浅分明。 闫儒玉相信,凭借吴错的痕检专业只是,他一定书瞬间就看出了这是人为留下的痕迹。 让他举棋不定的是,究竟什么人,能在如此狭窄的管道内爬行? 难道是个孩? 闫儒玉一下子想起了那本十分出名的《白夜行》。 凶手难道真是个孩子? 他低头迎上吴错的目光,跟他对视了一眼。 吴错很少在闫儒玉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迟疑,不安,困惑。 看来,这次是真遇到有意思的案子了。 第四五五章 山(4) 筛查唐立培的人际关系,刑警们很快盯上了两个人。 温立。 著名演员,青年导演,有多部热播电视剧作品。 两年前,他红得发紫,婚姻幸福,并迎来了孩子,他被各路媒体评为“演技炸裂鲜肉”“模范老公”,原本前途无量。却在这时候被唐立培暴出了出轨滥交的丑闻。 整整两年,他的作品被拒绝播出,广告纷纷终止合作,要求赔偿。偶有三流导演想约他拍戏,也不过是些想要借他的名气炒作的烂片。 温立算是彻底毁了,看这形式,五年能缓过劲儿来就很不错了。 可是,娱乐圈的鲜肉就像韭菜,一年好几茬儿。五年后,谁还记得他这个有黑点的过气中年男人? 而唐立培呢,正因为曝光了温立的出轨行为,他成了第一个出名的狗仔,被无数人关注,可以是名利双收。 要想杀唐立培,温立无疑排在第一,谁能比他更恨唐立培? 还有一点更重要的,据查,唐立培之所以伶仃大醉,就是因为他在临死当晚与温立一起喝了酒,直从晚上喝到凌晨。 为避免引起记者关注,警方并未传温立前来接受调查。而是闫儒玉和吴错驱车赶往温立位于市中心的家。 因为提前约好了时间,温立特意支开了老婆孩子,独自在家接受询问。 三百多平的顶层复式,屋内的装修一看就颇有品味,应该是出自名家的设计。 跟两名刑警握了手,三人落座,温立有些迫不及待道:“他真死了?” 吴错点头,“希望你能暂时保守这个秘密,调查期间我们不希望有太多关注和舆论。” “这个我懂,没问题,反正我也不想因为这事儿上新闻。”温立又问道:“那你们……是怀疑我喽?” 吴错也不遮掩:“你的确值得怀疑,毕竟,他毁了你。” 温立点头,“毁了我……呵呵……这就是个名利场,名毁了,利跟着也就没了,朋友什么的更不用,以前的朋友别帮我了,恨不得都躲着我走……我的确恨他,他夺走了我的一切,你们怀疑我,我无话可。” “感谢理解,接下来我会询问您一些与案件相关的问题,希望您能尽量回忆,配合我们,再就是,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咱们之间的谈话,好吗?” “你们问吧。” “11月11日凌晨,你和唐立培在一起喝酒,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见个面,交个朋友,让他以后别再整我了。” “你不是恨他吗?还能跟他交朋友?” “一开始我当然巴不得弄死他——只是想法啊,我可没那么干——可时间久了,跟朋友……还有我老婆……也聊了这个事儿。 毕竟我以后还要在娱乐圈混,只要在圈子里,就得怕他三分……没办法,别他真拍到我出轨的证据,就是捕风捉影胡写一通,我也受不了啊。 人家在食物链顶端,一杆笔就能决定我的生死……” “没那么严重吧?他真造谣你可以告他,到底不还是你有事儿,让人家抓住了吗?”吴错鄙视温立的偷换概念。 “是,我承认,我有问题,”温立道:“但我的也是实际情况,你们真以为唐立培的新闻都是有根据的,他就没发过假新闻? 实话,被他曝光了,我不亏,毕竟,事儿我真干了,怨不得别人……要恨,那些平白被他抹黑的人比我更恨他。 别以为他诽谤,你告赢了他,就有正义……娱乐圈哪儿有什么正义,观众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儿,总有一群人有点风吹草动就把你往死里黑,他们才不在乎什么正义……呵呵,法院的一纸决有什么用?能让唐立培坐牢吗?能停止负面舆论吗?能把经济损失追回来吗?……我告诉你吧,没用。” 吴错喝了一口水,“扯远了,还是你跟唐立培喝酒的事儿吧,是你请的他?你要……向他示好?……我这么恰当吗?” “很恰当,我就是要向他示好。” “你是怎么想的?” 温立靠在沙发背上,叹了口气,“我能怎么想,就跟打仗似的,仗打完了,他把我打服了,割地赔款,求他以后别再打我了呗。” 吴错又道:“那这酒也不至于喝一晚上吧?” “不止喝酒。” “哦?” “喝完当然请他去消遣了一下。就那点事儿,两位不会不懂吧?” “请你具体。”吴错面无表情,公事公办。 温立讨了个没趣,只好道:“晚上9点,进KV包房,叫了几个妹陪着,十二点半,我看出来他对一个妹有意思,就跟那个妹商量好,晚上让她陪唐立培,房间我都给他们开好了——KV楼上就是酒店,开房很方便的。 之后我们各进各的房间,早上我去敲他的门,他已经不在了。 我当时还在想,这人也太不懂礼貌了,毕竟是我做东,走了连招呼都不打。 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怕人家啊,只能收拾收拾回家。 这两我还给他打过一次电话,还发了微信,就是想再套套近乎,他也没回。没想到是死了。” 吴错又问道:“那当晚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异常?……没,反正我没看出来。哦,对了……”温立停顿一下,摇了摇头,“算了,那纯属吹牛,应该……算不上什么异常……” “你究竟想起什么了?” “我奉承他,他厉害,他在那儿跟我假谦虚,什么他这是个高危职业,脑袋别裤腰上,经常收到恐吓信什么的……还有人趁他不在进过他家,给他留过恐吓字条…… 我当时没放心上,只当他是吹牛,你们要是觉得这线索有点用,你们就用,反正我就是听他的,究竟有没有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吴错深知这是条重要线索,他一边在本子上记录,一边点头,“放心,你想到什么尽管,至于查证,那是我们的工作。” “其余的也就没什么了,本来就没什么交情,朋友介绍引见,才有这么一个局,全程尬聊,能聊出什么……对了,当晚上不止我俩,还有两个朋友,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提供他们的联系方式……” “那就太感谢了。” “当晚上跟唐立培过夜的KV妹……你能帮我们指认吗?” “这……不方便吧,我毕竟是个公众人物……” “行,明白了,那就不为难你了,”吴错伸手跟温立握了一下,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道:“以后可能我们还会来拜访。” “没问题,保证配合。” 第四五六章 山(5) 两人一出门,闫儒玉就问吴错道:“唐立培当晚跟人喝酒的事儿,是怎么查出来的?” “他助理的,云姐的人询问过唐立培的助理,助理喝酒的事儿提前好几就约好了。 毕竟唐立培和温立有过节,温立主动发出邀请,唐立培还开玩笑,别是个鸿门宴,所以助理对这件事记得特别清楚。” 闫儒玉点点头,不做声。 吴错问道:“怎么了?” 闫儒玉摇头,“没什么,随便问问……对了,除了唐立培本人,还有谁能拿到他家和车库的钥匙?” “他女朋友,吴琼呗。” 闫儒玉微微摇了摇头,显然还是不觉得吴琼有问题。 “案发当晚,唐立培所在KV和酒店的监控调了吗?” “调了,明辉和白正看监控呢,晚上开会看俩人怎么吧。” 上车,闫儒玉闭目养神,吴错驾车赶往下一个要去走访的明星家里。 正如温立所,唐立培的新闻并不全是真实的。 这也不难预料,毕竟,他是个狗仔。 他们接下来要走访询问的人,正是假新闻的受害者。 刘维维。 国内少有的摇滚女歌手,而且是第一代摇滚歌手。刘维维已经年近五十了。 刘维维家不大,很普通的两居室老房子,却很干净。这出乎两人对摇滚歌手放浪不羁的印象。 刘维维在书房里接待了闫儒玉和吴错,书房置物架上的唱片摆放得有条不紊,还有几乎摆满了两面墙的书,能看出来,有些书被翻看了不止一遍。 她这个人让人看了也觉得很舒服。 黑长直的头发,棉质格子衬衫,宽松的牛仔裤,面容也没有愤世嫉俗的攻击性,就是一个稳妥的四十余岁的女人。 她离过婚,女儿归丈夫抚养,目前单身。 当她看你的时候,仿佛一眼就能把你看穿。 这是个不好糊弄的女人。吴错在心里给出了结论。 “你们是为之前的事来的吗?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双方和解,我赔了钱。”刘维维道。 吴错知道她所指是何事。 看来,刘维维还不知道唐立培的死讯。 谁得准呢?或许她是装的,故意让警察这么认为。 吴错也没想隐瞒。 “唐立培死了,被人杀死的。” “哦。” 女人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似乎早就预料到唐立培不得好死。 “你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那种人渣……” 吴错点头,表示了然。 双方都沉默了片刻,吴错道:“那件事吧。” “我已经跟警察过,双方也达成了和解。” “我明白,我的意思是,你……当时怎么想的?毕竟……你一个女人,怎么想到那么对付唐立培的?” “我没想对付他,一开始纯粹就是想让这只缩头乌龟露面。 做了错事,挨揍就得站好,怎么?他好意思写假新闻赚钱,就不敢当面对峙澄清?” “所以你就烧了他的车?就在他办公室楼下?” “是。我想当面跟他讨个法,在他办公室门口等了四个时,又被他的助理通知,他没空,让我走。 实在打发不走我,他们就给了我一封——呵呵,他们那叫道歉信——打印出来的,就半页A4纸,顾左右而言他,既不认错,也不道歉,还不公开。” “你就一冲动,烧了他的车?” “那可不是冲动,我拿着信,从他公司出来,坐在公司门口的马路牙子上,读了五遍信,才想出这么过办法。” “你不怕被抓起来?” “怕,怕死了。所以啊,最后不也低头和解,给人家赔钱了吗? 不过,你们别以为我败了,这件事上,我跟唐立培半斤八两,谁也没占上便宜。打那以后,他算是知道我不好惹,再没跟我这儿满嘴喷粪过。” “哦?”吴错微笑,稍稍摇了摇头,“娱乐圈的事儿……我不太懂,您能解释一下吗?” “呵呵,他写我吸毒,穷困潦倒,在菜市场因为几毛钱跟人吵架,死皮赖脸靠前夫接济过日子。 这是假的,可人们就愿意相信这种假事儿。 我该怎么办?去告他诽谤?等个一年半载,判决结果下来了,我再去跟那些根本不相信真相的人解释,有用吗?黄花菜都凉了。 舆论是无法攻破的,只能创造和引导。 那我就创造一个能盖过他的舆论。 那一个礼拜……我没记错得话’刘维维烧车’上了热搜第一。 舆论开始向我这边倒,毕竟,人们愿意看见被欺负的人爆发,提刀斩下欺人者的狗头,快意恩仇谁不喜欢。 他造的那些谣不攻自破,’唐立培滚出娱乐圈’上了热搜第二吧?……我记得好像是。 最后的和解,表面上看是我怕蹲监狱,跟他低头……他自己心知肚明,是他主动提出来和解的,他先低的头。 一旦我坐牢,这件事就会从娱乐新闻过度成社会新闻。 那些不仅仅追求娱乐的保有理智的人,一旦也加入舆论,他一个本来就不招人待见的狗仔,处境势必更加尴尬。 所以,他认怂了。 我记得他那跟我提条件,他不再追究烧车的事儿,让我免了牢狱之灾,他新闻造假的事儿就翻篇别再提了。 他心里倒清楚得很,一旦新闻造假的事儿被揭开了,发布那些新闻的媒体,也得跟着打脸道歉,他失去的是信用,以后哪家媒体还敢用他的新闻? 呵呵,我答应他的条件,因为目的达到了,看客们已经相信那些都是假新闻,我已经不需要再跟他追究什么。” 做为一个也时常要跟媒体打交道的人,吴错不得不对刘维维刮目相看。 他发现,这个女人的周全和果敢简直让人……着迷。 怪不得她那么多年不唱歌,却还有媒体时不时把她搬出来炒作一番。 她本身就是话题。 究竟是媒体在玩弄她,还是她把那些媒体当猴儿耍,还真不好。 闫儒玉道:“明白您的意思,了这么多,是想证明凶手不是您吧?” “听话听音。”刘维维点头,赞许地看了一眼闫儒玉。 “您的意思是,您是个直脾气,如果您要杀死唐立培,一定不会偷偷摸摸。” “是这意思。” “可您证明得太早了,”闫儒玉道:“我们还没唐立培是被人偷偷摸摸杀死的。” 第四五七章 山(6) 刘维维喝了一口茶,“警官,这种套话的方式低级了点吧?一条关于唐立培的新闻都没有,这还不叫偷偷摸摸?” 闫儒玉勾起嘴角一笑,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那件事之后呢?您还见过唐立培吗?” “当然没有,我看不起他。”刘维维的回答很直接,“不过……”她犹豫了一下,终于道:“那些被唐立培坑过的人,搞了一个什么组织来着……就是他们自发的,有微信群,名字叫……众筹杀死唐立培…… 我的假新闻刚暴出来的时候,温立来找过我,想拉我入群,是一块抵制唐立培,我拒绝了。” “为什么拒绝?” “自己能搞定的事儿,为什么要拉帮结派?带上一群光不干的乌合之众,想想就很扯淡,我……看不上他们。” 生活并未磨平这个女人的棱角,她只是外表看起来温柔了,内心里还是有股不妥协的劲儿。 闫儒玉道:“离婚以后您一直一个人生活?” 刘维维有些敏感,“这跟案子有关系吗?” “无关。” “那我拒绝回答。” 闫儒玉点头,“当然,是我冒昧了。 只是……我听单身的女人生存能力可比男人强多了,换个灯泡修个电路什么的都没问题,不知道您……” “你这人真怪。”刘维维打断了闫儒玉。 闫儒玉耸耸肩,并不反驳。 “好吧,既然你问了……你的那些我都不会。 我的确很久没唱歌了,知名度也大不如从前,新闻里只有在提起我前夫的时候才会顺带写写我。 可即便如此,我还不至于连个电工都请不起……你不会也相信外面那些谣言吧?” “如果冒犯到您,我很抱歉。”吴错替闫儒玉道。 闫儒玉耸耸肩,并不太赞同吴错这种狗腿的做法。 刘维维看着两人,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笑意,又好脾气道:“你们还挺有意思的。” 闫儒玉点头,“多谢,我的问题全问完了。” 出门后,吴错竟少有地抹了一把额头。 闫儒玉打趣道:“怎么?对方气场太强,招架不住?” “真别,这还是我头一次对一个明星……好奇,可能……所谓人格魅力,就是指她这样的人吧……” “啧啧啧,”闫儒玉撇嘴道,“我提醒你,别让个人喜好影响判断。” “老闫别这样啊。” “怎么?” “得好像我跟个傻子似的。” “你不是?”闫儒玉一眨眼,换上犀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吴错。 “得,我认输,行不行?也不知道您今儿哪根筋搭错了,咱惹不起。”吴错坐进车内驾驶位置,“下一站去哪儿?我给您当司机。” 闫儒玉坐进副驾驶位置,往嘴里丢了几粒口香糖。他突然伸了一下脖子,去看挡风玻璃。 “怎么了?”吴错也凑上前去看。 “哈,雪。” 吴错看到了,偶有细的雪粒子打在挡风玻璃上。 “今年的第一场雪嘿。”闫儒玉忍不住降下车窗,伸手想去接两粒雪。 看他少有地童心流露,吴错也不催促,只默默将车内的暖气开足。 “算了。”不多时,闫儒玉就缩回了手,“走吧。” “你不喜欢?”吴错问道。 “脏,刚下来,裹的全是雾霾,下个一两,等把空气下干净了,雪就白了。” “有道理,”吴错把闫儒玉那一侧的车窗关上,“你还记得咱们最后一次堆雪人吗?” “嗯,跟二胖一块堆,他从食堂偷了根胡萝卜,给他的雪人当鼻子,我也想要,跟他抢。最后你从中调停,胡萝卜一掰两半,前半截归我,后半截归他。 我现在还记得,我的雪人鼻子是尖的,他的是秃的。” 吴错一愣,“记这么清楚啊?!” “当然,你忘了?记忆力过剩是我的缺点,况且……那是你这辈子少有的拉偏架的经历。” “好像每次拉偏架都跟你有关。”吴错苦笑一下。 闫儒玉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继续保持。” “别别别,严肃。”吴错偏开脑袋,“接下来怎么办?还去走访跟唐立培有过节的人?” 闫儒玉摇摇头,“这办法不成。” “怎么?” “娱乐圈那群人精,工作就是在公众面前表演,跟这群人斗智斗勇,吃力不讨好。” “那怎么办?” “我倒是对那个’众筹杀死唐立培’的组织有点兴趣,不知道他们成都在聊些什么。”闫儒玉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 “这好办,让金子黑了温立的手机,找到他们的微信群,看看不就知道了?” “嗯,”闫儒玉点头,“对了,唐立培不是有个助理吗?咱们去见见他。” “得嘞,您坐稳,系好安全带。” 闫儒玉不理他的调侃,兀自闭目养神起来。 两人赶到唐立培的公司,尚未进门,先听到了一阵吵闹声。 “你让姓唐的出来!……唐立培,我告诉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给赡养费,老娘今儿就不走了!……我让你公司开不了,业务做不成!”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停下了脚步。 赡养费……看来里面叫嚣的那位就是唐立培的前妻了。 要这个唐立培,也是正儿八经电影学院毕业的,还是导演系,可惜,刚毕业的导演,谁鸟你?没有关系,没有人脉,没有投资,想立足难如登。 唐立培在电影行业摸爬滚打了五六年,最艰难的时候给剧组管盒饭的事儿他也干过。 跟他山盟海誓要一起吃苦的妻子,觉得生活无望,终于跟他离婚,带走了孩子。 后来,唐立培迫于无奈转行做了狗仔。 谁成想,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在这一行干得风生水起,成了第一狗仔,有了自己的工作室,买了车买了房,人脉也一下子宽了。 咸鱼翻身。 他的前妻心里不平衡了,觉得自己没赶上好时候,净跟着唐立培吃苦,没享上福,亏啊。 人一旦心态失衡,难免面目可憎起来,三两头跑到唐立培的公司来闹事,要钱。 原本和平分手的两人,现在关系反倒像仇人似的。 第四五八章 山(7) 早在向重案一组介绍案情的时候,白云就提起过唐立培的前妻,并强调唐立培的死讯最好先别让他的前妻知道。 “那女人已经掉钱眼儿里了,一旦她知道了,就等于所有媒体都知道了。” “怎么?”吴错问道。 白云解释道:“她曾经干出来的事儿……你们准想不到…… 唐立培蹲点三个月,好不容易挖了一条重磅新闻,被上门来要钱的前妻发现……嘿,这女人也够绝的,偷了唐立培一个U盘——U盘里就是唐立培整理的新闻资料——出门还不到15分钟,就把资料卖给媒体了,比唐立培的报价低了一半不止…… 为了这事儿,俩人还报案打官司呢……嗨,一笔糊涂账…… 所以,唐立培遇害的事先别让她知道,免得她再把这个消息也要卖给媒体……” 遇到这位难缠的主儿,吴错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一关不好过啊。 闫儒玉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知道,此刻跟唐立培前妻周旋的,应该就是某位公司员工。 唐立培都死了,他的员工不赶紧给自己找饭辙,还在公司做什么?,忠心耿耿,还是另有所图? 终于,有人开口了: “唐总今真的不在……我实话跟您吧,他这几都在外地蹲点抓新闻呢,您愿意等,就在这儿等,但我保证您肯定等不着。” “少跟我来这套,你们哪次不是用这套词儿搪塞我,我都快背下来了。” 有饮水机咕噜噜冒泡的声音,闫儒玉甚至想象到了女人很不拿自己当外人地接了杯水的样子。 紧接着,就是人在椅子上落座的声音。 “我告诉你,什么也没用,今儿必须给钱!”女人的话斩钉截铁。 屋里的人不吭声了,看样子实在没法,只能对耗。 闫儒玉开门进屋,屋里的两人都看向了他。 一看到那女人,闫儒玉脸上立马挂出了笑。 “呦,嫂子,来了?” 女人被他的招呼弄得有点懵,但一句“嫂子”还是让她觉得很受用,还未开口,脸上先有了笑容。 她有一双尖细的眼睛,一笑,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总让人觉得有精光闪过。 闫儒玉此时已经看清,与唐立培前妻周旋的,是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 年轻人初次见到闫儒玉,有点莫名其妙。 闫儒玉也不理他,只对唐立培的前妻道:“嫂子你没听吗?” “怎么了?” “还不是老唐跟吴琼的事儿。” 一听到吴琼的名字,女人便收起了笑,脸上结了一层霜。 “就她啊,呵呵,我什么来着,他俩长不了,又没结婚,又没孩子,一出名儿准得踹了老唐。” “哦?听您这意思,老唐有娶吴琼的意思?我看……不像啊……” “他想得美。吴琼是谁啊?人家拿自己当大民星,眼光高着呢……”女人翘着二郎腿,拿出了八卦的架势,“被她骗一次也好,有她对比,老唐才知道原配的好,再了,好赖我们还有个孩子……你看着吧,他俩一分手,老唐就能跟我复婚。” 闫儒玉浅笑,奉承道:“我看也是,老唐有嫂子您这样的贤内助,是他的福气。 倒是我觉得——嫂子您别嫌我多嘴——我跟老唐虽然算不上多熟,但他这人一身臭毛病,抽烟喝酒,还爱在外头胡搞……嫂子您别生气,我是真觉得老唐配不上您……” 女人简直心花怒放,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站在门外听墙根的吴错不禁撇了撇嘴,闫儒玉这子什么时候学会讨中年妇女欢心了,听着真是别扭。 鄙视他!就今儿这行为,足够鄙视他一个礼拜的。 女人先夸闫儒玉“有眼光”“会话”,又得意道:“你们这些年轻知道什么,这过日子啊,还是原配的好。 再了,别人看见我在唐立培最艰难的时候离开他,我拜金,他自己心里还没点数吗? 我是没陪他熬到底,可毕竟,我也跟着他吃了几年苦,孩子也拉扯到上中学了,我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他可以怨我做得不好,但也没人比我做得更好了不是?就算矮子里头拔将军,那也该是我。 现在他挣钱了,凭什么不跟我复婚?凭什么不对我那几年苦日子有个交代?” “是是是,完全理解您的心情……”闫儒玉连连点头,“就算中断了,早些时候你也在老唐身上投资过,而且您是唯一投资者,现在唐立培赚钱了,有能力养家了,第一个回报的当然应该是您。” “你看看,有文化就是不一样,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女人实在是喜欢跟闫儒玉聊。 闫儒玉正好趁热打铁道:“不过,嫂子,最近你可得注意安全,我听唐哥被人盯上了,有人偷偷进过他家,还给他放了恐吓的纸条呢。” “切!”女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肯定是吴琼。我太了解她了,装神弄鬼的事儿她干得出来。” “您这么……有根据吗?” “那要什么根据,我跟你……女人的直觉……” 闫儒玉知道,恐怕问不出来什么了,便道:“唐哥去外地办事了,您也知道,他这个工作性质……一蹲起点儿来,连我们警察都比不上他……” “呦!警察?!”女人警觉地叫了一声,随即又狐疑道:“你找老唐干什么?” “您别紧张啊,我这不是……来调查他被人恐吓的事儿嘛。” “呦,新来的吧?”女人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道:“老唐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儿,恐吓?太正常了,我都习惯了……” “哦,不止这个,还有别的案子需要他配合。” 女人的眼睛里又闪过了精光,“案子?圈儿里人的事儿?谁啊?吸毒了?还是**了?……” 闫儒玉毫不怀疑,如果此时真有消息,转脸就会被这女人卖给媒体。 掉进钱眼儿里。白云对她的评价毫不夸张。 “那倒不是,就是个普通案件,跟明星没关系,赶巧了需要跟老唐合作…您要要不这样,”闫儒玉递上一张吴错的名片:“这儿是我的联系方式,您也给我留个电话,反正咱们都找唐立培,就互通有无吧,我找到他了立马通知您,您就别在这儿干等了。” “那赶情好。” 女人接过名片,又留了自己的电话,欢欢喜喜离开了。 女人一走,戴眼镜的员工可算松了口气,一边招呼闫儒玉和吴错坐下,一边问道:“两位真是警察?是为唐总的案子来的吧?” 闫儒玉问道:“你是他助理吧?” “是。” “怎么还在这儿?” 第四五九章 山(8) “我来这儿工作的时候,可以饥寒交迫,唐总待我不薄。 眼下他不在了,他父母刚从乡下老家赶来。老人家受不了这种打击,全病倒了,在医院里没人管。 我给二老出了医药费,让他们好好休息,至于公司,因为还有一些尾款没追回来,我就想着趁唐总的死讯还没公布,把账往回追一追,就当是给二老留点生活保障吧。” 吴错追问道:“那钱要得怎么样了?” 助理从容递上来一个账本,“公司的业务其实挺简单的,就是向合作的娱乐媒体卖消息……最近这十几笔,您看这儿,”助理指了指本子上的一处道:“这儿标着未结清的,就是还没付款,或者只付了一部分的。” 他又指了指本子上几处已经被划掉的“未结清”,道:“这些是我这两要回来的账,总共万多块钱。” 吴错迅速心算了一下,的确是万多块钱。 助理又道:“不信你们可以查账,还可以联系这些媒体核对。” 吴错怕儿被聊死,转移话题道:“唐立培的前妻经常来要钱吗?” “三两头就来闹一闹,我都习惯了。” “每次唐立培都给她钱?” “就算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得多少给点吧……” “听你这意思,他对孩子不错?” “那当然了,我们出差蹲点的时候,再忙他也给儿子带点礼物。” “那孩子对他怎么样?” “当然也好了……反正我看他们相处的时候有有笑,挺不错的。 孩嘛,懂什么,谁对他好,谁给他买东西,他就对谁好呗。” 助理推了推眼镜道:“警官,我听你这意思,对狗仔有偏见啊。 我句实话,唐总不是什么坏人,他也想当导演来着,要是条件允许,谁干狗仔这行儿啊,还不是为了吃口饭。 可是你看,他干狗仔都能干成中国第一,明他认真啊,不然那么多狗仔、娱乐记者,怎么只有他出名了? 要我,他要是真有机会拍电影,准比那些圈钱的强得多。” 这话倒有些道理,吴错相信,但凡能成为一个行业的佼佼者,必然有着常人不具备的自律、认真。 “那你能跟我们介绍一下你眼里的唐立培吗?” 这回,吴错的态度诚恳多了。 “其实唐总就是个普通人,没什么钱,也没那么风光。 干这行不容易,有时候为了一条新闻要在各种风餐露宿的地方蹲守,一守就是一两个月……那些明星,尤其是出轨什么的,跟练过反侦察似的,越来越精明了。 我记得,上上个月,公司进项总共才三千块。” 吴错发现,这名助理起话来逻辑清晰,就问道:“你从哪儿毕业的?” “电影学院,也是导演专业。” 怪不得。吴错心里有了数,这俩人是惺惺相惜啊。 闫儒玉问道:“你是唐立培的助理,他的事儿你应该很清楚吧?” “是,只要是公司业务相关的事儿,我最清楚。” “我的意思是……你是他的助理,你跟唐立培算得上朝夕相处吧?” “可以这么。” “可他死了十余,才被邻居发现,他失踪的这半个月里,你就没找找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助理道:“情况特殊,我们这种靠卖消息赚钱的公司,保密工作是第一位的,要是碰上特别重磅的新闻,唐总都是亲自出马,自己一个人跟进,打电话也不接的。 所以,他失踪个十几,我以为他去挖新闻了。我把公司日常事物处理好,别出什么差错就行,需要帮忙他自然会联系我,以往我们都是这样。” 吴错点头,“明白了。” 闫儒玉又问道:“有人给唐立培寄恐吓信,你知道吧?” “家常便饭了,办公室几乎每都能收到,还有更变态的,往我们门口扔死老鼠。” “谁干的知道吗?” “狂热粉丝呗,那些被揭了短的明星,谁还没几个脑残粉。 有些明星也忒不要脸,被曝光以后不敢正面刚,偷偷打听到我们的地址,再透露给脑残粉,利用这些粉丝对付我们……他们也真行,不怕粉丝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儿,把自己牵连进去…… 呵呵,他们大概是觉得吃定了这些粉丝,就算真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真让抓起来了,也不会把他们供出来的。 为了躲仇家,公司一年搬好几回,”助理指了指门口,“你们来时候应该也看见了,连牌子都不敢挂,就怕被人认出来。” “可他家里也被人送过恐吓信,而且,对方是趁他不在的时候进门,把信送进去的,这事儿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当唐总就张罗着换门锁,换锁师傅还是我帮他联系的……换了一把安全级别最高的指纹密码锁,花了好几千呢。” “那换锁以后还发生过类似的恐吓事件吗?” “应该没了……没听唐总过。” “密码指纹锁得话……都有谁有他家的密码,你知道吗?”吴错问道。 “我是有的,吴琼应该也有,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唐总有个习惯,如果家里存放了重要资料……比如正在跟进的重磅新闻,他就会换锁。 这也能理解,毕竟,我们吃的就是这口饭。” “你所知道的他家房门上的密码是多少?” “96710……他一般都是用这个密码,即便为了防人改了密码,之后也会再改回来。” “好的,多谢,”吴错继续问道:“虽然在你心里唐总各种好,可是……他卖假新闻,诽谤别人,你知道的吧?” “那也是为了赚钱,活下去。” 吴错对这个助理的印象又加深了一层。 他不仅仅是崇拜唐立培,而且是盲目崇拜。 从某种意义上来,他跟脑残粉没什么区别。这种人的话当然不能全信。 闫儒玉又问道:“被曝光过的人自发搞了个组织,叫’众筹杀死唐立培’,你听过吗?” “没听过,不过……那群下三滥,组织起来,在背后搞把戏,这不难猜。” “好的,感谢你的配合,最后一个问题,请你仔细回忆一下,在唐立培失踪前,他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或者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儿?” 助理沉思片刻。 “别,还真有件事儿。” 第四六十章 山(9) “我也有点纳闷儿,唐总怎么突然对话剧感兴趣了。” “话剧?” “是啊,就在他临死前,大概……半个多月?多长时间我记不清了,反正就是老往话剧院跑,只要有演出,不管是啥他都去看。” 闫儒玉思忖片刻道:“他是光冲着一家话剧院去,还是换着地方,哪儿有演出就去哪儿。” “好像……就在附近的一家剧场……嗨,大剧场里的表演,那都是名家,票价贵,估计唐总舍不得。” “你知道具体的名字吗?或者地址。” “我查一下,”助理打开了手机地图,搜索了之后将手机递给吴错,“就是这儿。” “得嘞,多谢。” 吴错记下地址,看了一眼闫儒玉,意思是“你还有没有问题?” 闫儒玉沉默思索了很久,才道:“请问,除了儿子,唐立培身边还出现过别的孩吗?” “什么意思?” 显然,这个问题出乎了助理的预料,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就是字面意思。”闫儒玉道。 助理沉默了片刻,“你这个问题……实在太怪了……我被你问住了。” “我没在开玩笑,麻烦你好好想想。” “孩……孩得话……我真没什么印象,唐总就一个儿子,他身边……没什么孩。” “你已经尽力了,谢谢。” 闫儒玉回给吴错以眼神,意思是“没什么问题了。” 两人告辞离开。 下楼上车,吴错道:“你真觉得这案子跟孩有关?” “孩,或者身材特别瘦的人,不然这事儿解释不清。” 吴错深吸一口气,“也太不可思议了。” “是啊,我总觉得……我们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这案子底下,还有……不知是阴谋还是什么,反正,我觉得还有什么东西藏得很深。” 吴错笑道:“我以为你是绝对理性的。” “什么意思?” “在谈论起案件的时候,你从没用过’感觉’这个词,你只相信证据,拒绝主观感受,这次却例外了,为什么?” 吴错如此一,闫儒玉才发现了自己的反常。 可他也不上这究竟是为什么,他就是……纯粹的感觉不太好。 闫儒玉干脆往椅背上一靠,捏着自己的太阳穴,不再话。 吴错也不再追问,只道:“今儿一连走访了三个人,累了,回分局碰个头吧,看看白姐他们有什么收获。” 闫儒玉轻轻嗯了一声,看样子是要眯一会儿。 雪粒子打在车窗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阴沉沉的,仿佛拉起灰色的窗帘,的确是个睡觉的好日子。 分局,特案办公室。 一进门,两人首先看到白板上贴着的照片。 是吴琼和一个长相有几分帅气的年轻男人,两人牵着手,相互对视,眼中充满了爱意。 “这是……吴琼跟那个鲜肉?” “可不是,”白云站在两人身后,有些神秘道:“你们猜猜,这照片是从哪儿找来的?” “看照片像是……偷拍的,”闫儒玉摸着下巴道:“唐立培拍的吧?他在跟踪自己的女朋友,而且发现了她劈腿?” 白云虽不喜闫儒玉,却还是点头道:“你对了,照片是在唐立培家发现的。 今我们去搜查了他家,除了关于他女朋友劈腿的照片,还有一些零散的娱乐圈道消息,筛了一遍,没什么价值。” 闫儒玉问道:“你们怎么进门的?用的密码?密码是多少?” “没人知道密码,技术开锁进屋的。” “你们不是抓了吴琼吗?吴琼也不知道密码?” “她倒是了一个,96710,可惜不是这个。 据吴琼,唐立培经常换密码。她有时候也进不了门。”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 两边分头查案,唐立培经常换门锁密码的线索倒是吻合上了。 既然换了密码,就明他家里有重要的新闻线索。 这次的新闻线索会不会就是吴琼劈腿的照片?不,这不是新闻线索,而是他的私事。 可正因为这些私事,他才有必要换掉密码,防着吴琼。 吴错心里已经有了一连串的推论。 吴琼是唐立培一手捧起来的,为了她,他动用人脉,甚至不惜以要挟的手段为她换取角色。 可是有了名气以后,吴琼就想离开唐立培。 唐立培当然不甘心,于是他开始跟踪吴琼,发现了她与鲜肉约会的证据。 气急败坏的唐立培一定是要挟了吴琼——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资源和经验,想要抹黑一个人,对他来易如反掌。 如此来,吴琼的杀人动机就站得住脚了。 为了与鲜肉的“爱情”而杀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为了拔除一颗身边的定时炸弹,免受唐立培威胁,逃脱他的手心而杀人?这就值得深入调查了。 眼下,还剩一个难题,密室究竟如何破解? 吴错指着白板上的照片,问白云道:“姐,吴琼看过这些照片了吗?她怎么?” “第一时间就给她看过了,我本想一照片为突破口,一举拿下她的口供,可她还是什么也不。” “不才是正常的,”闫儒玉道:“即便她真是凶手,她又不傻,这照片又不是直接证据,为什么要交代罪行? 这个案子里,动机是没用的,我们不能按照杀人动机来寻找凶手。 唐立培这些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有杀人动机的多了去了。可动机本身是十分主观的东西,与一个人的心胸、眼界、素质深有关系。 如果仅凭动机去挖凶手,我敢,就像滚雪球一样,雪球越滚越大,被捎带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只会乱成一锅粥。” 经闫儒玉这么一,刚刚理清楚一条死路的吴错又混乱了,他挠了挠头,问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办?要不……咱们也去跟吴琼聊聊?” “白局长不是一直负责审讯吴琼吗?介意我看看您的审讯记录吗?” 白云将桌上的一个笔记本递给闫儒玉,“如果手抄板的不够,还有电子版和录音。” 闫儒玉接过,“那就太感谢了,录音也来一份吧。” 第四六一章 山(10) 傍晚,案情分析会。 开会前发生了一个插曲。 就在白和明辉关闭电脑上的监控录像,和其余人一起凑到白板前的时候,门外不知谁喊了一声“明星来了!”。 紧接着,就从窗户看到分局院子里呼呼啦啦进来一大群记者。 “我擦!”白云感觉不妙,首先夺门而出。 吴错和几名分局刑警紧跟其后。 闫儒玉不擅处理这种对外关系,很有自知之明地坐在原位没动。白和明辉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场面,不免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闫儒玉索性道:“想去就跟着去看看呗。” 俩人便也跟了出去。 分局一楼大厅,一名穿着考究的男人坐在接待台前,正对值班民警着什么。 男人40多岁的样子,头发有些花白,但气质很好。身材匀称,腰杆挺直。 吴错看到他的第一眼,只觉得眼熟,好像在电视里见过,好像是个大明星,却又想不起他究竟是谁。 他看了一眼白云,显然白云也在脑海中思索着这个男人的身份。 两人凑到近前,听了一会儿男人与值班民警的对话。 男人的确是个明星,在出席某音乐活动时,突然有一位身份不明的男子冲上台,将他扑倒在地,对着他的面颊揍了一拳。 好在,他及时躲开了,只是耳朵的为位置稍微受到刮蹭,有点红。 此时,袭击者已经被扭送至分局,关进了审讯室。 “你认识袭击者吗?”民警问道。 “不认识。”男人道。 分局门口,记者的长枪短炮对准了眼前这个男人,若不是有警察拦着,这些人早就冲进来了。乱哄哄的,一团喧闹。 闫儒玉看了一眼报案资料。 张玉。 很普通的名字。 一点也不出名。 难道是自己孤陋寡闻了?这个张玉究竟什么来头? 白云倒是暗暗松了口气。看到记者,她的第一反应是唐立培的死讯不会已经曝光了吧? 发现不是,她如释重负。要她此刻分心对付这些娱乐记者,简直就是折磨。 “去看看动手打人的?”吴错好奇道:“不会又是什么狂热粉丝吧?” 白云点头,两人一起走向了关着打人者的审讯室。 打人者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穿着松松垮垮的裤子,帽衫,留着胡子,看起来情绪稳定。 吴错进门,开门见山道:“打人的是你吗?” “是。”男子大方承认,“打的就是他。” “为什么?” “他害死我师傅!”男人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吴错只好又追问道:“你师傅?是谁?” “霍闯。” 吴错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刑警了,就是普通老百姓,大多也对当年霍闯的案子有所耳闻。 提起霍闯,就不得不“创世神话”。 中国第一支男子组合,由四个男孩组成,0多年前红遍大江南北,在亚洲斩获了无数歌曲奖项,还创造了当时的演唱会门票最快销售记录。这个记录直到网络普及,大家开始在网上购票,才被打破。 可以,创世神话是许多人的青春记忆。即便现在,也时常有明星在各种正式场合以模仿的方式向他们致敬。 正是这样一个炙手可热的组合,刚刚升至最高点的新星,却因为一件事彻底陨落。 组合成员霍闯因为一次舞台事故受伤,伤势过重,送医后不治身亡。 霍闯是进医院抢救了三年后被宣布死亡的。那三里无数歌迷堵在霍闯所在的医院门口为他祈福,甚至一度导致附近的交通瘫痪。不得不出动大量交警、特警维持秩序。 对这一切,吴错是陌生的,创世神话出事时他尚且在幼年,除了动画片里的孙悟空、黑猫警长,他还不认得别的明星。 对创世神话的了解,还是因为大学里一个同班的女生是创世神话的骨灰粉。 两人都是班干部,经常一起参加个学校里的会议什么的,一来二去熟悉了,有时会谈论起个人爱好,女生就总提起这个组合,吴错才有机会对他们有所了解。 后来,有一次,女生还在图书馆档案室找到了当年霍闯死亡案的案宗复印版。 据案宗记录,在霍闯跌下升降台的瞬间,创世神话的另一名成员张毅曾经有一个对他伸手的动作。 可是因为当年的影像不够清晰,刑侦技术也有限,至今无法界定张毅伸手的动作究竟是拽还是推。 至今网上还能搜到张毅当年那一伸手的视频。 霍闯死后,张毅成了舆论焦点,创世神话的粉丝也分为了两派,一派认为霍闯是被张毅杀死的,要求严惩张毅,另一派则维护张毅。两派粉丝甚至多次大打出手,令公安很是头疼。 粉丝的冲突,是以张毅不堪舆论压力跳楼结束的。 那是霍闯死亡一周年祭日,张毅从某酒店第4层跳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冷不丁被眼前的男子提起了霍闯,这些原本散落在记忆深处的零星印象便闪现了出来。 吴错问道:“你的是创世神话的霍闯?” 男子反问:“还有第二个?” “他是你师傅?” “玩底下音乐的都认识我,也都知道霍闯是我师傅,当年……我受过他只指点。” “你的事后面再,”吴错道:“你那个人……就是被你打了的明星……是他杀了霍闯?” “你看不出他是谁吗?” 吴错摇头,“他叫张玉。” “张玉?呵呵……张玉。”男人不屑地重复了几遍他的名字,嘴角上扬,露出有些……在吴错看来是狷狂的笑。 他压低了声音,甚至还故意让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我张玉就是张毅,你信吗?” “什么?!” 吴错当然不信,那一刻,他震惊,怀疑,甚至觉得眼前这家伙是个疯子。 可他又有点相信。 因为,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觉得那个张玉眼熟了。 因为他见过张毅的照片! 那个张玉,可不就是中老年版的张毅吗?! 他看了一眼白云,他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和白云一模一样。 第四六二章 山(11) 一个已经死了0多年的人,真能起死回生吗? 吴错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道:“或许只是长得像,你认错了。” 那人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别人我可能认错,他?不可能!我知道一个他的特点,只有我知道……” 吴错正想继续追问,闫儒玉探了个脑袋道:“吴大警官,忙什么呢?会还开不开了?” 吴错指了指眼前的男人,一时间又不知如何跟闫儒玉解释刚刚得知的消息。 算了,那消息尚且真假难辨,以后再吧。 吴错转身出门,拍了一下闫儒玉的肩膀,“走吧,开会去。” 他又低声问道:“哎,你听过创世神话吗?” “啊?” “创世神话。” “创世……额……关于宙斯的?……不就是西方人的玉皇大帝嘛……没了解过……” 有那么一刻,吴错觉得闫儒玉有点呆萌。但他没敢把这想法表现出来。 许是觉得眼前这案子也颇有价值,白云安排了一名有经验的老刑警跟进,安排好了这才跟着两人进了会议室。 会议第一步,尸检报告。 分局法医一边将唐立培的尸检报告分发到大家手中,一边道: “唐立培,男性,岁,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 具体的毒理检验结果今刚出来。 唐立培血液内除了含有酒精、一氧化碳,还有阿普唑仑。 阿普唑仑,市面上常用的处方类安眠药,他死前,曾服用过这种药。” 吴错立即问白云道:“搜查唐立培家里,有没有发现安眠药?” “没,”白云果断道,“不仅家里没有,车里、办公室也都没有。” 金子多一边敲打键盘,一边道:“我查了唐立培的医疗记录,他有严重的精神衰弱,却一直拒绝医生开安眠药,他害怕产生依赖,或者损伤大脑。” 停顿了一下,金子多又补充道:“从他的网上订餐记录来看,他虽然忙得没日没夜,饮食总是不规律,却尽量吃得健康,买煎饼都是多加一份菜,而不像大部分肉食动物的男人,总要多加个鸡蛋或者肉什么的……额……点肯德基或者必胜客的快餐,必然要一份沙拉…… 这应该能从侧面印证,唐立培还是在意健康的,医疗记录里面拒绝安眠药的行为,应该是真实的。” 吴错向金子多竖了一下大拇指,“不错,这种细节虽然不能成为直接证据,却能辅助咱们找到破案方向。 比如唐立培的死。其实直到刚刚,还都不能确定他的死究竟是他杀还是意外。 直到安眠药的出现,以及金子从侧面印证了唐立培没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 一个没有服用安眠药习惯的人,在死前却服用了这种凭处方才能买到的药,我们有理由推测有人对他下了药。 唐立培无疑是他杀的。” 金子多继续敲打键盘,“我顺手查了吴琼的医疗记录……你猜怎么着,她倒是常常去开安眠药,病历上她也有精神衰弱的毛病。” 一听这话,白云眼里又冒了光,似乎在“看吧看吧,我的判断没错吧,吴琼抓对了吧,凶手肯定是她!” 闫儒玉摇了摇头,道:“再查查温立,他有服用安眠药的历史吗?” 金子多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查出温立的医疗记录,筛了一遍才道:“没有。” 闫儒玉点了点头,又瑶瑶头,“医疗记录明不了什么,即便是处方药,要是真想弄,总能找到门道,咱们国家那些个灰色地带,诸位想必都清楚。” 大伙点头,觉得有道理。 可惜,除了死者服过安眠药,尸检报告无法提供更多信息了。 唐立培死时已经是深度睡眠和醉酒状态,身上没有任何搏斗或者束缚痕迹。 众人关注的焦点又放到了监控摄像上。 监控总共有两处。 一处是案发当晚唐立培入住的酒店监控。 白将自己的电脑连接上投影,一边播放内容,一边陈述道:“我查了酒店走廊上的监控,发现唐立培在凌晨1:06进入酒店走廊,但是是一名年轻女子和温立一起搀扶着他,当时唐立培已经伶仃大醉,两人几乎是把他拖进房间的。” 1:08,温立从唐立培的房间出来,进了隔壁的房间,他只在唐立培的房间里停留了十几秒,而年轻女子则留了下来。” 白将监控进度度向前拖动,直拖到:7,唐立培从酒店房间走了出来。 只有他一个人,年轻女子应该还留在房间里。 从此时的监控画面来看,唐立培似乎清醒了一些,至少能自己走直线了。 他默默进电梯,下了楼。 白道:“接下来就是酒店地下车库的监控了。在看之前,我先走访结果。” 他指了指监控画面上唐立培所入住的房间,继续道:“我跟明辉走访了监控里出现过的那个女人。 她叫夏——当然,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向我们提供了一条特别有价值的信息。 她,当晚他们完事儿以后,唐立培本来已经睡着了,她是个夜猫子,就躺床上看电视。 后来唐立培的手机响了。 唐立培睡得死,根本没听见手机铃声,女人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没去管。可是手机一连响了遍。 女人害怕真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万一耽误事儿了惹得唐立培不高兴,给得就没那么痛快了。 犹豫了一下,女人叫醒了唐立培。 唐立培接了电话以后——用女人的话来:原本睡得迷迷糊糊,一下子就精神了。 就是在接了这通电话以后,” 唐立培睡得死,根本没听见手机铃声,女人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没去管。可是手机一连响了遍。 女人害怕真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万一耽误事儿了惹得唐立培不高兴,给得就没那么痛快了。 犹豫了一下,女人叫醒了唐立培。 唐立培接了电话以后——用女人的话来:原本睡得迷迷糊糊,一下子就精神了。 就是在接了这通电话以后,” 第四六三章 山(12) “好的,那现在已知有人故意将唐立培约出来并进行了杀害。”吴错点点头,表示了然,又问道:“唐立培离开后,温立一直在隔壁房间吗?” 白点头道:“没错,温立在早晨9点多起来,去敲了唐立培的门。?是那名年轻女子开的门,两人对答几句,温立又回了自己的房间,过了大约10分钟,他从房间出来,离开了酒店。” 闫儒玉突然问道:“温立自己没找个女人陪着?” 众人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闫儒玉解释道:“新闻里不是他特不是东西吗,老婆怀孕的时候出轨,还被人拍到在酒店开房,滥交。 他都开了房了,甚至都给唐立培找了女人了,为什么不给自己也找一个?” “或许他怕了,改了呢?又或者,在唐立培跟前,他不敢。”吴错道。 “或许吧。”闫儒玉没再继续纠结这一问题。 吴错又问白道:“那地下车库的监控呢?有什么发现吗?” “重大发现!”白激动地操作电脑的手有点不听使唤,按错了两次回车键,“唐立培是被吴琼接走的!” 白云拍了一下手,“太好了!看她还怎么狡辩?!” 白调出地下停车场监控。 首先看到唐立培走出电梯,向自己的车走去。 他微微低着头,显得昏昏沉沉,虽不像醉酒时那般左摇右晃,却也能看出他脚下发飘。 看到他掏出车钥匙,紧接着他的车灯亮起,吴错不禁先谴责了一句:“奶奶的!又一个马路杀手!” 就在他准备拉开车门上车时,另一辆车自入口驶来,在他面前停下,恰好将他的车挡在了车位里。 一个女人下车。正是吴琼! 一下车,吴琼就叉着腰,从肢体语言中能感受到,她在指责唐立培。 唐立培回嘴,但因为醉酒,脑子不太灵光,他很快就在争吵中落了下风。 眼看吵不过,唐立培干脆打开车门,坐进了车里,不再跟吴琼话。 吴琼不甘示弱,拉开副驾驶位置的车门,也钻进了唐立培的车里。 十几分钟后,吴琼下车,绕到另一侧的驾驶位置旁,开车门,将唐立培连搀带拽地弄下车,扶到另一边,坐进副驾驶位置。 她则先将自己的车挪走,停好,紧接着又钻进唐立培车的驾驶位置,发动车子,载着唐立培离开了。 看完这段监控,众人沉默了几秒钟。 私怨……安眠药……凌晨时分莫名其妙的出现……争吵……接走唐立培…… 一切线索都指向吴琼,答案已经十分明了。 闫儒玉第一个开口道:“方向盘上吴琼的指纹,现在解释得通了。” 吴错也问白云道:“凌晨接走唐立培的事儿,她交代了吗?” “没。” “呦,撒谎了?” “可不是,我们查了她家区的监控,案发当晚,她半夜突然出门,我们问她出门干嘛去了,她不上来。 所以我才一直揪住她不放,这种撒谎行为,的确大大提高了她的嫌疑,看来有必要增强审讯力度。” 闫儒玉轻轻摇了摇头,“撒谎分两种,一种是编造谎言,另一种是刻意不提起一部分事实。 吴琼属于后者。” 白云问道:“你的意思是,后者的撒谎性质比前者要轻?不值得怀疑?” “我的意思是,从数据统计来看——当然,这数据是我自己统计的,不保证百分百准确,但绝对有参考价值,之前的好几起案件已经验证了我的统计结果——根据数据统计,这两种谎言中,前者更倾向于隐瞒罪行,而后者倾向于恐惧。” “恐惧?” “知道情况对自己十分不利,如果不隐瞒部分事实,自己可能被当成凶手。” “到底,你还是不相信吴琼是凶手。” “不全信,至少眼下还有好几个问题解释不了。” “你是密室?如果吴琼不是一个人作案,她还有帮手,密室问题就解释得通了。” “所以她找了个能藏进通风管道的朋友做帮手?”闫儒玉微笑摇摇头,“我只能,祝您好运,但愿您能审出来这么一个帮手。” 白云这个暴脾气,最受不了闫儒玉这种风轻云淡皮笑肉不笑的态度。 她干脆道:“打赌!” 闫儒玉挑挑眉,“好啊。” 吴错怕两人真的呛火,赶紧打圆场道:“姐,别介啊,你跟老闫也不是头一次见面……上次咱们一块破的案子,银行行长被害那个,也是这子把凶手给揪出来的,你忘了?……他啊,一破起案子就这样,亲娘姥姥都不认识,嘴上老得罪人,不像话……” “啧啧啧,”白云打趣道:“吴组长这么护犊子啊? 护犊子也不是这么来的,瞧你把闫的,人家没脑子似的。 闫,姐替你抱不平,咱们打赌归打赌,在姐地盘上,吴错敢这么欺负你?姐看不下去,以后姐罩着你。” “得嘞!多谢云姐!”闫儒玉朝吴错狡黠地一眨眼。 吴错苦笑,合着闹半人家俩结盟了,一块针对他这个劝架的。 得,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吴错干脆不理两人,转而对白道:“唐立培所居住的区,监控是什么情况?” 白将笔记本电脑推给明辉,“区监控是明辉跟进的。” 明辉接过电脑,遗憾道:“案发当晚,区监控坏了,所以……唐立培是如何死在车库里的,恐怕无法通过监控……” 闫儒玉皱眉问道:“怎么坏的?跟区物业打听过吗?” “据物业,有人故意剪断了监控线路……我去查看了线路被剪断的位置,那里恰好是监控死角,看不到线路是谁剪断的。 好在,区正门对面有一家超市,超市门口的监控拍下来唐立培的车是在凌晨:55进了区。 他:7出酒店房间门,在地下停车场跟吴琼吵了一会儿架,:9吴琼开车载着唐立培离开,直到:55进区,路上一共16分钟。 这与从酒店到唐立培家的路途相符,正常开车基本上就需要这么长时间,可见路上没有耽搁。 不过,进区以后,吴琼逗留了很久,足有近两个时,监控拍到,她是在4:48从正门打车离开区的。 这段时间,足够她杀人了。” 闫儒玉探着脖子看桌上的尸检报告。 因为尸体陈放过久,死亡时间无法精确到一两个时以内,法医给出的死亡时间在案发当的:00到7:00。 4个时,这已经是他们能够精确到的极限。 恰好,吴琼跟唐立培相处的这段时间完完全全被囊括在其中。 就连闫儒玉都觉得,这个赌局自己输定了。 他靠在椅子上,闭目,揉着的太阳穴。 不行,想不通,那几个问题,还是没有答案。 第四六四章 山(13) 案情分析会结束,会议室里只剩下闫儒玉和吴错。 闫儒玉低头默默翻看对吴琼的审讯记录,吴错坐在他身边,问道:“你怎么不自己去问问她?” “她自己可能都混乱了,实话,我不喜欢这种高压审讯的方法,难听到,就是欺负人。” “我知道,”吴错道:“可我也了解云姐,她不会干什么出格的事,所谓的高压审讯,也是在法律的允许范围内。” “允许范围?呵呵,从粗鄙的野蛮人进化成绅士淑女,不过就是提高了一点道德标准而已。” 吴错撇嘴,“这么看不上云姐,你还跟她示好?” “不想跟她废话而已。 有必要得话,我会毫不犹豫跟她低头示好,虚张声势吓不到我,我更喜欢拿破案结果话。” 吴错道:“可是,眼下的线索……如果吴琼真有帮手,这案子真就得过去了。” “假设有个屁用,找到她的帮手再。” 吴错道:“我觉得,咱们可以去走访一下那个在唐立培和吴琼中间插了一脚的鲜肉了。” “你自己去吧,我有更重要的事儿。” 吴错没想到,闫儒玉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利索。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好像很排斥围绕吴琼的相关调查。” “是。” “为什么?” “破案需要不同的视角和思路,已经有那么多双眼睛盯在她身上了,其中还包括你吴大组长,不少我一个。 你应该高兴,这明我对你有信心,如果凶手真是吴琼,我相信你一定能挖出关键证据。” “好吧。”吴错无奈地出了门。 一出门,他就招呼上明辉,奔向了王杰俊的住处。 王杰俊,4岁,所谓的鲜肉,与吴琼关系密切。 在唐立培家搜出的照片里,就有吴琼和王俊杰的亲密街头照片。 这些照片现在就贴在重案一组的白板上。 吴错走后,闫儒玉又看了一会儿案宗,下午6点,他准时下班,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趟唐立培临死前常去的话剧院。 这是一家有些破旧的剧院,仅有一个不温不火的话剧团在此演出,卖出去的票钱刚能顾上演员们的温饱。 这是闫儒玉第一次来到这里,他对此类演出本就没什么兴趣。 可站在剧院门口时,他觉得有些眼熟。几秒钟后,闫儒玉恍然大悟,白板上所贴的照片里,其中一张正是吴琼和王杰俊在剧院门口被抓拍到的。 怎么?难道那两位是话剧爱好者?唐立培每来这儿蹲点,就是为了揪他们的辫子? 闫儒玉晃了晃脑袋,将动摇的想法驱逐出去。 不合理,以唐立培的经验,俩人一起看个话剧根本什么都明不了……他要抓奸,怎么着也得是在酒店。 闫儒玉很轻松地在门口的售票处买到了一张演出票,位置还不错。 演出7点开始,他在门口买了个煎饼果子,胡乱啃了几口,终于进了剧院。 表演乏善可陈,闫儒玉甚至都没去关注这场话剧的名字。 中途,借着上厕所,闫儒玉偷偷溜到了后台。 后台很简陋,候场的演员站在幕布后头关注着前台的状况,不时交头接耳或评价一番。 道具和服装丢得到处都是,走路时一不心可能会绊个跟头,给人一种兵荒马乱之感。仿佛这不是一个话剧团,而是个随时可能卷铺盖逃难的逃荒队伍。 化妆间的门开着,一名刚下场的女演员慌慌张张冲了进去,嘭地一声将门带上。看样子是在赶着换装。 后台简陋得一眼就能望穿,没什么值得关注的。 就在闫儒玉转身离开时,却被一名中年男人拍了一下肩膀。 中年男人皱眉道:“你是?……” 闫儒玉不知对方来头,顾左右而言他道:“演得挺好哈。” “好什么,租金都交不起了。”男人点了根烟,又想起刚才的问题,继续追问道:“你到底谁啊?” “哦……我……那个……”闫儒玉挠挠头,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指了指化妆间道:“她挺好看的,我想……打个招呼……” 男人顿时了然,“伙子,我劝你一句,别费劲了,人家有男朋友。” “您对话剧团挺了解啊?您是……团长?”闫儒玉跟男人套着近乎。 男人摆手,“外行了不是,现在谁还兴叫团长……再,我什么长也不是,我啊,就是来收租的。他们用我这剧场,都欠了一个月房租了,以前也总不按时付钱。 我看他们不容易,没催着要,可也不能总指望我接济吧,我也得吃饭。 今儿要是再不给钱,我可就不能再租给他们了。” “这样啊……”闫儒玉表现出了恰当的惋惜。 “所以啊,伙子,喜欢人家就赶紧多看两眼,不定明儿就走了,再也碰不上了。” 剧院老板已不想跟闫儒玉多,他冲着后台路过的一名演员招了一下手,喊道:“看见张信善没?” 那人四下里看看,喊了几声“信善”,费解道:“哎?刚还看他在后台溜达,一会儿工夫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嘿嘿,兴许回灯光音响室了,太矮了,看不见。” “得了,你忙着,我自己找找。” 闫儒玉本已经走出了后台,身后那句“太矮了”却令他醍醐灌顶。 什么太矮了? 他的目光不由追随着剧院老板的身影。 剧院老板背着手向观众席侧面的灯光音响室走了过去,进屋,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那里面出来。 闫儒玉看到,一个孩跟着他走了出来。 不,不是孩。 那人虽穿着童装,从略显宽厚的肩膀却能看出,他已不是个孩。 侏儒! 那是个一个侏儒! 闫儒玉对残疾人并没有任何偏见,甚至,如果可以,他倒希望破案时连长相、男女都可以被他忽略,专注证据即可。 然而此刻,闫儒玉心中无法抑制地狂喜起来。 音响灯光……电路……破坏监控电路……破坏电动车库门……从狭的通风口离开现场……侏儒…… 一条完整连贯的线索电光火石间串联起来,他装作吊儿郎当东张西望的样子,与名叫张信善的侏儒对视了一眼,心中却已是破涛汹涌。 对一名刑警来,还有什么比发现如此巧妙的线索更令人兴奋的? 第四六五章 山(14) 闫儒玉靠在座位椅背上,眼睛看着舞台,余光却一直盯在张信善身上。 要盯住这个矮的身影并不容易,座椅很轻松就能挡住闫儒玉的视线。 但他还是发现,剧院里的人对张信善十分友善,后台有人进入灯光音响室找他,出来的时候有有笑。 演出散场后,张信善手里拿着垃圾桶,挨个座位地收着垃圾。 闫儒玉故意磨磨蹭蹭,等到张信善走过来,他将装煎饼果子的纸袋扔进垃圾桶,并道了一声“谢谢”。 张信善只点了一下头,没答话。 眼看他就要走,闫儒玉一把将他拽住,满脸堆笑,指着舞台道:“兄弟,跟你打听个事儿,刚刚那个女演员,穿白裙子的,长得特漂亮的那个,叫什么名儿?” 张信善似乎对闫儒玉的行为十分厌恶,神情上虽没有表现出来,语气却有些冰冷生硬。 “不知道。” 闫儒玉还不肯放他,继续堆笑道:“别骗我,兄弟,你就在这儿上班,能不认识吗?” 着,闫儒玉往兜里掏了一下,掏出一盒烟,给张信善递了一根,自己却没有抽。 他的确戒烟了。 张信善接过他的烟,闫儒玉一看有戏,赶紧给他点上,张信善抽了一口,终于道:“行吧,我告诉你,她叫李漪。” “有没有微信电话号码啥的?”闫儒玉继续追问。 这回,张信善什么也不肯松口了。 闫儒玉没辙了,眼看张信善要走,又道:“哎,我听你们交不起剧院房租,要被老板赶出去了。” “我们?”张信善反应过来闫儒玉的意思了,笑道:“是他们,不包括我,我是剧院的人,甭管谁在这儿演,都得用我调音调灯。” “呦,你这手艺挺吃香啊。” “一般,混口饭。” 闫儒玉不想继续没话找话,怕打草惊蛇,便起身穿上外套。 张信善也不再逗留,拿着垃圾桶去往后排收垃圾。 等观众全部离开,剧院正门便落了锁。 闫儒玉却没急着走,他围着剧院转了一圈,发现了一处后门,并看到有外卖通过后门送了进去。 闫儒玉将车停在能盯住后门的位置,给金子多发了一条信息。 张信善,残疾人,侏儒 只有短短几个字。 半年多的配合,金子多已经跟重案一组其它成员形成了默契,不需多。 在后门外等了一个多时,里面的人应该是吃过外卖了,陆续走了出来。 剧院老板和一个看起来像剧团负责人的最后出来,剧院老板的神情紧绷,脸上一万个不乐意,剧团负责人则心翼翼地赔着笑脸。 两人出来,剧团负责人顺手关了后门,之后便再也没有人出来。 莫非张信善还在里头? 应该是,前门已经锁了,后门又没见他出来。 哦,他应该是住在剧院里的。既负责调试灯光音响,又负责打扫卫生,晚上他又变成了看门人。 闫儒玉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凭借张信善的体型,无疑能通过唐立培车库里的通风管道。 可若仅凭这个就怀疑张信善,那也太方夜谭了,他与案件唯一的交集就是这间剧院。 有照片为证,唐立培、吴琼、王杰俊似乎都在这间剧院附近出现过。 眼下,先得弄清他有没有杀人动机,以及案发当晚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不。闫儒玉摇了摇头,如果他一个人住在剧院里,就不大可能有不在场证明。 那么……动机呢? 闫儒玉正思索,手机响起,是金子多。 电话一接通,金子多先道:“闫哥,你见过这人啊?从哪儿知道他的?” “张信善……他有什么特别的?” “起他没人知道,可要是起他的养父……张毅,听过吗?” 闫儒玉摇了摇头,反映过来金子多看不见,又道:“别卖关子。” “张毅啊,创世神话的那个张毅,0多年前跳楼的……” “哦!那个明星啊!”闫儒玉恍然大悟,“我看过他的案宗,他们组合里还有个叫霍闯的,演唱会从台上摔下来,重伤身亡。 当年怀疑是张毅把他推下去的,可惜时隔太久远,现场太混乱,相关的影像资料又少又不清晰,就成了悬案。” “是啊,就是那个张毅!” “等等,你是……张毅是这个张信善的……养父?” “你听我慢慢,是养父,张毅到底管过这个孩子没,其实很难。 你也知道,这些大明星,钱赚到一定程度了,就喜欢做做慈善什么的,变相提高自己的知名度。 当年,创世神话最火的时候,张毅领养了一个残疾孤儿,新闻还报道过这个事儿。 不过,他是真的做善事,还是作秀给外界看,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领养的孩子就是张信善。 当时孩子已经七八岁了,生活在孤儿院,从不知道父母的姓名。 张信善这名字还是张毅给取的,随了他的张姓,信善,坚信人间有真善美,希望他长大了能够一心向善——新闻里是这么解释的。 可惜不久以后张毅就跳楼自杀了,张信善也就……履历平平吧。 我查到,他在一所残障人士技能培训学校学了电工专业,之后就一直在剧院里做布线、调光、调音的工作。 除了张毅养子的身份,这个张信善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残疾人……” 在听到“电工专业”四个字时,闫儒玉眼中有精光一闪而过。 张信善的确履历平平,但他所掌握的技能,他的身体条件,却足以让他完成一次完美的密室谋杀。 “我要张信善相关的所有资料,他的通话记录,社交软件聊记录,医疗记录,银行记录……” “得嘞,”金子多打断闫儒玉道:“能查到的我都给你来一份儿,等会儿全发你微信。” “多谢。” 挂了电话,闫儒玉兴奋地吹了一下口哨,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揭开了真相的一角,再向前一步,就是真相大白了。 他本以为自己的收获已经很大,却不成想,吴错这边收获更大。 第四六六章 山(15) 吴错是在凌晨1点多回家的。 他回家时,闫儒玉恰好从卧室出来往卫生间走。 吴错一把抓住闫儒玉道:“哎!老闫!正好,你帮我分析分析。” “明再。”闫儒玉显然不想睡到一半被人打断,语气很是不耐烦。 “我找到定案的关键证据了!” 闫儒玉顿了一下,无奈道:“等会儿,我先去方便。” “那我在外头跟你……” 回答吴错的是关门声。 “喂,你站远点,你站门口我尿不出来。” 吴错掩嘴失笑,“行行行,我退远,你快点的。” 等卫生间门一开,吴错迫不及待道:“今儿可真是……王杰俊被抓起来了,聚众吸毒。” “哦?” “我和明辉赶到他家的时候,家里没人。 打电话联系他的经纪公司,经纪公司也找不到他,干脆,我打他的手机试试,结果,接电话的是城西一处分局。 王杰俊在他们辖区内某处KV吸毒,被抓了个正着。” “然后呢?你不是找到关键证据了吗?能定案的。”闫儒玉道。 “你听我慢慢啊。”吴错坐在自己的沙发床上,闫儒玉只好顺手披一件外套,坐在他对面的电脑椅上。 “协调之后,逮捕王杰俊的警局把他交给了我们,人带过来的时候,还迷糊着呢,嘴里直胡话,你猜他了些啥?他,他看见唐立培死在车库里了!” 闫儒玉困惑地皱紧了眉。 吴错继续道:“我们只能等他清醒,这家伙也够没出息的,一清醒,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自己的演艺生涯毁了……劝了老半,他也不听,最后,还是他自己提出来,要跟我们交易。” “交易?” “他他知道是谁杀了唐立培。只要我们替他向经济公司保密,并销他吸毒的案底,他就给我们提供重要证据。” “他肯定凶手是吴琼吧?” 吴错点头,“这不难猜。 王杰俊他,唐立培被害的事儿,案发当晚吴琼就告诉他了。 那晚上他就在吴琼家,两人正商量着如何让吴琼离开唐立培。 事情不好办,唐立培手上有吴琼的把柄:当年吴琼没什么名气的时候,为了上位曾经跟一名导演睡过,唐立培做为狗仔,从酒店对面的建筑拍到了两人在一起的视频。 当年,吴琼和导演都没什么名气,即便视频内容十分劲爆,也卖不出大价钱,所以唐立培并没有立即将视频公布。 哦,对了,他手里类似这样的新闻资料还有不少,他会根据当事人事业发展的程度,在适当得时候卖出新闻,使得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白了,就是等人家红了,再出手当年的黑历史,多卖钱。 吴琼的这段视频,就成了唐立培要挟她的资本,唐立培已经明了,吴琼敢不听他的,他就公布这段视频……” 闫儒玉打断道:“我有三个问题。” “你。” “第一,白云搜过唐立培家,并没有发现这段视频资料,这是不是明……视频已经被吴琼拷走并销毁了?” “我确定,是。 据王杰俊,吴琼当晚去找唐立培,目的就是要把这段视频资料’偷’出来。 不过,你先完剩下的问题,我再细跟你。” “第二个问题,唐立培曾经眼看着吴琼跟别人……呃,睡……当然,我不是女人不能跟人发生关系,这是每个人的自由,无可厚非,可是,他亲眼看见过,却还要跟吴琼在一起,甚至还以此要挟吴琼,不让她离开自己……这是不是有点儿……” “我明白你的意思,”闫儒玉道:“我也问了王杰俊,他的法是,他们这圈子本来就这样,好听点是开放,难听了就是乱搞。 唐立培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况且他自己干的就是挖别人私生活的事儿,他什么没见过? 再者,唐立培真有多爱吴琼?一开始可能还有感情吧,后来……都是为了钱。 吴琼能有名气,唐立培功不可没,他可没少动用人脉帮她。 现在吴琼火了,赚钱多了,唐立培当然想分一杯羹。 他的确以视频要挟吴琼,可要挟的内容并不是不让吴琼离开他,而是从今往后,吴琼的一切收入都要跟他对半分。” “见面分一半啊,够狠的,要是以后吴琼红得跟范冰冰似的,唐立培岂不是发了?”闫儒玉叹道:“人啊,真不能贪,眼看自己要被压榨一辈子,谁还不得反抗?” 吴错点头,“你的第三个问题呢?” “我就是觉得费解,王杰俊和吴琼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俩人凑在一起,顶多一段露水情缘,王俊杰怎么有工夫帮着吴琼出谋划策? 如何摆脱唐立培的纠缠……这可是件正事儿……” “我明白你的意思,”吴错点头,“谁不是露水情缘,这俩凑在一起能有什么正事儿?还不是赶巧碰上了。 据王杰俊交代,当晚上俩人本来没起这事儿,是温立给吴琼打了个电话,是唐立培找姐,在酒店开了房,让吴琼去抓现行。 温立还提议,跟吴琼联手把这事儿曝光,让唐立培好看……” “温立怎么知道吴琼和唐立培不和?” “你还记得那个组织吗?众筹杀死唐立培,温立和吴琼都是组织成员。吴琼和唐立培不和的事儿,不是什么秘密。 而且,我看温立也没实话,他请唐立培出来喝酒,就是个套儿,纯粹为了让吴琼把事儿闹大,给唐立培一个教训。” “明白了。”闫儒玉伸手,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接到温立的电话,吴琼就火急火燎地出门了。 等她再回家的时候,的确把存有那段视频的移动硬盘带回来了,为了防止留下备份,她干脆把唐立培的电脑彻底格式化了……” “怪不得,我还觉得奇怪,怎么从唐立培家搜出来的八卦资料只有纸质版的。” “可不是,”吴错继续道:“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据王杰俊交代,当晚吴琼回到家以后,整个人的状态显得很紧张。 王杰俊问她怎么了,她:唐立培死了。” 第四六七章 山(16) “细节呢?” “没有细节,王杰俊问她,她什么也不,心情很差,整个人都很暴躁,甚至,最后,她又改口否认唐立培的死,并直接把王杰俊赶出了家门。” 闫儒玉点头,“的确很像杀人后的焦虑。” “这还不止,王杰俊还,就在云姐抓捕吴琼的前一,吴琼还问他借钱来着。不仅借钱,她还推了一部早就签好约即将开机的戏——那戏的导演可是个腕儿,当初为了争取角色,吴琼没少下功夫,现在推就推……” “你的意思是……她要潜逃?” “是要去国外进修充电,晚抓一她就走了……所以你看,云姐抓捕吴琼,还是当机立断的,虽之后的高压审讯你看不上眼,但人家也不是一无是处。” 闫儒玉显然不想继续探讨这个话题,沉默了几秒钟,问道:“你的关键证据呢?我怎么没听出来?全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 “我……不这么,你能听吗?” 闫儒玉呸了一声,起身就往卧室走,吴错恐于他发怒前的气场,没敢跟上,只唯唯诺诺辩解了一句:“可是……王杰俊的供述,再加上案发时间段里,吴琼的确跟唐立培在一起,而且两人很可能是独处……这还不能明她有问题吗?” 闫儒玉在门口停了一下,问道:“王杰俊通晓电路吗?” “啊?……呃……看样子不懂,那子高中毕业就不上学了,混迹于片场和演艺公司,从群众演员做起,因为外貌比其他群众演员强一些,用现在的话来,就是颜值高,被演艺公司看中,签了合约。 签约后虽成了正式演员,可他的心思却一点儿没往正地方用,不提升演技,光想着靠关系上位,成勾搭那些个比他有点名气的女人……” 闫儒玉摇摇头,打断吴错道:“废话已经够多了,他到底通不通晓电路?” “呃……我……忘问了……” 闫儒玉伸出一只手指,朝着吴错指了几下,恨铁不成钢。 “你什么好?!白云的优点你没学会,学起缺点倒是一出溜,逮什么学什么!” 嘭—— 卧室门几乎是被闫儒玉摔上的。 这一摔,吴错心里真不是滋味了。进门时的喜悦一扫而光。 他知道,闫儒玉得对。 至少,对了一部分。 这是怎么了?在破案时,终于可以看着闫儒玉错一次,终于可以给他纠一次错,所以得意忘形? 关键的背景问题也能忘记调查。没调查就罢了,还试图胡诌,糊弄闫儒玉。 此时,他终于理解闫儒玉为何看不上白云了,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有些看不上自己刚才的行为。 这一夜,吴错辗转反侧,当真是没睡好。 一大早,精神抖擞的闫儒玉看到挂着黑眼圈的吴错,心中有些不落忍,却还是没给他好脸色。 “呦,吴警官这是通宵查案了?有什么收获?能自圆其了吗?” 对闫儒玉的挤兑,吴错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刻他只能强撑笑脸,拿出最好的态度道:“我哪回自圆其过,不都得你帮我圆?昨晚我做了这方面背景调查,还让值守的协警去审问了王杰俊,他的确不通晓电路。 你的想法是对的,纵然吴琼有重大嫌疑,可缺少了最重要的两环,其一,谁对车库门做了手脚?其二,谁从狭窄的通风管道爬了出去? 少了这两环,想给吴琼定罪,是不可能的。 你……呃……您,您就能者多劳,再帮我一次……” 闫儒玉白了他一眼,“求人要有个求人的态度……” 吴错立马道:“你吧,你想让我跪键盘,跪榴莲,还是方便面,我认了……” 这回,闫儒玉终于被他逗乐了。 “那倒不用,起码得买顿早饭吧。” “买好了!包子在锅里热着呢,现在就吃?我给您拿去……” 两人吃过东西出门。 闫儒玉抢占了驾驶位置,这倒少见,平时只要吴错在的时候,他都不开车的。 吴错也不敢跟他抢,只好坐在副驾驶位置,谄媚道:“我今儿给你当跟班,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就当我交学费了,行不?” 闫儒玉绷住笑,只丢给他一句“你睡会儿”,就专心开车,不再理他。 在拥堵的早高峰里,俩人在路上挪了两个时,才终于到了闫儒玉曾去过的剧院。 闫儒玉将车在剧院附近停好,不想打扰一旁熟睡的吴错,便在手机上翻看着金子多发来的关于张信善的资料。 他首先关注的是近半年的通讯记录。 张信善的生活似乎十分封闭,就那么几个常用联系人。 金子多十分细心地查好了几个常用联系人的身份,他们分别是: 剧院老板; 话剧团负责人; 附近两家餐馆(的订餐电话); 残疾人互助中心; 一名与他达成互助关系的残疾人; 网友,金子多特别标注,是他的网恋对象,张信善几乎每都跟这名网友聊,还经常打电话; 另一名网友,张信善的前一个网恋对象,两个月前,两人断了联系,原因不明。 值得留意的是,张信善除了给网恋对象打电话,还曾多次通过网购给对方送礼物。 不知为何,这些信息让闫儒玉觉得透不过气,他将自己这边的车窗微微开了个缝。 回过头来继续看张信善的通讯记录,他又有了发现。 虽张信善的常用联系人就这么几个,却还是偶尔有一些不常联系的号夹在其中。 一个号码就引起了闫儒玉的注意。 每到节日,张信善必然要主动联系这个号码。 每次通话时间也不长,几十秒而已,很少超过一分钟。 闫儒玉将这个号码发给金子多。 很快,金子就发回了消息。 张玉,著名音乐制作人,曾写过歌曲:…… 闫儒玉看着那一长串歌曲名字,其中不乏脍炙人口流传甚广的歌。 至少有三位当红歌手的成名曲是他写的,这要都是张玉自己唱,他得红成什么样儿?幕后工作者果然低调啊。 第四六八章 山(17) 更令闫儒玉费解的是,一个剧场调试灯光的残疾工人,怎么会跟这位音乐界的大佬有交集? 闫儒玉又想起了张信善的养父,张毅。 是因为张毅的关系,他才有机会认识了张玉吗? 容不得他再多想,因为他看到张信善出了剧场后门。 一出门张信善先眯了一下眼,似乎不太适应外面的阳光,这个眯眼的动作,使他看起来更加瘦弱。 白剧场里并没有演出,他似乎很悠闲,背着手,迈着方步出了胡同,坐在胡同口的摊上,要了一碗吃,一边吃一边不知跟摊老板聊着什么,有有笑的样子。 吃完,付过钱,他没有立即走,而是又坐在那儿跟老板聊了一会儿,有客人来,他还帮着打几下下手。 这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开朗的残疾人…… 闫儒玉关注张信善时,吴错睡醒了。 醒来的瞬间,他下意识地顺着闫儒玉的目光向外看。 只看了一眼,他就坐直了身子。 闫儒玉挑起嘴角一笑,他太能体会吴错此时的感觉了。 当初他看到张信善时,便是瞬间通透。 吴错回过头来看闫儒玉,闫儒玉微微点头,给他一个确信的眼神。 吴错打了个寒颤,“老闫,你是怎么发现……他跟案子有什么关联?” “暂时还没发现关联。” “那……接下来……” “金子已经做过他的背景调查了,”闫儒玉将手机递给吴错。 吴错只看了一眼手机,就缩了一下脖子,将脑袋凑近手机,瞪大了眼睛。他指着手机上张玉的照片。 “怎么是……他……” “你认识?” 吴错点点头,“见过,在分局。” “分局?” “就白云那个分局,开会之前……明星和记者……这案子跟他有什么关系?”吴错的语言一时有些混乱。 闫儒玉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那来分局报警的明星……就是他?” “不止!我见了打他的人……简直是个疯子,那人……这个张玉就是……当年的张毅……张毅你听过吗?就是那个组合……” “创世神话,我知道。”闫儒玉接过了话头,“我记得,你那没头没尾问过我一句。” 吴错点点头,又摇摇头,“问题是,他跟唐立培的死有关?他们有什么仇?” “那可就不好了,毕竟,唐立培专挖别人的秘密,而这个疑似张毅的张玉……好像就有秘密……” 闫儒玉下车,绕到副驾驶位置门外,开门,把吴错也拽下了车。 他对有些迷茫的吴错道:“能搞来秘密搜查文件吗?” “搜剧院吗?应该没问题。” “我需要你把张信善的住处仔仔细细搜一遍,任何疑点都不能放过。” “哎……” 不等吴错再一句,闫儒玉已经开车绝尘而去。 吴错叹了口气。任务艰巨啊,面对一个残疾嫌疑人,哪些是疑点,哪些属于别人不同于常人的生理、心理需求,本就没个标准,界定起来何其困难。 可是,看闫儒玉火急火燎的样子,吴错知道,这事儿不能耽搁。 他略一沉吟,给明辉打了个电话。 不久,明辉和白带着相关文书赶到,三人交流一番,最终决定由明辉留下盯住张信善,吴错和白则偷偷潜入剧院,搜索张信善的住处。 两人撬锁进门,找了一圈,竟没发现有住人的地方,整个剧院后台,连张床都没有。 最后,两人在化妆间角落的一只箱子里发现了卷起来的一床铺盖,还有几件换洗的童装,这才确定张信善的确住在这里。 “我看,后台根本摆不下床,晚上睡觉的时候,张信善应该就是把铺盖往箱子上一铺,这箱子就是他的床。”明辉一边,一边指了指箱子旁的一双号拖鞋。 除了拖鞋,箱子旁边的墙上还有一个插线板,一只手机充电器就插在上面,充电线拖在箱子上。 倒是很符合躺在床上抱着手机跟网恋对象聊的场景。 吴错埋头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查看,又按之前的顺序一件件放进去,“没什么可疑的,这家伙就这点东西?” 他摇摇头,自己率先走进了剧场侧面的灯光音响室。 那是一间上半截全是玻璃的屋子,两平米见方,跟区门口的门卫室有点像。 里面布满了各种线路,站在门口,吴错有些不知如何下脚。 屋里有一张桌子,桌上是调音台,还有用来调灯光的设备,吴错看不太懂。 桌子上带两个抽屉,吴错拉开靠外的抽屉,里面的东西随着抽屉晃动,发出哐啷啷的响声。 东西又多又杂乱。 有一只旧牙刷,半管牙膏,没有洗漱用的水杯。 一个方便面袋子,袋子口用橡皮筋扎着,吴错拿起袋子,里面沉甸甸的。 他解开橡皮筋,发现里面是些大大的螺丝、钉子。 除此以外,还有些电工常用的工具,螺丝刀、改锥、型的万用电表、手电、绝缘胶带……抽屉里弥漫着一股金属的味道,那支牙刷显得孤零零的。 吴错又去开靠里面的抽屉,抽屉没动。 上锁了。 这种锁对吴错来形同虚设,他将那节随身携带的细铁丝插进锁孔,随便扭了两下,只听“啪嗒”一声,锁开了。 打开抽屉,吴错只看到一个黑色的盒子,盒子上有两个旋钮,看起来像是某种电路设备。 黑盒子左右两侧各通出一条电线,此刻,两条电线正规规矩矩地缠在盒子上。 电线末端,铜丝裸露,泛着红色的金属光泽。 “这是?……”吴错一时有些拿不准,他将盒子拿起来,上下左右地看了一番,继续道:“这是某种……个人组装的东西。” 明辉道:“难不成……这个张信善没事还喜欢搞点发明?” 吴错不多,赶紧先拍照,一边将照片发给闫儒玉,一边道:“我怎么觉得这东西有点儿眼熟?” 不多时,闫儒玉的消息验证了吴错模模糊糊的想法。 人和东西,都带回来,重大突破 消息很简单,但看到“重大突破”四个字,吴错忍不住在心里给这消息加了几个感叹号。 闫儒玉有重大突破时,那一定是真有突破,他从不谎报军情。 第四六九章 山(18) 闫儒玉独自驾车回到市厅时,白云正准备开始对吴琼的审讯。 吴琼的脸色差极了,这几她一大早就被押进审讯室,一审就是一整,有时候还不给吃的,有时候连水都没有,有时候审讯人员会故意将屋里的空调开成制冷模式,对着她直吹。 冷风钻心。 不舒适的久坐,让她的腰和背剧痛。 每用不着得等到中午,她就觉得自腰往下,腿和屁股都没知觉了,好像不是自己的。 “你不怕我出去以后曝光你?”有一次,她这么问了一句。 白云不屑地一笑,“曝光我什么?虐待你吗?那你可要请个好点的律师,因为你的每一条指控,我都不会承认。所有你认为违规的事,执法记录仪上都不会出现。” 也不知白云是真的,还是不想在吴琼面前露惬。 吴琼不知道自己还要被关多久,她所在的经济公司既没有帮她请律师,也没有与她取得任何联系。 是他们坐视不管吗?吴琼不得而知。 她多希望自己能病一场。 病一场,那个凶神恶煞的女警察还会继续这样折磨她吗? 就像时候军训,站在烈日下时,吴琼总希望自己能晕倒,去医务室躺着休息多好啊。 这回面临的困境可比军训难多了。 看到白云和另一名刑警走进审讯室,吴琼顿时觉得生活无望。 要不,把那件事出来算了…… 这是被拘捕以来,她第一次产生这个念头。 不! 她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但她清楚,动摇的心思一旦萌芽,她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闫儒玉是紧跟白云之后进审讯室的。 看到他,白云有些疑惑。 闫儒玉站在门口,冲白云招招手,白云愣了一下,对跟她配合审讯的刑警低声了一句什么,兀自出了门。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记得你对吴琼没兴趣。” “我不是年轻气盛,错了嘛。”闫儒玉的态度别提有多好了。 白云失笑道:“吴错可没少跟我提起你,当我不知道呢?你从不认错,吧,什么事儿?” 闫儒玉一挑眉,得知老吴在背后编排自己,自动脑补出了他跪方便面的画面。 你等着。 既然已经认怂了,闫儒玉决定一怂到底。 “别听他瞎吹,我这点伎俩,一下就被云姐看出来了,我真错了……我就应该像您一样,把注意力集中在疑点最大的吴琼身上,搞那些乱七八糟的,简直浪费时间,我……现在回来跟您一块审吴琼,主要是向您学习……真的,纯属向您取经,您愿意带带我不?” “逗我呢吧?你。” “真没有,在您面前,我就一学生。”着话,闫儒玉不忘眨眨眼,似乎在“看我这真诚的眼神”。 白云终于有些得意地了一句:“那咱们互相学习。” “得嘞,您多指教!” 闫儒玉屁颠屁颠跟着白云进了审讯室。 原先留下来的刑警,一看市厅的人来了,很自觉地退了出去。审讯室里只剩下闫儒玉和白云,显然,白云要唱红脸。 她先开口道:“这么耗着有意思吗?” 吴琼偷偷瞄了一眼新来的闫儒玉,没话。白云让她觉得无比厌恶。 “不话是吧?” 白云伸手,扭动面前的台灯灯头,台灯突然直对着吴琼的脸。 吴琼被突如其来的光线一晃,浑身激灵了一下,赶紧缩头闭眼。 闫儒玉咬了咬牙,终于忍住没话。 从某种意义上来,他需要白云成为自己的对比,白云的态度越恶劣,手段越卑鄙,他的工作便越好展开。 可白云的行为的确触及了他的底线,她不是个光明磊落的刑警。 白云继续道:“唐立培死前服用过安眠药,可他家没有安眠药,他也没有服这种药的习惯。 可你,我们在你的包里发现了分装在药瓶里的安眠药,和唐立培体内检测出的药物成分相同。” “那又怎么样?”吴琼终于开口,“我失眠,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带安眠药了?” 她还肯开口就是好事,闫儒玉暗暗松了口气。 白云继续道:“你跟王杰俊苟且,被唐立培发现,再加上以前跟导演亲热的视频,你不堪唐立培的要挟,所以杀了他。” “请你注意用词,我跟王俊杰不是苟且,那时候我已经跟唐立培分手了!我喜欢谁,跟谁睡,他都管不着!” “那视频要挟呢?” “他要挟的人多了,要是每个人都因为这个杀他,他有那么多条命吗?” 闫儒玉突然插话道:“你喜欢看话剧吗?” “什么?” 吴琼和白云都愣了一下。 闫儒玉只好补充道:“你跟王杰俊一起去看过话剧吧?还被暗中跟踪的唐立培拍了照片。” 吴琼突然瞪圆了眼睛,“原来是那时候拍的……原来……” 吴琼困惑地皱了一下眉,这个细微动作被闫儒玉捕捉到,闫儒玉立即追问道:“你也觉得奇怪吧?想要挟你,唐立培早些年拍下来的视频已经足够了,既然他已经有要挟你的资本,既然你们已经分手,他何必再费心费力地跟踪你?” 吴琼迎着强光,抬起头来又看了闫儒玉一眼。 这是几以来唯一让她觉得长了脑子的刑警。 闫儒玉顺势将灯头扭朝下方,光终于不刺眼了。 他迎上吴琼的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倒是有个大胆……不,是离谱的推测,照片根本就不是唐立培拍的,而是另一个……想要陷害你的人。” 趁着白云震惊到忘了插话,闫儒玉加快语速,继续道:“一开始,我以为那个人是温立。 他的动机足够强烈,而且案发当晚是他把唐立培约出去灌了个伶仃大醉,他还打电话通知你,让你去酒店捉奸,你跟温立是一伙的,对吧?你们都在那个’众筹杀死唐立培’的组织里。” “是。” 吴琼的回答很简短,眼中却闪过称赞的意思。 “可凶手不是温立,我的同事仔细检查了酒店房间,并确信除了通过带有摄像头的走廊,没有第二种离开酒店房间的方法。 温立在酒店呆了一个晚上,他没有作案时间。” “我也不相信是温立。”吴琼点头。 “你当然不信,因为你亲眼见过凶手,那个……个头格外矮的人,印象很深刻吧?” 吴琼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用拙劣的演技保持镇定,闫儒玉知道,推测对了! 第四七十章 山(19) “案发当晚,你本来是应温立的电话去酒店捉奸的,这对你们俩来是双赢,你抓住唐立培的把柄,让他以后不敢要挟你,而温立不动声色地打击报复了唐立培。 可令你没想到的是,唐立培并没有乖乖呆在酒店房间,你是在酒店地下停车场碰见他的。 很奇怪吧?他明显是醉酒状态,为什么要冒险驾车离开? 我们对唐立培的调查中发现,他是个自律的人,工作出色,尽量吃得健康,拒绝安眠药,违章记录很少。 那晚上他为什么要冒险酒驾? 因为他接到了一通电话,至于电话内容,我想有两种可能,其一,电话那头的人告诉他你去捉奸了;其二,有大新闻。 我更倾向于后者,我们都知道,他是个工作狂,重磅新闻对他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你知道是什么新闻吗?” 吴琼摇头,“工作上的事他从不跟我,他这种靠卖消息活着的人就这样,防贼似的。” 闫儒玉点头,“能理解,毕竟那是他的饭碗。 是你把他送回家的,表面上看你担心他酒驾出危险,实际上,你那时候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吧?趁他意识不太清醒,借送他回家的方便进入他家,找到那段他用以要挟你的视频,摆脱他的要挟。 为了让他彻底失去意识,你还给他吃了安眠药,我没错吧?” 诧异再次自吴琼眼中闪过,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这不难猜,王杰俊不是都告诉你们了吗?我的确翻过唐立培家里的资料,拿走了他的移动硬盘,还把他的电脑格式化了。” “可你却没发现他家还有你和王杰俊的照片,这不正常,你在唐立培家呆了将近两时……” 吴琼摇头,“我只在他家呆了几分钟而已。” “哦?” 吴琼沉默了一会儿,“你真查到他了?” “是。” 审讯室里再次陷入沉默,期间白云看着闫儒玉张了张嘴,她有无数的疑问,真想立即揪住闫儒玉问个清楚。 可是不行,她此刻也是审讯人员。在这时候七问八问,岂不是叫嫌疑人笑话? 此时她才知道闫儒玉的厉害,做为一名老刑警,她深知,吴琼就要撂实话了。 可是,吴琼仿佛硬生生把话头憋了回去。她坐在那里,低头,看不出她的视线落在哪儿,她只是沉默着。 闫儒玉只好又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你喜欢话剧吗?为什么你和王杰俊会一起出现在那家话剧院门口。” “有人送了我们票。” “哦?” “那人自称是某位导演的助理——具体是谁我就不了——他在电话里跟我聊电影,想见见我,有电影角色想请我去演,约在那家话剧院见面。 没想到,到了话剧院,没见着什么导演,倒是碰见王杰俊了。” “他也是被约过去的?” “是。” 闫儒玉点头,“对你们来,这条件的确很有人。” “可我们去根本就联系不上那个人,现在想来,那件事真是莫名其妙,应该……是个圈套吧。” “你不笨,那我就再交一张底牌吧。” “什么?” “那家剧院的调音师——当然,他也负责灯光,我不清楚他这个岗位具体该如何称呼——总之,就是那个个头十分矮的残疾人——他是个侏儒——你注意到了吗?” 瞬间,吴琼瞪圆了眼睛。 闫儒玉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他相信,吴琼很有可能还记得那个调音师。 毕竟,他是那么的引人注意。而且,吴琼那并非去看话剧,她是奔着跟人谈角色去的,难免东张西望地猜测究竟是谁约了自己。 “是……他?”从刚才吴琼就一直瞪着眼睛,看起来已经吃惊到了极点。 闫儒玉失笑,“你的演技……的确很有提升空间……别装了,你早就知道了,演得一点都不像。” 吴琼一愣,终于不再瞪眼,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被一个外行用揭穿的方式评价自己演技不行,稍有廉耻的演员都会觉得羞愧。 这就像医生不会看病,电工不会换灯泡,程序员不会写代码一样,白了,就是对自己的工作不负责。 闫儒玉又等了一会儿,发现尽管有点儿羞愧,对于关键信息,吴琼却还是不肯开口。 闫儒玉决定给她下一剂猛药。 “唐立培要挟你,你恨他,可当你掌握了大量内幕消息,尤其是……这些消息中,竟然还有凶手的资料……你立马决定扮演唐立培的角色。 既然他可以要挟你,现在有了这些内幕消息,你也可以去要挟那些丑闻主角儿。 不劳而获,谁不喜欢呢? 唐立培问你要多少钱?收入对半分,是吧?那你打算问别人要多少钱?打个折?收入的百分之二十?或者百分之十? 这样你既能有细水长流的收入,对方又不至于因为心里极度不平衡而闹出什么大事儿。 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个杀人凶手,那个侏儒,张信善——你一定在唐立培的资料里见过他的名字吧。 那你就应该知道,唐立培究竟挖了个多大的新闻。 张信善的养父,当年创世神话的成员张毅,他……呃,可能是……假死的。 这就牵扯出了另一桩旧案,张毅当年到底有没有把霍闯推下舞台? 我不得不承认,唐立培挖线索的能力,以及他的耐心、吃苦耐劳,可能比某些刑警强得多——这个人,真是入错行了——让我大胆地猜一下吧,当年那桩案子,唐立培的调查结果很令你吃惊吧?” 这回,不仅是吴琼,就连白云都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段话的信息实在太多。 闫儒玉没有停顿,继续道:“你是个赌徒,关键时刻你比男人还舍得冒险,必须承认,我有那么点佩服你。 在你被拘捕后,你又迅速做了一个决定:咬紧牙关,绝不供出凶手。 只要挺过这一关,等你出去,张玉……或许也可以叫他张毅——将不得不献上大把的钱财来堵你的嘴。 我提醒你,你的这些打算全是违法的。好在,我们已经发现你的打算了,你觉得还有机会实施计划吗? 再者,好好想想吧,即便有机会实施计划,你要面对的可是个杀人犯。 他可以为了不受要挟而杀死唐立培,当然也可以这样对你……” 该的,闫儒玉已经完了,吴琼心里的九九已经全被揭穿,他相信,这个聪明的女人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白云一会儿看看吴琼,一会儿又看看闫儒玉。她庆幸此刻审讯室里没有第四个人,闫儒玉那些她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的推理,简直就是在打她的脸。偏偏闫儒玉还摆出一副无心的样子。 真可恶! 经过0秒的思想斗争,吴琼终于开口了。 第四七一章 山(20) “你们先答应,将来的社会新闻里不会出现我的名字。” “好。” 闫儒玉的回答干脆利落,一点儿征询白云意见的意思都没有,白云只觉得心里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憋屈!难受! 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她知道,此时自己万万不能多话。 看这情况,吴琼不仅无罪,还是个知情者。 吴琼本就讨厌她,现在好不容易要交代问题了,若是因为她的多嘴让吴琼改了主意,她这张脸可往哪儿放? 她只能忍着。 闫儒玉简直就是白云的克星,她发现,在闫儒玉面前,自己就像哑了火的炮仗,一点儿声响都没了。 技不如人。 她肯忍,吴琼却是不依不饶,直盯着白云道:“你呢?白警官?你答应吗?” 白云只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态度好。 “我也答应。”她答道。 吴琼长舒了一口气,先道了一句:“我坐累了。” 闫儒玉不接话茬。 这点儿眼力白云还是有的,她上前,打开吴琼的手铐,想要伸手将她从那张极度不符合人体工学的凳子上扶起来。 吴琼拒绝了。 她揉着自己的腰和背,缓缓站起来,走了几步,又舒了一口气,似乎僵硬的肌肉得到了缓解。 “很抱歉,让你受委屈了,”闫儒玉道:“案发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吧,我保证,你很快就能回家,舒舒服服地休息了。” “我把唐立培送回家,他喝太多了,脑子不太清醒,没怎么防备我,我看着他输入门锁密码,就把密码记在心里。 到了他家,我不敢明目张胆地翻东西。本来我是想等他睡着了再找,可他就是不睡,赶我走,还发火。 我只能骗他,等他喝了水,躺下了,我就走。 为了让他快点睡着,我在水里放了安眠药。为了让他快点安心睡觉,看着他喝完水,我就出门了。 可我没走远,我就在楼梯间里,我想等个二三十分钟,趁他睡着,再用密码进屋,把视频资料销毁。 可是,我刚出门还不到5分钟,他也出来了——我没敢用太多安眠药,药效可能不太强吧。 实话,我有点担心,他喝了那么多酒,还吃了安眠药,开车出门危险。 我承认,他没少帮我,这一点我是感激的,我不希望他出事儿。 再了,毕竟我跟他有所牵连,万一他出事儿,保不准新闻又要把我揪出来道,麻烦。 我看着他进电梯,看着电梯到了负二层,知道他八成是去开车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先进屋拿了我要的东西。 我不知道我在屋里呆了多久,反正……我感觉时间很短,心里很慌,没空仔细检查他的电脑,干脆直接格式化。 可能……我那时候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了。 最后,我也顾不上仔细检查他家,拿了移动硬盘就匆匆忙忙下楼了。 一出电梯,我就看见唐立培在那儿吸烟。地下停车场的光线有点暗,所以他烟头上的火光特别明显。 他一边抽烟,一边走来走去,感觉他……好像在等什么人,很焦虑。 我没敢贸然过去,如果他在跟人买卖新闻,这种时候肯定不希望被第三人发现吧。我们本来就有矛盾,再加上我身上还揣着他的移动硬盘呢,我不希望矛盾激化。 等了一会儿,他可能是困了,我看见他打开车库门,坐进了车里。 又过了一会儿,车里烟头的火光也灭了,我觉得……他应该是睡着了。 我准备走了,可能他就是发酒疯,大不了就是在车里睡一觉。可是,就在我转身准备进电梯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孩朝唐立培过去了。 我当时魂儿都吓掉了,腿也软了,脚也不听使唤了。 三更半夜,哪儿来的孩? 那些传,鬼啊怪啊,地下室里的脏东西啊,电梯不听使唤降到最底层啊……反正,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下就涌进我的脑子…… 等我稍微缓过来一点,车库门已经关上了,我哪儿还敢留在原地,也不敢坐电梯,走楼梯狂奔上一楼离开了。” 闫儒玉给吴琼递上一杯热水,“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那不鬼的。” “回家,看过唐立培移动硬盘里的资料,我就知道了。” “请你仔细回忆一下当时看到的人,除了个子矮,还有什么特点?比如他穿什么衣服?” “童装,而且是那种有点土的童装,蓝裤子,蓝棉衣……那身衣服怎么呢,年代感特强,所以我才会弄错,以为他是鬼——讲鬼故事不都喜欢是老时候的事儿吗。 对了,除了衣服,那人还有个最大的特点:佝偻。” “什么?” “后背上鼓起来一大块,就是这样的……”吴琼一边一边比划。 闫儒玉恍然大悟,“看起来是不是……就像背了个盒子?” “对对对!”吴琼连连点头。 闫儒玉终于对白云话了。 “这位吴姐不是凶手。”完,他就起身往审讯室外走。 走到门口,他又道:“真正的凶手,老吴马上给你带回来。” 看不上眼的态度一览无余,直叫白云敢怒不敢言。 半时后,吴错明辉白带着张信善回来了。 闫儒玉毫不掩饰内心的激动,摩拳擦掌想要继续参加审讯工作,无奈,人刚一押下车,吴错就道:“用不着咱们审了,人在车上就已经全撂了。” 闫儒玉一愣,随即释然。 “理解,这对他也是个煎熬吧。” 简单的交接,白云极力想留重案一组成员一起吃顿饭,闫儒玉故意不话,白明辉金子多资历浅,不适合表态,吴错婉拒。 白云请了三次,吴错婉拒了三次,最终只做了个私下联络的手势。 她明白了这个老弟的心思,只好剜了闫儒玉一眼。眼神里有埋怨,有不满,却也有些佩服。 回程的车上。 闫儒玉惬意地歪在副驾驶位置上,懒洋洋地对吴错道:“我怎么觉得云姐对你有意思?她好像没比你大几岁,还没结婚吧?” 吴错吸了吸鼻子,“怎么有股酸味?……哦,我知道了,你看上云姐了!” 闫儒玉一口气差点呛住。 “喜欢就直啊,兄弟我多仗义你还吧知道?什么时候跟你抢过……” “滚!”闫儒玉少有地吃瘪。 吴错兴奋地吹了一下口哨。 闫儒玉又正色道:“案子吧,张信善究竟怎么跟你交代的?” 第四七二章 山(21) “跟你的推测,还有对吴琼的询问基本对上了。” “哦?” “我发你的那张照片,就是那个带电线的盒子,你记得吧?” “嗯。” “那是一个类似于电击器的东西,张信善的计划是用它把唐立培电晕,然后实施杀人计划。” 闫儒玉挑起嘴角一笑,似乎在“果然”,显然他早已猜到了盒子的用处。 猜想得到印证,闫儒玉心情不错,便多了几句: “张信善有网购的习惯,他为什么不直接买一个电击器?而选择自制一个笨重的的盒子? 因为他想让唐立培的死看起来像自杀,成品电击器虽然可以瞬间产生高压脉冲,击晕所接触的人,或导致其休克。 但因为其电压是预设好的,无法调整,其留下的电流斑也很好辨认,尸检时很容易被发现。 自制的就不一样了,通过控制电压、与皮肤接触点位置、大,可以让电流斑如针尖,甚至不留下电流斑。” “什么都瞒不过你,”吴错笑道:“不过,因为吴琼的安眠药,张信善的装置没能派上用场。 他藏在暗处等待接近唐立培的时机,直到唐立培上车,他觉得车里空间比较,如果两人坐在车里谈事,趁唐立培不备动手,成功的几率比较大,可等他摸到车跟前,却发现唐立培睡着了。” “他当时一定觉得老爷在帮他。” “可不是。 之后的事儿跟你的推测一模一样。张信善在门上做手脚,布置一间密室,让人认为唐立培是自杀。 然后他启动了车子,让室内充满尾气,自己则通过排风管道逃生。” “对了,那个匿名电话也是他给唐立培打的吧?” “是。” “作案手法搞清楚了,动机呢?” “你是想问他的养父吧?张毅究竟死没死,还有,霍闯究竟是不是他害的?” 闫儒玉点头。 “张毅当年的死板上钉钉,没问题。” “老吴,别把话得太满,凡事无绝对。” “看来你也希望搞个大新闻,张毅要是没死,事情似乎会更有趣。” 闫儒玉不置可否。 “别抱希望了。虽然当时还没有DNA技术,可那么大一个明星跳楼,警方不可能不验明正身。 唐立培的调查资料里,他认为张玉就是张毅,事实上,这两个人的确有些关系,他们是堂兄弟,所以样貌很像。 张玉也颇有音乐才华,原本也想像哥哥张毅一样做个明星,可哥哥的死对他影响很大,他排斥光怪陆离的明星生活,一直默默在幕后工作。 张玉为人低调,无论写歌还是作词,都用笔名,也从不跟人提起自己和张毅的关系。 即便写了不少脍炙人口的歌曲,他本人也并不为人所熟知,人们所能了解的不过是他的笔名而已。” 闫儒玉沉吟片刻,问道:“既然他不是张毅,又干嘛要怕唐立培捕风捉影的报道?” 吴错摇头道:“据张信善,唐立培不仅认为当年张毅是假死,还伪造了一份采访录音,录音里,张毅的声音承认自己故意推了霍闯,因为上台前两人发生了口角。” “录音呢?”闫儒玉问道:“应该在吴琼家吧?” “的确应该在吴琼家,可是……”吴错皱眉摇头道:“张信善还交代了一件事……作案后,他用透明胶带取了的唐立培的指纹,也曾进入唐立培家,想要找到并销毁那段录音,却没找到。 于是他想到了案发当送唐立培回来的吴琼。 吴琼被拘捕以后,他去偷走并销毁了移动硬盘。” 闫儒玉一挑眉,“这家伙不仅是电工,开门撬锁的事儿也会干?” “那倒不会,他假装是房主,联系开锁公司来开的门。” “什么?!” “你也知道,有些开锁公司对检查证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霍闯的旧案张信善有什么法?” “他倒承认得大方,当年霍闯跌下舞台的确是张毅推的,可张毅不是故意的。 事发当时因为太害怕——那时候张毅才刚刚二十出头,哪儿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他就没敢承认自己的过失。 紧接着就是极端粉丝的狂轰滥炸,还有他自己良心上的不安,他最终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以向霍闯谢罪。” “看来张信善是为了维护张毅的名誉而杀人,”闫儒玉皱眉:“当年的旧案,究竟张毅真是凶手,还是唐立培伪造录音证据——现在录音肯定是被销毁了……真假难辨啊!” “那不重要,”吴错的态度有些决绝,“追诉期都过了,再,无论张毅是不是凶手,他都已经死了,我不想再追究下去了。” “我理解,在时间面前,有些事就是无能为力,不过……谨慎起见,还是做个DNA鉴定吧,确认了张玉的身份,大家都放心。” “嗯,这一点我已经提醒过白云。” 闫儒玉唏嘘片刻,又问道:“那张信善和张玉又是什么关系?” “第二任养父?可以这么吧。 张毅临死前,曾经为家人做了细致的打算和安排,其中也包括张信善。 他拜托弟弟张玉替他照顾当时只有十岁的张信善,并留下一笔钱,供张信善以后完成学业。 据张信善,张毅与他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除了嘱咐他要坚强,向善,还让他一定要完成学业,无论是考大学,做学霸,或者学一门手艺,只要能让他在社会上立足,都好。 张毅死后,张玉根据哥哥的愿望,继续照顾张信善,直到他学完电工技术,张玉又拜托哥哥的故交,让他进了剧院工作。 只不过,前些年市场不景气,好好的一个剧院,没落成现在的样子。” 案件告破。 对明辉和白来,这还是他们入行以来,头一次觉得破案破得不那么痛快。 一些谜团尚未解开,直叫人心痒。两人甚至还在私下里讨论过。 这不是吴错和闫儒玉的风格啊,他俩只要遇见案子,就一个字:整! 他们的字典里什么时候有过放弃?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被另一桩案件所吸引。 第四七三章 人彘(1) 重案一组很少去京北市以外的地方办案。在公安系统内部,每个省级公安厅里都是高手如云,各自的案子各自内部消化,解决不了求到别人门前,那是不光彩的。 当然,凡是总有例外,当有跨省作案的凶手出现,还涉及到京北市的,重案一组当然也可以跨省办案。 除此以外,还有一种情况。 案件极其重大,手段极其残忍,影响极其恶劣。 极其到什么程度? 引起中央重视的程度。 比如这次重案一组出马,就是某位他们这辈子或许根本不可能见到的领导人直接发话。 “案子必须破,凶手必须抓住!” 大领导话就是有水平,利落,干脆,强硬,同时又留有余地,绝不会像普通领导那样加个逼死人的时限。 吴错已经有年头没遇见过这样的案子了,除了随着法制建设推进,犯罪率逐年下降,还因为他见得多了,普通的死人、伤人案件虽然也会在他心里激起波澜,但他已经能够游刃有余地控制情绪,迅速使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这次不同。 看着案宗,他久久不能平静。 那是一种从心底里窜出来的寒意。他即将与之打交道的凶手,究竟是人,还是魔鬼? 世上真的有如此残忍的人吗? 赶往异地的火车上,重案一组五人都不话。 明辉在看书,白在睡觉,金子多在打游戏,闫儒玉闭目养神,看不出究竟睡着了没。 大家笑笑还好,越是沉默,吴错越是能感觉到他们心中的紧张和压力,吴错自己当然也好不到哪儿去,胸膛里似乎憋了一口气,怎么都喘不匀。 趁着车在中途停下,吴错来到站台,点了一根烟。 烟刚抽了一口,就被闫儒玉从背后拍了一下肩膀。 “好的戒烟呢?有些人真是不自觉。” 他虽这么,却递了一盒口香糖给吴错。 吴错接过,掐了咽,吃下一粒,“心里没底啊。” “你这话得,”闫儒玉挑起嘴角,笑得像个孩,“哦,合着您一看案宗心里就有底,那凶手们还活不活了。” “凶手活不活我不管,我只知道,案子再不破,老百姓就活不了了,你知道坊间怎么传的吗? 嗨,不扯道消息,没水平。 我跟你,这案子已经引起国际关注了,一些反华势力在网上大做文章,咱们国家警察破不了案啦,老百姓有冤无处申啦,没有人权啦……总之就是各种不动声色地偷换概念。 再加上这案子现在传得沸沸扬扬,你,要是心智不成熟的未成年人看了这些消息,多危险啊……万一破不了案……哎!” “吴大组长原来是被人言吓着了,不应该啊,你们警校一入学最先学的可不是怎么察言观色,最先学的是什么来着?我记的好像是个宣誓吧……” 闫儒玉故意只把话一半。 对吴错,点到为止就足够了。 吴错沉默片刻,将那几乎已经忘了的词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只觉得脑子里清明了些。 “尊重真相……与各种犯罪活动进行永无休止的斗争,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他刚想点什么回应闫儒玉,却突然愣了一下,闫儒玉身后来来往往的旅客中,有个一边冲吴错挥手一边傻乐的。 秦守如?! 这家伙怎么来了? 闫儒玉意识到不对劲儿,也回身去看。 “你叫他来的?” “我有病啊?!” 两人对视一眼,明辉!这丫头太不像话了!工作生活混为一谈。 批评教育!必须严厉批评教育! 谁知,明辉的脾气比他俩还大。 姑娘双手叉腰,双眼紧盯着秦守如,冷笑一声,“呦,几不见学会跟踪了,我们的行程你都查得出来,行啊,再过两是不是还想玩捆绑play?” 秦守如老脸一红,“你愿意得话……我没意见……” 吴错和闫儒玉想笑,被明辉的目光一扫,两人瞬间低头,跟做错了事儿的学生似的。 “还有你们俩,睡醒了吗?咱们这是查案!大案!你俩怎么能让他上车同行?! 英勇气概都哪儿去了?怎么不拦着他?” 闫儒玉无奈道:“大姐,就算咱们是警察,不能知法犯法啊,人家有车票,我们拦着不让上车,这……不合适吧……” 明辉自知在这里一点上理亏,不过闫儒玉,又将矛头对准秦守如。 “我不管,从现在起,我不认识他,他在我这儿就是个透明人,谁爱带着他,谁就带。他要是敢有任何影响组里查案的行为,”明辉又冲秦守如冷笑一声,“妨害公务罪,先拘了再!” 明辉的心情,大家其实特别理解。 她哪儿是跟秦守如生气,她是在气自己。此时的她看起来就是个在工作中拖家带口的女人,拎不清,糊涂,哪儿还有一点刑警的样子?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秦守如还是第一次见明辉生气,从前,即便牵涉到章秋的案子,明辉也不曾真的恼怒。 他知道她是有肚量的,也知道自己冒冒失失的行为让她为难了。 待到中午,明辉的气消了些,他便偷偷蹭到跟前。 “其实吧,我真不是特意来找你们的,我这不也是去外地办事儿吗?赶巧了……嘿嘿……” “你还想再加一条撒谎?”明辉在他腿上踹了一脚。 秦守如装作很疼的样子,夸张地“哎呦”一声,“真的,我啥时候骗过你。” “某人记性可真差劲儿,谁的自打出生以来从没坐过火车?谁的不该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耗时的火车上? 怎么着,您今儿来体验生活了?” 秦守如一愣,把另一条腿向前伸了伸,“我服了,你踢吧,要杀要剐随你便。”这么还不够,他还将脖子也往前伸了伸,“已经洗干净了,你宰吧。” 这下反倒把明辉逗乐了。 明辉一笑,秦守如也跟着笑。 笑完了,他才正色道:“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对,在你们单位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我检讨,毕竟秀恩爱死得快,以后我低调……” “滚,谁跟你恩爱,我再一遍,你现在就是……” “透明,我知道。”秦守如倒是学会抢答了。 “我是不是透明无所谓,我家的生意不是就行了,你们要去的H市正好有我家的酒店。 吃住都安排好了,一律是最好的……哎,你别跟我客气,我家就是干这行的,自家店里的空房子,别你们了,就是普通朋友来了也该行个方便不是?” 明辉还想张口,秦守如又道:“报销的事儿我也考虑好了,你就这趟出差吃住你们能报多少钱?到时候我给你把相应金额的发票开好,一条龙服务,行不行?” 明辉歪头道:“你完了?” 秦守如叹了口气,仿佛已经预料到明辉接下来的拒绝。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了。” 啊?! 秦守如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答应了?” “不然呢?死活非要跟喜欢自己的富二代过去不,什么都对着干,无脑,没智商,误会一个接着一个,而且非得到大结局才能解开,观众看了都着急。你以为我是那种偶像剧里的白莲花?” 秦守如大笑,“服了你了。” “主要是双十一剁手太狠了,能从你这儿抠出来点差旅费,挺好的。” 秦守如一手摸着下巴,欣赏地上下打量明辉,“我爸要是知道我给他找了个这么会过日子的儿媳妇,得乐坏了。” “滚。” 第四七四章 人彘(2) H市,六人下车时已是傍晚。 气阴沉,仿佛头顶有一块巨铅,随时都能掉下来将人碾成肉饼。 这样的气,总得下点儿什么,雨,雪,冰雹?闫儒玉不大能分得清,或许三者都有吧。 纵然秦守如安排了车来接,几人一下都没停留,却还是觉得有湿气直往骨头缝儿里钻。 “先去省厅吧,他们在那儿等着呢。”吴错道。 “没问题,”秦守如知道继续跟着就不合时宜了,他跟司机交代了几句,自己上了另一辆车,只道:“晚上回酒店,给你们接风。” 省公安厅。 厅长是个老人,头发已经花白了,眼角的皱纹明他爱笑,额头的皱纹明他常常皱眉。 他虽是个老人,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神采飞扬。 此刻,这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跟吴错握了一下手,“实在不好意思,大老远让你们跑一趟,是我无能,没及时破案……丢人啊……” 吴错双手握住厅长的手,“时间紧任务重,咱们不这些,有什么用得到我们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吴错把姿态摆得很低,老厅长心里自然就安心不少,嘴上却赶紧道:“哪里哪里,您几位来指导工作……” 客套间终于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十二三人,看来,负责“人彘”案的主要人员全在这儿了。按老厅长的意思,重案一组来了大伙儿先开会,把案情和调查进度清楚,好安排下一步的工作。 一进门,几人率先注意到一张白板。 确切地,是白板上的照片。 这案子之所以被称为“人彘”,就是取字面意思,没有夸张。 彘,豕也,即猪。 人彘是指把人变成猪的一种酷刑。就是把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使其失聪,用喑药灌进喉咙,破坏声带,割去舌头,使其不能言语,然后扔到厕所里。 人彘之刑的起源,要追溯到汉高祖刘邦时期。刘邦死后,吕后便是如此对待曾与她争宠的戚夫人,是吕后发明了这种刑罚。 来之前,吴错已经收到了案件相关资料,其中当然也包括受害者照片,但因为时间匆忙,他匆匆打印了一份带上火车。 黑白的,少了触目惊心之感。 如今看到高清彩色的照片,吴错只觉得胃里翻涌,震惊多过了恶心。 闫儒玉的神色也很凝重,脸色却比其他几人好看些,他率先开口问道:“真的跟人彘的……做法一模一样?” “几乎一样,砍了四肢,挖了眼睛,拔了舌头……还有牙……牙也被拔掉了……还割了声带……割了耳朵,鼓膜被刺穿,受害者失聪。 关键是……”厅长叹了口气,“死者身上的伤口皆有生活反应,他们……是在活着的时候遭受了这些……” 闫儒玉深吸一口气,此刻,唯一能使得他得到安慰的,只有“死者”二字。他心里甚至产生了一个想法:幸亏已经死了。 若一个人变成了人彘,却还活着,那得是多大的精神折磨。 闫儒玉继续问道:“那……你们怎么看着这个案子?” 这实在是个太过开放的问题。办案时,闫儒玉的问题向来精准,对方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此刻,必须承认,他有些走神,心烦意乱的他下意识将手伸进口袋,做了个摸烟的动作。 面对这个问题,老厅长拿出了足够的耐心。 “先从尸检起吧。 发现第一具尸体是在今年9月份,第二具尸体在10月,第三具就是现在,11月,死亡时间间隔也是在一个月左右。 发现尸体的地点……”老厅长指了一下地图。 闫儒玉看到地图上插着三根图钉,显然那就是抛尸地点。 “东……南……北……相隔很远啊。”闫儒玉道。 “是,我们推测,凶手有交通工具。” 闫儒玉点点头,不做声。老厅长继续道:“三具尸体的状态几乎一模一样……这与我们以往遇到的连环杀人案不同。 连环杀人案中,凶手往往会一边杀人,一边改进杀人手法,所以每一起案件的杀人手法虽然有共同点,但也会在细微之处有所差异。 这回不同,我们先后发现的三具尸体,无论是伤痕、药物反应,几乎都是一模一样……” 闫儒玉翻看着资料,打断道:“第一名死者是个老人,6岁了。” “是。” “他的牙齿……是被拔了,还是自然脱落……” 老厅长眼睛一亮,看向一名穿着白大褂的法医。 法医的眼睛也是一亮,“下牙全部脱落,上牙……仅剩两颗。” “重点是……他被拔牙了吗?” “没有……他的牙全是……牙周病变、炎症引起的自然脱落……” 闫儒玉拍了一下手,“这就是凶手的’进步’,在人彘这种酷刑中,并没有拔牙这一项。 第一名死者本身就没牙,这反过来提醒了凶手,还可以拔牙,所以接下来的两名死者会被拔牙。” 老厅长思索片刻,点头,“有道理。”他继续道:“再者就是,根据伤人手法,我们推测凶手是两个人。” “哦?” “三具尸体全部检测出了麻醉剂成分。一些伤害手法中,凶手使用了一定的外科手术技术。比如切除晶状体,而拔牙、刺穿鼓膜、破坏声带、砍断四肢的手法则十分粗糙。 所以我们判断凶手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力气很大的男人,能砍断人的手脚,另一个掌握一定的外科手术知识,可能是个女人。” “女人……”闫儒玉重复了一遍:“女人的可能性大,这种杀人……不,虐待人的手法,起源就是两个女人争宠,本身就有很浓的女性色彩。” 闫儒玉又看向了尸体照片,他问法医道:“我听,医院里有些医生又精又专。比如牙科,眼科,还有耳鼻喉科。” 法医明白了闫儒玉的意思,点头道:“以眼科为例子,因为眼睛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器官,不像胸腹腔的五脏六腑,相互关联。 所医治的部位决定了,眼科大夫所掌握的专业知识相对独立和狭隘。同时,因为专业太过独立,其它科室的外科大夫也不大可能掌握眼科手术。 我记得,以前在医院实习的时候,我们常常被派到各个科室轮转,尽可能多地了解其它科室的工作、手术流程、病理知识,但眼科的实习生和大夫却不参加轮转。” “看来你们已经有所判断,那个懂得医术的凶手,是个眼科大夫。 H市总共有多少眼科大夫?” “H市大医院有0多所,其中设有眼科的综合医院有1所,再加上还有一所医科大学,两所包含医学院的综合类大学……与眼科相关的医生、老师、学生,不下800人……” 第四七五章 人彘(3) “那也比在全市范围内筛查好得多。”吴错开口,意识到自己态度有些强硬,又便赶紧补充道:“这么大的案子,即便是八百人,一千人,真到了没辙的时候,也得一个个过筛子啊。” 老厅长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理论上这么做没错,可实际上……我们试了,不可行。” 闫儒玉接过话头道:“的确,凶手有两人,我们只知道其中一个可能是眼科医生,没法根据被害者失踪时间筛查,因为劫走被害者的可能是另一名凶手。 同理,也没法根据死亡时间筛查。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筛查方法了——根据这些人的过往经历。 显然不靠谱,一个人心理扭曲,可能是一些特殊经历造成的,比如遭受过虐待、性侵,或者童年家庭暴力,有很多种可能,这些经历往往十分隐秘,光看简历或是一两次谈话,肯定挖不出来……更别还有可能是先的反社会人格……” 老厅长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情况……笨办法我们试过,真不行啊……” 吴错报以理解的目光。 闫儒玉一转话题,问道:“三名死者有什么共同点吗?” “都是男性,除此以外,无论年纪、职业、家境……没有一点相似的。 第一名死者,关震,大学教授,本来已经退休了,又被学校返聘,继续任教,待人和善,在学生中间口碑很好。 他的家庭生活很幸福,老伴也是教授,已经退休并拒绝了学校的返聘。有一儿一女,兄妹俩共同经营一家公司,可以这是一个模范家庭,夫妻和睦,父慈子恭。” “兄妹俩经营的……什么公司?”闫儒玉一边翻看资料一边嘟囔。 不等他从厚厚的调查资料里找到,老厅长先善意地答道:“是一家建筑设计公司,在设计领域挺有名的,关震和他老伴在学校里教的就是建筑设计和城市规划,家里也都是干这个的。 公司是关震创办的,这两年才开始逐渐交给孩子打理。” “他所在的学校,有医学院吗?” “有,医学院五年毕业,前两年全是公共课程,不涉及专业,学习方向是眼科的大三、大四、大五学生,加上研究生、博士生,总共46人,没发现可疑的。” 有整有零的数据,明当地刑警真的尽心尽力调查了。 吴错不知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闫儒玉则点了点头。 老厅长继续道:“第二名死者张宇翔,岁,是个纨绔子弟,家里代理了好几个服装品牌,连锁店上百家。整游手好闲,吃喝玩乐,是H市各大娱乐场所的常客。 因为他常年在外面厮混,几乎不着家,他失踪时家里并没有发现,他的那帮狐朋狗友也没有重视,所以至今不清楚他具体的失踪时间。” “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是?”吴错问道。 “当时的情况有点混乱,我们……没法确定。”老厅长示意他自己看调查记录。 闫儒玉又问道:“那第三名受害者呢?查到什么了?” “安烨声,1岁,某门户网站新闻编辑,家庭和睦,妻子是个学老师,有个孩子,男孩,上一年级,就在他妻子任教的学校。 安烨生遇害后,他的妻子不堪打击,精神出了问题,前两还送了精神病院。” “他们有没有什么仇家?”闫儒玉问道。 “关震有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在学校里得话,因为年轻的时候评职称,跟另一名教授结了仇; 张宇翔无非因为抢女人,争风吃醋,跟另外一个富二代结了仇……” 重案一组几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想起了秦守如,明辉无奈地撇了撇嘴。 老厅长继续道:“至于安烨生,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就是个工作狂,没结过什么仇。 我们一一排查了跟关震或张宇翔结仇的人,他们要么有不在场证明,要么杀人动机不充分……总之,全部排除嫌疑了。” 案情完了,依旧没有头绪,众人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在这期间,闫儒玉的目光始终落在地图上。 “东、南、北……”闫儒玉重复了一遍,“西边没发现尸体。” 老厅长点头,“我们分析,凶手应该就住在西边,抛尸时下意识地避开了自己的居住地。” “两个人……都住在西边?”闫儒玉眯起眼睛,依旧盯着地图。 “怎么了?”吴错问道。 闫儒玉摇摇头,“没什么。” 吴错总结道:“好吧,根据已有线索,我们现在的推断是: 第一,凶手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掌握一定的医学知识,尤其是眼科手术知识; 第二,从将人做成人彘的手法来看,凶手——或者其中一名凶手——是女性; 第三,从抛尸地点来看,凶手居住在H市西边。” 吴错一边,一边在地图上画了一笔,将城西区域圈了起来。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第四,凶手心理极度扭曲,冷血,手段残忍,所有参与案件侦破的人员,务必注意安全,有发现及时汇报,绝不能孤身犯险。” 众人点头,闫儒玉道:“既然眼下只有这点儿线索,我们就从受害人查起,除了性别,他们之间很可能还有某种共同点,先搞明白,凶手为什么选了他们?” 老厅长咳嗽了一声,问道:“真的都查过了,也真的没发现共同点,我认为……凶手有可能是随机挑选下手对象的,无差别杀人,他们……没有目的,纯粹为了杀人而杀人。” “即便如此,凶手也会遵从潜意识。 在挑选下手对象的那一刻,为什么是路人甲,而不是乙丙丁?为什么凶手对甲的关注比对其他人多了那么一点? 我们必须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因为这是我们能择出来的最简单的问题了。” “好吧,或许我们该换个思路,”老厅长做出让步,“你有什么建议吗?” “您跟媒体的人熟吗?我是指,安烨生工作的那家门户网站。” “我跟他们的主编有联络,不少社会新闻是局里给他的,甚至还给过他独家新闻。” “他欠您人情?” “可以这么。” “那就好办了。” 第四七六章 人彘(4) 晚间。 老厅长执意挽留几人吃饭,还热情地安排住宿,让计划去吃独食的几人挺不好意思。 吴错都有点不忍拒接他了,闫儒玉却是义正言辞。 “我们联系到一位目击者,约好了今晚见面。住的地方已经解决了,饭也不吃了,以后有得是机会,既然咱们一起查案,您也大方分享了调查结果,咱们就不用客气。” 老厅长拗不过,又了好几次“麻烦了”“不好意思”,这才作罢。 回酒店的路上,吴错对闫儒玉道:“你扯谎的本事越来越大了,张口就来,咱们哪儿有什么目击者?” “当然有,我可从不谎,你还不了解。” 吴错撇嘴,摇头,表示反驳,又问道:“目击者是谁?” “秦守如。” “啊?” “严格意义上来,他当然算不上目击者,不过……他倒真能帮上忙。” “怎么?” “等会你就知道了,”闫儒玉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明辉,问道:“明辉要是穿上一身校服,你们会觉得她是学生吗?” “……” 车里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都被闫儒玉问懵了。 闫儒玉继续道:“要挖到非常的信息,自然就得用非常的手段……” 酒店。 秦守如果然如其所承诺地设了宴,不过,这回与几人私下里的聚不同,饭桌上还有别人。 不仅有人,还都不是普通人,这从几人一回来就被秦守如拦回房间,让每人都换上一身“像样”的衣服,就足以猜出对方的身份。 吴错本是排斥的,他不觉得自己的穿着寒碜到见不了人的程度,可一看闫儒玉并未发作,他便只好也忍了下来。 进得房间,换衣服的时候他低声问闫儒玉道:“这卖得是哪壶药?” 闫儒玉道:“从现在起,我们都是纨绔子弟,你家是做房地产的,我家做外贸,白他爹是某手机品牌的高管,金子家里开风投公司的,明辉最简单,秦守如女朋友,能装得像吗?” 不等吴错回答,闫儒玉又道:“秦守如平时是怎么犯二的,咱们就翻着倍地来,这总会吧?” “那个……”吴错觉得有无数问题,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最后总算从一片混乱的大脑中拎出来一个问题。 “明辉跟禽兽,不会真在一起了吧?” 闫儒玉哈哈一笑,“想把咱们的……该怎么形容明辉?团宠?公举?仙女?……总之,想把她追到手,不得经历九九八十一重考验啊?没那么容易。” “今儿究竟要跟谁吃饭?这么隆重?还得搞一套假身份。” “一群富二代,张宇翔原先的酒肉朋友,秦守如帮着把这些人组织起来的,能不能挖出来点有价值的线索,就看咱们装得像不像了。” “怪不得,”吴错点头,“合着禽**际这么广啊?” “人托人呗,都是靠家里关系乱花钱的主儿,难免有熟人。 秦守如家的酒店开业,来了不少当地有头有脸的商界大佬,就算不认识,相互也打过照面。” “得嘞,明白你的非常手段了。” 饭桌上,秦守如给双方做了介绍,为了避免穿帮,他特意强调重案一组的几人是他在京北市的朋友,家业也都在京北市。 大家装模作样地客气寒暄,互表敬意,酒过三巡才真正打开了话匣子。 一个家里经营冷库,做海鲜生意的家伙搂着秦守如的脖子,一口一个兄弟叫着,以后要搞合作,给秦守如家的酒店供货。 另一个则一个劲儿巴结金子多,忽悠他合伙搞直播平台,吹得花乱坠。 金子多倒是淡定,全程盯着手机屏幕玩游戏,偶尔嗯嗯啊啊答应一声,十分高冷。 白也被人拽着探讨科技问题,好在他本就喜欢旁搜杂学,倒是应对自如。 与他们相比,闫儒玉和吴错就显得没什么市场了,两人又不能像明辉那样作矜持状,实在有些别扭。 好在,闫儒玉有办法。 酒又过了三巡,闫儒玉看了一眼手机,突然乐了。 有人问他:“你乐啥?” 闫儒玉道:“一哥们儿的马子,主动联系我,那哥们儿对她不好,想分手,你们,这女的什么意思?” 问话的人瞬间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对你有意思呗。” 众人大笑,闫儒玉也跟着笑,笑得亦正亦邪。 果然,女人是大家共同的话题。 吴错怎么也没想到,闫儒玉这个冷场王竟然还有找话题的能力,一定是以前的开打方式不对。 很快又有人问道:“长得好看吗?” 闫儒玉耸耸肩,“一般般吧,约几次玩玩还行。” 众人又是心领神会,有人起哄道:“别光不练啊。” “就是就是,别光顾着自己约,给兄弟们看看啊。” 一直巴结金子多的人道:“你们起什么哄,就算闫哥找马子,肯定也在京北市,轮得着你们掺和吗?” 矛头就此指向这人。 “蛋蛋,你这就不对了,你那破直播平台都快黄庄了,还拉人投资呢。”有人拆台。 “就是啊,蛋蛋,你搞一群色情主播,一到晚上就脱衣服,不给你查封就不错了,少在这儿拉人下水。”有人落井下石。 “你那儿有几个主播长得还行啊,叫过来玩玩呗。”当然,还有人发现能找乐子。 外号蛋蛋也不介意,哈哈一笑道:“她们?算了吧,都在我眼皮子底下,长成什么样儿我能不知道?真好看还能轮到你们惦记?” 有人附和道,“现在这些女的也太厉害了,又是化妆又是磨皮又是美颜,连她妈都认不出来……” “别扯没用的,”蛋蛋道:“吃也吃得差不多了,咱们找个地儿玩去。” 闫儒玉就等他这个提议。 “我听有家叫ladyfirs的夜店,挺有意思,要不咱们去那儿?” 此话一出——虽然十分短暂,但闫儒玉能感觉到,对面几人楞了一下。 那正是张宇翔出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正是饭桌上的几人和他一起去的。 职业本能告诉闫儒玉:这几个人隐瞒了什么。 第四七七章 人彘(5) ladyfirs。 从外面看,这是一家极不起眼的店,在酒吧街的一片喧嚣中,算得上一股清流。 店门口的招牌上,白色灯带绕出几个花体子母的形状,很慵懒,仿佛在对顾客“爱来不来”。 闫儒玉只是在案件调查资料里看到过这间夜店的名字,以为多有档次,到了门口一看,心中略有些费解。 秦守如怕几人露馅,一勾明辉的肩膀,招呼道:“愣着干嘛?走啊!” 一进店里,却是大不相同。 与那些灯光能闪瞎人眼音乐能震穿耳膜的夜店不同,这里很安静,巴赫的古典音乐完全融入了朴实的装潢内。 该怎么形容这家店呢? 如果店里的某个地方摆着一把椅子,一定是因为那里就需要一把椅子,无论换成茶几,还是故作年代感的留声机,都不合适。 恰到好处。 饶是败类们到了这里,也得不由自主地收敛一些,貌似忠良。 秦守如轻车熟路地将几人带进一间包房,蛋蛋则在包房外停留了片刻,不知跟服务员着什么。 待吃喝玩乐都安排妥当,闫儒玉以撒尿为借口,拽着秦守如出了包房门。 “这儿什么情况啊?”闫儒玉必须承认,这回他的确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秦守如先是没头没脑来了一句:“谢谢闫哥,你就是我亲哥。” 才又道:“多亏你选这么个地儿,要是让明辉看见我以前认识的那些……那些……” “妖艳贱货?”闫儒玉补充得一针见血。 秦守如摇头,“也不能这么……况且那是以前,以前!现在我可再没跟她们联系了。” 闫儒玉点头。散了以后不贬低前任,还算有风度。 不过,看着几个排成一排走进几人所在包厢的漂亮姑娘,闫儒玉嗤之以鼻道:“这儿也好不到哪儿去么,换汤不换药,到底不还是找女人。” “她们可不是一般女人!艺伎听过没?就是那种……只让看不让摸的。” 闫儒玉有些后悔跟这种人做朋友了,岛国某些极端分子,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文化被这家伙成了这样,还不得切腹自尽。 “你别看她们在这种地方工作,见识广着呢,什么都跟你聊得来,她们的工作就是察言观色,跟人聊,不仅聊,还得聊得你心里特舒坦……” “得,你们这些腐朽的玩意儿我是无福消受,我就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常来这地方?” “也没有啊,我就是……” “我保证不跟明辉。” “好吧,是经常来,生意需要嘛,逢场作戏而已……” “那你跟这儿的工作人员熟吗?” “不熟。” 闫儒玉点点头,心道只好另想办法了。 “可我认识这儿的老板。” “我擦!”闫儒玉朝秦守如肩膀来了一拳,“什么时候学会大喘气话了。” 秦守如笑道:“这儿的老板挺年轻的,是个海归,混血,老妈是H市人,老爸是个英国人,祖上还是英国的什么贵族来着……” “怪不得。”闫儒玉又环视了一圈屋内的陈设。 “他经常在这儿吗?” “不,人在英国,这个点儿……危险,八成已经睡了,不过查案重要,你需要得话,我这就给你联系。” 0分钟后,夜店经理亲自接待了两人。 大概是因为老板亲自来电话交代的原因,经理的态度特别好。 “二位有什么问题,尽管,我能帮上忙的,一定知无不言。” “前段时间条子来找过你们吧?” 秦守如诧异地看着闫儒玉。 条子——如此称呼自己的警察,大概也就他一个了。 “是来过,是有个客人从我们这儿失踪了。” “你还记得那个客人吧?” “张宇翔,ladyfirs的常客,我的确认得他。” “他真失踪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 为了打消对方顾虑,闫儒玉做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别多想,那子欠我一笔钱,以前就玩过失踪,我就是想弄清楚,他是真被人做了,还是又耍我呢。” “真假我不清楚,不过……警察都介入了……”经理的话只了一半。 像他这样混迹社会人的人精,话总是给自己留有余地的。 “那他最后走的时候是什么情况?……你们这么大的店,不装监控?” 没拿到张宇翔失踪当晚的监控,这是一件让闫儒玉有些费解的事儿。 如今身临其境,才知道,这家店一个监控探头都没有。 “以您的身份,一定不介意被人窥视吧?” “那……我想见见当晚陪张宇翔……呃……聊的女人,我可听张宇翔跟你们这儿的一个姑娘颇有交情。” “不好意思,我不太明白,”经理礼貌地微笑道:“我记得很清楚,当晚张先生是跟好几位朋友一起来的,而且,这几位客人今跟您一起来了……当晚的情况,他们应该比我这儿的人记得更清楚。” “我不相信他们,原因不方便透露,”闫儒玉回答得斩钉截铁,“可以让我见见那位姑娘了吗?” 经理略一犹豫,终于道:“这倒不难,不过……出了门,无论客人什么,都立马忘记,这是她们的职业本能。 我可以给您把人叫来,但她愿不愿意开口,可不是我了算的。” 闫儒玉挑起嘴角一笑,“怎么着?你怕我吃了她?” “没有没有,您做不出那种事。” “明白就好,跟你清楚,钱我照给,就当找她陪我聊了。” 经理将两人带进一间包厢,道了一声“请稍等”,自己出去叫人了。 秦守如低声问道:“闫哥,我咋没看明白呢……那么大的案子,那么长时间了……警察早就一遍又一遍地问过他们了吧?你看经理刚才那态度,明显已经被问烦了,你还能问出什么来?” “你还真别,这种灰色地带,警察想问出点什么来,是真难。” 不多时,就有一个身穿蓝色礼服的姑娘进了包间。 她的裙子很长,几乎拖着地,礼服收腰、长袖,显得整个人气质很好,却又不会过分暴露。 第四七八章 人彘(6) 她进屋,冲两人点了一下头,走到闫儒玉对面的椅子跟前,礼貌地问道:“我能坐这里吗?” 闫儒玉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坐下,甜甜一笑,“听您是为了朋友来的?” 她倒是爽快。 闫儒玉先起身,微微弯腰,“实在抱歉,我知道,你最近肯定被警察问烦了,我不该跟你打听关于张宇翔的事儿。” “没关系,警察问我不给钱,你给,所以,我更乐意回答你的问题。” 这话时,姑娘俏皮地眨了几下眼睛,不仅没让人觉得她功利,反倒觉得她又幽默,又智慧,还有一分挑逗。 她们的一言一行,一定都受了特别的训练。 闫儒玉注意到了称呼的变化,“您”变成了“你”,两人的距离也随之近了些。 “那……不如直接,那些你不愿意告诉警察的事儿。” !!!!! 这是秦守如此刻内心的情绪。 竟然在闫儒玉眼中看出了挑逗的意思。 万!年!腹!黑!撩!妹!了! 闫儒玉的双眼跟姑娘对视着,脚却不忘在桌子底下踹秦守如,一提醒他管理好表情。 “好啊,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姑娘道,“你问我一个问题,我也问你一个,必须实话。” 闫儒玉点头,刚想开口提问,姑娘道:“这儿可是ladyfirs,我先问。” 闫儒玉失笑,先道了歉:“我错了,你先请。” “我的问题很简单,你是警察吗?” 闫儒玉哈哈大笑。?“好吧,我承认,下意识想骗你来着……”他指了指一旁的秦守如,“可这家伙的表情已经明一切了吧?哈哈,你真聪明。 没错,我是警察。” 闫儒玉有些兴奋,那是一种常年高处不胜寒,有朝一日猛然间棋逢对手的兴奋。 “我诚恳的很回答,能否削减一些警察在你心目中的坏印象呢?” “不能。 不过……你跟别的警察不一样,虽然我不上具体哪儿不一样……至少,你一点也不像警察,要不是秦少的表情暴露了,我可真看不出来,”姑娘可谓八面玲珑,跟闫儒玉聊着,还怕一旁的秦守如受了冷落。 “又该我问了呦。”姑娘眨了眨眼睛。 闫儒玉笑得很绅士。 “我有点好奇……警察怎么会跟秦少这么要好。” “谁让秦少是个情种,非要追我们的警花呢,我俩也没你认为的那么要好,不定哪我想开了也去追警花,秒变情敌也不定啊。” 秦守如满头黑线,脸上却还得保持微笑。 报复!这绝对是赤裸裸的报复。报复他坏了闫儒玉隐藏警察身份的好事儿。 “真搞不清楚你的是真是假,”姑娘给两人各调了一杯酒,将酒杯递给闫儒玉时,她道:“该你问了。” 得到允许,闫儒玉才道:“你怎么看张宇翔的那几个朋友?” 姑娘挑挑眉,“这可不合规矩,背地里谈论客人是我们这行的大忌。” “可你已经谈论了张宇翔。” “新闻里传得沸沸扬扬,我知道他死了,所以不要紧。” “有道理,好像……游戏还没到有意思的部分,我就已经输了,”闫儒玉苦笑一下,“容我做一下最后的挣扎吧——你就当自己在跟一个奇怪的警察叔叔聊,就不会有泄露客人隐私的负罪感了。而且,我这样的警察也不好遇见。” “好像没什么服力。” 与其姑娘在挤兑闫儒玉,到不如是在逗他。 “好吧,看来不拿出点真本事是不行了。” “你正在上学,是大学吗?应该是大四,准备写毕业论文了吧?你有个男朋友,他对你不错,你们的感情很稳定,可惜他家境一般,满足不了你们俩的开销,所以你偷偷背着他来这里工作的。” 诧异和慌乱。 闫儒玉第一次从这个姑娘脸上看出了未经过训练的情绪。 “你怎么知道?” 姑娘眼中满是防备。 “不用紧张,即便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不会把这些消息透露出去。 知道这些消息并不难。 首先,这地方的档次,以及你们的服务形式决定了,你受过不错的教育。 虽然你化了妆,可你两侧太阳穴和鼻梁上还是有细微的眼镜痕迹。 你平时是戴眼镜的,刚刚才换了隐形吧?这一点尤其符合大四学生的行为。尤其是写论文那段时间,几乎没日没夜,特别费眼镜,戴隐形根本受不了。 至于男朋友,我注意到你手上的戒指了。 是钻戒,肯定不会是自己买的,男朋友送的吧?戒指有点旧了,你至少戴了两三年吧。现在还戴着,明没分手,你们已经度过了热恋时期,老夫老妻了,感情当然稳定。 我注意到戒指上的钻很,他的经济条件应该不太好,但他很爱你,愿意把所有钱都给你花。” 姑娘愣了一会儿,她下意识地拿右手捂住了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好吧,你对了,我男朋友跟我读一所学校,他读研究生,我大四。” “能问一下你们的学校吗?放心,你在这儿工作的事,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姑娘沉默了很久。 闫儒玉不得不开口打开僵局,“我有些好奇,之前的调查报告里完全没提过你” 首先,这地方的档次,以及你们的服务形式决定了,你受过不错的教育。 虽然你化了妆,可你两侧太阳穴和鼻梁上还是有细微的眼镜痕迹。 你平时是戴眼镜的,刚刚才换了隐形吧?这一点尤其符合大四学生的行为。尤其是写论文那段时间,几乎没日没夜,特别费眼镜,戴隐形根本受不了。 至于男朋友,我注意到你手上的戒指了。 是钻戒,肯定不会是自己买的,男朋友送的吧?戒指有点旧了,你至少戴了两三年吧。现在还戴着,明没分手,你们已经度过了热恋时期,老夫老妻了,感情当然稳定。 我注意到戒指上的钻很,他的经济条件应该不太好,但他很爱你,愿意把所有钱都给你花。” 姑娘愣了一会儿,她下意识地拿右手捂住了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好吧,你对了,我男朋友跟我读一所学校,他读研究生,我大四。” “能问一下你们的学校吗?放心,你在这儿工作的事,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姑娘沉默了很久。 闫儒玉不得不开口打开僵局,“我有些好奇,之前的调查报告里完全没提过你” 第四七九章 人彘(7) 这事儿八成已经在姑娘心里盘算了无数次,此刻,不等闫儒玉发问,她先道:“真不是我。” 闫儒玉伸手向下按了按,意思是让她别紧张,“我并不怀疑你,但你与两名受害人存在某种关联,即便警方暂时把你列为嫌疑人,也无可厚非,最好的做法当然是配合调查,尽快洗脱自嫌疑。 当然,我不要求你这么做,你有你的顾虑,我理解。 所以我会履行一开始我们并未挑明的保证,这不是一次警察与嫌疑人之间的谈话,只是一次买卖双方的闲聊,我买了你的时间,你陪我聊,仅此而已。” 姑娘有些六神无主,“我不该告诉你,会有麻烦的……店里帮我隐瞒身份的事儿,还有学校……学校最怕麻烦了,我这种情况,开除是最省事儿的办法……我只想安安稳稳混到毕业,拿到毕业证学位证,跟家里有个交代。” “那你就更应该相信我,因为一旦别的警察介入,不利消息的传播速度会比你想象的还要快。” “好吧,我是关震的学生。” “你男朋友呢?也是吗?”闫儒玉问道。 “是。”出这个字时,姑娘的表情尤为痛苦。 闫儒玉继续问道:“还是刚才的问题,你怎么看待张宇翔的那些朋友?” “嗯……他们见多识广,有钱……呵呵,因为有钱,所以比一般人嚣张,但也仅此而已。” “详细点,比如,张宇翔跟他们的关系,他会不会跟他们中的某个人有矛盾?” “在我看来,他们几个根本就……怎么呢,谁也看不惯谁,谁也不服气谁,他们凑在一起本身就挺奇怪的。 他们给我的感觉……压根儿就不是朋友。 要矛盾得话……他跟外号叫蛇皮的那个人好像不对付,他俩在酒桌上吵过架……” “因为什么事儿吵架?” “因为一件事。” 闫儒玉歪了一下头,显然是没理解。 “有一件事,我能感觉到,他们很忌讳……偶尔起来,他们会用’那件事’代替。 具体是什么,他们从不会细,但我感觉……那是一件有些可怕的事。” 闫儒玉思忖片刻,又问道:“你觉得这帮人为什么混在一起?” “我……不知道,可能是……人以类聚吧,”姑娘着急得双眼含泪,“你相信我,我真没杀人!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眼看已经不可能问出什么了,闫儒玉掏出一张吴错的名片,“后续你再想起什么,记得打这个电话。” 回到包厢,蛋蛋正八面玲珑地招呼几人,见到秦守如,他开玩笑道:“禽兽,怎么回事儿啊?有女朋友就立马肾虚了?上个卫生间这么久,行不行啊你……” 众人大笑。 秦守如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瞎什么呢你,”他搂过明辉,“让我媳妇儿不高兴,心哥们儿宰了你们。” 吴错拍了他一把,“少不吉利的,最近死人了,你不知道啊?!” 他话虽然是冲着秦守如的,眼睛却观察着其余几人的反应。 闫儒玉迅速接过话头,冲秦守如道:“对了,最近那个连环杀人案你听了吧,死人里不是有个富二代吗?你认不认识?” “不熟,泛泛之交,”秦守如一拍蛋蛋的肩膀,将话题抛了出去,“哎,你们应该挺熟的呀,怎么回事儿呀?知道细节的给透露透露呗。” 蛋蛋一缩肩膀,“呵呵……不清楚。” “你们呢?”秦守如又问其他人。 那个一直跟白聊科技产品的人道:“真不清楚,那货莫名其妙就失踪了,警察还来找我几次,就是了解情况。 烦死了,我又不是他家保姆,我能知道啥?” “哦?干嘛找你了解情况?” “倒霉呗,是那货跟我们聚会完就失踪了。” “呦——”闫儒玉摆出一脸八卦的样子,“真的假的?” “好像是吧,那我们都喝多了……”话者看向其余几人,其余几人微微点头,他才道:“话回来,哪次聚会不喝多,我整个都断篇儿了,最后还是打电话叫司机把我送回家的。” “太奇怪了吧?聚会的时候少了个人,你们一块儿的也都没留意到?”闫儒玉故意装做不知道几人就是一起聚会的。 “别人……我就不清楚了。”几人心照不宣地都没继续接话。 唯有蛋蛋道:“那个死人干什么?多晦气!换话题!” “你不会是怕了吧?干了什么亏心事儿,赶紧的出来,别等到半夜鬼敲门了才后悔,那可就来不及了。”秦守如紧追不放。 蛋蛋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但很快他又调整出了笑容。他伸出一只手勾着秦守如的肩膀,打着哈哈道:“禽兽学会吓唬人了嘿!” 秦守如还想继续追问,闫儒玉拦了他一把,叹道:“可惜了,几年前见过一面,人还行。” 他又转过话头道:“不提他了,咱们喝酒!” 又喝了一阵子,几人脸也红了,荤段子也讲起来了,陪酒的姑娘们一个劲儿逗大家笑,锻炼腹肌似的。 大概是真想抱投资人的大腿,蛋蛋对金子多格外殷勤,酒也喝得爽快。 闫儒玉向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变着花样地给蛋蛋灌酒。 没过一会儿,蛋蛋就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你们喝着,嫌这儿不过瘾就换场子,我跟我媳妇儿先回了,不能跟你们这些单身狗比……”秦守如和明辉起身,走到门口,他又回身扶起蛋蛋道:“我把他带回去吧,喝成这样,去酒店住着方便,免得你们等会儿还得把他往家送。”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白和金子多已经一左一右搀起了蛋蛋,几乎直接把人送到秦守如怀里。 吴错则赶紧端起酒杯道:“来来来,喝酒喝酒!人让他带回去,咱们今儿晚上一醉方休!” 刚完一醉方休,还不到十分钟,闫儒玉吴错白金子多就先后告辞,弄得剩下的几人有些莫名其妙。 第四八十章 人彘(8) 酒店。 几人聚集在一个巨大的套房内,看着躺在床上呼噜声扯得震响的蛋蛋。 “要不泼点凉水,把他弄醒?”秦守如问道。 闫儒玉摇头,“不用,只要把人单独扣下就行,明儿早上咱们好好给他演一出。” “你有什么计划?”吴错追问道。 “困了,睡觉。”闫儒玉打着哈欠往门外走。 “老闫!不带这样的!关键时刻卖什么关子?!哎,你慢点儿,跟我呗……”吴错一路跟着他唠叨。 到了房门口,闫儒玉开门进屋,回身,挡住想跟他进门儿的吴错。 “男男授受不清,我就不请你进屋了,早点儿洗洗睡吧。” “我靠!”吴错几乎气结,他攥着拳头道:“你可以侮辱我的智商,但不能侮辱我的……” “取向?”闫儒玉抢答。 吴错点头。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我长得帅,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晚安。” 闫儒玉啪地一声关门,深藏功与名。 留下吴错在门口咆哮:“老闫你给我等着!” 不过很快,吴错心里就平衡了。他发现,还有一个人吃了闭门羹,情况可能比他还惨。 秦守如。 他站在明辉门口,与吴错对视一眼,脸上挂着了然的苦笑。 “聊聊?”他对吴错道 两人一拍即合,一起进了吴错的房间。 “你喜欢明辉什么呀?”吴错问道。 “我也不上,一开始就是看着漂亮呗,走肾,习惯性地想追追看。” “算你坦诚。” “你这话对了,我就是喜欢跟你们相处的感觉,坦诚,什么都能。 反正我干过的那些荒唐事儿你们都知道了,怎么也不会更差了。 心里特别轻松,真好。” “明辉呢,你扯我们干啥?” “明辉,嘿嘿……”一提起她,秦守如先露出了痴汉式的傻笑,“她啥都好,不像那些一般的女人,叽叽歪歪。不别的,就章秋那个事,换了一般女人还不得跟我闹? 明辉呢,真大气呀,除了查案子一句都没跟我多提……有时候我想主动跟她,她还不想听呢。” 吴错点头,“是明辉的风格,不过……你得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我看啊,越是不提,明她心里越没底。 我还是了解她的,明辉不是个胡乱话,胡乱做事儿的姑娘,你得等她自己想清楚,过了心里那道坎。” “哎呦,不愧是我吴哥!通透!” “少拍马屁!但愿你有你的那么喜欢明辉吧。” 第二清晨,秦守如竟然是第一个起来的。没想到这个纨绔子弟倒是一只早起的鸟。 起床不久,他就开车将一身休闲装的明辉送到了位于市中心的中南大学门口。 明辉画着淡妆,披肩发,标准的黑长直。 虽然是执行任务,但一想到能重新体验校园生活,明辉就心情大好,一路上哼着曲儿。 到了校门口,秦守如道:“要不我陪你一块儿?” 明辉上下看看他,摇头,“你不行。” “别介呀!好歹哥也是上过大学的,虽成绩不咋地……” “我的意思是,你这张脸吧……有点儿老,冒充大学生估计不像……” “我擦!你学坏了!你跟闫哥学坏了!以前你多温柔啊……怎么现在比闫哥还毒舌……” “哈哈哈……走了,等我凯旋的消息吧!” 南大建筑学院,大二,今一大早就有公共专业课。 张震教授的课,每学期选课时都是座无虚席。他遭遇不幸以后,学校赶鸭子上架,派了一个年轻讲师,一节课以后,大量学生逃课。 年轻讲师没办法,只能每次上课点名,而且还换着花样的课前点一次,课中再点一次,有时候临下课还点一次。 学生们不胜其烦,给这位王老师取了个外号——王点点。 不过,今的课堂上有点儿不同——至少对一些男生来是这样。 他们注意到了明辉。 大学校园总是荷尔蒙过剩的,男生们虽不话,却还是忍不住在明辉脸上多瞄两眼。 明辉也不怯场,甚至,她专门挑了教室左后方男生最多的地方,在这一片仅有的空位上坐下。 这一片的男生可谓非常出挑。 有一个五官十分立体,染了奶奶灰发色的,还有两个大呼叫打着手游的,一个胖子在吃笼包,从包子的品相来看,应该是刚从食堂打回来的。 这帮人看起来就像是……敢跟女生搭讪的男生。 而此时,明辉最需要的就是被人搭讪。 追求者为了获得对方的青睐,无论对方问什么,他都会尽可能地给出答案,这道理再简单不过。 这是两节连上的大课,第一节课时,明辉便“机缘巧合”地加入了两个男生的游戏。 甚至,她还带着两人取得了一次胜利,被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课间时分,明辉已经跟几个男生打成了一片。 她已经了解到,他们是同班同学,住在一个宿舍。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游戏和逃课。当然,逃课是为了打游戏。 几人也了解到,明辉是其他学院的,今来这儿纯粹为了帮闺蜜点名答到。 言外之意,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了。 染发的男生名叫杜远,趁着课间,他赶紧要了明辉的微信,还跟坐在明辉旁边的男生换了位置,看来杜远是这些人中的老大。 第二节课,聊更深入了些,但也大多围绕着共同的爱好啊,同学啊之类,校园清新嘛,明辉懂。 直到杜远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平时喜欢看书吗?” 明辉知道,切入正题的机会来了。 “喜欢啊,我最爱看侦探了。” “哦?真巧啊,我也喜欢。” 杜远是真喜欢还是有意逢迎,就不得而知了。明辉很“贴心”地没有继续聊推理,以免杜远穿帮,她倒是随口问了一句:“我听,你们的专业课老师死了?” “喜欢啊,我最爱看侦探了。” “哦?真巧啊,我也喜欢。” 杜远是真喜欢还是有意逢迎,就不得而知了。明辉很“贴心”地没有继续聊推理,以免杜远穿帮,她倒是随口问了一句:“我听,你们的专业课老师死了?” 第四八一章 人彘(9) “研究生?什么意思?” “毕业率低呗,尤其是关老师带的研究生,延迟毕业那是家常便饭,他有个外号,叫延老头儿,延迟的延…… 反正,我以后是不考研,就算考,也不考本校的,受罪……” “哦?关老师要求很高?” “高?呸!”染发的男生露出不屑的表情。 “你倒是呀。”明辉拿胳膊肘碰了碰他。 男生道:“好吧好吧,我就跟你一个人,你出去可别乱传。” 明辉点头,如鸡啄米。 “他家不是有个设计公司吗?但凡他带的研究生,都去他家的公司……是实习,其实就是压榨人家的劳动力。 实习工资顶多五六百,这都什么年代了,随便找个什么工作,哪怕是扫大街,也不止这个价吧。 弄的那一帮研究生一个比一个穷,饭都快吃不上了。 可不去实习又不行,谁敢跟导师不啊?还想不想毕业了?” “真的假的?夸张了吧?”明辉耸耸肩,显然不太相信。 “骗你干嘛,我们班有个女生,男朋友就在读研,她让我们千万别考本专业的研究生。” 一直在吃零食的胖子插嘴道:“这你也信?我看她是忽悠人,咱们都不考,就她考,她考上的可能性不就高了吗。” “嘿,胖子,没发现呀,你还挺有脑子的。” 胖子不搭话,继续吃薯片。 明辉在教室里环视一圈,“你们的女生也在这儿吗?” 杜远伸手一指,“就那个,叫李果聪。” 明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是个短发的女生,看背影挺苗条的。 明辉又问道:“那这些矛盾,你们跟警察过吗?” “不清楚……那帮研究生肯定过吧,嗨,也没用。” “哦?” “你读文科的不懂,我们理科的专业,但凡导师跟外面的公司挂点勾,哪有不压榨学生的,太普遍了。” 明辉皱紧了眉头。 由于公安类大学的特殊性,明辉还真没法体会这些学生所的压榨。 她既唏嘘,又觉得有些新鲜。 就算是学校给这些学生上的最后一课吧:社会是功利的,工作是得不到平等报酬的。 谁能想象,这些本该对未来满怀希望,热情高涨地投身工作的年轻人,当他们真正踏入社会时,怀揣的是一颗多么事故的心。 接下来的闲聊就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直到下课铃响起,明辉匆匆跟几个男生告别,远远跟着李果聪出了教室。 一出教学楼,李果聪就东张西望起来,很快她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那应该是她的男朋友。 男朋友接过她的书包,帮她背着,两人一边话,一边往食堂的方向溜达,接下来应该是没课了。 明辉快步跟到近前,隐约听着两人的谈话。 李果聪:“你工作的事儿怎么样了?” 男朋友:“早上刚去一家设计院面完试——就是我跟你过的那家。” “你的第一选择?” “是啊,他们肯要我就好了。” “一定会的。 那……你毕业的事儿怎么办?老关死的真不是时候,他死了谁管你啊?” “死了才好呢,不然我也得受他压榨,鬼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毕业。” “别瞎,你没看新闻啊?警察都来了……” “当着警察的面当然不那些,我又不傻。” “我看,就数你最傻……” 后面的对话便是两人你侬我侬,正在明辉听得牙根子发酸的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秦守如。 “你怎么来了?还是……一直没走?” 秦守如晃了晃手里的一本,“我看学校附近有个书店,进去转了一圈,买了两本,觉得就这么回去太可惜了,就拐回来,找了个自习室,看了会儿书。” “不错嘛。”明辉接过他手中的书翻了翻。 “嘿嘿,”秦守如继续道:“你看那些大学的情侣,男生都喜欢来接女生下课,我就想着也来接你一次,看能不能碰上,还真就碰上了,你,咱俩是不是特别有缘分?” 明辉白他一眼,“少啰嗦,走,吃饭去。” “哎哎哎,好嘞!” 两人也不挑剔,在学校餐厅打了两份米饭套餐,随便找了个位置就开吃,倒真像一对校园情侣。 这一点让明辉有些诧异,她以为这位太子爷不肯吃学校食堂的。 不过很快她的心思就转回了案件上。她盘算着: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关震的研究生对他敢怒不敢言,这是个矛盾点,可这种矛盾是否足够促成一次谋杀,还需要跟这些研究生聊聊…… “碰着难题了?”秦守如问道。 “是有点难,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研究生搭讪……没读过研,感觉那些家伙忙着做实验,搞论文,要么就是找工作,神出鬼没的。” “搭讪?你?不存在的。”秦守如一拍胸脯,“你吧,想跟谁聊,我给你想办法。” “真的假的?你行不行啊?”明辉将信将疑。 “不就是几个建筑系的研究生吗?嘿,在你面前,什么也不能跌这个份儿。” “你先你的办法。” “找人呗。” “找什么人。” “设计院的人呗。” “设计院你也有认识的人?” “不是我吹牛,秦哥无论在哪儿蹲坑,都有朋友给送纸。” “我去,”明辉是真没想到,秦守如还有如此接地气的一面,“少扯淡,正事儿。” “你也知道,酒店,尤其高端酒店,是一个综合性的服务体,除了客房,还有娱乐会所、健身、游泳、餐饮等等很多项目需要协调管理。 一所酒店大楼的设计,其实是设计院和我这些经营者一块完成的,不然,光凭设计院纸上谈兵,肯定要出漏子。 因为这个,但凡我家开了酒店的城市,我们跟当地的设计院就有些关系,找他们要几个实习研究生问点事儿,这面子我还是有的。” 明辉故意道:“你就吹吧。” 秦守如低头笑了好一阵子,“什么时候学会的即将法啊?” 他倒是一点没吹牛,一顿饭刚吃完,人已经约妥了。 第四八二章 人彘(10) 两人赶往设计院的路上,明辉不由夸道:“没想到啊,你还有不少可取之处。” “优点多着呢,你慢慢发现吧。”秦守如得意地傻乐了一阵子,又道:“商量个事儿呗。” “什么?” “等会儿见了合作伙伴给我点面子呗,毕竟对外宣称你是我女朋友,不能让人觉得我妻管严,不然以后我接管了家里生意,还不得挨欺负。” “没问题啊,”明辉倒是爽快,“我也觉得还是你来问话比较靠谱,要不咱俩先对对词?” …… 某城市设计院。 曾与秦家有过合作的某领导热情接待了两人。 “稀客啊,秦公子,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了?” “这不是……想再投个酒店嘛,到时候兴许咱们还要合作,又得麻烦您……” 一听这话,对方喜出望外,“秦少也太客气了,我们得感谢您赏饭。 哎,对了,您让我找的那个实习研究生,人就在会议室等着呢……您找他干嘛啊?” “我女朋友跟他同校,跟毕业的事儿有关,具体的……嗨,咱们就别操心了呗。” “是是是。我这就带您过去。” 会议室。 阳光通过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洒进来,让身在其中的人感觉有些慵懒惬意。 大概是领导事先打过招呼,财神爷要来了,所以在看到秦守如和明辉的那一刻,实习研究性赶紧起身,走上前来,跟秦守如握了握手。 领导介绍道:“这是我们这儿的实习生,李柱。 李柱,这位就是秦少,咱们设计院设计的两家最大的酒店,就是秦少的。” 秦守如先帮明辉拉开一张椅子,待明辉坐下了,他自己也在一旁坐下,这才招呼道:“坐。” 李柱在两人对面坐下,领导很有眼色地对秦守如道:“那你们聊着,我就在隔壁,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 “得嘞,多谢。” 屋里就剩下三人,明辉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这个李柱。 或许是工作太费脑的原因,李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一些。他油光满面,少白头,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尤其是两侧鬓角位置,堪称花白。 秦守如先开口道:“你别紧张,我们其实是来请你帮忙的,还得先谢谢你。” “哦。”李柱推了一下眼镜。 显然,这是个不擅跟人打交道的理工男。 “你是关震老师的学生吧?”明辉问道。 “嗯。” “怎么没去他的公司上班?” 李柱楞了一下,“你问这个干嘛?” “我跟你一样,也是关老师的学生,今年刚考上研,因为家里的原因,一考上就休学了,等我回学校,关老师已经死了。 这不,我今年也该毕业了,学校也没给我指派老师,光让我交毕业论文,我哪儿会啊,所以……我就想着,师兄你能不能帮我一把……” “你让我帮你写论文?” “不白写,你开个价。” 李柱犹豫了。 秦守如适时道:“兄弟,要不这样吧,我跟设计院的领导熟,我帮你打个招呼,等你一毕业,就留这儿转正,你看怎么样?就算咱们是互相帮忙了。” 李柱抬起眼帘看着秦守如,“你……能帮我转正?” “一句话的事儿。” 明辉补充道:“要是你不喜欢这儿,关老师家的公司我们也能托上关系……” “不不不。”李柱的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明辉一脸懵懂。 “怎么?那儿不好?” “也……也不是。” 跟技术男聊,难就难在他们有时候比牙膏还难挤。 “学长,有什么内部消息,你跟我呗,我原本打算去关老师家的公司……难道,那是个坑?” “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有关系。”李柱似乎很不想谈论关于关震的事儿。 秦守如已经有些不耐烦,“除了转正,我再保证你的职称比跟你同时进设计院的人都要高,怎么样?” “关老师一死,他家的设计公司准得黄庄,别去自毁前程。” 这下,李柱的回答痛快多了。 明辉暗笑自己还是资历太浅,差点被技术男的外表骗过。他这是变相地讨价还价。 明辉继续道:“可是,不少师兄师姐都在关老师的公司上班。” “那是被逼的!不去就毕不了业!” “有这么严重?” “呵呵,不瞒你,我在关老师的公司实习了整整两年,干的是正式职工的活儿,甚至比正式职工还累,工资……呵呵,每月三百块生活补助,这也算工资? 因为没钱,女朋友都跟我分手了。 关老师死后,那些被他拿毕业要挟到公司的学生全走了……他那样对我们,就别指望我们在关键时候帮他了。 我句不恰当的,死得好!他不死,不知道我猴年马月才能毕业。” “师兄师姐们……一个喜欢庄老师的都没有?”明辉后怕地拍拍胸口,“幸好我休学了。” “是啊……幸好。” “不过……”明辉一转话锋,“有点夸张了吧,读研的哪个不被导师压榨啊?” “夸张?压榨到死还夸张吗?” “什么?!”明辉瞬间收起找到猎物的表情,换上一副八卦的样子。 秦守如看了觉得好笑,又怕她露馅,赶紧补充道:“哎……这事儿我好像听过,老关的公司好像是死过一个学生……当年我们家想找老关合作来着,因为这事儿,合作搁浅了。” 显然,秦守如这话获得了李柱的好感,使他愿意多两句。 “那是我的学长,比我高两届,我研二的时候进老关的公司实习,学长就已经实习了两年了。 他家农村的,条件特别差,可以,他就是全家的指望。 家里就等着他毕业工作,好拿他的工资揭开锅呢……老关也太缺德了,这样的人他也压榨。 他和我们一样只能忍着,直到又一次——我听是他爸在地里干农活的时候,拖拉机翻了,他爸被压在底下。人送了医院,可是因为没钱,没能及时治疗,死了。 我那学长钻了牛角尖,想不开就跳楼了。 当然,这些都是我听的。反正人肯定是从楼顶掉下来了,至于是跳楼,还是像公司对外宣布的那样,是失足坠楼,我就真不知道了。” “那位学长叫什么?” “李永乐……对了,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 明辉起身,拍了一下秦守如的肩膀,意思是聊可以结束了。 秦守如跟李柱握了一下手,“论文的事,容我女朋友考虑一下吧。” 李柱一听,意思是还有竞争者啊,赶忙自告奋勇,对明辉道:“我之前帮老师做科研项目,也写了不少论文,要不我先发你看看?” “行,你留个邮箱吧,回头我联系你。” 第四八三章 人彘(11) 回程的路上,明辉给金子多发去了一个名字:李永乐。 很快,金子多给出了李永乐的资料。 李永乐,199年出生,老家位于中国西南部的一处农村,016年11月,父亲在务农过程中受伤,送医不治死亡。 同月,李永乐因为极度悲伤精神恍惚,在工作单位顶楼抽烟时,不慎坠楼,当场死亡。 当地公安局草草进行了尸检,因为李永乐的单位和家属很快达成和解,司法机关便没有进一步的仲裁和干预。 工作单位总共给李永乐家赔偿了40万,一条人命就算被买下来了。 017年月,李永乐的母亲死于煤气中毒——她家里烧的是蜂窝煤炉子,恰逢乍暖还寒的时候,无从考证她的死是意外,还是自杀,亦或者是——他杀? 想到最后一种结果,明辉的心瑟缩了一下。 这种想法并非空穴来风,对李永乐家生活的地方来,40万可谓文数字,为了40万杀人,并非不可能。 但她此时没有心思思考这些,她需要求证几个细节。 思索片刻后,明辉又给金子多发了条消息。 能把我加进李永乐的同学群里吗? 很快,明辉的微信就来了提示。她已经加入了李永乐的研究生同学群。 等了一会儿,群里无人话。 直等到两人快到酒店了,还是没人话。这大概就是传中的“死群”吧。 明辉干脆@所有人,并道:元旦假期我要去东南部自驾游,顺便慰问李永乐的母亲,有人同去吗? 几秒钟后,群里冒出了三个人。 A:不去,加班没空 A:你挺闲啊,在哪儿上班呢? B:[点赞] B:你可真好 :不好意思,我可能没加你,同学,你哪位? 看样子李永乐的同学还不知道他妈妈已经去世。 明辉不理他们的提问,又道:李永乐真是太可怜太可惜了!我打算去给他上个坟 B:多烧点纸钱,连我们的心意也算上 :是啊是啊 B:[给明辉发红包。标题:帮我捎给李永乐他妈] B:话,你是哪位同学? 趁着还没穿帮,明辉又道:钱大家就不用给了,心意我一定带到 明辉:对了,李永乐抽烟吗? 明辉:我去上坟,用不用给他带点烟酒? B:你快领了红包,帮我带过去,那是我的心意 B:他不抽烟,家里都困难成什么样儿了,哪儿有钱抽烟? 明辉:你确定? B:当然,怎么也在一个宿舍住了1年,不是白住的 A:我作证,他不抽烟 明辉:可我听,他坠楼就是因为去公司顶层台上抽烟 B:那就不清楚了 B:不定工作以后就学会抽烟了? A:屁,我跟他一块实习,还能不知道? A:不抽 明辉:那为什么…… A:怕担责任呗,我们都觉得李永乐是自杀 A:坠楼得话,李永乐自己有一定责任,要是自杀,尤其是因为受老关压榨自杀,赔的钱不就更多了 B:啧啧啧,老关真会算账 :??? :他干嘛自杀? A:他爸不是死了吗 A:我感觉,他爸死了以后他精神就有点不正常,他过,他爸死纯粹就是因为没钱 :那也不用跳楼吧? D:你懂什么 B:对对对,@D,你不也在老关的公司实习吗?当时啥情况? D: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呢,怨老关光压榨他干活儿,不给钱呗 D:他跟我过,那一年,他要不是被老关压榨,在外面找一个工资差不多的实习单位,他就有钱救他爸的命了 D:跳楼就是想报复老关,用他的命把老关的公司搞臭 A:模仿那家1跳的公司? D:差不多就这意思 A:…… A:太极端了吧 A:好吧,虽在同一家单位,我跟他还真不熟 D:你是没见他当时的状态 :什么状态 D:就是,感觉他干出什么事儿都不意外 A:对对对 A:他死我就一点都没觉得意外 明辉:@A,@D,既然你们怀疑是自杀?怎么没跟警察明? A:你傻啊? D:就是,跟警察实话?我们还想不想毕业了? A: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 …… 接下来,几人很快转移话题,不再讨论李永乐。 明辉收起手机,靠在车子椅背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秦守如道:“发什么愁啊,看,你一出马案子就有突破了……” 明辉一笑,“你是想让我放松精神?” “是啊。” “真是个笨办法……不过,笨起来还挺有趣的。” “嘿嘿……” —————————— 时间向前推移半,清晨。 明辉和秦守如刚离开酒店。 吴错是剩余的人中第一个醒来的。他酒量最好,昨晚又喝得最少,与他相比,金子多几乎被蛋蛋灌了个烂醉。 蛋蛋还没醒,昨晚他的确喝得太多了些。 吴错进入他的房间,在他床前的垫脚凳上坐下。 一时内,闫儒玉和白也陆续来到蛋蛋的房间。 蛋蛋还没醒。 闫儒玉干脆从卫生间接了一杯凉水,对着蛋蛋的脸狠狠泼了下去。 蛋蛋一个激灵,几乎是直接从床上弹起来。 “靠!” 看到闫儒玉手里的水杯,他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并朝着闫儒玉狠狠丢了一个枕头。 闫儒玉早有防备,闪身,接住了枕头。 他把枕头扔过去,并道:“我要是你,我现在可没工夫生气。” “什么意思?”蛋蛋的声音十分沙哑,完这句,他摇摇晃晃地下床,拽过桌上的一瓶矿泉水,拧开,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才又不耐烦地将自己砸在床上。 “困着呢,别胡整。”蛋蛋下了逐客令。 “昨儿晚上你跟我们称兄道弟,还告诉我们一个秘密,怎么?忘了?” 蛋蛋挺尸一般躺着没动,足足有半分钟。 就在几人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他猛然起身。 “你什么?!” 闫儒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却问吴错道:“老吴,你觉得那个秘密值多少钱?” 吴错思索片刻,“我不知道。” 他又转向蛋蛋,“不过,如果我是你,就算花所有钱买对方保守秘密,我也愿意。” 第四八四章 人彘(12) 白补充道:“可不是,有钱固然是好事,可也得有命花。” 蛋蛋的脸色很差,“你们……想要多少钱?”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心中皆是惊喜。 看来ladyfirs的姑娘得没错,的确有秘密! 这种能够成为一个人的软肋,让他愿意花大价钱保守的秘密,往往不是什么好事儿,总能在《刑法》里找到至少一条对应的。 问题在于,这是蛋蛋一个人的秘密,还是如那姑娘所,是几个人共同忌惮的事儿。 闫儒玉伸手在蛋蛋肩膀上拍了一下,“不急,我又没只问你一个人要钱,他们的情况吧,万一我一高兴,把你做的坏事忘了,共赢,多好啊。” “你……这是敲诈!” 吴错含笑道:“有本事你就报警啊。” 瞬间,蛋蛋怂了。 “我……这……”蛋蛋六神无主,语无伦次。 闫儒玉又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我就一个忠告,没必要为一群酒肉朋友抗雷。” 蛋蛋的喉结蠕动了两下,他拿起刚才没喝完的水,一饮而尽。 “我没钱,”他摊手道,“钱都投公司里了,公司又没盈利,一地烧钱…… 哎!你们也看见了,我见了那个搞投资的金子多——就是你们那个朋友——我都两眼冒光了,恨不得给他跪舔…… 真的……我手头就剩一个直播平台,那可是我的心血……” “所以啊,我们也没打算从你身上捞钱,”吴错扔给蛋蛋一根烟,“你的直播平台?白了,不就是个打着擦边球的色情网站吗?我劝你别太拿它当回事儿。 你眼里的香饽饽,在我眼里就是块烫手山芋。 不定什么时候变了,严打,老板就得抓进去。白给我都不要的玩意儿。” 白接过话头道:“不过,这么大一个秘密,多少总得让我们捞点吧?既然你没什么油水,我们就去找你那些朋友,这很公平。 你要做的,就是好好跟我们你朋友的罪行。” “你们拿什么保证?万一你们回过头来敲诈我呢?” 闫儒玉道:“有这种可能,不过眼下你没得选。” 一边着,闫儒玉一边在手机上按下了110,“跟我们,还是去跟警察,这个选择不难吧?” “人是张宇翔杀的!”蛋蛋低声咕哝道:“是!的确有个人死了!但人是张宇翔害的,跟我无关!” “张宇翔……他杀过人?” “不是杀人!是意外!” 闫儒玉冷笑一声,“警察也得信。” 蛋蛋似乎准备好了绝地反击,声调提高了不少,“我们已经赔钱了!家属也同意私了!还要怎么样?像她那样的女人,一辈子也赚不了0万,我们给钱,她家感谢都来不及!” 女人,贫穷。 刑警们很快抓住了两个关键词。 “你们?……既然人是张宇翔杀的,你干嘛跟着赔钱?” “倒霉呗,我就是闲的蛋疼,凑个热闹……妈的,谁知道赶上死人,见者有份儿。” “见者有份儿?这话是张翔宇的?” “除了他还有谁?死人那我们都吓坏了,张宇翔倒还算镇定,他留下善后,让我们快走,还威胁谁敢把死人的事儿出去,就让他好看……他……就是一条疯狗! 过了大概一个礼拜,他又把我们叫出来。一猜就是要商量死人的事儿,我们不敢不去啊。 张翔宇,人虽然死在他手里,可当是我们几个一块儿把人叫出来玩,谁也脱不了干系。 让我们一人先准备10万,是已经在跟家属谈私了的事儿,随时可能用到钱。 我们哪儿敢怠慢,当就把钱送到他家了。” “一人10万……你们可是有六个人,除去张宇翔总共50万,可你刚刚了,最后只给那女的家赔了0万。” “呵呵,谁知道呢,一笔糊涂账,可能是张宇翔懒得退给我们,也可能打点关系用掉了——反正他是这么的,他怎么我们就怎么信呗,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就是一群冤大头,花钱免灾。” “好吧,具体点儿,人怎么死的。” “你们……究竟知道什么?”蛋蛋狐疑道。 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好像被套话了。 “呵呵,你想听真话?”闫儒玉微笑凑近。 “……”蛋蛋心里一紧,有了种十分不好的预感,“你们……是警察?” “是。” 蛋蛋一下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但他反应不慢,很快就道:“我那全是醉话!不算!我不会承认的!” “无所谓,你只要做出选择就行了。” “什么选择?” “要么和盘托出,把刚才没完的话继续完,以后追究起旧案,算你立功。 立功表现,加上你家里请得起好律师……当然,还有钱。你很可能脱罪或者保释,这是明智的选择。 至于不明智的选择,我们现在就抓你,再去抓你那几个朋友,你倒是猜猜看,为了获得立功机会,他们会不会争先恐后地交代?” 蛋蛋迟疑了。 “你们……我……哎!” 吴错不给他迟疑的机会,继续追问道:“那女的叫什么?” “我……不认识……” “不认识?” “就是我们从酒吧约出来的妹子……真不知道她叫什么。” “她怎么死的?” “我们……就是想跟她玩玩……带她出来的时候得好好的,等开好房,她又不乐意了。 张宇翔他脾气最大,一生气,就把……把那女的掐死了……真是失手……” “那张宇翔动手的时候你们在干嘛?” “我觉得不对劲儿,想制止他的时候已经晚了。” “制止?你没出手给张宇翔帮忙?” 蛋蛋缩了一下脖子,“没……没有……” “要掐死一个人可没那么容易,总要有人帮忙吧?” “好像……有吧……我不知道,当时有点乱,我站得最远……反正我没上手,我真没……” 几名刑警知道,问出这些信息已经是空手套白狼,赚大了,现在蛋蛋做为嫌疑人,下意识地开启了利己模式,什么罪责都往别人身上推,尤其是往死去的张宇翔身上推。 想要还原旧案的真相,除非拿出确凿的证据。 再在旧案上纠缠,不会有结果。 于是闫儒玉问道:“张宇翔失踪的事儿吧,他失踪那晚有什么反常举动吗?” “警察已经来问过好多遍了,能的我真的都过了。” “你那晚上你们全都喝得烂醉,根本不知道张宇翔什么时候走的。” “是。” “可我看你们的酒量,想把你们喝得烂醉,难。 况且,我查过你们当晚的消费清单,你们买的酒根本不足以喝到烂醉的程度。” 第四八五章 人彘(13) “其实……我也觉得奇怪,好像没喝多少,就是头疼得厉害……第二还各种恶心,就跟喝了假酒似的。” 这一点,之前对几人的询问中,每个人多少都有所提及。 会不会是被人下药了?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两人均对无法查证感到烦恼。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异常吗?或者……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请你仔细想想。”闫儒玉道。 “异常得话……好像……嗨呀,我记不清了。” 蛋蛋皱着眉,欲言又止,显然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 闫儒玉缓缓道:“没事,你慢慢想,被着急。” 吴错刻意背过身去看着窗外,一面三个人的盯视让蛋蛋紧张。 “那有个妹,新来的,我觉得挺有意思……之后我单独去找过她,ladyfirs的经理她不干了,而且是接待完我们以后,第二就不来了……我也不上来,就是觉得……不太对劲儿。” 闫儒玉一拍手,“太不对劲儿了!” 白道:“看来我有必要再去跟ladyfirs的经理好好聊聊。” 下午,案情分析会。 明辉和白分别陈述了就关震和张宇翔的进一步调查结果。 白道:“我又去询问了ladyfirs的经理,他提供了那名陪酒女的入职资料……是入职资料,不过就是一张身份证复印件。 金子多帮忙查过,身份信息是假的,系统里根本就没这个人,不过,据经理确认,身份证上的照片是她本人无疑。” 投影上出现了一张巨大的黑白一寸照片。 因为过度放大,使得细节不甚清晰。但还是能从轮廓看出,这是一个长相颇为清秀的年轻女子。 长发,齐刘海,刘海恰好在眉毛上头一点。五官棱角分明,眼睛很大。 与一般的亚洲人相比,她的鼻子更高,眼窝更深邃,竟像是有欧美血统。 吴错问白道:“询问过其她陪酒女吗?” “问了,可她在ladyfirs工作的时间实在太短,满打满算也就两吧,同事对她的印象……内向,不爱话——不过我觉得,内向是为了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毕竟,言多必失。” 吴错深以为然,“我们最开始的判断中,凶手有两个人,而且其中一个是女性,从事眼科医生或者相关职业。 现在又知道她的长相,可以放一部分警力在全市展开排查了。” 老厅长向与会的几名刑侦队长下达了任务,让他们务必细细筛查,全力配合重案一组的工作。 吴错总结道:“就目前已知的信息来看,关震和张宇翔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他们都是命案的相关者,并且,他们都用钱与死者家属私了,逃避了法律制裁。” 老厅长一拍桌子,怒道:“耻辱!这简直是我们H市的耻辱!法制建设这么多年了,还有隐瞒不报,私相买卖人命的事儿!简直骇人听闻!我这个厅长难辞其咎。” 他是真的愧疚,还是当着重案组的面故意摆姿态,就不得而知了。 吴错不失礼貌地接了一句“不能全怪您”,便继续道:“眼下,还剩最后一名死者——记者安烨声,我建议先搞清楚他身上是否也背着人命。” “当然,”老厅长连连点头,“你之前让我联络安烨声单位的领导,看能不能安排实习生进去,就是想让我们的警员以同事的身份暗中调查吧?” “是。” “实在不好意思,我那朋友……出差去了,恐怕……得等几。” 等几?没听错吧? 吴错晃晃脑袋。这种惊动了中央的大案,搁在现在,稍有怠慢就是掉乌纱帽,要搁在古代,兴许连脑袋都一并掉了。 参与这种案子,谁心里还没点数。 你跟我等几?逗我呢吧? 好在,金子多的发言很快转移了吴错的注意力。 金子多看起来蔫蔫的,显然酒还没彻底醒,但他的工作效率却是有目共睹。 “我查了安烨声报道的新闻,其中一则引起了我的注意。” “哦?” 金子多将电脑接上投影,众人看到一个令人心惊的标题: 同学落井,麻木走开,谁该为花季少女的死亡负责? 标题下方的配图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少年被一只大手揪住衣领,满脸的惊慌失措。 按照相关规定,新闻媒体应该格外注重对未成年人的保护,在敏感问题或社会性问题的报道中,所披露的图片、影像资料里,应当为未成年人的面部打码,影像资料中甚至要给未成年人变音。 这则新闻的图片上倒是也打了码,但不难看出,打和没打一个样。 记者十分草率地仅仅在少年双眼之间拉了一个黑条,被挡住的面部还不足十分之一。 少年的长相,以及他的惶恐神态一览无余。 新闻内容则十分简单: 一男一女两名(据是)早恋关系的初中生,放学后不回家,到处压马路,女孩不知怎的掉进了井里。 据调查,因为施工的原因,井盖没盖好。 坠井的瞬间,女孩就被污水冲走了,男孩吓坏了(也有可能是两人打闹时,男孩失手将女孩推进了井里),以至于他只顾着逃回家,而没有通知校方或者家长营救女孩。 直到女孩的家长报了失踪,警方展开调查,得到女孩失踪的最后时刻是跟男孩在一起的这一线索。 警方找到男孩,询问之下男孩才出了女孩坠井的事。 闫儒玉皱眉道:“男孩把女孩推进井里的法靠谱吗?” “不靠谱,没有任何证据能支撑这一法。 男孩的口供中详细描述了当时的情况。他他低头看了一会儿手机的工夫,走在旁边的女孩就不见了。 他四处找了,还打了电话,他发现了那个没盖井盖的井,感觉女孩可能是掉井里了,却又抱着侥幸。 他心里特害怕,再加上他的父母对他要求特别严格,除了因为成绩骂他,根本就没有其它的沟通,老师也是只关心成绩……与其他消极应对,倒不如,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哦,对了,我这么多,还是为了下一条消息: 这个男孩……被舆论活活逼死了……” 第四八六章 人彘(14) “怎么逼死的?”闫儒玉问道。 吴错追问道:“不会也是自杀吧?” “不是也差不多。你们知道学校怎么做的吗?因为舆论压力,学校直接以早恋为由,把男孩开除了。 也因为舆论,根本没有一所学校肯接收他,他只好跟着父亲回家务工。 他父亲是一位公交车司机,就是那种三四线城市里的公交车,不是自动投币,而是有售票员在车上的,车是他们家承包的。 男孩儿辍学以后,就在家里的公交车上售票……” “满16岁了吗?就出去工作。”吴错道。 “16岁肯定是不到,可人家干自家的买卖,没工资,纯帮忙,谁还能什么?”金子多继续道:“可能是因为压力太大,精神恍惚,男孩儿从车上掉下去了。” “掉下去?……呃……没太明白……” “老家的那种公交车你们不了解,车一边开车,售票员一边站在门口喊——就是喊这辆车的目的地、途径站点什么的,为了招揽乘客。 乘客听见了,随时一招手,车就在路边停下。 他就是在招揽乘客的时候掉下车的,那会儿车速不慢,一掉下车,男孩儿就被卷到了车下,被车轮轧过。 虽然也送了医院,最终还是不治身亡。” 吴错可惜地砸了咂嘴,“男孩叫什么名字?” “王明杰。” “好吧,三名死者的共同之处很清晰了,他们身上都有’命案’,且都没有受到法律制裁。”闫儒玉分析道:“你们觉得不觉得,凶手有种替行道的意思?” “太有了。”吴错道。 白举了一下手,“其实凶案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死亡时间——三名死者的死亡时间正好间隔一个月。 眼下已经是11月底了,我实在是担心……” “如果我们没抓到凶手,1月初很可能再次发生命案。”吴错接过话头,“我们还有一周时间。” 这一结论,令在场的每个人都皱紧了眉头,跟死神赛跑,火烧屁股,那滋味可不好受。 “凶手是怎么发现这些人的?”闫儒玉看着投影上的资料,突然咕哝了一句。 “什么?” “这些被草草了结的命案,就连警方都不甚清楚,甚至——拿王明杰的死来,警方根本没有相关的记录。 那凶手是怎么发现这些命案,并追根溯源,找到导致这些无辜者死亡的元凶的?” 吴错思忖片刻道:“我虽然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但我知道,凶手的心路历程肯定是有变化的。 在他第一次作案之前,一定有什么事刺激到了他——不公平的社会待遇,或者什么,现在还不清——但正是因为这种刺激,使得他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有没有可能……”明辉犹豫着,“凶手与关震的案件有关……换句话来,是关震的学生——李永乐之死,刺激到了凶手,才使他——不,是他们——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凶手认识李永乐!最开始的犯罪就是在为他复仇!”白总结道。 闫儒玉点头,“这是个调查方向,可以重点筛查李永乐的人际关系。” 会议结束。 一出会议室,吴错将闫儒玉拉到一旁,低声道:“你觉不觉得老厅长不大对劲儿?我看他怎么有点消极怠工的意思。” “年纪太大了。” “什么意思?” “你要是到了该退休的年纪,辖区内却发生了一起惊动了中央的大案,你怎么办?” “当然是尽全力先破案啊,这有啥可的。” “有的人可不这么想。” “你是……老厅长?我不太明白……” “你去看看他的履历就知道了,这个人的仕途可以一帆风顺,靠着家里的关系进了公安系统,也算他家的关系硬,没几年就当上了派出所所长。 结婚娶的又是高干家的女儿,结完婚就进了市局,成了中层干部。 一生也没上前线破过什么案,难听点,就是在办公室里混到了退休年纪。你没看他刚才那检讨,一套一套的,得多溜啊,典型的’办公室刑警’。 他最先考虑的不是怎么破案,而是自己怎么平稳着陆。” “所以呢?” “所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呗。你让他配合干点什么,他答应得可快了,反正动动嘴皮子指派底下的人,这点表面工夫他当然能做好。 可你要让他动用点私人关系,比如联系安烨声所在的门户网主管——那他心里可就得犯嘀咕了,万一有什么不妥的,追究下来他会不会有麻烦?” “就因为这个?”吴错简直恨得牙痒痒。 “老头儿还不是最棘手的。将熊熊一窝,我最担心的是,他手底下那帮人能甩开膀子干活儿吗?别到头来阴奉阳违,尽耽误事儿。 这个案子可有不少需要过筛子的活儿,要是光凭咱们几个……呵呵,那得猴年马月。” “夸张了吧……” “一点不夸张,你当底下的人没想法?老厅长就要退休了,他的位置空出来,底下的人不就有机会了?这个节骨眼上,大家最关心的就是升迁……” “那他们更应该好好查案子,尽量立功啊。” 闫儒玉摇头,“究竟是激流勇进求功,还是持观望态度,坐等我们重案组破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可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真不好。 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 第二一早,大领导要来亲自督战的消息不胫而走。 两名被派来协助吴错查案的刑侦大队长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大早就带人出去走访筛查了。 重案一组将工作重心放在筛查李永乐的人际关系上,他们划为三组,分头行动。 明辉继续以学生的身份,调查李永乐在学校的人际关系。当然,都快成重案组编外人员的秦守如很贴心地跟在她左右。用秦守如自己的话来,就是时刻准备为明辉两肋插刀。 闫儒玉和吴错直奔关震的公司,对他的一双儿女展开了询问,以了解李永乐在公司的人际关系。 金子多和白则联络李永乐老家的派出所,一方面是了解他母亲煤气中毒死亡的细节,另一方面是了解他在老家的人际关系。 第四八七章 人彘(15) 若不是到了关震家的公司,闫儒玉和吴错大概很难想象一家公司倒闭时的模样。 不,还没倒闭,它是濒临倒闭更加恰当。 公司不大,大概有十来个工位。闫儒玉和吴错赶到时,只有一个工位上有人。 虽有人,那人却并未正常工作,而是趴在桌上睡着觉。男人头发蓬乱,看起来像是刚加了一晚上班的样子。 “请问,”吴错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你们老板在吗?” 男人没醒,倒是墙根处的沙发上坐起来一个女人。 “你们是……?” 那女人十分瘦弱,个子也,只有1米5的样子,他刚才盖着一件大衣躺在沙发上睡觉,闫儒玉和吴错并未看到她。 “警察,我们来找关震教授的……” 女人赶忙起身,连连道:“找我们的是吧?哥你快醒醒!” “你就是关果吧?” “是。” 关果,关震的女儿。 被她叫哥的男人终于也醒了,他一边奋力伸着懒腰,一边自我介绍道:“我是关棠。” “得嘞,就是想找二位了解点情况。”吴错环视一圈道:“这公司……怎么只有你们俩?员工呢?” “呃……走了。”关果问道:“我爸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凶手抓住了吗?” 显然,她不太想谈公司的状况。 吴错不依不饶,追问道:“他们为什么走,你知道吗?” 关果看了一眼关棠,关棠接过话头道:“公司里的事儿,跟案子有关系吗?” “如果只是压榨学生,使用廉价劳动力,或许关系不大,可一名学生被你们压榨到跳楼。 那关系可就大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沉重,原本打算给两人倒水的关果放下了手头的杯子。四人大眼瞪眼,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关棠打开了僵局。 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点了一根烟。 “是,李永乐的死,我们有责任,可我们已经给他家赔钱了,再了,现在工作多难找啊,我爸给他实习的机会,他应该感谢……有点挫折就跳楼,自己心理素质不行,能怨我们吗?” “你们平时就是这么自我安慰的?”吴错强忍怒火,大声质问道:“你们知道不知道,对李永乐这样的贫困生来,在你家工作,意味着连肚子都吃不饱?!你爸是教授,你们家就有这种权利?! 还有脸什么给他机会,让他感激?!” 闫儒玉在吴错后肩上拍了一下,吴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话戛然而止,气鼓鼓地一屁股坐进凳子里。 跟吴错相比,闫儒玉就云淡风轻了许多,他问道:“这么来,你承认李永乐是自杀的了?” “我可没这么……”话到一半,关棠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确这么了,便又改口道:“我刚才那就是……嘴一秃噜的事儿,不能当真。 反正人是从顶楼掉下来的,具体为什么,是坠楼还是跳楼,谁也不清。” “你们逼死李永乐,对他的死,一开始接警的警察好像也并不在意,草草了事。我不想猜测这是你们的运气,还是从中运作。 你们也的确有能力拿钱打发李永乐贫穷的母亲。 同时,你们好像还有足够厚的脸皮,使得自己一点都不用受良心谴责。 事情总是有利于你们的。可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还是有人在乎李永乐的,比如杀死关震的凶手。” 关棠一下暴躁起来,“什么意思?!你是我爸该死?你们警察就是这么做事的?我……我要投诉你!” 话间,关果已经拿起手机,开启了摄像功能。 “有本事你再一遍!”她叫嚣着,手机恨不得贴到闫儒玉脸上。 吴错一把将闫儒玉拽到身后,指着自己胸前的警员编号道:“来,我教你,往这儿拍。” 关果照做,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反驳。 吴错压根不给他们话的机会,只管继续道:“想查清楚关震的死,就得先从李永乐查起,我们有理由相信,凶手就是在为李永乐报仇。 或许,仅仅杀死你们的父亲已经不能满足凶手,就两位刚才对李永乐的冷漠态度,凶手不定正在暗处窥探你们。” “你们不去查案子,倒跑来吓唬被害者家属……呵呵,行,你们真有本事。” 关棠嘴上虽这么,却还是惶恐地环视一圈,似乎真觉得有人在暗中窥探。 闫儒玉也不点破他,只道:“想解除隐患,就趁早把你们所知道的一切关于张永乐的信息都出来。” “我们……其实也不太熟,所有的交流都是工作上的事儿。” “这么来,每月几百块工资根本不够他吃饭的,这你们也不知道?”吴错质问。 关果道:“我……我不是没过,额外给他涨点工资,他太困难了,可是……” 关棠道:“可是老爹不同意,老爹’不能开这个口子,一个人开始搞特殊,会让所有人心里不平衡,不患贫患不均’。” 关果连连点头。 这一家子真是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李永乐工作能力怎么样?”闫儒玉决定从两人最熟悉的问题开始,总得打开僵局。 “那没得,他上学的时候就是班里最用功的,底子可扎实了,做事也认真,从没犯过马虎粗心的错。不过……毕竟是刚毕业的学生,经验不足,还得我们带着。” 闫儒玉又问道:“那他为人处世的能力怎么样?有没有跟谁合不来的?” “没,他就是个老蔫儿,老好人,谁工作上有问题,他能帮就帮……有时候他的同学想偷懒,把没做完的项目推给他,他也没什么怨言。” “他抽烟吗?” “不抽。” “抽不起吧?” “反正就是不抽。” “那你们还他是去台抽烟的时候失足坠楼的?” “这……”关棠一时语塞,很快又道:“平时是不抽啊……可能他爸的事儿弄得他太郁闷,就抽了呗……这种事,你问我,我哪儿知道。” 又是避重就轻。 闫儒玉继续问道:“他每周来上几班?是双修还是单休?” “双修,不过……经常加班……” “基本都在公司里,没怎么回过学校吧?” “呃……” 关果接过话道:“学校肯定要回的,至少还有毕业论文的事儿。” “对对对,怎么可能一直在公司上班,”关棠如释重负,“对了,跟他的同学比……他回学校的时候反而要多,好像每周都要回去打篮球。” “打篮球?” “嗯,他好像跟同学约好了,每周都回去打球。” “是他的同班同学吗?” “那就不清楚了,我们平常也不跟他多聊。” 第四八八章 人彘(16) 打篮球? 吴错有点蒙。 他曾有一个假想,如果真是复仇,会不会与爱情相关。毕竟,李永乐那个年纪的人,得世俗一些,最重要事莫过于工作和爱情。 打篮球是什么鬼? 出了公司,回到车上,吴错给明辉去了电话。 “李永乐有女朋友吗?”吴错上来就问道。 “没,我在群里试探地问过,也找了两个他的同班同学,其中一个还跟他住同一宿舍,他们都表示李永乐没有女朋友。” “哦。” “不仅没有女朋友,甚至,他从没表示过对女生的欣赏……你们懂的吧,就是看到漂亮女生的时候,男生们难免评价打趣几句,这种时候他从不插话,他好像……有点自卑,可能是贫穷的原因吧。” 吴错表示理解,并道:“我这里有一条信息,据这个李永乐特别喜欢打篮球,即便是忙碌的实习期间,每周也一定回学校打一次篮球。” “哦?”明辉费解,“那……我再打听一下吧。” 挂了电话,一旁的闫儒玉将手机递给吴错。 手机上是闫儒玉和金子多的聊记录,闫儒玉要金子多帮忙查查李永乐坠楼案。 因为当时是以坠楼的结果草草结案,警方系统内所能查到的资料极少。好在,还有几张他坠楼后的照片。 “你仔细看。”闫儒玉指着一张照片道。 照片里,李永乐以俯卧姿倒在公司楼前的水泥地上,脑袋血肉模糊,一只胳膊插进了腔子里,一条腿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一只鞋子飞出,孤零零地遥望着主人的尸体。 吴错仔细看过,却不明所以。 闫儒玉只好指着地上的鞋子,“注意这个。” “这是……”吴错终于明白了关键所在,“这鞋子……名牌的,挺贵啊!” 闫儒玉将图片放大,将鞋子的图片单独截取出来,在某宝上进行图片搜索,很快就有了结果。 “正品要一千多呢。”吴错道:“要么是他买的仿品,要么……他真的巨爱打篮球……” “要么是别人送的。”闫儒玉接过话头。 的确,这双昂贵的球鞋跟李永乐身上的校服格格不入——那校服应该是他最好的衣服了吧。 “谁会给他送啊?他……可没女朋友。” 闫儒玉皱眉,过了许久才道:“等明辉的调查结果吧。” 明辉的调查进展并不顺利。 她约到了李永乐的同学,甚至其中还有跟李永乐的关系算得上近的同学,进行了一番详细询问,也能看出,两位同学都是绞尽脑汁想要帮忙。 可真的没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李永乐对每个人好像都是淡淡的态度,虽不能拒人千里之外,但的确没什么特别要好的人。 听有人为他复仇,李永乐的同学诧异极了。 “不会吧?谁啊?”被询问的同学下巴都快掉了。 明辉甚至开始怀疑,“复仇”这个调查方向是不是错了,压根就没人会为李永乐复仇吧。 现在,又有了一条新线索,打篮球,她还收到了闫儒玉发来的球鞋照片和简短明。 虽然暂时看不出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但明辉还不打算放弃。 她立马又电话联系了刚刚才询问过的同学。 “警官?”这么快又听到明辉的声音,同学很是费解,“我真的想帮你,可我就知道那些,全告诉你了。” 明辉赶紧道:“再跟你求证一个细节,李永乐有一双很贵的球鞋,你知道吗?” “那个啊……知道,我们当时还怀疑过,他会不会买的假货。” “已经请专柜辨识过了,是真货,要一千多块。” “啊?”明辉能想象到对方下巴掉在地上的样子,“他……怎么买得起?不会吧?” “你记得鞋子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穿的吗?” “这……我哪儿记得住……不过,那会儿他真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了,我还接济了他几顿呢……所以,他穿上这双鞋的时候我还有点诧异……对了,是我们在老关的公司实习的时候,他最惨,实习了整整两年,研究生毕业延后了一年,穷得叮当响……就是实习的第二年开始穿这双鞋的。 我就记得这些。” “多谢。那你知道李永乐喜欢打篮球吗?” “这倒没错,上学的时候他就俩爱好,一个是去做兼职,一个就是打篮球。不过……他毅力真不是盖的,我们实习那阵子,都被压榨成牲口了,多忙啊……别坚持运动了,我们中间好几个都分手了……李永乐倒是雷打不动,每周都挤出来时间回学校打球。” “哦?”明辉隐约觉得抓住了某个重点,却又不甚明了,“他跟谁打球?是同班同学吗?” “不是,据我所知都是其他学院的……我们班……可能运动细胞普遍差吧,除了他,没一个打篮球的。” “那你见过跟他打球的人吗?” “没,我都没怎么去过学校的篮球场。” 明辉一看,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便道了一句:“多谢,以后可能还要麻烦你。” “没关系,能帮上忙,我也很开心。” 明辉忙碌的时候,秦守如一直在旁观察。待明辉挂了电话,他道:“我怎么觉得有点儿……扯淡,真要去找他的球友啊?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难道球友会为他复仇?真有这种球友,给我来一沓。” 明辉噗嗤一笑,“我也觉得挺扯的,可这就是查案,没有线索的时候拼命找线索,一旦有了线索,即便是再扯淡的线索,也得一条道查到黑。要么揪出真相,要么彻底确定此路不通。 眼下,我也不指望一下子找到能为李永乐复仇的球友,哪怕找到个了解他的人也好,跟了解他的人聊聊,总比现在这样雾里看花要好。” “这又是你闫哥教的?” 明辉想了想,“不是,这回是吴哥教的……哈哈……” “嘿嘿,”秦守如莫名心情很好,“得,都听你的,下一站:篮球场。咱们就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碰到李永乐的球友!” 第四八九章 人彘(17) 或许是冷的原因,篮球场上人不多,除了那些穿着运动服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只有两拨人正在打球,他们分别占据了两个半场。 一边是8个人,打着4对4的比赛,另一边则只有个人,随意地传球、投篮,看起来仅仅是在热身。 明辉打开手机里的李永乐的照片,先向名学生打听。名学生皆摇头,表示没见过李永乐。 闲谈几句,明辉了然。难怪,他们是大一新生,他们入学时,李永乐已经死了,没什么交集。 明辉只好把目光放在正在打比赛的8人身上。 恰逢有个男生抢断,一失手把篮球推了出来,篮球滚出去老远。 明辉捡起篮球,走向几人。 有个男生喊道:“美女,扔过来!” 明辉一边朝8人走,一边大声道:“跟你们打听点事儿。”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但还是友好地问道:“怎么了?” 明辉将篮球交还,一并递上自己的手机。 “这个人,你们见过吗?” 男生们一边凑在一起看照片,一边道打趣:“你男朋友?” “美女,我比他帅,要不你注意一下我?”有人开玩笑。 明辉也笑,却道:“他死了。” “怪不得!”有个人低声叹了一句。 明辉立即盯住那人道:“你认识他?” “嗯,叫李永乐吧?” “没错。” “我们一块打过球,他……人挺好的,就是不太爱话……他死了?怎么死的?” 明辉道:“坠楼,也有是自杀的,现在还不清楚。” “怪不得好长时间没见他了,我还以为他毕业走了。” “你了解他吗?有没有跟他关系特别要好的人?” “中文系有一个老跟我们一块打球的,好像跟他关系不错。”男生问另一个站在一旁练习投篮的男生道:“跟李永乐关系挺好的那个,中文系的,叫什么来着?” “你的是……楚子涵?”男生道。 “对对对!就是他!” 楚子涵。 明辉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继续道:“中文系,大几?” “今年大四,可能在找工作吧,我们好久没见他了。” “是啊是啊,叫他一块打球,老没空,最近就不叫他了。” “你们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有,加过他的微信,”与明辉对话的男生热情地掏出手机,一边翻找楚子涵的微信,一边道:“美女,你问他俩干嘛啊?他俩是公认的好基友,你没戏。” “哈哈哈,就是就是……” “好基友?”明辉揣度一番,问道:“这么来,我真没戏了?” “真的,就你这样的大美女,什么样的男朋友找不上,我劝你别去招惹基佬,取向问题,知道不?你长得再美也没戏。” 男生们哄堂大笑。 看他越越夸张,明辉不服道:“你怎么知道人家俩有问题,兴许那就是兄弟情谊呢。” “谁家的兄弟情谊那么娘啊?那次我们打球,楚子涵摔破点皮,你是没见到李永乐的样子,紧张死了。” “可不是,都快哭了。背起来人,就要往医务室送,哪儿有这样的兄弟情?” “俩人还在朋友圈互相点赞呢,发的消息也都暗戳戳的。”给明辉找楚子涵微信的男生顺手打开了楚子涵的朋友圈,“你看,每一条都有李永乐的点赞。” 他又顺势打开李永乐的朋友圈。 “嗯?”男生费解,“取消了?明明以前都有点赞的啊……” 明辉一看,李永乐的朋友圈里却没有楚子涵留下的痕迹。 刻意删了吗? 她记下两人的微信,向学生们道了谢,告辞。 有胆大的男生对明辉道:“美女留个微信呗,撞了南墙还能来找我啊。” 明辉乐得逗逗这些孩子,干脆亮出了警官证。 “多谢你们配合。” 明辉走了,留下几个男生在风中凌乱。 “幼稚。”秦守如评价道。 “你什么?” “我……你老漂亮了。” 明辉笑得露出了十八颗牙,“走!学校食堂!吃饭!” 李永乐,可能,是个同性恋。 并且,他的恋人叫楚子涵。 这是调查工作进行到现在为止最大的收获,虽然线索还需要进步一验证,明辉还是无法抑制地亢奋着,这从她的饭量上就能看出来。 “才发现,你还挺能吃的。”秦守如笑她。 明辉耸耸肩,压根不在意,“委屈你了哈,跟着我吃食堂……那个,不乐意你可以回酒店吃去。” “别介啊,乐意着呢。” 傍晚时分,金子多和白的调查也有了利好消息。 “李永乐的高中老师,他曾经休学三个月,因为打架。”白对其余几人陈述道。 “打架?” “他有个朋友,和同学结了梁子,他为了那个朋友,跟一群人打架,把人打伤了,自己也伤得不轻。 因为李永乐成绩好,学校有意帮他包庇,所以事情没闹大,他也没留案底。” 闫儒玉摸着自己的下巴道,“这家伙有点儿狠劲儿啊。” 白道:“可不是,这就应了那句老话:咬人的狗不叫。 呃……正事,李永乐老家的民警找到了他那位朋友,你们猜怎么着……他那朋友已经出柜了。” 对这群直男直女来,出柜这个法虽不陌生,却很遥远。 “敏感问题。”吴错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话,写这种敏感问题,形骸不怕被和谐吗?” 闫儒玉少有地也擦了擦冷汗,强作镇定道:“不管,咱们就看着她作死。” “咳咳,”只有白没跑偏,继续道:“那位朋友大方承认,当年他跟李永乐是恋人关系。” “所以,李永乐不是没谈恋爱,而是……瞒着所有人谈了一场不太一样的恋爱。”吴错道。 “我这儿还有一个情况,”明辉道:“李永乐死后,他的恋人楚子涵就失踪了。” “楚子涵有重大嫌疑,”闫儒玉皱眉道:“可是……他没有眼科医学背景,他需要帮手……他是怎么找到这个帮手的?” “筛楚子涵的人际关系!” 第四九十章 人彘(18) 三后。 刑警们心中多少有点沮丧。调查后大家发现,楚子涵的人际关系比李永乐还要简单。 他的家庭条件也不太好,父母离异,从跟着母亲生活,母亲是医院里的一名护士。 “护士,吴错道:“楚子涵会不会是从母亲的工作单位找的帮手?” “我们把她母亲所在的医院的眼科医护人员全部筛查了一遍,没发现可疑的。” 吴错皱眉,“那她母亲本人呢?” “不可能,”明辉摇头,“他母亲连正式编制都没有,好听点是护士,实际上……就是个护工,而且她跟眼科也没什么交集,不会是她。” 白道:“我跟金子多还有个发现。” “什么?” “这个楚子涵……可能……是个才。” 众人面面相觑。 “我们发现他十六岁就上了大学。联系他老家的学校核实,据是因为他总能提前完成课业,跳级了。要不是因为学校对学生跳级有硬性要求,他能更早进入大学。 据这家伙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无论多难的东西,一遍都能学会……他上中学的时候,他们班同学的一大乐趣就是听他背四大名著。” “聪明……过目不忘……”闫儒玉翻开尸检报告,问法医道:“你三具尸体摘除眼球的手术手法专业,究竟专业到什么程度?” “这……我不是眼科大夫,所以……” “找!找眼科大夫!找你们市最好的眼科大夫来辨认!这很重要!” 闫儒玉顾不上责备谁,可他焦灼的态度还是令法医脸上有些挂不住。 吴错也不管他,只喊了一句“金子”。 “得嘞!明白!”金子多一边敲着键盘,一边给出了结论,“空军医院,在那里看眼科的人最多,患者评价也多这家医院的眼科是全市第一。 赵胜利,空军医院眼科主任,做了一辈子手术,现在年纪大了,只做特别有技术含量的眼科手术,所有跟眼睛相关的疑难杂症,最后基本上都是转到他这儿,他就是H市技术最好的眼科医生。” “空军医院跟咱们局有关系吗?”吴错问老厅长道。 “没。”老厅长解释道:“你也知道那是个眼科医院,跟咱们互相用不着,关系最好的还是精神病医院,要不……我从那儿帮你找个眼科大夫?” 这也可以? 吴错无奈而不是礼貌地笑了笑,对白道:“去接,务必把赵胜利主任接来,我们需要最权威的建议。” “得嘞。” 不得不,此时重案一组的几人超级怀念徐行二,有老徐的人际关系,什么样的大夫找不着啊。 半后,尸检室。 赵胜利是眼科大夫,他钻研的方向决定了,他的工作中不大能见到死人。 死神总不会轻易眷顾一个得了眼疾的人。 赵胜利上一次见到死人,还是在他家某远房长辈的葬礼上。 当这个年近六十的稳健医生在尸检室里吐得昏黑地,众人才意识到: 他哪儿见过如此有视觉冲击力的尸体啊。 吴错有些懊恼,应该提前给人家打打预防针的,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赶忙道歉。 好在,赵胜利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你们……不容易啊……这好好的人……哎!可怜啊!” 医者父母心,赵胜利的手是用来救人的,在尸体上发现真相,还是第一次。 但他的手很稳,当他拿起镊子,拨开第一名受害者——关震的眼皮,他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 “这……”赵胜利犹豫了一下,突然道:“你们能查查他的病例吗?” “怎么了?” “他……在我们医院做过手术。” “什么?!” 金子多立马调取了关震的医疗记录,“他的确在你们医院做过眼科守手术,当时是治疗囊肿。” “我就,手法我不会看错。” 赵胜利的笃定令在场几人都放下心来。 或许是因为关震的眼睛有过手术记录,不利于观察,赵胜利转战向张宇翔。 他在张宇翔身边站了很长时间,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记者他又来到安烨声身旁,观察了一会儿他孔洞的眼窝。 “我不知道该怎么。”赵胜利道。 大家也不催他,静静等待他组织语言。 “感觉……像个很没规矩的赤脚大夫。” “哦?” “你们看,摘除眼球时,凶手很专业地将重要的血管、神经分离,这是手术中的重要步骤,须得具备一定的眼科医学知识,才能做到。 可是从细节来看——比如用刀的角度、位置、血管和神经所留的长短——却又不太合规矩,你看这根血管,”赵胜利指着一根必须凑近了才能看到的血管,“剪得太短了,如果是在手术中,这就是重大失误,因为被摘除的晶状体无法再移植回来了。” “照您的意思,凶手……是学生?” “如果是学生,我可真要为未来的眼外科担忧了。”赵胜利道:“这种低级错误,学生也不大可能犯。况且,我注意到,在张宇翔和安烨声两个人身上,他犯了几乎一样的错误。 他好像是个……很长时间没拿过手术刀,手已经生了的大夫。” “或者……是个理论知识丰富,但第一次拿手术刀的大夫?”闫儒玉道。 “第一次拿手术刀……很难做到这种程度吧,除非……” “除非他特别聪明?” 赵胜利连连点头,“对对对。” “你觉得摘除三人眼球的是楚子涵?”吴错问道。 “是。” “可他一个中文系的学生,这也太……” “别忘了,他所在的大学是有医学院的。眼下……还缺一个动机,他为什么要自学这些知识……”闫儒玉在停尸房踱着步,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眼尸床上残破恐怖的尸体,似乎这些尸体能给他的思考带来灵感。 “他母亲!他母亲有做过眼科手术吗?” 金子多连查询,很快给出结论道:“一年半以前,做过白内障手术,还是在赵主任他们医院做的。” “应该就是他母亲手术前后!楚子涵肯定去旁听了医学院里关于眼科的课程。” 明辉立马道:“明我再去学校查!” 吴错思忖一会儿道:“即便摘除三名死者眼球的就是楚子涵,那又怎么样?” “那我们之前的判断可能错了,凶手并非我们之前所设想的两人,而是只有楚子涵一个! 如果真是这样,筛查楚子涵的人际关系意义就不大了,得趁早换方向。” “无论怎样,眼下最大的问题是找不到楚子涵,就连他的母亲都联系不上他。” 闫儒玉问白道:“他母亲那边什么情况?相依为命儿子不见了,一点儿都不着急?” 第四九一章 人彘(19) “不是不急,而是儿子按月给她打钱,还提前找好了理由。 楚子涵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大公司,有个封闭式的入职培训,不让带手机,可能不方便联络。” “打钱?”吴错立马抓住了重点,“他怎么打钱的?查银行账户了吗?” “正在查,”金子多道:“是网上转账的,没法确定具体地址,不过……你们看这些存款,最近三个月,有人陆续往他的银行卡里转账,总共6笔,转账金额不等,少则几千,多则上万,我算算看……最近三个月他的收入已经超过十万了!” 吴错立马道:“能查到转账人的信息吗?” “所有的入账都是通过自动存款机完成的,并非账户间直接转账,而且,汇款的地点遍布6个省份,所以……要查,得调取存款机上的监控,需要时间。” “那就立马开始办吧。” “得嘞。” 吴错又跟赵胜利客道一番,好生道了谢,这才最后一个回到办公室。 色已黑,明辉已经回酒店休息,明一早她还要去学校查证楚子涵是否旁听医学课程,需得起个大早。白则正在打电话联络各地相应的银行,调取监控。 根据最开始的推测,凶手的藏身之处在城西,本地的刑警们则都拿着楚子涵的照片,分散在城西进行走访,一旦发现楚子涵的行踪,立即实施抓捕。 闫儒玉则安安静静地看着H市的地图,吴错问道:“你想什么呢?” “两个问题。 第一,我们只发现了受害者的躯干,胳膊和腿至今没找到,凶手是怎么处理的? 第二,还是之前提到的问题,凶手是怎么找到这些连警方都不曾注意的’隐形’的受害者? 不过,等白和金子的调查结果吧,第二个问题就快有答案了。” 然而,不等调查有什么进展,一个巨大的转折给整个重案一组笼上了一层阴影。 转傍晚,办公室。 嘭—— 秦守如直接用自己将门撞开,门开了以后,他又向前冲了三大步,才停住脚。 “明辉呢?啊?!明辉呢?!”他先是望着闫儒玉询问,又转向吴错道:“你们怎么不去找?!” 吴错和闫儒玉都不话,等了三秒,等秦守如吧气喘匀了,金子多继续道“劫持明辉的人有意避开学校的摄像头,不过,还是被一个远处的摄像头拍到了一个瞬间。” 金子多将画面投到投影上。 已经是他处理过的画面,却依然模糊,实在是太远了! 画面里,一个穿黑色连帽风衣,戴着帽子的男人,搀扶着一个穿牛仔裤和红色卫衣的女人。 “是明辉!不会错的!”秦守如嚷道:“我认得出她!” 吴错道:“已经确认是她,凶手给我打电话了……就在刚才。” “怎么?!”秦守如迫不及待道。 “凶手传达了两点意思,第一,只要我们就此收手,不再查下去,他就不会伤害明辉;第二,七后他会来自首。” “这种鬼话能信吗?!” “他会不会来自首我不清楚,但不伤害明辉,还是可信的。 凶手杀人的目的是复仇,一开始为自己的恋人复仇,然后就有了替行道除暴安良的意思。 他心里正义感爆棚,觉得自己是正义的救世主,他是不会犯错的,尤其不会犯滥杀好人的错。因为这种错误会使他陷入矛盾,他能心安理得地杀人,并用那么残忍的手法把人折磨成人彘,凭的就是这股正义感爆棚的信念。 他不会允许任何事动摇这股……” “胡!”秦守如拍桌道:“被抓的不是你!站着话不腰疼!” 没人想在这时候责备他。 吴错拍了拍秦守如的肩膀道:“大家也没消极应对啊,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他又冲闫儒玉道:“这次我跟禽兽观点一致,以人质安全为第一要务,哪怕凶手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伤害明辉,咱们也要当做百分百去应对。” 这话颇得秦守如心,他在旁点头如啄米。 闫儒玉也知道此刻不是反驳的时候,但还是对吴错表现出来的情绪化嗤之以鼻。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道理很简单,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吴错投给他一个“抱歉,我知错了的眼神”,闫儒玉继续道:“还有一个十分关键的信息——七。 他要七时限干什么?我认为是下一次作案,根据他每次几乎固定的作案时间,他应该已经物色好下一个作案对象了。 甚至,我怀疑他可能已经劫到人了。”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均吸了一口冷气。 “别忘了,将一个大活人变成人彘马海需要一定的时间,再找不到楚子涵,我们就等着给下一名受害者收尸吧。” 吴错心中无比烦躁焦急,他本想踱几步缓解一下,谁知秦守如已经一圈圈溜了起来。 “不行!我不能在在这儿干等!”他甩开大步朝门口走了过去。 “你干嘛?!”吴错一把拦住了他。 “发动我家所有员工,去找明辉,实在不行就再发动点社会上的朋友,我有个哥们儿,认识黑社会……” “滚犊子吧,”吴错狠狠推了他一把,希望他能清醒些,“你当是拍电影呢?上海滩啊?还黑社会……老老实实跟我们待着,案情有任何进展,你第一时间就能知道,不好吗?!” 闫儒玉问负责在城西走访摸排的刑警道:“现在摸排走访是什么情况?” “按照最初的预想,先摸排了郊区及城乡结合部的所有空房子,没发现可疑的……” “空厂房呢?我记得旧工业园区拆迁,城西有一大片空厂房。” “查了,没人……呃,不过……也有可能是我们查得不仔细,要不……我们再去一趟。” 闫儒玉眉头紧锁。 这就不好办了,原本,根据他的推理,再排除掉已经搜查过的地方,可以大大缩接下来的搜查范围。 偏偏这帮人做事三心二意,结论也没个准头。 闫儒玉已经没空发火,但在场的每个人都感觉到一他为中心散发出的低气压。吴错也黑着脸,全无以前那好糊弄的模样。 完了,警务人员涉险,而且还是重案一组的妹子,这回是真要完蛋了。 第四九二章 人彘(20) 时间回到清晨。 明辉没让秦守如送她去学校。一来,她这的工作相对简单,只要查清楚子涵有没有旁听过医学院眼科的课程即可,二来,秦守如此行也不是全无正事。 他虽然是个太子爷,却也不全然坐吃等死,酒店还有一些经营合作的项目需要他跟人去谈。 “我先把你送到学校吧。” “别,秦大少的正事儿分分钟几百万,我可不敢耽误你。” “谢谢,我就当你是夸我,那办完事儿去找你?中午一块吃饭?” “看情况吧。” …… 不知为何,明辉走后,秦守如心中有些忐忑。 太在意了吧。他安慰着自己,点了根烟,使得自己能将精神集中在酒店的事物上。 明辉的调查进行得很顺利,当她亮出楚子涵的照片,有两名眼科专业的学生,以及一名专业课老师能够证实,楚子涵的确来旁听过课程。 “我记得他,我们医院学上实践课的时候,学生都要穿白大褂,只有他没穿。我看他也不捣乱,就没管他……这学生来过好几次呢,下课还问我问题……呃,好像是关于白内障的……本专业的学生都没这么用功……一届不如一届……” 看来真如闫儒玉所推断的,凶手可能只有楚子涵一个人。 明辉一边盘算,一边往学校门口走,她掏出手机,打算向组里明调查结果。 恰逢早晨一二节课,时间不早不晚,上课的上课,睡懒觉的睡懒觉,大学校园里几乎没什么人。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后头拍了拍她的肩膀。 “同学,请问……” 对方开口话,使得明辉的警觉下降了不少。 可就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一只拿着毛巾的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明辉下意思地憋住一口气,目光扫过四周,发现周围不仅没人,就连一个摄像头都没有。 只能靠自己了。 肘击! 这一击十分结实,应该是正好肘在对方肋骨上,对方闷哼一声,却是拼命不肯撒手。 明辉又是一击,这次对方躲开了。 她虽受过专业的搏斗练习,可无奈对方在她身后,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她却看不到对方的动作。 预判这种东西,只适用于大神,像明辉这样实战经验不足的,根本不存在预判。 这还是明辉第一次一个人遇险,心中一慌,从前学过的东西一下子忘了大半。 她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镇定。 不好! 当她意识到自己办了件蠢事,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昏倒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了一张脸。 她的手机里就有这张脸的照片。 楚子涵终于现身了。 明辉的脑海中迅速闪现过闫儒玉和吴错的样子,他们会来救她的吧? 不知为何,秦守如的样子也闪现了一下…… 终于,明辉失去了意识。 仿佛睡了冗长的一觉,最近的案子实在令她揪心,常常失眠,这次睡醒,整个大脑都轻松了许多。 冷。 如果不是太冷了,她甚至还想在这硬邦邦的水泥地上躺一会儿。 明辉费力地站起来——她的双手被捆在身后,一条胳膊都压得麻到没知觉了。 一站起来,她先蹬了蹬腿,又扭动肩膀尽量让血液循环,如果可以,她还想拍了拍身上的土。 这是一间十分空旷的——从大来看,应该是铁皮厂房。 唯一的照明就是透过铁皮缝隙洒下来的星星点点的阳光。空气中颗粒状的灰尘在阳光下起舞。 一个硕大的铁皮圆桶矗立在厂房深处,圆桶足有十米高,外围有一圈金属楼梯,看上去像个巨大的染缸,或者是炼钢厂的熔炉。 光线有些暗,明辉看得不甚清楚。 有人鼓了两下掌,“不愧是警察,比那些男人强多了。” 明辉转身,看到了楚子涵。 “正愁找不着你,呵,你倒自己送上门了,这下,你跑不了了。” “我没打算跑,”楚子涵笑道:“从我杀了关震的时候起,我就知道迟早要被你们抓住。 你在学校篮球场亮警徽,我看见了。我知道那一快来了。” “所以你抓我垫背?死一个不亏,死两个赚一个?” “太看我了,”楚子涵叹了口气,“你们警察还真是缺乏想象力。” 明辉耸耸肩,“那你能不能稍微给点提示,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超出我想象的事儿?” “当然,我可以让你亲眼看看。” 楚子涵登上了大圆桶外的楼梯,并示意明辉跟上。 金属楼梯发出冰冷的咔吱声,让人不由产生不祥的预感。 当楚子涵率先登上最高处,站在大圆桶边沿。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回身,冲明辉绅士地一伸手,像是在邀请她跳舞,可惜明辉双手被绑,无法回应他。 “好戏开始了。” 明辉终于登上了圆桶边沿,只向内看了一眼,她几乎昏厥。 里面圈养着三个人。 她知道那是人,可又觉得,他们已经不能被叫做人了。 一个失去了一条胳膊,一两条腿,仅剩的一只胳膊孤零零地连在躯干上。他趴在地上,毫无生气。 另一个少了两条腿,也是趴在地上,许是大腿根处的伤口太疼,他的躯干不时痉挛一下,像一条已经被切下却仍在兀自扭动的章鱼脚。 最后一个四肢是健全的,甚至还仰头看了明辉一眼。 透过他的目光,明辉知道,这人已经在疯癫的边缘,他的眼睛已不太像人类,倒更像一种未开化的动物。 “不得不感叹,人的生命力真强,”楚子涵指了指伤得最重的人道:“都这样了,还不想死呢。” 明辉已收起了诧异和惊恐。 “就这种程度?”她道:“你忘了,我们发现的三具尸体可惨多了。” “不不不,那些人……承受痛苦的时间太短,关震才一就死了,败笔!可他们不一样……”楚子涵指了一下四肢只剩下一肢的人,“你知道他活了多久吗?十九! 你知道这十九里他吃什么吗?” 明辉瞪大了眼睛。 “吃自己的肉啊,不然你以为那些胳膊腿都去哪儿了……” 第四九三章 人彘(21) 在此之前,明辉所能体会的最大程度的恐怖,莫过于让她的胃痉挛呕吐。 现在,她仿佛挖掘到了一种更深层次的恐怖,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骤停了一下。脑子里一根弦绷得极紧。 仅仅这样还不够,楚子涵在桶沿上走了几步,走到一个放在桶沿上的塑料框旁。 白色的塑料筐,有点透光,渗出了里面幽红的颜色。明辉已经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楚子涵打开塑料盖子,从里面抓出一块长条状的肉,冲着明辉晃了晃,啪地一声将肉扔进了圆桶里。 “吃饭了。”楚子涵的声音里充满了玩味,“你可以看好了,就数这个最有趣……庆幸吧,能见到这场面的人可不多。” 明辉觉得大脑里发出嘎吱的声音,那根弦就要绷断了。 圆桶里,三人一同向着肉的方向蠕动。 两名重伤者只能靠手扣着地挪动,每动一下,都要张开大嘴,似乎是牵动了伤口,痛得想叫喊,可他们完全发不出声音。楚子涵应该是有了某种能够破坏他们声道的办法。 那个四肢健全的人第一个抢到肉,焦急地用指甲去掐那肉,好不容易掐下来一块,整个儿扔进嘴里吞下,明辉这才看清,他没有牙,好像……也没有舌头。 没吞吃一口,他的表情都是无比痛苦。 他只吞了两口肉,许是再也扛不住口腔内的疼痛,终于将肉重新丢在地上,重又坐回到桶边,一脸生无可恋。 另外两人几乎不分先后地爬到了肉边上,他们也不抢,一人叼住肉的一边,就咀嚼起来。 “你知道这个过程里什么最有趣吗?他们的眼睛,我故意把眼睛留到最后,让他们好好看看自己是怎么变成怪物的。” 嘭—— 明辉脑子里的那根弦终于绷断了。 “你知道这些人的求生欲望有多强吗?那个……”楚子涵伸手指了指圆筒内受伤最重的人,“他甚至跟我提议,给我当帮手,帮着我成惩戒这些犯过罪的人……呵呵,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 我不是没给他机会,我让他去杀人了,可他打不过,有什么办法?” “啊——” 出乎楚子涵意料,明辉脚下敏捷地奔了两步,突然跃起,一下子搂住了楚子涵。 紧接着,她身体一歪,竟带着楚子涵滚进了圆桶。 “啊——” 楚子涵也发出一声尖叫。 十来米高的圆桶,相当于三层楼的高度。 从这个高度坠楼,如果角度不好,瞬间就能摔死,若是落地角度好,缓冲到位,只有点皮外伤也不是不可能。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与明辉的提早合计相比,楚子涵的手胡乱在空中抓了两下,就成了明辉的肉垫。 嘭——噗嗤—— 落地的瞬间,明辉觉得浑身都在轰鸣,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后背至少有三根骨头错了位,纵然有楚子涵垫背,她还是觉得自己摔在了一块钢板上。 同时,一声腹腔内内脏迸裂的声音响起。 是楚子涵的内脏破裂了。 他也摔得七荤八素,直翻白眼,花了好一阵子才恢复意识,嘴角也淌出了暗红色的血。 可一恢复意识,他不是为自己担忧,倒先绝望地喊道:“完了!完了!看不到你们死了!” 他不是为了自己活,他活着,纯粹为了给这些人制造痛苦。此刻,明辉真不知该厌恶他,还是可怜他。 一个人无声地冲上前来,对着楚子涵的腹部猛踹了几脚,踹得他狂喷了两口血。 “住手!”明辉大吼着将那人拉开。 “哈哈……哈哈哈哈……”断断续续的阴笑声自楚子涵口中传出来,他一边笑,一边咳了一大口血,“来吧,打死我吧,打死我以后……咳咳咳……想想你们自己……等你们……咳咳……出去……怪物……” 这回,三个人几乎同时扑在了楚子涵身上撕扯扭打啃咬着。 明辉犹豫了一下,终于没再去拦。 她知道,这么做不合规矩,但她已不想去管什么规矩。 楚子涵发出——分不清是笑声还是叫声——那声音像是地狱里传来的,叫明辉毛骨悚然。 她的职责是保护人民的生命安全,恶鬼不在她的保护范围之内吧? 明辉花了足足三个时,才让自己稍微平静下来。 在这三个时里,那个四肢健全的受害者一直不远不近地观察她。 经历了这些,明辉已经能够直视那人的眼睛——即便他的目光完全就是在打量食物。 明辉站起来,防备地看着他。 “我是警察,我的同事很快就会来把你们救出去。” 听到这话,地上的两块肉体先悲切起来。楚子涵对了,他们已经成了怪物,即便获救,又能怎样? 随着楚子涵这个危机一同消失的,还有两块肉体的求生欲望。 他们仰面朝躺着,眼中有大滴的眼泪往下掉,大张着嘴,想发出哭声,却又是无声的。 仅仅几分钟,他们就停止了呼吸。 这跟抢险救援是一个道理,当人处于险境中,便会激发逆境求生的意志,这种意志能够使人突破没有水和食物的极限条件。当听到救援队伍赶到,一旦松了这口气,人可能会迅速死亡,甚至都等不到救援展开。 这两人就颇有这种意思,加之两人悲戚自己现在的怪物模样,真是死得好不悲凉。 还剩最后一个。 明辉顾不上那家伙,她兀自围着圆桶转圈,检查了一番桶壁,希望能发现上去的办法,却是徒劳。桶壁光滑得连灰尘都没有多少。 哎!明辉又看了一眼四肢健全的家伙,要是能逃出去,他早就逃了吧,是真没办法。 显然,那家伙比明辉更懂得这里的生存之道,他半靠在桶壁上,半眯着眼睛,这么长时间一动不动。 他在保存体力。 明辉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下,精神极度紧张过后,困意渐渐袭来,可她不敢睡,她怕糟了暗算。 能洗把脸就好了。明辉心中想着。 咕噜—— 她的肚子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那人盯着明辉的眼睛睁开了些,伸手指了指楚子涵的尸体。 他是在让她……吃人? 第四九四章 人彘(22) 明辉再也无法抑制,哇地一声吐了一口酸水,待她再去看那男人,对方已经恢复了闭目养神的状态。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他就是想削弱我的实力! 明辉眯了一下眼睛,在心里盘算着:也不知组里何时能找到我……不吃东西的情况下,能撑一个礼拜,没有水得话,顶多三……三,他们能找到我吗?这究竟是哪儿? —————————— 办公室。 闫儒玉在地图上画了两个圈。 “居民区可以直接避过,他早就计划好了要折磨这些人,他知道可能会有引起左邻右舍怀疑的动静,加上还要处理被害者的四肢,他一定会找个偏僻的独栋建筑。 废弃工业园区,还有郊区果园里看园人的房子——只要是空的必须挨个搜一遍,派出所有警力,先重点筛查这两处。” 吴错对老厅长道:“我们去厂区,麻烦派十名协警,协助我们搜查,果园的搜查就拜托你们了。” 这是重案一组众人最最憋屈的,明明对当地刑警的办案态度极度不满,却又不能直,谁叫你还用得上人家呢? 闫儒玉根本不理那些人,已经兀自出门上了车。其余几人紧随其后。 车子发动,吴错一路骂娘,甚至,从不参与权利斗争的他也放狠话,回去以后要参他们一本,让这些玩忽职守的蛀虫好看。 “别瞎想了,救明辉要紧。”闫儒玉道。 白也道:“只要明辉安全了,找后账的事还不都是吴哥你了算。” 秦守如突然道:“我有个主意,我……我不是也害过人吗……章秋……” “不行。”闫儒玉的答复斩钉截铁,“你当这是拍电影?苦情剧啊?你去做诱饵吸引凶手,孤身深入敌营,最后抱得美人归……” 秦守如搓着手,“那我总得做点什么!” “呆着!”吴错道。 秦守如默默看了看手机,没再反驳。 他与闫儒玉对视一眼,两人均十分担忧秦守如的状态,等下真的找到凶手,指不定这家伙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怎么办? 我来盯住这子,找人的事儿就靠你了。吴错用眼神传递了自己的意思,闫儒玉微微点了一下头。 老工业园区。 据鸟瞰图上记录,工业园区占地86平方公里,其中建筑面积65平方公里,全是大型厂房、生产车间、库房。 工业园区已经空闲了五六年,其内杂草丛生,外围的铁栅栏全被偷走卖了废铁,大门也掉了。 车子直接驶进了园区。 “再往里。”闫儒玉道:“不会是外围这些破破烂烂的建筑,找相对完整的搜。” “找人问问吧,”白道:“这么大一块地方,这么多厂房,就算空了,总不至于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把?” “面子工程,知道吗?当年造这个工业园,纯粹为了拉高城市GDP,造完几乎就没有投入使用,鬼城听过吗?面子工程和泡沫经济的产物,这地方跟鬼城也差不多。空着就空着了,谁想得起来啊。”吴错解释道。 “靠!”白少有地骂了句脏话。 “那儿!”闫儒玉一指其中一处较为完好的厂房,众人下车,开始了搜查。 秦守如也和众人一起下车,却指着一旁的另一处厂房道:“那儿也不太破,我去看看。” 一边走,他又咕哝了一句:“分头行动比较快。” 吴错赶紧道:“我跟你一块。” 两人进了厂房,只看了一眼,便退了出来。 那是一间根本没用过的空厂房,里面除了灰尘,和几根支撑建筑的水泥柱,便什么都没有了。 秦守如深感不对劲儿。 “是这儿吗?”他问吴错道。 吴错也觉得不妥,低头思索片刻,道了一句:“找高地!” “什么?” 吴错已经奔向了不远处的水塔。 两人不知围着水塔转了多少圈,总算爬上了足以俯瞰整个工业园区的高处。 “呼呼……怎么……样……”秦守如早已上气不接下气。 吴错比他好一些,一边焦灼地四下观察,一边解释道:“如果是在这种地方,凶手一定有交通工具……不定……呼呼……有痕迹……” 他没细,秦守如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吴错只随身带了一个望远镜,他拿望远镜仔细观察周围的时候,秦守如也手搭凉棚四处观望。 “哎,你看那儿。”秦守如指了一个方向,“我怎么觉得,那块的草……不大对……” 吴错立马拿望远镜朝秦守如所指的方向观察。 虽然有厂房挡着视线,看得不甚完整,但他的确观察到有一处杂草呈倒伏状,比旁边直愣愣的同品种杂草矮了一截,看起来就像是……被车轮碾压过…… 秦守如二话不,就向下奔。 吴错一把拽住他,“别慌,等你跑到,都什么时候了。” 他拨通了闫儒玉的电话,很快就有一队刑警从厂房里撤了出来,开车奔向了他所指的地点。 秦守如虽不像刚才那般慌张,却还是要下去。 又被吴错一把揪住,“万一不是那儿呢?我们就留在高处继续观察。” 秦守如想了三秒钟,默默留下。 吴错这办法一举两得,既提高了搜索效率,又把秦守如隔离起来,等下若真的发现了凶手,就不必分心思防止他胡来了。 然而,事情的进展比想象中要顺利。 当众人搜索到第五处厂房——那是一座钢结构的铁皮房子,是闫儒玉白和金子多亲自进去的。 三人进去了很久,使得吴错和秦守如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儿。 终于,闫儒玉来了电话。 “你们赶紧过来,先别叫其他人。” “明辉怎么样?”吴错焦灼道。一旁的秦守如也竖起了耳朵。 “人没受伤,但……事情有点复杂。” 挂电话的工夫,秦守如已经下了两圈楼梯,他脚步慌张,一个没踩稳,差点跌下去。 “靠!你慢点!”吴错叫道:“别没见明辉自己先摔死了!” 铁皮厂房,大铁桶。 闫儒玉和金子多正站在桶沿上向下观望,白腰上拴了绳子,已经吊进了桶里。 第四九五章 人彘(23) 顾不得桶内四具残破的躯体,白奔到一动不动的明辉身旁,伸手去探了一下她脖颈上的脉搏。 还好,脉搏平稳有力。 可她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她呆滞的目光又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样了?” 白赶紧检查明辉衣服上有血迹的地方,没有伤口。 她的双手亦被鲜血染红,白仔细检查她的臂和手,一条手腕上有伤痕和被抓出来的手印。伤痕像是某种利器所为,好在伤得并不重,并未伤及静脉血管。 “明辉?”白轻轻唤道。 明辉毫无反应。 “喂,你看看我!”白摇着她的肩膀。 随着摇动,明辉的脑袋左摇右摆,像是随时可能掉下来,可见她一点劲儿都没使,整个人都是瘫软的。 白不敢再晃她,怕一不心弄断她脆弱的脖子。 “怎么样?”吴错也顺着绳子下到了桶底。 秦守如也想下来,被闫儒玉和金子多合力拦住,他只得叫道:“明辉!明辉怎么样?句话啊!” “人没事!就是吓坏了!”吴错喊道:“拿水来!” “水……水……”秦守如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 闫儒玉将车钥匙递给他,“后备箱。” 秦守如抓过车钥匙,撒腿就往厂房门口车的方向狂奔。 待他走远了,闫儒玉才道:“真没事?” “嗯,”吴错看着铁桶里的四具尸体,尤其是死相最为恐怖的那一具,“问题是……她……可能杀人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杀过人,那是常人无法理解的状态,谁也不知经此转折人的心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是陷入愧疚之中,还是彻底打破底线——都杀过人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亦或者,看不出任何变化。 因为无法预计,所以令人担忧。 虽然看得不甚清楚,但闫儒玉已经注意到,两具四肢健全的尸体中,有一具嘴大张着,血淋淋的。 不,那已经不是人自然地张嘴,而是两侧的脸颊完全被撕裂,下巴几乎耷拉在胸前。 他的嘴里空洞洞的,既没有牙,也没有舌头,只有牙床和舌根处发白的腐肉。 这使闫儒玉想到了一部时候看过的岛国恐怖片,童年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必须搂着吴错睡觉,就是因为那部恐怖片给他留下了阴影。 金子多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名死者,他又看看明辉沾满鲜血的手,战战兢兢道:“不会吧,那人难道是明辉杀……” “水!水来了!”秦守如边跑边喊,他左右两手各拿着两瓶水,刚刚爬到铁桶当间,便甩手一扔,将一瓶水扔给了闫儒玉。 “老吴!接着!”闫儒玉冲下面的吴错喊。 吴错揪起衣角,用衣服兜住了闫儒玉扔下来的矿泉水——十米的高度,拿手直接去接,兴许会把人砸伤。吴错没去拧水盖子,而是直接掏出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将瓶盖的部分割掉,只留下一截直上直下的瓶身,以及里面的水。 哗啦—— 吴错将水一下子泼在了明辉脸上——她需要强烈的刺激,若是从瓶口处倒水,实在太慢了。 与此同时,吴错大声叫着她的名字。 明辉的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几秒钟后,她的眼珠转了转,终于看向了吴错。 “明辉!明辉!我是吴错啊!”他大喊着,“你句话!” 白也喊着她的名字。 桶沿上的秦守如再也按捺不住,趁着闫儒玉和金子多紧张观望明辉的时候,溜着绳子也滑了下来。 “明辉!你看看我!”秦守如顾不得落地时摔了个屁股蹲,一瘸一拐跑上前来。 沉默了有十来秒,明辉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哭,几人便放心了些,这一哭,也真是惊地泣鬼神,嚎啕不止,几下就把吴错、白、秦守如身上蹭得全是眼泪鼻涕。 几人也顾不得脏,赶紧将明辉搀扶起来,将绳子系在她的腰上,先把她送出了铁桶。 白第二个出铁桶。 桶里只剩下吴错和秦守如的时候,吴错低声道:“你做好心理准备。” 秦守如一愣,不明所以。 “明辉……可能杀人了……” 秦守如皱紧了眉头,他曾在无数个日夜为自己当初间接害了章秋而追悔莫及。 他太了解那煎熬的滋味,刚刚放下的心又不由揪了起来。 真的杀人了?……是直接杀人……明辉能抗住心理压力吗? 待两人也从桶里爬上来,闫儒玉对吴错道:“眼下还有一件棘手的事,又死了四个人,你怎么往上报?” 吴错明白他的意思。凶手死了倒还好,可是连被绑架的受害人都死光了……而且,明辉是迫不得已正当执法,还是防卫过度杀人……来自舆论的压力……来自大领导的压力…… 这一切都让吴错感到头疼。 但他很快便理清楚了状况,眼下无非两个选择,要么据实上报,要么能瞒则瞒,报告里可以写凶手与四肢健全的受害者掐架死的,至于明辉…… 不等吴错理出来思路,明辉已经止了哭,并道:“人是我杀的。” 她亮出手腕上的伤道:“他的整个口腔都溃烂了,已经没法吃东西,饿到穷途末路,再加上他连人肉都吃过……” “所以他想喝你的血,”闫儒玉道:“对他来一个活人实在是再好不过的食物,跳动的心脏会让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伤口流出来。 你胳膊上的伤……”闫儒玉凑近看了一眼,“指甲划的?” “是,他有一个指甲……应该是在地上磨过吧,而别尖。” “所以,事情的经过就是他拿你当食物,要害你,你既是执法,也是正当防卫……不,或许法官会对方重伤且身体虚弱,你防卫过当,那么就是……防卫过程中失手杀死他……对!失手!考虑到他的口腔——也就是面颊内部大面积溃烂,你只是想阻止他咬到你,没成想他的下巴已经摇摇欲坠,轻轻一碰就撕烂了……记住了吗?” 闫儒玉一边,一边踱步,突然他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铁桶内的楚子涵。 “他怎么会在里面?这铁桶不应该是他用来圈养人彘的吗?” “是我把他……” 闫儒玉打断明辉,继续道:“他想把你推进铁桶,你慌乱之下拽住他,把他带了下去,你命大,他做了垫背而已,”闫儒玉意味深长地看了明辉一眼,“都记住了吗?” 明辉一愣,随即点头,“这样……行吗?” “行!”秦守如接过话头道:“到时候有需要打点关系的地方,我来想办法。” 明辉低头道:“这可是证据造假!万一被发现了,你们跟着受牵连……要不……就实话实吧,我真没关系。” 第四九六章 人彘(24) “上面的审查、谈话,你抗不过去。老吴经历过,他知道,那群孙子破案不行,整治起自己人来一个比一个厉害。”闫儒玉道,“听哥们儿的,真出事老吴给你扛着,你怕什么……是吧,老吴?” 情况紧急,大家心事重重,闫儒玉的玩笑效果并不好,只有吴错象征性地咧了咧嘴。 “他们……可能快来了。”白道。 “叫他们来,与其等着他们发现,不如我们大方点,主动请他们参与。”闫儒玉道。 吴错点头,“十个协警来了,让他们分两个人负责送明辉就医,余下的在外围保护现场。” “时间够吗?”闫儒玉问道。 “重做现场痕迹吗?差不多好了。”吴错已经着手开始布置桶沿上的脚印痕迹。 他先用灰尘掩盖住已有的痕迹,一时间乌烟瘴气,接着他示意明辉在指定的位置上留下脚印,又取了楚子涵的鞋子仿制脚印,造成楚子涵猛冲向明辉的假象。 仿制最后一枚脚印时,恰好几名协警赶到。 吴错立马将手中的鞋子交给白,并道:“比对过痕迹了,符合明辉的描述,的确是楚子涵把她推进铁桶的。” 又若无其事地对协警们道:“总共四具尸体,等法医来收吧,你们还是别上来看了,死相太恐怖。” 协警们松了一大口气,有人连连道谢。他们又不想显得自己太闲,纷纷出门转悠,是去厂区里寻找和保护痕迹。 案子就这样结了,重案一组几人因为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关系一下子更亲近了。 回程的动车上,重案一组接到通知,即将接受组织调查,明辉不免十分紧张。 “怕什么,我还是那句话,塌了有老吴给你顶着。” 吴错道:“你就按咱们对好的口供,没问题的。” “可是……我总觉得不踏实,没那么简单,他们一定会问细节……这种基础的审讯技巧他们不会不懂……万一露馅了……” 此时,反倒是秦守如表现出了超常的淡定。 他不知何时找来了一副平光眼睛,像模像样地推了推眼镜道:“所以,你们需要练习,当穷尽对方所有可能出现的提问,并熟记最优答案,这件事就能过关了。” 着话,秦守如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摸出了几沓A4纸,“这是我能想到的所有问题,答案是我和律师一起按照能得通的逻辑总结的,你们先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咱们当场改。 其实那闫哥已经把现场的逻辑得很清楚,关键有两点,第一,是楚子涵把明辉推进桶里的,明辉在防卫过程中失手把他也带了下去,这在法律上完全可以往正当防卫上靠,加之楚子涵罪大恶极,不大容易博得同情,这一点问题不大。 第二,有一名受害者的死是因为明辉的正当防卫,即便有防卫过当的嫌疑——我咨询过律师,律师的解释是这样的: 正当防卫有几个条件:一,正当防卫所针对的,必须是不法侵害;二,必须是在不法侵害正在进行的时候;三,正当防卫不能超越一定限度。 显然,前两条都是符合的,问题就在于第三条。 如果明辉是个普通人,那么第三条也不会有问题,可她是一名正在调查此案的刑警,她对受害人负有一定的保护义务,对她的要求自然就比对普通人高一些。 那么,因为防卫而导致对方死亡,这就不过去……” 闫儒玉插话道:“我不赞成这种认命的法。 如果明辉是为了破案而潜入犯罪窝点,可以她还负有保护其他受害者的义务,可她是被凶手劫走的,在凶手劫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变成一名受害者了。 做为受害者,首要任务是什么?当然是保障自己的安全——我认为每个人从都应该受到这样的教育, 她做了保障自己安全的事,这就是对的。 而那些试图给她加上什么狗屁责任的人,有种他们自己去当时的情境下试试。 既让自己全身而退,又保护了其余受害者的英雄固然值得尊敬,可是,如果只保障到了自己的安全,也已经做得很不错,不该被道德绑架。” 秦守如拍手指了一下闫儒玉,“闫哥的做法就是很好的示范,大家要表达的意思虽然一致,目标也都是保下明辉,但一定要有不同的态度,这样才不会被看出来提前对词。 接下来我要的内容也很重要,请大家翻到第三页,这是你们在接受内部调查期间可能牵扯出的问题,有些十分细枝末节……重点问题有三个——注意了啊,律师这里是必考的,送分题啊。” 众人被他逗乐了,气氛总算松快了些。 “首先就是关于我的问题……” 京北市公安厅,1楼,会议室。 领导终究要顾及脸面,并未将几人送进审讯室。 对明辉、白、金子多、闫儒玉的询问已经结束,几人站在走廊上,相互使了个眼色,知道一切进展顺利。 只剩最后一个吴错了,只要他别出岔子,就有望大事化。 会议室里,吴错端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他面前是三位颇有资历的领导,其中两位就是市厅领导,另一位没见过,不知什么来头。 “吴,问题吧。” “我没尽到组长的责任,让手底下经验不足的年轻组员身陷危险,差点性命不保。 是我工作不到位,组织上无论怎么罚我,我都认。”吴错先拿出一个端正的态度,却也避重就轻,把问题都往自己身上引,根本不提明辉的事儿。 “那你觉得组织上会怎么罚你?” “撤职加停职,回家反省。” 啪—— 一位市厅领导拍了一下桌子,“你横什么?真当重案一组组长的位置是铁打的?没了你不行?我告诉你,我们不是不敢换你!” 吴错心道:你倒是换啊。嘴上却:“领导,您先消消气,别急啊,您看我怎么也是个组长,没道理把错往组员身上推,千错万错都是我没安排好工作,他们毕竟年轻,得给他们犯错的机会……” “是,是该给机会!可那他娘的是六条人命!本来就有民愤,老百姓怨我们办事不利。现在你们又搞出这种事,其中一条人命出在明辉手上,你让我怎么跟人民交代?!” “是是是,您受苦了,事儿是我们做得不对,到头来还是您冲在最前头帮我们挡口水……” 吴错这话让领导心中很是受用,领导却还是板着脸道:“还有她那个公子哥儿男朋友!搞什么?谁办案子还带着男朋友的?她到底行不行?不行赶紧让她滚蛋!” 第四九七章 人彘(25) “行——当然行,不行能进重案组吗,当初明辉进组也是经过层层筛查的,肯定还是有过人之处的,您是吧? 况且秦守如是之前一个案子的知情者,碰巧在H市遇见了,让他一块主要是把之前那案子的细节再梳理一遍……那案子吧,时隔比较久远,证据少……” “你少跟我扯,我跟你问题,你就跟我案子,什么态度?!” “是是是,是我态度不端正,我错了。 错误……明辉刚参加工作,暴露出问题很正常,可还是个根正苗红的孩子,有问题咱们一定改。 不是跟您瞎表态,我真觉得大部分错都在我身上……” 吴错就是这点最让人无奈,对上沟通的时候,他永远不会反驳。 他态度不好,他认错。 他护犊子,他认错。 他错了,他干脆自己大错特错,应该拉出去枪毙5分钟。 谁能拿这样的人怎么样? 反正,吴错的心思很明了:我也不指望升官发财,不会损害既得利益者,表面上大家过得去就好。你实在要为难我,有能怎样?大不了就把我撤了,我走了,看你拿什么保证破案率。 无欲则刚,有能力的人果然态度差啊! 他这点傲娇倒是颇得闫儒玉真传,气死人不偿命。 果然,三名领导没话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连续讯问了5个人,累了。 那位吴错第一次见到的领导一直默默打量着他,此刻,领导抬手看了看时间。 “我看就按吴的,咱们得允许年轻人犯错。 不过,既然犯了错,总得有人承担责任。吴就不错,做为重案一组组长,这次案件的负责人,能够用于站出来负责。” 吴错连连点头。 “既然这样,你就停职一个月吧,回家好好反省,交一份深刻的反省报告,组织自然会委派人来继续负责重案一组的工作……当然,今年的绩效、奖金肯定是没了。” …… 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吴错依然是呆愣愣的状态。 太出乎预料了,这就停职了?玩儿真的? 吴错只觉得整个世界观都——不摧毁,但至少也震颤了一下。 明里端正态度,暗里耍横犯浑,这招不是屡试不爽的吗?怎么就翻船了? 看了他的样子,闫儒玉道:“停职了?” “嗯。” “好得很,”闫儒玉一搭他的肩膀,“休假喽,走走走,回家,先睡他个三三夜再,我这几连着睡眠不足,困死了。” 当着明辉的面,吴错也不好垮着脸,免得姑娘心生愧疚,他便顺着闫儒玉的话茬道:“就是,本来就长得丑,再未老先衰,我还找不找媳妇了。同学们,淡定,我就是休息一阵子,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 明辉当然看出了大家的心思,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硬是忍了回去。 “组长你放心,接下来我不会再犯这种错误,我保证。” 几人下了电梯,目送朋友们进了重案一组办公室,吴错和闫儒玉走向了市厅大门。 到了大门口,坐进出租车,闫儒玉道:“老吴,别绷着了,想哭就哭出来吧。” 吴错瞪眼,骂了一声滚,闫儒玉仅向后闪了一下,便又凑上来道:“凡事要往好处想么,老吴你看,你现在就连停职就经历过了,而且即便停职了你也风轻云淡——至少你在那些人面前绷着呢吧? 该发憷的是那些人,连停职你都不怕,还能拿你怎么样……那句话怎么的来着……呃……但凡不能打倒你的,都将让你变得强大。” “不是吧,”吴错斜睨了闫儒玉一眼,“你什么时候开始看这种老掉牙的鸡汤了?” 闫儒玉耸耸肩,突然问道:“今三个讯问咱们的人里,有个生面孔,你注意了吗?” “大领导吧,就是他免了我的职。” “有意思,大领导什么时候开始亲自关注你这个重案组组长了。” 吴错不明白闫儒玉的意思,可当他想多问一句的时候,闫儒玉已经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吧。 等着吧。吴错在心里盘算着,等有你们破不了的案子,我不信你们不来找我……额,即便不来找我,也得来找老闫吧。 还真让他猜对了,休息不出一周,案子就来了。 不过,那都是后话。 眼下,对明辉白金子多来,应付新来的组长是最最重要的事儿。 新来的组长名叫臧洪波,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这安排倒也合理,毕竟重案一组刚刚出过工作事故,有必要找个成熟稳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来主持工作。 可这位老同志……往好听了是脾气好,往难听了,他就是个不管事儿的。 每固定了一张报纸一杯茶水,无论重案一组剩下的三人向他请教什么,他的答案一概都是“你自己决定”。 如果同一个问题请教他两遍,就明这个问题比较重要,他就会给出第二个答案: “要不……你打电话请示一下吴组长?” 嘿,重案一组还是头一次有这样的人,光拿钱不干活嘿。 这,趁着臧洪波不在,金子多忍不住叹了一句:“也不知道吴哥啥时候回来。” 一起这个,白也是连声抱怨,“要继续这么下去,我看我这警察干得也没啥意思,不如回家种红薯。” 明辉道:“哎,你们,臧老头儿的背景得多硬,才敢在重案组这么混日子。” “背景硬管什么用,”白不服道:“破不了案他还能一直占着这个位置不成?” …… 城市的另一边,吴错家中。 臧洪波将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放在吴错面前的桌上。 “吴警官,只要这个案子破了,我保证你官复原职。” “哦?” “告诉你个中关系也不要紧。有了成绩,我的位置就能向上挪一挪,我网上走了,重案一组组长的位置自然就是你的了。” “行。”吴错爽快地拿起桌上的档案袋,对臧洪波上面的关系根本不在意。 这反倒令臧洪波高看了一眼。 “不定以后我们还会合作。” 第四九八章 人情(1) “老魏,最近雾霾太严重,咱家的空气净化器刚换过滤芯,拿我妈那儿去用几……” “还有你的剃须刀,我看挺好用的,给我弟吧,他家条件不好,你有空再买一个……” “冰箱快空了,你等会儿出去采购……” “不是你把东西拿回娘家的吗?”一直呆坐在沙发上,看着妻子陀螺一般搜刮家里东西的魏无羡终于发话了。 “老魏,干嘛?你要跟我算账了?结婚前咱们可都是好的,我家条件不好,我得是不是补贴一下家里,你也同意。” “嗯。” 过往的每一次吵架战绩都足以明,魏无羡不过这个尖牙利嘴的女人。 他只能咕哝一声,出门,避免一触即发的争吵。 等出了门,他才又想起,那个消息,忘了告诉她。 魏无羡失业了。 他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部门主管,这本是一份收入优渥的工作,可谁成想,公司转瞬间被收购,转瞬间被砍掉了一大半非核心业务。 很不幸,他领导的部门也在其中。 魏无羡其实不太害怕,过了而立之年的他早就不想继续没日没夜地加班——尤其是,不久前他曾亲眼目睹一位同事脑梗发作,死在隔壁办公室里。 过劳死似乎总与这些创业型的互联网公司搭边。 魏无羡其实有点开心,有个哥们儿撺掇他合开酒吧,已经有一阵子了,他一直犹豫,现在,时地利人和总算都合适了,他可以去完成年少时的梦想,诗和远方一把了。 可但他查了一下自家银行账户,数点前的零,和数点后的两个数字简直令他头晕目眩。 “钱呢?”他问妻子杜若。 “什么钱?” “咱们家的钱啊!存款!我这些年挣的钱,你你帮我存着,以后咱们做点生意……钱呢?” “哦……那个啊……我不是想着,父母养我也不容易,应该报答……你别跟我急啊,看你吧,肚鸡肠的,父母能花咱们的钱吗?最后不都是帮咱们存着……” “那你去要回来。” “这……老魏你今咋了?咋突然问起来钱的事儿了?……这都已经给出去了,再往回要,我多没面子……” 魏无羡就知道,泼出去的水怕是收不回来,他握着有些颤抖的拳头,垂死挣扎道:“我失业了。” 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不知道迎接他的将是更猛烈的暴风雨,还是来自妻子的真心帮扶——虽然他知道后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还是乐意列出这种可能,哪怕是让自己受到点安慰也好。 跟杜若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若没有一点阿Q精神,怕是要抑郁的。 “啥?!”杜若先是一惊一乍了一下,通常她就是这么对魏无羡表示关心的,“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失业?怎么着,你不赚钱养家还有理了?还想让我从娘家拿钱……” 魏无羡攥紧的拳头松了松。 他突然看见了客厅鱼缸里养的绿毛龟,真是越看越像自己。 绿毛龟背着壳儿,尚能在鱼缸的一方地里畅游,尚能不愁吃喝,自己呢?背着媳妇一大家子,就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魏无羡已经生不起气来,他只恨,恨这个女人将自己拖累成这样。 当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他觉得自己该干点什么。 一时后,他做出了决定。 他先坐上了一辆前往南郊的地铁——他有几年没乘坐过地铁。今是工作日,而且赶上了早高峰的末尾,地铁上人依然都多。这使魏无羡想起了曾经创业的日子,不就是这般吗? 如今苦尽甘来,可拼了青春换来的甘甜,自己怎么就没尝到呢? 他看了看周围鲜活的生命,真羡慕啊,如果时间能倒流,他有机会重新选择,一定不会这么过。 可事已至此…… 南郊,魏无羡的家从前就在这儿的村子里,只不过从父母那一辈起陆续搬走。 魏无羡记得,时时候他的父亲层带他回来看望爷爷奶奶。 他已许多年没回过这里,惊喜的是,他竟很快找到了当年那个村子,还找到了爷爷奶奶的坟。 他又有些后悔没带点烧酒和纸钱,记得爷爷以前最爱喝烧酒奶奶每顿饭都要给他烫上二两。 不过也无所谓了,很快就能见面了吧。 他在心里对爷爷奶奶了些话,承认了一些事,忏悔了一些事。 然后,他徒步走到了附近的农贸市场。 他需要几件趁手的工具,农贸市场是再好不过的选择,那里的商品自带着一股粗犷的气息,似乎随便一砸一磕一勾一刺就能要了人命。 那里也没有监控摄像头,死无对证。 走进农贸市场,魏无羡先看中了一个钩子,就是卖肉摊子上用来勾住大块的猪牛羊肉的铁钩子。 那东西看起来粗壮无比,又十分尖利。 他甚至已经想到妻子杜若被勾在上面的样子。 铁钩自她下巴正下方的脖颈刺入,穿过那条狠辣的舌头,直勾进她的脑子里,她惊慌地瞪着眼睛,身体痉挛。 魏无羡意淫一番,感觉真不错。 可理智又告诉他,不能去买那铁钩,连问都不行。 去卖肉摊上买一根铁钩,生怕肉摊老板记不住他吗? 低调,低调,他需要更普通的工具,和不引人注意的购买方式。 等魏无羡走出农贸市场时,他手里多了两个黑塑料袋。 其中一个里面放了一把至少0公分的西瓜刀。摊老板一个劲儿冲魏无羡夸赞:“只管放心用,不快你拿回来,我都在这儿,包退换。” 退换?呵呵。魏无羡心情大好,礼貌地道了谢。 另一个塑料袋里是一捆麻绳。 “回去捆麻袋,好滴很!家里三年不用买绳子了!” 许是太久没逛过农贸市场,魏无羡觉得这儿的东西可真便宜。 付钱的时候,他甚至想一句“别找了”,最终还是忍住了。 淡定,淡定。 一想到即将摆脱那个女人,他的心已不可抑制地欢欣雀跃起来。 第四九九章 人情(2) 当魏无羡提着东西从农贸市场走出来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是老婆杜若打来的。 “你在哪儿呢?” “怎么了?” “不是好今儿下午回我妈家吃饭吗?你别忘了。” “忘不了,我有点事,可能晚点到,你先去。” “行,我就提醒你一声。” “得嘞,没问题。” 挂了电话,魏无羡漫无目的地在乡间路上走了很长时间。他拿着西瓜刀,肯定是坐不了地铁了,得想办法打个车。 可他又不急着打车,他还想多走一走,这路,他怎么也走不够。 走着走着,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次是短信——信用卡消费短信,于是魏无羡知道,他的老婆正在大肆采购回娘家时所要带的东西。 每次都是大包包,他早已司空见惯。 魏无羡突然有点想念前妻。 大拿着手机,有些踌躇。自离婚以后,两人都是身心俱疲,像是约定好了似的要老死不相往来。 他从朋友那儿听前妻又嫁人了,生了个女孩,丈夫是个手艺人,开了一家木雕店,做点买卖,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有7年没联络了吧,她换号了吗? 魏无羡决定试试运气,手机里已经没了前妻的号码,他只能靠漠北。 重新背出那个号码,既新鲜又陈旧,其中有两位数他也不太敢确定。 电话通了,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喂?” 声音既陌生又熟悉,魏无羡其实也不太确定那是不是他要找的人。他突变变得像个青涩的男孩儿。 “是万佳佳吗?”他心翼翼地问道。 “您哪位?” 对方没否认! 魏无羡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你肯定不想跟我话,也不想见我,你听我,我不是来骚扰你的,也不会跟你提以前的事,你见我一面,就一分钟……” 电话那头,万佳佳显然也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语气中既有诧异,又有厌恶。 “你干嘛?” “我……不干嘛……我就是……错了。” “呵呵,你有病吧?……” 魏无羡听到一个女孩喊妈妈的声音,万佳佳顾不得电话,跟女孩道:“妈妈马上好,马上带你去玩。” 这简短的对话,在魏无羡听来,却是无比的羡慕。 他想到了自己的名字,真是个讽刺,父母给他取名时希望他孑然一身,快快乐乐,莫要与人攀比,更莫要因为攀比生出许多的不快。 此刻,他却是谁都羡慕。 失败,真是太失败了! 万佳佳的注意力又转回了电话。 “你听好了,我不管你想干嘛,咱俩早就结束了,我现在有我自己的生活,识相得话,就再也别联系我了。” “我快死了!”魏无羡突然吼了一句。 对方沉默了一下。 “真的。”魏无羡强调道。 “你应该跟你老婆……你老婆是谁来着?哦,我差点忘了,就是当初那三。” “我错了!” “错不错的,你跟老爷去,你以为跟我这儿要死要活的,我就能原谅你?魏无羡我告诉你,没什么原本也原谅的,我根本就不屑于搭理你,我得够清楚了吧?” 魏无羡虽然挨了骂,心里却是欢喜的,他也不上为什么。 “我有些钱要给你。”他突然道。 一边,他一边盘算着自己工资卡里的钱。 这月的薪水,两万多块,刚刚到账,再加上公司的遣散费,有将近15万,这笔钱,虽然也不算太多,但总可以让这个女人记得自己,哪怕是带有鄙视地记得,魏无羡也是满意的。 万佳佳却是无比的不耐烦,“别胡扯了,我忙着呢,挂了……以后别再打了,再打我换号了。” “你在店里吗?我现在给你送钱去。” 万佳佳简直哭笑不得,“你有病吧?听不懂话啊?咱俩现在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以后见面就当不认识,懂不?” “你不见我,我就想法子去吓唬你女儿,反正我快死了,我不怕,”魏无羡压低声音要挟道。 “你敢?!”万佳佳瞬间提高了声音,“呵呵,魏无羡,我以前只知道你是个滥情的人渣,没想到现在还是个无赖……行,你真行……” 魏无羡再次强调道:“你见我一面,拿上钱,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联系你了。” 万佳佳又沉默了足足0秒,才十分不情愿道:“好,就见一面……地方得我选!” “没问题!” 两人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魏无羡用手机上的打车软件叫了辆车,上车后,他联络银行,预约了第二的取款,并特地跟银行工作人员明,要去取款的并非他本人,而是一位女性朋友——魏无羡知道,十几万的取款需要至少提前一预约。 魏无羡到达约定的咖啡馆时,万佳佳还没有到。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是他提前了。 他激动地搓着手,从钱包里掏出那张工资卡,他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它交给万佳佳。 拿手指捻了几下工资卡,魏无羡又觉得不妥,问服务员要来了纸和笔,将密码写下来,这下就齐全了。 他频繁地啜着咖啡,不时透过咖啡馆的落地窗向外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万佳佳。 几年不见,对方的发型、样貌、体态都有所变化,他已不太敢认她了,可他心里又清楚,那就是万佳佳。 万佳佳的脸色并不好,但还是能看出,她的皮肤透着光泽,眼睛也很清亮,虽然比以前胖了点,却并不臃肿,而是那种富态安详的胖。用现在流行的话来,万佳佳是个不折不扣的辣妈。 反观自己,加班熬夜熬得白眼仁发黄,皮肤枯槁,两鬓也有了白发。 魏无羡突然有些自惭形秽。 若没有当初那件事,若这个女人依然是他的结发妻子,他又能力让她像现在这般神采奕奕吗?魏无羡很是怀疑。 在她面前,自己看起来是多么的可怜和落魄。 可既然来了,就不能露怯。 魏无羡清了清嗓子,又挺了挺腰杆,给自己壮胆。 “孩子挺好的吧?”他问道。 第五百章 人情(3) 一听他问起孩子,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剑拔弩张的万佳佳受不了了,她就像一只护仔的老母鸡——如果脖子上有毛,她一定已经炸毛了。 魏无羡赶紧压了压手,“我就随口一,别紧张。” 万佳佳没好气,“你叫我来,我来了,有话快吧。” 魏无羡也不再磨蹭,将手中的银行卡、密码纸往她前面一推。 “这是给你的……你别急着拒绝,我真的快死了,我不图你原谅,也会到做到,以后再也不来找你……其实,我也不上为什么想给你钱……呵呵,特土吧?以前你就我不浪漫……我可能改不了了……” 万佳佳虽然讨厌魏无羡,可这番话还是多少唤起了她的恻隐之心。 “要死是怎么回事儿?” 这问题出口的时候情绪十分复杂。既有可怜,又有好奇,还有无所谓,更有活该……总之,种种意思混杂在一起,个中滋味只有魏无羡知道。 魏无羡也没法回答她的问题。 他只是又深深看了前妻一眼,起身。 “我得走了,已经帮你预约好了取款,就在你家门店附近的银行网点,明去把钱取了吧,我怕我死以后出什么变故,这是我唯一想给你的。” 完,他便兀自出了咖啡馆。 一出门,他看到了停在街角的一辆轿车,他知道那是万佳佳家里的车,是她老公送她来的。那是个负责人又大度的男人。 车的款式有些旧了,看起来却是那样温馨。 人家这才像个家。魏无羡苦笑。 又是漫无目的的溜达,中途他还去吃了一碗牛肉面。 他本想吃顿好的,可是平日里应酬的时候已经吃烦了大鱼大肉,他实在懒得挑选店家。 真的要那么做吗?吃饭时他问题自己。 杀人这件事真应该一鼓作气,越是拖着,越是犹豫。 他看了一眼放在手边的西瓜刀和麻绳。再给她一次机会吧,再给她的家人一次机会吧,就在今。 魏无羡打定了主意,他磨磨蹭蹭直等到快黑了才回家。 妻子已经回娘家了。 他将西瓜刀和麻绳藏在创下,便出门赶往老丈人家。 老丈人和儿子儿媳住在一起,确切地,是儿子儿媳没工作,也没房子,一直赖在老丈人家。 魏无羡进门时,老丈人家已经开饭了。 老丈母娘给他开的门,一开门,先看了看他的手,见他两手空空,脸上虽然依旧堆着笑,却已笑得不那么自然。 “姑爷来了,进门吧,跟你爸喝两杯。”丈母娘道。 杜若一看情况有点不对,赶紧道:“瞧老魏这记性,家里还有给你们买的东西呢,我让老魏带过来,他怎么给忘了?……下次,下次的……” “嗯,下次。”魏无羡答着话,在妻子身边坐下。 桌上的菜还算丰富,有鸡有鱼,一看那鸡和鱼就是妻子采购回来的,老规矩了,魏无羡懂。 可那鸡和鱼是放在舅子跟前的,离魏无羡十万八千里远,魏无羡要想夹一块鸡,得半站起身子。这也是老规矩,老两口从来都是偏心溺爱儿子,溺爱到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得靠家里养活。 魏无羡先给自己填了半碗米饭,倒了一杯白酒,跟老丈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喝完,他直接起身,将鸡和鱼端到了自己身旁。 桌上所有人都愣着了,这是在挑衅吗? 杜若赶紧拦他,想把两道硬菜端回去。 “你干什么?喝多了?!”杜若叫到。 “滚!”魏无羡扬手,一把将她推得坐了下去,差点没从椅子掉到地上,“不挣钱还想管我?”魏无羡指着鸡和鱼道:“是不是花我的钱买的?”他又指着舅子道:“咋的?我花钱买的东西,还得紧着他吃?他不会挣?没手还是没脚?!” 饭桌上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魏无羡坐下,夹了一筷子鱼肉,细细地择了刺,吃下。 “爸,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老丈人的脸都黑成了猪肝色,到底是长者,能沉住气,“你吧。” 魏无羡开门见山道:“我失业了,打算跟朋友合伙开店。杜若我家的钱都是您帮忙存着呢,这几年真是辛苦您了。 现在我要用钱,该多少是多少,您把钱拿出来吧。” 老站人还没发话,杜若先嚷了一嗓子。 “魏无羡!!!” 她实在是气急败坏,魏无羡这不是明摆着让她在娘家人跟前没面子吗? “怎么着,你想在这儿跟我打架?”魏无羡撸起了袖子。 “打就打!谁怕谁?!”杜若不甘示弱地站了起来,梗着脖子。 如此这般,舅子也拍桌站了起来,叫嚣道:“你敢欺负我姐?我让你今出不了这个门儿!” 魏无羡心中冷笑,杀意再起,但他忍住了。 他像是“被吓住”了一般,冲老岳父挤出了一个笑脸,“爸,我不是成心跟您过不去,这几年,我也不怎么花钱,每月就那么点生活费,其余的钱全归杜若,怎么也能攒下来几十万吧。 咱们得讲理,我现在遇着难处了,不全拿出来,您至少给我一部分,我去做点上生意,以后赚了钱不还是给杜若吗?” 他这么一,老丈人就冲舅子按了按手,舅子气呼呼地坐下,仍瞪眼看着魏无羡。 “看见了吧?我家虽然条件一般,但你别想欺负我们。”老丈人一看魏无羡已没了嚣张气焰,才继续道:“我们也不是不讲理,都是一家人,姑娘家遇着难处了我们能不管?但是……” 魏无羡就等着这个但是呢,他知道老丈人不可能痛快给钱。 “但是,咱家现在真没钱……你别急,我知道你要问钱到哪儿去了,这不是……”老丈人指了一下舅子,“儿子大了,打算要孩子了,老跟我们挤着也不是办法,刚买了套房子——才0来平,房价贵啊,只付了个首付……我本来还指望你帮衬着还贷呢……” “哈哈哈……”魏无羡笑出了声,“生孩?……哈哈哈……生完我给他养呗?” “先不这个,总之,家里现在真没钱,你自己想想办法吧。” 第五零一章 人情(4) “魏无羡,你故意找事儿是吧?你算什么男人?在外头受了委屈,你就在外头想办法解决,回家撒野算什么本事?欺负我是个女人啊?……” “你可别忘了,当初咱俩结婚时候怎么的……你是二婚,我可是头婚!嫁给你我亏着本儿呢,你得照顾我家里人,补贴我的家用,怎么着,现在想反悔?晚了!……” “你老实,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当初我就不放心你,你能抛弃你前妻跟我在一起,就能抛弃我去找别人,我还不了解你……” 深夜。 杜若本想跟魏无羡吵一个晚上,她是全职家庭主妇,不用起早贪黑地工作,精力充沛得很。 她已经做足了战斗准备,拿出了吵架的势头,可魏无羡只对她沉默,以不变应万变。 不多时,他竟然倒头扯上了呼噜,杜若大为光火,可她没办法。 这个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所有收入全得靠他,他累倒了,杜若就得受穷挨饿。杜若虽然蛮横,这点简单的账她还算的过来,所以,魏无羡想休息的时候,她从来不吵嚷。 明儿早上,你等着。看着睡着的魏无羡,杜若在心里了一句。 可她……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杜若上床,辗转了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她心里本就装不下什么事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正在她梦见自己如何教训魏无羡的时候—— 啪—— 她是先懵了一会儿才转醒,醒来两三秒后才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她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 真的被魏无羡扇了一巴掌! 疯了吧?!要作死是吧?! 杜若简直怒发冲冠,她腰和屁股一用力,想要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跟魏无羡撕扯。 可是,瞬间她又跌回了床上。 手脚都被捆住了?! “你干什么?!” 一开始,杜若的愤怒是大于恐惧的。以往的经验告诉她,魏无羡就是个没有主见的老实人,什么都任由她摆布。可是当魏无羡抄起一把比她脑袋长出一大截的西瓜刀,杜若彻底懵了。 “你……干什么……” 魏无羡拿刀背在她脸上碰了碰,“你不是老牛逼了吗?你娘家人不是老牛逼了吗?你弟不是要揍我吗?他在哪儿呢?啊?” 杜若的牙花子开始打颤,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老魏……你这是……” “来,我让你看看你弟是怎么对你好的。”魏无羡掏出手机,拨通了舅子的电话,“你自己跟他,让他来救你哈,我不插话,我就看着。” 舅子显然已经睡了,电话响了好一阵才被接起来。 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姐夫?” “救我啊!魏无羡要杀我!救我啊!”杜若声嘶力竭地喊道。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 “你们又吵架了?”舅子的声音依旧迷糊,似乎时刻都可能再睡着,甚至,一句话的末尾,他还打了个哈欠。 “你快来啊!”杜若着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她听到对方翻身的声音——或许是起床准备过来了? 可是,对方只是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姐,你们别吵了,大晚上的赶紧睡吧,明我过去……给你撑腰,啊……” 不等杜若再话,对方已经挂了。 “啊——”杜若一声长吼还没出口,嘴就被一只臭袜子塞住了。 “不是我没给你机会求救,是你那帮鼠目寸光的亲戚不在意你……啧啧啧,亏你什么都给他们拿,自己不用都要给他们用,自己不吃都要给他们吃……结果怎么样?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不好受吧?” 杜若的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不一会儿被子就被她弄湿了一片。她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求饶和认错。 “现在认错啊?晚啦……我给你机会了呀,今儿饭桌上,你但凡能体谅我一丁点儿,”魏无羡用食指和拇指捏出一个缝儿,“就一丁点儿,我保证,我就忍住不杀你,可你呢?……你他娘的拿我当人了吗?你们家……他娘的拿我当人了吗?我就是你们家的一头牲口!活该受你们盘剥!” 杜若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尤其听到“杀”这个字,她甚至停了哭,她的眼中已经充满了恐惧,似乎难以再装下泪水。 “得先跟你道歉,没杀过人,头一次,手生,一刀未必能把你杀死……你将就忍忍吧……放心,我尽量快点解决,免得你受罪。” 杜若拼命蠕动着身体,她甚至侧躺着摆出了一个跪姿,并不断低头,做出下跪认错的样子。 冷汗湿了她的睡衣,几缕头发贴在脸上。 魏无羡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当初他就是因为喜欢这个女人的百依百顺才出了轨。二婚以后杜若性情大变,魏无羡不是没怀念过她百依百顺的样子。 如今她又拿出了这幅样子,看着却叫人有些反胃。 噌—— 从手感来看,魏无羡觉得这一刀虽然算不上多狠多准,却是够快的。 他看了一下刀刺入的位置。 腹部,是个柔软的位置。 刀在纯棉睡衣上开了个洞,洞口有渗出来的血。 杜若已吓得昏了过去。 魏无羡思索了一会儿,究竟要不要把她唤醒? 算了,最后,他还是觉得自己还保有一些人性,他并不喜欢折磨人,他自己已受够了折磨。 他只是想让自己摆脱折磨,而已。 噌—— 第二刀他已得了要领,直接抹了杜若的脖子。 鲜血飙出来老高,喷到了花板上。 飙血的瞬间,杜若猛然睁开了眼睛,她看着魏无羡,满眼悔恨和绝望。 晚了。 魏无羡很想知道,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想了些什么。 被重男轻女的父母欺负,得不到关爱,只能和他们一起溺爱弟弟,还是与魏无羡偷情时短暂的欢愉时光,又或者,她和娘家人的贪欲将这个本可以共度一生的男人逼到如此地步…… 终于,杜若不甘地停下了呼吸,眼睛依旧瞪得老大。 魏无羡坐在被血彻底染红了的床上,大口喘着气。 他恍然觉得肩头卸下了一副重担。那感觉轻飘飘的,他抱住床上的荞麦枕头,以给自己加点重量,似乎若不这么做就要飘上去。 魏无羡深深吸了一口气,屋里的血腥味让他的五脏六腑都舒坦起来。 窗外的空泛起了白色。魏无羡记得,老丈人每都起得特别早,出门赶早高峰跟年轻人抢公车座位,没屁正事儿,要么是去公园跳广场舞,要么是去早市买菜。 他应该快要独自出门了吧,正是好机会。 魏无羡走到厨房,给自己洗了个苹果。吃完,他拨通了老丈人的电话。 第五零二章 人情(5) “喂?爸?” 老丈人那边有点吵,隐约还有公交车报站的电子音,果然所料不错。 “啥事?”老丈人的语速很快,显然公车里挤得他力不从心。 “您能来我家一趟吗?急事儿。” “咋?” “是我不对,昨回来,我没控制住情绪,冲杜若发火了,我还……打了她两下,她现在非要跟我离婚,您来帮我劝劝吧……我错了……” “什么?!”老丈人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离婚?!我告诉你们,不成!” 魏无羡冷笑。 老丈人真够可以的,不关心自己闺女挨打,倒是先关心千万别放跑了他这棵摇钱树。 “我也啊,我俩能结婚本来就不容易,可是我什么杜若现在都听不进去,我是实在没办法,只能请您出马了。” “你子……真可以……”老丈人气得声音有些发颤,“在家等着吧,看好她,别叫她跑了,我现在回去帮你劝……没一个叫我省心的……” “得,我在家等着您。” 老丈人1时过后才赶到,以他的尿性,只要没到着火死人的程度,他绝不舍得花钱打车。一定是先坐公交车到附近,又走了好几百米。 “爸?来了?” 门口的秦守如已换了一身衣服,也洗去了脸上、手上的血迹。可屋里浓浓的血腥味还是让老头儿生了疑。 “你们干啥呢?”他问道:“我闺女呢?” “卧室。” 老头儿紧走几步,伸手就去推卧室的门。 就在他看到卧室内惨状的瞬间,一条麻绳迅速缠上了他的脖子。 勒紧。 老头儿双手拼命扣着麻绳,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魏无羡使出浑身所有力气,他与老头背对背,弯腰,双手死死拽住绳子,几乎将老头背了起来,这样最容易使上力气。 “看见了吧……你的宝贝女儿……这就是欺负我的下场……告诉你,下一个就是你的宝贝儿子……你们一家子,今一个都别想逃……” 老头儿的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脸已憋成了绛紫色。 魏无羡根本不知他还能不能听到自己的话,可他就是想,不吐不快。 看到也没了呼吸,瘫倒在地的老丈人,魏无羡已没了太多感觉。 接下来,该三杀了。 选谁下手让魏无羡颇犹豫了一阵子。 他决定把舅子留在最后,那就丈母娘吧,反正一个都跑不了。 这会儿,舅子应该还在睡觉,他太了解了,那两口子从来都是晚上打游戏,早上吃了饭一觉睡到半下午,谁都叫不醒。 现在正是找丈母娘的好时候,魏无羡拨通了她的电话。 “姑爷啊,咋了?”老太太的语气一般,这使得魏无羡犹豫了一下。 她……好像错得并不离谱,全是那老头子的错……那还杀不杀她? 魏无羡看了一眼老头儿已经扩散成浑浊状的瞳孔。 杀!已经不能回头了!他很快做出了决定。?“妈,你能来一趟吗?” “咋了?” “昨给你们买的东西,我不是忘拿过去吗,最近要忙起来了,可能没空给您送过去,我刚给爸打电话……可能手机没电了吧,爸的电话打不通,我就想着……还是您来拿一趟……” “什么东西?”老太太试探道。 “我看看……嗯……给您买的化妆品,还有保健品什么的……杜若买的,我也不懂这些……您要是没事就来拿一趟吧,早拿回去早用上不是……” “那行,我这就过去……你看看,我就孩子还是懂事的,昨晚上我还叫你爸别跟你置气。” “是是是,以后还请妈多帮我好话。” “那是啊,妈能不知道吗,你是好孩子。” 一个半时后,老太太也进了门。 开了窗子的缘故,老太太没留意到血腥味。 但她留意到飞虫了——垃圾桶里生出来的飞虫,许是因为受了血腥味刺激,飞得满房子都是。 魏无羡早就交代过杜若,让她勤扔着点垃圾,别每次都等到满房子酸臭味和飞虫。可杜若不仅专横,还奇懒无比,她宁愿家里脏着,也懒得去管那堆积成山的垃圾。 心情好的时候能想起来叫个家政就不错了。 “呦,这什么味儿啊,你们家怎么那么脏,你不收拾屋子啊?我闺女也不收拾?不能够啊……” 不等魏无羡回答,老太太又道:“你不是有东西给我吗?东西呢?” 魏无羡指了指卧室:“那儿呢,您自己去拿吧。” 老太太眼神不太好,所以,开门的瞬间她还以为床上的就是红色床单,还以为自己的闺女躺在那儿睡觉呢。 面子上总得过去,她眼睛在屋里乱瞄,寻找着“东西”,嘴里却喊道:“起床了!哪儿有你这样的,这都几点了,越来越像你弟……” 突然,老太太觉得有个东西落在自己的脖子上了,脖子一凉,紧接着,她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自己的脖颈处喷涌而出。 老太太一下子摔倒在床上,这才感觉出哪儿有什么红被单,全是血!她的女儿早已死透了。 靠屋子里面的床边上,她的老伴儿仰面朝下躺着,脖子侧面有青紫色的勒痕。 老太太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可一切都太晚了,她什么都来不及表示,甚至恐惧的感觉还未传播到她身上的每个细胞,就一命呜呼。 魏无羡对自己这次杀人很满意,这一家子里,只有老太太还有一丁点儿人性,她也值得一个痛快的死法。 魏无羡觉得自己并没有对不起她。 接下来,舅子两口子可不好办了。 这俩人几乎形影不离,成除了打游戏就是打游戏,出门也总是一起的。 魏无羡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上有血,既有敌人的血,也有自己的——勒死老丈人时,手被麻绳磨出来的血。 因为激动和用力过度,他的手微微发着抖。魏无羡反复估量了三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同时杀死那两口子的能力。 得让他们一个个单独过来,怎么办? 不难,投其所好这招已经在丈母娘身上实验过了,现在只要继续套路。 第五零三章 人情(6) 舅子的媳妇,魏无羡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个女人。 那是个存在感很低的女人,大部分时候宅在他们十来平方的卧室里,只有一日三餐才到客厅露一下面。 她在公公婆婆家吃住,自然以公婆一家马首是瞻,当魏无羡跟他们关系紧张时,这女人便站在老公身旁,对魏无羡目怒圆瞪,可她真有多讨厌魏无羡吗? 不,她比谁都知道魏无羡是这一家子的金主。 她吃着他的,穿着他的,与他却不过是点头之交。 魏无羡从杜若的手机上找到了她的电话。 “喂?姐?” 女人显然也存了杜若的电话。 “是我,你姐夫。” “姐夫啊……那个……有啥事?” “你方便来一趟吗?” “现在?” “嗯。” “有事儿啊姐夫?” “我想让你陪你姐去趟医院。” “啊?姐病了?那……我叫我老公去吧,毕竟……人家俩是亲姐弟。” “算了,要么你来,要么你俩都别来了。” “这……怎么了?” “你姐吧……妇科病,知道吧?我陪着上医院都不方便,我就想找个女的来……当然了,不让你白来,陪护还得给钱呢是吧?你开个价,一多少钱,我付你。” “这是什么话,姐夫你也太见外了,一家人哪儿有要钱的,不合适……行那我知道情况了,我现在收拾收拾过去……呃,姐夫,你在家不?” “在,怎么了?” “我兜里没钱,等会儿我打个车过去,到了给你打电话,你下楼付一下车钱,行不行?” “没问题,我就在家等着你……呃……这事儿你先别跟她弟讲,免得弄得你们一家担心,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 “知道了,那……姐夫你俩吵架的事儿怎么样了?”这个问题显然就是没话找话了,颇有对金主表示敷衍的关心的意思。 魏无羡的回答自然也很敷衍,“事,你别管了。” 女人来得很快,0分钟后她就回了电话。 魏无羡下楼,付了出租车钱,又往女人手里塞了三百块。 “兜里没点钱怎么行?你先拿着用,没了姐夫再给你。” 女人在电梯里推脱了两下,也就收下了钱。 开门进屋,女人好奇地四处打量,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魏无羡家。 “姐夫你家真漂亮。” 听不出她的夸赞里有多少真心,魏无羡也不在乎,只道:“你姐就在卧室,你去看看她吧。” “哎。” 女人冷不丁被人邀请进卧室看望病人,有些别扭,她走得很慢,站在卧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一下,这才伸手敲了敲门。 “姐?” 里面没有应答。 “睡了?那……我还是不打扰了吧。” 魏无羡没想到,这女人还懂点礼貌,不太好办了。 他看了看手中的西瓜刀,显然,在这儿动手会把客厅弄脏,而这是他不希望发生的。 麻绳在卧室里,想要勒颈也是不可能的。 就在他犹豫时候,女人已经转身看向了他,看到他手里的西瓜刀的瞬间,女人愣了一下,随即就要张口尖叫。 呼—— 魏无羡眼疾手快,一把就将女人推进了卧室,也不分哪儿是哪儿,提刀就砍。 那刀可真快,砍到哪里,哪里就是一排血印子。 女人吱哇乱叫,杀猪一般,这叫声有些是因为疼,有些是因为看到了卧室里的三具尸体,实在触目惊心,唯有大叫才能使自己不至于精神崩溃。 魏无羡换砍为刺,他觉得这样能伤及她的内脏,让她死得快一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刺了多少刀,女人终于死了,死相是这些人中最恐怖的,甚至,魏无羡都有点不敢看。 魏无羡坐在床沿上,被四具尸体围绕着,愣了一会儿神。 就差舅子一个了。 魏无羡告诫自己,要一鼓作气。 可这舅子是快难啃的骨头,奇懒无比,对钱也没有什么欲望,只要能吃饱,无论在哪儿都能窝上一,打游戏也好,睡觉也罢,不让他动弹就行。 白了,这就是个废人,想要把他约过来,还真有些难度。 魏无羡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却也不甚有把握,只能试试看。 他拨通了舅子的电话。 “喂?姐夫?有事儿啊?” “有事儿,你过来一趟。” “干啥啊?”一听要他挪窝儿,舅子一百个不乐意,语气中满是不耐烦。 “干啥?呵呵,崽子,昨晚上不是要来给你姐撑腰吗?来啊,我就打她了,怎么着?我还要打你!打死你个崽子。” “我靠!你他娘的(此处省略脏话两百字)……” 瞬间爆炸。 “别他娘的瞎哔哔,来不来?不来也成,我这就带你姐过去,让你看看,当着你面我是怎么打她的……靠,晕过去了?妈的……”魏无羡在已经死去的杜若脸上狠狠抽了几巴掌,故意让舅子听声音,“还有你爹,我还要收拾你爹呢……” “你!给!老!子!等!着!老子弄死你!” 魏无羡直接挂了电话。 虽舅子的怒火已经被他点燃,可他究竟能不能来,魏无羡心里还真没数。 打完嘴仗扭头就打起游戏的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 这个成嚷嚷着要给他姐撑腰的男人,关键时刻一次也没站出来过,顶多在全家人面前表现一下,就像昨晚。 魏无羡焦灼地等待着。 然而,没等来舅子,倒是先等到了邻居。 听到敲门声,魏无羡紧张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谁啊?”他问道。 “对门的……兄弟,你家没事儿吧?” “哦哦……没事,刚吵了两嘴,现在好了。” “两口子有啥事儿好好,别吵吵啊。”邻居好心劝道。 “是是是,影响你们了,怪不好意的,对不住啊……那啥,我……脸让媳妇挠破相了,就不开门谢你了,大哥,改吧,改炒俩菜,请你喝酒。” “行,那我回屋了,你们好好的。” 听到对门传来关门声,魏无羡一抹脑门,才发现,头发早就被冷汗浸湿了。他倒不是怕杀人的事被发现,他只是怕留下遗憾——还没杀死舅子就被抓住了,那可太遗憾了。 第五零四章 人情(7) 再次听到叫骂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魏无羡不禁觉得自己可真幸运。 舅子来了! 如他所料,气势汹汹地来了。而他已想好了应对策略。 他紧张地搓了搓手,开门。 开门的瞬间飞起一脚,直将舅子踹了个屁股蹲。 趁着舅子往起趴的工夫,他夺门进了卧室,并随手关了卧室门。 舅子气急败坏,骂骂咧咧的声音都变了调。 “我弄死你!” 他冲进屋,嘭地一声关上了屋门。 魏无羡听到关门声,松了口气,这子要是疯癫到不在意左邻右舍围观,可真就难办了。 舅子在卧室门上狠狠踹了一脚。 “躲什么?!滚出来!” 魏无羡不做声,他就又叫道:“姐!我来救你了!”巴不得全世界都出来喊他英雄。 色厉内荏的草包,魏无羡在屋内冷笑。 他轻轻开了卧室门锁,舅子却并未留意,再次起脚踹门的时候,门迅速开了,反倒叫他一个没站稳,趔趄了一下。 就在他弯腰疾跑两步找平衡时候,魏无羡手里的刀已经斩了下去。 熟能生巧,他对这把西瓜刀已经相当熟悉,那就像他自己的手一样,颇有分寸。 这一刀准准地斩在了舅子的脖子上。 虽在后颈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却并未砍到动脉上,他还没死! 虽然没死,却也吓了个半死。 地上的四具尸体进入眼帘,舅子瞬间瘫软在地,裤裆滋溜溜地湿了。 “靠!” 魏无羡皱了皱眉。 舅子只觉得魏无羡手中的刀都要把他的眼睛晃瞎了。 “饶命!姐夫饶命啊!”他一个劲儿地磕头,“就剩我一个了……姐夫……” 他的意思是,家里就剩他一根独苗了。 “呵呵……”魏无羡冷笑,“废物!蛀虫!留你何用?!” 噌—— 不等对方辩解,又是一刀。 鲜血喷涌,似乎能洗掉死者的贪欲,冲去活人的罪孽。 一切归于平静。 魏无羡觉得很久没这么安静过了,好惬意,好轻松,好……想睡一会儿。 他如往常那样躺在自家床上,躺在已经死去的妻子旁边。 墙上、花板上、窗户上的血迹似乎给他拉上了一层红彤彤的窗帘,让光线朦胧起来。 真适合睡觉。 他打了个哈欠,转瞬便睡着了。 魏无羡做了个梦,他梦到自己也死了,和这些被自己杀死人的一起,接受阎王审判。 阎王这些人生前太过贪婪,得下地狱,遭受油炸之苦。 至于魏无羡,既然这么能杀人,不如就顶了黑无常的位置吧。 魏无羡十分欢喜,然后……就醒了。 醒来的瞬间,他有点懵,花了十来秒才想清楚自己在哪儿,周围的人为何死了。 他偏过头,看到妻子正瞪着他。 “看什么?不服气?晚了。” 魏无羡在考虑一个问题,要不要吃饭? 按照计划,接下来就该他死了,是起来吃一顿,做个饱死鬼,还是干脆别麻烦了,直接死了算了。 反正都要死了,魏无羡不介意多花点时间考虑死前的每一件事。 他打开冰箱。由于还没来得及去采购,自家冰箱里空空如也,只有两个鸡蛋,一把不知何时买回来的已经有些打蔫发黄的青菜,以及各种酱料。 他又打开橱柜,好在方便面依然是家中的常备食物。 魏无羡很用心地给自己煮了一碗面,还吃了一块咸菜,喝了一盅酒。 酒足饭饱,他便打开了家中的煤气。 安安静静躺上床的时候,魏无羡有点难过,还有些迟疑。 他觉得自己还应该再活一阵子,就这么死……有点亏。 魏无羡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已闻到了淡淡的煤气味,知道不久自己就会中毒。现在去关煤气还来得及。 可他又看了看周围的五具尸体,杀了五个人,他还能活得成吗? 魏无羡丧气了,又躺回床上。 一分钟后,他又坐起来,先关了煤气也不打紧吧,至少得想清楚,不能死得后悔。 对,我不是不死,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服自己以后,魏无羡迅速冲到厨房,关了煤气,又开窗通了风。 他兀自坐在客厅,发现客厅里养的一盆扶桑开花了。 那扶桑原本是三两头开花的,致使他未曾格外留意,如今却觉得那鲜红的花儿特别好看。 死了,不就看不到这花儿了??魏无羡又看向了鱼缸,金鱼也不错,绿毛龟也不错——虽然金鱼被杜若养得三两头死一条。 在魏无羡眼中,一切都变得可爱起来,他怎么舍得离开这个可爱的世界? 要不……不死了? 可是,五条人命啊,警察不会放过他。自首吗?……可以考虑。 魏无羡决定先去超市里采购点东西,他要考虑的事那么多,至少得先吃饱肚子。 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下楼,开车,采购了满满一后备箱的东西。 魏无羡并不是个毫无节制的人,相反,他对购物向来是没兴趣的。 可这一次,也不知怎么了,看到什么都觉得可爱。 看到橘子的时候,他就想起了橙汁的鲜甜,看到猕猴桃,想起了其内形似芝麻的果核在唇齿间咯吱咯吱的美妙滋味,看到膨化食品,又想起时候在课堂上吃零食的情形……别的不,光散称的辣条他就买了两公斤,他一下子对周遭的一切充满了无限的热爱。 回到家时,魏无羡接受了一个事实。 他不想死,他凭什么死?杀人也是被逼的,好不容易把逼迫他的人搞死了,他更应该好好活着,凭什么给他们陪葬? 那么……该考虑处理尸体了。 魏无羡胡乱吃了些水果和零食,一边吃一边思索。 埋掉、分尸、烧掉……或者像电视剧里那样用化学试剂将尸体融化,直接冲进下水道……对毫无经验的魏无羡来,选择起来还真是困难。 待到夜深人静时,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万全的主意。 如果他也死在这里了呢?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舅子,两人的身高、体型差不多,真是万幸。 第五零五章 人情(8) 市公安厅,会议室。 众人沉默着,新来的重案一组组长臧洪波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听完各路人马的汇报,他终于掐灭了烟,焦灼道:“凶手还没消息?” 明辉道:“爆炸案发生以后,杜泽就再没露过面,我们找遍了他认识的所有人——他认识的人本来也没几个,实话,在这种时候可能收留他的——反正走访下来一个也没发现。” 白继续道:“而且,有点不通……虽然有邻居证实,案发当下午杜泽曾怒气冲冲地地去魏无羡家敲门,还曾叫骂要杀死魏无羡……即便如此,他又有什么理由杀死自己的父母姐姐和老婆呢? 灭门啊!还是灭自己一家,这得是多大的仇?!” 明辉皱眉苦思,“有没有可能是这样……我去走访的时候发现,大家对杜泽的评价几乎都是:此人奇懒,游手好闲,最大的爱好就是宅,邻居是这么形容他的:父母要是出门,给他脖子上挂块饼,吃不到了他都懒得伸手把饼往嘴边上送一送。 而且,因为是家里的男孩,又是年纪的孩子,他颇受溺爱……” “你的意思是,这个人被溺爱到……” “溺爱到杀亲的程度——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案例,被母亲宠坏了的孩子,因为对父亲不尊敬,而被从部队回家省亲的父亲打了几下,当晚,趁着父母睡着,孩子拿刀在父亲头上猛砍了几下。 好在孩子只有十来岁,力气不大,所以并未危及性命。” “我也听过这案子,丧心病狂。”臧洪波点头道:“套到118爆炸案上也得通,分析下来杜泽的嫌疑还是最大。” 白依旧觉得不妥,可既然臧洪波都发话了,他也不好再什么。 臧洪波倒是摆出一副十分民主的样子,对白道:“同志,咱们又不是一言堂,允许观点不同,有什么想法尽管嘛。” 白便继续道:“我其实也不上个啥,只是感觉不太对……怎么呢,杜泽家里才刚刚给他买了套房子,首付可以已经把家里所有钱都掏干了,相当可以了吧,还有什么事儿能让他如此大动肝火? 而且,跟那些被溺爱到无法无的人相比,杜泽更显得懒浑,他的朋友证实,他是那种与世无争的人,只要不打扰他打游戏,别人无论对他做什么,无论拿走他的什么东西,他都不在乎。 他并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看到的被宠坏了的孩子,到更像是……被宠废了。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杀人?又为什么要杀人?他没动机啊!” 明辉反驳道:“那为什么要玩失踪?我觉得现在什么都没用,先把人找出来,找出来问清楚不就行了?” “可是……” 见两人已有了吵架的势头,臧洪波又赶紧出来做和事佬,“允许意见不同,咱们这样,既然你们有两个不同的想法,那咱们不妨……”臧洪波看向始终没话的吴错和闫儒玉。 两人自进了会议室就一直在翻看案宗。吴错还来不及消化大量案件相关信息,闫儒玉则已经看完了案宗,闭目,一只手时不时虚滑一下,像是把一条线索挪到思维的另一个区间,一会儿又摇摇头,似乎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终于,他睁眼,重新拿起了尸检报告。 徐行二立马解释道:“尸体损毁实在太严重,五具尸体全烧焦了,DNA比对条件极差,通过找到的少量样本组织,能够确定身份的尸体分别是魏无羡,他的妻子杜若,以及杜若的父亲,根据推测,另外两具女性骨骼,应该分别是魏无羡的婆婆,以及……额……杜泽的弟媳妇——杜泽就是杜若的弟弟,本案的重要想一人。” “哦,一家子都死了,只有这个杜泽下落不明,而且有证人证实他曾叫嚣着要杀人。 没问题,对他的怀疑合情合理。”闫儒玉陈述道。 明辉接话道:“我们已经在全市范围内发布了通缉,这两一直在调查他可能投奔的朋友,还有他可能落脚的旅馆……可是一直没进展,所以……他会不会已经逃离京北市了,是否应在全国范围内通缉……” 臧洪波颇为担忧自己的业绩,忙问吴错道:“你看这案子……” 吴错属于老黄牛型的刑警,兢兢业业地搜集线索是他的强项,突然间把一堆线索交给他,让他推理,他懵了。 他只好又看向闫儒玉。 闫儒玉依旧看着尸检报告。 “五具尸体无一幸免地被烧成了——已经不能教焦尸,而是焦炭。焦到什么程度?连心血和新鲜的组织都几乎提取不到。 可是,根据现场记录,爆炸发生后,消防人员及时赶到,迅速控制了火势,从发现着火到火被扑灭总共不超过时。”闫儒玉指着桌上一张现场照片道:“五具尸体分别在厨房和客厅里,虽距离着火点很近,可是你们看厨房里木质箱体的橱柜,有一大块都没被烧到。 从现场物品损毁情况来看,当时的火势并没有大到能把尸体烧成焦炭的程度。 这明爆炸发生前,五个人就已经死了,并且他们的尸体还被提前灼烧,我记得尸检报告上提到——对了,就是这个,尸骨上检测出铅金属,明为了助燃,凶手还往这些尸体上泼洒了汽油——铅正是汽油燃烧所剩下的金属。” 这些推断并未引起臧洪波的注意,因为不久前明辉也给出了这一推断。 只是,明辉未能继续深入思考。 闫儒玉问道:“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烧成这个样子?他们已经死了,接下来还要经历一场爆炸,还不够吗?何必多此一举非要将他们烧成焦炭? 因为——这样我们在辨识尸体身份的试试就可能出错。” 徐行二第一个重新拿起尸检报告,闫儒玉虽没有明,但无疑已经对尸检结果提出了质疑。 搞错死者身份?不存在的,至少,徐行二从业一来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可这质疑是闫儒玉提出来的。 徐行二苦笑一下,难不成要晚节不保了? 第五零六章 人情(9) “魏无羡的身份是怎么确定的?”闫儒玉问道。 “在焦尸上剥离到一块尚未完全烧毁的身体组织。”徐行二道。 “只有一块?” “是,再也找不出可供进行DNA检验的第二块了。”徐行二道。 闫儒玉点头,“能这块组织的情况吗?从哪儿剥离出来的?” “焦尸在现场呈仰卧姿势,我尝试将尸骨搬进尸袋的时候一块烧焦的组织从……大概是臀部位置自然脱落,我将那块组织一同装进尸袋。 带回来以后,我发现只有这一块组织可以用来检验这具尸体的DNA,所以……” “所以检验结果就是尸体的身份是魏无羡。” “没错。” 闫儒玉又问明辉道:“案发当,魏无羡的行动轨迹出来了吗?” 明辉道:“出来了。 魏无羡待业在家,从早到晚都没出过门,只是……临死前他曾开车去过一趟超市,从当时的超市监控录像来看……魏无羡那是一次大采购。 所以……我们才认定了他是受害者。” 白也点头附和,“是啊是啊,从处理尸体的手法来看,凶手是有预谋的,知道自己要杀人,或者已经杀了人,哪儿还有闲心逛超市,一定是魏无羡从超市回到家以后遭遇了不测。” 闫儒玉紧皱着眉头。众人都不做声,徐行二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晚节是保住了。 闫儒玉又问金子多道:“你这边呢?查到什么了?电话记录、银行转账记录……随便什么,有没有异常?” “银行记录得话……起来算不上异常,只不过……有些奇怪……魏无羡怎么也是一家企业的高管,收入不少,可他家好像没什么存款——除了他被解聘时得到的那笔补偿,他家就再没什么钱了…… 不过,考虑到他老丈人刚刚给儿子买了房,而老丈人一家收入又很少,我就查了他过往的银行流水,发现他发薪水的第二,钱准被转走一大半……正是转到老丈人卡上的,而魏无羡两口子几乎只留一笔生活费……现在怀疑是他妻子进行的转账操作。” 闫儒玉点头,“牵扯到钱了……频繁给老丈人转账、失业、老丈人家还给舅子买了房……总感觉有一条跟钱相关的暗线,我们还没揪出来……会跟作案动机有关吗?” 他不过是自问,并不等待有人回答,很快他又问道:“这几个人怎么会都出现在魏无羡家?是他老丈人一家子一块过去走亲戚吗?” “应该不是,”明辉道:“据邻居反应,因为爆炸发生当魏无羡和妻子吵了架,好心的邻居还开门出来劝了几句,如果老丈人一家都在,应该会听到劝架声吧?邻居却没听到。 之后,邻居对魏无羡家的动静也格外留心,只注意到有个男人杜泽骂骂咧咧地敲门,是独自一人来的,而不是一大家子一起。” 金子多插话道:“通话记录能够佐证,老丈人一家应该是分别去到魏无羡家的。 这一里,魏无羡及其妻子杜若的手机总共拨出去通电话。时间分别是: 6:05;魏无羡的手机打给老丈人,通话时长分钟。 9:5;魏无羡的手机打给丈母娘,通话时长7分钟。 1:8;杜若的手机打给弟媳妇,通话时长5分钟。 14:49;杜若的手机打给弟弟杜泽,通话时长4分钟。” 闫儒玉思忖片刻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臧洪波问道。 “大概吧,”闫儒玉道:“一开始,我最费解的问题是,这起案子的凶手自相矛盾,甚至,我都忍不住怀疑,凶手会不会是两个人,可是现在我想通了。 绝望下的犯罪,希望下的毁尸灭迹。” 最后一句话让众人摸不着头脑,闫儒玉解释道:“看看凶手的行为:知道自己不是杜家所有人的对手,便将杜家人分别约来,各个击破——这是他的预谋,明他是动了脑筋做足了准备的。 可是既然有准备,为什么不准备得充分些?为什么不隐藏通话记录?——一周前他还在科技公司工作,哪怕出于职业习惯,没理由考虑不到这一点,为什么呢?” 闫儒玉环视一圈,“再看看杀人后处理尸体,那可真是滴水不漏。 一次煤气爆炸基本上毁掉了现场的所有痕迹——我看这次的现场痕检报道就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是。”明辉点头道。 闫儒玉继续道:“还有五具尸体,烧得多细致啊,伪装得多妙啊——妙到骗过了我们,让我们在确认尸体身份时出了错。” 徐行二觉得今简直是在坐过山车,心一会儿提起来,一会儿放下。 “杀人时的粗心,和毁尸灭迹时的细致,这不就是矛盾吗?问题是,为什么存在这种矛盾? 因为凶手的心态发生了转变。 他是抱着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心情去杀人的,他根本没考虑会不会被抓,被抓了会怎么样,他只想着杀人。 甚至,他杀人的时候已经下定了自杀的决心,所以,他既有预谋地杀人,又不太考虑后果。 五条人命啊,这样的大案,凶手自己应该也知道跑不了了吧。 可是,等杀完了人轮到自杀的时候,他又后悔了。 这种心态其实是有案例的,最典型的表现是在相约自杀的案件中。 两个人相约自杀,其中一人无法对自己下手,于是约定由另一人将其杀死,另一人再自杀。 杀死对方以后,另一人不想自杀了,便故意少服食安眠药,让人有机会把自己救活,或者故意让人发现自己自杀,以受到外界阻止。 扯远了……继续案子。 本案中,魏无羡去超市买东西……而且你看他买的都是什么,辣条,他家又没孩,一个大男人突然对水果、零食兴趣暴增——这不正是对生命的热情被点燃了吗?他甚至还捎带着忆了一下童年。” “这也太……”臧洪波想出“扯淡”二字,可是一看吴错满脸信服的样子,便又改口道:“呃……不可思议。” 第五零七章 人情(10) 徐行二终于插话道:“到底,你还是觉得那具尸体是杜泽,你觉得魏无羡将杜泽的尸体伪装成了自己的,魏无羡才是真正的凶手。” “是。” 臧洪波道:“总不能光凭臆想,还有什么佐证吗?” “佐证有几点,第一是人伦关系。最简单不过的情感,杜老头一家子被杀,不看任何线索,大家就先凭第一感觉,女婿和儿子,谁更可能是凶手? 你们心里的答案其实并不完全是猜测和臆想,而是概率问题。 而姑丈关系、婆媳关系其实很微妙,许多矛盾不为外人所知,再加上魏无羡每月的大半薪水还都跑到老丈人卡上去了。 生活和办案经验其实已经告诉你们了,女婿是凶手的概率高得多。 儿子的关系就不同了,毕竟血缘关系在那儿摆着,有点矛盾也容易化解。 再加上……白刚才的那一点我赞同,从生活状态来看,杜泽就是个废人,他既没有动机也没有——这法武断了些,可从现有的信息来看,他真的具备作案能力吗? 当然,推理不能仅凭第一印象,还有几点可以佐证我的想法。 首先,案发地点。 如果杜泽如此不计后果地杀人,最佳的杀人地点应该是他所居住的父母家,有主场优势啊,何必跑到姐姐姐夫家?再把父母单个约过去,太费劲了,这不过去。 案发地点反倒证明,凶手是魏无羡。 其次,案件相关几人的时间轨迹。 尸体都烧成焦炭了,没法确定死亡时间,我们只知道案发当几个重要时间点: 14:07;对门邻居第一次敲门询问魏无羡两口子吵架的事儿。而在这前后,另一位在区草坪上带着孙子活动的邻居看到魏无羡下楼接了一辆出租车。 据邻居回忆,出租车上下来一个年轻女人,那年轻女人不是魏无羡的老婆杜若——邻居认得杜若。 年轻女人会是谁呢?是杜若的弟媳妇! 可惜邻居不记得当时的具体时间了,只能回想起大概是一点多到两点左右。据此,我们可以合理推测,弟媳妇1:8接到电话,打车赶往姐姐姐夫家,大概14:00到地方。 待到14:07,对门邻居听到争吵声其实并非魏无羡两口子吵架叫嚷,而是魏无羡和弟妹的叫嚷。 这两个人吵架,可就耐人寻味了。 一个是杜若的老公,一个是杜泽的老婆。他们之间的联系其实是通过杜家姐弟俩。看起来只隔着俩人,实际生活中却是隔着千山万山。 我生活经验不足,但是诸位……”闫儒玉看了一眼与会的几位年长者,“诸位应该最有体会吧,实际生活里,这种关系相处起来就一个字——淡。 分属不同的家庭,所以面子上能过去,你好我好大家好就得了。既不会太亲密,也不太容易有什么直接矛盾。 所以,这两个人能吵起来,还吵到吱哇乱叫惊动邻居的地步,怎么看都透着一股破罐破摔以后再也不相处了的意思。 可不是嘛,反正都要杀人全家了,还相处个屁。 第三,灼烧尸体。 一个成年人体内的含水量约占人体重的65%左右,换句话来,人并非多么易燃的东西,想要将五具尸体烧成焦炭,实际操作起来是颇有难度的。 即便有殡仪馆专业的焚尸炉,也要烧个十几二十分钟。 凶手可是在家啊,虽有汽油助燃,可是考虑到既不能让火光太大,引起注意,又不能搞得浓烟滚滚,这一操作实施起来会慢得多……” 徐行二揉着太阳穴,“所以……你刚才在尸检室里焚烧……半扇猪,就是为了实验这个?” 闫儒玉借用尸检室时,只跟徐行二打了招呼,与会的其他人——就连吴错也并不知情。 闫儒玉淡定道:“嗯,连骨头带肉,还有内脏,总共60多公斤,烧到尸体那个程度,花了1个半时。 呃……对了,肉钱是我自己垫的,这是发票,”闫儒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票:“麻烦给我报销一下。” 臧洪波眼角抽抽了两下。京北市重案组经费充裕不是什么秘密,可他真想不到这些人把钱都用在这样稀奇古怪的地方。 闫儒玉不理他的反应,继续道:“我想凶手应该是把尸体放在厨房一具具进行焚烧的,同时借助抽油烟机抽去焚烧时的浓烟。 焚烧第一具尸体,大约要用一个半时——之后的几具尸体,即便已经有了焚烧经验,能够将焚烧时间缩短到1时,甚至是1时以内,五具尸体也要5个时左右……” 白举手打断道:“有没有可能同时焚烧两具,甚至更多的尸体,这样比较省时间。” “凶手可能会做这样的尝试过,但不会成功。” “哦?” “实验中我发现,需要不断地照看火势。如果同时焚烧两具尸体,一来是烟太大,二来火势太大,不好控制。再还有汽油,很容易出危险的。” 见没有疑义,闫儒玉继续道:“那我们就算算时间吧。 17:0;超市的监控拍到结账的魏无羡——注意,这是魏无羡最后一次露面,他是所有死去和失踪的人里最后露面的。 直至:50;爆炸发生,左邻右舍仓皇出逃。 这中间一共有五个多时。 刨开从超市回家以及准备的时间,留给凶手焚烧尸体的时间其实非常有限。 白了,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供凶手杀死刚刚回家的魏无羡。” 最后,闫儒玉总结道:“凶手就是魏无羡。” 明辉仔细思索一番。 之前,根据尸检报告,明辉无条件相信魏无羡已死,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杜泽,可是心中又隐隐觉得有些细节不合理。如今听了闫儒玉的分析,她的一缕已少了七八成。 她决定相信闫儒玉。 “对了,”明辉道:“有一条线索,之前一直忽略了。” “哦?” “事发前一,魏无羡曾给他的前妻打过电话,还给一家银行打电话,预约大额取款。 他在电话中有明,取款人并非他本人,而是他的一个朋友,我想朋友应该就是他的前妻。 经查,魏无羡预约的银行网点在他前妻家的店面附近——如果凶手是魏无羡,那就得通了。”明辉看着自己笔记本上所画的人物关系图,慢慢解释道:“魏无羡与前妻离婚,是因为三插足,而这个三,正是他现在的妻子杜若。 如果情况如闫哥所,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魏无羡对杜家一家子起了杀心,而他自己也有了死志,那么死之前他会想到什么?很可能是对之有愧的前妻。 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补偿,唯有将自己仅剩的钱留给前妻……” 闫儒玉问道:“调查过他的前妻吗?” “调查得可细了,因为邻居的证词,我们之前曾以魏无羡和杜若之间的夫妻矛盾为调查重点。 我们当时推测……魏无羡之所以跟妻子杜若大吵一架,吵到京东邻居,是因为妻子发现他与前妻有联络,并打算给前妻一笔钱——至少是交给前妻保管吧。 可是,走访魏无羡的前妻,对方不只承认接到过他的电话,并在电话里至拒绝了魏无羡的见面要求。 据他前妻,两人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突然接到魏无羡的电话,她也吓了一跳。” 第五零八章 人情(11) 金子多接过话头道:“虽然她一开始不承认,可我们还是找到了两人见面的证据。” “什么证据?” “案发前一,魏无羡给前妻打过电话之后,他通过手机软件约了一辆车,车去郊区某地接到魏无羡,将他送往一处咖啡馆。 我们调取了咖啡馆的监控,监控清楚地拍到了两人见面,甚至还拍到魏无羡将银行卡交给前妻。 在证据面前,她不得不承认,魏无羡约她见面就是为了给她钱,当时魏无羡还了一些奇怪的话,诸如自己活不长了。” 闫儒玉一拍手,“果然是他!案发前一他已经做好必死的决心!” 吴错插话道:“跑到郊区去也够反常的,我看这个魏无羡的资料,他所去的郊区正是他的老家啊。” 闫儒玉让明辉帮忙从笔记本电脑里打开咖啡馆的监控录像,看了一眼,便道:“这是什么?” 他所指的正是魏无羡随身带着的黑塑料袋。 吴错道:“会不会……凶器?” 白道:“这就无从查起了,郊区地广人稀,很难找到目击者,摄像头又少。” 闫儒玉点头,继续道:“然后呢?魏无羡的前妻有什么反常举动吗?她取钱了吗?” 明辉摇头,“没取。虽然魏无羡帮她预约了第二取款,可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并没有照做。 我们怕有什么猫腻,盯了魏无羡的前妻几,她的手机也被监控了,可是这么长时间并没发现两人有任何联系。” “不到万不得已,魏无羡不会去找她求助,”闫儒玉分析道:“一来,这不符合他的初心。 他去找前妻,给人家钱,是为了弥补当年的错误,让自己良心安宁。 现在他明知自己是杀人犯,还去找人家,这不是往人家身上引祸吗?” “那……他会在哪儿?” 会议室里的众人皆皱眉思索,金子多补充道:“他彻底失联了,手机是在爆炸现场找到的,想靠手机定位是不可能了。” “他不会用手机的,就算用,也会找个匿名的电话卡,现在是他警惕性最高的时候,他就像惊弓之鸟。 身上没多少钱,旅馆住不成,他父母家这边呢?有什么可靠的亲戚吗?朋友呢?” 白道:“父母都不在了,倒是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他跟哥哥关系好像不太好,通知他哥哥来处理后事,哥哥推三阻四,到现在也没来,姐姐倒来得很积极,似乎跟魏无羡很亲近。” 闫儒玉问道:“他姐叫什么名字?” “魏无慕。” “魏无慕……”闫儒玉觉得这俩人的名字挺有意思,重复了一遍,又继续道:“现在在京北市吗?” “在的。” “这几的行踪呢?” “这……不外乎处理弟弟的后事,还有等警方的调查结果吧……因为之前只是将魏无羡当做受害者,并未留意他姐姐。” 闫儒玉微微叹了口气,“可能已经错过最好的抓捕时机了。” “那怎么办?” “没有机会,那就创造机会。”闫儒玉问金子多道:“你那儿有虚拟号码吗?” “要多少有多少。”金子多骄傲道。 一时后。 吴错有些紧张地问闫儒玉道:“这样……真行吗?万一我们一开始就错了……” “那就只当认错人了,反正还没见面。” “我的意思是,因为弟弟的死她已经受过一次刺激,如果我们搞错了,那对她来是不是太残忍了? 先是得知弟弟的死讯,悲痛欲绝的时候又得到消息,弟弟没死,成了杀人犯,不知该戏还是该忧……或她会重新抱有希望,若再告诉她其实弟弟死了。” 闫儒玉剜了吴错一眼,“你什么什么变得这么妇人之仁了?……哦,我忘了,你一直都是吴大姐来着。” 吴错被他挤兑了一脸灰,气道:“我跟你的是人道问题,任何一名受害者家属都不该被这样对待。” “所以你在质疑我的判断?”闫儒玉一甩手,“得,我不管了,您自己玩儿吧。” 着,他就往门外走。 臧洪波也算是对重案一组的每个人都做了一遍功课,早知有个行为乖张脾气古怪的闫儒玉,刚刚会上的“报销”一事他已见识过一次,此刻又是走就走,可见是真不好相处。 偏偏这个编外人员还把吴错拿得死死的,让吴错毫无脾气。 怪,真是怪了。臧洪波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外人,只巴不得赶紧破案,赶紧升迁,离这些只知道破案的怪人远一些才好。 他赶紧打圆场道:“儿女私情放一边,咱们先破案,我看这办法可以,咱们别那么直接,先试试她的态度。” 吴错只好借坡下驴,闷闷地应了一声“行。” 闫儒玉从门口折回来,坐在金子多准备好的电脑前,敲出了第一条信息。 钱 只有一个字,模棱两可,但如果魏无慕心中有鬼,这个字便足够让她浮想联翩。 会是弟弟发来的消息吗?他没钱了?他现在好吗?会不会……是警察的圈套? 短信是以一个虚拟号码发到魏无慕手机上的。发完,闫儒玉的手指在键盘边缘又摩挲了两下,终于将手放在腿上,安静地等待着。 众人围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电脑屏幕,见无人应答,便陆续散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正当吴错沉不住气了,打算张口什么的时候,回复来了。 能看出来,闫儒玉很激动,他的后背都绷紧了。 ? 对方只回复了一个问号。 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在试探? 闫儒玉又回复道: 这儿不敢全,我得走,需要钱 这次的回复意义明确了许多,两人感到成败就在此了,不由紧张得呼吸都变快了。 终于,对方又给了回复: 我去找你? “哈哈哈!”闫儒玉连连拍手,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吴错也是眉宇舒展,办公室内的几人见状,又迅速围了上来。 “真是魏无羡啊!” 众人这才彻底相信了闫儒玉的推论。明辉白早就习以为常,臧洪波则一脸的不可思议。 吴错得意地看了他一眼,那意思明显就是“我的人厉害吧?不服不行吧?” 第五零九章 人情(12) 次日,深夜。 众人已在魏无慕的住处附近蹲守了一夜一,眼看第二夜也快要过去了。 就在晨曦即将破晓的时候,魏无慕所住的宾馆房间里有了动静。 首先发现她开了灯的是明辉和白。 明辉白和金子多在对面的宾馆开了房,轮流注意着魏无慕房间里的动静。 发现灯亮,明辉赶忙通过对讲机给在楼下车里值守的闫儒玉和吴错发消息。 此时闫儒玉正歪在副驾驶位置上睡觉,身上盖着吴错的夹克。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并不冷,可是两人呼吸了一夜,加之以前留下的烟味,空气不免浑浊。 吴错时不时将自己这边的车窗开一条缝,一来是让空气保持新鲜,二来是让自己保持清醒。 蹲点的时候没烟抽,可真够难熬的。 吴错已盯了大半夜宾馆大门,此时眼球充血,眼睛干涩。 对讲机响起的瞬间,闫儒玉便醒了,他的眼睛虽睁开了,浑身却不动一下,只低声嘟囔道:“哎呦呦呦呦……麻了麻了……” 也不知是靠着车门的手臂麻了,还是始终保持坐姿的脖子腰背麻了。 吴错一边按住对讲机跟明辉对话,一边继续盯着宾馆门口,一边伸出一只手在闫儒玉脖子后头揉了几下。 闫儒玉一缩脖子,“停停停,别动,快断了。” 吴错实在是顾不上咧嘴笑他,可眼中已经有了笑意。 很快,一抹精光遮住了笑意。 魏无慕出来了! 还没亮就出来了! 是去见她的弟弟吧? 吴错手放在方向盘上,紧盯着站在路边招手打车的魏无慕。 闫儒玉伸手拍了吴错一下,“过来换位置,我开车。” “不用了吧。” “你一夜没睡,这叫疲劳驾驶,知道吗?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着,闫儒玉已经抬起屁股,往吴错那边挪去,一边动弹一边道:“哎哟呦呦腿腿腿麻死了,老吴你快点的。” 吴错只得依言往副驾驶位置上挪动。 还没挪过去,闫儒玉便已支撑不住,一屁股坐他腿上了。 “你最近吃化肥了?怎么这么沉?”吴错道。 闫儒玉知道对方是有意调侃,嘴上哪儿肯吃亏,一边又往起站,一边道:“我吃化肥,你吃什么?有机肥?” 吴错反应三秒才想明白闫儒玉所的“有机肥”是指何物。 “我靠老闫你太恶心了!我再不跟你一块蹲点了!” 两人终于换好了座位,眼见魏无慕亦拦到了出租车,闫儒玉赶紧发动车子,远远跟在后头。 “哎,我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闫儒玉道。 “什么?” “我腿麻了。” “我知道。” “所以,我现在脚下没轻没重的,而且,还分不清刹车和油门。” “靠!”吴错简直要泪奔了,他瞬间拉过安全带,先给闫儒玉系上,又把自己捆了个结实。 “要不……你帮大爷揉揉腿?” “滚!” 吴错嘴上虽这么,却还是伸了一只手过去嫌弃地在闫儒**上敲打着,又不断问道:“好点没?” 闫儒玉道:“你这手法不专业啊,一看就是刚入行,能赚到费吗?” “闭嘴开车!” 闫儒玉闭嘴,他深深怀疑,再扯下去,吴错会拿胶带将他的嘴贴上。 不久,明辉所驾驶的车从后头跟了上来。 双方通过车窗打了个简单的手势。 闫儒玉在前面一处岔路口上拐走了,换明辉继续跟踪。 这是刑警跟踪时常用的技巧,很多警匪片里都演过。 闫儒玉很快进入一条与明辉所走的平行的道路,远远地跟着明辉的定位。 凌晨时分路上几乎见不到什么车,三辆车都开得飞快。 “上高速了?这是要……出城?”吴错道。 “不稀奇,这么大的案子,魏无羡应该知道警察会把城里搜个底朝,躲出去也合情合理。” 跟了近一个半个时,三辆车都出了城,排成一排在高速公路上,为了避免遭人怀疑,三辆车的距离拉得很远。 又跑了一阵子,感觉都要出京北市地界了,前方的出租车突然在一处紧急停车带停了下来。 明辉当机立断,也跟着停车,并装作找地方方便的样子。 闫儒玉怕对方起疑,没敢停车,直接路过。 “我记得前面好像有服务区。”闫儒玉有些焦灼道。 吴错看着手机上的导航。 “没错,前面三公里。” 正着,明辉的电话打来了。 “看见魏无羡了!”明辉尽量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 “什么情况?” “看样子……他之前一直躲在附近的山里,刚刚出来,我看他蓬头垢面的,这应该是……他姐来接他,要转移地方了。 组长,收网?” “姐弟俩在车里吗?” “刚进出租车。” 情况复杂,己方警力只有俩半人——金子多虽也跟着,但他是技术人员,真动起手来顶多算半个。且姐弟俩跟出租车司机在一起,贸然亮明身份得话,出租车司机很容易沦为人质。 一番考量后,吴错道:“先跟着!我已经请求交警协助。” 明辉心里也不太有底,“他们沿刚才的方向继续走了,你们应该能在前头遇见。” “行,交给我们,你们留一会儿,别跟太近,免得打草惊蛇。” “好。” 出租车里,看到将车停在一旁的明辉,魏家姐弟俩心里也泛着嘀咕,不会是警察吧。 碍于出租车司机在这里,魏无慕不好明着安慰弟弟,只道:“放心吧,警察在抓杜泽呢。” 一听这话,魏无羡便知道自己的计谋得逞了,能让警察没头苍蝇似的追着一个死人,魏无羡颇为得意。 出租车司机不易察觉地透过后视镜看了两人一眼。 闫儒玉所驾驶的车远远地跟着。 即将出京北市地界时,前方出现了交警的检查关卡,车子排起了队。 出租车司机低声骂了一句。 魏无慕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师傅,这是查什么呢?” 司机摇头,“神经病呗,谁知道一到晚的都在干什么,市里那么多违章停车的不去查,在这儿搞个毛!” 好在,早上车不多,很快就查到了这辆出租车。 交警凑到司机摇下的车窗处往里看了看,并未发现异常,便对司机道:“麻烦开一下后备箱。” 司机道:“后备箱坏了,我下车帮你开吧。” 着他就很自然地下了车,坐在后座的姐弟俩虽然心中忐忑,却尽量故作镇定。 一下车,就有交警将手搭在司机肩膀上,司机似乎心中有数,跟着肩上那只手的力道,迅速向远处退去。 另外两名交警立即包抄了后排车门。 开门,示意魏家姐弟俩下车。 闫儒玉和吴错的车就在后面,两人也是迅速下车,协助交警控制住了魏家姐弟俩。 自此,118特大杀人爆炸案的重要嫌疑人终于归案。 第五一零章 火海亡灵(15) 深夜。市,某酒店。 维少坐在161号房间的起居室内,身穿睡袍,对背对着他坐在桌前用笔记本电脑打游戏的闫儒玉道:“你心可真够大的。” 闫儒玉没理他。 他本就不想与维少有太多瓜葛。虽然此人救过他,他也相信这家伙与自己有着共同的目的,可闫儒玉骨子里有跟吴错一样的老干部作风,并不太能接受身怀绝技又吊儿郎当的维少。 维少碰了钉子,也并不气馁。 “哎,我,吴错真放心你跟我一块出来?” 一提起吴错,闫儒玉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将键盘拍得响,似乎拍的是维少的脑袋。 “行行行我不了,你打算一直不理我?那跟来干什么?哎呦不行了我一想起来吴错的脸被你气成猪肝色,我就想笑啊哈哈哈哈哈……” 闫儒玉终于回过头来瞪了维少一眼。 目光冷冽。 这眼神要是用在吴错身上,吴错早就自觉跪搓板去了,可对维少没用,他不吃这套。 维少终于吸引了闫儒玉的注意,心情大好,便开始口无遮拦起来。 “不是我什么,老吴也太不仗义了,他是找着爹了,可你呢?这就不管你了?好的找真相呢?又是一块扛呢……”维少的话不停,连珠炮一般。 闫儒玉微微皱了下眉,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对吴错三道四了。 “我不想让他来的。”闫儒玉道。 “好感人啊,”维少夸张道:“可惜,人家不见得领你这个情,不定还怨你揪着旧事不放,让他们父子不得清净。” 闫儒玉怒道:“不会话就闭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维少也提高了音调:“你分明就是喜欢他!所以他干什么你都忍着,都快把自个儿忍成包子了!” 一边嚷,他还起身走到门口,开了门,继续吼道:“我就知道,你嫌我腿瘸!不会踏踏实实跟我在一起的。” 闫儒玉被他气的身上三分之二的血都涌上了头。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也吼道:“我就喜欢他,怎么了?!用你管吗?” 情侣吵架原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可俩男的……这可就有意思了。 两人一嚷嚷,瞬间周围入住的客人都趴在门上竖起了耳朵。 维少继续嚷道:“你当我稀罕你呢?就是跟你玩玩,装什么清高啊,你滚吧!” 闫儒玉一巴掌拍下去,也不知打到维少哪里了,只听啪的一声,是极响的。 维少又吼,吼中甚至带了哭腔,“他哪儿好?嗯?你告诉我!我哪儿比不上他?!他有钱吗?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吗?!” 这下可真是坐实了两人的“关系”,太有趣了,比狗血剧可有趣多了。 有好事的妹子开了门,佯装劝架,实则是在“观战”。 “两位,怎么了?有话好好啊。” 闫儒玉怒吼道:“还怎么?跟你了多少遍了,我不喜欢你,别再缠着我了!” 维少就差撒泼打滚了。 两人的叫嚷声越来越高,周围开门的“邻居”也越来越多。第一个开门的女孩甚至开始偷偷拿手机录像,八成见到好基友吵架实在是新鲜。 终于,闫儒玉和维少隔壁的房也开了一道缝。先是一个男人探出脑袋来看了一眼,不耐烦道:“你们能不能有点公德心?大晚上还让不让人睡了?!” 话间,一个女人也从他身后露了下脸。 女人的脾气倒是好,或许也是因为有些好奇,她向外张望了几眼,紧接着便揽住男人的胳膊,也不知低声软语地了几句什么。 两人皆穿着睡衣,女人的睡衣尤其轻薄,纵然男人在前头挡着,还是能看出她的身材极好,胸前一条沟更是若隐若现。 男人的注意很快被她吸引,在她身上胡乱摸了几把,转身关门,想来是鼓掌去了。 一见两人进屋,维少朝着拿手机录像的女孩看了一眼,女孩轻轻点了下头,退回屋里。 两人又吵了几句,便也回了屋。 一回屋,闫儒玉嫌恶地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纵然性情冷如闫儒玉,也还是被刚才的“表演”狠狠恶心了一把。 两人也不话,只静静盯着维少的手机。 不多时,手机上响起了叮的一声,维少迅速打开别人发给他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声音嘈杂,尽是刚才两人的撒泼叫嚷。 维少迅速将声音关,闫儒玉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 正是两人吵架时女孩偷拍到的画面。 可她偷拍的重点却并不是吵架的两人,而是他们隔壁房间里的那对男女。男人在女人身上瞎摸的动作拍得尤为清晰。 显然,偷拍的女孩是维少事先安排好的。 闫儒玉道:“你要的证据已经拿到了,可以跟雇主交差了。” 维少点头。 闫儒玉又道:“你明明有那么多得力的朋友,这种捉奸的事根本不在话下,用得着我千里迢迢跑来帮你吗?” “当然不用。”维少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就是觉得……有趣。” 想要让隔壁那对男女露面,方法不下一百种,偏偏维少选了最倒他胃口的一种。 恶趣味。 这个人周身散发着一种让人不爽的恶趣味。 “你再看不惯我,不还是来了?”维少似乎瘸得更厉害了些,又或许,在闫儒玉面前他并不想掩饰自己的瘸腿。 他将自己砸进沙发里,“你,吴错要是看见你刚刚跟我吵架的视频,心里会作何感想?” 闫儒玉起身就走。 “哎哎哎我这儿真的有线索,你不要了?” “不要了。” 闫儒玉走得无比坚决。甚至,他是恼羞成怒的。 闫儒玉可不想自己的忍辱负重浪费给这个无聊的人。 维少看他意思坚决,便又改口道:“喂,捉奸的活儿不白干,我要告诉你的线索,就跟隔壁这俩人有关。” 闫儒玉终于顿住了脚步,却还是背对着他,也不话。 维少知道闫儒玉的秉性,再调侃下去,他就真走了,又不甘心出实情,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要我告诉你具体的线索也行,你倒先讲讲你是怎么跟吴错的,他又怎么肯放你独自’出差’,咱们也算是交换信息互通有无。” 第五一一章 火海亡灵(16) 爆炸案尘埃落定,臧洪波虽答应尽快让吴错复职,可他毕竟刚来,即便有靠山撑腰,又破了大案,凡事总要走个过场。 恰赶上年前,公安系统提出了一个“大干50”的口号,一边要复查未破的旧案,一边要总结今年的经验,上报明年的计划,所有在实事口子上的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这种士气高涨的时候当然不适合进行人员调动。 因此,吴错的复职便暂时搁浅了下来。 眼看就连闫儒玉都开始早出晚归,有了忙碌的样子,自己却整宅家,吴错真有种抓心挠肝的焦灼。 这晚上,两人坐在桌板吃饭,吴错少有地只吃半碗便放了筷子。 “怎么,让你休息你还不乐意了?”闫儒玉问道。 “那是休息吗?我怎么觉得他们要开除我了……” “呸呸呸,我你,那么大人了,有点自信好不好,你可是破案率最高的警察,你在谁手底下,就能保证谁的政绩,拉拢你还来不及,开除?除非那群人脑子被们夹了。” “反正一不回去,我心里就一不踏实。” 闫儒玉也放下碗,挪到吴错身边。 “不好好吃饭,干嘛?” 闫儒玉伸了个懒腰,“累。” 吴错茫然。 “这你都不懂?” 吴错更加茫然了。 闫儒玉一拍自己的腿,“给大爷捶捶,万一你真被开除了,大爷也好考虑一下,究竟养你养你。” “滚!”吴错一脚踹向他。 闫儒玉不躲不闪。 果然,尚未踹到人,吴错便早早收了势。 “我没心思跟你开玩笑。”吴错看起来颇为沮丧。 闫儒玉便劝道:“想开点,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得轻巧,”吴错烦躁地瞪了他一眼,“除了本专业,我一点儿别的手艺都没有,不干刑警等着饿死啊?” “私家侦探啊。” “开什么玩笑,咱们国家这形势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当看呢……” “你还真别,我就认识一个私家侦探,人家可比咱挣得多——专门帮人抓三,你知道吗,那些憋着离婚心思的富婆,为了抓住老公在外头偷人的合法证据,可是愿意出大价钱的……” 吴错嗤之以鼻,转而又道:“你……不会吧……你怎么认识这种三流侦探……你去给人帮忙了?” 闫儒玉耸耸肩,“不然呢,你以为我哪儿来的钱填补亏空。” 吴错终于明白,这子最近起早贪黑,可不是去干什么工作,人家是接了私活儿了。 吴错蹭地站了起来,还拍了三下桌子。 “太过分了你!我跟你过没?当警察最忌讳接私活儿!不违规风险,就你这个体格,碰上危险跑得了吗你?……再……再再了……我很闲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不叫我?!” 闫儒玉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想去就直嘛。早知道你是这个态度,我连那朋友是谁都告诉你。” 吴错挑挑眉,“是谁?” “维少。” 吴错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他?!” “你别老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啊。” “我不是对他有偏见,主要……他这人我们不了解。” “所以才要多相处嘛,相处一段时间不就了解了……哎对了,最近你去看过卓叔叔没?” 闫儒玉突然转移话题,其实这才是他最想问的。 理论上来,突然的转移话题会使对方的思维陷入短暂的停顿,更容易问出真话,可是这招对于有过此类训练的吴错显然并不管用。 吴错愣了一下,“卓叔叔啊……他……挺好的。” “他没透露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吗?关于当年的案子。” 吴错摇摇头,心中满是亏欠。 卓叔叔并不是什么卓叔叔,而是吴错的亲生父亲这件事,他还没告诉闫儒玉。 当然,他也不知道闫儒玉其实已经知道了(艾玛这话真拗口啊)。 他偷偷看了一眼闫儒玉的眼睛。 那双眼睛平淡如水。 现在告诉他,应该没事吧?吴错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又很快打消。 算了,再等等,万一他接受不了…… 吴错微微晃了晃脑袋,将纷乱的思绪抚平。 “你就吧,接下来的私活儿带不带我。” “带你可以,赚了钱归我。” “靠!你姓周啊?!周扒皮啊?!” “老吴,你要理解我的苦心,你以为财政是那么好管的?既得让咱们吃得饱穿得暖住得舒坦,还得给你攒老婆本……你都多大年纪了?啊?你看看人家明辉,遇见合适的要把握机会啊,哎,我都替你着急……对了,老徐他朋友家的女儿不错,要给你介绍……” 吴错突然一探身,凑近了闫儒玉,直盯着他的眼睛。吓得闫儒玉一个哆嗦,忙捂嘴道:“我靠!老吴!你丫臭不要脸的差点亲上我!滚滚滚,离我远点!” “你不对劲儿。” “啊?” “顾左右而言他……而且,你今话有点多。” “怎么,见惯了大爷冷酷,偶尔对你热情一次,这就受不了了?……同志,就喜欢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吴错打断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究竟要干嘛?” 闫儒玉斟酌了一个委婉的法,“我觉得吧,咱俩应该保持距离。” “哦?” “就是因为我总在你跟前,才耽误了你去找另一半,我要是不在,你正好可以趁着休息多去相相亲什么的,不定还能水到渠成把妹子带回家。” 吴错眯了一下眼睛,眼中不悦已经很明显了。他很少对闫儒玉露出这种表情。 此刻,虽有怒火,但他还不发作,只道:“所以你究竟想干啥?” “我要出趟差,少则四五,多则半个月。” “你?市厅有什么事儿能轮到……”吴错突然反应过来了,“不是市厅的事儿,是你跟维少的私活儿……你们俩要一块去出差?!” “嗯。” “不行!” 闫儒玉耸耸肩,“没办法啊,委托人的钱我们已经拿了,总不能光拿钱不干活儿。这种事儿要是传出去,以后我在江湖上还怎么混?” 第五一二章 火海亡灵(17) 吴错终于不再反驳他,过了一会儿,又抬头道:“我也去。” “哎,”闫儒玉遗憾道:“你要是能来就好了。” 听这话,他还是很想让吴错同去的,吴错的心情好了一点,可闫儒玉又给了他一个“但是”。 “但是,庞氏骗局主谋被害的案子你还记得吧?帮咱们破案那孩——就是崇拜你崇拜得不得了,非要闹着跟你学散打的那个……” “不是有明辉教他了吗?” “以前可以,现在人家明辉忙着谈恋爱,哪儿还有空管他,我是真没辙了……” “白呢?”吴错问道,“让白帮忙教两呗,他在警校也学过散打,成绩很不错的。” 闫儒玉几乎吐出一口老血,“人家是冲着你来的,我拿明辉搪塞还得过去,明辉毕竟是个妹子,异性相吸,白一个糙汉子,客户能满意才是见了冤大头,亏你能想得到,有点服务精神行不行?” 吴错恶狠狠道:“当初我可没要教他,是你非把我卖了,现在出岔子了,你自己想办法去。” 闫儒玉没想到他会直接耍横,脾气也硬了起来,“你那点工资连交房租都不够,我不帮你找个兼职,你睡马路牙子啊?现在有这么点困难你就把责任往我身上推,认识你我真是倒了血霉。” 最后这句话可太冲了,听得吴错眉头紧锁。 “怎么着?不服气?”闫儒玉不依不饶。 “好好好,你现在厉害了,早些年吃不上饭我管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这话?那会儿腰杆怎么挺不起来?” “你管了我一阵子,难道我就得一辈子跟你期期艾艾地低着头,句实话都不行了?” 吴错上前一步,逼视着闫儒玉。 两人个头相当,闫儒玉却比他瘦了许多,且吴错背着光,他的影子将闫儒玉覆盖得只露了个头顶。 闫儒玉后退了一步,“我警告你啊,有话话,别没事亮你那体格子吓唬人,你当光有四肢没有头脑的蠢货真能唬住我?” 这话就更不着边际了。 因为复职的事,吴错心里本就有火,再被闫儒玉这么一呛,直戳肺管子,简直要气死了。 他一把抓住闫儒玉的胳膊,“你你你”了半,脸都憋紫了,终于道:“行!你有本事!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没人管!” 闫儒玉揉着胳膊,冷哼一声,“以后最好谁也不认识谁。” 完,他拎上已经收拾好的东西出门,将门摔得嘭地一声响。 吴错又在桌上砸了几下,砸得桌上的盘子碗蹦蹦跳跳,嫌不解气,又往墙上踢了一脚,踢完立马一屁股坐下抱住自己的脚“哎呦哎呦”了半。 这一疼,倒是让他想通了一处端倪。 闫儒玉怎么会发火? 闫儒玉当然会发火,可他从不无理取闹,今这事儿纯属无理取闹。 不对劲儿!他怎么好像是……为了吵架而吵架。 可不是,不吵这一架,他怎么能像刚才那样气鼓鼓地去“出差”。 吴错一拍脑门,心道:妈的又中计了,这子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他一边给市厅侦听科打了个电话,一边迅速收拾自己的东西。 电话是侦听科科长接的。 “吴组长?” 接到吴错的电话,他似乎很意外。自从金子多去了重案一组,两人的工作已经很久没有交集了。必须承认,金子多是个足够独当一面的技术好手。 吴错与侦听组长以往虽总拌嘴,甚至侦听组长对待闫儒玉的态度颇像防贼——他生怕闫儒玉拐带着侦听组的人搞什么压着法律底线的擦边球——但在破案的正事上,他还是相当配合的。 “那个……” 吴错有些难以启齿,他尚在停职期间,总不太好去拜托人家帮他做事。 可他实在是担心闫儒玉,便咬牙道:“能不能帮我查查闫儒玉的订票记录?就这两的。” 对方沉默了片刻。 “查自己人是大忌,你知道的吧?”对方问道。 吴错闷闷地“嗯”了一声,并不打算过多解释。 “况且还是你查他,他要是知道了……” “我知道。”吴错加重了语气,以显得自己真的清楚后果。 “你怎么不找金子帮你查?他不是你们组的人吗?” 吴错当然不能找金子,当他知道闫儒玉要跟维少一同“出差”,他便隐隐猜到这跟当年的火海旧案有关。 让金子多查?他可是跟维少穿一条裤子的,那还不净等着露馅了。 可是这些吴错都不能告诉对方,他只好道:“我跟老闫吵架了。” 对方虽沉默着,却仿佛有揶揄的笑意透过来。 “不会吧……难道是……闫儒玉离家出走了?你这是……动用警力解决自家内部矛盾?” 市厅里任谁都知道闫儒玉和吴错是一家子,除了少数诸如明辉这样的腐女会开开两人的玩笑,在大部分人眼里,两人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所以,侦听科长这句“家庭内部矛盾”倒没有调侃两人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地指出“公器私用是不对的”。 吴错心中着急,不想再纠缠废话,只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行不行?或者……” 他这人一辈子没贿赂过别人,让他低三下四地去求人,他真不出口。 好在,侦听科科长也没真要他许诺好处,见吴错急了,便道:“得了,我帮你查,等会儿查到订票记录了发给你。” “多谢。” “我就一个要求,别让闫儒玉知道是我帮你查的他,我可不想被那家伙针对。” “放心。” 挂了电话,吴错冷静了些。 闫儒玉若不躲着他,他还能相信他是去接私活抓三了,这么一躲,吴错便知道必定与旧案相关。 他不想吴错跟着一起查旧案。 那是不是明,闫儒玉已经知道了卓叔叔的身份——所谓的卓叔叔就是吴错的父亲。 如此一来他瞒着自己就全解释得通了。 吴错拨了闫儒玉的电话,想问清楚,可转念一想,他怎么可能承认,这种事还是当面问比较稳妥,便又挂了电话。 第五一三章 火海亡灵(18) 跟吴错吵架的细节,闫儒玉自然不会跟维少提起。看着维少一脸恶趣味的笑,闫儒玉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毕竟,比撒谎和下限,他从没输过。 “你很想知道?”闫儒玉平静地坐下。 维少挑挑眉。 “我是跟他吵架了,不仅吵架了,我还打算跟他分手。” “分……分手?” “性格不合。”闫儒玉回答得一本正经。 “你?……吴错和你?……他是你的?……”维少险些从沙发上摔下来。 “有男朋友很稀奇吗?”闫儒玉指了指自己的脸,“我长得挺好的。” 维少被他的冷幽默弄得一身恶寒。 闫儒玉本想再补一句“我又不瘸”,又觉得攻击别人的身体缺陷太不道德了,纵然毒舌如他,这样的话终究不出口。 维少爬上沙发,战战兢兢道:“所以……你们不是合租,而是……同居?” 闫儒玉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你是从石器时代穿越过来的吧?这都什么年头了,同居也算个事儿?你情我愿的。” 闫儒玉目光坦然,似乎在“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来来来,爷满足你”。 维少从未如此失态多,心中仿佛有一万头某马奔驰而过,并为作者默哀三秒钟: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世外高人形象,好像要崩塌了。 花了几秒钟,他还是让自己冷静下来了。 忍不住好奇,又想保持神秘乖张的形象,便冷冷问道:“为什么要……分手?” “他喜欢的姿势我不喜欢。” 咔嚓嚓—— 维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先是石化,接着一块块裂开,终于崩成了渣。 他死也想不到闫儒玉会出这种话来,只能怪自己为何要捉弄人家。现在可好,解锁了打开闫儒玉的新方法,自己根本hld不住。 闫儒玉看时机差不多了,乘胜追击道:“我原本还想不明白,金子那样一个无欲无求的技术宅,你是怎么动他帮你的? 现在我明白了,你不用动他,你俩才是……”闫儒玉做了个和维少刚才一样的手势,“嗯……那种关系……” 维少连连摆手,已是溃不成军。 闫儒玉气定神闲,摆出一副“不就是揭**吗,来啊,互相伤害啊,怕你是孙子,爷骗不死你”的表情。 啊!感谢明辉等一众腐女的存在,让他早就习惯了此类问题,纵然他本人比筷子还要直,当众卖腐也能信手拈来。 闫儒玉热情道:“别害羞嘛,难得交流一下心得体会,你跟金子的事儿呗,你们是不是也……” “停!”维少认错道:“案子!隔壁那人是……” 有人敲门,敲门声是很有规律的三声一停,一声一停。 维少起身去开门,简直落荒而逃。 是金子多,为了协助两人,他特地请了年休假。 “拍视频的妹子走了,对咱们可感激了,是有了你俩吵架的这段视频,她的直播准能火……”金子多突然停顿了一下,看着维少道:“你……怎么了?” 维少本就有些发囧,被他一问,脸上刚刚退下去的红噌地一下又上来了,目光也躲闪起来。 闫儒玉满不在乎道:“金子啊,某些人你可要看紧了,别让他成拈花惹草,调戏别人不成反被……那啥,就不好了,是吧?” “正事!”维少发誓,再也不敢嘴贱去招惹闫儒玉了。 闫儒玉心道:样,跟我斗?我是你祖宗。 金子多不明就里,又怕两人有什么不愉快,赶忙道:“没错没错,咱们先正事。” 他打开手中的电脑,将屏幕转向两人。 “隔壁的男人,就是阮森所的彪爷。” 阮森,彪爷的手下。在打击黑社会性质贩毒团伙时警方所抓获的男人,押送途中被维少劫走。 “他还什么了吗?”闫儒玉问道。 “他是半路跟着彪爷混的,从前的事彪爷从来不提,除了帮咱们找到彪爷,他啥也不知道。”金子多道。 闫儒玉又问维少:“那这个彪爷……跟你爸有什么交集吗?” 被闫儒玉的目光一扫,维少如芒在背。但他还是迅速调整好了情绪,答道:“我时候见过他,他那会儿应该是我爸手底下的得力干将,我隐约记得,我爸入狱以后他曾来过我们家,好像是……跟我妈商量如何把我爸捞出来……太久了,我的记忆太模糊。” “把人弄来问问不就知道了?”闫儒玉道。 “不太好吧。”金子多挠头道:“这家伙明面上是个正经商人,干净着呢。而且他早就移民了,贸然动他,万一问题上升到国家层面,咱们有几条命赔的?” 闫儒玉又看向维少,“对待非常之人,当然要用非常的手段。” 这是维少今第二次重新认识闫儒玉,他明白闫儒玉为何要甩开吴错了,这种时候吴错那个老古板肯定要按规矩办事。 他挑起嘴角一笑,对闫儒玉道:“你注意周围其它几个房间了吗?” “怎么?” “全是他的保镖。” “私人保镖?” “嗯。” 闫儒玉有些讶异,他认识的最有钱的人就数维少了,有钱到跟情人睡觉都要带着保镖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当然,也有可能不单单因为有钱,毕竟彪爷手下的贩毒团伙被连窝端了,得力干将阮森更是被维少劫走,不知去向,他不得不防。 闫儒玉觉得有些问题在此时想通了。 “不,他向来都是这么谨慎,所以你才找不到他,你只找到了他手下的阮森。 可是……即便阮森手下有不少人,凭你的身手想要抓他也并不难。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把犯罪团伙的资料给我?为什么要让警察从中插一脚? 你在试探,你想看看警方内部有没有人阻挠打黑行动,谁阻挠,就明谁跟彪爷这伙人有关系,不定也与当年的旧案有关。” 维少耸耸肩,“可惜,看你们当时的办案势头,那位位高权重的没出手阻挠。” “是,他藏得很好,根本无从判断他是谁。” “眼下还是先对付彪爷吧。”维少晃了晃手机,手机上正是彪爷和情人刚刚被拍到的动作。 “对付他?……就用这个?”闫儒玉表示不可置信。 “你不了解,这家伙特别看中家庭,别的还真是软硬不吃,唯独这一点……我要是把这视频发给他老婆,他准得着急。” 第五一四章 火海亡灵(19) 10分钟后,彪爷的手机上收到一条带有视频的信息。 隔壁的三人紧盯着电脑屏幕。 几秒钟后,回复来了。 你是谁? 闫儒玉瞟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够快的。” 维少一开始以为他的是对方回消息很快,看到闫儒玉脸上揶揄的笑,方才明白他所指为何。 靠! 维少被他这跑偏的画风弄得手无足措。 唯有傻白甜金子多一本正经地附和道:“是哈是哈,这家伙回消息的速度能在我认识的人里排前三。” “怎么?你打算给他送面锦旗?” 闫儒玉一边拿金子多打趣,一边回复道: 老朋友,来你隔壁,我们聊聊 发完这句,又补充道: 别让你的保镖把事儿闹大,对你没好处 消息分为两条,并且回复得很快,昭示着这边轻松的状态——至少他们连停顿一下核对信息的动作都没有。 加之“老朋友”的称呼,让彪爷有点拿不准情况。 但是不久后,几人就听到了敲门声。不出所料,彪爷也是个有胆识的,反应能力也很强。这也不稀奇,毕竟他是个黑白通吃见过世面的人。 闫儒玉透过门上的猫眼向外看了一眼,看起来只有彪爷一人。 他依旧穿着刚才那件睡衣,表情看起来很沉着,琢磨不出情绪。 闫儒玉伸手握住门把手,维少则猫在一旁,随时准备出手,以防外面们两侧猫着彪爷的保镖。 两人对视一眼,维少轻轻点了一下头,闫儒玉开门。 彪爷很平静地与两人对视了一眼,眼中的吃惊一闪而过。 显然,他没想到跟自己对着干的是两个年轻——在他的印象里,与他有过节的人,大多是同龄的半大老头子。 或许是雇凶? 这一点,彪爷暂且在心中存了个疑。 虽然两人做出了“请”的手势,彪爷却没有进门,他迟疑了一秒钟。 维少干脆开口解答了他的疑问。 “彪叔,你还认得我吗?” 彪爷的在两人之间游移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维少脸上,逡巡了一圈,他隐约觉得这孩子有一分眼熟。 仅仅一分而已,他实在是想不起来。 “您应该认识我爸,曹耀华。” 听到“曹耀华”三个字,彪爷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名字已经在他的记忆深处静默了很久。 他以为他早就忘了,他没想到,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关于那个人的记忆依旧鲜活得可怕。 “不进来坐坐吗?” 维少已经转身朝屋里走去。 彪爷克制着情绪,让自己看起来无懈可击。可是在看到维少瘸腿的瞬间,他还是微微愣了一下。 意识到这恐怕是个不可避免的话题,彪爷干脆一边进屋一边问道:“你的腿……受伤了吗?” 这还是闫儒玉第一次听到有人问起维少的瘸腿,他也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等着答案。 维少坐下,拍了拍自己的瘸腿,“老毛病了,时候病了一场,高烧,至烧到40多度,烧完了腿就瘸了。 我后来也看过大夫,大夫要是当时及时救治,做理疗什么的,还能救回来。可惜当时条件不太好,我妈的精神状态又……顾不上管我,看我走路别扭,只当是我崴了脚,没多管,就落下了这个毛病。” 他的语气听起来波澜不惊,可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揪心。 他得经历多少更恶劣的磨难,才能平静如厮。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煽情效果不太好,维少又补充了一句:“我妈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这点疏忽,临死还抓着我的手一个劲儿给我道歉。” 但煽情的效果也不太好,看不出彪爷的情绪,维少便补充了一句:“你给我来点合适” 他完话,彪爷也找了个地方坐下,脸上是一副恰到好处的长辈对晚辈关爱的表情,还感慨地弹了几口气,看不出真假。 “这些年……苦了你了,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彪爷问道。 同样听不出他是真心相问,还是客套一下而已。 维少却不跟他客套。 “倒真有件事您能帮忙。” 彪爷的身体向前倾了倾,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让门外头的保镖回去歇着吧,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 彪爷也没觉得尴尬,掏出手机拨通号码,打开免提,让保镖散了。 果然,几人听到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彪爷懒得解释一句,只示意维少继续正事。不将两个崽子放在眼里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揭。 维少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我爸当年怎么死的?” 彪爷似乎已经料到他会问这个,却还是花了一点时间组织语言。 “我知道你爸死得蹊跷,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才进去一个月,临被放出来的节骨眼上突然暴毙,怎么都不过去。”彪爷摇了摇头,“可是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过了这么多年,早就物是人非……” 维少可不是来听老年人感慨的,他打断道:“我问您答,可以吗?” 彪爷一愣,他没想到维少会强硬起来,这才意识道,他并不了解眼前的年轻人。 “你问吧。” “我父亲当年为什么被抓?” “他……生意上的事……你也知道,那种年代,况且我们又在做地产生意,哪儿有不送礼不向上巴结的。白了,拿一个一百万的项目,送礼得花出去50万,这是规矩。 这本来也不叫事儿,可是被人抓了把柄……我明了了,就是有人要搞他,所以才被抓了。” “谁?” “这个……人家脸上也不会写’就是我陷害的’,所以,当年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那您的猜测是什么?” “孙朗。” 维少点头,“我父亲死后,孙朗好像一下子接手了他的大半生意,我查过旧账,一些我们家明明已经得标的项目,也转到他手上了。” “可不是,这折寿打得我猝不及防。” 金子多继续道:“可是光凭他动不了项目,政府内部必然有人帮忙,是谁?” 彪爷皱眉,看起来是在思索,过了几秒钟他才道:“不知道。” 也看不住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有意搪塞。 闫儒玉插嘴道:“对这一点你当年没有什么猜测吗?” 彪爷继续皱眉。 闫儒玉不依不饶道:“政府衙门虽然人员冗杂,可是各单位有实权的就那么几个,你应该都挺熟的吧,能一次性把那么多项目转到孙朗手上的,必然就在这几个人之内,你当年能没有猜测?” 分析合情合理,彪爷无法辩驳,他深深看了一眼闫儒玉。 “好吧。”彪爷终于要松口了,“你爸进去那年,情况有点复杂,正赶上换届,领导们都盯着上头的位置呢,明争暗斗,正是政敌之间掰手腕互相使绊子的时候……” 第五一五章 火海亡灵(20) 随着彪爷的讲述,一些人逐渐浮出了水面。 “谢必安,那会儿他是京北市规划局一把手,跟我们的关系也一直不错,我还亲自去给他送过礼,耀华哥——就是你爸手上的的项目,几乎都是由他关照才拿下来的。 换届那年,在京北市王桑爬可太难了——直辖市就是这样,上面的位置就那么几个,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挤上去,难啊。 不过他倒是有望平调去外省升迁一级,因为临省那年揪出来一个大贪,管理规划的省级干部更是重犯,倒台一大片。没有那么多官儿,就从别的地方调呗,中国别的不多,就是官儿多。尤其那些年,机关单位人员臃肿也不是什么秘密。 我记得当年有个口号,叫什么来着……对了,样板城市,打造样板城市。 直辖市嘛,当然要冲在最前头。 样板城市已经打造得差不多了,再想出政绩就难了。临省就不同了,虽然不上穷乡僻壤,可是跟京北市一比,差别可就大了。 谢必安欢欢喜喜准备去容易出政绩的临省上任。按照惯例,他走了,当然要扶持一个心腹——我记得是个副局……叫李盼——来顶他正局的位置。 官场上的人嘛,即便走了,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裙带关系,还有这裙带关系里裹挟的利益,哪儿那么容易放手,哪个升迁或者平调的官员不是先安排好走后的利益链条。 可是,有人不服了。你都走了大伙还要看你的脸色,好处还要让你和你的亲信刮走大半,凭什么? 当年……哎!我们觉察出来风向要变,却没当回事儿,太迷信这个谢必安了,觉得他把一切都安排妥了——他都让我们跟那个叫李盼的亲信对接了,那李盼升迁当一把手的事儿想来是十拿九稳,谁知道……” 提起旧事,彪爷连连叹气。 闫儒玉道:“即便你想有所为,怕也不允许吧,人家手里有权,你们虽然有钱,在这件事上也只有选择站队的份儿。 赌一把,可能还有一半赢的可能。 万一让谢必安知道你们两面三刀,可就一点机会都没了。” 闫儒玉的分析,似乎给了彪爷一些肯定。 他点头道:“没错,是这个道理。” 维少则道:“我查过谢必安和李盼,谢必安的确有调去外省过,至于李盼……他可没能如愿当上这个正局。” 他抛出了一个疑问的眼神,等待着彪爷的解释。 彪爷适时接过话头,“那你应该查到了,谢必安走后,坐上正局位置的是一个叫范舒的人。” 维少点头,“没错,不过,范舒上任的时候,我爸已经去世了……”到“去世”二字,他短暂地失神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所以我没仔细查过这个范舒。” 彪爷道:“问题就出在他身上——不过,这也是这是我的怀疑而已,我可是一点证据都没有。” 维少的目光炙热起来。 “愿闻其详。”他道。 彪爷便道:“当年你爸一进去,我就赶紧去探视了,还给他找了最好的律师,你爸看起来不太慌……不,不仅不慌,还有些胸有成竹……他只跟我交代了一件事。 他只要找谢必安就行了,谢必安必然得保他。你爸要是真出事儿了,指不定多少官儿都得跟着倒霉。” “你去找谢必安了?” “找了,我跟他本来就不陌生,帮着你爸去见过他好几次。 谢必安当时——好像是,我也记不太清了——抱怨了一句,大概意思就是’被人湿了绊子,以后要报复回来,将谁谁踩在脚底下’之类的。 然后他就让我放心,是一定把你爸捞出来。” “可我爸死在牢里了。”维少的脸色阴郁得吓人。 彪爷看着这张年轻的脸,竟觉察出了几分邪性。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左手腕上的手串。 那手串虽然黑不溜秋,却价格不菲,在卖家花乱坠的辞里,彪爷隐约记得“开过光”和“前朝某贝勒曾经把玩过”,总体思想是:这玩意能辟邪。 他之所以下意识地想要摸摸这辟邪之物,是因为他从维少脸上隐约看到了他爸的影子。 现世报!他回来了! 彪爷的屁股在沙发上挪了几下。 “咳咳……”他端起桌上的水泯了一口,“你爸的死,我只能——是我猜的,有两种可能。 第一,你爸手上有谢必安的把柄,谢必安保不住你爸,又怕自己的事儿败露,干脆杀人封口; 第二,你爸死后获益最大的人是谁?是他原先的竞争对手孙朗——孙朗几乎拿走了所有地产项目,而孙郎想要拿项目上头必须有人,我怀疑他上头的人就是后来当上规划局局长的范舒。” 维少坐着的时候身体前倾,胳膊肘在自己的腿上,双手交握,此时他抬起左手拇指,轻轻在右手拇指上敲打了两下。 彪爷见他这个动作,知道他有话要,便住了口等着。 他已经很多年不曾等待别人话了,通常都是别人恭恭敬敬地等着他的决定。 谁知,维少一开口便直戳他肺管子。 “您呢?您手上多多少少也有我爸曾经的生意吧?” 维少的问题已经算得上委婉,可是就连不明其中内情的闫儒玉也感觉到了火药味。 彪爷当年绝对不仅仅是“接管”或者“代管”,而是“抢夺”。 否则维少的母亲何以穷困到孩子高烧把腿都烧坏了,都没能及时就医。 彪爷不言语,维少则在那条瘸腿上拍了一下。 见谈话一时间陷入僵局,闫儒玉道:“我有个问题。” 彪爷疑惑地看着他,显然是在探究这个陌生人的来头。 闫儒玉先摆了摆手,“为了咱们双方方便,您不必知道我是谁。” 接着,他问道:“曹耀华被捕的那年,发生过一起大案。六名刑警被困在一座郊区别墅里,别墅起火,其中五人被烧死了,一个下落不明,这件事您知道吗?” 彪爷点了点头,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呆滞,或许是因为今的信息量太大,他又刚鼓完掌,体力脑力双重不支。 闫儒玉继续道:“巧了,这些被烧死的警察正好负责曹耀华的案子。” 彪爷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干脆实话告诉你们吧,人是曹耀华烧死的。” 第五一六章 火海亡灵(21) 闫儒玉和维少都未话,他们甚至都没有去看对方一眼,却都如芒在背。 仅仅1秒钟,两人便克制住了当面对质的**。 倒是金子多,紧张地看着两人,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是随时准备冲上来拉架。 闫儒玉继续道:“详细点,曹耀华当时不是在监狱吗?怎么可能烧死这些警察?” “钱可是买命,你们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彪爷道:“他人没出来,却可以花钱雇凶。” “哦?这么算来,雇凶的事儿应该是你着手的——还是,你就是那个’凶’?毕竟,你是曹耀华的心腹。” “不。”彪爷摇头,“我的确在他手底下做事,可他向来多疑,关乎身家性命过的事——比如杀人灭口,他不让我插手,甚至,根本就不让我知道。” “可你还是知道了。” “我过,许多事都是我的猜测。” “那你猜测曹耀华烧死那些警察,又有什么依据?” “我最后一次去探视他的时候,他跟我事情就快了结了,第二我看到了起火烧死了警察的新闻,而那些警察正好是死揪着他不放的。 我知道是他,虽然拿不出什么证据,但我跟了他那么多年,看他当时的表情和眼神,我就能猜到是他。” 闫儒玉和维少都微微松了一口气,暗地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可以暂时鸣金收兵了,至少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杀死警察们的是曹耀华。 闫儒玉在心里警告自己:即便杀人的真实曹耀华,也不该迁怒维少,刑事犯罪可没有父债子偿的法。 维少表情复杂地瞄了一眼闫儒玉,闫儒玉却不去看他,生怕被彪爷发现什么破绽。 “你当年得到了曹耀华的生意和钱,为什么不肯照顾一下他们?”闫儒玉指了指维少。 “我照顾了!”彪爷道:“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势,你爸一死,以前跟在他身边的人做鸟兽散,哪个不想分一杯羹?最后落到我手里的,整个是烂摊子。 不知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儿被捅出来,警察已经开始盯我了,我匆匆收拾家当出国躲避风头。 临走我给了你妈十万块钱。 那年头啊,十万可不是个数目! 我想着够你们母子俩应急的,等我回来了,挣了钱,再照顾你们。 可是……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已经不知去向了,我找也找过…… 还有,你们别以为我贪了多少钱似的,没有,走的时候已经是烂摊子了,一走两年多,回来还能剩下什么? 是,我得了点钱,百来万,回来以后我就是靠这些钱重新做起生意的。 要占了你们家什么便宜,也就是这点钱,还有一些藕断丝连的老关系罢了。” 维少沉默了许久。 他有一肚子问题,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闫儒玉的手抬了抬,他能理解维少此时的感受,想去拍拍他的肩膀来着,却终究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与谋。闫儒玉心里始终跟他有这么一层隔阂。 维少突然挑嘴笑了笑,欺身上前,一伸手,瞬间钳住了彪爷的脖子。 他的动作太快,别体能废的闫儒玉和技术宅金子多了,就连五大三粗的彪爷都没反应过来。 维少低沉的声音响起。 “彪爷,看在我爸的份儿上,我不想跟你结仇。可你也太蠢了,谎都不打草稿吗?” 彪爷的两只手使劲儿扒着掐住自己脖子的一只手,胳膊上的肌肉都暴了起来,维少那只精瘦的手却纹丝不动。 彪爷的脸很快开始发紫,身体条件反射地向后靠,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维少也不管他,继续道:“我爸进去以后,外面最活跃的就是你,你上蹿下跳也不为过吧?那些原本不该透出去的消息,原本见不得人的生意,究竟是怎么被警察盯上的? 你现在想一推三六五?以为我好糊弄? 我当时是,可我妈不傻,他恨你我看得出来。只不过她心地善良,不愿意把上一代的过节延续到我身上,许多事都瞒着我罢了。 我今儿给你把话撂这儿,当年的事儿你要么跟我,要么跟警察。 要不要我把那些事儿捅出去?反正我爸已经死了,就算他当年犯了罪,我也不怕。 你不一样,弄不好你就得进去吃枪子儿……你自己掂量,”维少拍了拍彪爷的一条腿,“不跟我也行,腿就别要了,权当赔给我的。” 完,他恶狠狠地撒手。 彪爷躬身,捂住自己被掐出了紫印的脖子,猛力地咳嗽着,眼泪都咳了出来。 凶狠的劲头让闫儒玉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维少。之前几次见面,他便是这般凶相毕露。 他忍不住旁边挪了一步,生怕这脾气乖张的家伙下一秒就扑上来钳住自己的脖子。 彪爷一直低着头咳嗽,此时猛一抬头,眼中竟是凶相毕露。 “妈的!”他大骂道:“崽子,给你脸了是吧?!弄死他!” 嘭—— 门被人大力撞开,四名人高马大的保镖风驰电掣地闪进了屋。 金子多和闫儒玉速速后退,一块躲在了维少身后。 两人倒是不太慌,毕竟对维少的身手心中有数。 维少抄起桌上一个玻璃水杯,就朝着最前头一名保镖的脑门砸去。 保镖猛然一闪头,竟然躲过了。 维少皱了皱眉毛,心道不好。也不知彪爷从哪儿雇来的保镖,竟是有些功夫的。 金子多傻呵呵地抱着他的笔记本电脑,整个人都僵硬了,闫儒玉却也看出了端倪。 他抄起手边能摸到的所有东西,朝着最后进来,进来后一直赌在门口的保镖砸去。 趁那人闪躲的工夫,闫儒玉猛推了金子多一把。 “跑!” 他的思路很清晰:屋里空间太,维少对付这几个人虽不在话下,可还要分心顾及他俩,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金子多像是被他喊醒了,撒腿就往门口跑。倒是躲过了堵在门口的保镖。 可是,他还没出门,便又有一人从外面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不仅挡了他,还拿出一个电击器对准了金子多领口。 电击器发出的嗡鸣声让金子多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可金子多的余光瞄见,有个人迅速自走廊一端冲了出来。 那人到了跟前,二话不,拦腰抱起拿着电击器的保镖就是一个漂亮的倒栽葱,将那人摔得云里雾里,电击器也脱了手。 “跑!” “吴……吴哥……?” 第五一七章 火海亡灵(22) 金子多一边往楼梯跑,一边还回头问道:“吴哥你咋来了?闫哥还在里头!” 吴错也不话,进屋就打,许是心中带着怒气,他下手有些重,一名保镖在他面前很快露出了败势。 维少还能忙里偷闲地笑嘻嘻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闫儒玉不管。” 吴错狠狠瞪了他一眼,恨不得先把维少这张笑脸打个凹陷。 两人打倒了保镖,吴错拽起闫儒玉,维少则拽住见势不好想要往外窜的彪爷。 “酒店已经报警了,此地不宜久留。”吴错道。 几人一阵旋风似的下楼,上车就走。 来此以后维少租了一辆轿车,原本只有维少闫儒玉金子多三人,此时又加上吴错和一个五大三粗的彪爷,无比的拥挤逼仄。 前排的维少和金子多还好,后排坐在中间的彪爷脑袋顶着车顶,半片屁股几乎坐在闫儒**上。 吴错一把将他拽了拽到了自己这边,对闫儒玉道:“不行!到前面路口赶紧放人!你们这是非法拘禁!” 彪爷忙不失迭地点头。 闫儒玉跟他装傻,一耸肩,指着维少道:“人可不是我揪上车的,有什么意见你跟维少去。” “我跟他不着,”吴错道:“他一个敢劫走重犯的人,已经被警方通缉了,你还跟他混在一起,怎么?早上起猛了脑子落被窝里了?” 听到吴错少有的高水平嘴炮,闫儒玉都想给他鼓掌了。 “该下车的是你。” 这话彻底激怒了吴错。 “你别得寸进尺!” 闫儒玉环抱双臂,好整以暇,“你谁得寸进尺?我出来办点私事,请问吴大警官您这是哪一出,跟踪我?呵呵,有相关文件吗……哦,差点忘了,您已经不是重案一组组长了,上哪儿弄文件去。 用不用我提醒您一下,干涉别人**虽然不犯法,但不道德,你准备好接受唾弃了吗?” 他这连珠炮似的一串话,听得金子多无比揪心。 任谁都知道被停职是吴错的痛处,他这个重案一组组长,平时一丁点儿官威没有,却又比谁都看中他这个劳苦的职位。 他总觉得,在这个职位上,他就能像当年的父母一样——虽然父亲死而复生,可是怀念他们已经被刻上他的骨头,写进他的基因,怕是改不掉了。 闫儒玉却偏偏要戳他的痛处。 戳完,他还对开车的维少道:“停车停车,把这家伙放路边。” 维少瞄了一眼后视镜。 后视镜里,两辆性能不菲的车紧跟其后。 他皱了皱眉道:“家务事儿能等会儿再吗?怎么甩掉尾巴?” 众人沉默了几秒钟,维少只好又道:“你们不会以为我十项全能吧?开车真不行,上月才拿的驾照。” 他这么一,几人越发无语。 金子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的腿……你哪儿来的驾照?” “找朋友刻了个萝卜章……能先不聊这个吗?后头!后头有人跟着呢!” 维少郁闷地吼一嗓子,抓着方向盘的手心里全是汗。 后排座位上,闫儒玉轻车熟路地将彪爷浑身上下都搜了一遍,他的手机交给金子多,拷贝了一份通讯录,然后就被无情地丢出了车窗。 彪爷肉疼地眨了眨眼,倒不是心疼手机,而是心疼那上面的定位系统。 完了,看样子后面那帮孙子跟不了多久了。 吴错虽然嘴上嚷嚷着放人什么的,身体却很诚实——他已用自己的手机开了导航,并一本正经地给维少指路。 七拐八绕了近半时,终于把所有的尾巴都甩掉了。维少从未如此紧张过,浑身肌肉都崩酸了,那条踩油门的瘸腿都快没知觉了,比打架还累。 “不行不行,以后开车的活儿你们谁爱干谁干,我可不管了。” 此事,车已经到了郊区一处偏僻的院子,维少一边抱怨,一边揪着彪爷的后脖领子,将他拽下了车。 彪爷突然道:“我给你钱,行吗?……很多钱,够你挥霍一辈子的,你个数,行吗?……” 要坏事儿! 他这话一出,闫儒玉心里就抽了一下。 维少要的是给爹报仇,你跟他提钱,这不是侮辱人吗。 维少能不能完成一个合适他这连珠炮似的一串话,听得金子多无比揪心。 任谁都知道被停职是吴错的痛处,他这个重案一组组长,平时一丁点儿官威没有,却又比谁都看中他这个劳苦的职位。 他总觉得,在这个职位上,他就能像当年的父母一样——虽然父亲死而复生,可是怀念他们已经被刻上他的骨头,写进他的基因,怕是改不掉了。 闫儒玉却偏偏要戳他的痛处。 戳完,他还对开车的维少道:“停车停车,把这家伙放路边。” 维少瞄了一眼后视镜。 后视镜里,两辆性能不菲的车紧跟其后。 他皱了皱眉道:“家务事儿能等会儿再吗?怎么甩掉尾巴?” 众人沉默了几秒钟,维少只好又道:“你们不会以为我十项全能吧?开车真不行,上月才拿的驾照。” 他这么一,几人越发无语。 金子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的腿……你哪儿来的驾照?” “找朋友刻了个萝卜章……能先不聊这个吗?后头!后头有人跟着呢!” 维少郁闷地吼一嗓子,抓着方向盘的手心里全是汗。 后排座位上,闫儒玉轻车熟路地将彪爷浑身上下都搜了一遍,他的手机交给金子多,拷贝了一份通讯录,然后就被无情地丢出了车窗。 彪爷肉疼地眨了眨眼,倒不是心疼手机,而是心疼那上面的定位系统。 完了,看样子后面那帮孙子跟不了多久了。 吴错虽然嘴上嚷嚷着放人什么的,身体却很诚实——他已用自己的手机开了导航,并一本正经地给维少指路。 七拐八绕了近半时,终于把所有的尾巴都甩掉了。维少从未如此紧张过,浑身肌肉都崩酸了,那条踩油门的瘸腿都快没知觉了,比打架还累。 “不行不行,以后开车的活儿你们谁爱干谁干,我可不管了。” 此事,车已经到了郊区一处偏僻的院子,维少一边抱怨,一边揪着彪爷的后脖领子,将他拽下了车。 彪爷突然道:“我给你钱,行吗?……很多钱,够你挥霍一辈子的,你个数,行吗?……” 第五一八章 火海亡灵(23) 闫儒玉不理他,却对蜷缩在地的彪爷道:“事到如今,还是不实话?” 彪爷瞪着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我的都是实话。” 闫儒玉点点头,“不算了,我来。 我们找你找得突然,你来不及把谎话编得滴水不漏——这么多年了,你恐怕从没想过还能见到曹耀华的儿子吧? 之所以谎,谎言被拆穿了还不承认,因为你没法真话。 想想看,那是一个即便时隔多年,即便曹耀华的儿子看起来只是一个无害的瘸子,你也不出口的真相。 你当年一定没少干坑害曹耀华的事儿吧,甚至,他的死跟你有直接关系。” 最后一句话让彪爷瞪大了眼睛。他慌慌张张地摇头,“不是……不是的……我没有……” 维少又凑到了他跟前,吓得他抖到几乎痉挛。 闫儒玉不紧不慢道:“你已经体会过他的手段了,还想再试试吗?” 彪爷拼了命地往后蹭,口中嚷道:“我!” 闫儒玉拽了维少一把,让他别再吓唬彪爷,把人吓到不了话也是个麻烦。 维少退后一步,抱臂阴郁地看着他。 一开口,彪爷先强调道:“我没害过你爸,真的!” 维少不置可否,他就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猎豹,仿佛已经压低前爪拱起脊背,随时准备冲出来给敌人致命一击。 彪爷咽了咽口水,嘴唇发着抖。 闫儒玉提醒道:“从曹耀华入狱起吧,他究竟为什么被抓?” “拆迁,闹出人命了。”彪爷道。 “详细。” “好好好……呃……那年头你们也知道,到处都在搞建设,暴力拆迁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我们跟别人比……不算坏的,也不算好的。” “这话怎么?” “当时我们自己组织了一个拆迁队,成的去钉子户家里软磨硬泡——你们没干过这活儿,不明白,舆论虽然都是同情钉子户的,但有些人真是……哎!钻钱眼里了!那个年头啊,一间几十平的平方,敢要几百万补偿款——我知道现在这个数目不算多,好多人拆迁拆成了土豪,可那时候不一样啊。 我们就遇上了几户这样的,而且他们相互串通,抱成一团,都不肯走。 实在没办法了,我们就打算拿其中一家开刀。 那晚上我不在现场,我是半夜接到电话才知道出人命的。 一出事儿,这次强拆的负责人直接跑路了,再没露过面,我火急火燎地赶过去,死人已经抬出来了,是个老太太,有人报警,警察也到了。 据我了解,强拆队是想趁着这家没人的时候直接把房子推倒。可是情报不准,不知道屋里还有个老太太……反正,阴差阳错的就把人给砸死了。 当晚上你爸就被抓进去了。” 吴错觉得不对劲儿,问道:“这么快?” 彪爷道:“是啊,就是因为反应太快了,我才觉得这事儿是早有预谋的,可能孙郎那子早就憋着坑我们了。 平时有点什么事儿,怎么没见警察反应这么快。” 闫儒玉问道:“那个被拆迁的人家什么反应?” “咬死了要搞我们,我们提出了巨额赔偿,甚至……”彪爷转向维少:“孩子,我没骗你,当年为了救你爸,我都给他们跪下了,我他们要多少钱都给,只要能有一个原谅我们不再追究的态度……这种事儿,究竟判不判,判多少年,受害人家属的态度很重要的……” “那他们的态度呢?” “死活不松口啊!” 闫儒玉道:“这家人的名字。” “有有有,名字我还记得……老太太的大儿子叫王劲松,还有个女儿,叫王丽梅。” 闫儒玉对吴错道:“有蹊跷,可以先接触一下死者这一对儿女。” 吴错点头,“可不是,爱钱如命的一家子,这回态度怎么突然坚定起来了?给多少钱都不要,究竟是孝顺和骨气,还是……有人出大价钱买通了他们,让他们不遗余力地把这事儿闹大。” 闫儒玉接过话头,“比方,有人告诉他们,无论曹耀华这边出多少钱,他们都出双倍。 既能拿钱,又能为死去的老母亲报仇,还能在外人眼里竖立起孝顺的形象,一举三雕何乐不为。” 两人已经习惯了一起分析案情,一旁的维少根本插不上话。 金子倒是很快就查到了王劲松和王丽梅的信息。 “我特别查了这两人的银行信息……呃……存款少得可怜,王劲松还好,有退休金,有医保,够老头儿度日的。 王丽梅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低保户,靠政府补贴过日子。” “她没有家人儿女?”闫儒玉问道。 “没,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女儿1岁的时候出车祸死了。 当时是王丽梅也在车上,受了重伤,胳膊还落下了残疾……我看一下车祸前后她的变化……啧啧啧,车祸以后她的工作丢了,丈夫也跟她离婚了。”金子多唏嘘道。 停顿了一会儿,他“嗯?”了一声,思索片刻,在键盘上敲了一阵子,又咕哝了一句:“我知道了!” 几人不话,等着他的下文。 金子多道:“股市!98年的大熊市!他们的钱全赔进去了!两百多万呢!” 众人恍然大悟,吴错道:“曹耀华是97年被抓的,几名警察也是在97年年底出的事儿,那时候曹耀华接到的工程项目已经基本全转到孙朗手上了。如果真的孙朗买通了王劲松和王丽梅,应该也已经付过钱了。 可惜啊,钱还没捂热乎……果然是暴发户。” 闫儒玉不予置评,又问道:“能查出来这笔巨款的来源吗?” 金子多摇头,“对方应该是很心地给了现金。” 吴错道:“看来有必要去走访一下,把孙朗买通俩人的事儿坐实。” 闫儒玉看了他一眼,突然道:“今就到这里吧。” 维少正欲上前话,被闫儒玉的眼神制止,他又对吴错道:“你出来,我要单独跟你点事儿。” 第五一九章 火海亡灵(24) 院子里。 虽还未到深冬,可因为下过几场雪,北方的晚上还是干冷干冷的。 一出屋门,闫儒玉就打了个寒颤,缩起了脖子。 吴错在心里掂量着他这是要赶自己走了,便打定了主意,敌不动我不动,闫儒玉不话他便也不主动开口。 “这件事,我好像劝不动你。”闫儒玉道。 这是他少有的冲吴错示弱,让吴错直接愣在了原地。 很快,吴错便坦然道:“既然知道,你就不用废话了。” “万一你爸有危险呢?” 吴错刚刚放松下来的心骤然漏跳了一拍。 他果然已经知道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受过专业训练的缘故,吴错对自己的肢体语言很是克制——他笃信肢体语言是能暴露人内心想法的,所以他的动作少到曾被闫儒玉拿“禁欲系”开玩笑。 此时,这个动作已将他的诧异暴露无遗。 闫儒玉沉默了片刻,似是在给他时间消化信息。过了大约十秒钟,他继续道:“如果换做是我,如果死而复生的是我父亲,我才不要再追什么真凶,我只想好好待他,给他养老,让他后半生老有所依。” 吴错低头不话。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希望你继续掺和。 我羡慕你,羡慕得要死,但不嫉妒。我一起饿过肚子,一起被人欺负过,一起被骂过’没娘养的’,我的,你应该信。” 吴错终于点了点头,“我信。” “那你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想你掺和。万一……我是万一,你或者吴叔叔出了一丁点闪失,我一定会后悔得要死。 我喜欢冒险,喜欢赌,可我只在十拿十稳的时候下注,这件事,我没有把握。” 吴错终于又简短地答了一句。 “我知道。” 接着两人便是沉默。 闫儒玉吸了两口冷气,觉得沿着气管往下,整个胸腔连着半截肚子都开始发凉。 他伸手去吴错的口袋里摸了一把。他已不带烟了,吴错为了应酬,却还偶尔随身带着。 很幸运,这他带着烟,可惜就剩最后一根了。 闫儒玉将烟点上,他已有至少两个月没抽过烟,第一口竟然有些辣嗓子。吴错也没制止他,反倒自己也接过来吸了一口。 他想到了闫儒玉时候,那个坐在电脑前吊儿郎当吸着烟的少年。 第一次发现时,吴错是气急败坏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一的不学好!”他揪着那个瘦弱少年的耳朵,一把将他拎了起来。 少年口中大叫着,是真的被揪疼了。 吴错抬起拳头,这是他第一次真的想揍闫儒玉,他觉得这孩子已经脱离了控制,从他身上看到的尽是犯罪者的影子。 什么时候偷针,长大了偷金……此类形容一下子重叠在眼前的少年身上,让青年吴错心慌头晕气短,就差倒地抽搐口吐白沫了。 闫儒玉只静静看着他。 看起来吴错今的气没那么容易喘匀了,他便挑起嘴角一笑,道:“不好吗?” 他晃晃依然夹在手里的烟,“我觉得看起来挺拽的,能唬住一部分想欺负咱们的人也不错。” 他想装社会。 理由叫人不能不心软。 吴错不知该如何管他,揪住他耳朵的手松了松,最终只在他头上摩挲了两下,是教训?是默许?还是…… “哎,感动你就直啊,你不我怎么知道呢?别等会儿又躲被窝里哭……” 感动?是有那么一点点。但很快就被他的毒舌泯灭。 北方干冷干冷的夜幕下,再想到往事,让吴错的心里暖和了一些。 他似乎一下子想通了什么,憋在心里的矛盾情绪一扫而光。 “你也是我的家人。”他突然道。 闫儒玉愣了一下。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难道要为了一个家人可能出现的危险,而让另一个家人孤身涉险?” 他没等闫儒玉的回答,低声却很坚决地道:“我怎么能那样?” 闫儒玉狠狠吸了最后一口,烟蒂几乎要被点着了,他此时的心情,大概和吴错当年抓住他吸烟时的心情一样。 差别在于,他嘴贱。 闫儒玉一挑嘴角,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我还真是受宠若惊,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闫儒玉上前一步,神神秘秘的样子。吴错见到,便也迎着他上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全然没注意到身后多出来个人。 “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们本想把你弄晕了关起来,并且,现在维少就在你身后。” 吴错猛然一缩脖子,向斜前方跨出一步。 待他转身,维少那只刚刚抬起准备打向他脖子的手已经放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闫儒玉,“不带你这样的,计划里可没有你当众拆穿我。” 闫儒玉耸耸肩,“我改主意了。” “你要带着他?”维少嫌弃地一指吴错,又满不在意道:“无所谓,你男人,你自己管好。” 着,他溜溜达达准备回屋。 闫儒玉和吴错成被明辉开玩笑,早已百毒不侵,此时更是面不改色。 闫儒玉冲维少的背影道:“彪爷又什么没?” “倒是了一件事。” “哦?” “他提起了那段录音——就是你们听过的那段。” “怎么?” “那段录音一直被我父亲锁在家里的保险柜里,很宝贝,可是我父亲进去以后,那段录音丢了。” “丢了……”闫儒玉挑挑眉,“可是0年后录音又回到了你手里,你还以此为诱饵,让我在大年夜里去找你……” 维少摆摆手,“我自然有我的途径,有些见不得人的途径……我想两位警官还是不知道的好。” 完他便进了彪爷所在的堂屋,并伸手一指旁边的西厢房道:“你俩住那儿吧,我不习惯跟陌生人住一块,尤其是警察,没办法,从对警察过敏。” 闫儒玉和吴错进得厢房,吴错低声道:“我还是觉得维少不对劲儿。” 闫儒玉回他以“我也一样”的眼神,嘴上却:“既然是一个” 第五二零章 火海亡灵(25) 吴错随即了然。闫儒玉掂量着要不要把“维少的父亲可能买凶杀死了几名警察”的信息告诉吴错。怕他一时间情绪激动,又怕屋里被金子多动过手脚,有监听设备,终于将话咽了下去。 各怀着心事,闫儒玉吴错金子多这一晚都没能睡好,倒是彪爷和维少沾枕头就着。 彪爷心里头清楚,被绑架了不能慌,有吃的尽量多吃,能睡觉的时候就睡觉,保存体力,为随时可能到来的逃跑机会做准备,千万不能胡思乱想。 维少看着挂着黑眼圈的几人,又看看虽然睡得不太舒适,却绝对睡饱了的彪爷,恶笑道:“你们行不行?能不能稍微有点做为绑匪的心理素质,就照你们这样儿,赎金还没拿上自己先熬死了。” 他的话令吴错很是不爽,打心底里吴错是排斥自己是绑匪这个事实的。 维少故意挑衅似的继续道:“怎么?吴大警官不敢当啊?” 在两盏颇不省油的灯剑拔弩张的时候,闫儒玉掏出自己的警官证拍在了桌上,“眼下还能算得上警察的就我一个,少废话,都听我的。 我跟老吴等下回京北市,去走访王劲松王丽梅兄妹俩,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至于你俩……”闫儒玉看了一眼屋里的彪爷,对维少道:“当年你父亲身边的亲信肯定不止彪爷一个,想要验证一些事情的真伪,最靠谱的办法莫过于多找几个亲信询问。 这些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每一个都会选择一部分实话,而隐瞒牵扯自身利益的部分。 就像拼图一样,询问的人越多,这副图就越完整。” 维少深以为然,点头道:“你放心,我知道接下来的方向了,想要找到那些相关者,还是得从彪爷身上下功夫。” “呃……”闫儒玉斟酌着言辞道:“下手留点分寸。” 维少咧嘴一笑,“放心。” 闫儒玉和吴错回到京北市,已经是傍晚时分。 按照原计划,彪爷此时也应该已经回到京北市了,毕竟该谈的生意都谈得差不多了,该见的情人也见过了。 维少估摸着彪爷被绑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回京北市了,但是就明辉和白打探回来的消息来看,京北市公安并没有接到绑架报案。 “我,你都失联一晚上了,连个报案的家属都没有?要么你这人可怜没人爱,要么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你的家属为了帮你保密,不得已选择沉默。 我不知道第二种可能有多大,我只知道,以我的手段……”维少不经意地抬了抬手,手里竟是一根细细的针。 这根针,配上他的笑容,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诡异的感觉,跟电影里的东方不败相比,也是不逞多让。就连一旁的金子多看了,也忍不住打起寒颤。 彪爷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好!什么都好!你别胡来!” …… 趁着夜还不深,闫儒玉和吴错一到京北市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王丽梅家。 两人只知道她生活更困难,应该更容易打开突破口。 直到见了她,才明白她究竟窘迫到了何种程度。 她的房子早就卖了,也没有亲人,好在她家区的老邻居们富有同情心,允许她在区深处的角落里搭一个4、5平米见方的窝棚。平时靠捡垃圾为生。 闫儒玉和吴错赶到时,王丽梅结束了一拾荒,正背着一个破袋子往回走,回到“家”,她将背上的破袋子取下来,将里面的瓶子、易拉罐等物倒出来,丢进“家”旁边用破木板圈起来的一块地方。 那被圈起来的地方活像农村的猪圈,或者鸡圈一类,不同的是,这里面饲养的是各种能换取微薄收入的废品。 看到她空着一根袖管,很是艰难,吴错上前一步,帮她归置好了废品。 除了学生的“学雷锋月”,她还从未遇到过主动帮忙的人,看着吴错,她一时间又是感谢,又是手无足措,还带着点提防。 吴错看到她脖子上还挂着一个蓝色的布袋,布袋里露出一片白菜叶,看起来应该是在菜市场捡的。于是知道了她是如何果腹的。 “谢谢,谢谢你们,”女人圆滑道:“冷,快回去吧。” 她嘴上这么着,自己却不进屋,而是瞄了一眼吴错的口袋。 她想要钱。 她已与乞丐无异。 吴错刚想掏些零钱,却被闫儒玉一把拦住。 闫儒玉上前一步道:“你不是有个哥哥吗?王劲松,他有退休金,就没帮你一把?” 女人呆了呆,似乎根本听不懂闫儒玉在什么。 片刻后,她迟疑地看着两人,“你们是……” 闫儒玉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三百块钱,“我们想跟你买点消息。” 女人看着红彤彤的钱,舔了舔嘴唇。那钱红得像一团火,只要看着,她似乎就不那么冷了。 “你问吧。”女人有些艰难地将目光移向闫儒玉的脸,快速地瞄了一眼。 “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你哥不接济你吗?” “他?呵呵。你不提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她拍了拍自己的袖管,“当初我的胳膊找到了,医生可以接,就是差钱。 问他借,他推三阻四,直到过了能接胳膊的时间……医生组织坏死了,再也接不上了……他才假惺惺地松口。 这种人,他会管我?” 世上竟有这样的亲人,这是两人无法体会的。 孤儿们对亲情的想象总是带着一抹温情的色彩。 闫儒玉克制住想要劝慰的冲动。他知道,眼前的女人可怜的外表下有一颗贪婪市井的心,这种人最擅长利用别人的同情,不定为了多拿些钱,还会编造假消息,反正对方好话,即便将来发现了她的谎言,也不忍心跟一个可怜的女人计较。 这样的人也对好对付。只要让她怕你。 闫儒玉的脸冷了三分,正色问道:“我听出车祸之前你可不是这样,那会儿有百万身家吧?” 王丽梅苦涩的嘴角稍微向上撇了撇,似乎那段回忆带给了她些许欢愉。 “不买股票就好了。”她轻轻叹了一句。 “钱是哪儿来的?” “拆迁。”女人将目光别向别处。 第五二一章 火海亡灵(26) “不止吧,跟你家一起拆迁的人可没拿这么多钱。” 女人的目光又移了回来,“你问那个事儿啊,”她指了指闫儒玉手里的钱,“那事儿可不止这个价钱。” 闫儒玉干脆把钱包里零零整整的钱全抽了出来。 “不够我再给你取。” 若不是女人年纪太大又身有残疾,看到这一幕的人恐怕会认为双方在进行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女人掂量了一下,那一把大约有个一千,便开口道:“钱是我妈用命换来的。” 穷人果然没什么**,女人继续道:“当时的事,是我哥一手操办的,他联系的人……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不知她是真记不得了,还是想避重就轻。 闫儒玉并不气馁,引导道:“那请你想想,你母亲发生事故的当,你都做了些什么,我记得当时你们都不在家的,只有老太太一个人。” “那是晚上,我们原本不该去亲戚家过夜的,因为当时的拆迁真的是……你只要离家一会儿,不定一回来家就没了。 可是我哥有老娘在家,不要紧的。我心里也不太有底,但那段时间实在憋屈太久了——每几乎都有挖掘机和推土机堵在家门口,他们也不敢真的把人怎么样,但就是精神折磨,你懂吧? 我想出门去玩,再加上我哥撺掇,我们两家就去郊外看枫叶了。秋,枫叶是红的,挺好看。 可是不知道为啥,看着满山的红,我心里突突直跳,眼皮也跟着跳,总觉得家里要出事。 刚到地方我就想回家了,我哥各种劝我,我才勉强留下。我哥那玩心特别大,也难怪,他家有个孩,玩起来不知道累,满山到处跑。 那我们回家的时候都黑了……对了,我想起来了,”女人仅剩的一只手在闫儒玉面前比划了一下,“那他家孩跑丢了,我们找孩子找了老半,所以才回家晚了。” 闫儒玉心中颇感蹊跷,“丢了?孩子怎么丢的?” “怎么丢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最后还是他爸把他找出来的。孩子躺在一个草窝子里,昏过去了,我们都吓坏了。” 闫儒玉上前凑了一步,目光热切起来,“您是,是孩子的爸爸——您的哥哥第一找到孩子的?” “是。” “不是跟别人一起?” “不是,我记得很清楚,那会儿根本就没有手机,我们分散在山上找孩子,慌了神,互相也没个照应。 我哥找到孩子以后,又抱着他漫山遍野地找我们。” 闫儒玉思忖片刻,问道:“那孩子走丢之前呢?他有没有……”闫儒玉调整了一下语调,隐藏起刻意强调的语气,“父子俩有没有独处过?” 女人皱眉思索着,目光是不是从闫儒玉手里的钱上扫过。 “好像……没有吧……”似乎是生怕“金主”不满意,她搜肠刮肚地补充道:“不过,最开始找不见孩子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太发愁,我们都习惯那孩子到处野了。 所以,我哥让我们在原地等着,他自己去找了。” 这得过去,毕竟当年通讯不发达,大人们走散了也是麻烦。 “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孩子,我们才慌慌张张分头去找的。” 闫儒玉又问道:“那找到以后孩子怎么?他怎么会昏倒的?” 女人摇头,“孩子估计是吓傻了吧,问他也不知道话。” 闫儒玉将钱塞进女人手里,女人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终于有些些许光彩。 “您不介意附赠我几个问题吧?” 女人本就是个粗人,这下吃了定心丸,点了点头。 “您刚刚跟人谈赔偿的事儿是您哥哥负责的?” “是。” “你总不至于一点都不知情吧?” “不是我不知道,是他根本不让我管。” “什么意思?” “我哥当时态度很强硬,一分钱赔偿都不要,看他那架势……就是要让害死我们老娘的人偿命。 他这样其实让我听犯难的,老娘毕竟已经死了,给死人讨公道有什么用,还不如多要点钱,让活人过上好日子。 我就私下里见了来跟我们谈赔偿的人,想着把价钱抬高点,再回去劝我哥。” “你是,你见过曹耀华的人?” “我……不知道那是谁。” 闫儒玉从手机上打开彪爷0年前的旧证件照片。 “您确认一下,是不是这个人。” 第一眼看到那照片时,王丽梅便觉得眼熟,可毕竟时隔久远,加之他与这人也不过就几面之缘,实在记不太清了。 她凑近了仔细看着照片,又闭了一会儿眼,像是在搜寻脑海深处的信息。 “是他。”女人道。 “您这么确定?” “嗯,这人面相挺诚恳的,张口就许诺了我一百万,让我先跟我哥商量。 可是,也不知我哥从哪儿找的门道,他把我臭骂一顿,是我见的这个人不过是个喽啰,他找到什么高管了,人家答应赔两百万,到时候跟我对半分,到时候跟我平分,还嘱咐我千万别再去见这个人…… 我一看有钱拿,还比我找到的多,就按他的……” 闫儒玉打断她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怀疑?偏偏你哥叫你们出去玩的时候老母亲出了意外,出事没多久他就跟赔偿方的高管搭上话了,你就不觉得这中间有猫腻?” 女人不自然地后退了一步,似乎要躲过闫儒玉逼视的目光。 “我再得详细些吧,”闫儒玉不依不饶地上前一步,“有没有可能是你哥勾结了那些人,故意害死你们的老母亲?” 女人还想后退,脚下被一块用以加固窝棚的塑料布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吴错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只觉得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枯叶子。 可就在这时,女人却突兀地笑了一下。 “我就知道。”她道。 眼睛里似乎窜起一个火星,转瞬就有了燎原之势头。 因为那两团火,女人的整个表情都生动了起来。 “我就知道,当年的事儿早晚得露馅,报应!” 第五二二章 火海亡灵(27) 两人没接话,只等着女人的下文。 女人干笑两声,眼里的火渐渐熄灭了。 “我……不能话……” 两人没明白她的意思。 “多了要出人命……”女人猛然在闫儒玉胸口推了一把,“你们……别理我!” 她的单手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竟将闫儒玉推得一下子没有站稳,吴错捞了他一把才没有跌倒。 趁这个空档,女人已经缩进了简易窝棚,只从一处遮不上的缝隙里露出眼睛向外张望。 她干枯的一只手抓在那缝隙边缘,像鸡爪子,她的整个人就像一只炸了毛的老母鸡。 吴错无奈地看着她,只觉得这人精神可能不太正常,实在可怜,干脆从钱包里又摸出来两百块钱,从那缝隙塞进了窝棚。 两人迅速离开,走出去老远还能听见女人不规律的粗重的喘息。 “难道当年死于拆迁的老太太……”吴错开口道。 “可能不是意外,”闫儒玉接过话头,“而是他儿子为了获得更多补偿款而想出的主意。” “拿老母亲的命换钱?”吴错实在不敢相信,“这些人也太……” 闫儒玉斜睨了他一眼,“你做刑警也有7、8年了吧。” 吴错点头。 “那还有什么可大惊怪的,比这扭曲变态的你没见过?” 吴错不话,闫儒玉继续道:“这案子被捂得那么严实,鬼知道里头长了多少霉,藏了多少蛆,不被叮咬几口,要是没做好被恶心到的准备,你就别掺和这事儿了。” 一听他又是老生常谈地劝自己打退堂鼓,吴错干脆岔开话题。 “我现在担心的是,即便当年老太太死于谋杀,追溯时效已经过了,谁也不会承认,咱们压根拿凶手没办法。” “谁要去抓凶手了,能唬住王劲松就足够了。” 令两人始料未及的是,唬住王劲松的不是0年前的旧事,而是他妹妹王丽梅的死。 夜深了,闫儒玉和吴错本打算第二再去找王劲松。 他们在回家的沿途找了一家馄饨店,一人要了一大碗,就着热气吃得浑身刚有了暖和起来的意思。 这时,吴错的电话响了。 他一看来点显示,是明辉,便接了起来。 “老大,你们刚才去过梅园区?”明辉的声音有些焦灼。 吴错虽然没开免提,但两人坐得很近,闫儒玉隐约听到了明辉的话,将上半身往吴错那边斜了斜,耳朵几乎贴在闫儒玉拿手机的手上。 他不得不在意,因为梅园区正是王丽梅所住的地方。 明辉怎么会知道? “着火了!我调监控的时候看见你们的车,你们去那儿干嘛?”明辉压低了声音,“老干部——就是臧洪波,你们去过案发现场的事儿他没声张,叫我先联系你们问清楚情况。” 吴错一愣,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问道:“火势怎么样?有没有人员伤亡。” “死了一个收破烂的,还没核对出来死者身份,白正走访围观的住户,看有没有认识的。” 吴错又问道:“起火原因呢?” “她在窝棚里点炉子取暖,大概是火星子窜出来把窝棚点着了,窝棚当时就塌了,人被压在里头……” 吴错见过她那个弱不禁风的窝棚,支撑窝棚的木棍,最粗也就跟人臂一样,要能把人压在里头,他可不信。 再者,王丽梅虽然是个残疾人,但她刚刚对闫儒玉那一推,已经将她的力气暴露无遗,要把她压住、烧死……吴错微微摇了摇头,她一个大活人,即便精神有那么一点问题,看到着火了难道不会跑? 吴错沉吟片刻,问道:“你们怎么看?” 明辉无奈道:“老干部是个甩手掌柜,叫我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不等于没嘛……我……就是有点担心你俩。” 吴错不便明,只道:“我们刚才的确去梅园区办了点事,在区深处看到一个独臂的拾荒女人。” “独臂!没错!就是她!”明辉道。 吴错叹了口气,“我看她一个残疾人,这么冷的里扛着一个大袋子,怪不容易的,就上去帮了一把,没想到……我们这才走了多一会儿,火势这么快?一下子就把人烧死了?” 吴错不好明,只能暗示。 也不知明辉听懂了他的暗示没有,这傻姑娘只道:“老大,火警那边的起火调查还没出来,有进一步消息了我再跟你吧。” 吴错怕她拎不清状况,又道:“你跟白注意安全,出外勤务必结伴,千万别落单。” 明辉似有所感,问道:“老大,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吴错干笑一声,“就是怕你们两个猴崽子闯祸。” 挂电话时,两人早已放弃了热腾腾的馄饨,闫儒玉开车直奔王劲松住处。 两人均隐隐觉得,如果王丽梅的死是人为,那么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王劲松了。 闫儒玉一边开车一边道:“你觉不觉得咱们这位新组长的行为有点怪?” “臧洪波?他这种不作为的官儿……” 闫儒玉摇头,“既然不作为,为什么要把咱俩去过案发现场的事儿捂下来?” “你的意思是……” “还不好,只是感觉……他好像在维护咱们,帮咱们保守——你咱们私底下调查旧案的秘密,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不管知不知道,他肯保守秘密,不是好事儿吗?” “还真不一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吴错拧着眉,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充满了不确定性的讨论。车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闫儒玉将车开得飞快,或许是因为冷,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发白,骨节分明。 吴错将车上的暖气开到最大,无奈市厅能配给他这个停职刑警的车实在是老旧,不知用了多少年,连刹车都不太好使了,方向盘总也回不到正位。 指望这样一辆濒临报废的车有良好的供暖系统,那实在是想得太多。 两人平时基本都是把暖气旋钮开到最大,然后自行脑补已经有了暖气的温度——取暖全靠脑洞。 好在,王劲松家很快就到了。 王劲松家在一处老旧的居民区,楼房,总共五层,他家住二层。 闫儒玉略一犹豫,将车绕到了区后面没有摄像头的窄巷子,两人是避开摄像头翻墙进的区。 到了王劲松家门口,吴错敲门,没反应。 不会吧…… 两人心中皆是一惊。 一个儿女不孝无依无靠的独居老人,这么晚了,他不在家睡觉还能去哪儿?会不会已经被人…… 吴错二话不,从兜里掏出一截铁丝,就戳进了锁孔里。溜门撬锁他早已轻车熟路。 几秒钟后,门开了。 瞬间,两人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第五二三章 火海亡灵(28) 借着月光,两人看到有个男人俯趴在客厅地上,茶几挡住了他的大半个身子,只露出脑袋和肩膀的部分,地板是浅色的,能一眼看出其上没有明显的血迹。 吴错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伸手去摸那人的脉搏。 几秒钟后,吴错无奈地摇头,“已经死了,还有温度,凶手可能还没走远。” 吴错起身,在屋子里逡巡了一圈,“门窗没有被撬压的痕迹,现场也没有打斗痕迹,凶手和平进屋,会是熟人吗?” 闫儒玉蹲下身,将人翻过来,想看看正脸。 两人没敢开灯,闫儒玉打开手机上的闪光灯,照在死者脸上。 首先看到的是死者嘴角的一串白沫。 闫儒玉略微一惊,中毒?! 由于国内对有毒药物、化学试剂的管控十分严格,很少出现以毒药做为凶器的杀人手段。 吴错也看到了这一幕,心中不免嘀咕:现场很干净,难道是专业的? 只可惜没有随身带着痕检箱,颇有些手无足措。 两人已经确定死者正是他们要找的王劲松。 正在两人相顾无言的时候,手机铃声大作,吓得闫儒玉一缩脖子。 吴错伸手在王劲松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 老年机,屏幕上用巨大的字体显示这一串陌生号码。 对王劲松来是陌生的,对闫儒玉和吴错却很熟悉。 是明辉的手机号码。 看来死去的王丽梅身份已经确认,明辉只能通知她唯一的家属了。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两人很清楚,来过王劲松家的事儿最好先别让任何人知道,以免节外生枝。 吴错迅速起身,将两人碰过的所有地方,踩过的地面,甚至地上的几根不知谁留下的头发全部收拾妥当,又将尸体摆回原样,两人迅速出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吴错毕竟是痕检专业,经他收拾过的现场自然不会留下两人的任何痕迹,可是坐在回家的车上,两人心有余悸,竟都有了一种深陷冰窟的凉意,就连通常一上车就挺尸的闫儒玉,也不安地在副驾驶位置上扭了两下。 如坐针毡! 沉默了许久,闫儒玉终于道:“把吴叔叔送走吧。” 吴错深以为然,“已经送到安全的地方了。” 又是沉默。 两人似乎突然明白了一句话: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夜幕背后似乎隐藏着一只凶兽,随时准备伸出爪牙将人叼走。 这次是吴错先开了口。 “二十年都过去了,没理由突然来杀死当年的知情人。”他道,“除非,因为对方知道我们要来找王氏兄妹。” 吴错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后怕的情绪,继续道:“而知道我们来找王氏兄妹的,只有维少。” “可这不符合他的利益,他不想追查他爸的死因了?” “不定他早就被人收买……” 闫儒玉摇了摇头,“他那种人,不像是轻易能被人要挟和收买的……可又没有别的解释了……” 回到家,吴错一屁股坐在沙发床上,紧盯着自己的手机发呆。 闫儒玉道:“别看了,明辉他们发现王劲松的尸体,怎么也得是明一早了,况且,即便发现了,明辉也未必向你泄密。” 话间,闫儒玉的另一部手机倒是响了。 那是为了秘密跟维少保持联络,而专门购买的不记名电话卡。 “出事儿了!”电话一接通,就听金子多拖着哭腔喊了一句。 吴错赶忙先稳住他:“你们怎么样?人没事吧?” “人……维少他……死了!” …… 闫儒玉和吴错足有十秒钟没话。 “你……确定?” 不是问他怎么死的,也没问谁害死他的是谁。 闫儒玉和吴错似乎根本不敢相信维少已经死了。 那可是维少。 除了开车以外无所不能的维少,我这么废柴都还活着,他怎么可能死了? 这疑问自闫儒玉心中掠过,让他不能相信。 却是吴错先冷静了下来。 “你怎么样?”吴错问道。 金子多的声音里带着颤,“他……是为了保护我……才死了……” “您先回来,”吴错道:“深呼吸,听我,你听着没?” “我……在听。” “我现在就给你订机票,最早一班回来的机票,无论什么案子,不查了,人先回来。你现在就去机场,赶上能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金子多这回真哭了,“他怎么办?……” 显然,这个“他”是指维少的——尸体。 吴错深吸了一口气。 难,太难了,让一个手忙脚乱的技术男清理一具尸体,其难度大概等同于让一个中途辍学的扑街写手证明哥德巴赫猜想。 吴错只好指导道:“维少的死与我们所有人都有关系,一旦他的死公之于众,我们势必受到牵连。 现在,我需要你做两件事,你要努力做到完美,好吗?” 电话那头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 “首先,清理现场,尸体在咱们落脚的那处房子里吗?……好,我知道了,你先戴上手套,把尸体包裹好,用塑料布、保鲜膜、塑料袋什么都可以,裹起来,直到它不会留下任何生理痕迹。 把裹好的尸体放进后备箱,开始清理现场……记得要一直戴手套。” 显然,这个“他”是指维少的——尸体。 吴错深吸了一口气。 难,太难了,让一个手忙脚乱的技术男清理一具尸体,其难度大概等同于让一个中途辍学的扑街写手证明哥德巴赫猜想。 吴错只好指导道:“维少的死与我们所有人都有关系,一旦他的死公之于众,我们势必受到牵连。 现在,我需要你做两件事,你要努力做到完美,好吗?” 电话那头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 “首先,清理现场,尸体在咱们落脚的那处房子里吗?……好,我知道了,你先戴上手套,把尸体包裹好,用塑料布、保鲜膜、塑料袋什么都可以,裹起来,直到它不会留下任何生理痕迹。 把裹好的尸体放进后备箱,开始清理现场……记得要一直戴手套。” 第五二四章 火海亡灵(29) 不等金子多再话,闫儒玉已经一把抢过了手机。 他冷笑一声。不知为何,电话那头的金子多听到这声冷笑,心里先打了个激灵。就像一个意识到自己胡闹的孩儿。 闫儒玉道:“辞职?可以啊,回来跟你那个心组长清楚……怎么,不敢?呵呵,专挑软柿子捏啊,我看老吴平时就不该对你们好,一群白羊狼。” 金子多好不容易才鼓起来的倔强,被闫儒玉盆凉水瞬间浇灭,好不可怜。 闫儒玉继续道:“火烧眉毛了,别他娘的瞎矫情,不是公主还要举着公主的脾气,没空理你,处理完尸体赶紧滚回来。” 完,不等金子多答复,他抢先挂了电话。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待到吴错反应过来,并惶恐地问了一句:“那孩子……不会想不开吧……你刚才的态度是不是也太……” 闫儒玉已经回卧室了。 他少有地动怒,吴错在卧室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活像个犯了错的媳妇,最终还是没敲门。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个礼拜。没人关心维少尸体的去向,也不知道王劲松王丽梅兄妹俩的案子进展如何了。 听金子多归队了,听市厅终于有了要让吴错复职的动静——当然,对这种谣传吴错已经波澜不惊。 他又开始抽烟,这少有的珍贵假期过得并不愉快,他总是唉声叹气。闫儒玉发觉他有进化成文青的迹象,除了投之以鄙视的目光,就再也没有任何表示了。 维少的死,和他的生平一样,成了迷,没人肯随意揭开。 两人相安无事地吃饭睡觉看书发愣打游戏,当然,看书和打游戏属于闫儒玉,吴错基本只有发愣的份儿。 这晚饭时分,吴错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了一句:“你怎么看?” “嗯?” 闫儒玉一边玩着手游,一边吃着饭,只恨自己没多长两只手,半才出了一声,以示应付。 吴错干脆一把抢过他的手机。 “我靠!要死要死……” 对上吴错那双不满血丝的眼睛,闫儒玉不得不将叫嚷和对游戏里的角色即将牺牲的惋惜一同咽下。 吴错问道:“那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当然没有。”没了手机,闫儒玉便开始专心吃饭,还往吴错碗里夹了一块肉。 吴错不话,等着他的下文。 他几下扒光了碗里的饭,揪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终于正襟危坐道:“咱们被人盯上了。不仅被人盯上,而且还能每一步都抢先于我们。 狠角色,一出手就要了维少的命。” 吴错点头,“我知道,0年前的五名刑警,曹耀华,还有尸骨未寒的曹维。 七条人命了。 不查,这七条人命就此被人忘记,我们或许能苟且安生,查,未必能给死者一个交代,我们自己……维少的死就是我们的榜样——那股背后的力量之所以一上来就敢弄出人命,就是要警告我们,震慑我们。” “可惜了,”闫儒玉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整个人透着懒散,可那眼缝里透出的光却是凌冽的,“可惜我们不是吓大的。” 吴错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会放弃,父母离奇死亡的真相,还有帮死者讨回公道的决心,他都不会放弃。 可是闫儒玉的下一句话又让他觉得十分欠揍。 “与其吓唬我,还不如拿钱来砸我,不定我见钱眼开,真的就此闭嘴。” 吴错朝他翻了个大白眼。 闫儒玉较真似的道:“实话,要是让我中一回彩票——要求也不高,五百万就行,去了税怎着还得有三百万吧,我就老老实实在家打游戏,靠利息过日子,做个混吃等死的退步青年……” 似是懒得与做白日梦的闫儒玉对话,吴错黑着脸去厨房洗碗了。 正在他两手洗洁精的时候,吴错的手机响了。 “谁?”他从厨房里探出来个脑袋。 闫儒玉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可惜手慢了,待他想要接电话时,对方却仿佛没有耐心了,挂断了。 “什么情况?”吴错又探了一下脑袋。 “没事,”闫儒玉面无表情道:“老夫掐指一算,三内你能复职,信吗?” “别扯了。” “500块钱,赌不赌?” “滚。” “真的,”闫儒玉难得下了一次厨房,还不是干活,单纯来骚扰吴错。 吴错不跟他赌,他就围着他转。 吴错无奈道:“你听过那句话没,羊毛别逮着同一只羊薅,我都让你薅秃了。” 闫儒玉噗嗤一声。 吴错瞪了他一眼,“500快,你去我兜里找找,能找出来50算你厉害。” 没想到,闫儒玉却拿出一张工资卡,“还你,里面的钱我没动过。” 吴错一愣,“你拿着呗,放你那儿也挺好,至少能免去很多不必要的花销。” 闫儒玉随手将卡塞进吴错的口袋里,认认真真摇了摇头,“怎么,你已经打算好了,万一殉职了就把这笔’巨额’遗产留给我?……哎呦,真感动,我不用以身相许吧?” 吴错恶寒地瑟缩了一下,转移话题道:“刚刚那电话……是臧洪波打的吧?” 闫儒玉一挑眉,“呦,你……真是吴错?” 他上前在吴错脸上扯了两把,像是要验明真身,又随手把他的头发揉成鸟窝状。 吴错想还击,无奈想起闫儒玉对洗洁精过敏,从就不能碰这玩意儿,哪儿碰哪儿起疹子,又红又痒。 无奈他两手泡沫,想还击却只能忍着,仰着脖子象征性地抵抗两下便放弃了,任由闫儒玉的爪子占便宜。 “你又不是个喜欢胡猜的人,突然我三内能复职,还非要打赌,显然是有什么线索——当然就是刚才那通电话。这好像并不难猜。” 闫儒玉的猜测没错,又享受了两“退休”生活,吴错果真接到了复职通知。 臧洪波也不知与大领导有什么渊源,迅速进市局,一来就坐上了重案一组组长这个颇有些“实权”的位置,之后立马平步青云地连升三级,就连吴错想跟他上话都难了。 不过,这位甩手领导倒是颇为平易近人。对吴错的回归,他甚至颇有几分期待。 烂摊子终于能甩给吴错了。 而这个烂摊子,正是指王劲松王丽梅兄妹被杀案。 第五二五章 火海亡灵(30) “……从现场来看,着火点正是窝棚内蜂窝煤炉子的位置附近。 据火警判断,炉膛内正在燃烧的煤块滚了出来,点着了窝棚上的塑料布,进而使得窝棚坍塌。 坍塌的瞬间,王丽梅被落下的,木头砸中了脑袋,导致昏厥,丧失了自救和求救的能力。 之后被活活烧死……” 市厅会议室里,明辉对案情进行着简单的明,负责尸检的徐行二补充道:“着火的时候王丽梅还活着,我们在她的口鼻、气管中发现了燃烧烟尘,这明着火时她还在呼吸。 除了头上的一处砸伤,没发现其余伤痕,明辉的推论与尸检情况相符。” 吴错问道:“现场痕检情况呢?” 白道:“在一根未充分燃烧的木头上发现了些许血迹,DNA检测结果,那正是王丽梅的血迹,据此判断那应该是就是砸中王丽梅的窝棚横梁。” 白一边,一边将一张证物照片推到吴错眼前。 闫儒玉也探头看了一眼,他的目光从照片上挪开的时候,似乎觉得哪里不妥,半道上又挪回来看了一眼,最终却没话。 明辉继续道:“原本我们并没有对王丽梅的死存疑,可是在我们联络她仅有的亲属王劲松时,却发现王劲松离奇死于家中,而且死于中毒……” “中的什么毒查出来了吗?”吴错问道。 “毒品过量。” “什么?”吴错和闫儒玉皆觉得十分费解,吴错追问道:“他有吸毒史?” 明辉摇头,“这也正是奇怪之处,据了解这个王劲松虽然有儿有女,却也和孤寡老人差不多,靠自己的退休金生活,每个月除了吃穿、看病,还能剩下点钱……金子多查了他的银行存款,如果是吸毒人员,不该有哪些存入十分规律的存款,对吧?” 明辉不是个喜欢邀功的人,哪怕是她来介绍案情,也总是有条有理地将别人所完成的工作清楚。 她这并非征求金子多的意见,原本也不需要金子多格外的回答,嗯啊一声或者点个头即可,可金子多对众人视若无睹的冷漠态度,却引起了明辉注意。 她伸手在金子多胳膊上拍了一下,“开会呢,走神了你?” 金子多只好倦怠地“嗯”了一声。 “怎么?失恋了?”没有外人在,明辉随口了一句玩笑话。 谁知这话像是一根针,戳得金子多嗷一嗓子蹦起来,抱着电脑就出了会议室。 “不……不会吧……我中了?”明辉从未如此尴尬,只恨自己刚刚为啥要嘴贱,“我……不是故意的啊……” 吴错深知已经得罪了一个金子多,不能再让明辉陷入纠结,便道:“没你的事儿,那子最近的确失恋了。 你们最近都别去招惹他,免得被脾气爆发的老实人怼,走路都绕着点……” 明辉吐了一下舌头,“等会儿开完会我还是去给他道个歉吧。” “先案子。从你刚才的明来看,王劲松并没有吸毒前科。” “没错,而且我们在现场——也就是他家,也并没有找到吸毒所需要的工具。” “工具?针管吗?” 徐行二点头,“没错,尸体胳膊上的确有注射留下的针孔——只有一个针孔。” 白道:“现场没有打斗痕迹,王劲松身上也没有打斗留下的伤痕,或者束缚伤,门锁窗锁没有撬压痕迹。 这一些列现象明是熟人作案。 不过,熟人能够敲门和平进屋,这我们理解,可是……什么样的人能熟到给王劲松注射都不被起疑心的?……综合所有的线索,我好像看到王劲松自己卷起袖管,让人给他注射了一针,然后他倒地抽搐,死去。 这个过程中,凶手好像一直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他,直到确定他真的死了……” 闫儒玉拍了一下手,“精彩的联想,让人身临其境。” 白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了脸。 吴错则问道:“现场勘验呢?有什么发现吗?” 他知道不大可能有发现,毕竟那是他亲手清理过的现场,却还有些不放心,想要再次确认一下。 “没,凶手很有经验,现场没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痕迹。” “走访和监控呢?” 白摇头,“王劲松家是个老区,监控设备早些年倒是装了,可惜也损坏了,很多年没人修理,什么也没有。 至于走访……有一个邻居听到了敲门声,还是两次——他很确定听到了两次敲门声。” “哦?” “你知道的,中国特有的邻里文化,打听邻居的家庭情况。 邻居知道王劲松儿女不孝,平时门可罗雀,一下子被敲了两次门,就稍微——嗯……带有八卦性质地留意了一下。” 闫儒玉和吴错悄无声息地对视一眼,吴错问道:“那邻居留意到什么了?” “据后敲门的是两个人。” 闫儒玉和吴错同时感觉到对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闫儒玉神色丝毫不动,依然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歪在椅子上,甚至还不经意地将一只手搭在了吴错肩膀上。 正在吴错的表情就要和内心一起崩溃的时候,这只手似乎传递了一点力量来,让他宕机的大脑重启了。 闫儒玉装作有些诧异地问道:“两个人?邻居还提供什么信息了吗?” 吴错对坐在自己身边的这只戏精佩服得五体投地。 “邻居只是从猫眼里看了一眼,不巧楼道里的灯坏了,只是看见两个人进门,具体情况他也清。” 吴错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话的能力随之回归。 “人际关系排查了吗?”吴错道,“跟这两兄妹有仇的有冤的,挨个过一遍筛子。 还有毒品,凶手从哪儿搞来毒品的?缉毒那边最近不是行动频繁抓了不少人吗?找几个底层贩卖毒品的来问问,兴许能打探到消息。” “好嘞,我去跟缉毒那边的联系。” 会议结束,众人都去忙了,办公室里只剩下金子多一个人。 闫儒玉走到他旁边,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敲门。 “还辞职吗?”他决定跟金子多聊聊。 金子多先回了他一个白眼,“你们早就知道王劲松和王丽梅死了吧,还要装作刚刚得到消息,你们……让我恶心。” 正文 第五二六章 火海亡灵(31) 这孩倔强起来颇有些六亲不认的意思,弄得闫儒玉很是无奈。 好好是不行了,纵然知道自己不占理,闫儒玉还是摆出了恐吓威胁的架势:“你子搞不清状况,想陪葬,尽管去买根面条吊死,我们可不陪你。 是,我们去见过王丽梅,也赶到王劲松的住处了,可他还是死了! 这明什么?明藏在黑暗里的那帮人无处不在!他们的手能伸多长,有多狠,维少的死还不能明吗?!妈的还会出人命的! 你想下一个被我们用同样的方法收尸的人是你吗?” 闫儒玉步步紧逼,几乎将金子多挤到了墙角。 “要不是为了保命,你当我愿意跟你这个愣头青拴在一根绳子……” “闫哥,你们这是……” 不知是忘带了什么,已经出门的白竟又折返回来。 闫儒玉原本伸出去揪金子多衣领的手,瞬间搂上了他的肩膀。 “开玩笑,”他对白露出微笑,没事人似的,“金子,跟你了多少遍,你一个技术宅,别想出外勤,出去了搞不好还得照顾你,万一死了怎么跟你家里交代?!” 白也不多言,奇怪地看了金子多一眼,从桌上拿了一份文件,匆匆出门。 他走后,闫儒玉在金子多肩膀上拍了两下,什么也没,便与吴错一起出门了。 车内。 复职以后的吴错终于能开上一辆配置稍好点的车,闫儒玉不要钱似的将暖气开到最大,并道:“我怎么觉得这金子越来越不靠谱了。” 吴错叹了口气,“现在的孩儿哪儿正经挨过骂,你对他太严苛了,维少一死,他本来心里就有嫌隙,需要人关怀,你却反倒严厉了……要我看,咱们应该采取怀柔政策。” 闫儒玉不耐烦地翻了翻眼皮,“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再者,把他推开也不是坏事,以后指不定有什么危险,这事儿我可不打算再带个孩一块干了。” “也对,”吴错点点头,转而又道:“我看刚才开会的时候你有点欲言又止,是想到什么了吗?” “兄妹俩,同一晚上离奇死亡,你怎么看?” “像同一个人干的,而且,我觉得肯定跟0年前的拆迁案有关,肯定跟咱们前去拜访王丽梅有关。” “不是同一个人干的。”闫儒玉道:“杀死王丽梅的人知道伪装现场,让她的死看起来是一场意外,一旦认定为意外,警方就会停止调查,这是凶手的目的。 而王劲松——一个从来不吸毒的老人,因为注射毒品过量而死,并且,现场连注射毒品的针管等物都没有发现,凶手甚至都懒得布置一下现场,简直就是在大张旗鼓地告诉我们:来查啊!就是他杀! 杀人手法和对现场的处理明:两名凶手的心态完全不同。” “有没有可能……”吴错摇了摇头,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是那样,就太可怕了。” 闫儒玉幽幽道,“你是想,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在同一晚派出了两名’杀手’,分别杀死了王丽梅和王劲松……犯案的手法不同,心态也不同,完全是因为个体差异……的确,太可怕了。” 吴错丢给闫儒玉一个“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的眼神。 他的手紧紧握了握方向盘,似乎只有牢牢抓住点什么,才能抹去他心头的不安。 闫儒玉继续道:“案子既然落到重案组手里,我看咱们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免得孩儿们无头苍蝇似的到处走访,这么冷的,不容易。” “你的意思是……” “想要查到0年前这家人拆迁时发生的意外,其实不难,明辉办起案子来又有点一根筋,不出一个礼拜,她准能发现其中端倪,不如索性我们先告诉她。” “然后呢?” “然后……她和白自然会去跟进那些旧事。 他们的调查放在明面上,我们则在暗地里,虚虚实实……” “不妥吧,他们在明处,太危险……” “在明处的人才是最安全的,因为一举一动对方都能看着,没必要除掉这样的人,反倒可以丢出些误导性的线索和信息。 反倒是我们……” 当下午,明辉和白出现在了一个50多岁的男人的家中。 男人佝偻着背,手看起来很粗糙,指甲缝里藏污纳垢,黑黢黢的。 男人看到警察,下意思地缩了一下脖子,张口就道:“兔崽子又惹事儿了?!” 转而,他又嗫嚅着对明辉道:“警察同志,我一定好好管教他,你们就……” 明辉和白已明白了,他所指的必然是他的儿子。 明辉道:“王伯,我们是来找您的,想跟您了解点情况,与您儿子无关。” 王伯一愣,“我?我啥也不知道。” 这是老百姓的普遍心理,有事儿先躲了再,尤其还是有警察介入的,能有什么好事儿。 明辉直接问道:“0年前,您在一个拆迁队——确切点来,是强拆队工作,没错吧?” 王伯愣了一下,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有一晚上,您去西城一处地方拆一家钉子户的房子。您当开着挖掘机,就是您的那台机器把房子给推到了,房子里的老太太被当场砸死,没错吧?” 王伯瑟缩了一下,“那事儿……当年警察查过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屋里没人。” 明辉点头,伸手做了个向下按的动作,让他稍安勿躁。 “的确,我们查到了当年的笔录,一块拆迁的你们老哥几个,还有当年带着你们过去的强拆队头头,所有人都你们当时并不知道屋里有人,这一点暂且不提,我只是对一处细节不太清楚,麻烦您解释一下。” 明辉扫了一眼停在院子里的摩托车,那是一辆高档摩托,风吹日晒已经看不出它往日的荣光,反倒越发凸显那肌肉型的设计,像一头猛兽。 “这摩托车至少得十几万吧?加上你儿子骑着它撞了人,给人家赔了四十多万……你一个下岗工人,老婆给人做家政,儿子游手好闲只出不进,你们哪儿来的钱?” 王伯的目光骤然缩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了。 明辉继续追问道:“我们刚刚走访了当年拆迁队的另一名老伯,据他,你们当年虽然是强拆,但也怕搞出人命来,所以并不会贸然对钉子户动手,顶多就是停了人家的水电,再去人家家里闹。 你们会在钉子户家附近蹲点,就是要找人家家里没人的时候,好下手干活儿。 当然,钉子户也知道,一旦家里没人,你们就会直接把房子推平,所以家里永远要留人。 你们当时……怎么呢,打的是消耗战。 据我走访的老伯,老太太意外死亡的当,就是你负责在她家附近蹲点。 也就是,家里没人的消息是从你这儿传回去的,你给了强拆队错误的信息,才发生了后面的意外。” 正文 第五二七章 火海亡灵(32) 王伯缩了缩脖子,“我……不是故意的。” 明辉不理他,继续道:“事发之后,警方虽然也立案调查了,可是因为当年法制建设并不完善,这种民事赔账占比过高,而刑事干预占比较少的案件,如果你肯多多地赔钱,让被害人家属松口表示谅解,总有办法’私了’解决。 我翻了当年的案件记录,只有一份简陋的出警情况明,既没有向上级提交报告,更没有走法庭程序。 那就只有一个结果:你们是私了的。 可以你当时的家庭条件,你付得起买命钱吗?” “赔偿款是公司出的,我不清楚。”王伯这句话几乎是嚷出来的,他已预感到某个秘密要被揭穿,紧张极了。 明辉则不急不慌地问道:“哪家公司替你出的钱?总不会是强拆公司吧?你们那个压根不合法的破公司,总共有几个钱? 还是雇你们拆迁的曹耀华?——就是曹氏公司——也不会是他,如果他真的出钱善后,事后又怎么会因为这档子事儿把自己弄进去? 帮你赔钱的人叫孙朗吧?曹耀华生意上的竞争者。 他帮你们赔了钱,让你们指正曹耀华的公司实施强拆,把人砸死了。 我真是很难想象,你们所有人——被害老太太的家属,以及你们这些直接害死人的强拆者——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站在了同一阵线,一致对抗曹耀华。” 明辉稍做停顿,“你有什么想的吗?” 王伯的眼中一片木然。像这样被生活打磨得不成样子的人,冷漠木然便是最好的伪装。 他只是摇了摇头。 明辉道:“即便真的有隐情,老太太的案子也过了追溯期,你承不承认我们都拿你没办法,但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昨晚王劲松和王丽梅死了,我们有理由相信,某个位高权重或者财大气粗的人正在掩盖当年的真相。 手法简单粗暴,就是让你们这些可能知道点什么的人再也不能开口话。 你很危险,尤其是现在……”明辉看了一眼停在外面的警车,“对方知道警察来找过你,肯定已经急得冒泡了……” 王伯的身子如筛糠一般抖了起来,抖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好长一段时间,他终于吐出了三个字。 “我儿子……” 他永远都是先考虑儿子,所以将孩子宠得不成人样儿。 明辉道:“跟我回去,把事清楚,我们为你和你的家人提供相应保护,或者你也可以留在这儿碰碰运气。” 王伯似乎是找到了一个台阶,连滚带爬地下来——他毫不犹豫地上了警车。 “所以,我问出来当年的真相了,”明辉在电话里对吴错道:“老太太是被自己的儿子王劲松、强拆队,还有孙朗合伙杀死的。 她死了,王劲松和参与此事的强拆队工人能拿到钱,孙朗则有了一个打到曹耀华的契机,一箭三雕。” 吴错道:“所以,事情的经过是,王劲松故意带全家出门,只留老太太一个人,而强拆队也抓住了他创造的’机会’。” 明辉道:“是这么个意思,可惜,0年前的事了,我们又没有能把事情坐实的证据,只有一份口供,想要撼动那个孙朗……想想他养的一堆律师,我就头大……” 闫儒玉拿过吴错的手机,“先走串连案件的手续。 有了这份口供,至少把当年莫名死在狱中的曹耀华牵扯出来了,既然他可能是因为被人针陷害对才入狱,那他的死就可能有蹊跷……如果申请串案,就能重新调查曹耀华的死……” 明辉接话道:“还能重新调查那些警察——就是你们的父母——被害的真相。” 闫儒玉不置可否。 明辉突然嗫嚅着问道:“闫哥,王家兄妹俩的死……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为什么你们去找过王丽梅?为什么你们刚走她就死了?” “知道的开会的时候全了。”闫儒玉也不算谎,不然他还能怎么办?把伙同维少绑架彪爷的事儿向明辉老实交代? 这孩子怕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组长?” 见撬不动闫儒玉的嘴,明辉又隔空去喊吴错。 吴错只道了一句“做事吧”,挂了电话。 吴错揉着眉心,“线索太少,相关案宗都被抹除了,0年前的相关人员又难以寻找,况且,还有一伙儿人在跟咱们比赛……难!” “你不是跟媒体关系好吗?”闫儒玉突然问道。 “怎么了?” “我记得本地有好几家媒体,最开始是做报纸的——创刊至少有0年了。 那些人能抹除公安系统内部的资料,却挡不住已经报道和发行的内容。 媒体应该会保留自己的旧报纸吧,也算是一种企业文化传承……” 吴错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脚油门,向着当地一家报馆驶去。 闫儒玉提醒道:“为了避免对方销毁证据,你最好让白把这些媒体存档的报纸全部带回市厅——只带案发之前两年的就行了。” 吴错拍了拍方向盘,意识是“我正开车呢”,并道:“你打给他呗。” 闫儒玉摇头,“我可不想再受朋友诘问了,太没面子。” 吴错:“……” 光明晚报。 吴错轻车熟路地跟主编套了个近乎,并承诺手头的案子给他们独家新闻,主编便高高兴兴将两人带进了收藏过往刊物的房间。 那房间就像一个微型图书馆,书架和档案柜陈列得有模有样。 主编从一个档案柜里搬出一摞巨大的文件夹:“96年到97年的报纸都在这儿了,你们自己来看吧。” 两人道过谢,主编便出了屋子。 旧报纸已经发黄,好在保存得不错,并没有旧物特有的霉味,反倒是油墨的味道经过时间沉淀,更香了。 “咱们收到的录音带里有枪响,所以主要留意枪击案件。”闫儒玉道,“当然,只要是这两年被报道过的案子,全部记录下来,回去跟厅里的案宗比对。” 吴错点头,随手胡乱翻了一个文件夹,翻到一半,“嗯?”了一声。 “不全啊,”吴错道:“你看这儿,少了两期!” 正文 第五二八章 火海亡灵(33) 闫儒玉立马凑过来,1996年7月14日、7月15日,这两的光明晚报没有存档。 近三个月后,1996年9月7日,发生了那场大火。 这两会不会发生过什么?被人刻意掩盖了? 两人对视一眼,却并未惊动主编。 闫儒玉在曾经发布过联系维少的暗号的二手书刊交易网站发布了一条消息,重金求购这两张缺失的《光明晚报》。 做完这些,两人揣着满心的疑问,将报纸里的刑事案件相关新闻进行了整理和摘录。 一忙就到了晚上。 等到两人回家,吴错往沙发床上一躺道:“老了老了,坐了一这老腰都快断了,果然哥还是适合去出勘现场。” 闫儒玉也觉得头脑里充斥了太多信息——吴错是用本子记录,他则是直接用脑。他坐下不想话,却伸出一只手帮吴错锤了几下后背。 “白那边什么情况?其余几家报馆的报纸都拿回来了吗?”闫儒玉问道。 “拿了,和《光明晚报》一样,96年7月14到17日有不同程度的缺失。” “那几究竟发生过什么?” 闫儒玉的手机响了一声,二手书刊网站里有人回了他的帖子: 市图书馆和国家图书馆都收藏了很多旧报纸,应该能找到吧,不过旧报纸不像普通书籍,可能不外借 “图书馆!” 吴错立即起身,拿起外套就要出门,被闫儒玉一把揪住,“已经关门了,明的吧。” 翌日清晨,闫儒玉尚未赶到国家图书馆,就远远先看到了一片火光。 “什么情况?”他停了车,亮出自己的警官证,问一个正在指挥消防工作的——看警衔应该是个中队长。 “里面起火了,好在火势不大,没有人员伤亡。” 闫儒玉一愣,问道:“起火点在哪儿?都烧了些什么?” 中队长看向一个穿着唐装的老者,看样子老者应该是图书馆的负责人。 “一些旧报纸,还好,孤本的珍贵资料都收好了……” 闫儒玉已经知道,这场起火八成是人为的,目的就是叫他查不到当年的旧报纸。 他立即为那老人道:“能查监控吗?” 老人摇头,“刚我就想查来着,监控的总线被人破坏了。” 闫儒玉忙四下里去看。国家图书馆是一座十分气派的建筑,周围有大片绿化带,紧邻着中心公园,太过开阔,有许多监控拍不到的地方,加之早上在附近锻炼身体的人很多,想要找到这个纵火犯,靠监控肯定没戏,靠 孙朗对警察——还是重案组刑警的到访颇有些意外。 “我跟你们经侦那边的人熟。”未谈正事儿,孙朗先开口套近乎。 经侦,经济侦查科,涉及到被害人或者凶手经济背景特别雄厚,或者与大额资金挂钩的刑事案件,重案组便会与经侦科配合。 一个商人与经侦科的人熟,要么被调查过,要么心里有鬼,所以提前拉关系。 孙郎显然属于后者。 他还没意识到这种“关系”并不能使得明辉这样的耿直刑警对他客气些。 明辉只是象征性地冲他点了点头, 闫儒玉立马凑过来,1996年7月14日、7月15日,这两的光明晚报没有存档。 近三个月后,1996年9月7日,发生了那场大火。 这两会不会发生过什么?被人刻意掩盖了? 两人对视一眼,却并未惊动主编。 闫儒玉在曾经发布过联系维少的暗号的二手书刊交易网站发布了一条消息,重金求购这两张缺失的《光明晚报》。 做完这些,两人揣着满心的疑问,将报纸里的刑事案件相关新闻进行了整理和摘录。 一忙就到了晚上。 等到两人回家,吴错往沙发床上一躺道:“老了老了,坐了一这老腰都快断了,果然哥还是适合去出勘现场。” 闫儒玉也觉得头脑里充斥了太多信息——吴错是用本子记录,他则是直接用脑。他坐下不想话,却伸出一只手帮吴错锤了几下后背。 “白那边什么情况?其余几家报馆的报纸都拿回来了吗?”闫儒玉问道。 “拿了,和《光明晚报》一样,96年7月14到17日有不同程度的缺失。” “那几究竟发生过什么?” 闫儒玉的手机响了一声,二手书刊网站里有人回了他的帖子: 市图书馆和国家图书馆都收藏了很多旧报纸,应该能找到吧,不过旧报纸不像普通书籍,可能不外借 “图书馆!” 吴错立即起身,拿起外套就要出门,被闫儒玉一把揪住,“已经关门了,明的吧。” 翌日清晨,闫儒玉尚未赶到国家图书馆,就远远先看到了一片火光。 “什么情况?”他停了车,亮出自己的警官证,问一个正在指挥消防工作的——看警衔应该是个中队长。 “里面起火了,好在火势不大,没有人员伤亡。” 闫儒玉一愣,问道:“起火点在哪儿?都烧了些什么?” 中队长看向一个穿着唐装的老者,看样子老者应该是图书馆的负责人。 “一些旧报纸,还好,孤本的珍贵资料都收好了……” 闫儒玉已经知道,这场起火八成是人为的,目的就是叫他查不到当年的旧报纸。 他立即为那老人道:“能查监控吗?” 老人摇头,“刚我就想查来着,监控的总线被人破坏了。” 闫儒玉忙四下里去看。国家图书馆是一座十分气派的建筑,周围有大片绿化带,紧邻着中心公园,太过开阔,有许多监控拍不到的地方,加之早上在附近锻炼身体的人很多,想要找到这个纵火犯,靠监控肯定没戏,靠 孙朗对警察——还是重案组刑警的到访颇有些意外。 “我跟你们经侦那边的人熟。”未谈正事儿,孙朗先开口套近乎。 经侦,经济侦查科,涉及到被害人或者凶手经济背景特别雄厚,或者与大额资金挂钩的刑事案件,重案组便会与经侦科配合。 一个商人与经侦科的人熟,要么被调查过,要么心里有鬼,所以提前拉关系。 孙郎显然属于后者。 他还没意识到这种“关系”并不能使得明辉这样的耿直刑警对他客气些。 明辉只是象征性地冲他点了点头, 正文 第五二九章 火海亡灵(34) 老爷子看到两个陌生人,只抬了抬眼皮,牵动脸上的肌肉,本就在嘴里含得不甚结实的棒棒糖掉了出来。 孙子觉得自己的一片心意被糟蹋,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老爷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张着嘴咿咿呀呀,口水又流满了衣襟。 儿媳妇进屋,一把抱起儿子,也不顾及在场的外人,指着老人道:“老不死的!” 转而,她又见怪不怪地冲吴错和闫儒玉解释了一句:“久病床前无孝子。” 老人的儿子进屋,儿媳妇不能将气撒在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老人身上,便狠狠剜了自己的老公一眼。 男人低头,似乎很怕自己的老婆,待老婆走了,他才道:“两位警官,你们也看见了,我爸现在这样子,恐怕是帮不了你们……” 闫儒玉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将手机递给男人,指着其上的新闻图片道:“那就麻烦您帮忙回忆一下,这是您父亲谢过的报道,您有印象吗?” 男人认真地看了看报纸内容,竟然很笃信地点了点头。 “您记得?”对吴闫两人来,这简直是喜从降。 “我从就崇拜我爸,觉得他出去采访的时候很帅,自我认字,能读懂报纸上的内容,就总拿着登有我爸的文章的报纸去学校跟人炫耀。 他写的每一篇报道,我都看过不下十遍。所以,我记得。” 闫儒玉又问:“那你爸有没有跟你过这片新闻的后续情况?” 通常,这种刑事案件要么不报道,要么就是追踪报道,没理由虎头蛇尾。 男人看了一下那报纸的日期,皱眉喃喃嘀咕了一句:“96年的事儿?” 这个年份似乎牵扯出了他某一段不尽如人意的经历,给他身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我没记错得话,这是我爸登过报的最后一篇报道,之后他就下岗了。” 闫儒玉一愣,下岗?那两年国家体制改革,的确赶上了下岗热潮。可是余辉的下岗显得突兀。 按那年头没什么新媒体,国内的主流纸媒十分吃香,单位里做实事的记者没理由被安排下岗。 不会是因为这篇报道吧? 吴错问道:“你爸下岗的时候你多大?” “上四年级的时候,我上学比别人早了一点,大概是10岁吧。” 闫儒玉又道:“关于他为什么下岗,你还记得吗?” “大人的事也不会主动跟我,但他那段时间老跟我妈吵架,后来还离婚了,呵呵,可能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吧……我记得他们吵架的时候……我妈我爸’光知道埋头干活,老黄牛一个,最后怎么样,别人都往上爬,就你干了十几年还是个基层记者,跟着你什么光也沾不上’。 我爸这人……年轻的时候只知道追新闻,还跟我讲过什么新闻精神,媒体精神之类的……呵呵,可能有理想的人总是最先被现实拍死吧……” 这子继承了他爸的文艺心思,却好像没继承到老记者的精气神,从言语到神态都透着一股丧气劲儿。 吴错只好将话题往回拽,他指了一下手机上的图片,“关于你爸爸当年跟进这条新闻,你有什么印象吗?” 男人进卧室,抱出来一个纸箱,从纸箱里翻出来一个黑皮笔记本,“这是下岗之前我爸用的笔记本,你们自己看吧,这上面要是没有,那我也就没办法了。” 吴错道过谢,接过笔记本,先翻到了最后。 一个名字瞬间引起了他的注意。 闫洋。 闫儒玉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他父亲的名字,如假包换。 闫姓本就少见,想要重名就更难了。 这个记者,跟他父亲有联系? 闫儒玉赶忙接过笔记本,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就在他父亲的名字旁边,写着几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词。 警用手枪 内鬼 胡晓明 钱 看到“内鬼”二字,两人虽不动声色,心却一同漏跳了一拍。 闫儒玉很少情绪如此激动,激动到那个关键问题是吴错替他问出来的。 “请问,你……认识闫洋吗?” “那个后来出事的警察吧?可惜了。” 他知道! 闫儒玉的手死死攥着自己的袖口,修长的手指上骨节分明。 男人似乎也看出两名警察很在意这个闫洋,又善意地补充道:“这个叔叔……以前来过我们家,我爸他人很好,不少新闻都是他那边给到我爸的,不像有些刑警,明明是可以公开的消息,你跟他打听他也不给你好脸色……” 出门,上车。 闫儒玉将借来的笔记本放在膝盖上。他的手按在本子封面上,发着抖。 吴错甚至有些不敢看他——那么高傲要强的一个人,大概是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 他只能心地用余光看他。 闫儒玉靠在椅背上,整个人不出的虚弱,干脆伸出一只手遮住了眼睛。 他在哭吗?还是在抑制情绪? 吴错已顾不上想这些。 因为在他收回目光的时候,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SUV紧跟着他们启动了。 那SUV的车膜采用了特殊材料,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吴错的心咯噔一声。 在出巷子口的时候,他猛然加速,一个急转弯。 闫儒玉被晃得一下歪在了他身上。不用问,闫儒玉已经看到了后面穷追猛打的车,巷子外又有两辆车急速启动,吊在了后头。显然对方思虑周全,生怕跟丢了。 吴错干了七年刑警,与歹徒徒手搏斗过无数次,当街飙车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毕竟我国的治安环境还是相当不错的,警匪片终究只是片儿,歹徒也得计算犯罪成本不是,车刮了蹭了的修起来也挺贵不是。 经验不足导致吴错短暂地手忙脚乱了一阵子,他嘴里大声嚷嚷着:“安全带!系上安全带!” 闫儒玉将两人的安全带系好,对吴错道:“左拐!那边人少!” 他生怕飙车双方慌不择路伤到路人。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刚拐过弯,就看到一个孕妇正在过马路。也不知怎么那么寸,那路口的红绿灯坏了,孕妇左看右看半,才战战兢兢地上了斑马线,万万没想到竟然斜喇喇地冲出来好几辆车。 正文 第五三十章 火海亡灵(35) 这一瞬间,吴错感觉到自己的肾上腺素疯狂飙升,精力从未如此集中过,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踩死了刹车,猛打方向盘,车子硬是围着孕妇漂移了一圈,又回到原位,生生挡住了后头追来的直冲孕妇而来的一辆车。 市厅的破车硬是被他开出了F1的感觉。 闫儒玉一手死死抓住车门上方的安全拉手,争分夺秒地打了三通电话。 第一通打给明辉,让她立马叫上所有兄弟前来支援。 第二通打给最近的辖区分局,以吴错的名义请求支援。 第三通打了10,明了路口地址,报了一个孕妇受伤。 闫儒玉的想法很简单,孕妇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一尸两命,先防患于未然比较好。 担心完了别人,他方才发现,市厅的车虽然老了点,却老而弥坚,多亏了老款车型沉重的底盘,撞他们的SUV前脸上硬是凹陷下去一大块,他们的破车情况竟比想象中好得多,还能发动。 吴错挂了倒挡,硬是从两辆“追兵”中间的缝隙挤了出去。 紧接着,在闫儒玉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脑袋已经被按了下去。 车内空间有限,他感觉到吴错也在尽量压低身子,上半身整个趴在他身上。 不会吧—— 闫儒玉的感慨还没发出来,车前挡风玻璃就炸裂来开,无数玻璃碴迸溅到两人身上。 枪!对方竟然有枪! 吴错已经懵到全凭肌肉记忆操控车子,一路倒车,直到撞上路边一个电线杆。期间不知多少颗子弹擦着他的肩膀、脑袋飞过,他死死将闫儒玉按在底下,一下都不让他露头。 吴错大骂道:“妈的上机关枪了吗?!” 好在,车子拐进一条巷,追兵暂时没跟上来。 吴错开着车在巷里七拐八绕,借着转弯躲避子弹。好处是的确安全了许多,坏处在于他这是在慌不择路。 吴错的运气其实已经够好,兜了足有十分钟圈子,他才手滑进了死胡同。 这一瞬间,吴错感觉到自己的肾上腺素疯狂飙升,精力从未如此集中过,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踩死了刹车,猛打方向盘,车子硬是围着孕妇漂移了一圈,又回到原位,生生挡住了后头追来的直冲孕妇而来的一辆车。 市厅的破车硬是被他开出了F1的感觉。 闫儒玉一手死死抓住车门上方的安全拉手,争分夺秒地打了三通电话。 第一通打给明辉,让她立马叫上所有兄弟前来支援。 第二通打给最近的辖区分局,以吴错的名义请求支援。 第三通打了10,明了路口地址,报了一个孕妇受伤。 闫儒玉的想法很简单,孕妇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一尸两命,先防患于未然比较好。 担心完了别人,他方才发现,市厅的车虽然老了点,却老而弥坚,多亏了老款车型沉重的底盘,撞他们的SUV前脸上硬是凹陷下去一大块,他们的破车情况竟比想象中好得多,还能发动。 吴错挂了倒挡,硬是从两辆“追兵”中间的缝隙挤了出去。 紧接着,在闫儒玉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脑袋已经被按了下去。 车内空间有限,他感觉到吴错也在尽量压低身子,上半身整个趴在他身上。 不会吧—— 闫儒玉的感慨还没发出来,车前挡风玻璃就炸裂来开,无数玻璃碴迸溅到两人身上。 枪!对方竟然有枪! 吴错已经懵到全凭肌肉记忆操控车子,一路倒车,直到撞上路边一个电线杆。期间不知多少颗子弹擦着他的肩膀、脑袋飞过,他死死将闫儒玉按在底下,一下都不让他露头。 吴错大骂道:“妈的上机关枪了吗?!” 好在,车子拐进一条巷,追兵暂时没跟上来。 吴错开着车在巷里七拐八绕,借着转弯躲避子弹。好处是的确安全了许多,坏处在于他这是在慌不择路。 吴错的运气其实已经够好,兜了足有十分钟圈子,他才手滑进了死胡同。 这一瞬间,吴错感觉到自己的肾上腺素疯狂飙升,精力从未如此集中过,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踩死了刹车,猛打方向盘,车子硬是围着孕妇漂移了一圈,又回到原位,生生挡住了后头追来的直冲孕妇而来的一辆车。 市厅的破车硬是被他开出了F1的感觉。 闫儒玉一手死死抓住车门上方的安全拉手,争分夺秒地打了三通电话。 第一通打给明辉,让她立马叫上所有兄弟前来支援。 第二通打给最近的辖区分局,以吴错的名义请求支援。 第三通打了10,明了路口地址,报了一个孕妇受伤。 闫儒玉的想法很简单,孕妇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一尸两命,先防患于未然比较好。 担心完了别人,他方才发现,市厅的车虽然老了点,却老而弥坚,多亏了老款车型沉重的底盘,撞他们的SUV前脸上硬是凹陷下去一大块,他们的破车情况竟比想象中好得多,还能发动。 吴错挂了倒挡,硬是从两辆“追兵”中间的缝隙挤了出去。 紧接着,在闫儒玉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脑袋已经被按了下去。 车内空间有限,他感觉到吴错也在尽量压低身子,上半身整个趴在他身上。 不会吧—— 闫儒玉的感慨还没发出来,车前挡风玻璃就炸裂来开,无数玻璃碴迸溅到两人身上。 枪!对方竟然有枪! 吴错已经懵到全凭肌肉记忆操控车子,一路倒车,直到撞上路边一个电线杆。期间不知多少颗子弹擦着他的肩膀、脑袋飞过,他死死将闫儒玉按在底下,一下都不让他露头。 吴错大骂道:“妈的上机关枪了吗?!” 好在,车子拐进一条巷,追兵暂时没跟上来。 吴错开着车在巷里七拐八绕,借着转弯躲避子弹。好处是的确安全了许多,坏处在于他这是在慌不择路。 吴错的运气其实已经够好,兜了足有十分钟圈子,他才手滑进了死胡同。 正文 第五三一章 火海亡灵(36) 动手的几人迅速回身上车,临走不忘抢过掉在车里的笔记本。 两三秒之后,尾追两人的三辆车便作鸟兽散了。 闫儒玉最后一下扑将上去的时候,准头没把握好,眼看他就要以脸着地,吴错毫不犹豫地充当了人形肉垫。 他伸手轻轻摸了一下闫儒玉的后背,先是从被划开口子的羽绒服里抓出了一把鸭绒。 “嘶——”闫儒玉滚到一边,“疼疼疼……” 吴错终于看到了他身后狰狞的伤口,一深一浅,交叠着,像一个不太标准的“”。 闫儒玉少有地坚强了一把,笑道:“以前看电影的时候最喜欢极限特工,可惜一直没勇气往自己脖子上纹个’’,这次倒是痛快。”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肌肉男了?” 闫儒玉瞪他一眼,“你就不能给我个台阶下?” …… 众警车中,明辉第一个冲出来奔向两人。 “组长!闫哥!……” 吴错摆挥挥手,意思是没事,打断了明辉的担忧。 他指了一下闫儒玉道:“先把这货送医院。 歹徒所乘坐的车辆朝北边去了,赶紧追,调监控,务必把这些人拿下,我要揪出他们背后的人。 联络记者,最大限度曝光今的事儿,利用舆论给上头制造压力,让那些人没法把这事儿捂下来。” 他又招呼技术勘验的刑警道:“采集现场血样!有个子被我砍伤了!这些穷凶恶极的歹徒很可能有前科!” 等他交代得差不多了,人也被明辉塞进了救护车。 “你俩都去医院!” 对吴错来,这点伤根本不叫事儿,自己轻车熟路地扯过纱布,往手上的伤口上缠了几下,就要下车。 明辉一指他的肩膀,“你不要命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左肩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且看样子距离脖子上的动脉很近。 他只好趁着救护车关门之前问了一句:“那个孕妇怎么样了?” “吓着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已经送医院了。” “哎,等等,”吴错最后嘱咐道:“申请配枪,从现在起,直到王劲松王丽梅兄妹被杀案结束,所有人4时配枪!不准……” “不准单独行动!”明辉接过他的话,“老大,想重新上岗,就赶紧滚去医院治疗。” …… 0分钟前。 做为最早知道闫儒玉和吴错去向的人,金子多眼看着两人刚从余辉家所在的巷子里出来,就遭到了围追堵截,却不能上前去救。 他有更重要的任务。 他偷偷进了余辉家,余辉的儿子已经知道还会有人来,有些焦灼地在客厅踱着步。 金子多进门,亮出证件,他便将闫儒玉和吴错刚刚翻看过的笔记本递了上去。 原来,吴闫两人拿走的不过是假货,来时路上两人便感到对方不会让他们那么轻易地拿到证据。此时抢到了笔记本的劫匪们应该是一边逃窜,一边被幕后之人骂成狗头。 拿了笔记本,金子多就要走。 “喂,”余辉的儿子道:“我们家当年的变故……我爸下岗,我妈跟他离婚……这一切真的是因为……因为我爸最后报道的那个案子吗?” 金子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他又道:“我知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妈太爱钱了,他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可我就是忍不住想……如果没有这个导火索,我们家会不会……你们的调查要是有了结果,能不能跟我一声?这是我的电话。” 金子多记下了他的电话,郑重地一点头,心里沉甸甸的,看来当年的旧事不仅对闫儒玉吴错维少等直接受害人造成了影响。 它就像是蝴蝶效应,无法估量那细的震颤波及范围究竟有多广。 …… 一时后。 “组长,我们找到歹徒驾驶的车辆了,在一处废弃仓库,他们弃车逃了。” 对这个结果,吴错已经有了大概的估计,对方准备充分,无论是追击,试图灭口,都有条不紊,甚至,现在回想起来,把他们堵进死胡同的做法也应该是事先计划好的。 他们自然也计划了逃跑的方法和路线。 吴错看了一眼一旁睡得正香的闫儒玉,忍着一身的疼痛下床,出门,来到了医院走廊上,这才继续问道:“车上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指纹,没有血迹,这些人应该都戴了手套。车子用的是套牌,查不出车主信息。 我调了监控,可他们要么戴着头套,要么是帽子加墨镜,根本看不清脸。” 吴错又道:“现场取证工作怎么样?” “血样已经采集过了,正在化验,血迹太混乱,其中有不少是你和闫哥的血……” “有结果了立马告诉我。” …… 病房内。闫儒玉睡得并不踏实。 他本是睡不着的,可后背的伤口缝针太疼了,受不住,便用了些麻药,此时他趴在床上,上身几乎被缠成了木乃伊。 他的裤子口袋里,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 吴错从他口袋里掏出手机,那是前几才买的,十分老旧的蓝屏手机,现在市面上几乎都找不到了。 手机里的卡也是新办的,不记名的。 此时手机上有一条简短的消息:本子拿到了 发件人是金子。 这部手机里总只有三个联系人。 金子、老吴、维少。 在几人感觉到对手藏得很深,且触须无处不在的时候,便办理了这些手机号,做为秘密的短信联络工具,以防被人监听。 大概是因为趴着的姿势压迫了心脏,闫儒玉做了噩梦,突然惊醒,整个人在床上弹腾了一下,牵动后背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吴错伸了伸手,终究没敢去扶他。 闫儒玉摇摇晃晃地坐起来,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又指了指吴错肩膀处的伤。 “渗血了。” 吴错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金子多来了,一进病房,悄悄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笔记本交给吴错。 笔记本正是在老记者余辉家看到的那个,不过,这次的重点并不是笔记本,而是本子里夹着的三张照片。 闫儒玉在蓝屏手机上打了一行字:换车了吗? 金子多微微一点头,三人一起出了医院。 正文 第五三二章 火海亡灵(37) 车是问维少借的,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 因为无从判断市厅的车里是不是安装了监听和追踪设备。 三人一上车,先将平时使用的工作手机装进了特质的袋子,那袋子有阻隔信号的作用。 闫儒玉和吴错尚穿着医院里单薄的病号服,踢着拖鞋,身上肯定是藏不住监听设备的。 吴错开车,闫儒玉便对金子“上下其手”起来,他拿着一个类似金属探测仪的设备,前前后后在他周身扫了个遍。 仪器一直没什么反应,就在闫儒玉怀疑这玩意是不是坏了的时候,它上面的红灯突然亮了。 此时,金子多的抬起了脚,那设备正对着他的鞋底。 闫儒玉一愣,金子多已经脱了鞋子。 闫儒玉冲吴错一伸手,吴错已经透过后视镜看到后座上发生的事,十分默契地将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递了过去。 刀十分锋利,闫儒玉很快就用它拆开了金字多的鞋底。 那是市厅统一发放的黑色皮鞋,和制服配套,后跟大约有一厘米高。 打开鞋后跟,一个指肚大的监听设备出现在三人眼前。 闫儒玉突然道:“停车我去买包烟。” 吴错埋怨道:“事儿真多,等会儿吧。” 等了一会儿,看到路边有一处尚未冻冰的积水,吴错便停了车,并道:“快点的。” 金子多反应很快,瞬间明白了两人的意思,拉开车门道:“闫哥我帮你去买吧。” 着他便把窃听器扔进了水坑里。 闫儒玉埋怨道:“看你停的这个破位置,让人踩一脚烂泥,你咋不停水库边上呢。” 过了一会儿,金子多从脏兮兮的水坑里捡起那被泡透了的窃听器,将它和手机一起装进了能屏蔽信号的袋子里。 三人驱车来到一处高档住宅区,下车进楼,上了电梯,闫儒玉问道:“这是哪儿?” 金子多也有些诧异地看着吴错。 电梯到达顶层,楼。 吴错掏钥匙,打开了一扇房门。 “某位落马贪官被查封的私宅,那些人应该想不到咱们猫到这儿来开会。” 这回,就连闫儒玉都忍不住冲吴错竖了一下大拇指。 屋里有一层灰尘,挡住了豪华家具慑人的光芒。 吴错领着几人进入书房,书房很大,三面墙的书柜里摆满了书,还有一个博古架上有各色陈列。 其中一把古兵器泛着冷冷的光,还有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头骨,昭示着主人的野心和铁石心肠。 如今主人已经落马,这些东西依旧冰冷着。 闫儒玉翻开了笔记本,并在白板正中心写下“内鬼”二字。 敌在暗,我在明。 接着,吴错将本子里夹着的两张照片贴在了白板上。 金子多解释道:“据老记者余辉的儿子,他之前收拾东西的时候,这三张照片是夹在笔记本里的,只是后来为了方便保存拿出来了。 他是在你们走后才想起照片的事,所以匆匆忙忙交给我了。” 总共有三张照片,其中两张贴在了白板上,还有一张在闫儒玉手里。 那是两个男人的合影,左边的人高高瘦瘦,五官跟闫儒玉颇像,身板却比闫儒玉壮实许多。 那便是他的父亲,闫洋。 右边的则是年轻时候的余辉。 两人对着镜头,露出那个年代的相片里特有的拘谨微笑,相片背景是某人家里的客厅,能看到墙上挂着老式挂历。 不是闫儒玉的家,应该是余辉家。 闫儒玉知道现在不是发泄情感的时候,只深深看了那照片一眼,便将它揣进了口袋。 白板上,另外两张照片就显得十分“工作”了。 其中一张拍的是一页纸上的内容,像是一份备忘。 如今,智能手机已经融入人们的工作,无论是会议记录、工作记要,亦或者学习笔记,都可以随手拍一张照片。 可是在那个使用胶片相机的年代,人们对每一张照片还是相当珍惜的。 吴错记得,有一回吴闫两家一起带着孩子去公园玩,吴爸爸拿上了自家相机,想给两个孩子拍照留念。 两个孩对相机这种新鲜玩意自然十分好奇,趁着大人不注意,手在快门上猛按了几下,看着闪光灯兴奋得傻乐,后来被大人发现,吴错挨了一顿臭骂了之。 综上,再加上洗照片本身也是件麻烦事儿,那个年代实在不太可能用相片去拍一份笔记。 人们的首选应该是手抄。 反常出现的照片,让闫儒玉暂时忽略了其上的内容,而是首先注意到了拍摄环境。 黑,应该是在夜里。 相机上的闪光灯效果并不太好,使得中间位置过度曝光,几乎看不出是什么内容。 并且,拍照的人显然是手抖了,即便是能看到的字迹,也带着虚影,十分模糊。 透过照片,闫儒玉似乎感觉到了一股紧张的氛围,这种氛围……和他刚刚被人追杀的感觉很像。 拍照的人是否也是在那样危难的时刻,出于某种原因拍下了照片? 闫儒玉晃了晃脑袋,将这些揣测暂时压下。 照片上隐约可以辨认的字迹为: 死者:胡晓明,男,[模糊不清]生公司副总 经理。未婚。 死亡地点:中央公园;死[模糊不清]走访, 未发现仇家。 曹耀华,曹氏集团法人。 [曹氏集团与上面不完整的某生公司名字,被一条虚线连了一下,虚线旁边画着个问号。 似乎写笔记的人认为两家公司之间有某种联系,却又不甚清楚。] [曹耀华的名字下画了个箭头,箭头指向一个“黑”字。 “黑”字有连出去一个箭头,那箭头所指向的字笔画略显密集,几人瞪着眼睛辨识了半,方才确定那是一个“警察”的“警”字。 “警”字又连出去一个箭头,可惜,那箭头所连的位置正是照片的正中间过度曝光的内容,无从辨别。] 另一张照片内容则直接了很多。 那应该是一处命案现场,绿油油的草坪,草坪上一处被白色的警戒带围起来,几名穿着老式制服的刑警穿梭忙碌的样子。 闫儒玉和吴错从中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是他们的父亲,那两个人蹲在一具尸体旁边,似乎正交换着意见。 尸体被两人挡住了大半,只露出腿和脚。 正文 第五三三章 火海亡灵(38) “中心公园枪击案。”吴错道。 很明显,从记者那儿拿到的所有线索都指向了这个案子。 吴错又指着拍了笔记的照片,对闫儒玉道:“能认出来吗?是不是你爸的笔记?” 闫儒玉点头,十分确定道:“是。” 吴错继续道:“一部分情况已经明了,中心公园枪击案死者名叫胡晓明……” 不等人,金子多已经开始在电脑上查询胡晓明的资料。 “枪击案件应该是在96年7月1日发生的。”吴错指着余辉的报道道:“7月14日《人民晚报》刊登了这则新闻。” 金子多轻车熟路地黑进户籍系统,搜索“胡晓明”。 “京北市能查出来的,叫胡晓明的人总共8个,没有一个是死在96年7月1日的。”他道:“有人刻意抹去了这桩案件。” “枪击……枪击……”闫儒玉凑到那张现场照片附近去看,“草坪看起来很潮湿,但分辨不出是露水还是雨水……金子,你查一下96年7月1日的气象情况。” “暴雨。”金子很快给出了答案。 暴雨! 闫儒玉和吴错对视一眼,他们听过的那盘录音带里,有枪声,也有雨声。 一根线仿佛将两个线索串连了起来。 会不会……录音带里录到的枪声,就是打死胡晓明的那一枪? 究竟谁要杀他? 又是谁掩盖了这桩案件? 还有,据维少,录音带里话的男人正是他的父亲曹耀华。如果维少没撒谎,那曹耀华与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可惜……没法再问问维少了。几人心中有些憋屈。 吴错问金子多道:“维少的事……最后怎么处理的?” “按你们的计划,”金子多叹了口气,“委屈他了。” “这件事与你无关,”闫儒玉道:“维少不在了,你大可以不用再管这闲事。” 金子多伸手搓了一把脸,“我不帮他,还有谁能帮他?再了……”他拍了一下手中的电脑,“没有我,这些技术活儿你俩能搞定?” 就不该跟这子啰嗦,闫儒玉表示后悔。 吴错继续案子。 “那我们按照时间线把已有的信息梳理一下,已知的情况有这么几条: 第一,96年7月1日,一个叫胡晓明的男子在街心公园被枪杀。通过录音带里的内容推断,案发当时曹耀华就在现场,他还了一句话: ‘处理一下,兄弟,欢迎入伙,今后咱们一起发财。’ 这是枪响以后,也就是胡晓明被枪击以后曹耀华所的话。 所以,这句’处理一下’就十分耐人寻味了,处理什么?尸体吗?……”吴错摇了摇头,继续道:“可是尸体第二就被人发现了,看现场……”他指了一下仅有的一张现场照片,“看现场,尸体就这么大喇喇地躺在草地上……” 闫儒玉打断他道,“先不考虑这个,我倒觉得曹耀华的一整句话都是意有所指,尤其是再结合这个……”闫儒玉修长的手指指向了那个“黑”字。 “你是……” “维少不会无缘无故地让我们去做打黑的事儿,而且……你还记得吗?除夕夜,就在我去拿那盘录音带的时候,那些阻止我的人,追着咱们跑了好几百米……看起来也像是有组织的黑社会性质团伙…… 曹耀华’欢迎入伙’,入的会不会就是一伙黑社会?他欢迎别人入伙,明他自己就在’伙’之中,甚至,可能他就是这个组织的老大。 那么,如何才能入伙呢?有没有可能是……杀了某个人就能入伙了,而胡晓明就是被杀的人。 某个人为了向曹耀华表忠心——当然,也有可能是被逼无奈,而杀了一个人,从而正式入伙了。” 吴错深表赞同,就是脑子有点跟不上,闫儒玉的联想既马行空,有有据可依。 闫儒玉摊开余辉的笔记本,指了指其上的另一个关键词:警用手枪。 “‘警用手枪’和胡晓明的名字写在同一页,明这应该是胡晓明枪杀案的线索……” 吴错接话道:“会不会是,杀死胡晓明的是一把警用手枪?” 闫儒玉点头,最后指了指被写在白板上的“内鬼”二字。 三人心里有数地沉默了片刻,吴错继续道:“看来,从胡晓明案开始,官、商、黑就都暴露出来了,这案子究竟有多深,我们能挖到哪一步……”吴错叹了口气,“胡晓明枪杀案有几点疑问: 第一,录音带是谁录下的? 第二,杀人的是谁? 第三,为什么杀胡晓明? 第四,曹耀华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与死者和行凶者有什么关系?” 金子多道:“胡晓明不是什么公司的副总吗?那家公司会不会是跟曹耀华有什么关系?我……正在查两家公司的资料,需要点时间。” “第二庄案子,”吴错继续道:“一个月后,曹耀华被捕,我们知道他被捕的原因是暴力拆迁。 那两年暴力拆迁致人死伤的事件频发,京北市甚至专门为此成立了调查组,曹耀华可谓是正好撞在枪口上。 可是,话回来,但年暴力拆迁致使王家老太太死亡的,毕竟只是个雇来的强拆队,要担责任,曹耀华顶多是连带的民事责任,多赔点钱事儿也就结了。谁知道他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牢里。 这桩案件没有任何相关资料,我们虽然找到了王家两兄妹,可就在找到他们的同一晚,两人同时遇害了。 只通过王丽梅和当年的拆迁工人王伯了解到:老太太是被自己的儿子坑死的,儿子王劲松想用母亲的死换得更多补偿款。 补偿款他的确拿到了,却是从曹耀华的竞争对手——孙朗那儿那到的。 据此,我推断:是孙朗陷害曹耀华,他有动机,又有能力,给王劲松补偿款的行为也足以明问题。 他早就买通了钉子户王劲松,一手导演了老太太的死,目的就是把曹耀华送进监狱。 可是,曹耀华之死也有一堆疑问: 第一,曹耀华究竟是怎么死的?如果是被人害的,害他的人会是孙朗吗? 第二,据彪爷,当年曹耀华亲**代,是谢必安——京北市规划局的一把手——能保他。 显然这一对官商之间早有勾结,那么谢必安在当年的旧事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第三,曹耀华死后,树倒猢狲散,他的公司很快分崩离析,已经拿到的工程项目全部转到了竞争对手孙朗手里。 按照这个行业内普遍官商勾结的风气,谢必安是曹耀华的靠山,那孙朗的靠山就是新上台的范舒了。 那么,孙朗和曹耀华你死我活的商业斗争背后,是不是更加残酷的权利斗争? 是谢必安和范舒只见的权利斗争吗?还是他们上头还有人?” 正文 第五三四章 火海亡灵(39) 吴错试着以闫儒玉的思维方式分析问题,果然颇有成效。 闫儒玉向他微微挑了挑嘴角,算是鼓励吧。 金子道:“当年相关的官员……谢必安十年前就退休了,不过,表面上看是平稳着陆,实际上……官场上有个词叫什么来着?保护性退休……” “保护性退休?你是,他被揪住了尾巴,要么被人整下台,蹲号子,要么主动割让权利,守住既得利益,有尊严地下来。” 金子多揉了揉鼻子,“他又不傻,当然选后者。” 闫儒玉和吴错凑到金子多电脑跟前,只见上面是一份纪委调查材料。 上面的一些字眼模棱两可,如“部分财产无法明来源”“国外或许有流动存款”“利用职务之便影响政府招标项目结果”。 哪一条拿出来都够定罪的。 可是,这份调查报告却沉积在了纪委的办公档案里,始终没有递上去。 就在这份调查报告出来后的十,谢必安退休了。 “急流勇退,这家伙倒是知道没命花的钱不叫钱。”吴错评价道,“退休了人家至少也是个省级干部吧?想询问他怕是难。” 金子多少有地开了句玩笑:“啥级也询问不上,他现在归阎王爷管。” “死了?” “可能是早些年胡吃海塞吧,肝癌,两年前死的。” 吴错不甘心道:“那当年他身边的亲信呢?对了!秘书!还有司机!把他身边人全过一遍筛子!” 闫儒玉抬手按了吴错一下,“吴组长,我来帮你弄清楚状况。” 吴错被他拦得莫名其妙,闫儒玉不管他,继续道:“这案子是咱们的私事儿,人手……看见了吗?就咱们仨人……就算维少在之灵肯保佑咱们,顶多也就算仨半,所以,以前那套动辄发送一堆民警协警过筛子的方法,咱们用不起。” 吴错沮丧地垂着头不话,金子多则目光喷火地盯着闫儒玉,似乎维少受到了巨大的亵渎。 闫儒玉在两人肩膀上各拍了两下,“眼下咱们的出击必须高精尖,没时间也没精力搞地毯式的调查,所以……查查范舒吧。 他是当年权利斗争的赢家,现在怎么样?” “跟你们去见过的老记者余辉智力水平基本一致,”金子多一摊手,“在滨海疗养院,去见他除了暴露咱们自己,我不觉得会有什么收获。 这家伙也算是命途多舛,前些年趁着旧城改造,没少捞钱,被纪委的盯上,成了大老虎,抓起来狠狠调查了两年。 虽该退的赃都退了,人没遭什么罪,可是精气神受了打击,没过多长时间就脑溢血,一出院就基本智障了。” 或许是压抑太久,一向克制的金子多也毒舌起来。 “李盼呢?”闫儒玉问道:“当年谢必安调去外省之前,不是一度想把李盼扶上正位吗?甚至还让李盼跟曹耀华的人接触过,不过最后没成功。 这个李盼应该比他们年纪,总不至于也得了老年痴呆吧?真有道轮回不成?” 这回,金子多总算给了一个好消息。 “李盼,61岁,不功不过混到去年退休,一直在副局长的位置,谢必安调走后,他没了靠山,0年了,没能再往上爬一步,应该是憋屈得够呛。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他这个被架空了的副局长,跟油水沾不上边儿,所以范舒和一堆心腹出事的时候,他堪称出淤泥而不染。 要是他能有点政绩,兴许那次就被提拔起来了,可惜这家伙懒政,手里没权,也懒得干活,去单位点个卯就闪人了,应该是……呦,迷上钓鱼了……” 闫儒玉好奇地凑上前去,“这些你怎么查到的?” “他是一家钓鱼俱乐部的高级会员,这个俱乐部里的人动不动就约着去海钓了,看咱们这位闲散副局这些年的行程就知道了,三两头往海边跑。” 吴错道:“也有可能是在沿海城市包了二奶。” 某个词汇从吴错这种老干部口中出来,还真是违和,以至于连金子多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吴错挠了挠头,“好吧,暂且揭过这一篇。 我觉得可以试着接触一下李盼。不过,不经他是从副局的位置平安着陆退下来的,想从他嘴里挖出来当年的黑幕……恐怕他生怕引火烧身,巴不得避着咱们呢。” 吴错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接下来就是第三庄案子了,也就是……”他看了一眼闫儒玉,“五名刑警死于郊区别墅大火。” 闫儒玉的表情很沉稳,只是微微垂了一下眼皮,长长的睫毛使他的眼神模糊起来,让人捉摸不透。 只一瞬间,他便又抬起了眼皮,露出清澈又果敢的目光。 他瞳孔周围的黑眼仁并非全黑,而是有一些细碎的咖啡色,如同散落的星光。 要是他能有点政绩,兴许那次就被提拔起来了,可惜这家伙懒政,手里没权,也懒得干活,去单位点个卯就闪人了,应该是……呦,迷上钓鱼了……” 闫儒玉好奇地凑上前去,“这些你怎么查到的?” “他是一家钓鱼俱乐部的高级会员,这个俱乐部里的人动不动就约着去海钓了,看咱们这位闲散副局这些年的行程就知道了,三两头往海边跑。” 吴错道:“也有可能是在沿海城市包了二奶。” 某个词汇从吴错这种老干部口中出来,还真是违和,以至于连金子多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吴错挠了挠头,“好吧,暂且揭过这一篇。 我觉得可以试着接触一下李盼。不过,不经他是从副局的位置平安着陆退下来的,想从他嘴里挖出来当年的黑幕……恐怕他生怕引火烧身,巴不得避着咱们呢。” 吴错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接下来就是第三庄案子了,也就是……”他看了一眼闫儒玉,“五名刑警死于郊区别墅大火。” 闫儒玉的表情很沉稳,只是微微垂了一下眼皮,长长的睫毛使他的眼神模糊起来,让人捉摸不透。 只一瞬间,他便又抬起了眼皮,露出清澈又果敢的目光。 他瞳孔周围的黑眼仁并非全黑,而是有一些细碎的咖啡色,如同散落的星光。 正文 第五三五章 火海亡灵(40) 京北市某高档住宅区,彪爷被塞在后备箱一路从市连夜带回来。颠簸得他五脏六腑像是放进滚筒洗衣机里洗了十几个时,饶是彪悍如他,也是脸色发白。 可是,刚进屋门,他就被眼前的一个人吓得神魂归位了。 那是一个面目全非的人,虽然戴着帽子,压低帽檐,还穿了高领毛衣,尽量遮掩,可他脸上的伤痕却仿佛能扯开所有的遮掩,狰狞可怖,呼之欲出。 “我们见过。”那人开口道,“0年前曹耀华被捕,为了调查与曹耀华相关的黑社会性质组织,我去找过你。” “你……你没死……” 彪爷虽没认出来眼前人的身份,却知道当年的那场大火。看到他满脸的烧伤,便猜到他是死里逃生之人。 “官方新闻里死了六个人,你一定以为我们都死了吧?”男人的脸突然凑近彪爷,脸上反正光的烧伤似乎随时准备张开巨口将人吞噬。 男人一把揪住往后瑟缩的彪爷的衣领,“当年,我问你中心公园的枪击案是怎么回事,那盘录音带是什么回事儿,你百般推脱,一问三不知,我拿你没办法。 现在我不是警察了,不用抱着警察的规矩。 我不过是个死人,一个死人要是杀了人……你法律管得着吗?” 男人挣扎着向后缩,却被身后的人挡住了去路。 他身后的青年瘸腿,肩头缠着纱布,一条手臂吊在脖子上,打着石膏,看起来伤得不轻。 “也算我一个,”青年朝被烧伤的男人点头示意,“不是一个死人,是两个。” “有人不惜杀你灭口……你也看见了,救下你这条命,把你从市带回来,可没少费工夫,差点把我搭进去,我们家那位现在还以为我死了,不知道有多伤心呢,所以,你要是不能拿出点像样的消息……呵呵,我可憋着一肚子火呢……” 果然,这青年不是好相与的,白脸唱了一半就迫不及待换上了红脸。他是真的强压怒火,要不是有人拦着,恐怕早就把彪爷撕了。 彪爷眼珠转了转,“不是我不告诉你们,而是……了也白。” 青年不由分,一拳招呼到了彪爷脸上。 “老实交代是你的事儿,有没有用我自己会判断。” 彪爷被这一拳揍得晕头转向,嘴角登时挂了血。 “我!我!”他大嚷道:“开枪的是谢必安!当年谢必安和你爸勾结……呃……合伙,官商合伙,一起赚钱。 后来换届,谢必安被调去外省,明面上是出去锻炼,实际上……上头已经开始调查他了,失势是早晚的。 而这种官商合作……呵呵,只有利益关系,哪儿讲什么情分,谢必安想把你爸推出去顶包,你爸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你爸他……逼着谢必安杀了一个人,还留了证据……” “胡晓明?” “是。” “为什么被杀的是他?” “胡晓明原本是你爸手下的人,被谢必安买通了,谢必安让他去检举你爸,幸亏我们发现得及时,把那子扣下了,不然…… 你爸对手下人向来赏罚分明,有功就多多地给钱,像胡晓明这种吃里扒外的……当然不会留着……” 青年笑得眼睛弯弯,“呦,没想到我还是个黑二代呢。” 彪爷看了一眼那青年的拳头,只敢在心里默默吐槽:何止啊,你比黑社会还黑,你多青出于蓝啊…… 青年似乎能洞穿彪爷的想法,笑容带上了危险的味道,毫不犹豫地又挥出了拳头。 “别!维!你不记得我了吗?!”男人惊恐地大声嚷嚷。 青年的拳头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砸了下去。 砸完,他拍了拍自己的瘸腿,又指了指脑袋,“不好意思,那次发烧不仅把腿烧瘸了,记性也不太好了,以前的事……不记得了。 所以,再敢跟我套近乎……”青年从后腰摸出一把棱刀。 他也不知是不是看错了,竟觉得彪爷眼中隐隐有怜悯。 呵呵,他不需要怜悯。 看出青年的脸色冷了冷,彪爷赶忙“端正态度”继续道:“当年你爸留在手上的证据不是录音,而是一段视频——他把胡晓明被杀的过程全拍下来了……法庭对录音证据的采信程度十分有限,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你来找我询问的时候……”彪爷转向那毁容的男人,“你们当年找到我,询问录音带里的内容,我还吃了一惊,明明是录像啊,怎么会变成录音带的?” 面目全非的男人恍然大悟,“所以你当年百般绕弯子,是想试探我们,看我们是不是只截取了录音,以此来套你的话,让你把曹耀华供出来。” 彪爷几乎是跪在青年脚下,沉冤得雪了一般地嚷道:“你看!维你看啊!真的!当年我经受住了考验,没把你爸爸供出去!我真没害过你家!” 维少将他踹到一边,心中却只有四个字:意外收获! 如果杀死胡晓明的真是规划局局长谢必安,那段模糊的录音显然不能做为证据,可如果有影像资料,情况就大不相同了,旧案重见日指日可待。 可是……这么多年了,当年的刑警们都没能找到所谓视频,维少上哪儿去找? 他闭目,仔细回忆着时候零星的片段。 时间给记忆加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毛边,让那些久远的事物显得不那么真实,难辨真假。 嗡—— 每次回忆这些,维少总会耳鸣。 他摇了摇头,决定先不考虑胡晓明的死,毕竟,他更关心自己的父亲。 “我爸是怎么死的?”他问彪爷道。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不下0遍,彪爷都快哭了。 “我……真不知道啊……”彪爷几乎以头抢地。 审讯的确不是维少的强项,好在还有一个老刑警。 吴老爷子虽然隐姓埋名多年,看家本领却还没丢。只见他搬了一张椅子,四平八稳地在彪爷面前坐下,又示意彪爷也找个舒服的姿势在地上坐好。 “我需要你仔细回想一下,你最后一次见曹耀华是什么时候?”他引导道:“是在监狱里的例行见面吗?” 正文 第五三六章 火海亡灵(41) 彪爷只好再次道:“没错,是在监狱的例行见面,他要求我至少每周去探望他一次,把外面的消息带给他,方便他在监狱里做出决策。” 彪爷的语气中透出了不耐烦,同一件事儿反反复复回想几十遍,人的精神总有疲乏的时候。 啪—— 这次,瘸腿的青年倒是没出拳头,只是伸手捏起盆栽里用于装饰的石子,一弹,那石子打在彪爷撑在地上的手边。 彪爷的手猛然一缩,只见光洁的地砖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坑。 这得是多大的力道?!几人逃跑时,彪爷已经见过青年的手段,一想到这手段若是用在自己身上……不由出了一头的冷汗。 但那青年似乎有些忌惮面目全非的老警察,看老警察冲他摇摇头,只好退到一旁。 老警察继续道:“你们是怎么约定的?你每周几去见他?” 他开始追问一些有助于帮助彪爷回忆的细节。 彪爷道:“不是这么约的,他给我打电话,他虽然被抓了,但拆迁的事儿其实挺明了的,跟他关系不大,所以对他并没有多严格,他还是可以往外打电话的。 我接了他电话,根据事情的轻重缓急,有时候当过去见他,有时候第二一早去。” “那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他肯定是有事喽。” “也不一定,他这人吧……”彪爷看了维少一眼,发现维少正背对着他,才委婉道:“毕竟是公司老总,控制欲强点也很正常,没什么事也让我过去汇报汇报。” “那你都汇报些什么?” “公司的事儿,还有就是案子的事儿。” “不止吧,”老警察很快抓住了重点,“曹耀华入狱以后,不是让你去找谢必安吗? 他手上有谢必安杀人的证据,正是凭借证据要挟谢必安寻求保护的时候,他最想听到的汇报应该是关于这件事的吧?” 彪爷的目光躲闪了一下,下一秒,疤脸又凑上上来,紧盯着他的眼睛,“你去找谢必安了吗?给他看录像了吗?他什么反应?” 彪爷害怕眼前的疤脸,更怕身后的青年。 况且,青年的目光也如钉子一般,死死钉在了他身上。 这个50来岁的成功男人在这一刻……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吓尿了。 他嘴唇发着抖,“我……我我……你别打我……” 青年深深咽下一口气,“好,我保证,不打你。” “我……丢了……我把录像带弄丢了……” “你?!再一遍!”青年一把拎起了他的领子。 “不是故意的,真不是啊……你爸让我去他的保险柜里拿录像带,我去拿了,也去给谢必安看了……他看完是答应捞你爸出来的,可是后来……我家被盗,录像带不见了……我……我真没办法啊,也不敢告诉你爸,就只能收拾收拾,出国避风头……” 老警察拦下青年的拳头,适时地问道:“那么重要的录像带,不可能没有副本,曹耀华有没有跟你提起过?” “没……真没啊!别打我!……我真想告诉你们!我要是知道,他娘的掏心掏肺也得告诉你们啊!” “好吧,”老警察换了个话题,继续道:“你去监狱探望曹耀华的时候,他有没有提起过我们?” “你……们?” “尤其是一个姓闫的,叫闫洋……是当年负责调查曹耀华的刑警。 我们遭到灭口,一定是闫洋查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曹耀华跟你示警过吗?” 彪爷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过……希望能帮到你们,”彪爷道:“他死的前一,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让我第二去见他,是有要紧的事,电话里不方便,必须当面。 第二……我应该一大早就去的,可是……”他看了一眼老刑警,“你们第二一早去过我家,又是例行了解情况…… 等我赶到监狱的时候……人刚好从里面抬出来……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没来得及上话……” 青年看向老刑警的表情有些复杂,老刑警则不为所动,继续追问道:“你见过曹耀华的尸体吗?” “我……只远远看见……白布遮住……我以为是要送到医院的太平间,或者这一类停尸的地方……没想到他们直接把人拉火葬场烧了,我真不知道,不然肯定得拦着…… 我真的就知道这些……我真的……你们相信我,我这两脑子都快榨干了……是真想不起来了……” 青年和老刑警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拿不准,不知彪爷是真的全交代了,还是依旧隐瞒着什么。 青年踹了彪爷一脚,笑道:“我现在放你,你敢走吗?” 彪爷看了一眼门口,舔了舔嘴唇。 “走吧,想走就走,没人拦着你,用不用打电话把你的保镖都叫来?” 彪爷犹豫了好半,终于摇了摇头。 “知道就好,出了这个门那些人就能找到你,到时候可没有我这么好用的保镖了。”青年笑得人畜无害,“不过,我的价钱可贵,你有个心理准备。” 等我赶到监狱的时候……人刚好从里面抬出来……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没来得及上话……” 青年看向老刑警的表情有些复杂,老刑警则不为所动,继续追问道:“你见过曹耀华的尸体吗?” “我……只远远看见……白布遮住……我以为是要送到医院的太平间,或者这一类停尸的地方……没想到他们直接把人拉火葬场烧了,我真不知道,不然肯定得拦着…… 我真的就知道这些……我真的……你们相信我,我这两脑子都快榨干了……是真想不起来了……” 青年和老刑警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拿不准,不知彪爷是真的全交代了,还是依旧隐瞒着什么。 青年踹了彪爷一脚,笑道:“我现在放你,你敢走吗?” 彪爷看了一眼门口,舔了舔嘴唇。 “走吧,想走就走,没人拦着你,用不用打电话把你的保镖都叫来?” 彪爷犹豫了好半,终于摇了摇头。 “知道就好,出了这个门那些人就能找到你,到时候可没有我这么好用的保镖了。”青年笑得人畜无害,“不过,我的价钱可贵,你有个心理准备。” 正文 第五三七章 火海亡灵(42) 闫儒玉拦住了想要答话的吴错,道:“老局长,这么冷的还出来钓鱼?” “老啦,不图别的,有点事儿做就行。” “呦,您这钓的不是鱼,是寂寞呀。” 闫儒玉幽默,李盼却别有深意地回了一句,“在外头寂寞,总比进去吃牢饭好。” 闫儒玉只装作没听懂,继续道:“是啊,0年前那些争名夺利的人死的死,进去的进去,要么就是受不了刺激彻底废了,想打听点事儿,好像只能找您了。” “我不知道。” 看来,李盼的处世哲学很简单,概括起来就一个字:躲。 这些年他在官场就从不往上挤,一看这俩年轻人要重提旧事,先躲了再。 这就不好办了,李盼这个官还真就没什么辫子,要是有,像他这种没靠山的,早就成了反腐的炮灰。 不过,人只有有特点,就必然有弱点——这是闫儒玉的至理名言。 闫儒玉道:“来之前我冒昧看了您当年的政审资料,您的老家在陕北出了名的贫困县,那个年代可以是穷得一家人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我没错吧?” 李盼笑了笑,“今儿真稀奇,我敢打赌,我的资料至少0年没人看过了。” 是啊,上面又不提拔你,看你的资料干什么。 “你看过斗牛比赛吗?”闫儒玉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又解释道:“牛被关在黑屋里十几,甚至是几十,暗无日的环境能将任何动物逼疯,人们要的也正是一只疯狂的公牛。 当它疯狂地冲出黑屋,冲出围栏,在观众的叫喊声中晕头转向的时候,眼前恰好出现了那块令他癫狂的红布。 牛一次次冲向红布,根本顾不上斗牛士手中的剑,直到被一剑刺穿心脏。”闫儒玉停顿了一下,“我从不人身攻击,这次大概是例外——很抱歉,我实在是觉得您这种出身贫苦的官儿跟那头牛有点像,人生的前半部分太过压抑,太多**无法得到满足,手中握有权利之后,必然要疯狂地补偿自己。 所以我越发觉得您真是……可贵,平平稳稳干干净净一辈子。” 李盼并没有不悦,脸上反倒挂出了微笑,似乎他已寂寞了太久,有个人跟他聊几句,哪怕话不太顺耳,也是好的。 “伙子看人很准嘛,不过我奉劝你一句,想在官场上混,你这实话实话的性子得改改。” “幸好我不用混您那个圈子,”闫儒玉掏出警官证,不忘挤兑他道:“怎么样,不好混吧?” 老人不理他的挤兑,目光不断地在警官证上的照片和闫儒玉脸上游移,似乎是在辨别那证件的真伪。 “警察?还真稀奇。” 闫儒玉叹道:“警察也没用,我们也不能把您怎么着,就是例行问话协助调查,您还有权拒绝呢……不过,您应该不会拒绝吧,当了那么多年领导,怎么着也得给群众做个表率啊。” 闫儒玉绕着弯话,一边挤兑,一边讨好,讨好就显得不那么突兀,像是晚辈在逗一个老孩儿。 他在尽量避免从刑警向退休干部问话的角度出发,这两个身份放在一起,总会有种紧张的气氛。 李盼默认了闫儒玉的态度道:“你刚刚0年前?” “是。” “0年前……”李盼又看了一眼闫儒玉,“你想查老局长谢必安的事儿?呵呵……他人都已经那样了,没死也跟死了差不多,就不能放他一马吗?” “呦,从来不站队的李副局,竟然开口替人求情了?看来你们关系不错。” “他当年想提拔我来着,”李盼并不回避,而是主动聊起了他眼中的谢必安,“谢老是个会看人的,他知道如果调任以后还想让京北市的形势依旧由他掌控,就得找个听话的接班人。 我就听话,所以他才找我,而不是那些以往跟他关系密切的’同僚’。 只可惜如意算盘没打成,”李盼苦笑一下,“可能我这辈子没什么官运吧。” “你接触过一个叫曹耀华的人吧?” “那是一棵摇钱树,谢老了,曹耀华会源源不断地给我们送钱。 谢老引见,我们的确见过几面。” “后来他死了,你知道吗?” “他被抓我知道,还有警察来找我了解过情况呢……死?我就不清楚了。” “那您跟曹耀华见面的时候都聊了些什么?” “就随便聊聊,聊得最多的是钓鱼。” 老人狡黠地一笑,意思是“你不会以为我傻到跟你交代受贿的事儿吧?” 闫儒玉明故意露出失言之后的懊恼,赶紧换了个问题。 “那……曹耀华被捕以后,您有没有想办法捞他?” “没,避嫌都来不及。” “那您跟他公司里的其他人接触过吗?” “没。” “您再想想,有个外号叫彪爷的,”闫儒玉从手机上打开彪爷的照片。 李盼接过去看着,最终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他。” 彪爷明明跟这个李盼接触过! 是谁在撒谎? 不由闫儒玉再细问,吴错的手机突兀地响起。 是明辉。 吴错接到电话,只了两句,脚下一软,差点跌进鱼塘里。 他从未这样失态过,他是重案一组的主心骨,手下人等着他的主意,所以他不能慌。 闫儒玉一把扶住他。 吴错只了六个字,“炸了,市厅炸了。” 闫儒玉花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这话就是表面意思。 市厅……炸了?! 严重吗?伤亡情况如何?谁炸的?人抓住了吗? 一堆问题涌进了他的脑海。 他迅速朝李盼点了一下头,“有急事儿,我们先走了,今多谢您。” 完,两人便跑上了车。 几分钟前,轰隆一声巨响惊扰了以市厅为中心,半径一公里内的所有居民。 “放炮了?” 有人问道。 “嗯,动静不,’大地红’吧?” 有老人答道。 少数身处室外的人有幸目睹了京北市公安厅大楼“抖三抖”的画面。 “不是吧……这么NB?敢动警察的老窝?” 正文 第五三八章 火海亡灵(43) 一时前,市厅。 闫儒玉和吴错被人追车和枪击的事发生以后,引起了市厅从上到下的一致重视。 明目张胆地对重案组刑警动手,无论对方什么来头,这就是挑衅,所有人肚子里都憋着一口气,就连那个刚刚升职的甩手掌柜臧洪波,都亲自跑来表示关心。 可惜,臧洪波没能见到两人。 不仅是他,好几拨领导来了,听调查还没有进展,纷纷拍桌子撂狠话,末了难免追问一句“那两个子呢?” 在得到“在养伤”的敷衍式回答以后……就走了。 闫儒玉和吴错这时候玩失踪,一来是受不了被人过分关心,二来,肯定会被人问起为何遭到追杀。 怎么答?在私下里调查旧案? 违规也就罢了,自从两人发现自己和金子多被窃听了,再加上记者笔记里的“内鬼”二字——他们根本不敢相信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 这两人一走,重案一组只剩下资历尚浅的明辉和白。 两人哪里应付过这样的情况。好在案子移交给了二组——也就是黑包公那一组,明辉和白协助调查。 因为两组合作破过案,明辉和白与黑包公倒不陌生,心里很快就有了着落。 就在两人翻看案发当的监控,看到眼睛干涩地点完了一整瓶眼药水时,一个出人意料的大好消息突然传来。 嫌犯自首了! 是的,参与灭口闫儒玉和吴错的一名嫌犯来自首了! 不知为何,听到值班协警的通知时,兴奋之余,明辉心中隐隐发慌。 为什么要来自首? 主动自首的嫌疑人大致分为三种: 第一,犯罪的主观主动性不强,常见于过失犯罪或者激情犯罪。嫌疑人在冷静下来以后,很快回归到道德和伦理底线之内,认为自己罪孽珍重,有悔过之心,唯有自首一条出路; 第二,权衡型,多见于常年被追逃的嫌疑人,虽然逃了,过得并不好,境遇各种不如人意,家人也见不到,思前想后觉得这不是人过的日子,与其这般,还不如坦然坐牢; 第三,与警方达成交易,这种嫌疑人往往知道关于同伙的重要线索,自首加上提供线索,重大立功表现,能够换取减刑,或者——如果出现在港台剧里,就会穿起“污点证人”的马甲,甚至连牢都不用坐。 前两种显然不符合这位自首者的心态,那么第三种呢? 难道他知道什么线索?是来交易的? 这理由太牵强。 这些念头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明辉压根没有时间细想,她和白一样,急于去见见这位嫌疑人。 黑包公带着二组的警员去走访目击者勘察现场了,只留下了明辉和白,询问自首者的重担看来只能落在两个新人身上了。 嫌疑人看起来只有0多岁,穿着一件大大的黑色羽绒服。 协警安排他坐进会议室,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直到明辉和白进屋,协警才收回探究的目光,退了出去。 “姓名。”明辉开口道。 “卢春杰。” 答话时,卢春杰的眼睛向门口瞟了一下,注意到明辉发现了他的动作,又收回了目光。 明辉又道:“你参与枪击事件了?” “嗯,开枪的就是我。” “为什么对两名刑警下手?” “因为,他们是’自己人’,却做了出格的事儿,老板要清理门户。” “你什么?!” 明辉一下窜了起来。 对方的话得不甚清楚,可是明辉已经猜到,有阴谋!有人在抹黑闫儒玉和吴错! 卢春杰被她吓了一跳,却还继续道:“真的!” 怎么答?在私下里调查旧案? 违规也就罢了,自从两人发现自己和金子多被窃听了,再加上记者笔记里的“内鬼”二字——他们根本不敢相信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 这两人一走,重案一组只剩下资历尚浅的明辉和白。 两人哪里应付过这样的情况。好在案子移交给了二组——也就是黑包公那一组,明辉和白协助调查。 因为两组合作破过案,明辉和白与黑包公倒不陌生,心里很快就有了着落。 就在两人翻看案发当的监控,看到眼睛干涩地点完了一整瓶眼药水时,一个出人意料的大好消息突然传来。 嫌犯自首了! 是的,参与灭口闫儒玉和吴错的一名嫌犯来自首了! 不知为何,听到值班协警的通知时,兴奋之余,明辉心中隐隐发慌。 为什么要来自首? 主动自首的嫌疑人大致分为三种: 第一,犯罪的主观主动性不强,常见于过失犯罪或者激情犯罪。嫌疑人在冷静下来以后,很快回归到道德和伦理底线之内,认为自己罪孽珍重,有悔过之心,唯有自首一条出路; 第二,权衡型,多见于常年被追逃的嫌疑人,虽然逃了,过得并不好,境遇各种不如人意,家人也见不到,思前想后觉得这不是人过的日子,与其这般,还不如坦然坐牢; 第三,与警方达成交易,这种嫌疑人往往知道关于同伙的重要线索,自首加上提供线索,重大立功表现,能够换取减刑,或者——如果出现在港台剧里,就会穿起“污点证人”的马甲,甚至连牢都不用坐。 前两种显然不符合这位自首者的心态,那么第三种呢? 难道他知道什么线索?是来交易的? 这理由太牵强。 这些念头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明辉压根没有时间细想,她和白一样,急于去见见这位嫌疑人。 黑包公带着二组的警员去走访目击者勘察现场了,只留下了明辉和白,询问自首者的重担看来只能落在两个新人身上了。 嫌疑人看起来只有0多岁,穿着一件大大的黑色羽绒服。 协警安排他坐进会议室,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直到明辉和白进屋,协警才收回探究的目光,退了出去。 “姓名。”明辉开口道。 “卢春杰。” 答话时,卢春杰的眼睛向门口瞟了一下,注意到明辉发现了他的动作,又收回了目光。 明辉又道:“你参与枪击事件了?” “嗯,开枪的就是我。” “为什么对两名刑警下手?” “因为,他们是’自己人’,却做了出格的事儿,老板要清理门户。” “你什么?!” 明辉一下窜了起来。 对方的话得不甚清楚,可是明辉已经猜到,有阴谋!有人在抹黑闫儒玉和吴错! 卢春杰被她吓了一跳,却还继续道:“真的!” 正文 第五三九章 火海亡灵(44) 明辉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然而,0分钟后,当她被抬上救护车,医生对她进行了检查后给出了结论:一点擦伤而已,并无大碍。 简言之,姑娘皮糙肉厚,又加上那个人高马大的男刑警帮着挡了一下,怕是无缘赖在医院休假了。 与明辉相比,白简直不能更惨。 后背皮开肉绽,即便是不省人事,也昏迷得并不踏实。痛觉神经反射让他身上能动的地儿不时地抽抽两下。 黑包公见救护车要送白走,便嘱咐明辉道:“你去医院照顾伤员吧。” 黑包公向来不擅长虚与委蛇,有什么就什么,所以这话是命令的口吻,略显生硬。 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那自杀式炸弹死前咬了吴错和闫儒玉,他俩跟什么老板勾结捞钱,眼下这俩人又不知所踪,不控制住跟他们长期攻势的明辉和白,至少也得让这两位暂时避嫌,不能再参与接下来的工作了。 明辉看了看不省人事的白,目光焦灼地在围住市厅的人群中逡巡。 组长和闫哥要赶过来了吗?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被……污蔑——至少明辉相信那绝对是污蔑。得想个办法通知他们,是留下接受调查,还是逃走自己寻找证明清白的线索,应该让他们自己选择。 明辉被自己的这一想法吓坏了。 闫儒玉和吴错已经成了嫌疑人,她身为公职人员,向嫌疑人透露消息,甚至协助潜逃躲藏。 这何止是违规!这是犯法! 明辉又看了一眼白。 她隐约猜到了闫儒玉和吴错之前躲出去的原因:市厅内部出问题了! 一旦两人被捕,接受调查……明辉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她知道这么做不对,却又怕不这么做自己今后要后悔。 突然,一辆风骚的跑车引起了她的注意。 车急匆匆地停在市厅门口,车上的人好不心疼地一把甩上车门,朝着明辉就奔了过来。 秦守如,这位少爷的速度竟然比媒体还快。 明辉不由分迎向了他,并一把抱住秦守如,往他怀里缩了缩。 秦守如一愣,见明辉灰头土脸的样子,只当是劫后余生吓坏了,十分君子地没有多想,只是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背。 紧接着,他就听到明辉在他耳边低低了一句话。 她声音极,可两人也离得极近。秦守如完全能够听清她话中的内容,就是不太敢相信。 他回应以询问的眼神,明辉则抿嘴坚定地看着他。 看来听得没错了。 秦守如轻轻点了点头,问道:“你……真没事?” 明辉原地转了一圈,“没事,白替我挡的炸弹,我得去医院照顾他了,这是我的任务。” 完,她飞快地钻进了白所在的救护车,冲秦守如挥了挥手,“快回去吧,我真没事。” 秦守如深知时间紧迫,又看了明辉一眼,不敢等救护车消失在视线,便奔向了自己的车。 就在吴错驾车即将拐上市厅所在的大路时,好死不死地有辆跑车冲他们直冲了过来。 吴错猛打方向盘往边上拐,可那跑车仿佛瞄准了他似的,结结实实蹭上了吴错那一侧的车门。 看着那跑车上齐刷刷的一大块划痕,虽然是对方全责,吴错还是生出了今年不会是本命年吧?流年不利了?要不要买个红裤衩穿上?还是,是闫儒玉那子本命年?……等一系列的想法。 闫儒玉倒是眼尖,低低道了一声“禽兽!”吴错便看见秦守如从车上下来了。 这子丢魂儿了?驾驶技术怎么倒退到跟维少一个档次了? 秦守如二话不,拉开了吴错这边的车门。 “有些事明辉不好在电话里,她让我转告你俩,有人死也要陷害你们,你们可能……被通缉了。 哈? 虽然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却没想到这一来得如此之快,对方这是明里暗里地要置他们于死地啊。 “还有,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她让你们……留意白。” “白?” “我也不太明白,”秦守如道:“我在爆炸发生之后赶过去,白……好像伤得挺严重,被送医院了,他还救了明辉,所以,我也不知道明辉为何要那样。” 吴错飞快地扫视一圈,注意到这里是一处监控盲区,秦守如倒是很会挑地方。 吴错向他道了一声谢,嘱咐道:“你快走吧,现在跟我俩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秦守如应了一声,走向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又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尤其是……钱这方面,有困难尽管。” 吴错看了看自己被他蹭花的车,无奈地摆了摆手,“少爷,只要你找我的方式不这么烧钱,我暂时应该还不至于破产。” 秦守如挠头,“下次注意,下次一定注意。” 秦守如走后,两人在车上短暂地商量了片刻。 其实现在他们可选的路并不多,其一是回市厅,接受调查。明辉那句“留意白”的提醒,让他们必须放弃这一选择。 如果对方不仅渗透进市厅,连重案一组都渗透进来了,回去无异于双手奉上项上人头。 可是不回去他们又该去哪儿,似乎只有投奔维少这一条路了。 早些时候维少的假死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他们的调查有明暗两条线。 没想到明线这么快功亏于溃,对方简直是泰山压顶之势。 地上转入地下。 两人刚打定主意,就收到了维少发来的消息。 看新闻了吗?两位通缉犯^_^ 这种时候,也就维少有心思调侃他们。 “看来咱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通缉犯了,嘿,比你办案时候的速度可快多了。”闫儒玉道。 吴错瞪了他一眼,“你现在跟维少穿一条裤子了?” “别别别,话可不能乱,我可不想金子来跟我拼命。” 医院,抢救室外。 明辉焦灼地坐在长椅上,无助地搓着手。 闫儒玉一点 “别别别,话可不能乱,我可不想金子来跟我拼命。” 医院,抢救室外。 明辉焦灼地坐在长椅上,无助地搓着手。 闫儒玉一点 正文 第五四十章 火海亡灵(45) 就在她思索间,另一名女警赶了过来。 确切地,是一名女法医,白的女朋友。她的眼圈红红的。 两人女人对视一眼,似乎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终于,明辉决定率先打破尴尬。 “他救了我。” “嗯。”女法医的回答有些冷淡。 “对不起。” 她干脆不回答了。 隔了一会儿,女法医才低声道:“他挺喜欢这工作的,也挺喜欢你们的。” 这次,换明辉不知什么好。 “我们原本计划,一参加工作就结婚,他没什么野心,就是想平平淡淡过一过日子。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进市厅……” 女法医抹了一把眼泪,她似乎陷入“如果当初没有……现在就……”的想象中。 但明辉突然抓住了要点。 那可是首府城市的公安厅,全京北市,乃至全国最优秀的刑警所在地,想考进来多难啊。 现在动不动就有考试敢冠上“全国第一难”“比高考难一万倍”“千分之一的录取率”,明辉觉得,进市厅的难度跟这些考试相比只多不少。 她可是经过层层筛选,削尖了脑袋才进来的,只恨不能出卖色相了。 可这对情侣,根本就没有进市厅的打算,就进来了? 要么有个好爹,要么…… 明辉斟酌着用词道:“咱们应该都是17年那一批的吧?” 女法医不知她为何问这个,却还是“嗯”了一声。 明辉又道:“你们当年的理论加试是在司法大学考的吗?” “嗯。” 骗人! 理论加试是填报工作志愿以后统一在公安大学考的。就连法医专业的医学院校学生也要来公安大学参加考试。 她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明辉继续试探道:“白伤得不轻,应该通知他家里了。” 女法医道:“他父母正往这边赶,家里就他一个孩子,叔叔阿姨担心坏了。” “我好像听白起过,他还是你来着……在咱们公安系统有个亲戚,用用不通知一下……” “没有啊?”女法医有些困惑,“我家没有,他家应该也没有。” 难道……是真的?明辉闭口缄默。 突然,抢救室的门开了。 一名护士问道:“患者家属在吗?” “怎么了?”女法医一下子扑了上去,眼尖地看向了护士手中的一页纸。 怎么她也是从事医疗相关行业的,只看了那纸的背面就猜到了:病危通知书! “麻烦家属签一下字。” 女法医一下跪倒在地。 还真是个软妹子。明辉叹了口气,扶住她,对护士道:“我们是他的同事,都是警察,能代签吗?” 护士点头,颇为理解。 就在明辉接过笔准备签字的时候,女法医狠狠推了她一把,明辉下盘不稳,一下摔倒在地。 “我是家属!我有资格!我签!” 如果时间允许,明辉相信,对方应该会指着她的鼻子再补上一句“你算什么东西?!” 明辉默默爬起来,将病危通知书和笔捡起来,递给了女法医。 她也被吓了一跳。 不会吧,那个人高马大的家伙……千万挺住啊! 明辉的心情矛盾到了极点,这个刚刚救了她的人可能就快死了。可她却还在怀疑白。 同时,面对怨恨的女法医,明辉还要考虑,要不要去卫生间暂避一会儿,免得惹得对方心烦。 她现在什么都没用,她这个人在这儿无疑就会招人不待见。 两名二组的刑警赶来,终于救了选择困难的明辉。 “我们在闫儒玉和吴错家里搜出来70万现金,就在床底下,现在还没找到他们的人……” 70万…… 70万…… 明辉的大脑短暂地宕机了片刻。 大脑重启后,最先出现的是吴错跟闫儒玉互相哭穷的画面。 吴错:“给我五百块。” 闫儒玉:“要钱干嘛?” 吴错:“老徐让我相亲去,吃饭总不能让妹子掏钱。” 闫儒玉:“没钱。” 吴错:“靠!我的工资卡不是在你那儿吗?!” 闫儒玉:“花光了,对了我昨用了一下你的信用卡……” 吴错:“……” …… 这样的两个人,在家里床底下藏了70万? 呵呵,明辉想笑。 闫儒玉那个既高冷又嘴贱又臭脾气的样子,像是在床底下藏钱的人? 呵呵呵,明辉更想笑。 “做为跟他们关系亲密的重案组成员,请你配合,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话的人晃了晃手铐,“自己人,家伙事儿就不用了。” 暴风雨真的来了。 明辉的泼辣果然名不虚传,她又看了一眼抢救室,一边跟着两人走,一边冷笑道:“我家搜了吗?怎么?没找着钱?” 两名刑警绷着脸不话,对自己人执行这种任务,他们也觉得十分操蛋,这两净看黑包公脸色了,明辉这辣椒也不好惹,夹在中间,真憋屈啊!维少的藏身之处。 闫儒玉和吴错刚进屋,维少就把笔记本电脑屏幕转向了两人。 “没想到嘿,你俩还挺上相。” 两人的通缉照片。 吴错无比心塞,他捂着心口,只觉得自己随时可能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毙命。 尤其是维少那愉快的笑容。 混蛋!死变态!你大爷的……吴错在心中问候维少的祖宗。 闫儒玉却皱眉:“不知道明辉白他们怎么样了?” “没有消息或许……就是好消息?” 金子不知从哪部谍战片里看到了这句话,出来的时候他自己也颇为没有底气。 不过,他却想到了一个主意。 “我该回市厅了。”他道,“我本来就是网监科的,跟你们接触的时间最短,再,我最近休年假,正好避开了这些破事儿,他们即便调查我,也查不出什么,我回去,不做内应,至少能随时了解市厅的情况,当你们的眼睛。” “不行!”维少第一个表态:“眼下,市厅就是一个大火坑,谁知道回不去会不会引火烧身。” “不回去才有麻烦,”金子多道:“明我年假就到期了,不回去他们立马就会怀疑。 他们会问我年假期间干嘛去了,我需要站得住脚的辞。” “或许秦守如能帮忙。” 正文 第五四一章 火海亡灵(46) 市厅,审讯室。 原本询问自己人应该找间会议室,怎么着也得先礼后兵。 可惜,因为爆炸,市厅大楼遭到一定程度损毁,现在所有人员都撤了出来,等待专家对建筑安全性的鉴定结果。 所以,对明辉和金子多的询问只能就近在一处派出所找地方。 市厅领导有意遮羞,不让让下属单位知道他们在审讯自己人,所以并没有明审讯对象的身份,只是笼统地以“嫌疑人”代替。 派出所不敢怠慢,立即开了两间审讯室。 每间审讯室里负责审讯的只有两人,监控室里却挤满了大大有头有脸的领导。 派出所哪儿见过这个阵仗,各种笑道消息在民警中间流传,大家最为认可的法是:审讯室里的两个人就是炸市厅大楼的凶手。 果然,道消息是不靠谱的。 明辉打定了主意,一问三不知,金子多则在另一间审讯室里对询问他的刑警苦苦哀求道:“你们可千万别告诉明辉,求你们了,要不我们这几的心思可就都白花了。 人家秦守如除了钱多点,也没什么缺点了,就是想给明辉一个惊喜,拜托各位兄弟了……” 审讯室的刑警,还有监控室的各位领导,脸色都不太好看。 这……是要从刑侦变成都市爱情霸道总裁的节奏吗? 金子休年假竟然是为了秦守如!那个京北市知名富二代! “他打算跟明辉求婚来着,又怕被拒绝,所以就找我……怎么呢,你们可以理解为我是他的’顾问’,我主要就是帮他参谋,哪些事儿明辉喜欢,哪些她不喜欢……我们还租了一架直升飞机,秦守如还为此去学了直升机驾驶,考了执照。 我俩都觉得,以明辉那暴脾气,和喜欢冒险的性子,她应该不会拒绝在直升机上的求婚……” 听起来……秦守如是真要霸道一回了。 秦守如憋屈啊,其它里的霸道总裁有那么多耍酷的机会,分分钟推倒妹子有没有,狗粮都快洒满银河系了,他呢?稍微献点殷勤,为明辉买点啥,总会被她因为“纪律规定”而义正言辞地拒绝。 明辉你真行,中国好警察,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这回……这回其实秦守如也没打算求婚,他就是纯粹想给明辉一个惊喜。 拿到直升机驾驶资格的时候,他第一个想法就是带明辉上看看。 从学习,到租民用直升机,再到申请飞行许可……筹备了好几个月,眼看惊喜就要能实施了,金子多来了,提出了他压根不能拒绝的“合作”要求。 秦守如内心无比崩溃,脸上却还得保持微笑。 不会……要露馅了吧? 靠!那可是惊喜啊! 明辉会拒绝吗? 可是很快,另一种担忧盖过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明辉还好吗?重案一组究竟是怎么了?她真的被调查了吗? 所以,虽然有那么一丝丝遗憾,秦守如却又耐心又配合地跟白对好了辞。 他大概是最不像霸道总裁的霸道总裁了。 “所以……你是刚刚才知道你的组长吴错和闫儒玉被通缉的事。”询问金子多的刑警问道。 “嗯。”金子多老实地点头。 “你了解他们吗?这两个人平时接触中有什么反常行为吗?” 闫儒玉和吴错被称为“这两个人”,金子多不爽地挪了挪屁股。 “我就是一技术宅,除了技术问题,我什么也不管,再了,组长他们破了那么多大案,什么段位啊,能让我发现反常吗?” “网监科有那么多人,吴错为什么偏偏要了你?” “这你可错了,不是组长要的我,是闫哥,我那会儿……比较崇拜闫哥……好吧,我老实交代,为了破案,闫哥曾经授意我非法取证,黑过不少网站,比如民政局、教育局,还有交通局的系统,我都黑过……” 审讯的刑警眉毛下的青筋跳了跳,兄弟单位的系统被这家伙黑完了,不用问,对自家的公安系统,黑起来就更轻车熟路了。 这是金子多临来之前,闫儒玉和吴错一起帮他制定的策略。 抓大放。 只要是跟他们调查旧案不相关的问题,可以多多地“交代”,以扰乱对方视线。 审讯刑警的耳机里传来提示,也不知是哪位领导发话了:“直接问他,闫儒玉和吴错有没有私下查案?” “私下?查案?”金子多一脸困惑,“刑事案件调查要保密,这……是私下的意思?” “我直了吧,他们父母的事儿你应该知道吧?” “听过,太惨了。” “他们有没有调查当年父母的旧案?” 金子多沉默了片刻,审讯的刑警有点弄不清状况,他这是知道什么吗? 没想到,金子多反而问道:“查了又怎么样?” 这一下,审讯他的刑警反倒被问住了。 是啊,查了又怎样? 金子多继续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况且大家都是干这行的,你们别太过分了。 人家父母死了,调查一下怎么了?碍着睡得事儿了吗? 我是怀疑他们,我怀疑他们当刑警就是为了查清父母的死因,我要是他们,我也得这么干。 怎么?犯法了吗?” “你先别激动,我们也没什么……” 另一边,明辉所在的审讯室。 因为两边的审讯人员可以通过耳机消息互通,在听了金子多的“供述”以后。对明辉,他们打算从秦守如下手。 “听秦守如是你女朋友?” 明辉几乎怒目圆瞪,“怎么?用不用写进我的政审资料?” “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你最好收敛一下脾气,这种时候,不配合调查对谁都没好处。” 明辉倒没有不配合调查,她只是在用愤怒掩饰情绪。 为什么这些人会问到秦守如?他帮忙通知组长逃跑的事儿被发现了?啊他被连累了! 怎么办?怎么办? 明辉从善如流地听从了劝,无奈道:“他是我男朋友。” 她在试探。 “他跟重案一组的其他人熟吗?” “不熟。” “不熟?那他本事很大啊,不熟就能使唤咱们的刑警帮他干这干那?” “你有那个人格魅力你也可以啊,没有啊?那就只能羡慕喽。”明辉怼人的本事真不是盖的。 “你!……” 正文 第五四二章 火海亡灵(47) 维少的藏身之地。 关于从两人家中搜出70万赃款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回来。 吴错自嘲道:“那是我的私房钱!” 维少好整以暇地挑挑眉,“藏私房钱是要跪搓板的。” 吴错挖苦他:“看来你很有经验。” 闫儒玉坐在两人对面,翻看着从老记者余辉那儿拿来的笔记本。 他突然道:“我们忘了一件事,不确切地,两件。” “哦?” “彪爷那盘录像被偷走了。” “所以呢?” “还有,你记得吗?咱们之前的调查。”闫儒玉目光灼灼地看着吴错,“就在五名刑警葬身火海之前,市厅证物室被盗了。” 吴错点头,“是,有这个事儿。” 他跟不上闫儒玉的速度,只能又问了一句:“所以呢?” 闫儒玉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我一直想不通,拆迁引发的命案,凶手哪怕不止一个人,而是参与那次强拆的好几名工人,案情看起来是复杂了一点,可是犯罪事实清楚,过程也基本还原出来了。 在那个时代背景下,这案子不常见吧,但肯定算不上什么有特点的案件。 为什么它会被送到市厅? 尤其是,还送到了刚刚成立的重案组。 那会儿可不像咱们现在的市厅,光重案组就七个,那会儿只有一个重案组! 就是排号儿也轮不到这个相对简单明了的案子,为什么? 还有,涉嫌官商勾结,按理,无论是曹耀华,还是他的竞争对手孙朗,上头有人护着他们,即便警方有意深究,就凭拆迁的案子?也不该那么快就把曹耀华抓了,抓他的人究竟掌握了什么证据?” 吴错插嘴道:“绕老绕去,还是老问题啊,就是因为证物室被盗,所以咱们才不知道究竟有什么证据啊。” “那你想想被偷的会是什么?” “呃……” 吴错发誓,他真的尽力在想了。先条件不足啊! 他心虚地看了一眼闫儒玉,恰好撞上闫儒玉划拉过来的目光,闫儒玉的目光似乎再“抱歉,难为你了,不该一激动就瞎问你来着”。气得吴错七窍生烟。 他生自己的气。 闫儒玉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继续道:“金子回市厅之前,曾经帮我查了一组资料。 每年春节前夕都是案发高峰,一来流动人口太多,二来年关将近,没赚到钱的人最容易在这时候动歪心思,各种犯罪活动暗流汹涌。 所以——已经是咱们公安系统的传统了——每年春节前夕都会有一系列专项打击犯罪行动,比如反扒行动,反抢行动……当然,还有打黑行动。 我能查到的最早的资料,从198年开始,直到去年,每年年末都有打黑行动的记录——当然,我不否认,有可能存在官黑勾结的情况,有些年份的打黑行动,从记录来看明显只是在走过场。 官方有意睁只眼闭只眼。 但至少,总得有个用以搪塞检查工作的书面记录。 唯独1997年春节前夕,我们没查到打黑行动的相关文件存档——就连一份敷衍了事的记录都没有。 可是那一年,其他的专项打击犯罪行动都有记录。 这明,那一年的打黑行动,也和咱们爹妈经手的案子一样,被抹去了。 你……” 闫儒玉本想问“你能想到什么?”看到吴错皱眉的样子,便没问出来,继续道:“而据现有的线索来看,有一支黑社会性质的组织,跟你的父亲——”他转向维少,“曹耀华有关。” 维少点头,“是,他是生意场上的开荒者,当时很多事远不像现在这么正规,他手底下养一些爪牙,合理。” “会杀人的爪牙。”闫儒玉在“杀人”二字上加了重音,以示强调。 维少不话。 “黑社会性质组织,被抹去的打黑行动相关文件,被偷走的关键视频证据,证物室被盗……这些信息,能串起来了。” 闫儒玉的眼中似乎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炭火,让听他讲话的两人目光也灼热起来。 “如果暴力拆迁致人死亡的案件是所有事情的开始,那为什么这个案子没被抹去?为什么我们这么容易就查到了它?甚至,公安系统内还保留着一部分相关案宗信息。 是那些人忘了吗?不是,是这个案子根本就跟曹耀华被捕——至少是关系不大。 最合理的解释是,这个案子压根就没经过重案组的手,重案组关注到曹耀华,并抓捕曹耀华,跟这个案子半毛钱关系没有。 那么,当年,重案组为什么会盯上曹耀华?” “因为他手下的黑社会性质组织!” 闫儒玉一指吴错,意思是“答对了!” “所以,那一年的打黑行动才会被抹去。 我推测——这只是根据我对咱们父辈的了解,进行的推测,没有证据——当年的重案组在打黑行动中发现某些领导的犯罪证据。 基于曹耀华对规划局局长谢必安的所作所为,我们来想想他当时的处境吧:人前是大爷,在这些官儿面前,可就成了狗腿子——维少,我没有别的意思……” 维少只淡淡点了下头,以示理解。 “官商之间的博弈,商人向来讨不到什么便宜,曹耀华不想再辛辛苦苦帮这些当官儿的赚钱,人家吃肉,他只能喝汤。 所以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吴错终于开窍,接过话头道:“他收集了与他合作的领导的犯罪证据,以此为要挟,把双方不平等的关系至少拉到同一个水平线上。 他在为自己争取谈判权!” “到底,为了钱,我爸……就是个商人。”维少低声道。 “没错!警用手枪就是一条指向性非常明确的线索!”闫儒玉眼中的炭火光亮已烧成了熊熊大火,“在中心公园被一枪’处决’的死者——余辉的笔记本里可是明明白白地写了’警用手枪’四个字。 死者是被人用警用手枪杀死的! 就咱们国家对枪支管控的严格程度,规划局局长不大可能接触到手枪,更不大可能随时带着手枪去杀人,所以……”闫儒玉眼中的火有了燎原之势,“在中心公园杀人,并被曹耀华留下证据的,根本不是规划局长谢必安,而是……那个’内奸’!公安系统内部的内奸!害死我们父母的内奸!” 正文 第五四三章 火海亡灵(48) 闫儒玉的推理令其他两人打开了脑洞。 “所以……呃……”吴错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抓住了重点,“所以,录像带不止一个人的,当年,曹耀华应该是……” “他有野心,收集所有曾经是合作关系,后来开始当挡他路的政府领导的’污点’,这符合他的利益。” 话时,闫儒玉和吴错都在观察维少的表情。 维少没有太多情绪,只是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接收到两人的目光,他笑了一下。 “我知道我爸不是什么好人,这一总算来了。”他道:“可是,即便他不是好人,如果他当年是因为犯法被抓,被公正地判刑,哪怕是死刑,我都认了。 可不是,他是不明不白死在牢里的,两码事儿……” 闫儒玉立即表示了理解。 维少又道:“他是我爸,哪怕旁人因为他的坏,而漠视他冤死的事实,我不能。” 这回,吴错也对他表示了理解。 虽然从现有的线索来看,他们的父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可三个后辈寻求真相的执念却是相同的。 短暂沉默了片刻,吴错的注意力又回归了案情,他道:“就算你的推理正确,当年有很多盘记录了领导犯罪的录像带,可我们上哪儿找去?” 闫儒玉一笑,“那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儿了。” “什么意思?” “你,这世界上还有谁比我们更关心录像带的下落?哪怕有一盘录像带散落在外,有些人恐怕就要寝食难安了。 让这些人帮咱们去找,不好吗?他们位高权重,呼风唤雨,要人有人,能调集的资源是咱们的几百倍。” 维少朝着闫儒玉一挑嘴角,轻佻的夸奖,闫儒玉权当没看见。 “眼下,咱们的精力还得放在彪爷身上。” 维少轻快地打了个指响,“我就知道那家伙不简单!” 彪爷已经被关了一个多礼拜,虽然维少没再用过他特有的逼供手段,要好吃好喝地优待人质。 可不洗澡也是个不的问题,加之这家伙汗腺比较发达,身上已经有股馊味儿了。 他被关在次卧,手脚捆着,胶带贴了嘴。 一进门,吴错开了窗户,让屋里的空气流通起来。 凌冽的冷空气很快卷走了馊味,彪爷自己也深吸着新鲜空气,惶恐地看着维少。这个性格乖张的年轻人怕是给他留下了不的心理阴影。 好在,维少正要靠近他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 他看了一眼屏幕,皱了皱眉,似乎预感到有什么坏消息,一言不发地去另一间卧室低声接电话了。 吴错开完窗,对闫儒玉道:“录像带的事儿,我先去想办法通知金子多,总能找到,放心。” 完,他也出了房间。 只剩下闫儒玉和彪爷,彪爷可怜兮兮地朝闫儒玉眨着眼睛。 他知道,闫儒玉和吴错怎么也是警察,干起绑架的事儿有心理障碍,所以对他还不错。 闫儒玉看他怪可怜的,走上前来,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彪爷立马点头如啄米,意思是自己绝对配合。 闫儒玉伸手去揭他嘴上的胶布。 突然,彪爷伸手,一把扣住了闫儒玉的手腕,紧接着,他下地,一咕噜站起,一条手臂死死卡主闫儒玉的脖子,另一只手则制住了闫儒玉的想要反抗的手。 “靠!” 事发太过突然,闫儒玉只能吼出一个字而已。 吴错第一个赶来,在卧室门口就停下了脚步,谨慎地伸手向下压了压,“你别激动。” 维少也赶来了,“呦”了一声。既表达了对眼下这状况的诧异,又表达对闫儒玉渣身手的不满。 “车钥匙!”彪爷吼道,“我不想闹出人命,你们也都老实点!” 话时,他始终盯着维少,显然是将维少当成了主要防范对象。 维少悠悠开口,对吴错道:“我有把握把人救下来,顶多受点伤。” “不行!”吴错斩钉截铁。 闫儒玉艰难道:“听维少的……” 吴错用行为回答了彪爷。 他挡在了维少身前,并将车钥匙丢给了彪爷。 “楼下银色沃尔沃,快走。” 彪爷单手接住车钥匙,一只手还死死卡着闫儒玉的脖子。 “你跟我下楼,”他对闫儒玉道,转而又对吴错道:“你们俩不准出来。” 着,他已经率先出了屋子,劫持着闫儒玉,也不怕邻居发现。 半分钟后,吴错慌张地冲下楼,一把拽过闫儒玉,检查他的脖子“你没事吧?” “没事。”闫儒玉避过他的检查,看着那辆绝尘而去的车,“你们什么时候发现他已经割断了绳子的?” “是维少发现的。”吴错道。 “这子倒是眼尖。” “背后人坏话,不怕烂舌头啊?”两人身后,维少的声音响起,“走吧。” 三人很快上了另一辆车,吴错开车,闫儒玉坐在副驾驶位置,维少似乎对开车这个技术活儿产生了心理阴影,坐在距离驾驶位最远的地方,抱着电脑。 “车上的定位器起效了吗?” “嗯。”维少道:“狗急跳墙,如果你的推理没错,都这种时候了,彪爷就是不去找他的上家,上家也该来找他了。” “正好,咱们推理案情的时候没关门,他应该是听了个清清楚楚,把寻找录像带的消息放出去,可就靠他了。” 维少耸耸肩,似乎是对闫儒玉的深沉心思有所忌惮,幸好跟这家伙在同一阵营。 两后,金子多发来一条令所有人振奋的消息: 录像带找到了!正在 消息是发到闫儒玉手机上的。 发给他,就等于发给了三人。 “正好,咱们推理案情的时候没关门,他应该是听了个清清楚楚,把寻找录像带的消息放出去,可就靠他了。” 维少耸耸肩,似乎是对闫儒玉的深沉心思有所忌惮,幸好跟这家伙在同一阵营。 两后,金子多发来一条令所有人振奋的消息: 录像带找到了!正在 消息是发到闫儒玉手机上的。 发给他,就等于发给了三人。 正文 第五四四章 火海亡灵(49) 由于被通缉,来到新住处后,维少便嘱咐两人不要出门,不要在外人面前露面,取个外卖都叫两人躲进卧室,以免被外卖哥看见。 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两人的一个猜想——维少被通缉过,至少,他很有躲避警察的经验。 可是,就在吴错准备花5分钟跟闫儒玉讨论一下维少的问题时,闫儒玉看了一下手机。 “短信?”吴错问道。 闫儒玉摇头,“没有,广告。” 吴错没在意。 闫儒玉又道:“我出趟门,有点事儿。” “可是维少……” “他什么时候管的着我了?”闫儒玉有些不满。 吴错本也对维少有点成见,加之闫儒玉做事向来有分寸,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我陪你。”吴错道。 “我约会去,你在不方便。”闫儒玉调侃道。 吴错听出他不想让自己跟着,便没继续坚持。 他没想到的是,闫儒玉竟然就此失踪了。 两时后,吴错抓狂地给闫儒玉打了十几通电话,活像被抛弃的男友。 这层喻义是他从维少脸上读到的,可他此时能商量的人只有维少。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两个得话,应该也差不多吧。 “你觉得……他这是怎了?会是被抓了吗?……如果被抓了,金子应该会发来消息吧?是不是他还没发现?对,他们一定会背着金子……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行,我得去救他……” 吴错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情绪,那根用来管理情绪的神经似乎在他开口的瞬间崩断了。 他的双手和嘴唇一起发着抖,话时手不由自主地在身前凭空抓了两下,似乎这样就能把闫儒玉抓回来。 他知道自己在维少面前失态了,可他控制不住。 “跟我过,他去,你不能去,有危险,你们俩,总要活一个。” 似乎是怕吴错听不清,他频繁地断句,几乎是一字一顿。 吴错听清了,也大概明白了,可他不敢相信。 闫儒玉有危险! 这是他的大脑优先提取出的信息。 “他在哪儿?你都知道什么?!” 话间,吴错已经冲向了维少,拿出了拼命的架势。 平日里对散打艰苦卓绝的训练在这一刻起了效果,他在维少手下大约过了0招,期间还踹了维少一脚,砸了他两拳。 维少面露笑意,对遇到一个能让他活动开筋骨的选手,他很满意。 不过,他没个吴错更多发挥空间。很快吴错就被他五花大绑,只能拿眼睛瞪他。 “别瞪了,”维少道:“他把你留下,是为了让你活命,可不是让你跟我拼命。” “你给我放开!”吴错睚眦欲裂,一边吼一边剧烈挣扎。 “你吼吧,把左邻右舍吼都吼来,让他们报警,确定你的身份,你猜猜看,咱们的仇人赶过来的速度能有多块……” 吴错只好闭嘴,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做?” 维少会给他一个“我已经看穿了你的打算”的眼神。 “无可奉告。” 他抬腿就要出门,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指了指吴错身上的绳结道:“老式水手结,越挣扎越紧,我劝你省省力气。 还有……我会尽量帮你把你的老闫带回来……呃……尽量完璧归赵,麻烦你也稍微相信我一次。 他不带你玩儿,是为了保护你,至于我……纯粹不想有个拖后腿的。” 吴错听到了屋门关闭的声音,维少出去了。 “屁!你子等着!”他破口大骂。 …… 重案二组全力追捕闫儒玉和吴错,黑包公卯足了劲儿,他不相信那两个人会犯罪,所以他要亲自抓住他们,还他们清白。 可那两人哪儿是那么容易抓的?以他们的经验和智商,想要躲避警方追捕,简直是菜一碟。 黑包公能想到的抓捕两人的办法,唯有全城通缉,将他们的通缉文件下发至每个辖区,将他们的照片贴上每条电线杆。 可黑包公不想这样,队伍内出现蛀虫,还是如此优秀的两名警察,这不等于是抹黑警察吗?往自己脸上抽大嘴吧啊。 好在,上头也要求对两人的搜捕务必保密。 人黑包公所料,一周了,对两人的搜捕毫无进展。 这,他匆忙回家冲澡。 他已经在市厅住了十,期间只抽了一个时回家冲了一回澡儿,这是第二回。 到家已经是深夜。 关门,开灯。 他看到一个人好整以暇地歪在客厅有些凌乱的沙发上。 闫儒玉! “最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不好意思了。”闫儒玉开口道。 黑包公吃惊得甚至忘了第一时间制服闫儒玉。等他想要飞身上前时,闫儒玉摆了摆手,“我不会跑的,我跑得掉吗?” 托吴错不遗余力的宣传,闫儒玉战五渣的实力市厅尽人皆知。果然,黑包公信了他。 “对组员好点嘛,抓不到我又不是他们的错,干嘛老扣着别人加班,搞得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和尚庙似的。” 闫儒玉想以此缓解气氛,却只收到黑包公的一个白眼。 “叫上老吴,跟我回去,把事儿清楚。” “回去就不清楚了。” “我罩着你们。” “你?”闫儒玉尽量使用平实的陈述语气,“你的官儿恐怕有点儿,罩不住。” 黑包公知道他的是实话,从接手这个案子开始,他就感觉到背后有一只颇有力量的手。 “总有办法的。”他道。 闫儒玉岔开话题道:“你好像很相信我们。” “我带过吴错,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黑包公十分笃信,又问闫儒玉道:“你来找我,不是也相信我吗?” “我谁也不信,可是吴错信你,你是他入行的师傅,所以……彼此彼此吧。” “你来找我,不会是跟我扯淡的吧?”黑包公人很干脆,他进了卫生间,卫生间的门开着,他一边洗澡一边道:“我顶多只有一个半时,你有话快,要是咱们意见不合,我可不保证不会把你抓回去。” “我帮你抓真正的凶手。” 正文 第五四五章 火海亡灵(50) 深夜点,鹅毛大雪。 再过几就是元旦,人们赶着元旦前的最后一波加班,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倦怠之中,静谧得可怕。 这样的气最适合猫在有暖气的屋子里睡觉,偏偏有些人是睡不成的。 他们不是警察,却干着如警察一般蹲守的活儿。 这些人猫在郊区一座二层的独栋建筑周围,他们穿得极厚,人手一件皮草大衣这么冷的,恐怕只有动物的然皮毛才能御寒。 雪太大,他们身上落满了雪,白茫茫一片,与背景融为一体,是最好的伪装。 此刻,他们就像一只只吸血的蝙蝠,眼里泛着贪婪的寒光。因为他们看到,猎物上门了。 一个蹑手蹑脚的身影摸到那独栋建筑门前,他犹豫着,一边查看手机上的定位显示,一边靠近那建筑。 终于,他收起了手机,在门锁上捅咕了片刻。 门锁实在是老旧,很容易撬开的样子,配不上这栋房子。 门悄悄地打开,又悄悄地关上。 关上门的瞬间,来人听到了一声粗重的喘息。 那喘息声里透着兴奋看到猎物掉进陷阱的兴奋。 紧接着,发出喘息声的人吼道:“杀了他!” 来人就地一滚,躲在了茶几下。与此同时,他听到了“噗嘭”的声响。 第一声是装了消音器的枪声,第二声是子弹撞在铁门上。 声音闷闷的,让听者的心沉到了谷底。 从声音的方位,来人判断出了两件事。 其一,若是刚才没躲开,此刻恐怕自己脑袋已经开花了。 其二,射击者所在的地方,在房间二楼。 知道占据高处,看来那人懂点行。 “打中了吗?啊?打中了没有?”那个焦急的声音再度响起,没人回答他。 来人最大限度蜷缩着身体,让茶几将自己完全挡住,同时伸手摸向后腰。 后腰里别着的手枪一掏出来,他便毫不犹豫地朝楼上点射了几枪。 枪声震得屋檐上的积雪噗噜噜地往下掉。 外面的人如同听到号令,迅速朝屋内奔去。 外面的总共两波人。 其中一波大约十几人,每个都穿着厚实的皮草大衣,一动起来,身上的积雪飞落,带出一片白色的残影,看起来特别像熊瞎子。 另一波则是统一的特警制服,人人持枪,训练有素。 两拨人一暴露,特警们便大喊着“警察!不许动!” “熊瞎子团伙”中也有人掏了枪。 短促的几声枪响,震得几节枯枝折断,无声地落在雪地上。 交战十分短促,特警们的优势是压倒性的,这帮配了枪的乌合之众很快被制服。 他们被迅速押解出了特警对独栋建筑的包围圈,在外围沿着几辆警车蹲成一排,双手抱头,看样子颇有被捕的经验。 他们枪支被没收。看到这些枪支,参与行动的重案二组警员们虽不便什么,却以眼神交流着:对方拿的是警用枪,这是哪个单位的枪流出去了?重大事故啊!又或许……跟那个闫儒玉的一样,有内鬼? 此时,屋内的对峙尚在进行着。 有人试图破门而入,被屋内的人大声制止。 “别进来!有狙击枪!” 狙击枪?!屋里究竟是什么阵仗? 屋外的特警爬上了二楼阳台待命。不清楚狙击手的位置,他们不敢贸然行动。 屋内。 躲在茶几下的人又试探地开了一枪。 开完抢,他屏气凝神地听着周围的动静。竟是什么都听不到了,对方似乎心态很好,一点都没有受到屋外包围的影响,安安静静跟他对峙着。 “你已经被包围了,无论杀不杀我,我都会被捕,别把事儿做绝,好歹给自己留条后路。”茶几下的人劝道。 这回,他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继续劝道:“我知道你很可能被人监听着,你现在不能什么,束手就擒吧,在事情彻底结束之前,我保证你的安全。” 噗…… 对方似乎十分愤怒,直接朝着茶几开了一枪。 茶几下的人立马“呃”了一声。 子弹穿透茶几打在防弹衣上,力量依旧很大。他心里知道子弹被挡了下来,可皮肤受到撞击的疼痛却那样真实。 茶几的木屑迸射,划破了他的脸。 他又开了一枪。 几乎是与枪响同时,二楼的特警打破了阳台的玻璃门,鱼贯而入。 灯亮。 几分钟后,特警们搜查了整座屋子,除了已经吓傻了的彪爷,并未见到那个狙击手。 有刑警冲进屋子,围在从茶几下爬出来的人跟前。 “组长!” “组长没事吧?!” 他们的组长黑包公刚刚经历了一场惊险,此时却还没心思接受来自下属的关心,没好气道:“围着我干啥?找人去!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 一名特警趁乱光明正大出了屋门。 他可能是去跟外围的领导汇报情况,可能是去加入外围的搜索,总之,并不会有人刻意留意他。 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到了外围,准备钻进别墅区附近的树林里。 可他刚一钻进树林,就被一把枪顶上了脑袋。 “一公里外路上的那辆车是给你准备的吧?他们帮你选好了退路,看来你很重要。” 被捉住的假特警一看到闫儒玉,愣住了。 “怎么?你以为进屋的是我?上面给你们的任务是守株待兔吧?我和吴错就是兔,一旦我们露面,不留活口,是吗?” 被缴了枪的假特警不话,很快就被人押走了。 闫儒玉努力吸了几口气,抬起了双手,“你们组长替我死了一回,我也言而有信。” 啪嗒 手铐拷在他的手腕上,触感坚硬冰凉。 “不好意思了,闫警官。” 闫儒玉并没有被立即带回市厅。 重案二组的车一直围着京北市兜圈子,冬黑夜本就长,两辆分别押送着闫儒玉和那狙击手的车从深夜一直绕到日上三竿。 闫儒玉知道,黑包公正在另一辆车里审讯那狙击手,两辆车上的警员全是黑包公一手带出来的,他信得过。 车里的暖气很足,经过一夜劳累,闫儒玉很快就睡着了,等他第二次醒来,车终于停了,黑包打开这门,坐在了他旁边。 “审完了。” 正文 第五四六章 火海亡灵(51) “查到狙击手叫张石川,退伍军人,退伍以后以打黑拳为生,”黑包公道:“他有老婆孩子,但我们查不到踪迹。” 闫儒玉摸着自己的下巴道:“要么是他自己把老婆孩子藏在了什么安全的地方,要么……有人劫走了他的亲人,以此为要挟。” 黑包公点头,“是后者。对方挟持他的家人,就是忌惮他活着落在我们手里。 好在,他头脑还算清楚,看得清形势,知道非法持枪、故意杀人未遂是重罪,他下半辈子都得在牢里过了,想救老婆孩子,只能靠咱们……” “有照片吗?他老婆孩子的照片。”闫儒玉问道。 黑包公一愣,掏出手机递给闫儒玉。 手机上是两张身份证信息,闫儒玉先去看照片,女人的头发梳得很光洁,对着镜头微笑。看起来是个懂得持家的贤惠女人。 还有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年眉心处有一颗痣,令人印象深刻。 也不知这两条人命现在是死是活。 闫儒玉将手机还给黑包公,“你审了这么长时间,他得吐不少干货吧?” “别提了,让他信我可费了不少工夫,他公安系统里有内鬼,谁也信不过,我搬出你和老吴的陈年旧事,跟他讲了一堆厉害关系,他才松口。” “哦?这样?那你应该让我去跟他聊。” “他不见你。” 闫儒玉有些意外,“我好像不认识他。” 黑包公道:“可能是不敢吧,毕竟,昨晚他要狙击的目标是你。” “好吧,他都什么了?” “他他儿子有血液病,急需用钱,所以他才去打黑拳的,可年纪大了,打不动了,收入一年不如一年,身上的伤恢复也慢了。 所以那些人找上他的时候,他没拒绝。 他得到一笔钱,两百万,是现金,用来买你的命。” 闫儒玉似是对自己的价码不太满意,撇了撇嘴。 “他还记得给他钱的人,长这样。”黑包公将一张画像递给闫儒玉。 那是一个长着蒜头鼻的男人,四十来岁的样子,有着壮硕的眼袋和法令纹。闫儒玉落在画像上的目光凝了一下,他对这副长相有印象! 某一次,为了引维少现身,他曾在孙朗身边当了一跟班,也的确见了一些孙朗身边的人。 此人正是其中之一!闫儒玉十分确信。 “孙朗,为这次暗杀买单的人是孙朗。”闫儒玉道。 “经侦科已经在查孙朗的公司了,可这子比泥鳅还滑,早些年就把公司迁到海外去了,不知道这家伙在开曼群岛注册了多少家空壳公司,线索查到一半老是断……” 闫儒玉倒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信息,道:“孙朗怎么也是个著名企业家,查他是谁批的?内部没有阻力吗?” “谁批的我不清楚,负责人你应该挺熟的。” “哦?” “臧洪波。” “他怎么卷进来了?” 黑包公摇头,“他的警衔比我高,我不便过问,但有一条,在查孙朗这件事上,他挺较真。” “哦?” 闫儒玉很难将臧洪波和较真划上等号。他记得,臧洪波接管重案一组的那段时间,整个重案一组效率奇差。臧洪波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工作上。 他就是那种典型的冗余人员,每一杯茶一张报纸,平稳混到退休。 对这个人,黑包公显然已经有了一番思量,他试探地对闫儒玉道:“听这个臧洪波是有后台的。” “的确有,他来的时候,大领导还露了一面,后来我查了一下,是公安部的,副部级领导。” “那你想过吗?为什么他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安排进了市厅?还恰好一来就顶了吴的位置。” “你怀疑臧洪波和他背后的力量是内鬼?” “嗯。” 闫儒玉摇摇头,“不会是他们,那样也太明显了。 早在0年前就有内鬼这个法了,既然觉察到了内鬼,我父亲他们一定曾经试图揪过内鬼,只可惜失败了。 失败的代价是死,冤情被人捂了下来,没被揪出来的内鬼自然又潜了下去。 0年了,这是一个擅长潜藏的势力,它没理由以如此明显的人员调动暴露自己。” 黑包公显然并不认同,“市厅都被炸了,还有,当街跟你们飙车枪战,险些撞了孕妇,还有昨儿晚上…… 还潜藏呢?我看对方就差直接来抄家了。” 闫儒玉默不作声,两人沉默了片刻,闫儒玉道:“先不他吧,张石川还什么了吗?” “没了,他只接过你这一单生意,没见过别人,不过……他是个瘾君子。” “吸毒?” “嗯,他胳膊上有注射留下的针孔,审问到一半,毒瘾犯了,开始打哈欠,抓心挠肝的。” 怪不得这次审讯时间格外长。 “据张石川,沾上毒瘾是因为打黑拳,身的老伤太多了,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来点毒品,好受些。” “瘾君子……注射……”闫儒玉沉吟片刻道:“他身上的案子可能不止我这一件。” “哦?” “死去的王劲松王丽梅兄妹俩,王劲松的死因是注射毒品过量。 王劲松并不吸毒,选这么一种杀人手法实在不高明,警方只要初步勘察就能判断他是被人杀死的,为什么要选这种杀人手法呢? 如果凶手自己是瘾君子,选这种杀人方法,就比较好解释了。凶手也需要安全感,他们会下意识地选择自己熟悉的凶器或杀人方法。” “奶奶个腿儿的!”黑包公要下车再去审讯张石川。 闫儒玉却道:“杀人是死罪,他想活命,不会承认的,除非你有确凿的证据。 审他不如去查他妻儿的下落。 要劫走两个大活人可不是件容易事儿,而且会由组织内的自己人亲自动手。 要是能查出是谁劫持了这娘儿俩,就能顺藤摸瓜了。” “行,我继续查失踪者,你呢?真打算束手就擒,跟我回市厅去?” “怎么?我来自首你倒不敢抓我了?”闫儒玉调侃道:“连黑包公都不敢抓我,真是不胜荣幸,以后多了个跟人吹牛我能自称市厅扛把子了。” 他这欠揍的言论,立即引发了黑包公的不爽,替他担忧的情绪一扫而空,沉声道:“开车,回市厅。” 正文 第五四七章 火海亡灵(52) 闫儒玉被带回市厅了。 从他下车开始,便到处都是偷窥的目光。旧同事不好意思直接围观,却又忍不住想看看。 闫儒玉难得好脾气一次,没有对人呲牙咧嘴怒目圆瞪。 如此一来,一些人倒觉得他可怜了——没了吴错在旁撑腰,即便机智如闫儒玉,如今似乎也要认栽了。 等他进了审讯室,单向玻璃外便陆续围了人,监控室里也站满了大领导。负责审讯他的黑包公倒也轻松,70万赃款证据确凿,纪检相关部门已经提走了闫儒玉的资料,只等市厅将贪腐以外的问题查个七七八八,纪检部门就要介入了。 看着闫儒玉,有猫腻的人心都提了起来。没事儿的不免感慨两句:今年龙王摆尾怎么如此玄乎,竟先把这两条油滑难缠的泥鳅拍上岸了。这俩个只懂查案的痴人又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也贪了起来? 要变了! 闫儒玉被人带进审讯室之前,与金子多在走廊上擦肩而过。 两人自然是不方便话的,闫儒玉却冲金子多眨了一下眼,目光坚定决绝。 金子多忍痛也向他点了点头。无声胜有声。 除了金子多,他还看到一个人。 一个躲在众人身后,只远远看着他的人。 臧洪波。 看到臧洪波,闫儒玉道:“我来了。” 似是一句胡话,并无所指,臧洪波心里却清楚得很,闫儒玉是给他听的。因为几前,他们曾有过一次短暂的见面,也正是这次见面,使得闫儒玉做出了束手就擒的冒险决定。 那,维少假意跟闫儒玉出去办事,将吴错甩开。 待两人开车出了区,维少故作轻松道:“我带你去见个人。” “只见我?”闫儒玉问道。 “倒也不是,见你们俩中的一个就足够了,我觉得你比较聪明,就带了你。” “我该感谢你的高看一眼吗?” “动脑子不是你的强项嘛,干嘛苦着一张脸,要知道,这种时候肯来见你的盟友可不多。” 闫儒玉苦笑,“是不是盟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我背着老吴的,准不是什么好事儿。” “好不好,到时候就知道了。” 闫儒玉没想到,维少让他见的,竟是臧洪波。 约见的地方是一间茶馆的雅间,闫儒玉一进屋,就看到臧洪波正在喝茶。 “我以为你见了我会很意外。”臧洪波率先开口道。 闫儒玉落座,“是有点意外。 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但我大概猜到你和你背后的势力是想在这件事里插一脚的。 我只是不明白,你们俩……”闫儒玉的目光从臧洪波移到维少身上,“你们竟然也有渊源。” “这不重要,”就两人的关系,维少显然不想深谈,他对臧洪波道:“那件事,可以了吧?” 看来是有什么大新闻。闫儒玉闭嘴,洗耳恭听。 “我们想扳倒一个人,正好,他是你的敌人。 这些年你一直在查旧案,却又一直查不到那个人,因为他官做得太大,我承认你很聪明,查案很有一套,但你们之间的鸿沟是智计无法跨越的。 道理就像是一力破十会,你懂吧?” 闫儒玉一笑,“这么话可有点伤人,我希望你能有些实质性的建议,能弥补我最近严重受创的自尊。” 臧洪波一笑,“我们本来也没找到对付他的机会,但你把机会递到了我们手上,我们应该感激你。” “哦?” “在官场上,你从最基层的位置往上爬,可以凭借勤奋、有眼力、溜须拍马,等你爬到一定程度就会发现,仅仅有人扶持已经不够了,你必须得使点更有效更隐秘的手腕,主动出击,把你的敌人拉下马,甚至加入某个阵营,分享阵营的胜利果实。 等你真正位高权重,甚至成了某个阵营的核心成员,这个时候想要扳倒对手,再凭手腕已然没用了,对方可能比你更加谨慎微,不会给你任何挖坑的机会,你只有等,等着对方犯错。 是你让他犯了一个错……” 闫儒玉打断道:“这个’他’,是现任的公安部部长——江平吗?” “你猜到了。” “不难猜,你的后台不是露过一面了吗?现在想来,他是故意让我看到的吧?我查到他叫周春华,是公安部副部长。要想更上一层楼,他的敌人可不就是正部长,没什么悬念。” 闫儒玉很快又继续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江平就是我的敌人?是不是,0年前的旧事你们知道什么?甚至——以周春华的年纪和履历,他可能曾经参与过旧事。” “你查的旧案,我不知道——至少老领导,也就是周春华,没跟我提起过。我们只是发现江平竟然在关注你们两位警察。” 臧洪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闫儒玉不信,但他没揭穿,他只是打着哈哈道:“这么话真的很伤人,能把那个’’去掉吗?” 臧洪波不以为意,继续道:“更有趣的是,江平的秘书私下里见了孙朗——不知是不是因为孙朗的办事效率太高,第二你们家里就发现了赃款。” “这条信息倒还有点价值,”闫儒玉道:“不过,但凡有价值的东西,总不会白给,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不要什么,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揭开旧案的真相,把江平拉下马,这就是我想做的。” “看来你们已经有办法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真希望你这’东风’指的不是我。”闫儒玉叹了口气,“你想让我束手就擒。只要我跳回市厅这个火坑,对方必然会还会来要我的命,毕竟,他们连人肉炸弹的法子都用上了。” “计划的确是这样,只要你答应,我们会尽最大能力保证你的安全。” “我凭什么信你?我又不了解你们,怎么知道你的靠山周春华在当年的旧案里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 “你以为仅凭你做为诱饵就够了吗?还差得远,想要让江平孤注一掷,还需要足够让他狗急跳墙的证据,而这个证据,我们能提供。” 正文 第五四八章 火海亡灵(53) “什么证据?” “你们和江平都在找的一样东西。” “哦?” “一盘录像带。” 茶馆楼上是个便捷宾馆,臧洪波道:“要淘换一套录放机可没少费工夫,设备已经在楼上连好了,一起去看看?” 当然要看。 闫儒玉看了一眼维少,维少微微点头,闫儒玉瞪了他一眼。 楼上516房间。 维少拿房卡开了门,电视和录放机开着,电视上的画面定格着,颜色灰暗,仔细辨认方才知道是一处水边风景。显然,臧洪波刚刚还在看录像带。 三人在有些拥挤的房间里坐下,维少将录像带倒至开头,按了播放。 老式录像设备像素不敢恭维,满屏幕全是像素点,跟打了一层马赛克似的。 还好,能看出这是刻意拍摄的,而非偷拍。若是偷拍,恐怕连人脸都看不清。 一开始的画面像一片湖泊,周围有茂密的树林。 湖泊旁边有两个人。 一站一跪,跪着的手脚被绳子捆着,不断朝着站着的磕头,像是在什么。 手拿录像设备的人走进。 可惜,这是一部无声的录像带,即便走进也听不到那人的话。 好在,能看清两人的长相了。 录像的人给了跪着的人一个面部特写,能感觉到录像设备几乎贴在了那人脸上。 三十来岁的瘦子,脸上有淤紫,右侧眼眶上破了一道口子,嘴唇也破了,脸上有血迹,显然是被胖揍过。 他被那录像设备吓了一跳,猛一缩脖子,留下一个惊恐的表情。 维少按了暂停,录像画面便在这个惊恐表情上定了格。 “我认得这人,”维少道:“他在我爸手底下做事,好像是个会计。” 闫儒玉怀疑道:“你那会儿才多大点,怎么会跟你爸公司里的会计认识?” “因为他不单单是个会计,他还是我妈娘家的一个远房亲戚,算起来,我应该喊他舅舅。 因为这层关系,他来过我家,还带我玩过,所以我记得。 后来,我爸出事,他手下的人鸟兽散,这人不知所踪,我一开始也没注意。还是给我妈办丧事的时候留意到他失踪了。 这不是重点,你接着看,重点在后头。” 维少按下播放键,镜头抖动一番,扫向了杂草丛生的地面。 紧接着,镜头又被抬起,拍向了站着的人的脸。 同样三十多岁,却壮实得多,可以用肥头大耳来形容,脸上的酒糟鼻十分引人注意。 这人一脸的紧张,手无足措。 他的手不断地在裤腿上蹭着,手心里应该没少出汗。 镜头又拉远了些,正好保证两人同时入镜。 酒糟鼻扭过头来,冲着摄像头的方向不知了句什么。 闫儒玉拿过遥控器,按了快退,重新看了一遍,想通过口型分辨他了什么。 “我下不去手,别逼我了”维少道:“他的这个。” 果然,与口型对得上。 也不知酒糟鼻得到了怎样的回应,纵然画质十分粗糙,闫儒玉还是能看出,他的表情一下子变的很垮。嘴角向下耷拉着,眼睛里满是乞求。 他不甘地又朝着摄像头的方向又看了一会儿,叉着腰烦躁地在瘦子面前踱着步。 磨蹭了几分钟,他又冲摄像头这边了句话。 闫儒玉一下子就辨认出了前三个字的口型。 曹老板。 “他在跟你爸话。”闫儒玉道。 维少点了点头,“应该是。”他干脆坦然道:“他求我爸别逼他杀人,我爸没答应,我爸应该是给了他一个选择。” “要么杀人,要么被杀?”闫儒玉问道。 “嗯,他选了前一个。” 闫儒玉并不介意被提前剧透,继续看着录像。 只见那酒糟鼻纠结地蹲下神,不断抓着自己的头发。 瘦子被捆着,行动十分不便。他不断地冲酒糟鼻求饶,使得酒糟鼻更加烦躁。 酒糟鼻指着录像的方向不知冲瘦子吼了一句什么,瘦子便朝着录像的方向蠕来,脸上涕泪横流,活像一条虫子。 镜头剧烈抖动,镜头内出现了一双脚,那双脚毫不留情地踹向了瘦子的脸,将他踹回了原处。 显然,正是拿着录像设备的人踹了瘦子。 闫儒玉指着那双脚道:“能看出来是谁吗?” 维少苦笑摇头,“下次你只露个腿,看我能不能把你认出来。” 闫儒玉没心理会他的玩笑。 继续看录像。 酒糟鼻踌躇纠结了半个时。最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走向了镜头处。 短暂出镜了几秒钟,当他再次回到镜头内,手中竟多了一把枪。 老式的警用配枪! 瘦子看到枪,吓得一个劲儿往后扑腾,活像一条搁浅的鱼。 酒糟鼻走向瘦子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他走到瘦子跟前,看口型是了一句“兄弟,对不住,我也是被逼的。” 瘦子大哭,上半身几乎都没入了湖边的水里。 酒糟鼻抬头举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瘦子。 瘦子浑身抖得筛糠一般,若是这录像有声音,应该能听到他上下牙打架的咯咯声。 可是酒糟鼻犹豫了,枪又放了下来。 如此反复好几次,瘦子还没被打死,已经先要被吓死了。 他倒在地上,已经吓到虚脱,一动不动,裤裆湿了一大片。 终于,酒糟鼻恶狠狠地将头别向了镜头这边,不去看那瘦子。 他咬紧牙关,抬手举枪,冲着瘦子砰砰砰就是三枪。 他的精神几乎崩溃,仰着脖子张大嘴,应该是嚎叫了一声,发泄似的又朝着瘦子补了五抢。 前三枪,瘦子的身体还抽搐一下,后五枪已经看不出什么反应。 很快,瘦子胸前的衣服透出了血红色,他周围的一片水也被染红了。 全程,酒糟鼻没去看那瘦子一眼。 开完抢,他刻意梗着脖子不去朝瘦子的方向看,脚步虚浮地走向了镜头的方向。 酒糟鼻出镜,录像在最后一帧定格了一秒钟,便进入了黑屏。 闫儒玉道:“杀人的我认得,是谢必安十分信任的一个规划局副局长。查谢必安的时候,顺便看过他的资料,好消息是,这人现在健在,可以做为突破口。” “还有个更好的消息,”维少道:“我这远房舅舅当面命大,没死。” 正文 第五四九章 火海亡灵(54) “他现在在哪儿?”震惊过后,闫儒玉迅速追问道。 维少的舅舅,也就是录像中的瘦子,可是重要的人证,保证他的安全,并让他在适当的时候出现,绝对能左右他们的成败。 “和吴错的父亲一样,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维少答道。 臧洪波迅速接过话头道:“怎么样,我们够有诚意的吧?” 闫儒玉在心里掂量着。如果仅仅臧洪波拿出一盘录像,闫儒玉不一定信他,可是有了维少的认证,他信。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市厅审讯室。 因为牵扯到二十年前的旧案,又涉及贪腐,黑包公对闫儒玉的审讯惊动了所有市厅领导,无论是监控室里,还是审讯室单向玻璃外,都站满了前来旁听的人。 其中不乏跟吴闫两人关系要好的同事,比如法医科长徐行二,还有女刑警万露。 “钱的事不归我管,所以,那七十万你到时候去跟纪检的人解释。”黑包公道:“你俩在查二十年前你们父母的死因,对吗?” “是。”闫儒玉承认得很干脆。 “没有正规的司法程序,你没有权利重启调查。” “做为刑警,我没权利,做为伸冤无门的受害者家属,我查自己父母的死因,你们管不着吧?” “不触犯法律的情况下,你的确有这个自由,可你们非法拘禁三年起步,你应该清楚。” 黑包公所的非法拘禁,自然是指彪爷。 抓住狙击手的同时,他们也抓住了被当成诱饵的彪爷。 反间计。 不知闫儒玉的对手是如何察觉到他们在彪爷身上安装了追踪器,从而故意放出彪爷手上有录像带的消息,引得他们前去寻找。 对方提前埋伏了狙击手,只等闫儒玉和吴错成为瓮中之鳖,一枪毙命。只要这两个重提旧事的人死了,秘密就能继续保守。 闫儒玉低头片刻,道:“是,我非法拘禁,可你抓我的时候也看见了,被我拘禁的彪爷不过是一颗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不仅他,还有你们抓到的狙击手,埋伏在屋外的那群社会闲散人员——有人想要我们的命,不惜以更加暴力的手段。” “你的这些厅里很重视,从你们被人驾车堵截,还被人开枪追杀,我们就很重视,也一直在查那些对你们动手的人。 但这是别人的问题,”黑包公道:“你应该清楚,像这样顾左右而言他,不能减轻你非法拘禁的罪行。” “非法拘禁?呵呵,”闫儒玉道:“同样一件事,在我看来是保护,在他来就成了非法拘禁。 我没什么可解释的,你给彪爷带句话,好歹我们帮他挡了一次灭口,为此,我们还有人受伤了,麻烦他有空去把保护费结清。 还有,既然他自投罗网,就自求多福吧。” 黑包公似乎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重点,问道:“你你们的人受伤了。” “是。” “受伤的不是吴错,还有别人在帮你们。”?闫儒玉挑了挑眉,“套话的套路就不用往我身上用了吧,你已经查到了。” “呵呵,这么瞧得起我?” “怎么你也是吴错的师傅。” “怎么,你明知道外头不知多少人在旁听审讯,故意扯这层关系,想拖我下水?” “您这可就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纯粹套近乎,希望你看在这层关系的份儿上,稍微关照我点,别还没等到事情水落石出,我就被害死了,就跟当年的曹耀华似的,那多冤得慌。” 黑包公不理他的胡搅蛮缠,只道:“你也是刑警,我就不绕弯儿了。 吴错,还有跟你们合作的曹维——曹耀华的儿子,你最好劝他们自首。” “不是没劝过,人家不同意,我有什么办法。”闫儒玉抬了抬戴着手铐的手,“就我这样的战五渣,你不会指望我去把吴错给你捆过来吧。” “胡搅蛮缠!” 闫儒玉突然问道:“几点了?” 黑包公有些无奈地看了一下表,“重要吗?” “快了。”闫儒玉简直答非所问。 黑包公只好道:“点。” 闫儒玉点点头,“就快了。” “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就算是我的礼物吧。” 点半,一个给黑包公的快递送到了市厅传达室。 传达室大爷将电话打到了重案二组办公室,正好有重案二组的人在旁听审讯,大家深以为意,迅速取回了快递。 让闫儒玉觉得好笑的是,听快递是他寄来的,众人如临大敌,惜命的领导甚至躲到了市厅大楼外,似乎是担忧这栋建筑还能不能禁受住一次爆炸。 甚至,他们请爆破专家进行了排弹检查,磨磨蹭蹭近一个时,闫儒玉都快睡着了,包裹才刚刚拆开。 包裹内正是臧洪波和维少给他看过的录像带。 等负责审讯的众人找到播放设备,将内容看完,又过了一个多时。 此时的闫儒玉真的坐在审讯室里睡着了。 黑包公将他叫醒,闫儒玉只觉得浑身疼,显然是睡觉姿势不对。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去揉脖子,手刚抬到一半,就被椅子上的手铐拽住了。 黑包公同情地看着他,他只能苦笑一下,算是回应。 “看过录像带了?”闫儒玉问道。 “嗯。” “类似的我那儿还有一些,谁0年前杀过人,还被拍下来了,自己心里最好有点数儿。 我要是死在牢里,录像带会寄给媒体,国内的媒体不见得敢报道,那外媒呢?” “你别胡来!”黑包公道:“事情要是失控,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黑包公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道:“你有危险,我会让信得过的人4时保护你,有必要得话,可以送你去安全屋。” “你以为我想要的是这个?”闫儒玉一挑眉,“我要跟当年掩盖案件的人聊聊。” 闫儒玉转向监视器的方向,盯着监视,口型十分标准器道:“我知道你就在这儿,即便你不在,也一定会派手下的爪牙来看着我。 要么你出来认罪,要么我把你揪出来。” 正文 第五五十章 火海亡灵(55) 黑包公几乎要喷出一口鲜血。闫儒玉疯了吧? 从前但凡提到他,莫不是夸他如何聪明,推理如何神乎其神,此刻再看,黑包公都要忍不住怀疑这人究竟出门带脑子了没有。 就算真有那么一个被他得几乎只手遮无所不能的人,或者一方势力跟他作对,就凭这一盘录像带,对方顶多丢车保帅,把录像带牵涉出来的人舍弃,又怎么可能亲自出来认罪? 闫儒玉这番威胁,不仅无效,简直可笑。 闫儒玉只扫了一眼黑包公脸上复杂的表情,便明白了他心中所想,解释道:“我可不是没给他选择的机会,他要是站出来,给0年前的5条人命一个交代,我也不必在这儿大费周章。 可他0年前害死我父母,现在又三番五次想要我和吴错的命,我们还无动于衷,都对不起这老爷们儿的身份。 以后万一录像曝光了,事情闹大,大到丢了衙门脸面的程度……”闫儒玉看了一眼摄像头,又看了一眼单向玻璃,“麻烦大家给做个见证,责任可不全在我一人,因为对方实在是不以大局为重。” 给外头的领导们捎完了话,他又道:“当然了,我被关着,你来找我实在不方便。 不来也成。 维少——就是曹耀华的儿子,曹维——他那儿也有一笔账要找你算,你不妨先去见见他,我可以告诉你,剩下的录像带都在他手上。 地方就不必我告诉你了吧,反正你有本事三番五次地把我们找出来。” 完,闫儒玉给黑包公使了个眼色。 两人早就串通好了要唱这出戏的,故而他话时黑包公并不打断。看到闫儒玉的眼神,黑包公便知道戏快唱完了。 黑包公接过话头,安抚性地道:“你的情况,我们都会去查,但你也要知道,犯了罪就是犯了罪,狡辩也没用。” 闫儒玉连连点头,“是是是,我认罪,非法拘禁人渣,我认了。” 他这一,黑包公就暂且揭过彪爷的事儿不提,继而又道:“除了这个以外,还有市厅的炸弹,影响极其恶劣,那携带炸弹的人死前指认你,你曾经收受某位老板的贿赂,还想要抓了那老板立功。” 闫儒玉不耐烦道:“这事儿不是应该跟纪检的人吗?” 黑包公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你要做的戏我都配合了,你能不能懂点事儿,也稍微配合一下我?” 闫儒玉一挑嘴角,配合地打起太极,无论黑包公该如何将一个问题变这花样地问,他都一概不知。 审讯足足拖够了两个时,无论是审人的,还是被审的,都觉得身心疲惫,仿佛连续做了十套奥数卷子。 估摸着在外旁听的人也都觉得黑包公尽力了,闫儒玉才被丢进了一间拘留室。 拘留室里空空如也,三面墙壁,一面铁栏,其内还有一个砖台子,台子上贴着和地上一样的瓷砖,冰凉凉的,便是“床”了。 闫儒玉在拘留室里踱着步,时不时有人路过,也不好意思正大光明地围观,大多是偷偷瞄上一眼。 闫儒玉便自己找起了乐子,他偏找人家偷瞄的时候冷不丁转过头跟人对视。吓得对方表情僵硬,有的赶紧笑笑,算是打招呼,有的则立马偏过脸去,似是怕这又聪明又乖张的人对自己动什么歪点子。 玩了一会儿,他自觉没意思,往那“床”上一坐,没一会儿,就感觉屁股底下一片冰凉。 果然进了局子是不好受的。 闫儒玉一会儿想着“有条电热毯就好了”,一会儿又想“早知道出门多穿几条秋裤”。 正胡思乱想间,金子多来了。 他手上抱着重案一组的“镇宅之宝”——绿色军大衣,一边从铁栏的缝隙将那军大衣往拘留室里塞,一边道:“闫哥,委屈你了。” 闫儒玉见了军大衣,无比亲切,赶紧接过。 金子多看看周围道:“怎么也没人在这儿守着?万一你有什么危险……” 闫儒玉冲他挥挥手,笑道:“我自投罗网,等的不就是这个’危险’吗?” 金子多会意,也不多,又给他递了一个大号保温杯,“那……你吃的喝的最好都心点,我会顿顿来给你送饭,定时来帮你接水,除我以外再有人给你拿吃的,你可要心。” 闫儒玉点头,“放心,我没事。快走吧,让他们看见你跟我接触不好,回头再抓你去审。” 金子多一挺胸脯,“审就审,我怕他?!” 不得不,技术男还真够一根筋的。 对闫儒玉的审讯开始后约莫半时,维少平时使用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只听对方道:“姓闫的子在我手上,把录像带交出来。” 维少轻笑一声,“你们动作够快的,人才刚进市厅大门,你就把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 对方道:“少废话,录像带换姓闫那子的命,1个时之内……” 维少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你不会以为我在乎他的命吧?” 对方的话一顿,维少道:“既然你想交易,我们不妨换个交易方式。” “什么方式?” “我跟那两个警察不一样,我对真相没兴趣,真相什么的……呵呵,人都死了,真相大白于下还有什么意义,我只对利益感兴趣。 你们从我爸手上夺走的东西,我要拿回来。” 对方沉默着,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请示。 “你想要多少钱?” “钱?呵呵,”维少笑道:“我要原本属于我爸的产业,孙朗手底下的公司,我全要了。” 狮子大开口,维少听到对方哈气的声音,也不知是被他惊到了,还是在笑他不着边际。 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你在开玩笑吧?”对方道。 “你问这话才像在开玩笑。”维少道:“看来你还不太清楚局势。 没错,你手握大权,我们不过一群丧家之犬,你总会有办法杀死我们。 好在我们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老闫回市厅,已经把你们的勾当抖开了吧?现在你该头疼的不是我们,而是你的政敌,那些眼睛盯着你位置的人。 你,这些人会不会很想跟我合作?只要拿到了录像——那可是杀人的重罪,谁也救不了你——他们就能彻底扳倒你。 你的敌人可比你积极多了,当然,他们也比你友好和客气多了。 我之所以还有兴趣跟你聊聊,不过是因为你手上还有一点我想要的东西。?你应该庆幸,我这人念旧,当年的真相我可以不在乎,但我爸的东西我想拿回来。” 正文 第五五一章 火海亡灵(56)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许久,开口时却是迟疑的,“你得给我们点时间。” “当然,”虽然对方看不见,维少还是一本正经地点了一下头,“但你们得拿出点诚意来。” “你想怎么样?” “我要拿回孙朗手里的利益链条,你们总得先把他那个位置腾空,这不难吧?” “你!……” “我提醒你们,已经有人在查孙朗了,他手上那些账目虽然隐秘,但只要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你的竞争对手现在可是卯足了劲儿,我让你割爱,是在保你,毕竟……以后还要合作。我不想撕破脸,你们最好也掂量着点。” 维少率先挂了电话。 10分钟后,他收到一条金子多发来的消息: 孙朗刚刚订了最早一班去往海外的机票,人刚从公司出来,看样子是去机场了。 与此同时,臧洪波也收到了这条消息。 他拧眉思索片刻,终于一拍桌上几张凤毛麟角的“证据”,对身边一众忙碌的刑警道:“走!抓人去!” 上面有阻力,一直没能拿到拘捕孙朗的相关文书。 幸好吴错那儿留了几张提前批好的拘捕文书,被他发现一直留在手里,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拿着拘捕文书匆匆出门,臧洪波不禁在心中暗道:谢谢地,但愿0年前冤死的刑警们保佑,可别节外生枝了。 他刚坐上车,黑包公却也拉开车门挤了上来。 “你……” “闫如果要去抓孙朗,你可能需要帮忙,你一个文职,抓人不是强项吧?” 臧洪波心中仍有防备,嘴上却只客气地道了一句谢。 生意做到孙朗这种能代表国家参加经济高峰论坛的份儿上,要跌下来其实也并不容易,可名声终究不是免死金牌。 这几孙朗就总觉得眼皮乱跳,仿佛有什么大事要来。 他花大价钱请的风水师傅,收了钱自然是告诉他:有凶,但经过一番努力,已经帮他逢凶化吉。 当他接到那通让他赶紧卷铺盖出国避难的消息,孙朗先是一颗心脏狂跳,随即,他又安下心来。 风水师傅得没错,有人提前报信,让他逃匿,这可不就是大的逢凶化吉吗? 他想再问问具体怎么了,对方却是含糊其词,只催促他快走。 意识到事态严重,孙朗没敢让司机送,他犹豫片刻,最终在公司楼下打了一辆车,如此犹觉得不放心,在车开上机场高速前,他看准了一处没有监控的路边,换了辆车。 毕竟清楚自己不干净,他不是没设想过真有需要逃跑的一该怎么办,所以也算从容。 另一边,臧洪波通过短信跟维少确认可以相信黑包公,便将拦截孙朗外逃的任务交给了他,自己则带人赶往了孙朗的公司。 孙朗的几名心腹却同时收到了一条短信: 暴露了,赶紧处理东西,躲一躲 短信是以孙朗的手机号码发出去的,孙朗却是全然不知情。 发完短信,金子多便牢牢盯住了这几名心腹的动向。 很快,心腹号就给心腹1号去了电话。 心腹号:“什么情况?老大让我躲起来。” 心腹1号正是几乎跟孙朗形影不离的助理,他语气有些阴沉地答道:“具体我不清楚,但刚才他突然自己走了,我联系不上他。” 显然,心腹1号此时就在公司里。 他当然联系不上,孙朗已经把手机关机并扔掉了,恰好,被紧跟其后的金子多捡到,复制了他手机上的信息。 号一下急了,骂道:“草!他不会是自己已经跑了吧?动真格了?!” 1号比他更能沉得住气:“我查了他的订票记录,要出镜,他还敢往机场去,明他确信警察还没去机场截人,你也赶紧先出境。” 号的声音距离手机听筒远了些,看样子已经在拿手机订机票了,“那你呢?” “有些东西,无论如何不能被查出来,我先处理一下。” “被傻了,姓孙的都跑了,咱们被抓了可没那么大的脸让人来捞人,这种时候……” 1号的声音却格外坚决,“走你的!你不懂!” 完这句,他就挂了电话。 金子多的车停在一处停车场,从刚刚捡到孙朗的手机开始,他就没再继续跟踪了。 毕竟,对于一个跟踪本领还没过及格线的技术刑警来,这活儿实在是难为他了。 此时,他扶了扶用来监听的耳机,记住了心腹1号名叫李奕清,手在电脑键盘上敲打一阵。 不多时,赶往孙朗公司的臧洪波便收到了一条消息: 务必第一时间控制李奕清,他正在销毁证据 与此同时,刚刚那段对话的录音也发到了臧洪波手机上。 他隐约猜到金子多也是闫儒玉那边的人,却没想到能从他这儿得到这么大的帮助。 不过,发来消息的是个陌生号码,想来是匿名的,他问了对方也不会承认。 眼下最重要的事儿是抓住孙朗,并掌握更扎实的犯罪证据,他也无心去问那陌生号码求证身份,干脆按下不。 一时后,机场。 一路过来十分顺畅。 孙朗的心稍稍放下了些。毕竟他的靠山可是一位手眼通的人物,想来消息应该是十分灵通的,能够提前通知他,并给他留一些逃命的时间,应该并不难。 他换了登机牌,但出于谨慎考虑,他并未提前去到候机室,而是在候机室附近找了一处书店,假装看书的样子,眼睛却在不断瞟着候机室内。 这个位置是在绝妙,一点也不引人注意,反倒若是有警察来了,他还能第一时间发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机场书店的电视里播放着成功学视频,大师煞有介事地讲述着努力拼搏的道理,那洗脑的声音反倒让孙朗的心情平复了些。 呵呵,我也太心了点吧。他想道,等会儿上了飞机 他换了登机牌,但出于谨慎考虑,他并未提前去到候机室,而是在候机室附近找了一处书店,假装看书的样子,眼睛却在不断瞟着候机室内。 这个位置是在绝妙,一点也不引人注意,反倒若是有警察来了,他还能第一时间发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机场书店的电视里播放着成功学视频,大师煞有介事地讲述着努力拼搏的道理,那洗脑的声音反倒让孙朗的心情平复了些。 呵呵,我也太心了点吧。他想道,等会儿上了飞机 正文 第五五二章 火海亡灵(57) “你们有什么证据?!我要求见律师!还有保释!” 一上警车,孙朗就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大公鸡。 他知道万一自己阴沟翻船,上面那些人一个都别想跑,所以有恃无恐。 黑包公暂时关了执法记录,只冲他冷笑一声,丢下一句:“当年的曹耀华跟你一样,自认为握了一手好牌,结果呢?” 要形容孙朗听到这句话时的神色,“凉了”大概非常贴切。 他几乎从座椅上一跃而起,瞪圆了眼睛道:“你是谁?” “目前,我是想保住你这条命的人,但你要是不配合,可就难了,毕竟有前车之鉴。” “你不是自己人!”孙朗吼道。 “自己人?呵呵,你的自己人要是能把手伸到这儿来,会毫不犹豫取了你的命吧?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 “少吓唬我,你们没证据!” 这话时,孙朗还是笃定的,他相信这些年来自己做事滴水不漏,况且,自己是直接从那个人那儿得到的通知。 让他走,而不是直接做了他,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吧? 这分明是要保他! 只要咬紧牙关,外面的人自然会想办法。 甚至,孙朗怀疑,警察其实也没什么心思抓他,不过是被上层权力斗争波及了而已。 可是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反倒有些惴惴不安。 万一输了呢? 万一自己的靠山倒了,这时候被抓,岂不是只能任人宰割? 他又想到了当年的曹耀华。那人可谓是一方人杰了吧,结果呢? 眼皮又跳了几下…… 执法记录仪长时间失灵,会让人起疑,还有可能被嫌犯以“暴力执法”为理由反咬一口,所以黑包公的时间有限。 孙朗这些念头电光火石间萌生的时候,黑包公问道:“你的账目的确滴水不漏,国内你几乎把所有交易都转到国外的公司了。 但很遗憾,你光想着对付经侦检查,却忽略了内部的蛀虫。有句话就很适合你: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什么?!”这回,孙朗的声音抖了抖,再也没了那笃定的气势,“你什么意思?” “你的得力助手正在蚕食你的钱,恐怕你还不知道吧? 的确,关于你在海外的公司,我们还没查出来眉目,顶多一些认错罚款就能了事的问题,理论上来,你的公司十分合法。 既然合法,自然就应该受到法律保护,对于侵吞公私财产的蛀虫,我们当然应该替您抓起来。 希望以后你们这些纳税巨头能多宣传宣传我们的好处,你看,我们可不是花着纳税人的钱不办事的。” “你你你……们……” 孙朗的大脑宕机了片刻,随即,一大堆想法铺盖地袭来。 谁? 谁在背后坏他的事儿? 那个人都知道些什么?会不会为了争取宽大处理,就把那些秘密供出来了? 不行!绝对不行!那可是他保命的护身符! 黑包公重新打开执法记录仪。 “我只保护最先达成交易的人,很不幸,你现在有个竞争对手,你的时间可不多。” “你使诈!”孙朗紧盯着黑包公的眼睛,仿佛想要从中看出破绽。 黑包公毫不躲闪地回瞪,他本就长得黑,加上忙碌的这些没空刮胡子,一瞪眼立即让人想起了“环眼贼”张飞,直叫人不能直视。 梳着油头西装革领的孙朗其实是有几分成功人士的儒雅气度的,可跟黑包公一比,他顿时就有了一种“娘娘的”感觉,脖子也不由自主缩了几分。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在审讯这件事上是有生优势的。 趁孙朗被他震慑,黑包公将手机朝他眼前一亮。 “谁是你身边的蛀虫,自己看。” 手机接收到了臧洪波那边执法记录仪传来的实时画面。 只见那心腹1号李奕清正低头沉默,有人指着笔记本电脑上的信息问道:“呦,100万,正往海外转呢,幸好我们及时断了公司大楼的网络,及时把你拦住了。 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私人账户里有这么多钱吗?” …… 这这这……完犊子。 …… 李奕清这个混蛋!不得好死! 孙朗此时的脸色难看极了,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从他身上抽走了大半的精气神。温度并不算高的警车里,他出了一身白毛汗。 李奕清那边,负责审讯的人又开口了:“你应该清楚,跟公司这些年挂羊头卖狗肉的事儿相比,你私吞这点钱,根本就不值一提。 我们不妨做个交易,我保证你的刑期短到只是走个过场意思一下,同时,我还保证你的安全,只要你把公司的事儿告诉我……” “关掉!快拿开!我不想看!”孙朗情绪失控,失声喊道。 黑包公避开他推向手机的手,并顺势揪住孙朗的领子道:“你猜猜看,那叛徒的嘴现在被撬开了没?” 话音刚落,黑包公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并没有急着接起电话,“真遗憾,看来你的手下比你更懂得抓住机会。” 就在黑包公的手要按上接听键的同时,孙朗热切地向前坐了坐,“我!我!” “我们凭什么选你,而不选他?” “我知道的,他未必知道!”孙朗如同突然开窍了一般,加快了语速道:“我可以给你一个名单,所有通过我们捞钱和洗钱的人,我全给你!” 在臧洪波就要挂电话的前一瞬,黑包公接起了电话。 “孙朗愿意合作,条件和你刚刚的一样。” 黑包公假意请示了一番,耳机里却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0年前葬身火海的警察呢?是谁害的他们?” 拘留室内,闫儒玉悄悄摸出金子多藏在军大衣口袋里的专用隐形耳麦。 听到孙朗被抓住,他激动,听到孙朗这个突破口打开了,他也激动。 这么多的努力,臧洪波这个甩手掌柜,为了查到李奕清这个蛀虫,不知换了多少思路,穷尽了多少努力,眼睛都熬红了。 此刻,闫儒玉这声要求,实在是克制了太久。 正文 第五五三章 火海亡灵(58) 紧接着,维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还有我爸,曹耀华,他为什么死在监狱里?” 金子多建立了一个型通讯分组,闫儒玉、维少、金子多、黑包公、臧洪波五人可以透过警用耳麦听到彼此的谈话。 可是问出0年前的事,闫儒玉便知道失言了。 他立马又道:“从他公司的’客户’名单开始吧,看来他跟许多达官显贵有合作,0年了,曾经只为某个利益集团提供服务的’公司’,恐怕已经开始独立运营,而不仅仅是受雇于某个手握权力的人。” 黑包公略一思忖,对孙朗道:“你的公司是怎么崛起的吧,当年你从曹耀华公司夺走了那么多地产项目,背后一定有人帮忙吧?” “也是机缘巧合,赶上换届,原先的规划局长谢必安被调走,范舒坐了他的位置,我以前就跟范舒接触过,试探地给他送了些好处,他没拒绝,等他上位,我又去找他,能看出他也是在试探,给了我一个项目。 我当时留了个心眼,项目干得又好又快,还把利益全部给了范舒,就算是表明诚意吧。 他很满意,不再试探其他的地产商,只跟我一家——呵呵,有个词叫’战略合作’,我俩也算是吧——后来,你们应该查到了,曹耀华倒了以后,他原先拿到的项目全归了我。” “那看来你很有先见之明,提前就看好范舒了。” “别,你可别给我戴这个高帽子,我就是个生意人,当官的之间怎么斗,都不关我的事儿。” “可你知道提前巴结范舒。” “规划局的领导其实就那么几个,谢必安当局长的时候,大头当然都是他的,可惜他已经跟曹耀华合作了,根本不会正眼看我。 我能有什么办法,范舒手上的资源虽然少,但是聊胜于无,我只能去巴结他这样位于权利边缘的人。” “当年你跟曹耀华熟吗?” “呵呵,人家可是叱咤风云的大佬,在地产这行儿,哪儿有不熟悉他的,至于他知不知道我,我就不清楚了。” “除了经济犯罪以外,其它的呢?” “我只管钱的事儿,真的,其它的一概……” “提个醒,两前有人花钱雇了一名狙击手,想要杀死一名叫闫儒玉的刑警。杀人灭口的原因……我们有理由人为,是因为他在查一桩旧案。 据被我们抓住的狙击手回忆,向他支付现金的人正是你的一名手下。” “警官,你也了,是我的手下,不是我,至于我的手下……呵呵,有人背着我贪钱我都不知道,你现在无论我的手下干过什么,我都不会觉得以外。 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们,至于别人背着我做的事,你们去找别人。” …… 对孙朗的询问,比想象中要顺利,他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即便他不招认,他的助理李奕清也会把公司行贿和洗钱的违法勾当供得七七八八,所以他痛快地承认了这些罪名,也给出了所谓的“客户名单”。 但对于经济以外的犯罪,他全部一问三不知。苦于没有证据,警方无法就暴力犯罪对他进行收押审讯。 对闫儒玉来,这远远不够。 毕竟他的初衷可不是抓什么贪腐商人。 那些葬身火海的警察,还有曹耀华的死,真的跟孙朗没关系吗? “同志们,我两句,”审讯结束,耳麦里传来臧洪波的声音,“孙朗提供的名单里,的确有我想要的信息——公安部长江平的名字也在这份名单上。” “怎么,目的达到要退出了?”维少问道。 “正相反,”臧洪波道:“这点事儿还伤不了江平。他毕竟是公安部长,想从他这儿行方便捞油水的人太多,不乏从事反腐工作的人。 而一旦人证物证移交给反腐部门,我怀疑,会有人替他掩盖。 凭咱们现在掌握的这点证据,根本动不了他。” “那你的意思呢?”黑包公问道。 “我们把他的名字从名单上抹掉,再跟孙朗讲明利益关系,让他不要乱话。 绝对不能打草惊蛇,想要扳倒江平,必须让他跟命案扯上关联,抓捕、审讯的全过程都必须在咱们手上,这样才能保保证坐实罪名,让他没有可乘之机。” “不行!这可是篡改证据!犯法的!”黑包公立即反对。 金子多也道:“这么做不妥吧?” 闫儒玉却道:“你怎么知道江平手上一定有命案?” 这话是问臧洪波的。 臧洪波从容道:“我自然有获得消息的途径,你忘了吗,0年前那些警察被烧死的时候,江平就是厅里数一数二的领导,他想掩盖真相,易如反掌。 我们一直都知道凶手是他,只不过没有证据。” 闫儒玉不再话。 官商黑中最容易突破的商已经被拿下,按照他的计划,该顺藤摸瓜把“官”也揪出来了,最后把“黑”揪出来,0年前的事总能真相大白。 可是显然,臧洪波中途改主意了。 但如此一来,也让闫儒玉起了怀疑,究竟为什么变卦,真是如他所的顾虑吗? 臧洪波和他身后的势力,究竟想要干什么? 这些疑问,闫儒玉统统按下不表。 耳麦里,黑包公和臧洪波争论了几句,最终,因为臧洪波官最大,黑包公不得不听他的。 闫儒玉问道:“仅有的线索被你按下来,好像我们又要变成无头苍蝇了。” “未必,我这儿有一条线索。”金子多道:“孙朗是在接到一通电话之后匆忙准备外逃的。” “一定是这通电话透漏了什么消息,让他外逃!” “没错。”金子多继续道:“虽然对方使用的是匿名号码,但幸运的是,孙朗的手机会自动通讯录音,我找到了这通电话的录音内容,你们可以听一下。” 录音刚刚播放了几个字,闫儒玉便浑身一个激灵。 他确定,他听过那个声音! 就在市厅发生爆炸的当,他和吴错一起去走访了规划局退休的副局长李盼。 那个沉迷钓鱼的老人。 是他的声音!不会错! 那个没什么实权,怎么看怎么无害的李盼跟孙朗交情匪浅,而且还充当了通知孙朗逃跑的角色! 他藏把自己摘得也太干净了!这家伙绝对不简单! 闫儒玉有预感,李盼是条大鱼。 可是,除了他和吴错,其他热恐怕都还不知道。 一想到臧洪波的反常,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被闫儒玉咽了下去。 再等等,看看这家伙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臧洪波却突然问道:“哎,我,你们觉不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 闫儒玉一愣,问道:“你听过这个声音?” “嗯,为了那桩旧案,我去询问过李盼——规划局的副局长,我怎么觉得,这是他的声音。” 闫儒玉突然觉得,一切来得太容易了。 关于公安部长江平,关于孙朗那个手脚不干净的助理,关于李盼,这个臧洪波似乎是有意将这些线索送到他眼前。 为什么? 他这么有本事,为什么还要跟自己这个警察寻求合作? 正文 第五五四章 火海亡灵(59) 吴错虽然被维少困住,却也趁着维少出门的时候,很快脱了身。 毕竟是个身手不错的刑警,哪儿那么容易就能被困住。 脱身只有他想去找闫儒玉,知道金子多跟维少关系近,不敢找他打听,又怕就连明辉都被他监听了,只好联络秦守如旁敲侧击地打听。 这位从前大部分时间都在花天酒地的大少爷,此刻却是真心实意替几人着急,消息也打听得十分到位。 “吴哥,你上哪儿去了?我还担心你来着……对了,闫哥被抓了你知道吗?说你俩受贿,你也被通缉了……你别误会啊,我没别的意思,我肯定信你们的,再不济你们还认识我呢,钱不是问题,怎么可能……” 也不知是不是缘于旁观者清,这位纨绔二世祖倒是在关键时刻颇能拎得清状况,让吴错不由心头一暖。 但他完全顾不上道谢,便急匆匆问道:“你说什么?老闫他……被抓了?” “是啊……我这边律师什么的,哥你看你用得上不,有需要尽管说啊。” 吴错揉着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前后不过两天,怎么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他对秦守如道:“你还知道什么?全告诉我。” “还有就是……我在孙朗公司的内线说,他的公司被查封了,孙朗也被抓住了。” 虽然是个利好消息,可是把闫儒玉拱手送出去,无论怎样都是不划算。 “还有,”维少道:“闫哥被抓的当晚给我发了一条消息,让我转告你,小心臧洪波。” “借辆车。”吴错补充道:“低调点,别太张扬的车。” 这时候他也不跟秦守如客气了。 “成,我给你送过去。” 吴错报了个地址,半小时后两人便见了面。 那是一辆肌肉感十足的越野车,纯黑,按秦守如的标准的确很低调了。 秦守如从驾驶位置下来,有些担忧道:“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吧?” 吴错心里慌得厉害,其实是希望有个人在旁边,有事也好商量。 可他生生忍住了,前路凶险,不该将不相干的闲杂人等牵扯进来。 他果断拒绝,“你多陪陪明辉吧,爆炸现场死里逃生,万一留下灾难症候群,最需要人疏导。” 秦守如知道自己八成帮不上什么忙,也没有坚持,只道了一句“有需要尽管说”便打车离去了。 吴错开车漫无目的在路上游荡了一会儿,这才察觉出闫儒玉有多重要,这人一走,面对纷杂的事情,他仿佛没了主心骨一般。 不知不觉,车竟开到了市厅门口。 他现在应该就关在里面吧? 吴错知道看不见他人,没敢多停留,又围着市厅开了三圈,将这些天来接触过的人,闫儒玉分析过的每句话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终于理出了些头绪。 他想到那天跟李盼在鱼塘边的短暂交谈。 大部分谈话内容没什么问题,唯独他不承认自己跟彪爷有交集。 为什么撒谎? 吴错其实并没有想清楚其中原因,只不过,彪爷等人跟闫儒玉一起一股脑儿被抓了,他能追查的对象实在有限。既然李盼有破绽,他便只能去跟这条线索。 直到在李盼家门口看到乔装打扮的他,吴错心下一阵激动:不管怎么说,跟对人了! 此时的李盼竟穿着一身女装,天冷的关系,厚厚的女式羽绒服倒也能遮挡住身材上的差异,他还戴了假发,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若不是吴错提前便见过男版李盼本尊,又练就了毒辣的眼力,怕就真要被骗过去了。 李盼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便钻进了车里。 吴错紧跟其后,一小时后,他知道了,此人是往机场去的。 据说,孙朗就是在机场被抓的。 牵扯其中的人一窝蜂地出逃,难不成闫儒玉真使了什么计策,让他们无所遁形了? 吴错不敢想得太美,闫儒玉还在市厅这个大火坑里,能对他下手的机会太多了!太危险了! 吴错本就心浮气躁,偏又赶上机场高速堵车,他驾驶的越野车底盘极高,视野很好,一下子就看到前方在设卡检查。 李盼在车里焦灼了片刻,便打开车门向前眺望。发现前方的检查关卡,整个人都绷紧了。 他又往回看,发现后方竟有一条可供他倒车的小道。当真时不我待,晚一分怕是那小道就要被后来的车堵住了。 李盼慌慌张张钻进车里,正要倒车,却见那小道已经被一辆高高大大的黑色越野堵死了。 他不死心地下车,想让人家让一让,却发现黑色越野的后路已经被接连融入堵车队伍的车堵死了。 李盼立即决定弃车,一边打电话一边往路旁的绿化带里走。 他这一弃车,引得排在他后面的几辆车十分不满,疯狂地按着喇叭。 李盼一边打电话一边提防着这些车的鸣笛有没有招来前方交警的注意,却没发现吴错已经跟了上来。 好在绿化带的树丛足够密,吴错很快就找到了足够近的藏身之处。 他隐约听到李盼说:“光乔装有什么用?路上有拦截,机场里肯定……我不去,你当我不知道?孙朗就是被人在机场抓住的,只要我敢现身登机,肯定也是……啥也别说了,算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给我弄个假身份……我知道不好办,兄弟,救我一命对你只有好处,我要是被抓了,你也……” 吴错已顾不得继续偷听李盼的电话,因为他发现有个人正偷偷接近李盼。 李盼有所察觉,转身看到一个膀大腰圆的人,十分惊慌。 “你怎么在这儿?” “老大,知道你这边出事儿,我来接你,”那人一指旁边车道上停着的一辆车,逼进一步,不容质疑道:“走吧。” 这哪儿是请人,分明是劫持人来的。 李盼的肢体动作十分抗拒,但他不敢声张,吸引了交警的注意更麻烦。 就在那男人抓住他的瞬间,吴关突然冲出来,一个背摔就将那男人放倒,紧接着,一拳砸在了男人太阳穴的位置。男人瞬间失去了搏斗能力。 吴错揪起李盼的衣领,将他拖上男人开来的车。 “我猜咱俩都是通缉犯,你现在应该不介意秘密共享了吧?” 正文 第五五五章 火海亡灵(60) 吴错一手开车,一手拿枪对着李盼,李盼被他反剪双手拷住,动弹不得,别扭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女装和假发让他十分狼狈。 他沉默不语,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看起来还真是颇符合他这个憋屈了大半辈子的副局长人设。 进市区,红灯停车,吴错再看李盼,对方竟闭上了眼睛,显然是要装缩头乌龟,一问三不知。 吴错担心着闫儒玉,可没什么好脾气。 “我有个朋友,是曹耀华的儿子,怪胎,我不喜欢他,但他这人有个好处,干违法乱纪的事儿特别在行。 他有一套审人的办法,你不会想尝试的。” 听到“曹耀华”三个字,李盼眼皮颤动了两下。 红灯倒计时还有5秒钟的时候,李盼还是没开口。 嘭—— 这是吴错第一次动手打人。 还有4秒。 李盼猛然睁眼,肋骨处传来的疼痛让他弓起了身子。 嘭嘭—— 现在,吴错的拳头招呼到他脸上了。 还有3秒。 李盼的嘴角出了血。一切发生得太快,他似乎还没来得及反应,甚至都忘了叫疼和求饶。 嘭嘭嘭—— 吴错头脑中管理愤怒的神经似乎绷断了,愤怒开了闸一般倾泻而出,拳头变得无比密集,他已经红了眼。 还有2秒。 李盼终于躲闪,并叫出了声。 “停!住手啊!” 还有1秒。 吴错收手,掩去了危险的气息,恢复如常,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盼却觉得眼前这人无比可怖。 人们害怕疯子,并不是因为疯子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其喜怒无迹可寻,上一秒还笑逐颜开,下一秒可能就已经掐住你的脖子往死里使劲儿了。 无疑,此时的吴错很符合这一特点。 眼看下一个红绿灯将近,驾驶位置上的青年说不定又要暴起打人,李盼觉得吧:为了少受点皮肉之苦,很有必要说点什么。 “我……” 嘭—— 吴错察觉到那辆斜插过来的大货车时,猛踩了油门,同时打了两把方向盘。 他能感觉到,对方就是瞄着他来的,而且颇有经验,甚至预判了他的躲避轨迹。 白色的安全气囊瞬间弹开,吴错被那东西砸得头晕眼花,好在他系着安全带,从身上各处汇总到大脑的痛感来看,伤得应该不重。 吴错看向副驾驶位置,李盼不见了! 李盼并没有系安全带,车祸发生的瞬间,他整个人就被甩了出去。 那大货车显然就是来要李盼的命的,一见人被甩出来,不由分说就从他身上碾压了过去。 李盼的右半个身子完全塌陷了下去,一条胳膊已经跟身体分离,头却还在微微地动,似乎是想求救。 吴错顾不上别的,脚步虚浮地下车,趴在李盼身边,冲他大声道:“你还不明白吗?!你替别人保守秘密,比人却要你的命!” …… “告诉我!是谁?!” …… “我替你报仇!我保证!” …… “你说话!不准死!说话!” 要不是怕李盼瞬间撒手人寰,吴错急得真相锤他。 李盼的眼睛越来越黯淡,瞳孔已经开始扩散。 终于,他仿佛是叹了口气,这叹气又从他口中带出了一个名字。 “臧洪波……” 他的声音极小,只有游丝的气音,吴错却听得仔细,真真切切。 臧洪波! 他想再问两句的时候,李盼已经停止了呼吸。 吴错起身,在交警赶到之前,迅速闪出了人群。 在一处地铁站内的卫生间,吴错洗净了脸上的血迹,用生疏的手法给一条脱臼的手臂正了骨,还将破烂沾了血迹的羽绒服反穿。 辗转了几个监控盲区之后,他确信,已经摆脱了警察。 他在一家大排档坐下,竟很好地融入了一群衣衫破旧的民工之中。 吴错一边吸溜面条,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换成闫儒玉,他会怎么分析眼前的问题? 首先,李盼临死留下的一定是个十分重要的信息,而绝不是无聊的烟雾弹。 并且,必然与李盼关系及大。 臧洪波…… 臧洪波究竟怎么了? 是他特意来害李盼,李盼希望借吴错的手报仇? 还是他跟李盼有合作,李盼不甘心自己死,想要拖个没有及时保护他的同伙下水? 这是吴错所能想到的两种可能。他思索片刻,又想到了几种可能,却又一一否定了。 九九归一,无论是怎样的可能,李盼和臧洪波之间存在某种关系,这是跑不了的了。 那么问题来了。 一个是大半辈子不受待见也没捞到油水的规划局副局长,一个是从外省新调来的市公安厅中层领导,这两个人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难道臧洪波调来之前两人就有交集? 吴错轻轻摇头,否定了这一想法。 金子多深挖过臧洪波的履历,吴错不止一次研究过他的过往生平。 这个人特别擅长经济类案件,在沿海经济发达地区刑侦圈子里颇有点名气,再加上圆滑世故,左右逢源,颇受副部长周春华赏识。 从前他就曾经利用经济侦查手段,帮周春华扳倒过对手。 怎么看他都是周春华这一派的得力干将。而现如今正是公安部副部长周春华和正部长江平扳手腕的时候。 既然臧洪波代表周春华的利益,有没有可能李盼是跟这个利益集团有什么矛盾? 可他一个在职期间就已经是半退休状态的副局长,还是规划局副局长,跟周春华这些人八竿子打不上关系,能有什么矛盾? 吴错想到了李盼仓皇出逃的样子。 李盼不干净! 他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两袖清风,不然他跑什么? 那他又犯了些什么事?仅仅是贪腐吗? 无论他犯了什么事儿,既然跟周春华利益集团是对立的,那很可能跟江平利益一致,他是江平的人吗? 可是,江平为什么要用这样一个表面上看起来甚至有些窝囊的人?即便他上赶着站队,别人也得能看得上他,换言之,他能为自己所在的利益团体做出什么贡献呢? 吴错觉得自己就要碰触到问题的核心了,他知道李盼这人不简单,如果能挖出他窝囊面具下的真是面孔,恐怕会让人大跌眼镜。 感觉上就差一层窗户纸,要捅破,却又仿佛无处着力。 正文 第五五六章 火海亡灵(61) 吴错想到了闫儒玉托秦守如捎来的那句提醒: 小心臧洪波!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证据? 吴错迫切想要见到闫儒玉。 就在这时,秦守如来电话了。 “吴哥,我交警队的朋友来电话,说我的车在机场高速被拖走了,通知我去取车呢……你别误会,我就是有点担心,怕你出什么事儿。” “多谢,我没事……车……给你添麻烦了。” “嗨,咱们之间就别客气了……哦,对了,我看新闻上说,闫哥明天要被转到看守所了,你应该好几天没见过他了吧? 明辉说小白的情况已经稳定,正在好转,她明天要去市厅见闫哥最后一……呸,我这张臭嘴,什么最后一面……就是去见见,把他送到看守所,再跟里面的人打好招呼,才能放心。 你这儿有没有什么要转告的话?明辉一定帮你把话带到。” 吴错思索了足有5分钟,期间秦守如一度以为信号故障导致电话挂断了。 “你让我想想。”吴错道。 秦守如便沉默地让他想。 “麻烦你,务必让明辉带到一句话:明天,我去救他。” 这次,换秦守如沉默。 “你说……啥?” “明天,我去救他,让他路上务必留意,随机应变。” 秦守如虽是个浪荡公子哥儿,但违法乱纪出格的事儿是真没干过。 “你……要干嘛?你这岂不是……劫囚……这这这……” 电话那头,他话都说不利索了。 “劫囚……哈哈,”吴错觉得他这说法有点意思,“你小子都快回石器时代了吧,还劫法场呢,我用不用骑马一路高喊刀下留人?” …… 市厅拘留室,得知李盼被吴错劫走,并死于车祸,闫儒玉小小诧异了一下,却也并不太诧异。 他本就了解吴错的身手,维少关得了他一时,可一旦有了一丝丝脱逃的机会,吴错会毫不犹豫地把握。 令闫儒玉忧心的是另一个消息:他将要被转移到看守所了,而且,这消息上了新闻。 转看守所,方便反贪和市厅两个部门提审他,也给他添了两个新烦恼。 其一,看守所里不少服刑人员正是闫儒玉送进去的,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趟看守所之行必然是不会舒坦的,好则受监狱系统照顾,被仇人背地里使些绊子,坏则有生命危险; 其二,正因为有危险,这件事又被媒体报道了,闫儒玉觉得,是个圈套。 一个引吴错上钩的圈套。 不过是转移一个贪了70万的小刑警,连只“苍蝇”都算不上,有什么理由和必要声张?这不符合市厅一贯的对外态度。 那就只剩下一种解释了:有人故意放出消息,吸引吴错露面。 吴错一旦知道他有危险,必然想方设法救他。 果然,跟明辉见面时,明辉暗戳戳地往他手里递了一张小纸条,并暗示了一句“吴哥还没找到”。 不用猜,就知道纸条上会是什么内容了。 他让金子多私下里查查是谁将消息透露给媒体的,媒体给出的说法是匿名线报。 绝对有猫腻! …… 黑包公亲自带队押送闫儒玉,臧洪波同行。 押送名单上本没有明辉和金子多,可两人实在不放心,开了车在后头跟着,他们没注意到的是,其后还远远跟了一辆黑色越野车。 闫儒玉坐在专门的押运车上,透过车窗留意着外面过往的车辆。 黑包公道:“你干啥呢?” 闫儒玉不答话,黑包公以为他紧张,便道:“放心吧,看守所那边我们已经打好招呼了,知道你在里头仇家多,给你准备的是单人牢房,还会注意你跟其他犯人的隔离。 等过了这阵子,事儿都查清楚了,自然就放出来了,所以啊,你就放宽心,只当是……休个假吧。” 闫儒玉笑,“但愿我能跟您一样心大吧。” 他还是看着车窗外,“不是我说你们,押送我就一辆车?就这么点儿人?你们也太信得过我了吧?我都想跑了。” 黑包公也笑,“可别逗了,就你?” 闫儒玉开玩笑地回了一句:“要是我有外援呢?比方说……老吴?” 他是开玩笑,黑包公却觉得话中有话,心莫名慌了一下。 但他对自己的安排还是颇有自信的,“你别看咱们就一辆车,却还有两辆特警的车在暗处跟着,所以……你最好祈祷外援别来,来了也只有落网的份儿。” 套出想知道的信息了,闫儒玉微微一笑,又对臧洪波道:“孙朗还是拒不交代他跟李盼的关系?” “可不是,本来就只有一段疑似两人电话通话的录音,要是李盼活着,还能比对声音,现在人一死,可真就没辙了。” 闫儒玉又问道:“我听说,李盼是逃去机场的路上被吴错劫持的,还换了女装,明显是要跑路……” 臧洪波打断他道:“你就别操心了,就像黑包公说的,只当休个假,外面的事儿交给我们。” “那,就多谢了。” …… 车子进入城郊偏僻地段,当那辆黑色越野车一个加速一个急转,将押送闫儒玉的车子撞到了马路牙子上,闫儒玉悬了一路的心倒仿佛放下了。 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黑包公和臧洪波的反应都不慢,两人一边一个抓住了闫儒玉的胳膊,还摸出了别在腰间的手枪。 黑包公的手枪对准了那辆黑色越野,先打爆了一个轮胎,臧洪波的手枪则直指闫儒玉的脑袋。 可有人比他们反应更快。 接连两只催泪弹自碎了的车窗扔了进来。 催泪弹可不像字面意思上那般催人流泪而已,它不仅让你瞬间涕泪横流,还能让你呼吸困难,严重的情况下还会导致窒息死亡。 这下,车里的人再也待不下去了。 黑包公示意臧洪波带好闫儒玉,自己率先下了车,冲那扔催泪弹的蒙面人就是几枪。 蒙面人被他逼得连连退后,躲在越野车后。 暗中跟随的两辆车也赶了过来,对那蒙面人形成了夹击之势,眼看他就要落网。 抓着闫儒玉的臧洪波却撒了手。不仅撒手,他还后退了一步,枪依然瞄准闫儒玉的脑袋,开了保险,扣在扳机上的食指也用了力气。 趁乱,解决这两个麻烦! 正文 第五五七章 火海亡灵(62) 嘭—— 明辉握枪的手有些抖,她从警时间并不长,虽然从前的射击成绩优秀,可满打满算,这还是她第一次冲人开枪。 况且,还是冲自己的同事。 况且,还是只求打伤对方。 子弹将臧洪波一侧的肩膀擦破了皮,臧洪波受到惊吓,开枪。 嘭—— 两声枪响几乎是同时发出的,闫儒玉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躲闪,肾上腺素瞬间飙升。 实在太近,枪响震得他耳朵轰鸣,大脑的速度已经跟不上身体,一切都凭借肌肉反应。 “臧洪波杀人了!” 明辉和闫儒玉几乎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吴错紧张得心脏都要炸裂了,他也顾不得危险,连续几枪,逼得黑包公不敢抬头,猫着腰就冲到了闫儒玉身边。 “走!上车!”吴错大吼着。 臧洪波眼中骤然腾起杀机,他已经暴露,必须在这儿把人做了! 外围的特警是自己人,可以帮着清理黑包公、明辉等人,今天必须把这事儿结了! 他再次举枪直指闫儒玉。 “操!” 吴错怒得想要一把拧下臧洪波的头,飞身一下子扑倒了闫儒玉。 “你干什么?!” 黑包公原本还想趁此机会抓住吴错,可眼看臧洪波的行为,心下了然这家伙正在灭口。 闫儒玉和吴错在地上翻滚几下,躲避着臧洪波的子弹,能多活一秒都得看运气。 眼看他们已经躲无可躲,黑包公终于将枪口对准了黑包公。 “住手!” 他大喝,同时,打开了枪上的保险。 谁知,臧洪波一猫腰,躲在了车子一侧,堪堪进入黑包公的射击盲点。手上还是不停地向着闫儒玉和吴错射击。 这一系列变化不过顷刻之间,却也足够明辉稳住心神。 她毫不犹豫地再次扣动扳机。 “啊——” 这回,臧洪波是正儿八经中枪了。 屁股中枪。 他一下子扑倒在地,枪也脱了手。 情况并没有因此好转,特警的冲锋枪已经不由分说向几人扫射而来,并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一时间几人均是趴下抱头,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自始至终坐在车内的金子多早就被这阵势吓的两股战战,可他仅存的智商告诉他,此刻,只有他有这个条件破局。 他颤抖的脚踩上了油门,颤抖的手抓住了方向盘。 “冲!冲!冲!” 只有这样的大吼才能让他感觉道一丁点勇气。 金子多以最快的速度将车开到明辉旁边,打开驾驶位的车门,自己吃力地往副驾驶位置上爬。 明辉借着车门的掩护,几乎是飞扑上了驾驶位置。 明辉很少像现在这般皱着眉开车,她知道,这次是真要命,一旦玩砸了,所有人都要交代在这儿。 火力实在太过密集,这辆已经被打成了筛子的车还能坚持的时间,甚至都得按秒来计算。 她不敢抬头,只能凭感觉将车往闫儒玉和吴错的方向开。 好在,吴错和黑包公实战经验丰富。 眼看移动的车子吸引了几乎全部的火力,几人一边找好掩护,一边不断开枪,甚至还打中了三四个特警——特警们统一穿了防弹衣,被打中当然不至于要命,但子弹强大的冲力也足以让人摔个大跟头, 趁着火力不那么密集,明辉抬头瞄了一眼,迅速将车停在闫儒玉和吴错跟前,两人坐上后座,只觉得死里逃生。 黑包公亦是将受伤的臧洪波拉上了押送闫儒玉的那辆车。负责开车的刑警一直距离臧洪波最近,却没在臧洪波冲闫儒玉开枪时制止,要么是吓傻了,要么就是跟臧洪波一伙儿的,被黑包公一脚踹下了车。 两辆车都成了筛子,黑包公所在的车情况稍微好点,他大喊道:“跟着我!突围!” “好!” 黑包公一个加速将挡在前方的特警车辆撞歪了,可是马力不足,竟然没能完全撞开。 明辉驾驶的车子发动机一声咆哮,她愣是把一辆中档便衣警车开出了f1的势头。 两辆车一同使力,路终于通了。 没倒下的特警紧追其后。 两辆车的车窗全部碎了,就连车门都掉了两扇,倒也方便车上的人交流。 黑包公吼道:“跟我回市厅!” 吴错也吼:“怎么回?!他要我们的命!你看不出来?!” 闫儒玉附和,“是啊,回去了就是死,他之所以一直没杀我,就是想要利用我把老吴引出来。” 黑包公道:“把事儿说清楚,他就动不了你们了!” “说不清楚!”明辉也看不下去了。 金子多微微举了下手,“刚刚……我录下来了……” 几人一愣。 黑包公对吴错嗤之以鼻,“没长进!小金子都知道留一手,你师傅我能没准备?” “所以呢?” “这车上也提前安了监控设备,而且……是事实的,刚刚那场混战,至少我们二组所有人都看见了!” 果然是只老狐狸,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和防备的,此时不便多问,闫儒玉却神色一凌,“坏事了!” “怎么?” “若叫臧洪波背后的人知道这事儿,一定会疯狂地销毁证据,跟臧洪波撇清一切关系,那再想查下去可就麻烦了。” 后有追兵,聊了几句,黑包公不得不专心开车,吴错则发消息联络了一个跟他关系较好的二组刑警,那刑警给出的答复是: 晚了,好多领导都看见了 无奈,黑包公道:“闫儒玉!吴错!你们俩必须出一个人,跟我回市厅,把事儿说清楚!” 闫儒玉明白他的意思,立马道:“我去!” 他知道吴错会拦他,竟不顾危险,就着没有车门的位置,飞身一跃,上了黑包公的车。 吴错下巴都快掉地上了。闫儒玉身手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一上车,闫儒玉便将臧洪波往吴错那边推。 “审他!当年旧事的证据都在哪儿!抢时间!咱们必须两手准备!”闫儒玉吼道。 吴错一咬牙,只得伸手去拽臧洪波,臧洪波捂着中枪的屁股,喊得杀猪一般。 此时可顾不上他,明辉和黑包公的车距和速度保持得极好,两辆车几乎是一路并行,臧洪波挣扎了几下,终于被吴错拽了过去。 正文 第五五八章 火海亡灵(63) 黑包公故意减速挡下追兵,明辉驾驶的车子左拐右拐,终于瞅准时机甩掉了追兵。 后排座位上,臧洪波鬼哭狼嚎的声音实在让人心烦,吴错给了他一拳,他才终于消停。 金子多心有余悸道:“不会死吧?” 吴错摇头,“放心,没打到要害,这家伙脂肪厚着呢。” 吴错揪起他的领子:“你的事儿已经暴露了,你是现在坦白,还是回市厅?” 臧洪波知道大势已去,落在吴错手里,不说点什么肯定是过不去了,眼珠一转,赶忙道:“我说!你们想找当年的录像带,想查谁害死你们父母,我都可以告诉你们,但我有个条件:那个人落马之前,你们不能把我带回市厅。” “你也怕被人灭口?”吴错嘲讽道:“呵呵,你宁愿求着仇人保护,也不愿意回去,看来那个人真的很可怕。” 臧洪波却不在意吴错的嘲讽,“跟他接触过就知道了,我一点都没夸张,为他办事,出了这么大的错,只有死。” 吴错点头,“行,我答应你的要求……咱们先那人的身份说起吧,他是谁?” “公安部部长,江平,我一直在为他办事。” 金子多第一个反驳,“怎么可能?!你不是一直在帮着副部长上位,想要拉江平下马吗?” “那个蠢货,他的确想上位,江平烦死他三天两头的折腾了,又是托关系,又是匿名检举江平,被他抓住一点儿把柄,能当成天大的事儿,这种狗皮膏药,当然得拔掉。 正好,你们又在查当年的旧事,江平正好需要一个能替他抗雷的人。 其实我早就跟他建议过,他要对付的不过就是你们三个,找人偷偷把你们做了,最为干净利落。 可能是他老了吧,瞻前顾后,总怕20年前的事儿被人捅出来,想要有个’了结’。 所以他设了个愚蠢的局,他让我陆续给你们抛出线索,先抓了孙朗,又害死李盼,折断对方的左膀右臂……” “等等,”吴错打断道:“孙朗和李盼不是你们的人?” “曾经是吧,但他们开始不听话了,自认为羽翼丰满,想要自己扑腾了,所以干脆把他们也收拾掉,所有的事儿统统栽到副部长周春华身上——不用怀疑,你们没抓错人,这俩没少干坏事。” “可是,就这么大喇喇地让我们抓自己的手下,江平就不怕孙朗和李盼把他供出来吗?” “他可比你想象得精明多了。 江平虽然跟那两个人有合作,却从不跟他们见面,也从不表露自己的身份。对那两个人来说,他们只知道自己有个位高权重的靠山,却并不清楚这靠山是谁。 只要稍加引导和暗示,他们就会认为’靠山’是周春华。” “看来你们对孙朗的引导暗示很成功,有把握他会把周春华供出来,所以才让我们抓住他,至于李盼,我看你们心里也没底,所以干脆杀人灭口。” “我不清楚,灭口李盼的事儿不是我干的。” 臧洪波毕竟是个警察,知道轻重,但凡跟杀人中终于沾边,他都不会承认的。 吴错决定先阁下这个话题,继续问道:“你已经骗到我们了,至少,在你没对老闫拔枪之前,我们没理由怀疑你,为什么谎称自己是副部长周春华的人,直接说你是江平的人不就行了?” “要是可以,这么做当然最方便,但其中有个巨大的漏洞——时间线对不上。 当年周春华还没爬到现在的位置,他不过是个基层小领导,在一次追捕嫌疑人的过程中,不幸被捅了三刀,幸亏送医及时,不然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你们的父母死前的一个礼拜,他一直在重症室里面昏迷不醒,很多人都可以证明。” 金子多道:“的确,我查了当年周春华的时间线,他当时的状态,恐怕连遥控杀人都做不到。” “所以,我必须让你们相信,我是周春华的人,只有这样,由我来暴露他当年的罪行,可信度才最高。 真真假假地做了这么大一个局,江平的目的无非是为了甩雷,当年的旧事攥在手里终究是个隐患。他就快退休了,手中权力一旦交出去,未来要是变了天,可就不好办了,所以他要趁在位的时候,把这件事做个了结。 不过,你们也不用有负担,那个周春华也不干净,能一石二鸟,搞垮江平和周春华,你们得感谢我。” 吴错明白他的暗示,痛快道:“行啊,只要抓住真凶,你提供的消息,一定会在将来的量刑上有所体现。” 臧洪波看向车窗外,长长叹了口气。 吴错不给他停顿的时间,继续道:“我需要证据,20年前,江平杀害五名刑警的证据。” “怎么可能有证据,别说杀警察的证据了,当年曹耀华拿杀人的录像带威胁江平,他就干脆杀了曹耀华,拿到了所有录像带,把所有与他相关的全部销毁,别人的他却都捏在手里。 这些年他能顺风顺水地爬上这个位置,录像带功不可没——没人希望杀人的事儿被抖出去,只能向他妥协……” “你呢?他手上有你杀人的证据吗?” “没有,我没杀过人。” 吴错不信,“手上没有你的把柄,他怎么敢放心用你?” “他在公安大学教过课,我是他的学生。 大概是这层关系让他对我比较信任吧。他曾经跟我说,要分辨人心是最难的,所以,有些人——比如被他拿录像带要挟的人,只要怕他就够了,我不同,他是想培养我的。 权利终究会转移,他希望他退休以后,我们这些由他培养和提拔上来的人,能帮他兜着点以前的事儿。” “好吧,那把范围扩大,暂且不说5名葬身火海的警察,有没有其它能给江平定罪的证据?” 臧洪波捂着屁股思索了许久,就在吴错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他眼睛一亮,道:“好像还真有!李盼的死好像留了证据!” “详细说说。” “李盼那场车祸,是江平亲自联系人做的! 你们还不知道,这些年来,但凡涉黑的生意,全是李盼在操持。 这家伙城府太深,藏得太好。表面上看就是单位里一个没啥实权的领导,你们一定看不出来吧,这个城市黄赌毒行业背后的大佬就是他。 原本,杀人这种违法的事儿全由李盼负责,钱的事儿全由孙朗负责,江平要不露痕迹地做掉李盼,一时半会儿还真难找到合适的人手。 那个开车撞你们的货车司机,也不知道是江平从哪儿联络的,我昨天去见江平的时候,隐约听到他打电话,电话内容——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我听着像是出岔子了,他找货车司机的事儿,好像司机家属那儿留了证据——我知道都说了,这事儿我也不太确定。” 金子多已经查询起了司机家属的情况,明辉则合计道:“这车肯定不能回市里,咱们得重新找辆车。” 正文 第五五九章 火海亡灵(64) “我也得去!”明辉态度十分坚决,“我知道,除了你闫哥谁也看不上,他那么聪明的人,我忍了,但组长你……绝对不行!我要跟你一块去!” 吴错一边伸手去搭过往的车,一边道:“你跟小金子把臧洪波看好,稳住后方大本营,就是最大的功劳。” 明辉不依不饶,“以前我不知道就算了,现在我都知道了,你还不让我去?!” 她情绪失控地嚷道:“那我在市厅被炸那一下算什么?我命差点丢了!连你们这点信任都换不来?!” 吴错不想跟她纠缠,也恼了,“你要信任?!行啊!那我告诉你!我是去送死的!不用人陪!” 明辉还想反驳,吴错已经搭上了一个老乡的摩托车,明辉苦于被甩下,急得直跺脚。 好在,她很快也拦了一辆顺风车,一边亮出警官证,招呼司机快点追,一边冲金子多道:“人交给你了,能看住吧?” 金子多冲她挥手,“放心!” 金子多先是将司机家属地址发给了吴错,犹豫片刻,终于又将这地址发给了维少。 北春园15栋,3单元,6号。 开门的是个女人。 女人背后的墙上赫然一幅遗像,遗像中的男人40多岁的样子,鬓角花白,很瘦,瘦得颧骨凸起眼窝深陷。 吴错一眼便认出,正是撞死李盼的肇事司机! 目光再次回到女人身上,看年龄是两口子,女人的脸色苍白,眼睛充血,一看就是连续哭了好几天。 “钱呢?”女人看着吴错空空的双手,“我男人说了,那些钱是他用命换来的,你们不给钱,我就……” 吴错一愣,先挤进了屋,关门。看来买命的交易出了问题,货车司机留了一手,真的有证据! 女人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见吴错强行进屋,戒备地抄起了桌上的水果刀,胡乱挥动着。 “你干什么?!别过来!我告诉你,杀了我你们也得完蛋!” 吴错只得安奈下心中焦灼,解释道:“大姐,答应给你钱的人落马了。” 他指了指墙上的一照,“买凶杀人的事儿,他不是第一次干,东窗事发了。 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是来通知你,拿上他的犯罪证据——是录音吗?——跟我去市厅说明情况吧,你不想你男人死得不明不白吧?” 女人如遭雷击,一屁股坐在地上,冲着遗像嚎啕起来。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呦……你白死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呦……不活了,我们一起死了算了……” 这一哭可就犹如洪水开闸,无论如何都收拾不住了,无论吴错再说什么,女人只是充耳不闻。 就在一声接一声的哭中,吴错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他是溜门撬锁的行家,一根铁丝走遍天下,自然能分辨出那绝不是正常用钥匙开门,而是屋外有人跟他用同样的方法在撬锁。 吴错一把捂住了女人的嘴,女人吓得一愣,随即剧烈挣扎,吴错在她耳边低声道:“外面,来灭口的,听我指挥。”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女人虽还分辨不出该不该信他,却总算安静了下来。 一安静下来,女人便有攥起了掉在地上的水果刀,刀尖一会儿冲着吴错,一会儿冲着正发出响声的门。 外头的显然不是个撬锁熟练工,鼓捣了半天,门竟然还没有开,吴错决定先下手为强。 他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配枪只剩三发子弹了。 一手握枪,一手摸向了门把手,就在他要转动门把手的前一刻。 嗡—— 怀里的电话震了一下,吴错略一分神,门锁开了。 1米9的大高个子,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 熟悉是因为他们已经在重案一组共事了一年,陌生是因为对方受了伤,脸色不太好,头上还缠着绷带。 小白! 吴错下意识地拒绝扣动扳机,对方却十分决绝。 嘭—— 左侧肩头一麻,整条左臂都没了知觉。 在被子弹的冲力带着仰面躺倒后,疼痛感才由轻到重地袭来。 黑洞洞的枪口就抵在吴错脑门上,他能感觉到,握枪的那只手有点发抖。 他大口喘气,努力抑制疼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 “小白……小白,你听我说……我就是来送死的,我不反抗,”他将自己的枪扔开,“但我不能死在你手里,我必须死在那个人手里……小白,20年了,那个案子我探究了20年,就快有答案了……可我没证据,太久了,实在是没证据……只有让他杀了我,才能坐实他杀人的罪名……是他派你来的,对不对?小白,你让他来,让他亲自来杀我,你给他打个电话好不好?……” 小白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是因为即将杀死吴错而不安?还是被他这番求死的想法震撼,吴错不得而知。 他只能用热切的双眼望着小白。 小白只觉得那双眼睛里如同烧着漫天大伙,而他就像一头被串在烤架上的猪。 他必须完成这次任务,他无法面对这双眼睛。 他深呼吸了两下,让自己握枪的手稳下来,闭眼,不再与吴错对视。 只要一枪,就什么都解决了,队长,以后别纠结了吧。 千钧一发间。 就在他闭了眼而尚未扣动扳机的瞬间,他的枪被卸了。 吴错翻身而起,垂着左臂,右手却稳稳地握着枪。与此同时,他脚下一踢,将自己刚刚扔下的那把枪踢到了远处的屋角。 “你什么知道的?”小白问道。 “最近,不过老闫一开始就知道了。” “一开始?” “对,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当时说’进市厅也就是随便混混日子,捧个旱涝保收的铁饭碗。’ 谎言实在是拙劣,整个公安系统谁不知道,重案组的铁饭碗,没两把刷子可捧不起来。 我们一直以为,你不过是个小眼线,监视我们而已。谁知道他连杀人的活儿也派给你,可见,他真的山穷水尽了。 想要得太多,所以做了这么大一个局,想一次性清场,结果尾大不掉,漏洞百出。” 小白叹了口气,“我今后会怎么样?” 吴错看了看肩头的伤,“幸亏伤得不重,我死不承认是你打的呗,就算有弹道鉴定结果,我非说擦枪走火,苦主都不追究了,他们还能怎么样?” “你这么做,有条件吧?” “当然,给派你来监视我们的人打电话,约他出来。” 正文 第五六十章 火海亡灵(65) 吴错见过这张脸,很多次,远远的,他曾给公安系统内的骨干讲话,也曾组织过大案要案的侦查。 吴错记得,在某个震惊全国的重案研讨会上,江平曾主动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好好干,当时吴错还颇受鼓舞。 此时再见,却是这般光景。 在江平指定的地点,他的车里。 吴错上车,淡淡说了一句“是你。” 江平道:“是我,是该跟你好好聊聊……其实,我更应该跟你爸聊聊,从你把他救走,我就知道,太平日子快到头了。 哦,对了,不用费心思搞录音了,我车上有反监听设备,你什么都录不上。” “想得真周到。”吴错道:“趁我没对你动手,你也没对我动手,说说当年的事儿吧。” “你真想知道?” “废话。”吴错向江平凑了凑,“撕破脸之前你还长话短说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揍你了。” 江平摇摇头,露出一副“年轻人果然不懂事”的表情。 “知道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因为你爸,因为他一直拿当年的事儿要挟我,整整二十年了,我有无数的机会杀死他,却不能动手,甚至,我还得养着他——我他娘的,也烦透了。” “你什么意思?” 江平饶有兴趣道:“你不知道?你爸当年可是我手底下的得力干将,典型的腐败警察,利益分享对象。 当年我们跟曹耀华合作,给他的擦边球开足了绿灯,回报当然也很丰厚。 可惜曹耀华运气不好,被卷进规划局的权利斗争。 当年的形势不同,规划局那种手握资源的单位,富得流油,相比之下,公安虽然也能捞点,却九牛一毛不值一提,再加上当时我和你爸位置都不高,能捞到手的钱就更少了。 之后,你应该知道,曹耀华倒霉了,我们其实也想捞他,但能力不足,没办法,规划局那边新上任的一把手铁了心要让他牢底坐穿。 你爸有一天慌慌张张找到我,说是不想跟着倒霉。他说曹耀华手里有一些录像带,全是跟他有利益往来的官员的犯罪记录。 曹耀华放出狠话,要是他出不去,大家一起跟着倒霉,其中有一盘带子,上面就有你爸的杀人录像……” “不可能!” 吴错大怒。 江平用一个眼神拨开他的怒火,“你爸一直对旧事讳莫如深吧?即便被你救走,他也不敢跟人提起旧事,尤其是……那个姓闫的孩子也在……怎么开口啊?说他亲手杀了重案组的人?” 吴错瞪着江平,眼睛快要瞪出血来。 他心里乱得很,根本不知该如何反驳。这一刻,他甚至隐隐有些庆幸,幸好闫儒玉不在这儿。 “曹耀华是你爸杀的,重案组的五条人命,也是你爸亲手送走的。 我不否认,杀曹耀华是我鼓动的,原因很简单,一旦你爸受了牵连,我也得跟着倒霉,恰好你爸负责审讯曹耀华,由他来下毒最方便。 说来也真是幸运,监狱系统里竟然也有被曹耀华威胁的人。他一死,大家的危机解除,当然是心照不宣地把这事儿压下来。 我记得死亡当天曹耀华就被拉去火化了。后来有一次在酒桌上,我听到了一种说法——当年交给曹耀华家属的骨灰不知是从哪儿东拼西凑来的,他的骨灰早就被悄悄撒掉了,死无对证。 至于重案组死掉的五个人——只能怪闫洋——那孩子的父亲,我从没见过那么聪明的人,也从没见过对刑侦那么敏锐的人。 当年证物室被盗,其实就是你爸想把被盗的录像带拿回来——你还不知道吧,当年彪子那儿被偷走了两盘录像带,其中一盘就是你爸的犯罪证据。 他费尽心机把录像带从证物室偷出来,却不知道闫洋已经看过录像带了,不仅看过,还拿别的带子把它换掉了。 闫洋跟你爸的关系是真好,我猜他当时一定也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你爸还是发现了,他跟我商量,想用钱收买闫洋,我们就准备了钱。 可闫洋那个人,一根筋,只认死理儿,他反过来劝你爸,让他去自首。 他那样的人,我猜是不屑于拿录像带威胁你爸的,可越是这样,你爸就越是心里没底,油盐不进的人最难对付。 他再三保证以后改邪归绝不再犯,可毕竟已经有了污点,哪儿那么容易脱身。 小子,你不了解当时的大环境,天下乌鸦一般黑,在这圈子里,别人都有事儿,就你干净,你还怎么混? 闫洋就成了你爸的一块心病,再加上他开始顺着你爸查上面的人,他自己查也就罢了,竟然还带着重案组其余几个人一块折腾。 闫洋必须除掉。 这是整个利益集团达成的共识,你爸……他也没什么大错,不过是保持了沉默,执行了上级命令。 原本你爸应该全身而退的,或许是动手的时候发生了意外,我不知道,我赶去处理现场的时候就已经那样了。 把人救出来,在医院躺了整整两个月,你爸才跟我说上话,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录像带全在我手上,看来,你得给我养老了’。 我当时真想拔了他的呼吸管,弄死他算了。 可我怕他有后手,只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凭这句话,他真让我养了整整20年。” 车里短暂沉默了片刻,江平又道:“你可以不信我,好在你爸还活着,你可以去问他,不过……我听说你让曹耀华的儿子曹维帮忙照看他?” “不,不不不,不会的……” 吴错一声哀鸣,眼神慌乱而涣散。 江平晃了晃一只大哥大一样的特制手机,“曹维都听到了,相信他会帮你问清楚的,毕竟,他和你们一样,这么多年的追查,不就是为了一个真相吗? 我劝你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能赶上见最后一面。” 吴错冲着那手机大喊:“别听他瞎说!维少你别听他瞎说!” “是不是瞎说,我问问就知道了。” 维少的声音理智而冰冷,吴错觉得自己仿佛一脚踩空坠入了冬日的冰河里,今夕何夕,将行何所,统统都模糊了。 正文 第五六一章 火海亡灵(66) 嘭—— 吴错不知自己是如何扣动手枪扳机的,当他的意识回归身体,他最先感觉到了一只死死抓住自己的手。 那手抖得太厉害,已经用不上劲儿了。 江平的另一只手捂着小腹,有血从手指缝中流出来。 “救我……救救我……” 他满脸惊慌,如意算盘打得太美,早已做好了看吴错好戏的打算,却怎么也没想到,吴错会突然对他开枪。 那只抓着吴错的手终于松开,慌乱地去摸手机,看样子是想打120急救。 吴错一把夺过他的手机,狠狠认出车外。手机落地,又甩出去好几米,屏幕已经碎成了蛛网状。 “你干嘛?” 江平确信,他看到了杀意。 向来温驯和气的老实人,此刻的表情是平静的,眼中却满是狰狞。他甚至怀疑,下一秒吴错就会朝他的头上来一枪。 吴错并没有。 他脱下外头扔给江平。 “自己捂着,死了我不管埋。” 江平龇牙咧嘴地捂着小腹,慌乱得哪儿还有上位者的威严,“不行不行……这个位置……伤到肝脏,太危险了……会失血……送我去医院吧,你不想杀人的吧?” 必须承认,他的谈判技巧还是不过的,可惜吴错此刻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 在父亲的生命受到威胁时,吴错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变得坚硬迟钝。 “我爸要是出事,你就给他陪葬。” 吴错将车开得飞快,目的是他们的最后一处据点,他的父亲就被藏在那儿。 维少也在往那儿赶。 他原本是赶来帮吴错的,还没赶到就接到了一通据说能告诉他真相的电话而这真相的确称得上爆炸性的消息。 从距离上来看,不出意外得话,他会先赶到。 他也的确先赶到了。 那是一处被银行收回的抵押房产,三室两厅的中高端住宅。 一套空房子,吴错的父亲不在。 他不该不在的,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脸上丑陋的烧伤有多引人注意,每被转移到一处新地方,他总是尽量深居简出。 桌上有一桶吃了一半的泡面,维少伸手一摸,桶壁还是滚烫的。 人刚走,而且走得很急,只有一种可能,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让他转移。 是吴错吗? 维少摇摇头,他现在依然能听到那通电弧传来的声音,他知道吴错开枪了,却没听他传递消息。 那会是谁? 维少还没将这个问题想明白,吴错赶来了。 一进门,他将受伤的江平往地上一扔,也不管自己能不能打过,直朝着维少扑了过去。 “我爸呢?!”他嘶吼道,“人呢?!” 维少轻松躲过,并补上一脚,吴错登时倒地。 “我他娘的还想问你要人呢!”维少没好气。 他的眼睛眯了一下,江平立马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他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甚至想到了装死的办法。 维少的眼睛还是看向了他。 “你就是给我打电话的人吧?江平。” 他拎起江平,“没关系,我有得是办法验证你的说法。” 江平脸色惨白,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他的手脚发凉,体温正在下降。 吴错心里乱成了一团麻,无论维少做什么,哪怕是杀了江平,他都不打算阻止。 这似乎是一种讨好,他多希望这微薄的讨好能让维少对他的父亲手下留情——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好不容易才重见天日的父亲,不能死,他不能让这个受了一辈子折磨的人就这样死去。 “喂,如果真是我爸,”吴错对维少道:“如果真是他,你就杀了我,我替他偿命。” 维少认真道:“可以考虑。” 吴错没想到他并未直接否决,有些诧异。 维少解释道:“我在考虑那种做法最令他痛苦,是直接杀了他,还是杀了你,让他生不如此。 但我又觉得,你好像没那么重要。 20年了,他藏了整整20年,甚至都没找过你,他心里只有自己,只在乎自己的命。 我不觉得杀了你能带给他多大痛苦。 你看,我认真考虑过了,决定不采纳你的意见。” 吴错欲哭无泪。 许多年的坚持、寻找,统统都不再重要了,他心里只有支柱垮塌后的一地砖头,凄凉荒芜。 吴错席地而坐,好累,想睡觉,要是睡一觉这一切就都能过去,那该多好。 维少不再关注他,目光看向只剩下半条命的江平,摸出了几根针。 “我们来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话吧。” …… 十分钟前。 金子多和明辉火急火燎地赶到最后一处据点,争分夺秒地将吴错的父亲接了出来。 金子多虽然并未听到江平的讲述,却从几人共事的耳麦中听到了维少和吴错的只言片语,知道吴错的父亲有危险了。 两人险险地将人接了出来,几乎跟维少就是前后脚,然后驾车狂逃。 失控了。 谁都想不到,查了这么多年,结局竟要他们相互拔刀。 除了冷静得过分得维少,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了?又或者,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设,无论结局多么匪夷所思,他都能平静地为父亲报仇。 “怎么办?怎么办?”金子多问明辉。 明辉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发抖。 对整件事,她始终云里雾里,此刻,她只知道即将有很可怕的事发生。 她尚未从“后座那个毁容的男人是吴错的父亲”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不得不强打精神面对第二重的震惊。 “回市厅,有黑包公在,那儿是安全的。” “对对对,咱们回去,可是吴错……” 嘭—— 明辉觉得肩头一热,子弹带着一股血窜出来,撞破了挡风玻璃。 右手再也握不住方向盘。 两人同时从后视镜里看到,后座上那个满脸烧伤的男人,表情狰狞得如同索命的厉鬼。 男人低声喊道:“不能去公安厅,绝对不行!” “把你们的所有通讯设备都扔了,听我的,我让你们往哪儿开,你们就往哪儿开,别耍花样,我可不会看在你们是他的同事的份上手软。” 正文 第五六二章 火海亡灵(67) 两人如芒在背,只能透过后视镜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这个人……真的是吴哥的父亲?原本确信的答案现在反倒没谱了。 明辉咬紧牙关忍痛,并道:“您想过吗?您这么一走,您儿子怎么办?事情已经明了了,他肯可能会背上同谋的罪名,面临牢狱之灾,甚至是死刑……您一点都不为您儿子考虑?” 明辉刻意用了“您儿子”,强调两人的血缘关系,而没有用平时的“吴错”“组长”等称呼。 如果还有什么能唤醒这个人的良知,那大概就是为人父的身份吧。 可惜,并不奏效。 男人呸了一声,眼睛里仿佛能射出怨恨的毒刺。 “那也怪不得我,要怪就怪姓闫的,全他娘的属狗皮膏药!当年闫洋就是这样,我怎么求他,我给他钱,给他所有钱,他都不放过我! 现在他儿子又来蛊惑我儿子!弄得吴错也要刨根问底! 活该!都枪毙了才干净!都是活该!” 男人说到激动处吐沫星子狂喷,浑身激动地颤抖着。 “我不就是捞了点钱吗?!能有多大罪过?干这行谁还不捞点?我有什么错?凭什么姓闫的就盯着我不放?! 不怨我,真的不怨我,他但凡对我网开一面,我改,真的,我真能改!可他不给我机会……我救过他的命啊!我替他在医院躺了三个月!他不能这么对我!他家不能这么对我家!” 嘭—— 又一声枪响。 金子多发誓,这是他见过的最匪夷所思的画面。 明辉受伤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握枪,反手。 她根本没机会瞄准,只能借着后视镜的角度估计着开枪。 打不中很可能引发对方的疯狂反击,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对方有枪,她和金子多绝对十死无生。 可若是打中了,一枪毙命,回去怎么交代?尤其是怎么跟吴错交代? 好在,平日苦练枪法还是有用的。 随着枪响,男人一手捂住了右侧胸口,另一只手则凶狠地抬枪,这次他是奔着要了两人的命去的。 明辉把枪往金子多腿上一扔,猛打方向盘,男人重心不稳,再加上受伤,枪竟然脱手了。 嘭—— 车子撞上路边的水泥护栏和电线杆,前脸凹陷下去一大块。 明辉和金子多系了安全带,又有气囊保护,也还是被撞了个七荤八素,后座的男人就更惨了,直接从车窗飞了出去,倒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吐血。 很快有围观路人打了120。 明辉撞到了头,直接昏迷,三人中情况最好的金子多一边下车盯紧了男人,一边给黑包公去了个电话,说明情况。 他看了一眼车里的明辉,略一犹豫,掏出专门用以跟维少联络的手机。 “你把人带走了?” 电话那头,维少已经猜到了金子多的所作所为。 “人在这儿,受伤了,还有……他应该就是凶手,没跑了,你还要继续报仇吗?” “当然,”维少毫不犹豫,“我要寻找真相,不会因为真相本身而转移。” 沉默片刻,金子多道:“人应该会送武警总院抢救。” “知道了,我这儿有点状况,你直接去老地方吧,我解决完事情就去找你。” “嗯。” “喂,等等——” 金子多正欲挂电话,却被维少叫住了。 他看了一眼通话时间,23秒,保险起见最好40秒内挂电话。 40秒,他能通过一通电话定位嫌疑人的最快速度。 他看着手机上的通话计时道:“怎么了?” “丢了市厅的工作,你不后悔?” “你呢?东躲西藏,这么多年在刀尖上跳舞,你后悔吗?” “我在问你。” “试试就知道了。”还有三秒,“老地方见。” 金子多果断挂了电话。 …… 维少最后一处落脚点。 房间凌乱,地板上有一大片血泊,江平就倒在血泊之中。 临死,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冷……好冷……” 高高在上的公安部长不过也是一具肉体凡胎。 吴错的精神彻底崩溃,他瑟缩着,盯着自己的双手。 “我杀人了……杀人了……” 维少发誓,他少的可怜的同情心不仅全部用完,还顺便透支了同理心、隐忍克制等一系列优良品质,这才能克制住顺手解决了吴错的冲动,还给他建议道: “你不是搞痕检的吗?肯定有办法布置一个正当防卫的现场吧?” 吴错置若罔闻。 维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再见了。” …… 武警总医院,急诊科。 吴错的父亲和明辉被救护车送来,两人的床位中间只隔着一层帘子。 酒精对伤口的刺激令明辉浑身战栗,这是她第一次中枪,圆形伤口洞穿了肩胛骨,十分可怖。 旁边的病床围满了医生护士,正在进行抢救,看来那男人的情况不容乐观。 闫儒玉和黑包公一同赶来了,看来已经跟市厅相关领导进行了条件置换,闫儒玉暂时自由了。 听了明辉的简短讲述,闫儒玉皱起了眉。 “吴错人呢?” “不知道啊,联系不上,”明知十分焦灼,低声道:“吴哥要是知道自己的亲爹竟然……哎!他能受得了吗?” 闫儒玉回答不了她,他根本不敢想。 他揉着眉心道:“小金子不是跟你们一起的吗?人呢?” 明辉这才反应过来,“对哦,怎么没见他。” 闫儒玉立即拨了金子多的电话,关机。 再打他们私下联络使用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闫儒玉打定了主意守在吴错的父亲身旁,他知道,只要守着这个人,就能见到维少。 抢救持续了整整9个小时,胸部中弹,肺叶受损,加上颅脑受损,失血过多……一大堆危险因素,人能救回来绝对是个奇迹。 看着被推出手术室的人,闫儒玉心中冒出了一个想法:祸害遗千年!真是祸害遗千年! 人进了icu,闫儒玉就坐在外头,隔着玻璃守着。 因为伤者身份特殊,黑包公派了两名协警轮班看守。 两名协警没想到人刚从手术室出来,就会有歹徒靠近,再说还有闫儒玉盯着,便心不在焉地去露台抽烟了。 就在这是,维少来了。 不知他从哪儿摸了一件白大褂,并没有用口罩帽子刻意遮住脸。 他大大方方地走到闫儒玉跟前,晃了晃手上的针管。 “氯化钾,死得很快,不会太痛苦。” “快走吧,我不会让你这么干。”闫儒玉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可惜了,我本以为你乐意跟我一起动手,毕竟他也杀了你的父母。” “已经抓住他了,明辉和金子多一起抓的,他们真成长了不少,这还是金子多第一次亲手逮捕重犯,我不想给他添麻烦,你呢?” 温吞吞的话,却直戳维少的心。 若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绊得住他的脚,非金子多莫属。 “你不用给我出难题,”维少一笑,“你倒是该做个选择,在这儿拦我——你应该了解我的身手,我不一定跑得了,但摆平个把协警、保安,跟你对峙一阵子,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你要是选在在我这儿浪费时间,可就来不及去救吴错了。” “你把他怎么了?” “啧啧啧,”维少无奈地摇头,“在你们眼里,我就那么言而无信,转脸就会对你们不利,是吗? 别忘了,到最后,只有我依然只想给我爸报个仇而已,我才是最干净的。 我没把吴错怎么样,他杀了江平,估计现在还在受伤崩溃。 我刚才把最后一处落脚点的地址告诉你们那个黑包公了。 现在就出发,应该来得及把人救出来,当然,你们闫家家风正派,你见死不救也无可厚非……” 正文 第五六三章 火海亡灵(68) 杀人。 闫儒玉能想象,像吴错那样对刑侦工作怀有信仰的人,自己成了杀人犯,将是多大的讽刺和打击。 杀死公安部长江平,一旦吴错落网,吃枪子准没跑。 他必须去救人!必须抢在黑包公之前。 可如果吴错的父亲遭遇不测……闫儒玉同样不敢想象。 在了解道吴错的父亲便是当年的始作俑者,闫儒玉不是没想过对他动手,复仇的夙愿不断催促着他,可他忍住了。 他相信吴错,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让凶手受到合法的应有的惩罚。 不去救人,是一种崩塌,去救了,让维少对吴错的父亲下手,又是另一种崩塌。 但闫儒玉没有过多犹豫。 无论任何情况下,让吴错活下去都是优先级最高的事项。 两名协警并未在露台久留,终于回到了走廊,闫儒玉指着维少,冲他们大喊一声“抓住他!” 两名协警一愣,冲了上来。 闫儒玉最后看了一眼icu病房里的人,生死有命吧,夺路冲向了电梯。 …… 最后一处落脚点。 维少走后,吴错强迫自己镇定,不敢相信似的,伸手去探江平的脉搏。 脖颈上的脉搏平稳没有一丝波澜。 吴错不信,一连摸了三次。 真的死了。 地上一滩血已经开始干涸,颜色深得让人眼晕。 吴错只能凭借本能机械地处理现场,他心里乱得很,一会儿想到自己的父亲,以后如何面对那个陌生的父亲? 又想要闫儒玉,怎么跟他交代? 心乱如麻。 桌子擦拭过了吗?还有客厅中间的地毯,收拾了吗?吴错完全想不起来,只能返工。 就在他不知第多少遍擦拭门把手时,电话响了,是闫儒玉。 吴错犹豫了几秒才接起电话,这是两人之间从未有过的。 “快走,黑包公快来了。” 吴错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不知道!老闫你相信我……我也是刚才知道……” “先不说这些。”闫儒玉从未见过如此惊慌失措的吴错,从小到大,他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凡事总要拼尽全力,因此他总是胸有成竹的。 可此时,吴错就像当年第一次听说自己父母殉职的消息,惶恐到浑身抽搐,注射了一针安定才让他停止了抽搐。 “你听着,现在立马离开那儿,别处理尸体了,什么都别管,你不能被抓住,会没命的,你听见了吗?!” 短暂的沉默,电话那头一声哀鸣。 吴错在哭,哭得伤心欲绝。 “我对不起你,老闫我对不起你啊,我家对不起你家……” 闫儒玉急得冒泡,“我原谅你了,好吗?我原谅你!走啊!老吴快走!别的回头再说!我现在过去找你……” “我没脸见你啊!” 闫儒玉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他面前,给他两个大耳刮子。 可等他真的赶到,却只看到了屋里的尸体和一片狼藉,吴错全无踪影。 闫儒玉焦灼地再次拨打吴错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他不敢停留,丢下随身的所有通信设备,迅速离开。 …… 一天之间,那桩原本已经柳暗花明,破案在即的旧案就此成了一个烂摊子。 涉案的公安厅长江平、死而复生的吴姓老刑警死于非命,两名主要证人和嫌疑人吴错、闫儒玉失踪。 金子多也失踪了,好在临走他在吴错桌上放了一封打印的离职申请。 明辉在医院养伤,不得安生,做为重案一组仅剩的两根苗,她和小白在养伤期间不断地被要求问话,配合调查。 明辉没有检举揭发小白,或许是因为炸弹爆炸的千钧一发间,小白决定救她,她欠了人情。 小白却颇有自知之明,配合调查期间主动请辞。他的法医女朋友也随他辞职,进了一家私立医院。 据说那里工作技术含量不高,薪水却给得很足。 每天唯一能让明辉心情变好的时候,便是秦守如来探病的时候。 秦守如已经接管了家里大部分生意,父母去往国外定居养老,他终于有了新皇登基的意思,跟老股东门的利益斗争使得纨绔圆滑的男人有了成熟的棱角。 纵然如此,他还是会忙里偷闲,每天至少往医院跑一趟。 白天实在抽不出时间,就夜里来陪护,变着花样地给明辉带好吃的,讲笑话。 出于某种默契,两人对重案一组的人闭口不谈。 直到一天深夜,辗转反侧的明辉主动开口道:“上面的决定下来了,旧案不再重提,领导觉得没意义,至于江平的死,对外宣称是疾病导致的猝死。” “江平的家属能乐意?”秦守如问道。 “如果利益交易足够诱人,也就乐意了吧。” “你也接受了利益交易?” “是,上头让我重组重案一组,我当组长——我大概是史上最年轻的重案组组长吧。” 任谁也没想到,这个重担最终会落在明辉肩上,秦守如想到她受伤的瘦弱的肩膀,满是心疼。 明辉却不以为意,上面提出条件时,明辉只是想到了初见吴错和闫儒玉的时候,想到吴错夸她是个好苗子的语气。 “代价是息事宁人,组长和吴哥的档案被封存,他们查过的案件也被归档封存,市厅从没有过这两个人,以后也不会跟他们有任何交集,如果他们主动联络我,我必须第一时间上报。” “你拒绝了?” “不,我答应了。” 秦守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想守住重案一组,我知道那儿不可能恢复从前了,可如果我在,就还有从前的痕迹。 而且,我希望有一天他们能联络我,哪怕只是寒暄两句,说一说近况,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和从前一样彼此照应,还是心怀芥蒂……至少我不会出卖他们。” 秦守如叹了口气,“你说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一下自己呢?” 明辉翻了个身,转向一旁的陪护床,“我不是有你吗。” 明辉很少这样直白地表达,秦守如心头一热,在黑暗里裂开嘴笑了一下。 明辉又道:“我听说,某人考了直升机驾照,想来一次惊天动地的求婚,真的假的?” 秦守如大囧。 “你想知道我的答案吗?”明辉低声问道。 正文 第五六四章 火海亡灵(69) 秦守如深吸了一口气,“我做好心里准备了,你说吧。” “如果你不介意未来的另一半是个工作狂,见面的时间有限得很,那我没意见。” 短短几秒,秦守如只觉得心脏仿佛坐了一趟过山车,明辉的直爽让他又惊讶又欣喜。 “你怎么突然答应了?” “你照顾了我整整半个月,我妈都没你来得勤快,而且这半个月里你把我家七大姑八大姨全见了个遍,还一个劲儿献殷勤,搞得全天下都以为你是我男朋友,还不给你个名分,不合适吧?” 秦守如乐了,“得嘞,谢主隆恩。” 明辉也乐,“时候不早了,哀家乏了,今儿就不翻你牌子了,秦爱妃,退下吧。” 古装剧害死人啊! 秦守如却甘之如饴,弄清了明辉的想法还不够,秦守如又道:“说了那么多外部原因,你就没有一丁点儿喜欢我?” 明辉认真想了想,“我被那枚炸弹轰飞的时候,还有我中弹的时候,全都想起你了,这应该算喜欢吧?” “那你喜欢我什么?”秦守如秒变忠犬,等待被人夸奖,就差摇尾巴吐舌头了。 “人傻钱多呗。”明辉乐得肩膀直颤,牵动了枪伤,疼得哎呦一声。 秦守如赶紧起身,轻轻帮她揉捏着手臂。 …… 半个月后,明辉出院…… 又一周后,重案一组重组,困难重重,明辉太年轻,经验不足,在那破案率说话的市厅基层,实在难以服众,没人愿意跟着她干,被抽调过去的刑警大都以各种理由推脱搪塞。 却有个名叫万露的女刑警主动请缨,加入重案一组。 “他们帮过我。”第一次见明辉,万露这样说道。 明辉了然,“我看过案宗,你男朋友被杀,你成了嫌疑人,吴哥负责的案子。” “是啊。” 两名女警通力合作,真的破了两桩案子,非议声终于小了些,加上黑包公明里暗里的帮衬,明辉总算重新站稳了脚,只等着过年后多分来几个毕业生壮大队伍了。 又三个月后,重案一组总算初具雏形。 因为明辉和秦守如各自开始忙碌,推迟了一次又一次的订婚宴总算碰上了两人都有“档期”的时候。 订婚宴简单温馨,只请了两家亲属,以及三五关系特别要好的朋友。 秦守如虽说家大业大,明辉却不喜铺张浪费,只说太隆重了她会不自在,秦守如就想着法儿地让她自在。 那天明辉一袭红裙,因为开心,喝了几杯酒,脸颊也是红扑扑的。 去卫生间洗脸醒酒时,有个孩子很有礼貌地问道:“您是明辉姐姐吗?” 明辉点头。 孩子递上两个礼盒,“有一个姓闫的叔叔,和一个姓吴的叔叔,祝你订婚愉快,这是他们送你的礼物。” 明辉的酒瞬间醒了。 “他们在哪儿?” “刚刚在酒店门口,现在不知道。” 明辉接过礼盒,道了谢,拔腿就向酒店大厅冲去。 跑了两步,她又停下了脚步。 她怎么可能追踪得到那两个人? 她闪身进了一间空的包厢,将两个礼盒放在桌上。 先拆大的吧。 大的有鞋盒大小,颇有些分量,拆开一看,是真正起起的一摞笔记,只看了一眼字迹,无疑是吴错的笔记。 他破过的案子桩桩件件,线索搜集、思路全都清清楚楚。 最上方是一张贺卡: 亲爱的明辉: 听说你在重组重案一组,思来想去,我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略尽绵薄之力。 我不是个负责任的组长,中途撂挑子,让你吃亏,别怨我,行吗? 祝订婚愉快。 落款是:内疚的吴错 明辉摸了一把眼睛,嫌不过瘾,又拽过一张餐巾纸,擤了擤鼻涕。 第二个礼盒则小了一圈。 明辉拆开,是一部手机。 她仔细翻看了包装盒里的说明书等物,并未发现贺卡,有些失望。 开机。几秒种后收到了一条短信: 老吴肯定跟你矫情了吧?别理他 手机收好,以后有什么案子需要我帮忙的,单线联络,我保证终生为张明辉小姐提供免费优质的案件咨询服务,服务热线:详见通讯录 订婚愉快。还有,之前害你受伤,真的很抱歉…… 明辉接连读了三遍短信,仿佛怎么也看不够,微笑流泪。 通讯录里,“老闫”懒洋洋地躺在那儿。 都过去了。 真好。 真好。 …… 一辆驶离酒店的车里。 副驾驶上的人一边玩着手游,一边道:“你真不打算追查维少了?” “已经知道真相了,虽然讽刺,我也只能接受。” “他杀了你爸,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找他。” 沿海某四线小城,风和日丽的海滩上,正在晒太阳的金子多突然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旁的维少关切道:“着凉了?” 金子多看了一眼从不离手的笔记本电脑,电脑提示拦截到一条煽情味十足的订婚祝福短信。 “或许老朋友想我了。” 他随手也发出了一条短信: 我也是——金子多。 …… 车内,吴错认真想了想闫儒玉的提议。 “不,手上有人命,我还有什么资格谈伸张正义……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闫儒玉耸肩,不在意道:“随你。” “你好像希望我去找他,怎么?唯恐天下不乱?” “没,就试探试探你,看来你现在的心理状态还算健康。我倒是盼着有一天你们都能放下,咱们跟维少小金子再见面,还能凑桌麻将,现在可太无聊了。” “无聊你就上赶着去帮明辉破案?” “上赶着有什么用,以她那争强好胜的脾气,我都怀疑她究竟会不会联络我。” “现在知道我这条大腿的好处了?” “可不是,抱了这么多年,一朝没了,真挺不习惯。”闫儒玉少有地没有毒舌反击,“说起来,之前那些年你罩着我,我欠你一句谢谢。” “你父母的事,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都不提了,准备好用新身份开始新生活了吗?吴关先生。” 最后看了一眼名为“吴错”的身份证,“即便生活充满变数,我们大概也只能撸起西子灾后重建了吧,你好啊,闫不度先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