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御天下GL》 第001章 章 “所以,他们还是不愿意搬走?” 在华贵大气的实木办公桌后,年轻长发女子靠坐在宽大的真皮老板椅上,右手轻轻的整理着左腕上的白色衬衫袖口,双眸冷若寒冰,紧紧锁住桌案对面神色紧张的女助理。 “楚总,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价钱提高两倍,但他们还是不愿意答应搬走。” 女助理面带细框眼镜,手拿文件夹,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很是稳重堪用,但当她用眼角余光,瞧见那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两三岁的年轻女总裁,正在解开自己衬衣袖口的扣子时,她额头上的冷汗刹时就冒了出来。 女助理很紧张,小心脏巨烈跳动,响得跟擂鼓似的。 总裁大人她莫不是想亲自去动手了吧? 想到总裁大人经常放在座驾后备箱的那根棒球棍,女助理顿时觉得心里大急。她的这个顶头上司姓楚,单名字一个宁字,平时都是笑脸迎人,对下属也是和蔼慷慨,再加上身材和颜值都属一流,即使平时上班总是白衬衫加黑西服,但在全公司男女的眼里,却也是可攻可受的极品性幻想对象。即使是她,偶尔在见到楚总的时候,也曾做过被楚总壁咚在墙上问‘约吗’的少女梦…… 天仙攻,说的就是楚总这种女人。 只是,女助理已经跟着这在这个天仙攻上司身边许多年,眼看着她从人生的谷底,一步步爬到了如今的地位,对她的脾气和性子,几乎是摸得一清二楚,此刻,只要看一眼她那冷若冰霜的眼睛,就知道她心底的怒火燃烧得比焰山还要猛烈。 不过,幸好,楚总今天棒极了,因为她克止住了自己,没有带着满腔怒火冲下楼去,扛着棒球棍大杀四方,为她那个‘血手人屠’的外号多做宣传。 此刻的楚大总裁已经掏出了手机,修长而白皙的指尖划拉了几下,打开了一个应用,紧接着就低头玩起手机来。 听着手里面传来的音乐声,女助理轻轻的呼出口气,将高悬的心脏略略放下。楚大总裁在玩暖暖,根据她的经验来看,在暖暖妹子的体力没用完之前,棒球棍全很安全。 趁着楚大总裁正跟手游里的妹子们比拼衣服的时候,女助理飞快的收拾起办公室来,将审过和没审过的文件分门别类的放好,再从方件里面收出了几本书,抱着放回了墙边的大书柜里。 书柜有整面墙那么大,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满了许多书,比如《行政管理概论》、《现代企业营销学》等等之类的书籍,但除此之外,也有好些明显画风不对存在,比如被摆在《君主论》和《富国论》之间的那本《霸道总裁爱上我》;又比如《孙子兵法三十六记》和《纪效新书》中间的那本《冷酷总裁的甜心小宝贝》;再比如,被摆在弗洛伊德和阿德勒两位大神旁边的那本《七十二招撩妹术》…… 面对如此画风清奇的书柜,女助理显得很淡定,待她摆完书回到总裁办公桌前时,楚大总裁也已经放下了手机,显然暖暖妹子的体力已经被她榨干,甚至极有可能还没刷到她想要的装备,因为,此刻的她,双眸更冷,简直与她那些书里写的冷酷霸道总裁别无二致。 “他们有提出什么条件吗?” “没有任何条件。”女助理忍不住叹了口气,才接着往下说道:“前几次还能够见到正主,今天去的时候,被人拦在了门外。” “难道下面那群人就不能自己想个办法,去把这事给解决掉?非得我亲自出马才行吗?” 冷酷霸道的楚总敲了敲办公桌,然后站起身来,接过女助理寄过来的大衣外套穿上,接着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摸出了一根伸缩棍,踩着高达数cm的高跟鞋便出了办公室。 女助理连忙抱着文件背起包,快步跟了上去,只是,等她追到楚总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车库。 “保安部!呼叫保安部!楚总要离开公司,请立刻安排保镖跟上来,a级警备。”女助理边拔通公司内线,边坐进驾始室,利落将车门锁紧后,才松口气问道:“楚总,您真要亲自过去?” “当然要去,正好去见见当年的旧人。”楚宁在驾始位后面坐好,拿出手机正要玩游戏,却见自己的助理满脸紧张,又带着防备的看着自己,只好道:“宋然姐,我今天没带棒球棍来。” 顿时,宋然放下心来,她与楚宁相逢于微末,是亲眼见过楚宁扛着棒球棍大杀四方,将人打得满地找牙的,而如今楚宁的身份已然不同于往日,但有些习惯却任然没能改变过来——比如,仍然喜欢随身带着武器。 红色的保时捷在棚户区狭窄的巷道上停了下来,紧跟在后面的保镖也纷纷下车,以人身为墙,护着楚宁路走向小巷的深处,最后,一行人停在了一间小小的网吧前。 在距离网吧大门尚有好几米远的地方,楚宁停下了脚步,靠坐在保镖搬过来的椅子上不作声。网吧的大门也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一个身上披着黑皮大衣的中年男人缓步走了出来,而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群手持钢管男女。 皮衣男人在距离楚宁三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示意身后的小弟搬来椅子,坐下点燃雪茄慢慢的抽了半晌,方才露出满口黄牙,笑着说道:“楚大总裁今天终于舍得亲自来了!” “若早知是青爷您在这儿,我楚宁还不早就过来给您请安了?”此时的楚宁,一改先前的冷酷霸道,满脸白莲花似的笑容,如那三月春风拂面,温柔又亲和。 “既然楚总还认得我张薄面,”那被唤作青爷的男人又抽了口雪茄,才接着往下继续说道:“那这棚户区的事情,也就这么了结了吧。” “青爷,您这是在说笑吧?”楚总裁那满脸笑容瞬间消失,翻脸跟翻书似的:“您也在道上混了这么些年,想必也清楚,这个棚户区的改建项目,政府都已经公布出来……您这么说,可真是让我为难得紧。” “你有什么为难的?”那青爷尚未说话,他身后的一个年轻男子却插嘴说道:“只要你跟我们合作,将时间拖上几年,到时少不得你的好处。” “是吗?”楚宁笑了笑,朝青爷问道:“青爷,这年头,小爬虫也能代替您来说话吗?” 青爷瞪了那个年轻男人一眼,挥手让他退开了几步,才开口说道:“小爬子虽然不能代替我说话,但总归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是不知道楚总你是怎么个想法了。” “至于我是什么样的想法,青爷应该心里明白。”楚宁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后又回过头来,说道:“但青爷的面子,我楚宁也不能不给,所以,我就再给五天时间,五天之后,来的可不就是轿车了。” 等楚宁带着一行人走远,那青爷还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先前那个说话的年轻人忍不住道:“爸,那女人凭什么这么拽?她以前不也是混道上的吗?听说还只是个小太妹,现在做了个什么总裁的,你怎么就怕她了呢?” “臭小子,你懂什么?”青爷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吓得周围一群年轻人一哄而散。 直到青爷打累了,他才停下巴掌,嘴里训道:“那女人跟我们不一样,我们的江山,都是靠女人打出来的,见不得光,现如今这生意越来越难做,只有躲在这些破烂的地方,才有一点活路。” “那她呢?难道她就没做过见不得光的事情?”年轻人不服气道:“只要把她以前做太妹时的那些事情捅出来,她还能拽到几时?……” 楚宁坐回车上,宋然慢慢的开着车子离开,两人沉默了好久,直到已经快离开这片棚户区,楚宁才突然开口说道:“没想到,那间小网吧,现在竟然落到了青爷的手里。” “是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这里。”宋然停下车,回过头看着楚宁,轻声叹道:“看看现在的你和我,想想当初我守着网吧,你扛着棒球棍大杀四方,到处找那些小混混、小太妹收网费的日子,真感觉像做梦似的。” 现在的楚宁,身为天佑集团的总裁,被誉为南都市最闪耀的新贵,而这个棚户区的改建项目,将会给她带来巨额的利润,将她推上人生的另一个高峰,但是,谁能想到,这个年轻的女总裁,在数年前,只是一个在社会最底的小太妹呢? 宋然在遇上楚宁的时候,楚宁已经成了那间小网吧的老板,守着十多台破旧电脑,白天拎着球棍收网费,晚上抱着被子熬夜苦读书,全然不像是街头巷尾三姑六婆口里的所说的小太妹。 事实上,直到现在,宋然都不知道,为什么楚宁会在那个时候将她从火坑里面救了出来,如果不是楚宁的话,只怕这世间早就没她宋然这个人了。 “楚总,我能问你一件事情吗?”当车子开回城区后,宋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了自己多年以来的疑惑:“当初,在那么多女人堆里,你怎么就选中了我呢?” 楚宁闻言,从手机游戏里抬起头来,看着侧视镜里的宋然,眸光深遂默然,仿佛在她目光的尽头,看到的并不是宋然,而是千山万水之外其他人。 直到宋然将车开回了楚宁的别墅,宋然都没能等到回答,待她停好车,鼓起勇气准备再次追问的时候,才发现楚宁竟然侧身躺在了后坐上,仿佛睡着了似的。 宋然打开后车门,准备叫醒楚宁,却一眼看到了楚宁的手机,手机还亮着没锁屏,桌面是个卷发女子,穿着下袭黑色的长裙,带着细框眼镜,依稀间,似乎与她有那么半分相似。 “楚……楚总……” 直到手机屏幕变成了黑色,宋然才勉强按捺住自己翻腾的心绪,弯腰轻唤了几声,却没能得到楚宁的半分回应,直到她不经易间碰触到楚宁的额头,才发现她竟然温度高得吓人。 ... 第002章 章 大庆永威二十二年,今上登基已三十四载,距离那场名垂青史的东征,已经过去了十九年之久。 今上自登基以来,很是勤于政务,待天下大治、国库充盈之后,又兴兵事攘夷拓土,于二十二年前挥兵三十万远征东胡,历经三年时间,先后从东胡人手里夺回了辽东、辽西、乐浪、玄菟四郡。在此之后的十九年内,朝中四支大军南征北战,东拒胡人、北破匈奴,南征蛮夷,连战连捷,让大庆国威远扬。 九月初的时候,秋风已渐凉,带着丰收的喜讯吹彻整个大庆帝国,与此同时,征南将军顾文雄凯旋的消息也遍传朝野。已年过花甲的圣人早在月前听闻前线传回的捷报时,便在金銮殿上宣旨召告天下,道是征南大将军凯旋之日,便是文武百官出城相迎之时。毕竟,像征南将军这般连战连胜,仅以两年不到的时间,便从那些南蛮手中连夺十六城的战绩,在整个大庆国长达百余年的历史上,除了开国一朝之外,也唯有十九年前的那场东征之战足已相提并论。 所以,这样盛大的凯旋仪式,征南将军自是能够当得起。 凯旋的这日,万里晴空碧如洗,白云悠悠随风散又聚。 朝中大臣们早早的就已经收拾妥当,由相国袁大人率领着列于安定门外,等待着大军归来。而那些来瞧热闹的帝都百姓,则被数千名甲胄鲜亮的侍卫强行阻挡在了数丈之外,只能够远远的瞧着这百年罕见一幕,做一个历史即将转折的见证者。 此刻,庆帝高坐金銮殿,看着空旷的下殿,等待着百官将征南将军迎回大殿,苍老的面容上,泛起几许颇为自得的笑容,想着方才身旁老太监说的那番话,心里更是觉得高兴,毕竟,从古至今的帝王中,能有他这般文治武功的雄主,也不过是秦皇汉武二者。 不过,在今天之后的史书中,怕是会再多一人了,而这个人便是他——庆帝! 正如此想着,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和惊呼,紧接着,偌大的宫殿内突然暗淡,庆帝抬眼透过门窗朝殿外看去,便见方才的还艳阳高照的万里晴空,眨眼之间便黑夜降临,星光闪烁。 这……这是天狗食日的异像??? 竟然在征南大军凯旋之际,出现了这等惊天异像?!!! 庆帝大惊,蓦的从宝座上站起,惊慌中打翻了御案,差点从天阶上跌落下来,幸好一直随侍在旁边的老太监快速的将他扶住。 “陛下,太史令求见!” “宣!快宣!” “陛下!陛下!大事不妙啊!”年过不惑的太史令伊若望连滚带爬的进来,匆匆忙忙磕头哭道: “天狗食日,白日现星空,乃逆天之相……方才微臣借机观星,发现东北方位有杀星临世……” 在整个大庆王朝翻天覆地寻找杀星的时候,远在离大庆帝国皇城千里之外的东莱山上,有一个已昏迷将近十余日的人,正在慢慢的清醒。 惊扰她的是耳边那断续的低泣声,楚宁仔细的听了听,不是宋然,像是个年龄甚小的萝莉,只是不知为何而哭,呜呜咽咽的声音,格外惹人心怜。 楚宁一次次努力的想睁开眼,看一看到底是谁在哭泣,但眼帘重若千钧,每每当她看见一丝光亮,又将她扔回了无边黑暗,唯有那断续的哭声,一直萦绕在耳际,即使是在楚宁挣扎疲惫到失去意识的时候,那道哭泣声,依然若有似无。 这是一间泥墙茅檐的小屋,屋子里十分简漏,除了一张垫着干草的小木床之外,整个房间就只有一张没有上漆的小木桌算是家具。 躺在床上的楚宁苦苦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眼,眉间的痛苦之色愈加明显,直到数十息之后,她终于稳定了呼吸,完全睁开了眼。 那一刻,从她眼底流露出来的是深遂到无法言喻的痛楚,但在转瞬之后,她眼底眉梢的痛楚皆被一种茫然取代,与这茫然随之而来的,却是无与伦与的震惊与骇然。 这不是在她家里,也不是在医院,这是一个全然陌生到极至的地方。 楚宁艰难的支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质地廉价、样式奇特的衣服,随后便着眼去打量房间内的摆设——老式的木头床,连漆都没上的简易小木桌,还有那些仿古的土瓶瓦罐,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陌生无比,仿佛她在这一闭眼、一睁眼之间,便从高楼大厦林立的现代化都市来到了一个古装影视基地。 看着这些陌生的东西,楚宁忍不住想伸手揉揉有些疼痛的额头,却在伸手的那一刹那突然顿住——那是一双粗糙而指节分明的手,粗糙到根本就不该属于一个大型集团公司总裁所拥有,当她将这双手放在胸前,隔着那粗布缝制的古式广袖长衫,努力的想寻找到那可以证明她年龄和身份的特征时,却带着不可置信僵在那一马平川上…… 开什么玩笑?她楚宁只不过是得了一场重感冒,只不过是懒得去吃药看医生,只不过是在车上闭眼睡了一小会儿,怎么可能在这一闭眼一睁眼之间,就从一个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的现代都市美熟御,变成了一个足够起降波音777的太平公主?特别是在她从房间里找到了一面铜镜后,更是瞧着里面那张模糊不清的包子脸失去了言语,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一觉醒来,竟全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难道睡个觉的时间,就被宋然弄去做了整容整形手术?那自己现在是在棒子国还是人妖国?变、性手术有没有被顺带做了? 就在楚宁带着无比震惊检验自己性别的时候,那摇摇欲坠的木制房门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双眼红肿,穿着一件楚宁在古装电视剧里见过的窄袖交领的褐色短打,手上托着一个木碗,碗中装着一些不明成份的黑色汁液,老远都能明到一股诡异的气息。 小姑娘方才进门,一眼看见面色稍霁、正匆匆放下衣罢的楚宁,当即惊喜又惊诧叫道:“二……二当家醒了!二当家醒了!二当家……你终于醒了……” 二当家?!!! 楚宁心里正庆幸着自己只是做了整容整形,没有做变性的时候,却在刹那间被这个小姑娘的惊呼拽回了神智,更是被小姑娘嘴里的那句‘二当家’给吓住——这是在喊她吗?难道她这一梦醒来,不但换了个地方换了个身体,连身份也换了吗?这也太残忍了吧?就以这声称呼来看,不是山贼就是海寇,还是那种必然在半集内就会被炮灰,专门用来给主角刷声望和名望的小头目大酱油…… 想到这些,楚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在心底狂骂老天爷,可那小姑娘估计是觉得她冷,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碗,麻利的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件麻布袍子给楚宁披在了背上。 “这是今天的戏服?我们演的是哪个朝代的戏?”楚宁带着最后一希望和侥幸,指了指肩上的衣服,自欺欺人的问道。 却见这小姑娘皱着眉眼,面带疑惑的瞧着楚宁,她以为这小姑娘是听不懂她说的普通话,又想起这小姑娘方才说话的口音似乎带着一些两广地带粤语的腔调,有些相似,于是便换成粤语学着那小姑娘的腔调重新问了一遍。 小姑娘明显被楚宁的问话惊住,她睁大了双眼,疑惑的打量着楚宁,心中暗自奇怪,二当家说话怎么变得这么奇怪?竟然还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莫不是她被人砸伤了脑子?变傻变糊涂了? 想到这些,小姑娘满脸担忧,但她总算还是免强听明白了楚宁的话,边比划边断断续续的为楚宁解惑道:“二当家,我们没有唱戏,你穿的也不是戏服,是你前不久找王家二婶子缝的新衣……这里是紫竹寨呀……你忘了吗?” 紫竹寨?印像中,什么什么寨的,基本都山贼窝?! 楚宁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当时就楞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心底更是浮现了一个清晰的念头——穿越,她楚宁是真的穿越了!穿越成了一个山贼! 可是!为什么要在她刚刚拿下一个大项目,得到巨额贷款,走上人赢家的时候穿越?!!! 很好!非常好!在她楚宁辛苦奋斗这么多年后,一梦之间,便穿越回到了比解放前还不如的境地,老天爷果然很会玩! 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楚宁又想起自己在银行里有好多个零的存款,想到别墅里珍藏的美酒,想到再也吃不到宋然做的美味饭菜,想起暖暖还没有刷到新衣服,想起还没看完的那本《总裁甜心三步曲》,眼泪花子顿时掉得更厉害了,从水龙头变成了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 那小姑娘显然没料想到会遇上这样的场景,当时便呆住了,继而跟着红着眼眶吸着鼻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吃力的将楚宁扶起坐到床边,找了块粗布沾了沾水,小心翼翼的来给楚宁擦眼泪。 也不知怎回事,人生之路走了将近三十年的楚宁,失意、失败、失恋都没哭过的楚宁,此刻竟然莫明其妙的哭得一塌糊涂,楚宁想止都止不住,她索性也就不忍耐了,扯过那小姑娘手中的粗布帕子捂着脸和嘴,默默的任着眼泪流个够。 这下,那小姑娘彻底的傻了眼,连自己的眼泪都忘了流,手足无措的看着楚宁,见她完全没有停歇了架式,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似,转身便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那摇摇欲坠的木门再次被推开,只是这次推门而入的人显然并不温柔,那木门在‘吱嘎吱嘎’的叫了几声之后,‘碰’的一声便倒了下来。 正在用瀑布洗脸的楚宁被吓了一大跳,从湿布帕中抬起头,入目便看到了那横躺在地上的木门尸体,紧接着眼前便多了一个人,她还没来得及将来人看清,后脑勺被人猛的拍了一巴掌,耳边仿佛有只女暴龙在咆哮:“哭什么哭?哭丧呢?这大白天的,刚醒来就哭,是吃饱了没事撑着了?” 从来都只有打人,而没有被人打过楚宁当时就被拍傻了,好半晌才想明白自己这是被人打了,顿时瀑布断流,同样咆哮起来:“你是谁?你凭什么打小爷我的头?打蠢了怎么办?你当小爷我不敢还手是吗?” “俺是谁?”那女暴龙显然被楚宁的气势震慑住,指了指自己鼻头,再指头楚宁,突然反应过来:“小爷?你说你是爷?” 那女暴龙上下打亮了楚宁几眼,立马又举着巴掌就打劈头盖脸的打来,嘴里边打边骂:“俺打死你个糊里糊涂的东西,整天都不学好,只知道惹事生非,现在蠢得连自己是个娘子还是汉子都分不清,让你活着还有什么用……” 也不知道那巴掌上面是不是装了导航定位系统,十几巴掌甩过来,打得楚宁满屋子乱窜,可就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只得求饶道:“别打了……别打了……是我不学好……是我惹是生非……我不是爷……你是爷……你才是爷……” 楚宁这一顿打挨得实在是有点冤,往日里她虽然自喻绝世霸道总裁天仙攻,向来都是走的美熟御路线,再加上她偶尔霸道总裁附体,性格张扬强势惯了,所以几个玩得好的损友都会戏称她一声爷,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在偶尔间自称小爷,方才就为了争那点气势,想都没想就吼了出来,哪料得竟然还会因此而挨顿胖揍。 估计打也打够了,那女暴龙追上来后,没有如楚宁预料中持续打击,只是捏住她的耳朵不干心的扯了好几下,疼得楚宁连呼救命,女暴龙这才停住了手和嘴里的骂声。 狂风暴雨雷霆初歇,楚宁还没来得及把自己从这灾难中拯救出来,女暴龙却画风突然变,转瞬就红了眼,抱住了楚宁的脑袋,使劲的按进了自己怀里,哽咽着声音低声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楚宁,你吓到俺了,俺还以为……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那个着领着女暴龙来的小姑娘也红着眼睛道:“二当家,您要是再晚几天醒来的话,大当家就带兄弟们去找青龙寨给您报仇了……” “报仇?报什么仇?谁要给她报仇?”方才还哽咽着的大当家又换回了暴龙模式,又是一巴掌拍在楚宁背后,仿佛恨不得自己亲手把她拍死似的。 小姑娘人虽小,可显然是个好心的姑娘,眼见楚宁遭受如此虐待,立刻脚踏七色祥云,手持漆黑药碗,英勇拯救道:“大当家的,您下手轻点儿,二当家这才刚刚醒来,脑门子上的伤口都还没结疤来着,您就这般没轻没重的,小心再伤着她了……” “好……好……俺轻些……俺轻些……”那被叫作大当家的女子年起来约莫二八年华,虽然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粗麻布衣裳,却也是个面白身长的标致女人,全身上下该有的都有,楚宁被她这么用力的按进怀里,整个脸都毫无防备的埋进她胸前的柔软,顿时全身一僵,连大气也不敢出,直到被那女子小心翼翼的推开,才敢偷偷深呼一口气,努力的想要压下自己那满身心的尴尬,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却连那小姑娘递过来的不明液体,她都没来得及仔细瞧上一眼,囫囵着就吞进了肚里。 楚宁当时就被那突如其来的福利震惊了,等她按捺住自己那颗饱受惊吓胡蹦乱跳的小心脏时,女暴龙已经风风火火的离开。 在那之后好几天,自称是她姐姐的女暴龙就像是人间蒸发似的,再也没有出现过,只有那个小姑娘一直陪着她,身前身后照顾得无微不至。 小姑娘是在这个寨子里出生,也是在这个寨子里长大的人,楚宁以为她会有个大丫或者小花之类的名字,哪料想,这姑娘的名字着实起得有些水平。 她随父亲姓霍,名晚晴——一个非常大家闺秀到完全不像是山贼的名字。 为了方便拉进关系,楚宁毫不知耻的开始诱拐小少女,开口晴儿闭口小晴儿,并从这晴儿姑娘的口中,了解到了一些迫切想要知道的信息,比如一些关于这个时代的历史,比如紫竹寨的来历。 当然,这些东西,并不是晴儿完整告诉楚宁的,有些事情,晴儿也是一知半解,楚宁只好在根据她的只言片语加以推测,所以,很多东西,楚宁都只是初步了解,必须亲自印证过后,才能够作为准数。 不过,让楚宁觉得欣喜的是,这个名叫晴儿的小姑娘虽然年纪尚小,又从小生活在贼窝,但她却是这个贼窝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知识份子,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够告诉楚宁这些关于外界的事情,否则的话,楚宁在这陌生的世界醒来,怕是要两眼摸黑的在这个贼锅里生活好久,说不定哪天运气不好,就这么给炮灰掉了。 除了晴儿之外,这个贼窝里的知识份子多不过五个,其中两个还是楚柔和楚宁两姐妹来凑数,好歹也是能够把自己名字写完整、能够数得清几千铜钱的人。还有一个则是晴儿她爹,名叫霍蕴书,以前是寨子里的二当家,不过现在,他已经不怎么管事了。第四个人,则是半年前寨子里新入伙的一个兄弟,听说原本是县城中一个私塾里教书先生,但因惹了事儿,所以就抛家弃口的来到了竹紫寨,最后一个,就是晴儿的弟弟,一个才九岁的小孩。 说起这紫竹寨,虽然是个贼窝,但从表面上看起来,却也只不过是个破乱的小村落,便是最强大的时候,整个寨中所有人口加起来也不超五百之数。只是,山寨虽小,可麻烦却是不少。 这次楚宁之所以会受重,就是因为楚柔不跟她比武,她气不过就带着两个人跑出去打猎,结果遇上了青龙寨的人,被对方人多势众打了个脑袋开花,不过这姑娘也是硬气,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逃了回来,一直跑到她姐姐楚柔面前了才昏死过去。 本来都以为楚宁是熬不过去的,哪料想,她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躺了个十多天,竟然从鬼门关上又把命给捡了回来,虽然说失去了以前的记忆,性子也跟变了个人似的,但总的来说,还是让寨中许多关心她的人松了口气。 在晴儿的叨叨絮絮的旧事中,楚宁又闷在房间里静养了十余天,直到一个弯腰驼背的老村汉过来给她换掉头上的草药后,晴儿才兴高采烈的宣布她解禁出牢,可以出去活动活动身子骨。 说起来,现在还是九月中旬,但这个世界的天气已经逐渐转凉了,在这个贼窝里,没有小说和电视剧里的锦衣华服、广袖飘飘,楚宁只好把麻布短打里外套了两件,在晴儿那惊诧的眼神里,她忍了又忍才放下了拿在手中的第三件,不禁打心眼的怀念起以前的生活来。那个时候的楚宁,虽然也经常喊着空气变差、全球变暖,但十一月穿件单衣或者短裙耍风度的事情,她也没少干过,哪料想,如今竟然穿到了这么个地方来,一个连绵布都还没有的世界,她还能活过这个冬天吗? 带着这些自我怜惜,楚宁跟在晴儿的身后,终于第一次踏出了房门,看到了这个全新世界的第一眼。 今天虽然有点冷,但着实是个不错的天气,太阳早已高高升起,万里的晴空白云飘飘,远处的山谷环抱、青山巍峨、古木参天,树下溪流纵横,芳草萋萋,仿若一个与世隔绝的桃源仙境。 对于这个世界的第一眼,楚宁是由远处向近处看的,所以,她还是比较满意的,就当是出门旅游一趟,看看山野风光,沾沾草木灵气。 她将目光从远处慢慢收回,然后看到了寨子外面大片大片的紫竹林,看到了木制的寨栅,看到了那些低墙矮檐的房屋,这些房屋没有丝毫规划,都是用土坯或者石块垒的墙,斑驳的墙上到处开着大小不一的洞口,不知道是因为年久失修,还是故意给老鼠留的后门。在矮墙的上面,有些人家盖着一层薄薄的茅草,也有些人家盖的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石板……总而言之,楚宁并不认为这些房屋能起到遮风挡雨的作用,也不认为这些屋子住着很安全。 在这些屋前屋后的空地上,有不人都在忙活,有人在竹簸箕里挑选着蚕茧,有人在泥糊的土灶上架着大锅烧水,还有人架着一个木缫车正在缫丝…… 不论男女老少,都在做着自己力所能及或者免强可为的事情,与他们勤劳相对应的是,每个人都是满脸菜色、瘦骨伶仃,每个人都是衣服上面,都是补丁上面再补丁。 贫穷和破败——这是楚宁对紫竹寨最初也最深刻的印象。 ... 第003章 章 “呀!二当家出来了!” “二当家的伤好了吗?” “那边风大,二当家过来我这灶旁烤烤火吧,别冷着了……” …… 楚宁才走出门几步,就被外面这些忙活的人看见,纷纷问候关怀,而这些真挚的问候和关怀,几乎让楚宁有种错觉——这里真的是一个山寨吗?传说中那些山寨里的贼匪们,凶神恶煞,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怎么会活得像他们这么艰难? 带着这样的想法,楚宁学着记忆中那些古装电视剧的礼仪,笑着抱拳答谢了一圈,在众人不知道是惊奇还是稀奇的眼神和关怀里,坐到了一个煮茧的灶旁,从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手中接过了往土灶里添加干柴的活儿。 负责这个灶的人是个年约四十多岁的妇人,她边关注着大锅里的情况,边在在一旁缫着蚕丝,还能抽出时间来指点楚宁注意火候,时不时的跟楚宁聊几句,楚宁才知道,她随夫家姓孙,是个寡妇,丈夫死在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夜里,还个儿子,名字孙兴,今年十七岁,跟晴儿一样,都是楚宁以前的玩伴。 楚宁自醒来以后,也见过寨子里好几个人,但对那个孙兴并没有什么印象,于是就跟孙氏多聊了几句。才知道,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当时被青龙寨贼匪围住时,她是让孙兴跟何伍先走的,自己留着断后,一个人独自面对青龙寨七八个人的围攻,杀死了一个,伤了两个,最后才自己逃了回来,所以,孙氏一开口,就是满满的感激,听得楚宁心听惭愧不已,又不好解释自己并非原来的楚宁,只得一个劲的陪笑着说应当的、应当的…… 晴儿是个勤快的姑娘,她在旁边帮着孙氏缫丝,边听着楚宁和孙氏闲聊,间或的插上一两句嘴,将楚宁所有的言行皆看进了眼里,看着看着,心里禁有些感慨起来,她觉得,二当家自打醒来以后就变了很多,不管是言行还是为人处事,都与以前大不一样,就连哭,都是以湿布覆面,哭得悄无声音。 要知道,以前的二当家,可是从来不愿意沾手这些活儿的,她整天就除了舞枪弄棒之外,就是缠着大当家,别说是这样和气的与寨里人聊家常,就算是跟她都很少说话。 晴儿不知道楚宁的变化是好还是坏,她只知道,现在的二当家跟以前比起以前来,真的是要容易相处很多,这不,就她这么胡思乱想的一小会儿的功夫,二当家竟然已经跟附近几个缫丝的妇人们聊了起来,在向她们请教怎么择蚕茧,怎么煮蚕茧,怎么缫丝,怎么织绸。 很显然,这些妇人们是很是喜欢楚宁的转变,个个都乐呵着回答了楚宁的问题,只是到最后说到织绸的时候,都突然变得沉默下来,而这突如其来的沉默中,还夹杂着显而易见的伤感。 见此,楚宁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只好顾左右而言,打着哈哈问道:“大当家的去哪里了?孙兴跟何五那俩小子去哪里了?我等会儿去找他们……” 何五是楚宁的另一个玩伴,经常跟楚宁、孙兴凑一起上山下河的捣腾。 “大当家带着寨里的汉子们上山采茧去了,孙兴与何伍二人,听说二当家能走动能沾浑腥,就拿着弓箭出去,估摸着是想猎些野味回来,好给二当家补补身子。” 回答楚宁的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楚宁放下手中柴火,转过身就看到了一个年过而立的男子,这也是迄今为止,楚宁在这个寨子里看到的唯一个穿得比较体面的人——他的衣服虽然很旧,但很干净,也没有补丁。 见到这个人,周围不论男女老少,都纷纷笑着问好,更有不少小孩子直接扑了过来,扯着他的手耍着小赖皮:“霍先生,霍先生,饴糖呢?你答应要给我们带回来的,在哪里?在哪里?” “爹,你回来了?”晴儿放下手中的活儿,上前从他的肩膀上接过一个包袱,笑着将那些小孩子引开,边抽出空隙来给楚宁介绍:“二当家,这是我爹。” 其实,楚宁在看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了,只是心里头总有股别扭劲儿在翻腾。总觉得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不想融入这个世界,更不想依着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身份,来接近这些她亲近的人,但又觉得自己既然霸占了别人的身体,短时间估计也离不开这个贼窝,于是也只好妥协,朝晴儿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拱手作辑道: “见过霍……叔!” “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没想到我们二当家在吃了苦头之后,倒是懂得礼仪了。”霍蕴书在打趣楚宁一句后,便罢了罢手,让晴儿去放包袱,边对楚宁道:“二当家可有空,陪我走几步?” 霍蕴书穿着一件直裾深衣,外面罩着件半臂衫,一头长发被他用木簪整齐的束在头顶,脚下步履沉稳有力,乍看起来,不论是气质还是气势,都是楚宁这些天所见之人当中,最为出色的一个,即便是她从前在商场政界见识了那么多位高权重的人,也打心眼觉得,没有几个人能在这两方面比得过这霍蕴书。 只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在这又穷又破的贼窝里安家? 楚宁边思考着这个问题,边跟上霍蕴书的步伐,路过了那些破败的小屋,来到了寨子正中,唯一一间用青瓦盖的四合院里。 院子里显然常有人来打扫,看起来很是整洁,里面放着一台台的木制的旧机械,楚宁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些机械应该就是用来织绸的纺车。 “这些纺车,都是夫人还在的时候,刘老哥让寨里兄弟们亲手做出来的,虽然看着糙了些,可着实为我们挣来了一段好日子。”霍蕴书说着说着就沉默了,似乎想起了那段旧的岁月,所以眼角眉间,都显露出怀念的神色。 “那个时候,夫人就是在这里教那些心灵手巧的妇人们织绸。刚开始的时候,夫人挑了三十余人来教,不过可惜的是,后来真正学会织绸的却只有十余人。”在楚宁弯腰查看这些纺车的时候, 霍蕴书叹息道:“只可惜,现如今,寨子里已经没有人会织绸了。” 青龙寨的来龙去脉,其实楚宁已经从晴儿的话语里已知道到了一些,知道霍蕴书说的夫人,就是她这个身体的母亲,尽管她并不想沾手这个寨子里的事情,可一直半会儿的又离不开,只好敷衍的问道:“那些会织绸的妇人去哪里了?” “她们啊……在那个雨夜,都被那些寨子里的人抢走了。”霍蕴书毫无声息的转过身,看着楚宁微皱的眉头,心底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又微微犹豫了一下,随后试探着道:“青龙寨原本分了七个,但死了两个,黑虎寨有四个,石岩寨有三个,陶岭寨有两个,一共十六人,在那天夜里,全都被抢走了。” “所以,霍叔是想说,那些寨子是有预谋有计划行事的?”说着,楚宁顿了顿,转念一想,又道:“那天在下雨,又是夜晚,那这些会织绸的人肯定没有聚集在一个地方,如果是各归各家的话,青龙寨要在乱斗中把人活生生的全部抢跑,这绝非易事!所以……我猜,应该是有人出卖了紫竹寨,又或者他们在寨中安插了耳目,将这些妇人们的容颜和房屋位置都指认了出来。” 楚宁的话刚说完,就见霍蕴书正面露惊诧的看着她,不禁咳了一声,尴尬道:“霍叔,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不不不!二当家所说的,也正是我这些年以来的猜测。”霍蕴书连忙收起神色,罢手道:“只是我没想到,二当家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把事情想通透……以前,我可从来都没有跟两位当家说起过这些。” “为什么?”楚宁闻言,不禁问道:“寨子里有鬼,霍叔不是应该告诉楚柔,让她早做防范吗?” 以前身为家中独女,楚宁还没能习惯如今为人妹妹的身份,便直接口呼其名,好在霍蕴书也没有再露出什么异色,仿佛以前常这么听着,已经习以为常似的,只是解释道:“寨子里有内鬼的事情,我以前曾与刘大哥商量过,但我们费了很大的劲,都没能查出内鬼是谁,如今寨子里虽然有大当家打理,但以大当家的性格,若是知道此事,就必然会风风火火的找人来寻问……到时候,闹得人尽皆知,反而是打草惊蛇了。” 楚宁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只是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霍蕴书突然提起这个事情,又是个什么意思?难道还想继续追查下去?可就算是查了出来,又能怎么样?难道抓住了内鬼,就能够让紫竹寨恢复过去的兴盛?这显然是个并不现实的想法。 心里头这么想着,楚宁便这么问了出来,只是,她没有料想到,霍蕴书对于她这番问话,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霍蕴书先是满目诧异的看着楚宁,足足看了好几息时间,随后诧异换成了喜悦,一声仰天大笑后,才擒着泪花,拱手朝天拜道:“刘大哥,宁儿终于开窍了,紫竹寨后继有人了!紫竹寨后续有人了啊!” 其实,也不怪霍蕴书的反应太夸张,实在是以前楚家两姐妹的心眼太浅了,虽然在他的全力支持下坐上了当家的位置,可谁都没那个能力来完全承担起当家的责任,现在的楚宁虽然变了很多,却变得能把事情想通透了,这对于霍蕴书而言,当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激动而欣喜的情绪,霍蕴书带着楚宁来到房间里的一张矮桌旁,两人方才面对面的跪坐好,霍蕴书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道:“依宁儿的看法,我们应当如何做才好?” 霍蕴书的这句问话潜在三个意思,第一是问要怎么做才能抓到内鬼;第二则是在问,抓到了内鬼以后要怎么做;第三则是在问,紫竹寨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很显然,他这是在考验楚宁,一是试探楚宁是不是真的开了窍,二是考验楚宁知道不知道自己要走的路,三是考验楚宁能不能如他所希望的那样,担负起整个紫竹寨来。 ... 第004章 章 现在的楚宁,虽然占霸了一具未成年的身体,但实际上,她拥有的是一个已经成年许久、历经职场沉浮的灵魂,还有一颗曾经位居高位、尝过权利滋味的心。所以,几乎完全不用怎么思考,就已经听出了霍蕴书的弦外之音。 不过,楚宁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不知霍叔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目的?” 霍蕴书似乎并没料到楚宁会这么的反问,但他反应极快,完全没有花费时间多想,立刻就道: “那还得看当家的想要个什么样的寨子。” 虽然只是互相的问了两句话看似没什么深意的话,但楚宁却已经得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于是不再打机峰,实话实说道:“现在的当家人是楚柔,她想什么样的寨子,我又如何得知?但……如果霍叔只是把今日当作是闲聊逗趣的话,我倒是可以说说我的想法。” “今天所有的话都是闲聊,大当家她不会知道的。”霍蕴书笑道:“也不会有除了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楚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中闪过几分诧异——从今天霍蕴书出现的时间和衣着打扮来看,他明显是去一个并不太近的地方办事去了,并且还出去了不短的时间,而他一个刚刚才回来的人,竟然对楚宁这全身上下的异样变化没表示出丝毫的意外之色,并且比楚宁这个一直都在的人,都还要清楚寨子里其它人的去向,由此可见,这个人真的不简单,让楚宁不得不怀疑,紫竹寨这么一个小池塘,到底是怎么容下这条金贵锦鲤的。 当然,不论这个人有什么样的想法和打算,只要没有触犯到她楚宁头上来,她什么都可以当作不知道。 “在我的想法里,是没有紫竹寨的。”楚宁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它可以是紫竹村,可以是紫竹县,也可以是紫竹郡……但无论如何,在我的想法里,它绝对不能是紫竹寨。” “这些天,我常与晴儿聊天,但她并没有下过山,也不是很清楚这大山外面的世界,她所能告诉我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大庆永威二十二年九月初,征南将军顾文雄从南蛮手中连夺十六城,凯旋归京,圣人令朝中文武百官出城相迎,给了征南将军无上荣光。” “我并不知道朝中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让圣人下了这道圣旨,但我猜想,不管是征南将军大胜前,还是大胜后,朝廷中肯定是不平静的,否则的话,圣人不可能会拿出这样的赏赐。”楚宁并不习惯这样的跪坐,索性站起身来,负手踱步,思索道:“在我看来,征南将军固然是打了个大胜仗,但离功高难赏还有很大的差距,可为什么圣人不赏赐他高官厚爵,不赏赐他金银财宝,反而赏了他看不见摸不着的荣耀和声望呢?” “唯一的可能是,朝廷里有人不想给他高官厚爵,而圣人也赏赐不了足够他功绩的金银财宝。”说到此,楚宁回头看着霍蕴书,笑道:“我猜,有可能是这场仗打得比较久,打得国库都空虚了。所以,圣人才会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楚宁说来轻松,可霍蕴书却听得心下骇然,他没想到,二当家这一开窍,竟会变得如此聪慧,仅仅只是从晴儿口中的只言片语,便将远在千里之外的事情猜了出来,并且还被她猜对了一大半。 这半个月以来所发生的事情,楚宁和晴儿在山里呆在山里不知道,但他霍蕴书却是清楚的。早在征南将军凯旋之前,朝野就有了传闻,说是征南将军回朝后会被封为王爵,最不济,也得是个实权侯。可事实上,征南将军自凯旋那日,被相国袁大人亲率文武百官迎回金銮殿后,就将府门紧闭谢客不出,如果说,这里没有什么变故,霍蕴书却也是不信的。 不过,这些人都是高居庙堂的神仙,神仙们打架虽然会殃及池鱼,但就目前而言,对于他们这么个小小山贼窝,却还是没什么大影响的,但霍蕴书实在很好奇,楚宁是怎么从那只言片语中就猜出这些结论的,于是继续问道:“何以见得朝中不平?又何以见得国库空虚?” “这很简单。”楚宁几乎不加思索便侃侃而谈:“如果圣人真的是想给顾文雄荣耀和声望,那他亲率百官出城来接更好,不但能够表彰顾文雄这个征南将军的功绩,还能够给他自己赚个推心待士,礼遇下臣的好名声,可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这就说明,在这件事情上面,圣人已经不能完全作主。” “至于我为什么会说国库空虚,这就更简单了。”楚宁指了指自己和房外的东莱山,道:“如果天下太平,国库充盈,这风景秀美的东莱山,又怎么可能会成为山贼窝?” 霍蕴书显然也是个明白人,楚宁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若再追问下去,反而会显得自己胸无点墨,只是还想考考楚宁,遂故意道:“我是问你紫竹寨的事情,你却与我说这些天南海北的事情,这与我紫竹寨有何干系?” “当然有关。”楚宁毫不犹豫道:“偌大一个国家,国库空虚得连给功臣的赏赐都开始糊弄,这不但说明圣人已经失去了对朝野的掌控,也间接说明,这个国家再怎么兵强马壮、威震八方,实际上也只是一个空架子而已。” “连朝廷都只是个空架子了,天下百又如何能够安居乐业?我几乎可以定论,再过不久,朝廷肯定会想办法从百姓身上收刮,也可以定论,只要当今圣一去,朝廷就会乱套,乱世必将到来。既然乱世即将到来,那么,自然关系到紫竹寨的出路——是苟安这一隅之地等待灭亡?还是趁势而起,成为将来的乱世里的食肉者?” 楚宁的这番话,从头到尾的绕了一个圈,霍蕴书一开始也许没有听出楚宁的潜在意思,只是惊骇于她的敢猜敢想。听到中间时,又颇为佩服她这见微知著的眼光。但当他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却只是安静的看着楚宁,仿佛楚宁最后说的那句话,他完全没有听见一样。 “楚宁……楚宁……” 在这短暂的安静之中,一道年轻女声乍然响起,由远及近,很快就来到了小院门外。 楚宁听出了来人是谁,当即便霍蕴书道了别,转身临走前,突听霍蕴书在背后,缓缓说道:“以后,二当家若是有空,可以去我那坐坐,我想……我那里可能有些二当家可能会需要的东西。” 楚宁道了一声好,恭敬抱拳谢过后,方才举步离开,还没走几步,便见那个火爆女子正提着刀快步跑过来,整个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连她自己胳膊上被什么东西扯坏的衣服,都没来得急换。 几大步走近,端详着将楚宁瞧了个仔细,方才深深的呼了口气,随后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怒吼:“你没长耳朵和嘴巴吗?听不见俺在叫你?都不知道应个声儿吗?还是蠢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楚宁并不是个暴脾气的人,但也不是个性格好到没有脾气的人,被楚柔这么随意的吼骂,心里头也升起了几分不快,但看到楚柔那隐藏在这骂声中的担忧时,心里头的不快顿时又消了。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霸占了别人的身体,享受着本应该属于别人的关怀和牵挂,自己又有什么资格不快的呢?再说了,在现在这个世界,恐怕也只有这么几个人会关心和牵挂她了罢。想想以前跟自己混迹在一起的那群狐朋狗友,平日里头,除了吃喝玩乐的时候,谁还会挂记着谁?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没有自己,她们都混成什么样了,有没有谁会突然想起她,给她打个电话,有没有谁会去她家看看…… 想到这些,楚宁先前那略微激仰的情绪瞬间便冷却下来,看着楚柔高举着又想拍她的巴掌,低落道:“楚柔,我还病着呢,你就对我又打又骂,这是在虐待我。” 楚柔一听,满脸不可思异的看了楚宁老半晌,才开口道:“楚宁,你这是真的变性子啦?竟然都不跟我还嘴了,俺还真有点不习惯……” 顿时,楚宁决定放弃与她交流的想法,并不是她不待见楚柔,楚柔的性子虽然火爆,嗓门虽然也大得有点吓人,但总归来说,她对妹妹的感情却是最真挚的,比起楚宁以前见惯的那些,为了点家长里短就斗个你死我活的兄弟姐妹,楚柔是个毫无疑问的好姐姐。只是,楚柔的这些好,让楚宁生出了强烈的愧对感,这些天以来,她虽然在这里白吃白喝被这些人照顾着,却一直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旁观者,她一直都清楚的记自己从前,一直在不停的回忆着从前,甚至打心底的抗拒着融入这个世界,她没办法像那些小说主角那样做到既来之则安之,哪怕她明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每次喝下的药汁,都是楚柔跋山涉水去采摘,每吃下的一口糙米干饭,都是楚柔千方百计苦省出来,可她,依然无法把楚柔当成真正的亲姐姐来看待。 将楚柔独自留在身后,楚宁默默的走出小院,她想给自己留点回忆的时间,她突然觉得很害怕,害怕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久了,将从前的父母、亲人、朋友……所有的点点滴滴,都统统忘记…… 可上天似乎并没打算给楚宁太多用来悲伤和回忆的时间,她前脚才走出院门,迎面就有什么东西扑腾而来。 几乎在刹那间,楚宁就已经下意识的抬手,朝那向她扑来的东西一掌劈了过去,只听见一声惨叫,那东西就跌落在数步之远的地上,挣扎了几下就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楚宁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快的反应,且有如此大的手劲,不由莫名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再往地上那东西一瞧,才发现,那竟是一只个头颇大的七彩山鸡。 “二当家,二当家……你没事吧?” 晴儿拎着把菜刀,从不远处跑了过来,看见楚宁并没有被伤着,这才放下心来,指着那只山鸡解释道:“大当家今日去采蚕茧的时候,在山上发现了一支老参,于是顺道捉了只山鸡回来,打算一块儿炖了给二当家补补身子……没料想到这鸡在山上野惯了,凶狠得紧,不小心让它给逃着了……” “原来是这样。”楚宁微微一笑,道:“晴儿,我没事的,你且把鸡拿去炖着,今晚记得请你爹和弟弟过来一起用饭,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初听之下,晴儿便要拒绝,但又听楚宁说有重要的事情,遂便不再作声,捡了山鸡便去张罗晚饭。 等晴儿走开,楚宁才这才转身看向楚柔,每走近一步,便问出一句话:“真的不是特意去找的老参?也不是特意去捉的山鸡?” 楚柔站在原地,看着一步步逼进的楚宁,正想要逞强说不是,却被打断了话题,楚宁强势扯开她胳膊上被撕裂的衣袖,入眼便是一圈随意缠着的布条,也不知道里面包着什么东西,正往下滴流着一些成份不明的液体。 “楚柔,你要不要好好交代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 第005章 章 “楚柔,你要不要好好交代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楚宁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平静,动作很平凡,可不知为何,楚柔却觉得,这个正在一步步向她逼近的人,这个与她同生共长,一起生活了十六年人的,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陌生的眼神,陌生的声音和说话语气,甚至连她此刻这平凡的动作里所夹杂的气势,都让楚柔觉得无比生疏。 “俺……俺……俺没事……” 楚宁在等待答案,可楚柔却像是遇了千难万险一般,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句话,说着说着就跑开了,留下楚宁站在那里如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 楚柔一口气跑回自己房间,猛的灌下了一大碗冷水,坐在门口想了好久,直到天色渐黑,方才从那些胡思乱想中平静下来,给自己找了劝解自己的理由——楚宁还是那个楚宁,还是她的妹妹,可能只是因为伤了头,失却了记忆,所以才会变得生疏,只要楚宁还好好的,哪怕是不认得她这个姐姐也又有什么关系呢?总有一天,楚宁还是会重新想一切,就算是想不起来,只要她好好对待楚宁,好好的教导楚宁,楚宁至少会顾着她的好,重新认了她这个姐姐罢? 晴儿一直在房子外面的土灶上忙活,到这会儿已经炖好了鸡汤,正小火熬着一锅黍米粥,从灶后抬起头来,就瞧见二当家正皱着张包子脸在看着什么,不禁问道:“二当家,怎么了?” “这是……盐?” 楚宁研究了好久,才觉得那半碗黑白混杂的东西,应该就是用来煮饭炒菜的盐,再瞧着里面能够用肉眼清楚分辨的大颗沙粒,想到自己已经吃了十多天,不禁深深的为自己这强悍的生存能力感到折服。 “这当然是盐。”晴儿奇怪的看了楚宁一眼,起身将盐碗宝贝似的收了起来,又拿出几个大土碗,将炖好的人参鸡汤盛了一碗出来,再麻利的将另外几只碗里装上了黍米粥,一起放进了一个大木托盘上,吃力的端到到主屋那边去。 看着这么个小姑娘上厅堂下厨房的忙活,楚宁心里那点被狗吃剩了的良知终于有所觉醒,决定帮帮这个小姑娘的忙,于是抱着双臂在这土灶周围打量了一圈,最后从灶后面的破木盆子里找到了一条被腌制的小咸鱼,毫不犹豫的伸手抄了双筷子,将小鱼装进土碗后,端着就跟上了晴儿的背影。 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主屋,霍蕴书带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子端正的跪坐在草席上,父子俩显然正在说着什么。楚柔一手拎着一块石头从外面进来,又从门后的墙角搬了块木板出来,往那两块石头上面一架,一张简易的饭桌就已经制做完成。 这是楚宁醒来以后,第一次与人共同进餐,没想到却别开生面的见识到了一回现场搭建饭桌的手艺活儿。 晴儿先将装着黍米粥的碗分别摆开放到放到每个人的面前,最后将那碗人参鸡汤推给了楚宁,然后再走到她弟弟的下手边,与其他人一样,安静的跪坐好。 楚宁也将自己端着的小咸鱼摆到了桌上,拿起筷子正想尝尝味道,却突然感觉到有谁在看她,于是顺着瞧了过去,就见楚柔满脸不悦的跪坐在上位,见她抬头,张嘴便喝斥道:“楚宁,你这是被惯坏嘴了么?都已经有那么大碗的鸡肉给你吃了,还将鱼肉端来作甚?照你这般吃下去,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顿时,楚宁那先前还颇为苍白的包子脸,倾刻间红如火烧,恨不得有个地缝给自己钻了进去,心里只想将这分不清场合的女山贼拉出去狠揍一顿,她难道不知家里现在有客人吗?竟然当着别人面这么说话,让她何其难堪。 楚柔说完,看到楚宁那满脸的尴尬,立刻就后悔了,想起现在的楚宁跟从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以前的楚宁若是听到她这么说话,一定不会觉得尴尬,反而会将鱼捞进自己的碗里,分出一小块强硬的塞进她的嘴里,让她吃下后,来耍赖说她自己也被惯坏嘴。 “大当家。”好好的一顿饭吃成这样,在场众人都觉得不太好意思了,霍蕴书适时开口打破沉默,劝道:“以后的日子以后再说,虽然寨子里的光景现在不太好,但也不能让宁儿谗着嘴不是?她头上的伤毕竟还没痊愈,正是要补身子的时候……” 显然,霍蕴书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护着楚宁了,楚柔也知道,自己先前也是说错了话,现在既然霍蕴书都开了口,她也只好顺着这个台阶下了,但心里着实有股子脾气在乱窜,只得恨恨道:“本是想留着等鸡吃完后再给你的,既然你想吃,那你就吃吧,正好霍叔也在,大家一起补补身子。” 这番话一听完,楚宁什么食欲都没了,看了看自己面前那碗飘着几小块肉鸡的汤,再看了看其他人面前清汤寡水的黍米粥,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强烈的想法,脱口便道:“鸡肉鱼肉本来就是用来吃的,如果只是因为肉少,所以就要省着吃、或者是不吃,那我们何必去捉鸡捕鱼?干脆整天就吃粥算了。” “一个喜欢吃肉的人,才会想方设法的去找到更多的肉来吃。我今天吃了这只鸡、这条鱼,我尝到了它们的美味,那么,在日后,我才会去抓更多的鸡,捕更多的鱼!” “相反,如果你天天让我吃黍米粥,我根本就不知道肉的美味,那我又怎么可能想出很多绝妙的方法来抓鸡捕鱼?”楚宁说着,指了着晴儿和她弟弟霍玉,又指了指门外的山寨,继续道:“且不说我,就说说寨子里的兄弟们,你们仔细的想想,紫竹寨的从前和现在,不过就是失去了几个会织绸的人,就让整个寨子都穷破落成这样,难道你们觉得这很正常吗?” 人的追求和贪婪是无限的,正是这份贪婪和追求,才使整个人类一直在不停的创造和进步,如果在贪婪和追求都禁固,人类又怎么可能站到食物链的顶端来? 而楚柔身为紫竹寨的当家人,却不思变通和进取,将自己禁固在旧路上,又如何能够带着紫竹寨兴起,达到楚宁先前所说的目标,成为这个世间顶端的食肉者? “是不正常,但除了缫丝,他们难道还有别的路可走吗?”在楚宁这咄咄逼人的气势下,唯有霍蕴书还能够淡然处之,不亢不卑的反问道:“在朝廷眼中、在山下那些人的眼中,我们都是打家劫舍的山贼,都是大恶人,如果不缫丝,我们就只能重新拿起屠刀,继续过那刀口舔血的日子。” “霍叔是个读书人,难道已经忘了先贤说过的话?世间大道三千条,难道你们就只能够看见打家劫舍这条路?”楚宁说着,冷冷一笑,道:“如果真要走这条路,那也不是不行,可那得脑子好使,才能走到此道尽处,才能享尽那富贵荣华。” 说完,楚宁将面前的鸡汤推到了晴儿姐弟面前,起身离开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借着一室漆黑,躺在那垫着杂草,硬得硌人的床上,一动也不动,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不断的在她心间起伏,像是一座巨山,压在她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见床边似乎有什么响动,吓得楚宁惊坐起来,低声喝问道:“谁?” “二当家,别怕……是俺……”晴儿的声音从黑暗中断续的传来,随后便听见几声‘呼呼’的吹气声,从漆黑中渐渐的亮起了一点红光。 晴儿拿着刚被吹燃的火折,借着那点微弱的光茫,楚宁看见晴儿正坐在离她不远的床边上,不由得长长呼出一口气,缓下了惊魂未定的心跳:“怎的这么晚了还过来?” “想着二当家晚上没吃饭,所以送点吃食过来。”边说着,晴儿边从袖笼中掏出了个小包袱,拆开外面层层叠叠的粗布,从最里面露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焦黑饼子。 楚宁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心里软软的,她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到底在这里坐等了多久,只是听着她用那冻得近乎有些哆嗦的声音说着无比的温暖的话语:“二当家,这是俺爹从山下带回来的胡饼,可好吃了,你赶紧尝尝看,俺才热过的,等会儿凉了可就不好吃。” 接过这个还有冒着点热气的饼子,楚宁想了想,掰成了两半,递回一半给晴儿,道:“这么大个饼子,晴儿也吃点吧,我一个人吃不完的。” “不了,不了,二当家你吃,俺不饿,真的!俺一点都不饿。”晴儿将那半只饼推了回来,低着眼睛看着楚宁的被角,顿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那碗鸡汤很好喝……自从二当家受伤以后,寨子里的人兄弟们就再也没有尝过肉味了,所以,大家都盼着二当家能够快些好起来……大当家也是盼着的,这些日子带着兄弟们早出晚归的去抢蚕茧,也是想多缫点丝,卖了多换些糙米回来,给二当家补补身子……但大当家素来是个火爆脾气的人,心里藏不住事,想到什么都说什么,二当家听了可千万别往心里头去……俺瞧着大当家今天也是很难过的样子,在屋子外头来来回回好几次,都不敢推门进来看你,说是怕你还生气……” “我没有生她的气,我是气我自己。”楚宁也的确是饿了,也顾不得嫌弃饼上的浓烈的焦糊味了,在晴儿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狼虎吞咽的将那半只饼子吃进了肚里,起身从桌子上的土罐里倒了碗冷水漱了漱口,再喝下半碗,算是解决了今天的晚餐和夜宵。 “二当家,吃饱了吗?”晴儿问完,见楚宁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还伸着懒腰,想了想,便把手里那半块饼子又包回了层层粗布里,小心翼翼的放进自己的袖笼中藏好。随即又道:“既然不生大当家的气,那二当家也不要气自己,气坏了身子,大家可又要担心了。” “好好好!”有这么善良温柔的姑娘半夜来当和事佬,眼看她这不达目的不罢休,似乎还要继续念叨下去的模样,楚宁只好笑道:“我不气大当家,也不气自己,都听晴儿的,赶明儿,我就找大当家赔礼道歉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晴儿终于不再继续劝下去了,圆圆的小脸上满是喜色,眉眼弯弯的笑着说:“俺这就去告诉大当家。” “还用你去告诉她吗?”楚宁坐回床边,指着从那那破木门外钻进来的衣角,说道:“估计你一进门,她就躲在外面了。” 顿了顿,楚宁扬声朝外面喊道:“既然什么都听到了,大晚上的还不滚去睡觉,还楞在外面门干吗?” 楚宁的话音刚落,那片衣角动了动,转瞬便消息不见,晴儿也适时道:“二当家,那俺也回去歇息了。” “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去?”楚宁知道,晴儿家虽然离自己这里并不远,但也有好几十米的路程,想着这里是个贼窝,她这么个小姑娘半夜回去,怎么都觉得无法放心,但自己又不想这大半夜的出去吹冷风,于是立刻就换了个眼神,看着晴儿可怜兮兮的说:“晴儿难道不想留下来多陪陪二当家么?这么大冷的天,晴儿就留二当家这么个受伤的人在这里,难道不怕出什么意外吗?” 在前世的时候,楚宁就是个翻脸跟翻书一样快的人,所以,画风秒切什么的,对她而言,简直不要太容易。 显然,晴儿是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二当家,当时就被楚宁的这副可怜样惊呆了,好半晌才小声道:“二当家也怕晚上一个人睡觉吗?” “怕!当然怕!非常怕!”楚宁说的是大实话,自从她知道自己穿越到贼窝之后,晚上睡觉基本就都是半睡半醒的,身旁或者是房外几十步的地方,稍微有点动静她都会被惊醒。 “那……那……俺今晚就不回去了。”晴儿果然是个善良的好姑娘,看着楚宁那副装出来的可怜样,再听她说很怕,于是咬了咬唇,就脱掉了外面的衣服,将剩下的那半块胡饼小心的放进胸前的里衣中,掀开被角,小心的挨着床边躺了下来。 楚宁不知道抱着半块胡饼睡觉是种什么感觉,她只知道,这个时候,她的心里是温暖的,也是酸楚的,不知是因为躲在门外偷听的楚柔,还是因为听说她害怕,就愿意留下来陪着她的晴儿,她只知道,也许,过了今晚之后,自己与这个紫竹寨,或许就再也分不清关系了。 迷糊中,楚宁似乎听见晴儿在说梦话,她说:“二当家,鸡汤真好的很好喝呢,你要多喝一点,多补补身子,等你的伤好了,俺们就能够吃到更多的肉了……” 听着这些颇有些孩子气的天真话语,楚宁突然觉得喉头被堵得难受,好半晌才平复下来,小心翼翼的把晴儿从床边上移到中间,将大半张薄被都扯过去盖在她卷缩着的小身板上,对着黑暗中的小姑娘低声说:“放心吧,从今往后,我会让你每天都有肉吃的。” “要让寨子里的每个人都有肉吃……” “好!让寨子里的每个人都有肉吃!” …… ... 第006章 章 第二天,楚宁醒得极早,见晴儿还在熟睡中,便轻手轻脚的起来,小心翼翼的打了盆清水,又找出晴儿藏着的粗盐,调了一碗淡盐水,开始洗漱起来。 在这个小山寨里,盐是很贵重很奢侈的东西,哪怕是里面还掺合着大颗大颗的沙粒,却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吃得起的,哪怕是像楚柔楚宁这名誉上的当家人,也不是每顿都吃得上盐。 说起来,楚宁来到这个小山寨也足足十数余日了,这十余日以来,最让她觉得难以接受的不是清水洗脸,也不是衣服破烂不保温,而是在这个穷贼窝竟然连传说中用来洁牙的杨柳枝都没有,只能够用手指蘸着盐水洗牙,哪怕是这盐水,她都还得偷偷摸摸的才能弄到,如果是被楚柔或者晴儿瞧见,少不得又是一顿说。 所以,楚宁深刻的觉悟到,比起让全寨人吃肉的事情来,目前最迫在眉捷的事情,是先给自己弄只牙刷,可这显然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弄出来的事情,所以,现在也只好先将就了。 洗漱完后,楚宁就出门开始活动身体,先是在外面的空地上慢步跑了一会儿,后来想起楚宁的竹枪和猎弓,于是去将这两样武器找了出来,在院子外的大树下胡乱练习了许久,发现自己这具身体,除了将以前楚宁习武练出来的力量保留下来之外,其它的东西都已经丢了个精光。 才练了不到半刻钟,楚宁就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边感概自己如今这副身子的娇弱,边与起来做活的人们互相招呼,在阵阵问好声中,收起了竹枪和猎弓回到了院中。 楚柔正背着一个大竹篓,手上提着她惯常用的环首刀,看见楚宁回来,跟她叮嘱了几声,就吆喝着寨中的一群人出门采茧去了。 等楚柔走远后,晴儿才小心翼翼的揭开锅盖,端出半碗黍米粥送到楚宁面前。 楚宁昨晚也就吃了半块胡饼,今早起来又运动了这么久,此刻正是饿得慌,见晴儿端了吃食上来,也顾不得挑嘴嫌弃,就着粗糙得有些硌嘴的土碗边沿,三两下就吞下了一大半,边抽了个空闲,随口问道:“晴儿,你们也都吃了吗?” “俺们要更晚一些,等大当家她们采茧回来,才可一起用饭。”晴儿说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楚宁那微变的神色,只是见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就接过碗去洗了洗,边说道:“俺爹早些时候有来过,说是有事要找二当家……” “霍叔找我有何事?”收起敛起那因半碗粥而引起的尴尬,楚宁跟在晴儿后面,边往她们家的方向走去,边在心里寻思着自己所知的那些古代知识,直到那座茅屋小院近在眼前时,才隐约想起,老百姓一日三餐的习惯,似乎是从宋代以后才有的。 所以,这个大庆朝所存在的年代,是在宋朝以前么? 心里如此想着,楚宁已经跟在晴儿身后进了院门,还未来得及进门,便听里面传来了一声稚嫩的读书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 这是诗经诗小雅里的《鹤鸣》篇,楚宁从前也读过。但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至今还没有接触过文字类的东西,所以,并不敢确定这个世界的文明和科技达到了什么水平,此刻听到这首《鹤鸣》,再结合先前的猜想,心中已经有了个大约的结论——这个大庆王朝,应该是处于秦汉之后,唐宋之前的这个时间段。 “阿爹,二当家来了。” 晴儿这一出声,打断了她弟弟霍钰读书,也让她爹从手中的竹简中抬起头来,看了看身边的石凳,示意楚宁坐下,边关怀道:“二当家的伤,可好些了?” “让霍叔忧心了。”看着霍蕴书手中的竹简,楚宁心中一沉,暗道一声老天捉弄,竟让她回到了一个连纸都还没有出现的时代,也就是说,这个时代应该还在西汉,或者西汉之前。 想到这里,见霍蕴书还满面关怀的看着她,楚宁只好强撑出了一个笑脸,道:“现在能吃能动的,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简短的关怀几句后,霍蕴书放下手中的竹简,神色微微一变,凝重道: “二当家,前些日子,我下山去卖蚕丝的时候,打听到了两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既然已经答应晴儿,要让她每天都有肉吃,楚宁也就不在像以前那么抗拒着周遭的一切,甚至还在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个二当家的身份利用起来,此刻听霍蕴书提起,她心里就已经明白,这两个消息估计都与紫竹寨有着什么关联。 “这第一个消息,是与青龙寨有关。”霍蕴书道:“我听人说,青龙寨前阵子做了一票大生意,抢到了一个很有手段的女人,这个女人不但让青龙寨的上下都言听计从,甚至连附近的几个山头,都被收拾得很服帖。” “所以,霍叔是担心她把主意打到紫竹寨来?” 楚宁毕竟是个曾经身居高位要职的人,大局观向来不缺,此刻听霍蕴书这么说来,她立刻就想到紫竹与青龙两寨多年来的纠葛,再看如今日益强大的青龙寨,想必找上紫竹寨也是迟早的事。 “正是如此。”霍蕴书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两年以来,青龙寨的实力与我们相差不大,所以都只是在暗中使手段。但现在青龙寨跟另外的几个山头联手,底下好汉人数将近五百之数,远非我寨可敌……” 紫竹寨现在的实力楚宁是知道的,全寨上下不过百余户人家,老弱妇孺一起,满打满算也不没有超过三百口人,而其中的壮丁,最多也就百来人,如果青龙寨在近期动手的话,紫竹寨完全不是对手。 不过,这在楚宁看来,并不是一件最迫在眉捷的事情,只是先放进了心里,不动声色的问道: “那另外一个消息呢?” “另外一个消息……”霍蕴书讶异的看了楚宁一眼,他没想到现在的楚宁竟然这么能沉得住,不过,那几许讶异之色很快就被他隐去,道:“如今山下秋收已毕,冬日将近,黑岛的那些海贼想必又要登岸来兴风作浪了……我担心这些海贼太早上岸,吓住了山下的那些行商坐贾,如果他们 不再继续收购蚕丝的话,我们就没办法存够足已过冬的粮食……”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又迫在眉捷的问题,楚宁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东莱山附近,不但有山匪,竟然还有海寇…… 如此看来,山下的日子也未必会比这紫竹寨强上多少,说不得还会更苦一些,毕竟,他们要面对的,除了山匪、海寇之外还有朝廷,面对这样接二连三的搜刮,山下百姓的日子,可想而知。 正想着,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晴儿出门看了看,立刻便回来说道:“是孙兴与何五回寨了。” 霍蕴书一听,当即便起身离去,楚宁立刻便跟了上去。 方才出门几步,便见一群人围在寨中的空地上指指点点议论不休,伴随着妇人的哭诉声,很是喧哗。 楚宁上前一看,便见两个衣衫带血的少年被围将在中间,孙氏正边摸着眼泪边骂着其中一个少年,而在两少年旁身后的地上,却躺着一只被捆得奄奄一息黑毛山猪,和一只已经死得透彻的大白虎。 “霍叔……二寨主……” “二寨主!” “二寨主来了!” 霍蕴书挥手分开众人,那两个少年一见到他和楚宁,一声招呼后,便直接躲到了楚宁身后,其中一个立刻便道:“霍叔,俺们根本就没受伤,只是捉山猪的时候遇上那只白虎,俺和兴哥儿见那虎皮雪白漂亮,便想着猎回来送给二寨主,您就别再念叨了,求您了……” 另一个也附和道:“看山猪和二寨主的面子上,您就帮俺劝劝阿娘吧,俺们以后再也不会这冒这样的险了……” 闻言,楚宁面色一僵,忍不住微微蹙眉——什么叫看在山猪和二寨主的面子上?难道二寨主长了一张猪脸吗? 这孩子,实在太不会说话了! 尽管很不乐意被人拿去与猪相提并论,但楚宁知道,在这种时候,特别是这种母子家务事上,自己最好是能不掺和就别掺合,于是,看了霍蕴书一眼,发现霍蕴书也正在看她,于是点了点头。 “既然他们毫无损伤的回来了,孙家娘子就别再哭了罢,二寨主刚从鬼门关回来,你就在这哭天喊地的,像什么话?”霍蕴书清了清嗓子,接着对周遭众大声骂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洗锅劈木材?难道吃肉还要我来教你们剥皮拔毛不成?” 闻言,在场众人一声欢呼,便出来了四个较为强壮的汉子,将那野猪和老虎都抬将下去。 瞧着那被抬走的野猪,楚宁脑海灵光一闪,立刻拦住几人,叮嘱道:“这猪毛,可千万莫要丢弃,全都给留下给我,我有将有大用!” 几个汉子带着疑惑将此事应允,晴儿待众人走远,忍不住问道:“二寨主,这豚肉乃脏肉,山下富人家,鲜有食用,豚毛更是被弃如废物……这有何妙用?” ... 第007章 章 在霍蕴书的安排下,寨中诸人皆忙碌起来,男人们劈材宰肉,女人们埋锅烧火,半大的孩子们都被放出寨,出去摘采野菜。 在这繁忙的集体劳的衬托下,楚宁就显得格外清闲,她带着霍晚晴,指挥着孙兴、何五两个伴当,找来工具和直木,将直木削成约莫一指宽,二指长的木片,其中一头钻上三排小孔,打磨光滑后,再将切短捆成小扎的猪鬃,用结实的细线穿入木片上的小孔中,制作成了几支简易的牙刷。 楚柔中午回来的时候,就见楚宁带着几人蹲在一个大木盆边,匆忙放下装着蚕茧的竹篓,凑过头一看,却见几人正在将一支支猪鬃小刷,放进淘米水里翻来覆去…… 老大不小的几个人,竟然还在玩淘米水! 楚柔一看之下,心头火光大起,随手抄起一根拇指粗的竹竿,照着几人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打,周围好几人见势不对,意欲上来劝阻,都被她不客气的收拾了一顿。 直到霍蕴书闻声而来,举手投足间,夺下楚柔手中的竹竿,将她推到一旁,这才罢手。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么重的火气?下这么重的手,你万一打出个好歹来……” “打死了活该!” 楚柔满脸怒容,想到自己每天在外面拼死拼活,就是为了能让她们吃饱穿暖活下去,而她们非但不懂得自己的艰难辛苦,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触及自己的底线,如若再不给她个教训,怕是她明天就敢上房揭瓦! 在这个时代,挨打实件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哪怕霍蕴书再怎么护着楚宁,也只能在言语上表示几句,最让他头疼的是,这两姐妹一个比一个的倔强,谁都不愿意先开口妥协,将事情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拿自己的女儿来作突破口:“晴儿,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当家说,这猪鬃是好东西,丢了可惜,便让俺们做成了几支小刷子,只要放在这淘米水里面泡上两天,泡去脏物和异味之后,就可以用来洁牙……”晴儿先看了看满脸倔强的楚宁,又看了看颇不以为然的楚柔,顿了顿,继续道:“还可以拿到山下去卖得钱财……” “就这猪毛也能卖钱?莫要欺俺不认识得钱……” 楚柔的话还没说完,霍蕴书挥手打断,向楚宁问道:“宁儿,你且说说,这小刷如何洁牙?如可卖钱?” 尽管很生楚柔的气,但楚宁还是分得清人,霍蕴书待她不错,又颇有见识,以后要跟他打交到的地方还很多,楚宁便将牙刷的用途和自己的想法简略的说了一遍。 “依你这般说来,果真要比柳枝和瓜瓤好用,也确是条生财的路子。”霍蕴书想了想,又道: “我这便去找些人来,多做些出来,正好过几天要下山一趟,可以去拿去山下的集市上去看看情况。” 霍蕴书想到便做,当即带着孙兴何五离去,霍晚晴人小鬼大,也跟在后面走了,留下楚柔楚宁两姐妹互相面对。 两人相顾无言,见楚柔并没有要道歉的意思,楚宁便自己回了房间,直到第三日霍蕴书要下山的时候才带出来,道是要一并下山。 霍蕴书本想拒绝,但见她已经束起长发,换了一身干练的墨色劲装,背上背着包袝,显然已下定决心的模样,知道自己肯定劝不动,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叫了孙兴何伍跟上来。 楚宁又叫上了晴儿,一行人七人,牵着三匹骡马,驼着三石剿好的山蚕丝,行走在蜿蜒的山路上边走边聊,倒也颇为和乐。 霍蕴书读书颇多,也经常在山下行走,算得上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他时不时的为楚宁讲讲山下各处的风土人情,又或者奇闻趣事,言谈之间,也涉及到一些自己的想法观感,越发让楚宁觉得深不可测。 行至午时,一行人停下来休息进食,晴儿拿着饼子给楚宁送来,见她眉间颇有郁色,不像先前与霍蕴书聊天时神彩飞扬,便陪着坐在旁边,轻声问道:“二寨主,是在想寨子里的事吗?” “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原谅她。” 这一路行来,楚宁终于亲眼看到了这山下的世界,甚至比楚宁想像中要更差。大片大片的沃土良田都已经已经荒芜到野草过腰,偶尔路过一间泥墙茅屋,都已经倒塌得不成屋样,徒然留着四壁,毫无人烟。便是从这东莱山上下来的这条路,都已经长出了及膝的杂草,偶尔一脚踩下去,踩中的不是路面,而是累累白骨……霍蕴书说,那些白骨的主人,要么是被饿死,要么是被杀死。 所以,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残酷到没有道德和法律,既便是有,那也只是丛森法则,道德和法律,甚至连食物,都只属于这个世界最顶端的那些人。 所以,要在这样世界上求得生存,是多么的不容易,更何况是像楚柔那样的女子,没有倾世的容貌,也没有惊才绝艳的智慧,不但要照顾自己的亲妹妹,还要兼顾全寨上下数百口,带着他们在绝望中寻找希望。 所以,还是原谅她吧,尽管楚宁一点都不赞成把压力转化成暴力,再强加到别人身上,但楚柔对她毕竟不错,更何况,当时的那顿打,其实大多数都是打在孙兴何伍身上。 这样一想,楚宁觉得心里平和多了,回头正要告诉晴儿,自己已经不生气,却听晴儿低声说: “二寨主,其实有一件事情,俺一直都想告诉你。” “在你醒来的前一个晚上,大当家一个人翻山越岭的去县里的道观求神仙了。” “她在那里跪了整个晚上,磕了好多好多的头,把头额头都磕破。” “但她第二天回来的时候,依然背着竹篓,带着人出去采蚕茧,直到你醒来……俺才去把她找了回来……” “后来她却躲着你好几天,每次都趁你睡着了再去看你,她怕你追问她额头上的伤。” “但你一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甚至都没有往她头上看一眼……” 晴儿叨叨絮絮的说着,只到霍蕴书过来宣布起程,才停下来看了一眼楚宁,却见她木然的站在那里,竟有些失魂落魄。 跟在队伍后面走许久之后,也一路想了许久,楚宁最后不得不承认,不得不小声的自己告诉自己,说:“楚宁,你错了……” 是的,她错了。 错在明知时空变迁,世界变幻,却依然固守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错在明明身份变化,却依然想守着回忆,想独善其身。 所以,她错了。 彻底错了! 她可以固守自己,却不能不容入这个陌生的世界。 她可以守着回忆,却绝对不可以做到独善其身。 …… 晴儿没有听到楚宁的那句认错,却隐隐觉得,二寨主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但她还来不及多想,便听见霍蕴书在前面说:“蓬莱城到了!” 蓬莱城只是一座小村城,因当年汉武帝东巡,在此眺望海中蓬莱山,因此筑城以为名,后来此地的人口逐渐聚集,发展成了小镇的模样,但在十多年前,有大量的海寇在此持续作乱,于是大部份年青力壮的人都逃走,只留下一些老少弱孺在此等死,最后连官府的官史都不敢在此停留,几近空城。 海寇们见此地再无财物和壮丁可劫,便不再兴风作浪,又因此地近海,有城池房屋,方便海寇们上岸休息,一来二去,便成了海寇们来去自由的第二个窝点。 而原本从此地逃出去的青壮们,部份上了东莱山,成为了山贼,他们本与这些海寇们有着血深仇,但在食物和金钱的作用下,所有的仇恨都被淡化,互相妥协之下,将此地变成了交易之地。 他们互相之间交易着各种山海货物,但这些交易需要非常多的人力,那些原本被留下等死的人有了一线生机,他们为这些海寇山贼卖命卖力求存,十多年下来,老的弱的已死,而那些少的多数已经长大娶妻生子,再度让这个凋零的城市有了生机。 如今的蓬莱城的人口将近两千,又没有官府的管控和盘剥,异地的行商坐贾得到了消息,带着各式各样的货物和目的来此,竟然让此地逐渐繁华起来。 白家是最早来到蓬莱的商贾之一,他们一来,就在此地接连开起了各类店铺,并且迅速站稳了脚根,不管是山上来的还是海里来的,都会给他们三分颜面,而像紫竹寨这种夹缝求存的小山寨,更是将他们视作了衣食父母。 霍蕴书与白家丝绸店的掌柜很熟悉,那掌柜同样姓霍,单名昱,霍蕴书管他叫三叔,说是自己的远房亲戚,两人一见面就亲切的喧寒不停,直到霍蕴书将楚宁介绍给霍昱之后,三人才正式谈起这次蚕丝的交易来。 霍昱亲自验了这批蚕丝的成色,最后开出六贯钱的价格,让霍蕴书连说了好几次感谢,似乎这价格已经极好,但以楚宁参照自己那粗浅历史知识来折算,却发现这个价格,竟是连全寨人最基本的人工钱都没赚回来。 楚宁本想发表一下自己的疑问和意见,却很快便被霍蕴书支使到店铺的后面找账房领钱,如此一来,她也只好作罢。 支走了楚宁和其他几人,铺子里就只留下了霍蕴书和霍昱两人,霍蕴书先从自己的包袱中拿出了两个木匣送到霍昱面前,只说是小小心意,答谢霍昱这些年来对紫竹寨的照看。 霍昱笑纳,当常便打开了其中一个,却见里面竟只是一支小毛刷,不禁有些奇怪的看了霍蕴书一眼,他知道霍蕴书向来行事稳重,定然不会冒冒然的给自己送这个寻常东西。 果然,霍蕴书很快便给他解释了一番这个小毛刷的用途和作用,乍听之下,霍昱不禁啧啧出声,连连追问:“蕴书,我怎么瞧着这东西,都只是一支木柄猪鬃的小毛刷,怎的会有你所说的那作用?竟然还能防止牙疾?” 霍昱反复的看了好几遍,再放到鼻间仔细闻了闻,道:“用的是猪鬃毛,可闻起来非但没有猪豚那等脏物的臭味,反而隐有稻米的清香……” 任由他以各种方法查验和追问,霍蕴书就是笑而不答,直到后来,霍昱竟然端来了水和青盐,当场试了试,仔细感觉了半晌,方才信以为真,并连连赞道:“如此小东西,用起来却比那柳枝瓜瓤方便又舒服,即便是不能防止牙疾,却也是用得。” 又将那只牙刷反复查看了许久,霍昱方才郑重的装回盒子,回过神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看着霍蕴书的双眼,满脸严肃道:“蕴书,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霍蕴书再三犹豫,最终还是咬牙说了出来:“三叔,我想离开离开东莱。” “所以,你便想用这小小毛……牙刷,为紫竹寨换条后路?”霍昱显然知道他要去哪里,眼里担忧又不舍,劝道:“你现在膝下有儿有女,就不能替他们着想一下?难道非要去涉险才行? ” “三叔,当年你把我从那片血雨腥风里救出来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定,终有一天会回去。”霍蕴书苦涉涩的笑了笑,道:“我听说有杀星降世,起于东北方向……我想去试试……” “可是晴儿和钰儿呢?他们还那么小,他们怎么办?” “有楚家姐妹在,我不担心。她们都是我看着长大,虽然成不了什么大器,但胜在重情重义,我想,她们必然会善待晴儿和钰儿。” “但没了你,她们又怎么可能撑得住紫竹寨?” “所以,这需要三叔帮我照看。” “我都还是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吃饭,又能够帮你照看到什么?”霍昱苦苦一笑,目光扫过桌上的两个木匣子,顿时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如果你实在要走,那我们不妨借此机会赌一次。” “三叔的意思是?” “恰好这几天白大当家在蓬莱,我借着这个机会,带着这牙刷去面见她,让二寨主与白当家搭上关系。”霍昱道:“你想想,以她身为东莱郡三大商贾之一当家人的身份,随便从指缝里漏点出来,不就够紫竹寨上下吃上好久了吗?” 对于这个提议,霍蕴书显然也颇为动心,他看了看楚宁离去的方向,却又犹豫起来:“可我听传闻说,那白大当家虽然身为女儿身,却有个‘冷面阎罗’的外号,且酷爱女色,还特在身边养了四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姑娘,供她寻欢作乐……” “休要听得那些没踪没影的传言。”霍昱对那白大当家推崇备至,此刻听得霍蕴书这般说来,立刻翻脸道:“即便白当家她当真喜好女色,我也觉得你那二寨主安全得紧,怕是轮也轮不着她的。” 被霍昱这么一说,霍蕴书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万一……万一呢??? 思来想去,霍蕴书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抱拳拜道:“那就烦请三叔试试。” 正在清点铜钱的楚宁,丝毫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躺了枪,并且还躺得满脸血。 她点完铜钱,就见晴儿已经从她的包袱里面掏出了两本纸册,一本扉页上写着‘货册’两字,而另一本写着‘银册’。 晴儿翻开货册,点墨提笔,工整的写上:九月十九日,出蚕丝三石。 接着,又在银册上写上:九月十九日,入铜钱六贯整,足六千文。 楚宁这才知道,原来晴儿竟然还是紫竹寨的小账房,她立刻上前请教一番,方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的一贯钱,其实并不像楚宁以为的那样,是整一千文,大多数都只有七八百文,因为普通老百姓,大多都数不出十个手指以外的数量,商贾们便利用这一点给自己谋取暴利。 而紫竹寨之所以能够拿到足千文的钱,全靠霍掌柜在里面周旋,所以霍蕴书当时才会感激连连。 而且,据晴儿所说,这个世界其实早就已经有了纸,只是还比较少,所以只用在一些比较重要的又需要轻便的地方,比如紫竹寨,就只有账册是用的纸。 ... 第008章 章 这是一间二进大院,白墙青瓦、高檐广屋,在这偏远的蓬莱小城里,端是气派非凡,而更加气派的是,院门上方高悬的那块黑漆金字匾额——白府。 此刻,白府朱门大开,两个守门的青衣小侍躬身而立,将霍掌柜恭敬迎入。 霍掌柜虽然已年过不惑,可身子骨还是极为健朗,他快步穿过前庭,又绕过回廊,随后直奔入白府书房。 每隔三个月,都是这蓬莱白府别院最为繁忙的日子,录属这别院下的各个庄园、铺面的当家管事和账房们,都将带着账薄前来面见白府大当家,也就是白府的九姑娘——白夙,向她汇报这个三月的账目及其它事务。 书房内,各当家管事们聚于一堂,整个房间里除了正在汇报的声音之外,就只有白大当家快速拔动算盘的声音。她耳朵里听着管事们的汇报,双目查看着账薄,右手挥笔点墨,左手快速的拔弄着算盘,还间或向面前的当家管事们提出一些疑问或是决策,这招一心多用之法,白大当家简直 是练至臻化之境,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丝毫的错漏或是停顿。 霍掌柜是鲜少来这里的,即便是白大当家,他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两次,更别说是像这种重要日子,他的顶头上司——负责整个蓬莱事务的管事也在这里,而他现在是越级来拜见,如果怀中这物什不能真正的引起大当家的重视,在以后的日子里,他还能不继续吃白家的这碗饭,都未尝可知。 想到此,霍掌柜不自觉的在书房门口停下了脚步,摸了摸怀里小木盒子,暗自给自己打气,他觉得,只要白大当家看上一眼,定然能够明白这小小物什背后的惊天利益,而自己,及有可能借此机会一步登天,即便是升任管事,也未尝不可能。 霍掌柜心里如此想着,守在门旁两侧的四名美貌侍女立刻上前,熟练的替他将衣饰整理得一丝不苟,又端来了温水和湿巾,让霍掌柜洗尽了脸和手,方才推开书房的门,将他引入其内。 往日这个时候是鲜少被人打搅的,此刻房门骤开,引得书房里众人的都看向了这边,包括眉头微皱的白大当家。 即便是霍掌柜已经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勇气,但当他感觉到,那端坐书案后面的年轻白衣女子,正微冷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时,立刻就觉得紧张起来,紧张到连用眼角余光偷看这位女当家的小动作都不敢做。 就在这时,府里威信素来颇高的杜大管事开了口,向那白大当家介绍道:“大当家,这位是蓬莱丝绸铺子里的霍掌柜,说是有要事上禀,非得亲自见到您才说。” 听得此言,霍掌柜暗自松了口气,一边想着自己往日节衣缩食送出去的节礼到底没白送,一边不敢再多耽误半分,当即上前弯腰作辑,随后捧出一只小木盒,恭敬说道:“小人霍昱见过大当家。小人之所以斗胆前来,是因为这几日发现,有人在城里置卖物什,便去凑趣了一番,发现那人将此物吹嘘得神奇万分,小人见识短浅,却也觉得此物颇为神异……” 霍掌柜说着,便将那木盒打开,见里面装着的只是一支宽约一指,长愈二指的小毛刷,众人先是不解,随后半怒,觉得这霍掌柜一把年纪当真是活回去了,竟然拿着这等寻常事物来现眼。谁都能看出,这毛刷就是在木条上面钻了几个小孔,再以细线穿入惯见的猪鬃制成。 这种毛刷,随处可见,再大些便可以用来刷马洗衣,这除了小了些,哪有何神奇之处? 更有人出笑道:“霍掌柜,你这物什我却也是见过,这几日不都是个小姑娘在城里在卖么?还夸下海口说,长久使用这小小毛刷洁牙,不但可以令人口齿生香,还可让人不生牙虫,不患牙疾……难道你便信了?竟然还带着来面见大当家……” “简直荒谬至极!”还不待霍掌柜说话,他的上峰,刘管事便开口怒斥道:“此乃猪鬃所制,众所周知,猪豕肮脏至极,其毛更甚,如何入得了口?怎可能口齿生香?” 被刘管事这么喝斥,霍掌柜不禁有些惶恐,却仍然辩解道:“那人说,此物乃是神仙入梦授之术,已经被他施了仙法,鬃毛洁净无比,所以才能治得牙疾!” 即使是在楚宁以前的那个世界,长驻牙的人也比比皆是,更何况是现在这个卫生条件极差的年代,虽然人们早就已经有想出办法,用柳枝和青盐来清洁口腔牙齿,但依然有不少人会长蛀牙,更是有少不人死在了牙疾之下。 故此,霍掌柜这么说,在场诸人虽然并不尽信那神仙入梦之说,但部份头脑灵活的人,却已经从里面看见了商机,顿时明白这霍掌柜为何敢冒着触怒“冷面阎罗”的风险,来当面表述。更是有人后悔至极,只恨自己只将这视作寻常,竟让霍昱这老儿抢了个机会。 霍掌柜说完,便听见周遭的掌柜执事们低声议论纷纷,那高座于首位的冷面女子微微思索了片刻,她身旁的侍女已经上前,接过了霍掌柜手中的小毛刷退出书房,约半盏茶的功夫,她回来便对白大当家耳语了一番,想必是亲自试用过了。 白大当家听罢,推开面前账薄,朝在场众管事道:“今日便到此为止罢,诸位明天再来,至于这牙……牙刷之事,便由本当家亲自过问,你等只需守紧唇舌即可。” 说完,众管事和执事账房们都纷纷靠辞离去,霍掌柜跟在众人身后准备离去,却听见大当家唤住了他,并让人准备了两乘软轿,要与他一同去见见那个卖牙刷的人。 闻言,霍掌柜大喜,连连拜谢,这可是连白大当家心腹十八执事都没有的过的殊荣,如今竟然落到了他头上,这岂不正是一步登天? 霍掌柜很快便将心里的欢喜按奈住,小心翼翼的座在雪白软轿上,跟着白大当家来到了东市,远远的便瞧见数十人在一张雕花漆木大桌前排起了长队。 大桌的后面,坐着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少女,正拿着两本薄册不停的写着什么,随着她每记一笔,站在大桌左边的少年,便收下一份铜钱清点,右边的少年则递出一个小木盒。 就在一切井然有序的时行时,队伍的后面突然跑出来了一个身穿短打、肩搭布巾,一副小二打扮的年轻男子。那男子手里捧着一大堆铜钱,急急忙忙跑上前来,直接将铜钱放到那桌上,喘着粗气道:“快!快给我来一支!不!五支!我家客舍有位公子正在急等此物……” “即便是等着,却也有个先来后到。” 那清点铜钱的少年正是何五,他将桌上的铜钱全都还给了这个小二,并指了指队伍后面的位置,说道:“先去那里排队。” “可是那位公子很是着急,他们是异地来的客商,只等着买到此物便要上路……” “王二,难道就你白家店里的客人急不成?”那小二话还没说完,正在排队的个矮小老头出声道:“在我萧家店里的客人也是急需此物,且是位官家小娘子,但小老头我也在这里排着队呢,你急什么急?” 那小老头话音未落,周遭众皆表赞成,纷纷说得那王二面红耳赤,只好去队伍后面排了个位。 正此时,一位身材魁梧,身悬宝剑的中年大汉路过此地,见得一群人排着长长队伍等着买东西,不禁面露好奇,凑到桌前问道:“两位小哥,你们这里卖的甚好东西?怎的这么多人都在等着买?” “这盒子里装的物什名叫‘牙刷’,是神仙入梦,传授与我家主人的神物,只要用此物洁牙,不但可以令人口齿生香,还可让人不生牙虫,不患牙疾。”何伍口齿伶利的回答完,又笑着道: “我看大哥相貌堂堂、一表人材,定是个富贵人,不若也买几支?这牙刷不但自己可以用,还可以送给父母亲朋好友,不论男女,老少皆宜。区区十个铜钱的小物什,却能送去健康长寿的大心意,绝对值得!” 听这小哥这般一说,那大汉立刻便眉开眼笑的去排队了,周围原来一些还在观望的人,此刻也颇为心动,纷纷跟在了队伍后面。 这一幕幕皆落入了霍掌柜与白大当家的眼里,在霍掌柜看来,却当真以为此物神妙,所以才会引得众人争相购买。可落在白大当家的眼里,却看出了另一个意思。 “去‘折柳客栈’。” 清清冷冷的声音乍然响起,两乘软轿立刻转了方向去西市。 这所客栈不大,不过是一座两进的青瓦小院,但对于蓬莱这么个边海小城而言,却也是个相当雅致的地方了,只要进得门来,花上些铜钱,就能够叫上几道小菜一壶好酒,在大堂边吃菜喝酒边听那说书先生讲些有趣的故事。 白夙的到来虽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但她在下轿前,就已带上了帷帽,很快就被店中的掌柜迎入了里间,倒也没有引起轰动。 透过里面的薄纱窗阁,白夙将大堂中的情况尽收眼底,微微扫视一番,便将目光落在了一张临街的客座上。 客座不大,两人对座,其中一人是个年过而立的男子,他穿着一件直裾深衣,外罩半臂衫,一头长发被他用木簪整齐的束在头顶,乍看起来文质彬彬,不论是气质还是气势,都颇为不凡。 不过,更让吸引白夙注意力的,却是他对面的那个年轻女子。 此女约莫二八年华,身着一件寻常的墨色交领劲装,腰系宽带,三千长发仅以丝绦束顶垂于脑后,虽然面颊偏圆,有几分显幼,但在杨眉谈笑间,她星目流转、英气横生,亦是颇具风采。 此刻,她面带浅笑,正凝神静听,那说书先生正说道:“想那宁家也是富贾之家,虽然父母长辈皆死于十数前年的那场寇乱,可留下的田地,去也足够两位小娘子谋生,多年积攒下来,也是颇有盈余。” “却怎知,那宁家妹妹竟在即将出嫁的当口,患上了牙疾,非但口齿臭不可闻,还日夜疼痛,疼得那连眼泪都流尽,疼得连家财都散尽,请了数个郎中,皆是束手无策,道是竟有性命之危……” 说到最是紧张处,说书先生便停了下来,将一个木盘放到自己的桌前,将周遭的笑骂声皆置于耳后,含笑不语。 那女子显然听得正是兴起,立刻便掏出了几枚铜钱放进了说书先生的木盘,含笑问道:“后来呢?后来那宁二姑娘可有治好牙疾?又解了性命之危?” 不只是那姑娘,周遭众人也是听得正入神,见说书先生竟生生停止,纷纷笑骂着掏出一两个铜钱,扔到那说书先生的木盘。 那说书先生眼见钱已收得差不多,才继续道:“那宁家姐姐是个重情义的,眼见家财散也无法医治妹妹的牙疾,无奈之下,便去道观里苦求神仙。” “神仙可都是在天上,哪有那么容易瞧见人间疾苦?” “于是,宁家姐姐就跪在那道观里的神像前,一直跪了七天七夜,磕了整整七天七夜的头。” “宁家姐姐跪坏了膝盖,磕破了头,那鲜血流得满地都是,终于用感动了天上的神仙。于是,那神仙便潜入妹妹的梦中,传授了用猪鬃制成牙刷的手艺,又传下了给猪鬃除脏却臭的法术。” 听到此,那劲装女子抿嘴一笑,正要与对面那中年男子一同离去,却在起身间,被人拦住了去路。 “宁姑娘,不知可有闲暇?”拦路的人正是霍掌柜,他悄悄朝那楚宁使了一个眼色,接着才道: “我东家在此,想邀姑娘一叙,不知方便否?” 楚宁会意的眨了眨眼,道:“你东家是何人?怎的这般冒然相邀?可有名帖?” 霍掌柜双手捧上名帖,楚宁随意看了一眼,见上面就写着‘东莱郡白氏家主白夙’等字样,随手便交给了霍蕴书,跟着霍掌柜一进了客栈的里间。 “在下楚宁,见过白当家。” 方才进得门来,便见一眉目清冷的白衣女子端坐主位,楚宁便抱拳拜见,她还没有名帖,即使是有名帖,她也不知该上面给自己写个什么身份才好,总不可能直接写:东莱郡紫竹寨二寨主楚宁…… 介绍完自己的名字,楚宁便在心里想着接下来措词,这是她第一次与古代人谈生意,不知道像往常那样先喧寒再绕弯子,对方能不能听得明白。 正想着,便见白夙同样拱了拱手见礼请她入座,接着便说:“今日,我另有要事,只得半刻的空闲,还请姑娘直爽些。” 没料想到白夙竟是连开场话都省了,楚宁微微惊讶,随后抿嘴一笑,心中暗道:看来,她这传闻中的‘冷面阎罗’之名,还当真是名符其实,若是她将这宽袍广袖换成西服衬衫,再踩上恨天高,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霸道冷酷总裁。 而且,还是个拥有纯正御姐音那种,简直就是百合文里面绝对女主角,没有之一! “既然白当家如此直爽,那我也不客气了。” 楚宁落落入坐,从霍蕴书手上接过一个木匣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纸册,开始介绍起自己的产品来,道:“某自幼便患了牙疾,耗尽家财、久治不愈,家姐……’ 就在楚宁侃侃而谈,想把这个姐妹情深,神仙感动、入梦授艺的故事讲完,却没料想到,白夙只听她讲了个开头,便蹙着眉头,以指尖扣了扣桌。 见得白夙如此举动,她身旁侍女手很快便拿出了一个薄册,缓缓念道:“姑娘姓楚,单名一个‘宁’字,年方二八,真实身份乃东莱山上紫竹寨二当家,你是有个姐姐不假,她确实在近段时间去三清观里上过香,却不是因你得了牙疾,而是因为一个月之前,你与青龙寨的人争斗,被打伤了头颅,几乎命丧黄泉……” “所以,我要听真话。”白夙淡淡的看了楚宁一眼,道。 “……”楚宁尴尬一笑,没想到自己遮遮掩掩的身份,其实早就被人知道得一清二楚,幸好她不是这个时代成长起来的人,脸皮也够厚,轻声咳一声,也就不再绕弯子,直接道:“如白当家所见所闻,某虽然得了这‘牙刷’的制作手艺,但因身份所限,故,想与白当家合作。” “宁姑娘是想怎样合作?” “由我紫竹寨负责制作,白当家的店铺里负责贩卖。” “绝然不可。”白夙一听,连利益的分配方法都不再问,直接拒绝道:“我瞧过你所制作的那牙刷,木柄、猪鬃,皆是寻常之物,尽管此刻被你造势说得天花乱坠,但不出三月,必然就会被人仿制出来,届时,我又何须再与紫竹寨合作?” 楚宁知道她的是事实,于是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以白当家看来,当如何行事?” “依我想来,作价五十贯铜钱,买下你这牙刷的制作方法。”白夙丝毫都不拖泥带水的开出价码。 “白当家的价码开得如此狠心,想来是无意于这庄生意了。”楚宁笑笑道:“某的底价是五百贯的现钱,或者同等价值的米粮。” “宁姑娘,你是明白人。这制刷的事情其实很简单,我也知晓,你想卖的其实是那去味除臭防腐的技巧,但这些技巧,迟早都会被流传,即便不被流传,也难保不会被其他人发现。”白夙认真道:“五百贯太多,如果你再替我教会十个工匠,一百贯是个很适合的价格。” “一百贯虽然听着还不错,但白当家也应该了解过,我们来蓬莱不过三日,这短短三日间,蓬莱城上下两千余口,几乎尽半人都有购买。除却本钱和人工费用之外,五贯钱的纯利润是必然的。”楚宁说道:“这还只是蓬莱这偏远小城,像黄县、掖县这些万人大县城的利润,就可想而知了,更何况在县城之外,还有州郡……如若全天下的人,每人都使用这牙刷,其中利润,白当家可有想过?” 在这个时代,一贯足一千文铜钱,大约可以买到两石多的粮食,折算成楚宁之前那个世界的重量单位来算,差不多是二百四十斤的粮食,再按照现在这个时代,每日两餐的习俗,足够解决一家四口整月的饱肚需求了。 “所以,白当家若是再执意压价,我就不得不怀疑白当家的诚意了。”楚宁正色道:“如果白当家的诚意不足,我想,同样身为东莱郡三大商家之一的段家和萧家,应当会更有诚意一些。” 那段家和萧家虽然是与白家并列整个东莱郡前三的大商家,但白家却是这几年间才在白夙手里壮大起来的,那两家一直都将白家视作对头,楚宁若是将这手艺卖给了他们,对白家的影响可谓是不只一点半点。 所以,白夙不得不仔细考虑一下楚宁的价码,认真道:“我很有诚意。” “始在下眼拙,没能看到白当家的诚意。” 楚宁说完,便站起身来,正要告辞,却听白夙又道:“牙刷这事,我只能出到三百贯的价格,不过,若是楚姑娘愿意,我们还可以谈谈另外一桩事情,若是适合的话,我倒是可以开出一个高价。” 楚宁微楞,想了想,并没想到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与白家交易,当即不解问道:“既然如此,请白当家示下,某原闻其详。” “我愿以白府大当家的名义,聘请姑娘为白府的大执事,责权高于十八执事,仅在大当家之下,可总理白府所有下属商务事宜。”白夙想了想,又道:“月钱一百贯,你若是觉得不合意,我们还可以再谈谈。” “……” 楚宁只觉得心头狂跳,她没想到,白夙说的另一庄生意,竟然是要请她打工,早知道一百贯钱这么好赚,自己又何必去折腾什么牙刷,搞什么实业,直接跑来找这白夙,做个职业经理人不就行了? 虽然颇为心动,但楚宁想想也就罢了,她很清楚自己现在是山贼的身份,连进城都要偷偷摸摸,怎么可能跑去给白夙打工?更何况,山上还有老少几百口人要靠她来养活,她又怎么能为这么点钱,就一走了之? 白夙一直都在暗中观查着楚宁的神色,此刻见她颇为挣扎犹豫,便说:“若宁姑娘只是担心身份的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 楚宁闻言,立刻打蛇随棍上问道:“若是几百人的身份问题,白当家也可以解决吗?” “也可。”白夙嗓音微顿,似乎真的在考虑此事,接着才说:“可先以流民的身份投我白府名下,我可以先替他们造籍为部曲,一年后再放良。” “白当家做生意的手段果然厉害!果然名不虚传!某虽有小才,却无大用,只能愧谢白大当家的好意了。”楚宁直接谢拒了白夙的招揽,全然不顾霍蕴书的侧目和震惊,只微微笑道:“不过,牙刷这事,还是就依白当家所言罢。” “如此……亦可。” 白夙也站起身来,对霍掌柜交代了几句,道是他让回头将丝绸铺子里的事情交接,以后负责协理牙刷之事,又交代客栈的掌柜将钱支领给楚宁,接着便带上楚宁早已写好的牙刷制作工艺手册,匆匆离开客栈,显然是真的另有要事,而非借口。 ... 第009章 章 白夙显然身有要事,在与楚宁简单谈妥后,便带着牙刷的制作说明离去,霍掌柜将她送出客栈,转身回来便眉开眼笑的走过来,朝楚宁笑道:“宁姑娘果然厉害,竟以如此简单的物什,便将这名扬东莱的女当家请了出来,三言两语就谈成了一桩生意!” “还算是在意料之中,原本我预计的也是三百贯的底价。”办完了事情,压在心里许久的大石终于轻松了些,楚宁笑得颇为欢喜,连声赞道:“看来,这白当家除了面冷了些,其实也是个眼光毒辣果断的爽快人,是个能做大事的。” “这次多亏三叔鼎力相助,否则的话,也不可能成事。”霍蕴书也展颜一笑,又朝霍掌柜施礼拜谢,随后才向楚宁道:“这白当家到底还是有些财大气粗,不过是请个大执事,竟然开出百贯的高价月钱,不过,宁儿你也真是,怎的如此果断拒绝?我倒觉得,白当家的提议倒也可行,你先入白府做事,让寨里的兄弟们都寄身部曲,待过些时候再放良出来,正好可以给换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尽管这东莱地界山贼海寇横行,但贼究竟只是贼,再怎么武力横强、衣光鲜亮,也抵挡不住来自世俗众人的眼光,更掩藏不住那些被铭刻在内心最深的自卑感觉。 如果这个世界安宁和谐,人人皆温饱无忧、欢笑度日,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贼寇横行? 所以,光明正大的身份,是他们在满足温饱之后,最大的渴望。 “不妥!”霍蕴书方才说完,楚宁立刻就摇头否决:“白夙虽然是这么说,可若真是这般行事,到时卖身契在她手里,放不放良都是她说了算。我不能拿全寨人的身家性命,来赌她这个商贾当家的一言九鼎。” “宁姑娘说的是!”霍掌柜也凑上来,接过话头道:“蕴书啊,虽然你读的书不少,道理也懂得多,但要说求财谋生的手段,你可比宁姑娘差多喽。” “想想自老寨主去逝后,紫竹寨在你的打理下虽然还能度日,但哪比得宁姑娘这般,一个念头就赚得数百贯。”有了白夙离去前的那番交代,霍掌柜笑得满面春风,知道自己管事的位置已经有了着落,连带对楚宁都高看了几眼。 几人正说着,那客栈的掌柜走了过来,双手捧着一个约莫尺长的木匣,恭敬送到楚宁面前,说道:“宁姑娘,由于我店暂时没有足够的铜钱,便按白当家的意思,全都兑换成了银锭,烦请清点。” 楚宁不还不懂这个世界的货币兑换,所以直接交给了霍蕴书,霍蕴书打开木匣,接连拿出几个银元宝掂了掂,朝那掌柜点头道:“每锭都是足十两。” 那掌柜边笑道:“是的,每两都是按足千文兑换的。” 说完,霍蕴书就当面清点,这一点才发现,箱子里面竟然有三十三个元宝,和一块足三两三钱重的碎银,也就是说,此刻收到的银钱,比先前楚宁与白夙谈定的价钱,多了三十三两三钱。 “郎君,这非是小人点错了数。”那掌柜见霍蕴书正要问话,便抢先道:“这是方才白当家离去前特意交代的,说是恰好可以凑个吉利数,预祝各位将来生意兴隆。还让小人转告宁姑娘,说这笔钱财非是交易添头,权因欣赏宁姑娘的才华,只希望姑娘将来若是改变主意,可以考虑大当家的提议。” 竟然祝一群山贼生意兴隆,这简直就是…… “既然如此,那楚宁便领了她这份情谊,若我楚宁将来要从事商贾,必入白府大门!”楚宁忍住想在额头上画三条黑线的冲动,一本正经的抱拳作揖,让霍蕴书将银匣收起后,再从自己的钱袋里掏出了一把铜钱,塞给那个客栈掌柜,笑道:“晚辈初来此地,想在此地采买一些粮食,但听闻此地有些不太平,所以,想请前辈指点一二。” 自从楚宁知道这蓬莱城是个贼窝后,便一直心存担忧,更何况她这几天在城里闹出了这么大的阵势,只怕早就落到有心人的眼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被惦记。 三百多两银子说着不多,却足楚宁够买下百多亩土地良田,再请上几个细户耕种,做个一生无忧的地主婆。如果全都换成粮食的话,能买好几万斤,够紫竹寨上下三百口吃上大半年,所以,谁都不敢大意。 霍蕴书自然也知道这背后的风险,但他从前经手的都只是些蚊子肉,还入不得那些人的眼,也没跟那些人打过交道,更没有交情,所以,得趁现在就摸清情况,不然出了这个店门,不见得这些银子还跟着二当寨主姓楚。 那掌柜麻利的收下铜钱,拈须笑了笑,让身后的账房拿了一锭新的银元宝出来,翻过底面指着下面的一行字道:“还请宁姑娘放心,只要是我白家出来的元宝,下面都有白家的印记,他们,不敢动。” 楚宁接过来一看,果然看见上面刻着‘东莱白氏铸银’几个大字。顿时深刻领悟,原来,不管出不出这客栈大门,银子都没跟她姓楚。 既然知道这笔银子比较安全了,楚宁等人也就不再多作停留,又在霍昱的带领下,直接就去白家的粮店,一口气就定了一百石的米粮,不禁让楚宁生出了几分爆发户财大气粗的感觉。 付过银钱后,霍蕴书便守在店里,等着掌柜唤人将粮食从仓库搬出来,楚宁在霍掌柜的带领下,将蓬莱城里好好参观了一回,才发现,在这座小城里的大半店铺,竟然都是白家名下的生意,从丝绸衣布絮帛到客栈米粮,甚至连粗盐和农副产品,都是尽有皆有。 想那白当家年不过双十,却已执掌起偌大的家业,楚宁佩服又好奇问道:“白府一直以来,都是是做这些营生吗?” “自然不是,以前,老当家还在的时候,白府只做些粮食丝绸方面的生意,自从四年前,大当家回来执掌家业后,就开始涉足各行各业,便是因为她,白府才会在这短短几年扩大倍余,挤身东莱商贾的前三位。”霍昱边说边笑,笑得与焉有荣:“听说连东莱太守将大人,都对白家高看几眼,还给白家赐了幅墨宝。” 在霍昱看来,东莱太守已经是个很大的官了,而能被这样大官看中的白家,当然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存。但在楚宁眼里,太守这两个字不过仅仅只是官衔,她根本就不知道是大是小,所以,也就无法通过这方面来凭估整个白家的实力了。 虽然无法正确的凭估白家整体的实力,但并不防碍楚宁对白夙的评价,特别是曾经身为一个集团首领的楚宁,她非常清楚,一个能在初初执掌家业,以仅仅不到四年时间,就能家族产业扩大倍余,所拥有的是怎样的眼光头脑和魄力。 “说起来,白当家也是个可怜人。”霍昱显然是白夙最忠实的粉丝,全然不顾此刻是在跟一个山贼头子说话,更没注意到这个山贼头子,是他侄儿的顶头上司,只顾着给自己家老板老广告: “生母只个妾室不说,还在十岁那年,被嫡母发卖出去。” 本以为会听到一个富家千金振兴家业,向着星辰大海征途前进的奋斗史,没想到却剧情突变,似乎变成了嫡庶宅斗风,让楚宁不禁奇问道:“既然在十岁那年被卖了,她又怎么回来做了当家人?” “全因老当家临去前,妻妾儿女在互争家产。”霍昱叹道:“老家主有过两位正妻,各自生下了大爷和三爷两位嫡子,但大爷的生母早已去逝多年,三爷的生母还在,占着个名份,所以谁也斗不过谁,大少爷一狠心,就将当年被发卖的妹妹接了回来。” “那大爷和三爷可还健在?”楚宁顿时更好奇了,追问道:“白姑娘又是如何坐上当家之位的?” “她怎么坐上当家之位的我却不清楚,不过老当家的那些妻妾子女,却都还健在,大爷和二爷,更是常年争锋相对……”霍昱说的不禁感概起来:“说来也奇怪,别人家的最忌的便是这家宅相斗,一斗便是倾家荡产,可这白家,却是越斗越兴旺……宁姑娘,你说,这却是怎回事?” 楚宁想了想,心中已有计较,却并没说出来,眼看着已经到了东市,见那边支着椅桌卖牙刷的几人正在收拾东西,遂上前笑着问道:“晴儿,今天的收成如何?” 晴儿不假思索便道:“共计卖出三百四十六支,得三千四百六十钱。” 所以,楚宁跟白夙说,她这几天卖了上千支,根本就是随口说大话,一头野猪的毛怎么可能做出上千支牙刷来,做三百多支都还很勉强。 “方才还卖了制刷手艺,得钱三百贯。” 这三百贯将被楚宁拿出来算入紫竹寨的公账,而另外的三十三贯是白夙的添头,楚宁决定将它占为私有。 晴儿一听,便麻利的翻开银册和货册,先在货册上记了一笔:出制刷手艺,接着在银册上记了一笔:入钱三百贯整,足三十万钱。 这是楚宁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见到这个时代的记账法,他们将记出入货品的薄册叫‘货册’,记出入的银钱的薄册一般被叫作‘银册’,高处写入账,低处写出账,再将转账和现金交易记录办法稍有区别。 在楚宁的印象中,这种记账方法的名称,应该是叫三角记账法,是种比较简单记法,却包涵了单式和复式会计两方案,一套账目的记录,分为入账、出账和往来薄。 不过,说到底,依然还是流水账。 想到此,楚宁顿时起了考量自己这个小账房的心思,便道:“买了一百石的米粮,每石四百八十钱。” 晴儿立刻在银、货两册分别写到:入米粮一百石,出四十八贯。 “付了孙兴何伍他们做牙刷的工钱两贯。” 晴儿在银册上写到:出工钱,两贯。 “野狼寨半年前找我们借了八贯钱,本寨主今晚就拿剑去找他要回来。” 晴儿又在银册上写到:出八贯,入八贯。 “本寨主今天一共赚了多少钱?” “两百五十三贯,又四百六十钱。” “野狼寨要回来的那八贯呢?” “那八贯钱本就是寨主借他的,如今要回来,自然不能算是赚。”晴儿说着,想了想,劝道:“二寨主,既然是拿着剑去要的债,那就应该多要几分利息,如此才是赚了。” “……” 果然不愧是山贼窝里出来的,连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都知道要找人要利息。 霍昱在一旁听得大笑不止,不停的称赞楚宁,说她有个好账房。 笑得楚宁颇为尴尬,只好找点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并打发已经收拾好东西的孙兴何伍两人去将分散出去的人都找回来,吃饱喝足后,一行人赶着骡车,推着粮食打道回山寨。 就在楚宁等人推着粮食回寨的时候,一年轻男子面色阴沉的从白府别院走了出来,白夙则在书房,边看着手里的账册,边听着她的侍女青墨说话:“大当家,若青书她们知道,自己竟然被个小山贼头子给比下去了,会不会被气得想吐血?” 青棋、青书、青墨、青画四人,都是白夙最重视的心腹,只是青墨的年纪还小,平时随侍在白夙左右,而另外三人,则早就被放出去坐镇一方。 所以,目前只有青墨知道,白夙想在十八执事上面,再添一个大执事。 白夙放下账册,见青墨面上颇为不以为然,显然她很不满意自己突然被人比下去的事实,于是告戒道:“青墨,你莫要小瞧那姑娘,就凭她这今日的所作所为,你们都没识破,就足已认明她能够担得起大执事之职。” “可她今日不是在客店里听书吗?除此之外,她做了什么被有被我们识破的事情?”青墨虽然觉得不以为意,但听白当家如此说来,还是仔细想了想,倒是真的被她想起了一点:“大当家是指,那贼头子买通说书先生,让他讲了神仙入梦的故事吗?可那不是已经被大当家您拆穿那是骗人的吗?” “你觉得那个故事,仅仅只是她编出来骗人的?”白夙摇摇头,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心腹,耐心讲解道:“不仅仅只是这样,你再仔细想想,除了说书先生之外,你还看到了什么?” “除了说书先生之外,那就只有之前看到的小二,佩剑大汉,和那个萧家客店的小老头……还有很多在排队的人。” “所以,大当家的意思是说,这些人都是她找人假扮的?让自己人去买自己的货?”青墨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自己摇着头否定自己:“那个小二是我白家客栈的,那个小老头,是萧家客店的,他们背后都同样有个公子娘子急着买去用……还有那个佩剑大汉,明明是路过的,却突然凑了上去……” “可是,当家的,她这样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呀,我们以前不也这么做过么?” 青墨到底还是年轻了些,还看不透事情的表像,可白夙身为整个白氏一族的当家人,她早就已经看透了这浅薄的表面。 事实上,对于她们这些商贾而言,找人买自己的东西的确不特别,但如楚宁那样,把事情做得面面俱到,那就很特别了。 先是编了个半真半假的故事,故事的开篇是与父母的生离死别,中间讲的是人生头等大事,结尾是姐妹情深。 表面上听来,亲情、爱情、手足情,人生最美好的三种感情,都被包涵在这个故事里,可实际上,这个故事要表达的意思却只有一个——如果没有牙刷,你有可能会娶(嫁)到一个患有牙疾之人,有可能她(他)的口齿臭不可闻,有可能要忍受她(他)疼痛到日夜哭嚎,甚至有可能让你在散尽家财之后,一命呜呼人财两失…… 所以,只要这个故事还存在一天,牙刷之名就在世间流传一天。 所以,爱她,就先送牙刷! 所以,这是一个有毒的故事! 而除了这人故事之外,她也将寻常商家惯用的手段玩得更高筹。 比如,那个不排队的店小二是她白家折柳客栈的人,又比如那个骂小二不排队的小老头,是萧家的人。 可谁都知道,在这东莱郡里,萧白两家是对手,两家互下黑手早就已经成了惯例,底下的人又有几个见面不互掐的?而这两个人更是为了买支小小的牙刷就当众掐起来,还扯出了萧白两家的名头。 知道的人就清楚,这两人是在替别人买,可不知道的,岂不是会在心里想——这牙刷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么神奇?是不是真的可治牙疾?否则的话,怎么可能萧白两家竟会同时派人来买? 一般商贾请的托请的只是个人或者几个人,可楚宁却是拉上了两个家财万贯、赫赫有名的两个大家族,更重要的是,萧家老爷是真的患有牙疾。 那个小二和老头,都只是两大家族里最底端的一层人,只要几个铜钱就能支使他们,而他们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更不会知道,自己这几句无意的争执,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利益。 或者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们回想起这件事情来的时候,还会随口当个趣事笑话讲来给别人听。而这他们又是在客栈做事,见得最多的,就是那些南来北往的客人,若他们随口往那些人耳边说上几句,客人再传给更多的人…… 这些都是青墨没想到,也还没明白的,可白夙却是一清二楚,正因为清楚,所以她才想将人请到自己身边来,如果自己身边能有这样一个帮手,段家和萧家又算什么?一个东莱郡又算什么? 这些事情都掰开揉碎,一一讲解给青墨听,但青墨究竟还是年轻了一些,阅历也少了些,听得似懂非懂,又问出了新的疑问:“可是,大当家,如果那宁姑娘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她怎么何必把手艺卖给白家?她都已经把牙刷的名声打响,自己做自己卖,岂不是会更长久,赚得更多?” 青墨不知道,在她这么问着白夙的时候,晴儿同样的在问着楚宁。 ... 第010章 章 一行人推着三辆装满粮食的木板车,艰难的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但大家的兴致都很高,一路有说有笑,仿佛丝毫都不觉得疲惫,甚至还将主动想搭把手的楚宁赶开,给她安排了一件特别轻松的活儿——牵着螺马在前面引路。 “二寨主,既然我们的牙刷这么好卖,为何却要将这门手艺卖给白家呢?是不是以后我们就不能再做牙刷了?” 晴儿虽然年纪还很小,但实在是个勤快的姑娘,并且还很会精打细算,这一路行来,楚宁就听着她叨叨絮絮的把未来三个月的花销都已经计算出来,而如果按她的计算方法,这三百两银子,估计够全寨老少吃喝两年以上。 但很显然的是,这个年少姑娘的忧患意识,已经放到比两年更长远的未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并且每次在问完之后,就像个成年似的发出一声长叹,再满脸可惜的说:“如果能够一直做下去该多好,每个月至少可以赚好几贯钱的利润,再加上剿丝的收入,足够寨子里所有人每顿都吃上饱饭了。” 说话间,又是一声叹息,再配上那幽幽的小眼神,简直让楚宁觉得,似乎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坏事,已经成了一个天大的罪人。 “咳!咳!” 虽然牵马比推粮车要轻松许多,但楚宁的背上却背着一大捆被裁剪好的纸笺,十多斤的负重量,再加上这样翻山越岭的徒步,对于一个来自于都市的人而言,不论是心理还是身理上,都是超过负荷的,况且,上山比下山吃力太多,楚宁已经很努力的坚持,但要让她再开口说话,并兼顾替晴儿讲解一些商业知识,却也是力有不逮的事。 免强的咳了两声,清清干渴得快要冒烟的嗓子,楚宁还是决定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但让她很意外的是,一直在后面帮忙推车的霍蕴书却接过了话头。 “晴儿,二寨主自有她的考量,你莫要只看眼前利益。” 霍蕴书毕竟要见识得多些,且是由他亲自陪着楚宁去见白夙的,他有些明白楚宁的想法,但毕竟也只是一些。 在霍蕴书看来,楚宁之所以会卖掉这制刷手艺,主要原因还是出在猪鬃的来源上。 东莱山里从林迭起,虽然颇为广阔,但山猪并不像山蚕那般,满山遍野都是,只要出门就能摘采,即便他们不长期采用山猪鬃,而是自己投入人力和财力去大量的饲养,但最快的回利期也得在半年之后,以紫竹寨目前的情况,能不能熬得过这半年,都还是个大问题。 最为可能的情况就是,紫竹寨好不容易熬过这个冬天,等到来年猪豚长成时,连人带猪都被青龙寨牵走。 所以,霍蕴书很是赞成楚宁这般赚上一笔大头就收手。他将自己的想法细细说来,情儿听得无比认真,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之所以这般细说,是因为已经有了离去的打算,希望她能够多懂一点,将来就能够多为紫竹寨出一份力。 对于霍蕴书来说,紫竹寨就是他的家,哪怕他必须离开,必须去做一些事情,他依然想在自己离去前,能够将这个家仔细的维护好,这就是他为何一直想将楚家两姐妹扶持起来的原因。 楚宁也听得很认真,她一直都认为霍蕴书是个比较有能力的人,而事实上,霍蕴书可能要比她认为的更厉害一点,除了民事上的安排毫不含糊外,连大局观也颇具火候。 不过,但可惜的是,他少了一些魄力和血性。 在楚宁看来,原来的楚家两姐妹,都没有将紫竹寨扛起来的能力,虽然听说楚柔的武艺很是不错,但身为一个山寨的头领,上下几百人的衣食父母,光靠武力又怎么行呢? 相比之下,霍蕴书比楚家两姐妹谁都适合,甚至连晴儿,都要比楚家两姐妹合适,可即便是如此,霍蕴书却依然心甘情愿的退居幕后,做个表面上的不管事的闲散人,可事实上呢?如今紫竹寨上下,每个人手上的事情,都是按照他以前安排的套路在走。 所以,如果霍蕴书更有魄力一点,直接坐上紫竹寨当家的位置,说不定紫竹寨根本就不可能陷入如今的境地。 当然,这都只是楚宁一厢情愿的看法,她根本就不知道霍蕴书的来历,也不知道霍蕴书的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她只是认真的听着霍蕴书的想法,然后再偶尔出声补充,尽量让他们都能清楚自己的想法,毕竟,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还要与这些人一起相处,一起努力生存下去。 在最初的时候,楚宁其实并没有打算要将制刷的方法卖出去,想过将这事作为在山下谋生的长期打算,还去特意去打听过山下猪豚的价格、和饲养的方法。可等她亲自看到山下地广人稀,生活普遍艰难是时,她就已经明白,自己还没有独吃这碗饭的能力。 所以,她想方设法的将这牙刷之名推广了出去,就是想引起那些比较有实力的商贾注意,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白家,霍蕴书虽然已经拜托了霍昱,但事实上,他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走白家的路子,并没有立刻就把事情告诉楚宁。直到第二天晚上,楚宁请了说书人拍着醒木当街大讲特讲时,霍蕴书才将事情说了出来。 第三天刚见到白夙的时候,楚宁的心里还抱着一些侥幸的心理,以为自己身为来自千年以后的灵魂,会像那些小说里面的主角一般,拥有无比厉害的外挂,可以对这些千年前的人进行智商上的辗压,随便几句话就能够把他们忽悠得团团转,心甘情愿的送上大把银子…… 可事实上,却是她差点被千年前的人进行智商上的秒杀,白夙完全不吃她画下的大饼,一眼就看出了制刷手艺的技术性不强,容易被人山寨,更是一个照面就点破了她的身份,却又毫无异色的与她继续谈论交易。 楚宁清楚白夙的意思,白夙表面上只是在点破她的身份,可事实上,却是在宣告和警告——宣告她白家的实力,和对蓬莱乃至整个东莱郡强大的掌控力。 “宁儿,你说白大当家揭穿你的身份,是在宣告展示白家的实力,这个我明白,但你说她是在警告……此言从何而来?”霍蕴书疑惑问道。 “霍叔,你仔细想想当时的情况,在那种她稳操胜券的情况下,她完全可以随意提出不下十个的安置方法,比如佃户……” 眼看着离寨子已经不远,楚宁实在走不动了,她将背上的纸笺轻轻的放下,边寻块路边的石头坐下歇息,其他人也跟着围将过来,边休息边听她的看法。 “但她并没有,直接就提出了部曲。”楚宁道:“从这里就可以看出,白家的野心之大,他们有自己私铸的银锭元宝,有自己的武力,甚至可以震住东莱群匪和海寇。” “所以,整个东莱郡都已经成了白家的囊中之物,萧、段两家迟早会被拿下,而这种时候,她又怎么可能容忍得下我们,让我们趟进这混水里面谋利?将制刷艺卖这样卖出,的确是我们吃了亏,但形势比人强,对于我们这种只能在夹缝生存的小山寨而言,以目前的实力,又怎么能与白家那种庞然大物相对敌?” 楚宁问完,以询视的眼光扫过众人,见众人都低头思考不语,自己便也专心歇息起来。 休息不久,一行人再度起程,皆沉默不语,各自心里都在想着什么,直到将近寨子的时候,晴儿才红着眼眶低声说:“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可紫竹寨又不是老虎,难道偌大个东莱郡,都容不下一个小小的紫竹寨吗?” “听我娘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一直没说话的孙兴突然摸着脑袋,对晴儿道:“那白当家瞧着是一只冷面虎,二寨主像只笑面虎……两个都是母老虎,这东莱郡如何能够容得下?” …… 他这是在劝解晴儿吗? 顿时,众人皆愣,随后传出捂嘴低笑的声音。 楚宁只好拿眼瞪着孙兴,心中暗想,这孩子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上次拿她的脸跟山猪相袁并论,这次更是心直口快,竟然当面都说她是母老虎……合着自己就不是个人? 正想着,就听见山寨那边传来了动静。 楚宁抬头一望,便见楚柔提着刀带正在跟人对恃。 紧接着就听一粗旷男声道:“楚大寨主,夫人的话老子是带到了,听与不听,可都是在你,不过,到时可别怪我野狼寨的汉子们不会怜香惜玉。” “我呸!她是个什么夫人?还不就是个被抢来的女人,也敢到紫竹寨面前来撒野,有本事让她自己来,看俺能不能一刀将她劈两断!” “是吗?” 楚柔话音未落,便听野狼寨从人身后传来了一道温柔又娇媚的女声。 “奴家就在这里,楚大当家可要来试试?” ... 第011章 章 来人很年轻,身着一身嫩柳色的广袖纱衣,腰间袖罢皆缀着精致流苏,行走间衣罢摇曳在地,端是华贵非常。 当然,这只是在楚宁看来颇为年轻,而立之年左右,与楚要穿越之前的年龄颇为相似,但对于这个世界的女人来说,大多数都已经是子女成群的年龄了。 此女面容娇好,身姿如弱柳似扶风,却在行为举止间,都隐隐透露着一种媚视烟行的感觉的,此刻站出来与楚柔对恃,在楚柔那长刀在手的威猛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 “奴家就在这里,楚大当家可要来试试?” 她就说了这么一句温柔而娇媚的话,让先前还叫嚣着要将她劈成两断的楚柔失却了言语。 眼见楚柔这个窝里横已经被人一句话秒杀,而霍蕴书显然并没有出面的样子,楚宁不得不放下背上的纸笺,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上前拱手道:“敢问姑娘姑何称呼?” “奴家谢云竹。”那姑娘身姿袅袅的转的身,朝楚宁微微一笑,道:“姑娘如何称呼?” “鄙人姓楚,单名一个宁字。”楚宁回道:“云竹姑娘若是有心,唤我一声‘楚二寨主’便可。” “原来是楚二寨主。”谢云竹展眉一笑,道:“奴家正有一件事情,想与紫竹寨商量,却没想到楚大寨主竟是个如此粗暴之人,还扬言要将奴家劈成两断,只望二寨主能够明白事理一些,对奴家温柔相待……” 这连舌头都不打结的当面告状,再配上楚柔那黑碳一样的脸色,几乎让楚宁差点笑出声来,不过,还是被她忍奈下来,礼貌似的笑道:“那就得看云竹姑娘要商量的是什么事情了。” “其实就是件小事。”谢云竹道:“奴家来这东莱山这么久,又添为青龙寨的压寨夫人,可怜见地,身旁却连几个伺候的丫环都没有……” 楚宁闻言,挑眉轻问:“所以?” “所以,当奴家听人说,东莱群寨中,唯紫竹寨里老妇弱女多些,便想着来寻几个能用趁手的人。” “想要几个?” “不多。”谢云竹微微低头,抿嘴微微一笑,羞涩道:“也就你们寨中所有的女子。” …… 什么叫女土匪?什么叫女山贼?人家这才是专业级别的,相比起来,她楚宁算什么?楚柔又算什么?整个紫竹寨又算什么? 楚宁在心底为自己的不专业叹息,面上却带着微笑,说道:“云竹姑娘的胃口有点大,我寨上下女子不下百人,未知姑娘可养得起否?” 谢云竹捂嘴娇笑,回道:“这不是问题,到时把紫竹寨的粮食物什一起运过去便是。” 是眼看着紫竹寨运回了粮食,所以过来趁火打劫,还是真的只是想寻几个侍女,为了那些女子而来? 楚宁在心里微微想了一下这个问题,立刻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这女子即便是看起来这么轻浮,与她说话总是带着笑,但那笑意,却从来未及眼底,甚至,楚宁从她这笑容下,看到了刻骨的森寒。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这也是一个很有目的性的女人。 楚宁在心里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因为,她看到这谢云竹,即使是在与她说着话,可眼神却在楚宁身后聚集起来的竹紫寨人群人寻找。 从希望到失望,再从失望到希望,如此反复循环。 所以,她其是来找人,并不是来打劫的? “云竹姑娘这是在为难我。”楚宁不动声色,也不点破谢云竹,只是道:“鄙人既然身为紫竹寨的二寨主,那自然就该为她们负责,她们既然身为我紫竹寨的人,无论如何,却也是不能送给姑娘为丫环仆人的。” 一听此言,谢云竹那娇媚的脸庞立刻变得森寒,冷冷问道:“所以,姑娘的意思是,拒绝?” 楚宁毫不动摇,道:“是的。” “楚二寨主可要好好想想,我身后这些好汉们手中的刀剑,是不是用来吃素的。” 说完,谢云竹后退几步,被野狼寨的贼住保护到了身后,先前那个声音粗旷的男人上前,扬着手中大刀,对着楚宁威协道:“夫人的话,你们可都听清楚了?我们手中的刀剑,可不是吃素的!” 楚宁一眼瞧去,刀剑没见着几把,却大部份都是长短不一的竹竿、木棍,再回头看看自己身后聚集起来的紫竹寨众人,手里拎着的菜刀都要比野狼寨的人头多,遂心里放下了大半。 野狼寨出来说话的人,听着声音粗旷,可身材去十分矮小,楚宁目测了一下,参照后世的尺寸,似乎连一米六都没有。 楚宁还没说话,楚柔已经忍不住提刀上前,怒喝到:“野狼?你难道以为,你那小小寨子几十人,还真能吃下我紫竹寨不行?” 那名叫野狼人,一见楚柔上來,就被吓退了一步,失去了原来的气势,由此可见,楚柔不但是在自己妹妹面前暴力,估计在整个东莱山的群匪里,都颇有名气。 见楚柔站了势头,楚宁立刻出声帮腔道:“野狼,你可还记得,半年前,你们寨子已经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是谁借了你八贯钱?活了你野狼寨上下几十条命?你这般忘恩负义,你手下的兄弟好汉们都知道吗?今日你可以为了青龙寨来对付我紫竹寨,焉知来日你不会为了其它出卖你手下的兄弟?” “对!我看你不像是野狼,反而像是白眼狼!” 楚家姐妹第一次站到了同一阵线,妹妹负责嘴炮群攻,姐姐挥刀上前肉博,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竟然在一伸手间,便将野狼拎在手里转了个圈,面朝众人道:“野狼寨的好汉们,你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你们的寨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不要以后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一时间,野狼寨数十人间互相对望,各自窃窃私语,却是没有要动手的兆头,由此也可以看出,野狼这个寨主,也是当得十分勉强。 楚宁在后面仔细打量着这群人,这群人衣衫破落,面色腊黄,普遍极瘦,甚至还有人根本就没有衣服穿,就在腰上搭了一块能够勉强遮羞的破布,甚至连手上拿着的武器都只是竹竿木棍。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是穿越到了一个秦皇汉武之后的架空朝代,只单看眼前这些人的景像,楚宁绝对会以为,自己其实是穿越到了三皇五帝时期。 这个让自己手下,连饭都吃不饱的野狼寨主,在这群人里能有多少的威望?又能指望多少人替他卖命?此刻还带着这群人来紫竹寨闹事,简直就是专门来送菜的吧?如果她楚宁不把这盘菜吃了,怎么对得起她当年的被誉为‘血手人屠’的赫赫威名? 心念电转间,楚宁已经下定了主意,上前一步,站到楚柔身旁,双手压了压,清清嗓子道:“众兄弟们都看到了,我紫竹寨虽然是女子当家,实力却与青龙寨不相上下,更重要的是,我们有青龙寨没有的东西!” “粮食!”引领着众人的目光,楚宁一罢手,指向那粮车,大声道:“我们有很多很多的粮食,几年都吃不完的粮食!而这里,你们看到的这三车,仅仅只是其中的一小部份,更多的,我已经把它们都藏了起来。” 其实,在场众人早就看到了粮食,此刻被楚宁这么刻意一引领蛊惑,眼神更是炽热异常,如果不是霍蕴书早有预防,带着十多个手拿长刀的大汉守着那里,估计这些人早就上去动手抢了。 “今日我楚宁,就以紫竹寨二当家的身份,把话说在这里。”楚宁将众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只要谁在今天,加入我紫竹寨,那么,从今往后,每日都可以吃两餐,餐餐都可以让你们敞开肚皮吃个够!” “二当家?你说的是真的吗?” “二当家,我可以带着婆娘一起来吗?” “二当家,我家二狗子才四岁,可以带他一起来吗?” …… 只是几斤粮食,就能换回一个人力,这样天大便宜的买卖,楚宁觉得,如果自己不做的话,简直就是会遭天遣。 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是什么?是人力! 这个世界上,最值钱的是什么?是人力! 所以,楚宁毫不犹豫的挖起野狼寨的墙角来:“对!是真的!只要今天加入我紫竹寨的,不论男女老少,全部人!所有人!都管吃管饱管够!” 如果是在楚宁以前的那个世界,以这样的广告来招工的话,是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但在这里,却立刻就让野狼寨大部份的人动摇起来。 霍蕴书立刻让人搬来了一张简单的木桌搭起来,摆上了一本薄册,边帮声劝人,边指挥着这些要加入紫竹寨的人按顺序过来登记造册。 楚宁见他很能拾遗补缺,办事麻利又有章法,心中很是满意,回头见楚柔还拎着那个野狼寨的寨主,再看看还有几要在那里犹豫的不决的野狼寨众,于是道:“我楚宁向来是个好相与的人,别人敬我一尺寸,我敬人一丈。当然,别人若是给我一巴掌,那我就会捅别人一枪!” 说到这,她又看了看那谢云竹,继续道:“今天,我的心情很不错,所以,不与你们为难,你们自己离开便是。” 虽然不明白楚宁为什么要放人走,但楚柔还是依言放开那野狼,只是在放开的时候,手上用了巧劲儿,直接就将人扔了出去。 野狼一获得自由,立刻便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的就要摸刀反击,但看到楚柔挡在楚宁身前,而孙兴跟何伍都提着刀挡在楚宁的左右,遂焉了下来,与那谢云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回头狠狠的望了紫竹寨几眼,便带着自己的几个铁杆走了。 ... 第012章 章 楚宁挖墙角挖得光明正大,霍蕴书帮忙帮得简单粗暴,他从紫竹寨后面的人群中找了一个干瘦老头出来,帮忙将入寨的人登记造册,自己便领了些健妇去搭了很多口大锅,烧水煮饭。 不多时,香喷喷的熟饭味传出来,当即便让在场众人咽口水,甚至是连紫竹寨的人,都毫不例外。 等到野狼寨所有的人都登记完,霍蕴书便拿出了一面铜锣敲起来,一听见他这铜锣声,原本紫竹寨的人,都拿着碗筷围将过来,看着锅里的白米干饭,个个咽着口水,等着霍蕴书派人给他们装满饭。 这是楚宁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亲眼到这个山寨里的民生和民情,她以为,像这样的山寨,应该是有了收入之后,将收入折算出来各家各户的分发,却没想到,这里竟然全都被集中到了一起,进行统一安排。 野狼寨加入进来的人,显然很不适应紫竹寨这样的作法,他们几乎在锅盖揭开的那一刹那就冲了上去,如果不是旁边有人有拿着刀守着,楚宁丝毫都不怀疑,这顿晚饭会最后会因为争抢而殴打起来。 对比起紫竹寨众人的温顺,野狼寨的这些人被赶离旁后,立刻就气势汹汹的朝楚宁这边围将过来,一直守在楚宁旁边的孙兴何伍二人见状,差点拿拔刀相向。 “你们想做什么?”楚柔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挡在了楚宁前面,怒声喝道:“全都给我站住!再往前走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群人推推攘攘,交头接耳间,最后推了一名个子高大,看起来颇为强壮有力的男人出来说话:“我们就是想吃饭,刚才二寨主才答应了要给我们吃饱吃够的,可现在,你们的人却把我们从锅边赶开……” “只是让你们别围到锅边去而已,你们有听到谁说,不给饭吃了吗?”楚宁从后面走出来,冷眼凝视着那个被推出来代头的男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陈福……” “好!你叫陈福是吧?从现在起,你带着你身后的六十七个人,到寨子那边的平地上,抱着头蹲下去,再站起来,做三百次!”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也不需要告诉你们为什么,做完了就立刻有饭吃,如果不想做的,那现在就可以从我紫竹寨里出去。”楚宁冷声说完,转头对楚柔道:“此事由大寨主监督,谁要是敢不听话闹事,那就把头给我切下来,挂到寨门上去示众。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紫竹寨的饭虽然好吃,但规矩,得按我的来!” 楚宁说完,就带着孙兴何五离开,在楚柔怒视和紫竹寨众人棍棒的威胁之下,陈福等人看着那些没有被动过的米饭,终究还是咽着口水去做足了三百个蹲起。 等他们做完蹲起过来,紫竹寨众人已经吃完了晚饭,在霍蕴书的安排下,将洗净的碗筷,借给了这些新加入的人。 直到此时,陈福才隐约的明白,为什么紫竹寨的人要先吃饭,为什么楚宁会那么生气的让他们去做起蹲。 因为,楚宁把他们当成人看。陈福简直可以想像,霍蕴书没有安排人拿着刀守在锅边,他们这些已经被饿了好多年的人,会以多么凶狠而狼狈的姿势冲上去抓抢。 人要吃饭,要用碗筷。 人要吃饭,要守规矩。 这是陈福在紫竹寨来的第一天,明白的一个道理,或者对于他而言,这不能算是道理,而是一条生存法则,而他陈福,向来就是一个依靠法则而生存下来的人。 野狼寨的生存法则,是弱肉强食,所以,陈福凭借着自己超过常人的力气,抢到了足够多的吃食,长成了一副比平常人强壮的身体。 紫竹寨的生存法则,是规矩,而他陈福今天守了规矩,吃到了足足三大碗白米饭,这是他在野狼寨里抢都抢不来的份量。 所以,当陈福将这三碗白米饭吃完的时候,他学着那些紫竹寨的人,去将碗筷洗得干干净净,甚至在将碗筷还回去的时候,还特意的用身上的破衣服,将碗筷再擦拭了一遍。 此刻,夜幕降临,在一顿难得的饱饭之后,众人兴致极高,罕见的点起了火把,围在了寨中的那块平地上,听着那几个跟着楚宁和霍蕴书下山的汉子们,讲着山下累累白骨的世界,听他们讲着二寨主在山下卖牙刷赚钱买米粮的事情。 讲着讲着,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说书先生的故事肯定是真的,二寨主肯定是从神仙那里得到了制刷的手艺,不然的话,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卖得这么多钱? 其实,他们也并不知道楚宁实际卖了多少钱,更不知道楚宁在白家,一口气定整整百石粮食,而这三车粮食,还只是其中的一小部份。 他们只看到,二寨主只是在街上卖了三天的牙刷,就买回来了三大车白米。 如果二寨主以后经常去山下卖牙刷,那他们岂不是永远都不会再为吃饭而愁了? 众人如是想着,甚至有不少人,都在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赶明儿也要去猎山猪,也要去学制刷手术,谁不知道,那孙兴何伍二人,这次可是每人都得了整整一贯钱的好处。 新加入的众人,虽然还不能完全融入紫竹寨里,但此时也能够加入一些话题,比如陈福,他就立刻表明,自己很会打猎,还会耍几下花枪,甚至还当场表演了几手,引得众人轰然叫好。 也有些新加入的人神色木然,显然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还有些人正在冷眼旁观,眼里闪动着各种光芒,不知道在计算着一些什么。 霍蕴书将这一些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最后在散场的时候,将这些人全部安排住进了寨子里的那间青瓦四合院里,又找了些破布烂被的出来,以作简单的安置,直到时近子夜,他才将这些琐事安排完毕,踏着一身夜色,来见楚宁。 此刻的楚宁,正低着头在写着什么,见得霍蕴书进来,她吹干墨迹,将纸笺装进了右手边的一只雕花奁。 那只雕花奁霍蕴书见过,与房间里的那面铜镜一般,都是前寨主夫人遗留下来的物什,十分精致,即便是现在已经十多年过去,拿去市面上,依然能够卖出个好价钱。 楚宁将纸笺装好,又给霍蕴书倒了一碗清水,两人相对而坐,问道:“霍叔可将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已给他们安排他们歇息了,那三百下蹲起,着实让他们费了些体力,现在都已经睡着,鼾声四声。”霍蕴书忙进忙出,又累又渴,一口气便将整碗水喝了个干净,边给自己续第二碗,边道:“大当家那边,也安排了一些强壮的兄弟们负责守备粮食和夜巡。” 两人正说着,楚柔便端着大碗白米饭进来,显然也是忙来忙去饿狠了,丝毫不顾女儿家的形象,边走边大口往嘴里吃。 “晴儿呢?”楚宁问。 “晴儿正在门口,马上就到了。”楚柔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又把头埋进了碗里,风卷残云一般,便将一大碗白米饭吃了个精光。 楚柔吃完饭,正要去放碗,见晴儿已经抱着一累薄册进来,便将碗筷推到一边,起身去帮忙。 于是,整个紫竹寨,如今权责最高的四人,就这样围坐在一张破旧的四方木桌旁,在一盏旧油灯的照耀下,在一只还没来得及清洗的土碗的见证下,就着四碗清水,第一次展开有关紫竹寨发展的讨论。 “宁儿,你怎么会留下野狼寨那群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楚柔的言行与她的脾气一般,风风火火,想到什么就问什么:“这样一来,我们得浪费多少粮食养着他们?就你拉回来的那三车粮食,瞧着虽然多,但真吃起来,也不过是十天半月的事。” 霍蕴书也跟着说道:“长久这样下去的话,寨子里的旧人也会有想法。” 楚宁看着两人,想了想,道:“不过才六七十人,即便是他们把家人都接了过来,估计也不会超过两百口。以我们现在手上的资金来看,满打满算五百口人,半年的口粮完全不成问题。” 楚柔问道:“那你到底想将他们留下来做什么?就这么白养着?” “当然不是。”楚宁反问道:“你觉得野狼寨这些人,跟我们紫竹寨的旧人比起来,如何?” “比起紫竹寨的人而言,这些人更要凶很野蛮些,都是些打家劫舍见过血的。”楚柔还没想明白,霍蕴书已经开口道:“所以,宁儿是想……” “对,之所以将他们留下来,就是这个原因。”楚宁道:“如果说紫竹寨的人,都像是只为温饱的羊,那么,他们就是想吃肉的狼。” 而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下来,最需要的就是凶狠的狼,哪怕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他们反咬一口,但楚宁不得不冒这个险,否则的话,不但是她,连整个紫竹寨,迟早都会消逝于世界。 ... 第013章 章 青龙寨是一个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并且是迫在眉捷的,今天放走了那谢云竹和野狼,不知道她们回去,还会生出什么事端来,但在更大的事情发生之前,楚宁必须让自己在短时间内拥有强大的武力,而野狼寨这些只是为了吃饭活命的人,就是一个选择。 他们足够凶! 他们足够狠! 他们是一柄利剑! 但同样的,他们可能在伤敌的时候,会伤到自己。他们今天可以为了吃饱饭,转身投入紫竹寨,一旦某一天,他们拥有了其它的目标,那么,也会毫不犹豫的离开紫竹寨。 所以,霍蕴书和楚柔两人,都不看好楚宁的这个决定,可他们又不得不承认,已经多年没见血的紫竹寨,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们都知道,在不久的将来,紫竹寨和青龙寨,必然会以武力来决定生死存活。 比起楚柔在武力和安危方面的担忧,霍蕴书和晴儿在财物上的担忧也是很急切的,特别是晴儿,这孩子是穷怕了,她每次想到要白养这么多人吃饭,就觉得心好痛,此刻又打算跟楚宁再提提这个问题,想要把这些人弄去采蚕茧,却没想到楚宁一看她要开口的样子,立刻就说:“晴儿的事先不说,反正钱财方面,我们暂时不缺……” 晴儿觉得,必须让楚宁正视这个问题,必须让她明白,钱不能乱花,人不能乱养,所以说得很严肃:“二寨主!照你这样下去,不久以后肯定会缺!我们不能只看现在,要看将来……”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楚宁也算是比较了解晴儿的性格了,她知道这孩子拗执,如果自己不能够说出一个能让她安心的理由,那今天就别想她放过自己,于是,只好说道:“大概三个月之后,我们还会有一笔进账。” “嗯???”晴儿瞪大眼,兴奋问道:“多吗?大概有多少?有没有白家这次给的多?” 这孩子是钻进钱眼里去了吗?竟然连什么原因进账都不问,直接问进账多少,还拿白家这次的交易来做参照物……胃口已经被养得这么大了吗?是谁前几天数着几个铜钱,都还开心得笑眯了眼…… 那着晴儿那满脸期待,楚宁不忍让她失望,于是问道:“大家觉得用牙刷沾着盐刷牙,舒服吗?” “当然不太舒服!”楚柔估计已经忘记,自己因为牙刷的事情,还将楚宁揍了一顿,此刻第一个出来发言:“刷着刷着就会掉几根毛到嘴里不说,还有可能会刷得嘴里出血……” 见霍蕴书和晴儿也跟着点头,楚宁摊道:“所以,我想弄出一种东西来代替青盐。” “什么东西?那你还在这里说什么?怎么还不快去弄?” 看着这异口同声的三人,楚宁只得无奈的苦笑一下,敢情他们把自己当成万能的了?他们以为这钱就真的这么好赚? “现在想弄也弄不出来,我们没有材料。而且,即便是现在弄出来,对我们而言,也不是最好的时间。”楚宁只好详细解释道:“白家才拿到制刷手艺,还没能大量生产和贩卖,使用牙刷的人都不多,又有谁会来用牙膏呢?再说了,白家这才拿到制刷手艺,正准备大展身手,我们就急急忙的再把牙膏送上去,你们觉得,白家会怎么想?会怎么看待我们?” “他们会觉得我们很急切,会猜测我们是不是很需要钱,会打压价钱……”霍蕴书立刻就想明白,向楚柔和晴儿解释道:“所以,宁儿说三个月以后,是因为,她要看看白家这三个月的贩卖情况,也只有等这段时间过去,有大部份人都在用牙刷之后,才是推出牙膏的最好时机。” 这样一说,楚柔和晴儿也都明白了些,虽然都还是觉得有点不以为然,但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 接着,楚宁就铺开了一张白宣,上面已经画好了模竖相交的表格,对在场众人,讲解起了后世的左借右贷记账法。 在楚宁看来,紫竹寨如果能够度过眼下难关的话,将来必然会下山去谋求生路,到时候,不管她们是靠什么门路谋生,如果还是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就必然是会涉及到账目问题。假如摊子越做越大的话,账目必然也会越来越复杂,如果还是依靠这个世界的记账法来,那必然会出现很多她无法兼顾到的漏洞。 所以,必须趁现在还有时间,先把根基打好,即使是无法让他们在短时间内就学会使用阿拉伯数字,但也必须让他们将这种记账法的原理和规则弄明白。 次日一早,楚柔打着哈欠起来,就看见楚宁正在教晴儿背那劳什子的记账口诀,她昨晚也被楚宁逼着背了半宿,此刻醒来,却是一句都没能记住,于是心里一想,便提着刀出了门。 正想去拿竹篓招呼人手去山里,却没想到霍蕴书已经神清气爽的走了过来,说是从今天开始,全寨子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不用再去采蚕茧剿丝。 “不采茧了?”楚柔顿时瞪大眼,狠狠道:“她到底想干嘛?昨天收了一群人来吃白饭,今天连蚕都不采了,她这是想坐吃山空吗?!!!” “宁儿的意思是,想让你教他们练习武艺。”霍蕴书不紧不慢的笑道:“昨天惹到了那个青龙寨的夫人,又放走了野狼,他们迟早会回来找事,所以,宁儿就想着,干脆让自家兄弟们专心把武艺练好,到时候,不管谁来,我紫竹寨横竖都是不怕的……” “是这样吗?”虽然觉得霍蕴书这样的说法可以接受,但楚柔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却没有再往里深想,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叫来了几个常跟着她办事的心腹,拎着刀枪棍棒,敲着铜锣把寨子里所有人都叫了过来。 等所有人到齐,楚宁也已经来到了寨中的平地上,在她的示意下,霍蕴书和楚柔带着人,连敲带打的让所有人排成了横竖较直的方阵。 好在这里是山寨,也不是后世的辫子朝,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重,一群男男女女排队站在一起交头结耳,皆目带好奇的望着楚宁,本以为她会有什么话说,却没想到,她竟然一声不吭的站在前面,盯着在场的男男女女仔细看。 这一站之下,竟然足足站够了两个时辰,楚柔和霍蕴书带人着一些身强力壮的人,手持棍棒守在四周,谁敢乱动谁就会挨打,而那些身体差点的人,在这么长时间的站立之后,竟然晕倒了好些个。 两个时辰之后,在场将近四百人里,还能够站得稳的人,竟然不足半数,楚宁从这些人里面挑挑选选,最后选出来了三十个健妇和一百二十个壮汉。 下午的时候,便由楚柔带着这些人,一直在寨中的平地上走来走去,引得全寨的人争相围观。 “他们这些人,怎么竟然连左右都分不清?”听着那七零八落的脚步,再看着那乱得不像话的动作,楚宁实在忍不住黑了脸,对霍蕴书道:“难道没有让他们把口令都记住、分清楚?” 霍蕴书想了想,摇头道:“恐怕有点难,他们平日都是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哪有心思去记这些口令?我瞧着他们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只怕是全都想着晚上吃什么去了。” “就不能换一种方便又易记住的口令?”楚宁想起以前自己听过的一个练兵故事,问道:“比如说,喊草鞋,就伸左脚甩右手,喊布鞋,就伸右脚甩左手。” 霍蕴书立刻就把这话带给了正在发号施令的楚柔,楚柔已经喊了半天,嗓子都快干得冒烟,心里早就积了不少火气,此刻从这话里听出了楚宁的不满,忍不住怒声道:“她就在那里想一出是一出,说得简单,你看这些人,大部份都打着赤脚,哪里来的草鞋布鞋让他们分?这不是搞得更复杂了吗?” “那依大寨主您的意思是……”霍蕴书也觉得楚宁这提意不好,但又不想就这么回去对楚宁说,于是道:“要不大寨主您出个主意?” “依我看啊……”楚柔盯着面前这群人,这群人小部份在看她,大部份则盯着那些正在刷锅洗碗,准备煮晚饭的人,于是心里头便有了主意。 “你们都给老娘听好!”楚柔大喝一声,按刀而立,恶狠狠道:“老娘喊一声‘碗’,你们就伸左脚甩右手;老娘喊一声‘筷’,你们就伸右脚甩左手;谁要是出错了脚,甩错了手,今晚就别想吃饭,都听清楚了没?” 一听到吃饭的问题,在场所有人都转过了脸,望着楚柔答道:“听清楚了!” “记清楚了没?” “记清楚了!” …… 霍蕴书见楚柔已经想出了办法,便回到楚宁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身后传来了楚柔的号令:“碗筷碗、碗筷碗……碗……筷……碗……” …… 刹那间,楚宁满脸黑如锅灰,对霍蕴书咬牙切齿道:“这就是方便又容易记住的新口令?!!!” “咳!咳!咳!” 霍蕴书忍不住连连咳了好几声,尴尬得说不出话来。虽然他也没想没明白,楚宁为什么明明说的是要让寨里的兄弟们练习武艺,却非要让楚柔带着他们,像一群傻子一样在那里练走路,但是一群喊着‘碗筷碗’的人在那里练走路,岂不是显得比傻子还要更傻? 没想到的是,那边的情况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在楚柔带着走了几遍之后,基本上都没有人再出错脚、甩错手,更是热情高涨,自发的跟在楚柔后面一起大声高喊。 于是,在接下来的许多天里,紫竹寨内的平地上,出现了一道奇景。 前面一个身材高挑,腰挎长刀的女人在怒吼:“碗筷碗、碗筷碗……” 后面跟着一群男女,整齐的甩着手脚,齐声咆哮:“碗筷碗、碗筷碗……” ... 第014章 章 大宁永威二十二年十月中旬,楚宁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月余,而紫竹寨众人的训练也已经整整足月。 这个月以来,楚宁只给他们安排了两个训练项目,一个是立定、列队、踏步等后世的基础训练,二是竹枪直刺。 对于这些基础训练,楚柔强烈的提出反对,在她看来,这些训练除了能够让人站得更整齐、走得更整齐之外,毫无用处,但楚宁却在这个问题上坚持己见,她认为,重复不间断的训练这些,能够加深这些人的服从心理、团队意识和纪律意识。 对此,在开始训练的第二天,姐妹两在争执许久之后,不得不互相妥协,议定上午练习基本训练,而下午便由楚柔传授刀法。 可在第三天的时候,楚宁主动去找到了楚柔,以非常强势的态度,要求她停止传授刀法,原因是,紫竹寨没有足够的长刀装配所有参训的人,而那些没有拿到真正武器的人,根本就训练不出效果来。 于是,楚家姐妹之间,又暴发了一次前所未有的争执,最后霍蕴书得不得卷入进来,两相劝阻之下,想出了一个办法——改练枪法! 紫竹寨也没有足够多的长、枪,但霍蕴书却用他的智慧解决了这个难题——砍来下了一批粗细适中的紫竹,再统一长度,将一头削尖,就成了一支简易的竹枪。 如此一来,即便是楚宁再怎么挑剔,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办法。这些紫竹非常坚韧,削尖之后的杀伤力极为可观,为了得出较为准确威力,在楚宁的坚持下,何伍以这种竹枪扎死了一只野狗。 由于武器是竹枪,楚柔不得不配合改变她的训练方法,几经删减之后,最后只剩下了两个动作——刺!扎! 于是,紫竹寨的训练方案,暂时就这样确定下来,上午半天做基础练习,下午半天练习刺和扎两个动作。 在后世的时候有个说法,一个人要养成一个习惯,大概只需要不间断的重复二十一天,而要将习惯变成自然,大概需要九十天。 如今,二十一天已经过去,紫竹寨的这些人,已经训练的颇具可观性,楚宁不得不考虑,是否要将这些带出见见真章,如果没有事实做证明,她完全不敢肯定,自己这般摸石头过河的训练能够起到作用。 如果可以的话,楚宁希望现在,就能够把青龙寨的危机消除,甚至是斩草除根。 可是,楚宁并没有杀过人,即使她在以前有个‘血手人屠’的外号,那也只是因为她在商场上的心狠手辣,虽然说,商场如战场,但商场的战争,究竟与战场不一样,至少,那是兵不刃血、没有销烟的战争,不用亲眼目睹、亲自去面对战后的血雨腥风。 而现在,楚宁却要亲自握着自己打造出来的利器,去面对、去掠夺别人的生命。 是的,以前,她掠夺的是财务,有人会因她而失业,会因她而哭、因她而笑,但现在,却可能因为她永远的闭上眼。 在此刻,楚宁犹豫了,她问霍蕴书:“有没有不用死人的办法,就将所有的危机解决?” 她问楚柔:“我想杀一些人,可我却下不了手,怎么办?” 谁都没能回答楚宁的问题,楚柔甚至觉得,楚宁完全是在胡思乱想,不以为然的说:“在这个世界上,杀人实在是太平常了,就像是杀猪杀狗一样,因为,只有猪狗死了,我们才能活着……” 后来,霍蕴书私下来找楚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在次日的时候,楚柔带着人手和竹枪,一起离开了紫竹寨。 两日后回来的时候,楚柔身上血迹斑斑,抬回来了不少粮食和财物,而带回来的人,也少了四个。 “陶岭寨的寨主被当场格杀,寨众死伤二十余人,其余的,都已经逃入山里。”楚柔大口的喝着清水,边对楚宁说道:“你这样的训练方法,的确很有用,陶岭寨的人手与我带去的相当,但对队下来,陶岭寨的人只知胡乱的向前冲,而我们的人,却习惯性的摆好整齐的队形,同时挺、枪前刺,那些冲过来的人,就跟稻草捆扎的一般,宅无抵抗之力……” 听完楚柔的描述,楚宁当晚连饭都没吃,关上房门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楚柔在门外来来回回好几趟,最后还是去找霍蕴书。 “霍叔,宁儿她……甚至连杀人的事情都忘了……” 霍蕴书不动声色的看着楚柔,问道:“大寨主是觉得,二寨主一定要亲自杀人吗?” 楚柔担忧道:“可她这样,万一青龙寨杀上门来,我们还得分心来保护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霍蕴书神色严肃,慢声问道:“我想问的是,大寨主是不是一定要让二寨主,亲自拿着刀剑去杀人?” “如果情况可以的话,我当然不想她去打杀。”楚柔道:“我这不是说的万一吗?” “大寨主既如此想,那霍叔我便有一句话要说。”霍蕴书说着顿了顿,接着便道:“一但度过了青龙寨的这个危机,我料想,到时候紫竹寨之名,已经再无存在的必要,而没有了紫竹寨,我们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这都得靠二寨主来把握。以霍叔之见,二寨主自从重伤痊愈之后,心智开窍不少,你我皆望尘莫及。” “所以,霍叔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以后紫竹寨的路必将越走越远,二寨主肯定做不到事毕躬亲,有些事情,大寨主必须得担待起来。” 听完霍蕴书此言,楚柔突然沉默下来,许久之后,方才低声问道:“依霍叔之见,能走多远?” 霍蕴书想了想,以指尖蘸着清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云’字。 “云白衣!”楚柔在心里将这个已经在世间流传百年的名字反复的默念了好几遍,最后看着霍蕴书,神色坚定道:“霍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楚柔说完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楚宁并不知道两人的这翻对话,当她第二天从自己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照亮了苍茫大地,紫竹寨众人已经开始照常例的训练。 孙兴快步跑来,边跑边说:“二寨主,寨子外面有人找你。” 楚宁觉得奇怪,寨外怎么会有人特意来找她?于是随口问道:“谁找我?” “青龙寨的那个夫人……” ... 第015章 章 谢云竹的到来,出乎了紫竹寨所有人的意料,但她身后只跟着一个人,就是那日被楚宁放走的野狼,看样子不是上门来生事的,楚宁考虑了一下,便带着霍蕴书一起出寨面谈。 双方互相见礼之后,楚宁便直含笑问道:“不知云竹姑娘大驾前来,有何要事?” “奴家是想请二寨主帮个忙,帮我找一个人。” 谢云竹从一只精巧的绣代里,掏出了一张整齐折叠的白宣,楚宁接过一看,却是一张水墨仕女图。但对于一个来自于后世、看惯高清照片的人而言,这张水墨画中之人的辨识度实在是太低了些,所以,楚宁只好将画转交给了霍蕴书。 霍蕴书原本的神情较为轻松,但在展开画纸的那一瞬间,却突然僵住,只是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收敛起神情,故作思索道:“却是没有见过……” “先生当真没见过?”谢云竹闻言,神情哀伤,急急道:“十七年前的春天,有个富家小娘子,带着一众家仆从东莱山下经过,之后却再无音讯……” “夫人,这已经是十七年前的旧事了,有谁会记得这么久远的一件旧事呢?”霍蕴书劝道:“要不,您容在下仔细想想,若是有想起来什么,再告诉您可好?” 被霍蕴书简单几句打发之后,谢云竹便带着野狼回到了青龙寨。 青龙寨在东莱山的更深处,位居高地,三面环险,唯有正面的羊肠小道可上山入寨。 与紫竹寨众人的求存求安稳的心态不同,青龙寨是一股悍匪,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在前段时间,他们劫到一个颇有姿色和手腕的压寨夫人之后,青龙寨寨主对她言听计从,更是拉拢了周遭一众小山寨,汇集成了一个将近千人的大寨,几乎县城内的另一个匪寨‘天王寨’齐名,如果再发展一些,能够聚集两三千人的寨众,便足够与海寇‘黑胡子’分庭抗礼。 故此,青龙寨大当家‘通天梁’对这个压寨夫人视作心头宝,赶走自己这些年收入房中的妻妾不说,竟然连其他送上门来的女色都不再碰,真可谓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今天早上的时候,通天梁听下面的绺子说,夫人带着野狼出了寨,不知道去干什么,他当时就怒火冲天,想起这阵子里寨里的谣言。 谣言向来都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这次在青龙寨上下流传的也一样,皆道是夫人与这些小寨子的头领有染,否则的话,这些寨子里的悍匪,怎么可能归顺青龙寨? 通天梁听得心里怒火翻腾,但在谢云竹回来的时候,却又铁青着脸忍了下来,压着脾气上前问道:“外头这风寒露冷的,娘子这么大早去了哪里忙事?” 谢云竹却并不理他,只是随意的见了个礼,就自顾自的回了房间。 一直跟在旁边,将这一幕幕看进眼里的托天梁,等谢云竹走远后,边看着通天梁的脸色,边愤愤道:“大柜身为我青龙寨当家,四梁八柱之首,手下绺子近千……怎的还要看他一个女人的脸色?照我说,直接给她些颜色瞧,也就知道大柜的厉害了。” 托天梁身为青龙寨的二当家,向来被当成寨子里的军师,最是会看人脸色把握风向,此刻见通天梁满脸不快,立刻便过来出主意。 但这主意明显出得不合通天梁的意,惹得他满脸怒意大吼:“滚滚滚!你当她真的只是个被抢来的寻常女人?还给颜色瞧……你没看到才短的时间,她都已经被那些人当成祖宗一样供着了吗?老子要是把她给办了,那些刚归附过来的人还不得反了?你能把他们都摆平?” 如果托天梁能够把这些人摆平的话,那青龙寨早就已经独霸整个东莱了,他堂堂青龙寨的寨主,又怎么可能在一个女人面前伏低作小?而那些小寨的人,又何必在青龙寨面前卑漆弯腰? 通天梁想着这些烦心事,抄起九环刀就是一阵劈砍,没注意到托天梁在退出门时,面上掠过的那丝狰狞。 从通天梁那里出来后,托天梁故意在外面寨子里慢悠悠的转了几圈,检查了几处防守的要地之后,才从一条清幽小路来到一座小院的后门。此院的后门处守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见得托天梁来,她将人放入后,又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 托天梁急步向前,没走多久,便来到了一道门前,举步踏进,便见谢云竹正躺在一张胡椅上,悠闲的看着手中的一纸白宣。 托天梁站了一会儿,见对方既不说话,也不招呼他入座,只好先开口打破沉默,恭敬道:“夫人,是不是紫竹寨又惹您不快了?要不要小人立刻便可以叫上兄弟们,将那小破寨拿下?” 谢云竹收起白宣,随口问道:“你能调动寨子里面多少人?” “五成却是可以的。”托天梁道。 谢云竹看了托天梁一眼,又道:“反正楚一刀已经死了,那两小家伙也不知当年旧事,就先不要动她们吧。” “可霍蕴书还在。”托天梁道:“当年他可是楚一刀的军师……” “别想拿紫竹寨来忽悠我。”谢云竹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着托天梁,道:“当年先动手的可是青龙寨,紫竹寨不过是捡了个便宜罢了。” “那是大柜……” “我知道是通天梁的主意,所以,我只找他报仇。”谢云竹冷冷道:“等我给霜儿报了仇,你就是青龙寨的下一个大柜。” 谢云竹说罢,广袖轻拂,那个白发老婆子立刻出来送客,托天梁带着满脸洗色的离去。 片刻后,那老婆子回到房间,对谢云竹恭敬道:“娘子,通天梁已经走了。” 谢云竹随意的点了点着,又展开白宣瞧着画中人,眉目间挣扎不止,犹豫着说道:“瑞婆婆,你说,那个霍蕴书到底要不要杀?” “照理说,那霍蕴书也是迫害霜姑娘的凶手。”瑞婆婆道:“当杀。” “可那紫竹寨,和霜儿留正下的两个孩子,我也是亲自去瞧过。”谢云竹叹道:“老大鲁莽冲动,不像是能成事的人;老二则是个笑面虎,一时间也探不出深浅来……若是我们除了霍蕴书,她们可还能给自己谋条活路?总归是不能直接带到我身边来的,否则的话,霜儿泉下有知,定会怨我……” 在谢云竹和瑞婆婆说着话的时候,霍蕴书也对楚宁说话:“方才那谢云竹要寻的人,正是嫂夫人。” 这个嫂夫人,指的就是楚宁楚柔那去逝多年的母亲,谁都没料到,竟然在十多年后,还有人会找上门来,更是敌友不清,让霍蕴书心里很是不踏实。 楚宁闻言,还没来得及往深处想,便听孙兴又来急报,说是寨子外面又来了一个人,名指姓的要见二当家楚宁。 与霍蕴书对视一眼,让孙兴将人起请了进来,却见是一个身着墨色劲装,背负宝剑的年轻姑娘。 “在下白青夜,秦家主之命前来拜访,见过二寨主,见过霍先生。” 双方见礼后,分主宾落座,孙兴端上来几碗清水待客,在那白青夜波澜不兴的神色里,楚宁笑问道:“不知白大当家有何要事?竟然累得青夜姑娘亲自跑一趟,可是那制刷之事出了意外?” “却不是因制刷之事而来。”白青夜比那青墨年长老成,一开口也是满脸笑意:“只因大当家遇上了一点麻烦,想拜托二寨主搭把手。” “哦?白大当家遇到了什么麻烦?”楚宁闻言,既惊又诧,立刻道:“只要是我紫竹寨能够帮上的忙,我楚宁必然全力以赴。” “权因那青龙寨。”白青夜长叹一声,气愤道:“那青龙寨不知从何处得知,我白家要从蓬莱城运走一批货物,所以打起了这批货物的主意来。” ... 第016章 章 蓬莱县本属黄县辖下小城,但因山匪海寇作乱,官府早已失去了控制力,被海寇山匪当成了自己的地盘,而白家却在山匪海寇间生存下来,可见其势大。 在得到白青夜传来的消息后,楚宁特意的打听了一下白家近几年的情况,才知道,自从白夙当家之后,竟没任何有关白家的负、面消息传出来,比如强占民田,比如为富不仁、欺压良民…… 最重要的是,至今还没有被山匪海寇打劫过,而青龙寨竟想来当这只领头羊,想摘白家的桃子,要知道,这可是白家的货物,若是白家真的这么好欺负的话,县内另一股更大的山匪‘天王寨’早就吃干抹净了。 所以,楚宁当时只考虑了三秒钟不到的时间,当场便答应了白青夜,而白青夜代表白家送上的回报是——一本白夙的名帖,和一封信。 楚柔后来知道后,大呼楚宁上了白家的当,而晴儿也在旁边帮腔,狮子大开口,道是白家至少要给一百贯才行,唯有霍蕴书轻笑不语。 次日的时候,楚柔带上孙兴何五二人,以及另外两个寨中壮汉,一起下山前往黄县县城。 东莱山恰好在蓬莱与黄县之间,而黄县身为县治,拥有过万的人口,楚宁一路行来,虽然也见到了不少乞丐流民,但蓬莱这个贼窝还是要好上许多。 给守在城门的兵卫送了几个铜钱后,一行五人轻易便进得城来,让楚宁白担心了一场,她还以为会查什户书籍验薄册。 方才进城没多久,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内城的一切,便见前面街道上围着一群人,楚宁走近几步,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再凝神一瞧,却是那个在蓬莱城里与她合作过的说书先生,正在那里大声讲着:“却怎知,那宁家妹妹竟然在即将出嫁的当口,患上了牙疾……” 楚宁摇头失笑,转身便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孙兴何伍二人等人并不知楚宁此来所为何事,只得跟在后面转悠,未过多时,却听后面传来了一道呼喊:“宁姑娘、宁姑娘,请留步……” 回头一看,却是那说书先生急步追了上来,两个喧寒了一会儿,楚宁才知,这说书先生姓贾名沛,是黄县本地人,目前正领着几个同行,到处替白家打牙刷广告。 “不知宁姑娘此来此可是有何要事?”喧寒完毕后,贾沛满脸笑容,恭敬道:“小人久居此地,若是一些小事情,大抵是能给姑娘帮上些忙的。” 楚宁知道,这贾沛是尝到了甜头,所以才会才与她套近乎,当即笑着客气了一句,又与何伍交代了些事情,让何伍带着那两个壮汉先行离去,自己带着孙兴跟着贾沛找了处茶摊了下来。 “既然先生是本地人,我这还真有件事情要烦劳先生。”叫上三碗茶,坐下后,楚宁便直接说道:“还请先生替我讲讲这里的官风民情。” 贾沛一听,当即笑道:“原来姑娘是想知道这个,小人正好知道一些,就是不知准或不准……” “准或不准都无妨碍,”楚宁道:“我也是初来贵地,权当作闲趣听听。” “那小人便从却年的匪患说起。”贾沛慢声道:“大约是去年冬月初,海寇黑胡子带人上下岸,与天王寨联手,几乎抢遍了整个东莱郡。” “其中,我黄县受害最深,连县城都几乎被攻破,当时负责抵御的县尉张大人,被贼寇抓住后,被绑在马后活活的拖死……概因此事,前县尊大人引咎辞官,新来的县尊王逸大人,于今年初夏方才到任。” 贾沛说完,又简要的将县府的官吏介绍了一番。比如县丞萧泽,是县里大户萧家的人长子;主薄姜柏数年前被人举了孝廉,但由于家势落魄,故只得了个主薄之位,现在是县里大户段氏的女婿。由于新的县尉尚未到位,所有事务皆由兵曹章铭负责,而这个章铭,也是萧家的女婿…… 两人正说着,茶博士便托着木盘,端上了三碗茶过来,楚宁正觉得口喝,端起茶碗,尚未来得及入口,顿时便傻了眼——只见碗里黄黄的碎茶叶和着葱姜、橘梗等物什,被煮成了浓浓的一碗,简直让人不知如何下口。 贾沛泰然自若,端起来便吃将下去,孙兴见样学样,吃得不亦乐乎,唯有楚宁,将碗推开后,就再没动过。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何五便带着人寻了过来,楚宁与贾沛告辞后,便朝何五问道:“打听到了没?” “打听到了。”何五立刻道:“那王县尊正在洞春楼里吃茶听曲,二寨……二姑娘可是要现在去?” “当然是现在去。” 由何五领路,一行五人直奔城西的洞春楼。 洞春楼仅是座不大的二层小楼,甫一入门,便见当中的戏台上有人正在伊伊呀呀的唱着什么,楚宁双眸一扫,便看将目光停在戏台下面正中的桌子旁,正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正笑着与他旁边的男仆人说着什么。 打量间,何伍已经与侍者谈妥,在楚宁的示意下,要了那中年男子旁边的桌子,便坐下安静听戏。 何伍的心思明显没在听戏上,时不时的转眼偷偷瞧着旁边桌上的动静,直接那仆人似乎得到了什么吩咐,似乎准备要离去的时候,何伍立刻便起身跟了上去。 不多时,何伍回来的时候,朝楚宁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楚宁扬眉一笑,来到那中年男子身后大约三步远的地方,正要作揖拜见,却见那人指了指戏台,又指了指对面的坐椅,并没开口。 楚宁躬身一拜,便安静的坐下,与那中年男子一起欣赏起台上的戏来,过了许久,直到台上戏几近结束,她才明白,这台戏似乎演的是汉高祖与楚霸王争霸的事故。 “姑娘可也是爱戏之人?”那男子意犹味尽,一直不停的看着台上,直到台上的人尽皆退下,方才回过头来,向楚宁要笑道:“若姑娘亦是爱戏人,不妨再稍等片刻,下一场戏是‘白衣云侯’智斗赤眉军的戏,最是得你们这年纪的小娘子喜爱。” 现在的楚宁,并不像刚才的时候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这白衣云侯,霍蕴书在给她科普庆朝旧事时候,还特意提到过。 据说,庆朝,起于新莽末年,当时海内分崩,天下大乱,身为一介布衣却有侠肝义胆、心忧天下的太、祖李焕在家乡乘势起兵,与更始政权公开决裂,南征北战二十五载有余,建立了当今大越。 而这白衣云侯便是太、祖时期的人,姓云名白衣,乃吕母义女,在天凤四年时随吕母起义,起义失败后投于赤眉军,在赤眉军攻入长安后,不满赤眉军降于更始政权,故带亲军投报太、祖李焕,随太、祖李焕南北征战,立下了赫赫战功,以女子之身受封侯爵,世称白衣侯,很是得人尊敬。 此刻听得这人如此一说,楚宁权当不知他身份,亦是笑着接口道:“还望前辈莫要笑话,晚辈最是向往云侯那仗剑纵马的飒飒英姿。” “哈哈哈……我家小女,也恰似你这般年纪,亦是如此。”那人一笑之后,话锋忽转:“听说姑娘是那白家的远房表亲?因家中出了变故,特来投奔?” “确是如此。”这个身份是白夙写在信里的,也是白家给的回报,所以,在楚柔和晴儿同时反对的时候,霍蕴书只是笑而不语。 “那姑娘今日来找本官,所为何事?” 这‘本官’两个字一出口,楚宁便知道,自己找对了人,于是起身跪拜道:“草民初来不久,却听人多番提起贼寇之事,又听人说起老父母的贤德,故有了个想法……” “哦?原来姑娘是为本官分忧来了,快快请起。”王逸摇遥虚扶,道:“本官亦有耳闻,说那黑胡子又将卷土重来,末知姑娘有何好法子?可替本官解决此忧?” 楚宁顺势起身,瞧了瞧周围的戏客,王逸会意起身,与那戏楼的侍者要了一处二楼的雅间,与楚宁各自带了一名从者,在里面商讨了许久,才分头出来。 约莫天黑时,楚宁正在客栈里的吃晚餐,孙兴令了一个人过来,楚宁一看,便起身笑迎道:“原来是王管事,未知可用过晚膳?何伍,快去让店家再整几个好酒菜上来……” 何伍知道两人有话要谈,立刻便吩咐酒菜去了,留下孙兴负责楚宁的安危。 这王管事的名字叫王长福,是王逸身边的仆人,很是得王逸的信任,但此刻来见楚宁,态度却颇为恭敬,从身后另一名仆人那里接过一个木托盘,双手递上道:“我家老爷答应的事情已经办妥,还望楚都头能够早日成事,否则的话,我家老爷也不好交代呢。” “还请转告老父母,请他只管安心便是,不出十天,下官必然会来复命!”楚宁双手接过木盘,从盘下递过一块约莫一两重的碎银,随意看了看上面的官服和腰牌,便转交给孙兴,招呼着王管事一起坐下吃饭。 王长福双手拢在袖中,心里十分满意,他便是先前伺侯王逸,将两人私谈全都听进心里的人,此刻又收了份大礼,不禁在心暗赞,这个新任女都头不但会说话,还会做人,当然,若是她真有口中说的那般做说事,就更好了。 心里如此想着,王长福边拱手告辞道:“我家老爷还在等着小人回去伺候着,就不多叨扰了,楚都头还请留步。” 楚宁执意将他送出了房门,回来时就见孙兴正在瞧着那官服,见楚宁回来,不禁傻笑道:“二寨主,没想到,你这下山一趟,竟然就当官了。” 在这个进代,虽然也是男尊女卑,但没有后世辫子朝那么变、态,特别是在云白衣开了女子封侯的这个先例之后,又陆陆续续的出过不少名闻于世的女子,所以,王逸才会答应得这般爽快。 但在楚宁看来,王逸之所以会答应,一半是因为白家在背后的活动,而另一半,是他的确实是需要帮手。 更确切的说,王逸需要的是打手,而白家也需要打手,而楚宁和紫竹寨,就是他们双方共同选中的打手,所以,事情才会办得这么顺利。 但孙兴不懂这些,只顾着乐呵去了,何伍进来便听见孙兴的话,两人顿时互相说了几句,又伸手摸摸那腰牌,他不识字,但脑子灵活,很快便想到了一个问题:“二寨主,我听人说,那都头是管兵的,那你从今以后,岂不是就留在这管兵了?” “这就是一个空衔,哪里来的兵给我管?”楚宁笑道:“明天就回去,继续管你们这些大头兵。” “啊?我们都成了官兵了?” “当然不是,不过,也快了……” ... 第017章 章 “所以,我们要兵分两路,由我和大柜各领一路。”托天梁坐在第二个位置上,他边说着边站起身来,双掌往下压了压,示意底下的其它人安静,然后继续说道:“由大柜在前面将白家的货队拦住,我再带着一路兄弟们从后面包抄,千万不能让白家的人跑掉去报信,一个活口都不能留,否则的话,以白家的势力,东莱太守肯定是要给脸面的,如果太守发兵来剿灭我们的话,那兄弟们都没了活路……” 直到托天梁把细节都安排完,通天梁才开口道:“二柜说的话,便是老子要说的,谁若是敢不听,老子的刀可不会认人。顶天梁、应天梁,你们俩带着五百青龙寨的弟兄,跟着老子在前面拦人。黑虎寨、石岩寨……的兄弟们,就跟着二柜在后面包抄。大家伙都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出发!” 通天梁说完,特意转头看了托天梁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并无异议,正在跟几个寨子的首领套近乎,遂稍稍放下心来。 半个时辰后,众人皆整装待发,通天梁突然改变了主意,把应天梁留了下,还将青龙寨的兄弟留了一百人,交给应天梁守寨,又从托天梁手下调一百人过去,于是,托天梁的手下,竟不足三百人。 “大柜,你这样安排的话,到时人手不足怎么办?”托天梁找到正要出发的通天梁,提醒道:“听说白家这批货物足足装够了数十骡车,还是那白大当家带着部曲亲自押送,少说也有两三百人……” “哈哈哈……二柜,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见托天梁只是在担心这个,通天梁又放心了些,笑道:“老子得到消息说,那白大当家,这次只带了一百人不到的部曲,所以,你就放心吧!手到擒来也!” 如此一来,托天梁也不再说话了,两人各自带着人马下山,按照计划找了地方埋伏起来。 与此同时,紫竹寨放出的哨子将情报传回了紫竹寨,楚宁、楚柔、霍蕴书和晴儿四人,紧急召开了部署会议。 “根据哨子传回来的消息,青龙寨的人马分作两路,分别埋伏在了路旁的山里,两路人马之间,相隔大约数里的距离,粗略估计,大概有八百之众。”楚宁宣布完简易情报,便问道:“我们只有区区两百人不到,该怎么才能将他们拿下?” “如果他们两队人马不均等的话,我们可以先攻击人少的那一队。”楚柔很快便有主意:“依照白家送来的消息,白夙会带三百部曲,再加上一些壮仆,共计应该不会少于五百人,只要我们算好时间,同时动手,前后夹击同一路人马,应该胜算颇大。” 楚柔是亲自带着那一百多人去见过血的,她非常清楚那一排排竹枪整列,同时冲刺的威力,如果单从人数上来算的话,一即使是对方人数多上一倍,她也毫不惧怕。 晴儿不太懂这个,她便没有开口,只有霍蕴书点头表示:“大寨主说得甚是不错。” “这样不妥,我们不能以自己人的性命为代价,来换取胜利。”楚宁想了想,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带人上青龙寨,此番他们出动了八百之众的人手,想必寨中即使有人留守,却也不至于太多。更重要的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必他们寨子中,还有些我们能够用得着的东西。” 说完,楚宁便看着三人,三人思考了片刻,也觉得楚宁的方案不错,便定下晴儿带着老弱留守,其余寨中身体强壮之人,无论男女,全部出动。 楚柔和晴儿立刻便去安排,霍蕴书留下,看着楚宁欲言又止。 楚宁知道霍蕴书心里的疑惑,想着以后还要共同相处许久,不能让他心生间隙,只好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道:“那次受伤昏迷的时候,我似乎梦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那里高楼大厦如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无比繁华……” “我在那个世界认识了一个……朋友,她心地善良,温柔和气,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楚宁说着,眸底掠过几许深遂的痛楚,但霍蕴书却没有注意到这点,只听见楚宁继续说:“比如那制刷之术,又比如我给你们说过的牙膏,还教会我做人、做事、做生意,便是连兵略、国策,也是有教过一些的……” 说着说着,楚宁觉得,自己似乎把这个人说得太全能、太离谱了,尽管她认识的这个人确实如此,可更多的时候,却让楚宁觉得,这个人像是一阵总是让她追逐的风,无论怎么样都无法抓握在自己手心。 “原来,这世间竟有如此奇女子!”出乎楚宁的意料,霍蕴书竟然满是赞叹,似乎真的相信了这个人的存在,随后对楚宁语重心长道:“宁儿,你可千万莫要辜负了她教给你的一身才学。想当年,云侯亦是女儿之身,却凭着满腹兵略国策,位列侯爵,令天下男儿莫不俯首……” 霍蕴书将云白衣的事情又拿出来说了一遍,想要激励楚宁一番,却不知,楚宁从头到尾,都只听进去了一句话:千万莫要辜负了她教给你的一身才学…… 千万莫要辜负了她教给你的一身才学! 楚宁闭上双眼,将眸底的风起云涌通通埋葬,在自己的心上刻下了一句话——千万不能辜负她教的一身才学! 脑海里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楚宁,这段时间跟我一起看书吧,我有《历代清帝》《大唐兴衰史》《春秋战国史》《孙子兵法》《纪效新书》……” “楚宁,你又在打游戏?闲着无聊,把这本《君主论》念给我听嘛……” “楚宁,我今天买新书了《行政管理概论》,还有《现代企业营销学》和《国富论》……” “楚宁,你知道因果论、目的论和辩证论的……” “楚宁,弗洛伊德和阿德勒的……” “楚宁,佛经上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 …… 蓦然间,双膝一颤,楚宁那单薄的身躯猛然向后倒去,碰撞到那简易的木桌上,将晴儿堆放在上面的账本碰落,纸页在落地前,被风吹拂翻动,发出了‘哗啦啦’的声音,与记忆深处类似片断重叠,如同世间最锋利的刀刃,以最残忍的方式,滑过她的心间…… ******************************************************************************* “夫人!夫人!快开门!我是应天梁,我有急事要跟你商量!” 应天梁个子不高,人也长得瘦,但力气却极大,随手敲门,都把谢云竹的房门敲得‘轰轰’响,但奇怪的是,任由他如何敲怎么喊,里面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跟在他身后的绺子见状,小声问道:“四当家,夫人是不是不在里面?” “不在里面?她能去哪里?老子从昨天就让你们一直盯着,你们十数个人盯着,她能跑得了吗?”应天梁冷哼一声,说道:“老子好不容易才留下来,为的就是这娘们,你们要是让她跑了,看老子不扒了你们的皮!” 说着,应天梁一脚揣开那木门,进门一看,顿时火冒三丈:“他、妈、的!怎么是你们两个在里面?那娘们呢?” 屋子里的地上,正躺着两个他派来盯人的绺子,此刻却被人扒了衣服捆了手脚塞着嘴,在地上动弹不得。 “四……四当家……”地上被捆的绺子终于能说话了,颤抖着嗓子结巴道:“早……早上天还没亮,夫人她……她穿着我们的衣服走……走了……” “走了?!!”应天梁大怒,一脚揣了过去,厉声喝问:“她往里走的?带了什么东西走没有?” 那绺子被捆在屋子里,只知道人是从窗户跳出去的,哪里会知道人家出了寨去哪,至于带的东西,他也就看见谢云竹身上背了个小包袱,谁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想到此,眼看应天梁已经气得拔出了刀子,那绺子急忙道:“四……四当家,夫人将大当家的……的财宝全都带着了……好……好大一包袱……” 应天梁一顿,狐疑道:“真的?” “真的!”那绺子赶紧顺着往下编:“有金链子、金镯子,还有好多好多的珠子……足足一大包袱,我和牛二一起看到的!” 那绺子说着,用肘子拐了一下旁边的牛二,那牛二只好跟着胡乱的附和:“看着……看着就很重,她……她一个女人家,肯定跑不远……” 应天梁收起怒气,想了想,便跑到了通天梁的房间,在里面胡乱找了一通,确实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当即便怒气冲冲的带着一群绺子漫山遍野的去找人。 楚宁带着紫竹寨一群男男女女扛着竹枪,一路气势汹汹杀青龙寨,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本以为是青龙寨唱的空城计,捉了几个青龙寨的绺子逼问,顿时觉得哭笑不行。 楚柔带着一部份人进去抢东西,随手杀了几个老弱,看得楚宁心中直跳,不知该作何想,但她又不能阻止楚柔以杀威慑,只好走到一边,当作眼不见为净。 “你们这些杀千万的!为什么连我们最后一点活路都不给……”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的一个驼背老妇人,衣衫褴褛,瘦得弱皮包骨头,手里却举着一把菜刀,直直的朝楚宁砍来。 楚宁下意识的退开一步,险险的避开了这一刀,伴随着霍蕴书的惊呼声,楚宁的意识还没反应过来,右手却已经拔出了悬在腰上的长剑。 噗—— 一声闷响,那叠连的诅咒骂声嘎然而止,温热而鲜红的液体喷射到额间脸颊,楚宁用近乎呆滞的神情,看着面前那苍老而枯瘦的面庞,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吐出最后一句话:“你……你们……不得……不得好死……” ... 第018章 章 不得好死吗? 楚宁惨然一笑,看着面前这枯瘦的面庞,任由微风带着她的喃喃低语:“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让我最害怕的事情,并不是死亡……” 霍蕴书自不远处急奔而来,他并没有听见楚宁的低语,只是将紧跟过来的孙兴何伍二人大骂了一顿。 孙兴何伍两人不敢辩驳,他们只顾着看楚柔抢劫去了,根本就没有注意楚宁什么时候走开,直到楚宁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对霍蕴书解释道:“霍叔,是我自己走开的……” “即使是如此,也是错的也是他们,他们身为护卫,却没能起到保护的作用!要来何用?”霍蕴书怒不可遏,他简直不敢想像,如果楚宁当时没有拔剑的话,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这是楚宁第一次看到霍蕴书发这么大的脾气,将孙兴何伍二人责骂之后,又调来了两个自己的心腹,不由分说的便要将楚宁送回紫竹寨。 眼看着楚柔连抢劫工作都快做完,也于也就不再坚持,在将近十人的护卫下,抄近路返回了紫竹寨。 一路走得沉默,楚宁简直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其实她今天完全可以留在紫竹寨,静等楚柔和霍蕴书的消息,可鬼使神差的,她还是被楚柔劝了过来。 今天,她杀人了! 杀了一个枯骨如柴,艰难求存的老人! 看着自己被鲜血浸染,已经干涸凝结成暗褐色的双手,楚宁忽然大步跑开,孙兴立刻反应过来,眼看着她跑向了一个雨水汇集的小湖,急忙喊道:“二寨主,那个湖里的水蛇……” 此刻的楚宁,哪里顾得这些,冲到湖边就立刻搓洗着双手,直到将双手搓得通红才停下,这才想起孙兴说的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湖里一看…… 影子? 美人蛇的影子?!!! 惊楞三秒钟,楚宁立刻向后面喊道:“孙兴!带着所有人退后两百步!背对着我!” 孙兴等人本来离楚宁这边只有十数步的距离了,此刻着她这么一喊,纷纷抬头看过来,随即便听见一道女声怒喝:“你们这兔崽子,没听见你们寨主让你们滚开吗?还要看?再看老娘挖了你们的眼珠子!” 一众人看了看那颗露在水面的长发女人头,又看看站在岸边的楚宁,到底还是退开了。 “真是人生有缘,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云竹姑娘!”楚宁指了指湖里,笑道:“他们都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他们是走了,可你这小母鸡还没走!难道是想留下来陪姨娘一块儿洗么?” 谢云竹扒了两个绺子的衣服,一从青龙寨里混了出来,可那两个绺子的衣服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衣又脏又臭不说,里面跳骚虱子不计其数,咬得她浑身不舒服,正巧看到这里个小湖,便打算先洗个澡,再换回自己的衣服。 哪料想,这才洗一半,竟然杀出来了个小贼头。 楚宁的耳朵自动过滤掉‘小母鸡’三个字,再将‘姨娘’两个字放进心里,唇边漾起几许笑意,故意吓道:“我听说,这湖里有水蛇。” “……那你还不滚!!!” “我为什么要滚?!!” “老娘要穿衣服……” “你穿你的衣服,我看我的风景,可有妨碍?”楚宁故意占点嘴上便宜,眼看谢云竹一幅被逼急的模样,摇头失笑,动了动脚,正要转身离开。 哪料想,谢云竹突然从水里站起来,挂着一身水珠上岸,故意挺了挺身上的傲然,当着楚宁的面,施施然的换上衣服。 “身材很不错哦……!”谢云竹动作施然大方,楚宁也看得光明正大。 然而,一声夸赞尚未说完,谢云竹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枯木棍,劈头盖脸的就朝楚宁打来,边打边骂:“就你个半大的小母鸡,也敢占老娘的便宜?看老娘不好好教训你!!!” 顿时,什么杀人回忆过去……各种情绪,统统飞散,楚宁只顾着抱头鼠窜。 孙兴等人本想去阻止,却被何伍拉住,劝道:“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场面有点眼熟吗?” “好像是有点……”孙兴摸着脑袋想了想,傻笑道:“好像以前大当家生气揍人的时候,也是这般场景……” 于是,楚宁就这样被谢云竹拎着棍子赶回了紫竹寨。 晴儿正带着一群老弱,拿着竹枪守在寨门口,眼看着楚宁被谢云竹灰头土脸的赶回来,还以为是吃了账仗,当下便带着一群老弱围了上来。 这些老弱最近都能吃饱饭,又没干什么别的活儿,被闲养的这阵子,都跟着练过一阵子,此刻摆开竹枪阵来,也有那么几分模样,看得谢云竹心中一动,扔下手里木棍,对晴儿笑道:“小丫头,让你们二当家说话。” 楚宁正被晴儿护在身后,此刻被谢云竹点名,只好站出来,无奈道:“谢姑娘,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你得叫老娘谢姨!”谢云竹柳眉一挑,怒声道:“从今往后,老娘要在这里住下!你得负责老娘吃饱喝足穿暖和!” …… 这突然间就多了个姨,还要负责她吃穿住,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楚宁忍不住抬头望天,摸着自己抽疼的心口,悲痛问道:“那我有什么好处?” “等老娘想起来了,再告诉你!” 不等楚宁答应,谢云竹便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大摇大摆的走进寨子,在里面转了一圈后,最终宣布寨中的那间青瓦四合院,成了她的地盘。 此刻,楚柔已经抢完了青龙寨,虽然粮食等物什没抢到什么,但她意外的从一些墙洞、床底找出了大半箱金银珠宝,由霍蕴书大概的估算了一下,大概价值千余两。 两人合计之下,便分兵而行,由楚柔带着精锐立刻下山进行后继的计划,而霍蕴书则带领一部份战斗力弱的人,将东西送回紫竹寨,算好时间点火,将整个青龙寨都烧成了灰烬。 午时后,通天梁正带着手下躲在树林草丛里偷偷啃饼子,突然听见派出去的哨子报,说是青龙寨的上空飘起了浓烟,像是走水。 通天梁脑子不笨,一听就知道是出了情况,想到自己半生经营的地方,就这样没了,气得暴跳如雷,立刻准备把手下人马都带回去救火。 顶天梁这时候突然跑了过来,喘着粗气,面带喜色道:“大当家……白……白家的货队来了……有……有百余车的货……货物……” “货你娘的货!”通天梁气红了眼,当场就骂起来:“老窝都被人给端了,你还在意这点货,赶紧跟老子回去一起救人救火!” 其实,对于通天梁来说,救人救火都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前几天才收了人大量的财物,虽然嘴上说的是,等干完这一回生意,拿到另外那一半后再分,但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打算拿出来分润,否则的话,怎么会突然让应天梁带着人手留下,就是为了防止托天梁在背后捣乱。 顶天梁的性子急,又是个直肠子,所以,他不知道通天梁收了一笔钱财,还记着要抢白家的货物,而且,之前通天梁为了让他们都下狠心,还特意把货物的价值夸大,此刻被通天梁这么一骂,顶天梁心里也有了脾气,但他也不好当面顶撞,只好不作声。 通天梁以为顶天梁同意回去,却在临走时,才发现顶天梁带走了自己手下的兄弟,打算一个人单干。 如此一来,通天梁也没了好办法,只能骂骂咧咧的也留下,心里想着,等干完这次,托天梁、应天梁和顶天梁三人,无论如何都要除去。 没多时,白家的货队就已经走进了众匪埋伏的圈子,顶天梁当先一步跳出去,将队伍拦了下来,挥着把大刀耀武扬威。 “不好!我们中计了!” 正埋伏在队尾的托天梁听见了前面的喊杀声,正要带人冲下去,却见被他们伏击的粮车上面的麻袋被掀开,从里面都钻出了一些腰佩长刀的人,累计下来,竟然将近三百之数。 这些人显然是白家的部曲,皆身穿葛布劲装,腰配长刀,身材魁梧,几乎能以一抵二。 到此时,通天梁也知道自己中了计,知道自己手下的这些瘦弱饿匪讨不了好,于是招来心腹,传下了两个口令。 顶天梁奋力的捅死一个对手,被旁边的人近身,他一看是通天梁的心腹,也就没多想,只听他说:“大当家传令,说中间那辆马车上坐着的人,便是那白大当家,若是能取得她的人头,足可换得五百两赏银!” “五百两赏银?”顶天梁一听,顿时双眼放光,但还是有点不敢确定,追问道:“大当家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银钱?” “当然是有人出了这个价来买她的人头。” 通天梁的心腹说完,便提着刀作势要杀过去,顶天梁自然不会白白放过这个机会,他大喝一声,召来十数个自己的心腹,对着中间那辆白纱飘飞的马车冲杀过去,在金钱的引诱下,这十数人战斗力倍增,竟然连连砍杀了白家数十部曲。 正在这时,背后忽闻喊杀声,顶天梁回头一看,不禁呆立当场。 原来,就在顶天梁奋力冲杀的时候,通天梁竟然带着自己的心腹开始撤离,显然是要将顶天梁留下来绊住白家部曲的追击。 然而,通天梁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支伏兵。 这支伏兵便是紫竹寨的精锐,由楚柔率领,按照楚宁的计划,埋伏青龙寨人多的这支人马,在楚宁看来,只要能将这支队伍击溃,余下的那支,将不足为虑。 楚柔不太懂这是什么道理,但此刻见青龙寨这临后撤的情形,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拔刀一挥,便带着紫竹寨的人马喊杀着冲下山去,一个照面就戳倒了大片。 已经逃出一段距离的通天梁回头一看,这竟然是紫竹寨的人,再看他们摆着整齐的竹枪阵,脚下踩着哀嚎不止的众匪,也没胆子回头救人,只好狠狠的咬了咬牙,打马跑得快逃。 余下的山贼见状,也跟着跑得飞快,唯有顶天梁和他的心腹倒霉,已经被白家的部曲团团围住,又亲眼见到紫竹寨这般冲杀,顿时被吓破了胆,三两下就被杀的杀,抓的抓。 又是一番追杀,楚柔回来一看,才知道,紫竹寨这番冲杀,竟然让青龙寨留下了百余死伤,但看着满地的哀鸿,却让楚柔手脚冰冷,有点不知该作何处理。 “不管死没死,全部补刀,头颅全都割下来,尸体都找个大坑埋上……” 白家的人部曲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很快便有人过来收拾战场,又给楚柔传讯说,大当家有请。 说起来,楚柔最近经常听见白大当家的名字,但这却是她第一次见到白夙。 此时的白夙正坐在马车里,挑开车窗上的白纱帘子,神情淡漠的看着周遭,只到楚柔走到马车旁,方才淡淡开口:“姑娘想必便是楚大寨主。” “正是在下。”楚柔按耐住自己对这个名闻已久之人的好奇,拱手作礼道:“楚柔见过白大当家。” 白夙也不喧寒,直接道:“我听说,青龙寨的恶贼兵分两路,还要劳烦大寨主去查看一下其他恶贼躲在了哪处。” 楚柔也没多问她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转身就招呼自己的人手,去寻托天梁了。 然而,她们却不知,那托天梁眼见阵势不对,早就已经带着人手逃走,路得比通天梁还要快。 通天梁一路逃窜,此刻他也不敢回青龙寨了,好在他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混久了心眼子也多,在别处藏了一些粮食,留给自己保命用。 怎料想,他还没能逃自己的第二个窝,就被托天梁带着人半路给埋伏了。 ... 第019章 章 夜暮降临时,楚柔带领着人手回寨,楚宁与霍蕴书寻问之下得知,这次伏击,竟将青龙寨悍匪斩首一百三十有余,只是自己这边也死了六人,重伤十余人,轻伤将近三成。 “那么,这些伤亡,该如何抚恤?” 之前打陶岭寨的伤亡,都是楚柔处置的,楚宁并不清楚之前的处理方法,但现在她已经有了官身,又斩了这么多贼首,只要能够操作得好,官品再升一级并非难事,而且,为了紫竹寨的将来,有些最基本的规章制度必须要建立起来。 “按我们绿林的规矩,若是无家小的战死者,直接将其掩埋即可,若是有家小之人,我们便会送些粮食和银钱。”霍蕴书道:“若是伤者,便按伤情和功过而论。” “没有标准?没有定数?”楚宁问道。 霍蕴书答道:“不曾有过,皆视当时情况处理。” “既然如此……”楚宁敲敲桌,严肃道:“明天我将与白大当家一起,押送贼首入城,我希望能够在我回来的时候,看到赏罚抚恤的章程。” “你要弄这个做甚……”楚柔闻言,不禁面露诧异,问道:“我听你的意思是,管他们吃住闲养着不算,还要另外给奖励……” 楚柔的话没说完,便听孙兴在门外惊惶道:“大寨主、二寨主,托……托天梁……带着人手来了……” “什么?!!!” 楚柔一听,与楚宁对视一眼,当先起身,楚宁与霍蕴书不敢耽搁,跟在楚柔身后一路急跑到寨门口,才发现何伍已经带着一队人手,摆起了竹枪阵与来者对恃。 楚柔提刀上前,厉声喝问道:“来者可是青龙寨的二寨主?” 托天梁站心腹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拱手道:“正是在下。” 见对方似乎没有动手的打算,楚柔顿时松了口气,问道:“不知寨主深夜到来,有何要事?” “哈哈哈,在下久闻紫竹寨两位当家的贤名,今日特来意带着百余兄弟们来投奔。”眼看楚柔虽然防备着他,但敌意不深,托天梁也就不再藏于人后,拎着一个人头上前道:“这是通天梁那恶贼的首级,还望大当家笑纳。” 站在后面的楚宁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起了这般变化,她们杀了青龙寨的人,抢了青龙寨的钱物,烧了青龙寨的房屋,而这些人非但不思报仇,反而还杀了自己的首领,来投奔敌人…… 到底这伙人是来诈降的,还是这个时代的规则便是如此?后世那些小说电影中的绿林好汉,义气冲天……难道都是骗人的吗? 此刻,楚宁的心里风起云涌,她深刻的认识到,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如此残酷,如果自己不够强大的话,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也会被人砍掉脑袋,拿去换条活路。 “原来是二寨主,久闻寨主智计绝伦,却没想到今日竟有幸一见。既然寨主诚心来投,那我姐妹二人便诚意的留。”楚宁拱手笑道:“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我姐妹二人皆是女流之辈,不便之处,还望寨主能见谅。” 说罢,楚宁又低声的与霍蕴书说了几句话,便带着孙兴离去,将此地事宜都留给了霍蕴书和楚柔,毕竟这两人都是在这个世界生存成长,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规则,要比楚宁更清楚明白。 ********************************************************************* 一转眼间,陈福从野狼寨转投到紫竹寨已经月余,这长达月余的时间,却成为了他有记忆以来,最是幸福的时光。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身边就只有一个老乞丐,两人相依为命,以乞讨为生,受尽白眼、打骂,时常在生与死之间挣扎。七年前的那个冬天,老乞丐没能挨过,终究还是去了,他在亲手埋掉老乞丐的尸体后,就投奔了野狼寨,因为,他听说,那里有饭吃。 可事实上,野狼寨吃的并不多,他从最初每天挨打被抢,到后来每天打人抢食物,慢慢的活到了今年,今年的他,才十九岁,可那黑黑的面庞和高大的个子,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成熟许多,慢慢的就成了这群从野狼寨投奔人的主心骨。 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这群人怕被欺负,所以将他推了出来,而现在,大家伙都已经看明白,这紫竹寨与其它寨子里是不一样的,在这里,不用担心挨饿,也不用担心会被人无故责骂、抽打,只是每天都要重复的做一些枯燥无味的训练,从鸡啼的时候开始,到日落时分结束,将他们累得筋疲力尽。 尽管,也曾有人在私底下抱怨过,但看在每天两顿饱饭上面,这样的抱怨也就逐渐的少了下来,甚至不少兄弟们都在私底下说,这样的日子,才像是人过的日子,谁要是敢来欺负紫竹寨,敢来扰乱他们的美日子,他们一定要跟那些人拼命。 陈福也是这样想的,这样的日子,才是人过的日子,虽然还是会被带出去跟人拼斗,也有可能随时都会死在别人的刀下,但至少,在死之前,自己是腹中有物,心里不慌。 在过去长达那么多年的时内,陈福实在是被饿怕了。即使是之前在野狼的时候,经常跟着野狼去打劫,但抢到的东西都大半都要交上去,余下来一小半东西,还经常被下面的小头目抢走,饥饿的滋味,只有饿过的人才明白。 只是,陈福今天在与青龙寨对阵的时候,被对方利刃砍断了竹枪,划破了划破了右臂,寨子里的医者说伤势较重,得看老天爷给的福份,若是福份不够,只怕这条手臂得废了。 刹时,陈福心如刀割,他简直不敢想像,如果自己没了这条手臂,如果自己再也拿不起竹枪对阵,如果自己对紫竹寨两位当家已经毫无用处,如果…… 难道只能听天由命么?难道又要过回从前的日子吗? 陈福跪在那年弯腰驼背的老医者面前苦苦哀求,求得那老医者只好满脸无奈的说:“老汉以前也只是个兽医,若不是当年医死了大户人家的耕牛,又怎会到这贼窝里来?你再怎么求老汉也是没用的……” “可我听寨子里的兄弟们说,二寨主以前被人打破了头颅,都是被前辈医好的……” 那老汉立刻摆手摇头,惊惶道:“不不不……老夫以前只医畜生……二寨主那事,可与我无关,那是晴儿姑娘从我那里抢走的草药,也是二寨主福大命大,被神仙保佑,我……我可不敢居功……” 楚宁此刻就站在这简易的竹棚外,将里面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想起之前自己头上经常会被晴儿缠些草药,又想到这老者说自己只医畜生,顿时满头黑线。 何伍见状,立刻提着竹枪进去打了声招呼,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出来将楚宁请了进去。 这简易竹棚里的空间不大,里面就摆了着用竹杆搭起来的大床,上面垫了些草,一间屋子里能挤十多二十人。 楚宁一进来,便闻见满屋子的草药味,她不懂中医方面的东西,只是能看看,边问问那些伤者的感受,边送上几句安慰,直到陈福面前时,她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见陈福‘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近乎哭喊:“二寨主,求您大发慈悲,不要将小人赶走,只要能够让小人留下来吃口饱饭,做牛做马小人都愿意……” “额……谁说要把你赶走?”顿时,楚宁纳闷了,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事,再看陈福右臂上还在血流不止的伤止,心里想着,难道楚柔她们之前的处理方法,就是将这些受伤没用的人赶走?可霍蕴书的说法并不是这样呀。 楚宁环顾四周,见其余几名伤者也是面带忧色,显然都有这样的担忧。 “请大家放心,都是紫竹寨的兄弟,我紫竹寨绝对会做出这样天打雷劈的事情。”楚宁向场众人抱拳,朗声道:“我知道,大家伙都是受尽苦难的人,吃不饱、穿不暖,还尽受那些恶贼欺负,所以担心自己伤了病了,出不了力气了,会被抛弃。但是,大家伙也看到了,我们紫竹寨天天都能吃饱饭对不对?” 众人闻言,异口同声回应道:“对!” “我们紫竹寨也没有谁无辜欺负谁,对不对?” “对!!!” “当然,我承认,训练的时候的确有打过你们骂过你们,但这个是要除开另算的,我今天就告诉大家,为什么要在训练的时候那么严格。”楚宁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才说道:“大家都知道,我们的粮食是抢回来的,而我们在抢劫的时候,总是免不了要跟人刀枪相向,所以,我必须严格的训练你们,让你们有强壮的体力,让你们有敏捷的身手,让你们能够在战斗中活下来。你们可以好好想想,是不是这样?” 听到楚宁如此说来,在场众人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起来,过了片刻后,渐渐有人点头同意,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赞同,最纷纷表示,是这个道理。 “所以,大家都要明白,只要走进了紫竹寨的大门,就是一家人,不论你们是生老病死,还是重伤、战死,我们都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兄弟。”最后,楚宁慎重说道:“不但不会抛弃你们,在不久的将来,我不但会让你们吃饱,还会让你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有衣穿,脚下都有鞋,甚至连睡觉,都会有床和被子,而不是睡在这样的草堆里!” ... 第020章 章 简单的安抚之后,楚宁又陪着众人说了会儿话,之后才回到自己与楚柔同住的院落。 尚未踏进院门,便听楚柔的声音正好传来:“宁儿她终于学会杀人了。” “是啊,宁儿她,终于长大了。”霍蕴书一声长叹,不知是为之欣喜还是惆怅,道:“我等起于草莽,生于绿林,入目所见,皆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又有谁能够双手不染血的活下来呢?” 原来,杀人就是长大了么? 楚宁微怔,只觉得嘴里发苦,眼眶干涩得厉害。 “二寨主,你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 晴儿不知从何处过来,手中抱着一个木盒子,招呼楚宁一声后,率先走进了屋子。 楚宁随后而入,见晴儿已经打开了木盒,正在与楚柔和霍蕴书说道:“这些都是从青龙寨里面搜出来的珠宝,听闻二当家明日将要下山,便想着,不妨由二当家一同带下山去,换成现银。” “先留着罢,反正暂时又不差这点银钱。”楚宁打起精神,向众人道:“如今冬日已至,天气越发的寒冷,我想着,是不是该给寨子里的兄弟们置两套衣物了。” “什么?你要给他们都置办衣物?”楚柔忍不住诧异道:“宁儿,你没生病吧?” “二寨主。”晴儿也反对道:“现在寨子里面已将近五百口,加上托天梁带来的,只会更多……寨子里这么多人,你答应了每日要供他们吃上两顿饱饭,现在还要每个人供两套衣物,咱们手里就那么点银钱……” 连向来对楚宁支持有加的霍蕴书也忍不住劝道:“宁儿,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我知你心里有主意,但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咱们慢慢来可好?” 听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劝说,楚宁只好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独自躺在床上,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主角随便都能想出个点子赚个盆满钵满,随便走在路上捡个小乞丐,洗干净之后就变成家财万贯的白富美……可为什么自己遇到的白富美,却精明得连砍价都那么狠? 不过,这次楚柔她们的劝阻是对的,紫竹寨的家底的确是太薄了些,如果现在就大手大脚的花出去,那到后面没有入项时,所有的人还是会走上打家劫舍的老路。 所以,若是真的要为他们做点什么,那就是替他们找一份长久的出路。 楚宁思前想后,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但她懒得睁开眼,次日醒来的时候,天色尚未大亮,外面就已经传来的整齐的呼喊声。 等楚宁打理好自己的行头,带着人手来到山下时,白家的部曲已经整装待发。 白夙今日穿着一件素白色的窄袖宽襟长袍,外罩一袭质地上乘的青色披风,袖口和披风的边封上,皆纹以金线暗绣着流云暗纹,乍看起来朴素低调,可行止间那金线反射出来的流光,却显露着奢华。 她的两鬓各有一缕青丝飘垂于胸前,余者皆被简单的束于脑后,露出了光洁额头和美人髻。在那光洁的额头下,鼻梁英挺,眼若丹凤,眸若寒星,唇线虽然较薄,但配合着她的眉目看来,整个人却是清冷与高贵同在,温润与和柔情都共生,回眸侧目间,隐隐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有一个词语叫风华绝代,楚宁觉得,若是将这个词语用在白夙身上,最是恰好不过。 楚宁上前,与白夙拱手见礼后,两人并辔而行,边随意的聊着几句喧寒的话语,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楚宁在说,白夙静默无声,也不知道她听进心里几分。 但楚宁又岂是善罢干休的人,正何况,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从白夙身上赚钱,接连换了几个话题后,发现白夙似乎对商业上的话题比较感兴,于是,就逐渐把话题往这边引,浅显的给她讲一些后世商业上惯用的小手段。 因着上次牙刷的事情,白夙本来就将楚宁高看了几分,这也是她在得知青龙寨的事情之后,第一时间例决定与紫竹寨合作的原因之一,而原因之二,则是因为当时的紫竹寨还颇为弱小,便于掌控,可没料想的是,在这短短时间过去之后,如今的紫竹寨,竟然已经有些超乎白夙的想像了。 此刻楚宁给白夙讲的这些商业小故事,更是让白夙惊诧不已,她没想到,这个小小山贼头目,竟会如此见多实广。 “有次我带人下山去买东西,路过一个铺子的时候,见他的店铺里面摆了许多的鱼钩,那掌柜的一见我好奇,便好言好语的给我推荐了许久,我不好推却他的盛情,只好买下了他的鱼钩,可待我买了一枚鱼钩之后,他又给我介绍了钓竿和钓丝,直到最后,我不但买了钓竿和钓丝,还买了一只打鱼的小船……” 听到此时,一直跟在身后的青墨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插嘴道:“宁姑娘,你怎的这么傻呀?别人给你说什么,你就买什么,现在还好意思讲来当趣事?” 楚宁只好面上故作尴尬,嘴里奉承道:“那时年少不知事,若我当时有得青墨姑娘的半分伶俐,也不至于被那掌柜的欺得胡乱花钱……” 被楚宁这么一奉承,青墨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打击了,倒是白夙适时开口,淡淡说道:“不知宁姑娘所说的那个掌柜,如今身在何方?” 等等! 不是吧?! 白大当家刚才说的什么? 这是又要准备挖人墙角的节奏?!! 瞬间,楚宁心里弹幕狂刷,但嘴里却不得装作很遗憾的说,时过境迁,已经不知何处寻了。 白夙也不执着挖人墙角,听楚宁说找不到人了,便又道:“寻不见人倒也无妨,我只是好奇,那掌柜的铺子只是卖鱼钩等物什,怎的后来又卖了船给你?” “莫说是船,他那铺子里,吃的、用的、穿的、玩的……只要是我们能够想到的东西,应有尽有……” “原来竟是如此!”白夙思虑半晌,随即微微颔首,挽缰拱手道:“县城即到,就此别过,谢谢宁姑娘这一路的妙语连珠,他朝若是有缘再聚,夙,洗耳恭听!” 说罢,也不待楚宁回礼,便淡淡一笑,拨马回头,在夕阳中飘然远行,任披风猎猎翻飞,端是潇洒无比。 楚宁远远的道了声有缘再会,也带着自己的人手,押着两车人头缓缓的来到县城前,只是心里颇为遗憾,这一路走来自己极尽所能的找话题,好不容易找到话题,让白夙有了兴趣,却没能赚到钱就被她给跑了。 等白夙先行带着人马入城后,楚宁等人才来到县城前,还隔着老远,便听见周围百姓指指点点,紧接着便有一位皂衣男子上前,问道:“来者可是楚都头?” “正是下官!” 不知来人的身份,但见他的官服颜色样式与自己的相差无仿,楚宁立刻便下马拜道:“下官奉县尊大人之命,出城剿匪数日,现终有所得,特来复命!” “楚都头快快请起!”那皂衣人立刻伸手将楚宁扶了起来,大声笑道:“楚都头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县尊大人都亲自起驾出城,迎接楚都头剿匪归来。” “愧不敢当!下官愧不敢当!” 两人边说着场面话,边借着扶人的动作,楚宁迅速的将一块碎银往入了那皂衣男子的手里,随即便听那皂衣男子低声道:“萧县丞和姜主薄也一同来了,你可要小心些,莫要落了县尊大人的脸面。” 楚宁知道,接下来就是自己的战场,遂微微颔首,随即退开几步,整整衣衫,上前拜道:“下官楚宁奉命剿匪归来,拜见县尊大人,拜见县丞和主薄大人。” ... 第021章 章 早在昨日,楚宁就派了人来县城报信,王逸早就知道了这场捷事,早早使人去请了县丞萧泽和主薄姜柏,又将附近的门弟族老乡贤请了来,表面上是说自己招抚了东莱山中的隐户,协助剿灭山贼,请大家共验贼首,实际上却是想借这两车人头,给自己立威。 在这大庆朝的制度里,在县令下面有县丞、主薄、县尉三辅吏,各掌兵法士功户仓六曹,而兵曹素来在县尉辖下,负责治安和抓捕贼匪等工作,大至相当后世的县公安局长,但并不能**行事,要接受县令的管辖。 在前一任张县尉被贼寇绑在马后活活拖死后,就一直没有新的县尉上任,即使是王逸已经到任将近半年,但对这个职位丝毫无法,一方面是因为他没有适合的人选,另一方面,则是这县尉的实权,已经被萧姜二人把握住,即使是新来了人,也不见能将这个位置坐得稳。 故此,王逸被萧姜二人架空了实权,着实受了一段时间的窝囊气,白家出面让他行个方便时,他虽然许了楚宁一个都头的空头衔,实际上却没有放多少希望,直到昨日,听得她当初剿匪大胜,才下定了决心,要借此机会斗一斗萧姜二人。 此刻,瞧着楚宁押着两车人头过来,恭敬的在自己面前见礼,当即起身,亲自扶起楚宁,笑容满面道:“楚都头虽为女儿身,却心怀大义,得知有山匪即将为祸百姓,不危个人安危,悍然举家携戈灭匪,斩得匪首百三十有余,端是女中豪杰!” 楚宁一听,就知道这王逸是想借题发挥,立刻跟着唱戏,互捧道:“此事全赖县尊大人运筹,下官只是带着亲族听令而行,当不得县尊大人如此夸赞!” “哈哈哈……好!好!”一听楚宁这么上道,言语间就把功劳分了一大半给他,王逸心里更是高兴,但面上的神色却立刻变得严肃阴沉:“楚都头小小年纪便知大义,那些尸位素餐之辈,观之可感汗颜乎?” 楚宁大概知道王逸唱这出戏的目的,但这戏实在是唱得太过了,楚宁忍不住心中一跳,暗道要糟。 果然不出楚宁所料,王逸这一说完,周遭原本被他请来的门弟族老们立刻便纷纷议论起来,很快便有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叟,拄着拐杖开口道:“老父母此言,颇失妥当也。自张县尉死于贼手,前县尊大人请辞后,若非是萧长吏和姜主薄二人齐心协力,我等如今可还能吃饱穿暖乎?” 楚宁瞧着这说话的人一身绸缎,便知此人肯定是萧姜二人的爪牙,便不再说话,就听着王逸以一敌众,与他们之乎者也的争执,便开始暗中观察自己的这个新上司。 王逸的举止风度颇为不错,说话间习惯了引经据典,证明了他的家世和学问都应该很好,但做官的手段却差了些,此时竟然以上官之尊,亲自来跟萧姜二人的爪牙干架,平白丢了自己的官威和面子。 楚宁正想着,王逸已经与那些族老争执到秋税尚未收齐的问题,听得楚宁在心里忍不住想吐槽,想着从今往后,有可能要以一敌二,不禁暗自苦笑,只好将何伍喊来,朝他吩咐了几句。 萧泽与姜柏二人稳坐胡椅,起先听到王逸那指桑骂槐的话语时,面色微变,此刻见王逸已被自己的爪牙逼得面红耳赤,双双吃着仆役送来的茶,当作戏来看。 楚宁原本正在站王逸面前,等王逸跟人对掐的时候,她慢慢的往自己侍卫那边退了过去,起初没引起萧姜二人的注意,但在何伍离去时,却引起了他们的警觉,何五带着五个人一起开,萧泽身后的几个随从立刻便跟了上去。 大约过半个时辰,何伍便带着回来了,萧泽等了等,却没能等到自己的随从,心里顿觉得有些不安,朝那姜主柏递了个眼神,那姜主薄会意的站起身来,正要上前说话,却没想到,一行人边哭边喊着老父母,边从人群中挤过来便扑跪到王逸面前。 “老父母,您可要为小人作主啊,小人有天大的冤屈要诉,那陈家大少爷,竟然强抢了我家闺女为妾……” “老父母,那刘家强占了我家良田……” “那彭家……” …… 本来还在跟那白须老叟争执秋税的王逸被此番变故吓了一大跳,待见那诉冤者指着那白须老叟,说他强占良田时,差点喜上梢,继而见诉冤者越来越多,又气得满脸铁青,差一点就把这城门口当成了县衙公堂,当众审起了案子来。 楚宁也没料想到,何伍竟然会找这么多人来,出乎她的预料不说,还直接将萧段两家的旧事牵扯了出来。 但楚宁也是个见过大事的人,更何况连人都亲手杀过,此刻心念微转间,便镇定下来,进行了三方面的安排。 其一,是立刻回寨搬救兵,其二,派何五前往白家在县城里的别宅,其三,则是制止住了王逸,将人带回了县衙。 方才回衙,王逸便兴奋得立刻想升堂,楚宁只好将他强行拦住,问道:“大人,您可有想好,到底是审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如此天赐良机,当然是一举拿下萧姜那两个匹夫。”王逸说完,不禁奇道:“难道楚都头有其它见解不成?” “大人,下官确实有想法。”楚宁道:“下官不认为,能够凭着这么简单的手段便能将他们拿下,想那萧段二家,在此地根深厚,即便是犯了事,现在有人来喊冤哭诉,可也不见得能够拿到实证,此为其一。” “其二,即便是我们拿到了实证,然则,在这县衙内外,又有几人能够听大人之令?” “其三,若是此举将萧段两家逼急,他们若是狗急跳墙,大人的安危又当如何?” “照你这般说来,如此大好良机,便要白白放过不成?”王逸大怒,却在自己闷着想了一会儿之后,不得不承认,楚宁担心的这三点确是事实。毕竟,他前来上任时,仆役侍从区区带了不到三十人,即便是加上楚宁今日带来的几十人,又怎能敌得过萧段两家蓄养的部曲? 在王逸盛怒不止的时候,姜柏亦是气得直拍桌案:“那姓王的若是真敢将脸皮扯破,坏我等好事,我看他这官还当不当得下去。” “姜兄莫怒。”萧泽反而是满脸笑容,老实在在的吃着茶,道:“有那姓楚的女子在,我料想她不会让王逸行事那般冲动。” 姜柏想了想,没想明白,不禁问道:“玉成兄,此话何解?” 玉成乃萧泽的表字,此刻被姜柏这般追问,遂入下茶碗,问道:“你当那楚宁是何般身份?” “是何身份?” “东莱山里,紫竹寨的二寨主。” 姜柏闻言,不禁大惊:“什么?!她竟然是个山贼的头目?” “这是我安插在东莱山里多年的耳目,连夜带回来的消息,想必错不了。”萧泽很满意姜柏这般毫不知情的表现,这样显得他智深如海,遂颇为得继续道:“她今日带来的那两车头颅,便是青龙寨的。” “原来竟然是这样。”姜柏听罢,顿时笑逐颜开,拍手道:“如此一来,只消玉成兄在朝中安排人手,弹劾他堂堂朝廷命官,却勾结山贼害人性命,看他这官还当不当得。” “哼!”萧玉成闻言,不禁冷哼一声,道:“你当他前面这‘王’姓,可是随便姓的?” 姜柏闻言,不禁一楞,犹豫道:“难道他是琅琊王氏子弟?” “然也。”萧玉成揉了揉额头,继续道:“我派人去查了他的背景,听说是琅琊王氏的旁枝,读书读得傻了,便被赶到这黄县来做官。” 在当今圣人临朝之初,有霍燕二家权倾朝野,然,霍氏一族于二十八年前涉及谋反,随便满门被诛。后燕家一门独大,却在十九年前东征时,燕家大郎燕不凡与东胡人勾结,意欲图谋不轨,被当今圣人赐剑自刎。 自此后,整个大庆朝,便是王谢陆顾四大家,而这王家,便是琅琊王氏。 姜柏有点不甘心道:“所以,那王……王逸,我们便动不得了?” “倒也不是动不得,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萧泽道:“现在秋税未齐,若是动了他,谁来顶这个罪?” “倒也是。”姜柏闻笑,击掌笑道:“还是玉成兄厉害,这方方面面都运筹得滴水不露,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 “等?” “是的,等他们的条件,”萧泽想了想,随即又道:“不过,白家那边的棋子,却是要先动上一动了。” ... 第022章 章 夕阳渐落西山,在落落余辉的映照之下,偌大的白府显得阁外的辉煌。 杜大管事带着几名从者,搬着众多物什来到白府的后院,尚未走近,便听见里面传来了阵阵笑语声:“你们说,老九这次会带什么好东西回来?” “嘻嘻,不管她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反正那些胭脂水粉什么的,都是我的。” “十一妹,既然你要了胭脂水粉,那珠宝首饰可得归我,其她人,可谁都不许跟我抢!” “二姐,你都是嫁出白家的人了,怎么还回来跟我们这些妹妹争这么点小东西啊?” “哟,六妹?说得你好像没嫁似的?也不知道今天是谁眼巴巴的跑回来,不就是等着拿老九带回百年人参?” …… 待杜大管事带着人将东西抬进来时,只见里面十三个大小年岁不一的女子,已经撕打了起来,待他一声吩咐,让从者将抬着的箱子放下,尚未来得及招呼,便被这群女子挤了开去。 “这是我的!” “放手!这是我的!” “不放!老七,帮我!” “十一,快抓她!” …… 眨眼间,众女子又是撕打又是抢夺,闹成了一团,杜大管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吩咐旁边的随从要仔细盯着众人抢夺之物,再拿来了纸笔,将那些被瓜分掉的物什么一一做好记录,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整了整衣衫,朝院中那唯一没动手的中年女子拜道:“小人杜敏,见过夫人!” “哼!”那中年女子凌利的看着杜敏,阴阳怪气道:“杜敏杜大管事,你终于看到本夫人在这里了?” “还请夫人莫怪,权因大当家交代过,一定要将诸位娘子们拿到的礼册都记得清楚,故耽误了一些时间……” “大当家!大当家!你们眼里,就只有那个贱俾生的……” “小人还有些要事,请夫恕罪,容小人先行告辞。” 实在是不忍听这些污言秽语,杜敏在送将一只精美的雕花漆盒之后,立刻带着从者离开,方才步出内院,便听见里面传来了咒骂声,和着‘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震耳欲聋。 杜敏回头看了一眼,叹着气摇摇着,便带着几名从者一起来到了东面的书房外,守值的青衣小侍女立刻过来替他打理衣物,连衣服上的几缕不知从哪里带来的毛发,都被拍打得干干净净。 洗过手,又将上面的水渍擦干抹净后,杜敏才推带房门,迈着不徐不急的步伐进门,对着那伏案看书的白衣女子禀报道:“大当家,礼物都已经送给夫人和小娘子们……” “她们可喜欢?” 白夙听罢,头也不抬,随口问了一声,也没等杜管事的回答,突然眉着皱头,右手紧握成拳,狠狠拍着桌面,冷声咆哮:“去把管粮行的那只猪给我找来!!!” “是!” 杜管家立刻应身退出,走远后才敢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急忙吩咐自己的随从去马厩牵马,正在等候时,却一行数人从西院走了出来,而当先之人正是白府三爷白卓。 “见过三爷。” 杜管家虽然是白夙身边的人,但对这白家其他人,却也是礼数周全,与那白卓见过礼后,便看见白卓身后站着一个白胖小个子青年,急忙对他说道:“六管事,大当家正要找你。” 这六管事是从父辈就卖身给白家的私奴,其父被前当家赐白姓,他便也随白姓,名长忠。 白长忠听得杜管家如此一说,面色一变,仿佛已经料想到出了什么事,有点魂不守舍。倒是白卓大笑一声,带着六他魁梧大汉,迈着大步招摇着来到了书房。 杜大管家正要阻挡,但他没有随丛在侧,难以敌众,一个推攘间,就被推到了一旁,却在低头弯腰之际,看到白卓身后带着的几个大汉,皆将右手藏在了袖中。 不对劲! 刹时! 杜大管家心中一颤,张口结舌间,正要惊呼出声,却又在刹那间,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口。 白卓头带白玉小冠,身着宽袍大氅,腰系缀玉宽带,乍看起来,端是富贵非凡。 一路趾高气昂的来到书房门口,却被那侍立的青衣侍者拦住:“三爷,您这满身酒气的,可不能进去,大当家不喜……” “滚开!”白卓勃然大怒,一拂袖将那女子扇倒在地,怒声骂道:“大当家!大当家!从今天以后,三爷我就是你们大当家!” “是吗?” 清清冷冷的女声从房内传出,听不出喜怒,却让白卓在刹那间,收回了正要打向侍女的巴掌。 “进来让我白夙看看,未来这白府的大当家,是什么模样?” 白卓下意识的便举步进门,走到距离白夙十数步的距离,便自觉停下,他看了看正身端坐案后胡椅的白夙,再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人,突然大着胆子,又向前走了一步。 唰! 一声轻响! 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柄巴掌长的小飞刀,钉在了距离白卓脚尖前不足半寸远的地方。 “白卓,其实,你若是敢再往前走半步,我立刻就可以将这白府大当家的位置让给你。” “真的?” “绝无虚言!” 白卓闻言,眼中一亮,抬了抬右脚,却又犹豫的看着那柄兀自颤抖的飞刀,吞着口水,将房间里打量了一圈。他知道,白夙这些年之所以敢在东莱横行霸道,就是因为身后养了些武艺高强的暗卫,但他却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些传说中的暗卫,除了那些将他吓破胆的飞刀。 要不要赌一把? 白卓犹豫了半晌,还是将脚收了回来,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躲到了身后几人当中。 “后面的几位好汉可面生的得紧,不过,白某今日还有要事,烦请诸位稍等片刻。” 将白卓的窝囊尽收眼底,白夙‘啪’的一声,将摊开在桌案上的账薄扔到了白六管事的面前,冷声质问道:“白长忠,你是猪吗?这么一本账册上面,就出现了四处错误,我要你何用?” 白长忠‘啪’的一声跪下,魂不附体的翻开账薄,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身后,却被白卓畏畏缩缩的躲开,只好颤抖应道:“我……我……” “如果只是账册有误,就当白养了一头猪,我也就认了。”白夙丝毫不给这个家奴的颜面,将自己被誉为‘阎罗’的冷酷无情展现得淋漓尽致:“但为什么,在秋收后整一个多月的时间,你所负责的粮行,却颗粮未进?” 这才是白夙最生气的原因,在她当初离开黄县之前,曾再三叮嘱,让白长忠一定要把握住时间,多收些粮食囤积,却没料想到,这素来胆小怕事的白长忠,竟敢违背她的吩咐。 “大……大当家……” 白长忠此刻半是后悔半是期望,后悔的是,当初自己竟然被三爷随便几个许偌就收买,期望的是,三爷这事儿若是成功,那白家大管事的位置,非他莫属。 如此一来,白长忠心里很是挣扎,他素来性子软弱,胆小怕事,此刻背后被几把刀逼着,既不敢出卖白卓,也承担不起白夙的怒气,只好在那里一个劲的颤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竟然呜呜的哭出声来。 被楚卓带进来的几个壮汉,在进门前面带凶光。他们原本都是双手染满鲜血,要吃断头饭的人,却被萧泽从牢里弄了出来,好酒好菜的养着,为的就是替他办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 早在很久之前,从白夙回来坐上白府当家之位开始,萧泽就已经在查探白夙的情况,后来综和一系列的试探来看,萧泽发现在白夙的身边,有可能存在一支神秘的暗卫。 原本按他们事先的计划,为了确保这一次的刺杀万无一失,只要一走进这屋子,便由楚卓带着,将他们领到离白夙不到十步的地方,然后六名壮汉同时出手,势必要将白夙一击致命。 但为难的是,白夙有一个众所周知的怪癖,那就是,所有跟她同处一个空间的人,一定要焚香沐浴净脸净手,不能有丝毫异味,即使是将她这个要求严格做到,也绝不能近到离她十五步的地方。 这是一个很诡异的规矩,但至今为止,却无人敢破坏,即使是这六个面带凶光的大汉,在进得门来的那一刻,也莫明的觉得压抑起来。 是的,压抑。 直到此刻,他们才发现,这间书房里的光线,竟然一点都不像是大户人家的书房,即使是里面摆满了层层叠叠的书架书柜,但这晦暗不明的光线下,险得格外的阴森诡异。 谁都不知道,在这晦暗和阴森里,藏匿了多少刀光剑影。 那在雕花檀木书案后面,广袖白衣女子傲然端坐,神色清冷,语声森寒,仿佛完全不知道此刻危机就在眼前。 “既然你说不出原因,那就出去罢,从今往后,再也不是我白家粮行的执事。” 白长忠闻言大喜,连磕了三个响头,从地上爬起便退出房门,想要远离这事非之地,却在踏出书房的门槛时,听见背后的清冷之声传来:“从今天开始,将白长忠发卖到春风楼侍客,至死方休。” 不约而同的,在场所有人同时想起了一个名字——冷面阎罗!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外号,但毫无疑问的是,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觉这个外号放在面前之白衣女子的身上,没有丝毫的不妥。 春风楼,是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在场众人,没有谁不清楚,正因为清楚,所有人的背上,不自觉的爬上了几许寒意。 终于处置完了白长忠的事情,白夙像是突然想几了白卓和这几个大汉似的,随意问道:“几位还有何事?” 那领头的大汉下意识的便要回答说没事,却在即将脱口的那一刹那,不自觉得的咽了咽口水,将话也吞回了肚里,他突然觉得,如果这冷面阎罗若是知道自己这一群人的来意,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是被不知从哪里出来的飞刀割破后年喉咙,还是与那白长忠一样,被发卖到春风楼侍客,至死方休? “给你们两个选择。”众人心念未落,白夙很快便给出了选择:“其一,出去与我的部曲交手,如果死在他们手下,我替你们准备棺木收尸,不再追究为难你们的亲朋。其二,在这里向我出手,如果我没死,你们全都发卖春风楼。” 几名壮汉对视一眼,再看看正阻拦在他们前面的飞刀,不约而同的朝白夙抱拳作揖,最后同时转身奔向门外。 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和刀剑声,白卓突然跌坐在地上,大声哭骂道:“你们……你们这些懦夫,懦夫……” 这些人明明是萧家养的死士,事到临头,却改为了目标,白卓只是以为他们懦弱,却不知道,这些人是害怕活得比死更惨。 哭着哭着,白卓又想着白夙霸占着属于他的当家之位,享受着当家人的风光,享受着掌控众人的权利,心里恨意大起,竟生出了胆子,从地上拔出了那柄飞刀,朝前爬行了好几步。 正埋首账薄,两耳不闻窗外刀剑声白夙,此刻方才抬起头来,望着白卓,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问道:“青龙寨的山贼,是你派人去收买的?” “是的!”与白夙的镇定和淡然相比,白卓却不自觉的颤抖着双腿,满脸绝望。 “出了多少钱?”白夙好奇的问。 “五千两!” “那不少了。”白夙点点头,又问道:“这次带这些死士进来,是萧泽让你干的?” 白卓紧咬双唇,并不回答。 白夙显然心里早已清楚,也不再追问,只是随意的挥挥手,说道:“你出去罢。” “你不杀我?” “你不将我卖去春风楼?” 白卓接连问出两个问题,问完之后,便见白夙一脸奇异的盯着他看:“你既然知道我会杀你,会将你卖去春风楼,那你为何还要做出这样的蠢事来?还是说,你觉得就这么点小技俩,就能将我白夙置之于死地?” “其实我也不想让你死。”白卓咬着牙,面上又恨意又挣扎:“但我才是白家的嫡子,这偌大的家业,本来应该是我来继承,可你一个庶出的女子,却突然跑回来抢走了我的家业,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必须要将这一切都夺回来!” “既然如此,那么,这白家,我还给你就是。” 白夙说完,起身朝外面轻唤了一声,杜大管事喘着粗气很快便跑了进来,估计是跑得太急,脚上连鞋都少了一只,白色的角袜上面沾满了泥土,还夹杂着沾染了几许血红,但此刻他丝毫都顾不得,甫一进门便快速的禀报道:“那六人皆死于部曲刀下,我府部曲伤二人,无死亡。” “好,你先安排一下伤者,再将这些年的账册都找来,与三爷核对清楚,将我接手前的白家,全都交还给他。” “啊!” 杜大管事顿时讶异万分,他没想到,自己在辛苦万分,找来部曲将危机化解后,白夙竟会这么突然的就决定将白家交出去,那以后,他们这些忠于白夙的人,将要何去何从? 杜敏知道,白夙的决定从来都是不容更改的,此刻在惊讶过后,很快便收起了心底的风起云涌,朝同样满面吃惊的白卓看了看,很快便回道:“谨遵大……九姑娘的吩咐,那九姑娘今晚可还是在东院歇息?” “不了,搬去客栈吧。” ... 第023章 章 白家发生的巨变楚宁并不知晓,她在劝住王逸之后,便让人将那些告状的百姓看管了起来,送上吃喝好生待着,又接手了整个县衙的防务,战战兢兢的等了半夜,终于在子时过后,等到带着两百余人赶来的楚柔。 王逸原本还真以为楚宁是白家的远亲,眼看着楚柔带过来的这群汉子衣衫褴褛,个个打着赤脚,连带铁的武器都没有,拿着根竹竿站在那里守夜,看着便觉得感动又可怜,连声赞道:“义民啊!果然是义民!” 这一感动之下,王逸便想起,前任县官离职交接时,县府的仓库里还好些被老鼠咬过的旧麻布,于是便跟楚宁说,要把这些麻布送给那些好汉。 楚宁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心里一动,各种感恩戴德的话如滔滔江水,给王逸大灌*汤,灌得王逸脑门发热,当场便给楚宁写了个手信,还盖上了他的官印,让楚宁去县衙仓房里面领取十匹麻布和十石的粮食。 王逸写完手信便晃头晃脑的睡觉去了,楚宁带着人在县衙里找了一圈,才发现,衙内的库仓竟然空空如也,费了好大的劲才弄清楚,原来,这仓房里的东西,早就被萧县丞和姜主薄联手搬走了。 次日一早,被楚宁派去白家找白夙的何伍终于回来了,只不过,却是昏迷不醒的被白家部曲抬头回来。 楚宁望着何伍腹部上那道横划而的刀伤,再看看何伍那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模样,不禁怒从心起,沉声问道:“是谁干的?” “是萧家和段家。”白夙冷然道:“他们昨天派了死士,在白府去客栈的路上截杀于我,想要置我于死地,这小子不明就里,看见了我的轿子就冲将过来,踩入了他们的埋伏……” 白夙将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紧接着便问楚宁:“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楚宁自然是有的,但还不等她组织好语言,白夙却突然道:“你我连手,将这萧段两家从根拔起,如何?” 楚宁猛然抬头望向白夙,两人四目相对,眸光交接间,风起云涌。 “好!” 楚宁一声应下,白夙便留下了两百部曲匆匆离去。 紧接着,楚宁便传下了两个安排,其一是派人将何伍安置起来,尽快寻找医者前来诊治,其二则是,派王逸的随从去姜柏府上传讯,说是要核查仓房。 姜主薄一听到这个口信,当进就慌张起来,以为是王逸已经拿到了把柄,急急忙忙的赶去找萧泽商量。 萧泽正在美妾的服侍下用早膳,昨天接连两次刺杀白夙都失败,对他而言,不论是人财上的损失,还是心理上的打击,都颇为巨大,他素来有些自负,以为自己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但这连番失手,让他很是不快,昨晚发了半夜的脾气,最后总算是在美妾的怀里被安抚下来, “姜兄,他要查库仓,你便让他查就是,何故这么早就来扰了兄弟我的雅兴?” “可是,玉成兄,难道你忘了?那些东西,现在都在你我的库房里……我怎么能让他来查?”姜柏急问道:“万一,到时被拿来大作文章,到时,你我危矣……” 那些东西前些日子才被搬出来,姜柏还来不及把账抹平,只要有人拿这个来说道,肯定会累及他姜柏。 “就这点事儿?你且带他们去库房里看看,先将他们安抚住便是。”将公家的东西搬回私仓,这可是大罪,但萧泽却一点都不以为意。 与姜柏的紧张相比,萧泽却只是很随意的挥挥手,说道:“我接到消息,段督邮在本月底,便会回来,你且安心便是。” 段督邮是段家的嫡长孙,虽然年龄不大,但心计和手段却让萧泽颇为佩服,只要他能在月底前及时赶回来,这县城内外的所有风浪,都将会平息。 如此一来,姜柏的心也就被安放回原处,与萧泽一起用起了早膳,正在说话间,却不料一阵喧哗声由远而近,姜柏皱着眉头一看,猛然放下碗筷,连忙起身急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安好……” 姜柏的话语尚末说完,全被他岳父段修一掌拂开。 段修看也不看满脸通红的姜柏,在他看来,自己的这个庶女婿要才没才,要家世没家世,当初自己将女儿嫁给了他,简直就是被猪油朦了心。 “萧侄儿真是好雅兴。”段修脸色铁青,非但没给自己女婿的面子,连对萧泽,开口便是刺耳至极:“身侧花红柳绿,怕是对这墙外的凛冽寒风毫无所觉罢?” “段叔说笑了。”萧泽挥手示意美妾退下,上前恭敬的给段修请了个安,又亲自奉了茶,随道才落坐问道:“烦劳段叔大驾,不知这墙外刮起了什么样的寒风?” “先前我听下人说,白家派了部曲快马出城,便使人即刻去打探了一番。”段修年过半白,两鬓霜白,但多年养起来的气势却非常不凡,此刻盛怒冲天,双目凌利的射向萧泽,狠狠道:“你可知,那白九已经传令,让白氏名下的所有的粮铺都涨价十文购粮?” “什么?!!!” 萧泽闻言,不禁大吃一惊,脱口便道:“那白三昨天不是传了消息过来,说白九已经放弃大当家族的位置了吗?” “蠢!蠢不可言!”段修指着萧泽便是一通怒骂,随后大声喝道:“还不把人带过来?” 约莫几息后,几个段家的侍从带着一个人过来。 “白三爷?”萧泽立刻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白卓,丝毫不顾他那苍白如纸的面色,只是急急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我!白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家……白家啊……”白卓半闭着眼睛,泪眼朦胧道:“白家早就完了……” “什么意思?”萧泽追问道。 “意思就是,你们全都被耍了。”段修道狠狠:“枉你们这么多年费尽心机,却连自己的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萧泽立刻放开白卓,对段修恭敬道:“小子浅薄,还望段叔赐教!” “白老头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难道不知道吗?一个只顾吃喝于乐,又贪图美色的人,能够留下多少的家产?”段修道:“白九回来这些年,你们都只知道盯着个白家,眼看着白家的铺子越来越多,路子越走越广,却不知道,她只是表面上借用了白家的名头,实则另起了灶炉。” “段叔的意思是,这些年,白九做的生意,实则与白家无关?可……” “可什么可?她这点手段,难道还需要老夫来告诉你吗?如果不是你昨天冒然出手,她至于这么快就反击吗?”段修对萧泽昨天的冒进非常不满意,他觉得,如果不是萧泽昨天打草惊蛇,击怒了白夙,白夙绝对不可能拿价格来进行还击,要知道,这种方法用在商场上,唯一的结局就是两败俱商,谁都讨不了好。 “侄儿会尽快想办法解决此事。”萧泽道。 “你不用再想了。”段修冷笑道:“既然她白九想这样玩,那我段萧两家,便陪她好好玩玩。老夫已经让段家所有的粮铺,都涨价十五文。” 今年是个丰收年,又因为今年征南大军凯旋,所以,今年朝廷将秋税提高了两成,而朝廷将税额提高,再加上层层官员的盘剥,到百姓头上时,就浮涨了四成还不只。 萧段两家是东来有名的粮食商家,眼瞅着这么个好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一起忽悠了白卓,联手将整个东莱的粮价都打压下来,也正是如此,才会导致县城的秋税至今尚未收齐。 往年的时候,粱米还能卖出二百余文钱一石,但今年却被萧段两家连手打压到,每石不足百五十文,而上等良田肥地每亩产量仅仅三到四石。如此一来,种地的农户们今年非但不能过个丰收年,反而连税赋都交不够。 但萧段两家显然没有为农户们想过,如果不是出了楚宁和白夙的这个变故,此刻的他们,正在利用官府的权利,强行逼迫农交税,而这些农若是想把税赋交齐,就必须把粮食贱价卖给萧段二家。 从八月到如今,农户们一直都在盼望着粮价上涨,此刻白氏粮铺涨价的消息一传开,众多农户无不欢欣,尽管只是涨了十文钱,但就在那当天,白氏粮行就收入了近万石。 但是,很快,这些将粮食卖给白氏的农户们就后悔了,因为,就在第二天上午的时候,萧段两家的粮铺,也紧跟着涨价,甚至比白氏的还要高出五文。 于是,许多农户便调转了方向,将粮食运往萧段两家的粮铺。然而,还没等他们到达,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又传开了——白氏粮店,又涨价了,每石粱米竟然足足涨价五十文! 如此一来,农户们就开始观望起来,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些大商家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涨价,但本能的却觉得,似乎还有涨价的可能性,于是纷纷将粮食留在手中待价而沽。 在萧段两家与白夙打价格战的时候,楚柔带着一小队人留守县衙,而楚宁则带着托天梁和大队人手,在姜柏的带领下来到了仓房。 就在前天,托天梁才带着几十号心腹,没想到昨晚上就被楚柔带了出来,说是有活儿,但具体是什么活儿却没说,只是让他带了不足五十人的心腹跟了上来。 托天梁知道,自己是新投入人,楚家两姐妹是因为防着他,才没让他带全人手,更是已经下定了结论,这次的活儿可能有大风险,会被楚家两姐妹当刀使,却没想到,这次的活儿竟与以往任何一次的都不同。直到现在,托天梁都不敢相信,自己昨晚竟然带着兄弟们去给县衙守了门,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个梦,而此刻,这个梦还未醒。 此刻,托天梁跟在楚宁身后,被姜柏带进了一个偌大的四合院子里,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这个楚二寨主,看着楚宁从姜柏手中接过几个薄册,看着她一脸客气的与姜柏东拉西扯,看着姜柏让人送上了一候尺余见方的木盒,笑着说请楚都头多多关照。 楚宁一脸淡然的将薄册收好,又让人接过了木盒,就在姜柏深深呼出一口气,就在托天梁以为,楚宁下一刻就会走过场一般回去向县尊大人禀报的时,变故却突然发生。 “姜主薄,县尊大人赏了我手下兄弟们十匹布和十石粮,为何你这库仓里面,就只有十匹布和十石粮?” 姜柏心中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不禁吃惊道:“楚都头,你说什么?” 楚宁拔出长剑,摇摇的指向姜柏的胸口,唇角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缓缓笑道:“我说,你这里,只有十匹布和十石粮。” “楚……楚都头……”姜柏听出了楚宁话语里的意思,不禁大急,但在楚宁身后众汉子们凶狠的目光下,只能断续的争辩着说:“楚都头……要不,您仔细清点一下?” “我说只有这么多,那就只有这么多。” 楚宁说着,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几步的托天梁,满脸吃惊的托天梁被楚宁的眼神惊醒,立刻拔出了自己的武器,一个箭步上前,把姜柏捉到了手中,威胁着他将周围的守卫撤除。 “楚……楚都头……” 姜柏被托天梁麻利的捆将起来,再用破布塞住了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楚宁带着一帮贼汉,推来木车,将整个库仓里面的东西全都搬了个精光,而萧家留在这里看守的部曲,通稍有反抗之人,通通血溅当场,而没有反抗之人,每个人都得到块碎银。 这些碎银正是姜柏自作主张送给楚宁,希望能够收买她,高抬贵手的礼钱。 ... 第024章 章 这是托天梁有生以来,抢得最轻松的一次,也是他有生以来,抢得最丰厚的一次,数百石的粮食,数百匹的麻布娟锦绫罗丝绸,还有大筐大筐的铜钱…… 每一样东西,都让他眼红万分,然而,他却只能够带着兄弟守着萧家的部曲,眼睁睁的看着楚宁的人手,早有准备的推来板车,将整个仓库搬得一干二净。 是的,一干二净!就连那些不小心撒落在地上的粮食粒,都被人捡了起来,看得姜柏泪流满面,后悔万分。 直到搬完所有的东西,楚宁才抽出了一点时间过来看姜柏,更是拿出十个足有十两重的银元宝,塞进了姜柏的袖袋里,压低了嗓音,微笑着轻声道:“下官谢过姜主薄带路之恩,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楚宁说完,便在众匪的簇拥之中诡施然离开,被留下来断后的托天梁眼看着她走远,才敢深深的呼出一口大气,摸摸自己的额头,才发现竟然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回头看了看那被自己捆成一团的姜主薄,再看看那些萧家部曲,托天梁知道,这个姜主薄怕是要栽到底了。 等托天梁跟上来的时候,楚宁已经带着大部队走得不见影,只留下人传话说,让他回县衙听候楚柔的安排,他知道,楚宁这是要去藏东西,所以故意支开他,但此刻的他,却觉得没有思毫怨言,立刻便带着人手回去见楚柔。 “当家,那么大块肥肉,你就甘心让楚二一个女人吞掉?” 托天梁没怨言,不代表他手下的心腹没想法,平时最得托天梁信任的严三依旧兴奋的红着双眼。 严三深知托天梁心思灵活,以前在青龙寨的时候,平时打家劫舍的行动,都是由他来安排,全寨的当家都很信服。并且,托天梁不但有能力,也很有野心,一直都想把通天梁弄下去,自己来做大当家,甚至,他们这些从青龙寨投奔来的人,直到此刻都还在想着,要把楚家那两个女人弄下去,让托天梁上位。 “严三!” 正低头走在前面的托天梁突然停下脚步,又目紧盯着严三,接着一一扫过这些一直跟随着他的心腹兄着,直到看得所有人都神色紧张,方才一字一顿,缓缓的说道:“从今以后,不再有托天梁,只有刘长贵。如果是在东莱山,她就是楚二寨主,如果离开了东莱山,她就是楚都头。” “当家,为什么?你连通天梁都能拿下,现在这么紧要关头,竟然不敢动她们两个女人?”严三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素来让自己信服的当家,竟然会说出了这样的话来:“那么多粮食,只要我们能够弄到手,到时候,东莱山里的绺子谁敢不听咱们的?到时候,整个东莱山,又谁敢不听你的?” 严三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大好的机会,刘长贵就甘心的放过,再三劝说无效之后,他带走了十来个交好的兄弟。 刘长贵带着五十人下山,出去一趟之后,仅仅只有三十余人还跟在他身后,楚柔差点就质问他人去了哪里,最后却奇异的忍了下来,安排刘长贵带着人手去吃饭。 就着几根咸菜,刘长贵狠狠的吃了三大碗,看得周围人纷纷咋舌,觉得这个曾经的青龙寨二当家,真的是转了性子,要知道,以前他可是从来都不吃这些的。 “当……不,长贵大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了,另一个跟刘长贵比较亲近的人过来偷偷问道:“那楚……楚都头,到底有什么厉害的?您给兄弟们提个醒可好?” “她的厉害,你们最好是自己想,想不通,那就不要再想,跟着吃饭就行,想通了,就别瞎嚷嚷,否则的话,出了事儿,可别怪大哥我没提醒。” 有些事情,哪怕他已经看出来,也绝不可能说出来,毕竟,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堂堂县城主薄的眼皮下,去抢县丞家库仓里的东西?甚至在抢之前,连木车都已经准备好。 若说这是楚宁临时起意,刘长贵是绝对不相信的,他觉得,楚宁早就知道萧家的库仓在哪里,甚至连里面有多少东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就算是姜主薄不那么蠢的将人带去库仓,最终所有的东西还是会落入楚宁的手里。 更让刘长贵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楚宁带着大队手足足拆腾了将近两个时辰,萧家却没有一点反应,这难道是巧合吗? 不,这不是巧合,因为,萧段两家,都遇上了大/麻烦。 整个东莱郡,辖下十余县,大小城乡诸多,各家的粮行店铺都开得散乱,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任何消息传递的先后,都会造成巨大的影响。 白家粮铺涨价消息先一步传出去,而萧段两家为这赶时间,也紧接着派出了部曲快马加鞭,,所以,在楚宁动手抢他们仓库的时候,萧泽只能够在府里拍桌怒骂,等他将府里的奴仆佃户招集够数匆匆赶来时,库仓里已经空得连老鼠都不想留。 姜柏依然被捆塞着嘴捆得结实,而萧家原本留守的部曲死了大半,剩下的十余人,也个个身上带上,正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叫个不停。 萧泽随便扶起几个问了问情况,便听一片哭天喊地,有的说贼有三五百,有的说千余以上,还有人夸张的说成千上万,气得萧泽只好来问姜柏。 姜柏被捆了半天,终于解开了嘴,此刻一得自由,忍不住泪流满面想哭,但他不敢在萧泽面前太狼狈,只得自己忍住,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不太肯定的说道:“大抵只有两百余罢?” “才两百余的贼人?又没有铁器?他们手里拿着真刀真剑,却被人打得成这样?” 萧泽狐疑的看着姜柏,那锋利的眼光,看得姜柏双腿直打颤,正要解释,便听得地上一片惨呼声,人有挣扎着爬过来抱住萧泽的大腿。 “大少爷,不要听他胡说……那些贼人就是他带进来的……还……还给了他银子……就在……” “玉成兄,你……你不要听他们胡说……” “是吗?姜兄?”萧泽蓦然冷笑:“你收的是谁的银子?银子在哪?” 姜柏这才想起,楚宁临走之前被强塞在衣袖里的银子,哆哆嗦嗦掏出了五个银元宝递给萧泽,正要解说当时的情况,却见萧泽翻过元宝底面,将‘东莱白氏铸银’几个字正对着他。 “姜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我……” 姜柏指指银子,又指指自己,再指指正在地上哀嚎的萧家部曲,突然顿住,他猛然间想起,楚宁似乎并没有在当场杀死那么多萧家的部曲,而在她走之后,萧家的部曲提着刀剑追杀了出去,没过多久,就只余十多个带着伤口的人,背着尸体回来,而这些人,又从他这里拿走了五个元宝,堂而皇之的瓜分…… 如果是换作别人的话,萧泽不太可能相信对方会被白夙收买的,但对于姜柏这个人,他却是非常相信的,因为,姜柏起于寒门,平素最喜的就是贪些小钱,他当初之所以能够把姜柏拉上船来,原因就在此处。 五十两银子,对于大户人家而言并不多,可对于姜柏而言,却算得上是丰厚,萧泽完全有理由相信,姜柏就是白夙入在萧段两家的眼线。 所以,姜柏所说的只有两百贼人,完全不足取信! 但是,为什么姜柏收的是白夙的银子,却带着楚宁的人手来抢库仓? 难道楚宁和白夙已经联手? 很快,萧泽便得到了消息,明白无误的证实了他的猜测——楚宁正带着人手,把住了城门,切断了萧段两家,城内与城外的联系。 “萧兄,你说说,咱们该怎么办?” 在萧氏一族的大宅里,沉默已经持继很长一段时间了,段修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着与自己对坐的萧氏当家人。 也就是那个众所周知有牙疾,被楚宁拉去做了一次免费广告的萧家老爷——萧文。 事实上,萧家老爷长得一点都不文雅,身材高大健硕,满脸花白胡子,年轻时也是个能纵马提刀之辈,只是后来年岁渐长,就开始喜上了棋秤上的黑白之戏,这几年一直将家业交给孙辈萧泽打理,自己隐于深院,鲜少露面。 只是,这次的情况很不乐观,萧泽这样的后辈已经束手无策,而段修也觉得很是棘手,只好过来找萧文这个老大哥拿主意。 萧文看了长孙一眼,放下手中的棋子,问道:“你们都觉得,她们赢定了吗?” “大哥,”段修道:“至少到现在为止,她们占了先手。” “占了先手又如何?”萧文云淡风轻的笑了笑,道:“这商场,便如这棋秤,没到最后一步,谁知胜负?” 萧泽立刻问道:“那……阿公觉得,我们该如何才好?” “先让她们闹腾罢,不出三天,她们必然会放我萧段二家的人进出。” “萧兄如此确定?” “为兄十分肯定。” “那在之后为等该如何?” “照着那白九的价格,每石同样再加五十文!” “可如果白九再加价呢?” “那就按白九的价格再加!” “萧兄……”段修皱眉,疑惑道:“这样一来,何时是个头?” 萧文哈哈大笑,问道:“段兄,连你都在担心何时才是头,你说,那白九会不会担心?你觉得,照这般一直涨下去,是她先撑不住,还是我们撑不住?” 在白夙之前,白家虽然有些家业,但在萧段二家眼,却真的算不得什么,但白夙接手以后,白家蒸蒸日上,一举飞越成为了东莱三大商家之一,可实际上的底蕴,又怎么能与萧段二家相比起? 如此一想,段修顿觉萧文说得颇有见地,于是拱手告辞,道是要回去调集更多的钱财,好借此一举将那白九拿下。 韩修一走,便留下萧文祖孙两人。 “阿公,这般一直涨下去,对我萧家真的有益处吗?前几年孙儿一直都在那白九手下吃亏,整个东来的粮食,大部份都落入了白九之手……”与先前不同,萧泽满面忧色,道:“特别是今年,连压仓底的粮食都被抢走……” 直到此刻,没有了段修在,萧文终于收起了先前的风清云淡:“泽儿,你实话告诉阿公,到底被抢走了多少?” “粮食、布帛、还有铜钱……总共的价值算起来,至少值四千贯的价值。” 萧泽说着,偷偷看了一眼萧文的脸色,见无丝毫异常,终于松了口气。萧家虽然不像白家那样,有两个嫡子,但他萧泽若是行事有了差池,不得真正当家人的欢心,以后这份家业,说不定会落到哪个兄弟手里。 “不过四千两银子,我萧家还损失得起。” 萧文说着,突然降低了声音,向萧泽耳语了几句,听得萧泽双目放光,激动无比,对自己这位阿公,更是打心底的佩服。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白九,看你还能得意几天! ... 第025章 章 果然,楚宁到底还是开放了城门,不过比萧家老爷预料的时间晚了两天,是第六天的时候,楚宁才开门放人,萧段两家的部曲往来不绝,向四处传达的消息。 然而,就是在这几天的时间内,城外传来了一个很让人惊恐的消息,道是海寇黑胡子要上岸来抢掠,原本一些还在等着萧段两家涨价的农户,在等到两天没有消息之后,就大部份卖给了白氏。 第七天的时候,众人终于听到了萧段两家涨价的消息,但为时已晚,只收到了一小部份。 第而就在第八天的时候,白家的价格竟然一口气涨了两百文,梁米的收购价竟然达到了四百余文的高价,要知道,楚宁上个月在白氏买粮的价格,都才四百八十文一石。 此刻,白夙正在县衙与楚宁和王逸对座吃茶,当然,吃茶的只有白夙和王逸二人,楚宁面前只是摆着一碗清水。 在吃下一碗热呼的油茶之后,王逸心满意足的抖了抖衣袖,含笑问道:“白当家,楚都头,你们觉得,那萧段两家,这次还会跟着涨价吗?” 因为萧段两家打压的关系,黄县的秋税一直都没收齐,而白夙现在大掏腰包将粮价涨了上来,农户手里有了钱财,王逸自然也就不用再担心自己头上这顶官帽。 所以,王逸现在简直就已经把白夙和楚宁二人,视作他的左膀右臂,根本就不罢什么官架子,也不像寻常男儿那般,对女子多有成见,遇上自己不懂的事务,都拿出来多说多问,请两人共同参详。 当然,他这般对待楚宁和白夙二人,却不见得这二人也是对他坦诚相待,就拿楚宁来说,抢萧家仓库的事情,就没有让王逸知道,只是按着衙内账册的数量还了些回来,余下的,全都被她当成报酬自己留下了。 见白夙微微低着头,没打算作声的模样,楚宁只好回答道:“那萧段二家,定然还会跟着涨上来的。” “为何?” “白当家先放出了涨价的风声,自然是得了先手。后来我又阻了他们数天,城外又不知何处传来黑胡子要上岸的消息,农户们自然急着将手里的粮食出手,故此,萧段两家又是棋差一着。” 楚宁见白夙依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遂侃侃而谈,全部代劳:“目前,整个东来大部份的粮食都已经落入了白当家的手里,他们此刻即使再跟着涨上二百文,其实也已经收不到什么粮食了。” “既然收不到粮食,他们价格涨得再高也吃不到什么亏……可惜了。” 听楚宁这么一说,王逸不禁连连叹息,自他就任以来,连接着萧段两家吃了数次亏,如今虽然在楚白二人的协助下得了些便利,但实际于萧段二家,却没造成太大的损失,让王逸觉得可惜之余,又心生担忧,万一那萧段两家再从别的地方生出事端来,他自己能否应对,还犹未可知。 楚宁看了白夙一眼,白夙也突然抬头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楚宁便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吞进了腹中。 “县尊大人,那黑胡子,可能真的要上岸了。” 白夙不说话则已,一说话,顿时吓得王逸差点从凳子上跌落下来。 “什……什么?” “这黑胡子要上岸的消息,并非是我使人放出的风声。”白夙指尖轻扣桌案,思索道:“我感觉,这黑胡子……应当就是萧段两家的杀手锏。” 楚宁闻言,心头微震,不禁暗自咋舌,她以为自己和白夙联手,到目前为止,已经看到了胜利的署光,却没想,那萧段二家的背后,竟然还有海寇这么个大杀器。 假如说,这些海寇真的跟萧段二家有关系的话,那么,萧段二家完全可以毫无顾忌的开出任何价码,因为,就算是白夙将所有的粮食都收到了手里,最终仍然全都会变成萧段两家的。 显然白夙也想明白这一点,说完这句话,当即便冷着脸起身离去,楚宁本来也想跟着去问问黑胡子的情况,奈何王逸硬是拽着她不让走,硬是要让她想出办法来,别让海寇来祸害了治下的百姓。 就在白夙从县衙离开的时候,有个身穿黑色斗蓬的大汉走进了萧家的院墙,他身材魁梧过人,脸上留着大把的络腮胡,额露刀疤,双眼锐利如鹰眸,时有凶光闪过,吓得连偶遇的萧家小辈孩儿,当场便哭出声来。 “六叔公,您终于到了!阿公一直都盼着你能回来团聚……” 萧泽亲自过来接引,才将人引到了萧文的院落门外,便见萧文连鞋子都没穿好,急急的跑了出来,热情的拉着来人的手,眼中热泪隐隐,叠声道:“六弟,为兄可将你盼回来了。” 那络腮胡男子,正是萧文的六弟萧玮,一直都依着萧家老祖宗定下的的规矩,执掌萧家藏在外面的部曲,也就是那只名叫黑胡子的海寇。 事实上,这支海寇已经存在了许多年,但在这之前,一直都不曾显山露水,直到几十年前,萧文接任家主,将这支部曲交到萧玮手中之后,才开始大肆为祸东莱百姓。 “大兄,照你这般说来,那白九的手段很是了得,几近将东莱今年的收成都纳入了囊中。”萧玮进得门来,便直接开门见山的向萧文问起情况来。 萧文苦苦一笑,回道:“正是如此,至少有将近十万石的粮食,都在她手上。” 萧玮豪迈一声笑道:“大兄莫忧,此事无甚妨碍,待我寨中儿郎上岸走上遭,任那白九千般心计万般手段,也必束手无策。” “幸得我萧家有六弟这般英伟儿郎。”萧文夸头萧玮一句,接着说道:“只是那白九的店铺广散东莱,各县乡村都有,若是想一网打尽,伤她筋骨,倒是不易。” “大兄所说,也正是我担忧之处。”萧玮摸了摸胡子,接过萧泽递过来的酒碗,豪迈饮罢后,方才接口道:“这些年以来,黄县已经成为了我们刀下鱼肉,但黄县之外的地方,我们却是不敢轻易涉足,泽儿,你可知这是为何?” 萧泽没想到萧玮突然会向他问话,但他素来心思机敏,此刻乍听之下,也能流利对答,当即便道:“回六叔公,依侄孙浅见,黄县虽为东莱旧郡城,但因地处沿海,良田肥地与物产皆有不足,故被朝中公卿弃如夷土。” “然,于我萧家而言,这黄县物产虽有不足,却地利非凡,自蓬莱出海,可至砣矶岛,再远可至高句丽、新罗、百济、倭奴国……故此,黄县须成为我萧家的掌中鱼肉。” “我萧家毕竟是以商起家,部曲若是过于惹眼,难免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是故,老祖将部曲与商家分离,六叔带着部曲以海寇之名藏身砣矶岛,进可攻东莱,退可至辽东。” “今上素来颇有雄才,东莱太守将大人也非庸臣,故此,六叔公不带着儿郎们出这黄县地界,实属明智之举。” 原本只有一句话就能回答的事情,萧泽却是绕着弯的说了一大堆,末了还顺带给萧玮拍了句马屁,而萧玮显然也颇为受用,摸着胡子笑问道:“泽儿,你且说说,有何办法,能让那白九将外地的粮食都运到一起收拢起来?” 此问一出,萧泽显然早有成算,当即便低声回禀了一番,听得萧文连连点头,萧玮赞赏道:“大兄有个好孙儿,我萧家有个好后生!” ****************************************************************************** 直到夜幕将临,楚宁才得已从县衙里出来,才到朱门外,便遇到了正带着人巡防的楚柔,顺便从她那里接过了两个粗粮饼,边啃边走,带着孙兴一路来到了白夙暂住的客栈。 途中路过白氏粮铺时,远远的便瞧见许多人围将在铺外,吵闹着说白氏坑害了他们,要他们按照萧段两家的粮价补偿,否则的话,就要把粮食退回去。 在青衣小侍女的带领下,楚宁从客栈侧门进接进得后院,绕过了几条回廊后,孙兴便被留在了外院,而楚宁则被引进了内院,她以为自己很快便能够见到白夙,却没想到,那青衣小侍女却将她引到了一处亭阁里的汤池旁。 等等! 这剧情是在往哪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饶是楚宁见过不少场面,此刻也不禁鄂然呆立,好半晌才回过来,匆忙拦住正在摆放衣物的小侍女,惊问道:“打扰一下,小美女,请问你是不是带错了地方?我是来拜访白夙姑娘的。” 惊鄂之下,楚宁连这个世界的称呼和礼数都忘了,直接一句小美女脱口而出,让那青衣小侍女‘唰’的一下红了脸,拿眼偷偷瞄着楚宁,然后小声解释道:“楚都头,白府素来有个规矩,但凡要见大当家的人,都要沐浴更衣……” 为什么会有这么诡异的规矩?!!! 为什么感觉这里的画风好像有点清奇?! 楚宁努力的把脑海里的弹幕赶走,心惊胆颤的将自己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换上那小侍女送来一身素白中衣,然后,终于见到了白夙。 楚宁觉得自己真的很不容易,只不过是过来打探一下黑胡子的消息而已,竟然会遇到这么清奇的事情,突然就想起了辫子朝的宫庭戏,想到那些自己洗干抹净了,被裹着被子抬到龙床上的妃子…… 等等! 为何自己的脑洞里,会钻出这种奇怪的剧情? 楚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嘴角努力的勾出一抹春风般笑意,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了白夙的书房。 甫一进门,便见白夙伏案而坐,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楚宁,便起身引楚宁在书案前的胡椅上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楚都头可是为了那黑胡子而来?” “正是如此。”楚宁温和笑道:“还望白当家能为在下解惑。” “实话说,我对那黑胡子的来历并不是很清楚,但听这些年的传闻说,其首领满脸黑色胡子,手下有寇众三千,所到之处,无不血流成河。” 白夙说的这些,也都是楚宁知道的,她不会天真得真相信传闻,那黑胡子手下只有三千匪寇。而且,她感觉白夙似乎还知道一些别的东西,但没有说出来。 果然,白夙敲着桌面又思考了片刻,才又开口说道:“这一次,我希望楚都头还能与我合作。” 白夙知道,如果黑胡子太过于强大的话,如果没有必要的理由,楚宁完全可以带着人马跑回东莱山,等到海寇走了,她再下山来。 但白夙不行,她这些年一直都在黄县经营,她固然可以一走了之,但屯集的货物、商铺、人手……总总损失算起来,她这些年的心血全都白费。 事实上,楚宁正如白夙所想,她随时都可以带着人手离开,但此刻,白夙开了这个口,却她不好当场回绝。 毕竟,撇开之前牙刷之事是互利之外,后面的两次合作,都是紫竹寨得利要多些。比如,那次抄青龙寨的老窝,得到了千余贯的钱财;又比如上次去抢萧家的库仓,白夙提供了紧要的消息,最后却分文没取,除开那些按县衙账薄还给王逸的东西,紫竹寨又整整得利了三千余贯的钱财。 虽然白夙并没有拿这些合作来当交情,但楚宁既不能回,却也不能答应,毕竟,将要面对的是以凶狠出名的海寇,不是她在前世打游戏刷经验的小怪,她不能拿整个紫竹寨来冒险。 “白当家,在想也希望能够再次与你合作,但……我紫竹寨如今看着有千余人手,可实际上,你却是知道的,大部份都是新降……” “我知道楚都头的意思了,不过,楚都头想必也知道,我白夙在这东莱经营数年以来,向来不打没把握的仗,这一次虽然看着艰难一些,但至少有六成把握!”白夙说头,突然转了话题,道:“如果楚都头不介意的话,以后唤我白九便好。”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楚宁顺口便道:“九姑娘,可是还有强援?” “强援不敢当,不过,帮手却是有一个。”白夙以指尖在胡桌上写下了几个字,见楚宁神色既是惊讶颇为惊讶,便又问道:“楚都头可愿意?” “此事,在下还需回去与家姐和长辈商议。”楚宁可不是初涉世事的小年轻,几句话都会被白夙拉拢,先是打太极将事情推了推,即便一点都不含糊问出了一个至关紧要的问题:“假如此番能与九姑娘合作,却不知九姑娘意下,此次合作,我与此强援,将是谁主谁辅?” 这个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谁主谁辅就意味着,谁将承担最大风险,谁又将得到最多的利益,必须将事情都弄清楚,否则的话,楚宁绝对不会轻易答应合作,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白夙正要说话,书房门木格窗突然被推开,楚宁抬头一看,便见一袭黑色劲装的青夜利落的跳进了窗内。 白夙看了看正要起身回避的楚宁,随后对青夜说道:“楚都头不是外人,你且将事情说来便是。” “大当家,那萧段两家又传出了消息,一口气将粮价足足上涨了四百文,梁米竟高达八百余文一石……那些得到消息的百姓和富户,纷纷带着人手到我白家的粮铺,吵着要白家按萧段两家的粮价补足铜钱,还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抢砸粮店,不过,已经被管事带着部曲暂时控制住了形势。” 楚宁先前也见到有人在白氏的粮铺前闹着要退粮,但并没有青夜说的这般形势严峻,想必是在这短短时间内出现了什么变故,从而让萧段两家有恃无恐,在这场经济战争里与白夙死磕上了。 很显然,萧段两家下这般下狠心,将粮价提高了将近倍余,就是看准了白夙手里收到的粮食数额巨大,他们已经收不到什么粮食,吃不了什么亏,甚至这些前来退粮的富户,都有可能是被他们煽动,否则的话,怎么可能前面才传出消息,后面就有人去抢砸白家的店铺? 人有从众心理,抢砸这样的事情,一旦开始,那么,后面将会接二连三,白家纵然是有部曲,但也没有数量多到能够将每个店铺都守起来。 补钱显然是不现实的,白夙再大的身家,高达几万贯的数额,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就能够凑起来,即使是她有这个财力,楚宁也不觉得她会选择这个方法来解决。 还有可能的是,白夙将所有的粮食都屯在一起,派部曲去看守,但这也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即使是过这眼下这一关,对于整个白氏商铺在百姓眼中的名望,也造成了致命的打击,以后甚至不用萧段两家出手,白夙在东莱都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 那么,面对这场越来越严峻的战争,面前这久负盛名的的白九姑娘,她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应对并且解决呢? 楚宁突然很好奇,并且期待。 这是她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有了期待的感觉。 ... 第026章 章 在萧段两家的金钱攻势下,所有耕户都忘起了事情的最初起因,也忘记了萧段两家当初对他们的压迫,众志成城的围攻向白夙的粮铺,打砸伤人事件时有发生,逼得白家的部曲四处救急。 与那些被利益得吸引的耕户相比,白夙显得十分镇定,一口气便开出了一个让紫竹寨上下,谁都无法拒绝的高价,连素来镇定的霍蕴书,在接到消息的时候,都忍不住大吃一惊,随即便带着所有的人口匆匆赶来县城,连寨子都不要了。 “十万贯!”一行人刚到达,才被楚宁引起屋子里,晴儿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便立刻扑了过来,扯着楚宁的衣袖连连追问:“那白当家,当真说的是十万贯?” “千真万确!”楚柔也是被白夙开出来的这笔巨款诱红了眼,等不及楚宁回答,自己便抢先说了出来:“白当家亲口对我说的,只要我们能够消灭黑胡子,十万贯钱,她立刻奉上!” “当真如此?”比起楚柔和晴儿那仿佛痴狂的神情,霍蕴书此刻显得颇为理智,他也不管楚柔的说辞,只管问楚宁。 “当真如此,但也并非如此。”楚宁给每人倒上一碗清水,随后招乎三人围着方桌的长凳坐下,随后方才缓缓道来:“白当家的这十万贯钱,买的是整个黑胡子水寨里,所有海寇的性命,而且,她还请了‘天王寨’出手。” 这就意味着,这十万贯钱财,并不是紫竹寨能够独自吃下的,有天王寨出手,那么,之后的利润怎么分配,还得看两方出力的大小。 霍蕴书正在喝水,一听楚宁这么说来,便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土碗,想了想说道:“这白当家一手在跟萧段两家纠缠,另一手竟又伸到了黑胡子的头上去,她这胃口可真是不小。” “她的胃口怎么可能小?照我的猜测看来,似乎已经到了连霍叔都无法预料的地步。” 楚宁说着便起身收起了几人喝干的土碗,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了一卷图纸铺开在桌面。 霍蕴书一眼看去,脱口便道:“舆图?!” “我从县衙里找出来的。”楚宁将图纸铺压平整,在上面找到了黄县,接着霍蕴书说道:“霍叔且看,在我黄县之东,自蓬莱入海,便可抵黑山岛,再往东便是砣矶岛,现在这个岛被黑胡子所占据,如果我们剿灭了黑胡子,那么,这个砣矶岛会落入谁的手里?” “当然是白夙手里。”霍蕴书几乎想都没想,脱口便继续道:“她若是得到了砣矶岛,在上面修建港口驻扎部曲,便可很轻易的让商船将粮食、布料运往辽东郡和高句丽。” “岂止是辽东群和高句丽,便是新罗、百济、室韦、倭国……她的商船也大可去得。”楚宁接着道:“她不但可以将粮食和布匹卖给这些地方的人,还可以将这些地方人参、玉石、玛瑙、金银矿石运回来,再将这些东西以十倍百倍的价格,卖到东莱群以外的地方去。” 听到这,连晴儿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对于她而言,十万贯钱都已经堆成了山,而听楚宁这么说来,又看到东边那么大的一块地方,都会有白家的商船过去,会开上白家的铺子,心里便想着往来的金银铜钱,觉得数都会数不清。 而楚宁可以预料的是,如果白夙真的斗垮了萧段二家,拿下了砣矶岛,必成凤游九霄、龙归大海之势,不出二十年,她的商业帝国,非但遍布大越王朝,便是连更远的西方和南方,也会有她白家商号的足迹。 “如此一来,这天下财富,岂不是将尽归于她白夙之手?” 霍蕴书忍不住喃喃低语了一声,紧接着便接口提醒众人:“现在不是考虑白夙的时候,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紫竹寨能够在这场混战里面得到什么。” “难道十万贯钱财还不够吗?”楚柔和晴儿异口同声,仿佛那十万贯铜钱已经进了她们的口袋似的。 楚宁好气又好笑,看了看这个已经被铜钱糊住眼的人,对霍蕴书问道:“霍叔,现在我们手里有多少兄弟?” “可作主力的壮汉大概有五百之数,其中有一百一十余人,都是紫竹寨的旧人,都是已经训练了月余,见过血的角色。还有一些是青龙寨投来的,以及一些望风而降的小山寨,可跟着打顺风仗的,大概也有将近五百余人。” “也就是说,我们有将近千人可战?”听霍蕴书这般说来,楚宁心里头很是高似,她自动将晴儿那副心疼粮食的表情略过,拿出了一个小册子,放到桌子中间,说道:“我打算从明天开始,就对这些人行进遴选和整编。” “是按四梁八柱,还是按朝庭的军制进行整编?” 事实上,土匪也是有编制的,四梁八柱是指土匪窝里的骨干份子,比如青龙寨的大当家,被叫作通天梁,二当家被叫作托天梁,就是这个原因。 而按朝庭军制来进行整编的话,目前紫竹寨的人数已经超出了楚宁这个‘都头’官衔所能够任领的数额,故此,霍蕴才会有此一问。 然而,待他看清楚宁那个小册子上所写的类容时,忍不住问道:“这……并非是朝庭的军制呀……” “这当然不是朝庭的军制。”这是楚宁借用的后世军制,当然,她是不会与霍蕴书细说的,只是笑了笑,便继续道:“还请霍叔参详一下,按这样的编制行事,可行否?” “十个人为一个小队,三个小队为一个分队,三个分队为一个中队,三个中队为一个大队……”霍蕴书闭着眼叨念了几次,豁然睁开眼,大声道:“如此,甚好!” 霍蕴书之所以会赞好,并不是因为这套编制的问题,而是他想到了楚宁的用心。他知道,楚宁如今身上领着朝庭的官职,若是她也以朝庭的官制来命‘伍长、什长’的话,以后难免会落人口实,但若是用自己私下的一套制度,那这套制度下的人,也再难为他人所用。 霍蕴书赞成的事,楚柔通常是不会提出什么反对的,而顺利成章的,她也就成了三个大队长之一的身份。 紫竹寨这次是全面运作了起来,次日一早无论男女老幼,全部都在城外的空地上集合起来,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都被算进了编制,一共一千零八十人,分别由楚柔率领五百四十人为先锋,楚宁率领两百七十人为中军,霍蕴书率领两百七十人为后卫。 而在大队长之下的中队长和小队长以及分队长,都是从紫竹寨的老人里面选出来的,他们都经过余月的操练,已经具备了基本的纪律和团队合精神,再加上楚宁这段时间以来管吃管饱,也将他们养出了几分力气,虽然不识得字,但出任这些最基层的管理者,还是足已胜任。 至于最小的分队编制,楚宁则是费了不少心思,最后决定,每个分队里面,来自以前同寨的人,必须少于三个,以防止他们窜通作乱。 在花废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将这一千零八十人登记造册编制完成后,在众人盼着吃午饭的殷切目光下,楚宁并没有宣布解散队伍,而是在楚柔霍蕴书和孙兴的陪同下,亲自登上了一个土墩,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些褴褛大汉。 “想必大家都在疑惑,为何已到了饭点,我楚宁却将大家留在了这里。”楚宁双手掌心朝下压了压,下面立刻安静下来,随后才缓缓说道:“因为,我楚宁今天,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说完,楚宁一挥手,便见几个腰圆臂粗的汉子抬着些竹筐放到了土墩旁,有些眼尖的人,已经看到了那些竹筐里堆叠之物,忍不住目瞪口呆,当常便脱口惊呼声来:“新衣!竟然都是新衣!” 簇新的黑色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竹筐里,当即便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楚宁更是听到了大片大片的吞咽声,而那些望着她的目光,瞬间便变得不一样,有渴望、有乞求、有讨好、也阴冷…… “我紫竹寨从来都不兴吃独食这一套,我楚宁坦白的告诉你们,这些布料,都是紫竹寨的缴获,我已经请人缝制成了新衣,今天当众发放给你们,是为了让你们亲眼看看,我紫竹寨是怎么对待底下兄弟们的。” 楚宁说完,霍蕴书便上前,照着名册喊着名字,而每个被喊到名字的人,上来领到衣服之后,绝纷纷激动不已的朝楚宁等人拜倒。 陈福也是被念到名字的其中一个,他前些日子被伤了手臂,原以为就此成了废物,却没想到,自己竟然真如其名,是个有福气的人,这些日子竟然熬了过来,如今伤口已经愈合了不少,显然已经没了后顾之忧,本想着自己还能再跟着两位当家拼杀几回,吃上几顿饱饭,却没想到,幸福竟会来的如此突然。 先是被霍先生叫去,告诉他得了个小队长的名衔,可以带领三十个弟兄;接着又被二当家叫过去,亲自鼓励了许久;现在紫竹寨发新衣,竟然还有他的份——不仅仅只是他,好几个当初跟他一样,从野狼寨投奔过来的兄弟,跟着上场拼杀见过血的兄弟,都得到了新衣! 领完衣服回到列队中的陈福,心中激动得久久不能停息,他偷偷的看了一眼那几个跟他同样从野狼寨里过来的兄弟,见他们对新衣也是爱不释手,甚至还违背了命令,偷偷的说:“紫竹寨当真跟别的寨子不一样,是真的把我们也当成自己人了。” 陈福闻言,狠狠的点了点头,他也觉得,紫竹寨跟别的寨子不一样,至少,在别的寨子里面,可不会让他们这样的投奔者吃饱饭,穿新衣——这可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得到新衣,第一次可以穿着属于自己的新衣。 约莫半刻钟后,将近两百件新衣都发放完毕,在场众人一些欢喜一些愁,领到新衣自然欢喜,而没得到的,纷纷羡慕嫉妒,好在没有当场发生抢夺等事情,因为二寨主在发完衣服的时候就说了,最近几日,又有大生意要做,只要做完这单生意,所有人都可以得到新衣服。 如此一来,众人羡慕嫉妒之余都有了渴盼,甚至还有胆大的人,当常便问起来,什么时候出发,他自愿打头阵。 楚宁朝他露出一个官方笑容,然后宣布解散,而妇孺老弱们,早就已经将饭菜摆放出来,这些人显然在投入紫竹寨的这几天,已经接受了简单的训练,已经能够自发的排起长队来。 楚宁带着晴儿和霍蕴书跟在楚柔身后,也跟着排在了长队后面,等她们排到时,木桶里的饭菜已经不多,她也不嫌弃,在负责分发饭菜的妇人惊异的目光里,接过了半碗她从桶底上刮出来的米饭,又另外拿起一只空着的土碗,从旁边的木盆里舀了半碗甩袖汤,便去旁边寻了个胡凳子坐下大口吃了起来。 那个妇人从前是野狼寨的人,她的丈夫已死在一次做买卖的时候,如果她不是还有一个弟弟照应,只怕早就已经成了枯骨。 月前的时候,听说紫竹寨收人,她便跟着弟弟一起投奔过来,原以为只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最多是混上几口吃食,没想,竟然就此过上了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幸福日子。 这个二寨主,她已经听人说过很多次了,不管是从那些汉子的嘴里,还是从同是妇孺的嘴里,都说她是被神仙选中的人,神仙不但入梦教她学会了制刷之术,还教会了她许许多多的东西,比如这甩袖汤,也是二寨主教会大家煮的。 只要一根莱菔切成丁,放点肉沫儿,打上一只鸡蛋,切碎一把野菜,就可以煮上好大一锅,再甩上一把盐,便色香味俱全,寨子里的人们,最喜欢的就是,在就着盐菜吃完一大碗白米饭之后,再喝上这么一碗热汤,简直比神仙都要快活。 而这个妇人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后,也对寨子里流传的说法感到深信不疑,她也觉得,这二寨主肯定是个神仙般的人儿,否则的话,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的主意,将全寨上下这么多口人都操持得井井有条,不但有吃饭管饱,还有热汤喝,现在竟然还给大家置办起新衣了,听说不但是那些糙汉子们有新衣,以后她们这些老弱妇孺,都能穿到新衣…… 想到这里,这妇人觉得好生后悔,她完全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神仙般的二寨主,今天竟然从她手里接过了半碗从桶底刮出来的米饭,还能吃得那么兴高采烈,她可是见过那些寨主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早知道二寨主今天要留在这里吃饭,她应该让后面的妇人们,好生煮上一锅香喷喷的米饭,再想办法整治出来几个好菜…… 楚宁不知道这个妇人的想法,在接过米饭的时候,礼貌的道了声谢谢之后,便去一旁的胡凳上吃将起来,三两下就吃完了半碗米饭,喝下了那碗用来骗嘴的清汤,感觉不到腹中的肌饿之后,便起身去跟周围的汉子们说起话儿来。 这些汉子有些是紫竹寨的老人,也有些是新投奔来的,算是第一次见到楚宁这个传言中的二寨主,如今听她面带微笑的说着一些寻常话,很快便放松了下来,纷纷说着一些自己的见闻,比如‘天王寨’的寨主喜欢带鬼面具,比如黑胡子专门喜欢抢粮食和女人。 楚宁面带微笑的听着众说纷纭,再适时的说上几句,引起一个又一个的话题,而她心里,却已将这些人口中说出来的话语分门别类的记下,有关天王寨和黑胡子的,都是重点,而最楚宁上心的则是,这其中有几个人都说,他们曾经在黑胡子海寇里看到了弓手。 在这个时代,弓箭是主要的可移动远程打击利器,等于同后世的机枪,如果黑胡子有一个中队的弓箭手,那么,紫竹寨和天王寨,其实根本就可以不用出手了,即使是出手,也必然是败局。 好在霍蕴书和楚柔说过,弓箭手虽然厉害,但要养成了个出色的弓箭手,也并非易事,所以,可料想的是,黑胡子里面的弓箭手应该不算多,单从人数上的对比来说,双方还有几会一战。 在午饭后短暂的休息了一会儿,余下的时间,楚宁便带着孙兴,跟着众人一起列队,听着楚柔的口号,端着竹枪进行认真的操练,而霍蕴书则带着一些那些不能上战场的妇人和老弱们伐来了木头,割来了野草,搭建起了简易的窝棚。 晚饭楚宁依然是留下来跟众人一起吃的,吃完之后,就带着孙兴去了县衙,找王逸说了黑胡子有弓箭的事情,当然,她将这事夸大了数倍,吓得王逸满头冷汗,仿佛黑胡子今晚便会攻将进城似的,连忙写了手信,让楚宁自己去领军械。 楚宁当然不会客气,反正现在整个县衙都是在她的控制之下,拿着王逸的手信,就直接去械枪里收刮了一番,找出了三百余只木杆铁头枪和百余柄锈迹斑斑的环首刀,以及十数副弓箭和旧皮甲。楚柔一看到皮甲,顿时就惊喜了不已,当场拿了件皮甲穿在身上,用环首刀扎了几下,发现还能起到防护作用。 也不顾楚柔的喜色,楚宁在收刮县衙之后,立刻就去了白夙住的客栈,又一是番洗洗刷刷之才见到白夙,她也不提自己在县衙里收刮的事,只说自己得到消息,黑胡子养了很多弓箭手,同样将事实夸大,也不知白夙懂不懂这些武事,但她的沉着,却让楚宁对她很是刮目相看。 “所以,楚都头深夜前来,”白夙指尖轻扣桌案,狭长的又眸紧紧锁住楚宁的脸庞,缓缓说道:“想让我替你寻来兵械?” “然也!”楚宁面不改色,狮子大开口:“铁枪千支,皮甲千副……良弓两百副,羽箭两万支!” 显然,白夙没料想到楚宁会这么无耻的漫天起价,而原本来打算坐地还钱的她,当场便失去了语言,也或者说是根本就不想理这个女土匪,低头提笔转腕间,便写下了几行字,由随侍的青墨吹干墨迹,交到了楚宁手里。 楚宁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着铁枪百支,皮甲十副,良弓二十副,羽箭两千支。 一个来回就被少了这么多,楚宁当然不答应,软磨硬泡之下,白夙最终答应提供七百支铁枪,皮甲三十副,良弓二十副,羽箭三千支。 虽然离楚宁的预料相差很远,但好歹不用再带着人扛着竹枪去拼命,这也算是一种勉强有了点收获。 临近子夜的时候,楚宁才又从白现这里赶回窝棚,找到霍蕴书,两个在房间里说了会儿话,楚宁回到房间休息之后,霍蕴书跟正在夜巡的楚柔打了声招呼,便偷偷的带着几个心腹离乘着夜色离去。 ... 第027章 章 在霍蕴书带人离开后的次日清晨,天色尚未亮起,楚宁方才起床打理好自己,便听晴儿进来说,刘长贵在棚房外面等着要见她。 对于这个曾经青龙寨的二当家,楚宁是见过几面的,但印像并不深刻,此刻听闻这人竟主动来找她,惊异之下,不禁生出了几分好奇,着手打理好自己之后,立刻便让何伍将人领了进来。 “小人刘长贵,见过都头大人!” 刘长贵不愧是青龙寨的当家出生,心思玲珑得紧,此刻一个照面,也不顾楚宁在紫竹寨二当家的身份,只管称呼着官职,明显将自己的忠心表露出来。 楚宁懒得理他这些心思,微微含首,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随后客气问道:“不知长贵兄匆匆前来,有何要事?” “回都头大人的话。”虽然楚宁唤他一声长贵兄,可刘长贵却丝毫都不敢拿着客气当随便,甚至连凳子,都只坐了三分之一,连连拱手道:“小人听闻一些旧时兄弟传来消息,说那海寇‘黑胡子’正在调派人手,准备人登岸作恶……” 边说着,不等楚宁追问,刘长贵便将以前青龙寨在黑胡子里面埋的眼线供了出来。尽管,他最初的时候,只是打算着来紫竹寨混口饭吃,再伺机将紫竹寨占为己有,但现在紫竹寨越来越成气候,他也亲眼目睹了楚宁的手腕和白家的关系,心里头对楚宁不禁服贴得紧,眼看着那些先投寨的人都已经成为了小头目,他不禁也动了心思,有意在楚宁面前来表现一把。 “所以,按照你的说法,黑胡子理应在月底方才会出动?” 就在楚宁与刘长贵说着话的时候,海寇黑胡子的当家人萧玮也在与人说着话,他望着被吊在船头,浑身湿冷的严三等人,紧皱着眉头再三确认道:“刘长贵那斯,竟是诚心归顺了那两个黄毛丫头?你且仔细说说,那丫头到底用了什么好手段?” 在整个黄县,当初青龙寨的二当家,也虎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再加之此人善于算计,连萧玮以前也不敢轻视,却不料,如今却被紫竹寨那两个黄毛丫头给收服,再加上,严三等人又说,神仙入梦,给那楚二寨主授了仙术,不但得了大批的粮食,将帐下儿郎养得身强体壮,再得了一套奇怪的练兵之术,正是这套练兵之术,让青龙寨吃了大亏。 萧玮将这些话放在心里琢磨了许久,又让严三等人,将那套练兵之术演练了一翻,最终,萧玮还是没能看出什么门道来,但心里却已经有了警觉,派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探子,又亲自与萧家家主萧文商量了定策,最终决定月末登岸。 在余下的将近半月时间之内,楚宁与萧玮各自操练着兵马,而白家与萧段三家之间的价格则越演越烈,萧段两家联手多次提价,在当月下旬时,粱米竟已经涨至六千余文一石,迫得闹事的耕户四起,逼得白家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各处铺子里的粮食收拢入黄县的三个大粮仓,派出了大量的部曲驻守。 “好!好!很好!” 得知白家已经被逼至此,萧家家主萧文甚是满意,当场便让萧泽带人搬出成堆的铜钱,嚣张的鼓动着耕户去抢粮仓。 那些耕户一边看着萧家的铜钱,一边看着白家的粮仓和刀剑,进退之间正是挣扎巨烈,却不料,那白家家主,竟然素衣白马翩然而至,与萧泽遥遥对望一眼,便听白家粮行的新管事站了出来,大声宣布,白家同意退回的有粮食。 此消息一传出,耕户们欢呼若雷,迫不急待的,便去白家粮仓,将粮食推到了萧家来。 前一瞬间还欢天喜地看笑话的萧家人,此刻突然笑不出来,家主萧文抖着指尖,透过人群指了指那素衣白马的女子,四目相对间,嘴角浸出了丝丝血迹,好在他很快便缓过气来,支使家丁仆人部曲,立混入人群,潜出县城外,去给萧玮报信。 萧玮算计好时间登岸,此刻离他与萧文订好的时间,尚有两天差距,故先带着手上的海寇四处为恶,随意抢杀,意欲借此给底下的喽啰涨些胆气,毕竟,他手下贼寇虽然将近三千有余,但真正由萧家所养出来的精锐,却也不过千余,其余的那些喽啰,都只是些跟着来抢便宜的人,打打顺风仗还行,真遇上要死人的场面,这些人是跳得最快的。 萧段两家,之所以会把粮价一再疯狂提升,其最终目的,只是为了让那些耕户与白家曲部起冲突,只要县城里面一乱,萧玮就可以率领黑胡子攻入县城大肆抢劫,到时候,别说是白家收购的所有粮食,整个黄县,怕是没有多少人能够逃此大难。 但出乎萧段两家预料的是,白夙竟突然提前两天答应耕户退粮,并且将之前几百文收到的粮食,以五千文的价格退给耕户,再让耕户以六千文的价格卖给萧段两家。 楚宁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带着紫竹寨的人马等待在从蓬莱到黄县的路上,而天王寨的人马,人头到尾都没来与她碰过面,她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安排,只能不停的派出探子查探,最后得知,对方与紫竹寨守株待兔的方式完全相反,竟然直接就去找上了黑胡子,双方你来我往的打了两个时辰,天王寨最后败退。 楚柔边骂着天王寨,边给楚宁套上一件破旧的皮甲,又将一支手、弩交给了楚宁,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宁儿,如果俺不幸受伤被俘,你千万不要手软!” 手、弩是白夙额外送的,一共有三支,楚宁一支,楚柔一支,最后一支被交到何伍手上,楚柔也拍着他的肩膀,大声说道:“何伍,如果宁儿被俘,你也千万不能手软!” 何伍看着楚宁不说话,楚宁看了楚柔半晌,终是点头应道:“如果是你先走,我会替你报仇!” “如果是你先走,我也会替你报仇!” 这可以说,是楚宁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与楚柔认真交流,她一直都知道楚柔对她的爱护之心,但一直都抗拒着不敢接受,直到此刻,却突然发现,原来,在她的心底,早就已经接受了楚柔这个‘姐姐’,早就接受了这份亲情。 萧玮在得到白家突然退粮的消息之后,当即便知道,萧段白三家之间的这场商战,胜利已经偏向了白家,但此刻手握众寇,人多势众他的,并不害怕自己也会输,所以,他立刻便改变计划,直接带着人手朝黄县杀将过来。 却没料想到,方才走了不久,便遭遇了天王寨的冲杀。 在萧玮从严三口里得到紫竹寨的练兵之法后,他潜心研究了许久,最后让萧家的精税部曲照着练来看了看,发现果然列阵整齐了许多,看起来威风凛凛,遂心中大喜,让所有的海寇都跟着操练起来。 萧玮虽然是萧家六爷,本身武艺非凡,但行兵打仗之术,他却不甚精通,此刻能做的,也不过是让部下照着摆样子罢了,待得天王寨冲杀过来,他们连方阵都还不曾摆好,白白的被天王寨占了个先手。 但很快,待得他们摆好阵形后,天王寨的优势便逐渐失去,双方你来我往的撕杀几阵后,各自丢下了几百具尸体,迫得天王寨退去。 眼看天王寨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萧玮信心大增,暗赞这神仙传授仙术果然厉害,又想到严三说,紫竹寨不过千余人手,顿觉胜券在握,提着皮鞭,大声抽打着那些正在剥死人衣物的喽啰赶路。 待得他们遇上正在守株待兔的紫竹寨众人时,已经是下午未申时分。 要将贼寇拦在县城外,这是王逸给楚宁下的死命令,否则的话,楚宁也不可能带着人在这里傻等,直接利用城墙防守,只要没有内奸打开城门,楚宁即使是个战场新手,也有信心能将萧玮拦在城门外。 尽管楚宁已经在心底把王逸骂了千百遍,但此刻,她不得不握起长剑,与紫竹寨众人一起,共同来面这个强大的敌人。 有了先前与天王寨的那一战,萧玮在遥遥望见紫竹寨人马的时候,就开始列阵整理队伍,随后信心十足的喊着口号,步步接近。 听见那熟悉的‘碗筷、碗筷’声,紫竹寨众人不禁楞住,好在他们经过楚宁整理出来的完整训练,倒不敢伸头脖子去看热闹,只是苦了后面骑在骡马上的楚宁,将对方那莫明其妙的方阵看在眼里,心里又惊又怒,还有几分哭笑不得。 前世自己生活在一个处处山寨处处盗版的世界,没想到,自己穿越重生一回,竟然这么短时间内就被人盗给版了,尽管她自己也是盗的是别人的版…… ... 第028章 章 紫竹寨的枪兵方阵,是楚宁盗马其顿方阵的版,而萧玮则盗的是紫竹寨的版,他完全不知道这个枪兵方阵的精髓在哪里,在与天王寨交手战胜后,就颇为自得,自认为这个方阵至少给萧家带来了两层以上的胜算,连带着对严三等人,都厚带了几分。 萧玮不知方阵的精髓,楚宁却是知晓的,在第一眼看到方阵的惊怒这后,她很快便镇定下来,眼看着对方呼喊着口号踏步杀将过来,心里却在快速估算着对方的人数和战力,待看到对方阵中后方那些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的人群时,她方才略略心安。 楚宁知道。 这是一场将用血与火来书写的战斗! 这是一场只能胜不能败的战斗! 所以,在战斗来临之前,全寨人手,无论老弱妇孺都拼命的训练,在战斗来临时他们毫不畏惧,紧握手中长/枪,满腔愤恨的盯着冲杀过来的敌人。 五百米! 三百米! 两百米! 近了! 再近了! 随着楚宁拔剑指剑,列于阵前,身为前锋的楚柔提刀怒喝:“杀!” “杀!” 紫竹寨一千零八十寨众同时怒喝,声音响彻云霄,前面三排寨众长/枪齐腰端平,而后面三排人则枪刃斜斜指天,战意昂仰。 “杀!” 第二声怒喝响起,紫竹寨众整齐跨步,杀气凛然!——是为复仇!也是为了生存! “杀!” 第三声怒喝响起,双方阵前交汇,紫竹寨阵前三排寨众同时握枪平刺! 是的!斜刺!就如同在这之前,众人每日训练的那般,奋力的、简单的握枪向前斜刺! 但随着紫竹寨众这简单的一刺,萧玮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意外得来的这个仙术阵法,这个让天王寨都没能讨到好的阵法,此时在紫竹寨面前,竟如纸老虎一般,不堪一击。 是的!不堪一击! 随着紫竹寨的这一声怒喝,这枪尖微泊的斜斜一刺,最先冲杀到阵前的那一排海寇,竟然无一例外的被刺中刺伤倒地,而紫竹寨众人,却毫不眨眼的拔回长/枪,伴随着杀声,再次刺出! 在此时此刻,紫竹寨众人的动作是整齐的,是冷静的,也是麻木的! 就在这短短两声之间,萧玮竟然损失了数十人,他甚至顾不得去找严三的麻烦,亲自冲到阵后,督促进攻。 直到此时,被列于阵前的众海寇方才明白,原来这紫竹寨传说中的阵法竟然厉害到如此地步,他们每一个攻到紫竹寨阵前的人,都必须同时对付至少十个以上的枪尖。 面对这密集如林的长/枪方阵,他们胆怯了,他们害怕了,但他们退无可退,因为,他们的大首领——萧玮,萧家六爷,正带着十数名弓箭手在亲自督战,他们是萧家精心训养的曲部,他们是萧家最大的依仗,他们……退无可退! 在弓箭的迫逼下,海寇们发动了更为猛烈的进攻,而紫竹寨的严密枪阵所带来的优势逐渐开始被打破,而海寇们也找到了暂时克制枪阵的方法,他们一方面猛烈的进攻,以人们吸引对方的攻击,一方面派出短兵武者,近身破阵。 很快,紫竹寨枪阵第一排的人几乎死伤过半,他们都是以前被楚宁带去见过血的人,可以说是如今紫竹寨里的战力骨干,每牺牲一个,都是整个紫竹寨的损失,但在这场战斗中,他们却不得不勇敢的站在第一排,以血肉之躯来抵挡海寇的刀刃。 因为,他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妻儿战斗——这是在战前这半月以来,二当家每天晚上,都会反复给给他们宣讲的内容。 只要赢了这场战斗,无论他们是生还是死,他们的妻儿,他们的父母,他们所牵挂的任何人——都可能得到紫竹寨的抚养,过上衣食无忧,风雨无惧的生活! 二当家是仙人选中来救他们于水火的人,二当家是能让他们吃上饱饭、穿上新衣,能让他们在绝望中看到希望。 所以,二当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们的信念! 杀!杀!杀! 倒下的人越多,地上流躺的鲜血越多,紫竹寨上空的‘杀’声却越来越响亮,随着每一声杀气四溢的怒吼,前排不断的有人倒下,而后排不断的有人补上空缺。 陈福因为之前受过伤,他原本是被安排在第三排的,此刻排在他前面的两个人都已经倒下,眼看着身前出现了空缺,对面的海寇冲将过来,他几乎想都没来得及想,立刻便一步上前,□□斜端,刺向了那个冲将过来的海寇。 在解决了那个海寇之后,陈福终于有空闲用眼角的余光,将阵前打量,他发现,对面的海寇们早就被杀破了胆,如果不是被身后的弓箭手逼迫着,只怕早就已经四下逃散。 所以,此刻胜败的关键,就在那些弓箭手身上啊,可大当家和二当家她们知道吗? 陈福很想将这个想法传达给大当家和二当家,但二当家素来是个讲规矩的人,早就已经告诉过他们,要听从指挥,如果他在此时冒然有所行动……可这个时候…… 左右思量了片刻,陈福很快便下定了决心,趁着又解决掉一个海寇对方还没能再次有人扑杀上来的空当,他向身后做了一个手势,那是二当家亲自教会他们的战术手势,属于他带领的三十个紫竹寨众,立刻得到他的指示,紧跟在他身后,列成了三个纵队,主动杀进了海寇中央。 正在阵后观战的楚宁,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陈福的意动,她略一思索,便已经明白了陈福的意图——他是想凭借自己的枪法,直接冲破海寇的阵形,去杀掉那些督战的弓箭手? 想到此,楚宁不由得抿紧了嘴唇,右手微举,也做出了一个手势。 “刘哥,二当家下令突袭!” 就在楚宁做出战术指示的同时,战场左边山侧的树林里,刘长贵正在远眺着战场,眼见着紫竹寨从优势打到平势,再到陈福突然异动,他就知道,自己要行动了——因为,在战前的时候,二当家亲自来与他讨论过与海寇的对阵方案,当时并没有说过安排陈福带人直破敌人正中。 跟着刘长贵埋伏在树林里的,并不是什么强援,而是一些紫竹寨的妇孺。为了这次战斗,只要高过车轮的人,都被楚宁安排了训练,以作不时之需。 这些人原本弱不经风,都是活在生死边缘的人,她们在经过紫竹寨这段时间的生活之后,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瘦弱,但也没有正常生活里养出来的强健,只能说是勉强能够看到几斤肉的活人。 而此刻,这些才吃了几天饱饭的人,就这样被送上了战场,直接面对死亡。 当她们在刘长贵的带领下,冲出树林的那一瞬间,楚宁默然的闭上了眼睛,但她很快又睁开,擦掉了眼角滑落的眼泪,又做出了一个战术指示。 “换阵!” 随着何伍一声大喝,楚柔在阵前接令,紫竹寨的战阵从当中一分为四,分别以楚柔和陈福为前锋,发动了主动冲击。 萧玮没料想到紫竹寨还有伏兵,当左侧山森里的喊杀声响起时,他本来就对紫竹寨有些惊惧的心开始动摇,几乎是在下意识的便选择了撤退,但想到整个萧家对他的厚望,他又忍住了逃跑的想法,亲自提刀砍杀了几个人头,紧接着,一抬眼间,但瞧见了紫竹寨后,那个身着旧皮甲,骑在马上的年轻女子,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咬牙彻齿的狠笑一声,便吩咐自己信任的亲卫带着五个弓手,想绕过正面战场,去将那女子捉住。 随着那亲卫和弓手一行五人离开,众海寇在紫竹寨正面主动冲锋和侧面袭击之下,终于开始节节溃败,他们甚至已经顾不得身后有弓手在督战,自己冲乱了自己的阵形。 楚柔和陈福二人,正是越战越勇,皆以一敌众,生生的从海寇阵中杀出了两条血路,加速了众海寇的溃败。 而让众海寇加速溃败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从身后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和脚步声,萧玮闻声望去,便见天王寨旗帜正飘扬而来,很显然,天王寨之前就躲在这附近,眼睁睁的看着紫竹寨和海寇拼死厮杀,等胜负开始露出端倪的时候,再来捡现成的便宜。 萧玮看了看天王寨众身前那跨马提枪的身影,再回头看了看紫竹寨后的那皮甲女子,最终还是叫回了亲卫和弓手,混进溃逃的人群里逃进了山林。 在这场战斗里,楚柔除了接令传令换阵之外,她更是主要战斗力之一,她手里的□□,早在战斗中折断,后来在冲杀的时候,更是凭着手中一柄环首刀,在海寇堆里杀进杀出,被鲜血染红了衣裳,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此刻海寇溃退,天王寨横空杀出,那一马当先,头带鬼面的黑衣人披风猎猎,纵马急驰间,银亮枪间犹如这个世间最阴狠的毒蛇,带着森森寒气,杀将到眼前。 这个人是真的要杀她!!! 几乎在一瞬间,楚柔就已经明白来者身份,她几乎完全没时间来想,为什么明明说好的援军,现在却变成了敌人,手中的环首刀,就已经下意识的横档胸前,架住了那支银枪。 刀枪交击,擦出一连串的火花,紧接着,鬼面人被她掀翻落马,双双被迫退数步,在各自阵前驻步。 “你不一定能够杀得死我。”楚柔对着那个鬼面人说。 “你身后的这些人马,不一定能够在我手下全身而退。”楚宁按剑而立,望着那气势凌人的鬼面人,缓缓道:“即使,现在是大战之后,我兵残将弱。” 此时此刻,夜色逐渐来临,双方形势严峻,一触即发。 ... 第029章 章 楚宁见过爱捡便宜的,却没见过爱成这样的;她也见过不要脸的,却没有见过不要脸成这样的。 明明说好了是合作,是盟友,却在战前连面都不露,自顾自的跑去演了一场戏,回头就来找盟友敲竹杠,想拿利润的大头,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楚宁前世毕竟也是混迹商政两界的人,即使不敢自认聪明绝顶,但也不傻,是以,这鬼面人一出现,她就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和目的,所以,说话间便已经下定了决心——既然是你不要脸在先,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楚宁开口说话之前,在楚柔接下鬼面人那一击时,刘长贵陈福二人便已经得到了她所传达的战术指令,立带着所有幸存的余部列阵待敌。 鬼面人眼观六路,也看清了楚宁说话前抬手做出手势,但是让震惊的是——仅仅只是一个手势的指令,竟会在转瞬间就传达全部人,从指令传达到他们列队到端枪布阵,所用的时间,仅仅竟然不超过六十息! 是的!不超过六十息! 更让人震惊的是——在整个列队布阵的全程中,竟然安静无声!竟然没有任何人发出过任何指令! 令行禁止!鸦雀无声! 这些人,真的是山贼吗?!真的是才与敌寇浴血奋战吗?! 鬼面人提枪立于阵前,收敛起自己心中眸底的震撼和震惊,眸光缓缓的掠过那密集如林的枪阵,在提刀而立防备着她的楚柔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停落在楚宁身上——这个传说中紫竹寨二当家,这个两三个月前,还文不成武不就的人,竟然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将一群乌合之众,变成了一支强军? 难道说,传言是真的?这个紫竹寨的二当家,真的得到了仙人的指点? 在鬼面人打量着楚宁的时候,楚宁也在打量着鬼面人,但她观查人的动作,却比鬼面人要隐密得多,只是坐在何五不知道从哪里端来的胡凳上,端着个土碗,慢慢的喝着酒,以眼角余光关注着对面的一举一动。 这是楚宁来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喝酒,原本是担心今天战况激烈,用来给自己拔剑上阵时壮胆的,却没想到,紫竹寨今天的战斗力超出了她的预计,海寇并没能坚持到需要她亲自动手的时候,所以,此刻只好把酒拿来装腔作势。 为了表现出自己‘阵前温酒叱咤,笑看风云天下’的气概,楚宁很是豪迈的饮下了一大口,却在酒入唇舌的那一刹那,差点就当众吐了出来! 何五!你这到底是买什么鬼酒?酒里怎么会有一股子醋酸味?!!! 自己作出来的结果再苦再酸,也得笑着吃下去,楚宁好不容易咽下那口不知是酒还是醋的东西,回头瞧了何五一眼,狠狠的把土碗扔下,摔得四分五裂,这才有空来搭理那鬼面人。 鬼面人以及他身后的一群手下,都被对面那个传闻中紫竹寨二当家的举动弄得满头雾水,原本一触即发阵势,此刻竟然变隐约变得轻松起来,特别是鬼面人这边,这些天王寨众,竟然指点着对方面的那个年轻女子纷纷议论,轻视有之,侮辱有之…… 但在那鬼面人看来,对面的那个二当家却又变得不一样了。 此刻,她一举扔下酒碗,淡笑着撩起皮甲下罢坐回胡凳上,在她背后整齐战阵的映衬下,竟隐隐的生出了几分‘醉傲沙场,点指江山’的气势来。 楚宁不知道鬼面人是如何看待她的,但她此举也不是完全装腔作势的胡闹,她一直都在心里默数,从何五倒酒,一直到她扔碗之间,整整三十多息的时间,对方依然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对方只是想捡便宜,而不是与紫竹寨死磕。 只要不是死磕,事情就好办多了! 楚宁忍不住笑了笑,让何五朝对面喊话道:“天王寨主可在?” “我天王寨主,岂是尔等能轻易面见?”鬼面人的队伍里站出一彪炳大汉,他将肩头大斧往地上一立,大声回道:“某家今日奉寨主之命,前来助阵紫寨竹灭寇!” “非也!”何五大声喊道:“我等乃是本县卫民义军,县尊大人亲自任命的楚宁都头在此!尔等为何将我等错认为紫竹寨耶???” 楚宁好不容易给自己换了个马甲,不再是人见人恨、人见人杀的山贼头,甚至为了这个马甲,她早在半月前,就开始给底下的人洗脑,硬生生的给他们带上了一个‘卫民军’的名头,此刻怎么可能再把‘紫竹寨’这个三个字认领回来。 所以,面对楚宁这么无耻的耍赖,那大汉显然被惊呆了,不禁朝那鬼面人瞧去,得到示意后,方才回声道:“某家不管你是紫竹寨还是卫民军,某家只是奉寨主之令,前来与你等商谈白家酬劳之事。” “白家有何酬劳?为何吾等却是不知?既是白家酬劳,尔等为何不去找白家?” “我卫民大军在此激战海寇,尔等却为何在此借口阻拦?莫非尔等与那海寇同流合污?” 天王寨众人,显然没有料想到有人会比他们更无赖更无耻更不要脸,不但脱了马甲不认人,还倒打一耙,将他们和海寇扯到了一起。 但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对方接连几句话喊完,竟然直接便冲杀了过来。 是真的冲杀,与先前同那些海寇作战一般,没有丝毫吓唬的成份。 那鬼面人也在瞬间被惊愣住,等到他警觉到对面那个浅笑如风的女人,是真的要跟他死磕的时候,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失算。 他失算了四点。其一是对方不要脸的程度;其二是对方对局势的把控能力;其三是对方说打就打的果决;其四,是对方部众的战斗力。 是的,此刻,鬼面人将那面上笑得温软、实则心如猛虎的年轻女子,将她的‘不要脸’排在了第一位。 但他毕竟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弱者,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在过去长达几年的时间里,将这黄县第一山寨的位置紧紧握于掌间。 所以,在楚宁指挥头部众冲杀过去时,他长/枪微扬,斜斜指天,口里打了个呼哨,翻身会跨上自己的座骑,身后更是奔出十余骑人马,列阵于他身后,而其余的天王寨众,便以前面骑兵枪阵为基准,很快便布成了一座锥型的战阵。 早在天王寨这些人马出现时,楚宁便已经将他们的人数估算了一遍,她对天王寨的了解较少,原本以为他们的战斗力可能只是与黑胡子海寇相当,或者稍强,但此刻一见对方这阵势,她就知道自己的估计出了错误。 但战场就是战场,军令若不出口则罢,此刻军令已出,她已经没了反悔的机会, 不过,楚宁并不后悔自己传下的这个命令,她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要做,必须要面对,即使她根本就不忍心再多死一个人,再多流一滴血……但在这个世界上,不忍心又能如何呢?现在的不忍心,将会留下无穷无尽的麻烦! 楚宁深深的吸入了一口气,让那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自己的喉头心胸间,提缰勒马后退数丈之外,接过何伍递送过来的各色旗子,开始冷静的指挥。 在前世的时候,楚宁虽然在商政两界混得如鱼水,但她毕竟不是军人,也没有真正的面对过这样以生死为赌注的战斗,更没有亲自指挥过军队,而她唯一对军人真正的接触,那还是在学生时代军训。 而在这个世界上,如今却有男女老少妇孺将近三四千人的性命押在她的背上,甚至可以说,在东莱郡守的援军抵达之前,整个黄县近万人性命都压在她的背,这份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这份责任有多重,也可想而知。 楚宁没有带过真正的军队,所以,只能将自己以前带领销售团队的经验拿出来,白天训练他们的基本技能,晚上给他们洗脑,生生的给这些吃断头饭的山贼们讲忠孝廉耻,讲家国天下,讲大义,讲信仰……她甚至不知道这些穷苦出身、手染鲜血的人,到能不能听懂她到在讲什么,只能日复一时的不停的讲,不停的说。 她给这支以山贼为前身的新军,取名叫‘卫民军’,就是希望他们能够记住‘保家卫民’这四个字。 楚宁也没有真正的指挥过战斗,只能将以前看过的兵书兵法都拿出来,一条计一条谋的挑捡,在霍蕴书的指点,慢慢的学会怎么来掌控挥军队,怎么指挥战场。 毫无疑问的是,这场战斗肯定不会是楚宁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亲身指挥的战斗,甚至可以说,这是霍蕴书和王逸特意给她一个亲自实战的机会。 这一个,以整个县城所有民众身家性命为赌注的机会! 所以!无论任何时候!她必须冷静! 原本双方人马间就相隔不过数十丈的距离,此刻随着楚宁一声令下,卫民军长/枪斜端,整齐向前,发动了攻击阵势。 与此同时,天王寨也开始摆出了以枪/骑为首锥型攻击阵势,这个阵型,在大型战场里是最常用到的,也是最适合用来撕裂敌军方阵的阵型。 但是,让鬼面人震惊的却是,当他身后的天王寨众在摆出锥形阵时,原本处于进攻状态的卫民军,竟然在攻击途中开始换阵! 是的!在攻击途中换阵!!! 鬼面人不是萧玮,他显然是个懂得兵法与兵阵的人,否则的话,他也不能可在卫民军以枪队方阵进攻的时候,立刻便布下了锥形阵势来破敌,正因为他懂得兵法与阵法,此刻敌方突然换阵,带给他的震憾更加强烈。 两阵之间的距离不过数十余丈,百余息时间时间就够对阵人马杀到眼前,这些所谓的‘卫民军’竟然敢在这样么短的时间内仓促变阵??? 对方的指挥者到底是疯了,还是太过自信、太有吃下天王寨的把握?!!! 就在鬼面人憾的时候,卫民军已经开始换阵。 原本处于前三排的长/枪兵竟然左右散开一个身位,后面第四排和第五排的人立刻从隙间里上前,排到了第一排,纷纷放下手中长/枪,从背后取下了一面厚约三寸的圆木小盾,在前面筑起了一道盾墙,而在盾强筑起时,原本排在第六排的人,也已经站到了木盾墙后面,同样放事手中的□□,解下背后的弓和箭,熟练的拉弓搭箭,瞄准了天王寨前面骑士。 刘长贵很紧张,他不是第一次杀人,但是,却是第一次这么紧张,他与左右并列的三十名弓手一样,挽长弓如满月,瞄准着对方骑士的座骑,只等楚宁一声令下,他手里的羽箭就会射伤对方的战马。 但是,即使是如此,他依然很紧张,因为,这三十名弓手,是楚宁交给他亲自训练的,这是之前在面对黑胡子海寇的隐藏后手,可黑胡子没有用上,却变成了天王寨骑士来检验他的训练成果。 与其他投奔楚宁只为混饱肚的人不同,刘长贵是个很有眼界的人,他清楚的知道,楚宁已经击溃了黑胡子海寇,将功劳拿到了手,只要能够再度过天王寨这一关,回城之后,有县尊大人做她背后的靠山,升官是绝对的事情,而他亲自训练的弓手若是能有成效,那么,他必将成为这一战里,继楚柔之后功劳最大的人。 至于陈福,虽然他破敌有功,但他不该私自乱作决定,破坏了二当家既定的策略,是以,他不会成为阻碍。 想着这些,刘长贵不禁将弓箭握得更紧了些,目测着敌阵的距离,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可与刘长贵的期待不同,当卫民军摆出盾墙的的时候,那鬼面人就已经勒住了已经冲出两三丈远的战马,待看到对面摆出了弓箭时,鬼面人已经举枪止住了后面同样准备冲出的骑士。 无人看到此时鬼面人的神色,也无人知道他在这短短时间里,心里转过了多少个想法,但在场众人,终于在此刻,听到了鬼面人亲口所说的第一句话。 “白家酬金,我天王寨取六成。” 声音的主人仿佛正处于变声期,略微有点沙哑,乍听之下,辨不清是男是女。 不过,楚宁却懒得去深究这些细枝末节,只是笑着应道:“相信我,天王寨吃不下六成。” “为什么?”鬼面人问道。 “因为,白夙想要的,你天王寨给不了!” ... 第030章 章 “她说,天王寨给不了我想要的?” 黄县城内,白家的客栈里,白夙放下手中书册,静静的看着立于十数步外的鬼面人,缓声问道:“所以,黑胡子并没有让她损失惨重,而你,也并没有试出她那群部众的真正战斗力?” “是的,她操练出来的那些部下,战斗力要比我们想像中更强。”鬼面人道:“我并不想只是为了试探,就让天王寨损失惨重。” “有多强?” 鬼面人想了想,回道:“大抵,有我爹练出来兵那么强大。” 鬼面人将当时的情形完整的讲来,白夙听罢微微头沉思,神情莫测。 白夙不说话,鬼面人也不再说话,两人间唯余烛光摇曳,静默无比,直到许久之后,青夜突然出现,向白夙禀报道:“方才县城里突然闯入了两伙贼人,一伙自称来自‘紫竹寨’,劫走了已经劫走了萧家上下,还有一伙‘天王寨’,正在抢萧韩两家从我白家收去的粮食。” “什么?!!!” 鬼面人闻言,当即忍不住脱口而出,随即一眼看向白夙,见对方也正看着他,满目了然的模样,不禁心头大怒,立刻便告辞离去。 待鬼面人一走,白夙也起身,边系上青夜递上的披风系带,边走出房门,召来了值守在外面的管事,带上了部曲丁口和板车,也赶到了萧家粮仓。 与她所料不差,比她先一步带人赶来的鬼面人,此刻正领着一群人手拔刀相对,彼此争论着什么。 眼见如此,白夙不禁摇了摇头,随后让自家管事和曲部上前,紧接着便听见那伙贼人里,一个小头目似的人对着白家的管事说道:“大门在这里,粮食在里面,你们想要就自己搬,别杵在这里挡爷的道,否则的话,别怪爷手里的刀剑不长眼。” 对方说完这话之后,便急急忙忙去指挥着自己家人手搬粮食,根本理都不理白家和那提刀拔剑的鬼面人。 白夙将一切看在眼底,又回头看了一眼依然在那里与人争论的鬼面人,不禁再次的摇了摇头,但还是让青夜去向那鬼面人传了句话。 看清了情况,白夙也就不担心了,也不管那鬼面人会不会将自己的建议听入耳,转身便缓缓的往客栈方向走去,尚未走多远,眼角余光突然发现昏暗的街角似乎有什么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遂提着灯笼照亮一看,却发现那人正是新任都头楚宁。 此刻已夜近子时,楚宁带人打扫完战场后方才回来不久,按说应该呆在县衙或者营棚里休息才是,却不想,竟然搬了个胡凳坐在这里街角,抱着个土碗,装了一大碗白米饭,合着几片用盐腌过的莱菔,眼看着那些贼寇抢劫萧韩两家的财物和粮食,自顾自的吃得正欢畅。 “夜深风寒,楚都头当爱惜身体才是。”早就将一切看在眼里、明在心底的白夙,在看见楚宁时,眸底不禁掠过了几许光亮,罕见的踌躇了片刻,方才上关怀了一句。 楚宁闻声抬头,细嚼慢咽的吞下最后一口饭,将碗递给了何伍,又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方干净的白布,将脸和手都擦洗干净之后,方才对白夙笑道:“有劳白当家忧心,像我们这些从小生活在山里的人,每年都要面对这样凛裂寒风,比起冬雪初融的时候,这些寒风也算不得什么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如今十一月的寒风吹在仅着两层单衣的身体上,着实太冷,冷得都快哆嗦起来。 白夙在心底将楚宁的话又过了一遍,再看楚宁那满脸写着‘你快问我!你快问我!为什么半夜三更不睡觉,却在这里吹着冷风吃夜宵……’ 白夙想了想,便顺着楚宁的神情将话问了出口,随即便见楚宁笑得更是欢畅了:“其实,我是知道白当家要来,所以,才在此等候。” 这话有几分真假,估计只有楚宁自己心里清楚了,白夙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再顺着楚宁的话问为什么要等她,而是拱了拱手,打算告辞离去。 楚宁早就知道,对于白夙这人而言,这种言谈间用来引导的小陷井,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此刻不用白夙追问,她也在白夙告辞之前,将自己的话题继续下去:“其实,我有两件事情想与白当家商谈,只是今日时辰已晚,故不敢上门拜访,只好在这里等着看看运气。” 白夙的性子比较冷淡,也少言辞,属于那种聊不起天的人,但好在楚宁自己一个人也能聊得很热情,又想起鬼面人转诉的话语,她最终还是按耐下告辞的想法,问道:“不知楚都头有何要事?” 白夙以为,楚宁应该是打完了贼寇,连夜来找她要酬劳。 但楚宁却搓了搓被冻得冰冷的双手,呵着气道:“第一件事情,是……是想找白当家借些床被衣物……即使是旧的、烂的也没关系……白当家知道,我的那些人手今日伤亡颇大,委实不太忍心,让他们在失去亲友、饱受心伤体痛之时,还要面对这等凛烈寒风的煎熬。” 白夙习惯性的沉默了一会,好让自己能有时间来辨别对方言语的真假。但此刻,亲眼看着一个身着单薄衣衫,被这冬夜凛裂寒风冻得瑟瑟发抖,却依然假装满脸笑容的人…… 蓦然间,白夙想到,自己被继母卖出白家的那天,也是这般寒风刺骨,她奋力的从牙人手上跳脱,奔走在这样寒冷的冬夜,从此,千里流浪。 如今的她,早已不再流浪,甚至坐拥家财万贯,却早就已经不会笑了。 这一次,白夙到底没能沉默太久,心念心番电转,几许挣扎,最终还是抬手解开自己披风的系带。 “好!” 伴随着一个几乎低不可闻的‘好’字,白夙抖开了自己的披风,将它披在了楚宁肩头,顺手再将带子系上,等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突然发现,自己与楚宁的距离,竟然近在咫尺。 在那一瞬间,白夙的眼底闪过了些许可以称之为惊谎失措的情绪,但很快就被她收敛起来,沉默着后退了三步,再三步,然后转身,带着楚宁与何伍回到了客栈。 楚宁没料想到白夙竟会有这样的举动,她早就知道白夙不但性子冷,还有洁癖,不喜与人接触,这样的人……怎么会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借给别人?还亲手帮人系上? 这是在做梦吧?高冷御姐不但借了披风,还帮忙系带子? 但披风厚实而温暖,似乎夹杂着几许寒梅般的清香,虽总是转瞬即逝,却又总是缭绕不息…… 白夙显然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很快便叫来了管事,先是从仓库翻出了一些白氏族人换置下来的旧衣物被什,接着又从手下的丫环侍者手里花钱买了一部份,凑足了整整五个板车,让楚宁连夜拉走。 鬼面人回来的时候满身狼狈,头发里,衣服上,到处都沾满了灰尘了粮食粒,显然他到底还是听了白夙的话,甚至亲自上阵去抢粮食了。 眼看着楚宁喊来人手将这些旧物什拉走,鬼面人不禁目瞪口呆,但他虽然激动,却也不敢破坏白夙的规矩,远远的站在十数步之外,惊道:“她……她……她这是……” “这些,权当是我送额外奉送的,不计入事先答应给你们的报酬。” 鬼面人顿时放下心来,却又忍不住追问道:“为何?” 本以为不会从白夙这里得到答案,却没想到,白夙在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微微沉默后,随即缓缓说道:“因为,她跟你不一样。” 鬼面人看了看正在渐行渐远的楚宁,再看看自己,却想不明白,明明都是山贼出身,但在白夙眼底,对方与他全然不同。 是的,此刻在白夙的眼里心底,楚宁与鬼面人虽然同样是山贼出身,但却是不同的。 鬼面人明明出力极少,却阵前倒戈,想独吞大头,这是吃相难看。 鬼面人明明可以与楚宁在战场上一决雌雄,以胜负论功劳,但他却在最后关头撤退,这是行事不果断。 相反,楚宁在得知要与海寇血战的时候,即使明知有盟友,她宁愿腆着脸来找白夙要兵械,也不浪费时间与盟友商议协调扯皮,显然,她心里早就已经清楚,天王寨不是盟友,不是援军,她只能靠自己。 而在鬼面人来与白夙说话的空档,楚宁却已经带人打扫完战场,回过头来,立刻便向萧韩两家下黑手,甚至还把黑锅背在了天王寨身上。 这行事,不可谓不果决,不可谓不狠辣,但在这样的果决和狠辣中,却又给她自己留了余地——我楚宁可以抢,你鬼面人也可以抢,她白家一样的可以抢,大家各凭本事分多寡,谁抢得多谁抢得少,那都只能怨自己! 这样的吃相,在白夙看来,比鬼面人要好太多。 更重要的是,如果上战前战后凭的是手段,那么,她顶着寒风瑟瑟发抖,却还要假装笑得若无其事,来替手下人借衣物被什……这又是什么呢? 在楚宁带着人离去的时候,鬼面人看到的,只是她那模糊的背影,只是她那山贼的出身,而白夙看到的,却是——楚宁披着她那精致雪白的披风,混迹在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群中,顶着凛裂寒风,一起奋力的推动着板车,即使她们已经渐行渐远,但依稀还能听见寒风带来的奇怪歌声:“白米饭啊腌莱菔!一碗两碗吃饱肚!顿顿吃成大肥猪……” 歌声里带着笑意,但白夙却觉得,那个看似总是笑得温和的人,可能并不喜欢笑。 ... 第031章 章 等楚宁带着东西回到营棚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不见了。 此刻的营棚里,伤者的□□声,失去亲人的哭泣声,交织着组成了一曲乱世即将来临的悲歌序曲。 楚柔从萧韩两家抢来的衣服和被子全都已经被发放下去,但人口实在太多,即使是加上从白家拖回来的这些,也不够发放所有人,只能优先伤者,余下的几个人发一份,由他们共同挤在一起取暖。 尽管这样的条件,在楚宁看来很是艰苦和残酷,但对于这些长期混迹于生活底层的人而言,这个冬天,却也比往年好过了很多,至少不会饿死,即使是冷,但至少还是有个棚房能够挡风,如今再得一片布角,几乎可以说是期望之外的喜事了,更何况,二当家答应过他们,一定会让每个人都有衣穿,都有房屋。 他们对二当家说过的话,是深信不疑的,毕竟,二当家当初说能让每个人都吃上饱饭,如今果然每个人都吃上了饱饭。 但是,他们却不知,在他们这份深信不疑的背后,楚宁背负了多大的压力和责任。 发放完衣物之后,楚柔继续带人去清点伤亡,楚宁则开始逐一看望幸存的伤者,与他们聊天说话,鼓励他们要对未来充满希望。 在前世的时候,这些用来励志慰人的心灵鸡汤,楚宁随时都能长篇大论,但现在,她却越说越觉得苍白,打心底生出一种悲凉感。 待楚宁做完慰问探视,刷完好感和声望之后,天色已将黎明,楚宁已很是疲惫,本想着要去休息片刻,却又得知霍蕴书和晴儿还在清点抢来的物品,连一直混吃混喝的谢云竹都在帮忙连夜在登记造册,于是洗了洗脸,转身就去帮忙。 现在的紫竹寨已经换了马甲,变成了卫民军,当然,这个卫民军只是楚宁自己取的名头,不是朝廷不承认的编制,理论上也可以不受朝廷的管辖,可以说是楚宁的私军,所以,一切的费用花销,包括伤亡补偿等等,朝廷都不会承担,只能楚宁凭一己之力来供养。 好在如今抢了萧韩两家,粮食倒是得了足够多,省着点吃,估计目前底下这几千人,吃到后年春夏都没问题。 所以,卫民军首要的口粮问题,暂时已经解决,但另外却又有了两件很是急迫的事情,一是保暖的衣物被什,二则是安置问题。 要制作大量的保暖衣服,就必须要有大量的布料,虽然是从萧家抢到了一些,但也不够完全配够所有人,必须得楚宁另想办法。好在白家那边还有酬劳,如果实在不行,楚宁就只能将那些铜钱换成布匹衣物,只是这样一来,楚宁手上就没有流动资金,暂时就没办法做更长远的规划。 至于安置,这是一个让楚宁不得不慎重的问题。目前楚宁手下这些人,大部份都已经被带去见过血,不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都发生了质的改变,显然不能直接划块田地,便将他们放去种田种地,起码要先做心理辅导,再进行一段时间的观查,只有确认没有引发暴力倾向等等容易引发社会动乱的问题,才能安置。 家属妇孺安置之后,还有卫民军的重新架构、编制、训练,以及这次战斗所暴露出来弊端总结、改善……零零总总的事情一大堆,够得楚宁劳心劳力的忙个昏天暗地。 除此之外,还有萧韩两家的处理,溃败海寇的将引发的动乱和恐慌,以及继续追击方案,还有整个县城的善后工作…… 只要一想到这些事情,楚宁就觉得头大如牛,她很是怀念自己从前的公司和团队,即使是没有当初的团队,能有几个堪用的助理也是极好! 可惜的是,现在整个卫民军内外,武事方面能用的,只有楚柔,刘长贵和和陈福两人,一个心思太重,一个思维太直,都没办法直接用起来。文事方面堪用的,只有霍蕴书,即使是将楚宁自己算进去,再把晴儿这个童工算进去,也根本就没办法做到各司其职,将整整几千人打理清楚。 至于那个便宜得来的姨,楚宁也不知道能不能用,更不知道该把她放在什么样的位置。 清点完物品,再将账册前后核查了两遍,天色已然大亮,楚宁还没来得及填饱肚皮,王逸派来的家仆就已经过来催促,道是县尊大人有要事相商。 楚宁知道,王逸找她多办是为了海寇和善后的事情,当下也不敢耽误,照了照镜子,将自己稍微打理整齐,拿着两个馒头带着何五便匆匆出发。 卫民军的营棚就搭在县城外面不远,楚宁一个馒头还没来得及吃完,人就已经到了县城内,远远的便瞧见了一大群人围在了一个高台下,听贾沛在那里讲得唾沫横飞:“且说那海寇穷凶恶极,杀气腾腾的朝我县城方向赶,一路所经村落,鸡犬不留,血流成河……县尊大人忧心我等庶民安危,心急如焚,楚宁都头临危受命,带着义民出城剿寇……” 楚宁听了一小会儿,心里不禁有点怀疑,昨天跟萧玮交战的时候,贾沛是不是就偷偷的跟在后,否则的话,怎么可能将当时的情形讲得这么清楚?简直就跟战地记者似的。 只是贾沛并不知道楚宁和天王寨之前有过口头合作的约定,也不知道天王寨其实与海寇交过手,此刻讲来,很是偏颇的给天王寨扣上了海寇同伙的帽子,更是夸大其词,将楚宁及其部下讲得与天兵天将下凡似的。 当听着‘卫民军’三个字从贾沛嘴里蹦出来,再经由他身前身的那些狂热听众,短短时间便已经遍传全城时,楚宁不得不皱起了眉头,觉得是该抽时间与贾沛来谈谈人生理想了。 群情激奋时,楚宁已经带着何伍离开,却没料想到,刚走出没多远,便遇到了白家的马车,单看洁白如雪的车帘,楚宁不用猜就知道里面坐的是谁。 这倒是巧了。 眼见马车离楚宁越来越近,楚宁正要上前打招呼,准备顺便蹭上一程,便见一骑者策马而来,居高临下的望着楚宁。 微微抬头看去,便见来人丝绦束发,一身青色交领箭袖劲装腰间束一条约摸三指宽的革带,斜斜挎着一柄宝剑,外罩黑色披风猎猎翻飞,衬得他眉宇轩昂、英姿勃发。 见他相貌俊美异常,且肤白神秀,楚宁不禁多看了几眼,倒是不是楚宁花痴好/色,而是来人容貌实在不凡,若是在放在楚宁前世生活的那个时代,最起码也是个国民老公级别的存在。 不经意间,楚宁的眸光堪堪掠过来人胸前,随即心里不禁浮现了个念头——原来,这竟是个男装丽人? 果然是风度翩翩!果然风彩不凡! 楚宁将单纯欣赏的目光从来人身上移开,落到白夙的马车上,边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准备见礼喧寒,却没料想,马车竟然从她身前三尺外直行而过,片刻都不曾停顿。 难道白夙在车里,没有见到她? 楚宁想了想,跟在马车身后,一路随行到了县衙门口,却见一墨衣女子挑帘出来。 那女子似乎早就知道楚宁跟在马车身后,从车里出来时,还特意回首看了楚宁一眼。 这一眼之下,楚宁不由得暗道自己最近当真是好运气,前世几十年都没能见到的美人儿,如今竟然接二连三的遇上。 那墨衣女子身着广袖长衫,手提三尺宝剑,微微回首之际,被随意披垂于身后的齐腰长发随风飞舞,疏狂里又流露出几许大气,着实足已堪当绝色二字。 那墨衣女子方才站定,男装丽人也翻身下马,楚宁想着自己身为本县都头,又手握卫城守衙之责,也算是这衙府的半个主人,遂上前几步,打算与这两人拉拉关系,不想方才举步,身后便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闻声回头,却见是白夙衣袂飞扬的带前着人手踏马而来。 楚宁看看那俊美异常的男装丽人,看看疏狂大气的墨衣女子,再看看自己身上的一袭麻布薄衣和昨夜白夙借她的披风,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衣带当风,堪堪勒马的白夙身上,抱拳笑道:“昨宵事急,不曾当面谢过九姑娘的恩义,楚宁深感惭愧,还望九姑娘海涵!”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白夙不像楚宁,素来不惯与人喧寒,她将马鞭抛给了身后的随丛,朝楚宁拱手见礼,直接将话带入了正题:“县尊大人急请,有劳楚都头在此久候。” 楚宁知道白夙不愿意与人距离太近,主动保持三步距离并肩而行,边道:“九姑娘可知,县尊大人还邀了何人?” 其实楚宁是知道的,但她却不能明说,因为,她得知的手段并不光彩,更何况,白夙与王逸相识更久,按说交情更深,她担心自己贸然表现出对王逸超出范围的了解,会引起白夙的反感,故只好将戏演足。 “也就你我二人罢。”白夙面上清冷惯了,听得楚宁此言也无甚变化,两人说话间,已走到县衙门口,白夙便指着楚宁介绍道:“这位是我县新任都头——楚宁楚大人。” “这位是我师姐凤九卿。”先介绍完了墨衣人的身份,白凤又指着那男装丽人介绍道:“这位是燕凌戈。” 一先一后的两句介绍,虽然同样简单,但楚宁却在耳里听出了几许不同的意味来,她立刻笑着抱拳还礼,又说了几句‘久仰久仰’之类的场面话,这才在王逸侍丛引领下,与白夙并肩而行。 凤九卿和燕凌戈紧随其后,双双暗中打量着楚宁。 ... 第032章 章 白夙与楚宁来到县衙时,王逸刚判决了一个偷鸡摸狗的案子,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亲自招呼着众人分入座不说,还对白夙带来的两人热情有加,特别是对那凤九卿更是客气万分,连蓬荜生辉这样的说词都用上了。 楚宁不知这凤九卿的来路,暗中观查打量,却被那凤九卿竟敏感查觉,只得移开目光看燕凌戈和白夙。 白夙恰巧坐在楚宁的对面,凤九卿和燕凌戈分别落坐于白夙的次席和第三席,楚宁的目光慢慢从三人身上掠过。 看着凤九卿与那王逸互相吹捧演戏,楚宁不免有些走神,只觉得一袭白衣如雪的白夙,与黑袍广袖的凤九卿同框简直美不胜收。假如再换个画面,凤九卿与那一袭劲装的燕凌戈同框,也是赏心悦目。 想着想着,楚宁那深藏于骨子里的强迫症突然冒出头来,白夙与凤九卿,虽然是师姐师妹,同框固然不错……但是,她们的名字,一个只有两个字,另一个有三个字,放一块儿对不整齐怎么办? 楚宁琢磨了一会儿,王逸与凤九卿终于互捧完,将话题转到了她身上来:“昨夜听得捷报传来,本官甚感欣慰,楚都头果然不愧女中豪杰,竟在一战之下,将那侵扰百姓多年的海寇打得落花流水!” “此事全赖县尊大人运筹。” 楚宁心说,终于轮到我来演戏了,当即眼睛一红,眼泪就流了出来:“只怪下官才疏学浅、胸无点墨,没能将县尊大人的运筹之功全力施展,给了那海寇可趁之机,让我县百姓无辜受累……更让那些随下官共抗海寇的族亲与义民……死伤惨重……” 虽然身为两世人,但楚宁前世即使成长得再如何清苦艰难,却也比不上此生这短短两月的所见所闻,此刻哭来,却是丝毫都不曾作假,每每想起昨日那场血战,想起战后的血流成河、遍地残肢,她都觉得胃里翻腾,心凉如水。 “想必县尊大人也知晓,下官带来的那些亲族与义民,皆是上有高堂下有稚子的义气儿郎,更有不少健妇,亦是深明大义,随着下官提刀上阵杀贼……如今他们这般去了,下官都不知该如何向那些依门相盼的老弱交代……” 王逸昨夜便已经得到楚宁派人传来的战报,当时听闻伤亡高达四成左右,他还有些不太相信,特意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家仆去查看,那家仆回来告知说,义民营棚外面尸骨堆成山,营棚里面哭声震天……楚都头应该没有虚报伤亡,怕是真有死伤几百人。 今日王逸将楚宁请来,本意就是想安抚她,担心楚宁被这伤亡打击太狠,怕她心灰意冷的丢下这烂摊子不管,所以,此刻听得楚,宁这般哭诉王逸立刻便悲痛的安慰道:“楚都头莫要太伤怀,要多保重身子才是,海寇尚未被全灭,我县百姓还指望着都头一举安太平,本官代表我县万民恳请,楚都头可千万要保重自己,切莫让悲痛伤身伤神。” “大人……百善孝为先,身体发肤,皆受之于父母,下官也不敢让悲痛伤了身心,辜负了这个‘孝’字……只是,每当下官想起那些惨死的义民,想起他们泪眼婆娑,尚期待着他们归来的高堂稚子,心中除了对匪寇的憎恨之外,亦觉得愧疚难当,若不是下官一力施为,他们也不会惨死于贼寇之手,留下家中老弱,无依无食,孑然面对这凛冽寒冬……” “本官亦知楚都头心中愧疚与悲伤,本官又何尚不是如此?” 王逸终于听明白,楚宁这是想把伤亡抚恤推到他头上来,让他来想办法承担。他还不知,昨晚楚宁回来就下了狠手,把萧段两家给抢劫一空,只当是天王寨趁火打劫,所以,此刻楚宁这般来与他哭诉,他也不作推辞,略一沉吟便说道:“那些义民的伤亡抚恤,楚都头可先拟个章程出来,待我修书与太守蒋大人商议之后,再予你答复,可否?” 楚宁没想到王逸松口这么快,再看他一脸悲痛和愧疚不似作伪,当即也不再演得那般浮夸,只是举着衣袖轻拭着眼角泪水,诺诺的回应了几句,心中暗想,这王逸平时看来,除了判案之外别无作为,却不想这关键时候,竟是个愿意担责任的人。 说完了抚恤的问题,王逸就皱着眉头,丢下了一个炸弹,将话题带入今日的正题。 原来,他今日找楚宁与白夙,并非是为了安抚楚宁,也不是为了寇乱的善后问题,而是因为段氏在邻郡官至督邮的长孙即将回乡,不日便将抵达。 萧段两家,可以说完全就是折在了白夙、王逸和楚宁三人手里,楚宁在接手本县防务时,拿下当时官居兵曹的萧家女婿,昨夜又将萧段两家的人一网打尽,她以为,除了黑胡子的那个首领之外,这两家人已经被她尽数掌握在手,却没想到,这段家竟然还有一个在邻郡做官的长孙。 看来,自己的耳目到底还是少了些,所知道的消息,竟然已经落后到如此地步。 楚宁想着,便听白夙与王逸对答了起来,王逸担心那段家长孙回来,得知家人出事后借题发撑,拿他来做替死鬼,而白夙知道萧段两家的人如今都在楚宁手里,但她又不能告诉王逸,便只好敷衍几句后,将目光投向楚宁,王逸也转头问楚宁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办法。 楚宁即使是有想法,也不会在这时候说出来,更何况,她对现在的情况还没能完全分析透彻,哪里能胡乱出主意,只好摇头苦笑,连声说自己愚笨想不到。 几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各有异心也各有隐藏,没能议出个结果来,眼见午时将近,便纷纷告辞,各自离去。 楚宁一回到营棚,就找到正在置办抚恤的霍蕴书,才知道楚柔带着一部份人手追击海寇去了,这本就是楚宁预先安排的事情,她便不再多作过问,只是向霍蕴书提起了凤九卿和燕凌戈二人。 与楚宁所料不差,霍蕴书果然知道此二人,一听楚宁提起,便面露惊异道:“此二人名声,宁儿从何知晓?” 楚宁便把今日的事情讲了一遍,霍蕴书听罢,想了想,拈须道:“说起这凤九卿,还需从太、祖时期说起。” 原来,太/祖时期的女中豪杰,除了白衣云侯之外,还有另一位与她并列于传说中的女子——叶轻眉。 这叶轻眉原本乃是名茅山女道人,医术高超无比,常行走济世、救治百病,世人皆赞其:妙手仁医。 然而,有一次,这位年轻的女道人在苦苦救活一名病人后,这名病人却因生于乱世,适逢乱兵入城,家中粮食被乱兵抢劫一空,一家老小被活活饿死。 女道人得知这个消息后,仰天悲哭:“吾习医十载有余,可治百病,却治不得人心;吾可救百人,却怎堪众生皆病入膏肓……” 从那之后,叶轻眉脱下道袍,穷经皓首,终有一日,在诸般旧书中,发现了商祖白圭所留下的富国富民富商贸之法,遂习之,不出数年,她竟积得财富百万,天下穷于生计者,皆投入其门下,竟形成了与太/祖南北二分天下之势。 然而,叶轻眉虽有经世之才,却毕竟根基薄弱,再加之她麾下尽皆穷苦之辈,比不得太、祖文武双全,麾下又有云白衣这等善谋善战之才,在双方大军争夺徐州之时,叶轻眉与云白衣阵前斗剑,堪堪以一招之弱惜败。 叶轻眉惜败之后,遣散了所有军队,自刎阵前,太、祖大军方才得徐州,过洛阳,入长安,定天下。 天下即定,太、祖封功赏爵,以云白衣辅佐太/祖的劳苦功高,足以堪封异姓王爵,然而,云白衣却自请封侯,闭门谢客,从此鲜少过问政事,于晚年间,亲笔写下了一本《济世仁医传》流传世间,自承叶轻眉乃是她此生,唯一敬佩的对手。 但这本《济世仁医传》里没写到、世间也鲜有流传的是,叶轻眉在死后,她的徒弟们将她的尸骨与佩剑,葬于某雪山深处的山谷里,并于那里开创了一个神秘的门派,其名曰——葬剑谷! 大庆从开国至今,百年有余,葬剑谷的传人屡有现世,其中不贬才智高绝者。而今天下颇有传闻,说这凤九卿便是葬剑谷的此代传人,两年前,甫一现世,便才惊长安,甚至被不少好事者,誉为女中卿相。 楚宁听完这个被百年时光尘封的故事,不禁心生感慨,更是对那个传说中的叶轻眉钦佩不已——她身为一个出尘离世之人,却怀有一颗救民济世之心。从一个医者,变成了一个商人,再从一个商人,变成了一个乱世军阀,甚至想用经济贸易之法来拯救这个世间,此心此举,足已堪当‘经世之才’这四字评语。 只是没想到,白夙竟然与凤九卿是同门——要知道,自来重生以来,楚宁最欣赏的人就是白夙,白夙与萧段两家的那场粮价之战,作为半是旁观半参与的楚宁相当佩服,特别是白夙最后将手中粮食都卖回给萧段两家的这一手,简直堪称釜底抽薪之计,因为,昨夜楚宁在清点抢回的粮食时才发现,白夙卖回给萧段两家的粮食,多数是往年的旧粮,部份里面已经生了米虫。 用陈年的旧粮,卖出了比平时高多少倍的价格,自己赚得盆满钵不说,还将对手彻底打入了死地,这样的手段,即使楚宁有前世纵横商政两界多年的经验,自问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所以,此时回头看来,即使楚宁昨夜不下狠手,萧段两家也无法逃离白夙的布下的天逻地网,最多是苟延残喘多活几天,甚至从某些方面来说,楚宁昨夜下手狠抢,其实是在破坏白夙的布局。 倘若白夙与凤九卿真是葬剑谷的传人,那么,她们另有目的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但现在楚宁与她接触虽然多,但相交并不深厚,尽管楚宁心里已经开始未雨绸缪,但也深知,在如今这个紧要关头,还不能与白夙翻脸,只能且走且看。 于是,楚宁又向霍蕴书问道:“那燕凌戈又是个什么来历?似乎,她与白夙、凤九卿,并非师出同门。” “如我所料不差,那燕凌戈,应当是燕家的后人。” “燕家?” “是的,燕家,原本是我大庆的第二大世家,也就是二十二年前,那场东征主帅燕不凡的家族。”霍蕴书说着,仿佛想到了什么旧事,不禁苦苦一笑,许久之后,方才缓缓道来:“那场远征东胡的大战,足足打了将近三年,终于在永威三年末,燕不凡大将军赶走了东胡人,收复了辽东四郡之地,然而,捷报尚未传至天听,朝中便已谣传四起,道是燕不凡大将军与东胡人勾结,假意收复四郡,实则是想骗得高官厚爵,意欲谋逆……” “最初的时候,今上自是不信的,但奈不住谣传不止,他只得派出使臣前往边军,却怎料,那使臣方到边军中,便手持天子佩剑,勒令燕不凡自刎,燕不凡自然不会从命,大惊之下,只得将那使臣扣押,然而,那使臣竟在扣押期间离奇死亡,朝中风传,乃是燕不凡所为。” “今上震怒,下旨革除了燕不凡的大将军之职,又令缇骑捉拿……可就在捉拿时,燕不凡身首分离,惨死营中。” “燕不凡死后,其妻怀抱幼女,率亲兵叛逃大庆,于辽西、东胡、鲜卑三方势力之间,占据了一方土地落草为寇,也就是现下,颇让朝廷头疼的凤鸣寨。” “若我没猜错,那个燕凌戈,应当是燕不凡的女儿。只是……她为何会与葬剑谷的人在一起?” 霍蕴书说着,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想不通,葬剑谷的传人怎么会于远在东北的凤鸣寨扯上关系。 楚宁也想不明白,但她想起了燕凌戈先前在席间打量她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太过深遂,她当时只顾着走神,现在想起来,那个眼神里,似乎颇有防备和敌意? 可两人今日方才初见,这敌意从何而来? 楚宁想了想,没想明白,便拿笔写了下来,随手锁进那只前寨主夫人留下的雕花奁中,接着又与霍蕴书讨论了一会儿抚恤的问题,直到将紧要的事情都一一安排下去,才发现自己已经累到不行,合着衣物躺在床上,闭眼便睡熟过去。 ... 第033章 章 楚宁不知道,在她与霍蕴书说着凤九卿和燕凌戈时,对方也正在白夙所居的客栈二楼临窗吃茶,在说着她。 白夙素来不喜太多口舌,侍女青墨便将紫竹寨的事情从头讲到了尾,间或白夙补充几句,却是听得凤九卿面色疑重无比。 “短短两个月之间,她竟然已经将一群山贼变成了血战海寇,力保万众安危的义民,还从你与萧段两家的斗争中,渔翁得利……”凤九卿说着,将头转向了燕凌戈,沉重道:“还能将一群乌合之众,练成死战不退的精兵,这样的人,真的只是个贼首出生吗?” “若非燕某亲眼所见,也不敢肯定她是个贼首出生。”燕凌戈面色难看,冷声道:“但她当时与海寇力战方歇,燕某率领着天王寨大部赶到,摆出了最大的威势,却丝毫不见其军容动摇,更是在举手投足之间便已结阵布阵,甚至在燕某对阵之时,她亦敢的临战换阵,颇显游刃有余……” 原来,这燕凌戈竟然就是那日与楚宁对阵的鬼面人,也难怪她会对楚宁生出防备和敌意。 “如此便好!”听到此,凤九卿反而松了口气,笑道:“燕少寨主,你也莫要不服气,听你这般说来,凤某觉得,那楚都头大抵是初次掌兵,不知天高地厚,不懂战场险恶,亦不懂她这般临战换阵的害处,也就是遇了一个不懂兵阵之术的萧玮,若是你与她对阵,却不见得她能在你手下讨得二分胜算。” 燕凌戈知道凤九卿这翻话语里虽有安慰的成份,但也的确是句实话,随即点头道:“那萧玮不懂得兵法要诀,只以为摆了个好看的阵形,就已将兵练成,却不知紫竹寨这兵阵的厉害之处在于一个‘齐’字。” “哦?原来如此?”凤九卿来了兴致,当即便道:“还请少寨主为我与师妹讲解一番,” “这一个‘齐’字,却是三意。”说到这战阵之术,燕凌戈显然颇有造诣,当即便面露笑容,自信道:“这第一齐,乃是站位动作整齐;第二齐,则是兵刃器械统一整齐;而这第三齐,则须阵里军士心齐;这三齐里,萧玮不过占了第一齐,第二齐与第三齐他根本就不曾悟出,败于楚宁手下,乃理所当然之事。” “尚若是少寨主与那楚都头对阵,少寨主当以何破阵?”凤九卿又问道。 “若是燕某与她对阵,燕某当以骑兵锥形骑兵阵冲阵,割裂她的枪兵方阵,再以弓兵辅之。若无骑兵与弓兵,燕某亦敢同样以枪兵对阵。”燕凌戈说着,便想到楚宁那种给后排枪兵配盾又配弓,打着打着便换阵的做法,心中虽然也觉得对方不懂战场上的瞬息万变,但也觉得,如果真遇到她这种打法,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以枪兵对枪兵取胜也并非易事,只得又加了一句:“最简单的方法,便是擒贼先擒王,某观她喜欢将自己置于阵后,身旁又不安排牙兵保护,要杀她简直轻而易举。只要她一死,无人指挥,她的兵阵再厉害又如何?” 常言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楚宁若是知道,她苦思冥想练出来的军队,在行家眼里,转瞬间便想出数种破阵方法,甚至连她本人,在行家眼里都是分分钟就能秒杀的弱鸡,只怕她连哭的心思都没有了。 不过,此时的燕凌戈也没再继续讲下去,因为凤九卿突然望着窗外‘咦’了一声,随即笑道:“没想到,初来此地,竟会遇到旧识。” 白夙顺着凤九卿的目光看去,便见一面容娇好,身似弱柳拂风的女子,带着一个白发老婆子从楼下经过。 “卿姑娘,这才两年不见,你的旧识竟已遍布天下么?在这偏远的东夷之地,随意一眼就能看到旧识。”白夙尚末收回目光,青墨就已眼明嘴快道:“不过,我总觉得,这姑娘有些妖里妖气的……不像是好人家里教养出来的姑娘。” “难道,像你这般爱插嘴的小丫头,就是好人家里教养出来的?”对于青墨的话语,凤九卿毫不为意,只是笑着还了一句,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道:“那女子也是个可怜人。” 青墨的眼光敏锐,不过是一眼之间,就将对方的衣饰看清,立刻反驳道:“瞧她那穿着,头上带的珠钗,起码价值百两银钱,腰挂着小金铃,还一连挂了两串,好像别人不知她有钱似的……怎的会可怜呢?” 凤九卿知道,白夙这个小侍女最爱逞口舌之能,虽觉她说得有些不妥,却也不好跟一个小女孩多作计较,只是缓声说道:“两年前,我初到长安城时,偶然路过一座高楼,见那高楼上晾晒着许多仙鹤图,心中颇感喜爱,多番打听才知,原来,这些仙鹤图竟是百花楼的花魁之作。” “凤某向来爱鹤,能把仙鹤图画得如此栩栩如生之人,自然是要见上一见。遂假扮男客,却哪料想,那画仙鹤图之人,竟然出了一道考校之题,问曰:仙鹤有双脚,却为何总是单脚立地?” 凤九卿说着,转向白夙突然问道:“师妹,若是你,当时该如何回答?” 白凤微微想了想,道:“仙鹤虽高洁,却有许多天敌,它单脚立地,许是为了节省体力,也或许是为了警醒自己?” “然也!我当时也是这般回答。”凤九卿接着说道:“后来,我终于见到这个擅画仙鹤图的花魁,好奇之下,我将她出的这个问题回问,你们可知,她是如何回答?” “如何回答?”燕凌戈与青墨两人异口同声问道,连白夙眼底,也划过几许足已堪称是好奇的神色。 “她说,仙鹤之所以单脚立地,是不想让另一只脚沾染地上淤泥的污浊。”凤九卿继续往下说道:“我阅遍诸多典籍,都不曾见过这般说法,新奇之余,又深觉她此话在理,遂对她生起了诸多好奇,好奇之下,我便去查访了她的身世,方才知,这世间,竟会有如此……如此奇女子。” “她生于琅琊谢氏旁枝,因是庶出,教养当然无从谈起,但幸运的是,她有一位邻家姐姐,虽然只比她大上月余,却是当时顾氏的嫡出的千金之女。” “便是前段时间凯旋归京的征南将军,顾文雄的亲妹妹顾云霜。”凤九卿说着,不自觉的停顿了片刻,方才继续道:“顾云霜自幼聪睿,读书习字织绸样样精通,她又将自己所学毫无保留的教给了谢氏庶女,还私下为其取名云竹。” “两人相依相伴十余年,直到有一天,双方家人都为她们各自说了亲事,要将她们各自嫁人。而顾云霜更是从下人们那里得到消息,得知谢家为谢云竹说的亲事是假,只不过是想将她送人为妾……” “于是,在顾云霜的策划下,两人偷偷人家里逃了出来,但很不幸的是,顾云霜很快就被顾家的人抓了回去,而当时涉世未深的谢云竹,在多番劫难辗转之下,终是被人牙子卖进了长安青楼……” 说到这里,凤九卿突然停了下来,青墨正听得入神,不禁连连催促,凤九卿只好说道:“我当时得知她这般过去,心中颇有感慨,便问她可恨顾云霜?倘若不是顾云霜,即使她当初只是与人为妾,或许也比委身青楼要好得多……不曾想,她却道无悔。” “我听她说得真诚,便想方设法的将她从百花楼里赎了出来,若不是因为她,如今天下间又怎会流传我凤九卿之名。” “原来,你竟是为了她,才惹上那宋王的?”青墨说着,又往下追问道:“那后来呢?” 凤九卿沉默的吃着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方才说道:“后来我便不知道了,也不曾想过,此生竟还有与她相见之日。” 青墨奇道:“为何?” “因为,她从百花楼里脱身后,说是要去寻找顾云霜……那顾云霜身为顾家嫡女,当初与她订亲之人,正是宋王,她那般逃婚又被抓回,让宋王面上无光不说,似顾家这等大族,又怎容得她这般笑柄存在,怕是早就不知把她嫁到哪个天涯海角去了……” 凤九卿说着说着,便沉默下来,边听着燕凌戈接口道:“如此看来,当初若不是因为这谢云竹,凤姑娘便不会与那宋王府发生纠葛,便也不会与燕某相识了……” 燕凌戈后面说了些什么,凤九卿并没有听进心里,因为,她想起了一些旧事,想得深了,便开始走神,直到白夙后来出声说:“师姐,如果想出去散心,那便去罢。” 凤九卿蓦然惊醒,朝白凤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便起身提剑离开。 她觉得自己是该出门去走动走动了。 ... 第034章 章 谢云竹茫然的走在街上,看着身旁往来不息的人听,听着他们时不时的说着海寇,说着义民,说着那个新任的女都头…… 然而,他们传颂再厉害又能怎么样呢?于她谢云竹而言,除了故人之女这个身份之外,再与她别无关系。 是的,那个新任的女都头与她谢云竹毫无关系,整个县城的、乃至整个东莱郡的人,都与她谢云竹毫无关系。 而这天下之间,又还有谁,与她谢云竹有关呢? 谢云竹停下脚步,望着这些陌生而淡漠的面庞,又想起她自从来到紫竹寨以后所遭遇到的冷处理,不禁心生悲凉。 “瑞婆婆,你说,我们是不是该离开了?” 可离开了又能去哪里呢? 谢家,早已将她舍弃; 霜儿,早已去了九幽; 这世间,就只留下她独自一个人流浪,每天的日子都是那么漫长,感受不到今天的快乐,也感受不到明天的期望。 那么,她谢云竹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为何还要这么茫然而可笑的活着? 瑞婆婆并没有回答要不要离开,因为无论谢云竹去哪里,她都会跟在谢云竹的身旁,所以,谢云竹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问到最后,满心满眼都变成了绝望。 往来的人流将谢云竹带出了县城的繁华地段,直到一袭纯黑入眼,拦在了身前,她方才回过神来。 “人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凤某如今却是信了。”凤九卿难掩心头开怀,连带着话语里都有着几分愉悦:“不知云竹姑娘此去何方?有何要事?” “原来……是九卿姑娘。”谢云竹终于回过神来,待看清来人时,面上已经弥漫起了笑容,掩藏了心底的荒凉:“九卿姑娘怎的来到这东夷之地?难道,在偌大个长安城,已经不够九卿姑娘兴风作浪?” “哈哈哈,也就云竹姑娘会用‘兴风作浪’来形容凤某。”凤九卿朗声笑完,面上不自觉的露出些许尴尬,道:“若非是着了人家的道,凤某的确不曾想过会在近期到东莱。” 两人边说着,边在寻了个茶铺坐下,随意叫了两碗茶汤,便兴致勃勃的聊起来。 他乡遇故旧总归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如果这个故旧与自己还有不浅的交情,那就更好了,谢云竹每每想起凤九卿当初为了替她赎身,从宋王手上骗取钱财的事情,都忍不住会打心底笑出声来。 “真想知道,这世间还有谁能让九卿姑娘吃亏。”在谢云竹看来,凤九卿可是连宋王都敢诓骗的人,寻常人,哪里会是她的对手? “你当凤某已经举世罕逢敌手?”凤九卿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便是那宋王家的小郡主。” 谢云竹一听,不禁面露惊色,脱口便道:“李睿?” 凤九卿苦笑道:“若非是她李倾辞,我凤九卿又何至于狼狈逃至这东夷之地来。” “若是她出手,倒也不奇怪了。” 这个宋王府的小郡主,谢云竹却是知道的,单名一个睿字,表字倾辞,与楚家两姐妹年龄相仿,却从小就是个厉害人物,两年前谢云竹还在长安时,就已听说,整个宋王府上下几百口人,都是由她来当家,就连那宋王,都惧她几分。 谢云竹不禁奇问道:“她用的是何般手段?竟让你也躲之不及?” “权因两月前的那场食日异像。”凤九卿有些郁闷的摸摸下巴,缓缓道来:“那异象来得突然,朝中上下风起云涌,而东胡与鲜卑又趁机南下,朝廷应援不急,辽东辽西两郡皆失。” “有人提议要与东胡、鲜卑两族和亲,然,我朝和亲公主向来就不是真正的帝姬,皆是从宗室里挑选的宗室女。” “那宋王为人素来软弱可欺,朝中又无强援,李倾辞虽然素来聪睿,颇有些手段,但又怎敌庙堂那些翻云覆雨之辈?被选上的机会极大。” “所以她就想先把自己嫁了?”谢云竹觉得,这样的手段,很像是那小郡主的作风,不禁奇道:“难不曾,她想把自己嫁给你?行那假凤虚凰之事?” “却是被云竹姑娘说中了。”凤九卿无奈道:“那时恰逢我男装路过,便被她手下给捉了回去,若非我留了些手段,只怕……” 凤九卿没说的是,那李睿捉她回去,其实是蓄谋已久的事情。 宋王府家的小郡主自小就喜欢听那白衣云侯的故事,更是处处以那白衣云侯的行事为准则,如今虽然年纪不大,却足已当得‘文武双全’四个字,更重要的是,她素来喜爱贤才,如今门下食客三千,颇具贤名。 然而,这个贤名给她带来的利弊各半,引起了宗室朝野对她的深深戒备。 凤九卿骗过宋王之后,在长安城里消停了一阵,后来被朋友邀去参加了棋社的斗棋比赛,她代友出战,以一敌七,竟皆全胜,遂声名大起。 而后有人问她棋道感悟,当时她得意忘形,将棋局与天下并论,口中诸多言论被世人几番传颂,故多了个‘女中卿相’的薄名。 李睿暗中使手段考校了凤九卿数次,次次都被凤九卿化解,很是欣赏凤九卿的才智谋略,三番四次想请凤九卿为她效力,助她挣脱困局,可凤九卿就是不肯答应,这才让李睿使出那般让人哭笑不得手段,吓得凤九卿连夜便逃出了长安,跑到东莱投奔师妹白夙。 凤九卿的口才本就不错,讲完此事后,又随口讲了几个长安城发生的趣事,谢云竹也配合着笑得开怀,一来二去,两人竟然闲聊至暮□□临。 眼见天色已晚,又想到自己与师妹尚有要事待叙,凤九卿只得辞别离去,谢云竹目送她远去,带着瑞婆婆缓步回到营棚,还没到营棚门口,便发现有人正在练习楚宁传授下来的军步,她四处打量了许久,寻了一个在旁边监管的壮汉,问道:“当家们要求已经如此严苛?竟是连入夜也要训练?” 那壮汉正是来自野狼寨,自是识得谢云竹,但现在他对谢云竹的态度却不复当初,约莫让谢云竹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方才回答道:“现在投奔当家的人越来越多,这营棚愈显窄小,二当家便吩咐下来,白天留给我等训练,晚上训练这些新人。” 谢云竹见他态度漠然不肯多说,便带着瑞婆婆准备回到自己的营棚。 这个营棚,自然是极为简易的,以土木石砌的简易矮墙,上面搭着厚厚的枯草,分男左女右两个营区,中间以丈高木栅隔开,又特意派人十二个时辰的站岗,以护营里妇孺的安全。 谢云竹自从下山以后,在住房紧张的情况下,她主动与几个伙灶房里的女人同住,就在女营区的最里面的房间里,此刻她刚走到门口,便被几个女人连拉带推的,直接送到了一间门楚宁特意留出来当办公室用的棚房里。 此时,办公室里已经有了好些人,男女都有,个个身姿站得笔直,有人正拿着一根绳子在测量他们的身量尺寸,刚被推进来的谢云竹也未曾幸免,被拉扯着量来量去。而楚宁则在桌上铺开了一张偌大的纸笺,挺直脊背,皱眉苦脸,如临大敌一般握着毛笔,却不知从何下笔。 好在她没苦恼多久,霍蕴书便推门而入,接过她手中的毛笔,提笔挽袖间,挥毫如行云流水。 “霍叔……你这画得实在是……” 看着纸上那长得抽像无比的人物画,远看广袖飘飘、衣袂翻飞,仿若马上就要踏云升天,近看却是一团乌黑,楚宁的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了。 想她楚宁也算是个喜欢看书的人,免强也能与‘渊博’两个字沾上边,但唯独这个绘画的天赋,却是前世下凡根本就忘记点亮的属性,属于那种简笔兔描摹画一千遍,看起来依然不像地球兔的那种。 但是,对于霍蕴书这种抽像的水墨人物画,她是看了也是觉得深深的心疼,心疼以后要按照图纸来做衣服的那些人。 “霍叔,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去请一个画匠。” 谢云竹顿时觉得有点好奇了,她们这到底是要画什么?这么兴师动众不说,居然还需要请画匠? 好奇之下,谢云竹伸头看了几眼,却除了一团墨迹外,什么都没看清楚。 “哟?你们这是要画什么?”谢云竹等了一下,见楚宁明明看见了她,却也没尊老爱幼,要招呼她这个‘姨’的意思,只好厚着脸皮自我推荐道:“云姨我倒是会画些物什。” “你会画图?”楚宁将信将疑,把毛笔递给了谢云竹,顺手将手上用过的纸笺辅回了桌上,示意谢云竹先画来给过过眼。 谢云竹心道自己的画技在整个长安城也算得上是声名俱佳的,可到了楚宁这小崽子眼里,却显然是将她与霍蕴书之辈看作同类了,当下便扯开了那张霍蕴书用过的纸,另外铺就一张,豪气道:“说罢!你要画什么?姨今天就让你涨涨眼界!” 说实话,楚宁最近一直都很忙,事情一大堆,忙得昏天暗地的这种,对谢云竹的印像,基本就停留在‘紫竹山下湖里有条美人蛇,她死皮赖脸的送上门来,要做我的姨’这么个概念理,至于谢云竹的来历,她来紫竹寨的目地,她的才能,她是不是可用之人……等等之类的事项,楚宁都还没来得及细查。 此刻,见谢云竹如此豪迈自信,说话间就已经铺好了画纸,便指着案前一壮汉道:“以他的体形为准,先给他画一个头顶带翎羽的皮盔,再画上一套墨色交领劲装,劲装双手系皮护腕,双腿膝下系皮护腿,腰束四指宽皮带……” 在几分钟之前,楚宁看到霍蕴书的墨宝时,对这个世界的画技可以说得上是绝望,以为这个世界上的画都是那么抽像写意,可谢云竹这一手画法,却是将楚宁震憾了。 只见她袖子一挽,随着楚宁的声音起笔,点墨、落笔、晕染……几乎在楚宁将将和说完自己的要求,眼花缭乱间,谢云竹就已经扔下了毛笔。 定睛一看,却见图上那人物与着装,与楚宁想像中几本一样,虽然只有浓墨与淡墨两色宣染,却看起来栩栩如生,谢云竹更是在他腰间画了一柄腰刀,衬得英悍无比。 这才是楚宁心目中的卫民军! “你们看看这衣着如何?” 楚宁亲自将图纸吹干,递给了案前的几名壮汉与健妇,互相传看间,皆是面带喜色的赞口不决。 于是,一鼓作气之下,谢云竹替楚宁画了四套着画图,男女各二套,分别是作训服和常服。 等画完图纸,霍蕴书带着楚宁去仓棚领布料时,晴儿一看到图纸,知道楚宁要给每个人做四套衣服时,当场就魔气攻心变身黑化,但楚宁十分坚持自己的决定,当晚便让霍蕴书带着布料,去招集些会做衣服的人做样品。 谢云竹一听要按图作衣,当场自告奋勇的从霍蕴书手里领了布料和皮料,回房就叫上了几个同住的妇人,又请了些旁屋的人,当天晚上便将四套衣服的样品赶制出来。 35.035章 次日一早,楚宁尚未收到谢云竹带人连夜赶制出来的样品服,整个营棚里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要做新衣的事情,顿时热情高涨,无论做什么事情的人,都添了三分劲头。 待得楚宁将自己收拾整齐出得房门,王逸派来的管事王长福已经神色焦急的候在门外。见他如此,楚宁也不便多问,让人私下塞了几个铜钱,便带着几个护卫出了营棚,却怎料想,她方才出得营棚,就被人扑将到面前,跪哭着求收留。 细问之下方才得知,原来,在黑胡子上岸之后,东莱山里那些没来投效紫竹寨的余贼,竟然下山混水摸鱼,而原本县内的一些大户人家,竟在贼匪过境后趁火打劫,强买强抢百姓手里的良田,如今不过短短两三日时间,整个县城都已大乱,这些有幸逃命出来的人,纷纷急奔县城告冤求救。 王逸尚在梦中,便被震天的冤鼓声惊醒,着人带了鸣冤之人入衙,那鸣冤之人满身鲜血,从县衙门口一路跪行到了堂前,惊得王逸连县尊的官架子也忘记摆,连呼带喊的让仆从找来椅将人扶起,又着人去衙外请医者。 说起来,王逸的日子一直都不太好过,之前有萧县丞和姜主柏架空他的权利,现在楚宁虽然看似与他和睦,但很多行事也只不过是面子上的问题,如今虽然把审冤判案的权利还给了他,但衙中以往的旧吏早就已经被楚宁以武力驱逐,只留下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县衙,连正式办差的衙役都没几个,迫得王逸只好把自己的私人仆从当作衙役用。 但他如今的境况,比先前已经好上许多,更何况,他尚未知晓楚宁在他眼皮底下的行事,再加上白夙还穿插其中,是以,王逸对楚宁的还是极为信任,此刻从冤者口里把事情一问出,得知是大户为了霸占良田行凶,立刻就派了王管事去将楚宁请来。 楚宁自营棚一路步行到县衙,途经无数难民,有人见她衣着尚可,便扑上前来讨要吃食,更是时不时的亲眼见到难民们互相殴斗争抢,打得头破血流,惨不忍睹。 甫一进得衙府大门,王逸便匆忙迎了上来,也不顾自己身为上官的面子和架子,甚至连男女大防差点顾及不得,连声问惊惶道:“楚都头,现今山贼肆虐百姓,该当如何是好?” 楚宁即使再怎么厉害,她毕竟也才来这个世界不足三个月,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也超出了她的预料,不但只是她,便是连霍蕴书都没料想到。 楚宁着重训练的那一千零八十人,之前在与萧玮对阵时死亡了三十四个,重伤六十二,轻伤将两百余,楚宁对王逸虽然是需报的假数,但实际上,如今值用的,比较能够用得趁手的人,也不过是这一批人手而已。 如今楚柔带走了一半人手出去剿匪,而现在留守营棚营的人手,半是伤残,半是新来投奔,楚宁每天都心惊胆寒,担心他们炸营。 自己部下的内部矛盾尚末解决,可新的难民又在往县城里蜂涌,照外面山贼肆虐的程度而言,难民只会越来越多,该如何安置?该如何善后? 方方面面的事情,沉甸甸的压在楚宁心头,她却只能将所有的压力和担忧尽放心底,委婉的劝着王逸不要担心,又假装胸有成竹的样子安慰着他,最后将霍蕴书留下来陪着王逸,自己找着借口说是去作紧急处理。 一离开县衙,楚宁便直赴白夙所暂居的客栈,但尽管她心急如焚,却还是依着白夙的规矩将自己打理干净,以表示自己对白夙的敬重。 楚宁见到白夙时,白夙与凤九卿方才用完早膳,两人似乎正在院中的石桌旁说着什么,见得楚宁到来,便双双拱手见礼。 也不与她们细细寒喧,楚宁便将事情全数道来,听得白夙与凤九卿双双皱了眉头,显然,她们事先没料想到,东莱山里那些原本毫不起眼的小股山贼,竟会做出如此混水摸鱼之事,而那些大户的行事更是让人意外和不齿。 白夙听罢,与凤九卿双双对视,看清彼此眸中深意后,方才淡淡开口道:“此事,着实有些棘手。” 白夙的语气很淡然,仿佛眼下整个县城的困境,于她而言,仅仅只是有些棘手,却任然可轻易解决似的。 楚宁一听,当场楞住,随后看着面前两个,眼神突然变得税利起来。 “楚都头,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凤九卿一看楚宁的神色,见她显然想左了,立刻解释道:“那些混水摸鱼的小股山贼,和趁火打劫的大户,与我等绝对没有任何的关系。” 知道是自己想左了,楚宁立刻换了脸色,抱拳诚心请教道:“还请教我!该如何救这些百姓于水火。” “方法有二,却不知楚都头与县尊大人,意下如何了。”凤九卿道:“第一法,便是让所有灾民卖身于白府,由我师妹出资,助他们度此难关。” 这世界上还有比那些大户趁火打劫更无耻的事情吗?楚宁在今天之前不知,但现在却知晓,这个世间,比趁火打劫更无耻的事情,就是白夙这手落井下石。 “第二法,便是以工代赈。”眼见楚宁的神色越来越难看,显然是动了真怒,凤九卿亦正色道:“楚都头可让那些趁火打劫的大户们出些钱粮,寻摸些事修渠架桥、开垦荒地的事情让难民们将这个冬天熬过去。” 这倒是个比较实在的办法,楚宁本来也想到过以工代赈,但她手上有粮无钱,并且粮食也没多到够养活如此多的难民,但此刻经凤九卿一提,她脑子里便转过弯来,心念几番电转间,已经将目光投向了白夙——这个如今县城里最大的大户! 白夙显然知她所想,气定神闲道:“若要我白家出资,亦无不可,却也得看楚都头与县尊大人的诚意。” “楚某不知白当家想要什么样的诚意,才肯救这些与我们同样生而为‘人’的‘同类’!” 楚宁把‘人’和‘同类’这几个字说得特别重,再配合她的神色和态度,让白夙和凤九卿颇觉奇怪——一个东莱山里的贼首,怎么会说出这么大义凛然的话来? 白夙心里中一动,向楚宁问道:“楚都头希望白夙如何相助?” “白当家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楚宁直视白夙,缓缓说道:“近些年来,本县乃至整个东莱郡,到处风起云涌,从商到匪,从匪到官,处处都有白当家的影子……敢问白当家,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闻言,白夙没有说话,与凤九卿同时看向楚宁,三人六目相交,风起云涌。 “如果白当家,只是想拿整个天下来玩玩的话,那么,照这样走下去,大概不出二十年,这大庆江山易名也非难事。”楚宁说着,深深呼吸,毫不顾及在场两人突然变得深遂的目光,更像是没看见凤九卿已经握紧剑柄一般,继续道:“可若是想实现,当年葬剑谷祖师叶轻眉那‘经贸富民强国’的理想,白当家此路,却是误矣!” 楚宁从来都没有这么紧张过,此刻硬撑着说完这番话,袖中紧握的掌心里,已然全是冷汗,但她丝毫都不敢放松自己,因为凤九卿的手还握着剑,她只能将双目紧紧跟随着白夙的目光,将她神色间的丝毫转变,皆捕捉于心。 “经贸富民、强国……”白夙低声将这句话重新念了一遍,随后深深的看着楚宁,道:“人人说皆说是国富民强,可为何你却将‘富民’二字说在前,‘强国’二字放在后?” “当然是‘富民’在前,‘国强’在后。”既然没有在事情被拆穿的第一时间痛下杀手,楚宁当即便松了口气,又听得白夙这般问来,略微思索,便道:“若天下百姓皆无粮可食、无衣可穿,连几分税钱都交不起,国库空若无物,试问何来国强?可若天下百姓皆丰衣足食、家有余钱,国家便可以从他们多余的钱财中收取部份,国库丰足,便可将这些钱财用来养精兵、造良甲,又何愁不国强?” 白夙追问:“该当如何,才能让让天下百姓皆丰衣足食?以达到楚都头所说的‘民富’” 楚宁毫不犹豫道:“只要让他们无断头之险,无欺压之忧,便足矣!” “可现在匪贼遍地,又有大户欺压,楚都头该如何才能替他们消去这份忧险?”凤九卿放下长剑,却将问题又抛回了楚宁身上。 楚宁闻言,冷冷一笑,道:“如果,楚某现在能够独力替他们消除这些险恶忧愁,那将来这天下,又与你等何干?” 谈话的进展并不顺利,与楚宁所预料的一样,但她并不气馁,因为,她很清楚的知道,白夙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普通闺秀,而是这个世界里的精英,要打动她这样的精英,并非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办到的。 从白夙那里出来,楚宁就直接回到了营棚,可当她看到营棚外多出来的那大片人群时,不禁无力抚额,一把逮住正在指挥他们排队的楚柔,直接拖进了办公室,狠狠问道:“让你出去追杀海寇,可你出去一两天,海寇没见你杀多少,却给我捡了这么些人回来……” 那么一大片黑压压的脑袋,全都瞪着两只麻木的眼睛看着她,楚宁几乎不用数都知道,这少说也有千张嘴。 楚柔不知道楚宁为什么会突然发怒,她记得,在今天之前任何来投之人,无论男女老弱,楚宁是一概不拒的,还说这是在捡便宜。 见楚宁如此大怒,楚柔只当是自己便宜捡少了,于是道:“宁儿莫怒,此处人口尚才到了一半,还有一半,大抵明天可到。” 楚宁扳着手指数了又数,每次都数到第六个指头上去。 六千多张嘴!她要拿什么来养活? 第036章 章 楚柔不知无畏,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人极有可能会造反,直接就把人带回营棚。 楚宁倒是知晓的这其中厉害,可现在楚柔已经将人带了回来,她又不能直接将人赶走,只好抱着脑子想办法。 谢云竹抱着样品衣服过来时,就看到楚宁正抱着头,神情萎靡的坐在胡凳上,不似她往日那边神采奕奕、笑脸迎人。 “何五,穿来看看。” 楚宁顺手把衣服丢给了何五,何出转身出去,没过多久便穿好进来。 衣服干净又显身,连何五穿着也不自觉的显出几分英气,楚宁看了几眼,颇觉满意,便向谢云竹请教起来,向她详细打听制衣用了多少人工,多少时间,多少布料。 谢云竹本来见楚宁神色不好,还想着要不要安慰几句,却见她很快便收拾起了自己的情绪,问完这些事项之后,便见楚宁铺了张纸笺,在上面写写画画,似乎在算着什么。 没过多久,便听见楚宁抬头道:“谢姨,我需要两千套劲装、两千皮盔、两千套护手护腿,现在你就去找晴儿拿布和皮革,再去女营里点些会做女红的妇人,若是女营里的人手不够,再去营外挑选……至于不够的布匹和皮革,待我……待我想办法再寻来。” 谢云竹方才出门,楚宁便让何五将刘长贵寻了过来,吩咐他从营里挑选一些没安排到事情的壮汉,带上山上伐木。 等霍蕴书从县衙一回来,楚宁便与他亲自去营棚里挑选了一些会打铁和会做木活的人出来,这一批人,她没去找营棚外面的难民,而是尽量找一些原紫竹寨的旧人,又或者早期归顺的人,之后便将这批人分别限制在了营棚里的两个地方,从今日起,在楚宁亲自下达命令前,这些人全都不准许离开限定的区域,更不准接触他人。 待安排好这些之情后,楚宁又到县城里找到正在唾沫横飞的贾沛。 贾沛一看到楚宁,立刻便寻了个借口停了故事,等人群散后,才寻摸到楚宁桌旁来,张嘴便道:“多日不见,楚都头似乎憔悴了些,不过,依小人看来,这些山贼海寇们皆不过是土鸡瓦狗,有楚都头这般运筹帷幄,想必他们也闹腾不了几天了。” “就你贾先生说话最好听。”楚宁笑了笑,示意贾沛坐下,继续道:“今有一桩好买卖,不知先生愿意不愿意做?” 贾沛小心翼翼的长凳边缘坐下,不敢坐实,听得楚宁这么一说,立刻笑道:“当初在蓬莱的时候,楚都头给了小人一口饭吃,如今又有好买卖,小人岂有不做之理?” 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半晌,贾沛在离去前,又从楚宁手中拿走了些钱财,最后消失在街头。 做完这些,楚宁又将城头的防务亲自查看了一遍,又叮嘱楚柔,要注意哪些事项,最后天临近天黑前,她又来到了白夙暂居的客栈。 这回,她却不是来拜见白夙,而是来借宿。 楚宁是个怕死的,她想来想去,觉得整个县城,可能也就白夙这客栈里,还算是有一点安全感,于便厚着脸皮上门来了。 她不找白夙,白夙反而亲自来接待了她,两人上午才见过,当时谈得不算是友好,此刻再见,饶是楚宁素来不怕尴尬,此刻也觉得有些冷场了。 素来喜欢插嘴的青墨在捧上一个包袱之后,立刻便转身出去,还顺手关了门,将楚宁与白夙两人留在里头。 楚宁打开包袱,却见里面是两套浅青色武将官服和一套简易的皮制盔甲,金俞、金銙、印信、腰牌一应皆全,除此之外,则是一纸认命书。 仔细看了一会儿,楚宁才明白,原来,这认命书竟然是给她升官的,新的官名叫——陪戎校尉。 楚宁依稀记得,这个官在前世某个朝代时,好像是九品。 九品——比七品芝麻官还要小两个等级! 楚宁真心觉得自己过得不容易,她在心里为自己悲伤了几秒钟,随后指了指任命书上的日期,和蒋郡守盖的签章,道:“十日之前,我还没与黑胡子对阵,这任命书就已经签发……白当家是不是应当告知楚宁个中因由?” 对于楚宁而言,合作是可以的,互相利用也是可以的,但若是想在背后坑她,那是她万万不能容忍的,而白夙这事儿干得不厚道,明显是事先有预谋的,可以说是触及到了楚宁的底线。 白夙见过楚宁很多次,见过她笑脸迎人,见过她骗人时的厚脸皮,也见过她生气时的凌利,唯独没见过现在这样的楚宁,仿佛冷怒,却又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明显能感觉到的是,楚宁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某些转变。 “白九不知楚都头对我葬剑谷了解有多少……”白夙斟酌着言词,最后决定还是从头讲起:“当年叶祖师在与云白衣决战前,就已知自己败多胜少,但那个时候的形势,已经容不得她轻言退却,只得亲自应了云白衣的斗剑之邀,将死伤减低到最少。” 楚宁知道白夙说所的情况,当时的叶轻眉,估计也是像现在的楚宁一样,最初的时候,只是想救一小部份人,但随着求救的人越来越多,叶轻眉又不能见死不救,只能将人收入麾下,而这些人越来越多,随着一次一次的扩张,有意无意间,掌权的掌权,发财的发财,欲、望被不断的助涨,到后二分天下时,估计已经由不得叶轻眉来掌控了。 所以,在决战前,叶轻眉就已经有了必死之心吗? 即使她明知道这些人只是在利用她,只是……她依然决定付出自己的生命? 楚宁觉得,自己肯定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如果当时是她站在叶轻眉的那个位置,那她肯定先给自己谋条后路,毕竟自己门前的雪都没扫干净,哪顾得他人瓦上霜。 “临死之前,叶祖师与云白衣立下誓约,永不追究叶师祖麾下之人,放他们卸甲归田,也允许他经商……” “然而,云白衣却在长安城前,将李焕迎进了皇城,后又自请封侯……” “李焕登基后,云白衣尚在世之时,他尚有所顾及,守着当初云白衣与叶祖师的约定。” “然而,云白衣去世后,他立刻便开始施行重农抑商之策,四处抓捕当初与叶祖师有所关联之人,造下了无数杀孽,迫二代三代祖师几乎尽亡,断了葬剑谷的传承。” “后来,葬剑谷隐姓埋名的传承了几代,李氏皇帝换了又换,终是放松了对葬剑谷的追杀,我们费尽了无数办法,方才探知,当初李焕对葬剑谷的追杀,竟只是为了一则传言。” “传言中说,叶祖师身怀经世之才,临死前,将自己富可敌国的都埋藏起来,等待着传人为她复仇,夺取大庆江山。” 白夙说到这里便停顿下来,见楚宁听得认真,方才继续说道:“再后来,葬剑谷的传承,就到了我和凤师姐这一代。” “我们这一代是没有师尊教导的,比我们年长十余的师兄,在偶然间将遇到了凤师姐,但将她带回了葬剑谷。” “而素来喜好热闹的凤师姐,总是喜欢从葬剑谷那冰天雪地里溜出来,也正是这样,她才会遇到四处流浪的我,将我带回葬剑谷。” “可以说,我们都是因为‘葬剑谷’才活到如今的。我们读着葬剑谷先辈们写下的书本,学着他们的思想和感悟,使用着他们留下的钱财,吃着用这些钱财买来的粮食,穿着这些钱财买来的衣物……” “事实上,葬剑谷的师祖们,并没有留下传言中那么多的财富,在经过葬剑谷这么多代的传承后,所余下的财富已经寥寥无几。” “所以,我们师兄妹三人,决定为后辈们攒下一些基业。” “大师兄喜欢做官,他说,做官不但有奉碌,还能将从师祖们书本里的东西学以致用;凤师姐喜欢热闹,她四处游历多年,最后去了长安;我无处可去,也无处想去,就回了这黄县。” “最初的时候,我只是想回来看看,甚至没过要接手白家的家业,可后来我发现,在这个小小县城里,竟是各方势力交纵,山贼匪寇年年作恶,百姓苦不堪言……” “那时候的我并不想插手这些事情,只想在这勉强算得上是熟悉的故地了此残生……但……楚都头应该知道,当你开始救下一个人的时候,就注定你会因为同样的原因,去救下更多更多的人……” “不知不觉间,我身边的人越来越多,青夜、青墨……十八执事……” “我必须得想办法来养活她们,于是,我开了一家粮店,后来不知不觉得,就有了布店,有了各种各样的店铺……于是跟这县城里交错纵横的势力有了利益之争。” “直到去年,大师兄调任了东莱郡守,我也有了一定财力,我们计划着想将东莱的这些匪寇消灭,让百姓们重归平静。” “可现实很残酷,告诉我们将东莱这片混水想像得太简单,我们费尽心思,在将张县尉扶持上来,最后却被海寇们绑在马上,就在这黄县城外活活拖死……” “于是,我只好将燕凌戈送去天王寨,利用她的武功把持着天王寨,再逐渐的分化东莱山里的大小山贼,先让他们内斗,再利用天王寨将他们逐一打尽……” “但我没想到,这个计划里,出现了你这个例外,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便将东莱山里的贼匪们整合起来,能够那么快的就博得了王逸的信任,能够造起这么大的声势。” “我有让青夜暗中试探过你训练出来的部下,所以,在你与萧玮对阵之前,我就已经修书给大师兄,想在官场上送你一程。” 白夙的声音有点微哑,也有点清冷,楚宁听着她用最不感动人的方式讲诉着葬剑谷的故事,用最平淡的话语回顾着自己那长达三千里地的流浪之路,最后再用吃饭喝水一般平常的语气说:想在官场上送你一程…… 呸!你这何只是在官场上送了一程?简直就是在送了半条黄泉路好不好? 所以,御姐什么的,最讨厌了! 37.037章 所以,御姐什么的,简直太讨厌了,明明把你坑得满脸血,最后却轻描淡写的讲个故事,就想将你拉上贼船,跟她捆在一条绳上做蚂蚱。 楚宁觉得,自己受到了来自白御姐的会心击,创伤太重,重到她以后可能连御姐都爱不起来,估计只能圈养一个暖萌萝莉,来慢慢治疗这严重的心理创伤。 想到圈养萝莉,就不免想到当初被辛辛苦苦养了好久的暖暖妹纸,又想到自己重生前,暖暖那套衣服一直都没刷齐,有可能永远会缺一条裤子,楚宁的强迫症顿时又犯了。 白夙将楚宁那莫明痛苦到有些扭曲的神色看在眼底,知道她是在装,也不多加打扰,直等楚宁装够了,方才问道:“眼下难关,不知楚都头需要我如何相助?” “当然是出钱出粮,很多很多的钱粮!”楚宁听得白夙松口,强迫症顿时得治,立刻双眼放光,被转移了注意力。 “钱和粮都可以拿出来,可若是全部交给楚都头,只怕是有些困难。”白夙道:“其一,楚都头目前可靠的部下屈指可数。其二,楚都头帐下可用之人,究竟比不得我这些年的培养。” 楚宁心道,重头戏终于来了,于是问道:“依九姑娘之见,当如何是好?” 白夙拿出一卷东莱地图,辅开之后,指着黄县到蓬莱的距离,道:“由我出钱出粮,招集这些难民,以工代赈,从黄县修一条到蓬莱的大道。此大道宽二丈,压紧泥土,再铺上细石,以后我可作货运之途,楚都头亦可供行军之用。” 这个时代的两丈宽的路,也就差不多楚宁前世的双行道那么宽,放在那个时代,这样的路比比皆是,可在这个时代的路,楚宁却是亲自走过的,基本没有认真修整,特别是从蓬莱到黄县的这条道,基本上就是靠人们世世代用两条腿走出来的,时宽时窄,时高时低,凹凸不平,难走至极。 若只是把沿途的泥石铲平还好说,可照白夙这想法,这条路一但修起来,估计就成了这个时代的公路。楚宁虽然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车轨有多宽,但却记得前世秦皇赢政大爷搞车同轨的时候,是统一规定的六尺,秦朝的时候一尺,大概相当于楚宁前世那个时代的20厘米。 在如今这个时代,也是有秦朝的,只是在新莽年间发生了偏差,那么,如今这个时代的车距,估计与赢政大爷那时候相差不大,假如是修二丈宽的公路,也不过就是一条双行道了,但此时,楚宁却有了新的想法。 修路这回事,往小里说,可以增加人员的流通和商业的发展,可往大里说,却是一件可以增加当权者对底层掌控力度的事情。 所以,对于白夙要修路这件事情,楚宁是举双手双脚投赞成票的,更何况又不是用她楚宁的钱粮,于是当场便提议,干脆直接修四丈宽。 “楚都头……” 白夙显然被楚宁的豪情万丈惊骇道,正要劝说,却见楚宁微微倾身,指着她面前的地图,侃侃道:“九姑娘,我不管你先前故事是真是假,但现在,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事实上,我一直知道,你所有的谋划,其实都是为了这个蓬莱城,好吧,更确切的说,你要想的是位处蓬莱城外的这个港口。” “自港口出发,横渡渤海,近可抵辽东辽西二郡,可至高句丽,远可至韦室,可抵倭国。我相信,如果这条商贸之路落在九姑娘手里,想必可以给九姑娘带来利润……却不知九姑娘可曾想过,如今却正是实现贵派祖师那‘商贸立国、富民强国’的大好时机。” 白夙原本有些吃惊,楚宁已经将她的盘算摸清,此刻又听得楚宁如此道来,不禁问道:“楚都头此话何解?” “有了道路,就会有物资和人员流动;有了人员和城池,不就有了商机?九姑娘且想想,若是在几年之后,从这县城到蓬来的人口越来越多,货物越来越多,这才二丈宽的道路可够用否?”楚宁指了指蓬莱城,继续:“若是九姑娘将此城交予楚某来打理,必然能让此城在五内年,人口成数倍增长。” “此地为既是港口,又筑有城池,若是没有山贼海寇,人口自然会增多。”白夙唇角掠过一丝罕见的笑意,道:“楚都头可莫要诓骗我。” “骗你做甚?楚某不敢自恃,却也深知,若我能有三五年时间,自是能创下一份不弱于如今九姑娘的家业。”楚宁坦然道:“但楚某亦知一山难容二虎这个道理,在这东莱郡里,既然已有九姑娘这般商业奇才,那自然是容不得楚某再走这条旧路,故而,楚某愿意按照九姑娘所指的路走下去。” 白夙为什么送她当官?说白了,不就是看中她能练兵、能当打手吗?既然如此,那她就如白夙所愿,反正,自古商政不分家,不过是各自脚下的道路不同而已。 见楚宁能看清时势,亦能果断妥协,白夙不禁又将她高看两分,随后,她便提出了几个怎么经略城池的问题,却不料,楚宁竟然侃侃而言,从一个小小的蓬莱港口说到整个县城,最后甚至连整个东莱郡在她口里,不出十年,也将如长安洛阳那般繁华。 尽管,白夙觉得楚宁的说辞太过夸大其实,甚至还说了一些她闻所未闻之物,但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楚宁口中所说的一切,或许真有可能实现。 楚宁说,以商贸立国,可使天下太平,也让可百姓安居,更可以让天下百姓,皆少有所教,老有所依——这是师祖叶轻眉自刎前留下的期盼之言,亦是白夙走上商贸之路的初衷。 可以,这样的目标,真的有可能实现吗? 白夙有些茫然,亦有些踌躇,几番思量几番犹豫后,她终是狠下心来,道:“那便依楚都头所言,修四丈道。” 楚宁一听,当即大喜,却听白夙继续说道:“然而,我手中也没有足够多的钱粮,只得将楚都头那十万贯的报酬先行留下。” 眼见楚宁闻声色变,白凤解释道:“楚都头且放心,并非是我白夙想独吞这笔钱财,确是修这四丈之道,所需的钱粮,已超过我白夙力所能及。” “想必楚都头亦知晓,我白夙的家财,如今虽在这黄县能够算得上是楚翘,然而,在整个东莱郡,却又算得了什么?大抵连前十都算不上。若是楚都头信不过我,现在即刻拿走亦无不可。” “若是楚某信得过呢?”楚宁问道。 白夙道:“若楚都头信得过我,将此款许我挪用,我愿意将今后所取利润,分两成予楚都头,权当分红,如何?” “三成!我愿意在这十万贯铜钱之外,再添两千石粮食,资作与九姑娘作合的诚意。”楚宁在心里算了一下自己手头钱粮,又道:“九姑娘亦可将愿意投入的钱粮核算出数量来,届时,我们可以成立共同合作的公司,或者商社。” 楚宁以为,白现有可能听不懂公司这个名字,却不料,她竟只是略略一皱眉,竟已理解道:“公者,数人之财,司者,运转之意?” 见她得解得不差,楚宁笑道:“然也,弊而为高,合小而为大,合并而为公之道,是谓‘公司’。” 两人商量了许久,都是赞成先清算各自的愿意拿出的资产,成立一个共同经营的公司,但两人在几番商议之后,最后定为白夙所提名的‘九州商社’,放弃了公司之名。 后世名动天下的‘九州商社’,此刻就在黄县城里的白氏客栈达成了初步协议。 双方议定,卫民军以楚宁的名议,投入十万贯铜钱与两千石粮食,入资‘九州商社’,取商社三成红利,并在此后,‘九州商社’任何需要武力支持的情况下,卫民军有义务进行武力支持。 白氏家族以白夙之名,出十五万贯铜钱和一万石粮食,取商社七成红利,并拥有所有商事的决策权。 从某种方面来说,这是一个对卫民军,对楚宁完全不公平的协议,从协议诞生的这一刻起,整支卫民军,包括楚宁在里面,都成为了‘九州商社’的打手。 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说,白夙也在其它方面给了好处,比如给了楚宁一个名正言顺的官身;又比如那十万贯的报酬里,天王寨分文未取;甚至在最后,白夙额外答应,借给楚宁一千匹布料和一千套皮盔皮甲。 这可是个大手笔,也是个大人情,容不得楚宁拒绝的人情——楚宁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盔甲装备卫民军,也需要布匹来奖励和激励麾下。 说服了白夙救助那些难民,又与白夙顺利达成合作协议,楚宁终于可以躺在客栈的床上睡一个好觉,可在躺下之后,她却突然又睡不着。 是的,睡不着,她总觉得事情的进展似乎太顺利了些,白夙为什么会那么轻易的松口救难民?为什么会那么轻易的答应与她合作? 答案可能只有一个,或许,白夙早就已经挖好了坑,就等着她跳进来。 在楚宁辗转难眠的时候,白凤正与燕凌戈说着话,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最后连白夙都红了眼眶。 38.038章 这一觉,楚宁睡得极为踏实,醒来时,已是次日午后。 白家的侍女很是贴心的送上了新衣,并且连午餐都已经置备好,两菜两肉一汤,甚至还有一壶酒,算得上是楚宁自重生以来,最为丰盛的一餐。 楚宁也不矫情,反正白夙坑她坑得这么狠,她欠白夙的人情也欠得太多,两相算下来,谁欠谁,都不是一套衣服和一餐饭食能够解决的事情。 吃饱喝足,打听了一下,才知白夙竟然早已出门,如此一来,楚宁也不好留下继续蹭好处,只得带着新的任命书去县衙与王逸招打招呼。 陪戎校尉是个武官职位,上峰是郡都尉和朝廷封出来的各种将军,以后就不归王逸这个县令来节制,也可以不用再理县里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破政事。 但楚宁在没有接到调令之前,还是要继续驻扎在这黄县,又见王逸苦苦哀求,她也不好直接拒绝,只得把霍蕴书顶上来,让他来帮王逸打理善后问题。 王逸虽然不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但也知晓,只要能把霍蕴书抓在手里,楚宁就跑不了,当即也就允了,直接说是要请霍蕴书为记室,待得时机成熟,他再为霍蕴书请官县丞之职。 给霍蕴书请官之事,楚宁也不太期望,反正她早就已经知道,这县内县外善后的事情,都会被王逸和白夙推到她头上来,心理早有准备,也就不会太过期望和意外。 告别王逸,又去白家客栈问了一遍,白夙不知忙什么事情去了,此刻尚未来回。据楚宁估计,可能白夙已经知道她把事情想明白,怕她回来继续纠缠不清,所以故意在躲她,只得怏怏的回到卫民军的营棚。 待她回营,与霍蕴书、楚柔和晴儿说了新官的事情,又说已将霍蕴书推荐给王逸的事情,顿时引起几人同时欢呼,就来向来稳重的霍蕴书,亦是忍不住露出满脸笑容。 但在高兴完之后,霍蕴书又恢复了稳重,向楚柔与晴儿叮嘱道:“从今往后,宁儿便是将主了,大家在称呼与礼节上,可要多注意些。” 楚柔现在有兵可带,有仗可打,又不用像往常那么操心钱粮的问题,对楚宁也很是服气,也不在意两人嫡亲姐妹的血缘关系,当场便抱拳高呼:“楚柔参见将主!” 晴儿也跟着抱拳道:“霍晚晴参见将主!” 楚宁本以为霍蕴书只是提个醒,却不想楚柔与晴儿都当了真,心中颇觉尴尬,正要抱拳还礼,却见霍蕴书亦同样抱拳拜道:“霍蕴书参见将主!” “霍叔……楚柔……晴儿……你们……” 楚宁将他们一个个的扶起身来,尴尬道:“也不过就是个比胡麻还小的官,你们这又何必当真呢?” 前世的时候,楚宁也是当过领导的人,但毕竟没有领导过自己的亲戚,此刻心里的尴尬,可真是言语难叙。 然而,霍蕴书却罕见的正色道:“宁儿,校尉虽然只是一个小小武官,却也是个手握实权的官职,麾下少则数百人,多则数千人,倘若你身为一个主官,连个正式的称谓都不曾有,该让麾下部众如何看待你?” 霍蕴书说完,楚柔与晴儿又继续劝说,好说歹说,到底是把‘将主’这个称呼定了下来。 楚宁前世的时候,从来不曾听说过‘将主’这么个称呼,此刻被接连劝说,她又不想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浪费时间,只得应承了下来,然后便与霍蕴书等三人,开始讨论这次与山贼海寇对战的得失。 这本应该是当时战斗结束之后,就应该做的事情,奈何现在人手紧凑,处处都离不开她们,只得一拖再拖,将时间拖到了现在。 四人围着小小的方桌坐下,晴儿拿着纸笔,权作记录,楚宁率先开口,道:“此次最大的失误,应该是我,首先,是在战前没能做好各方面的情报调查,若是当时我能多多调查一下全县乃至全郡各方面的情况,便不难知晓,东莱山里尚有余贼,亦不难道想到他们会混水摸鱼。” “其次,是我没能及时向你们通告,应该停止接收投诚者,如果再续继接收人口,那么,无论是钱粮亦或是住行,各方面都将超过负荷。”说到这里,楚宁环顾众人,严肃道:“你们务必要在心里记住,无论这些人,在你们面前表现得如何可怜,又或者如何忠诚英勇,那都仅仅只是人性中的一部份,在如今这种紧要的情况下,我们必须作最坏的打算,必须让自己相信人性本恶,也必须时刻记住,他们之所以会来投奔我们,仅仅只是因为,我们手中有粮食。” 楚宁说到这里,霍蕴书亦是点头称是,然而,霍蕴书即使觉得楚宁所言很是在理,可他心中却是半喜半惊。 喜的是,楚宁如此年幼,做起事情来却颇有章法;惊的却是楚宁的态度,他没想到,楚宁现在身为一个正式的朝廷命官,却敢于当众自我检讨,而这种自我检讨,却让霍蕴书拿捏不定,到底是好还是坏。 所以,霍蕴书只好也检讨道:“将主年少,不曾多见过世事,虽有失误,却可谅解。然则,属下却对那些山贼海寇所知颇多,却不曾提醒将主,也不曾做到拾遗补缺,此乃属下失职也。” 这是被认主了吗?而且,对方还主决来承担她的决策失误? 楚宁不禁愕然,忍不住看向霍蕴书双眼,便见霍蕴书满面正色道:“将主,有主则有从,从今往后,你必须习惯这个身份。” “可这不是公众场合,这里也只有我们……” 自重生以来,楚宁与他们相处时,心理素来极为复杂。先抗拒着融入这个世界,后来逐渐妥协接受后,心里对他们半是亲情半友情,否则的话,也不可能接手紫竹寨这么个烂摊子。可如今,却生生要将亲情友情变成上司和下属的关系,这对两世为人的楚宁而言,当真还是头一遭。 素来极是为护楚宁的霍蕴书,这次异常执着道:“即使不是公众场合,也不能坏了规矩,更不能坏了尊卑身份。” 楚柔以前虽然对楚宁颇为头疼,现在却已经慢慢改变了观感,再加上她向来敬服霍蕴书,此刻听霍蕴书一说再说,自然也就将此事慎重的放在了心上,故而,也劝道:“将主,既然定下了主从,便不可轻易更改,否则的话,威信何在?” “也罢。”楚宁只得在心里暗自叹息,罢手道:“且继续讨论先前的问题罢。” 楚柔眼见轮到了她来检讨,先前劝人的气势立刻不见,尽管霍蕴书早就给她讲过多次,但此刻,她依然面带慌色,她怕自己说不好,接连咳了几声,又在心底打好腹稿,方才道:“此次我作为直接与黑胡子对阵之人,也有两个地方没做好。” “其一,在对阵时,我身为一个大队长,却未曾尽好大队长之责,不但没能身先士卒的杀入敌阵,也不曾纵观大局,从而导致了陈福做出急功进利的举动。” “其二,在追击黑胡子时,非但寸功未立,反而被其逃脱,更是不曾深思熟虑,冒然将投诚者带回营棚,给将主带来了无数麻烦。” 这些话楚宁随便一听,便知是霍蕴书教楚柔说的,她虽然颇有微词,但想到楚柔最近也在主动求长进,便不好再说什么了,遂将目光转向了晴儿。 晴儿显然没料想到这次检讨会竟连她也有份,只得将目光投向霍蕴书求救,霍蕴书事先教了楚柔,却没有教晴儿,更没想到她在家里管管账薄也要检讨,只得又将目光投向了楚宁。 楚宁只好说道:“晴儿虽然只是管管账薄,然而,她却只是依往常在紫竹寨那般做了大笔的进出账,却没按照我所要的求那般,将每日每人所消耗的钱粮物什,皆做到有据可查。” “这……”即使不算上后来被楚柔带回来的那两千人,营棚里面也足有将近四千人,要详细做到每一笔账皆有据可查,却是一项极为复杂又繁重的工作,又岂是晴儿一人可行? 霍蕴书正在想该如何委婉表达其中之难处,便听见楚宁拿出了张纸笺,上面又是格子又是文字,说道:“从今天开始,卫军民将重新整编。” 这是楚宁重新画的一张架构图,按她之前那个小队大队编制,完全无法驾驭现在扩张太快的人口,所以,直好重新整编。 然而,她现在要面的问题,并不是架构整编的繁琐,而适合的各种人才。 这是一个极为尊重学问的时代,也是一个识字率极低的时代,如果要按楚宁所架构的职位来安排人手,以做到各司其职,那么,有可能寻便整个县城,也不见得能够把人手凑齐。 故而,‘人才’这两个字,是如今比钱粮还要让楚宁更为头疼的问题。 39.039章 想到人才问题,楚宁便想起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曾听晴儿提起过,自己寨子里曾有一个私塾先生,但她现在首要的事情是重新整改麾下的组织架构,还要亲自参与制定军律和赏罚条例,足足耽误了旬日,方才趁着用完早膳休息的时间,让孙兴去将那先生请了过来。 这先生面容枯槁,看着年岁不低,约莫年近花甲,一身粗布衣衫上被胡乱逢上许多个补丁,但总的来说,倒也有几分为人师表的气度。只是,楚宁实在想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事能够让这半只脚都埋进土里的老人,生出落草为寇的勇气,也想不明白,当时紫竹寨哪里来的自信收留这样的老弱。 虽然,在今天之前,楚宁从来未曾在他身上多费心思,但此刻有求于人,面上很快便挂满了热情,甚至亲自将老人从门口扶到屋里。 老先生显然受宠若惊,口中连连客气,但神色却很镇定,表现亦不失文人的气度,揖拜道:“学生王沅德见过楚校尉……” “王老先生无需多礼。”楚宁身居主位,身手虚虚一扶,那王沅德便顺势起身,在楚宁的意下落坐。楚宁也不与他多作喧寒,立刻便将话切入正题:“本校尉曾多次听得霍叔提起先生,道是先生学识渊博、名扬东莱,却因故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被迫上了东莱山……却不知,先生当初是遭遇了何等变故?” 自上东莱山入得紫竹寨以来,王沅德颇受冷待,除了偶尔需要他帮忙写个只言片语之外,楚柔一直将他留在寨中烧火煮蚕剿丝,完全没让他遇到预料中的刀光剑影,让他在对紫竹寨这伙山贼百般疑惑之余,又忍不住在心里悲叹——悲自己妻儿的血仇深恨无以得报,叹自己的学识就此埋没。 直到后来,二当家楚宁得神仙指点,开始整顿紫竹寨时,王沅德的心思便开始活络起来,但他在紫竹寨山里一无名气二无功绩,又自恃文人的脸面,不想像刘长贵那般找到楚宁自荐,便只一在暗中留意着楚宁所有的举措。 眼看着紫竹寨一次又一次度过难关,并且从贼寇摇身一变,成为了如今县城人人景仰的义民,王沅德心思越加火热,心里正犹豫着要不要舍下脸面,孙兴便找上门来,道是校尉大人有求。 王沅德当即便跟着孙兴赶了过来,此刻听得楚宁这般问他,虽然文人气度犹存,但那在他心胸中埋藏了大半年的血仇深恨,立刻便迸发出来。 “此事说来话长,却不知校尉大人……”王沅德心里正想着要怎样表述自己的遭遇,边压着恨意在嘴里客气了半句。 “既然事情说来话长,那本校尉就长发短说。”楚宁本来只是与他客气几句,所以才问问来历,此刻听说故事很长,她便没了兴趣,更何况,她的时间非常紧迫,等下还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时间来听王沅德的故事,遂直接道:“本校尉想在县里办间学堂,以教化众人识字、学礼,听闻先生学识不凡,想请先生为本校尉分忧,未知先生意下如何?” 王沅德已经到了嘴边的旧事,就这样被楚宁强行压回了心里,但又听楚宁说,是想请他教书育人,心思顿时又活络起来,微微沉吟了片刻,便应承下来。 又与王沅德说了几句闲话,楚宁便目送着他离去,紧接着便带着孙兴何五二人急步走出了营棚,未行多远,方至校场西边的一片空地,便见一个腰挎长刀的汉子,带着一群汉子大声吆喝而来,在那带刀汉子的指挥下,部份人扛着圆木垫地,部份人在前面背着麻绳拖拉,将一块三丈见方的巨大石碑搬运过来。 楚宁眼见着他们将巨石拖到空地旁新建的院落,再将巨石在院落门前立起固定,方才与孙兴何伍三人上前,那挎刀汉子擦了擦额头的大汗,回身禀报道:“启禀校尉大人,属下石东,已将奉命将英雄碑铭刻完成,此次卫民军所有战死之人,已经全部铭刻,共计四百七十七人,请校尉大人检查。” 这次战斗,卫民军自然是没有牺牲这么多人的,只是楚宁当初与王逸报伤亡时随口说了个四成,现在她自然要把戏做足,更何况,她这出戏也并不仅仅只是做给王逸看,更多的是,做给全县城的百姓看。 石碑的正面中央竖刻着‘英雄碑’三个如斗大字,并被漆成了殷红血色。石碑余下的地方,则被刻上了众多人名,字大约半掌,多是‘赵二狗、刘三斤’之类的名字。 在楚宁看完‘英雄碑’之后,那石东便拿来黑色布料,将巨石从头到尾庶挡起来,又将在石东的带领下,进得院门,将里里外外都视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明显漏洞之后,方才放心离开。 前脚才踏进营棚,楚柔后脚便跟了过来,道是已经按楚宁的要求,将军民军重整后,所有能战之人都集合起来。 这个营棚搭建得很是简易,但好附近的空地荒土不少,霍蕴书着人将那些空地推平压实,便成了一个足够容纳千余人的校场,后来楚宁在训练之余,又派人在校场的周遭围了一圈木栅栏,如今看起来,倒也有几分军营的样子了。 此刻被楚柔集合起来的人男女皆有,大部份都是已经过训练,并且参过战见过血,其余补充进来的人并不多,虽然只跟着大部队训练的几天,但此刻看来,却也是有模有样。 楚宁按着腰间长剑,从左到右的巡视一遍。眼看着这些曾经衣衫褴褛的山贼,在自己的训练和带领下,如今吃上了饱饭,穿着簇新黑色劲装军服,腰勒宽革带,手腕和腿上,都扎着统一的护腕和护腿,个个手握长/枪,昂首挺胸,英气勃发,不由得暗自点了点头。 但点头不代表就是满意,只是楚宁现在时间紧要,恨不得一天当作两天用,连那英魂祠都是两日前才建好,更别说是那‘英雄碑’,连石头都是今天才拉过来立上…… 一切都是仓促行事,好在她手里现在有粮,卫民军以外的事情,又有白夙照看着安顿着,修路的开工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所以她才敢在这当口,来费心弄什么‘英魂祠’和‘英雄碑’。 正要开口讲几句话语,却听得背后有人声传来,楚宁回头一看,却见是县尊王逸和管事王长福正在与堆蕴书说话,两个说话便,又从王长福身后的轿中走出一人来,正是王逸。 楚宁还没走近,那王逸已经提着官袍下罢主动迎来,满脸笑容道:“这才旬日未见,楚校尉却越发英姿飒爽,本官远远瞧着,还当是那云侯复生……” “县尊大人过誉了!楚宁何敢当得如此缪赞?”楚宁抱拳见礼,两人又互夸了几句,还没夸过瘾,贾沛便带着过来拜见,道是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随着贾沛之后,人来得越来越多,有县里地主大户,也有行商坐贾,有衣不蔽体的街头乞丐,也有身受贼灾的难民。 在霍蕴书提前安排下,这些人都被引到了英雄碑前的空地上,楚宁陪着王逸又聊了一阵的民生民情问题,眼看着外面已经围了不下数百人,便下令大戏开始。 不知何时,英雄碑前已经搭起了一个半人高的木台,霍蕴书当先走上台,暗自数了数,发现台下短短时间已经聚集了千余百姓,不禁向贾沛投去了一抹异样目光,他知道贾沛近来带领着亲族弟子,四处讲说‘卫民军大战海寇’的故事,却不知道,这其实是楚宁早就布下的局,为的就是今天这场戏。 这是一场戏,一场楚宁导演的戏,演给王逸看,演给县里县外的所有人看,更是演给卫民军自己看! 霍蕴书简单的作了一个开白场,便将王逸引上台。王逸上台往下一看,入眼尽皆是一片人头,再配合着不知从哪里开始响起,最后全场哗然的掌声,不禁心中狂跳——这可是他自上任以来,第一次直接面对这么多治下百姓,并且还要发表讲话,若说是不激动,那却是不可能的。 王逸清了清嗓子,双手向下压了压,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自本官到任以来,时至今日亦不过半年时间,却时常得人提醒,道是海寇凶残,经常登岸来我县烧杀抢掠,劝本官寻处安稳地界早日离去。” “然,本官自幼熟读圣贤文章,而今又着官袍、食君禄,又怎能为了自身安危,全弃我县子民于不顾?” “万幸,天怜孤苦,降下仙缘,楚宁校尉心怀大义,以女儿之身,率亲族与义民,执竿而起,一举击溃海寇,斩首数百,活捉千余,令其闻风丧胆,连夜登船逃离……” 王逸先是夸了一下自己,又带连带着将楚宁吹捧了一下,最后让随从带了一些从海寇刀下侥幸活下来的人,让他们当众哭诉,带领大家回顾海寇的凶残和可恶。 特别是当有个约莫十来岁的小男孩,在台上哭着讲道:“那海寇抢走了我们家所有的东西,却还威胁我爹娘,让他们再去寻得粮食来,一斗粮食换得一条活命……可我爹后来只寻到了一斗粮食……” 小孩子的父亲只寻到了一斗粮食,他求跪求海寇放条生路,却在海寇的逼迫下,亲手杀了自己父母和的妻子,他将那一斗粮食交给海寇,最后自己撞死墙头,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够活下去。 或许他天真的以为,那海寇收到了粮食,当真会放过他的孩子……可他不知道的是,如果当时不是楚柔带着追兵赶到,他的孩子也同样会命丧黄泉。 这就是乱世,没有所谓的仁义道德与律法,有的,只是生和死。 生者,残忍而生,死者,屈辱而死。 小男孩的故事方才讲完,台上台下的人都哭声成一片,王逸也听得泪眼婆娑,他抹着眼角下台,换楚宁上场。 此时的楚宁,同样一袭黑色劲装,身穿全套皮甲,腰悬三尺长剑,外罩绯色披风,端是英姿飒飒,气势非凡。 白夙与凤九卿,此时也乘着马车来到人群后面,但她没有特意通知楚宁,也没有下车,只是挑开车帘,目光掠过人山人海一眼望去。 自楚宁走上台的那一瞬间,九面战鼓齐擂,随着震天鼓声,那一袭绯色披风猎猎翻飞,犹若浴火凤凰,倾刻便会展翅高飞,从此凌云九霄…… 40.040章 说是九面战鼓,其实也只有三面是真正的战鼓,另外两面是从县衙门口拆来的鸣冤鼓,余下的四面,则是找的寻常乐鼓来凑数,但好歹,也总算是凑出了一点气势来。 随着鼓声响起,整齐的脚步声从校场里面传来,不多时,便见楚柔腰悬佩刀,昂首挺胸而来。 在楚柔的身后,则是三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并行,而这三个汉子中间,那个最为壮硕的汉子,则持着一面蓝色旗帜,旗帜的正中央,则以绣着一个偌大的玄色‘楚’字。 这,便是楚宁这新任陪戎校尉的军旗。 这是一面谢云竹忙里抽闲,随意让几个闲杂人等绣出来的旗帜。 它简单、粗糙,看起来丝毫不像是军旗,只是随手扯来了一块蓝色布料,在上面绣了一个‘楚’字。 所以,当这面旗帜出现在众人眼里时,在场众人开始交接头耳,纷纷议论起来。 “她就是新来的校尉?” “不过一介女儿身,何敢当军职?” “当年白衣云侯,不也是女儿身?” “可这个女校尉,看着虽然有几分英气,笑起来的时候却很是温和无害……” “不过,看她胆敢当众登台,胆子倒也不少……” “说不得,只是好大喜功,喜好排场……” “也或许是故意想夸耀自己的功劳,想从我等口袋里捞取钱财……” …… 但很快,他们就停止了议论,收起了讽笑。 因为,紧随着在那旗帜的后面而来的军士,改变了他们所有的看法。 在校尉旗的后面,四排同样人高马大的军士身着簇新黑色劲装,腰扎宽带,手端缨枪,气势非凡,昂首挺胸阔步而来。 这是一个异常整齐的队伍,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来到楚宁所站的高台前,整齐有序列队,整齐归一握拳,用力的放在胸口高呼:“参见将主!” 楚宁同样右手握拳放在胸口回敬了一个军礼,然后以目当徐徐扫过众部下,再看了看远处的那些士族豪绅和更远处的那些庶民,大声道: “我!楚宁!身于东莱,长于东莱,从少时牙牙学语到如今二八年岁,耳闻目见,皆是山贼海寇,皆是生死离别,皆是满目疮痍,皆是白骨累累……” “这十多年来,我东莱郡历经贼祸寇乱无数,多少妻离子别,多少家破人亡,皆是因此而起?” “幸得天地仁慈,幸得圣上英明,将王县尊大人派来我县,给了我楚宁一个机会,也给了我县上下万民一条活路。” “承蒙县尊大人运筹帷幄,我楚宁携亲族、义民执竿而起,与山贼海寇血战数场,终是斩得贼首七百三十八,活捉一千三百三十六人。” 随着楚宁的声音传来,刘长贵,这个曾经的青龙寨二当家,如今摇身一变,变成了卫民军里的头目,带着一众部下,将一车车用石灰硝制过的人头推到台下空地前。 京观! 这个好大喜功,爱讲究排场的楚校尉,竟然是打算堆京观?!!! 在场诸人,从豪绅富户,到庶民难民乞丐,只要在场之人,无不色变! 豪绅富户皆是较有见识之辈,此时之所以色、变,则是已然看清台上那年轻女子,柔弱消瘦温和无害的外表下,所隐藏的杀伐与断决! 庶民、难民、乞丐们之所以变色,或是因为大仇得报,或是因为亲族有所牵连,或者因为…… 楚宁在台上,将他们的行为举止,神情面色尽收眼底。看着他们哭,看着他们笑,也看着那些所潜藏的冷漠与麻林。 尽管现在已经是冬天,但那弥漫着死亡的腐朽气味依然很浓烈,楚宁紧握着拳头站在台上,望着台下众人,可依稀间,台下众人那些悲喜交加,冷漠又麻木的神情交织着、变幻着,最后,依稀间变成了那张曾经让她无比熟悉容颜。 隐隐间,她似乎听见了那道熟悉的声音,听见她叹息,听见她低声说:“楚宁,你变了……” 变了吗? 是的,变了呢…… 楚宁收回目光,看看自己的双手,即使此时白皙无比,可她知道,自己的双手早就已经变成了血红色;她又看了看台下被堆彻起来的人头,再看看楚柔,看看霍蕴书,看了看台下所有人…… 是的,我变了,因为,我想在这个即将到来的乱世活下去——楚宁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着,然而,目光却有些涣散开来,那些时而让她坚定,时而她挣扎的道义德伦常,又开在心里争斗不休。 涣散的目光掠过台下的众生,停留在那辆雪白而华美的马车上。 白夙! 她竟然不声不响的也来了?! 楚宁恍然回神,才发现刘长贵已经堆完京观,台下众人的情绪也稍微平复下来,她轻咳一声,再次开口:“在数次血战中,本校尉的亲族与义民,不顾个人生死,奋勇杀敌,在剿灭青龙寨恶匪和黑胡子恶寇的血战中,共计战死四百七十七人!” “这四百七十七人,英武勇猛,以血肉之躯,杀贼灭寇,护得我县安宁!本校尉与县尊大人共议,决定将他们的名字全部都刻上‘英雄碑’,将他们的灵位全都放进‘英魂祠’,让他们永享香火供奉!” 楚宁说完,楚柔大声喊道:“敬军礼!” 在场所有卫民军的人,包括楚宁和霍蕴书在内,同时握拳,用力的将手放在胸口。 “礼毕!” 楚柔喊完,‘唰’的一声拔出腰刀,雪亮的刀刃斜斜指天,原本列队于她身后护旗的四队人,立刻变成两队,分别列于英魂祠前。 与此同时,呜呜咽咽的哭声从营棚的方向传来,随着时间推移,那些哭声、抽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众人闻声望去,满目竟然皆是老弱妇孺,他们捧着灵位而来,边哭边抹着眼泪,有些人走着走着便倒在地上号啕大哭,引得满场悲痛。 贾沛和陈福都混迹在人群里,贾沛本来是带着人手,想在关键时刻替楚宁扇动气氛,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完全没派上用场。 陈福则是被楚宁安排来负责全场安危的,她担心有人会趁机来捣乱,所以暗中埋伏了部份人手,如果有人不开眼的话,正好可以用来当场立威。 好在事情进行得异常顺利,几乎没出任何状况,陈福站在人群中,将台上台下的一幕幕清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看到礼毕之后,在灵位被送进英魂祠的时候,楚宁、霍蕴书同时握拳于胸前,微微倾身,直到所有灵位都被送入之后,方才抬起头来。 他看到县尊王逸,在灵位被送进英魂祠的时候,拱手弯腰作揖,同样是直到所有灵位都被送入后,方才直起身来。 他也看到,台下观看的人,从最开始的讽笑、不屑一顾、悲哭痛闹、冷漠麻木……直到最后,在场的所有人,都自发的朝着英雄碑,朝着英魂祠,恭敬的弯腰辑拜。 “在这之前,他们都是难民,都是山匪……可现在,他们却都成了英雄,而校尉大人,则是可以让山匪也成为英雄的人……所以,跟着这样的大人,即使是死了也不冤吧……” 仿佛在突然之间,陈福的双眼泪水盈眶,他看着台上校尉大人猎猎飞扬的披风,看着那面蓝色‘楚’字大旗,在心中暗暗说着。 他们这些人山匪,大部份人都是普通农户,如果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谁又会丢下安稳的日子不过,跑去作恶多端呢? 不管他们之前是农户,是难民,是乞丐……都很少得到其他人的尊重,即使是成为了山匪,每个寨子里,经常都有人饿死、病死、被杀死……好点的,用个草席一裹,挖坑埋了,差点的直接扔在荒郊,任野狗啃食,在这里死了,有棺木,有牌位,有墓碑,还有……那受人敬重的英雄之名。 在那辆华美而雪白马车里,白夙与凤九卿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同样抱拳作辑,发自内心的尊重。 “师妹,他们真的是英雄吗?” 但在揖拜之后,凤九卿透过车窗,遥遥望着矗立在苍穹与大地之间的英雄碑,神色又有几分迷茫和几分不确定,毕竟,这些人背后那些浸着鲜血的过往,与她所闻所见的英雄,实在相差太远。 白夙同样望着那块被楚宁赋予英雄碑之名的巨石,仿佛凝视,又仿若思索,足足十数息之后,她方才说道:“从某些方面来说,当他们鼓起勇气,握着长/枪与海寇对阵血战,他们就是英雄。” 短短一句话说完,两人之间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只有那被风带来的声音时断时续。 “我知道,无论是谁,都会畏惧死亡,因为人的性命只有一条,何其珍贵……” “但事实上,怕死,并不能解决任何事情……怕死,吓不走山贼,赶不走海寇,保护不了你的家人……” “你越是怕死,山贼海寇就会越发凶狠,他们冲进你们的家中,抢走了你家的粮食、财富,伤害你的亲人……” “可很多人,却因为怕死,所以忍辱偷生,宁愿沦落成为背景离乡成为难民,宁愿沦落成为跪着乞食的乞丐,也不愿意站起来为自己和亲人报仇雪恨……”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报仇,因为你们怕死!你们觉得自己弱小,你们觉得自己报不了仇!” “那帮贼寇们会想,反正抢你粮食、财富、女人,你都只会哭着求饶,你都不会反抗……他们不抢你们,抢谁?” “是的!就是因为你们觉得自己弱小!觉得自己报不了仇,保不了自己的亲人朋友!所以他们才会一次又一次的来抢你们!” “因为!弱小,是罪!” “弱小!是让你们如今痛不欲生的大罪!” …… 尽管被风吹来的声音时断时续,但依然让马车上的两人听清了七八分,凤九已卿望着那些马逐渐被扇动起的人群,不禁笑说道:“这楚校尉还真是有点意思,这什么样的话,都敢说出来……行事又总是那么出人意料……” “她每次都能很及时破坏我所有的计划。”白夙亦看着那些被煽动起来的的人群,不禁哑然失笑,只是她向来清冷惯了,即使是笑,亦只不过是唇角微动,勾搭勒出一抹轻浅的弧度。 41.041章 “那么,对于这个胆大妄为的楚校尉,师妹又是何般看法呢?” “在师姐眼里,她只是胆大妄为吗?”白夙轻轻挑开车帘,将那言辞越发激昂的年轻女子映入自己深沉如渊海的眸底,随后深思熟虑道:“在我眼里,迟早有一天,她当乘风而起,扶摇几万里。” “当乘风起,扶摇几万里……”风九卿不自觉的跟着念了一遍,怔怔的看了白夙一眼,复又望了望楚宁,道:“还请师妹教我,何以如此高看此人?” 凤九卿知道,自己这个师妹向性子虽然清冷,但素来冷中藏傲,少时两人曾共评天下风云人物,当时入得白夙之眼的人,屈指可数。 “师姐可还记得前朝高祖?”白夙所说的前朝高祖,却是前朝汉高主刘邦。 夙九卿想也不想,当即回道:“当然记得。” 强秦二世亡国,天下大乱,群雄并起,逐鹿问鼎者不可胜数,互相攻伐兼并,前朝高祖斩白蛇起义,却没料想,兵弱将寡的前朝高祖,最后却成为了剩下两股最重要的势力之一。 另一股势力,便是西楚霸王项羽。项羽乃楚国名将项燕之孙,勇冠万夫,巨鹿之战后拥兵六十万,亡秦之后称霸王,火烧秦王宫,分封十八王,真可谓是踏马八荒,叱咤九州。 反观前朝高祖,起于微末,初时几遭兵败,四处逃亡,后来也曾与项羽合兵伐秦,最后却为了天下,与西楚霸王共同演绎了一场名垂青史的楚汉之争。 “师姐可知,缘何是前朝高祖得了天下?” “前朝高祖虽起于微末,却善任用贤臣能将,除暴安良,体恤百姓,故创下了大汉两百余年的基业……”凤九卿思索道:“我想,大抵是因为前朝高祖‘仁义’罢?” “仁义?” 白夙不置可否的将这两字重复一遍,道:“撇开那些歌功颂词的献媚之言,高祖所行,可当真仁义?” “除暴安良,体恤百姓,与民生息……难道当不得仁义二字?” “可除开这些呢?高祖虽善用贤臣能将,却视贤臣能将如刀剑,用时百般交好、不遗余力,疑时则弃如敝屐……如此之人,可当得‘仁义’二字?” “依师妹这般说来,前朝高祖,岂不是个自私自利、心狠手辣之辈?且凭此得了天下?” 凤九卿素来爱读书,之前游历天下,也多是为了增长见闻,寻觅古书旧卷,史册也曾读过诸多,却只当作闲书消磨时光,从来不曾如此深思过,此刻听得白夙如此道来,心中顿时翻了滔天巨浪。 白夙与凤九卿虽然同门数年,却因白夙性格冷淡之故,两人之间鲜少如此深刻交流,此刻谈来,凤九卿吃惊之余,心底却也生出了几分如释重负的感觉,师妹她……到底还是把自己当作亲近之人来对待罢?否则的话,何必与她谈及如此? “《太公》有载,武王问大公曰:殷已亡其三,今可代乎?太公曰:知天者不怨天,知己者不怨人。先谋后事者昌,先事后谋者亡。且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非时而生,是为妄成。故夏条可结,冬冰可释。时难得而可失也。”白夙却微微垂眸,将凤九卿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道:“高祖之所以仁义,皆不过是因为‘民心’二字。高祖四处逃亡,行仁义,得民心,皆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有处可逃。” 凤九卿沉声道:“所以,在师妹看来,所有仁义,皆不过是权谋?” “然也。”白夙又看了看那已然煽动起众人,引得众人争相报名从军的新任女校尉,道:“虽不知她是有高人指点,亦或者是与生俱来便通晓此理,但我却敢断言,不出五年,此人必当乘风而起,扶摇九霄。” 凤九卿合上车帘,看着白夙,沉重道:“师妹这是在断言,五年之内,这大庆天下必乱无疑?” “必乱无疑!” 白夙亦看着凤九卿,平静道:“常有人说,这八荒**,皆是男儿天下;踏马九州、纵横四海,皆是男儿意气;然则,我白夙却不以为然。” “我虽为女儿身,天生孱弱,不得提枪纵马踏寒霜,不得挽弓披甲战苍茫。但,我自负身怀管仲乐毅之才,亦想名刻青史,告知天下苍生,这世间,我曾来过。” 听罢白夙此话,凤九卿久久不语。她素来闲散惯了,游历天下数年,四处寻觅古书旧卷,亦结交过不少名扬四方的才女豪杰,却从来不曾见过像白夙这般,以最生硬、最冰冷、最平静的神色语态,说着自己豪情壮志之人。 这……是那个,她从冰天雪地捡回去,是她那个素来少言寡语的师妹吗?谁能料想到,一个向来清冷如冰亦如雪的人,在心底,竟然藏着谈笑纵横千万里,点指江山如画的万丈豪情…… 那么我呢?在我心底的最深处,藏匿的是什么呢? 凤九卿看着不远处,按剑立于英雄碑前,意气风发挑选壮丁的楚校尉,看着依然清冷如昔的师妹白夙,顿时陷入了深思。 白夙也不打扰凤九卿,低声吩咐车夫将马车驶回了她暂居的客栈。 客栈前,有一头带竹笠的青衣劲装男子手提长剑,与客栈前的白家护卫互相僵持,见得白夙的马车,他立刻便迎了上来,微微抱拳道:“小人樊聪,见过九姑娘。” 白夙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又不懂规矩的站到她身前不足三步的距离,不自觉得蹙眉问道:“阁下可是自郡城而来?” “九姑娘慧眼,小人的确自郡城而来。”攀聪虽言谈颇为有礼,可举止却极为无礼,神色更是颇为傲倨,丝毫不顾及男女之别,将白夙细细打量之后,方才道:“小人在此久候,只是想替家主传句话给九姑娘。” 白夙步下马车,丝毫也不在意此人的无礼,甚至可以说连他的存在都不在意,径自绕过他身侧,步入客栈大门。 正从院急急步迎来,替白夙抱着披风的青墨回头看了攀聪一眼,不耐道:“什么话,快说。” “秋已过,冬已至,九姑娘是不是忘了什么?” 攀聪的话尚未说完,白夙的背影就已消失在他眼前,青墨使人将他拦住,追上白夙的脚步,气愤道:“这人简直太过份了,连名帖都没有,却在门口闹了足足半个时辰,道是要见大当家……” 白夙对青墨的话语置若未闻,反而转移话题问道:“那霍昱可到?” 青墨应道:“正在书房候着大当家。” 白夙点点头,带着凤九卿步入书房,便见霍昱端坐椅上,正捧着一本书册读得入神,见得她进来,立刻放下书作揖拜道:“小人霍昱见过大当家。” 白夙罢了罢手,示意他入坐,又从自己的书案上扯过一张纸笺,提笔刷刷写了几行,交给青墨道:“你且准备十贯铜钱,与这封信一起交给那攀聪。” 青墨领命而去,白夙落座案后,对霍昱道:“这些时日以来,本当家琐事缠身,不得空闲,未知霍管事这些时日在工坊,可有甚不趁手的地方?” 自白夙从楚宁手上买了制刷之术后,便将这事交给了霍昱去办。这些时日以来,她忙着与萧段二家斗法,之后又忙着寇患之后的善后事宜,还有筑路的准备工作,也是她亲自带人操持,故忙得 昏天暗地,霍昱这边的事情,倒是被疏忽。 霍昱以为白夙是拐着弯的试探他,然则,他心中坦荡,且在接到传讯时就已做好了准备,立刻便从身旁的布袋中,拿出了几本账册,双手捧起,迟疑着是否要破坏大当家的规矩送到书案。 好在他没有迟疑太久,进来奉茶的侍女便解了他的难处,将账薄送到了白夙的书案上。 白夙也不急着翻看账薄,只是将霍昱的行止心收眼底,见他不但事先准备充足,主动上交账册时,亦是神色坦然自若,兼之又懂规矩,遂起了用人之心。 “今日请霍管事前来,却不是为工坊这边的事务,我与你另有要事相商。” “还请大当家告知属下,所为何事?” “本当家打算自县城筑一条四丈大道到蓬莱,依霍管事之见,当如何行事才好?” 霍昱一听,不禁楞住,他当然是听说过筑路之事,却没想到,白夙竟会拿这般紧要的事情,来与他这个新任管事相商,但此刻白夙将问题抛了出来,他也不好吱呜着应付了事,平白错失了个大好机会。 “依属下所见,大当家此举,实乃至仁至义之举。”霍昱起身,理正了衣襟衣袖,恭敬的向白夙作了一个大礼,道:“容属下僭越,替我县百姓谢过大当家的恩义!” 霍昱深知白夙不喜这些浮夸之举,但他却需要这些时间来想出对策,好在他事先也得到过消息,前几日他去见霍蕴书时遇到了楚宁,也曾一同聊起过此事,对其中一些事由,也知道些许,当即便道:“近些年来,我东莱百姓水深火热,觉受贼寇之苦,好现在有楚校尉横空出世,又有卫民军的铮铮儿郎,寇乱算是无惧。” “现已深冬,诸多遭灾之人无家可归,无田可耕,亦无粮可食,大当家于此际筑路,却是大好时机。”见白夙听得认真,霍昱当即侃侃而谈:“依属下浅见,大当家若此际将消息散布,断是不愁苦力使唤……” 霍昱正说着,白夙却突然打断问道:“依霍管事之见,这些筑路苦力,本当家该支多少工钱才算合适?” “啊?大当家要给他们工钱?”霍昱惊道:“如此时节,天灾**,人人皆挣扎求活,莫说是给工钱,只消是一餐能饱肚的糠米,便可换得他们……” 42.042章 白夙显然不满意霍昱后面的回答,寻了个借口便将他打发出来,霍昱事后冷静下来才想清楚,大当家既然要做仁义之事,又怎会借此机会落井下石,剥削灾民难民最后所拥有的一把力气呢?这事传将出去,怕是义举不成,反成笑柄。 知道是自己浅见,犯了个大错,生生将好事变成了坏事,霍昱不禁深觉后悔,千方百计的想设法补救,想来想去,便想到霍蕴书,当即便直奔卫民军的营棚而去。 霍昱赶到营棚时,英雄碑前的人群已经散去,楚宁正与楚柔正在校场上重新编整卫民军,一千余麾下战兵,身着簇新军装整整齐齐列队而立,余下被吸纳入的男女老少,亦是自发的静坐而待,等着将主大人,亲自宣布自聚众以来的第一次正式整编和奖赏。 整编是由楚宁亲自宣布的,新编制舍弃了之前大队小队的零时编制,而是楚宁根据前世北方戚家军的编制改变而来。 新编制以伍为最小编制单位,每伍战兵5人,指定其中一人为伍长;两伍为一队,设队正一名,火夫一人,共计十二人为一队;队上为旗,每旗辖三队,设旗总一人,共计三十七人;三个旗并为一个局,设局总一人,副局总二人,掌号一人,共计115人;三局合为一个司,设司总一人,副司总二人,警卫、掌号、旗鼓手等七人,共计355人。 比司更大的编制单位为部、营,不过以现在楚宁的情况,还用不到这么大的编制,而且,即使是司级编制,楚宁都不打算现在就保持满额状态。 在楚宁宣布新编制时,霍蕴书正低头看着一张纸笺,纸上写满了人名,与楚宁正在宣读的内容完全一样。 陪戎校尉府下辖军部和民部,军部由校卫楚宁直领,民部则由霍蕴书负责。 军部下面暂编三个司级的兵力编制,只有第一司保持满员人状态,由楚宁直领;第二司暂时只有两个局级兵力,由刘长贵升任第二司副司总,司总之位暂缺;第三司为预备司,暂时只有一个局级的兵力,由楚柔领任副司总之位。 自大战以后,刘长贵的心里一直都不平静,一方面他对楚宁的手腕和能力感到信服,另一方面,又希望自己能够在这团队里够得到肯定,获得一个好位置。当然,他也明白,凭着自己大战当日,连斩六首的功绩,楚宁肯定不会薄待于他,但是,却没想到,楚宁竟然会把第二司交给他。 在刘长贵的心里,也是有一本账的,在他的账上,第一司肯定会由楚校尉直领的亲兵队,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而在楚校尉之下的第二个位置和第三个位置,应该属于楚柔和霍蕴书,所以,他的目标是这个坐上这个团队里的第四或者第五个位置。 然而,他却没想到,楚宁直接把第二个位置交给了他,虽然是副司长之位……但是,现在两个局级兵力由他节制,这却是事实。 从楚宁手中接过新的军服、腰牌时,刘长贵忍住了想回头看看楚柔脸色的冲动,用力的敬了一个军礼,然后踏着步子归队,方才借着眼角余光扫了楚柔一眼,也顺势看到了列队于楚柔身后的陈福。 在今天之前,刘长贵一直把陈福视为自己的对手,因为陈福的枪术不凡,个人能力实在出众,在在萧玮的那次对战中,他率领着部下突击,斩获多下吓人,刘长贵曾得流言说,怕是有十数首级。不过现在,刘长贵却是觉得放心了,因为,陈福只是一个归楚柔节制的旗总,手下不过三十余人,与从前相当,并没有升任。 除了陈福之外,整个卫民军里的整编非常之大,几乎在之前那几场战斗里有所斩获、功绩的人,都得到了迁升,高者如刘长贵,低者也是武长队正。 而此次调整迁升之中,最大的黑马却不是刘长贵,毕竟他当初在东莱山里时,就已颇具声名,最让人意外的却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在这之前,整个卫民军营棚里,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得那妇人,因为,她之前是营棚里的一个厨娘,似乎是因为活儿干得漂亮,后来被霍蕴书提作了厨房里的娘子头,经常亲自给大家发饭菜,所以,营棚里大部份人都识得她。 但识得,却并不一定让人记得,这妇人之所以会成为一匹大黑马,全因上次与海寇大战之时,她手提两把菜刀,却生生斩下了四个人头,伤人无数,自己连受七处创伤,却毅力于尸山血海,战至最后一刻。 从那天起,整个卫民军里,无人不知晓她的名字——朱二喜。 楚宁校尉感朱二喜的英勇,特意将她从厨房里的娘子头,升任成为了训导官。 虽然都还不明白,这个训导官到底是负责什么的官,但跟在校尉大人身边做事却是肯定的了,校尉大人身边随便一个位置,那必然是惹人眼红的。 但是,很快就没人眼红朱二喜了,因为,校尉大人宣布了新的喜讯——发军晌和战后奖励。 首先是基础军晌,第一司和第二司的战兵,是每人每月八百钱,伍长一千钱,队正一千五百钱,旗总两千钱,副局总两千五百钱,局总三千钱,副司总四千钱……至于司总多少晌钱,由于还没有正式的司总,所以大家都可想像,那必然是不会少于副司总。 而第三司的晌钱,却只有前面两个司的一半,因为,那些人都是楚宁挑完第一、二司之后剩下的,有些是身体素质不合格,有些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还有些是奸猾、意图不纯之辈——这就是楚宁为何要将奖赏拖这么久的原因,她必须将这些不合格的人都遴选出来,再将完全不符要求的人淘汰,而这些不合她要求的人,又有希望能够进步的人,全部都被塞进了预备司,从晌钱的区别待遇和其它的手段,来让激起这些人的进步之心,又或者让这些人知难而退。 除了基础军晌,赏钱更是一笔巨款,因为卫民军还没有完备的赏罚条例,所以楚宁就简从事,每个人头一千钱,比普通战兵的月晌还多。而其它的功绩也有赏赐,比如之前曾有人无意间说出了海寇手里有弓箭的消息,楚宁也是毫吝色的赏了整整一千钱。 在宣布完这个消息之后,楚宁豪气的一挥手,便让人将笔筐装着的铜钱用木板车拉将过来。看着那一车一车、一筐又一筐的铜钱,在场众人无不眼红心跳手出汗,但他们却不敢妄自上前却争抢,因为,校尉大人说了,要先给战死的兄弟们发抚恤款。 每个战死的兄弟,只要有亲属的,校尉大人都会亲自递给他们五千钱,而没亲属的人,校尉大人也说了,会将他们名字记下,以后有机会,就会给他们过寻个孩子供奉香火。 原选千余人,几经遴选甄别,仅仅只余七百人,而这七百人的晌钱、赏钱,再加上伤亡补偿款足足花费了将尽一千贯铜钱,几乎是楚宁最近所收入铜钱总数的五分之一。 晴儿眼看着一串串的铜钱被人都抱走,心里早就血流成河,连嘴唇都咬白了,只得红着眼睛狠狠的瞪着楚宁。楚宁毫无愧疚的摸摸鼻头,心里想着,萧段两家抄来的珠宝首饰田产地契,是不是该找白夙想办法消耗掉。 发完钱,整个卫民军里,几家欢喜几家愁,欢喜的,自然是得到赏钱的,而被楚宁淘汰的那些人,心里当然是愁的,不过楚宁校尉大人做事周详,这些被淘汰的人,个个都是被私底下告知了原因,心里愁虽愁,却也是服气的,而且,校尉大人也说了,他们虽然不是战兵,没了晌钱和赏钱,但以后都归霍先生节制,若是能干之人,以后自然有的是机会。 楚宁让霍蕴书负责民部,说白了,就是修房、种地、吃喝拉撒、生老病死、生儿育女以及各种各样的家长里短。比起军部的完整职司编制,民部这边显然就不够看了,楚宁只把霍晚晴和王沅德给了霍蕴书,其实给了也等于没给,因为这两人的职司,楚宁其实早就已经有了安排。 霍晚晴在楚宁这些日子的指点下,对于财务方面的知识,已经颇具基础,除了财务方面的事情,决计不会再作其它安排。而王沅德,楚宁也是早就说过,要让他负责办学堂,眼下军部的整编完成,各层军官的文化培训,也该是提上日程的时候。 所以,霍蕴书就是个光杆司令。他不但要负责楚宁营棚里这些被收留人口的各种事情,还要帮县令王逸出谋划策,替他做寇乱后的善后工作。 楚宁把那些从军部淘汰的人让他节制,他也不拒绝,又找了些与海寇打仗时受过重伤不能再上战场,平时风评又不错的人来作为首领,将又将这些人分成五人小队,充当衙役负责整个县城的治安工作。 待他将这些事情理清,天色已经颇晚,回屋子便发现等得心焦的霍昱,两人随意的聊了几句,霍昱便将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 霍昱知道,他这个侄儿向来有主意,而霍蕴书也果然不负他所望,只是略一沉吟,便简略的讲了讲楚宁今日发军晌的事情,霍昱听完眼神一亮,又与霍蕴书说了数语,连饭也来不及吃,便急忙去了白氏客栈。 43.043章 霍昱来时,白夙正在书房看书,快速的看了几眼霍昱递上的纸笺,又从桌案上翻找出自己写的另一卷纸,互相对照看了片刻后,缓声问道:“缘何是每人每天十钱?” 霍昱微微拱手,恭敬道:“回大当家的话,属下今日走访了街市,发现所有米粮铺里,一石粮食的价格,大概都在八百文上下,属下就想,若是每人每天十钱,每户人家出两口人,每月所得,大抵是能够养活一户四人之家。” 当然只是养活,筷子都浮不起的清粥,至少能吊着一口气。 霍蕴书给霍昱讲了楚宁制定军部兵晌时候的参考条件,而在霍昱一路行来,也看见了众人在这寒冬挣扎求存的惨样,又看了那些高米粮高积的铺子,想着,这些筑路的劳苦之人,只为求活而不为求好,薪钱自然是不能高于军部那些靠卖命吃饭的人,但不论如何,却总归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 白夙又向霍昱提了些问题,已有准备的霍昱对答如流,两人约莫谈了半个时辰,白夙方才让侍女送客离去,自己又独对着两份卷纸思索良久,直到时至子夜,终是有所结论。 灭灯熄烛后,白夙将紧跟在自己身后的侍女打发离去,自己踱着步子缓行至后院,正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却见她让人腾出来给楚宁借住的厢房依然灯烛通明,隐隐有个奇怪的影子透过窗纸映照出来。 白夙轻拂衣袖,脚下几步急行,待她行到窗下时,方才将里面的影子看清,不禁神色微动,沉吟着便敲开了门。 楚宁没想到白夙会主动来敲门,裹着被子站在门口,微愣片了,被外面的冷风吹得瑟瑟发抖,见白夙虽广袖长袍着身,又有披风在后,却仍是一副看着就冷的样子,也不多问,搓着手扯着白夙的衣袖将人拉进屋子。 “九姑娘且稍待,容我收拾一收拾。” 屋子里的桌椅上,到处都摆满了正在晾晒的纸笺,楚宁快手快脚的收了一部份,终是腾出了一处坐的地方,引着白夙坐下,正要说话,却中白夙捧着一卷纸,问道:“楚校尉,何为‘书划计路修’?” 楚宁伸头一看,差点当场笑出声来,好在她忍耐工夫足够,指着那一行字从左到右念道:“修路计划书。” 白夙没有继续追问楚宁为何会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写字,因为她一眼扫过,已经看到了不少缺笔少画的字,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只是默默的依着这顺序看了起来,很快便将这张纸上的类容看完,以眼神示意楚要给她找第二张。 楚宁简直受宠若惊,她在写之前还在想,自己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白夙接受自己的思路,以为会费很多口舌,却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有这么好的开端。 于是,白夙将看完的一张放在左边,楚宁就已经将下一张放在了她右手边,两人配合得颇为默契,若不是因为楚宁在晾晒时乱放椅凳,大抵今晚就会这般平静过去。 由于是用毛笔写字,而楚宁的毛笔功底实在很是一般,也勉强能让人认得清楚的那种水平,故很是费纸,白夙又看得极快,楚宁为了跟上速度,很是忙了一阵,一个分神间,小腿踢中了木凳,楚宁下意识的想扶住桌子来稳住重心,但她距离桌案颇有一段距离,两手胡乱抓扒间,便已倒 地。 这样就尴尬了啊! 楚宁满心满脑的想着这句话,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白夙就因着楚宁的动静侧首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约莫一息时间,白夙却先转过着继续看着手上的‘修路计划书’,一边伸手解开自己的披风,准确的盖到楚宁身上。 楚宁回过神,下意识的抱着披风从地上爬起来,回头捡起落地的被子时,却突然就红了脸…… 卧槽!这特么就真的尴尬了啊! 直到白夙离开,楚宁的海脑里还在咆哮着这句话,并且延伸出了无限回音,而这些震耳欲聋的回音,让楚宁整整一夜都没睡好,辗转纠结着:到底走光了没?到底看到了没?到底露点了没?到底…… 其实这也怪不得楚宁,她穿不惯这个时代的肚兜,每次洗完澡后,都是真空穿里衣,而这个时代还没扣子,里衣都是在侧面缝条系绳,楚宁素来喜欢将绳子系成方便解开的蝴蝶结,却不想,今晚忙来忙,又裹着被子,连那系绳散开了都不曾发觉。 次日一早,就白夙就已经开带着一众属下离开,楚宁起床的时候,门外有侍女候着,送来的两套干净的衣物,从肚兜到鞋袜小袄等物甚,一应皆全。 楚宁知道这是白夙的好意,心里虽然尴尬,却也不好拒绝,只得收下并谢过。 待得洗漱后出门,孙兴已经带着朱二喜等在门外,一行三人出得城门,便见一众人正围在城门前一隅,楚宁也挤上前去看了一眼,原来是白夙派了人在此处招收修路的壮丁。 眼见众人争相报名,似乎已经从那场寇乱里逐渐走了出来,楚宁不禁微微一笑,举步便回了营棚。 按照计划,楚宁今天是要带着新编的卫民军出营训练,顺便亲自查视这次寇乱所带来的灾情,是以,待她回得营棚时,所有战兵已然集合完毕。 楚宁稍微视查了一番,见得军容整齐,士气高涨,便宣布了今日的计划,由她与刘长贵各带一局人手离营训练,而余下的人手,则在营内进行常规训练,由楚柔监督。 宣布完毕后,出训的每个人都领了一个简易的布背包,里面各有两节竹筒和一个水囊,装好了米饭、腌萝卜和水,由于是第一次进行营外训练,楚宁没有把握野营露宿,所以只准备了两餐饭食,预计天黑前归来。 一切准备就绪后,楚宁一声领下,刘长贵便率着第二司第一局的部下慢跑先行,楚宁随后跟上,第一司第一局的部下,则紧跟在她身后。 这是卫民军在完全统一军装之后第二次出营,并且还是带械训练。这些被楚宁好养得壮如铁山,个个胳膊能跑马的大汉,甫一出营便吸引了众多百姓的目光,纷纷夹道围观,敌视有之,惊奇有之,羡慕有之,还有人已听说了楚宁昨天的豪迈慷慨,低赞一声楚校尉当真爱兵如子。 被人围观羡慕赞赏总是心情愉悦的,特别是卫民军的这些战兵,昨日晌钱赏钱领到手,今天又被人艳艳羡,个个都抬头挺胸,份外英姿勃发。 连刘长贵也忍不住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努力的忍住内心的激动,如同以往每天的常规训练一般,喊出了口号:“一、二、三、四……” 众战兵习惯性的跟着出声,喊声震天响起:“打倒黑胡子!” “二、二、三、四……” “强身健身,保卫家人孩子!” “三、二、三、四……”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 口号都楚宁参照前世的军训,再结合如今的情况改的,在这个识字率不到百分之一的世界,现在要教他们懂得‘扬我军威 铸我军魂筑钢铁长城’显然是不可能的,只能够把口号改得更接地气一些,让大家都能听得懂,记得住。 每每训练口号响起时,楚宁都宁不住想起当初还跟着教官喊着‘爱国、爱党、爱天、朝’的军训岁月,如今却已然时光流转,异世殊途,自己甚至还依靠着当初学来的皮毛,苟活至今。 两百余人山呼海啸着离营,周遭众百姓还有人以为他们真是要去□□胡子,不少受过害的人,都跟在后面跑起来,红着眼睛跟了一程又一程,直到楚宁派人劝了又劝,这些人方才散去。 约莫离营一个时辰之后,道路便有极是难走,凹凸不平不说,还泥泞不堪,惹得许多爱惜新衣新鞋的士兵都惘顾纪律,竟然散队绕行。 这样的情况不但第二司有,连楚宁亲领的第一司也是大有人在,让楚宁不得不怀疑,如果某天战斗突然打响,这些士兵会不会因为顾惜新衣新鞋,就转身逃跑。 在楚宁亲眼看着最后一个士兵绕行之后,楚宁默然转身,宣布所人集合。 刘长贵以为是楚宁自己累了需要休息,却没料想,楚宁竟然先找到了他,指着那一塘塘泥泞问着在场所有人:“如果某一天,挡在你们面前的,不是一个小泥塘,而是敌人的刀剑时,你们该怎么办?当敌人的刀向你们砍来时,你们是想着还击,还顾念着自己的新衣服?” 楚宁一直都知道,不管是任何的军队,即使列队再怎么整齐,口号喊得再怎响亮,只要没有经过真正的战场洗礼,都算不得一只真正的军队。 而这支卫民军,她亲自训练带领出来的军队,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尚可做到死战不退,而如今却仅仅是因为一套新衣服,便丧失了纪律——这样的军队,又岂能算得上是军队?! 楚宁问着在场所有人,也问着自己。 刘长贵羞愧极了,他想到昨天,自己私下去找校尉大人,主动要与楚柔换第三司时,校尉大人对他说的一番话。 “长贵兄其实不该这么想的。”当时,楚宁在否决刘长贵换兵的提议后,推心置腹道:“也许在别人看来,我楚宁这样重用长贵兄,只是千金买骨的手段,然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也许,在兄弟们看来,楚柔是我的亲姐姐,重用她是必然也必须的。”楚宁道:“但我却不是这般看法,就算她是我亲姐姐,如果没有相应的能力,我也不能以权谋私给她高位。但长贵兄的能力,我却是亲眼目睹的,当初与海寇那一战,若非是长贵兄身先士卒,在恰当的时机、和恰当的位置,如同利剑一般加入战场,又何来如今之胜况?” 想到当时得知自己被欣赏信任的喜悦,想到先前被羡慕的得意,此刻尽化乌有。他完全没想到,在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甚至即使是注意到了,也依旧会认为不重要的问题上,自己这个向来笑脸迎人,好到没脾气的上司震怒。 44.044章 军队与社会上的其它任何团队的性质都是不同的,它是一个磨灭所有个人意志和个性的地方,纪律二字,必须如钢铁长城一般,坚不可移。 在场众战兵,都见识到自己这个年轻女将主的第一次发怒,而在楚宁耐着怒气,以强势姿态向这些人宣诉着其中原由时,白夙那神出鬼没的头号侍女出现在客栈。 “大抵巳时一刻,那樊聪去而复返,进了城外的一户民屋,未见他再次出来。” “巳时三刻,有人混进校尉营棚外的难民堆里。” “约莫四刻时分,那些难民纷纷有了异动,开始成群结队,属下的人还没能探得他们意欲何为……” 白青夜有条不紊的将情况一一禀来,白夙似乎刚从外面办事回来,正解开披风挂在架子上,听到此话,遂接口道:“大抵是被人煽动,想趁着楚校尉离营之际,去抢粮食罢了。” “那些人不是冲咱们来的?”白青夜顿时疑惑:“我总觉得,那些人与樊聪有些关系。” “樊聪明不过是个跑腿之人,不至于有如此手段。”白夙淡淡道:“只不过是他背后之人,想除我羽翼,借此给我留个教训罢了。” 白青夜知道,在白夙的身后有着一段鲜为人知的过往,正是那段过往与她牵牵绊绊多少年,终是造就了如今被誉为‘冷面阎罗’的白大当家。 所以,她并不多问樊聪背后的人是谁,如果她想知道,她完全可以自己去调查。 “需要派人知会楚校尉吗?听说她带着部下出营,去进行什么野训……” “如果她连这点事情也摆不平,又如何能为我白夙所用?” 闻言,白青夜立刻便告退离开,甫一出门,就看见道墨色身影,略一细辨,她便认出,这人正是白夙的师姐凤九卿。 一袭男装的凤九卿也看到了白青夜,她虽不认识,但也知这地白夙的地盘,能在这里进出的人,大抵都是与她相关。 客栈门外,燕凌戈依旧袭劲装着身,腰悬宝剑,不过唇上也贴了两撇小胡子,见到凤九卿出来,便抱拳大笑起来:“卿兄,你这胡子,却是贴得有恰当好处,若非是我事先知晓,怕是看不出破绽来。” 凤九卿也是手提长剑,一身江湖豪客的打扮,两人说说笑笑互相打趣间,就已来到县城内有名的花柳巷。 “这‘春风楼’在此地最是有名,听说里面的姑娘们,个个都是花容月貌。”燕凌戈指着其中楼宇最是高广的那处,低笑道:“当然,此处最具盛名的,却不是那些姑娘们了。” 看着这栋雕梁画栋、窗格照轻纱的楼宇,凤九卿想起长安城里似乎也有一间春风楼,不禁颇来兴致,同样低声问道:“是何?” 见此,燕凌戈却卖关子,笑道:“若卿兄今晚与我同去,一见便知。” 凤九卿听罢,点头笑允,两人又四处游走,吃茶闲谈,不亦乐乎,直到暮色渐深,两人又回到了这花柳街。 此时,街道两旁纱灯摇曳,阁窗轻纱随风飘摇,年轻女子三五成群结队而来,叽叽喳喳,嬉闹谈笑声不止。 两人一路行过,时有女子过来攀谈,含笑拒绝后,终是来到了春风楼门前,两位衣着淡雅的年轻女子挑灯迎来,三言两语间,便将两人迎进门去。 穿过人声鼎沸的前堂,便是一处庭树森森的院落,院内花植奇石相映成趣,简直让人无法想像,在这一院之隔的墙外人正缺衣少食挣扎求存。 院中有男有女,或坐或立或游走,纷纷提着大红灯笼,直待有人走近,便照亮自己的容貌,供人当作货物一般挑选。 起初的时候,凤九卿还有几分兴致,可越往里走,她便越发沉默,耳闻着周遭众人的污言秽语,再看着那些强颜欢笑,供人欢娱的男男女女,不自觉的便想起了曾经的谢云竹,心痛莫名。 “爷,您还没有点到中意的姐儿吗?点奴家吧!奴家保证可以侍候周到!” 凤九卿刚顿住脚步,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便迎了上来,主动挑起灯笼照亮自己的脸,牵动眼角的皱纹,挤出一个说不上难看,但绝对算不上美的笑容。 怔怔的看她半晌,凤九卿摇了摇头,那女人顿时失望离去,迎上了下一个男人。 “那如烟也真是够可怜的,都已经半个月没开张了。”凤九卿的目光还没从那妇人身上收回,便听见不远处有人窃窃私语:“如果她今天还赚不到银子,怕是会要被主人发卖出去罢?” “发卖又如何?还不是与这一样,都是做皮肉生意……” “这位妹妹,此言差矣,要知道,我们春风楼的客人,可都是有钱有势有身份的人,发卖出去了可就不一样,只能被那些泥腿子……” …… 随着这些污言秽语,风九卿的目光不自觉的跟随着那名叫如烟白女子,眼看着她因年老色衰,被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心底不禁生出千丝万绪,挥手着人将她唤了过来。 “爷……” 甫一过来见着凤九卿,如烟欲如往常伺候客人一般扑近身来,却被燕凌戈眼灵手快的挡住,让她在圆桌旁边的胡凳上坐好,方才说道:“你只管陪我等吃茶饮酒便可。” 这名唤如烟的女子,似乎并没见过此奇怪的客人,提着灯笼忐忑的站在那里,薄衫底下的瘦弱身形随着冷风瑟瑟发抖:“假母说,与客人并行同坐,是失礼的。” “且坐罢,我们这里,不讲究那些虚礼。” 迟疑了片刻,如烟走上前来,挨着凳子边缘坐下,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间,将灯笼放在自己身侧的地上,将自己的容颜笼照在昏暗的灯光里。 凤九卿看着如烟那浆洗得有些发白的薄衫,礼貌性问道:“姑娘如何称呼?” 其实,凤九卿是知道这女子名字的,但此刻,心底所弥漫的那些或是尴尬、又或似同情的心绪,让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禁又想起,当初在百花楼与谢云竹相见的场景,与这般尴尬却是不同,那日她们谈论画作,谈论仙鹤,谈论了许许多多的话题,夙夜不止。 “爷可唤奴家如烟。” “如烟,很好听的名字。”凤九卿点点头,道:“我叫秦酒,老秦酒的秦,老秦酒的酒。自长安来。” 如烟微微抬头,以眼角余光扫了面前男子一眼,心里很是觉得奇怪,毕竟,在这种地方,是很少有客人会介绍自己。 而凤九卿的这句话,也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一个面皮白净的青年男子端着酒盏过来,大笑道:“秦兄弟,看来你还是个生手呐,哪有与这些做皮肉生意的贱娘们说道自己来历的?” “哈哈哈,我这小弟面嫩,兄弟你要是再多说两句,怕是要作那娘们样掩面而去了。”燕凌戈‘啪’的一声,将长剑拍在桌上,端起酒杯,起身敬了来人一杯,豪迈的一口饮尽,笑问道:“在下小姓严,单名一个凌字,亦是自长安而来,兄弟如何称呼?” “小姓杜,行三,江湖里的朋友们都给面子,唤我一声杜三侠。”见得燕凌戈提剑,那男子眸光一闪,也笑说着一杯饮罢,忽然眼睛瞪圆,像是想起了什么,震惊道:“严凌?兄台可是长安千金台的严六太保?” 长安千金台乃是近几些年崛起的一家赌坊,赌坊的大老板来历神秘,财力雄厚,短短几年间,便将千金台经营成整个长安城的五大赌坊之一。 千金台的大老板从来都没有当众露过面,但赌坊的七大打手,世人却是闻名遐迩,更是给他们起了个名号,统称为千金七太保,这严凌便是其中之一,排行第六。 太当朝,太保虽然是官职,但世人对绿林好汉亦是尊称‘太保’,当然,世人给他们取名‘太保’,却不代表他们真的就是像太保那般为国为民行事,相反,他们为了追回赌资,动辄杀人斩臂,强占民田民宅,强抢民妻民女……等等之类的恶事,简直罄竹难书。 “哈哈哈,正是在下,难得远在这东莱之地的杜兄弟也听过小小薄名。”燕凌戈大笑一声,与来人攀谈起来,推杯换盏不久,便与那杜三打得火热,那杜三更是将自己的三个同伴也叫了过来,几人凑成一个桌,叫来酒菜美人,聊得不亦乐乎。 凤九卿听他们谈天说地,满嘴粗言秽语,强压着反感也跟着喝了几杯,心里忍不住琢磨,那千金台与自己师妹白夙的关系,又听燕凌戈将那千金台里的旧事讲得头头是道,引得杜三等人点头不止,心顿时已有几分把握,那千金台,便是白夙放在长安城里的一颗棋子。 心里边想着,凤九卿便掏出一块银锭子,将那如烟打发了下去。 那杜三全名杜洪玉,自东莱郡城而来,是这几个人当中的领头人,自称东莱四侠,此刻见得凤九卿随手便掏出了一块不低于五两的银锭子,互相一对眼,看向燕凤二人的目光更是热切,暗道长安城来的人就是不凡,随便打发人,也是银锭子出手。 几人谈天说地,又互报了年龄,很快便称兄道弟起来,那杜洪玉便打听道:“却严老弟来这东远小县城,有何要事?” “替我东家过来办点小事,不足挂齿。”燕凌戈笑着塘塞,随又后轮番敬酒,把几人灌得头昏脑热,装作开怀道:“今日与几个位老哥把酒言欢,委实痛快,只可惜,小弟几日后便要回长安,怕是难得再会了……” 杜洪玉听罢,满脸羡慕道:“哥几个,都不过是替人办差,混口卖命吃罢了,哪比得严老弟你在千金台前程远大。” “哈哈哈,杜老兄说得哪的话?有小弟我一口饭吃,又怎么会饿着几位老哥?”燕凌戈想了想,说道:“这样罢,待过些时日,小弟替东家办完事情,就与几位老哥哥一起回长安,正好小弟我在东家那里有几分薄面,替几位老哥谋个差事,倒也不是个难事儿。” “这……”杜洪玉与自己的三个兄弟相视一眼,面带沉吟道:“哥几个自然是想投奔严老弟的,只是最近手头还有件差事没办成……” “哦?何差事?”燕凌戈随口问道。 杜洪玉一听,不禁面带难色,他自然是想去长安千金台谋差事的,但手上这件事情,又的确棘手,此刻见燕凌戈这般随口一问,又不像是深究刺探的样子,遂也放下了戒备之心,赶走了那几个陪酒的女人,以指蘸酒,在桌上写了一个白字和一个楚字,低声道:“有人出了五百两银子,要买她们二人颈上人头。” 45.045章 凤二人从‘春风楼’出来已是戌时, 为了避免被人跟踪,两人城内城外大街小巷四处转了一圈,于城外分道扬镳。 燕凌戈快马回了天王寨,召集齐人马,枕戈待旦, 只要有丝毫不利于白夙的消息传出,她便会立刻驰援。 而凤九卿却与燕凌戈所见不同,在她看来, 如果白凤连这种儿戏般的暗箭都不能抵挡,又怎敢自喻管仲乐毅, 怎敢志凌九霄? 如此想罢, 凤九卿也并不着急回客栈去报信,反而负手按剑,信步游走, 想着自己近日以来的所见所闻, 缓缓思索起来。 她与师妹白夙同门多年,却直到近日方知, 她这看着孱弱的师妹却心有大志;当初萍水相逢的燕凌戈, 如今表面上只是个山贼头子, 实际上却是对白夙忠心耿耿,甘愿做白夙手中的利刃,一心盼望着白夙能成事,为她报得当年的杀父之仇;曾与她相知同好的谢云竹,在尝尽人间颠沛流离之后,也似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前路,近日以来,都窝在那楚校尉的营棚里,指挥着一众老少妇人们忙东忙西,缝完衣服鞋子又缝背包,听说最近手上的布料紧缺,还四处找健妇,与那楚校尉闹将着要上东莱山去采蚕来织山绸,连她的邀约都拒了几次;再说那楚校尉,年纪轻轻可本事却不寻常,几次三番下来,连白夙都对她高看得紧;更不消说,长安城宋王府那位小野心勃勃的郡主了。 如此对比,凤九卿觉得自己就像那路边的野草,自顾不暇,却又见不得行路人的匆忙疲惫,还不忍心那些行路人在水深火热中苦苦挣扎……然则,自己却也只是颗野草,比不得树高叶厚,可为路人遮风挡雨。 古人云,达者兼济天下,贫者独善其身,可像自己这般,既不贤达又不算赤贫者,该当如何行事呢? 凤九卿想了许久,也没能将心事想得通透,反而愈加彷徨,若不是被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惊醒,怕是会在这凛冬寒夜里伫立一宿。 今日是楚宁第一次带队出营训练,因着泥泞的事情,让她发了大的一场火,赶着所有人都进去滚了好几圈,又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被海寇破坏的村子,亲自带着人帮那些遭难后的老弱们修辑房屋,几番耽误下来,待她们赶到目的地时,已经晚了许久。 一整日的折腾下来,除了一场意外怒火之外,楚宁也不是毫无所获,至少她大概试探到自己这些手下的底线,知道自己在他们心里的份量,知道自己的命令会被执行到哪个程度,也明白了这些人的顾虑和需求,将自己的形象在他们心里建立了起来,不再像往常一样,仅仅只是‘校尉大人’一个被虚拟化的称呼。 虽然只是第一次出营训练,但回程时,楚宁还是尽量当作战时行军来安排,刘长贵带着第二司的人后断后,而她则带着第一司的人走在前面,将探哨放出,一路行来倒也是顺利。 眼看着城墙和营棚都近在眼前,众人大感振奋,楚宁也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却听前面的探哨官过来请命,说是有人拿着剑堵在路中间,问是否要将人拿下。 如此凛冬寒夜,良家子自然不会拿着剑到城外官道上乱窜,楚宁当即便下令探哨将人拿来,却不料,那探哨官不多时便回来,惶恐道:“启禀将主,那贼人厉害得紧,我等兄弟们都被逼得进不了身,那贼人还说此乃误会,他识得将主大人,只消将主前去见一见便可知。” 楚宁听罢,不禁心中一惊,她几在的探哨虽说人数不多,只有十余,却个个都是挑了又选的好手,一个能敌寻常两三个,而如今,却连一个贼人的身都近不得,想必这贼人的身手,比楚柔都还要厉害几成……她倒是想看看,这个贼人到底有多厉害。 随着探哨官上前,那‘贼人’眼睛利索得紧,一见看见是她本人出现,立刻便丢下了手中长剑,扯下了嘴边胡须,又在脸上抹了几把,被哨官带上前来,映着火把一看,楚宁便将此人认出。 “在下凤九卿,见过校尉大人。”凤九卿也没料想到会惹出这样的麻烦,将事情简单解释了一番,苦笑着抱拳道:“若对不住的地方,还望校尉大人莫要怪罪。” “凤姑娘无需多礼,亦无须自责。”楚宁笑着上前将凤九卿扶起,上下将她打量,诚心道:“久闻凤姑娘风采过人,几欲拜访,却凡务缠身不得闲,今日恰逢巧遇,高兴都来不及,又岂会怪罪?” 两人又互相喧寒了几句,凤九卿意欲告辞离去,却怎料这楚校尉意外热情,几番邀她同行。她却不知,楚宁手底人才稀缺,此番对她热情乃是见才起意,想与她打好关系,毕竟,自楚宁来到这界世迄今为止,见到的文武双全之人,也就霍蕴书一个,且霍蕴书并没真正的显露过武功,一切都只是楚宁的推论猜测。 至于白夙此人,楚宁一直都觉得拿捏不住她的深浅,故除外不论。 耐不住楚宁的热情,凤九卿便与她同行,说话间,便来到了营棚前。 “报告!第一司第一局出营野训归来!”第一司的局总正是楚宁以前的护卫孙兴,此刻率队小跑到营棚前例队完毕后,对等候营棚前的楚柔敬礼道:“出营115人,归营115人!请楚副司总核验!” 楚宁与凤九卿同时停下正说着的话,静候营旁,等双方交接。 楚柔握拳于胸前,向孙兴回礼,随后一挥手,将自己身后亲卫派出清点,又对孙兴命令道:“报数!” 孙兴一声令下,整齐列位于他身后的众人开始整齐有序的报数。 “报告!”清点完人数,楚柔转身,向楚宁敬礼道:“报告将主!第一司第一局出营野训115人,归营115人,核验无误!请求入营!” 楚宁郑重回了一礼,上前几步,命令道:“入营!” 一声令下,营门大开,归营的士兵列成四队便步入营,而营门的后面,则间隔着摆着四张齐腰矮桌,每个桌后面都站着一个人,桌子上面摆满了小竹筒和一小块说不明是什么的东西。 每队人都顺着矮桌前路过,接过一个小竹筒和那块不知名的东西,随后直奔营棚里的洗浴房。 每间洗浴房的门前都站着一个人,告诉这些人竹筒里面装着的是皂角粉,而那小小的一块东西,则名为‘澡豆’,并仔细教给了他们用法。 刘长贵在楚宁后面回营,交接完毕后,他也领到了一小筒皂角粉和一小块‘澡豆’。皂角粉他是用过的,楚校尉在正式建立这个营棚后,就专门派人去四处收集皂角回来,磨成粉给了他们洗头洗澡洗衣。甚至强行规定,即使是冬天,他们也必须每天都要洗澡,每隔两天就要洗一次头和衣服。 至于这个‘澡豆’却还是个新鲜玩意儿,刘长贵也是第一次见到,闻着似乎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香味。与守在门口的人问清楚用法后,刘长贵一把推开洗浴房的门,而洗浴房里面,早就摆满了大木桶,每个木桶里面都装满了温度刚好的热水,都足够数人同时洗澡。 洗完满身的泥泞,又将衣服洗好晾晒,刘长贵换了一新干净的衣服出来,只觉得鼻间清香四益,神清气爽,整双手都油滑油滑的,连上面冻裂的伤口都不那么疼了,当即便对那守在浴房门口汉子笑道:“兄弟,这澡豆是个甚新物什?怎的如此好使?可还有盈余?我手下兄弟们许多都在操练时被冻伤了手,此物似乎可缓冻伤,我想替兄弟们讨用点。” “刘副司总,这‘澡豆’是将主大人交代下来的东西,大抵是见兄弟们寒冬难过,所以从神仙那里讨要来的神物罢,听好些兄弟们说,是有缓解冻伤的效用。”那汉子抹着后脑憨笑一声,有些羡慕的说道:“这东西紧巴着哩,整个营棚,也就你们今天出营野训的人有一小块,俺们可都只能看不能用。” 刘长贵一听,不禁楞住,他先前还当整个营棚每个人都有,可如今听来,却不是那回事,不禁心中一动,将自己余下的那一份递到那汉子手里,说道:“兄弟辛苦了,天这么冷,还要在这里守着,实在是……” “刘司总,可不要这样,俺听人说,你们出营野训的才叫辛苦呢,滚泥潭不说,还帮乡邻修房子,做了大好事……”那汉子亲近的唤了一声刘司总,将那副字去掉,又推回那块澡豆,笑道:“对了,刘司总厨房那边还熬着姜汤,将主大人交代说,每个野训回来的人都要去喝上两碗,您也快去罢。” 刘长贵将那块余下的澡豆收回,心里琢磨着留给谁,边朝那汉子温和笑道:“可要我给你送来一碗” “不用不用!”那汉子连连摆手道:“将主大人早就已经规定下来,每个值守的兄弟都可以喝上两三碗,厨房那边晚上也是有人值守的哩,俺们换岗休息的时候就可以去喝,一整夜都是热着的哩。” 刘长贵听罢,便往厨房里走去,甫一进门,他便熟练的从门后墙边的架子上拿起一个大土碗,值守的火夫勺子一翻,便将满满的装上,不烫不冷,温度刚刚好,他一口气喝完两碗,只觉得身上寒意尽消,顶着冬夜寒风回到自己的营房也不觉得冷。 自从刘长贵升任副司长之后,他便可以从集体大通铺搬出去,享受两个人住一间房的待遇,但由于如今整个营棚,也就只有他和楚柔两个副司长,如果搬出去的话就变成了单独住,他怕影响不好,便一直住在大通铺里。 一个大通铺的房间里住十五个人,每个人都不同伍不同队,连同旗的人都极少,刘长贵曾暗中留心,发现每个通铺大房间里的人,各自都有不同来历,大抵可以归为三方,其一是原紫竹寨的旧部,其二是原青龙寨的人,其三则是后面收编进来的流民难民,这三方人各占对等之数,谁也不能联合起来欺负谁,谁也不能闹起事情来。 最初的时候,刘长贵以为这样的安排只是巧合,可当他在仔细研究这次的整编之后,赫然发现,整个营棚里所有的战兵都是类同这样的编制法,将原紫竹寨、青龙寨的人打散,再混编入流民难民,甚至连那些小军官,也是被精心安排,成三方鼎立之势。 作为曾经青龙寨的二当家,如今在这新兴的卫民军里也是说得上话的人,勇武、心计、手腕样样不缺,可比起那位年轻的女校尉而言,他由衷折服,觉得自己只堪为马前卒。 由于还不到熄灯时间,整个营棚里都极是热闹,刘长贵一脚踏进房门,便听赵大牛那大嗓门在那得意的大笑,说:“关老丈家的二娘子,那身段模样可是一等一的好,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俺可是从那么多的娘子堆里,一眼就挑中了她,待俺明日与将主大人禀报后,便请媒人将她娶进我赵家大门,你等杀才,可莫要眼红!” 赵大牛人如其名,生得牛高马大,有一把大力气。据说原本是个外地来的流民,早些年还能四处与人打短工为生,近年山贼海寇四处为祸,寻常富户也不敢再雇佣他这样没根没底的人,遂重新沦为流民,是楚宁刚下山来,最早收编的那一批人之一。 上次与海寇对战时,赵大牛一口气斩了三个首级回来,在这次军队的整编里,赵大牛被提升为旗总,领到手的晌钱、赏钱加起来,足有五贯之多,让好些人都羡红了眼,营里营外有姑娘的人家,莫不想把姑娘嫁给他。 在赵大牛吹嘘自己未来媳妇的时候,房间里的另一头,则有数人围在一个矮桌旁,矮桌上铺着几张纸,还有一只倒扣的碗,碗底装着一些磨得极为淡薄的墨汁,以及一只早已经被折腾得惨不忍睹的毛笔。 “范哥,照俺说,那军旗上面,就该画一只老虎。”一个年轻的小兵满眼放光,握着拳头兴奋道:“再不然就画狮子,熊瞎子也行啊,看着都觉得个大,威风极了!” 昨日整编后,校尉大人给每个人都留下了任务,第一个任务就是让大家绘制军旗图案,以通铺房间为单位,每个房间都要交出一张军旗图,限时三天。 那被唤作范哥的人捏着毛笔,满脸苦笑道:“你会画狮子老虎吗?你能画熊瞎子吗?” 那年轻小兵讪笑了几声,又问了一圈周围的人,这些人纷纷出主意,一会儿要画鸡鸭兔猫狗,反正就是离不开动物。 众人都是这般说,却谁都不会画,最后那范哥一咬牙,直接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圈,又在圈上画了一个大叉,豪迈道:“休要再说这般,我们卫民军岂是阿猫阿狗之辈?便是山中老虎,也没我等兄弟的勇猛,是以,我等兄弟当左手提刀、右手持剑,如同那盾牌一般,将我等父母亲朋护佑在身后!” 那范哥的话引得一致赞同,众人当即便开始指点他的刀剑和盾牌画得不神似,纷纷磨拳擦拳的要献技。 刘长贵默默看着他们闹腾,不禁讶然失笑,只觉得如今这营棚里日新月异,悄然焕发了一种他前所未见的生机。笑罢之后,刘长贵又想起了楚宁布下的第二个任务——每个士兵或者军官,都要说出三条,身为卫民军不能做的事情。 刘长贵还没琢磨透这个任务背后的意思,但也知道,这个任务显然是关乎整个卫民军将来的事情,他对此非常上心。 他正想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朝他走过来,偷偷摸摸的问道:“刘司总,俺听人说,将主大人要教大家伙儿读书识字?您瞅,俺家这娃儿可生得可机灵了,像是读书人的料子,您能替俺在将主那里求个情吗?” 这汉子显然很懂求人办事的道理,正说着,便是一串铜钱偷偷摸摸的递将过来。 刘长贵只觉得有点好笑,一大串铜钱响得叮叮铛铛,这汉子却还在自以为是偷偷摸摸。 “将主大人只说,要从军里的兄弟们当中选五十人,却没说要教家里的小子们读书,我便是去替你求情,也不见得能成事。”刘长贵将那些铜钱推开,正色道:“不若你自己去争个名额,自己学会了,再教你家娃儿,岂不是一举两得?” 那汉子想了想,也觉得是个这道理,便铜钱已经拿出来,也就不好意思收回了,即使刘长贵并没为他办事,却也算是指了条路,于是,又把铜钱往刘长贵那里推了推。 刘长贵却是起身躲开,心里暗想,这络腮胡也忒不懂事了,哪这般众目睽睽之下送钱的?即使是当真暗中送来,他刘长贵也决计是不会收的。 如此想着,刘长贵却突然楞住,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乃古今皆通之理,当初在青龙寨的时候,他可从来都不会拒绝别人送来的钱财,连谢云竹的钱,他当初都敢收,如今却是为何变得这般清廉了? 刘长贵转念一想,又想到读书识字的事情上来,当初楚宁与他提了个头,说是只挑五十人,军里伍长及以上级别的人,都有机会被选上,而整个军营里,伍长及以上之人,几乎多达两百人。 从两百人里挑选出五十人,这意味着绝大部份人都将落选,这也意味着,他刘长贵并不一定就会入选,他至今为止,连这入选标准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所以,到底不是他刘长贵变得清廉了啊,只是他有所求,只是因为他也想读书识字…… 46.046章 楚宁陪着凤九卿在营棚里走了一回, 所到之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值守的士兵也人高马大、精神抖擞、令行禁止。她偷偷的查看过那些士兵的衣服,用料都是细密厚实的麻布,且还是双层,耐穿又防寒, 端是下了大本钱,乃凤九卿走南闯北第一次见识到,原来军队还可以这样治理。 “实不相瞒, 在下也有一个将门出身的朋友,也见过她麾下将士的风貌, 当时还道那便是狼兵虎将。”凤九卿惊叹道:“如今, 来楚校尉的营棚一观,方才知是自己眼界短浅。” “凤姑娘过誉了。”楚宁将凤九卿带回自己的公事房,落座奉茶后, 道:“每个人治军, 都有每个人的方法。我楚宁武艺稀松平常,才能也是普通得紧, 临阵不敢身先士卒, 遇敌不敢拔剑相向, 自然只能于阵后操持,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士兵没了顾之忧,自是能专于阵前博杀,楚校尉如此治军,实乃儒将风范,说来过谦了。”凤九卿说罢,正想告诉楚宁,有人要暗中对她不利,却见门外值守士兵领着一个腰背佝偻的老者进来。 楚宁也不避着凤九卿,当即问道:“张师傅,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可是那澡豆之事有甚变故?” 那张师傅全名张博,以前是个做皂角粉卖的手艺人,寇乱之后流落,被楚宁从流民难民里面挑选了出来,与另外的一些铁、木、石、农、布等各行工匠,组成了一个匠作司。 匠作司由楚宁直辖,自成立以来就神秘无比,在营棚里面圈了一处区域当作禁区,张博之前一直在匠作司里制作皂角粉,后来楚宁见天气越来越冷,很多士兵都被冻伤了手脚,便想起前世那用来护肤的手工肥皂。 楚宁自然是不会做肥皂的,但她知道制造手工猪胰子皂的大概方法,参照唐朝孙思邈《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的记载,又综合了唐朝永和公主药澡豆的配方,丢给张博自己去捣腾。 张博当时一看楚宁给出的配方,就被惊得合不拢嘴,被那一连串的药名晃花了眼,专门找了营棚里的老兽医陪他去采药买药,捣豉了许多时日,几次三番的试验,花费了大笔的成本,终是达到了将主大人稍微满意的效果。 第一次批量生的澡豆并不多,楚宁等那些士兵用后反馈,想酌情调整配方降低成本。 “回将主的话,营里的兄弟们都说,那澡豆是极好用的,无甚变故。”张博进得门来,手里正拿着几块用纸包着的澡豆,他堪堪打开包装纸,凤九卿便闻见一股熟悉的芳香传来。 “银丹草的香味?”凤九卿几乎脱口而出。 “正是银丹草。”张博将澡豆递给侍卫转交楚宁,颤声道:“这几日,老汉寻摸着想,之前那澡豆虽则好用,却总觉得药味太过浓厚。老汉那不成器的儿子,正巧得了几株银丹草,老汉便将之掺合了进去,没曾想,这味道闻起来,倒是好了些。” 楚宁接过澡豆,随手递过一块给了凤九卿,自己也打开一块,闻了闻,是比先前的那股浓厚的中药味好上许多,虽然没能将银丹草的香味完全激发,但以现在这个时代的技术来说,也只能是这样了,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人能够提炼出香薰精华来。 张博写着新配方的绢帛交给了楚宁,楚宁大笔一挥,当即签了一笔足足十贯钱的大赏,还答应张博的儿子也可进入匠作司替他打下手,乐得这个老匠人屈膝便跪。 送走张博,楚宁收拾好配方和新品澡豆,带着凤九卿狐急急忙忙出门,道是要回客栈,却不想,两人尚未来得急走出营棚大门,就被一个抱着账薄赶来的小姑娘拦住。 “将主大人!”小姑娘冷着面孔,双目瞪着楚宁简直像是要喷火,连账薄都不翻,张嘴便说:“从入营开始,张薄一共支出了安家、薪饷、补贴、采买……等等费用共计二百二六贯钱,是整个营棚里单人支出最高的一个,对于这么高昂的支出,大人非但不严加核查,反而大笔一挥,又是十贯钱赏出……将主大人可知,再这样下去,过不了两三个月,你就没钱发军饷了!!!” “诶,晴儿,你这腿上轻功是越发轻灵飘逸了,竟然这么快就追了过来。”楚宁快速变脸,瞬间从那做贼似的模样换成盈盈笑脸,道:“我这不正是打算去赚钱么?” “唷?将主大人好能耐啊,这黑灯瞎火午夜天去赚钱?莫要唬我读书少。”霍晚晴一点面子都不留给楚宁,挥着账薄愤怒道:“三天!三天之后!如果将主大人不能把这笔钱翻十倍还回来,将主就等着自己来管账吧!” 晴儿这丫头素来爱财,就跟个守财奴似的,每整天都抱着账薄翻来覆去看,每笔收入支出简直倒背如流,把整个营棚里的财务打理得分毫无差,楚宁看她年纪还小,怕她累着,找了四五个有账房经验的人给她打下手,却都被她嫌弃不通账务,打发得只留下了两个算是比较机灵的。 连带着,楚宁也被她嫌弃得很,整天就只知道大手大脚的花钱,不懂没钱的艰辛困苦。 自知理亏,楚宁只得不作声,目送霍晚晴离去,摸摸鼻子,对凤九卿道:“走!赚钱去!” “这大晚上的,去哪赚钱?”凤九卿闻言大惊,心里咯噔一响,脑海里不禁浮现了春风楼。 楚宁扬扬手中澡豆的配方,快步向前,道:“去打土豪!!!” 就在楚宁与凤九卿去打土豪的时候,春风楼的后门被人打开,樊聪被人引入密室。 密室里只有一个体态婀娜头带面纱的女子,她端坐上位,樊聪甫一进门,便伏跪于地,颤声道:“卑职樊聪,参见楼主!” 原来,这面纱女子竟然是春风楼楼主。 “樊聪,你可知错?”春风楼主声音委婉,犹如江南三月春风拂过,去吹得樊聪满头冷汗。 樊聪将头伏得更低,道:“卑职不知错在何处!还请楼主明示!” “本楼主让你在郡城辅佐少主,而你却到这偏远小县城来撒野,私自动用暗探不说,还露出马脚打草惊蛇,该当何罪?!” “卑职谨尊楼主之命,全心全意辅佐少主。”樊聪微微抬头,辩解道:“然而,少主现在身为胶东王的首席幕僚,深受王爷器重,卑职来这黄县,便是领少主之命,前来替王爷分忧。” “少主他现在投入了胶东王麾下?”春风楼主显然也不知此事,语声微讶,随即又问道:“那胶东王身为今上嫡亲血脉,虽受封胶东,可在朝堂上也颇为得势,有何忧愁需要你来替他分担?” “启禀楼主,少主手书一封,道您看了便知。”樊聪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上,待春风楼主看完后,方才继续说道:“往些年,那白夙都会奉上数千乃至万贯钱财给少主,可今年却毫无动静,卑职上门催问,反而被她用十文钱打发,还写了一封信来侮辱少主和楼主。” 那日白夙分明是给的十贯钱,足足一万文,此际却被樊少说了千倍,并着一封信送给了春风楼主。 春风楼主将那信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旧恩已尝,新情已断,从此,四海九州,相遇不相识。 短短数语,春风楼主却看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 “一万贯!绝对不可再少一文钱了!”楚宁按着桌子红着眼,漫天要价。 白夙放下手上的薄册,淡淡道:“三千贯,绝不可再多一文。” “这东西与牙刷不一样,牙刷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面向市场,就会很快被仿制。”楚宁将其中一块澡豆推到白夙面前,说道:“这药澡豆里面,各种物质成份、配入比例,都是经过无数次的试调与研究,即使是有人仿制,投入成本也会高得吓人。” “诚然,如宁姑娘所言,此物极难仿制,但这并不代表就一定不会被仿制,相信宁姑娘也清楚,这只是一个时间上的问题。”白风打开纸包装,将澡豆拿出来观察了些许时间,又拿着楚宁给出的配方参照,道:“仿制成本高且不说,便是依这配方制出来正品,从制作、运输到贩卖,各种人吃马嚼的成本亦高昂无比,如若每只澡豆货价低于四五十文钱,利从何来?” 白夙给修路苦力开出的工钱是每天十钱,也就是说,这样一块澡豆的成本价,至少要用掉他们四五天的工钱,以这个价格而言,就等于是失去了人数最多的平民阶层的消费者,而这样的销量和利润在白夙看来,完全不值当以一万贯的高价来买这份配方。 事实上,楚宁也知道这份配方并不值这个价,毕竟是足足一万贯钱,要知道,在楚宁前世的那个时空,著名的贞观盛世初年,国库压仓的钱都只有几十万贯,白夙虽然有本事,与楚宁对比起来,是个实实在在的土豪,但毕竟还年轻得很,富可敌国这四个字,楚宁估摸着还用不到她身上来。 “九姑娘此言差矣。”楚宁见白夙既想要配方,又想压价格,不禁瞪圆了眼,掰开揉碎,铆足力气与她分说:“此物虽看着不打眼,却包涵了十数味药材,莫说是用来洗手、洗脸、洁身,便是手足冻裂疮伤,亦可医之。非但如此,还可润泽肌肤,可祛风止痒,便是那面上的旧疮瘢痕,久用之下,亦可祛斑泽面。如此之物,九姑娘竟然打算只卖四五十文一只?” 楚宁这话,却不是她张口胡说,毕竟,这份配方是她亲自从药方上抄下来的,那些药材的作用经过千百年的验证,也是实打实的有用,虽然没有像永和公主那般奢侈的放入麝香等名贵香料药材,但珍珠却是实打实的磨成粉放进去。况且,张博是个实诚人,每种药材的份量都很足,这效用,全然不是楚宁前世那些所谓的神皂能够比拟的。 听楚宁这般说来,白夙从善如流的问道:“依宁姑娘之见,该作价几何?” “一千钱!”楚宁道:“此物只货与富贵人家,最低一千钱,低于一千钱,谁都不卖!” 一千钱,就是一贯钱,足够寻常三四口之家整月的口嚼,相当于后世两三千块钱的购买能力,便是连白夙和凤九卿这等土生土长之人听了,也同时紧锁眉头,还当是这年轻的女校尉已经穷疯。 但在楚宁心里,却觉得,一贯钱一只那都是便宜的,若是再把包装弄得精美一些,广告效果夸大一些,在这个用米粉、铅粉当化妆粉的年代,这样的一块澡豆,必然会成为侈奢品中的奢侈品,受尽广大爱美人士的追捧。 “三千五百贯,莫要再讨价还价。”白夙看着楚宁半晌,低叹道:“我知你养着那些兵卒手头紧,可你也应知,我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手下那多么人都指望着发晌养家糊口,还有货物买进卖的周周转转,如今又要筑路,还寻人养下了不少猪豚,开春后,还得借钱予那些贫家人买种子……每个地方都得花钱,大家的日子都过得捉襟见肘,你且稍作忍耐,待年后修完路周转开来,商社回过本日子就好过了。” “九姑娘,咱明人不说暗话,我楚宁心里也是有一本账的。”楚宁扯过一张纸铺好,边说边提笔写道:“第一,修路,虽然从表面上看来,是个只出钱无进项的苦差,但事实上,你我都清楚,只怕是这条路尚未修完,你的本钱就会被赚回来。” “缘何?”凤九卿不明所以,当即问道。 “当初寇乱之前,朝庭催收秋税,萧段二家连手打压粮价,却是让九姑娘占了个大便宜。”楚宁道:“那时粮价极低,整个东莱的粮食,大部份都被九姑娘以不足两百文一石的价格买入,这还是有本钱的。” 楚宁言下之意,是没有将白夙从萧段两家仓库里抢走的算在内。 “而现在,九姑娘给这些筑路苦力开出的工钱是每人每天十文。恕我大胆猜测,这些修路苦力们左手领钱,只怕右手便会立刻将钱还给九姑娘。毕竟,衣食住行这四个行当,整个东莱,现在都紧握在九姑娘手里。当初九姑娘买的粮食价不过两百文,可如今,九姑娘卖出去的粮食,又岂会低于五百文?这一进一出,便是将近三百文的利润。” 这还只是算了吃,其它一些被这修路工程带起来的行当,只要白夙有所涉足的,都会给她带来不少利润,楚宁心里可是清楚得很,只不过这些利润里,大部份都被白夙私人赚了,楚宁与白夙合作的九州商社只能得到很小的一部份。 所以,楚宁是要把配方卖给白夙,而不是与白夙合作经营,因为,九州商未来的发展之路,白夙早就已经计划好了,不需要楚宁去横加插手,这也是她们当初就已经定好的规矩,即使以后澡豆这个项目由九州商社来经营,那也与她楚宁无关了,她楚宁管负责拿分红就行。 顿了顿,楚宁喝了口水,继续道:“再说养猪豚,成本并不高,且毛可制刷、肉可货卖,只要打理得当,是个绝对赚钱的行当,九姑娘也好意思拿出来说事?” 白夙素来知晓,这个年轻女校尉精通商贾之术,此刻听来,竟是连连点头,待得楚宁停住后,淡然道:“那又如何?这与澡豆之事何干?” 顿时,楚宁有种想吐血的冲动,她没想到,堂堂白大当家装穷被人拆穿后,竟耍起无赖来。 收起配方,楚宁也不再废话,一甩衣袖,抬步便要离去。 “其实,一万贯这个价格,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白夙将一个小竹筒推到楚宁面前,道:“今晨你外出后,有个仆役在后院捡到了此物,我估摸着是你的东西,只要你将此物用途与配方,一并卖予我,或可作价一万贯。” 楚宁一看那竹筒,不禁瞪大了眼,望着白夙失去了语言。 敢情白大当家装穷耍赖死活不涨价,为的就是这茬啊。 这竹筒里面装的是楚宁让张博试制的牙膏,以桂皮等中草药混合着蜂蜜制成,用起来的效果虽然不太满意,可却比牙刷沾着青盐好了许多。楚宁近日以来都在用,也被白夙亲自看见了几次。由于效果还不够满意,楚宁也没打算与白夙提起,但她却不知,白夙早就已经惦记上。 两人又是一番唇枪舌战,不过都是楚宁在据理力争,白夙时而说上一句,总之就是不让她冷场。 凤九卿好整以暇的吃着茶看着戏,突然发现,自己这个素来少言寡语的师妹,今天竟然也说了不少话,一直在给那年轻的女校尉递话题,时不时的再刺她一句,惹得她几欲跳脚,却又强撑着风度。 两个人兜里都装着对方想要的东西,却谁都不想先坦诚的摆出价码,一次又一次的反复试探着彼此的底线,最终博弈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直到楚宁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凤九卿才站起身来,离去时,突然又转过身来,对白夙说:“师妹,你知道我在你身上发现了什么吗?” “发现了什么?”白夙的声音,又是一贯的古井古无波,平缓寡淡。 “现在的你,似乎变得鲜活了些。”凤九卿想了想,笑说道:“那个女校尉在说话的时候,你一直都看着她,你鲜少这般看人,我甚至想像不出来,你的目光有在第二个人身上逗留那么久。” 说完,凤九卿便出了门,没多时,却又返回来,对白夙道:“对了,我燕凌戈今日出去游玩,侥幸得知,有人出钱收买了一些江湖人,想暗中对你不利。我想,你定是有所安排的,但无论如何,仍需多个心眼,有备无患。” 47.047章 变得鲜活了么? 目送凤九卿离去, 白凤靠坐在书案上, 抱臂沉吟——自己的目光,真的有如师姐说的那般,一直停留在那个女校尉身上吗? 似乎……是这样吧? 可她容颜并不出众, 身姿亦是单薄得紧, 完全不符合自己对‘美’的欣赏标准, 而在自己心里, 能够沾得上‘美’这个字的人, 除了自己之外,大抵只有师姐凤九卿和那个人了罢?自己素来比较欣赏温婉娴雅的类型,而这楚校尉显然与温婉娴雅这四个字沾不上边。 不过,这楚校尉似乎也并不那么差,虽则姿容稍嫌不足,然则,那双眉目却生得极好, 眼睛又大又亮,眼角细长、内勾外翘, 凝眸时如波澜不兴的沉渊, 谈笑间星目流转隐有光华灿烂, 双手喜欢配合着言语比划出一些动作,即使显得并不娴淑静雅,但放在她身上,却不显粗俗,反而恰当好处为她凭添了几分英气,和几分说不出来的鲜活。 是呢,英气!鲜活! 大抵只有这两个词可以放在她身上罢,在她那鲜活的劲头面前,在她那满脑子奇思妙想面前,似乎没有任何的艰辛能将她累倒,没有任何困难可以将她压跨,她似乎永远都能从容面对任何困境。 想到此,白夙不禁讶然失笑,她发现,自己竟因为凤九卿的一句闲谈,生起了思索之心,而那个被思索的人,却与她并无深交,堪堪算得上是一个合作者。 夜色已深,黎明将近,白夙收拾了一下桌上的各类文书便回房安寝,毕竟,明天就要开工筑路,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她去操心。 小钱钱到手,压在心口上的巨石终于有所缓解,楚宁心思一松,沾着枕头便睡死过去,全然不知自己被人嫌弃。 然而凤九卿却没楚宁这般好运了,刚趟下不久,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一会想着自己,一会儿想着白夙和楚宁,瞌睡虫都没来得及养出来,就听得房顶上的瓦片劈哩啪啦响个不停,随手抄起瓷枕,将那功夫不到家,从房顶掉下来的人打晕后,便望着屋顶那个洞开始心疼,这么一夜下来,得踩坏多少瓦片屋顶,这得浪费多少钱物力去修补。 既然睡不着,凤九卿也不打算再睡,换了身劲装,抄起宝剑,也爬上屋顶,打算去找燕凌戈厮混。 却不想,她堪堪才跃上房顶,尚未来得及站稳,背后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破空之声,下意识的原地一转,手中长剑‘铮’的一声跳出半截,往前一挡,就将一枚脱手镖挡开。 “谁?” 凤九卿一声喝问,长剑便已出鞘,凌厉刺出。 那发镖之人显然也没有料想到这屋顶会突然钻出一个人来,眼见势头不对,似乎惊多了隐藏在院落各处的暗卫,正要逃离,去哪知,此人的长剑已然刺到眼前。 来人身着黑色行夜衣,面罩黑纱,身姿窈窕,隐约是个女子。然而,这女子却十分厉害,凤九卿一连几剑刺出,都被她轻易躲闪开来。 “好功夫!再来!”凤九卿已经很久没与人动手,此刻正是闲得无聊,见猎心思喜之下,使将了使出了六七成本事出来。 然则,那夜行人去不想与她缠斗,眼见自己被发现,虚应几招后,便连甩几镖隔开凤九卿,起落间,已经然出府。 “想跑?”风九卿跟着追将出去,厉声喝道:“没那么轻松!” 两人一逃一追,飞檐走壁,却不知,在她们身后,白夙那素来神出鬼没的侍女白青夜,挑着灯笼站在墙头。 白青夜并没有追上去,因为那两人的动静惊动了另外一个人,这人正是卫民军第三司的副司总——楚柔。 今夜轮到楚柔领兵当值,她在安排好各个轮值岗位后,就一直守在白家的客栈外面,因为她听手下一个叫姚南的人说,最近许多以前欺乡霸邻、偷鸡摸狗的地痞流氓,悄悄的混来了县城,似乎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搭。 由于她得到消息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她担心太晚敲开客栈门惊动白家人,所以就一直守在外面,却没想,这一等,等到的情形让她大吃一惊。 午夜过后,楚柔眼见着各式各样的人,一拔接一拔的出现,有的砸大门,有的翻墙头,有的钻狗洞,有的爬房顶……而这些人,只要进了这座客栈,就毫无声息的失去了踪影,再也没有出来过。 唯一出来的,就只有刚才飞檐走壁的这两人。 凤九卿踩踏着一间又一间的房梁屋顶紧追不舍,楚柔跟在下面的大街小巷依依不饶,那夜行人逃不掉甩不开,一双杏目圆瞪,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揉成一团,扔给凤九卿,压低声音道:“别再追上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拿这封信去给白夙,她知道我是谁!” “原来阁下是我师妹的故人。” 凤九卿抓住信,便不再紧追,而楚柔的武功显然比不上凤九卿,与那夜行人也尚有一段差距,这一追,便追出了城外,她身边又没带多少人,很快便将人追丢了。 自己值守的地盘上,竟然出现了如此厉害的飞贼,楚柔很是生气挫败,就近回营,让人将霍蕴书唤起床,将此事说将出来。 霍蕴书做事极有章法,先把楚柔那名叫姚南的手下找来,仔细的问了许多,随后便点齐人手出发,兵分两路,由楚柔带着一旗有进城收搜,另一旗则由霍蕴书亲自带着在外搜寻。 “姚南,依你之见,那些人会藏在哪里?”霍蕴书问着这个小混混出身,现在却身为楚柔麾下伍长的少年。 “回霍先生的话,如果是进城的那些混混,属下已经将他们可能藏身的地方告诉楚司长了。”姚南的身形瘦小,肤色黝黑,力气也不大,再加上有些滑头,所以被楚宁扔进了第三司做预备兵,如果他再无改进的话,怕是会被楚宁赶出卫民军。 姚南显然也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结局,所以,最近做事都极为认真,连以前的老同行喊他吃酒鬼混,他都老老实实的拒绝,并转身就将他们卖了个干净。 霍蕴书又问:“如果是城外呢?” “城外的话……”姚南转着眼珠,想了一会儿,说道:“城外十里处的一座小山上,有一座废弃的小道观,以前我们在城外时,都是藏身在那里的。” 霍蕴书想了想,大手一挥,立刻带着赶赴该道观。 然而,霍蕴书等人终究是慢了一步,等他们赶到道观时,那道观里只余一堆微热的柴灰,人已经不知去向了何处。 回来天色已亮,与楚柔碰头,见楚柔只逮到几只小耗子,头目不见终影,不禁有些失望。 楚宁从客栈出来,回营一看,便见几个人被五花大绑,放在自己公事房外面,楚柔与霍蕴书正在说着话,见得楚宁回来,立刻便将昨晚的事情分说了一遍。 楚宁边听着情况,边看着暗中观查的着姚南,随后亲自审了那几个小混混,得到的消息与姚南说得大致差不离,不过却更加清晰明了些,只是,这些人都没亲自见到那个主谋之人,让楚宁等人不免扼腕。 “照你们说来,你们只是拿钱办事,便是杀了本校尉也无罪?”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些人明明做了错事,却不承认,反而推个一干二净。 是以楚宁面色一顿,冷声道:“现在你们落到本校尉手里,本校尉也不想给你们安个罪名,你们自己选择死吧!饮鸩?砍头?腰斩?活埋?剥皮?凌迟?五马分尸?” 每说一种死法,楚宁的眼色便冷一分,几个地痞流氓也被吓得面如死灰,想起之前堆在城门外的京观,那满堆满堆的人头,他们毫不怀疑,这个女校尉真的会将他们折磨至死。 “求校尉大人开恩……” “校尉大人,我们都是穷疯瞎了眼……” “校尉大人……” …… 见楚宁是真的要杀人,这些地痞流氓们终于知道害怕了,给跪地求饶,但楚宁又岂会就这样饶过他们?大手一挥,便叫侍卫进来,要将人拖出去斩了。 那姚南见楚宁真有杀心,顿时的浑身一抖,双膝一软,就直接跪到了地上。 楚宁见此,冷着脸喝问道:“姚南,你有何话要说?” 姚南很是害怕,怕楚宁一怒之下,连他也一同砍了,但心里又莫明生出了胆子,嗫嗫道:“属下想替他们求情,求将主大人开恩,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哦?”这姚南也真是个人才,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竟然还敢开口求情。楚宁一挑眉,望着姚南问:“怎么个戴罪立功法?” 见似乎有转机,几个流氓混混感激的望着姚南,使劲的朝楚宁磕头,边听得姚南磕磕碰碰应道:“他们不过是受人指使的喽罗,将主杀了他们也无济于事,不若放了他们,让他们找到那个主谋之人,以除后患。” “就这样?”楚宁看着姚南,突然笑了:“姚南,你要明白,那个主谋之人既然只敢暗下黑手,这就说明他害怕本校尉,不敢与本校尉当面为敌,就像是那墙角老鼠一般,你觉得,就因为这么一个,迟早都会被本校尉拿下的人……值得本校尉网开一面,饶恕他们的想要暗害本校尉的罪行?” “他们虽然不值得将主大人饶恕!”反正已开了口,姚南也豁出去了,硬着脖子说道:“但更不值得将主大人因他们而破坏仁义名声!” “是吗?”楚宁看了看姚南,又对那几个地痞流氓道:“你们且自己说说,当如何罚?” 几个地痞流氓互相看了几眼,最终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跪求道:“请校尉大人责罚,只要不死,我等愿为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楚宁看了看姚南,心里明白,如果自己今天饶了这几个地痞流氓,他们能否为自己所用难说准,但姚南肯定是能够指使得动的。 这姚南虽然年少,可心思却灵活得紧,怕是看出了自己杀心并不重,所以才敢求情罢? 好你个滑头小子,竟然趁本校尉唱黑脸的时候,你跑出来唱白脸,既然人情都给你做了,那本校尉索性再帮你一把! “既然如此,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校尉赏你等每人五十军棍,以全本校尉威严。”楚宁道:“姚南,你也不例外,领罚去。” 一挥袖,自有侍卫将人带出去执刑,姚南也跟在后面告退。 此事暂了,楚宁便带着离开公事房,第一司第二局和第二司第二局的士兵已经集合完毕,楚宁讲了几句话,宣布他们这次野训任务后,便由刘长贵带领着出发。 刘长贵带着士兵们山呼海啸的离营,楚宁也紧随着来到城门前,白夙等县里大户家主以及县里各亭长村长,都已聚集在此,还有一些县城附近的男女老少,听说要修路的事情后,都纷纷赶了过来,看能不能碰个机会,赚点小钱补贴家用。 县尊王逸大人一袭官袍着身,带着仪仗在开工吉时前赶了过来,在众人面前登台演说表演许久,又将这次出钱修路的白大当家白夙介绍了一番,并奉送了一个白大善人的名头。 此时,大家都已忘记这白大当家还有一个‘冷面阎罗’的称号,纷纷称颂她此番善举,而白夙也素来不是个啰嗦的性子,简单的讲了几句,就请王逸宣布开工仪式开始。 打起鼓,敲起锣,点燃然清香祭拜天地山神,接着又送上来一把扎着红绸的锄头,县尊大人握着铲子,亲自铲动了第一铲泥土,在众人的欢呼与掌声中,这条即将被载入历史的道路启动开工。 48.048章 后世的历史,将这条路称之为‘新楚大道’, 被誉为一个新时代起点。 而此刻的这条路,却连名字都还没有被确定, 而后来在给这条道路起名时, 负责起名的白大当家,只是想了一息的时间, 说:“即然这条路是通往蓬莱, 就名作‘蓬莱大道’罢。” 蓬莱大道开工的前几天, 县尊大人、白大当家、陪戎校尉等众人一直都紧盯在工地上。那陪戎校尉大人, 竟还不顾身份,亲扛着锄头簸箕,教人怎么铲土、怎么区分粘土和砂性土, 怎么筛选土里的砂石, 包括怎么铺路基, 毕竟在前世,她就是建筑拆迁队的头, 有她的加入,算是补充了白夙手下工匠们理论方面的知识。 想比起楚宁的身体力行, 白夙则显得轻松多了, 她与县尊王逸处在一座小高地,霍昱等管事侍丛候在一旁,面前的桌案上铺着楚宁写的修路计划书,与一众老少工匠监控着整个工地,配合着楚宁时不时的要求,游刃有余的指挥着。 在工地现场,第一批壮汉拿着锄头、铲子、竹箩筐、独轮小推车等物什,将地面浅层富含腐殖质的土壤铲走平整,紧接着,就会有第二批人上来,他们将筛选好的粘土和砂土交替分层铺上,每铺上五寸厚,就有第三批人,推着巨大的石辗子过来,反复将这些新铺的粘土和砂土夯实,直到填起压紧二十寸后方才算是打好了路基。 在围观众人眼里,这宽达四丈余的路铺,已经算是顶好走的路了,然而,这在楚宁的计划里,却才打好路基,毕竟,在她和白夙的计划里,这将是一条商用路,以后人走马行车货纷繁,可不能挖平随便修修就了事。 打好路基,就要开始铺路面,但在这个没有水泥、沥青年代,楚宁只能用粗砂质垆坶掺着鹅卵石铺上去,大约又铺了五寸厚的路面,推着石辗来来回回压得紧紧实实,方才罢修。 粗砂质垆坶就是粘土和砂土的混合物,经过压实后能保持一定的密实性,晴天不易起尘土,下雨沾了水,既不会像粘土那样粘鞋底车轮,也不会像砂土那样容易松散,且雨后干得快,以后维护起来也方便。 然而,铺完路面却还不算完,还要把道路两边取土的沟里掏平埋上石板,修面两条随路排水沟渠。 这样的路,即使是放在楚宁前世的那个时代,晴天时也是能够跑得了各种轿车和中小型货车的,在这个时代,怕是除了秦始皇修的那条直道之外,估计也没能有几道路能比得上了。 在晚间收工的时候,有个老工匠专程去修好的那段路上踩了又踩,量了又量,回头对自己同行唉声叹气道:“那新路修得实在是漂亮紧实,老汉我吃这碗饭,吃了大半辈子,这才知道,除了炒熟土添米汤之外,还有这般个修法。” 也有人不以为然道:“这等费工夫的折腾法,我等即使是懂得,又有何用?” “也是,照我们以往那修法,何须动用如此多的苦力?怕是不出三个月便可修好。” “哈哈哈,足足五百壮汉,整天下来,竟然才修了不足百丈!” “照这修法,没个半年,岂能修到蓬莱?” “那又如何?反正是那白家有的是钱,他们愿意花钱费工夫,与我等何干?” …… 事实上,这群工匠并不买楚宁的账,他们总觉得这个年轻女校尉不是吃这碗饭的人,却偏偏要来指挥他们做事,即使楚宁满口他们听过没听过的专业词汇,他们也始终认为,那是个外行人。外行指挥内行,当然得不到尊重与好评。 楚宁也知道,如果是在以前的那个世界,自己肯定是个纯粹的外行人,也就读过几本理论教材,走马观灯的批过一些相关文件,可在这个世界上,这些工匠,他们虽然有自己的方式方法技巧,但他们并不知道,这条路对楚宁而言,对白夙而言,对整个黄县乃至整个东莱的影响。 楚宁希望通过修这条路,给那些因寇乱失去家财与亲朋的人带来活着的希望,希望这条路能够给整个县城里的人口带来新机会。而白夙希望这条路,能够给她带来更多的商机和利润,这是她将商队送到海洋对岸各地的第一步。对整个东莱而言,如果白夙的商队能够去到海洋的那一边,那么,往来进出的货物将带来惊天利润,将会给整个东莱郡带来惊天巨变。 最初的时候,白夙并不明白,为什么楚宁一定要坚持修这样的路,但此刻,当她亲自踩在这条新路上时,她已然知道,这条路,将会成为她全新的起点。 而她,或许会踏着这条路,走到一个自己不敢想像的至高处。 楚宁并不个恋权的人,也不是喜欢指手画脚的人,当两三天后,所有事情都走上预设的正轨时,楚宁便不再去工地,回营开紧抓做自己的正事来。 第一件事,就是围绕每个士兵提出来的想法,把他们认为卫民军不能做的事情,把他们渴望得到的东西,把他们希望和梦想综合起来,拟编并公布了第一版卫民军《纪律条令草案》《内务条令草案》《训练条令草案》《奖惩抚恤优待条例草案》《武器装备管理条例草案》,成立了正式的军法司。 由于这些条令都是由士兵们提出,楚宁只是综合编纂,删改了一些不恰当的东西,加入了些自己认为比较合理的东西,再由楚柔、霍蕴书、王沅德共同\修订,所以,一经公布后,获得了全营的赞同与欢迎,甚至好多士兵,都去找王沅德,生生把那《奖惩抚恤优待条例草案》背将下来。 楚宁本想让朱二喜这个名誉上的训导官来担任军法司主管,但朱二喜不识字,也不想做什么训导官,一门心思的往厨房里钻,只想研究吃食。楚宁也不勉强她,看她一天到晚折腾得辛苦,就把馒头葱油饼的做法说给她听,将她赶回去继续做她的厨房娘子头。没想到,这朱二喜的动手能力极强,楚宁第三天晚上就吃到了馒头和葱油饼。 据说,在楚宁前世的那个时空,包子馒头是诸葛亮发明的,而葱油饼是东汉时期才有的,而在这个时空,这两样玩意儿楚宁都没见到过,楚柔和霍蕴书他们边吃边问来历时,楚宁只得推说是那场梦里神仙教的。 连带着,朱二喜也被楚柔和霍蕴书夸了一回,她一不做二不休,又做了一大堆白面馒头。楚宁估摸着,这朱二喜是打小饿怕了,如今有了吃食,就欢喜得疯魔了,管都管不住,遂也懒得管,把朱二喜做出来的馒头分发给了营里的战兵和军官们,当作野训时的军粮,方便携带又管饱,吃起来甜津津的,很得将士们的喜欢。 这样一来,朱二喜是高兴了,但霍晚晴却摔着账薄闹将起来,上回楚宁好说歹说,用澡豆和牙膏配方从白夙那里弄了一万贯钱来,但这一万贯钱是分期付款,白夙至今才付了两千贯,眼看着仓库里粮食成堆的减少,霍晚晴简直气得脸都绿了。 匠作司最近没新玩意儿研究出来,楚宁也没办法去打土豪,指望着九州商社分红,可那还得等到明年,无奈之下,楚宁也只得摸着鼻子装傻不管这事儿,躲到匠作司里跟一群铁匠们混迹着不出来。 没过两天,霍晚晴与朱二喜两人有说有笑的来了匠作司,找楚宁要走了两个石匠,楚宁心里嘀咕了一下,大方的准了,就又躲在铁匠棚里跟一群人捣鼓起来。 大抵在匠作司躲了一个星期,楚宁终于舍得出来,手里捧着一物,兴匆匆的找到楚柔,献宝似的递给她。 “这是甚?”长约两尺,非剑非刀,三个开锋的刃口各朝一方,前端尖锐得像锥子,握柄尾处还是中空,不知有何作用。 “古人叫作‘厹’,我叫它三\棱\军\刺。”楚宁笑眯了眼,对楚柔说:“你且试试,这物甚好使不好使?” 楚柔试了试了,她贯用刀剑和长\枪,倒是没试出什么效果来,但她也是久精武艺的人,当即评说道:“此物入手颇沉,应是纯铁所制,厚重虽不易折损,但三边开刃,却不适合劈砍,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是吗?”楚宁取过一截木枪杆,穿入军刺握柄后面留出来的空心里,装紧后,重新交给楚柔,着人牵了一头健猪过来,道:“再试试?” 楚柔接过这杆临时制作的长\枪,随手抖了几朵枪花,猛的往前一刺,刺中了那头健猪的左前腿上侧。 随着楚柔拔\枪,健猪的伤口处喷出一股殷红,嗷嗷叫着跑了不到两圈,就躺在地上抽搐,显然是失血过多。 这下,楚柔来了兴致,她蹲在地上,一会儿看看手中的军刺,一会儿看看那头明显不是伤在要害,却已濒临死亡的肥猪,向楚宁请教。 “你看,这猪身上的伤口,大体上是方形,而这方形的伤口一直都是裂开着,就像是你在它身上开了一个窟窿,而这个窟窿一直合不拢,它的血就会一直的往外流,血流干它就死了。” 比起楚柔的兴致勃勃,楚宁心里却觉得有些难受,她不知道自己整出这个大杀器来是对还是错,毕竟,在这个没有西医、没有青霉素、没有外科手术缝合的年代,无论谁挨了这么一下,死亡率是非常之高的。 可如果不要这东西,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白夙说,皇帝年迈,已经逐渐失去对朝庭的掌控,两三个月前,还因天狗食日异象大开杀戒,前前后后诛杀了不下万人。朝野纷纷流传,说是苍天不满今上好大喜功年年征战,故降下杀星解救天下水深火热的百姓。 老皇帝如今噬杀成性仿若疯魔,皇子们为了储君之位明争暗斗不休不止,想方设法的敛财结党,对民众疾苦视而不见;关外的东胡与鲜卑二族狼子野心,趁着大庆朝庭混乱,纷纷趁乱出兵,边军连战连败,丢失了乐浪、玄菟两郡及数十万边民。 尽管如此,东胡鲜卑二族还不满意,几次三番派兵入关打草谷,朝庭被逼无奈想送两个公主和财帛过去议和,然则,财帛何出?受苦的还不是天下百姓? 天下百姓受苦,苦得日子过不下去了,自然就会有人造反,自然就会天下大乱。 地痞、流氓、飞贼……这些人都只是细枝末节,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乱世即将来临前的黑暗,可怕的是乱世风火硝烟的残忍。 而在这场即将到来的乱世,自己该当如何才能自保?又如何才能保护那些真心对自己好,尽心依附自己的人? 白夙之所以愿意以一万贯钱的高价来买她两个配方,就是希望楚宁能够用这笔钱替她建立一个强大的军事后盾,她甚至第一次正式对楚宁提出了要求,她希望楚宁够扩军,能够在开春渤海解冻后建立起一只水军,她希望能够在蓬莱大道修筑完成时,楚宁已经解决掉黑胡子,将砣矶岛拿下。 那天,白夙望着低沉的夜空,神色异常的沉重而悲痛,说:“大乱即将来临,我们……没时间了……” 49.049章 楚柔提着三棱枪兴冲冲的跑了, 估摸着是去找猪试威力, 楚宁回到自己的公事房, 难得轻闲的坐了会儿, 总觉得心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遂也闲不住,走出营棚信步逛了起来。 几天没出营棚,营外的世界好似变了一个样,绕着营棚的四周, 多了许许多多的木棚小茅屋。一些小茅屋的门口,摆着土灶和锅碗瓢盆, 支着几张桌椅, 纷纷煮着一些物什。 此时正当午时,不时有壮汉从新修好的大道成群结队回来, 一看到这些壮汉回来, 便有些孩子老人上笑嘻嘻的迎上前, 楚宁观查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些老人小孩是上去拉\客的, 这个说自家的饼好吃, 那家在喊自个儿的汤好喝, 多数人面上都泛着笑意,四处喧嚣不止,与楚宁以前所见到的冷清凄苦仿若两个世界。 “姐姐,你也是来吃东西的吗?”刚才从修路工地下工的那批汉子都被人抢走,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女孩没抢到客人,见楚宁站在那里举目望,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连叠声的说:“姐姐,姐姐,我妈妈煮的汤饼可好汔了,你去我们家吃汤饼吧!” 楚宁看看周围,再看看自己身上厚实普通的麻布衣,才想起刚才自己信步出来,忘了带佩剑和侍卫,被这小女孩当成普通客人,遂笑道:“好,你且带路,姐姐今天就去你家吃汤饼。” 小女孩高兴的在前面带路,没多时,便将楚宁领到了她家棚屋前。 棚屋不大,却被收拾得极为干净,屋前摆了四张小木桌,已经有好几个汉子坐在那里谈天说地,其中一个汉子笑骂着喊:“兀那婆娘,你的汤饼煮好了没?赶紧给端上来,兄弟们吃完了,还要去上工哩。” 很快,便见一个腰间系着块麻布的妇人端着几个脑袋大的土碗上来,将那几个汉子伺候好了,擦擦手,就过来招呼楚宁:“姑娘你是新来的客人罢?想吃点什么?我们家的汤饼子,大家伙吃了可都说好,饱管您喜欢吃。” 楚宁笑笑道:“你就看着来一碗罢。” 那妇人笑着去煮汤饼,楚宁坐在桌上,看着那小女孩又去路边拦\客人,不禁苦笑着摇摇头,想起在她前世的时候,自己也有一个这么大的侄儿,却是只知吃喝玩乐,连去一百米远的学校,也得每天大人接送。 正想着,却听旁边那几个大汉边吃边感慨:“上个月的今天,咱们还在吃着树叶啃着树皮,如今却是在这里吃着大碗大碗的汤饼,这日子算是好过起来了啊……” “是啊,全赖白大当家这个大善人,知道体恤咱们这些泥腿子的苦,每天晚上下工的时候都会主动结算工钱。” “王县尊也是个大好人,经常都来工地上看俺们这些贱泥腿子,还亲自问俺,有没有被那些管事们匠头们欺负,只要谁敢欺负俺,就去找他告状,他会替咱做主……” “他们都不错,若要俺说,还是那楚校尉最好,如果不那楚校尉把山贼海寇打跑,俺们还得像往年一样,粮食一到手,就被全抢走……” “是啊是啊,今年的虽然是被抢走了,可至少还有个盼头,可怜俺那苦命的孩儿,硬是没能挨到今年,过上这享福的日子……” 几个汉子说着说着,却是有人哭出声来,哭着哭着,又有人说:“日子好过了,大家伙就惜福一些,再过些日子就是元旦,若是大家心里感激,俺就一起去给白当家、王县尊和楚校尉磕个头。”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几个汉子说了会儿,又有人道:“就怕以后,那王县尊和楚校尉,会被朝庭里的那些大官人使唤走,等他们一走,俺们的日子怕是又难熬了……” 楚宁在旁边默默听得出神,直到店家妇人将她的汤饼端上来。 说是汤饼,其实也就是把面粉和上水揉成团,然后用刀削成片放进开水煮,撒上点粗盐,汤里飘着点油花,除此之外别无它物。楚宁用筷子挑起一块面片看了看,显然面粉连麦子皮都没去掉,颜色灰不溜秋的,看着都让人没食欲。 可就是吃着这样的东西,就被人称之为好日子,那这些人之前,过的到底是什样的日子,楚宁已经不敢再想。 意外的,楚宁竟然吃完了这碗面片,的确很饱肚,而且,才两文铜钱。 但尴尬的是,楚宁摸了半天袖袋,也没能找出半个铜钱来,那妇人看着楚宁一脸囧样,也觉得为难得很,既不好开口催要,也不愿意说不要,毕竟,现在大家伙都不富余,而且,这妇人也不识得楚宁。 楚宁尴尬的原地等了一会儿,正想着,要不要让这妇人跟她去营棚时,就见一个断臂汉子走了过来,他们穿着卫民军制服,单手推着辆手推车,边走边吆喝:“卖馒头啰……又大又甜的馒头,三文钱两个,要吃的快点来……” 楚宁朝他招招手,他走近一看,放下推车,恭敬的敬了一个军礼,惊讶道:“将主大人,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这汉子的右手断了,用的是左手敬礼,楚宁看得有点心酸,回了他一个军礼,问他借了两文交给那妇人,边陪他推着手推车,边问道:“鲁老七,我记得你不是被霍先生选去保卫司了吗?怎的却出来做这营生了?” 楚宁之所以会记得这鲁老七,是因为在上次整编时,她亲自给鲁老七发过伤残抚恤。 “回将主的话,最近霍小娘子和朱家娘子喜欢上了做馒头,便去营里寻人替她们卖馒头,属下便与她们说好,每天中午和下午放工后,便帮她们卖馒头,她们每天可以给属下两个馒头当工钱。喏,就是这个馒头,一个管饱,两个三文钱,婆娘孩子三个一起吃,刚刚好。” 楚宁看了看鲁老七拿出来的那馒头,个儿的确挺大,如他所说,两个馒头添碗水,够三个人吃得顶饱,不过,也是没去麦子皮的。 鲁老七笑呵着说道:“营里许多兄弟们都眼红着这个差使呢,特别是有些说了媳妇的兄弟,家里人口多,不免想要多赚点补贴,也想存几个钱,等以后有了娃子,可以给添两件新衣裳。” 只要不是营里有人将兵士私用违反律令,楚宁也不打算追究,况且,只要有晴儿那丫手插手的事情,就没有哪一文钱能够逃得出她的手,遂与鲁老七闲聊道:“你也成亲了?” “全赖校尉大人的护佑,属下是前几日成的亲,”鲁老七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道:“是霍先生替属下牵线,营里好多兄弟的婚事,都是霍先生操办的……” 几天不见,营里的战兵竟然都结了婚?这些战兵都是有军晌的,他们结婚,就等于是帮政府养活了一部份人,虽然这是好事,楚宁还是觉得有点难以接受,因为,有些战兵的年龄实在是很小,连十八岁都不到。 告别鲁老七,回到营棚,刚一露面,就被谢云竹逮住,显然她已经找楚宁很久了。 “去东莱山的事情怎么样了?”谢云竹不待与她回公事房,张嘴便问:“你打探清楚了没?什么时候派兵上去清剿?” “我说云竹姑娘……” “叫我谢姨!” “好!谢姨……”楚宁捂额,无奈道:“你怎么就跟那东莱山杠上了?这才下来多久?你就想再跑回去?” “山上那么多山茧,不采下来多可惜啊!你看看你这营棚,那么多人都没衣穿,天天冷得直哆嗦……” “谢姨,别拿这事儿当由头,我知道你不是在为他们操心。”楚宁正色道:“说你真正的理由。” 谢云竹撇撇嘴,嘀咕了几句什么,方才说道:“我找到了一个瞎婆子,就是你娘当初在紫竹寨教织绸那些妇人,她说,当初紫竹寨被青龙寨夜袭时,你娘请她给我带了一封信,但她后来被陶岭寨抢去弄瞎了双眼,她把那封信藏在了陶岭寨里。” “你想要那封信?”楚宁诧异道:“你让楚柔带几个人,陪你走一遭不就好了吗?现在年节将近,我实在不想派人上山去剿贼,弄得大家哭哭啼啼,连个年节都过得凄凄惨惨的。” 谢云竹看着楚宁,语气异常严肃:“所以你根本就没有派人去东莱山上查探?” “发生了什么事?”楚宁不由正色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迈步踏进楚宁公事房的门,谢云竹边往椅子上一坐,翘着腿说:“三天前,我派野狼去了陶岭寨,他一身重伤回来,说陶岭寨被人占了,那里聚集了很多山贼。” 楚宁不禁有些吃惊的问:“很多是多少?” “大概比我在青龙寨时还要多……”谢云竹在青龙寨兴风作浪时,是青龙寨最强大的时候,整个寨子里将近千人。 楚宁心中一沉,她最近实在是太大意了,以为自己打散收编了青龙寨,击溃了黑胡子,就已经在整个县城站住了脚,却没想到,那东莱山里的山贼远比想像中要多,灭了青龙寨,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陶岭寨……这显然不是以杀就能解决的问题。 两人正说着,霍蕴书也一脸沉重的走进来,跟在他身后的人,赫然是姚南等人。 不过此时的姚南面色苍白,身上头上绑着好多白布条,布上血迹鲜红,显然是方才包扎。 “参见将主大人!”姚南虚弱的行了一个军礼,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但眼神却无比清亮,显然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怎的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几天前,这少年还在她面前奸猾的卖人情,几天后,却这副大难不死的模样,看得楚宁实在不忍心:“可有找老郎中瞧过?” 楚宁口里的老郎中,就是以前紫竹寨的老兽医苗焦,不过,现在也没有人找他医牛羊了,他干脆改行医人,楚宁把县里的几个赤脚医生找过来跟他作伴,再配给他们几个想学医的小伙子,专门成立了一个医务司。 “属下带他去找过老苗了。”霍蕴书道:“老苗说,就是伤口有点多,流了点血,死不了。” “那就好。”楚宁放下心来,道:“这是怎么回事?姚南,你且细细说来。” “那日,属下与阿六他们领完责罚后,就假装被将主大人逐了出去,与阿六他们赖在花子窝里养伤,然而,没两天,花子窝里开始传出了一个小消息,说是东莱山下有好心人发粮食。”让他细细说来,姚南便真的细细说来,楚宁见他虚弱,便让侍卫给他添了个马扎,听他继续说道:“大家伙都想着,东莱山上的山贼已经被将主抓来杀了头,故也没多作防备,我们就跟着那些花子一起,准备去领粮食。结果,粮食倒是没领到,人一去,就被那些山贼给劫了。” “你被山贼劫进山了?”谢云竹忍不住发问:“被劫到了哪里?那里有多少山贼?领头人是谁?” “是被劫进山了,似乎听那些贼人说起,叫什么陶……陶什么来。”姚南想了想,继续道:“那里人很多,但真正的山贼不多,我不会数数……不过,肯定没有我们营棚里的人多,别的……大部份都是被骗上去,或者捉上去的。” “没我们营棚里的战兵多是吗?”楚宁向姚南确定:“就是与你穿同样军服的所有人。” 姚南想了想,肯定道:“是的。” 楚宁听罢,略松了一口气,但姚南接下来说的话,却又将楚宁的心悬了起来:“但他们到处骗人捉人,不只是在我们县,周边别的县也有。” 黄县周边有曲成县、惤县地、腄县和掖县等,掖县是郡治,与黄县之隔着曲成县和惤县,而这两县又是小县,人口不过万户,平时没什么驻军,如果有寇乱的话,这两县基本就像是没穿衣服的小娘子,任人蹂/躏。所以,每次黄县遭难的时候,惤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曲成倒是好一点,毕竟离郡城比较近,可那也只是相对于黄县的惨状而言。事实上,楚宁听人说,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那些被捉的人,基本上都是没得活路的人,所以,只要那些山贼给粮食吃,给他们武器,他们就愿意替山贼杀人。那个贼头很聪明,他经常躲在屋子里不露面,即使是露面,也蒙着脸。”姚南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咬牙继续道:“昨天晚上的时候,他带挑了一些人去帮忙搬粮子,我跟阿六他们混了进去。” “他们也不敢点多火把,摸黑走了半个晚上,好像摔伤摔死了不少人。我们后来就跟着到了一个不太熟的山下,不过,阿六有个兄弟说,他去过那儿,是东莱山的那一边,好像……好像到了惤县。”姚南的声音逐渐慢了下来,但在场众人谁都没有催他,静静的等候着他后面的消息:“那边有人在等他,给他送了很多粮食,还叫出了那个山贼头的名字,叫章……章兄弟。” “章兄弟?”楚宁一惊,一眼望向霍蕴书,同时震惊道:“章铭?!!!” 章铭原来是黄县的兵曹,是原来萧家的女婿,在楚宁他们打散青龙寨,入城与王逸白夙联手的时候,被楚宁夺了兵权,交由王逸关在县城的牢房里,从那以后,楚宁每天忙进忙出,一来二去,根本就将此人给忘了。 如果东莱山里那个新贼头目是章铭,那给他送粮食的时,应该就是段家的嫡长孙,在外地任职,官至都邮的段杰。当初就听说,此人要回来探亲,可后来一直没消息,原来是一直躲在暗中谋划。 所以,之前有人暗中收买刺客要谋杀楚宁和白夙,主谋就是他?又或者,他根本就只是用这个理由来引开别人的视线,好救走章铭?可他明明是朝庭命官,为什么不利用朝庭和国法来解决楚宁和白夙?反而要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要知道,他是都邮,只要往朝庭告上一状,就够楚宁和白夙受的了。 楚宁没想通,只得问道:“那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 “那些送粮食的护卫里,有人在我送搬粮食时,认出了我。”姚南苦笑道:“我他们说,我已经被将主逐了出来,可他们不信,还说阿六他们也是将主的探子,非要杀我们。” “所以,你们就逃了?”楚宁问:“阿六他们在哪?” “死了两个,还有三个半死不活。”霍蕴书沉着脸,应道:“在老苗那躺着,属下带姚南过来的时候,他们还没醒来。” “好。”楚宁点点头,对姚南说道:“本校尉明白了,你的意思,我营里有内鬼?” 姚南点点头,眼睛里冒出一丝光亮,期盼道:“将主大人,王老先生说,您公布的那个《奖惩抚恤优待条例草案》上面写了,如果刺探到重大军情,有奖赏是不是?” “是的。”楚宁微微颔首,随后又说道:“你说有内鬼,这个消息的确算是军情,但现在内鬼还没找出来,所以,暂时不能发资金给你。” “不不不……咳咳咳……这个算是军情吗?”姚南眼中的光亮不禁又亮了几分,兴奋得连连咳嗽,好不容易止住后,方才道:“将主大人,那我还有一个军……军情……” “什么军情?”楚宁立刻追问道:“快快说来。” “那个……那个送粮食的人说,说过几天,有个什么王爷,要派兵装作贼跟那个章……章铭,一起来黄县抢白……白家……”姚南说着,又忍不住咳嗽起来,这次咳出了大量的血迹,但他还是不停的追问:“将主……这个……这个算军情吗?” “算!当然算!”楚宁刚他伤得严重,似乎是内伤,可却还坚持着追问他那点赏,立刻便安慰道:“如果你这两个军情都是真实的,你就可以得到十贯钱的赏钱,你现在就去找老苗,安心养伤去,等你治好伤,等我把那些山贼都拿下了,我亲自给你发赏钱!” “谢谢将主大人!”姚南敬了一个军礼,转身就要离去,去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咳得捂嘴的满手都是血迹,咳完之后,他突然转身,朝楚宁敬了一个军礼,断断续续的说:“将主……如果……如果我……我死了,麻烦……麻烦……您……帮我……把……把赏钱,送到……送到……蓬莱城的……七里村,给……给姚大娘……” 楚宁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姚南就已经晕倒在地上,嘴角还不停的流着鲜迹,将地面染红了好大一块,简直刺目惊心。 50.050章 姚南并没等到楚宁亲自给他发赏钱的时候, 楚宁去找县尊王逸查看章铭的去向, 晚上回营的时候, 就听到老苗和霍蕴书过来说,姚南死了。 内伤太重, 咳出了好多被震碎成小块的内脏,临死前, 还一直跟老苗说,如果他领不到赏钱, 就拜托将主大人送给姚大娘。 与姚南同时逃回来的几个地痞倒是醒了两个过来, 还原了他们一路被追杀的过程,楚宁才知道, 这个少年在被追杀的途中几次死里逃生,被马踩了、被刀砍剑刺,被追得掉进深沟,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来的。 “姚南跟俺同村, 打小就认识。”彭永的年龄要比姚南大些,甫一醒来,就听见姚南死去的消息, 当场便红了眼, 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他家本是殷实人家,有田有地有佃户,但他娘去得早,他爹取后娘生了儿子就不再管他,后娘也不搭理,打小就跟我们这些没爹没娘的孩子混在一起。” “姚南本来是不姓姚的,但俺们村有个寡妇,我们都唤她姚大娘,听说是个克夫命,成亲不到一年就克死了她丈夫,村里再也没人敢娶她。”彭永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叨叨絮絮的说,楚宁默默的听:“我们小的时候不懂事,经常骂她,还去她家偷东西,但她从来不骂我们,每天晚上都会放一碗煮熟的饭在门口,冬天还会放一捆干草。” “姚南就总说,那是姚寡妇像他娘,有财的亲生老爹不认,生生给自己改了个名字,要去给人家寡妇当儿子。” 彭永说的人强忍着眼泪,旁边听的另外一个流氓倒是哭了出来:“咱兄弟几个,有谁不想给姚大娘当儿子的?前几年姚大娘生病,彭哥你还不是天天守在她门口,要不是你给抢了个郎中去,姚大娘能活过来?” “当初校尉大人进城的时候,我们都想过来投奔,可听说要去跟黑胡子打仗,我们几个就怂了。”另外那流氓哭着往下说:“可姚南听说能吃饱饭,就来投奔了校尉大人,不瞒校尉大人说,姚南不但自己吃饱,有时候,还会偷偷的带出来分给我们吃。” 听到此,楚宁不由得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她之所以觉得姚南比较油滑,就是因为有人发现,姚南经常偷偷把饭菜带出营。 “我们虽然不是好人,但也没杀过人,姚南跟黑胡子打仗的时候,是他第一次杀人,当时就被满身满地的血吓傻了,等他回过神来,杀的人都被别人砍头抢了功劳……” “前阵子,他很难过的来找我们,说他个子小、力气小,又没什么本事,好像没入校尉大人的眼。我们几个见他心情不好,就想带他去喝酒,他却说,要把晌钱存起来,以后把姚大娘接到县城里来住,我们就说,有人请喝酒,不要钱……哪知道,他问了一通话之后,就高兴的走了……” 后面的事情,楚宁都已经知道,姚南把他查到的蛛丝马迹告诉了楚柔,紧接着就发生了这一系列事情。 “其实,姚南这孩子,我很欣赏。”楚宁斟酌着词语,慢慢说道:“年纪虽然小却心思灵活,还重情谊,我早些时候还在想,等他治好了伤,我一定要亲自给他发赏钱,然后建立一个情报司,让他做情报司的司长。” “情报司的司长?”彭永和另外那个流氓对看了一眼,朝楚宁问道:“是做官吗?” “对,就是做官,一个可以管很多人的大官,一个只有我才可以管他的大官。” 说完,楚宁就起身离开,她觉得很无奈,很伤感,也很茫然。 她有时候觉得是这个世界的错,错在太残忍;可有的时候,她又觉得错的是自己,错在自己不够强大,无法护佑这些真心依附她的。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金钱?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权利?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欲\望?人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感情?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求而不得? 自穿越重生到这个世界以来,所有被强压在心里的悲伤、痛苦、茫然、无助,都在此刻并发,楚宁发疯似的甩开所有人,独自向前跑,她不知自己要走到哪里去,也不知自己会何时停下脚步,她只想逃离,逃离这个让她窒息和世界。 夜风刺骨,人们都说可能是要下雪,躲在房间里抱着干草不敢出门。也有些老人说,今年冬雪落得太晚,可能不是个好兆头,开始担心明年的收成。 后半夜的时候,雪花果然飘飞着、盘旋着的落了下来,楚宁已不知道自己到了何处,只是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任由那些冰凉的雪花落在她发际、眉眼、衣衫…… “如果,宁姑娘只是想半夜赏雪,我想有个地方,比这里会更适合。” 一道清朗而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犹若一道惊雷,劈开楚宁那浑浑沌沌的心神。 蓦然回首,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于身后。 她左手提剑,右手灯笼,身着雪白华贵的宽襟广袖长袍,外罩一尘不染的白色披风,头带一顶精巧的白玉束发小冠,玉笄穿插结发,束发冠的两侧系着两条与披风同色的丝带,此刻正随着发丝随风飘飞,并着那猎猎不休的衣袍看去,仿若谪仙临世,而那漫天纷纷扬扬的雪花,似乎只能沦落成为她的点缀。 风,越来越急。 雪,越落越大。 楚宁转过身,看向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望着岑寂天地、漫漫大雪间,这盏唯一摇曳的灯火。 白夙也不再说话,用她那双沉寂一如夜色的双眸,静静看向楚宁。 那样的眼神,仿佛可以越过千山、涉过万水,可以穿过那凛冽的风雪,透过那风雪中孑然而单薄的身影,看透她苍苍来路与茫茫去路,轻柔而悲悯。 或许是因为那盏灯火,楚宁竟意外的在白夙身上汲取到几许温暖,或者勉强算得上温柔的感觉。 可是,像白夙这般,素来凛冽犹如冰雪堆彻的人,她身上怎么可能会有温暖或者温柔这种东西? 但是,这种感觉又是如此的与众不同,类似于宽容或是理解——当她逃离那座让她压抑的营棚时,楚柔和霍蕴书是第一时间想把她拦住的人,还有那些围将上来的士兵们……他们或许是出于关怀,或许是出于担忧,或许是亲情,或许是友情……但更多的,都是为了自身利益。 那么白夙是为什么呢?默不作声的跟在她身后,跑到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来,是为了什么呢?是因为理解吗? 楚宁搓着快要冻僵的手,问:“白夙,你为什么跟来?” “可能……是因为,我也想看看今年的第一场冬雪。”白夙显然不是一个会找借口的人,她甚至想了许久,方才说出这个理由,随后又补充似的说:“那些追着找你的人,我已经帮你打发回去,你今夜可以安静的看雪。” 楚宁苦笑道:“所以,过完今夜,我还是得回去,是吧?” “是,你必须回去,我也必须回去。”白夙的声音是一贯的平静,一贯的不容质疑,可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改口说:“也可以后天再回去。” “好吧,那你带我去可以赏雪的地方。”楚宁狠狠的说:“今晚本校尉要喝酒赏雪!不醉不归!白夙,你要陪着我!” “好!” 白夙说着,便转身引路,楚宁紧跟在身后,一前一后穿行于这漫漫大雪中,幕天席地的雪花纷纷扬扬,逐渐淹没那渐行渐远的背影。 “九姑娘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还没消息?” 在白氏客栈里,燕凌戈焦急的踱着步子,不停的追问着凤九卿与白夙的侍女青墨。 “我怎知当家的去了哪里?”青墨焦急又委屈:“今日我与大当家去了工地,回来的时,就见那楚校尉发疯似的从她营棚里跑出来,她姐姐带着人手拦都拦不住,好像是说楚校尉臆症了,谁的话都不听……大当家看到了,也叫我们去帮忙,可那楚校尉拼了命的往前跑,后来,大当家就抢了我的马追上去……” “胡闹!简直胡闹!”燕凌戈气急,一掌拍在木案上,‘咔嚓’一声,直接将那木案的一角敲掉,气愤道:“章铭从牢里逃走,段杰出来使黑手,无端端的又掺合进来一个胶东王……情况紧急,危在旦夕,九姑娘身为堂堂主事之人,竟然……竟然……” “青夜姐姐有带着人手跟上去,大当家肯定会没事的,说不定,等会儿就回来了……”青墨正说着,就看见白青夜带着两个人,从窗外突然跳进来,不禁瞪大眼:“咦?青夜姐姐,你回来了?大当家呢?” “大当家还没回来。”青夜冷着一张脸,显然心情不太好,语气也不太好:“把大当家的琴拿来,酒,再让厨娘子做备几道下酒菜……还有,大当家那件厚实的白熊毛斗篷,也拿来。” “大当家这是要干嘛?”青墨边吩咐人准备,边问道:“今晚不打算回来了?” “大当家要陪楚校尉喝酒赏雪,今夜大抵是不会回来了。”白青夜说着,转身向燕凌戈和凤九卿行了一礼,又道:“大当家说,她总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谋划完,我已经去卫民军营棚打过招乎,霍先生稍后便到。后续事宜,由你们商量着办就好,若拿不定主意的,请就凤姑娘帮忙参详。” 正说着,门外两人被侍卫引进来,正是霍蕴书和楚柔。 备好酒菜等物什,白青夜带回来的那暗卫抱着便走,徒留白青夜被众人怒目相视。 51.051章 霍蕴书来到白夙的书房, 便见里面众人神色凝重, 假如楚宁在这里的话,就能够通过每个人的行为神色,分辨出每个人的心理活动。 凤九卿以指尖扣着桌面, 时不时的抬眼四顾,显得有点心不焉。 燕凌戈最是焦急,显然她对白夙的依赖心很强烈, 属于那种接受能力强过思考能力的人, 此刻没了白夙来主导,就失去了主心骨, 找不到行事的方向。 白青墨在与众添上茶水后,便一直坐在白青夜身后默不作声,打量着众人。 楚柔明显在状况之外, 如果不是霍蕴书强压着她,估计已经心急火撩的去找妹妹了。 倒是白青夜, 这个向来神出鬼没的暗卫,此刻显得异常的冷静。 霍蕴书向众人抱拳见礼, 斟酌着该怎么开口打破这样的沉默, 就见书房门再次被打开, 县尊王逸大人也被请了过来。 王逸脱下斗篷递给侍卫,被白青墨请入上坐,来不及吃茶,就急忙道:“此事概因本官而起,若非本官疏忽,也不至给人机会,把那那章铭从牢里救出……” “那章铭与萧段两家有旧。”霍蕴书现在与县尊大人的关系极好,当即便接口说道:“此事,怕是与段家那嫡孙也脱不了干系,县尊大人切莫因此自责。” “可叹那萧段两家人口,丧生于天王寨乱贼之手。”王逸悲道:“如今却要我等治下良民来承担这番恶果,也不知大乱再起,又得涂炭多少性命。” “还请县尊大人保重身体,切莫伤了心神,我等全赖县尊大人运筹。”霍蕴书说得有点尴尬,因为楚宁那次是用天王寨的名头抢劫,萧段两家的人都在楚宁手里,一直都交给他在看管。 王逸点点头,但神色还是悲切,又问霍蕴书:“楚校尉呢?本官听闻,楚校尉似乎有些抱恙,如今可好些了?” “楚校尉近日以来殚精竭虑,似乎引发了臆症,由白当家带去寻找高人医治。”还没等霍蕴书想好回答,白青夜就继续问道:“县尊大人,草民听说那章铭之所以会从牢里逃出,是因为有人拿了胶东王的令牌行事?” 说起这事,王逸就觉得面上无光,当初楚宁把整个县衙抄了个遍,原来的官史全都被赶走,让王逸换上了自己人,却不想,如今出了问题的,就是他换上的自己人,只得恨恨道:“是,那牢卒一口咬定,有人拿了胶东王的令信行事,可恨的是,那劳什子令信,却是连本官都不曾见过。” “这就是了。”白青夜仿佛确认了什么事情,松了一口气,又道:“外面的百姓早就流传,那萧段两家朝中有人,才敢那么大胆的欺负县尊大人您,当初还以为是空穴来风,如今看来,怕是真有其事,而这两家背后之人,只怕就是胶东王,是吧?霍先生?” 正说着,白青夜却突然问了霍蕴书一句。 霍蕴书心中一惊,蓦然一动,看了白青夜一眼,应道:“确是这样,昨天楚校尉麾下,有个士兵冒死得来消息,说那胶东王派出府兵,装作贼军四处抢掠钱财……校尉大人就是乍闻此事,心火上扬,被气出臆症来的。” “这……这怎么可能?”王逸不禁反驳道:“本官来就任之前,便时常听见周围的贤良们说,那胶东王甚是孝顺仁德,体恤民情,乃一代贤王。” “胶东王李炎,皇七子,乃是今上最为宠爱的皇子,三岁封王,十岁就藩。世传,于其就藩途中,有一老人因他仪仗惊扰去逝,胶东王心怀愧疚,啼哭七日,老人头七回魂,叩谢王恩。”一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凤九卿突然插口:“两年前,凤某在长安时,还听人说,胶东王府惊现祥瑞,有青之龙气,绕府三日不绝……” “确是如此。”王逸拈点:“本官便是听得那些贤良如此说道。” 凤九卿说:“但有一件事,县尊大人可能就没听说过了。” 王逸当即追问:“何事?” “胶东王每逢年节归京,就会去许多权贵府上拜访,却不是普通拜访。”凤九卿道:“凤某曾有幸,在宋王府见过一次胶东王访友的节礼。鸽蛋大的珍珠,尺高的白玉摆件,各种精美的饰品物什不一而足,精略估算来看,其价值大抵不下五千贯。” 五千贯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使楚宁如今麾下战兵七百,每月的军饷钱,也不到一千贯。可这胶东王不过是回京过趟年节,随便出手,就是几千贯,真可谓是财大气粗。 “许是胶东王与那宋王交情好,故而送得贵重些呢?”王逸还是不死心,使劲的给胶东王找理由。 凤九卿看了王逸一眼,心中暗想,是不是这王逸怕了对方的权势,所以才一直找借口搪塞,遂不客气的说:“恕凤某眼拙,没能看出来那胶东王与宋王府的交情好,当时只看到,那胶东王被宋王府的小郡主,提着长剑亲自赶出府门。” 王逸听罢,不由大惊:“怎会如此?” “哼!”凤九卿素来自由惯了,见过接交过的才子佳人朝庭权贵不知几凡,也没将王逸这么个县尊放在心上,由着自己的性子直言:“那宋王乃是今上的同胞亲弟,平素虽说喜好流连花街柳巷,还顶着个惧怕女儿的名声,可若真是如此无能,堂堂虎贲军的军权,又岂会一直被今上留在宋王府?” 虎贲军与羽林军都是皇帝亲军,而羽林军守护都城,虎贲军守卫皇宫及皇帝,由此可见,这素来声明不显的宋王,在皇帝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了。 而胶东王却敢明目张胆的带着重礼上门,不被宋王府赶出来才怪。再说了,他一个受封外地的皇子,为什么要拿重礼去拜见宋王和其它朝中权贵,其用心不喻而明。 胶东国与东莱郡比邻,都即墨,在秦朝始皇帝一统天下之前,同属齐国,古称东夷之地。就这么一个地方,能有多少钱财可供胶东王收刮挥霍,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他的钱财是从哪里来的了。 “所以,萧段两家这些年来,欺压百姓,勾结海寇,掠夺民脂民膏,就是受那胶东王指使?简直就是岂有此理!”王逸闻言大怒,拂袖拍桌,怒道:“想当初,本官听得县尉张大人,被贼寇绑在马后活活拖死,还当是贼寇太过凶狠,如今才知,实则是有人纵容!可恨!可恨!” 一举道破这些年东莱郡山贼海寇层出不绝的原由,王逸不由得大动肝火,但他也只能拂袖怒骂,骂完就词穷了,眼巴巴的望着众人,显然是指望有人能给他拿个主意。 “胶东王与贼寇勾结,意欲噬我东莱百姓血肉,只要县尊大人一声令下,我卫民军自是死战不退!”霍蕴书见此,立刻给王逸搭好台阶,又说:“只是楚校尉发了臆症,如今并不在军中,可该如何是好?” “楚校尉的事情无需忧心,相信大当家必然可以寻到高人为她医治。”白青夜一指燕凌戈,说道:“这位凌少侠乃是大当家的朋友,熟读兵书千百卷,武可拔剑战群雄,在江湖中也颇有名声,虽则不敢说是一呼百诺,却也可为县尊大人出份力。” “在下凌戈,拜见县尊大人!”燕凌戈随白夙见过县尊几次,再者,王逸对白夙信任有嘉,连带着对白夙的朋友,也颇为认同。 “凌少侠无需多礼!”此刻一听说燕凌戈可以喊来江湖中人助阵,不禁大喜:“不知凌少侠带来多少侠士相助?” “却需去问问。”燕凌戈却是没说实话,天王寨众上千人,她尽数比可调用得动。 “还望凌少侠能多带些人来,助我等共度难关,护佑众民……” “大人,多带些人也不是不可,但卫民军与我等义士,该谁主谁从?”燕凌戈的目光从霍蕴书上掠过,停在一直没说话的楚柔身上:“可果可以,在下希望,这次对阵,能交由鄙人来统一指挥。” 燕凌戈一开口,便是强要统战权,楚柔闻言,当即怒目而视,可燕凌戈却不理她,只是对霍蕴书和王逸道:“凌戈年少年时,曾仗剑远走关边,纵马东胡与鲜卑。曾亲临战阵,亦曾血刃胡首!还望县尊大人与霍先生慎重!” 楚柔不服,按剑怒言:“卫民军是我妹妹的心血,怎么可能交给你来指挥?” “凤某也建议交给燕凌戈指挥。”凤九卿道:“军不可无将,令不可二出,所有人都归统一指挥,包括在下与白府众部曲。” 楚宁跟在白夙身,她也不知道走多远,直到腿脚都快冻得没了知觉,才与白夙走到一处山腰间停下来。 山腰有一座小院落,石墙瓦屋,成回字结构,里面厨房书房卧房一应俱全,且干干净净,显然有人时常居住打扫。 敲了半晌门,便应里有人应了一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将门打开,见得白夙便笑弯了眼,接过她手里快要熄灭的灯笼,一个劲的问,怎的这么晚了还来,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有没有饿着,有没有冷着之类的家常。 白夙唇角露出几许罕见的笑意,一一将这些问题作答,随手解下/身上已经被积雪浸湿的披风放在屋外的架子上,与那老人家并肩进屋。 楚宁也脱下外套,但她没白夙那么有钱侈奢,只得自己抖掉积雪,再抱进屋去,打算找个地方晒干明天再穿。 进屋的时候,地上大陶盆里已经烧起了柴火,白夙边与那老人说着话,边往里面添木柴,见楚宁进屋,便好言劝着那老人去休息,由得她自己来。 送走了老人,两人一时也找不到话头,于是烤火的烤火,烤衣服的烤衣服,似乎都将赏雪的事情扔到了脑后。 没多时,两个暗卫便跳进院子来,将带来的一应物具摆好,正要上菜,白夙却一摆手,只让他们都带出去自己食用。 酒倒是全部都留了下来,整整两大陶罐,每个坛子都有楚宁两个脑袋那么大,看得楚宁心里发憷,想起上次喝的那种酸得像醋的酒,顿时有些后悔,先前自己怎么会作死的想一醉方休呢? 此时虽逃离了营棚,逃离了那些因众人期望而来的桎梏,却也忍不住忧心,万一那些山贼趁着这雪夜摸下山来,卫民军群龙无首,岂不是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白夙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两个碧绿碧绿的酒杯,拍开泥封,以酒勺将两只酒杯添满,再把其中一只略微往楚宁面前推了推,便自斟自饮起来。 本以为,白夙踏着风雪夜色跟过来,会劝慰自己几句,却不曾想,她从头到尾都没说几句话,甚至连原由都不曾问,由着楚宁的性子来折腾,倒是让楚宁颇为尴尬。 “葡萄酒?!!!”但楚宁素来不是个悲春伤秋、忧柔寡断的人,闻着熟悉的酒香味,就把压在心里的想法抛于脑后,把怀中抱着的衣服往腿上一搁,端起酒杯仔细闻了闻,果然是葡萄酒的味道。 “宁姑娘竟识得此酒?”白夙罕见眸底掠过几许罕见的诧异,毕竟,这酒可是她的珍藏,乃是商队从千万里外的大宛国带回,整个大庆朝,能够喝得上这种酒的人,实是不多。 “葡萄美酒夜光杯!”楚宁觉得,自己当真是涨见识了,因为土豪的白大当家,真是用夜光杯装的葡萄酒。 感叹完,楚宁就缓缓的饮下葡萄酒,慢慢的回味,比起楚宁之前喝过的那东西而言,这倒的确算得上是佳酿了,虽然酒精度数很低,但好在没那些难已接受的怪味。 等楚宁饮完一杯酒睁开眼,就见白夙毫不眨眼的盯着她看,其灼灼目光,简直就像x光线,似要把她研究透彻。 “以前做过一笔买卖,有幸抢到了一小瓶这个东西,霍叔见多识广,与我们说过,此乃上品佳酿。”楚宁被白夙看得心虚,连忙编了一段故事出来。 却也不知白夙信了没信,但她还是收回了目光,又给楚宁添了一杯,缓缓说:“酒是好酒,可惜的是,大庆子民却享用不起。” “为何?前朝博望侯出使西域,不是带回了葡萄吗?” 楚宁不禁觉得奇怪,照说前朝武帝时期,张骞出使西域就已经带回了葡萄,司马相如写《子虚赋》的时候,还得瑟的写了很多高大上的水果,什么卢橘、枇杷、杨梅、樱桃、葡萄、荔枝……让人听着就流口水,怎么这葡萄酒却成了侈奢品? “空有葡萄,却无酿酒密方,又如何能够酿得出酒来?虽是有不少商家请了西域酿酒师来,然则,却始终酿不出这个滋味。”白夙又饮一杯,白晳的脸庞染上了几许红润,如冰雪消溶,多出了一分亲和:“再说葡萄此物,也只有富贵人家才能种来吃个新鲜,寻常人家,哪里吃得起。” 顿了顿,白夙不知想到什么,罕见的多言,语调一改素来的沉静平稳轻缓,怅然道:“往年我在长安时,每回尝到好东西,就总是在想,世间如此多的美味,怎的寻常百姓就吃不着?甚至连吃顿饱饭都是奢望。” 两杯酒下肚,又有火盆烤着,楚宁顿时缓过劲儿来,瞧着今夜这与平素稍显不同的白大当家,懒洋洋的问白夙:“那你想清楚了没?” “大抵是想出了一些由头。”白夙给又主动续了两杯酒。 “缘何?”楚宁端着酒杯随口接着话题,心里暗想,或许这白大当家也不是一个天生冷情冷之人,只因少时流离,见惯了世间人心的灰暗面,心理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创伤,所以才摆出这么一副冰雕雪琢的模样拒人千里,但无论如何,三观还是颇为正当。 “势居者惧人富足。”顿时,白夙显得神彩奕奕,一点都不复素来的清冷:“所以,他们重农抑商,让天下百姓都去种土地,自己来偷偷做商人,把百姓手里的赚钱都赚走。” 我去!原来清冷女神竟然是个愤青啊? 楚宁有点吃惊,一口喝掉杯里的酒,给自己压压惊,然后,她就听见自己更愤青的说:“富在术数,不在劳身;利在势居,不在力耕也。他们强占大量资源为私有,挖矿卖盐赚大钱,却要种田种地的百姓替他们交税!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 这个‘他们’,就是指‘势居’都,就是指那些有钱有权的贵族世家,他们开采各种矿产,贩卖私盐,拥有大量的良田,他们占有了大部份资源,上交最少的税赋,却还不满足,恨不得再从那些如蝼蚁般的百姓身上吸出血来。 前朝武帝时,就提出盐铁官营,结果直到现在,这个盐铁官营都是时断时续,没有哪任皇帝将它执行贯彻下来,所以,国家所有开支,一直都是积压在种田种地的平民身上,而这些平民,不但要承担各式各样的税赋,他们还要承担兵役、劳力……等等。 “原来宁姑娘也读过桓次公的《盐铁论》。”白夙有点吃惊,因为她看过楚宁写的字,那一手字实写得颇有风骨,缺笔少画者甚多,连猜带蒙,也就堪堪能识得,她以为楚宁定是读书识字颇少的缘故,却没想到,竟似是读过盐铁论,似乎读完之后颇有所感,悟到了其中深刻道理。 楚宁却是不知,自己不但被白夙嫌弃姿色不足,还被嫌弃读书少,不过,她恰是读过盐铁论,而且,就她本身的看法来说,其实与白夙很相似。颇为反感那些势居者,一方面劝说国家不要与民争利,却又自己坐拥资源;一方面抑制商人的社会地位,一方面却又自己掩耳盗铃。 当然,桓次公的《盐铁论》虽然字面上的核心是国营垄断和自由经济之争论,但实际上,背后所牵扯到的却是,当时两大权臣霍光、桑弘羊与儒生集团,三方的政治博弈。 楚宁对《盐铁论》的见解,放到她前世的那个世界而言,实在是算不上感悟深刻,但她站在一个时代巨人的肩上,眼光、思想都不再局限于一场书面记载的辩论,她看到的是关于社会、经济、政治、军事、法制、道德等各方势力的较量。 不知不觉间,两人从《盐铁论》谈到了前朝的政治时局,又从前朝谈到了当今大庆。 “北有鲜卑东胡,西有羌族匈奴,南蛮虽被大将军顾文雄打散,躲进崇山峻岭,但随时可以下山为患。”说起家国大事,白夙眸光锐利,身上气势大涨:“众豺狼虎视眈眈,可恨朝中那些尸位素餐之辈,不顾国家危亡,仍在争权斗利,欺压百姓!可恨!” 楚宁自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忙着赚钱治军弄粮食,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国家周边形势,问霍蕴书,他也就清楚北边鲜卑和东胡的情况,此刻听得白夙如此说来,顿时心中警铃大作,不觉想起原来那个世界的历史。 在原来那个世界的历史上,西汉末年的确天下大乱,也确有一个义军女领袖名作‘吕母’,更是被誉为天/朝历史上第一个义军女领袖。然而,她的结局却起义失败,也并没见哪本书记载过她有个义女,名作云白衣。 而这个世界的历史,似乎就是从这云白衣身上发生了转变,叶轻眉、李焕这两个原本历史上或许并不存在的人相继出现,而原本应该继续统制长达百余年的东汉政权,被如今的大庆朝取而代之。 在原来的历史上,西汉之后是东汉,再之是三国魏晋南北朝…… 听白夙说着大庆周边的国情,楚宁只觉得莫明熟悉,不自觉的跟着重复多遍:“鲜卑、东胡、羌族、匈奴……少了一个……” “九姑娘,你可听说过氐族?”楚宁听见自己用擅抖声音问白夙,期盼她说没有。 “氐族?”白夙想了想,很快便应道:“自是曾有听闻,不过氐族臣服大庆,居仇池,今上曾下旨册封他们首领杨茂搜为‘仇池公’。” 杨茂搜……仇池公!——连名字封号都没改变! 蓦然间,楚宁心如死灰,佛仿被浸泡在世间最冰凉的水里,从身到心,一直冷入骨髓…… 原史中,西晋末年,秦、雍二州连年荒旱,其中一支氐族首领李雄率众入蜀,建立了成汉政权。匈奴贵族刘渊起兵于离石,史称汉赵…… 这是从三国到随唐前最为残酷的时代,是整个历史上最腥风血雨、最黑暗的时代,是一个被誉为千年恶梦的时代——长达百余年的‘五胡乱华’,将由此拉开了序幕。 楚宁曾看过相关记载,东汉末年三国时期大概有人口两千万,而到到冉闵灭羯赵的时候,中原汉人大概只剩下400万,直到随唐时期,方才慢慢恢复过来。 在‘五胡乱华’期间,汉人被称之为‘两脚羊’,意思是用两只脚走路的绵羊,女子夜间供士兵奸/淫,白天则宰杀烹食…… 现在大庆也已立朝百余年,上层贵族管理阶层早已腐化,下层百姓水深火热,又到了更新换代的时候——难道说,偏移的历史又要扭转?让一切都回到原点? 52.052章 整整半夜来, 引经据典侃侃而言的人, 突然间陷入了死寂沉默,自眉目深处泛起绝望的死灰色——白夙在那长达两年的流浪里, 见过最多的神情, 便是这样的绝望。 她不知这年轻的女校尉到底想到了什么, 也不知该怎么劝解,只能轻轻的替她将杯续满,然后自斟自饮,默默的陪伴。 风渐停。 夜渐明。 两人喝了一夜的酒, 却没什么醉意, 反而越喝越清醒, 两人谈论了太多太多的话题,从盐铁论到经济学,从经济学到管理学,再从管理学到社会心理学, 楚宁说得随心, 白夙听得尽兴, 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纸和笔, 将一些要点抄录起来, 将不懂之处挑捡出,与楚宁反复讨论。 当然,这些所有的东西,都是被楚宁挑选并且包装过,统统冠以‘神仙传授’之名,可即使是白夙并不相信她所说的那个神仙,但也并不妨白夙从这里面受到启发和开拓。 所以,这一夜,白夙是极为开心的,她用短短一杯酒的时间来回顾,发现自有记忆以来,最开怀的时候便属此雪夜。 没有寒冷,没有饥饿;有美酒,有友人,志趣相投,引经据典,谈笑渊博。 但此时,楚宁被像是被抽走了神魂,呆滞在那里,让白夙极为担心,是不是真的发了臆症。 “白夙,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许久许久之后,楚宁终于有了反应,说出长久呆滞后的第一句话,声音虚弱得像是穿过遥远的时空与距离,从另一个地方传来,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也想不通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活。 为了亲人?为了朋友?为了自己?为了那些依附于她的人? 好像是,好像又都不是…… “我不知别人活着是为何。”白夙思索了片刻:“但我知道自己为何活着。” 楚宁回过神来,苦笑着问白夙:“你是为何而活?” “岂今为止,关于自身,我所能记得最久远的事情,是我三岁那年。”白夙的神色充满了回忆,她的声音缓慢而低沉:“那年,我父亲为大哥请了一位开蒙先生,先生当时教学的是史游的《急就篇》。我大哥足足学了半年,我躲在外面偷听,却不过三月,便能识得。” “大抵五岁时,我随姨娘去见母亲。”白夙说的姨娘,就是她的亲生母亲,而母亲则是指她嫡母。“当时,我父亲正与母亲说话,道是出门经商亏了本金,望她拿些嫁妆出来补贴。我无意间翻看了父亲放在桌上的账薄,却发现,那账薄里有许多的不合理。” 闻言,楚宁不禁愕然,三岁偷学,五岁就看得出假账薄里的不合理,这该是多么的逆天啊,回想自己五岁的时候在干什么?似乎在与邻家小孩儿上山捉鸟下河摸鱼? “后来,母亲病逝,没过两年,姨娘也走了。”说到这里时,白夙微皱起了眉头,眸中似有怀念,却并无怨恨之类的情绪:“母亲病逝不久,父亲就娶了继母,继母自是不待见我与大哥,大哥是嫡长子,她怕落人口实不敢针对,便将我发卖出去。” 楚宁知道,在这个时代,媵妾出生的孩子就如同奴仆,随意买卖乃是寻常事。 看着白夙的神色,楚宁不禁诧异的问道:“不恨你继母?” “为何要恨她?况且,若非是她,又何来如今的我?”白夙平静道:“姨娘说,我一岁能言,三岁识文,五岁可背经篇,生来便与继母不同命,自是无须与她一般见识。” 楚宁摸摸自己的胸口,自愧心胸不如,不但是其内宽广不如,连其外大小也不如……一马平川上面长着两颗小豆子,想想也是个悲伤又凄凉的故事,好在自己如今这身体还算是未成年,自己又没打算早恋,还有得成长空间和时间。 “后来,我去过很多地方,持了很风景,见过很多人,有好人,有坏人,也有不好不坏的人……见过的人越多,便越发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白夙理所当然道:“再后来,去了葬剑谷,大师兄说,似我这般生而不凡者,注定要遭受劫难,匡扶天下。”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的话,楚宁只会当那个人是个重度中二病犯者,但由白夙说来,楚宁只感受到来自学霸的深深恶意。心中暗自琢磨,在西汉末年的时候,出了云白衣、叶轻眉和李焕,他们让原本的历史发生了偏移,而在这个历史又要被扭转回原点的时候,又横空出世一个惊才绝艳的白夙,偏生又流浪去了葬剑谷,与那叶轻眉扯上了关系……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那么自己呢?自己这个原本就不应该存在此世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个世界? 楚宁想了一会儿却想不明白,但她素来觉得,自己是个平凡人,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应该让给聪明人去想,比如面前这位身而不凡,志在匡扶天下的白大当家。 楚宁咳了一声,道:“九姑娘还记得我说的那位神仙吧?” 白夙点点头,目光轻缓的放在楚宁身上,问道:“她方才又传授你学问了?” “非也。”楚宁有点尴尬,好在她脸皮素来够厚,倒是没让白夙瞧出来:“她方才只是告诉我,庆朝将有大难,匈奴氐族等外邦,可能会犯我百姓……” 白夙蓦然起身,望向楚宁的眸光早犹若利剑:“当真?” “当真!”楚宁将历史记载的惨状大概说了一遍,又道:“起因大抵是灾害,若无灾害,这些外邦倒也不一定能成事。” “该死!”白夙闻言,罕见的动了肝火:“今年冬雪落得晚,明年粮食收成定会有所欠缺……” 即使楚宁不通农务,但也听过一句老话: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今年雪落得晚,一夜便停,地里的害虫冻不死,必然会影响来年的收成。 两人匆忙收拾了一番,正准备要下山去,却听楚宁的护卫来报,下山的小道已经被雪封路。想起两人上山的那一条靠人用腿生生走出来的羊肠小径,楚宁不禁苦笑起来,长叹天公不作美。 与此同时,霍蕴书带着楚柔、刘长贵也来到了白氏客栈,凤九卿与燕凌戈正在公事房里相候。 “卫民军第一司,代副司总霍蕴书见过凌少侠,第一司355名士官,愿归凌少侠统帅!请凌少侠指示!” “卫民军第二司,副司总刘长贵见过凌少侠,第二司230名士官,愿归凌少侠统帅!请凌少侠指示!” “卫民军第三司,副司总楚柔见过凌少侠,第三司115名士官,原归凌少侠统帅!请凌少侠指示!” 这一夜时间,卫民军几个头目商量许久,赫然发现,整个卫民军,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亲自指挥过千人以上的大战,而这一次的战斗,显然已经超过他们所有参与过的战斗,谁都没把握能够带着卫民军赢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因为,他们这次将要面对的敌人,不是山贼海寇,而是大庆王朝的正规军,还是正规军里的精锐——胶东王府护卫军。 所以,再三商量,霍蕴书老成持重的建议,在校尉大人归来之前,卫民军交由燕凌戈统帅,毕竟,她现在是白府推出来的对外主事人,无论可靠不可靠,都由不得霍蕴书等人反抗,他们甚至暗中猜想,校尉大人是不是被白夙扣押,为的就是夺取兵权。 但现在校尉大人不见终影,一切情况未明,如果外敌未灭,卫民军又与白府掀起内斗,最终结果,不言而喻。 “从此时到此战结束,我是你们唯一的统帅!”燕凌戈一声令下:“霍蕴书、刘长贵、楚柔听令!随我检阅卫民军!” “尊命!”三人同时握拳行礼领命,与燕凌戈快步出门,翻身骑上白府侍卫牵来的马,直接策马来到卫民军营棚前。 此刻,卫民军的营棚里正在操练,整整七百士官端枪平刺,威势不凡。 燕凌戈策马围着校场跑了一圈,看得很是满意,回来向霍蕴书等人问道:“除了长/枪之外,还有何般战时装备?” “报告统帅!”霍蕴书敬了一个卫民军的军礼,道:“第一司,每人皮甲一套,并腰刀一柄!” “报告统帅!”刘长贵出列,同样敬礼道:“第二司,每人皮甲一套,八斗弓一副,并箭三十支!” “报告统帅!”楚柔虽然并不乐意将妹妹的心血交出去给别人统帅,但此刻,她也没更好的方法,所以还是很尽责:“第三司每人皮甲一套,并木盾一面。” 对于这样的装备,燕凌戈很是满意,当即让卫民军演练了几个阵形,她也看得时时点头,特别是卫民军前军后军互换的时候,竟然一句‘原地向后转’的命令,配合着指挥旗,不到十息间,就立刻完成。 燕凌戈是将门世家出身,从小就在军队里长大,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即使敌人从后方袭来,这支军队也能够立刻投入战斗! 检阅完军队,霍蕴书等人随燕凌戈进入楚柔的公事房议事。 而此时的东莱山上,原本的陶岭寨寨门大开,正在迎接一众踏雪而来士兵。 这些士兵身着铁制札甲,手持长矛,腰悬长剑,单从装备来看,要比卫民军强上太多,毕竟,卫民军的身上穿的还只是皮甲,单从防御力来说,比铁甲差了无数个档次。 领头是一个神色严俊的中年人,留着一把美须,身着铁片制扎甲,腰上挎着一柄华丽宝剑,看着端是英武不凡。 “小人章铭,参见魏统领。”章铭亲自站在寨前,跪拜迎道:“寨外风寒,还请魏统领移步室内。” 章铭陪着那魏统领进得土屋,然而,那土屋门窄檐矮,几乎撞到魏统领的头顶,惹得他皱着眉头,露出一副非常不满的神情。 樊聪正候在土屋门口,见状立刻瞪了章铭一眼,将魏统领迎进后,才笑道:“这天寒地冻的,魏统领一路辛苦,相信王爷一定会体谅。” “这还需樊护卫帮魏谋美言几句。”魏统领与那樊聪互相吹捧半晌,末了才说:“昨夜风雪来得及,本统领率兵一路穿山越岭而来,险些被困山里,放出去的探子也尚未归来,不知樊护卫可有打探到紧要军情?” “魏统领问得正好,我这正好一个军情。”樊聪眉开眼笑道:“说来也巧,当真是天助我等。” “哦?是何军情?还望樊护卫速速道来。” “我听人说,昨日下午,那楚校尉发了臆症,如今已被那白夙,带去外地寻找高人医治。”樊聪笑道:“魏统领且说,这算不算是天助我等?” “竟有此事?”魏统领连忙追问道:“可有确认过?那楚宁与白夙当真离开了本县?” “自是确认过,今日一早,我亲自去卫民军营外看过,他们虽说照常操练,却并未出营……要知道,以前那楚宁在时,卫民军里每天都会派出一批人,在外面到处跑,还帮人修房子挖水井。” “那白家呢?” “白家的部曲与护卫,昨夜全都被调回城,我亲眼所见,有四五百之众,由白夙那贴身丫头带着,就守在白家仓库周围,那边整条街都被霸占,鸟都飞不过去。” 魏统领一听,眼睛一亮,立刻道:“那你可有打探清楚,白家的钱粮是否都在那仓库里?” 樊聪唤过一直没被搭理的章铭,让他细说。 一直被忽略的章铭心中早已不满,此刻却也不好翻脸,只是说道:“在黑胡子海寇上岸前,白夙收买了无数粮食,后来因着海寇要来,白夙便将那些粮食全部搬回了黄县,足足有一整条街的院子,都被她买下来改做仓库,此乃属下亲眼所见。” 白夙是有许多粮食,但章铭没说实话的是,那些粮食不是真被海寇逼的,而是被他岳父抬价闹的。 “除了粮食可还有其它物什?”一听说只有粮食,魏统领的脸色便不太好,他大老远从胶东国赶过来,可不是为了抢粮食,他要的是金银财宝,没有金银铜钱也可以凑合——要知道,他这次离开胶东王府的时候,可是被王爷踢着屁股赶出来的。 今年胶东王的日子可不好过,前几年一直帮王爷做买卖,每年都能赚得几千上万贯的刘先生那里,今年不但一文钱没赚到,反而将王爷一千贯的本钱亏得一干二净。而往些年,一直都会给王爷谋得大笔钱财的萧段两家,这些年也是每况越下,今年甚至吃了大亏,被人整得生死不明。再说自己,前几年还能抢到一些献给王爷,今年死命的搜刮,却也只不过得了几百贯,气得王爷将他踢出了王府,让他找不到十万贯钱财,就直接提头来见。 如果不是因为这事,他怎么也不会也跟段杰与章铭这两个丧家之犬搅合到一起。 “除了粮食,还有那我萧段两家的数万贯家财!”章铭拿挑捡着白夙利用退粮手段从萧段两家赚取暴利的事情讲来,直听得那魏统领眼闹精光。 “正好那楚白二人不在,是个好时机,今夜就动手,免得夜长梦多!”魏统领拍桌案,唤来自己的传令兵:“着令在镇外埋伏的兄弟们,今晚子夜攻入黄县。” 章铭一听,顿时有些激动,他虽然对自己被忽略不满,但此刻却还是尽力配合:“小人在城里还有几个信得过的朋友,小人可请他们帮忙打开门城,还望统领大人行动时,带上小人,小人也可以带着寨子里的两千兄弟,替统领大人出份力气。” 魏统领却并不想带上章铭和这些山贼,他现下有五百精英在手,且镇外还埋伏着整整一千骑兵,无论如何,也是足够将这么个偏远小县城拿下的。 但樊聪却突然插嘴道:“魏统领,不妨就带上章铭吧,省得那段杰以后到王爷那嚼舌头,说你我办事不尽心。” 想起那个性格阴冷的年轻人,魏统领莫明的打了一个寒颤,点头同意带上章铭。 章铭拜头便谢,起身时,感激的看了那樊聪一眼。 离开土屋,让自己的亲信送了两个年轻女子进去,章铭便一路躲绕,来到了一个洞前。 洞前守着十数个侍卫正在烤火吃肉,见得章铭行了个礼,便让放章铭进去。 洞里空间不大,也就十数见方,壁边的石床上铺着软和的稻草,一个清瘦的年轻人盘坐其上,手中拿着一卷竹册,似乎正在读着什么书。 见得来者是章铭,那年轻人放手中的竹册,阴挚的眉宇微微舒展,问道:“那魏统领可到?” “魏统领先带了五百铁甲精兵过来,据说还有一千骑兵埋伏在县外。”章铭道:“已下令今晚子时,两边同时出手。” “哼!”那年轻人冷哼一声,道:“那一千骑兵,怕是没有埋伏在县外,被他放出去‘寻宝’了罢?” 萧段两家在与胶东王府通气时,‘抢劫’两个字,都被他们用‘寻宝’来替代。 “这个我不清楚。”章铭道:“段兄,你不觉得,那魏统领实在是太着急了些吗?” “章兄,他当然着急,往年这个时候,王爷早就已经到了京城,今年却还不曾起驾,缘何?不过是差钱罢了。”那被唤作段兄的年轻人,便是一直在外做官的段家嫡孙,对朝堂形势极为清楚:“前太子连遭三废三立,如今朝中又起了立太子的呼声,能不是前太子嗦使?如今皇帝年迈昏庸,也不知还有几年可活,这太子要是再立上去,怕是不容易再废掉,你说,胶东王能不急?魏统领能不急?” “如此一来,着急的倒不只是胶东王一个了。”章铭道:“有些皇子怕是比胶东王还要着急。” 据说,今上因得位不正,怕兄弟们效仿自己当年,便在分封的时候把所有分封国设置成了三个等级,一等大国辖民两万户,置军五千;二等次国辖民一万户,置军三千;三等小国辖民五千户,置军一千五百。 分封的时候,今上把宋王之外的兄弟,全部都分封成了次国和小国,而自己的皇子,则大部份都封作了大国。比如皇七子李炎,三岁便被封作胶东王,而这胶东国,乃是前朝武帝刘彻的封地,由此便可见今上对他的喜爱了。 “不过,章兄,你所言,也正是我忧心的地方。”段杰话语一转,说道:“我总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太奇怪,又太顺利,心中很是不安。” 章铭不解,问道:“段兄何来此说?” “我有查探过,那白夙自回东莱便低调行事,她起初与盐枭勾结,贩卖私盐赚取暴利,但与我萧段二家并无过节。即使她后来接手白家那烂摊子,涉足了粮食行业,却也鲜少与我萧段二家正面起冲突,今年怎就与我萧段二家把事情做绝了呢?” “不瞒段兄,其实是我萧段二家先盯上了白家的粮食生意。”章铭尴尬的咳嗽了下,将事情一一道来:“那白夙接手白家的烂摊子后,下了大力气整顿,白家铺子里的一些奸猾掌柜小二都被换掉,做起了公平买卖,不短尺寸也不缺斤少两,那些泥腿子们都喜欢与白家做生意。萧泽兄看不过眼,就向那白家三爷使了手段,又派人去刺杀那白夙……可能因此,惹得那白夙不痛快,这才不依不饶的与我萧段二家斗价钱。” “如此倒也能说得通。”段杰起身,展开一方舆图,那正是黄县的地图,忽又蹙眉道:“白家的粮食全都放在城内仓库,部曲调回守仓,卫民军正守在城门外……怎的就如此巧合?按说,那白夙不可能犯下这般大忌,将所有粮食都堆放在同一仓库……难道她就不怕走水,一举烧个血本无归?” “段兄,这事我也知道一些。那白夙手下的粮店扩张又快又急,所以四处开的都是小店,只把仓库修在每个县城。”章铭解释道:“但前些时日,她与我萧段两家争斗时,被一些急着要退粮的耕民逼得紧急,且又听说海寇要上岸,她便将所有粮食都搬回了黄县。” 段杰又问:“耕民的事情早已平息,海寇早已被击溃,她为何还不把粮食运出去?” “许是疏忽了呢?”章铭想了想,补充道:“听说她最近在修路,与那县尊每天都混迹在工地……怕是已经忘了此事罢?” “也有可能。”段杰点了点头,转念又道:“我派去杀她的人一个都没回来,可我派去救你的人,却毫无意外的便将你救出来,我请魏统领带兵过来收拾她,那楚校尉却发了臆症,白夙身为一家之主,却毫无顾全大局的家主风范,竟亲自带着那楚校尉去寻医,将白家与卫民军的虾兵蟹将留给我们收拾……章兄,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吗?” “是有些巧合,但白夙此人,不可以常理度之,毕竟早有传闻,说她喜好女色,许是她看中了那个楚校尉呢?况且,我放在卫民军的探子传来消息,说那楚校尉之所以会臆症,全是因为段兄你的谋划。”说起这个,章铭便不自觉的笑了起来:“那楚校尉到底是个女人,虽然治理军队是一把好手,但自从重伤醒来后,却见不得血,见血便发疯……” “竟是如此?”段杰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禁问道:“怎会有如此怪症?” “段兄你竟不知此事?我还当卫民军那几个半死不活的探子,是你故意放回去吓她呢。”章铭道:“据说那楚校尉以前还在东莱山的时候受过重伤,伤后醒来就变得不太对劲。那时紫竹寨与青龙寨是死对头,她便带人去抄了青龙寨的老巢,结果她在青龙寨杀了个人,当时就把自己吓傻,躲起来不敢见人,这事儿整个卫民军里的人都知道,据说从那以后,那女校尉便不再练武功,平时连剑都不敢带,整日就窝在营棚里,出门就得要侍卫陪着,晚上甚至不敢住营棚,躲在白家的客栈里……” “如此,她被吓出臆症来……倒也能说通了。”段杰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到底是有些多疑,心里竟然生出了那样荒谬的想法,觉得是有人提前将这一切谋划——如若是有人能够将这一切都谋算到如此地步,那此人也未免太可怕了些。 遂展开眉头,道:“劳烦章兄派人注意一下天王寨的动静,若天王寨无异常,今夜你便配合着魏统领,举将卫民军拿下,把我萧段两家的人都救出来。” 章铭作为曾经的本县兵曹,与这些山寨里的头目多有往来,那天王寨早几年就只是个空名头了,虽然自号有千人寨众,但章铭一直很清楚,那些所谓天王寨做的坏事,其实都是他萧段两家借的名头,不只是他萧做两家,这些年魏统领在外‘寻宝’,也是借的天王寨名头。所以,大家都很清楚,那夜抢劫萧段两家的人,一定就是楚宁和她那所谓的卫民军。 所以,此刻听得段杰如此说来,章铭心里暗自嘀咕:天王寨能有什么动静? 但小心无大错,章铭还是派人出去查探。 就在章铭等人讨论着夜袭时,凤九卿、燕凌戈、白青夜、白青墨、霍蕴书、刘长贵、楚柔共计七人,也在楚宁的办公房商议。 “如今,白大当家与楚校尉都不在,那章铭想必也得到了消息,若是不出意外,想必他们会在今晚采取进攻。”燕凌戈道:“届时,卫民军分作两支,一支随白家部曲埋伏城内,一只随我那些江湖朋友在外策应。” “报告统帅!”刘长贵突然道:“统帅大人为何肯定,那些贼军就一定要入城?若是他们先杀入我卫民军的营棚,该当何办?” 楚宁在卫民军议事的时候,都是让大家先说自己的想法,最后她再总结。但燕凌戈却与楚宁相反,她习惯了往下属心灌输自己的命令,所以,此刻刘长贵的反驳,让她显得有些难堪,只得僵着脸喝斥:“刘长贵!你只须听令行事便可!” 刘长贵令命回坐,心里却觉得非常不满,楚校尉在的时候,可从来都没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过话,整个卫民军的头目,也鲜少与下面的人这般说话。 蓦然间,刘长贵心中一震——那个年轻的女校尉,竟然已经在自己心中扎下如此深厚的根基了吗?那么,这个世间,除了那个楚校尉之外,还有哪个将主能够有如此胸怀,能够容得自己下属在面前滔滔不绝的放肆?要知道,在卫民军,管账的霍小娘子,可是敢把账薄往校尉脸上甩…… 刘长贵心念未落,议事的气氛已经变得有些僵冷起来,白青夜适时打破僵局,道:“我这边有消息传来,胶东王府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共计派出步兵五百,骑兵一千,全是装备铁札甲的精税。” “全部都是铁札甲?”燕凌戈豁然一惊:“不是说,铁札甲都是羽林军的装备吗?连边军精锐的装配率都不到一成,胶东王府怎么会有?” 铁扎甲的防护能力极强,普通的铁制刀剑根本就砍不动,而卫民军装备的全部都铁头长/枪,而她自己在天王寨训练的一千骑兵,所装备的武器,也只是普通的铁制环首刀马。 如此一来,单从武器装备而言,白家与卫同军,就已经输上了不只一筹。 在场众人,无不面色巨变。 53.053章 楚宁与白夙二人整夜未眠, 却也不觉疲惫,只是心忧山下诸事,心头犹如积压着沉重巨石。 在等着侍卫融雪时,白夙拿出七弦琴弹奏, 大抵她的心思也不够镇定,时断时续弹了许久, 也未成曲调。 没过多久时间, 白夙不知又从何处找来铜钱大小的棋子, 在地上铺开一张巨型舆图, 邀楚宁与她弈棋。 这份地图细密白麻布所制,上画绘制着各种大小的山脉、河流、城池、关隘,楚宁看了一会儿才看出,这竟然是一份完整的青州地图。上绘东莱郡、胶东国、北海郡、济南郡……等等。 “这是整个青州的舆图?”楚宁不禁讶然, 这白大家主怎么出门爬个山过个夜, 连地图都带在身边?难不曾她每天都得抱着地图睡觉? 果然不愧是要匡扶天下征服星辰大海的女人!无时不刻都在为自己的征途做准备。 “宁姑娘, 既然空等着也是焦心, 不若我们来下盘棋罢。”白夙将黑子递给楚宁, 自己执白子。 “在这地图上下棋?”这倒是新鲜玩法, 楚宁立刻问:“还请九姑娘教我, 该是何般玩法?” 白夙边看地图边问:“宁姑娘愿执黑子做胶东王,还是执白子替我?” 难道白夙是要玩战略模拟游戏?楚宁顿时来了兴致,本想选白夙这一方,毕竟比较熟这边的情况,但又见白夙已经将黑子推了过来,只好说:“那我便作那胶东王罢。” “胶东王现封大国,辖两万户,食邑两千户,置军五千。”白夙边说着,边往地图上布棋:“现在,边疆不靖,皇帝年迈,朝中颇有呼声,要重立前太子为储君。你急着准备钱财入京,派出了一千骑兵与五百步兵为你找寻钱财。” 说话间,白夙已经布好自己的白棋,楚宁拿着黑棋问:“而我这一千五的兵力,已经知道黄县的县城,有你白夙存存放的大量钱粮,是吧?” “对。”白夙点点头:“你要从黄县把钱粮抢走。” “就实际情况而言,我似乎出了这一千五的精兵之外,还有东莱山上,大约两千余众的山贼可用。”说话间,楚宁在东莱山上放下了一枚黑色棋子。 “自我胶东国出发,有两条路可以到黄县。其一,是绕过东莱郡城掖县,从曲成县、惤县而来,此为近道。”看着地图,楚宁执子说道:“其二,是绕过东莱山背后,前往黄县与蓬莱的途中,转头杀回黄县……当然,这两条路,都是适合骑兵行走的路。” “但我急着抢钱,所以,骑兵肯定不会走这么远且没收益的路。反正抢你白夙一人也是抢,抢全天下也是抢,那我何不从曲成县一路抢过去呢?”说着,楚宁犹豫的一下,还是把一颗代表骑兵的黑棋放到惤县与黄县的边境上。 白夙安静的看着楚宁,轻轻点了点头,又听楚宁继续道:“骑兵擅长野战,是抢劫的最好兵种,走这条路是最佳选择。但步兵的行军速度慢,负重力也低,所以不适合用来抢劫,那么,我或许可以考虑与骑兵分行动。” 说着,楚宁的目光放向了东莱山,想起姚南带来的消息,章铭曾经带人横穿东莱山去惤县搬粮食,这也就意味着,她的步兵也可以走这条山路,于是,她将代表五百精税步的另一颗黑棋,也放在东莱山上。 至此,楚宁的兵力布置完毕,抬头便见白夙眸光深遂的看着她,不禁讶然:“九姑娘为何如此看我?” “因为,胶东王府这一千五的精兵布阵,与你的猜想恰无二致。”白夙收回目光,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停顿片刻后,方才又说道:“接下来,你当如何行事?” “东莱山多险峻,且王府很穷,我不会必然不会有太多粮草,先有两千山贼,如今又多了五百精兵,要让他吃饱喝足,想必压力颇大。”楚宁想了想,又说:“但我有一个优势,那就是,那就是你白夙不在地盘里头,群龙无首,这等于是一个可趁之机。且昨夜落雪,雪过脚祼,今日又是极冷,地上的积雪未化,是人都想躲在房子里烤火保暖,所以,你留下的虾兵蟹将,不一定能够料想到,我会在这样的夜晚来攻击……” “我从东莱山上下来,赶到县城最多不过一个半时辰,那时候,你的士兵应该睡得正熟,正是我偷袭的好时机。”楚宁先把东莱山上的棋子放到县城门口,接着要去移动那颗代表骑兵的黑棋。 那骑兵方才移入黄县地图,便见白夙已经快速的推着一颗白棋过来,不经意间,两人指尖轻触,楚宁心中怦然直跳,惊得她立刻松手放下棋子,将手缩回。 “在这里,我有天王寨的一千骑兵等着你。”白夙恍若未觉,淡然自若的放下棋子,再收回手,放置在自己身前的地图上。 一千骑兵就这样出师未捷被人堵在半路,楚宁只好将散乱的心思收回,但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白夙一眼,眼角余光扫过那双白皙又细嫩修长的手,再搓搓自己干燥又粗糙的爪子,顿觉好生难过,自己身为一个堂堂大强攻,怎么就忘了保养爪子……呃……手呢? 正想着,便听白夙说:“此时,骑兵那边的战事方起,你应当还不知晓这场战士的结果,而你又在我这边有内应,此刻已将城门打开,你这五百步兵,是进城还是退兵?” “当然进城!”楚宁说着,便要将那代替五百精锐步兵和两千山贼的两颗黑棋推进城。 却听白夙又说:“那五百精兵必然听你命令,可那两千山贼,一定会听你命令进城吗?” 楚宁反问道:“既然他们都是山贼,里面有钱粮,他们不进城去抢什么?” “可是,如果山贼头目有很多亲友在我手上呢?”白夙说着将一颗代表萧段两家亲族的白棋放到卫民军的营棚位置。 “如若是这样,山贼头目应该当是要先救亲友再进城,而这些喽啰肯定是想先进城去抢东西。所以,他们必然会产生分岐。”楚宁想了想,往卫民军那里也添了一颗黑棋,假设两千山贼,分了一千去卫民军救萧段两家的人,而另外一千山贼并五百精锐进城。 “来得好!”白夙说罢,唇角微弯,掠过一抹浅笑:“整个营的卫民军,能不否吃得下你这一千山贼?” 楚宁想也不想便应道:“当然能!” 七百装备齐全的卫民军,如果打不过一千个山贼,那她这么久的时间,岂不是白训练了? “可我现在还有五百精锐并一千山贼进了城,你拿什么来阻挡?”楚宁点了点地图上的县城,抬头问白夙,却恰巧将白夙的那抹浅笑纳入眼底。 不得不承认,白夙当真生得极是好看,不笑的时候清冷高贵同存,笑时如冰雪初融,温润与柔情共生,哪怕此时只是勾勾嘴角,都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楚宁觉得,自己约莫是真的要早恋了。 白夙道:“我还有部曲五百,就埋伏在城内等着你。” “可你五百部曲,岂能敌得过我五百精兵并一千山贼?”楚宁道。 “敌不过。”白夙道:“但我城外还有整个卫民军,只要卫民军拿下那一千山贼,是否可入城助我部曲,能胜你否?” “能。”楚宁想了想,又道:“可我是王爷,只要我不太蠢,那我手下兵将的装备肯定会比你好,也就意味着单兵战力比你强,你以同样数量的骑兵与我对阵,此处输掉的机率很大。” “照你我这般谈来,此处必然是输。”白夙道:“但我也不是没有转败为胜的机会。” “你是说,以骑兵拖住我,等部曲和卫民军来援是吧?”楚宁道:“可我的军队比你强,我完全可以压着你打,先吃掉你这支骑兵,等你部曲和卫民军过来,再分别吃掉。你的部曲和卫民军都是步战,对阵我骑兵没优势,哪怕是战后之军。”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因为,她们突然发现,这场战争的参战的双方,各自胜负都在五五之间。 论战略,白夙胜出,她步步为营,料敌先机,每走一步棋,都已经预先料想到了对方的反应和行动,留下一个又一个的陷井将敌人坑得满脸血,牵着对方的鼻子走。 论实力,胶东王略胜一筹,正如楚宁所说,胶东王虽然对百姓不好,可对于能够确保自己地位与安全的军队,他实在是花了很大心血,单兵装备实在超出太多。 “该做的,我都做了。”白夙起身,望着屋外起伏的山峦,望着那满山遍野的素白,望着那逐渐暗沉的天色,平静道:“现在,就只能看燕凌戈的实力了。” 当战略与实力相当时,那就只能依靠临场战术来决定胜负! 此时此刻,在惤县与黄县交接的边缘地区,一众身穿铁甲的胶东王府士兵正在吃饭喂马,身穿精美盔甲的副统领的吴德,正啃着一只烤鸡,边啃边骂,这只鸡实在是太瘦了,一点肉都没有。 可实际上,这只鸡和二十三文钱,本是一家六口人留着过年节的好东西,那家人哭求了许久,希望吴德能为他们留下几文钱活命。可这么点东西,在吴德看来,连塞牙缝都不够……那家人实是太不识好歹了,竟然这么点东西都舍不得献给王爷,这么小气吝啬的人留着活在世间干嘛?吴德当场拔剑,将那一家人都送去地府。 吃饱喝足,夜晚正要来临,吴德骂了几句贼老天,又骂了一阵该死的魏大狗,方才骑上自己的坐骑,下令全军开拔。 千骑精兵吃饱喝足,顺着官道,在宽阔的雪地上纵马疾驰,很快便过了黄县的地界,跑在前面的先锋部队丝毫没有减速,反而越加提速,想提前赶到预先约定的地点,好就地休息保暖。这毕竟是大雪天,马蹄溅起来的积雪粘在盔甲上,或者顺着脖子处钻进衣服里,又冷又湿,实在让人难受得紧。 突然间,前面传来一声惨烈的马鸣,紧接着便是一声士兵的惨叫,吴德以为是哪个士兵的马跑失蹄,也就没太在意,却紧接着,又听见接连数声惨叫,不禁高声问:“前队出了何事?” 传令兵上前去查探,不多时便回来,回禀道:“路上有个巨坑,却恰被积雪盖住,走在前面的兄弟没发现,所以被陷了进去。” “陷了多少人?”吴德问。 传令兵道:“不多,也就十来人,后面的兄弟已经绕开。” “好,让那些在前面开道的探子搜查仔细些。”吴德说完,又下令继续前进。 一行人又打马前行,不过这回速度却是慢了些,走了许久,也没见发生什么意外,眼看天色已经快要完全暗下来,在积雪的映照下,但也隐约还能看得清路和人影,吴德被身上的盔甲冻得发抖,挥着鞭子下令再加快速度行军。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前面突然传出大量的马匹嘶鸣,紧接着传令兵跑将回来,对吴德道:“启禀副统领,前面路上发现,雪地里被人埋了大量的绊马索,许多马已受惊,士兵被甩下马受伤……” “妈/的!”吴德一声怒骂,他没想到有人比他还要缺德,这里不逢山不逢谷,是视野开阔的官道,在这里埋绊马索,在这样的地方竟然打埋伏战?也真够有想法了。 一方面让众士兵戒备,一方便让人去收绊马索,但紧接着,更加惨烈的叫声开始此起彼伏,就连传令兵都瘸着腿过来:“副统领,前面不但有绊马索,那雪地里竟然还被埋了铁蒺藜。” 铁蒺藜是尖刺暗器,俗称刺铁丝,有三角四角等各种,不管怎样撒在地上,都有一个尖刺朝上,人踩人伤脚,马踩马遭殃。 听着前面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声,吴德知道自己遇上了硬点子——脚祼深的积雪,里面埋上铁蒺藜,又是现在这个样的天色,他就算是让人打着灯笼去挑,也挑不干净啊! 隐约的,吴德觉得,对方一定是员领兵老将,一般的小军官,可没这份料敌先机的本事。但他转念又想,那白家不过一届商贾,又如何能勾结上军中大将?再说这东莱临海,除了贼寇之外就没有其它势力来侵扰,且这么多年来,前面几个郡守都被王爷吃得死死,谁都不敢告诉朝庭东莱贼寇横行,所以,整个东莱根本就没有驻军大将。 那么,这个尚未出现的对手是谁?是那个年轻的女校尉吗? 收掉铁蒺藜,敌人还没有出现,吴德大概清点了一下,自己手下竟然损伤了将近近两百匹战马,连士兵也伤了百余人。虽然都只是轻伤,但在这冰天雪地里,却会加倍的影响战力。 是前进?还是后退? 吴德想了犹豫了一会儿,想到魏大狗那喜欢背后告状的贱样,觉得与其退兵被王爷砍头,还不如拼着一战,说不定还有胜机。 于是,一行人握紧手中□□,四面八方防备着向挪,比步兵还要慢,然而没走多久,又是惨叫声四起。 妈/的!铁蒺藜不要钱吗?老/子就不信你能一路埋到黄县的县城! 惊一阵停一阵,死活不见对手,连影子都没见到,把吴德气惨,忍不住破口大骂,从对方身往上数了二十八代祖宗都没放过。 命人点起火把,再次将铁蒺藜收了,还没下令继续前进,便听传令兵策马回来,喜道:“统领大人,前面发现了敌人!” 吴德当即问:“敌人有多少?” 传令兵回道:“不多,大抵三十余人!” “好!”吴德想了想,情报上说,那女校尉的兵力只有七百人,即使加上那白夙的部曲,应当也不会超过千人,难怪他们这一路都在搞小动作,原来是因为兵力不足,想拖延时间。 想通此节,吴德当即哈哈大笑,下令道:“追!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孙儿子敢在老子面前玩花样。” 当即便有五十骑快马追将上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追击的骑兵便看到一些身穿皮甲、背着木盾的汉子正在往前逃,他们也不射杀,只是举着火把握着弓,像在草原上赶羊一般,想把这些人聚到一起。 然而,很快,他们便呆住了,因为,等他们追近了才发现,在自己前面不远的地方,竟然悄无声息的站着一大群黑压压的骑兵。 这群骑兵人衔枚,马勒口,蹄上还裹着厚厚的麻布,环首马刀为了防止战斗中脱手,被紧紧的绑在右手腕上,肃杀的站在那里,仿若与天地风雪一体。 就在胶东王府精兵看到对方的那一刹那,对方就已经策马冲将过来,一个照面间,刀光自颈脖处划过,这些王府士兵的头颅凌空飞起,鲜血喷洒雪,触目惊心。 胶东王府的精锐骑兵都是身穿半身铁札甲,普通的兵器根本就无法给他们身体造成的伤害,唯一弱点就是颈脖,因为他们的头盔没有面罩和披颈保护。 但是,要在双方马战的高速运动冲撞中,精确砍中对方的颈脖,这对于本方骑兵来说,也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包括燕凌戈自己,她都没有料想到这样取巧的计划能揍效。 当吴德听到前面滚滚蹄声响起时,他就知道,自己派出去的那五十骑已经完了,脑子里来不及下令是战是退,前面的骑兵就已经冲到眼前,可此刻,吴德这边先前一直保持戒备的士兵,刚刚放下□□,正骑在马上恢复体力。 呼啸间,敌人如同旋风卷来,眨眼之间就双方就已兵刃相见,前面数排的士兵几乎毫无反抗,尽数被屠,而等后面的士兵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然撤退走远。 不贪功,不冒进,进如疾风,撤如迅雷,深得骑兵战阵袭击要决! “哪里冒出来的骑兵……”吴德才想到这个念头,前面将近百名士兵,就像被割掉的麦草,从马背上砰砰往下倒。 眼见如此场景,吴德只觉得寒从心起,他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意图——只要他不撤退,前面等着他的,路上等着他的就是捡不完的绊马索和铁蒺藜,就是随时可能面对的偷袭。 很显然,对方这样的战术有两个目的。其一,是让他寸步难行,将他逼得退出黄县。其二,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消耗掉他的兵力,仿若凌迟处死。 但是,对方的战术也不是完全没有破绽的,吴德静心想了想,便下令全军冲袭,要利用自己余下的兵力进行辗压——因为,这里是官道,虽然宽阔,但地方始终有限,对方既然选择了这样阴险的手段,那就意味着对方能够埋伏在这里的兵力人数不会太多,超过三百骑,对方就摆不开阵,不适合用骑兵来偷袭。 吴德的想法也并非没有料理,如果是正常大型骑兵对冲战场,他将全部兵压上,以多胜少是全无压力,但他此时已经方寸大乱,被对方层出不穷的小手段激得失去冷静判断的理智,忽略了此时的战斗地形——官道。 等吴德麾下兵卒前锋冲杀出去时,他此时的阵线已经补扯得很长,如同一条蜿蜒的蛇,沿着官道摆开,如果此时有一只伏兵从中间杀将出来,那便切断了这条蛇的首尾。 吴德到底不愧是个王府副统领,他很快便意识到这个问,让中间段的骑兵换上圆盾和长/枪,谨慎的防御着官道两边的埋伏。 楚长柔就带着第三司的人躲在官道两边,但他们并不是像常规埋伏那样遇山藏山,逢林进入林,而是在道路的两旁挖下了沉坑,再将上面垫上结实的木板盖上泥土,撒上积雪,留下一小个用来透气和观查路面情况的小洞。 所以,当吴德防备着两旁树林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身陷埋伏。 就在这时,阵后突然厮杀惨叫声,半盏茶后,满身血迹的传命令打把过来:“统……统领大人,后……后面有伏军……” “什……什么?!!!” 那传命令又将后面的情况说了一遍,吴德当即面色苍白——左右都是树林,前后有伏击冲袭,会一点一点的将他的阵线压得紧密起来,而一但骑兵被压紧阵形,失去了机动和冲击能力,那就只能任人宰割。 吴德简直可以想像,那左右的树林里一定布满了绊马索,如果自己下令军队入林的话,会死得更惨。 怎么会这样?? 为何会这样?? 自己整整一千的精兵良甲,竟然会败到这种程度? 吴德想不明白,燕凌戈也不会给他时间来想明白,她身跨俊马,左手执缰,右手长朔,摔着众骑踏着风雪犹如潮水一般汹涌杀来,自尾部刺入王府精兵的阵形腹地,所到之处,竟无一合之敌。 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楚柔带着第三司的兵卒从土坑里爬出来,跟在燕凌戈的骑兵后面捡漏补刀,等楚柔跟着杀到前方时,才发现战斗已然结束。 在这之前,楚柔经过两次具有一定规模的战斗,一次是打青龙寨,一次是□□胡子,但她对于打仗这回事的印像,就摆出个阵形,然后往前冲杀,再后之就是胜利。 可今天,燕凌戈让她看到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战斗,她在心不断的回忆起这场战斗的各种细节,盘算着,如果自己带着一千卫民军,与同样兵力的燕凌戈对阵,自己到底能不能比这支王府精兵坚持得更久一点? 楚柔第一次看到正式的骑兵对阵,瞬间就对卫民军的步兵失去了兴趣,望着满场乱窜无主的战马,她只觉得心头火热,也生出要组建一只骑兵的想法。 燕凌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战场,再看一眼自己部下的骑兵,面沉如水——只有她知道,这一战胜得到底有多么艰难。因为,即使是在她千般算计之下,自己部下仍然损伤超过四成!。 如此高的伤亡,明白的告诉所有人,无论是战略还是战术,虽然可以弥补或者掩盖一些自身的缺限,但在绝对实力面前,仍然没有绝对的胜利。 然而,在这个时候,不论是燕凌戈还是楚柔,不论是白夙还是楚宁,都完全没有想到,在即将来临的下一场战斗,将是多么残酷而惨烈。 54.054章 有关于这一夜的记载,在后世的历史中, 只有那么寥寥数笔, 但对于亲身经历此夜的人而言, 却是一场难以回顾的恶梦。 这一夜,酉时七刻,东莱山陶岭寨众匪开始埋锅造饭, 子时一刻,整装出发。 说是整装, 其实也就是给众山贼配备了一些木棍竹枪之类的武器, 除此之外, 薄衣无甲,甚至连所有的粮食,都已经在这顿全部食完。 由于王府精兵都是自异地而来,为了达到突袭的目的,章铭派了东莱山上本地的老山贼做向导,专门捡那些不为人知的山路小道, 配合着前面开道的斥候, 避开了山下大路上巡逻的卫民军探哨, 小心翼翼的前进, 一路隐秘行踪, 尽管章铭等人已经是尽量挑选那些人迹罕见又难以行走的道路前进,但是还是要经过不少偏僻的村落,而且这些偏僻小村落里,还隐藏着不少村民或是猎户。两千余人过境,想要完全的做到不惊动、不留痕,完全瞒过白家和卫民军的耳目探哨,那是几乎不可能的,而且众人都深知,最近那白当家和楚校尉很得民心,也难保这里村子里面没有隐藏着她们的探子。 所以,魏统领早在出发前,就下了严令:“夜袭途中,见人杀人!过村屠村!鸡犬不留!” 魏统领单名一个易字,行起事来,手段狠辣,比吴德更是狠过几分,途中遭遇的第一个村子,老弱共计三十余口,被他亲手屠戮过半,妇孺则被送给了山贼个欺侮。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这些从前为了生存而在世间阴暗里挣扎的人,在双手沾染鲜血,在亲自触碰罪恶之后,很快就从最初的恐惧里走出,抛开心底最后的底线,三五结群的四处乱砸乱杀,抢夺物品,欺侮妇孺,简直无恶不作。 很快,魏易就发现,自己亲手释放了一群噬血的野兽,而他却全然不惧,带着这群野兽如狂风过境,所到之处,鸡犬不留。 魏易不知道,从之前到现在的好长一段时间内,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迈出的每一个脚步,都被人精确的计算出来,甚至连他这自以为是的偷袭,也是别人替他预留的一条绝路。 可同样的,白夙也不知道,无论她算计到何般地步,都没算到人心和人性,如今,这个看似被她算计得无处可逃的人,却催生出了一批世间最恐怖的野兽。 在这群被血与火,被杀戮与欲/望催生出来的野兽中,段杰与章铭并肩而立,最终,段杰的皱起了眉,脸色惨然:“黄县完了,东莱郡也完了……” 萧段两家立足于黄县多年,从黄县乃至整个东莱,都是他萧段两家的麦田,每次等到麦熟的季节,就是萧段两家的收获季节,可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一次性的彻底收割——可在今夜之后,被这些噬血野肆虐过的黄县,还会留下什么呢? 两人打定主意,在救出萧段两家的人后,立刻就远离黄县,远离东莱。 当魏易带着人马杀到黄县城下时,燕凌戈已经收拾完吴德的骑兵,带着余下六百余骑回援黄县。 此时,黄县的城门,一如白夙与魏易预料的那般,被内应偷偷打开,城外护城河上的吊桥,也被放将下来,等他们做完这一切,城旁极目处卫民军的营棚,此时依然灯火晦暗,恍若未觉。 入城的时候,魏易突然拦在段杰与章铭两人身前,随手一划拉,将跟不上大部队的山贼全部交给段杰与章铭指挥,让他们去攻击卫民军的营棚,阻止卫民军与城内白家部曲汇合,来个关门打狗。 魏易此举,本是为了预防段章二人入城后见财起意,却不知,自己此番安排,却正是合了段章二人的心思,两人当即果断领命,稍微清点了一下人数,会转身杀向卫民军的营棚。 此举,亦如白楚二人预料,山贼一分为二,一部份与魏易进城,一部份随着章铭段杰二人,杀向了卫民营。 卫民军的营棚就在县城旁边数十丈处,众山贼气势汹汹转瞬杀到,而那营棚里的人,似乎仍未所觉,毫无动静。 段杰望着那营棚辕门前那两盏摇曳的灯笼,心里生出几丝不详的预感,立刻让章铭招呼着众贼匪撤退。 然而,却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些杀红眼的贼匪们,根本就不再听众他们的指挥,看着那些棚屋就怪叫着冲将上前。 冯二狗是今夜收获最丰盛的贼匪之一,这一路杀将而来,他已经享受了两个黄花大闺女,怀里揣着好几把铜钱,背上背着一块用床单裹着的包袱,里面装着他抢来的东西,有梁米,有一块几指厚的肥猪肉,还有两个面团子,听说那叫馒头。 那块肥猪肉和馒头是从两个漂亮新妇那里抢的,听说他家男人在白家的工地上做工,最近手头颇丰,引得那个村里的女人争抢着要嫁。最后那个男人的父母做主,让他一次娶上二个,白天拜堂,今夜洞房。 那个新婚男人死在了冯二狗的竹枪下,洞房也由冯二狗代劳,可惜魏大人急着赶路,时间紧急,让他来不及好好享用,只得尊从魏大人的命令,一竿捅死了那两女人,跟着大部队进城。 可惜的是,冯二狗到底还是慢了一些,等他追赶上来的时候,魏大人已经进城了,余下的山贼兄弟们都被他赶到卫民军这里。 望着眼着这些破烂的棚屋,冯二狗自然是满心怨气的,他觉得,自己替魏大人立下了汗马功劳,却被打发到这么个又穷又破的地方来,摆明了是魏大人瞧不起他们这些泥腿子。 此时的冯二狗,早已经忘记,自己在前几天还只是个流民,还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山贼,他甚至不知道,曾经的东莱山贼,有许多的山贼都没有他们这般凶狠。 与冯二狗同样境况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他们有的在看到棚屋之后,觉得没油水可捞,便转身又跟在魏易的身后进城,有的已经杀向了那些营棚,准备拿那些棚屋里的人来泄愤。 顿时,众多不听号令的山贼奔来跑去,乱作一团,段杰与章铭二人根本就指挥不动,只得在亲信的护持下,眼看着败局渐显。 当冯二狗第一个冲上前,一脚揣开卫民军外围的棚屋时,他立刻就后悔了,因为,迎接他入门的,不是漂亮的黄花闺女,也不是满屋满缸的粮食,而是几支磨得寒光锃亮的铁枪。 与此同时,几声嘹亮的惨呼声相继传来,显然,那些与冯二狗同样莽撞冲上来的贼匪们,接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霍蕴书身着皮甲,头带皮盔,手按长剑,从一处棚屋里走将出来,事先随他埋伏起来的第一司,也纷纷现身靠拢过来,长/枪平端,列着整齐的方阵,将这些山贼挡在了棚屋外面。 暴虐的贼匪们,在乍看到这么一支军整齐的军队时,清醒了那么一刹那,随着一声不知来的悲呼,这些贼匪们顿时骚/动起来。 “都是因为这些当官的,若不是他们无恶不作,我们又岂会流离失所?又岂会沦为花子流民?又岂会成为人人喊打的地痞流氓?” “还我们土地粮食……” “杀!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拿回土地粮食……” …… 人都是善于找借口的,特别是在面对错误的时候,总是会认为,错的都是别人。 所以,这些贼匪,即使就在方才之前,他们才犯下累累罪恶,可他们依然认为,错误都是别人造成,他们依然只是那个受害者。 这样激愤的呼喊咒骂声,在贼匪群中此起彼伏,骚/动逐渐演变成了暴力冲突。 霍蕴书望着这些在大雪天,依然衣不蔽体贼匪,默然不语。他拔剑向前一指,身后旗手挥动着代表进攻的令旗,随着尖锐的哨声,揣枪前进。 与此同时,一直隐而未现的第二司,在刘长贵的率领下自贼匪背后包抄而来,配合着霍蕴书前后夹击。 完全没经过训练仅凭着一腔兽性驱动的贼匪,此刻遇到训练已久的卫民军,简直就像是羔羊落进了屠夫之手,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轻易就被收拾妥贴。 眼见战况顺利,刘长贵率着一旗人手杀将过来与霍蕴书汇合,问道:“霍先生,要留活口吗?” 霍蕴书握剑的手一顿,回问刘长贵:“刘副司总觉得呢?” 刘长贵看了看霍蕴书,又转头看着那些贼匪手里盘迹斑斑的木棍竹枪,闭口不言。 “手上沾染过鲜血的人,已经不再是能安乐度日的良民……”霍蕴书也看到了那些发黑的血迹,闭了闭眼,叹息道:“都杀了罢,免得校尉大人回来为难。” 霍蕴书和刘长贵都清楚,为什么是他们率领着第一司和第二司在此处对阵这些贼匪,并非仅仅只是因为第三司的战力问题,最大的原因在于,第三司的副司总楚柔,有一个喜欢捡流民的习惯。 在燕凌戈部署战术的时候,预计的是第二司与天王寨去对阵胶东王府的骑兵,但霍蕴书后来强行建议更改,就是担心,万一在对阵这些流民时,被这些流民悲哭着乞求几句,楚柔就心软不忍心,留下祸患让校尉大人为难。 在这一点上,刘长贵与霍蕴书意见相同,但他的想法却又与霍蕴书不同。他觉得,校尉大人既然给自己麾下定名‘卫民军’,那么,卫民军的将士,必然是用来保家卫民的,至于这些噬过血,尝过鲜血滋味的野兽,还是杀将干净,永绝后患才好。 顿时,战斗变成了一场屠杀,或许是因为这场屠杀有些太过残酷,刘长贵杀了一阵,就下令第二司撤退,去城内帮助白家部曲。 此刻,魏易已经率着王府精兵杀到白家的仓房前。 这一路行来,王府精兵遭受到了多次袭杀。最先出手的是埋伏在城门后面巷道的弓箭手,几十支强弓轮番射击着尖锐的破甲箭。 可惜的是,千算万计的白大当家,这次漏算了王府精锐的铁扎甲,所以,事先准备的青铜破甲箭失去了应有的作用,根本就射不穿那些铁甲。 在这本应留下大量伤亡的埋伏区域,魏易只留下几个被射中脖子、面部或者腿脚的倒霉蛋,大部队安然的穿过。 城内的第二场战斗也是伏击,一群穿着劲装的勇士自巷道里杀出来,他们持着锋利的环首刀,专挑铁甲薄弱处攻击,然而,在混战中,这样的打斗方式对于这些勇士而言,是完全不利的,最后变成了一场以命换命的博杀。 最终,魏易在伤亡数十兵卒之后,还是取得了胜利,并且顺利的来到白府库房前。 望着那连绵成片的房屋,魏易兴奋极了。这么多年以来,他替王爷‘寻宝’那么多次,可能就数这次收获最为丰盛。 他想像,着王爷带着如山的财宝归京,得到京中那些世家贵族的支持登上皇位,自己这个王府统领,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为了位高权重掌兵百万的大将军。 想着这些,看着对面与他人数相当的白家部曲,魏易决定换个玩法,他将沿途小巷房舍里的百姓全部抓将过来,与那些尾随而来的贼匪,一起摆在白家部曲面前。 “谁敢举起武器阻挡本统领,就是谁在害人性命,一切生死,皆与本统领无关!” 魏易狠笑着下令,只要白家部曲有一人的刀剑出鞘,他这边就有一个人头落地。 55.055章 白夙麾下暗卫首领白青夜,一身劲装背负长剑, 连左右腰侧都各挂一柄连鞘短剑, 英姿飒爽的站在白家部曲前面,神色冷锐的望着魏易。 但此刻, 她那素来神秘莫测的武艺却失去了用武之地。她没料想到, 这魏易行事竟如此不择手段, 非但将那些随他从东莱山上杀将而来的贼匪当作人肉盾牌,甚至连城内的这些普通百姓, 都被他当作筹码。 对此,燕凌戈与霍蕴书也是没有料想到的,甚至连凤九卿,当初也只是隐约的提了一句,后来因着燕凌戈的战术部署,要将城内伪装成毫不知情的样子, 她们甚至连贼匪要进城的消息都没有宣告出去。 正因如此,整个黄县内,除了卫民军、天王寨与白家的暗卫部曲有所准备之外,余下的平民百姓, 根本就毫无知情, 贼匪入城时,他们正安然入睡,于睡梦中,被王府精兵破门而入,捆将出来。 当燕凌戈自城外赶回来时,见到的便是王府精锐与白家府兵僵持情形。 “再不将白家值钱的财宝献上来,就莫怪本寨主不客气了。”魏易面前的青石街上,已经躺着好几具尸体,殷红的血液混合着融化的雪水,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艳烈。 随着魏易的步步进逼,白青夜不得不做出妥协,如魏易所愿,让他先派亲信进去查看了白家的仓房。 仓房里果然大部份都是粮食,除了粮食之外,还有整贯整贯用大竹筐堆装着的铜钱,据那去查看的亲信说,那铜钱堆得跟小山一样,怕是足有几万贯。 魏易得知,当场喜得放声大笑,随后转念一想,却又皱了眉,因为铜钱极重,每个士兵即使不穿盔甲,也不过只能背动十余贯,而此刻,他手下的这些士兵,个个都穿着极重的铁扎甲,如果不除甲的话,每人最多能背动十来贯——这意味着,在没有骑兵的情况下,就算他手下如今所有没受伤的士兵一起背运铜钱,也仅仅只能搬走数千贯。 按约定的时辰算来,吴德所率领的骑兵早就该在城门被打开的时候抵达,可时至如今依然没有动静,魏易心里明白,多半是出了差池,所以,他不得不忍痛舍弃那如山似的铜钱,转而向白青夜索要白府值钱的财宝。 “众所周之,我白府乃商贾人家,所进所出,皆逃不过铜腥臭味,何来财宝?”白青夜已得到暗卫来报,燕凌戈大捷归来,正要入城,她言谈间也逐渐有了底气:“若说最是值钱的财宝,莫过于两者。” “何物?快给本寨主献来。”虽然知道对方清楚自己的身份,但魏易却还是把这黑锅扔给东莱山贼背着,一口一个本寨主,端是威风得紧。 “一者,乃我白家家主。”白青夜慢条丝理道:“一者,乃我白家仓房里的粮食。” “混账!你敢欺诈本寨主?拿本寨主逗趣?”魏易大怒,提剑一连砍下两颗人头,突然又大声笑道:“也好!把你白家家主交出来,送给本寨大寨主做夫人,想必也是美事!” 他嘴里的这个大寨主,自然是指胶东王,本来只是怒极,怒言出口说得无心,随即魏易却觉得,这主意极好——如若这白大当家带回去,凭她的生财手段,何愁王府还会短缺财物? “就凭你一个小小山贼,也敢打我白家当家人的主意?”燕凌戈策马入城,一声长啸,手挽强弓,对着那魏易便是三箭连射。 然而,魏易一直都躲在手下精兵的中间,精兵的外面又围着一圈贼匪与抓来的百姓,那魏易反应是又极快,听得马蹄声响声,便矮身躲是了人群,让燕凌戈的箭支全部射空。 一举无功,燕凌眉头紧蹙,率着身后众骑呈合围之势,与白府的部曲配合,将魏易等人围将在中间。 “魏易,在下给你带来了一个消息。”燕凌戈打马上前几步,道:“你等的铁骑援军已全军覆没。” “哼!少年郎,你在说笑吗?”预料成真,魏易心里大惊,暗骂吴德无能,面上却大笑不止:“整整一千重甲铁蹄,你竟然敢说全军覆没?也不怕风大闪掉舌头?” “是不是与你说笑,你一看便知。”燕凌戈一挥手,后面的骑兵上前抛出了一人头。 魏易让人捡过人头,照着火把远远的看了几眼,见那人正是吴德的亲信,顿时便信了燕凌戈的话,但他心中惴惴,不知吴德到底是死在战场,还是被白府的部曲抓了活着——如若吴德是死在了战斗中,那倒还干净利落,就怕吴德被抓了活口,到时白府拿他来大作文章。 “死了又如何?”魏易冷笑着指着外围的贼匪与百姓:“有他们在手,你们还不是得把财宝与当家奉送到本寨主手里?” 随着魏易的动作,燕凌戈扫视一圈,心中连连后悔,当初部署时,自己高估了这魏易的人性,导致如今殃及池鱼。 她心中无奈,面上只得学着魏易冷笑:“区区不过三百余人,你当真能威胁得了我?” “少年郎,你要不要试试?”魏易说着,向那些被他用来当作肉盾的百姓,温和笑道:“众乡亲莫要害怕,本寨主今天只抢白家,也只想抢那白当家做压寨夫人,只要你们有办法让本寨主如愿,本寨主就毫发无损的放了你们,如若本寨主今天不能如愿,你们可别说本寨主心狠手辣,要怪就怪那白家,是他们害了你等性命。” “胡说!”听得如此话语,燕凌戈怒极,厉声喝道:“明明是你杀人抢掠,却为何要害我白家?我白家何错之有?” “哈哈哈,告诉你,白家的错,就错在你们太有钱。”魏易丝毫都不觉得自己的话语有多么无耻,反而一本正经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我王……本寨的大寨主需要钱财,尔等非但不思效力,反而阻挠本寨主办事,此便是大错!” 魏易说着,又有两名百姓丧命于他剑下,这些人早就被魏易的狠辣手段吓破胆,望着地上那一具具鲜血未干的尸体,纷纷将乞求的眼神投向燕凌戈。 “郎君,求求你让白当家出来说句话吧。”一个年轻妇人上前两步,怀里抱着一个才出生不久的婴儿,含泪哭泣道:“财宝没了,白当家还可以再赚……以白当家的聪慧,即使与这位寨主去了山寨,也决计受不了委屈……我家三郎这些年来为白家出生入死,就只留下这么一根独苗……” 这位妇人的丈夫曾是白家的部曲,在与萧泽派死士去白家刺杀时,与死士搏斗时不幸丧命。 “郎君,我家小儿也在白家做事,向来老实本份,从来没有做过错事……” “郎君,你能不能请白当家出来,让她替大家伙说句话?让她替大伙求个情?” …… 说话?即使是白当家亲自在此,她有何话可说呢?——如今还安然住在这城里的人,有多少是与白家没有瓜葛的?有多少是与卫民军没有牵连的?又有多少不是那些势家大族的亲眷?更何况,她还在这些人群里,发现了一位从益州游学过来的大儒和他的十数名学生。 燕凌戈苦笑不已,悔不当初——当初凤九卿是提及过此事的,可是她却认为,将贼匪入城的情况通告出来会打草惊蛇,所以执意不撤民,给了敌人可趁之机,现下大错已然铸成,她又该如何才能解此困局? “如何?少年郎,你可都听见他们的话了?可想拿定主意了?”伴随着此起彼伏的乞求声,魏易连声大笑,逼问燕凌戈:“本寨主的耐心有限,若是超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就莫怪本寨主无情了。” 眼看着又是一个人头落地,燕凌戈盛怒于胸中,却无可奈何——因为,白青夜身后的部曲,已经有不少人放下了兵器,跪地哭求,甚至连她身后的骑兵,都发生了些骚/动,显然也有亲眷被劫其中。 面对这样的场景,燕凌戈极为被动,她将脑海里的兵书翻来覆去,却也没能找到一条能够解开困境的办法,只得无言以对,任由那魏易笑得张狂。 燕凌戈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被劫困的人连半点反抗之心都没有,如果他们能够同时反抗,配合着白家部曲,早就已经被白青夜救了出来,根本就不会落到如此田地,成为任人宰割的肉俎。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夙一直都没有出现,乞求的声音逐渐变成了恶骂和诅咒,被骂的从白夙一人,慢慢变成了整个白家,再从白家漫延到卫民军,牵连到楚校尉,并且连王逸都没逃脱。 前几天还被人称诵的大善人,还被人敬重的大好人,此刻都已成了大恶人。 可面对真正的恶人时,他们软弱可欺,只会跪地求饶,明知那些恶人不会真的放过他们,却被恶人随便一威胁,便转头开始对付自己的同伴,甚至伤害自己的同伴。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燕凌戈茫然的看着这一切,她已然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善,什么才是恶。她自幼以来,就立志要做一个大将军,如她父母那般纵马沙场,驰骋万里,以身上的盔甲和手中的长/枪,在边疆筑起一座让胡人不可逾越的坚城,守护着背后的千万百姓。 即使,即使当年,她父亲死得那么蹊跷,她也只是想借白夙之力查清真凶,也只是在心底暗自羡慕那些双亲健全的人,从来都未曾怨怒过半分,也不曾牵连着激恨过谁。 为什么这些人,却可以堂而皇之的,将自己的软弱,推卸成别人的罪恶? 56.056章 面对魏易这张狂到毫无底线的恶人, 白青夜与燕凌戈都被气得毫无办法, 可她们又狠不下心来,当真将这些百姓置于不顾——即使这些百姓对她们千般恶言万般诅咒,也无法掩盖, 她们失策的事实, 倘若她们当初能够顾念到一点, 将百姓撤离, 那么, 就不用面对如今的境况。 “本寨主?本寨主?!就你这么个熊样, 也敢自称本寨主?” 就在燕凌戈与白青夜相顾无言,任由魏易狂笑威胁的时候,几道身影自城外打马而来, 远远听到魏易的狂言笑语, 其中一人出言道:“便是那东莱山上的贼匪,便是那海寇,也没你这般作恶多端!他们最多劫人财货,你却随意夺人性命!就你这般作法, 简直枉称为人, 连畜牲都不如!” 魏易见有人过来, 且丝毫不惧他的威胁,立刻矮身躲进人群,怒喝道:“你是何人?敢辱骂本寨主?……” “闭嘴!听到你这畜牲嘴里说出这几个字,本校尉就觉得恶心!” 来人正是楚宁。 早些时辰,白夙使人融化山路上的积雪后,她便与白夙一同赶了回来,在城外老远的地方就闻到了惊人的血腥味,尽管她早就已做好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城外那遍野的尸身惊红了眼。 在城外向霍蕴书弄清楚了大概情况,楚宁便与白夙打马进城,哪料想,甫一进城,便听得魏易那猖狂的笑声和恶言,惹得楚宁怒火滔天。 既然怒不可忍,那就无须再忍! “停!你给本校尉闭嘴!”眼见着那魏易要还嘴,楚宁翻身下马,嘴里噼里啪啦连声骂道:“别想拿他们来威胁本校尉,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本校尉吗?你有没有找人问过,有没有打听清楚本校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实话告诉你!本校尉杀过的人,比你们加起来还要多,那人头堆成京观,就摆在县城外,烂臭了才铲走!” “你敢拿他们来威胁本校尉?好啊!那你杀啊!本校尉就站在这里看着!你杀一个本校尉给你叫声好!等你杀完了他们,本校尉再把你们一个个捉起来活剐!剁下头来当球踢!”楚宁双手插腰,丝毫无惧:“听过本校尉的名号吗?!” 长久以来,楚宁虽然总是笑脸迎人,对谁都不使脸色,可她心里一直都憋着情绪,此刻一下子暴发出来,重新焕发出当年手拎棒球棍大杀四方的气势,再加上她的语速非常快,魏易被她骂得根本就插不上嘴,等他再度开口时,已经脱口问道:“是何名号?” “本校尉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血手人屠’!连本校尉的名号都没听说,就敢来本校尉的地盘撒野。”楚宁鄙视的看了一眼魏易,道:“告诉你,我还真不怕你威胁,反正你今天在我黄县杀了多少人,我就去你胶东王府十倍杀人。” 说着,楚宁又对那些士卒狠狠道:“你们这些小卒子也别想好过!等我杀完胶东王府的人,再去把你们家眷亲朋找出来,一个一个的慢慢杀,只要是与你们有半关系的人,谁都别想死得痛快!” 楚宁在前世的那个世界时,因工作需要,经常开会演说,所以,她说话的语速虽然快,却与寻常人吵架的喳喳呼呼不同,她吐字清晰,自有一种抑扬顿挫的节奏感,能够引导听者的思绪,亦能感染听者的情绪。 此刻,那些小兵卒被楚宁这么凶神恶煞威胁,不少人面上都露出些微动摇。 那魏易听到楚宁这般威胁,正要出言笑她不自量力,却张嘴间,声音还未来得及出口,又被楚宁打断,一口气咽入喉头,被呛得不停的咳嗽。 “人生自古谁无死?”楚宁朝这些被挟持的人抱拳揖道:“我相信众乡亲也是铮然铁骨、豪情万丈之人!断断不会屈于贼人淫/威!媚哭求存!” “众乡亲不幸被此等恶贼所擒,是我楚宁人微力小、护佑不力,辜负了众乡亲的爱戴之心。”楚宁说着,又是弯腰一揖,挣然道:“但楚宁在此立誓,只要众乡亲先我楚宁而去,楚宁必将那整个胶东王府送来与诸位陪葬!” 原本惶惶无依的众人,眼见着楚宁归来,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些希望,那些被挟持的百姓们都停下了咒骂,甚至还有些人暗自愧疚,觉得校尉大人到底没有丢下他们不管不顾。 可此刻,楚宁将话语说得如此决然,显然已是将他们当作弃子,顿时纷纷群情激奋,纷纷被气红了眼,恨不得将楚宁生吞活剥。 “你想谋逆?!!!” 与白青夜的冷静对恃,魏易占尽上风;与燕凌戈争锋,魏易也占尽上风;可与楚宁这年轻女校尉对语不过三句,他却失尽先机。甚至,连手上的重要筹码都被对方当作弃子。 魏易心头逐渐升起了一种无力感,就像重拳打在水里,除了溅起一身水滴之外别无痕迹。他被楚宁这翻话激得理智尽失,怒吼道:“你可知道我是谁?你可知道胶东王是谁?你一个小小的校尉,竟然敢口出狂言,简直就是无天无法!要灭杀整个胶东王府?你这是想谋逆不成?!本统领现在就可以把你就地正/法!” 魏易一直假装自己是山贼头子,为的就是不想事情闹将出去,给胶东王添麻烦,可此刻,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自承身份了,因为,他手里最大的筹码已经失去了效用,只得搬出胶东王的名头来,想用自己的身份让这个小校尉有所顾及。 有那么一瞬间,魏易觉得,这个年轻女校尉,是真的有可能谋逆,因为,在她脸上,看不到半点对胶东王的敬畏。 “谋逆?嘿嘿嘿!魏大统领,你言重了!”楚宁望着魏易,诡异的笑了两声,突然抱拳朝被抓众人一拜,道:“乡亲们,大家都听清楚了!这个伪称东莱山贼的人,就是胶东王府的侍卫统领!他带着胶东王府精兵,假装山贼攻城,再挟持你们,想利用你们来威胁本校尉和白当家!你们可听清楚了?!!!” 众百姓早就被楚宁吓得失去了理智,忘记了胆怯,正恨意满胸,此刻又听得如此真相,如若火上浇油,连带着把恨意也加倍转移到胶东王身上去。 “原来竟是如此!”人群中有一老者声音洪亮,气度不凡,他一开口,便震住了众人,逼问那魏易道:“堂堂王府统领,重权在手,富贵在身,缘何这般灭绝人性,做出这等恶事来?” 自楚宁一出现,魏易的优势尽失,先是被楚宁骂得毫无还手之力,此刻又出来个莫明其妙的老头子,当即抽刀冷笑道:“人性?人性能比王爷重要么?王爷需要财宝,可你们这些人却毫不识相,非但不把财宝交出来,反而要跟本统领作对,难道本统领杀你们,还杀错了吗?” 面对这种只将自己当回事,自己践踏着王法,却又对别人讲王法人,楚宁最是瞧不上眼。遂挽起袖子,打算再接再力,把那魏易骂成狗。却被一个突然钻出来的老头子拉了仇恨,不禁回头向白夙问道:“那老头子是谁?怎的突然冒出来?他不怕魏易杀他么?” “益州名儒南守仁。”白夙的目光扫过那老头,道:“如若这魏易不自曝身份,那南守仁定是怕死的。” “缘何?”楚宁不禁奇道:“难道魏易自曝了身份,就杀不得他了?” “然也。”白夙道:“这南守仁门下弟子众多,遍布朝野,当今朝中的御史大夫陆庆之就是他的门生。我师姐,也与他是旧识。便是今圣上,在他面前也得执弟子礼。” 原来这老头竟然有这么硬的后台,楚宁摸了摸下巴,边看着那老头义正辞严,毫不带脏字的怒怼魏易,全然不见先前躲在人群中的怕死之态。 “这老头是个妙人啊。”楚宁忍不住赞道:“知道对方是山贼的时候就忍气吞声,现在看到对方没自己后台硬,就跑出来可劲闹,魏易要是今天放过这老头,只怕胶东王以后的日子会很凄惨罢?” 燕凌戈等人,之前不揭露魏易的真实身份,实乃投鼠忌器,毕竟胶东王是堂堂王爷,今上最是喜爱的嫡子,如若她们以下犯上的消息传将出去,必然会被视作叛逆,引得朝廷发兵来剿。可楚宁却对这大庆朝廷没什么好感与顾忌,若这朝廷当真不给她活路,大不了就直接造反,反正这大庆朝早已风雨飘摇。 “启禀家主,属下已着人将东西运来。” 白夙与楚宁商量着解决眼前危机的办法,几个白家暗卫从城外快马归来,后面拖拉着几车修路用的大铁锤。 楚宁亲自拎着了一只,发现锤柄极短,遂让人搬来营棚中备用的枪杆,将全部锤柄换掉,再吩咐霍蕴书,将这些铁锤发放给第一司装备。 之前在城外屠灭山贼的时候,第一司伤亡极小,此刻稍微休整,精神力气都回复过来。 “九姑娘,我这边已经准备完毕,你那边如何?”安排好手里的事情,楚宁过来问白夙。 “已安排妥当。”白夙说罢,示意身边暗卫开始行动。 楚宁朝场中看去,却见那老头战斗力极其强悍,到现在还骂得劲头十足,而那魏易显然憋屈得不行,几次三番的握紧武器,却又都忍将下来。 所谓,强中自有强中手,恶人自有恶人磨,此话诚不欺人。 两人又商量协调了片刻,白夙这边的暗卫拉动强弓,一支鸣镝箭射出,尖锐的声音乍然破空而起。 与此同时,提前埋伏在四周的白家弓手与卫民军第二司士兵同时挽弓,刹那间,四周箭雨倾至,照准中间那些身着铁甲的王府将卒就是一顿狠射。 王府从精锐见得如此阵仗,竟是线毫不乱,有素的将队型列得更加紧密一些,就靠着身上的铁甲,轻易的就扛过了这波箭雨。 不过,这波箭雨倒是给那些被挟持的人带来了生机,这些被挟持的人早已不复最初的绝望软弱卑微,个个怒气盈胸,求生意志大增,此刻见得如此箭雨,有些头脑伶利之人,立刻发现是个逃走的好时机,趁着那些押解他们的士兵整队换阵,拼命的往白家部曲那边跑去。 有了人带头,也就有人跟随,几阵箭雨落下来,被挟持的人几基都逃得差不多了,连那骂声连天的老头,也跟着活蹦乱跑的逃了出来。 不过,却也不是所有人都安然无恙,也有些人在逃跑时,直接被王府兵卒给杀了,也有人不幸中了流矢,还有人在慌乱中倒在地,被挤踩得不知死活。 眼看着大部份人都被救了出来,楚宁才被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惊醒,回神发现,在这短短时间,自己后背竟在这凛冽雪夜被汗湿,掌心不知何时牵住了白夙,紧握的力气大得吓人。 白夙恍若未觉,泰然自若,向楚宁提醒道:“该下令进攻了。” 楚宁举手一挥,燕凌戈立刻下令她身后的骑兵让道,放楚宁的第一司入场,直面胶东王府的精锐。 57.057章 如果是在身份被揭穿之前, 魏易就真下狠手, 将那南守仁杀了,那么,只要这件事情没有人刻意去核查,凶手永远都只是东莱山贼。 可惜的是, 他到底还是错失良机, 给了楚宁一个转机, 也给他的主子胶东王选择了一条恶梦级的前途。 南守仁毕竟是名扬天下的益州名儒, 虽然不知他为何会带着弟子偷偷摸摸躲到黄县这么个临海的夷地来, 但谁都知道,只要南守仁出事, 必然会震惊天下士林,届时,莫说胶东王还只是个王爷,即使他已登基为帝,也不见得能够坐得安稳。 最初的时候, 燕凌戈与白青夜之所以会被魏易威胁,就是因为顾虑着胶东王的皇子身份, 虽然这一切都是她们蓄谋以久, 但在她们的计划中,并不想这么早就与朝廷和皇室撕破脸,毕竟,现在朝廷虽然无能,却仍站在大义的一方,一旦被贴上反贼的名字,如今羽翼未丰的她们,将会举步为艰。 这一点,燕凌戈最有感触。她的母亲燕夫人世家出生,也是能文能武之辈,曾以女儿身官居朝廷四品游击将军,随她父亲燕不凡远征东胡,立下累累军功。在她父亲惨死后,燕夫人悲痛欲绝,率着亲军叛出了大庆朝廷,建立了凤鸣寨,周旋于大庆、东胡、鲜卑等几方势力间,日日忍饥挨饿,时时腥风血雨,此中之艰辛,燕凌戈深有体会,自是顾虑重重,不敢重蹈覆辙。 但燕凌戈等人的顾虑,楚宁却是不知,即使是她清楚明了,也不会因此而改变现在的决定。 当四周弓箭如雨袭来时,魏易就知道自己中计了,他自以为手握筹码便可以横行无忌,却不知,那女校尉正是利用骂他来拖延时间,好暗中布置。 在那密集的箭雨的掩护中,被挟持的百姓纷纷逃离,燕凌戈用来围困魏易的骑兵也向后撤散开来,将中间的场地让给了卫民军的第一司。 随着尖锐的哨声,卫民军第一司以每个小队为战单位,列着小雁形阵加入战场,他们虽然只是穿着皮甲,但手中足以碎石裂碑的铁锤,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战斗意志。 “杀!”燕凌戈也跳下战马,不知从谁那里也弄了柄铁锤拎在手上,威风凛凛的杀到阵前。 “杀!”霍蕴书同样手持铁锤,杀将上前。 “杀!杀!杀!” 随着燕凌戈的高呼,整个卫民军的士兵都同时山呼起来,滔天气势顿起,惊得魏易险些乱了方寸。 “杀!给本统领杀了他们!”魏易边下令,边向楚宁厉声道:“你个小小校尉,竟敢以下犯上,竟敢对王爷不敬!竟敢谋反……” 然而,战乱之中,魏易的声音很快就被各种惊呼惨叫淹没,根本就没能传到楚宁那边去。 只见燕凌戈铁锤高扬,照着她前面那王府精兵的头颅便是一锤下去,也不看不清那铁盔有何般破损,盔下的人头却已经鲜血横洒。 “果然有用!” 见此,燕凌戈心中大喜,把一柄铁锤使得虎虎生风,一连敲倒了数人,吓得那些王府精兵都不敢挡在她面前,只要见她杀将过来,纷纷如见杀神一般,躲散开来。 其他卫民军士兵也试出了铁锤的威力,但他们的武艺没有燕凌戈那般高绝,身上的皮甲也防不住这些精兵的利剑,所以极易伤亡。此刻,这些卫民军的士兵见得燕凌戈如此神威,纷纷杀将过来与她汇合,以燕凌戈为雁首,自发的组成了层层叠叠的大雁形阵,准备直接推进王府精兵的阵型中。 这是楚宁第一次亲眼见到霍蕴书出手,才发现,自己这个素来擅长拾遗补缺的霍叔,在武艺方面竟也是一把好手,虽比不得燕凌戈的勇武,却比楚柔又要高明许多。 霍蕴书身后也跟着许多阵列进攻的卫民军士兵,他们与燕凌戈这边的战部互相配合进攻防御,如同两柄利刃,轻易便撕开了魏易布下的圆形防御阵型。 刘长贵带着第二司的人手埋伏在四处的房顶小巷,密切注视着场内的战斗情况,一旦卫民军换阵时露出薄弱,或者某处被魏易下令强攻突破的时候,他就带着第二司以弓箭支援。 虽然白家弓手与卫民军用的都只是破甲铜箭,对王府精兵的杀伤力有限,但架不住如暴雨般密集,总有倒霉的人会被射中面部、颈部、腿脚等无盔甲的地方,所以,身处战斗中心点的魏易,恨透了这些弓箭手,因为,他周围是被这些弓箭手照顾得最用心的地方。 楚宁与白夙站在稍远的屋顶纵观整个战场,白夙依然是那般淡然的模样,可楚宁望着那火光映照下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却觉得心胸里翻腾得厉害,几欲忍不住吐将出来。 白夙又看了一会儿,大抵还是觉得有些不忍,遂移开了目光,将一方手帕递给了楚宁,说道:“卫民军的兵甲,到底还是差了些。” 数月以来,卫民军的士兵反复□□练,也曾见过血,上过战场,其战斗意志之强悍,乃白夙生平所见精兵中的楚翘,但是,当他们与这个时代最精锐的部队时,装备上的弱点就完全暴露出来。 楚宁擦干污秽,抬头望向战斗激烈的战场,对身后侍卫道:“立刻去医务司,把老苗他们都叫过来救人!” 那侍卫刚距开几步,楚宁又道:“把营棚里守值的人也都叫过来帮老苗救护伤员,换保卫司守值。” 很快,老苗就带着医务司的人手和守值的士兵过来,楚宁将士兵们分成每三人一组,跟在卫民军的战斗后方,将受伤的士兵抬出来救治。 由于楚宁之前很是繁忙,对医务司的组建没费多少心思,如今用起来才发现,竟是格外不顺,整个医务司已成立将近月余,从医生到学徒将近整整八人,连最基本的伤护用具都没有,最让楚宁惊奇的是,他们竟然带来了一个火炉子,当场烧起了红烙铁。 面对这些不知所谓的举动,楚宁只和揉揉自己有些发疼的额头,让士兵去拆了一些木制门板来当作担架,又让白夙想办法找了些白麻布过来,将麻布剪成长条,用开水煮来消毒,让苗焦带着那帮骗子医生帮忙给伤兵包扎。 一个楚宁不记得名字的年轻医生抱着个陶罐凑过来,向楚宁献媚道:“校尉大人,这是我孙家老袓宗流传下来的刀伤药,您看要不要给他们敷上?” 先有老苗说姚南只是失血过多无性命之忧,结果姚南没过多久就死在了老苗面前的先例,现在又亲自见识到他们烧烙铁来止血的手段,楚宁不由得对整个医务司都充满了不信任,只得亲自接过那陶罐打开验证,结果,方才打开罐子,就被那浓烈的怪味呛得咳嗽不止。 见眼楚宁大怒正要发落那年轻的孙医生,一个被抬出来的士兵立刻向楚宁解释道:“校尉大人,老孙家的刀创药是出了名的好,上次对阵黑胡子,很多受伤的兄弟们都是用了他家的药。” “出了名的好?!”楚宁一楞,随即骂道:“这特么的一股子生石灰味,还混着一些闻都闻不出来的鬼东西,竟然还说出了名的好?!” 楚宁向来不喜说脏话,此刻却忍不住脱口而出,骂着骂着,她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心里觉得,对于卫民军的这些将士,她实在是亏欠良多。 当初只是为了捡便宜,几碗饭就把人骗了回来,骗回来之后就是没休没假的操练,而这些人却就此将性命都交给了她,跟着她从青龙寨打到黑胡子,死亡的、受伤的、残疾的……她只是在他们受伤时走过场似的安慰几句,然后再补几贯小钱就了事,她都没有真正去关心过这些人的困苦,现在想来,当初那些士兵,死得何其不值? “白夙!把你准备的新鲜蜂蜜都拿来。”楚宁摸了摸脸,将那陶罐狠狠的扔了出去。 白夙眸光微闪,让人去她准备制作牙膏而准备的蜂蜜全都拿来,楚宁将医务司几个不靠谱的医生和学徒都叫过来,指导道:“看好了,像这种,只要伤口不太深,没有伤到骨头的,就将伤口的瘀血和杂物清理干净,然后再涂上蜂蜜,再用煮过的麻布条包扎起来,明白了吗?” 老苗听罢,便带着几个医务司的人,照着楚宁说的方法救护起来,可那年轻的孙医生,却显得颇是不服气,对楚宁道:“校尉大人,这蜂蜜如何能当伤药使用?可别这般……” 他正要说可别这般耽误了将士们的性命,却被楚宁一眼瞪来的凌厉气势吓到,转身就跟上老苗的脚步,自发去帮忙包扎了。 楚宁不是神仙,她最多也只会一些简单的救护,但在这个拿石灰当伤药、拿烙铁来止血的年代,她除了挖空心思亲力亲为之外,别无它法。 新鲜蜂蜜具有很强的杀菌消毒能力,这是楚宁前世那个世界经过研究分析后确认的,一直到一战也有军队在使用。但毕竟不是抗生素,至于这些伤口发后会不会感染,楚宁也说不准,只能在心里祈求老天爷能开眼。 在蜂蜜搬来后,白夙就一直静默的站在楚宁身后,看着她将街道变成了临时医馆,亲自给这些伤兵分类——哪些是轻伤,可以自己处理伤口;哪些是重伤,需要老苗他们优先处理。 这样的楚宁,是白夙所没见过的。在这她从来不知道,有哪个上位者,会如此优待手下之人,便是她自己,也深感不如。 这便是真正的仁义罢?——在今天之前,白夙一直以为,这个年轻女校尉的诸般种种,都不过是收拢民心的权谋之术,可此刻,她却觉得,也许,这个年轻女校尉真的有一人仁义之心? 白夙生于妾室,成长于冰冷的白家,自小见惯了兄弟姐妹间的明争暗斗,后又流浪世间,以置身于世外的眼光俯看着芸芸众生,自然不知,像楚宁这般生于和平、成长于和平的人,对生命的敬重。 “有谁会缝衣服吗?谁会?!!!” 楚宁跪在一个伤者的旁,边大声询问边举目四顾寻找。 白夙看了一会儿,发现附近听到的人都在摇头说不会,便向楚宁走去,道:“大抵……可以让我试一试……” “你快把他腿上这伤口缝起来。”楚宁闻言,立刻将用火烧消毒的针穿好线,再将的针递到白夙手里,又对旁边举着火把的侍卫招呼道:“再点根火把,将火把照近些。” “就像缝衣服那般,把这伤口的两边缝在一起?”望着地上那伤者的伤口,白夙不禁讶然——这名士兵的伤口竖切在大腿上,长愈四五寸,还在不停的往外流着血,楚宁竟然将它缝起来? 难道她当是缝衣服吗? 不过,缝肉的感觉与缝衣的感觉到底还是不同,饶是白夙素来冷静自持,在将针穿刺入肉里时,她依然忍不住恍了神,随后配合着动作,转移注意力道:“在你营棚里,有个用针的高手,把她请来,似乎会更适合一些。” 楚宁正在替白夙帮手,将那裂开的伤口按在一起,看着白夙那双纤长白皙如嫩葱的手被鲜血染红,心中顿觉好生可惜,却听得白夙如此说来,不禁道:“是吗?谁?” “那谢云竹身边不是有个婆婆?”白夙缓声道:“江湖中甚有名头的‘毒手神针’便是她。” “毒手神针?听名头似乎不像什么好人。” “的确算不上好人。”白夙道:“但她能杀人,也能救人,她的‘金针渡穴术’在江湖中鼎鼎有名。” 前世看过那么多小说,自然知道,那些所谓的金针渡穴术,不过就是被吹嘘出来的东西,但这瑞婆婆整日理跟在谢云竹身边,缝缝缝补补之类的事情应当比较擅长,楚宁稍微想了半息时间,便让侍卫去将那瑞婆婆请来。 然而,侍卫没多久便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回来,脸色苍白道:“校……校尉大人!我……我们被劫营了……” 58.056章 霍蕴书方从战斗中出来,便听到被劫营的消息,他把第一司与第二司从战斗中撤退集合起来, 将余下的战斗交给燕凌戈料理, 自己随着楚宁一同赶回营棚。 白夙看了看地上的伤兵, 吩咐了两个暗卫替苗焦搭手, 随即便跟在了楚宁身侧。 楚宁知道白夙是担心她的安危, 拱手谢后, 便跟上了霍蕴书的步伐。 好在营棚表面上看起来仍是安然无恙,没如楚宁预料那般被化作灰烬, 甫一进得营棚大门, 便见野狼拎着武器守在那里, 见得回来的人是楚宁, 便松了口气, 将她与白夙领到了楚宁的公事房。 瑞婆婆正神色肃然的守在公事房门口,楚宁向她寻问了几句后,进门便看见谢云竹正抱着一卷纸笺四处翻箱倒柜, 似乎想将这些东西藏起来。 “谢姨,可是那些山贼去而复反?”霍蕴书只对楚宁说将山贼击溃, 并没有对楚宁如实禀告说, 那些山贼除了首领章铭和段杰见势不对,带着亲信逃脱之外,余下的已经全部被他灭杀,是以,楚宁尚未知道卫民军这一夜到底杀了多少人。 “不是普通山贼,是一群武艺极其精妙的江湖人。”瑞婆婆也跟着进来,站在谢云竹身边,替她回答道:“他们似乎对你这营棚了如指掌,进得营来便直奔两处地方。” 楚宁几乎不用猜,便道:“可是霍叔的房间和我这公事房?” “正是。”瑞婆婆续道:“他们在你这公事房,找到了一张纸……” “就是找这个!”谢云竹将抱着的东西放下,从胸前掏出一张纸递给楚宁,道:“他们就是来找这个,被瑞婆婆发现抢了回来。” 楚宁接过展开一看,不禁面色大变——那张纸上,赫然是画着一柄三/棱/军/刺。 因着楚宁之前在匠作司一直试制,每次失败后都会总结经验和改善方法,并且将之记录下来,以期作为未来批量生产的参考资料,却不想,她这才将东西试制出来两天,就已经被人盯上。 霍蕴书自门外急步进来,道:“那萧段两家的人,全都被救走了!” 当初为了藏住萧段两家的人,霍蕴书在自己的营房里挖了一个地牢,负责看管的都是紫竹寨的老人,本当是很隐藏的事情,如今却被人亲易得到消息救走。 看来,自己这个小小的营棚里,竟是卧虎藏龙啊! 楚宁看了白夙一眼,因为她很清楚,仅凭她楚宁,无论怎么折腾,都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惹得这么多的人上心,唯一的原因,这些人都是冲白夙而来。 白夙紧抿着嘴唇,似乎面色不虞,楚宁见状,遂放缓了声音,关心道:“九姑娘,可是有何不妥?” “春风楼,苏明月!”白夙的眸底闪过几许罕见的雪亮,楚宁看得真切,似乎从这素来清冷自持的白大当家身上,感觉到了一种近乎于愤怒的情绪。 “霍叔!带人抄了那春风楼!”尽管知道,这很可能是白跑一趟,但楚宁还是觉得不甘心,打心里觉得憋屈窝火。 好!很好!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打架玩,却殃及我卫民军这池鱼!当我楚宁好欺负是吗?! 霍蕴书出去了一阵,没过多久便押着一群莺莺燕燕回来,楚宁审问了一会儿,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将人都赶了出去,交给霍蕴书去处理。 楚宁才将那春风楼的那些女人打发走,燕凌戈便拖着被她用铁链捆了个结实的魏易进来,对白夙楚人眉飞色舞道:“九姑娘,宁姑娘,此战大胜!除了这魏统领被我活捉之外,所有的王府精兵已经被处理干净!” 燕凌戈的算账方法,是典型的军队计算方法——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是赚!今天她将胶东王府整整一千五的精兵全部杀光,自然就是大赚!自然就是大胜! “大胜?你有没有去清点过自己的伤亡?你知不知道我卫民军损伤有多重?你知不知道我卫民军被劫营?你知道不知道,整个县城的损失有多重?”楚宁是典型的商人思维方式,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在她心被算作了金钱,只要一起到这些损失,她就觉得撕心裂肺的痛。 忍住想要迁怒燕凌戈的冲动,楚宁走到到椅子旁边,想坐下喝口水让自己冷静,却哪知,臀部才挨到椅子,下一刻,去‘哎哟哎哟’的惨叫着跳了起来。 白夙见状,唇角微动,关怀问道:“出了甚事?” 楚宁估计是自己先前心里着急,打马疾驰太久,磨伤了两腿内侧的皮肤。先前一直不觉,此刻被她这一顿狠坐,惹得疼如钻心。可她却不好意思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只得吱吱唔唔,找了个借口,把燕凌戈赶去清点伤亡和损失,又把谢云竹和瑞婆婆使去帮老苗医治伤兵。 这些人都能赶走,但白夙却依然端坐椅上,目光轻缓的放在楚宁身上,默然不语,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楚宁也看着她不说话,指望白夙能读懂她眼里的话语自行离去。 “我在此处稍歇,待凌戈回来,再行离去……”白夙亦看着楚宁,与她四目相对,眸光如水,似深若浅,缓声问道:“可好?” 好!好!好! 你是颜值高!你说什么都好! 楚宁败退下来,与白夙一起等情况。 两人约莫等了半柱香的工夫,就听得楚柔的吆喝声在房门外的校场上飘荡,随即是霍晚晴和朱二喜的声音,喳喳呼呼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楚宁疑惑的等了半晌,最终还是忍着那火辣辣的疼,慢慢的挪去校场。 此刻的营棚门口,楚柔正领着人手将一匹匹马赶进来牵到校场上,霍晚晴抱着账册在那里点数,时不时的跟朱二喜说着什么。 楚宁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些都是上等的战马,大概数了数,约莫有五六百匹的样子。 楚柔将战马赶进营后,又拖了一些木板车进来,有的木板上堆放着马肉,有的木板上堆放着胶东王府的铁甲和兵械,甚至连吴德等人从雪里挑出来的铁蒺藜都被她捡了回来,由此可见她打扫战场的功底是如何深厚。 卫民军都是穷惯的人,平日杀口猪,肥肉全部被炸成油来用,油渣子和骨头用来熬汤,瘦肉和一些内脏也都被切成指宽的肉条,用油炸熟了,每隔三五天给士兵加餐一顿——其实,每次加餐,也只有那么一小块肉,根本就不塞牙缝。 此刻见得这么多死去的战马,那一车车的马肉被堆积在木板车上,看得朱二喜心花怒放,嘴里直嚷嚷道:“晴姑娘!晴姑娘!明日里头,你可要多给我些铜钱,这么多的肉,可得用盐腌渍起来风干……” 朱二喜最近总与霍晚晴混迹在一起,楚宁听说她们找石匠搞了个不小的磨坊,不但够自己磨麦面做馒头,还替附近的一些寻常百姓磨面赚点添头。 估计是最近入账不少,霍晚晴答应得特别痛快:“成!天亮后,你便叫个帮手来抬钱,予你十贯可够用?” 这钱可批得真爽快,楚宁在旁边听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回头望了白夙一眼,自嘲道:“瞧见了没?我堂堂校尉大人,批个十贯赏钱,还得被人把账薄扔到脸上,可给你这奸商送钱的时候,她们却比谁都大方。” 白夙闻言,唇角微弯,抿着薄唇笑得含蓄,道:“我会交代掌柜,多送你半斗盐。” “就送半斗?”楚宁瞅着白夙,鄙视道:“九姑娘,好歹你也是个家财万贯……不,几十万贯的有钱人,怎的就这么小气巴啦、小肚鸡肠的?你看,我卫民军上下这么多口人,你要送也得个十车八车啊,这才适合你的身份嘛。” “楚校尉此话听来,倒像是在说,我白夙该将全部家财送出,方才符合白某在楚校尉心里的模样?”白夙唇角的笑意隐去,眼底掠过几许黯然,道:“东莱临海,地利超过了许多中原地区,可这些年来山贼海寇横行,又有大大小小豪族官吏欺民,百姓早就已经穷得失去活着的希望。” “当初回本县时,发现许多百姓都神色萎靡、四肢无力,还当是此地有何瘟疫肆虐,后来才知,起因是盐价过高。” 楚宁知道,盐是许多动物类的生存必须品,就如同粮食一样,如果长久不吃盐,不但会精神萎靡、四肢无力,甚至会导致死亡。所以,在任何时代,盐与铁一样,都是重要的战略物资,也正是因此,前朝汉武帝时,才会实行盐铁官营。 “那几年的时候,朝中诸公与在野贤良又在议论盐铁官营,天下盐商吃不准朝廷的风向,纷纷将手中囤积的盐低价卖出,鲜卑人就趁机将市面上的盐收刮。”白夙顿了顿,又道:“约莫议了半年,诸公与众贤良们始终没能议出个究竟来,天下盐商也不敢轻易涉险,市面上盐货奇缺,高达三贯钱一斗,大部份百姓仅以醋布佐食,东莱百姓甚至连醋布都没有。” “三贯钱一斗盐?” 楚宁虽然不知道醋布是什么,但被当时的盐价吓了一跳,心中暗自算了一下,这要是放在楚宁前世的那个时代,差不就多是一万多左右的天/朝币买十多斤盐。 这天价盐,吃得起的才是真土豪! 楚宁摸摸自己被震惊的小心脏,小心翼翼的问白夙:“请问九姑娘,现今作价几何?” “三百文一斗。”白夙见楚宁一副被惊吓的模样,解释道:“前些年以来,本县一直有山贼海寇作乱,是以,白家盐铺所售之盐,皆是由外地运来,自是贵了些。” 楚宁听罢,拍拍胸口,高悬的心倒底还是略安,至少她不用吃吓死的高价盐了,随即望着白夙,笑道:“现在可以煮盐了罢?” 山贼已经被楚宁收拾得差不多了,海寇也被打残赶回海里,如今正是隆冬时节,即不好开荒又不能种地,如若是能把闲置的劳力用来煮盐,倒也是个不错的打算。 白夙点点头,道:“正当如此。”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楚柔与霍晚晴连同朱二喜一起过来,老远就听楚柔大声嚷嚷道:“宁儿宁儿,这些马不能杀!我得把它们养着,以后训练成骑兵!” “不杀你拿什么养?”霍晚晴横了楚柔一眼,道:“你当养战马跟养猪一样?给几把草就能养得活?” “就是就是!我听说战马得吃豆子和粟米。”朱二喜跟在霍晚晴身旁帮忙鼓旗呐喊:“咱卫民军那么多人口,也就能填饱肚子,哪有多余的粮食给马吃?等以后掉膘了再来后悔,还不如趁着现在膘肥早点杀了。” 双双争执不休,最后要楚宁来决断,楚宁无奈抚着额着,佯装怒声道:“就这么点小事情,你们就争争吵吵的让本校尉来解决,成何提统?管你们是杀来吃肉还是养着当战马,谁能想出办法来,就听谁的主意。” 众人鲜少见楚宁发怒,此刻被她一吓,连霍晚晴都禁了声,默默的一同走开,看来是自己商量想办法去了。 楚宁将这三个人都赶走,让她们自己去闹,又等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终是等到燕凌戈与霍蕴书联袂归来。 此战的伤亡清点终于有了眉目。燕凌戈麾下的骑兵,战亡六十九人,重伤一百二十余人,轻伤三百余人。由于在城内的决战是由卫民军主导,没有燕凌戈那般花样繁多的战术辅助,是故,第一司的战亡高达一百三十余人,重伤一百六十余人,而以现在的医疗条件,这些重伤之人肯定还会有相当比例的死亡率。 燕凌戈曾说,这场战斗是大胜,可在楚宁看来,这却是一场惨胜,如果可以,她宁愿不要这样的胜利。 有霍蕴书腾出身来主持善后,楚宁也就没必要留在营棚里听着满营的嚎哭给自己添堵,她巡查了一下专门腾出来安置伤兵的营棚,又向老苗等人交代了一些医护知识,亲自检查了这些伤兵被缝合的伤口,高度赞赏了瑞婆婆的缝合之术,最后便跟着白夙回了客栈。 尽管两天两夜没合眼,又一直心惊胆战、心力透支,可楚宁洗漱完躺在床上时,却无丝毫睡意。 楚宁披衣起身,外面的天色已然大亮,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叫来白家的侍女,问道:“九姑娘可曾歇下?” 59.059章 其实,楚宁也不知道, 自己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绪和心情来敲开白夙的房门。 同样也是两天两夜未眠,白夙此刻也没歇下,正伏身于书案后,似乎在忙着什么。 楚宁拱手见礼,以眼角余光打量着白夙, 见她穿着一件纯白色的厚质窄袖深衣, 腰上系着暗纹宽带,黑长的头披散在身后,顺着肩膀流下, 盖满了整个背部。 那披散的长, 似乎将白夙平日里的清冷也都遮盖起来, 再凭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温雅。随着她微微抬看向楚宁,整张脸便以极好看的角度映入了楚宁的眼眸。 舍弃了平日里的寡淡眸色和清冷容颜,光洁的额头下,一双狭长凤目此际却是出奇的清亮, 没有丝毫繁累的倦怠, 反而深若沉渊, 似能容纳世间的一切惊涛骇浪。 这便是白大当家私底下的风彩罢?即使只是一个侧颜背影, 也让人忍不住贪恋着看了又看。 楚宁隐约觉得,自己真的是早恋了! “宁姑娘也没歇下?”由着侍女将楚宁引入房内,白夙大抵是见楚宁面色不太好,略一思索,便吩咐侍女去将酒和杯送来。 “睡不着。”楚宁坐在白夙桌案对面的木椅上,一边偷偷欣赏着白大当家的风姿,一边苦脸道:“只要一闭上眼,便会想起那些刀光剑影……” “可是觉得害怕?”白夙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似乎也是在一个雪夜,但当时的她,却并不感到害怕,有的只是满心的愤怒和失望和困惑。 “不单只是害怕。”楚宁闭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等白夙打走送酒进来的白青墨,方才道:“是觉得困惑和矛盾。” 白夙为两只酒杯添满酒,将其中一杯推到楚宁身前,微微抬眼看着楚宁,以示自己正在倾听。 “以前的时候,听人讲江湖里的故事,总是很艳羡那些大侠女侠们纵马驰骋的英姿,也羡慕他们拔剑战群雄的意气,然而,当我亲手杀了第一个人之后,我却觉得失望极了。” “我杀人的时候,一点都没有那些传闻中的英姿和意气,在我的心里,只有苦恼和难过。”说到此处,楚宁捏着酒杯一口饮下,借着冰凉的酒水,压住心里的那些挣扎,方才继续道:“我一直都觉得,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不管这个人是富有的,还是贫穷的,是善意的,又或者是恶劣的。” “即使这个人是十恶不赦的,那也应该查清楚他的恶行,再按照律令处置。”楚宁说着,又给自己斟满一杯,与白夙的碰了碰酒杯,饮下道:“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草菅人命!” “可现在,乱世即将到来。”白夙眸光深深的看着被楚宁碰过的夜光杯,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语声却轻缓得像是在指引一个迷路的小孩:“既然乱世即将到,就总会有一些灰暗的沉渣会飘浮上来。现在的王法律令,已经无法束缚这些沉渣。” “我知道!我知道乱世要来!我也知道乱世就是一个大型的屠宰场……”楚宁苦恼道:“但我并不是一个崇尚武力的人,我并不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让自己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当一个人,亲手杀了第一个人之后,内心就会逐渐偏离原来的轨道,如果这个人,同样沾染了金钱和权利这两种/毒/药,最后一定会迷失自己我,变成一个怪物。 白夙安静的倾听着,缓缓饮下自己杯中美酒,复又给两人斟满,学着楚宁的样子,将自己的杯与楚宁的杯碰了碰,道:“古来王侯将相多无善终,约莫便是如同宁姑娘所言这般,杀人杀得多了,又沾上了金钱与权利这两种剧毒罢?” 心理改变是一个渐变的过程,很多时候,自身并不会感觉到,甚至不敢自我承认。所以,楚宁害怕的并不仅仅只是战场上的血雨腥风,害怕的是,自己会因此而无限的降低自己内心的坚持和信仰,最后变成了一个只能称孤道寡,没有一个朋友可以坦承交流内心的怪物。 “金钱与权利,犹过鸩毒。”楚宁道:“不得时,千方百计想求得,求得后,万死不愿放手。” “姑娘此话虽是至理,但与我葬剑谷先祖的志向颇为相左。”白夙又与楚宁碰了碰杯,慢饮道:“先祖志在‘商贸立国,富民强国’,如若金钱是剧毒,那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岂不是在自取灭亡?” “将来的一切,确如九姑娘所说,但也不一定便是这样。”楚宁想到前世的那个世界,达的经济给世界带来的影响,道:“现今之见,‘商贸立国、富民强国’之策是可行的,也可以预料的是,在不久的将来,这个世界上一切的一切,都将用金钱来衡量。” 白夙握着酒杯的手微抖,洒出几滴滚落衣袖,她却恍若未觉,罕见的震惊道:“包括仁、义、礼、智、信?” “是的。”楚宁道:“这世间所有的一切,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包括情与爱,都可以用价值来衡量。” 闻言,白夙紧紧的蹙起眉头,似乎在用想像描绘那么一个可怕的世界,向楚宁问道:“这也是那位‘仙人’告诉你的吗?” 楚宁闻言,不禁苦笑,当初说下了第一个谎言,如今却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场,遂端起酒杯装作思考,掩住自己神色,正要饮下,白夙却又主动将自己的杯递将过来,与楚宁碰了碰。 不过,这次却两人却是没碰到杯,而是碰到了手背,楚宁顿时一抖,差点就让贵重的夜光杯自手里滑脱。 白大当家,只是喝个酒而已,你这么撩本校尉真的好么? 楚宁偷看过去,却见白夙的神色并无异常,只好在心里暗叹自己想太多。 “九姑娘,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仙人吗?”楚宁组织了一下思绪,问道:“如果有,九姑娘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仙人,应该是何般模样的?” “如若是从前,我是不信这世间有仙人的,可自从遇到宁姑娘以后,便不那么确信了。”白夙思索片刻,道:“如若这个世间,真有仙人,那必然是文武全才的,可以朝游北海暮苍梧,可以听到每个人的乞求,达成每个人的愿望,让世间所有人都脱离苦海……” “呐,若说文武全才,我想九姑娘的师姐,凤九卿便可当得起此评。”楚宁看着白夙,道:“若说要朝游北海暮苍梧,却也是人力可达之境。” “哦?”白夙疑惑道:“宁姑娘此话何解?人力如何以做到?” “古有鲁人公输班造飞鸢,一夜之间从敦煌到凉州,九姑娘试想一下倘若我等能造出一只这样的飞鸢出来,能否朝游北海暮苍梧?” 一夜之间,从敦煌到凉州跑一个来回,即使是楚宁从前那个世界的火车,都跑不到这么快,所以,如果真想造出这么一个物什出来,那得是飞机。 凭现在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再给楚宁两百年,她也不可能弄得出来这玩意儿。 “那不过是传言罢了。”白夙看着楚宁,眸光轻盈若水,缓声问道:“如若没有神仙,世间又如何能得宁姑娘这聪慧之人?” “楚宁再是如何聪慧,却又如何能与九姑娘的才智相提并论?”楚宁迎上白夙,目光灼灼,追问道:“难道九姑娘也是仙人教出来的?” 白夙微怔,略微失神道:“自然不是。” “便是如此了。”楚宁道:“我少时愚笨,喜听人讲些奇异故事,后来受了一次伤,倒是开了窍,看得进书了,也就开始胡思乱想一些书中的道理,又怕自己的想法太过骇人听闻,便只得假托那神仙之口了,想来,却是口无遮难的让九姑娘见笑了。” “岂敢见笑?还望宁姑娘莫要见怪才是。”白夙终是恢复神色,又将两人杯斟满,碰着杯,歉然道:“我自小离家,鲜有亲朋,如今得遇宁姑娘,方明知己相交,不容半点尘砂,望宁姑娘海涵。” 知己……哪有像本校尉这么心怀不轨的知己? 楚宁摸摸自己受伤的心灵,觉得需要安慰,遂大口饮下一杯酒,嘴里豪迈道:“能得九姑娘这般知己,楚宁幸甚!” 很好!很好!早恋对象,竟然要与自己做知己。 楚宁也不知此时此刻心里是何般滋味,摸摸嘴,接着又痛饮几大杯,白夙也默默陪着她,与她碰杯。 瞧见白夙这动作,楚宁顿时心念一转,想起前世看的各种小说里,这种孤女寡女共处一室喝小酒的后续情节,抚着额头开始装醉:“九姑娘,能得你这般知己,我实在开心,来来来,让人搬酒来,你我再饮三坛,秉烛夜谈!不醉不休!” 最好是再来个十坛八坛!都喝醉了再来个那啥酒后什么什么的……嗯!所以!早恋是什么鬼?! 瞧着楚宁这般模样,白夙唇角掠过一抹浅笑,道:“宁姑娘,下回想骗我美酒,寻个其它借口,可好?”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楚宁最见不得白夙笑,本来她就心怀不轨,这会白夙一个浅笑,简直撩得她快魂飞魄散。 两人又喝了几杯,并着随意闲谈,酒坛终是见底。 大抵是一直喝得太急,酒劲竟然上得头来,楚宁摸头自己晕乎乎的脑袋,在脑海里将从前看的小说情节挑挑捡捡,最后自个坐在那里诡异的笑出声来。 白夙见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傻笑,就知道她这是喝醉了,叫来侍女帮她又洗漱了一回,就要将楚宁送回她自己的房间。 楚宁正在脑补各种热火朝天,哪里回自己的房间睡冷床,于是闹将着要与她的‘知己’秉烛夜谈! “你睡里面!”楚宁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大强攻,还是要大气一点,所以豪迈:“我睡外面,给你挡风!” “……” 白夙没说话,眼风从楚宁身上扫过,就着一身雪白的中衣平躺进床里边。楚宁立刻也钻进被子里,柔软而温暖的纯天然百分百蚕丝被子盖在身上,楚宁简直感动得想哭,她在白夙客栈里借宿那么久,可也没有这么好的待遇,盖的都是自己的麻布被,又薄又粗燥,还没有白夙一件斗篷暖和。 躺在被子里滚了两圈,把自己裹得像个蚕蛹,一不小心,就滚到白夙旁边,闻到她身上那若隐若现的药草香味,楚宁不由得在心里流泪,她这才裹个蚕丝被,人家连澡豆这种奢侈品,都已经拿来当常用了……简直不能比! 守在屋外侍伺的白青墨,若有所思的望着屋内的灯火,对藏在暗处的楚清夜道:“你说,大当家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竟没将那楚校尉赶出来?” 沉默了许久,白青墨终于听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大当的心思,你最好莫要去猜。” 闻言,白青墨嘟囔道:“大当家的心眼子比那筛孔还多,我又如何能猜到?” 60.060章 即使脑补了一万零八千个不可描述的情节,一钻进被窝里,楚宁立刻就睡得不醒人事,醒来时,床的里侧早已空空如也, 白大当家不知去了何处。 明明是历尽红尘心已苍桑的老司机, 可结纠在内心的忐忑不安, 却比第一次进入女神身体的新司机还要多几倍,脑补的时候热火朝天,可真要让她主动去对白夙做点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楚宁又觉得自己怂得要命。 所以,闷里骚, 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懊恼的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将昨夜的情形回味了好几遍,楚宁想着想着,突然一拍额头, 恍然大悟:“好你个白九!原来也是个老司机!” 楚宁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比竟白夙有时候看她的眼神实是太诡异了,时而轻缓温软, 时而深遂若渊, 那眼神里,简直就像是在说:“楚校尉大人!本家主想与你深入交流一些不可描述的项目,可好?。” 如此想着,又有白夙几次三番与她的肢体接触为佐证,楚宁觉得,这可能就是事情的真相。 一想到要与白夙深入交流,楚宁就觉得脸红心跳脉博加,老司机与老司机的巅峰对决战啊!如何能让人不激动?如何能让人不期待? 不过激动归激动,冷静一思考,楚宁又觉得不太确定——万一那些举动,真的都只是意外呢?万一白大当家并没有撩她呢?毕竟,白大当家从来都没有与她说过什么亲近的话;毕竟,眼神什么的,是会被误解的啊。 抱着白夙的被子,楚宁翻来覆去的想,想着想着,又自己在那里纠结起来,心里似有猫抓,有种怎么也躺不下去的感觉。 爬起洗漱完毕,找人一问,才现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楚宁只得三步一停、十步一歇的往营棚挪,准备去找点吃的填肚子。 白青墨抱着一堆薄册从白夙的书房出来,正好看到楚宁这一瘸一拐的模样,神情顿时变得诡异起来,心里一哆嗦,脚下已经快如疾风般跑开,将后院的一处房间踢开,把方才睡下不久的白青夜拖起来摇醒,惊道:“夜姐姐!夜姐姐!大事不好了!” 白青夜一直守着白夙,直到白夙起床出门,她才睡下,这会本应睡得正熟,却被白青墨摇醒,迷迷糊糊的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们好像要多一个家主夫人了!” “怎么可能?!!!”白青夜瞬间被惊醒,道:“我一直守在房外,房间里什么动静都没有……况且,先前大当家出门时,也并无异样……” “大当家当然是没异样啊!”一想到自己马上要多一个当家夫人,白青墨简直快要哭了:“有异样的是那楚校尉……她……她今天连路都走得不利索……” 楚宁自是不知,在她脑补白夙的时候,白夙那些下属也在脑补她,毕竟,白大当家好女色的这个传闻流传已久,楚校尉与白大当家同床共枕从日出到日落,生一些什么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大腿上骑马磨出来的伤处还是火辣辣的疼,好在楚宁也不是个娇生惯养的人,咬牙忍忍也就接受了现状。 一出白家客栈,楚宁便被自己的侍卫簇拥着接回营棚,先去伤兵棚房那边巡视慰问,亲自将伤员数了又数,确定只少了两个,楚宁方才放心下来。 最危险的时期已经过了小半,只生两例死亡,看来,在这冷兵器时代,外伤缝合和蜂蜜还是具有一定用处,楚宁边琢磨着以后怎么提高医务司的水平,边来到营棚里的食堂找吃食。 饭食和汤水都没多余的留下,楚宁便去找晴儿拿了个大馒头,边啃边进行自己的视查工作。 现在的卫民军已经逐渐的走上正轨,有一定的管理框架,有相应的条例规章,即使是楚宁一时半刻不在营棚,有霍蕴书居中策应调度,也不会给卫民军造成什么大影响。 刘长贵今日守值,顺便监督营棚内的常规训练,边与他第二司的部下在研究白家部曲所使用的鸣镝箭。 晴儿正在磨坊监督,催得满场鸡飞狗跳,十余台石磨毫不停歇。 朱二喜带着几个人手在用粗盐腌制马肉,见得楚宁过来查看,笑容满面的说今晚要给校尉大人炖锅马骨汤,吓得楚宁面如土色的跑开。 楚柔带着第一司余部出去清查县内的其他伤亡损失,尚未归来。 匠作司在赶制灵牌。 霍蕴书在做战场善后,昨夜惨烈的战场已经被打扫干净,那些山贼和胶东王府精兵的尸体,都已经被霍蕴书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连地上的血迹都被水洗了好几遍,楚宁去现场看了一遍,一切都被打理得很妥当。 只是随侍在一旁的亲卫说,那些尸体上连衬底的兜档布都被剥了下来,统一安排人手用皂角粉洗涮干净,再当作奖赏分给了卫民军士兵的家眷。 现在这个时代,物资匮乏到如此地步,楚宁听得鼻头有点酸,但也没多说什么,又带着亲卫在城外转了一圈,那些围居在营棚周遭的百姓,除了偶有哭闹声外,显得还算是平静,甚至连上次被楚宁活捉回来的海寇,都没趁乱闹事。 见此,楚宁略感放心,又带着亲卫入城四处转悠。与卫民军营棚附近的平静相比,县城就显得颇为冷清了,素来热闹的主街上,此刻行人三五,纷纷垂头丧气,神色萎靡。 楚宁来到贾沛的说书的茶摊面前,就见贾沛满面忧色的坐在那里,周遭不见半个听客、茶客。 “贾兄,今天这城里真凄冷。”楚宁坐到贾沛面前,问道:“难道是因为昨夜山贼入城的事?” “草民贾沛参见校尉大人!”贾沛站起身来,恭敬的行了一礼,回道:“昨夜山贼入城,挟持了大量的百姓,这些百姓虽然大部份都被救出,但住在城里的那些大户人家知道此事后,却开始卖土地和房屋,甚至有不少大户,今天已经将多余的仆从丁口打出来。” 楚宁听罢,心下了然,这些拥有大量田地家财的富户,大概是被吓怕了,所以想要把田地和人口卖掉,带着钱财去搬去更安全的地方。 琢磨半晌,楚宁又与贾沛随意聊了些话语,便问道:“方才见贾兄满面忧色,可也是因为此事?” “还请校尉大人指点!”贾沛闻言,抹泪道:“昨夜族中六郎不幸亡于贼手,我族族长亦决定举族搬去郡城,可我好不容易置下的田产家当全在这黄县,又如何舍得贱卖?” “贾兄唤我一声宁姑娘便好。”楚宁想了想,说道:“大家担心这城县不安全,纷纷要搬走,我很理解,毕竟,昨夜山贼的确入城行凶。不过贾兄应当知晓,早些年横行的海寇已经被我击溃,而东莱山里的山贼,此次亦全数剿灭,还有何险可忧?” 事至如今,楚宁心中已有猜测,那章铭之所以能从县牢里逃出,怕是白夙的功劳不小。估摸着,白夙早就知道那章铭与东莱山贼有染,故意把他从牢里放出,又故意在那紧要关口离开黄县,故意让他们有机会打开城门,让他把散落在山里各处的山贼集中起来带下山,借此一举剿灭。 “可如今朝廷倒行逆施,颁下新的法令,来年春税又要长两成。照如今这光景,再涨两成春税,谁家人还能活得下去?”贾沛道:“听说冀州那边,有不少人被逼无奈,已经落草为寇……谁能说得准,明年这东莱山里,不会聚起新的山贼来?” “贾兄,如果你一定想听到这句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楚宁郑重道:“东莱山里不会再有新的山贼,黄县也不会再被贼人偷袭。从今天开始,在不久的将来,但凡在我黄县之人,必然有工可做,有粮可食,有衣可穿。” 贾沛没有想到,自己激愤抱怨的一句话,却会得到这个年轻女校尉如此郑重认真的回答,他几乎将楚宁的这句话当成了誓言,楞了楞,随后扑跪在地,问道:“请问小人可以为校尉大人做些什么?” “你不需要为我做任何事情。”楚宁将贾沛扶起,笑道:“你只要告诉他们,在今天以后的黄县,不会再有山贼海寇的惊扰,他们每个人都可以安居乐业,就这已经足够。” 这些富户要走,楚宁乐得送他们一程,可那些丁口,楚宁却是不想放过。以后的黄县,必然会带白夙的商业带动下变得繁华起来,只要蓬莱大道修成,白夙的商船就可以从蓬莱港口出,纵横四海周边各国,带着无穷尽的财富归来。 到时,繁盛的商业会带在大量的人工需求,楚宁不得不从现在就开始计划挽留和引进,毕竟,如今黄县的壮丁实在太少,根本就不足以支持以后的劳工需求。 告别了贾沛,楚宁回到自己的公事房,研墨提笔,蹲在矮桌旁,开始写后续的重点规划。 谢云竹从门外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校尉大人的狼狈姿态,第二眼则见她正在奋笔疾书,歪七扭八的写道: 重点第一:赚钱 重点第二:扩军 重点第三:开办学校 重点第四:整顿匠作司和医务司 重点第五:撩白大当家 61.061章 虽然谢云竹不懂什么叫作‘撩’白大当家,但楚宁那排在第一位的‘赚钱’两个大字, 却是入了她的眼。 “听晴儿姑娘说, 校尉大人素来只知花钱如流水。”谢云竹打趣楚宁道:“现在怎的想着要赚钱了?” “不赚钱, 她们都吃什么?”楚宁吹干墨迹, 呲牙裂嘴的站起来, 问道:“这大晚上, 谢姨不去歇息,怎的有闲过来笑话我?” “倒也不只是来笑话你。”谢云竹见楚宁神色尚好, 似乎没被昨夜的大战影响,遂放下心来,又道:“还想向你借些人手, 陪我去趟东莱山。” 楚宁无奈了:“又是东莱山, 那东莱山到底哪里惹你了?怎的总是对它忘不了?” “嘿?你个小崽子, 怎么跟谢姨说话的呢?”谢云竹指着楚宁骂道:“要不是看你这烂摊子铺得满地都是,你以为老娘愿意给你操这个心?” 想到这段时间以来, 谢云竹带着一帮老少, 的确帮了不少忙, 楚宁只好赔笑道:“谢姨息怒, 是楚宁说错话了, 还望谢姨雅量, 恕罪则个……” “知道错了就好, 否则, 我告诉你, 那东莱山上野蚕丝儿, 你可一根都别想要。” 野蚕茧这东西,楚宁早就听烂了耳朵,此刻听得谢云竹一再提起,遂问道:“谢姨,总听你们说那山上野蚕茧,可那就那么一片山,且已经被紫竹寨采摘多年……那山上到底能有多少蚕茧?可以让你们如此上心?” 谢云竹闻言,不禁诧异道:“你竟然不知?” “自我受伤醒来,以前的事情大多都不记得,后来,又被山下这些事情牵绊,一直都没将此事太放在心上……” “那我可告诉你,你亏大了。”谢云竹闻言,幸灾乐祸道:“若是你早听我的话,把那山上的贼匪都剿灭,采下来的野蚕茧,足够你这营棚里每个人都穿上新衣了。” 卫民军的营棚里外足足有几千人,谢云竹既然敢夸下这个海品,想必是有这个把握。 “竟有如此之多……” 楚宁一听,当即哑然,她没想到自己一个疏忽,竟差点漏掉了这么大手笔的好东西。 “去!找人!明天就找人上!”楚宁顿时急了,连声道:“营里的人不够,就拿工钱从外面请人……” “现在知道急了?” 谢云竹得意笑着离去,徒留楚宁自己懊恼,她若是早些打理此事,当初也不用在白夙那里,买那么多高价布料了。 谢云竹方才离去不久,楚柔便带着人手回了营棚,甫一入营,她便直奔楚宁的公事房,向楚宁禀告昨夜县城外的各项损失。 “自东莱山到县城这一路行来,共计大小十余个村庄,将近三百余户,惨遭烧杀抢掠,我带着人手寻迹而去,将一些尚未断气之人都救了回来,但死去的却是更多……” 楚柔连说带比划,带着楚宁去看那些被救回来的伤民,楚宁带着老苗和医务司,请了瑞婆婆齐上阵,尽量给这些伤民救治,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所做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为求心安,因为,这数十位伤民里面,能够熬过来的绝对不会过三成。 一众人又是忙到半夜,楚宁回到客栈时,白夙已然歇下,她不好贸然打扰,只得自己也趟下休息。 然而,楚宁却不知,此时在东莱郡城的一处深宅大院里,有众人正在说起她与白夙。 “属下觉得,那个女校尉倒是不足为虑。”当先开口之人乃是樊聪,他向端坐上位,身穿月白锦衣年轻人说道:“属下曾经仔细打听过,她完全不会武功,甚至连人都不敢杀,在下属面前也没什么威严,连她营里的女账房,都敢把账薄扔到她脸上。” 樊聪说完眨了眨眼,站在他对外的一个刀疤大汉立刻接口:“属下也曾听说,那女校尉平日里做事连个章法都不曾有,最喜胡乱花钱四处捣乱,还跑到修路的工地与那些泥腿子们混在一起。想来,若不是有那白夙在背后支招,怕是不能成事。” 那锦衣青年端坐上位,听罢之后,向与他并肩而坐的蒙面女子问道:“阿姊何般看法?” 这蒙面女子便是那春风楼主,在大战之前,她与樊聪等人配合着章铭打开城门后,便一直藏身暗处伺机而行,却没料想,起先胜算满满的一战,甫一对阵,章铭段杰等人便吃了个大亏。 于混战中救下章铭段杰等人后,正巧楚宁归来,调走了营中所有守值的兵卒,春风楼主便带着一众高手潜入卫民军的营棚,救出了萧段两家之人,若非是谢云竹见势不对让瑞婆婆出手,怕是连楚宁新铸出来的三/棱/刺的图纸也被她盗将而去。 听得那锦衣青年问话,春风楼主微微沉吟,道:“那女校尉横空出世,虽然时日尚短,却能为白夙所用,想来,也非是寻常之辈,我等亦需多加防备才是。” “阿姊说得有理,往后,你等切莫要轻视此人。”那锦衣青年点头,接着道:“经此一战,黄县已然元气大伤,白夙手中虽然还囤积着许多的粮食与钱财,但短时间内,不足为虑,本公子准备亲自前往冀州,大家觉得如何?” “公子切莫大意,依属下看来,那楚校尉断然不似表面那段无能。”段杰起身,抱拳道:“众所周知,其麾下兵卒乃贼匪出身,如今却令行禁止、秋毫不犯,若非此人深知治军之法,怕是早已血骨无存。倘若是留得时间与她休整,将来甚是难收拾……” “段兄此言不无道理。”锦衣青年问道:“依段兄看来,该当如何是好?” “于此紧要之际,公子当坐镇东莱,至于图谋冀州之事,可另觅可靠之人。”段杰道:“有公子坐镇东莱,其一,可借胶东王府的名头,再由萧家家主出面,可将更多的黄县富户迁引出来,削弱白楚二人的实力。” “善!”锦衣青年点头,又问:“其二呢?” “其二,待得开春,渤海解冻,便可派人与黑胡子联络。”段杰道:“届时,公子再向胶东王府借得精兵,配合冀州乱兵,与黑胡子联手出击,那白楚二人,纵有通天之能,亦无法翻出风浪来。” “段兄此计甚好!”锦衣青年道:“冀州之事,段兄以为,派谁去为妥?” “樊护卫足可胜任。” “若只是樊聪一人,本公子认为甚是不妥。”锦衣青年想了想,道:“就由段兄与章铭随樊聪一同前往。” 闻言,樊聪段杰章铭齐声领命,随后便带着萧段两家之人前去安置。 萧文与段修两人从黄县匆匆逃出,见得这名年轻公子也只是行了个礼,从头到尾连话都没曾搭上,此刻出得门来,便显得颇为不满,但两人在白夙手上吃了个大亏,此刻没得本钱撑腰,只得忍下这口气,旁敲侧击,向段杰打听这锦衣公子的来头。 “这位公子看起来着实年轻,比起段兄的深谋远虑来,倒显得嫩了些。”萧泽奉承了段杰向句,想拉近两人的关系,却怎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只得到段杰一声冷哼,便领着段家人先走。 “段杰此人,素来心高气傲,自负得紧,舅兄莫要往心里去。”章铭见状,立刻出言安抚着萧泽,毕竟萧家如今大势已去,比不得当初,可以压下段家一筹。 “我倒是没往心里去。”萧泽也是个能看清形势的人,对章铭道:“只是不知,这位公子到底是何般身份。” “公子姓刘,单名翎字,乃是胶东王最信任的幕僚。”章铭解释道:“往些年,段家便是透过他,与胶东王府联络……” 萧泽闻言,微微含,眸光闪烁间,却不知生出了何般心思。 次日一早,楚宁便在阵阵喧哗声中醒来,待她梳洗完毕上街一看,才现,今日县城内一改连日来的冷清,格外热闹。 先是谢云竹派人四处宣扬,卫民营里大量招收健妇上山采蚕;随后,白家的人也敲锣打鼓,道是要招收帮工去煮盐。 如今的白家和卫民军,在百姓心里的信誉颇好,闻得这两处地方要找帮工,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就吸引来了许多人。 那些有心离城的另谋展的大小家族,此刻见得人多,便开始吆喝着货卖物什,带不走的房屋田地仆人,一应摆出来货卖供人挑选。 楚宁在街上逛了一圈,见得如此情形,心中大喜,找来霍蕴书,带着侍卫,以极低的价格,购买了大量的田地和仆从。 等萧段两家派出的人暗中抵达黄县,与这些人接触上时,便听到无数的哭骂声:“那姓楚的太狠心了!竟然把价格压低了七成…” “就是就是!我等不卖给她,她竟然纵兵行凶强抢……” “我家祖传数百亩良田,她竟然只给了区区三十贯铜钱……” “还有我家健仆,也被她强行买走……” 62.062章 由于之前的战乱, 县城中人心惶惶, 再加上萧段两家的暗中唆使,县内许多大小富户豪族, 都开始货卖家产, 准备集体迁移。 但在楚宁的打压下,除了一些与萧段两家勾结甚深的之外, 余者倒也不舍得以现在的巨大亏损, 去博那份看不见的富贵,纷纷没了声息, 暗中观望。 短短不过两三日, 县中二十余富户豪族便将手中产业换作了现钱, 连仆从壮丁都甚少带走, 就随着萧段两家派来的接引人急急忙忙离去。 随着这一部份人的离开,楚宁的跋扈之名也传扬开来, 那些被留下来的壮丁及其亲眷,对楚宁可谓是恨意入骨, 毕竟,他们依附在这些富户大族名下, 虽然受期压盘剥,但比起这些没人庇附的寻常百姓而言,却又多了几分安稳。 不过, 楚宁却没空来在意这些流言蜚语, 她在处理完这些迁离的富户之后, 紧接着就与县尊大人一起召集了全县的族长乡老里正, 举行了隆重的军葬仪式,亲自将这次战亡的两百零四人位战士的灵位送进了英魂祠。 在军葬之后,楚宁又亲自放战后奖励,霍蕴书也亲自安置战亡将士的亲眷,给每位战士们的亲眷都送上了一座棚屋并五贯铜钱,除此之外,还有一顷良田。 战亡抚恤亲眷,送棚屋和铜钱都是一直以来的贯例,算不得是厚重抚恤,可这送田地却还是头一朝,并且,还不仅仅只是这批战亡的战士亲眷们得到这份补偿,连之前的在册战亡,也都被补偿放。 顿时,这些前来观礼的族长乡老里正们都直了眼,纷纷与自己相熟之人窃语,暗道这楚校尉简直大方到败家,他们也曾听人说过古来爱民如子的皇帝大官,便是今朝征南大将军顾文雄,亦有一个爱兵如子的好名声,可也不曾听闻,顾将军有如此这般对待过战亡将士。 其实,他们却不知,这些土地对楚宁来说是个意外这喜,得来轻松,她也没打算让自己做个地主婆,所以就这样挥霍出去也不觉得心疼,更何况,楚宁现在放出去的土地契书,都只是田皮契书,而田骨的契书都还在楚宁手中。 在大庆朝,土地的所有权和使用权还没有被分离,所以,那些富户豪族们卖给楚宁的土地,都是所有权和使用权在一起的契书,而楚宁放给战亡将士家眷抚恤的契书,却是只有使用权的契书,被称之为田皮契书,而留在楚宁手里的,则是田骨契书。 这些普通的平民百姓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使用权,什么叫所有权,只要楚宁把契书给他们,告诉他们,这片土地今后由他们种,他们就已经心满意足,甚至感恩戴德了。 这些族长乡老里正们见得这位年轻女校尉的举措,也顾不得她先前那些跋扈的流言了,甚至还有不少人为她开脱,赞她英明神武、为民除害,道是她见不得那些富户豪族们的险恶嘴脸,故意那般将他们赶走,将抢来的土地分给百姓,为这些苦难的百姓谋口饭吃。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楚宁摆了摆手,将县尊大人请上台来。 县尊王逸大人一袭官袍,上面染着不少泥土灰尘,显然刚从外面赶将回来,他也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朝台下众人微微一拱手,道:“各位乡亲父老们,战士们亡魂已入祠,东莱山上的山匪也已经被楚校尉剿灭,从今往后,大家都可以安居乐业了!” “此事全赖县尊大人运筹帷幄和楚校尉的英明神武……” “有县尊大人体察民生疾苦,有楚校尉奋勇杀贼,乃我等庶民之幸也……” “就是就是,不然哪有我们如今吃饱喝足的好日子过……” 对于王逸这个县尊大人,这些族长乡老们如今还是颇为拥护的,虽然比不得楚校尉的英明,可他也确确实实的干了几件实事,平时除了判理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案子外,也经常到城外乡下走动,体查民生疾苦,为他们解决了不少烦心事。 “各位乡亲莫要着急,本官这里还有几件好事情宣布。”听得台下民声热烈拥护,王逸心中也是一阵激动,他压压双手,示意众人安静后,满脸笑意的高声道:“近日以来,本官与楚校尉和白大当家入乡查访,见得百姓困苦,遂商量着想出了几个办法,现在请众位乡亲商量商量,可不可行。” 虽然说,事实上,这些办法都是楚校尉与白当家提出来的,但这两人都不是吃独食的人,特意找了王逸来商量,就是想给王逸送政绩,只要这些办法稍有成效,县里百姓们的生活略加改善,王逸头上这善治之名,定是跑不了的。 台下众族长乡老里正们,虽然都是手中小有权财,但与县尊、校尉等人比较起来,却是云泥之别,即使是白大当家,他们也是闻声仰望。 所以,此刻听得县尊大人说,要与他们商议事情,顿觉非常惊奇,纷纷凝神细听,生怕自己错漏半字。 “第一件事情,就是众所周知的筑路之事,白大当家决定再多收三百壮丁去做帮工……” 王逸还没说完,台下就有位头花白的乡老急不可待的问道:“那这新招的帮工,可还是如同之前的那样,有工钱可拿?” “自然是有工钱可拿。”王逸道:“并且,不会比那些人减少分文。” 那老乡问得清楚了,掐着手指盘算,随后立道:“我村有壮实儿郎三十二人,不知白大当家可否全部收下?何时可以上工?” 顿时,站在这位老乡旁边的中年壮汉怒目相视,不满道:“张老头,你这是想吃独食吗,白大当家总共就才招两百人,你就想把你们村里那些汉子们全都塞进去……那咱们村的好汉们就活该饿肚子?” “我们村有壮汉五十七人,还请白大当家收下……” “我们赵家有十一个壮汉……” “我们李家有六个……” …… 短短几息时间,这些族长乡老们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王逸连喊了好几声,方才安静了些。 “各位乡老,莫要着急,本官还有话说。”害怕这人再吵将起来,王逸加快了语,一口气将接下的话全部说将出来:“白家除了招收筑路的帮工之外,还需要一些煮盐的帮工,等会儿散了,大家都可以去找白家的管事询问报名……” 王逸这么一说,台下的人更加激动了,恨不得马上就去找白家的管事,生怕晚了片刻,这等好事就被别人抢了去。 眼见王逸架不住场面,楚宁不得不走上台,笑道:“众乡亲莫急,我这里还有几件好事情要说。” 也不待这些人反应过来,楚宁便快道:“第一,我卫民军扩招战兵六百人,身高八尺者,均可前往我卫民军营棚进行报名测试。如若通过测试,便可获得五百钱的安置钱,进入预备司进行两个月的训练,如若训练合格,成为卫民军的正式战兵,便可享受每月八百钱的月饷,吃住皆由我卫民军负责,如若不幸伤亡,还别有补贴抚恤。” “第二,卫民军准备做一批砖瓦新建大营,将招收精壮帮工三百人,月钱三百。” “第三,招收有精于农植或是畜养猪牛鸡鸭经验的帮工,五十人,月钱三百。” “第四,招收铁匠、木匠、医工,名额不限,月钱不低于五百。” “第五,招收会剿丝、织绸、制衣的巧手妇人,只要肯吃苦努力做工,每月工钱不低于三百钱。” …… 楚宁一口气说完,现场鸦雀无声,众人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纷纷出言打听寻问,楚宁一一作答,直到宣布他们可以离开时,这些个族长乡老们脚下生风一般,眨眼之间,就跑了个干净。 第二天一大早,楚宁来到营棚前,就被密密麻麻静站在营前的壮汉巧妇们惊住,目测间大概算了一下人数,竟不下三千人。 叫来霍蕴书、刘长贵、楚柔、霍晚晴和王沅德,匆忙摆了几间桌案,便当众开始报名测试。 第一项测试是身高,只要低于八尺者,一律拒收。 第二项是力量和耐力测试,被测试者需要穿上一套大概有二十五斤左右的铁扎甲,背负大概二十斤的重物,再握着一支大概十斤左右的特制铁/枪。只有在这样全套装备下,能够挺/枪前刺一百者,方算合格。 楚宁一直以为,在这么个贫穷困苦的地方,这些人们营养缺失,定是合格率极低,却没料想到,除了身高之外,余者力量与耐力竟皆不差,合格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后来,连霍蕴书也看得感慨万分,对楚宁道:“这些年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如今,将主给了他们一线机会,哪怕明知会战死沙场,却也如飞蛾扑火一般,不顾一切。” 其实,谁都知道,他们是在咬牙苦撑,楚宁默然看着一个身高达标,却身形瘦弱的男人苦苦撑满那一百刺,最后终是心软,道:“多招两百预备兵吧。” 在这之前,预备兵是有半饷的,可由于这次招收的人数众多,所以,经过卫民军上下商议讨论后,决定除了五百钱的安置费之外就只负责吃住,而这些预备兵在两个月的常规训练后,会再次进行考核,只有通过考核的,才能算是真正的卫民军战兵,才能享受薪饷。 仅仅一个半天,楚宁就招齐了八百预备兵,而这八百名新收的预备兵,依然由楚柔负责训练。 楚柔原本第三司的预备士兵择优补进了第一司和第二司,余下的几位不合格者,每人放五百钱的安置费后被开除。 上午挑完了预备兵,下午楚宁开始招收各种匠工,霍蕴书则招收做砖瓦的帮工,谢云竹也从东莱山上赶了回来,亲自挑选了足足五百余女工。 等楚宁这边招选完毕,余下那些落选者,便去了白家,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白家的家主竟也亲自前来监督,除了收足三百修路的壮丁之外,甚至又临时又多招收了几百人,据说是要开个木工坊,让这些人去做学工。 做学工虽然没有帮工的工钱高,但能学到手艺,条件也是丰厚得吸引人,当天便已招满了名额。 第二天之后去白家的人,无论男女,就只能做盐工了。白夙原本是想将这些人集中起来建个盐场,这些人只是拿工钱的帮工,但由于来的人实在太多,最后只得给每户放了一口大铁锅,而这些领到铁锅的家庭,都必须与白夙签定一份契约,用家里最贵重的东西担保,约定白家提供煮具,传授他们煮盐之法,让他们回去自己煮,而他们则必须将未来五年内煮出来的盐,都卖给白家。 约莫四五天后,白夙放了足足千余口大铁锅,终是将这些人打干净,又派出煮盐的老师傅前往每个村子,教授他们煮盐之法。 等白夙将盐场这边的事情安排妥当,木工坊这边大量的事情又需要她来决策。原本按照白夙的定下的方法,是像卫民军那样,建一座营棚,让这些人专门在里面做活,但经过盐场的事情后,她决定改变一下方法,给每个木匠师傅配备十至二十个同村的学工,就让他们自己在村子里面找场地做活,如此一来,不但节省了白家的成本,还不用他们背井离乡。 楚宁得知白夙这两手举措后,立刻就跑来找到白夙,简直像是看怪物一般,紧盯着白夙目不转睛。楚宁知道,白夙已经开始量产澡豆,在这个纸质不达标,也没有塑胶盒的年代,肯定需要大量的木工制作木盒来保护运输,所以,她抢先明着说要招木匠,就是想从白夙手上吃下这块肥肉,却没想到,白夙竟然玩了这么一手出来。 没从白夙手中吃到肉,楚宁万千感慨的回营,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招收到的工匠,按照他们的手艺分作了军、工、农三类。会制作工业器具和农业器具的匠人由之前制作澡豆有功的张博负责,成立了一个工务司,归属霍蕴管辖,专门去研制一些工农业的东西。 军器则属于匠作司,由新招铁匠卓渊任司总,据他所说,他能够打各类武器,甚至是改良盔甲。 匠作司下设立了金木水火土五府,分别负责研制各种不同器械,而楚宁当场就给下达了死命令,让他们必须以最快的时间,制作出一千支三棱/枪,并且,将改良盔甲的样品制作出来。 这一次,除了整改匠作司的编制之外,整个卫民司的编司,几乎都被楚宁重新整编了一次。 陪戎校尉府下辖军、民两部,军部由校尉大人楚宁直领,民部则由霍蕴书先生负责。 军部下辖三个满员的主力战斗司和一个预备司。这三个主力战斗司分别为:第一司玄甲司,第二司控弦司,第三司铁骑司,和第四司预备司。 除了原来设立的匠作司、医务司之外,还新成立了特战司、军情司、军法司、训导司、参随司。 其中,特战司由楚宁直领,暂时只有一个空名头,还没有实际编制。而军情司,目前除了吸纳姚南的那向个混混兄弟之外,还有一些受伤无法重反战场、却又不想离开卫民军的战士。 军法司的负责人,则是楚宁以前的亲卫何伍,而训导司,则由贾沛负责,他如今已经彻底投效了楚宁。 除了军部的整编之外,民部的整编调整变动也是非常之大,民部下辖: 保卫司:负责全县的治安管理。 农务司:负责各种农事观测、研究,下辖水利处、渔业处、农业研究处。 工务司:负责所有的工业研究,下辖工业处、农业处。 财计司:负责整个校尉府的财计账务。 宣教司:负责培养校尉府下属官员,教育辖区百姓。 民务司:负责民生民情监察、户籍管理和粮税征收,下辖民情处、户籍处、粮税处。 如此大动干戈的整编下来,整个校尉府的编制顿时庞大了许多,连选带推荐的,楚宁足足用了五六天,方才将这些编制的人手填满,看得霍蕴书咋舌不已,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小小的校尉下面,竟然需要如此多的职司。 不过,待他细细考量之后现,楚宁这些编制虽然详尽,但仍有不足之处,不过,就这套编制,用来管理目前的黄县,却已足够。 就在楚宁自己的校尉府编制进行第二次整改的时候,白夙在处理完木工事宜后,也对整个白氏商团进行了审视,现原有的编制已经无法驾驭如今急扩张的商业规划,于是参照校尉府的最新编制,也进行了整改。 白夙正式与楚宁约谈,双方商定,以自己所有资产共同投资九州商社,各占五成红利分成。(包括但不限于固有资产、流动资产、人力资源……等等所有有形资产与无形资产。) 并且,从今往后,九州商社拒绝吸纳任何投资与股东,最高负责人为司总白夙,拥有整个九州商社的决策权和执行权。次级负责人为司董楚宁,拥有被咨询权、监督权、意见权、警告权和否决权。 紧接着,白夙便从九州商社现有的资产里面,拿出了十五万贯现钱,组建了四海、八荒、六合三个新的商团,而新的商团则可以引入新的投资、稀释股权和分红,但这三个全新的商团,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九州商社的股权,必须保持在百分之五十一以上。 另外,双方还初步规划了三个新商团的业务范围——四海商团专门负责进出口商业贸易;八荒商团则负责、包括但不限于校尉府统辖治区的工、商、农等行业的设施规划与建设执行;六合商团则负责相应的工业投资、生产及展推动。 除此之外,双方还议定了一些细节条款,等到双方完全达成协议,时间已经过去了足足两天之久。 楚宁从白夙书房离开后,不禁走上县城的城头,眺望着极目尽处的远方,默然不语。 凤九卿从头到尾见证了两人的谈判,此刻代替白夙送楚宁离开,随着她一直爬上城头,望着天边那片夕阳的余辉,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庆朝的倾覆。 是的,即使大庆朝中没有如今这般的明争暗斗,没有如今的腐化无能,没有如今的内忧外患,大庆朝必须走上倾覆之路——因为,从今天开始,他有了一个将金钱与武力结合,会急扩张与成长的敌人。 楚宁转身,就看见凤九卿的神色,遂道:“卿姑娘似乎很感慨啊。” “楚校尉又何尝不是呢?”凤九卿回神,道。 “自然是的。”楚宁叹道:“白司总的这份心胸,我楚宁是拍马难及的。” “你是说她的霸道和野心罢?”凤九卿罢了罢手,道:“我也是只有仰望的份了。” 原本校尉府与白氏商团是平起平座的,可如今,所有的决策权都到了白夙手里,从某些方面而言,以后必将是以她为主导中心了。 好在后来,楚宁据力以争,拿回为了军事和民事行政主导权,白夙在得到工商业方面的绝对主导权后,倒也对军权和民事行政权不怎么感兴趣,楚宁想要,她也就给了。 两人又感慨着聊了几句,被王逸派来的寻到,道是郡府里来人催交税粮,县尊大人急请校尉大人和霍先生相商。 63.063章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一直以来, 黄县面临着三大困境。一是山贼海寇的肆虐,二是官吏豪族的剥削,三则是朝廷的税赋。 大庆朝廷初立时, 田地三十税一, 到如今,虽然表面说上的是十而税一,但实际上,经过重重盘剥,已经重到十而税三以上, 有的地方, 甚至已经重到十而税五以上。 按大庆朝制, 每个满二十岁的丁口, 都会由朝廷官方授受十三到十五亩之间的田地,一个五口之家, 大概能得到七十亩土地, 只要不是大灾荒年,理论上, 这些土地完全可以养家活口。 但事实庆袭汉制, 授受给百姓的土地并没有限定使用和交易, 百姓为解一时之需, 往往就会货卖土地,从而滋生、加剧了土地兼并, 使富者越富, 穷者越穷。 更有甚至者, 在许多官吏与豪族的操纵下,许多百姓丁口,根本就没被授受土地,却要上交田地税。 除了这些田地税之外,年满十五岁到五十六岁之间,具有劳动能力的成年人,每年需要向朝廷上次大约12o钱的算赋,而七到十四岁之间的孩童少年,也需要每人每年上缴4o钱以上的口钱。 大庆朝的百姓,除了要承担这些田税、算赋、口钱之外,二十三岁到五十六岁之间的男子,必须服兵役两年,一年是在本群服役,一年在边境或者皇城服役。 除了兵役,二十岁以上的男子每年还需每年服行劳役一月,或是巡卫乡里,或是修渠辅路。 这些服役都是无偿的,朝廷不给仍何工钱或是补偿,甚至连吃住都得自己承担,如若拒绝服役的话,就需要向朝廷另外交纳代役税。 所以,像白夙这般,自己掏工钱替县城修路,在百姓眼中,实乃是大善之举。也正是因为这样,身上没有任何官职与军功的白夙,能与楚宁一般,深得拥护。 楚宁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已近半年,但她对大庆朝廷的税收制度基也只是一知半解,此刻一路行来,听得凤九卿的分说,不禁心头震动,甚是惊异道:“除了田租、算赋、口钱、兵役、徭役……甚至连上山打猎、下海捕鱼都要交税给少府?” 也不怪楚宁震惊,她完全没有料想到,如今朝廷已经横征暴敛到如此地步,不但朝廷大司农收税,连皇帝的少府也要收税,再加上底下官吏豪门的盘剥,百姓能吃饱肚子,简直就算是奇迹。 “若不是这样,天下百姓又怎么过得如此苦不堪言?” 凤九卿说着,与楚宁来到县衙府,被王逸的随丛快步引往大堂,王逸正与一美须男子对坐相谈,白夙与霍蕴书也已经到达陪坐。 待楚宁与众人见完礼,王逸方才介绍道:“这位美须公,便是我郡督邮蔡真蔡大人。” “末将楚宁,参见蔡大人!” 在场众人,除了王逸与蔡真之外,就只楚宁有正式官职,所以,白夙与霍蕴书,分别以两人的僚属陪座,倒是没资格与王逸见礼了。 “本官久闻楚校尉的赫赫威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需传。”蔡真拈须一笑,罢手让楚宁落坐,随即道:“本官今次来黄县,所为有三。” 王逸拱手道:“还请督邮大人示下。” “其一,朝中大人们议定,春耕后即将挥军北上抗击鲜卑和东胡贼人,是以,下达了政讼,让各郡县趁着如今农闲开始练兵。”蔡真道:“其二,大司农派出的使吏已到郡府,正在催交各地税赋,黄县已连续拖欠数年,本官受司农吏所托,前来催缴。其三,则是郡守大人得知黄县遭受贼祸,派本官前来查实伤亡,并督促善后。” 听到此,楚宁也已经听明白,朝廷里的各方斗争暂时是有结果了,和亲派暂时被打压下去,主战派现在当头,所以,这督邮大人一来是替明年征兵做动员,二来是替明年的战争筹粮。 至于第三点,楚宁无论怎么听,都听出了几意思来。 听罢蔡真的话,王逸立马表示,要好好配合蔡真的工作,表完忠心,紧接着又替百姓们哭起穷来:“想必蔡大人一路行来,也看到了我县百姓衣不蔽体、食不饱腹的穷态,着实可怜得紧,不知郡府里的各位上官,可有将楚校卫手下士卒的伤亡抚恤放下来?眼见年节将近,士卒的亲眷们,可就等着这口粮食裹腹了……” “本官这一路行来,倒是见你这县城熙熙攘攘,颇是治理有方的模样,百姓们衣着虽是残破,却也不见有你所说,食不裹腹的残状。”蔡真道:“本官还有见到,你们县里四处,有人货卖名叫‘油饼’和‘馒头’的食物,不但便宜顶饱,吃来味道也甚不错……” 楚宁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推说,心中有些厌烦,不过,她如今是属于底层的军方官职,这些事情还轮不到她来插嘴,便默不作声微微低头,借用眼角余光偷看坐在她下手的白夙。 白夙也是来装样陪坐的,王逸和蔡真不主动与她问话,在场便没她什么事,默默的跪坐在案后,默默的吃着茶,仿佛似个隐形人。 不过,很快,白夙就现了一点异常,她敏锐的感觉到,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总是在不停的骚扰她。 是王县尊? 是新来的蔡督邮? 还是霍先生? 白夙不着痕迹的将这三人打量排除,最后看向楚校尉。 很好! 果然是她! 楚宁没想到,自己的目光骚扰会被捉信现形。 四目相对,刹那间,心头一震,如若镭鼓般,轰然作响。 好不容易按奈住自己,楚宁当先移开自己的视线,心中哀怨的想——这色心、这贼胆,果然是要不得,这将将孳生出来,就让自己像变了个人似的。 怎么想来,自己都是一个久经红尘的老司机,白夙还在牙牙学语时,她就已经开始与苍老师和武藤姐姐探讨人体奥秘,过着没羞没燥的小日子…… 可为什么,每次在白夙面前,自己的反应,总是跟那十二三岁的早恋少女一样?一个眼神,一句话语,一个轻到不能再轻的小动作,都能将她心里揣着的那兔子惊得闹造反? 造孽啊,不是说好自古套路得人心的吗? 这还没开始套路呢,自己这颗小心脏,就已经眼巴巴的往人白司总身上凑去了,以后还不被吃得死死,日子还要怎么过? 白夙将楚宁的骚扰抓了个现形,她本人还没表示什么意见,就见楚宁在那里时而摇头,时而叹息,时而哀怨,间或趁她不注意,又拿小眼神觊觎着她,看起来要多结纠就有多纠结。 难道自己衣着有何不妥? 白夙将自己重新打量一遍,没现什么不妥之处,心中疑惑不禁更重了。 好不容易挨到陪坐结果,白夙想楚宁问个清楚,却哪知,一出衙门,楚宁跑了个不见踪影。 次日午后,经过王逸千方百计的公关,那蔡真终于松口,答应给报个‘损失惨重’的结果给朝廷,而王逸也答应,无论如何,将凑出一笔钱粮来,让他带回去交差。 县仓早就已经空得连老鼠都养不活,这笔钱粮的着落依旧被放在楚宁与白夙身上,三人商量了一阵,愉快的答应了筹粮协议。 协议中,确定由霍蕴书担任本县廷掾司职,负责监察乡里,敛收百姓岁赋。与以同时,将以霍蕴书之名,筹措粮食五百石,铜钱五百贯,麻布十匹,绢布五匹,于明日随蔡真都邮送往郡城。 对于这个场交易,楚宁是极为满意的,她需要廷掾的这个收税权利,只这个税权在她手上,以后蓬莱大道修成,她便可以设定路卡,收取往来商队的商税和过路费。 双方当场达成友好协议,霍蕴书当天便将东西运入县仓,与蔡真完成了清点交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交接完成后,蔡真竟然提出,让楚宁校尉替他押送粮食入郡。 64.064章 此为防盗章  这个月以来,楚宁只给他们安排了两个训练项目, 一个是立定、列队、踏步等后世的基础训练, 二是竹枪直刺。 对于这些基础训练, 楚柔强烈的提出反对,在她看来, 这些训练除了能够让人站得更整齐、走得更整齐之外,毫无用处,但楚宁却在这个问题上坚持己见, 她认为, 重复不间断的训练这些,能够加深这些人的服从心理、团队意识和纪律意识。 对此,在开始训练的第二天, 姐妹两在争执许久之后,不得不互相妥协, 议定上午练习基本训练,而下午便由楚柔传授刀法。 可在第三天的时候,楚宁主动去找到了楚柔, 以非常强势的态度,要求她停止传授刀法, 原因是, 紫竹寨没有足够的长刀装配所有参训的人, 而那些没有拿到真正武器的人, 根本就训练不出效果来。 于是, 楚家姐妹之间, 又暴了一次前所未有的争执,最后霍蕴书得不得卷入进来,两相劝阻之下,想出了一个办法——改练枪法! 紫竹寨也没有足够多的长、枪,但霍蕴书却用他的智慧解决了这个难题——砍来下了一批粗细适中的紫竹,再统一长度,将一头削尖,就成了一支简易的竹枪。 如此一来,即便是楚宁再怎么挑剔,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办法。这些紫竹非常坚韧,削尖之后的杀伤力极为可观,为了得出较为准确威力,在楚宁的坚持下,何伍以这种竹枪扎死了一只野狗。 由于武器是竹枪,楚柔不得不配合改变她的训练方法,几经删减之后,最后只剩下了两个动作——刺!扎! 于是,紫竹寨的训练方案,暂时就这样确定下来,上午半天做基础练习,下午半天练习刺和扎两个动作。 在后世的时候有个说法,一个人要养成一个习惯,大概只需要不间断的重复二十一天,而要将习惯变成自然,大概需要九十天。 如今,二十一天已经过去,紫竹寨的这些人,已经训练的颇具可观性,楚宁不得不考虑,是否要将这些带出见见真章,如果没有事实做证明,她完全不敢肯定,自己这般摸石头过河的训练能够起到作用。 如果可以的话,楚宁希望现在,就能够把青龙寨的危机消除,甚至是斩草除根。 可是,楚宁并没有杀过人,即使她在以前有个‘血手人屠’的外号,那也只是因为她在商场上的心狠手辣,虽然说,商场如战场,但商场的战争,究竟与战场不一样,至少,那是兵不刃血、没有销烟的战争,不用亲眼目睹、亲自去面对战后的血雨腥风。 而现在,楚宁却要亲自握着自己打造出来的利器,去面对、去掠夺别人的生命。 是的,以前,她掠夺的是财务,有人会因她而失业,会因她而哭、因她而笑,但现在,却可能因为她永远的闭上眼。 在此刻,楚宁犹豫了,她问霍蕴书:“有没有不用死人的办法,就将所有的危机解决?” 她问楚柔:“我想杀一些人,可我却下不了手,怎么办?” 谁都没能回答楚宁的问题,楚柔甚至觉得,楚宁完全是在胡思乱想,不以为然的说:“在这个世界上,杀人实在是太平常了,就像是杀猪杀狗一样,因为,只有猪狗死了,我们才能活着……” 后来,霍蕴书私下来找楚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在次日的时候,楚柔带着人手和竹枪,一起离开了紫竹寨。 两日后回来的时候,楚柔身上血迹斑斑,抬回来了不少粮食和财物,而带回来的人,也少了四个。 “陶岭寨的寨主被当场格杀,寨众死伤二十余人,其余的,都已经逃入山里。”楚柔大口的喝着清水,边对楚宁说道:“你这样的训练方法的确很有用,陶岭寨的人手与我带去的相当,但对阵下来,陶岭寨的人只知胡乱的向前冲,而我们的人,却习惯性的摆好整齐的队形,同时挺、枪前刺,那些冲过来的人,就跟稻草捆扎的一般,豪无抵抗之力……” 听完楚柔的描述,楚宁当晚连饭都没吃,关上房门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楚柔在门外来来回回好几趟,最后还是去找霍蕴书。 “霍叔,宁儿她……甚至连杀人的事情都忘了……” 霍蕴书不动声色的看着楚柔,问道:“大寨主是觉得,二寨主一定要亲自杀人吗?” 楚柔担忧道:“可她这样,万一青龙寨杀上门来,我们还得分心来保护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霍蕴书神色严肃,慢声问道:“我想问的是,大寨主是不是一定要让二寨主,亲自拿着刀剑去杀人?” “如果情况可以的话,我当然不想她去打杀。”楚柔道:“我这不是说的万一吗?” “大寨主既如此想,那霍叔我便有一句话要说。”霍蕴书说着顿了顿,接着便道:“一但度过了青龙寨的这个危机,我料想,到时候紫竹寨之名,已经再无存在的必要,而没有了紫竹寨,我们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这都得靠二寨主来把握。以霍叔之见,二寨主自从重伤痊愈之后,心智开窍不少,你我皆望尘莫及。” “所以,霍叔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以后紫竹寨的路必将越走越远,二寨主肯定做不到事毕躬亲,有些事情,大寨主必须得担待起来。” 听完霍蕴书此言,楚柔突然沉默下来,许久之后,方才低声问道:“依霍叔之见,能走多远?” 霍蕴书想了想,以指尖蘸着清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云’字。 “云白衣!”楚柔在心里将这个已经在世间流传百年的名字反复的默念了好几遍,最后看着霍蕴书,神色坚定道:“霍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楚柔说完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楚宁并不知道两人的这翻对话,当她第二天从自己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照亮了苍茫大地,紫竹寨众人已经开始照常例的训练。 孙兴快步跑来,边跑边说:“二寨主,寨子外面有人找你。” 楚宁觉得奇怪,寨外怎么会有人特意来找她?于是随口问道:“谁找我?” “青龙寨的那个夫人……” 霍蕴书似乎并没料到楚宁会这么的反问,但他反应极快,完全没有花费时间多想,立刻就道: “那还得看当家的想要个什么样的寨子。” 虽然只是互相的问了两句话看似没什么深意的话,但楚宁却已经得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于是不再打机峰,实话实说道:“现在的当家人是楚柔,她想什么样的寨子,我又如何得知?但……如果霍叔只是把今日当作是闲聊逗趣的话,我倒是可以说说我的想法。” “今天所有的话都是闲聊,大当家她不会知道的。”霍蕴书笑道:“也不会有除了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楚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中闪过几分诧异——从今天霍蕴书出现的时间和衣着打扮来看,他明显是去一个并不太近的地方办事去了,并且还出去了不短的时间,而他一个刚刚才回来的人,竟然对楚宁这全身上下的异样变化没表示出丝毫的意外之色,并且比楚宁这个一直都在的人,都还要清楚寨子里其它人的去向,由此可见,这个人真的不简单,让楚宁不得不怀疑,紫竹寨这么一个小池塘,到底是怎么容下这条金贵锦鲤的。 当然,不论这个人有什么样的想法和打算,只要没有触犯到她楚宁头上来,她什么都可以当作不知道。 “在我的想法里,是没有紫竹寨的。”楚宁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它可以是紫竹村,可以是紫竹县,也可以是紫竹郡……但无论如何,在我的想法里,它绝对不能是紫竹寨。” “这些天,我常与晴儿聊天,但她并没有下过山,也不是很清楚这大山外面的世界,她所能告诉我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大庆永威二十二年九月初,征南将军顾文雄从南蛮手中连夺十六城,凯旋归京,圣人令朝中文武百官出城相迎,给了征南将军无上荣光。” “我并不知道朝中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让圣人下了这道圣旨,但我猜想,不管是征南将军大胜前,还是大胜后,朝廷中肯定是不平静的,否则的话,圣人不可能会拿出这样的赏赐。”楚宁并不习惯这样的跪坐,索性站起身来,负手踱步,思索道:“在我看来,征南将军固然是打了个大胜仗,但离功高难赏还有很大的差距,可为什么圣人不赏赐他高官厚爵,不赏赐他金银财宝,反而赏了他看不见摸不着的荣耀和声望呢?” “唯一的可能是,朝廷里有人不想给他高官厚爵,而圣人也赏赐不了足够他功绩的金银财宝。”说到此,楚宁回头看着霍蕴书,笑道:“我猜,有可能是这场仗打得比较久,打得国库都空虚了。所以,圣人才会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楚宁说来轻松,可霍蕴书却听得心下骇然,他没想到,二当家这一开窍,竟会变得如此聪慧,仅仅只是从晴儿口中的只言片语,便将远在千里之外的事情猜了出来,并且还被她猜对了一大半。 这半个月以来所生的事情,楚宁和晴儿在山里呆在山里不知道,但他霍蕴书却是清楚的。早在征南将军凯旋之前,朝野就有了传闻,说是征南将军回朝后会被封为王爵,最不济,也得是个实权侯。可事实上,征南将军自凯旋那日,被相国袁大人亲率文武百官迎回金銮殿后,就将府门紧闭谢客不出,如果说,这里没有什么变故,霍蕴书却也是不信的。 不过,这些人都是高居庙堂的神仙,神仙们打架虽然会殃及池鱼,但就目前而言,对于他们这么个小小山贼窝,却还是没什么大影响的,但霍蕴书实在很好奇,楚宁是怎么从那只言片语中就猜出这些结论的,于是继续问道:“何以见得朝中不平?又何以见得国库空虚?” “这很简单。”楚宁几乎不加思索便侃侃而谈:“如果圣人真的是想给顾文雄荣耀和声望,那他亲率百官出城来接更好,不但能够表彰顾文雄这个征南将军的功绩,还能够给他自己赚个推心待士,礼遇下臣的好名声,可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这就说明,在这件事情上面,圣人已经不能完全作主。” “至于我为什么会说国库空虚,这就更简单了。”楚宁指了指自己和房外的东莱山,道:“如果天下太平,国库充盈,这风景秀美的东莱山,又怎么可能会成为山贼窝?” 霍蕴书显然也是个明白人,楚宁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若再追问下去,反而会显得自己胸无点墨,只是还想考考楚宁,遂故意道:“我是问你紫竹寨的事情,你却与我说这些天南海北的事情,这与我紫竹寨有何干系?” “当然有关。”楚宁毫不犹豫道:“偌大一个国家,国库空虚得连给功臣的赏赐都开始糊弄,这不但说明圣人已经失去了对朝野的掌控,也间接说明,这个国家再怎么兵强马壮、威震八方,实际上也只是一个空架子而已。” “连朝廷都只是个空架子了,天下百又如何能够安居乐业?我几乎可以定论,再过不久,朝廷肯定会想办法从百姓身上收刮,也可以定论,只要当今圣一去,朝廷就会乱套,乱世必将到来。既然乱世即将到来,那么,自然关系到紫竹寨的出路——是苟安这一隅之地等待灭亡?还是趁势而起,成为将来的乱世里的食肉者?” 楚宁的这番话,从头到尾的绕了一个圈,霍蕴书一开始也许没有听出楚宁的潜在意思,只是惊骇于她的敢猜敢想。听到中间时,又颇为佩服她这见微知著的眼光。但当他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却只是安静的看着楚宁,仿佛楚宁最后说的那句话,他完全没有听见一样。 “楚宁……楚宁……” 在这短暂的安静之中,一道年轻女声乍然响起,由远及近,很快就来到了小院门外。 楚宁听出了来人是谁,当即便霍蕴书道了别,转身临走前,突听霍蕴书在背后,缓缓说道:“以后,二当家若是有空,可以去我那坐坐,我想……我那里可能有些二当家可能会需要的东西。” 楚宁道了一声好,恭敬抱拳谢过后,方才举步离开,还没走几步,便见那个火爆女子正提着刀快步跑过来,整个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连她自己胳膊上被什么东西扯坏的衣服,都没来得急换。 几大步走近,端详着将楚宁瞧了个仔细,方才深深的呼了口气,随后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怒吼:“你没长耳朵和嘴巴吗?听不见俺在叫你?都不知道应个声儿吗?还是蠢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楚宁并不是个暴脾气的人,但也不是个性格好到没有脾气的人,被楚柔这么随意的吼骂,心里头也升起了几分不快,但看到楚柔那隐藏在这骂声中的担忧时,心里头的不快顿时又消了。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霸占了别人的身体,享受着本应该属于别人的关怀和牵挂,自己又有什么资格不快的呢?再说了,在现在这个世界,恐怕也只有这么几个人会关心和牵挂她了罢。想想以前跟自己混迹在一起的那群狐朋狗友,平日里头,除了吃喝玩乐的时候,谁还会挂记着谁?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没有自己,她们都混成什么样了,有没有谁会突然想起她,给她打个电话,有没有谁会去她家看看…… 65.065章 因着清理战场耽误了好些时间, 一行人晚上并没有赶到预定的扎营地点,好在燕凌戈早有预料, 让骑哨队提前找到了合适的备用之地。 对于楚宁而言,这等长距离行军还是第一次, 没有行军经验的她,尽量都按照自己读过的书本知识来,完全不敢自作主张。 北宋曾公亮和丁度所著的《武经总要》上说, 立营有九法,如若营不久驻,则以立枪、栊枪、车营、拒马之类作为营外的简易防御。 于是,等燕凌戈查探完周遭地形回来时,就看到了只留了一个开口的圆形营地,营地里面尽是横竖整齐无比的油布帐棚,帐棚的外围,扎了一圈备用的木枪。 刘长贵等人山贼出身,根本就不懂得这些, 楚宁怎么指挥, 他们就怎么执行,末了自己站在远处一看,也觉得这处营棚扎得实在是整齐漂亮,满意无比。 可事实上, 这座营棚落在燕凌戈这等军事行家眼里, 简直就像个不/着/寸/缕的美丽女子, 正等娇嘀嘀的等人来蹂/躏。 从理论上来说, 选择圆形阵,按照军队编制分区扎营,这是对的,但不对的是,外面的防御措施。 燕凌戈找到楚宁,十分不客气道:“楚校尉!你可知,若是按你这扎营法,只要给我二十名骑哨,就能让你全军覆没!” “还请燕司总教我!”没想到自己照着书搬也出了错,楚宁有点尴尬,随后抱拳请教:“楚宁生于微末,不通军阵,此乃楚宁第一次行军扎营,只知按先贤的兵书行事,却是让燕司总见笑了。” 燕凌戈就对楚宁心有不服,现在又见楚宁连安营扎寨这种事情都不懂,心中的不满更盛,全然想不通,白夙为何对她如此看中。 楚宁的诚心请教,换回了燕凌戈一张冷脸,只得摸摸鼻子暗自反省,让刘长贵带着两队人手,跟着燕凌戈去重新布置。 知道燕凌戈不待见自己,楚宁也不再多言,只是厚脸皮的跟着,暗戳戳的偷偷学。 燕凌戈先带人将楚宁直插在地上的一圈木枪全部拔掉,改成枪尖朝外斜插固定在地上,又在营区的后方,另外多留了一个后门。 除了在营阵后面多开一道出口,燕凌戈还在木枪阵外撒下了一圈约莫两三丈宽的铁蒺藜。紧接着,又让人在铁蒺藜的埋伏圈外,错落不齐的掏出了一些土洞。 楚宁量了一下,这些土洞约莫拳头大小,半臂深度,人脚踩上去,只要不是恰巧踩到踩尖或者脚根,基本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但若是马蹄踩上去,被陷住的机率则就非常之高了。 这些土洞错落不齐,即使不过于紧密,也不至于疏散,约莫挖了四五丈宽的距离,这才算是完工。 等燕凌戈走后,楚宁对着这些简易却不简单的防御工事深思,在心中无数次的模拟着攻营战,越确定,燕凌戈先前所说,并非虚言。 这是楚宁第一次与燕凌戈合作共事,虽然之前对于燕凌戈之名也久闻于耳,甚至楚柔也无数次的跟楚宁讲过,燕凌戈与胶东王府骑兵的那场精彩对决,但从来都没像今日之般,给楚宁来了最直接的震憾。 楚宁再次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绝对不能小瞧这个时代的任何人,幸好,她也从来没有小看过任何人。 独自思考了一会儿,楚宁便将全军除了巡值以外,队正以上的所有基层管理军官召请过来,准备展开卫民军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培训会议。 卫民军成立时间虽短,却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战斗,在过去的战斗中暴露出的问题一直很多,但楚宁对于军事战术、战略向来所知不多,担心自己那些来自书本的浅见误人性命,所以才将此事一拖再拖。 此刻,楚宁终于下定决心,借着这个时机,进行一次简单的战术培训,免得以后这些士兵行军在外,再次闹出自己这样浅显笑话,甚至误了性命。 这次培训采取自由言方式,楚宁当先讲话:“想必大家都已知道,我卫民军将要办置学堂,教授大家读书识字的事。原来,本校尉将此事预计在年后,但今天,本校尉决定给大家开始上第一堂课。” “这堂课,本校尉不教你们任何书本上的大道理,只教你们安营扎寨保命的方法。”说着,楚宁一指营棚周围燕凌戈重新布下的防御工事,说道:“想必有些人已经知道,本校尉今个儿闹了个笑话,气得燕司总差点跟我翻脸。” 说着,楚宁面色整,严肃道:“事实上,本校尉很是感谢燕司总能够在第一时间提出问题,若不是燕司总,本校尉这可就不是一个笑话,而是在误你等性命。” 讲到这里,楚宁停顿一下,扫视了一众军官突变的脸色,知道他们将自己的话都记到了心底,方才继续讲起这些防御工事的具体作用。 燕凌戈虽然没与楚宁细说,但楚宁到底是善于读书学习思考的人,很快就将这些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现学现卖起来。 楚宁说完,就让他们自由言,一众军官面面相视,低声探讨了一会儿,第一司一名叫张淮的队正率先举手表示要有话说。 楚宁点头表示批准,便听张淮大声道:“启禀将主大人,属下觉得,这土洞和铁蒺藜虽然可以起到缓冲敌军骑兵突袭的作用,但是,对于我军的反守也是同样不利的,有这些东西摆在外面,我们就不能冲出营地列阵御敌,如果不能列阵对敌,那兄弟们的战斗力起码要降低一半。” 这是个好问题,楚宁夸了这位张淮队正几句,随即向众人问道:“诸位将士可有解决之法?” 有了张淮开头且被楚宁夸赞的先例,现场气氛顿时热烈了许多,第一司的旗总赵铁牛立刻便举手,答道:“现在的营区有前后两个门,敌军既然是袭击,定是不会从这两道门正面攻来,等到这些敌军被土洞和铁蒺藜拖住,我们就可以从这两道门里出来,绕到敌军的背后狠狠捅刀子!” 赵铁牛这翻话引起了一众的赞同,随即又有一个第二司的旗总冯云山说道:“如果不想出营,那也是有办法的,由第一司的兄弟们在前面架盾墙,让我们第二司的兄弟用弓箭对付敌军。” 冯云山的这个办法也得到不少赞同,不过也引起了第二司另外一个队总吴广义的反问:“如果敌人不用骑兵来突袭呢?他们也用盾墙和弓箭手对付我们,甚至连前后门都堵住……这样一来,土洞和铁蒺藜根本反而成了他们的助力,将我们死死困在营中,这该怎么办?” 楚宁带着一群部众讨论得热火朝天,却不知凤九卿与燕凌戈在不远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 “现在明白了吗?” “就因为她会叫来这么多人讨论?”燕凌戈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平:“可是,在她讨论的这段时间里,我已经可将她杀死无数次。就比如,像那个小军官说的,用弓箭……或者,一把火就可以烧了她这些油布帐棚。” “看来,你还是没明白。”凤九卿摇了摇头,道:“她为什么要自己住在帐篷里与你对阵?她今天能够教会这几十个小军官,明天就不能再教几十个?年积月累下来,这样的小军官会不会成千上万?这么多的小军官里,养不养得出几个几十个大将军?即使你天纵英姿,能一将敌十将……可是,等你打败前面的这十个,她一句话之间,就能再派十个……你能赢到何时?” “话又说回来。”见燕凌戈默不作声,凤九卿继续下狠药:“当初师妹对你如何?天王寨的底子跟紫竹寨比起来,好上几倍不夸张吧?只要你一句话,师妹对你是要人给人,要粮给粮……可是,整整三年下来,你除了训练出了一千精骑之外还有什么?” 虽然凤九卿说的是事实,但被说这么说来,总是显得有些无用,燕凌戈还是觉得不服:“可我这一千精骑的战斗力,比她整个卫民军要强上好几倍!” “是!如果加上你燕凌戈,起码比她紫竹寨的战斗力强上十倍!这是事实!”凤九卿道:“但你想过没有?除了战斗力之外,你当时的天王寨还有什么?有紫竹寨的人望名声吗?有紫竹寨的后勤储备吗?能像她这样,以武力之外的本事,将全县搅得天翻地覆吗?” “你不要以为,她给那些士兵的优待只是坐吃山空,事实上,她已经找到了更广的财路。你在黄县路上随处可买的腌萝卜、馒头、油饼,都是她卫民军厨房娘子朱二喜放出来的生意。不但如此,那个霍晚晴还倒腾出了一个全县最大的磨房,现在,县里很多百姓都把粮食送到磨房去磨,只要给一点点工钱就行。” “除了这些,那个霍蕴书更是个狠角色,下山手里一有钱,就买了好多肥猪屯起来,吃完肉猪再卖毛。”对于整个卫民军,凤九卿比燕凌戈可清楚太多了,最让她在意的人,除了楚宁之外,就是霍蕴书。 此人平时在楚宁身边像个影子,在王逸身边也像个应声虫,凡事都像好像没个主意,怎么看都不像个很出彩的人物,可凤九卿却与白夙私下谈论过此人,皆认为,若不是因为他的存在,卫民军的内政,断然不会像如今这般顺畅有序,井井有条。 当初紫竹寨还在山上的时候,楚宁卖了制刷技术,白夙当时也很看好这手艺,但各方面筹备调配起来,耗费了不少时间,等她把牙刷工坊建起来时,紫竹寨已经下了山来。 霍蕴书下山之后,很快就找白家的商铺卖了一批珠宝,紧接着就用这笔钱四处买猪,现在听说还要专门建立一个养猪场,生生从白夙的手心里挖出去了一块肥肉。 不但如此,当初紫竹寨与黑胡子对阵后,楚宁抓回来很大一批溃逃的海寇,王逸虽然有将此事上报,但一直都没有上面的官员来处理此事。 按说这些人的处理应该是非常棘手的,毕竟是海寇,既不能放心用,也不能闲养着,可到了霍蕴书手中,这些人却被他用出了花样来。 每天两碗混着麦麸皮和野菜的饭并着两块腌罗卜,就把这些人治得服服贴贴,伐木砍柴的活儿,个个都抢着干。 以前,这些被伐下来的树木,霍蕴书拿去建棚屋做武器,后来棚屋建得够用了,又捣鼓出了各种各样的家具。 而现在,白夙卖牙刷和澡豆,他就卖木料给工匠做木盒;白夙收私盐,他就卖柴火木碳,甚至还有传闻说,他正在招募人手准备种片药田。 “凌戈,你知道吗?当你在为自己那一千精骑沾沾自喜的时候,整个黄县的人,都能加入卫民军当兵为荣,当你还在问我师妹要钱要粮的时候,卫民军已经自给自足。看到这些,你还觉得不服吗?” “可这一切,都是她楚宁一个人的功劳吗?” “当然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但是,你不能否认,正是因为她的存在,这些人才能放出光彩。比如朱二喜,比如霍晚晴,比如霍蕴书……甚至连谢云竹,如今已经成了一群娘子头,置办了一个衣庄,搞得热闹无比。”说着,凤九卿顿了顿,接着又道:“你从小就生活在军营里,你娘燕夫人当年也是镇守一方的领兵大将,你自生来,所听所闻,皆是韬略战法,你是注定要成为一代名将,注定将要名扬四方的人。可她楚宁却生在贼窝长在贼窝,所见所学,不敌你之万一,你又何必以己之长,去攻人之短?” 燕凌戈沉默了许久,仔细想着凤九卿的话,虽然觉得她最后这句话只是在安慰自己,但也觉得她说得还是有道理,自己的确是拿长处比人短处。 “九卿,看来,你也选中了她。能告诉我,你与白当家到底是看中哪里吗?” “仁义!” “仁义?” “是的,就是仁义。”凤九卿望着不远处那群依旧在认真讨论的身影,缓缓道:“我也见过朝中不少朝中大官或者名将,便是那征南将军顾文雄,当初我也是去亲眼瞧过的,可即使是被誉为‘爱兵如子’的他,依然没有做到楚宁这种地步。” “战亡,给家眷送棚屋、土地、补偿铜钱……这些事情都有人做过,可那些重伤的,即没死亡也没功劳又丧失了战斗力,这些人,向来都是被忽略的。我曾听人说,很多人因此被丢弃,让他们自生自灭。” “可是在卫民军,有专门的医务司,不管这些人的伤有多重,都会被尽力医治,只要能够活过来,同样可以享受到补偿和抚恤。” “是,这一点,她的确想得周到,并且做得很好。”燕凌戈想起这两天在卫民军营棚里看到的情况,有断臂的人守在路边卖馒头和油饼,有断腿的人坐在厨房揉面,他们不但得到了伤残抚恤,还有一份能够继续安身立命的薪饷。 但燕凌戈还是有心有疑问:“可一介女儿身,又完全不会武功,就凭这样收买人心的小手段,就能够驾驭这些士兵吗?” “你何不去问问她的那些士兵呢?” 凤九卿带着燕凌戈,来到一群正围着火堆烤馒头吃的士兵旁。 “壮士们,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姑娘有啥子问题?尽管问!”几个士兵看来的是两个姑娘,连忙推推嚷嚷的让出了两个不被烟熏的好位置,还互相小声告戒说:“风度!将主大人说要有风度!都莫乱看!莫乱说!” “你们觉得,楚校尉怎么样?” “啥子怎么样?” “她待你们好吗?” 闻言,几个士兵同时抬头看着问话的燕凌戈,其中一个认出了燕凌戈这个第三司司总的身份,但还是用一种怀疑的口吻说:“燕司总,你是不是真的燕司总?莫不是哪里的混进来的奸细吧?将主大人对俺们当然是好得没话说。” 这话听得燕凌戈面红耳赤,但她不达目的不罢休,继续问道:“可是,她不会行军打仗,带你们上阵就是去送死,你们也觉得她很好吗?” “燕司总,你这话就说得有点好笑了。”那士兵道:“将主大人武功都不会,可见不是个喜欢打架的,她既然连架都不喜欢打,怎么可能带咱们去打仗去送死。” “可如果朝廷要她去打仗呢?又或者,有贼人想抢你们的馒头和粮食,所要打仗呢?” 听燕凌戈如此问,那个士兵想了想,又低头与身边的几个伙伴商量了一会,最终达成共同意见。 “朝廷的事情咱们不懂,反正不管怎么样,咱们只听将主大人的话,至于有人要抢咱们的粮食!”那士兵说着,狠狠唾道:“来一个咱就干一个,来俩个咱就干一双!” 凤九卿看着这场牛头不对马嘴的聊天笑而不语,末了问燕凌戈:“如何?现在明白了吗?” 燕凌戈想了想,点头道:“大抵是明白了。” 她明白了,这些人,根本就不需要一个懂得兵法韬略的绝世名将。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填饱肚子的馒头,是一个能够让他们吃上馒头、填饱肚子的人。 而凤九卿把这个馒头,称之为——仁义! 66.066章 楚宁不知道凤九卿与燕凌戈的谈话,当然, 她也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很有仁义的人, 在她看来, 无非是利益均沾罢了, 她自己吃饱了肚子,总不能让别人流血又流泪。 虽然如今小有权利,但楚宁始终没把自己放在上位者孤高的位置,本应该是一场严肃的战术培训会议, 后来却变成了一场大群聊, 几十个人与楚宁团团坐在一起,围着火堆烤着馒头畅所欲言,简直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各种各样的想法层出不穷,听着有理的大家鼓掌赞赏, 没理的大家一起嘘笑, 于有形无形中, 拉进了楚宁与这些基层军官的距离。 并且, 在这天之后,这样的大聊天很快就在卫民军里流行起来,被将士们亲切的称作‘谈心会’。在谈心会上,不以职位论高低,不以功绩论成败, 不以言语论罪过, 大家言之想言, 畅所欲言。 结束这场聊天会时天色已经全黑,楚宁赶到白家驻营区时,被白夙的侍女挡在了外面。 “今日行程匆忙劳累,大当家早已歇下!” 尽管白青墨说得非常诚挚,仿佛真是这么回事,但楚宁还是看清了白夙那辆马车里面透露出来的灯光——睡着了还把灯点那么亮?骗鬼都不信! 没能见到白夙,楚宁只得跑回自己的营区,好在她有一间独立的营棚,虽没白夙的那般奢华,倒也备得齐全。 拥被睡到半夜,楚宁突然警醒,偷偷握住藏在右手旁边的小手/弩,才借着帐中微光眯眼看去。 却是凤九卿,正将抱着一个陶罐放到帐中的空地上。 “倒是警醒得很,我这才刚进掀帐进来,你就已经醒来。”放下坛子,凤九卿又解下配佩剑丢在一旁,从帐子的角落拖出来了两个小马扎摆好,笑道:“我从师妹那里偷了一坛好酒,你可要尝尝?” 楚宁自然不会告诉凤九卿,自她在这个世界醒来,就没有过真正的深度睡眠,如果一定要说有,与白夙共眠的那一夜,当可作数。 听到凤九卿说的好酒,楚宁就想到白夙的葡萄美酒和夜光杯,起身拍开陶罐上的泥封一闻,果然正是葡萄酒。 楚宁顺手从帐边拉过来一张折叠小木桌,这是匠作司近两天方才赶工做出来的样品,正巧遇上这次押粮行动,便被楚宁让人带了出来。 “高约两尺,宽约一尺半,厚两分,后两还有两个可活动的架子……这是卫民军做出来的新盾牌?” 楚宁才将小木桌打开,都还没放稳,就被凤九卿一把扯了过去,看了几眼,这才啧啧说道:“原来是个小桌子啊,没想到折起来,竟然像个盾牌,一点都不占地方。” “就你们这些战争狂人,才会把桌子看成盾牌。”楚宁把小桌子拿回来,随后把陶罐放到桌上,伸手推了推,见极其稳当,笑问道:“这样的小桌,卿姑娘可觉得实用否?” “实用倒是实用。”凤九卿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两个夜光杯罢好,边说道:“若是凌戈见到此处,定是要让你再蒙层铁面……” 楚宁边向两个杯里添酒,边笑着接口道:“那样她既可用来当桌案,也可用来做盾牌,一物多用,两全其美,是罢?” 看着楚宁笑得很是自然的模样,凤九卿不禁问道:“你不介意她今天的态度?” “为何要介意?”楚宁端起酒杯,看向凤九卿,说道:“我曾听人说,有才华的人素来会比较傲气,而凌戈确有才华,傲气一些也是理所当然。再说了,今日若不是她与我来说,我定然不会明白这番道理,下次也会如此行事,直至误人性命方才知错,岂不悔之晚矣?” 听得楚宁如此说来,凤九卿遂明白,楚宁当真是不介意燕凌戈的冒犯,心服道:“宁姑娘的心胸,当真宽广。” “哈哈哈!卿姑娘谬赞了,若真是论心胸,我不及白当家半分。”楚宁道:“我只是深知世人千千万,各有所长,各有所短罢了。凌戈长于军略战术,我听她意见便好,何必为了区区小事而置气,何必为此而浪费心神?” 楚宁巴不得别打仗,若是个太平盛世,她连这个校尉都不想当,直接去找白当家求包养,从此两人联手捞金,过着幸福又腐败的好日子。 “宁姑娘过谦了。”凤九卿说着,朝楚宁举杯示意,紧接着便将一整杯酒饮了个干净,满足道:“师妹藏的这葡萄酒就是好,入口温润,回味甘甜,如同琼浆一般。” 其实,这酒对于楚宁而言,不过也就堪堪可入口的程度罢了,但对于这个世界的酒类而言,的确算得上是出类拔粹了。 楚宁陪饮一杯,随后直奔主题:“想来,卿姑娘此番乘夜而来,却不仅只是为了与我共饮这坛酒吧?” “自然。”凤九卿放下酒杯,说道:“即使宁姑娘直接说了出来,那我也就直接问了,宁姑娘的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楚宁闻言,捏着空杯的手顿了顿,随后沿着杯口转了两圈,慢声道:“卿姑娘这话的意思,我可有些吃不透了。” “你组编若大的卫民军,强势清空黄县的一众官吏豪族,现在又从王逸手中,把大部份的权利都拿过来,难道就是想在这个偏远小县,做这么个小军官?” “不然呢?”楚宁顿住,看着凤九卿的眉心,平静问道:“卿姑娘这话,是替你自己问的,还是替白当家问的?” “自然是替我自己问的。” “好!既然卿姑娘问,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楚宁放下酒杯,危襟正坐,说道:“坦白讲,我也没想到能有今天。” 闻言,凤九卿不禁诧异:“何解?难道这每一步路,不都是你精心设计谋划的吗?” “当然不是。”楚宁苦笑:“那时紫竹寨里很穷,穷得全寨人饭都吃不饱,哪有心思谋划这些?若不是孙兴何伍趁巧猎了头山猪回来,我又怎么会与霍叔下山卖牙刷,又怎么会认识白当家?又怎么会跟县尊大人搭上线?” “宁姑娘的意思,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倒也不全是巧合。”楚宁想了想,说道:“在山上练兵,是我刻意做的,那时候青龙寨总是找麻烦,我又不想死,只得使些手段保命。” 凤九卿看着楚宁默然不语,不知想到了什么,终是叹了口气,说道:“那以后呢?你还是想这么继续巧合下去吗?” 楚宁反问:“不然呢?我该怎么做?”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当今天下即将大乱,宁姑娘有尚余力,何不站出来力挽狂澜,为这天下困苦百姓们做点事?” 凤九卿此言说得大意凛然,甚至动情,楚宁闻言,却冷然拂袖道:“这天下百姓认识我楚宁?为我做过何事?” “你……怎可以这样想……” 一直以为,凤九卿都觉得楚宁是个心怀仁义的人,哪怕白夙曾说过‘仁义皆权谋’,但她也总觉得,楚宁的所作为,肯定是因为仁义,而非权谋。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想?”楚宁冷静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若我如你所说,仅仅因为天要将乱,仅仅因为百姓困苦,就要抢着出头去行你那‘力挽狂澜’之事,怎知我楚宁最后不会死在这‘狂澜’之下?又岂知这些被‘兼济’之人不会落井下石?” 凤九卿听罢楚宁和番言论,不禁愕然:“孟子曰:人无有不善,善者,知礼仪、懂廉耻、晓恩义,你救他们于水火,他们又会置恩义于不顾,向你落井下石?” “为什么不会?”楚宁反问道:“贵派师祖叶轻眉不就是如此吗?医遍世间千百病,却医不了人心,最后落得个拔剑自刎的下场,甚至连死后都不得清静,徒子徒孙差点被人残杀干净……难道你认为,那些对你们葬剑谷痛下杀手的人当中,就没有受过叶师祖恩惠的人吗?” 当年的叶轻眉,以弃医从商,积财百千万,比如今白夙更胜几筹,楚宁不用算也知道,那么大笔财富周转腾挪之间养活了多少人,可即便如此,在叶轻眉死后,受过她恩惠的那些人,又有几个记得她的功绩?又有几人对她心怀怜悯?反倒是她的对手云白衣,为她写书立传,让她不至于被世人遗忘。 凤九卿说,人无有不善。 楚宁认为,人性本恶,以葬剑谷师祖叶轻眉为论据,将凤九卿说得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眼看这个正气凛然,真正心怀仁义,坚持人心向善的女子被自己打击得不轻,楚宁又觉得有些不忍。 “卿姑娘,我这番话并没有否定贵派叶师祖的意思,也许人心是向善,但这与我楚宁无关,我不相信恩惠,我只相信利益。”楚宁有点想安慰凤九卿,可说到此处,却想起了白夙,想到她与白夙在雪夜的那次长谈,不自觉的停顿了片刻,随后才继续道:“人,都是善于遗忘的,特别是受人恩惠得人好处占人便宜的事情,一但过了那个特定的时间点,他就会将你忘记你。可很多施恩者却会将这些事铭记很久,因为,从他‘给出’的时候开始,他就会认为是受惠者亏欠自己。一旦受惠者有任何损害到施恩者时,施恩者就会觉得自己被伤害,被背叛,可事实上,他只是被人遗忘。” 担心凤九卿可能短时间内无法理解这个说法,楚宁接着举例道:“就比如皇帝,太/祖皇帝当年入主长安登基称帝,他便认为自己是那个施恩者,他觉得是自己结束了战乱,是自己拯救了全天下,天下百姓都受到了他的恩惠,所以,他觉得自己和自己的子孙后代,理应享受这世间最高的权利和最美好的一切。一但有人妄图染指这份权利,那就是背叛,就是谋反!” “权利与金钱,犹过鸠毒,沾染即无解。”楚宁叹息道:“不得者,朝思暮想,得者欲罢不能。”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不想帮助天下更多的百姓脱离苦海,是因为你觉得,即使你救了他们,他们最终也会忘记你,站在你的对立面,是吧?”凤九卿听到此,反问道:“那你所说的这个利益,就会被人一直记着吗?” “会!因为我会让他们一直记着!”楚宁道:“就比如卫民军的这些人,我为什么要给他们薪饷?而不是粮食?就是为了让他们每次领薪饷的时候都记得我,每次用出这份薪饷的时候,也都想起我。” “这就是你所说的利益?难道就这样,就能让他们一直忠于你?” “是的,只要我能一直给他们带来利益,只要他们的利益紧紧与我捆绑在一起,他们就不会轻易站到我的对立面对,他们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心里会反复不断的衡量自己的得失。” “可宁姑娘,你可知,那些被你视作利益捆绑的人,今天与我说了什么吗?”听见楚宁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恩义和忠诚都算进了利益,凤九卿心底漫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他们认定了你,只听你的话,愿意与你共赴一切危难。” “可是又能如何呢?于我而言,这大概只能说明,现在诱惑他们的价码还不够高罢了,等到某一天,当另外一个人,能够带给他们更多利益时,他们就会忘记今天说过的话。”楚宁道:“剑锋之冷,可斩顽石,唇舌之软,可毁誓言。卿姑娘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白当家是何般看法,亦可再等一些时间,看看在面对更多诱惑时,这些愿与我共赴一切危难的人,是否还坚定的站在我身边。” 在楚宁看来,白夙虽然是个生而不凡、志在匡扶天下的愤青,平时里冷冷清清话不多,可做起事情来的手段却比凤九卿要成熟多了。 凤九卿还有点梦想似的天真,可白夙却已经开始翻云覆雨——楚宁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绝对少不了白夙在幕后的谋划和推动。 虽然说,凤九卿还有些天真,但不得不承认,从某方面来说,她的这些天真才是一种真正的仁,真正的义,真正的善——如今的楚宁已经失去了这种天真,可正因为失去,她才格外欣赏凤九卿,也格外的敬重凤九卿。 世界需要凤九卿这样的人存在,如若不然,万古如永夜。 一罐酒没喝完天已微明,送走凤九卿后,楚宁独坐许久,最终抱起酒坛大口大口喝着,喝完后将酒罐毁尸灭迹,跑到白夙的营区借地洗漱,最终还是如愿以偿的再次爬上白夙的马车。 67.067章 白夙的马车设计得非常合里, 里面空间极大, 不但白天可以用来赶路, 夜晚收拾一下, 辅上被褥,比楚宁的折叠小木床舒服太多。 楚宁今天的单兵战斗为爆表,一路冲锋陷阵,料敌先机, 趁着白青墨去打水洗漱的空隙, 一马当先、身先士卒直袭敌军主将阵地。 掀开车帘, 连里面的情形都没看清,楚宁就已经连爬带扑的钻了进去。 然而胜利的喜悦还没能维持住几息的时间,就在楚宁脸上定格, 随即慢慢枯萎…… ——迎接楚宁的, 是一柄寒光逼人的三尺长剑, 在她扑进马车陷入柔软被褥时, 那柄长剑的剑尖毫无预料的点在楚宁心口。 剑尖微微的颤动。 楚宁的心脏也跟着颤抖。 顺着剑身瞧了过去,白夙的身形逐渐入眼,楚宁紧张得吞了吞口水,结巴道:“白……白司总……这……这么早就在……在练剑啊……” 白夙穿着一身雪白交领长衫,半坐在同样雪白的被褥里, 半靠在车壁, 乌黑长如若流水一般, 由肩侧垂落到被褥, 随意铺散开来, 与那纯粹的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秀美的眉目,高挺的鼻梁,温润薄唇,每一分每一毫都精致恰到好处面容,在这简单又简洁的黑白双色映衬下,仿若一幅美到极致的江南水墨图。 这一刻,时间凝固,宇寰静寂,楚宁几乎看得痴了,如果不是白夙手里还拎着宝剑,楚宁觉得自己早就已经把持不住扑了过去。 果然是色胆包天么?古语诚不欺人! 楚宁小心翼翼的移开那尖剑,摸摸自己惨遭惊吓的小豆芽,安慰了一下正在闹造反的小心脏,却现白夙半天没得反应。 以特殊的目视技巧由上自下,从外到里的深入研究后,楚宁的目光停在白夙那微合的眼眸上,正式得出结论,白大当家可能没睡醒…… 这可就尴尬了,如果白夙醒着,楚宁可以随便找理由,随便找个白夙感兴趣的话题,从天南侃海北都不会冷场,反正她可以一个人从头说到尾。 可现在白夙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手里还拎着一把剑,一不小心惹恼了她,可就有血光之灾。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可若是在爱情的甜头都没尝到之前就挂掉,那就有些太冤了。 楚宁盯着白夙握剑的手,凭估了一下自己的战力水平,又见白夙一时半会儿也没有醒来的迹像,决定放弃抢剑的想法,轻轻的挪远了些位置,在近门的车壁上占据了一小块地方,靠坐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可惜的是,这神却是并没被养出来,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白夙那没睡醒的模样——依白夙的性格与自持,怎么会在被激了潜意识的防备之后,还能继续保持睡眠? 难道说,她昨夜一宿未眠?可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又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需要她彻底不眠的处理?还是说,被哪个磨人的小妖精纠缠一夜榨干了体力?难怪昨晚这马车里明明灯火通明,白青墨却要将她赶走…… 这种自己家小白菜被别家猪拱的感觉……总觉得心里梗梗哒。 大概是因为空腹喝酒的原因,再加上先前还洗了个热水澡,此刻又是胡思乱想天马行空,渐渐的竟觉得有些醉意上头,靠坐在车壁上的身体慢慢的顺着车壁下滑,随后便卷缩着躺下,便睡得昏天暗地不醒人事。 睡到中途时,耳际有些扰人清梦的存在,但楚早已经睡得忘乎所以,眼都没舍得睁开,翻身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随手抓摸了件什么东西,便抱着继续睡得深沉。 眼见此情此景,白青墨脸色铁青。她完全没料想到,自己不过是去洗漱一下,就给了楚宁可趁之机,不过,让她最为生气的却不是楚宁,而是当时白家营地的防御疏忽,如果当时闯入车内的不是这个无赖校尉,而是家主的敌人,那此刻该是何般后果?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生的场面,白青墨就觉得冷汗淋漓,内心涌起强烈的自责和无尽怒火。 在白青墨恨不能将白家护卫碎尸万断,连带着牵怒楚宁的时候,白夙也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楚宁。 是的,面无表情,无情无怒无喜,只是那么安静的看着楚宁。 准确的说,是看着她那被楚宁紧紧抱在怀里的衣袖! 自从白夙的亲母去逝后,白夙就没再牵过任何人的衣袖,更不要说有人来牵她的衣袖,便是她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也不曾有人如此近距离的靠近过她。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感受。 所以,当白夙面无表情的看着衣袖时,指尖却微微的擅抖着,暴露了她不够平静的内心,掌心连续几次握紧又松开,终于忍住想将衣袖抽的冲动。 “罢了!起程罢!” 随着白夙一声令下,整装待的白家商队开始启程,早被楚宁交代过的刘长贵也率众一路跟随照应。 这一路行来,楚宁睡得极为深沉,一觉醒来时,天色已经暮。 “天色竟然还没大亮?”楚宁想起身来,看了一眼车窗外略显昏暗的景致,随即伸出双手揉了揉太阳穴,摸了摸有些昏沉的额头,暗自寻思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白夙正在看书,听见楚宁说话时眸光扫了过来,随即落在那已经被楚宁放开的衣袖上,足足看了好几息的时间,方才微微动了动右手,将衣袖收拢回去。 衣袖虽然已经收回,但上面被紧捏出来的皱纹却是格外显眼,白夙又盯着看了许久,仿佛生生在那方皱折上看出了一片花来,方才转过眼,平静道:“酉时已过两刻。” 楚宁闻言,掐指算了算,不禁心中震,她这一觉,竟从上午六七点钟睡到了下午五点多钟,难怪头晕脑涨一点都不舒服。 适时,马车停了下来,白青墨挑开车帘,恭禀道:“大当家,郡城到了。” 这一觉醒来,竟然已经到郡城? 楚宁觉得有点尴尬,自己着实太能睡了一些,她却不知,比起她睡得舒坦,白夙却维持了这个僵坐的姿势坐了一整天。 挑开车帘下来,回到自己的军队里,一行人站在东莱城下,抬头望着这坐闻名已久的郡城,声声惊叹之声此起彼伏。 “哇!这郡城可真大啊!” “哎,你们说,是不是有十个黄县城那么大?” “这城墙可真得真高,起码有三丈多高吧?” …… 除了刘长贵少数人之外,原东莱山贼出生的这些将士还是第一次走出黄县,相比起黄县那高不过五六米,占地面积不过两三平方公里左右的县城而言,高达十余米高的东莱郡城的确显得又高又壮观。 白家的那些部曲和亲随帮工显然是经常往返东莱城的,甚至连楚宁那些押粮役夫此刻眼中虽任有些微的惊叹之色,却也不似卫民军大多数将士那般没见过世面,此时正一脸看着乡巴佬进城的促狭看着这些卫民卫的将士。 然而,这些将士丝毫都没觉自己乡巴佬模样有何不妥,反而越说越大声,特别是编制在第二司的那些原紫竹寨人为最,臊得刘长贵满面通红,连连喝斥方才维持住了军纪。 比起黄县那破旧的县城,东莱郡城约莫大了五六倍,但这样一座板筑土墙的城池,对于见惯了钢筋水泥丛林的楚宁而言,还当真算不了什么。 不过,这座城还是有些让楚宁感兴趣的地方,比如城墙内外那些或因战斗所留下的斑驳痕迹,不知经过了多少年的岁月沉淀,承载了多少令人动容的悲欢离合,化作一道又一道的历史印痕,端是为这座郡城凭添了几分古朴苍劲的厚重感。 东莱郡城北临渤海,南面胶东国,向西则至北海郡,而东面由近至远,经由曲成县、惤县后便是黄县,比黄县更远的地方,还有牟平、腄县、育犁、昌阳、不夜……等等大小共计十七县。 城墙大体呈长方形,东西南北各有一城门,城门极宽,足够四乘马车并行。进出的行人极多,大都是挑着担子推着小木板车的普通百姓,偶尔也有一些少年郎打马疾驰,或者殷实富户的马车进出。 现在已是腊月下旬,再过几日便是年节,天气虽然极冷,每个人的脸上都冻得通红,但这些人的脸上,无论贫富都或多或少的挂着几分笑容,与楚宁往日在黄县所见,判若云泥之别。 看着这些人,楚宁很是感慨,简直有些无法想像,同样是在一个政治辖区,此地的百姓去过得丰衣足食、笑容满面,而离此不到两日路程的那些地方,却穷得无粮可食、无衣可穿,甚至还要在刀光剑影中求存。 楚宁这一行人多势众,不仅车马众多,更有衣着整齐统一的兵卒护卫,眼见得她们行来,前面的人车皆让到路旁,等着她们先行。 然而,等到了郡城门下,这些看似整齐有素的兵卒们却纷纷交头结耳,与那些初来郡城的乡下泥腿子无异,甚至还堵在门口扰乱了进出城门的次序,顿时,两个持枪守城的兵卒看不过眼,走了过来喝斥道:“郡城门口,不得喧哗,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到郡城有何贵干?” “回军爷的话,我们是城西白家的商队,从黄县运送一些货物回郡城,还望军爷通融,让我等早些入城,以免误了大家出入。”白青墨神出鬼没的过来插话,与对待楚宁的态度截然不同,很是温和的朝那守门卒行了一礼,并趁着行礼的时候挡住周遭人们的眼光,偷偷塞了一把铜钱过去。 那守门卒拿到铜钱,向自己的同伴使了一个眼色,随即便侧身一让,将白青墨引到城门旁边的几个大木箱旁。 楚宁看着白青墨向那箱子里面放了些铜钱,很快便顺利的带着部曲运着货物进城。楚宁以为她会指点自己几句,却没想到,白青墨非但不指点她,甚至连头也没回,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欠奉。 好在刘长贵是来过郡城的,遂向楚宁解释道:“将主大人,这郡城与咱们县城的规矩不一样,这里每个人进出都要交一文钱的人头费,如果是像白家那样的商队,便要根据货物的多寡来交费,当然,有时也可以像青墨姑娘那般……” 这话点到为止,楚宁心里明白,便让刘长贵依此行事,却哪知,那守城卒方才将一把铜钱接了过去,还来不及给楚宁等人放行,便见一位身穿皮甲腰悬长剑、手提长鞭,满面狠厉的小军官大步走了过来。 “你们是哪家部曲?”那小军官围着队伍后面的粮车走了一圈,以为站在前面的刘长贵是这支队伍的领头,沉声喝问道:“这些东西,是送给高都尉年敬?怎么都是粮食和铜钱?麻布和绢布怎么才这么几匹?还有没有其它的宝贝?” “哟!看样子,这每一贯都是串足了千个铜钱啊!”那小军官说着,便熟练的提起一贯铜钱,掂量了一下,招乎那两守城卒过来,笑道:“去把其他的兄弟们都叫过来,就说都尉大人这边有事要帮忙,事后老子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68.068章 不得不说, 楚宁这次亲自来郡城,确实是长了眼界。不但见识到进出城门要交‘人头费’这种奇闻,甚至连公然索贿这种事情, 竟然也让她给遇上。 倘若只是她楚宁私底下遇到索贿, 花钱了事也不是不可以,但如今, 却是当着她这一众属下的面, 事情却是难办了。 如若妥协,那便是给这卫民军这些兵将立了个榜样,如若强硬, 那少不得兵戎相见, 难以收场。 不论如何, 楚宁都下定决心, 要先刷一波声望。 “在下刘长贵, 乃陪戎校尉楚宁麾下。”刘长贵向那守城的小军官道:“我等受黄县县尊王逸大人所托,护送督邮蔡真大与税粮入城,还望兄弟行个方便。” 那小军官正在解开一串铜钱往自己怀里装,听得刘长贵如此说来,拿在手里的钱放也不是, 不放也不是, 又听见自己手下的兄弟们指点着那些木箱说七道八不停嘴, 顿时脸红成了猪肝色。 “汪头儿, 今天这收成, 怕是连一个木箱都装不满吧?” “听说西门那边今天已经收满四个箱了……” “照这么下去, 汪头儿,咱们这个月又得垫底……” “这个月底可是年节,再垫底怎么向高都尉交差?” “就是就是,兄弟们可不想再挨鞭了……” …… “哎?刚才不是有人跟汪头儿说,有肥羊要进城吗?就是他们吗?”一个尖嘴猴腮瘦个男人凑到那被称之为汪老六的守城官旁边,双眼放光的盯着那车税钱,嘿嘿笑了几声,大声喊道:“兄弟们,都过来帮帮忙。” 随着一声招呼,6续赶来的守城卒都聚围将过来,足足有将近百人之多。 “汪兄弟,这些可都是黄县的税钱税粮。”眼见这些人竟如此胆大包天,刘长贵看了楚宁一眼,得到示意后,随即面色一沉,厉喝道:“你等若是不信,可以去找后面马车里的蔡真大人求证。” 自从出以来,蔡真一直都很低调,基本没有说过什么话,此刻见得楚宁等人被如此阻拦,他也置若未闻,连轿帘都没掀开出来看一眼。 那些守城的军卒听到刘长贵如此一说,却是丝毫不怕,反而神采飞扬,气势高涨。 “高都尉麾下,亲卫营百夫长汪铉谢过蔡大人栽培之恩!”那小军官快步跑到轿旁,朝蔡真行了一个跪拜之礼,随即向刘长贵说道:“这批税钱税粮,便由我等替你送入郡仓,你等且回去缴令吧!” “可王县尊吩咐过,一定要把这批钱粮亲自送给郡里的仓曹大人。”刘长贵道。 “是吗?那你等随我一起去见仓曹吧!” 汪铉面色一冷,终是露出了镣牙,下令守城卒拔刀出鞘,欲将周遭围看的百姓驱散。 眼见如此,楚宁心知正是刷声望的好时机,遂朗声道:“汪铉,你区区一个百夫长,也敢对本校尉拔刀相向?你可知,本校尉押送的这些钱粮,可都是朝廷催缴的税赋,万一出了问题,朝廷中的人大人追究下来,你等可担待得起?” 那汪铉没料到,在这紧要关头,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女人,当即冷笑道:“你是何人?敢管老子的事情?” “本将便是陪戎校尉楚宁。”楚宁微微一笑,复又冷声道:“天下城池百千座,可本校尉却第一次见识到,竟还有这过个城门,都要缴纳人头费的地方……据本校尉所知,朝廷可没有定下这规矩,莫不是你等小人欺负郡里百姓不知朝政,故意想出些名目来收刮钱财?” 楚宁此话说得声音甚大,周遭百姓入耳后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随即便有个肩挑担子,鞋绑稻草的小老儿搭了楚宁的话:“校尉大人,以前这城门进出都是不收钱的,可自从高都尉来郡城后,不但进出城门要收钱,连在城里卖点粮食瓜果鸡蛋,也都是要收钱的……” 此话一入耳,楚宁立刻就改变了主意——卧槽!本校尉还在大把的往外烧钱,你丫就敢在这里征商税收刮民脂民膏,当本校尉的钱就是这么好拿的?什么鬼的高都尉,怼不死你! “老伯,请问高都尉是什么时候到任?” “大概是十月初。” “自从他来了就开始收这些人头费?” “是的,自从高都尉来了以后,守城卒全部都被换成他的亲兵……” …… 大概是在高都尉的亲兵手上吃了不少苦头,有楚宁这么亲切温和的问话,这些百姓顿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哪个城卒多拿了他们一个鸡蛋,这等事情也被扯了出来。 当然,这些百姓之所以会这么配合,并不是因为楚宁亲切的原因,而是因为,楚宁在向他们自我介绍时,借用了郡守和朝廷大人的名头,这些百姓可不懂庙堂上的阴谋诡计,只当有人来问他们的疾苦,自然是纷纷哭诉。 刘长贵等久跟楚宁的人,早就知道楚宁最是关怀百姓,已将此事视若寻常,可那汪铉却根本就不将楚宁放在眼里,此刻见得楚宁三言两语便与百姓们打成一片,打听高都尉做过的坏事,心中警觉,当即便呼喝着派人过来驱赶,意欲战决,将楚宁等人全部拿下。 啪!啪!啪! 汪铉的人还没来得及动手赶人,他本人却是随着三声清脆的鞭响横飞了出去,落在他那群下属的中间,被扶起时,右边脸上的三道鞭痕以肉眼可见的度红肿起来。 “区区一个百夫长,也敢以下犯上?赏你三鞭长个教训!还不快拜见楚校尉?”燕凌戈勒马回到卫民军的队伍前,边卷起马鞭,边狠狠的瞪了楚宁一眼,十分不满楚宁这般近乎软弱的处理态度。 汪铉被燕凌戈这么突几鞭抽蒙了片刻,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自己手下的群兄弟拥护在中间,退守到了城门下。 “兄弟们,给老子拿下!今天一个也别想走!老子要他们好看!”他本就不得志,此刻并着滔天怒火化作咆哮,恨不得将楚宁等人生吞活剥。 这些守城卒原本都是高都尉帐下的亲兵,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人,此刻听得命令握刀在手,看向楚宁等人时,眸中暴虐之色大增。 作为一个真正的战五渣,楚宁素来颇有自知之明,一看到燕凌戈出手,就知文戏要变成武斗,立刻拔转马头,躲到了自己队伍的中间,偷偷给燕凌戈点了三十二个赞——帅!简直太帅了!如果不是抽三鞭,而是三十鞭的话,那就更帅了! 刘长贵早就传令全军戒备,此刻随着汪铉的咆哮,玄甲司的部战兵们大步上前,每人拎着一面半人高的大盾牌,每队十二人并列一排,瞬间便列出了三道盾墙防线。 就在第一司有所动作的时候,第二司也迅配合,摘弓搭箭,对准了那些守城卒。 汪铉这边的守城卒都是悍勇之辈,当初高都尉随顾文雄将军南征时,便是依仗他们立下了赫赫功劳,连征南将军顾文雄也亲口赞道:“此等悍勇之卒,举朝罕见,本将若是提兵十万,当威震天下,护佑举朝安宁。” 因楚宁这个女校尉的缘故,这些悍卒十分轻视卫民军这些身材高大、衣着统一却名不见经传的私兵,以为只是好看的花架子,随便打打也就唬住拿下,哪知这一动一防之间,对方便已列阵待战,反应比他们这些吃贯杀头饭的人还要迅。 “汪头儿,感觉不太对劲。”先前那尖嘴猴腮瘦个男人打量了一会楚宁这边的阵势,叫住那些本已经冲出数步之远的守城卒,向高铉道:“你看他们手中的武器,铁头又尖又直,枪不像枪,矛不像矛,好像还有几个棱槽……还有那些盾牌,可与我们以前见过的不太一样……妈的!他们在上面蒙了半指厚铁皮!” 如果是普通的木质皮盾也就罢了,都是战场常用配备,用不着这么吃惊,可是蒙了铁皮的盾牌,却只有虎贲军和羽林军才有,别说他们只是郡都尉的亲兵,便是当初顾文雄率军南征,这种铁盾整支大军也不过区区数百面。 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校尉,竟随便就拎出来百面之多! 另一名守城卒也低声惊呼道:“汪头儿,你看他们的弓……全都是罕见的良弓……” 要知道,做一把好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从选材到制弓,每一步都是非常严格,通常要三四年才得一把好弓。据说二十二年前,当今圣上为了远征东胡,集倾国之弓匠,耗时十年之久,也不过造了万余把这样的良弓出来。 望着那片森然弓箭丛森,汪铉的怒火也逐渐冷确下来,他是高都尉的亲信,深知高都尉亲兵如今所配备的武器装备,皮甲皮盔环刀是有,但这样的盾牌和良弓,却是找不出几件的。 那么,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校尉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不但将士卒养得这般高大强壮,甚至连武器装备都是如此的精良,如果将皮甲换成铁扎甲,简直可与朝中虎贲军和羽林军并肩。 可如今刀已出鞘,箭已在弦,双方的梁子已经结下,如果他汪铉此刻罢手认怂,不但这自己这顿打白挨,还丢了高都尉的威名,事后传到高都尉耳里,只怕他汪铉也落不到个好结局。 心中略一思索,汪铉便下定了决心,大声道:“这里可是东莱郡城,我等身为守城卒,身负重任,他们怎敢反抗?只要他们敢反抗,那就是谋反!” 众人一听,深觉有理,又想到这支队伍运来的那么多铜钱,顿时心头火热,纷纷怪叫着提刀向前冲。 69.069章 谋反! 这两个字虽然听着很吓人, 但对于卫民军这些山贼出身的将士而言,那根本就不算回事。对于楚宁而言就更像是个笑话了,她本来对这个世界就没归属感, 也从来都想过要刷大庆朝廷的好感度。再说了,她就算是真的造反, 如今的大庆朝廷拿她也没办法, 毕竟,冀州那边早就有了前车之鉴, 乱军乱民早就闹了好几个月,也没见朝廷拿他们怎么样。 刘长贵也听到了汪铉的喊话, 回头向楚宁看去, 却见楚宁除了神色凝重一些之外,并无惧怕退缩服软之意,顿时也就明白了楚宁的想法。 “玄甲司第一局听令!” 这是刘长贵第一次肩负起真正的战斗指挥之责, 心里除了大权在握的兴奋之外,还有一种巨大的压力滋生出来,特别是当他转头看见燕凌戈之后,这种感觉又更加沉重了许多。 迄今为止,燕凌戈的存在,是整个卫民军上下无法逾越的高山, 包括楚宁在内, 没有谁能够在战场战术上与她比肩。 而刘长贵等先追随楚宁的老兵将, 私底下最是排斥燕凌戈的存在, 总担心因为燕凌戈的存在, 会让他们这些老兵将失去楚宁的信任和重用,所以,早在这次运粮队伍从黄县出之前,刘长贵就主动向楚宁请命,想独立担负此次重任,而楚宁也已经答应,除非万不得已,此次运粮途中所有遭遇到的战斗,都由他来指挥。 “第一旗向左包抄!第二旗向右包抄!第三旗原地迎敌!”刘长贵深吸一口气,左手挽缰,右手按住腰间的环刀,继续下令道:“控弦司第二局听令!第一旗正面支援玄甲司,第二旗负责粮队左面防御,第三旗负责粮队右面防御!” 随着刘长贵一声令下,卫民整整两局兵力迅分散,以旗队为战斗单位,迅投入了战斗状态。 卫民军每个旗的编制是三十七人,三个旗为一个局,共计一百一十五人,除开火夫之外,大抵与汪铉这个百夫长手下的人数相当,按理说以玄甲司第二局独立迎战也不至于输得太难堪,但刘长贵为了稳妥起见,还是从控弦司拿了一个旗的兵来配合。 随着战斗的展开,粮队也被迅调整,装运铜钱的板车和粮车,在玄甲司的战阵背后摆成了一道弧形防御工事,控弦司的人手就藏在这道防线的后面支援前面的战斗,押粮的民夫则被保护在控弦司的后面。 楚宁也躲在控弦司后面,被几个亲兵用铁盾护着,透过间隙观察着前面的战况。 这是卫民军的老兵第二次敌对阵大庆朝廷的正规军队,由于双方参战人数都很少,与黄县破城那夜相比,此时的战斗场景远远算不得惨烈, 更重要的原因是,汪铉等人现在的任务只是守城和收刮钱财,战场上常用的弓箭、重盾、强/弩等不方便携带的装备都被放在库房,大部份的人都只装备了一柄环刀,连皮甲都没有穿,单从装备上而言,他们就丢失了优势。 可即使是如此,汪铉等人所爆出来的战斗力却是非常惊人的,哪怕卫民军以有心算无心,占据了装备优势,但好几次都差点被突破玄甲司布下的防线。 然而,装备上的压制优势,却不是短时间的爆攻击就能弥补,守城兵卒的铁制环刀攻击范围长不过三/棱/枪,也斩不开铁盾,屡次强攻都在紧要关头被打了回来,着实打击了汪铉等百战悍卒的气势。 在集中兵力强行抢攻无果后,汪铉等人逐渐开始分散开来,放弃了最初的锥形攻击阵,自的三五成群,以多欺少,互相配合拉散卫民军的战斗队形。 战斗刚开始的时候,汪铉等人以锥形阵强攻,玄甲司以旗为战斗单位,形成三边半合围的有利形势。但战斗至如今,卫民军的合围局势被破,每个旗队都被分隔扯散,勉强还保持着以队为单位的战斗格局。 在这之前,卫民军训练的攻击防御阵形,都是大开大合,大者以司为战斗单位,小者也是以队为战斗单位,每队十一人,左手盾牌右手长/枪,列着整齐的方阵,挺着一排排长/枪,一路向前一路横推。 这等整齐划一的阵势,在对阵青龙寨和黑胡子海寇的时候,可以说是所向无敌,甚至在对阵胶东王府精兵的时候,也挥了大作用——可此时,在面对这些百战悍卒的时候,这样的阵形却逐渐成为了累赘。 在放弃自己的攻击阵形后,汪铉等人开始四处游走扩散,战斗场地也随着他们的游走奔跑而扩大,很快就出了一个局级兵能够合围的范围,迫使玄甲司的三个战斗旗分散成九个战斗队。 可即使是这样,战斗也逐渐变得失控起来,有时卫民军这边整整一队人,追着对方一两人杀,有时对方一群人围着卫民军落单的士兵打。 楚宁没想到,前世游戏中用来溜Boss的风筝流技术,此刻在她面前上演了真人版。 看了一会战场,楚宁还忍不摇头,对守在旁边随时等着策应的燕凌戈道:“与这些百战悍卒相比,卫民军的将士还是有些差距的。” “他们终归经历的战斗太少,同袍之间还没有配合的默契,只知按令行事,不懂临场机变。”说起战事来,燕凌戈难得的给了楚宁一个好脸色,道:“你看,那些守城卒,他们并没有刻意的组成战阵,但随意三五人聚拢,就会立刻形成一个小小的合击阵,善攻者主攻,善守者主守,攻守配合默契得益。” 楚宁也不在意燕凌戈的态度,接口道:“是啊,反观卫民军的士卒,他们虽然在体力和装备上占了优势,但在战斗中的临场反应却缺乏灵活,只知道像平时训练的那样,死板的守着战斗队形,排成一排往前推……这根本就是在给人送菜啊!” 就在楚宁与燕凌戈说话的时候,战斗形势又开始生了转变,汪铉带着七个人正在对一个小攻动强攻,被他们攻击的那个小队中间部位,立刻就有两人受伤,失去了战斗力。 十一人横排小队中间被切出了一个缺口,两头的队友隔得太远,根本就来不及支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队形被切断,看着自己的队伍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第一伍向左转!第二伍向右转!!” 眼看着又伤了一人,那个队正急红了眼,脑中灵光一闪,当即吹哨传达了命令。 汪铉等人正想从这个小队的中间杀向两边,哪知这横队刚从中间被斩断,就立刻变成了两个小伍阵,将他们夹击在中央。 第一伍此刻只余四人,第二伍还有五人,同时各自转身后,就将汪铉等人夹在了中间,此刻谁也没留神等着队正的命令,端着长/枪便往前刺,纷纷杀起了性。 打了这么久,汪铉等人早就摸出了卫民军的打法,以为他们只会僵硬的摆着阵形横冲直撞,却没料想到,竟还会生出这样的变故来,乍然失防之间,竟然被连伤四人方才脱困。 这个小队官名叫张淮,正是那晚群聊天时第一个向楚宁提问的人,平素想法颇为跳脱,胆子也不小,此刻见得自己的想法奏效,当即大喜,与自己队中那两个幸存的伍长一合计,纷纷丢下了盾牌,也不也管阵形,端着三棱枪便开始满场冲杀。 没了铁盾碍手脚,也没了有队形要去顾虑,张淮等人与汪铉一样,打得相当洒脱,哪里人少往哪里冲,哪里战况紧急就往哪里支援,往往人没到,枪先刺,基本都没有遇上一回之敌。 刘长贵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场中变故,他凝神观察了片刻,也现在这种各自为战的情况下,铁盾不但没给玄甲司带来好处,反倒拖累体力和度,给了对手可趁之机。 比起燕凌戈那花样百出的战术手法,刘长贵的指挥以稳健见长,步步参照军里的战斗条令进行,不求大功,但求稳妥无过。 可那些战斗条令都是楚宁写出来的,虽然她参照了不少前世看过的兵书,可到底她本人并没有多少战斗经验,写出来的东西也难免有诸多疏漏,像目前这种小单位作战情况,卫民军的战斗条令里是没有写到的。 刘长贵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忍不住又回头望了楚宁一眼,却见楚宁并没有要接手指挥,或者更换指挥的意思,反而对他伸挑起了两个大拇指。 见此,刘长贵心中微定,下达了指令:“玄甲司第二局听令!单数编号的战队弃盾自由作战,双数编制的战队持盾防御,配合保护自由作战队!” 此令一下,战场形势再次逆转,先前略占上风的一众守城卒,很快就尝到了被人放风筝的滋味。 这些守城卒形体高矮各不相同,虽被誉为悍卒,可比起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一众卫民军而言,他们的体能明显不足,先前仗着环刀灵活轻便,总是找机会捅阴刀,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可现在,玄甲司的众将士没了那十多斤的铁盾拖累,满场冲杀起来,如若狼入羊群。 眼见战顺利,楚宁也逐渐放下心来,心中暗想:区区一个平民玩家,也敢在本校尉面前来装大尾巴狼,难道不知本校尉有土豪包养么? 从某个方面来,楚宁乃至整个卫民军,的确是在享受土豪包养的好处,若不是有白夙这个土豪拿出整整五百张铁盾和一千张良弓,再借楚宁一个胆子,她也没底气在这郡城门口与都尉大人的亲兵干架。 胜局已定,燕凌戈也从战场上收回目光,向楚宁道:“楚校尉,你这么张扬,就不怕高都尉直接砍了你?” “若是高都尉敢砍我,你此刻还能与我说话?”楚宁反问道:“燕司总,你还真以为白大当家只是个做买卖的生意人?” 燕凌戈一怔,问道:“此话何解?” “若白大当家只是一个寻常的生意人,岂能一句话之间拿出盾五百、弓千张?你以为这些东西都是从天上掉来的啊?”楚宁看着燕凌戈的眼睛,认真道:“燕司总,论打仗,整个卫民军加起来也不及你,可论这些乱七八糟的歪门邪道,十个你也不及我楚宁。” 听楚宁如此说,又想起凤九卿的话,燕凌戈忍不住失落道:“就因为这些,所以白大当家选择了你?” “不,她选择人其实是你。”楚宁忍不住抚头,想方设法的安慰道:“你知道,人各有所长,亦各有所短,而你所长,就是驰骋战场。” “自古有言,一将功成万骨枯。可在一个真正千古名将的背后,除了那累累白骨之外,还有许许多多被淹没在历中黑暗。”楚宁顿了顿,继续道:“白起,战国名将,你肯定知道,是吧?” “是,战国时期的四大名将之。” “你可知,为何这么一位鼎鼎大名的绝世名将,不但没落得善终,反而被后世人痛批不仁,将他与蚩尤相提并论?” “伊阀之战,白起全歼韩魏联军二十四万人;贾偃之战,杀死两万余人;长平之战,杀降四十万人;除此之外,还歼灭楚国大军三十五万……”燕凌戈沉重道:“如此噬杀之人,又岂是‘不仁’二字便可轻易评判?” 楚宁反问道:“你说他噬杀,你可有亲自去数过,他是不是当真杀了这么多人?即使他真的杀了这么多人,那他又为什么要杀?仅仅只是因为他喜欢杀人吗?” “楚校尉,你这是在替白起鸣不平吗?那你且说说,他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好,那我就给你说道说道。”楚宁呵口气,搓了搓快要冻僵的手,道:“假如你是白起,你赢了长平之战,四十万赵军投降你,你收还是不收?” “大概……”燕凌戈犹豫了片刻,随即肯定道:“自然是要收的。” “好!假设你收下了这四十万降军,那么,你接下来,要面临两个大问题。”楚宁道:“第一,你哪里来的粮食足够养活这四十万张嘴?第二,你又要怎么来安置这四十万人?” 燕凌戈从小就在东胡、鲜卑和大庆这三国之间的夹缝求存,深知食物的得之不易,她想了好半晌,也没想到自己能在哪里找到那么多的食物。随后,她又想到白夙,自从她跟在白夙麾下以后,不但在天王寨养了一千人,甚至连凤鸣寨的三千多人,白夙也轻而易举养活下来。 想了许久,燕凌戈只好丧气道:“我找不到粮食来养活他们,也想不到办法来安置……” “所以,这就是白大当家与我合作的原因了。”楚宁笑道:“只要有白大当家在,无论在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安心的打仗,完全不用为粮食担心。而只要有我在,你就可以任性的收降兵抓俘虏,完全不用操心安置问题,也不用担心他们会造反。” “照你这么说来,白大当家与你,都只是为我做后盾?” “然也!有我们在,你绝对不会被后世人称之为‘人屠’!” 虽然总觉得楚宁这番话有点不对劲,但燕凌戈想来想去,却也没找到具体哪点不对劲,倒是心里对楚宁的抗拒之意减去了不少,开始替楚宁担心起来:“楚校尉,你这仗马上要打赢了,可怎么收场,你都想好了吗?那高都尉……毕竟是堂堂的郡尉……” “燕司总难道就没想过要怎么处理吗?”楚宁脸色一变,对燕凌戈道:“你都没想到主意,就抢先动手抽人?” “额……这……我……” 想到是自己先动的手,燕凌戈顿时也呆住了,她当时对楚宁满心的不服气,只觉得楚宁的处理方式太软弱,太莫明其妙,哪里想到自己这几鞭抽下去,就引了一场战斗…… 眼看着燕凌戈被自己忽悠,在这大冬天的急得满头大汗,楚宁心中忍不住冒出了几许恶趣味的开心,顿时想到蠢萌蠢萌的哈士奇,可惜的是,这只哈士奇一颗红心向白夙,早就已经认了主。 “原来你早就已经有了主意,却故意吓我!” 看到楚宁隐隐流露出来的笑意,燕凌戈终于明白自己被捉弄,立刻就打马离开,反手提着自己马槊,冲进了战场。 “有时候聪明得不得了,有时候又蠢萌得可爱,果然像只哈士奇……” 楚宁浅笑着说完,抬头看了看天色,再看了看结束在燕凌戈手里的战斗,目光缓缓的落在城门处。 果然不出她所料,白夙已经得到消息赶了过来,除此之外,在白夙身旁,还有一行威严的仪仗…… 那是应该就是郡守大人的仪仗罢? 70.070章 随着郡守大人的到来, 战斗出逐渐收尾, 抓的抓捆的捆, 医务司的将士也开始有条不紊的救治伤员。 楚宁带着亲卫上前, 白夙看了楚宁一眼并没说话,旁边一身着官袍的小吏向仪轿躬身行礼禀报:“郡守大人, 楚校尉来了” 轿内之人没说话,下一刻却挑开轿帘走了出来。 楚宁见状, 立刻上前行礼道:“末将楚宁, 拜见郡守大人!” 刚收拾完高都尉的亲兵,接着就被高都尉的顶头上司蒋郡守抓个现形, 饶是楚宁有恃无恐, 也忍不住有点忐忑, 担心没有与白夙事先套好话,真被郡守误会。 尚未来得及看清这蒋郡守的模样, 便听一威严的大叔音传来:“你便是那楚校尉?果然英姿不凡。” 既然开口便是赞扬,那说明好感度不低,楚宁遂放下心来,立刻回道:“郡守大人谬赞了。” “在本官面前, 无需如此自谦。”蒋郡守一罢手免了楚宁的礼,一眼扫过在卫民军众将士, 道:“本官听闻, 这些兵卒都是你练出来的?” 其实, 认真说起来, 这些兵卒楚宁还真没亲自操练过几次, 她都是写好训练方案之后,交给楚柔和刘长贵去执行的,不过蒋郡守如此问来,她也不好细说,只得应道:“确与末将有关。” 蒋郡守闻言,又指了指那些正在战场中忙碌的将士问道:“那些人是你请的随军医者?” “是!”楚宁回道:“战场上难免死伤,有几个医者随军,总归能多捡回几条性命。” “正当如此!楚校尉果然不负这‘爱兵如子’之名。”蒋郡守说着,突然喝问道:“高都尉到了没?” 很快,城内便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一黑脸大汉带着十数人赶将过来,人未到,声先闻:“蒋郡守莫怪,未将听说这里有人造反,便赶着去东营调了亲兵过来支援……” “是么?”蒋郡守冷哼一声,随即道:“高都尉,你可真该早点来,来瞧瞧我们的县兵都威风成了什么样!” 这郡都尉姓高,名志敏,曾任随顾文雄将军南征,凯旋归来后,便被朝廷安置到这东莱郡里做都尉,任职不过三月,性子却是出了名的狂妄,很是瞧不上蒋先文这个郡守。 此刻赶将过来,远远的也来不及打量一下战场,便与蒋郡守呛声:“未将早有耳闻,这些县兵素来胡作非,今次胆敢到我郡城来作乱惹郡守大人不快,末将这便给他们长长教训!” 正说着,高志敏的马儿已经跑出城门,他居高临下,往城外扫视一眼,却蓦然顿住——那些被五花大绑的人,却是自己的亲兵?!!! 这怎么可能?!!! “堂堂郡兵!竟然被一群县兵打败!真是该长长教训了!” 蒋郡守说完,就冷着脸把高志敏晾在一边,叫来仓曹与楚宁交接,当场将这批钱粮清点交接,随后才道:“楚校尉,今夜便带着你的兵卒在东营借宿一夜晚罢。” 楚宁一听,心中大惊,忍不住叫苦道:“郡守大人,那东营可是高都尉的亲卫营,您让末将在那里借宿,还能见着明天的太阳吗?” 蒋文先顿时气道:“那你是想连夜赶回程吗?” “那还是住下吧,既然郡守大人邀末将留宿,总该表示表示罢?”楚宁哭丧着脸,继续说:“末将手下这些儿郎运着钱粮大老远的赶过来,这几日也是疲惫不堪……” “也是!”蒋郡守想了想,道:“本官赏你一车水酒,你分与他们解解乏罢。” 楚宁又道:“可那些民夫也很累,一路又是搬又是抬的,还吃不饱穿不暖……” “每个民夫赏五个铜钱!每个县兵赏十个铜钱!”眼见楚宁还要说什么,蒋郡守立刻道:“天色已晚,本官另有要事,你若是还有什么请求,就与高都尉说罢!” 高志敏本来就气极,此刻又听蒋文先这句话,当即脸就绿了。 目送蒋郡守的仪仗走远,楚宁回头没看到白夙,只得对高志敏说道:“末将的手下这些儿郎都是被贯坏了的,喝酒必吃肉,末将初到郡城人生地不熟的,还望高都尉搭把手,替末将寻几头猪彘来。” 顿时,高志敏的脸色便已不绿了,变成了黑色。 将楚宁领到东营门外,简单的交代两句,高志敏便打马离开,回到都尉府就开始摔东西脾气。他这是生气了,而且不是一般的生气,是大雷霆,整个都尉府内外,所有的人都是战战兢兢,不敢多一言。 高志敏方才过了四十大寿,国字形的脸上蓄着的胡须如同钢针一般坚硬,常年的军事生涯让他显得格外苍老,脸上沟壑纵横,一头鬓尽白,看起来倒似有六七十岁的模样,可若是谁因为他的容貌而小瞧于他,那却是要吃大亏的。 “你们说,汪铉那狗杂种,怎的这么中用?随老子在战场上拼杀了这么多年,却连一个娘们都收拾不了,老子要他何用?平白在蒋文先那里丢了个大脸!” “就是就是,那汪铉就是个没用的东西,连人头费都收不起来,还能指望他干什么?校尉大人莫要为此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了。”一亲兵领见状,立刻落井下石的数落汪铉,随即又为自己表功:“都校尉大人心里若是不痛快,属下今晚就带人去教训教训那娘们……” “你是长了个猪脑子吗?”高志敏一听,怒意更盛:“蒋文先为什么把那娘们安置在东营?不就因为东营是老子的地盘吗?你他妈还出这样的馊主意,是嫌老子脸丢得不够,要给蒋文先把柄弄死老子吗?” “难道就拿那娘们没办法了?” “有办法!”高志敏一脚揣了过去,恕吼道:“把她当成你祖宗,赶紧给老子供着去,哄开心了早点送走……” 多年的军旅生涯,养成了高志敏不在意事对错只在意胜负的性格,他本来就与蒋文先不睦,今天更是在蒋文先面前丢了个大脸,怒火冲天的高志敏把手下所有亲兵都骂成狗,其中一个小兵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当即被拖出去砍了头。 相对于都尉府的惊天动地,郡守府却是平静极了,蒋郡守与凤九卿、白夙分案而坐,每人面前桌案上都摆满了菜食,蒋郡守温和笑着:“凤师妹比上次见时清瘦了许多,可是白师妹欺负你了?快快说来,让师兄为你主持公道。” 自昨夜那次谈话以来,凤九卿却是被楚宁打击得不轻,但她也不好意思在蒋郡守面前表现出来,强颜欢笑道:“师兄哪里话,白师妹可没有欺负过我。” 白夙听到此,抬头告状道:“素来只有凤师姐欺负我的份。” 蒋郡守一听,立刻笑着追问:“快说来听听,凤师妹怎么欺负你了?” “她偷酒喝。”白夙看了凤九卿一眼,唇角微弯,随即道:“那可是商队从大宛国带回的上等葡萄酒,本打算给师兄作年礼,却是在路上被凤师姐偷喝了。” 蒋郡守最是爱酒,听得白夙如此一说,不禁眼巴巴的问:“全……全喝光了?一点都没留?” 白夙点头道:“全被她喝光了,一滴也没剩下。” 蒋郡守一听,转头望着凤九卿,怒道:“凤师妹,你太过份了!师兄养你这么大,有好东西你也不知道给师兄留点!” 凤九卿也被白夙这个状告懵了,不过她很快便反应过来,也顾不得自己那些烦乱的心思了,指着白夙道:“师兄可莫要被白师妹骗了!” 蒋郡守立刻追问:“嗯?难道白师妹还私藏了许多?快快给为兄来上一车!” “师兄,你想太多了!”凤九卿也开始给白夙下眼药:“她宁愿把酒拿去给那楚校尉牛饮,也不顾念你我的同门之谊……若不是我见机行事,怕是根本就尝不到这酒味。” 这话一出,蒋郡守顿时就瞪圆了眼:“白夙妹,你太过份了!” “没办法。”白夙轻拂衣袖,丝毫不为这些指责而动容,云淡风轻道:“谁让她能给我赚钱呢?” “难道师兄就白养你了吗?”蒋郡守故意吃味的说,随即又好奇的问:“快说说,她给你赚了多少钱?” “这就不好细说了。”白夙想了想,让随侍的白青墨出去了抱了一个精美的木盒进来,送到了蒋郡守的桌前。 蒋郡守打开一看,却见里面又有三个小木盒,边打开边问:“什么东西如此贵重?竟要装得这般精美?” “这个小毛刷叫牙刷,这个木盒里面装的是牙膏,两者一起用便可起到洁牙的作用。”白青墨闻言,替白夙介绍道:“还有这个,这叫药澡豆,是用来洁身的。” “就这作用?怕是连木盒钱都赚不回来罢?”蒋郡守闻言,不禁有点失望,觉得这些平凡之物,简直有些配不上外面的的雕花木盒。 “哈哈哈……师兄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白青墨介绍完就退下了,凤九卿告完白夙的状,顿觉身心通畅,笑着接口道:“那牙刷和牙刷一起使,用起来不但杨柳枝方便多了,更有防止牙疾的效用。” “原来如此,那这澡豆呢?”蒋郡守顿时来了兴致,闻了闻那澡豆的味道,辨认道:“杏仁,银丹草,白芷……” “这澡豆的作用可就多了。”凤九卿道:“此物不但可以用来洗手洗脸洁身,还可以润泽肌肤、祛风止痒,便是那手足冻裂疮伤,亦可医之。” “竟然有如此效用!”蒋郡守听罢,端详着那澡豆看了半晌,向白夙问道:“此物价值几何?” “一箱三件,价十贯。” 楚宁若是在此,听到白夙这报价,怕是连眼睛都会被惊掉,当时她给白夙说,每个澡豆一千钱,但转手被白夙这一搭配成三件套,却是贵了将近十倍,毕竟牙刷和牙膏的成本实在很低,在澡豆面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惜!可惜!”听得这价格,蒋郡守不禁连连摇头,叹息道:“寻常百姓冬日难过,经常手足冻裂生疮,却是用不起此物了。” “师兄莫忧。”凤九卿见白夙不作声,劝慰道:“白师妹已让那楚校尉去研究如何降低成本了。” 71.071章 此为防盗章 当然, 这只是在楚宁看来颇为年轻,而立之年左右,与楚要穿越之前的年龄颇为相似,但对于这个世界的女人来说,大多数都已经是子女成群的年龄了。 此女面容娇好, 身姿如弱柳似扶风, 却在行为举止间,都隐隐透露着一种媚视烟行的感觉的, 此刻站出来与楚柔对恃, 在楚柔那长刀在手的威猛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 “奴家就在这里, 楚大当家可要来试试?” 她就说了这么一句温柔而娇媚的话,让先前还叫嚣着要将她劈成两断的楚柔失却了言语。 眼见楚柔这个窝里横已经被人一句话秒杀,而霍蕴书显然并没有出面的样子,楚宁不得不放下背上的纸笺,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上前拱手道:“敢问姑娘姑何称呼?” “奴家谢云竹。”那姑娘身姿袅袅的转的身, 朝楚宁微微一笑,道:“姑娘如何称呼?” “鄙人姓楚, 单名一个宁字。”楚宁回道:“云竹姑娘若是有心,唤我一声‘楚二寨主’便可。” “原来是楚二寨主。”谢云竹展眉一笑,道:“奴家正有一件事情, 想与紫竹寨商量, 却没想到楚大寨主竟是个如此粗暴之人, 还扬言要将奴家劈成两断,只望二寨主能够明白事理一些,对奴家温柔相待……” 这连舌头都不打结的当面告状,再配上楚柔那黑碳一样的脸色,几乎让楚宁差点笑出声来,不过,还是被她忍奈下来,礼貌似的笑道:“那就得看云竹姑娘要商量的是什么事情了。” “其实就是件小事。”谢云竹道:“奴家来这东莱山这么久,又添为青龙寨的压寨夫人,可怜见地,身旁却连几个伺候的丫环都没有……” 楚宁闻言,挑眉轻问:“所以?” “所以,当奴家听人说,东莱群寨中,唯紫竹寨里老妇弱女多些,便想着来寻几个能用趁手的人。” “想要几个?” “不多。”谢云竹微微低头,抿嘴微微一笑,羞涩道:“也就你们寨中所有的女子。” …… 什么叫女土匪?什么叫女山贼?人家这才是专业级别的,相比起来,她楚宁算什么?楚柔又算什么?整个紫竹寨又算什么? 楚宁在心底为自己的不专业叹息,面上却带着微笑,说道:“云竹姑娘的胃口有点大,我寨上下女子不下百人,未知姑娘可养得起否?” 谢云竹捂嘴娇笑,回道:“这不是问题,到时把紫竹寨的粮食物什一起运过去便是。” 是眼看着紫竹寨运回了粮食,所以过来趁火打劫,还是真的只是想寻几个侍女,为了那些女子而来? 楚宁在心里微微想了一下这个问题,立刻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这女子即便是看起来这么轻浮,与她说话总是带着笑,但那笑意,却从来未及眼底,甚至,楚宁从她这笑容下,看到了刻骨的森寒。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这也是一个很有目的性的女人。 楚宁在心里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因为,她看到这谢云竹,即使是在与她说着话,可眼神却在楚宁身后聚集起来的竹紫寨人群人寻找。 从希望到失望,再从失望到希望,如此反复循环。 所以,她其是来找人,并不是来打劫的? “云竹姑娘这是在为难我。”楚宁不动声色,也不点破谢云竹,只是道:“鄙人既然身为紫竹寨的二寨主,那自然就该为她们负责,她们既然身为我紫竹寨的人,无论如何,却也是不能送给姑娘为丫环仆人的。” 一听此言,谢云竹那娇媚的脸庞立刻变得森寒,冷冷问道:“所以,姑娘的意思是,拒绝?” 楚宁毫不动摇,道:“是的。” “楚二寨主可要好好想想,我身后这些好汉们手中的刀剑,是不是用来吃素的。” 说完,谢云竹后退几步,被野狼寨的贼住保护到了身后,先前那个声音粗旷的男人上前,扬着手中大刀,对着楚宁威协道:“夫人的话,你们可都听清楚了?我们手中的刀剑,可不是吃素的!” 楚宁一眼瞧去,刀剑没见着几把,却大部份都是长短不一的竹竿、木棍,再回头看看自己身后聚集起来的紫竹寨众人,手里拎着的菜刀都要比野狼寨的人头多,遂心里放下了大半。 野狼寨出来说话的人,听着声音粗旷,可身材去十分矮小,楚宁目测了一下,参照后世的尺寸,似乎连一米六都没有。 楚宁还没说话,楚柔已经忍不住提刀上前,怒喝到:“野狼?你难道以为,你那小小寨子几十人,还真能吃下我紫竹寨不行?” 那名叫野狼人,一见楚柔上來,就被吓退了一步,失去了原来的气势,由此可见,楚柔不但是在自己妹妹面前暴力,估计在整个东莱山的群匪里,都颇有名气。 见楚柔站了势头,楚宁立刻出声帮腔道:“野狼,你可还记得,半年前,你们寨子已经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是谁借了你八贯钱?活了你野狼寨上下几十条命?你这般忘恩负义,你手下的兄弟好汉们都知道吗?今日你可以为了青龙寨来对付我紫竹寨,焉知来日你不会为了其它出卖你手下的兄弟?” “对!我看你不像是野狼,反而像是白眼狼!” 楚家姐妹第一次站到了同一阵线,妹妹负责嘴炮群攻,姐姐挥刀上前肉博,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竟然在一伸手间,便将野狼拎在手里转了个圈,面朝众人道:“野狼寨的好汉们,你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你们的寨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不要以后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一时间,野狼寨数十人间互相对望,各自窃窃私语,却是没有要动手的兆头,由此也可以看出,野狼这个寨主,也是当得十分勉强。 楚宁在后面仔细打量着这群人,这群人衣衫破落,面色腊黄,普遍极瘦,甚至还有人根本就没有衣服穿,就在腰上搭了一块能够勉强遮羞的破布,甚至连手上拿着的武器都只是竹竿木棍。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是穿越到了一个秦皇汉武之后的架空朝代,只单看眼前这些人的景像,楚宁绝对会以为,自己其实是穿越到了三皇五帝时期。 这个让自己手下,连饭都吃不饱的野狼寨主,在这群人里能有多少的威望?又能指望多少人替他卖命?此刻还带着这群人来紫竹寨闹事,简直就是专门来送菜的吧?如果她楚宁不把这盘菜吃了,怎么对得起她当年的被誉为‘血手人屠’的赫赫威名? 心念电转间,楚宁已经下定了主意,上前一步,站到楚柔身旁,双手压了压,清清嗓子道:“众兄弟们都看到了,我紫竹寨虽然是女子当家,实力却与青龙寨不相上下,更重要的是,我们有青龙寨没有的东西!” “粮食!”引领着众人的目光,楚宁一罢手,指向那粮车,大声道:“我们有很多很多的粮食,几年都吃不完的粮食!而这里,你们看到的这三车,仅仅只是其中的一小部份,更多的,我已经把它们都藏了起来。” 其实,在场众人早就看到了粮食,此刻被楚宁这么刻意一引领蛊惑,眼神更是炽热异常,如果不是霍蕴书早有预防,带着十多个手拿长刀的大汉守着那里,估计这些人早就上去动手抢了。 “今日我楚宁,就以紫竹寨二当家的身份,把话说在这里。”楚宁将众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只要谁在今天,加入我紫竹寨,那么,从今往后,每日都可以吃两餐,餐餐都可以让你们敞开肚皮吃个够!” “二当家?你说的是真的吗?” “二当家,我可以带着婆娘一起来吗?” “二当家,我家二狗子才四岁,可以带他一起来吗?” …… 只是几斤粮食,就能换回一个人力,这样天大便宜的买卖,楚宁觉得,如果自己不做的话,简直就是会遭天遣。 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是什么?是人力! 这个世界上,最值钱的是什么?是人力! 所以,楚宁毫不犹豫的挖起野狼寨的墙角来:“对!是真的!只要今天加入我紫竹寨的,不论男女老少,全部人!所有人!都管吃管饱管够!” 如果是在楚宁以前的那个世界,以这样的广告来招工的话,是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但在这里,却立刻就让野狼寨大部份的人动摇起来。 霍蕴书立刻让人搬来了一张简单的木桌搭起来,摆上了一本薄册,边帮声劝人,边指挥着这些要加入紫竹寨的人按顺序过来登记造册。 楚宁见他很能拾遗补缺,办事麻利又有章法,心中很是满意,回头见楚柔还拎着那个野狼寨的寨主,再看看还有几要在那里犹豫的不决的野狼寨众,于是道:“我楚宁向来是个好相与的人,别人敬我一尺寸,我敬人一丈。当然,别人若是给我一巴掌,那我就会捅别人一枪!” 说到这,她又看了看那谢云竹,继续道:“今天,我的心情很不错,所以,不与你们为难,你们自己离开便是。” 虽然不明白楚宁为什么要放人走,但楚柔还是依言放开那野狼,只是在放开的时候,手上用了巧劲儿,直接就将人扔了出去。 野狼一获得自由,立刻便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的就要摸刀反击,但看到楚柔挡在楚宁身前,而孙兴跟何伍都提着刀挡在楚宁的左右,遂焉了下来,与那谢云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回头狠狠的望了紫竹寨几眼,便带着自己的几个铁杆走了。 女助理面带细框眼镜,手拿文件夹,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很是稳重堪用,但当她用眼角余光,瞧见那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两三岁的年轻女总裁,正在解开自己衬衣袖口的扣子时,她额头上的冷汗刹时就冒了出来。 女助理很紧张,小心脏巨烈跳动,响得跟擂鼓似的。 总裁大人她莫不是想亲自去动手了吧? 想到总裁大人经常放在座驾后备箱的那根棒球棍,女助理顿时觉得心里大急。她的这个顶头上司姓楚,单名字一个宁字,平时都是笑脸迎人,对下属也是和蔼慷慨,再加上身材和颜值都属一流,即使平时上班总是白衬衫加黑西服,但在全公司男女的眼里,却也是可攻可受的极品性幻想对象。即使是她,偶尔在见到楚总的时候,也曾做过被楚总壁咚在墙上问‘约吗’的少女梦…… 天仙攻,说的就是楚总这种女人。 只是,女助理已经跟着这在这个天仙攻上司身边许多年,眼看着她从人生的谷底,一步步爬到了如今的地位,对她的脾气和性子,几乎是摸得一清二楚,此刻,只要看一眼她那冷若冰霜的眼睛,就知道她心底的怒火燃烧得比焰山还要猛烈。 不过,幸好,楚总今天棒极了,因为她克止住了自己,没有带着满腔怒火冲下楼去,扛着棒球棍大杀四方,为她那个‘血手人屠’的外号多做宣传。 此刻的楚大总裁已经掏出了手机,修长而白皙的指尖划拉了几下,打开了一个应用,紧接着就低头玩起手机来。 听着手里面传来的音乐声,女助理轻轻的呼出口气,将高悬的心脏略略放下。楚大总裁在玩暖暖,根据她的经验来看,在暖暖妹子的体力没用完之前,棒球棍全很安全。 趁着楚大总裁正跟手游里的妹子们比拼衣服的时候,女助理飞快的收拾起办公室来,将审过和没审过的文件分门别类的放好,再从方件里面收出了几本书,抱着放回了墙边的大书柜里。 书柜有整面墙那么大,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满了许多书,比如《行政管理概论》、《现代企业营销学》等等之类的书籍,但除此之外,也有好些明显画风不对存在,比如被摆在《君主论》和《富国论》之间的那本《霸道总裁爱上我》;又比如《孙子兵法三十六记》和《纪效新书》中间的那本《冷酷总裁的甜心小宝贝》;再比如,被摆在弗洛伊德和阿德勒两位大神旁边的那本《七十二招撩妹术》…… 面对如此画风清奇的书柜,女助理显得很淡定,待她摆完书回到总裁办公桌前时,楚大总裁也已经放下了手机,显然暖暖妹子的体力已经被她榨干,甚至极有可能还没刷到她想要的装备,因为,此刻的她,双眸更冷,简直与她那些书里写的冷酷霸道总裁别无二致。 “他们有提出什么条件吗?” “没有提任何条件。”女助理忍不住叹了口气,才接着往下说道:“前几次还能够见到正主,今天去的时候,被人拦在了门外。” “难道下面那群人就不能自己想个办法,去把这事给解决掉?非得我亲自出马才行吗?” 冷酷霸道的楚总敲了敲办公桌,然后站起身来,接过女助理寄过来的大衣外套穿上,接着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摸出了一根伸缩棍,踩着高达数cm的高跟鞋便出了办公室。 女助理连忙抱着文件背起包,快步跟了上去,只是,等她追到楚总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车库。 “保安部!呼叫保安部!楚总要离开公司,请立刻安排保镖跟上来,a级警备。”女助理边拔通公司内线,边坐进驾始室,利落将车门锁紧后,才松口气问道:“楚总,您真要亲自过去?” “当然要去,正好去见见当年的旧人。”楚宁在驾始位后面坐好,拿出手机正要玩游戏,却见自己的助理满脸紧张,又带着防备的看着自己,只好道:“宋然姐,我今天没带棒球棍来。” 顿时,宋然放下心来,她与楚宁相逢于微末,是亲眼见过楚宁扛着棒球棍大杀四方,将人打得满地找牙的,而如今楚宁的身份已然不同于往日,但有些习惯却任然没能改变过来——比如,仍然喜欢随身带着武器。 红色的保时捷在棚户区狭窄的巷道上停了下来,紧跟在后面的保镖也纷纷下车,以人身为墙,护着楚宁路走向小巷的深处,最后,一行人停在了一间小小的网吧前。 在距离网吧大门尚有好几米远的地方,楚宁停下了脚步,靠坐在保镖搬过来的椅子上不作声。网吧的大门也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一个身上披着黑皮大衣的中年男人缓步走了出来,而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群手持钢管男女。 皮衣男人在距离楚宁三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示意身后的小弟搬来椅子,坐下点燃雪茄慢慢的抽了半晌,方才露出满口黄牙,笑着说道:“楚大总裁今天终于舍得亲自来了!” “若早知是青爷您在这儿,我楚宁还不早就过来给您请安了?”此时的楚宁,一改先前的冷酷霸道,满脸白莲花似的笑容,如那三月春风拂面,温柔又亲和。 “既然楚总还认得我张薄面,”那被唤作青爷的男人又抽了口雪茄,才接着往下继续说道:“那这棚户区的事情,也就这么了结了吧。” “青爷,您这是在说笑吧?”楚总裁那满脸笑容瞬间消失,翻脸跟翻书似的:“您也在道上混了这么些年,想必也清楚,这个棚户区的改建项目,政府都已经公布出来……您这么说,可真是让我为难得紧。” “你有什么为难的?”那青爷尚未说话,他身后的一个年轻男子却插嘴说道:“只要你跟我们合作,将时间拖上几年,到时少不得你的好处。” “是吗?”楚宁笑了笑,朝青爷问道:“青爷,这年头,小爬虫也能代替您来说话吗?” 青爷瞪了那个年轻男人一眼,挥手让他退开了几步,才开口说道:“小爬虫虽然不能代替我说话,但总归,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是不知道楚总是怎么个想法了。” “至于我是什么样的想法,青爷的心里应该明白。”楚宁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后又回过头来,说道:“但青爷的面子,我楚宁也不能不给,所以,我就再给五天时间,五天之后,来的可不就是轿车了。” 等楚宁带着一行人走远,那青爷还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先前那个说话的年轻人忍不住道:“爸,那女人凭什么这么拽?三番四次的给脸不要脸,她以前不也是混道上的吗?听说还只是个小太妹,现在做了个什么总裁的,你怎么就怕她了呢?” “臭小子,你懂什么?”青爷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吓得周围一群年轻人一哄而散。 青爷打完,停下巴掌,嘴里训道:“那女人跟我们不一样,我们的江山,都是靠女人打出来的,见不得光,现如今,这门生意越来越难做,只有躲在这些破烂的地方,才有一点活路。” “那她呢?难道她就没做过见不得光的事情?”年轻人不服气道:“只要把她以前做太妹时的那些事情捅出来,她还能拽到几时?……” 青爷听着这番话,有些失望的望着这年轻人,又有些颓废道:“儿子,你要记着,这个女人的外号,叫‘血手人屠’。” 楚宁坐回车上,宋然慢慢的开着车子离开,两人沉默了好久,直到已经快离开这片棚户区,楚宁才突然开口说道:“没想到,那间小网吧,现在竟然落到了青爷的手里。” “是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这里。”宋然停下车,回过头看着楚宁,轻声叹道:“看看现在的你和我,想想当初我守着网吧,你扛着棒球棍大杀四方,到处找那些小混混、小太妹收网费的日子,真感觉像做梦似的。” 现在的楚宁,身为天佑集团的总裁,被誉为南都市最闪耀的新贵,而这个棚户区的改建项目,将会给她带来巨额的利润,将她推上人生的另一个高峰,但是,谁能想到,这个年轻的女总裁,在数年前,只是一个在社会最底的小太妹呢? 宋然在遇上楚宁的时候,楚宁已经成了那间小网吧的老板,守着十多台破旧电脑,白天拎着球棍收网费,晚上抱着被子熬夜苦读书,全然不像是街头巷尾三姑六婆口里的所说的小太妹。 事实上,直到现在,宋然都不知道,为什么楚宁会在那个时候将她从火坑里面救了出来,如果不是楚宁的话,只怕这世间早就没她宋然这个人了。 “楚总,我能问你一件事情吗?”当车子开回城区后,宋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了自己多年以来的疑惑:“当初,在那么多女人堆里,你怎么就选中了我呢?” 楚宁闻言,从手机游戏里抬起头来,看着侧视镜里的宋然,眸光深遂默然,仿佛在她目光的尽头,看到的并不是宋然,而是千山万水之外其他人。 直到宋然将车开回了楚宁的别墅,宋然都没能等到回答,待她停好车,鼓起勇气准备再次追问的时候,才现楚宁竟然侧身躺在了后坐上,仿佛睡着了似的。 宋然打开后车门,准备叫醒楚宁,却一眼看到了楚宁的手机,手机还亮着没锁屏,桌面是个卷女子,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裙,带着细框眼镜,依稀间,似乎与她有那么半分相似。 “楚……楚总……” 直到手机屏幕变成了黑色,宋然才勉强按捺住自己翻腾的心绪,弯腰轻唤了几声,却没能得到楚宁的半分回应,直到她不经易间碰触到楚宁的额头,才现她竟然温度高得吓人。 尽管这样的条件,在楚宁看来很是艰苦和残酷,但对于这些长期混迹于生活底层的人而言,这个冬天,却也比往年好过了很多,至少不会饿死,即使是冷,但至少还是有个棚房能够挡风,如今再得一片布角,几乎可以说是期望之外的喜事了,更何况,二当家答应过他们,一定会让每个人都有衣穿,都有房屋。 他们对二当家说过的话,是深信不疑的,毕竟,二当家当初说能让每个人都吃上饱饭,如今果然每个人都吃上了饱饭。 但是,他们却不知,在他们这份深信不疑的背后,楚宁背负了多大的压力和责任。 放完衣物之后,楚柔继续带人去清点伤亡,楚宁则开始逐一看望幸存的伤者,与他们聊天说话,鼓励他们要对未来充满希望。 在前世的时候,这些用来励志慰人的心灵鸡汤,楚宁随时都能长篇大论,但现在,她却越说越觉得苍白,打心底生出一种悲凉感。 待楚宁做完慰问探视,刷完好感和声望之后,天色已将黎明,楚宁已很是疲惫,本想着要去休息片刻,却又得知霍蕴书和晴儿还在清点抢来的物品,连一直混吃混喝的谢云竹都在帮忙连夜在登记造册,于是洗了洗脸,转身就去帮忙。 现在的紫竹寨已经换了马甲,变成了卫民军,当然,这个卫民军只是楚宁自己取的名头,不是朝廷承认的编制,理论上也可以不受朝廷的管辖,可以说是楚宁的私军,所以,一切的费用花销,包括伤亡补偿等等,朝廷都不会承担,只能楚宁凭一己之力来供养。 好在如今抢了萧韩两家,粮食倒是得了足够多,省着点吃,估计目前底下这几千人,吃到后年春夏都没问题。 所以,卫民军要的口粮问题,暂时已经解决,但另外却又有了两件很是急迫的事情,一是保暖的衣物被什,二则是安置问题。 要制作大量的保暖衣服,就必须要有大量的布料,虽然是从萧家抢到了一些,但也不够完全配够所有人,必须得楚宁另想办法。好在白家那边还有酬劳,如果实在不行,楚宁就只能将那些铜钱换成布匹衣物,只是这样一来,楚宁手上就没有流动资金,暂时就没办法做更长远的规划。 至于安置,这是一个让楚宁不得不慎重的问题。目前楚宁手下这些人,大部份都已经被带去见过血,不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都生了质的改变,显然不能直接划块田地,便将他们放去种田种地,起码要先做心理辅导,再进行一段时间的观查,只有确认没有引暴力倾向等等容易引社会动乱的问题,才能安置。 家属妇孺安置之后,还有卫民军的重新架构、编制、训练,以及这次战斗所暴露出来弊端总结、改善……零零总总的事情一大堆,够得楚宁劳心劳力的忙个昏天暗地。 除此之外,还有萧韩两家的处理,溃败海寇的将引的动乱和恐慌,以及继续追击方案,还有整个县城的善后工作…… 只要一想到这些事情,楚宁就觉得头大如牛,她很是怀念自己从前的公司和团队,即使是没有当初的团队,能有几个堪用的助理也是极好! 可惜的是,现在整个卫民军内外,武事方面能用的,只有楚柔,刘长贵和陈福两人,一个心思太重,一个思维太直,都没办法直接用起来。文事方面堪用的,只有霍蕴书,即使是将楚宁自己算进去,再把晴儿这个童工算进去,也根本就没办法做到各司其职,将整整几千人打理清楚。 至于那个便宜得来的姨,楚宁也不知道能不能用,更不知道该把她放在什么样的位置。 清点完物品,再将账册前后核查了两遍,天色已然大亮,楚宁还没来得及填饱肚皮,王逸派来的家仆就已经过来催促,道是县尊大人有要事相商。 楚宁知道,王逸找她多办是为了海寇和善后的事情,当下也不敢耽误,照了照镜子,将自己稍微打理整齐,拿着两个馒头带着何伍便匆匆出。 卫民军的营棚就搭在县城外面不远,楚宁一个饭团子还没来得及吃完,人就已经到了县城内,远远的便瞧见了一大群人围在了一个高台下,听贾沛在那里讲得唾沫横飞:“且说那海寇穷凶恶极,杀气腾腾的朝我县城方向赶,一路所经村落,鸡犬不留,血流成河……县尊大人忧心我等庶民安危,心急如焚,楚宁都头临危受命,带着义民出城剿寇……” 楚宁听了一小会儿,心里不禁有点怀疑,昨天跟萧玮交战的时候,贾沛是不是就偷偷的跟在后,否则的话,怎么可能将当时的情形讲得这么清楚?简直就跟战地记者似的。 只是贾沛并不知道楚宁和天王寨之前有过口头合作的约定,也不知道天王寨其实与海寇交过手,此刻讲来,很是偏颇的给天王寨扣上了海寇同伙的帽子,更是夸大其词,将楚宁及其部下讲得与天兵天将下凡似的。 当听着‘卫民军’三个字从贾沛嘴里蹦出来,再经由他身前身的那些狂热听众,短短时间便已经遍传全城时,楚宁不得不皱起了眉头,觉得是该抽时间与贾沛来谈谈人生理想了。 群情激奋时,楚宁已经带着何伍离开,却没料想到,刚走出没多远,便遇到了白家的马车,单看洁白如雪的车帘,楚宁不用猜就知道里面坐的是谁。 这倒是巧了。 眼见马车离楚宁越来越近,楚宁正要上前打招呼,准备顺便蹭上一程,便见一骑者策马而来,居高临下的望着楚宁。 72.072章 此为防盗章 “如此便好!”听到此, 凤九卿反而松了口气,笑道:“燕少寨主,你也莫要不服气,听你这般说来, 凤某觉得, 那楚都头大抵是初次掌兵, 不知天高地厚,不懂战场险恶,亦不懂她这般临战换阵的害处,也就是遇了一个不懂兵阵之术的萧玮,若是你与她对阵, 却不见得她能在你手下讨得二分胜算。” 燕凌戈知道凤九卿这翻话语里虽有安慰的成份, 但也的确是句实话, 随即点头道:“那萧玮不懂得兵法要诀, 只以为摆了个好看的阵形,就已将兵练成,却不知紫竹寨这兵阵的厉害之处在于一个‘齐’字。” “哦?原来如此?”凤九卿来了兴致, 当即便道:“还请少寨主为我与师妹讲解一番,” “这一个‘齐’字, 却是三意。”说到这战阵之术, 燕凌戈显然颇有造诣,当即便面露笑容, 自信道:“这第一齐, 乃是站位动作整齐;第二齐, 则是兵刃器械统一整齐;而这第三齐,则须阵里军士心齐;这三齐里,萧玮不过占了第一齐,第二齐与第三齐他根本就不曾悟出,败于楚宁手下,乃理所当然之事。” “尚若是少寨主与那楚都头对阵,少寨主当以何破阵?”凤九卿又问道。 “若是燕某与她对阵,燕某当以骑兵锥形骑兵阵冲阵,割裂她的枪兵方阵,再以弓兵辅之。若无骑兵与弓兵,燕某亦敢同样以枪兵对阵。”燕凌戈说着,便想到楚宁那种给后排枪兵配盾又配弓,打着打着便换阵的做法,心中虽然也觉得对方不懂战场上的瞬息万变,但也觉得,如果真遇到她这种打法,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以枪兵对枪兵取胜也并非易事,只得又加了一句:“最简单的方法,便是擒贼先擒王,某观她喜欢将自己置于阵后,身旁又不安排牙兵保护,要杀她简直轻而易举。只要她一死,无人指挥,她的兵阵再厉害又如何?” 常言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楚宁若是知道,她苦思冥想练出来的军队,在行家眼里,转瞬间便想出数种破阵方法,甚至连她本人,在行家眼里都是分分钟就能秒杀的弱鸡,只怕她连哭的心思都没有了。 不过,此时的燕凌戈也没再继续讲下去,因为凤九卿突然望着窗外‘咦’了一声,随即笑道:“没想到,初来此地,竟会遇到旧识。” 白夙顺着凤九卿的目光看去,便见一面容娇好,身似弱柳拂风的女子,带着一个白老婆子从楼下经过。 “卿姑娘,这才两年不见,你的旧识竟已遍布天下么?在这偏远的东夷之地,随意一眼就能看到旧识。”白夙尚末收回目光,青墨就已眼明嘴快道:“不过,我总觉得,这姑娘有些妖里妖气的……不像是好人家里教养出来的姑娘。” “难道,像你这般爱插嘴的小丫头,就是好人家里教养出来的?”对于青墨的话语,凤九卿毫不为意,只是笑着还了一句,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道:“那女子也是个可怜人。” 青墨的眼光敏锐,不过是一眼之间,就将对方的衣饰看清,立刻反驳道:“瞧她那穿着,头上带的珠钗,起码价值百两银钱,腰挂着小金铃,还一连挂了两串,好像别人不知她有钱似的……怎的会可怜呢?” 凤九卿知道,白夙这个小侍女最爱逞口舌之能,虽觉她说得有些不妥,却也不好跟一个小女孩多作计较,只是缓声说道:“两年前,我初到长安城时,偶然路过一座高楼,见那高楼上晾晒着许多仙鹤图,心中颇感喜爱,多番打听才知,原来,这些仙鹤图竟是百花楼的花魁之作。” “凤某向来爱鹤,能把仙鹤图画得如此栩栩如生之人,自然是要见上一见。遂假扮男客,却哪料想,那画仙鹤图之人,竟然出了一道考校之题,问曰:仙鹤有双脚,却为何总是单脚立地?” 凤九卿说着,转向白夙突然问道:“师妹,若是你,当时该如何回答?” 白凤微微想了想,道:“仙鹤虽高洁,却有许多天敌,它单脚立地,许是为了节省体力,也或许是为了警醒自己?” “然也!我当时也是这般回答。”凤九卿接着说道:“后来,我终于见到这个擅画仙鹤图的花魁,好奇之下,我将她出的这个问题回问,你们可知,她是如何回答?” “如何回答?”燕凌戈与青墨两人异口同声问道,连白夙眼底,也划过几许足已堪称是好奇的神色。 “她说,仙鹤之所以单脚立地,是不想让另一只脚沾染地上淤泥的污浊。”凤九卿继续往下说道:“我阅遍诸多典籍,都不曾见过这般说法,新奇之余,又深觉她此话在理,遂对她生起了诸多好奇,好奇之下,我便去查访了她的身世,方才知,这世间,竟会有如此……如此奇女子。” “她生于琅琊谢氏旁枝,因是庶出,教养当然无从谈起,但幸运的是,她有一位邻家姐姐,虽然只比她大上月余,却是当时顾氏的嫡出的千金之女。” “便是前段时间凯旋归京的征南将军,顾文雄的亲妹妹顾云霜。”凤九卿说着,不自觉的停顿了片刻,方才继续道:“顾云霜自幼聪睿,读书习字织绸样样精通,她又将自己所学毫无保留的教给了谢氏庶女,还私下为其取名云竹。” “两人相依相伴十余年,直到有一天,双方家人都为她们各自说了亲事,要将她们各自嫁人。而顾云霜更是从下人们那里得到消息,得知谢家为谢云竹说的亲事是假,只不过是想将她送人为妾……” “于是,在顾云霜的策划下,两人偷偷人家里逃了出来,但很不幸的是,顾云霜很快就被顾家的人抓了回去,而当时涉世未深的谢云竹,在多番劫难辗转之下,终是被人牙子卖进了长安青楼……” “不想,如此柔弱女子,遭遇这般变故流离,竟还有那般高洁之心。”燕凌戈听罢,满心感慨道:“却不知,在吃尽这么多苦头之后,她可曾有悔意?” 说到这里,凤九卿突然停了下来,青墨正听得入神,不禁连连催促,凤九卿只好说道:“我当时得知她这般过去,心中颇有感慨,便问她可恨顾云霜?倘若不是顾云霜,即使她当初只是与人为妾,或许也比委身青楼要好得多……不曾想,她却道无悔。” “我听她说得真诚,便想方设法的将她从百花楼里赎了出来,若不是因为她,如今天下间又怎会流传我凤九卿之名。” “原来,你竟是为了她,才惹上那宋王的?”青墨说着,又往下追问道:“那后来呢?” 凤九卿沉默的吃着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方才说道:“后来我便不知道了,也不曾想过,此生竟还有与她相见之日。” 青墨奇道:“为何?” “因为,她从百花楼里脱身后,说是要去寻找顾云霜……那顾云霜身为顾家嫡女,当初与她订亲之人,正是宋王,她那般逃婚又被抓回,让宋王面上无光不说,似顾家这等大族,又怎容得她这般笑柄存在,怕是早就不知把她嫁到哪个天涯海角去了……” 凤九卿说着说着,便沉默下来,边听着燕凌戈接口道:“如此看来,当初若不是因为这谢云竹,凤姑娘便不会与那宋王府生纠葛,便也不会与燕某相识了……” 燕凌戈后面说了些什么,凤九卿并没有听进心里,因为,她想起了一些旧事,想得深了,便开始走神,直到白夙后来出声说:“师姐,如果想出去散心,那便去罢。” 凤九卿蓦然惊醒,朝白凤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便起身提剑离开。 她觉得自己是该出门去走动走动了。 “还算是在意料之中,原本我预计的也是三百贯的底价。”办完了事情,压在心里许久的大石终于轻松了些,楚宁笑得颇为欢喜,连声赞道:“看来,这白当家除了面冷了些,其实也是个眼光毒辣果断的爽快人,是个能做大事的。” “这次多亏三叔鼎力相助,否则的话,也不可能成事。”霍蕴书也展颜一笑,又朝霍掌柜施礼拜谢,随后才向楚宁道:“这白当家到底还是有些财大气粗,不过是请个大执事,竟然开出百贯的高价月钱,不过,宁儿你也真是,怎的如此果断拒绝?我倒觉得,白当家的提议倒也可行,你先入白府做事,让寨里的兄弟们都寄身部曲,待过些时候再放良出来,正好可以给换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尽管这东莱地界山贼海寇横行,但贼究竟只是贼,再怎么武力横强、衣光鲜亮,也抵挡不住来自世俗众人的眼光,更掩藏不住那些被铭刻在内心最深的自卑感觉。 如果这个世界安宁和谐,人人皆温饱无忧、欢笑度日,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贼寇横行? 所以,光明正大的身份,是他们在满足温饱之后,最大的渴望。 “不妥!”霍蕴书方才说完,楚宁立刻就摇头否决:“白夙虽然是这么说,可若真是这般行事,到时卖身契在她手里,放不放良都是她说了算。我不能拿全寨人的身家性命,来赌她这个商贾当家的一言九鼎。” “宁姑娘说的是!”霍掌柜也凑上来,接过话头道:“蕴书啊,虽然你读的书不少,道理也懂得多,但要说求财谋生的手段,你可比宁姑娘差多喽。” “想想自老寨主去逝后,紫竹寨在你的打理下虽然还能度日,但哪比得宁姑娘这般,一个念头就赚得数百贯。” 有了白夙离去前的那番交代,霍掌柜笑得满面春风,知道自己管事的位置已经有了着落,连带对楚宁都高看了几眼。 几人正说着,那客栈的掌柜走了过来,双手捧着一个约莫尺长的木匣,恭敬送到楚宁面前,说道:“宁姑娘,由于我店暂时没有足够的铜钱,便按白当家的意思,全都兑换成了银锭,烦请清点。” 楚宁不还不懂这个世界的货币兑换,所以直接交给了霍蕴书,霍蕴书打开木匣,接连拿出几个银锭子掂了掂,朝那掌柜点头道:“每锭都是足十两。” 那掌柜边笑道:“是的,每两都是按足千文兑换的。” 说完,霍蕴书就当面清点,这一点才现,箱子里面竟然有三十三个银锭,和一块足三两三钱重的碎银,也就是说,此刻收到的银钱,比先前楚宁与白夙谈定的价钱,多了三十三两三钱。 “郎君,这非是小人点错了数。”那掌柜见霍蕴书正要问话,便抢先道:“这是方才白当家离去前特意交代的,说是恰好可以凑个吉利数,预祝各位将来生意兴隆。还让小人转告宁姑娘,说这笔钱财非是交易添头,权因欣赏宁姑娘的才华,只希望姑娘将来若是改变主意,可以考虑大当家的提议。” 竟然祝一群山贼生意兴隆,这简直就是…… “既然如此,那楚宁便领了她这份情谊,若我楚宁将来要从事商贾,必入白府大门!”楚宁忍住想在额头上画三条黑线的冲动,一本正经的抱拳作揖,让霍蕴书将银匣收起后,再从自己的钱袋里掏出了一把铜钱,塞给那个客栈掌柜,笑道:“晚辈初来此地,想在此地采买一些粮食,但听闻此地有些不太平,所以,想请前辈指点一二。” 自从楚宁知道这蓬莱城是个贼窝后,便一直心存担忧,更何况她这几天在城里闹出了这么大的阵势,只怕早就落到有心人的眼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被惦记。 三百多两银子说着不多,却足楚宁够买下百多亩土地良田,再请上几个细户耕种,做个一生无忧的地主婆。如果全都换成粮食的话,能买好几万斤,够紫竹寨上下三百口吃上大半年,所以,谁都不敢大意。 霍蕴书自然也知道这背后的风险,但他从前经手的都只是些蚊子肉,还入不得那些人的眼,也没跟那些人打过交道,更没有交情,所以,得趁现在就摸清情况,不然出了这个店门,不见得这些银子还跟着二当寨主姓楚。 那掌柜麻利的收下铜钱,拈须笑了笑,让身后的账房拿了一锭新的银锭出来,翻过底面指着下面的一行字道:“还请宁姑娘放心,只要是我白家出来的银锭,下面都有白家的印记,他们,不敢动。” 楚宁接过来一看,果然看见上面刻着‘东莱白氏铸银’几个大字。顿时深刻领悟,原来,不管出不出这客栈大门,银子都没跟她姓楚。 既然知道这笔银子比较安全了,楚宁等人也就不再多作停留,又在霍昱的带领下,直接就去白家的粮店,一口气就定了一百石的米粮,不禁让楚宁生出了几分爆户财大气粗的感觉。 付过银钱后,霍蕴书便守在店里,等着掌柜唤人将粮食从仓库搬出来,楚宁在霍掌柜的带领下,将蓬莱城里好好参观了一回,才现,在这座小城里的大半店铺,竟然都是白家名下的生意,从丝绸衣布絮帛到客栈米粮,甚至连粗盐和农副产品,都是尽有皆有。 想那白当家年不过双十,却已执掌起偌大的家业,楚宁佩服又好奇问道:“白府一直以来,都是是做这些营生吗?” “自然不是,以前,老当家还在的时候,白府只做些粮食丝绸方面的生意,自从四年前,大当家回来执掌家业后,就开始涉足各行各业,便是因为她,白府才会在这短短几年扩大倍余,挤身东莱商贾的前三位。”霍昱边说边笑,笑得与焉有荣:“听说连东莱太守将大人,都对白家高看几眼,还给白家赐了幅墨宝。” 在霍昱看来,东莱太守已经是个很大的官了,而能被这样大官看中的白家,当然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存。但在楚宁眼里,太守这两个字不过仅仅只是官衔,她根本就不知道是大是小,所以,也就无法通过这方面来凭估整个白家的实力了。 虽然无法正确的凭估白家整体的实力,但并不防碍楚宁对白夙的评价,特别是曾经身为一个集团领的楚宁,她非常清楚,一个能在初初执掌家业,以仅仅不到四年时间,就能家族产业扩大倍余,所拥有的是怎样的眼光头脑和魄力。 “说起来,白当家也是个可怜人。”霍昱显然是白夙最忠实的粉丝,全然不顾此刻是在跟一个山贼头子说话,更没注意到这个山贼头子,是他侄儿的顶头上司,只顾着给自己家老板老广告: “生母只个妾室不说,还在十岁那年,被嫡母卖出去。” 本以为会听到一个富家千金振兴家业,向着星辰大海征途前进的奋斗史,没想到却剧情突变,似乎变成了嫡庶宅斗风,让楚宁不禁奇问道:“既然在十岁那年被卖了,她又怎么回来做了当家人?” “全因老当家临去前,妻妾儿女在互争家产。”霍昱叹道:“老家主有过两位正妻,各自生下了大爷和三爷两位嫡子,但大爷的生母早已去逝多年,三爷的生母还在,占着个名份,所以谁也斗不过谁,大少爷一狠心,就将当年被卖的妹妹接了回来。” “那大爷和三爷可还健在?”楚宁顿时更好奇了,追问道:“白姑娘又是如何坐上当家之位的?” “她怎么坐上当家之位的我却不清楚,不过老当家的那些妻妾子女,却都还健在,大爷和三爷,更是常年争锋相对……”霍昱说的不禁感概起来:“说来也奇怪,别人家的最忌的便是这家宅相斗,一斗便是倾家荡产,可这白家,却是越斗越兴旺……宁姑娘,你说,这却是怎回事?” 楚宁想了想,心中已有计较,却并没说出来,眼看着已经到了东市,见那边支着椅桌卖牙刷的几人正在收拾东西,遂上前笑着问道:“晴儿,今天的收成如何?” 晴儿不假思索便道:“共计卖出三百四十六支,得三千四百六十钱。” 所以,楚宁跟白夙说,她这几天卖了上千支,根本就是随口说大话,一头野猪的毛怎么可能做出上千支牙刷来,做三百多支都还很勉强。 “方才还卖了制刷手艺,得钱三百贯。” 这三百贯将被楚宁拿出来算入紫竹寨的公账,而另外的三十三贯是白夙的添头,楚宁决定将它占为私有。 晴儿一听,便麻利的翻开银册和货册,先在货册上记了一笔:出制刷手艺,接着在银册上记了一笔:入钱三百贯整,足三十万钱。 这是楚宁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见到这个时代的记账法,他们将记出入货品的薄册叫‘货册’,记出入的银钱的薄册一般被叫作‘银册’,高处写入账,低处写出账,再将转账和现金交易记录办法稍有区别。 在楚宁的印象中,这种记账方法的名称,应该是叫三角记账法,是种比较简单记法,却包涵了单式和复式会计两方案,一套账目的记录,分为入账、出账和往来薄。 不过,说到底,依然还是流水账。 想到此,楚宁顿时起了考量自己这个小账房的心思,便道:“买了一百石的米粮,每石四百八十钱。” 晴儿立刻在银、货两册分别写到:入米粮一百石,出四十八贯。 “付了孙兴何伍他们做牙刷的工钱两贯。” 晴儿在银册上写到:出工钱,两贯。 “野狼寨半年前找我们借了八贯钱,本寨主今晚就拿剑去找他要回来。” 晴儿又在银册上写到:出八贯,入八贯。 “本寨主今天一共赚了多少钱?” “两百五十三贯,又四百六十钱。” “野狼寨要回来的那八贯呢?” “那八贯钱本就是寨主借他的,如今要回来,自然不能算是赚。”晴儿说着,想了想,劝道:“二寨主,既然是拿着剑去要的债,那就应该多要几分利息,如此才是赚了。” “……” 果然不愧是山贼窝里出来的,连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都知道要找人要利息。 霍昱在一旁听得大笑不止,不停的称赞楚宁,说她有个好账房。 笑得楚宁颇为尴尬,只好找点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并打已经收拾好东西的孙兴何伍两人去将分散出去的人都找回来,吃饱喝足后,一行人赶着骡车,推着粮食打道回山寨。 就在楚宁等人推着粮食回寨的时候,一年轻男子面色阴沉的从白府别院走了出来,白夙则在书房,边看着手里的账册,边听着她的侍女青墨说话:“大当家,若青书她们知道,自己竟然被个小山贼头子给比下去了,会不会被气得想吐血?” 青棋、青书、青墨、青画四人,都是白夙最重视的心腹,只是青墨的年纪还小,平时随侍在白夙左右,而另外三人,则早就被放出去坐镇一方。 所以,目前只有青墨知道,白夙想在十八执事上面,再添一个大执事。 白夙放下账册,见青墨面上颇为不以为然,显然她很不满意自己突然被人比下去的事实,于是告戒道:“青墨,你莫要小瞧那姑娘,就凭她这今日的所作所为,你们都没识破,就足已认明她能够担得起大执事之职。” “可她今日不是在客店里听书吗?除此之外,她做了什么被有被我们识破的事情?”青墨虽然觉得不以为意,但听白当家如此说来,还是仔细想了想,倒是真的被她想起了一点:“大当家是指,那贼头子买通说书先生,让他讲了神仙入梦的故事吗?可那不是已经被大当家您拆穿那是骗人的吗?” “你觉得那个故事,仅仅只是她编出来骗人的?”白夙摇摇头,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心腹,耐心讲解道:“不仅仅只是这样,你再仔细想想,除了说书先生之外,你还看到了什么?” “除了说书先生之外,那就只有之前看到的小二,佩剑大汉,和那个萧家客店的小老头……还有很多在排队的人。” “所以,大当家的意思是说,这些人都是她找人假扮的?让自己人去买自己的货?”青墨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自己摇着头否定自己:“那个小二是我白家客栈的,那个小老头,是萧家客店的,他们背后都同样有个公子娘子急着买去用……还有那个佩剑大汉,明明是路过的,却突然凑了上去……” “可是,当家的,她这样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呀,我们以前不也这么做过么?” 青墨到底还是年轻了些,还看不透事情的表像,可白夙身为整个白氏一族的当家人,她早就已经看透了这浅薄的表面。 事实上,对于她们这些商贾而言,找人买自己的东西的确不特别,但如楚宁那样,把事情做得面面俱到,那就很特别了。 先是编了个半真半假的故事,故事的开篇是与父母的生离死别,中间讲的是人生头等大事,结尾是姐妹情深。 表面上听来,亲情、爱情、手足情,人生最美好的三种感情,都被包涵在这个故事里,可实际上,这个故事要表达的意思却只有一个——如果没有牙刷,你有可能会娶(嫁)到一个患有牙疾之人,有可能她(他)的口齿臭不可闻,有可能要忍受她(他)疼痛到日夜哭嚎,甚至有可能让你在散尽家财之后,一命呜呼人财两失…… 73.073章 此为防盗章  “所以,我们要兵分两路, 由我和大柜各领一路。”托天梁坐在第二个位置上, 他边说着边站起身来, 双掌往下压了压,示意底下的其它人安静,然后继续说道:“由大柜在前面将白家的货队拦住, 我再带着一路兄弟们从后面包抄, 千万不能让白家的人跑掉去报信,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否则的话,以白家的势力,东莱太守肯定是要给脸面的,如果太守兵来剿灭我们的话, 那兄弟们都没了活路……” 直到托天梁把细节都安排完,通天梁才开口道:“二柜说的话,便是老子要说的, 谁若是敢不听, 老子的刀可不会认人。顶天梁、应天梁, 你们俩带着五百青龙寨的弟兄,跟着老子在前面拦人。黑虎寨、石岩寨……的兄弟们, 就跟着二柜在后面包抄。大家伙都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出!” 通天梁说完,特意转头看了托天梁一眼, 见他面色如常, 并无异议, 正在跟几个寨子的领套近乎,遂稍稍放下心来。 半个时辰后,众人皆整装待,通天梁突然改变了主意,把应天梁留了下,还将青龙寨的兄弟留了一百人,交给应天梁守寨,又从托天梁手下调一百人过去,于是,托天梁的手下,竟不足三百人。 “大柜,你这样安排的话,到时人手不足怎么办?”托天梁找到正要出的通天梁,提醒道:“听说白家这批货物足足装够了数十骡车,还是那白大当家带着部曲亲自押送,少说也有两三百人……” “哈哈哈……二柜,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见托天梁只是在担心这个,通天梁又放心了些,笑道:“老子得到消息说,那白大当家,这次只带了一百人不到的部曲,所以,你就放心吧!手到擒来也!” 如此一来,托天梁也不再说话了,两人各自带着人马下山,按照计划找了地方埋伏起来。 与此同时,紫竹寨放出的哨子将情报传回了紫竹寨,楚宁、楚柔、霍蕴书和晴儿四人,紧急召开了部署会议。 “根据哨子传回来的消息,青龙寨的人马分作两路,分别埋伏在了路旁的山里,两路人马之间,相隔大约数里的距离,粗略估计,大概有八百之众。”楚宁宣布完简易情报,便问道:“我们只有区区两百人不到,该怎么才能将他们拿下?” “如果他们两队人马不均等的话,我们可以先攻击人少的那一队。”楚柔很快便有主意:“依照白家送来的消息,白夙会带三百部曲,再加上一些壮仆,共计应该不会少于五百人,只要我们算好时间,同时动手,前后夹击同一路人马,应该胜算颇大。” 楚柔是亲自带着那一百多人去见过血的,她非常清楚那一排排竹枪整列,同时冲刺的威力,如果单从人数上来算的话,一即使是对方人数多上一倍,她也毫不惧怕。 晴儿不太懂这个,她便没有开口,只有霍蕴书点头表示:“大寨主说得甚是不错。” “这样不妥,我们不能以自己人的性命为代价,来换取胜利。”楚宁想了想,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带人上青龙寨,此番他们出动了八百之众的人手,想必寨中即使有人留守,却也不至于太多。更重要的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必他们寨子中,还有些我们能够用得着的东西。” 说完,楚宁便看着三人,三人思考了片刻,也觉得楚宁的方案不错,便定下晴儿带着老弱留守,其余寨中身体强壮之人,无论男女,全部出动。 楚柔和晴儿立刻便去安排,霍蕴书留下,看着楚宁欲言又止。 楚宁知道霍蕴书心里的疑惑,想着以后还要共同相处许久,不能让他心生间隙,只好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道:“那次受伤昏迷的时候,我似乎梦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那里高楼大厦如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无比繁华……” “我在那个世界认识了一个……朋友,她心地善良,温柔和气,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楚宁说着,眸底掠过几许深遂的痛楚,但霍蕴书却没有注意到这点,只听见楚宁继续说:“比如那制刷之术,又比如我给你们说过的牙膏,还教会我做人、做事、做生意,便是连兵略、国策,也是有教过一些的……” 说着说着,楚宁觉得,自己似乎把这个人说得太全能、太离谱了,尽管她认识的这个人确实如此,可更多的时候,却让楚宁觉得,这个人像是一阵总是让她追逐的风,无论怎么样都无法抓握在自己手心。 “原来,这世间竟有如此奇女子!”出乎楚宁的意料,霍蕴书竟然满是赞叹,似乎真的相信了这个人的存在,随后对楚宁语重心长道:“宁儿,你可千万莫要辜负了她教给你的一身才学。想当年,云侯亦是女儿之身,却凭着满腹兵略国策,位列侯爵,令天下男儿莫不俯……” 霍蕴书将云白衣的事情又拿出来说了一遍,想要激励楚宁一番,却不知,楚宁从头到尾,都只听进去了一句话:千万莫要辜负了她教给你的一身才学…… 千万莫要辜负了她教给你的一身才学! 楚宁闭上双眼,将眸底的风起云涌通通埋葬,在自己的心上刻下了一句话——千万不能辜负她教的一身才学! 脑海里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楚宁,这段时间跟我一起看书吧,我有《历代清帝》《大唐兴衰史》《春秋战国史》《孙子兵法》《纪效新书》……” “楚宁,你又在打游戏?闲着无聊,把这本《君主论》念给我听嘛……” “楚宁,我今天买新书了《行政管理概论》,还有《现代企业营销学》和《国富论》……” “楚宁,你知道因果论、目的论和辩证论的……” “楚宁,弗洛伊德和阿德勒的……” “楚宁,佛经上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 …… 蓦然间,双膝一颤,楚宁那单薄的身躯猛然向后倒去,碰撞到那简易的木桌上,将晴儿堆放在上面的账本碰落,纸页在落地前,被风吹拂翻动,出了‘哗啦啦’的声音,与记忆深处类似片断重叠,如同世间最锋利的刀刃,以最残忍的方式,滑过她的心间…… ******************************************************************************* “夫人!夫人!快开门!我是应天梁,我有急事要跟你商量!” 应天梁个子不高,人也长得瘦,但力气却极大,随手敲门,都把谢云竹的房门敲得‘轰轰’响,但奇怪的是,任由他如何敲怎么喊,里面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跟在他身后的绺子见状,小声问道:“四当家,夫人是不是不在里面?” “不在里面?她能去哪里?老子从昨天就让你们一直盯着,你们十数个人盯着,她能跑得了吗?”应天梁冷哼一声,说道:“老子好不容易才留下来,为的就是这娘们,你们要是让她跑了,看老子不扒了你们的皮!” 说着,应天梁一脚揣开那木门,进门一看,顿时火冒三丈:“他、妈、的!怎么是你们两个在里面?那娘们呢?” 屋子里的地上,正躺着两个他派来盯人的绺子,此刻却被人扒了衣服捆了手脚塞着嘴,在地上动弹不得。 “四……四当家……”地上被捆的绺子终于能说话了,颤抖着嗓子结巴道:“早……早上天还没亮,夫人她……她穿着我们的衣服走……走了……” “走了?!!”应天梁大怒,一脚揣了过去,厉声喝问:“她往里走的?带了什么东西走没有?” 那绺子被捆在屋子里,只知道人是从窗户跳出去的,哪里会知道人家出了寨去哪,至于带的东西,他也就看见谢云竹身上背了个小包袱,谁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想到此,眼看应天梁已经气得拔出了刀子,那绺子急忙道:“四……四当家,夫人将大当家的……的财宝全都带着了……好……好大一包袱……” 应天梁一顿,狐疑道:“真的?” “真的!”那绺子赶紧顺着往下编:“有金链子、金镯子,还有好多好多的珠子……足足一大包袱,我和牛二一起看到的!” 那绺子说着,用肘子拐了一下旁边的牛二,那牛二只好跟着胡乱的附和:“看着……看着就很重,她……她一个女人家,肯定跑不远……” 应天梁收起怒气,想了想,便跑到了通天梁的房间,在里面胡乱找了一通,确实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当即便怒气冲冲的带着一群绺子漫山遍野的去找人。 楚宁带着紫竹寨一群男男女女扛着竹枪,一路气势汹汹杀青龙寨,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本以为是青龙寨唱的空城计,捉了几个青龙寨的绺子逼问,顿时觉得哭笑不行。 楚柔带着一部份人进去抢东西,随手杀了几个老弱,看得楚宁心中直跳,不知该作何想,但她又不能阻止楚柔以杀威慑,只好走到一边,当作眼不见为净。 “你们这些杀千万的!为什么连我们最后一点活路都不给……”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的一个驼背老妇人,衣衫褴褛,瘦得弱皮包骨头,手里却举着一把菜刀,直直的朝楚宁砍来。 楚宁下意识的退开一步,险险的避开了这一刀,伴随着霍蕴书的惊呼声,楚宁的意识还没反应过来,右手却已经拔出了悬在腰上的长剑。 噗—— 一声闷响,那叠连的诅咒骂声嘎然而止,温热而鲜红的液体喷射到额间脸颊,楚宁用近乎呆滞的神情,看着面前那苍老而枯瘦的面庞,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吐出最后一句话:“你……你们……不得……不得好死……” 刘长贵不愧是青龙寨的当家出生,心思玲珑得紧,此刻一个照面,也不顾楚宁在紫竹寨二当家的身份,只管称呼着官职,明显将自己的忠心表露出来。 楚宁懒得理他这些心思,微微含,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随后客气问道:“不知长贵兄匆匆前来,有何要事?” “回都头大人的话。”虽然楚宁唤他一声长贵兄,可刘长贵却丝毫都不敢拿着客气当随便,甚至连凳子,都只坐了三分之一,连连拱手道:“小人听闻一些旧时兄弟传来消息,说那海寇‘黑胡子’正在调派人手,准备人登岸作恶……” 边说着,不等楚宁追问,刘长贵便将以前青龙寨在黑胡子里面埋的眼线供了出来。尽管,他最初的时候,只是打算着来紫竹寨混口饭吃,再伺机将紫竹寨占为己有,但现在紫竹寨越来越成气候,他也亲眼目睹了楚宁的手腕和白家的关系,心里头对楚宁不禁服贴得紧,眼看着那些先投寨的人都已经成为了小头目,他不禁也动了心思,有意在楚宁面前来表现一把。 “所以,按照你的说法,黑胡子理应在月底方才会出动?” 就在楚宁与刘长贵说着话的时候,海寇黑胡子的当家人萧玮也在与人说着话,他望着被吊在船头,浑身湿冷的严三等人,紧皱着眉头再三确认道:“刘长贵那斯,竟是诚心归顺了那两个黄毛丫头?你且仔细说说,那丫头到底用了什么好手段?” 在整个黄县,当初青龙寨的二当家,也虎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再加之此人善于算计,连萧玮以前也不敢轻视,却不料,如今却被紫竹寨那两个黄毛丫头给收服,再加上,严三等人又说,神仙入梦,给那楚二寨主授了仙术,不但得了大批的粮食,将帐下儿郎养得身强体壮,再得了一套奇怪的练兵之术,正是这套练兵之术,让青龙寨吃了大亏。 萧玮将这些话放在心里琢磨了许久,又让严三等人,将那套练兵之术演练了一翻,最终,萧玮还是没能看出什么门道来,但心里却已经有了警觉,派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探子,又亲自与萧家家主萧文商量了定策,最终决定月末登岸。 在余下的将近半月时间之内,楚宁与萧玮各自操练着兵马,而白家与萧段三家之间的价格则越演越烈,萧段两家联手多次提价,在当月下旬时,粱米竟已经涨至六千余文一石,迫得闹事的耕户四起,逼得白家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各处铺子里的粮食收拢入黄县的三个大粮仓,派出了大量的部曲驻守。 “好!好!很好!” 得知白家已经被逼至此,萧家家主萧文甚是满意,当场便让萧泽带人搬出成堆的铜钱,嚣张的鼓动着耕户去抢粮仓。 那些耕户一边看着萧家的铜钱,一边看着白家的粮仓和刀剑,进退之间正是挣扎巨烈,却不料,那白家家主,竟然素衣白马翩然而至,与萧泽遥遥对望一眼,便听白家粮行的新管事站了出来,大声宣布,白家同意以每石五千文的价格退回粮食。 此消息一传出,耕户们欢呼若雷,迫不急待的,便去白家粮仓,将粮食推到了萧家来,因为,萧家今天的价格是六千文一石,这些耕户只是使把劳力,将东西从白家仓库搬到萧家仓库,就可以每石赚一千文。 前一瞬间还欢天喜地看笑话的萧家人,此刻突然笑不出来,家主萧文抖着指尖,透过人群指了指那素衣白马的女子,四目相对间,嘴角浸出了丝丝血迹,好在他很快便缓过气来,支使家丁仆人部曲,立混入人群,潜出县城外,去给萧玮报信。 萧玮算计好时间登岸,此刻离他与萧文订好的时间,尚有两天差距,故先带着手上的海寇四处为恶,随意抢杀,意欲借此给底下的喽啰涨些胆气,毕竟,他手下贼寇虽然将近三千有余,但真正由萧家所养出来的精锐,却也不过千余,其余的那些喽啰,都只是些跟着来抢便宜的人,打打顺风仗还行,真遇上要死人的场面,这些人是逃得最快的。 74.074章 此为防盗章  到底……到底还是没有做到想像中的那么无动于衷啊…… 这终究不是自己成长与生活的世界, 她们所关心所牵挂的人根本就不是现在的楚宁, 一旦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还会这样对待自己吗? 楚宁叹了口气, 抬头望向天边。 楚柔一口气跑回自己房间, 猛的灌下了一大碗冷水, 坐在门口想了好久, 直到天色渐黑, 方才从那些胡思乱想中平静下来, 在心里暗自骂着自己——楚柔!你够了!不要再胡思乱想, 楚宁还是楚宁,她是你妹妹, 怎么会变成陌生人?可能只是因为伤了头,失却了记忆, 所以才会性情大变,变得生疏……只要她还活着,哪怕是不认你这个姐姐也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好好对待她, 好好的教导她,以后给她说门好亲事, 让她平平安安的过完这辈子, 就不负当初父亲的托负…… 晴儿一直在房子外面的土灶上忙活,到这会儿已经炖好了鸡汤, 正小火熬着一锅黍米粥, 从灶后抬起头来, 就瞧见二当家正皱着那张腊黄脸在看着什么, 心疼又担心的问道:“二当家,怎么了?” “这是……盐?” 楚宁研究了好久,才觉得那半碗黑白混杂的东西,应该就是用来煮饭炒菜的盐,再瞧着里面能够用肉眼清楚分辨的大颗沙粒,想到自己已经吃了十多天,不禁深深的为自己这强悍的生存能力感到折服。 “这当然是盐。”晴儿奇怪的看了楚宁一眼,起身将盐碗宝贝似的收了起来,又拿出几个大土碗,将炖好的人参鸡汤盛了一碗出来,再麻利的将另外几只碗里装上了黍米粥,一起放进了一个大木托盘上,吃力的端到到主屋那边去。 看着这么个小姑娘上厅堂下厨房的忙活,楚宁心里那点被狗吃剩了的良知终于有所觉醒,决定帮帮这个小姑娘的忙,于是抱着双臂在这土灶周围打量了一圈,最后从灶后面的破木盆子里找到了一条被腌制的小咸鱼,毫不犹豫的伸手抄了双筷子,将小鱼装进土碗后,端着就跟上了晴儿的背影。 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主屋,霍蕴书带着个小男孩子端正的跪坐在草席上,父子俩显然正在说着什么。楚柔一手拎着一块石头从外面进来,又从门后的墙角搬了块木板出来,往那两块石头上面一架,一张简易的饭桌就已经制做完成。 这是楚宁醒来以后,第一次与人共同进餐,没想到却别开生面的见识到了一回现场搭建饭桌的手艺活儿。 晴儿先将装着黍米粥的碗摆放到放到每个人的面前,随后将那碗人参鸡汤推给了楚宁,最后再走到她弟弟的下手边,与其他人一样,安静的跪坐好。 楚宁也将自己端着的小咸鱼摆到了桌上,拿起筷子正想尝尝味道,却敏锐的感觉到有谁在看她,于是顺着瞧了过去,就见楚柔满脸不悦的跪坐在上位,见她抬头,张嘴便喝斥道:“楚宁,你这是被惯坏嘴了么?都已经有那么大碗的鸡肉给你吃了,还将鱼肉端来作甚?照你这般吃下去,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顿时,楚宁那先前还颇为腊黄的小瘦脸,倾刻间红如火烧,恨不得有个地缝给自己钻了进去,心里只想将这分不清场合的女山贼拉出去狠揍一顿,她难道不知家里现在有客人吗?竟然当着客人的面这么说话,让她何其难堪。 楚柔骂完,看到楚宁那满脸的尴尬,立刻就后悔了,她方才下定决心要好好对待楚宁,可转眼间就忘得干净,又同往常一般呼来喝去——难怪这些日子以来,楚宁这么生疏待她,想必是醒来那日被她打怕了罢? 现在的楚宁已经不记得从前,若是以前听到她这么喝斥,定是不会这般面露尴尬,反而会将鱼捞进自己的碗里,分出一小块强硬的塞进她的嘴里,让她吃下后,来耍赖说她自己也被惯坏嘴。 楚宁尴尬的坐在那里,楚柔也满心追悔,可她的性子素来粗糙,也不知该如何道歉,只得沉默的坐在那里,像个木头。 “大当家。”好好的一顿饭吃成这样,连霍钰这么个孩子都觉得不太好意思,霍蕴书只好开口打破沉默,劝道:“以后的日子以后再说,虽如今寨里的光景不好,但也不能让宁儿谗着嘴不是?她头上的伤毕竟还没痊愈,正是要补身子的时候……” 显然,霍蕴书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护着楚宁了,楚柔也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虽然不好意思道歉,但霍蕴书已经给了台阶,她便顺着下来,说道:“本是想留着等鸡吃完后再给你的,既然你想吃,那你就吃吧,正好霍叔刚从山下回来,也是劳累得紧,大家一起补补身子。” 楚柔这番话本含解释之意,可听到楚宁耳里却变了个味道,像是在说,大家都很忙很累,唯她楚宁好吃懒做。 顿时什么食欲都没了,看了看自己面前那碗飘着几小块肉鸡的汤,再看看其他人面前清汤寡水的黍米粥,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强烈的想法,脱口便道:“鸡肉鱼肉本来就是用来吃的,如果只是因为肉少,所以就要省着吃、或者是不吃,那我们何必去捉鸡捕鱼?何必上山打猎?” 此话一出口,楚宁就楞住了,想起自己不久前作出要‘袖手旁观’的决定,顿时懊恼无比。 深反省之后,楚宁继续说道:“人之所以生而为人,之所以被誉为万物之灵,凌驾众生,就是因为人们懂得吃。为了吃,我们捕食野兽。为了吃,我们钻木取火。为了吃,我们创造了文字和朝廷……” “吃肉,是众生的本能,一个喜欢吃肉的人,才会想方设法的去找到更多的肉来吃。我今天吃了这只鸡、这条鱼,我尝到了它们的美味,那么,在日后,我才会去抓更多的鸡,捕更多的鱼!” “相反,如果你天天让我吃黍米粥,我根本就不知道肉的美味,那我又怎么可能想出很多绝妙的方法来抓鸡捕鱼?”楚宁说着,指了着晴儿和她弟弟霍钰,又指了指门外的山寨,继续道:“且不说我,就说说寨子里的兄弟们,你们仔细的想想,紫竹寨的从前和现在,不过就是失去了几个会织绸的人,就让整个寨子都穷破落成这样,难道你们觉得这很正常吗?” 人的追求和贪婪是无限的,正是这份贪婪和追求,才使整个人类一直在不停的创造和进步,如果在贪婪和追求都禁固,人类又怎么可能站到食物链的顶端来? 而楚柔身为紫竹寨的当家人,却不思变通和进取,将自己禁固在旧路上,又如何能够带着紫竹寨兴起,达到楚宁先前所说的目标,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中青云直上? 为了吃肉,楚宁也是蛮拼的,从鸡肉鱼肉扯到人性和欲望,又扯绕了一大圈,扯到了紫竹寨来,当场就把楚柔等人给绕懵了。 “是不正常,但除了缫丝,他们难道还有别的路可走吗?”在楚宁这强拉硬扯下,唯有霍蕴书明白些许,知道楚宁是在借题挥,给紫竹寨指路,遂反问道:“在朝廷眼中、在山下那些人的眼中,我们都是打家劫舍的山贼,都是大恶人,如果不缫丝,我们就只能重新拿起屠刀,继续过那刀口舔血的日子。” “霍叔是个读书人,难道已经忘了先贤说过的话?世间大道三千条,为何你们就只能看到打家劫舍这一条?”楚宁说着,冷冷一笑,道:“如果真要走这条路,那也不是不行,可那得脑子好使,才能走到此道尽处,才能吃饱喝足、享尽那富贵荣华。” 说完,楚宁将面前的鸡汤推到了晴儿姐弟面前,起身离开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借着一室漆黑,躺在那垫着杂草,硬得硌人的床上,一动也不动,任由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不断的在她心间起伏,像是一座巨山,压在她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自己有些动摇了,明明下定决心要无动于衷,却忍不住去关心楚柔的伤口;明明告诉自己要袖手旁观,却又不忍心紫竹寨继续这般挣扎求存。 但又能如何呢?她不过是一缕来自异世的孤魂,这里的人,谁都与她没有牵扯,谁都与她没有关系,也许哪天梦醒,她还是从前的那个她…… 可是,真的还能回到从前吗?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见床边似乎有什么响动,吓得楚宁惊坐起来,低声喝问道:“谁?” “二当家,别怕……是我……”晴儿的声音从黑暗中断续的传来,随后便听见几声‘呼呼’的吹气声,从漆黑中渐渐的亮起了一点红光。 晴儿拿着刚被吹燃的火折,借着那点微弱的光茫,楚宁看见晴儿正坐在离她不远的床边上,不由得长长呼出一口气,缓下了惊魂未定的心跳:“怎的这么晚了还过来?” “想着二当家晚上没吃饭,所以送点吃食过来。”边说着,晴儿边从袖笼中掏出了个小布包,拆开外面层层叠叠的粗布,从最里面露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焦黑饼子。 楚宁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心里软软的,她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到底在这里坐等了多久,只是听着她用那冻得近乎有些哆嗦的声音说着无比的温暖的话语:“二当家,这是我爹从山下带回来的胡饼,可好吃了,你赶紧尝尝看,我才热过的,等会儿凉了可就不好吃。” 接过这个还有冒着点热气的饼子,楚宁想了想,掰成了两半,递回一半给晴儿,道:“这么大个饼子,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晴儿也吃点吧。” “不了,不了,二当家你吃,我不饿,真的!一点都不饿。”晴儿将那半只饼推了回来,低着眼睛看着楚宁的被角,顿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二当家,那碗鸡汤很好喝……其实……其实我们都是很喜欢吃肉的……” “可自从二当家受伤以后,寨里的兄弟们就很少尝过肉味了,大家都盼着二当家能够快些好起来……大当家也是盼的,这些日子带着兄弟们早出晚归的去抢蚕茧,也是想多缫点丝,卖了多换些糙米回来,给二当家补补身子……” “大当家素来是个火爆脾气的人,心里藏不住事,想到什么都说什么,有时候说了重话,二当家听了可千万别往心里头去……大当家今天其实难过的,在屋子外头来来回回好几次,都不敢推门进来看你,说是怕你还生气……” “我没有生她的气,我是气我自己。”楚宁也的确是饿了,也顾不得嫌弃饼上的浓烈的焦糊味了,在晴儿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狼虎吞咽的将那半只饼子吃进了肚里,起身从桌子上的土罐里倒了碗冷水漱漱口,再喝下半碗水,算是解决了今天的晚餐和夜宵。 “二当家,吃饱了吗?”晴儿问完,见楚宁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还伸着懒腰,想了想,便把手里那半块饼子又包回了层层粗布里,小心翼翼的放进自己的袖笼中藏好。接着又说:“既然不生大当家的气,那二当家也不要气自己,气坏了身子,大家可又要担心了。” “好好好!”有这么善良温柔的姑娘半夜来当和事佬,眼看她这不达目的不罢休,似乎还要继续念叨下去的模样,楚宁只好笑道:“我不气大当家,也不气自己,都听晴儿的,赶明儿,我就找大当家赔礼道歉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晴儿终于不再继续劝下去了,圆圆的小脸上满是喜色,眉眼弯弯的笑着说:“我这就去告诉大当家。” “还用你去告诉她吗?”楚宁坐回床边,指着从那那破木门外钻进来的衣角,说道:“估计你一进门,她就躲在外面了。” 顿了顿,楚宁扬声朝外面喊道:“既然什么都听到了,还不滚去睡觉,大晚上的楞在外面门,也不怕冻着?” 楚宁的话音刚落,那片衣角动了动,转瞬便消息不见,晴儿也适时道:“二当家,那我也回去睡了。” “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去?”楚宁知道,晴儿家虽然离自己这里并不远,但也有好几十米的路程,想着这里是个贼窝,让她这么个小姑娘半夜独自回去,无论如何都是放心不下的。 但楚宁的懒病又犯了,完全不想这大半夜的出去吹冷风,于是眼珠一转,立刻就换了个眼神,看着晴儿可怜兮兮的说:“晴儿难道不想留下来,多陪陪二当家吗?这么冷的天,就留二当家一个人在这里,还受了伤……你就忍心吗?” 在前世的时候,楚宁就是个翻脸跟翻书一样快的人,所以,画风秒切什么的,对她而言,简直不要太容易。 显然,晴儿是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二当家,当时就被楚宁的这副可怜样惊呆了,好半晌才小声道:“那……那我就留下来,二当家也怕晚上一个人睡觉吗?” 75.075章 此为防盗章 尚未踏进院门, 便听楚柔的声音正好传来:“宁儿她终于学会杀人了。” “是啊, 宁儿她,终于长大了。”霍蕴书一声长叹, 不知是为之欣喜还是惆怅, 道:“我等起于草莽, 生于绿林, 入目所见, 皆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又有谁能够双手不染血的活下来呢?” 原来,杀人就是长大了么? 楚宁微怔,只觉得嘴里苦, 眼眶干涩得厉害。 “二寨主,你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 晴儿不知从何处过来,手中抱着一个木盒子, 招呼楚宁一声后, 率先走进了屋子。 楚宁随后而入, 见晴儿已经打开了木盒,正在与楚柔和霍蕴书说道:“这些都是从青龙寨里面搜出来的珠宝, 听闻二当家明日将要下山,便想着,不妨由二当家一同带下山去,换成现银。” “先留着罢, 反正暂时又不差这点银钱。”楚宁打起精神, 向众人道:“如今冬日已至, 天气越的寒冷, 我想着,是不是该给寨子里的兄弟们置两套衣物了。” “什么?你要给他们都置办衣物?”楚柔忍不住诧异道:“宁儿,你没生病吧?” “二寨主。”晴儿也反对道:“现在寨子里面已将近五百口,加上托天梁带来的,只会更多……寨子里这么多人,你答应了每日要供他们吃上两顿饱饭,现在还要每个人供两套衣物,咱们手里就那么点银钱……” 连向来对楚宁支持有加的霍蕴书也忍不住劝道:“宁儿,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我知你心里有主意,但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咱们慢慢来可好?” 听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劝说,楚宁只好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独自躺在床上,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主角随便都能想出个点子赚个盆满钵满,随便走在路上捡个小乞丐,洗干净之后就变成家财万贯的白富美……可为什么自己遇到的白富美,却精明得连砍价都那么狠? 不过,这次楚柔她们的劝阻是对的,紫竹寨的家底的确是太薄了些,如果现在就大手大脚的花出去,那到后面没有入项时,所有的人还是会走上打家劫舍的老路。 所以,若是真的要为他们做点什么,那就是替他们找一份长久的出路。 楚宁思前想后,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但她懒得睁开眼,次日醒来的时候,天色尚未大亮,外面就已经传来的整齐的呼喊声。 等楚宁打理好自己的行头,带着人手来到山下时,白家的部曲已经整装待。 白夙今日穿着一件素白色的窄袖宽襟长袍,外罩一袭质地上乘的青色披风,袖口和披风的边封上,皆纹以金线暗绣着流云暗纹,乍看起来朴素低调,可行止间那金线反射出来的流光,却显露着奢华。 她的两鬓各有一缕青丝飘垂于胸前,余者皆被简单的束于脑后,露出了光洁额头和美人髻。在那光洁的额头下,鼻梁英挺,眼若丹凤,眸若寒星,唇线虽然较薄,但配合着她的眉目看来,整个人却是清冷与高贵同在,温润与和柔情都共生,回眸侧目间,隐隐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有一个词语叫风华绝代,楚宁觉得,若是将这个词语用在白夙身上,最是恰好不过。 楚宁上前,与白夙拱手见礼后,两人并辔而行,边随意的聊着几句喧寒的话语,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楚宁在说,白夙静默无声,也不知道她听进心里几分。 但楚宁又岂是善罢干休的人,正何况,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从白夙身上赚钱,接连换了几个话题后,现白夙似乎对商业上的话题比较感兴,于是,就逐渐把话题往这边引,浅显的给她讲一些后世商业上惯用的小手段。 因着上次牙刷的事情,白夙本来就将楚宁高看了几分,这也是她在得知青龙寨的事情之后,第一时间例决定与紫竹寨合作的原因之一,而原因之二,则是因为当时的紫竹寨还颇为弱小,便于掌控,可没料想的是,在这短短时间过去之后,如今的紫竹寨,竟然已经有些乎白夙的想像了。 此刻楚宁给白夙讲的这些商业小故事,更是让白夙惊诧不已,她没想到,这个小小山贼头目,竟会如此见多实广。 “有次我带人下山去买东西,路过一个铺子的时候,见他的店铺里面摆了许多的鱼钩,那掌柜的一见我好奇,便好言好语的给我推荐了许久,我不好推却他的盛情,只好买下了他的鱼钩,可待我买了一枚鱼钩之后,他又给我介绍了钓竿和钓丝,直到最后,我不但买了钓竿和钓丝,还买了一只打鱼的小船……” 听到此时,一直跟在身后的青墨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插嘴道:“宁姑娘,你怎的这么傻呀?别人给你说什么,你就买什么,现在还好意思讲来当趣事?” 楚宁只好面上故作尴尬,嘴里奉承道:“那时年少不知事,若我当时有得青墨姑娘的半分伶俐,也不至于被那掌柜的欺得胡乱花钱……” 被楚宁这么一奉承,青墨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打击了,倒是白夙适时开口,淡淡说道:“不知宁姑娘所说的那个掌柜,如今身在何方?” 等等! 不是吧?! 白大当家刚才说的什么? 这是又要准备挖人墙角的节奏?!! 瞬间,楚宁心里弹幕狂刷,但嘴里却不得装作很遗憾的说,时过境迁,已经不知何处寻了。 白夙也不执着挖人墙角,听楚宁说找不到人了,便又道:“寻不见人倒也无妨,我只是好奇,那掌柜的铺子只是卖鱼钩等物什,怎的后来又卖了船给你?” “莫说是船,他那铺子里,吃的、用的、穿的、玩的……只要是我们能够想到的东西,应有尽有……” “原来竟是如此!”白夙思虑半晌,随即微微颔,挽缰拱手道:“县城即到,就此别过,谢谢宁姑娘这一路的妙语连珠,他朝若是有缘再聚,夙,洗耳恭听!” 说罢,也不待楚宁回礼,便淡淡一笑,拨马回头,在夕阳中飘然远行,任披风猎猎翻飞,端是潇洒无比。 楚宁远远的道了声有缘再会,也带着自己的人手,押着两车人头缓缓的来到县城前,只是心里颇为遗憾,这一路走来自己极尽所能的找话题,好不容易找到话题,让白夙有了兴趣,却没能赚到钱就被她给跑了。 等白夙先行带着人马入城后,楚宁等人才来到县城前,还隔着老远,便听见周围百姓指指点点,紧接着便有一位皂衣男子上前,问道:“来者可是楚都头?” “正是下官!” 不知来人的身份,但见他的官服颜色样式与自己的相差无仿,楚宁立刻便下马拜道:“下官奉县尊大人之命,出城剿匪数日,现终有所得,特来复命!” “楚都头快快请起!”那皂衣人立刻伸手将楚宁扶了起来,大声笑道:“楚都头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县尊大人都亲自起驾出城,迎接楚都头剿匪归来。” “愧不敢当!下官愧不敢当!” 两人边说着场面话,边借着扶人的动作,楚宁迅的将一块碎银往入了那皂衣男子的手里,随即便听那皂衣男子低声道:“萧县丞和姜主薄也一同来了,你可要小心些,莫要落了县尊大人的脸面。” 楚宁知道,接下来就是自己的战场,遂微微颔,随即退开几步,整整衣衫,上前拜道:“下官楚宁奉命剿匪归来,拜见县尊大人,拜见县丞和主薄大人。” 孙兴何伍两人不敢辩驳,他们只顾着看楚柔抢劫去了,根本就没有注意楚宁什么时候走开,直到楚宁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对霍蕴书解释道:“霍叔,是我自己走开的……” “即使是如此,也是错的也是他们,他们身为护卫,却没能起到保护的作用!要来何用?”霍蕴书怒不可遏,他简直不敢想像,如果楚宁当时没有拔剑的话,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这是楚宁第一次看到霍蕴书这么大的脾气,将孙兴何伍二人责骂之后,又调来了两个自己的心腹,不由分说的便要将楚宁送回紫竹寨。 眼看着楚柔连抢劫工作都快做完,也于也就不再坚持,在将近十人的护卫下,抄近路返回了紫竹寨。 一路走得沉默,楚宁简直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其实她今天完全可以留在紫竹寨,静等楚柔和霍蕴书的消息,可鬼使神差的,她还是被楚柔劝了过来。 今天,她杀人了! 杀了一个枯骨如柴,艰难求存的老人! 看着自己被鲜血浸染,已经干涸凝结成暗褐色的双手,楚宁忽然大步跑开,孙兴立刻反应过来,眼看着她跑向了一个雨水汇集的小湖,急忙喊道:“二寨主,那个湖里的水蛇……” 此刻的楚宁,哪里顾得这些,冲到湖边就立刻搓洗着双手,直到将双手搓得通红才停下,这才想起孙兴说的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湖里一看…… 影子? 美人蛇的影子?!!! 惊楞三秒钟,楚宁立刻向后面喊道:“孙兴!带着所有人退后两百步!背对着我!” 孙兴等人本来离楚宁这边只有十数步的距离了,此刻着她这么一喊,纷纷抬头看过来,随即便听见一道女声怒喝:“你们这兔崽子,没听见你们寨主让你们滚开吗?还要看?再看老娘挖了你们的眼珠子!” 76.076章 此为防盗章  所以,光明正大的身份, 是他们在满足温饱之后, 最大的渴望。 “不妥!”霍蕴书方才说完,楚宁立刻就摇头否决:“白夙虽然是这么说, 可若真是这般行事,到时卖身契在她手里,放不放良都是她说了算。我不能拿全寨人的身家性命,来赌她这个商贾当家的一言九鼎。” “宁姑娘说的是!虽然白大当家并不是这般无信之人,但人心隔肚皮,防着点总是没错的。”霍掌柜也凑上来,接过话头道:“蕴书啊,虽然你读的书不少, 道理也懂得多,但要说求财谋生的手段,你可比宁姑娘差多喽。” “想想自老寨主去逝后, 紫竹寨在你的打理下虽然还能度日, 但哪比得宁姑娘这般,一个念头就赚得数百贯。” 有了白夙离去前的那番交代,霍掌柜笑得满面春风,知道自己管事的位置已经有了着落,连带对楚宁都高看了几眼。 几人正说着, 那客栈的掌柜走了过来, 双手捧着一个约莫尺长的木匣, 恭敬送到楚宁面前, 说道:“宁姑娘,由于我店暂时没有足够的铜钱,便按白当家的意思,全都兑换成了银锭,烦请清点。” 楚宁不还不懂这个世界的货币兑换,所以直接交给了霍蕴书,霍蕴书打开木匣,接连拿出几个银锭子掂了掂,朝那掌柜点头道:“每锭都是足十两。” 那掌柜边笑道:“是的,每两都是按足千文兑换的。” 说完,霍蕴书就当面清点,这一点才现,箱子里面竟然有三十三个银锭,和一块足三两三钱重的碎银,也就是说,此刻收到的银钱,比先前楚宁与白夙谈定的价钱,多了三十三两三钱。 “郎君,这非是小人点错了数。”那掌柜见霍蕴书正要问话,便抢先道:“这是方才白当家离去前特意交代的,说是恰好可以凑个吉利数,预祝各位将来生意兴隆。还让小人转告宁姑娘,说这笔钱财非是交易添头,权因欣赏宁姑娘的才华,只希望姑娘将来若是改变主意,可以考虑大当家的提议。” 竟然祝一群山贼生意兴隆,这简直就是…… “既然如此,那楚宁便领了她这份情谊,若我楚宁将来要从事商贾,必入白府大门!”楚宁忍住想在额头上画三条黑线的冲动,一本正经的抱拳作揖,让霍蕴书将银匣收起后,再从自己的钱袋里掏出了一把铜钱,塞给那个客栈掌柜,笑道:“晚辈初来此地,想在此地采买一些粮食,但听闻此地有些不太平,所以,想请前辈指点一二。” 自从楚宁知道这蓬莱城是个贼窝后,便一直心存担忧,更何况她这几天在城里闹出了这么大的阵势,只怕早就落到有心人的眼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被惦记。 三百多两银子说着不多,却足楚宁够买下百多亩土地良田,再请上几个细户耕种,做个一生无忧的地主婆。如果全都换成粮食的话,能买好几万斤,够紫竹寨上下三百口吃上大半年,所以,谁都不敢大意。 霍蕴书自然也知道这背后的风险,但他从前经手的都只是些蚊子肉,还入不得那些人的眼,也没跟那些人打过交道,更没有交情,所以,得趁现在就摸清情况,不然出了这个店门,不见得这些银子还跟着二当家姓楚。 那掌柜麻利的收下铜钱,拈须笑了笑,让身后的账房拿了一锭新的银锭出来,翻过底面指着下面的一行字道:“还请宁姑娘放心,只要是我白家出来的银锭,下面都有白家的印记,小小毛贼们,却是不敢动。” 楚宁接过来一看,果然看见上面刻着‘东莱白氏铸银’几个大字。顿时深刻领悟,原来,不管出不出这客栈大门,银子都没跟她姓楚。 既然知道这笔银子比较安全了,楚宁等人也就不再多作停留,又在霍昱的带领下,直接就去白家的粮店,一口气就定了一百石的米粮,不禁让楚宁生出了几分爆户财大气粗的感觉。 付过银钱后,霍蕴书便守在店里,等着掌柜唤人将粮食从仓库搬出来,楚宁在霍掌柜的带领下,将蓬莱城里好好参观了一回,才现,在这座小城里的大半店铺,竟然都是白家名下的生意,从丝绸衣布絮帛到客舍食肆到米粮店,甚至连粗盐和各种农副产品,都是尽有皆有。 想那白当家年不过双十,却已执掌起偌大的家业,楚宁佩服又好奇问道:“白府一直以来,都是是做这些营生吗?” “自然不是,以前,老当家还在的时候,白府只做些粮食丝绸方面的生意,自从四年前,大当家回来执掌家业后,就开始涉足各行各业,便是因为她,白府才会在这短短几年间扩大数倍有余,挤身东莱商贾的前三位。”霍昱边说边笑,笑得与焉有荣:“听说,连新到任的东莱太守将大人,都对白家高看几眼,还给白家赐了幅墨宝。” 在霍昱看来,东莱太守已经是个很大的官了,而能被这样大官看中的白家,当然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存在。但在楚宁眼里,太守这两个字不过仅仅只是官衔,她根本就不知道是大是小,所以,也就无法通过这方面来评估整个白家的实力了。 虽然无法正确的凭估白家整体的实力,但并不防碍楚宁对白夙的评价,特别是曾经身为一个集团领的楚宁,她非常清楚,一个能在初初执掌家业,以仅仅不到四年时间,就能家族产业扩大数倍,所拥有的是怎样的眼光头脑和魄力。 “说起来,白当家也是个可怜人。”霍昱显然是白夙最忠实的粉丝,全然不顾此刻是在跟一个山贼头子说话,更没注意到这个山贼头子,是他侄儿的顶头上司,只顾着给自己家老板老广告: “生母只个妾室不说,还在十岁那年,被嫡母卖出去。” 本以为会听到一个富家千金振兴家业,向着星辰大海征途前进的奋斗史,没想到却剧情突变,似乎变成了嫡庶宅斗风,让楚宁不禁奇问道:“既然在十岁那年被卖了,她又怎么回来做了当家人呢?” “全因老当家临去前,将日子过得太快活,妻妾儿女众多。”霍昱叹道:“老家主有过两位正妻,各自生下了大爷和三爷两位嫡子,但大爷的生母早已去逝多年,三爷的生母还在,占着个名份,所以谁也斗不过谁,大少爷一狠心,就将当年被卖的妹妹接了回来。” “那大爷和三爷可还健在?”楚宁顿时更好奇了,追问道:“白姑娘又是如何坐上当家之位的?” “她怎么坐上当家之位的我却不清楚,不过老当家的那些妻妾子女,却都还健在,大爷和三爷,更是常年争锋相对……”霍昱说的不禁感概起来:“说来也奇怪,别人家的最忌的便是这家宅相斗,一斗便是倾家荡产,可这白家,却是越斗越兴旺……宁姑娘,你说,这却是怎回事?” 楚宁想了想,心中已有计较,却并没说出来,眼看着已经到了东市,见那边支着椅桌卖牙刷的几人正在收拾东西,遂上前笑着问道:“晴儿,今天的收成如何?” 晴儿不假思索便道:“共计卖出三百四十六支,得三千四百六十钱。” 所以,楚宁跟白夙说,她这几天卖了上千支,根本就是随口说大话,一头野猪的毛怎么可能做出上千支牙刷来,做三百多支都还很勉强。 “方才还卖了制刷手艺,得钱三百贯。” 这三百贯将被楚宁拿出来算入紫竹寨的公账,而另外的三十三贯是白夙的添头,楚宁决定将它占为私有。 晴儿一听,便麻利的翻开银册和货册,先在货册上记了一笔:出制刷手艺,接着在银册上记了一笔:入钱三百贯整,足三十万钱。 这是楚宁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正式接触这个时代的记账法,他们将记出入货品的薄册叫‘货册’,记出入的银钱的薄册一般被叫作‘银册’,高处写入账,低处写出账,再将转账和现金交易记录办法稍有区别。 在楚宁的印象中,这种记账方法的名称,应该是叫三角记账法,是种比较简单记法,却包涵了单式和复式会计两个方案,一套账目的记录,分为入账、出账和往来薄。 不过,说到底,依然还是流水账。 想到此,楚宁顿时起了考量自己这个小账房的心思,便道:“买了一百石的米粮,每石四百八十钱。” 晴儿立刻在银、货两册分别写到:入米粮一百石,出四十八贯。 “付了孙兴何伍他们做牙刷的工钱两贯。” 晴儿在银册上写到:出工钱,两贯。 “野狼寨半年前找我们借了八贯钱,本当家今晚就拿剑去找他要回来。” 晴儿又在银册上写到:出八贯,入八贯。 “本当家今天一共赚了多少钱?” “两百五十三贯,又四百六十钱。” “野狼寨要回来的那八贯呢?” “那八贯钱本就是当家借他的,如今要回来,自然不能算是赚。”晴儿说着,想了想,劝道:“二当家,既然是拿着剑去要的债,那就应该多要几分利息,如此才是赚了。” “……” 果然不愧是山贼窝里出来的,连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都知道要找人要利息。 霍昱在一旁听得大笑不止,不停的称赞楚宁,说她有个好账房。 笑得楚宁颇为尴尬,只好找点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并打已经收拾好东西的孙兴何伍两人去将分散出去的人都找回来,吃饱喝足后,一行人赶着骡车,推着粮食打道回山寨。 就在楚宁等人推着粮食回寨的时候,一年轻男子面色阴沉的从白府别院走了出来,白夙则在书房,边看着手里的账册,边听着她的侍女青墨说话:“大当家,若青书她们知道,自己竟然被个小山贼头子给比下去了,会不会被气得想吐血?” 青棋、青书、青墨、青画四人,都是白夙最重视的心腹,只是青墨的年纪还小,平时随侍在白夙左右,而另外三人,则早就被放出去坐镇一方。 所以,目前只有青墨知道,白夙想在十八执事上面,再添一个大执事。 白夙放下账册,见青墨面上颇为不以为然,显然她很不满意自己突然被人比下去的事实,于是告戒道:“青墨,你莫要小瞧那姑娘,就凭她这今日的所作所为,你们都没识破,就足已认明她能够担得起大执事之职。” “可她今日不是在客店里听书吗?除此之外,她做了什么事情没有被我们识破的事情?”青墨虽然觉得不以为意,但听白当家如此说来,还是仔细想了想,倒是真的被她想起了一点:“大当家是指,那贼头子买通说书先生,让他讲了神仙入梦的故事吗?可那不是已经被大当家您拆穿那是骗人的吗?” “你觉得那个故事,仅仅只是她编出来骗人的?”白夙摇摇头,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心腹,耐心讲解道:“不仅仅只是这样,你再仔细想想,除了说书先生之外,你还看到了什么?” “除了说书先生之外,那就只有之前看到的小二,佩剑大汉,和那个萧家客店的小老头……还有很多在排队的人。” “所以,大当家的意思是说,这些人都是她找人假扮的?让自己人去买自己的货?”青墨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自己摇着头否定自己:“那个小二是我白家客栈的,那个小老头,是萧家客店的,他们背后都同样有个公子娘子急着买去用……还有那个佩剑大汉,明明是路过的,却突然凑了上去……” “可是,当家的,她这样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呀,我们以前不也这么做过么?” 青墨到底还是年轻了些,还看不透事情的表像,可白夙身为整个白氏一族的当家人,她早就已经看透了这浅薄的表面。 事实上,对于她们这些商贾而言,找人买自己的东西的确不特别,但如楚宁那样,把事情做得面面俱到,那就很特别了。 先是编了个半真半假的故事,故事的开篇是与父母的生离死别,中间讲的是人生头等大事,结尾是姐妹情深。 表面上听来,亲情、爱情、手足情,人生最美好的三种感情,都被包涵在这个故事里,可实际上,这个故事要表达的意思却只有一个——如果没有牙刷,你有可能会娶(嫁)到一个患有牙疾之人,有可能她(他)的口齿臭不可闻,有可能要忍受她(他)疼痛的日夜哭嚎,甚至有可能让你在散尽家财之后,一命呜呼人财两失…… 所以,只要这个故事还存在一天,牙刷之名就在世间流传一天。 所以,这是一个有毒的故事! 所以,爱她,就先送牙刷! …… 而除了这人故事之外,她也将寻常商家惯用的手段玩得更高筹。 比如,那个不排队的店小二是她白家折柳客栈的人,又比如那个骂小二不排队的小老头,是萧家的人。 可谁都知道,在这东莱郡里,萧白两家是对手,两家互下黑手早就已经成了惯例,底下的人又有几个见面不互掐的?而这两个人更是为了买支小小的牙刷就当众掐起来,还扯出了萧白两家的名头。 知道的人就清楚,这两人是在替别人买,可不知道的,岂不是会在心里想——这牙刷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么神奇?是不是真的可治牙疾?否则的话,怎么可能萧白两家竟会同时派人来买? 一般商贾请的托请的只是个人或者几个人,可楚宁却是拉上了两个家财万贯、赫赫有名的两个大家族,更重要的是,萧家老爷是真的患有牙疾。 那个小二和老头,都只是两大家族里最底端的一层人,只要几个铜钱就能支使他们,而他们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更不会知道,自己这几句无意的争执,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利益。 或者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们回想起这件事情来的时候,还会随口当个趣事笑话讲来给别人听。而这他们又是在客栈做事,见得最多的,就是那些南来北往的客人,若他们随口往那些人耳边说上几句,客人再传给更多的人…… 这些都是青墨没想到,也还没明白的,可白夙却是一清二楚,正因为清楚,所以她才想将人请到自己身边来,如果自己身边能有这样一个帮手,段家和萧家又算什么?一个东莱郡又算什么? 这些事情都掰开揉碎,一一讲解给青墨听,但青墨究竟还是年轻了一些,阅历也少了些,听得似懂非懂,又问出了新的疑问:“可是,大当家,如果那宁姑娘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她怎么何必把手艺卖给白家?她都已经把牙刷的名声打响,自己做自己卖,岂不是会更长久,赚得更多?” 青墨不知道,在她这么问着白夙的时候,晴儿同样的在问着楚宁。 说起来,楚宁来到这个小山寨也足足十数余日了,这十余日以来,最让她觉得难以接受的不是清水洗脸,也不是衣服破烂不保温,而是在这个穷贼窝竟然连传说中用来洁牙的杨柳枝都没有,只能够用手指蘸着盐水洗牙,哪怕是这盐水,她都还得偷偷摸摸的才能弄到,如果是被楚柔或者晴儿瞧见,少不得又是一顿说。 所以,楚宁深刻的觉悟到,比起让全寨人吃肉的事情来,目前最迫在眉捷的事情,是先给自己弄只牙刷,可这显然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弄出来的事情,所以,现在也只好先将就了。 洗漱完后,楚宁就出门开始活动身体,先是在外面的空地上慢步跑了一会儿,后来想起楚宁的竹枪和猎弓,于是去将这两样武器找了出来,在院子外的大树下胡乱练习了许久,现自己这具身体已经将原主人的东西全部丢了个精光。 才练了不到半刻钟,楚宁就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边感概自己如今这副身子的娇弱,边与起来做活的人们互相招呼,在阵阵问好声中,收起了竹枪和猎弓回到了院中。 楚柔正背着一个大竹篓,手上提着她惯常用的环刀,看见楚宁回来,跟她叮嘱了几声,就吆喝着寨中的一群人出门采茧去了。 等楚柔走远后,晴儿才小心翼翼的揭开锅盖,端出半碗黍米粥送到楚宁面前。 77.077章 此为防盗章  对于这个曾经青龙寨的二当家, 楚宁是见过几面的, 但印像并不深刻,此刻听闻这人竟主动来找她, 惊异之下, 不禁生出了几分好奇, 着手打理好自己之后,立刻便让何伍将人领了进来。 “小人刘长贵,见过都头大人!” 刘长贵不愧是青龙寨的当家出生, 心思玲珑得紧, 此刻一个照面,也不顾楚宁在紫竹寨二当家的身份,只管称呼着官职,明显将自己的忠心表露出来。 楚宁懒得理他这些心思, 微微含, 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随后客气问道:“不知长贵兄匆匆前来,有何要事?” “回都头大人的话。”虽然楚宁唤他一声长贵兄, 可刘长贵却丝毫都不敢拿着客气当随便, 甚至连凳子, 都只坐了三分之一,连连拱手道:“小人听闻一些旧时兄弟传来消息, 说那海寇‘黑胡子’正在调派人手, 准备人登岸作恶……” 边说着, 不等楚宁追问, 刘长贵便将以前青龙寨在黑胡子里面埋的眼线供了出来。尽管,他最初的时候,只是打算着来紫竹寨混口饭吃,再伺机将紫竹寨占为己有,但现在紫竹寨越来越成气候,他也亲眼目睹了楚宁的手腕和白家的关系,心里头对楚宁不禁服贴得紧,眼看着那些先投寨的人都已经成为了小头目,他不禁也动了心思,有意在楚宁面前来表现一把。 “所以,按照你的说法,黑胡子理应在月底方才会出动?” 就在楚宁与刘长贵说着话的时候,海寇黑胡子的当家人萧玮也在与人说着话,他望着被吊在船头,浑身湿冷的严三等人,紧皱着眉头再三确认道:“刘长贵那斯,竟是诚心归顺了那两个黄毛丫头?你且仔细说说,那丫头到底用了什么好手段?” 在整个黄县,当初青龙寨的二当家,也虎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再加之此人善于算计,连萧玮以前也不敢轻视,却不料,如今却被紫竹寨那两个黄毛丫头给收服,再加上,严三等人又说,神仙入梦,给那楚二寨主授了仙术,不但得了大批的粮食,将帐下儿郎养得身强体壮,再得了一套奇怪的练兵之术,正是这套练兵之术,让青龙寨吃了大亏。 萧玮将这些话放在心里琢磨了许久,又让严三等人,将那套练兵之术演练了一翻,最终,萧玮还是没能看出什么门道来,但心里却已经有了警觉,派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探子,又亲自与萧家家主萧文商量了定策,最终决定月末登岸。 在余下的将近半月时间之内,楚宁与萧玮各自操练着兵马,而白家与萧段三家之间的价格则越演越烈,萧段两家联手多次提价,在当月下旬时,粱米竟已经涨至六千余文一石,迫得闹事的耕户四起,逼得白家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各处铺子里的粮食收拢入黄县的三个大粮仓,派出了大量的部曲驻守。 “好!好!很好!” 得知白家已经被逼至此,萧家家主萧文甚是满意,当场便让萧泽带人搬出成堆的铜钱,嚣张的鼓动着耕户去抢粮仓。 那些耕户一边看着萧家的铜钱,一边看着白家的粮仓和刀剑,进退之间正是挣扎巨烈,却不料,那白家家主,竟然素衣白马翩然而至,与萧泽遥遥对望一眼,便听白家粮行的新管事站了出来,大声宣布,白家同意以每石五千文的价格退回粮食。 此消息一传出,耕户们欢呼若雷,迫不急待的,便去白家粮仓,将粮食推到了萧家来,因为,萧家今天的价格是六千文一石,这些耕户只是使把劳力,将东西从白家仓库搬到萧家仓库,就可以每石赚一千文。 前一瞬间还欢天喜地看笑话的萧家人,此刻突然笑不出来,家主萧文抖着指尖,透过人群指了指那素衣白马的女子,四目相对间,嘴角浸出了丝丝血迹,好在他很快便缓过气来,支使家丁仆人部曲,立混入人群,潜出县城外,去给萧玮报信。 萧玮算计好时间登岸,此刻离他与萧文订好的时间,尚有两天差距,故先带着手上的海寇四处为恶,随意抢杀,意欲借此给底下的喽啰涨些胆气,毕竟,他手下贼寇虽然将近三千有余,但真正由萧家所养出来的精锐,却也不过千余,其余的那些喽啰,都只是些跟着来抢便宜的人,打打顺风仗还行,真遇上要死人的场面,这些人是逃得最快的。 萧段两家,之所以会把粮价一再疯狂提升,其最终目的,只是为了让那些耕户与白家曲部起冲突,只要县城里面一乱,萧玮就可以率领黑胡子攻入县城大肆抢劫,到时候,别说是白家收购的所有粮食,整个黄县,怕是没有多少人能够逃此大难,所有的东西,迟早都是他萧段两家的。 但出乎萧段两家预料的是,白夙竟突然提前两天答应耕户退粮,并且将之前两百文收到的粮食,以五千文的价格退给耕户,再让耕户以六千文的价格卖给萧段两家。这样一来,萧段两家的算盘落空,那些耕户才不管你萧段与白家的恩恩怨怨,只要白家退粮食,他们就会欢天喜地,而萧段两家则苦不堪言,因为,这些耕户退回来的粮食,他们不得不以高达六千文的天价收下。 不出两个时辰,萧段两家的现钱,全部被套牢,白夙这边的粮食才退出去半仓库,这一转手间,就赚了二十多倍的利润到手,堪称暴利。 楚宁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带着紫竹寨的人马等待在从蓬莱到黄县的路上,而天王寨的人马,人头到尾都没来与她碰过面,她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安排,只能不停的派出探子查探,最后得知,对方与紫竹寨守株待兔的方式完全相反,竟然直接就去找上了黑胡子,双方你来我往的打了两个时辰,天王寨最后败退。 楚柔边骂着天王寨,边给楚宁套上一件破旧的皮甲,又将一支手、弩交给了楚宁,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宁儿,如果俺不幸受伤被俘,你千万不要手软!” 手、弩是白夙额外送的,一共有三支,楚宁一支,楚柔一支,最后一支被交到何伍手上,楚柔也拍着他的肩膀,大声说道:“何伍,如果宁儿被俘,你也千万不能手软!” 何伍看着楚宁不说话,楚宁看了楚柔半晌,终是点头应道:“如果是你先走,我会替你报仇!” “如果是你先走,我也会替你报仇!” 这可以说,是楚宁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与楚柔认真交流,她一直都知道楚柔对她的爱护之心,但一直都抗拒着不敢接受,直到此刻,却突然现,原来,在她的心底,早就已经接受了楚柔这个‘姐姐’,早就接受了这份亲情。 萧玮在得到白家突然退粮的消息之后,当即便知道,萧段白三家之间的这场商战,胜利已经偏向了白家,但此刻手握众寇,人多势众他的,并不害怕自己也会输,所以,他立刻便改变计划,直接带着人手朝黄县杀将过来。 却没料想到,方才走了不久,便遭遇了天王寨的冲杀。 在萧玮从严三口里得到紫竹寨的练兵之法后,他潜心研究了许久,最后让萧家的精税部曲照着练来看了看,现果然列阵整齐了许多,看起来威风凛凛,遂心中大喜,让所有的海寇都跟着操练起来。 萧玮虽然是萧家六爷,本身武艺非凡,但行兵打仗之术,他却不甚精通,此刻能做的,也不过是让部下照着摆样子罢了,待得天王寨冲杀过来,他们连方阵都还不曾摆好,白白的被天王寨占了个先手。 但很快,待得他们摆好阵形后,天王寨的优势便逐渐失去,双方你来我往的撕杀几阵后,各自丢下了几百具尸体,迫得天王寨退去。 眼看天王寨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萧玮信心大增,暗赞这神仙传授仙术果然厉害,又想到严三说,紫竹寨不过千余人手,顿觉胜券在握,提着皮鞭,大声抽打着那些正在剥死人衣物的喽啰赶路。 待得他们遇上正在守株待兔的紫竹寨众人时,已经是下午未申时分。 要将贼寇拦在县城外,这是王逸给楚宁下的死命令,否则的话,楚宁也不可能带着人在这里傻等,直接利用城墙防守,只要没有内奸打开城门,楚宁即使是个战场新手,也有信心能将萧玮拦在城门外。 尽管楚宁已经在心底把王逸骂了千百遍,但此刻,她不得不握起长剑,与紫竹寨众人一起,共同来面这个强大的敌人。 有了先前与天王寨的那一战,萧玮在遥遥望见紫竹寨人马的时候,就开始列阵整理队伍,随后信心十足的喊着口号,步步接近。 听见那熟悉的‘碗筷、碗筷’声,紫竹寨众人不禁楞住,好在他们经过楚宁整理出来的完整训练,倒不敢伸头脖子去看热闹,只是苦了后面骑在骡马上的楚宁,将对方那莫明其妙的方阵看在眼里,心里又惊又怒,还有几分哭笑不得。 前世自己生活在一个处处山寨处处盗版的世界,没想到,自己穿越重生一回,竟然这么短时间内就被人盗给版了,尽管她自己也是盗的是别人的版…… “那么,这些伤亡,该如何抚恤?” 之前打陶岭寨的伤亡,都是楚柔处置的,楚宁并不清楚之前的处理方法,但现在她已经有了官身,又斩了这么多贼,只要能够操作得好,官品再升一级并非难事,而且,为了紫竹寨的将来,有些最基本的规章制度必须要建立起来。 “按我们绿林的规矩,若是无家小的战死者,直接将其掩埋即可,若是有家小之人,我们便会送些粮食和银钱。”霍蕴书道:“若是伤者,便按伤情和功过而论。” “没有标准?没有定数?”楚宁问道。 霍蕴书答道:“不曾有过,皆视当时情况处理。” “既然如此……”楚宁敲敲桌,严肃道:“明天我将与白大当家一起,押送贼入城,我希望能够在我回来的时候,看到赏罚抚恤的章程。” “你要弄这个做甚……”楚柔闻言,不禁面露诧异,问道:“我听你的意思是,管他们吃住闲养着不算,还要另外给奖励……” 楚柔的话没说完,便听孙兴在门外惊惶道:“大寨主、二寨主,托……托天梁……带着人手来了……” “什么?!!!” 楚柔一听,与楚宁对视一眼,当先起身,楚宁与霍蕴书不敢耽搁,跟在楚柔身后一路急跑到寨门口,才现何伍已经带着一队人手,摆起了竹枪阵与来者对恃。 楚柔提刀上前,厉声喝问道:“来者可是青龙寨的二寨主?” 托天梁站心腹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拱手道:“正是在下。” 见对方似乎没有动手的打算,楚柔顿时松了口气,问道:“不知寨主深夜到来,有何要事?” “哈哈哈,在下久闻紫竹寨两位当家的贤名,今日特来意带着百余兄弟们来投奔。”眼看楚柔虽然防备着他,但敌意不深,托天梁也就不再藏于人后,拎着一个人头上前道:“这是通天梁那恶贼的级,还望大当家笑纳。” 站在后面的楚宁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起了这般变化,她们杀了青龙寨的人,抢了青龙寨的钱物,烧了青龙寨的房屋,而这些人非但不思报仇,反而还杀了自己的领,来投奔敌人…… 到底这伙人是来诈降的,还是这个时代的规则便是如此?后世那些小说电影中的绿林好汉,义气冲天……难道都是骗人的吗? 此刻,楚宁的心里风起云涌,她深刻的认识到,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如此残酷,如果自己不够强大的话,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也会被人砍掉脑袋,拿去换条活路。 “原来是二寨主,久闻寨主智计绝伦,却没想到今日竟有幸一见。既然寨主诚心来投,那我姐妹二人便诚意的留。”楚宁拱手笑道:“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我姐妹二人皆是女流之辈,不便之处,还望寨主能见谅。” 说罢,楚宁又低声的与霍蕴书说了几句话,便带着孙兴离去,将此地事宜都留给了霍蕴书和楚柔,毕竟这两人都是在这个世界生存成长,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规则,要比楚宁更清楚明白。 ********************************************************************* 一转眼间,陈福从野狼寨转投到紫竹寨已经月余,这长达月余的时间,却成为了他有记忆以来,最是幸福的时光。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身边就只有一个老乞丐,两人相依为命,以乞讨为生,受尽白眼、打骂,时常在生与死之间挣扎。七年前的那个冬天,老乞丐没能挨过,终究还是去了,他在亲手埋掉老乞丐的尸体后,就投奔了野狼寨,因为,他听说,那里有饭吃。 可事实上,野狼寨吃的并不多,他从最初每天挨打被抢,到后来每天打人抢食物,慢慢的活到了今年,今年的他,才十九岁,可那黑黑的面庞和高大的个子,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成熟许多,慢慢的就成了这群从野狼寨投奔人的主心骨。 78.078章 此为防盗章  第二天, 楚宁醒得极早, 见晴儿还在熟睡中, 便轻手轻脚的起来,小心翼翼的打了盆清水,又找出晴儿藏着的粗盐, 调了一碗淡盐水, 开始洗漱起来。 在这个小山寨里, 盐是很贵重很奢侈的东西,哪怕是里面还掺合着大颗大颗的沙粒, 却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吃得起的, 哪怕是像楚柔楚宁这名誉上的当家人,也不是每顿都吃得上盐。 说起来, 楚宁来到这个小山寨也足足十数余日了, 这十余日以来, 最让她觉得难以接受的不是清水洗脸, 也不是衣服破烂不保温,而是在这个穷贼窝竟然连传说中用来洁牙的杨柳枝都没有,只能够用手指蘸着盐水洗牙, 哪怕是这盐水, 她都还得偷偷摸摸的才能弄到,如果是被楚柔或者晴儿瞧见,少不得又是一顿说。 所以, 楚宁深刻的觉悟到, 比起让全寨人吃肉的事情来, 目前最迫在眉捷的事情,是先给自己弄只牙刷,可这显然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弄出来的事情,所以,现在也只好先将就了。 洗漱完后,楚宁就出门开始活动身体,先是在外面的空地上慢步跑了一会儿,后来想起楚宁的竹枪和猎弓,于是去将这两样武器找了出来,在院子外的大树下胡乱练习了许久,现自己这具身体已经将原主人的东西全部丢了个精光。 才练了不到半刻钟,楚宁就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边感概自己如今这副身子的娇弱,边与起来做活的人们互相招呼,在阵阵问好声中,收起了竹枪和猎弓回到了院中。 楚柔正背着一个大竹篓,手上提着她惯常用的环刀,看见楚宁回来,跟她叮嘱了几声,就吆喝着寨中的一群人出门采茧去了。 等楚柔走远后,晴儿才小心翼翼的揭开锅盖,端出半碗黍米粥送到楚宁面前。 楚宁昨晚也就吃了半块胡饼,今早起来又运动了这么久,此刻正是饿得慌,见晴儿端了吃食上来,也顾不得挑嘴嫌弃,就着粗糙得有些硌嘴的土碗边沿,三两下就吞下了一大半,边抽了个空闲,随口问道:“晴儿,你们也都吃了吗?” “我们要更晚一些,等大当家她们采茧回来,就可一起用饭。”晴儿说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楚宁那微变的神色,只是见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就接过碗去洗了洗,边说道:“我爹早些时候有来过,说是有事要找二当家……” “霍叔找我有何事?”收起敛起那因半碗粥而引起的心疼,楚宁跟在晴儿后面,边往她们家的方向走去,边在心里寻思着自己所知的那些古代知识,直到那座茅屋小院近在眼前时,才隐约想起,老百姓一日三餐的习惯,似乎是从宋代以后才有的。 所以,这个大庆朝所存在的年代,是在宋朝以前么? 心里如此想着,楚宁已经跟在晴儿身后进了院门,还未来得及进门,便听里面传来了一声稚嫩的读书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 这是诗经诗小雅里的《鹤鸣》篇,楚宁从前也读过。但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至今还没有接触过文字类的东西,所以,并不敢确定这个世界的文明和科技达到了什么水平,此刻听到这《鹤鸣》,再结合先前的猜想,心中已经有了个大约的结论——这个大庆王朝,应该是处于秦汉之后,唐宋之前的这个时间段。 “阿爹,二当家来了。” 晴儿这一出声,打断了她弟弟霍钰读书,也让她爹从手中的竹简中抬起头来,指着身边的石凳,示意楚宁坐下,边关怀道:“二当家的伤,可好些了?” “让霍叔忧心了。”看着霍蕴书手中的竹简,楚宁心中一沉,暗道一声老天捉弄,竟让她回到了一个连纸都还没有出现的时代,也就是说,这个时代应该还在西汉,或者西汉之前。 心里暗骂老天,可接触到霍蕴书满满关怀的目光,楚宁只好强撑出了一个笑脸,道:“现在能吃能动的,也没感觉到疼,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简短的关怀几句后,霍蕴书放下手中的竹简,神色微微一变,凝重道: “二当家,前些日子,我下山去卖蚕丝的时候,打听到了两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既然已经答应晴儿,要让她每天都有肉吃,楚宁也就不在像以前那么抗拒着周遭的一切,甚至还在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个二当家的身份利用起来,此刻听霍蕴书提起,她也就提起了几分心思。 “这第一个消息,是与青龙寨有关。”霍蕴书道:“听人说,青龙寨前阵子做了一票大生意,抢到了一个很有手段的女人,这个女人不但让青龙寨的上下都言听计从,甚至连附近的几个山头,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霍叔是担心这女人把主意打到紫竹寨来?” 楚宁毕竟是个曾经身居高位要职的人,大局观向来不缺,此刻听霍蕴书这么说来,她立刻就想到紫竹寨与青龙寨多年来的纠葛,再看如今日益强大的青龙寨,想必找上紫竹寨也是迟早的事。 “正是如此。”霍蕴书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两年以来,青龙寨的实力与我们相差不大,所以都只是在暗中使手段。但现在青龙寨跟另外的几个山头联手,底下好汉已过五百之数,远非我寨可敌……” 紫竹寨现在的实力楚宁是知道的,全寨上下不过百余户人家,老弱妇孺一起,满打满算也不没有过三百口人,而其中的壮丁,最多也就百来人,如果青龙寨在全力动手的话,紫竹寨完全不是对手,当然,也不至于全无应对之力。 所以,在楚宁看来,这并不是一件最迫在眉捷的事情,毕竟,以青龙寨现在的势头,只要那女人的脑子不残,就不可能现在压上举寨之力,来收拾紫竹寨这么个又穷又破的地方,所以,紫竹寨还有一段时间可以苟延残喘。 楚宁把那个女人暗自记在心里,随即又问:“另外一个消息呢?” “另外一个消息……”霍蕴书讶异的看了楚宁一眼,他没想到现在的楚宁竟然这么能沉得住,不过,那几许讶异之色很快就被他隐去,道:“如今山下秋收已毕,冬日将近,蓬莱山上的那些海寇想必又要登岸兴风作浪……我担心这些海寇上岸太早,吓住了山下的那些行商坐贾,如果他们不再继续收购蚕丝,我们就没办法存够过冬的粮食……”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又迫在眉捷的问题,楚宁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东莱山附近,不但有山匪,竟然还有海寇…… 如此看来,山下的日子也未必会比这紫竹寨强上多少,说不得还会更苦一些,毕竟,他们要面对的,除了山匪、海寇之外还有朝廷,这样接二连三的搜刮,山下百姓的日子,可想而知。 只是,为何这蓬莱山之名这么耳熟呢? 楚宁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以前似乎曾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说是秦朝的时候,有个叫徐福道士跟秦始皇说,渤海之中有三座仙山,其中一座就叫蓬莱山……后来这座山在宋朝时候,好像被改名叫沙门岛,成了专门流放犯人的地方。 渤海……蓬莱山……沙门岛……东莱山…… 不是吧?! 难怪总觉得东莱山这个名字也在哪里见到过,原来就是秦始皇、汉武帝、汉宣帝都来拜过山神的那座东莱山啊。 看来这座山里的山神并不灵啊,如今漫山遍野都是山贼,蓬莱山上还住着海寇…… 也不知这大庆朝的帝君来拜过没有,若拜过,岂不是会被气哭? 正胡思乱想想着,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晴儿出门看了看,立刻便回来说道:“是孙兴与何伍回寨了。” 霍蕴书一听,当即便起身离去,楚宁立刻便跟了上去。 方才出门几步,便见一群人围在寨中的空地上指指点点议论不休,伴随着妇人的哭诉声,很是喧哗。 楚宁上前一看,便见两个衣衫带血的少年被围将在中间,孙氏正边摸着眼泪边骂着其中一个少年,而在两少年旁身后的地上,却躺着一只被捆得奄奄一息黑毛山猪,和一只已经死得透彻的大白虎。 “霍叔……二当家……” “二当家!” “二当家来了!” 霍蕴书挥手分开众人,那两个少年一见到他和楚宁,一声招呼后,便直接躲到了楚宁身后,其中一个立刻便道:“霍叔,俺们根本就没受伤,只是捉山猪的时候遇上那只白虎,俺和兴哥儿见那虎皮雪白漂亮,便想着猎回来送给二当主,您就别再念叨了,求您了……” 另一个也附和道:“看山猪和二当家的面子上,您就帮俺劝劝阿娘吧,俺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闻言,楚宁面色一僵,忍不住微微蹙眉——什么叫看在山猪和二当家的面子上?难道二当家长了一张猪脸吗? 这熊孩子,实在太不会说话了! 尽管很不乐意被人拿去与猪相提并论,但楚宁知道,在这种时候,特别是这种母子家务事上,自己最好是能不掺和就别掺合,于是,看了霍蕴书一眼,现霍蕴书也正在看她,便点了点头。 “既然他们毫无损伤的回来,孙家娘子就别再哭了罢,二当家刚从鬼门关回来,你就在这哭天喊地的,像什么话?”霍蕴书清了清嗓子,接着对周遭众大声骂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洗锅劈木材?难道吃肉还要我来教你们剥皮拔毛不成?” 闻言,在场众人一声欢呼,便出来了四个较为强壮的汉子,将那野猪和老虎都抬将下去。 瞧着那被抬走的野猪,楚宁脑海灵光一闪,立刻拦住几人,叮嘱道:“这猪毛,可千万莫要丢弃,全都给留下,我有大用!” 几个汉子带着疑惑将此事应允,晴儿待众人走远,忍不住问道:“二当家,这豚肉乃脏肉,山下富人家,鲜有食用,豚毛更是被弃如废物……这有何妙用?” 原来,杀人就是长大了么? 楚宁微怔,只觉得嘴里苦,眼眶干涩得厉害。 “二寨主,你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 晴儿不知从何处过来,手中抱着一个木盒子,招呼楚宁一声后,率先走进了屋子。 楚宁随后而入,见晴儿已经打开了木盒,正在与楚柔和霍蕴书说道:“这些都是从青龙寨里面搜出来的珠宝,听闻二当家明日将要下山,便想着,不妨由二当家一同带下山去,换成现银。” “先留着罢,反正暂时又不差这点银钱。”楚宁打起精神,向众人道:“如今冬日已至,天气越的寒冷,我想着,是不是该给寨子里的兄弟们置两套衣物了。” “什么?你要给他们都置办衣物?”楚柔忍不住诧异道:“宁儿,你没生病吧?” “二寨主。”晴儿也反对道:“现在寨子里面已将近五百口,加上托天梁带来的,只会更多……寨子里这么多人,你答应了每日要供他们吃上两顿饱饭,现在还要每个人供两套衣物,咱们手里就那么点银钱……” 连向来对楚宁支持有加的霍蕴书也忍不住劝道:“宁儿,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我知你心里有主意,但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咱们慢慢来可好?” 听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劝说,楚宁只好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独自躺在床上,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主角随便都能想出个点子赚个盆满钵满,随便走在路上捡个小乞丐,洗干净之后就变成家财万贯的白富美……可为什么自己遇到的白富美,却精明得连砍价都那么狠? 不过,这次楚柔她们的劝阻是对的,紫竹寨的家底的确是太薄了些,如果现在就大手大脚的花出去,那到后面没有入项时,所有的人还是会走上打家劫舍的老路。 所以,若是真的要为他们做点什么,那就是替他们找一份长久的出路。 楚宁思前想后,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但她懒得睁开眼,次日醒来的时候,天色尚未大亮,外面就已经传来的整齐的呼喊声。 等楚宁打理好自己的行头,带着人手来到山下时,白家的部曲已经整装待。 白夙今日穿着一件素白色的窄袖宽襟长袍,外罩一袭质地上乘的青色披风,袖口和披风的边封上,皆纹以金线暗绣着流云暗纹,乍看起来朴素低调,可行止间那金线反射出来的流光,却显露着奢华。 她的两鬓各有一缕青丝飘垂于胸前,余者皆被简单的束于脑后,露出了光洁额头和美人髻。在那光洁的额头下,鼻梁英挺,眼若丹凤,眸若寒星,唇线虽然较薄,但配合着她的眉目看来,整个人却是清冷与高贵同在,温润与和柔情都共生,回眸侧目间,隐隐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有一个词语叫风华绝代,楚宁觉得,若是将这个词语用在白夙身上,最是恰好不过。 楚宁上前,与白夙拱手见礼后,两人并辔而行,边随意的聊着几句喧寒的话语,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楚宁在说,白夙静默无声,也不知道她听进心里几分。 但楚宁又岂是善罢干休的人,正何况,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从白夙身上赚钱,接连换了几个话题后,现白夙似乎对商业上的话题比较感兴,于是,就逐渐把话题往这边引,浅显的给她讲一些后世商业上惯用的小手段。 因着上次牙刷的事情,白夙本来就将楚宁高看了几分,这也是她在得知青龙寨的事情之后,第一时间例决定与紫竹寨合作的原因之一,而原因之二,则是因为当时的紫竹寨还颇为弱小,便于掌控,可没料想的是,在这短短时间过去之后,如今的紫竹寨,竟然已经有些乎白夙的想像了。 此刻楚宁给白夙讲的这些商业小故事,更是让白夙惊诧不已,她没想到,这个小小山贼头目,竟会如此见多实广。 “有次我带人下山去买东西,路过一个铺子的时候,见他的店铺里面摆了许多的鱼钩,那掌柜的一见我好奇,便好言好语的给我推荐了许久,我不好推却他的盛情,只好买下了他的鱼钩,可待我买了一枚鱼钩之后,他又给我介绍了钓竿和钓丝,直到最后,我不但买了钓竿和钓丝,还买了一只打鱼的小船……” 79.079章 此为防盗章  虽然,楚宁对紫竹寨并没多少归属感, 也不想插手紫竹寨的事情, 但她又觉得, 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天天出出主意, 就当玩是在陪着npc玩游戏, 打一下时间, 也不是不可以。 “今天所有的话都是闲聊, 大当家她不会知道的。”霍蕴书笑道:“也不会有除了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楚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心中闪过几分诧异——从今天霍蕴书出现的时间和衣着打扮来看,他明显是去一个并不太近的地方,并且还出去了不短的时间,可他一个刚刚才回来的人, 竟然对楚宁这全身上下的异样变化没表示出丝毫的意外,并且比楚宁这个一直都在的人,都还要清楚寨子里其它人的去向——这充分表明了他的手段和在紫竹寨的地位。 由此可见, 这个人不简单, 让楚宁不得不怀疑,紫竹寨这么一个小池塘, 到底是怎么容下这条金贵锦鲤的。 当然, 不论这个人有什么样的想法和打算, 只要没有触犯到她楚宁头上来, 她什么都可以当作不知道。 “在我的想法里, 是没有紫竹寨的。”楚宁想了想, 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它可以是紫竹村,可以是紫竹县,也可以是紫竹郡……但无论如何,在我的想法里,它绝对不能是紫竹寨。” “这些天,我常与晴儿聊天,但她并没有下过山,也不是很清楚这大山外面的世界,她所能告诉我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大庆永威二十二年九月初,征南大将军顾文雄从南蛮手中连夺十六城,凯旋归京,帝君令朝中文武百官出城相迎,给了征南大将军无上荣光。” 在楚宁看来,这个所谓的荣光,根本就是虚名,她还特意问过晴儿,皇帝还有没有给过顾文雄别的赏赐,可就晴儿当时的描述来看,想必是没给什么实惠。 “我并不知道,朝中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帝君下了这道圣旨,但我猜想,不管是征南将军大胜前,还是大胜后,朝廷中肯定是不平静的,否则的话,帝君不可能就这糊弄一个大功之臣。”楚宁并不习惯这样的跪坐,索性站起身来,负手踱步,思索道:“在我看来,征南将军固然是打了个大胜仗,但离功高难赏还有很大的差距,可为什么圣人不赏赐他高官厚爵,不赏赐他金银财宝,反而赏了他看不见摸不着的荣耀和声望呢?” 所以说,楚宁此人,就是个比较注重实惠的,如果她是顾文雄的话,她宁愿不要百官出城迎接这等虚荣,只要皇帝赏她真金白银就好。 “唯一的可能,是朝廷里有人不想给他高官厚爵,而帝君也赏赐不了足够他功绩的金银财宝。”说到此,楚宁回头看着霍蕴书,笑道:“我猜,有可能是这场仗打得比较久,国库都空虚,所以,帝君才会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楚宁说来轻松,可霍蕴书却听得心下骇然,他没想到,二当家这一开窍,竟会变得如此聪慧,仅仅只是从晴儿口中的只言片语,便将远在千里之外的事情猜了出来,并且还被她猜对了一大半。 这半个月以来所生的事情,楚宁和晴儿在山里呆在山里不清楚,但他霍蕴书却是知道的。早在征南大将军凯旋之前,朝野就有了传闻,说是征南大将军回朝后会被封为王爵,最不济,也得是个实权侯,可事实上,征南在将军自凯旋那天,被相国袁大人亲率文武百官迎回金銮殿后,就将府门紧闭、谢客不出,如果说,这里没有什么变故,霍蕴书却也是不信的。 不过,这些人都是高居庙堂的神仙,神仙们打架虽然会殃及池鱼,但就目前而言,对于他们这么个小小山贼窝,却还是没什么大影响的,但霍蕴书实在很好奇,楚宁是怎么从那只言片语中就猜出这些结论的,于是继续问道:“何以见得朝中不平?又何以见得国库空虚?” “这很简单。”楚宁几乎不加思索便侃侃而谈:“如果帝君真是想给顾文雄荣耀和声望,那他亲率百官出城接不是更好?非旦表彰了顾文雄这个征南大将军的功绩,还能够给他自己赚个好名声,可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这就说明,在这件事情上有情况。” “至于我为什么会说国库空虚,这就更简单了。”楚宁指了指自己和房外的东莱山,道:“如果天下太平,国库充盈,这风景秀美的东莱山,又怎么可能会成为山贼窝?” 霍蕴书显然也是个明白人,楚宁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若再追问下去,反而会显得自己胸无点墨,只是还想考考楚宁,遂故意道:“我是问你紫竹寨的事情,你却与我说这些天南海北的事情,这与我紫竹寨有何干系?” “当然有关。”楚宁毫不犹豫道:“偌大一个国家,国库空虚得连给功臣的赏赐都开始糊弄,这不但说明帝君已经失去了对朝野的掌控,也间接说明,这个国家再怎么兵强马壮、威震八方,实际上也只是一个空架子而已。” “连朝廷都只是个空架子了,天下百又如何能够安居乐业?几乎可以定论,再过不久,朝廷肯定会想办法从百姓身上收刮,也可以定论,只要当帝君一去,朝廷就会乱套,乱世必将到来。既然乱世即将到来,那么,自然关系到紫竹寨的出路——是苟安这一隅之地等待灭亡?还是趁势而起青云直上?” 楚宁的这番话,从头到尾的绕了一个圈,霍蕴书一开始也许没有听出楚宁的潜在意思,只是惊骇于她的敢猜敢想。听到中间时,又颇为佩服她这见微知著的眼光。但当他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却只是安静的看着楚宁,仿佛楚宁最后说的那句话,他完全没有听见一样。 “楚宁……楚宁……” 在这短暂的安静之中,一道年轻女声乍然响起,由远及近,很快就来到了小院门外。 楚宁听出了来人是谁,当即便霍蕴书道了别,转身临走前,突听霍蕴书在背后,缓缓说道:“以后,二当家若是有空,可以去我那坐坐,我想……我那里可能有些二当家可能会需要的东西。” 楚宁道了一声好,恭敬抱拳谢过后,方才举步离开,还没走几步,便见那个火爆女子正提着刀快步跑过来,整个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连她自己胳膊上被什么东西扯坏衣服、抓出的血痕都没来得急处理。 几大步走近,端详着将楚宁瞧了个仔细,方才深深的呼了口气,随后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怒吼:“你没长耳朵和嘴巴吗?听不见俺在叫你?都不知道应个声儿吗?还是蠢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楚宁并不是个暴脾气的人,但也不是个性格好到没有脾气的人,被楚柔这么随意的吼骂,心里头也升起了几分不快,但看到楚柔那隐藏在这骂声中的担忧时,心里头的不快顿时又消了。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霸占了别人的身体,享受着本应该属于别人的关怀和牵挂,自己又有什么资格不快的呢?再说了,被人关心牵挂的感觉其实也不错,以前那么多狐朋狗友一起寻欢作乐,可除了宋然之外,似乎也没几个人会这样把她放在心尖尖上记挂。 想到这些,楚宁先前那略微激仰的情绪瞬间便冷却下来,看着楚柔高举着又想拍她的巴掌,低落道:“楚柔,我还病着呢,你就这么又打又骂……这是在虐待我。” 楚柔一听,满脸不可思异的看了楚宁老半晌,才开口道:“楚宁,你这是真的变性子啦?竟然……竟然都不跟俺还嘴了,俺还真有点不习惯……” 顿时,楚宁决定放弃与她交流的想法,并不是她不待见楚柔,楚柔的性子虽然火爆,嗓门虽然也大得有点吓人,但总归来说,她对妹妹的感情却是最真挚的,比起楚宁以前见惯的那些,为了点家长里短就斗个你死我活的兄弟姐妹,楚柔是个毫无疑问的好姐姐。 只是,楚柔越是对她好,楚宁心中就越会抗拒与她亲近,甚至会生出强烈的愧对感。 这些天以来,楚宁在这里白吃白喝,被这些人力所能及的照顾着,感动虽然谈不上,可触动还是有的。但楚宁却一直都将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因为,一直都清楚的记自己从前,一直在不停的回忆着从前,总是在每天入睡前,都期盼着明天醒来回到从前。 楚宁打心底抗拒着融入这个世界,她没办法像那些小说主角那样做到既来之则安之,哪怕她明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每次喝下的药汁,都是楚柔跋山涉水去采摘,每吃下的一口糙米干饭,都是楚柔千方百计苦省出来,可她,依然无法把楚柔当成真正的亲姐姐来看待。 将楚柔独自留在身后,楚宁默默的走出小院,她想给自己留点回忆的时间,她突然觉得很害怕,害怕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久了,将从前的父母、亲人、朋友……所有的点点滴滴,都统统忘记…… 可上天似乎并没打算给楚宁太多用来悲伤和回忆的时间,她前脚才走出院门,迎面就有什么东西扑腾而来。 几乎在刹那间,楚宁就已经下意识的抬手,朝那向她扑来的东西一掌劈了过去,只听见一声惨叫,那东西就跌落在数步之远的地上,还没待楚宁看清到底是何物,那东西就又跳将来,从楚宁头顶飞扑过去。 楚宁跌跌撞撞的站稳,再向那东西定盯一瞧,才现,竟是一只极其肥硕的七彩山鸡。 “二当家,二当家……你没事吧?” 晴儿拎着把菜刀,从不远处跑了过来,看见楚宁并没有被伤着,这才放下心来,指着那只山鸡解释道:“大当家今日去采蚕茧的时候,在山上现了一支老参,于是顺道捉了只山鸡回来,打算一块儿炖了给二当家补补身子……没料想到这鸡在山上野惯了,凶狠得紧,不小心让它给逃着了……” “原来是这样。”楚宁微微一笑,道:“晴儿,我没事,你且把鸡拿去炖着,今晚记得请你爹和弟弟过来一起用饭,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初听之下,晴儿便要拒绝,但又听楚宁说有重要的事情,遂便不再作声,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山鸡捉住提走。 顿时,楚宁脸都快黑成锅底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娇弱到如此地步,不但没个小萝莉利落,竟然还被山鸡给欺负。 等晴儿走开,楚宁才这才转身看向楚柔,每走近一步,便问出一句话:“真不是特意去找的老参?也不是特意去捉的山鸡?” 楚柔站在原地,看着一步步逼进的楚宁,正想要逞强说不是,却被打断了话题,楚宁强势扯开她胳膊上被撕裂的衣袖,露出了伤口。 “如果不是,那你就好好解释一下,这伤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次多亏三叔鼎力相助,否则的话,也不可能成事。”霍蕴书也展颜一笑,又朝霍掌柜施礼拜谢,随后才向楚宁道:“这白当家到底还是有些财大气粗,不过是请个大执事,竟然开出百贯的高价月钱,不过,宁儿你也真是,怎的如此果断拒绝?我倒觉得,白当家的提议倒也可行,你先入白府做事,让寨里的兄弟们都寄身部曲,待过些时候再放良出来,正好可以给换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尽管这东莱地界山贼海寇横行,但贼究竟只是贼,再怎么武力横强、衣光鲜亮,也抵挡不住来自世俗众人的眼光,更掩藏不住那些被铭刻在内心最深的自卑感觉。 如果这个世界安宁和谐,人人皆温饱无忧、欢笑度日,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贼寇横行? 所以,光明正大的身份,是他们在满足温饱之后,最大的渴望。 “不妥!”霍蕴书方才说完,楚宁立刻就摇头否决:“白夙虽然是这么说,可若真是这般行事,到时卖身契在她手里,放不放良都是她说了算。我不能拿全寨人的身家性命,来赌她这个商贾当家的一言九鼎。” “宁姑娘说的是!虽然白大当家并不是这般无信之人,但人心隔肚皮,防着点总是没错的。”霍掌柜也凑上来,接过话头道:“蕴书啊,虽然你读的书不少,道理也懂得多,但要说求财谋生的手段,你可比宁姑娘差多喽。” “想想自老寨主去逝后,紫竹寨在你的打理下虽然还能度日,但哪比得宁姑娘这般,一个念头就赚得数百贯。” 有了白夙离去前的那番交代,霍掌柜笑得满面春风,知道自己管事的位置已经有了着落,连带对楚宁都高看了几眼。 80.080章 此为防盗章  楚宁微怔,只觉得嘴里苦, 眼眶干涩得厉害。 “二寨主, 你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 晴儿不知从何处过来, 手中抱着一个木盒子, 招呼楚宁一声后,率先走进了屋子。 楚宁随后而入, 见晴儿已经打开了木盒, 正在与楚柔和霍蕴书说道:“这些都是从青龙寨里面搜出来的珠宝, 听闻二当家明日将要下山, 便想着,不妨由二当家一同带下山去, 换成现银。” “先留着罢, 反正暂时又不差这点银钱。”楚宁打起精神, 向众人道:“如今冬日已至, 天气越的寒冷,我想着, 是不是该给寨子里的兄弟们置两套衣物了。” “什么?你要给他们都置办衣物?”楚柔忍不住诧异道:“宁儿, 你没生病吧?” “二寨主。”晴儿也反对道:“现在寨子里面已将近五百口,加上托天梁带来的, 只会更多……寨子里这么多人, 你答应了每日要供他们吃上两顿饱饭, 现在还要每个人供两套衣物, 咱们手里就那么点银钱……” 连向来对楚宁支持有加的霍蕴书也忍不住劝道:“宁儿,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我知你心里有主意,但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咱们慢慢来可好?” 听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劝说,楚宁只好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独自躺在床上,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主角随便都能想出个点子赚个盆满钵满,随便走在路上捡个小乞丐,洗干净之后就变成家财万贯的白富美……可为什么自己遇到的白富美,却精明得连砍价都那么狠? 不过,这次楚柔她们的劝阻是对的,紫竹寨的家底的确是太薄了些,如果现在就大手大脚的花出去,那到后面没有入项时,所有的人还是会走上打家劫舍的老路。 所以,若是真的要为他们做点什么,那就是替他们找一份长久的出路。 楚宁思前想后,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但她懒得睁开眼,次日醒来的时候,天色尚未大亮,外面就已经传来的整齐的呼喊声。 等楚宁打理好自己的行头,带着人手来到山下时,白家的部曲已经整装待。 白夙今日穿着一件素白色的窄袖宽襟长袍,外罩一袭质地上乘的青色披风,袖口和披风的边封上,皆纹以金线暗绣着流云暗纹,乍看起来朴素低调,可行止间那金线反射出来的流光,却显露着奢华。 她的两鬓各有一缕青丝飘垂于胸前,余者皆被简单的束于脑后,露出了光洁额头和美人髻。在那光洁的额头下,鼻梁英挺,眼若丹凤,眸若寒星,唇线虽然较薄,但配合着她的眉目看来,整个人却是清冷与高贵同在,温润与和柔情都共生,回眸侧目间,隐隐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有一个词语叫风华绝代,楚宁觉得,若是将这个词语用在白夙身上,最是恰好不过。 楚宁上前,与白夙拱手见礼后,两人并辔而行,边随意的聊着几句喧寒的话语,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楚宁在说,白夙静默无声,也不知道她听进心里几分。 但楚宁又岂是善罢干休的人,正何况,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从白夙身上赚钱,接连换了几个话题后,现白夙似乎对商业上的话题比较感兴,于是,就逐渐把话题往这边引,浅显的给她讲一些后世商业上惯用的小手段。 因着上次牙刷的事情,白夙本来就将楚宁高看了几分,这也是她在得知青龙寨的事情之后,第一时间例决定与紫竹寨合作的原因之一,而原因之二,则是因为当时的紫竹寨还颇为弱小,便于掌控,可没料想的是,在这短短时间过去之后,如今的紫竹寨,竟然已经有些乎白夙的想像了。 此刻楚宁给白夙讲的这些商业小故事,更是让白夙惊诧不已,她没想到,这个小小山贼头目,竟会如此见多实广。 “有次我带人下山去买东西,路过一个铺子的时候,见他的店铺里面摆了许多的鱼钩,那掌柜的一见我好奇,便好言好语的给我推荐了许久,我不好推却他的盛情,只好买下了他的鱼钩,可待我买了一枚鱼钩之后,他又给我介绍了钓竿和钓丝,直到最后,我不但买了钓竿和钓丝,还买了一只打鱼的小船……” 听到此时,一直跟在身后的青墨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插嘴道:“宁姑娘,你怎的这么傻呀?别人给你说什么,你就买什么,现在还好意思讲来当趣事?” 楚宁只好面上故作尴尬,嘴里奉承道:“那时年少不知事,若我当时有得青墨姑娘的半分伶俐,也不至于被那掌柜的欺得胡乱花钱……” 被楚宁这么一奉承,青墨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打击了,倒是白夙适时开口,淡淡说道:“不知宁姑娘所说的那个掌柜,如今身在何方?” 等等! 不是吧?! 白大当家刚才说的什么? 这是又要准备挖人墙角的节奏?!! 瞬间,楚宁心里弹幕狂刷,但嘴里却不得装作很遗憾的说,时过境迁,已经不知何处寻了。 白夙也不执着挖人墙角,听楚宁说找不到人了,便又道:“寻不见人倒也无妨,我只是好奇,那掌柜的铺子只是卖鱼钩等物什,怎的后来又卖了船给你?” “莫说是船,他那铺子里,吃的、用的、穿的、玩的……只要是我们能够想到的东西,应有尽有……” “原来竟是如此!”白夙思虑半晌,随即微微颔,挽缰拱手道:“县城即到,就此别过,谢谢宁姑娘这一路的妙语连珠,他朝若是有缘再聚,夙,洗耳恭听!” 说罢,也不待楚宁回礼,便淡淡一笑,拨马回头,在夕阳中飘然远行,任披风猎猎翻飞,端是潇洒无比。 楚宁远远的道了声有缘再会,也带着自己的人手,押着两车人头缓缓的来到县城前,只是心里颇为遗憾,这一路走来自己极尽所能的找话题,好不容易找到话题,让白夙有了兴趣,却没能赚到钱就被她给跑了。 等白夙先行带着人马入城后,楚宁等人才来到县城前,还隔着老远,便听见周围百姓指指点点,紧接着便有一位皂衣男子上前,问道:“来者可是楚都头?” “正是下官!” 不知来人的身份,但见他的官服颜色样式与自己的相差无仿,楚宁立刻便下马拜道:“下官奉县尊大人之命,出城剿匪数日,现终有所得,特来复命!” “楚都头快快请起!”那皂衣人立刻伸手将楚宁扶了起来,大声笑道:“楚都头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县尊大人都亲自起驾出城,迎接楚都头剿匪归来。” “愧不敢当!下官愧不敢当!” 两人边说着场面话,边借着扶人的动作,楚宁迅的将一块碎银往入了那皂衣男子的手里,随即便听那皂衣男子低声道:“萧县丞和姜主薄也一同来了,你可要小心些,莫要落了县尊大人的脸面。” 楚宁知道,接下来就是自己的战场,遂微微颔,随即退开几步,整整衣衫,上前拜道:“下官楚宁奉命剿匪归来,拜见县尊大人,拜见县丞和主薄大人。” 最重要的是,至今还没有被山匪海寇打劫过,而青龙寨竟想来当这只领头羊,想摘白家的桃子,要知道,这可是白家的货物,若是白家真的这么好欺负的话,县内另一股更大的山匪‘天王寨’早就吃干抹净了。 所以,楚宁当时只考虑了三秒钟不到的时间,当场便答应了白青夜,而白青夜代表白家送上的回报是一本白夙的名帖,和一封信。 楚柔后来知道后,大呼楚宁上了白家的当,而晴儿也在旁边帮腔,狮子大开口,道是白家至少要给一百贯才行,唯有霍蕴书轻笑不语。 次日的时候,楚柔带上孙兴何五二人,以及另外两个寨中壮汉,一起下山前往黄县县城。 东莱山恰好在蓬莱与黄县之间,而黄县身为县治,拥有过万的人口,楚宁一路行来,虽然也见到了不少乞丐流民,但比蓬莱这个贼窝还是要好上许多。 给守在城门的兵卫送了几个铜钱后,一行五人轻易便进得城来,让楚宁白担心了一场,她还以为会查什户书籍验薄册。 方才进城没多久,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内城的一切,便见前面街道上围着一群人,楚宁走近几步,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再凝神一瞧,却是那个在蓬莱城里与她合作过的说书先生,正在那里大声讲着:“却怎知,那宁家妹妹竟然在即将出嫁的当口,患上了牙疾……” 楚宁摇头失笑,转身便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孙兴何伍二人等人并不知楚宁此来所为何事,只得跟在后面转悠,未过多时,却听后面传来了一道呼喊:“宁姑娘、宁姑娘,请留步……” 回头一看,却是那说书先生急步追了上来,两个喧寒了一会儿,楚宁才知,这说书先生姓贾名沛,是黄县本地人,目前正领着几个同行,到处替白家打牙刷广告。 “不知宁姑娘此来此可是有何要事?”喧寒完毕后,贾沛满脸笑容,恭敬道:“小人久居此地,若是一些小事情,大抵是能给姑娘帮上些忙的。” 楚宁知道,这贾沛是尝到了甜头,所以才会才与她套近乎,当即笑着客气了一句,又与何伍交代了些事情,让何伍带着那两个壮汉先行离去,自己带着孙兴跟着贾沛找了处茶摊了下来。 “既然先生是本地人,我这还真有件事情要烦劳先生。”叫上三碗茶,坐下后,楚宁便直接说道:“还请先生替我讲讲这里的官风民情。” 贾沛一听,当即笑道:“原来姑娘是想知道这个,小人正好知道一些,就是不知准或不准……” “准或不准都无妨碍,”楚宁道:“我也是初来贵地,权当作闲趣听听。” “那小人便从却年的匪患说起。”贾沛慢声道:“大约是去年冬月初,海寇黑胡子带人上了岸,与天王寨联手,几乎抢遍了整个东莱郡。” “其中,我黄县受害最深,连县城都几乎被攻破,当时负责抵御的县尉张大人,被贼寇抓住后,被绑在马后活活的拖死……概因此事,前县尊大人引咎辞官,新来的县尊王逸大人,于今年初夏方才到任。” 贾沛说完,又简要的将县府的官吏介绍了一番。比如县丞萧泽,是县里大户萧家的人长子;主薄姜柏数年前被人举了孝廉,但由于家势落魄,故只得了个主薄之位,现在是县里大户段氏的女婿。由于新的县尉尚未到位,所有事务皆由兵曹章铭负责,而这个章铭,也是萧家的女婿…… 两人正说着,茶博士便托着木盘,端上了三碗茶过来,楚宁正觉得口喝,端起茶碗,尚未来得及入口,顿时便傻了眼——只见碗里黄黄的碎茶叶和着葱姜、橘梗等物什,被煮成了浓浓的一碗,简直让人不知如何下口。 贾沛泰然自若,端起来便吃将下去,孙兴见样学样,吃得不亦乐乎,唯有楚宁,将碗推开后,就再没动过。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何五便带着人寻了过来,楚宁与贾沛告辞后,便朝何五问道:“打听到了没?” “打听到了。”何五立刻道:“那王县尊正在洞春楼里吃茶听曲,二寨……二姑娘可是要现在去?” “当然是现在去。” 由何五领路,一行五人直奔城西的洞春楼。 洞春楼仅是座不大的二层小楼,甫一入门,便见当中的戏台上有人正在伊伊呀呀的唱着什么,楚宁双眸一扫,便看将目光停在戏台下面正中的桌子旁,正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正笑着与他旁边的男仆人说着什么。 打量间,何伍已经与侍者谈妥,在楚宁的示意下,要了那中年男子旁边的桌子,便坐下安静听戏。 何伍的心思明显没在听戏上,时不时的转眼偷偷瞧着旁边桌上的动静,直接那仆人似乎得到了什么吩咐,似乎准备要离去的时候,何伍立刻便起身跟了上去。 不多时,何伍回来的时候,朝楚宁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楚宁扬眉一笑,来到那中年男子身后大约三步远的地方,正要作揖拜见,却见那人指了指戏台,又指了指对面的坐椅,并没开口。 楚宁躬身一拜,便安静的坐下,与那中年男子一起欣赏起台上的戏来,过了许久,直到台上戏几近结束,她才明白,这台戏似乎演的是汉高祖与楚霸王争霸的事故。 “姑娘可也是爱戏之人?”那男子意犹味尽,一直不停的看着台上,直到台上的人尽皆退下,方才回过头来,向楚宁要笑道:“若姑娘亦是爱戏人,不妨再稍等片刻,下一场戏是‘白衣云侯’智斗赤眉军的戏,最是得你们这年纪的小娘子喜爱。” 81.081章 此为防盗章 第七天的时候, 众人终于听到了萧段两家涨价的消息,但为时已晚, 只收到了一小部份。 第而就在第八天的时候,白家的价格竟然一口气涨了两百文,梁米的收购价竟然达到了四百余文的高价,要知道,楚宁上个月在白氏买粮的价格, 都才四百八十文一石。 此刻,白夙正在县衙与楚宁和王逸对座吃茶,当然,吃茶的只有白夙和王逸二人, 楚宁面前只是摆着一碗清水。 在吃下一碗热呼的油茶之后,王逸心满意足的抖了抖衣袖, 含笑问道:“白当家, 楚都头, 你们觉得,那萧段两家, 这次还会跟着涨价吗?” 因为萧段两家打压的关系, 黄县的秋税一直都没收齐,而白夙现在大掏腰包将粮价涨了上来,农户手里有了钱财,王逸自然也就不用再担心自己头上这顶官帽。 所以, 王逸现在简直就已经把白夙和楚宁二人, 视作他的左膀右臂, 根本就不罢什么官架子,也不像寻常男儿那般,对女子多有成见,遇上自己不懂的事务,都拿出来多说多问,请两人共同参详。 当然,他这般对待楚宁和白夙二人,却不见得这二人也是对他坦诚相待,就拿楚宁来说,抢萧家仓库的事情,就没有让王逸知道,只是按着衙内账册的数量还了些回来,余下的,全都被她当成报酬自己留下了。 见白夙微微低着头,没打算作声的模样,楚宁只好回答道:“那萧段二家,定然还会跟着涨上来的。” “为何?” “白当家先放出了涨价的风声,自然是得了先手。后来我又阻了他们数天,城外又不知何处传来黑胡子要上岸的消息,农户们自然急着将手里的粮食出手,故此,萧段两家又是棋差一着。” 楚宁见白夙依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遂侃侃而谈,全部代劳:“目前,整个东来大部份的粮食都已经落入了白当家的手里,他们此刻即使再跟着涨上二百文,其实也已经收不到什么粮食了。” “既然收不到粮食,他们价格涨得再高也吃不到什么亏……可惜了。” 听楚宁这么一说,王逸不禁连连叹息,自他就任以来,连接着萧段两家吃了数次亏,如今虽然在楚白二人的协助下得了些便利,但实际于萧段二家,却没造成太大的损失,让王逸觉得可惜之余,又心生担忧,万一那萧段两家再从别的地方生出事端来,他自己能否应对,还犹未可知。 楚宁看了白夙一眼,白夙也突然抬头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楚宁便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吞进了腹中。 “县尊大人,那黑胡子,可能真的要上岸了。” 白夙不说话则已,一说话,顿时吓得王逸差点从凳子上跌落下来。 “什……什么?” “这黑胡子要上岸的消息,并非是我使人放出的风声。”白夙指尖轻扣桌案,思索道:“我感觉,这黑胡子……应当就是萧段两家的杀手锏。” 楚宁闻言,心头微震,不禁暗自咋舌,她以为自己和白夙联手,到目前为止,已经看到了胜利的署光,却没想,那萧段二家的背后,竟然还有海寇这么个大杀器。 假如说,这些海寇真的跟萧段二家有关系的话,那么,萧段二家完全可以毫无顾忌的开出任何价码,因为,就算是白夙将所有的粮食都收到了手里,最终仍然全都会变成萧段两家的。 显然白夙也想明白这一点,说完这句话,当即便冷着脸起身离去,楚宁本来也想跟着去问问黑胡子的情况,奈何王逸硬是拽着她不让走,硬是要让她想出办法来,别让海寇来祸害了治下的百姓。 就在白夙从县衙离开的时候,有个身穿黑色斗蓬的大汉走进了萧家的院墙,他身材魁梧过人,脸上留着大把的络腮胡,额露刀疤,双眼锐利如鹰眸,时有凶光闪过,吓得连偶遇的萧家小辈孩儿,当场便哭出声来。 “六叔公,您终于到了!阿公一直都盼着你能回来团聚……” 萧泽亲自过来接引,才将人引到了萧文的院落门外,便见萧文连鞋子都没穿好,急急的跑了出来,热情的拉着来人的手,眼中热泪隐隐,叠声道:“六弟,为兄可将你盼回来了。” 那络腮胡男子,正是萧文的六弟萧玮,一直都依着萧家老祖宗定下的的规矩,执掌萧家藏在外面的部曲,也就是那只名叫黑胡子的海寇。 事实上,这支海寇已经存在了许多年,但在这之前,一直都不曾显山露水,直到几十年前,萧文接任家主,将这支部曲交到萧玮手中之后,才开始大肆为祸东莱百姓。 “大兄,照你这般说来,那白九的手段很是了得,几近将东莱今年的收成都纳入了囊中。”萧玮进得门来,便直接开门见山的向萧文问起情况来。 萧文苦苦一笑,回道:“正是如此,至少有将近十万石的粮食,都在她手上。” 萧玮豪迈一声笑道:“大兄莫忧,此事无甚妨碍,待我寨中儿郎上岸走上遭,任那白九千般心计万般手段,也必束手无策。” “幸得我萧家有六弟这般英伟儿郎。”萧文夸头萧玮一句,接着说道:“只是那白九的店铺广散东莱,各县乡村都有,若是想一网打尽,伤她筋骨,倒是不易。” “大兄所说,也正是我担忧之处。”萧玮摸了摸胡子,接过萧泽递过来的酒碗,豪迈饮罢后,方才接口道:“这些年以来,黄县已经成为了我们刀下鱼肉,但黄县之外的地方,我们却是不敢轻易涉足,泽儿,你可知这是为何?” 萧泽没想到萧玮突然会向他问话,但他素来心思机敏,此刻乍听之下,也能流利对答,当即便道:“回六叔公,依侄孙浅见,黄县虽为东莱旧郡城,但因地处沿海,良田肥地与物产皆有不足,故被朝中公卿弃如夷土。” “然,于我萧家而言,这黄县物产虽有不足,却地利非凡,自蓬莱出海,可至砣矶岛,再远可至高句丽、新罗、百济、倭奴国……故此,黄县须成为我萧家的掌中鱼肉。” “我萧家毕竟是以商起家,部曲若是过于惹眼,难免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是故,老祖将部曲与商家分离,六叔带着部曲以海寇之名藏身砣矶岛,进可攻东莱,退可至辽东。” “今上素来颇有雄才,东莱太守将大人也非庸臣,故此,六叔公不带着儿郎们出这黄县地界,实属明智之举。” 原本只有一句话就能回答的事情,萧泽却是绕着弯的说了一大堆,末了还顺带给萧玮拍了句马屁,而萧玮显然也颇为受用,摸着胡子笑问道:“泽儿,你且说说,有何办法,能让那白九将外地的粮食都运到一起收拢起来?” 此问一出,萧泽显然早有成算,当即便低声回禀了一番,听得萧文连连点头,萧玮赞赏道:“大兄有个好孙儿,我萧家有个好后生!” ****************************************************************************** 直到夜幕将临,楚宁才得已从县衙里出来,才到朱门外,便遇到了正带着人巡防的楚柔,顺便从她那里接过了两个粗粮饼,边啃边走,带着孙兴一路来到了白夙暂住的客栈。 途中路过白氏粮铺时,远远的便瞧见许多人围将在铺外,吵闹着说白氏坑害了他们,要他们按照萧段两家的粮价补偿,否则的话,就要把粮食退回去。 在青衣小侍女的带领下,楚宁从客栈侧门进接进得后院,绕过了几条回廊后,孙兴便被留在了外院,而楚宁则被引进了内院,她以为自己很快便能够见到白夙,却没想到,那青衣小侍女却将她引到了一处亭阁里的汤池旁。 等等! 这剧情是在往哪个诡异的方向展? 饶是楚宁见过不少场面,此刻也不禁鄂然呆立,好半晌才回过来,匆忙拦住正在摆放衣物的小侍女,惊问道:“打扰一下,小美女,请问你是不是带错了地方?我是来拜访白夙姑娘的。” 惊鄂之下,楚宁连这个世界的称呼和礼数都忘了,直接一句小美女脱口而出,让那青衣小侍女‘唰’的一下红了脸,拿眼偷偷瞄着楚宁,然后小声解释道:“楚都头,白府素来有个规矩,但凡要见大当家的人,都要沐浴更衣……” 为什么会有这么诡异的规矩?!!! 为什么感觉这里的画风好像有点清奇?! 楚宁努力的把脑海里的弹幕赶走,心惊胆颤的将自己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换上那小侍女送来一身素白中衣,然后,终于见到了白夙。 楚宁觉得自己真的很不容易,只不过是过来打探一下黑胡子的消息而已,竟然会遇到这么清奇的事情,突然就想起了辫子朝的宫庭戏,想到那些自己洗干抹净了,被裹着被子抬到龙床上的妃子…… 等等! 为何自己的脑洞里,会钻出这种奇怪的剧情? 楚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嘴角努力的勾出一抹春风般笑意,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了白夙的书房。 甫一进门,便见白夙伏案而坐,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楚宁,便起身引楚宁在书案前的胡椅上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楚都头可是为了那黑胡子而来?” “正是如此。”楚宁温和笑道:“还望白当家能为在下解惑。” “实话说,我对那黑胡子的来历并不是很清楚,但听这些年的传闻说,其领满脸黑色胡子,手下有寇众三千,所到之处,无不血流成河。” 白夙说的这些,也都是楚宁知道的,她不会天真得真相信传闻,那黑胡子手下只有三千匪寇。而且,她感觉白夙似乎还知道一些别的东西,但没有说出来。 果然,白夙敲着桌面又思考了片刻,才又开口说道:“这一次,我希望楚都头还能与我合作。” 白夙知道,如果黑胡子太过于强大的话,如果没有必要的理由,楚宁完全可以带着人马跑回东莱山,等到海寇走了,她再下山来。 但白夙不行,她这些年一直都在黄县经营,她固然可以一走了之,但屯集的货物、商铺、人手……总总损失算起来,她这些年的心血全都白费。 事实上,楚宁正如白夙所想,她随时都可以带着人手离开,但此刻,白夙开了这个口,却她不好当场回绝。 毕竟,撇开之前牙刷之事是互利之外,后面的两次合作,都是紫竹寨得利要多些。比如,那次抄青龙寨的老窝,得到了千余贯的钱财;又比如上次去抢萧家的库仓,白夙提供了紧要的消息,最后却分文没取,除开那些按县衙账薄还给王逸的东西,紫竹寨又整整得利了三千余贯的钱财。 虽然白夙并没有拿这些合作来当交情,但楚宁既不能回,却也不能答应,毕竟,将要面对的是以凶狠出名的海寇,不是她在前世打游戏刷经验的小怪,她不能拿整个紫竹寨来冒险。 “白当家,在想也希望能够再次与你合作,但……我紫竹寨如今看着有千余人手,可实际上,你却是知道的,大部份都是新降……” “我知道楚都头的意思了,不过,楚都头想必也知道,我白夙在这东莱经营数年以来,向来不打没把握的仗,这一次虽然看着艰难一些,但至少有六成把握!”白夙说头,突然转了话题,道:“如果楚都头不介意的话,以后唤我白九便好。”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楚宁顺口便道:“九姑娘,可是还有强援?” “强援不敢当,不过,帮手却是有一个。”白夙以指尖在胡桌上写下了几个字,见楚宁神色既是惊讶颇为惊讶,便又问道:“楚都头可愿意?” “此事,在下还需回去与家姐和长辈商议。”楚宁可不是初涉世事的小年轻,几句话都会被白夙拉拢,先是打太极将事情推了推,即便一点都不含糊问出了一个至关紧要的问题:“假如此番能与九姑娘合作,却不知九姑娘意下,此次合作,我与此强援,将是谁主谁辅?” 这个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谁主谁辅就意味着,谁将承担最大风险,谁又将得到最多的利益,必须将事情都弄清楚,否则的话,楚宁绝对不会轻易答应合作,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白夙正要说话,书房门木格窗突然被推开,楚宁抬头一看,便见一袭黑色劲装的青夜利落的跳进了窗内。 白夙看了看正要起身回避的楚宁,随后对青夜说道:“楚都头不是外人,你且将事情说来便是。” “大当家,那萧段两家又传出了消息,一口气将粮价足足上涨了四百文,梁米竟高达八百余文一石……那些得到消息的百姓和富户,纷纷带着人手到我白家的粮铺,吵着要白家按萧段两家的粮价补足铜钱,还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抢砸粮店,不过,已经被管事带着部曲暂时控制住了形势。” 楚宁先前也见到有人在白氏的粮铺前闹着要退粮,但并没有青夜说的这般形势严峻,想必是在这短短时间内出现了什么变故,从而让萧段两家有恃无恐,在这场经济战争里与白夙死磕上了。 很显然,萧段两家下这般下狠心,将粮价提高了将近倍余,就是看准了白夙手里收到的粮食数额巨大,他们已经收不到什么粮食,吃不了什么亏,甚至这些前来退粮的富户,都有可能是被他们煽动,否则的话,怎么可能前面才传出消息,后面就有人去抢砸白家的店铺? 人有从众心理,抢砸这样的事情,一旦开始,那么,后面将会接二连三,白家纵然是有部曲,但也没有数量多到能够将每个店铺都守起来。 补钱显然是不现实的,白夙再大的身家,高达几万贯的数额,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就能够凑起来,即使是她有这个财力,楚宁也不觉得她会选择这个方法来解决。 还有可能的是,白夙将所有的粮食都屯在一起,派部曲去看守,但这也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即使是过这眼下这一关,对于整个白氏商铺在百姓眼中的名望,也造成了致命的打击,以后甚至不用萧段两家出手,白夙在东莱都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 82.082章 此为防盗章 故此,王逸被萧姜二人架空了实权, 着实受了一段时间的窝囊气, 白家出面让他行个方便时, 他虽然许了楚宁一个都头的空头衔,实际上却没有放多少希望, 直到昨日, 听得她当初剿匪大胜,才下定了决心, 要借此机会斗一斗萧姜二人。 此刻, 瞧着楚宁押着两车人头过来, 恭敬的在自己面前见礼, 当即起身, 亲自扶起楚宁, 笑容满面道:“楚都头虽为女儿身,却心怀大义,得知有山匪即将为祸百姓, 不危个人安危, 悍然举家携戈灭匪,斩得匪百三十有余, 端是女中豪杰!” 楚宁一听, 就知道这王逸是想借题挥, 立刻跟着唱戏, 互捧道:“此事全赖县尊大人运筹, 下官只是带着亲族听令而行, 当不得县尊大人如此夸赞!” “哈哈哈……好!好!”一听楚宁这么上道,言语间就把功劳分了一大半给他,王逸心里更是高兴,但面上的神色却立刻变得严肃阴沉:“楚都头小小年纪便知大义,那些尸位素餐之辈,观之可感汗颜乎?” 楚宁大概知道王逸唱这出戏的目的,但这戏实在是唱得太过了,楚宁忍不住心中一跳,暗道要糟。 果然不出楚宁所料,王逸这一说完,周遭原本被他请来的门弟族老们立刻便纷纷议论起来,很快便有一个白白须的老叟,拄着拐杖开口道:“老父母此言,颇失妥当也。自张县尉死于贼手,前县尊大人请辞后,若非是萧长吏和姜主薄二人齐心协力,我等如今可还能吃饱穿暖乎?” 楚宁瞧着这说话的人一身绸缎,便知此人肯定是萧姜二人的爪牙,便不再说话,就听着王逸以一敌众,与他们之乎者也的争执,便开始暗中观察自己的这个新上司。 王逸的举止风度颇为不错,说话间习惯了引经据典,证明了他的家世和学问都应该很好,但做官的手段却差了些,此时竟然以上官之尊,亲自来跟萧姜二人的爪牙干架,平白丢了自己的官威和面子。 楚宁正想着,王逸已经与那些族老争执到秋税尚未收齐的问题,听得楚宁在心里忍不住想吐槽,想着从今往后,有可能要以一敌二,不禁暗自苦笑,只好将何伍喊来,朝他吩咐了几句。 萧泽与姜柏二人稳坐胡椅,起先听到王逸那指桑骂槐的话语时,面色微变,此刻见王逸已被自己的爪牙逼得面红耳赤,双双吃着仆役送来的茶,当作戏来看。 楚宁原本正在站王逸面前,等王逸跟人对掐的时候,她慢慢的往自己侍卫那边退了过去,起初没引起萧姜二人的注意,但在何伍离去时,却引起了他们的警觉,何五带着五个人一起开,萧泽身后的几个随从立刻便跟了上去。 大约过半个时辰,何伍便带着回来了,萧泽等了等,却没能等到自己的随从,心里顿觉得有些不安,朝那姜主柏递了个眼神,那姜主薄会意的站起身来,正要上前说话,却没想到,一行人边哭边喊着老父母,边从人群中挤过来便扑跪到王逸面前。 “老父母,您可要为小人作主啊,小人有天大的冤屈要诉,那陈家大少爷,竟然强抢了我家闺女为妾……” “老父母,那刘家强占了我家良田……” “那彭家……” …… 本来还在跟那白须老叟争执秋税的王逸被此番变故吓了一大跳,待见那诉冤者指着那白须老叟,说他强占良田时,差点喜上梢,继而见诉冤者越来越多,又气得满脸铁青,差一点就把这城门口当成了县衙公堂,当众审起了案子来。 楚宁也没料想到,何伍竟然会找这么多人来,出乎她的预料不说,还直接将萧段两家的旧事牵扯了出来。 但楚宁也是个见过大事的人,更何况连人都亲手杀过,此刻心念微转间,便镇定下来,进行了三方面的安排。 其一,是立刻回寨搬救兵,其二,派何五前往白家在县城里的别宅,其三,则是制止住了王逸,将人带回了县衙。 方才回衙,王逸便兴奋得立刻想升堂,楚宁只好将他强行拦住,问道:“大人,您可有想好,到底是审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如此天赐良机,当然是一举拿下萧姜那两个匹夫。”王逸说完,不禁奇道:“难道楚都头有其它见解不成?” “大人,下官确实有想法。”楚宁道:“下官不认为,能够凭着这么简单的手段便能将他们拿下,想那萧段二家,在此地根深厚,即便是犯了事,现在有人来喊冤哭诉,可也不见得能够拿到实证,此为其一。” “其二,即便是我们拿到了实证,然则,在这县衙内外,又有几人能够听大人之令?” “其三,若是此举将萧段两家逼急,他们若是狗急跳墙,大人的安危又当如何?” “照你这般说来,如此大好良机,便要白白放过不成?”王逸大怒,却在自己闷着想了一会儿之后,不得不承认,楚宁担心的这三点确是事实。毕竟,他前来上任时,仆役侍从区区带了不到三十人,即便是加上楚宁今日带来的几十人,又怎能敌得过萧段两家蓄养的部曲? 在王逸盛怒不止的时候,姜柏亦是气得直拍桌案:“那姓王的若是真敢将脸皮扯破,坏我等好事,我看他这官还当不当得下去。” “姜兄莫怒。”萧泽反而是满脸笑容,老实在在的吃着茶,道:“有那姓楚的女子在,我料想她不会让王逸行事那般冲动。” 姜柏想了想,没想明白,不禁问道:“玉成兄,此话何解?” 玉成乃萧泽的表字,此刻被姜柏这般追问,遂入下茶碗,问道:“你当那楚宁是何般身份?” “是何身份?” “东莱山里,紫竹寨的二寨主。” 姜柏闻言,不禁大惊:“什么?!她竟然是个山贼的头目?” “这是我安插在东莱山里多年的耳目,连夜带回来的消息,想必错不了。”萧泽很满意姜柏这般毫不知情的表现,这样显得他智深如海,遂颇为得继续道:“她今日带来的那两车头颅,便是青龙寨的。” “原来竟然是这样。”姜柏听罢,顿时笑逐颜开,拍手道:“如此一来,只消玉成兄在朝中安排人手,弹劾他堂堂朝廷命官,却勾结山贼害人性命,看他这官还当不当得。” “哼!”萧玉成闻言,不禁冷哼一声,道:“你当他前面这‘王’姓,可是随便姓的?” 姜柏闻言,不禁一楞,犹豫道:“难道他是琅琊王氏子弟?” “然也。”萧玉成揉了揉额头,继续道:“我派人去查了他的背景,听说是琅琊王氏的旁枝,读书读得傻了,便被赶到这黄县来做官。” 在当今圣人临朝之初,有霍燕二家权倾朝野,然,霍氏一族于二十八年前涉及谋反,随便满门被诛。后燕家一门独大,却在十九年前东征时,燕家大郎燕不凡与东胡人勾结,意欲图谋不轨,被当今圣人赐剑自刎。 自此后,整个大庆朝,便是王谢6顾四大家,而这王家,便是琅琊王氏。 姜柏有点不甘心道:“所以,那王……王逸,我们便动不得了?” “倒也不是动不得,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萧泽道:“现在秋税未齐,若是动了他,谁来顶这个罪?” “倒也是。”姜柏闻笑,击掌笑道:“还是玉成兄厉害,这方方面面都运筹得滴水不露,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 “等?” “是的,等他们的条件,”萧泽想了想,随即又道:“不过,白家那边的棋子,却是要先动上一动了。” 原来,杀人就是长大了么? 楚宁微怔,只觉得嘴里苦,眼眶干涩得厉害。 “二寨主,你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 晴儿不知从何处过来,手中抱着一个木盒子,招呼楚宁一声后,率先走进了屋子。 楚宁随后而入,见晴儿已经打开了木盒,正在与楚柔和霍蕴书说道:“这些都是从青龙寨里面搜出来的珠宝,听闻二当家明日将要下山,便想着,不妨由二当家一同带下山去,换成现银。” “先留着罢,反正暂时又不差这点银钱。”楚宁打起精神,向众人道:“如今冬日已至,天气越的寒冷,我想着,是不是该给寨子里的兄弟们置两套衣物了。” “什么?你要给他们都置办衣物?”楚柔忍不住诧异道:“宁儿,你没生病吧?” “二寨主。”晴儿也反对道:“现在寨子里面已将近五百口,加上托天梁带来的,只会更多……寨子里这么多人,你答应了每日要供他们吃上两顿饱饭,现在还要每个人供两套衣物,咱们手里就那么点银钱……” 连向来对楚宁支持有加的霍蕴书也忍不住劝道:“宁儿,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我知你心里有主意,但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咱们慢慢来可好?” 听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劝说,楚宁只好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独自躺在床上,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主角随便都能想出个点子赚个盆满钵满,随便走在路上捡个小乞丐,洗干净之后就变成家财万贯的白富美……可为什么自己遇到的白富美,却精明得连砍价都那么狠? 83.083章 此为防盗章  霍掌柜虽然已年过不惑, 可身子骨还是极为健朗, 他快步穿过前庭,又绕过回廊,随后直奔入白府书房。 每隔三个月,都是这蓬莱白府别院最为繁忙的日子, 录属这别院下的各个庄园、铺面的当家管事和账房们, 都将带着账薄前来面见白府大当家, 也就是白府的九姑娘——白夙, 向她汇报这个三月的账目及其它事务。 书房内,各当家管事们聚于一堂,整个房间里除了正在汇报的声音之外,就只有白大当家快拔动算筹的声音。她耳朵里听着管事们的汇报, 双目查看着账薄,右手挥笔点墨,左手快的拔弄着算筹, 还间或向面前的当家管事们提出一些疑问或是决策, 这招一心多用之法, 白大当家简直是练至臻化之境, 行云流水一般, 没有丝毫的错漏或是停顿。 霍掌柜是鲜少来这里的,即便是白大当家, 他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两次, 更别说是像这种重要日子, 他的顶头上司——负责整个蓬莱事务的管事也在这里, 而他现在是越级来拜见,如果怀中这物什不能真正的引起大当家的重视,在以后的日子里,他还能不继续吃白家的这碗饭,都未尝可知。 想到此,霍掌柜不自觉的在书房门口停下了脚步,摸了摸怀里小木盒子,暗自给自己打气,他觉得,只要白大当家看上一眼,定然能够明白这小小物什背后的惊天利益,而自己,及有可能借此机会一步登天,即便是升任管事,也未尝不可能。 霍掌柜心里如此想着,守在门旁两侧的四名美貌侍女立刻上前,熟练的替他将衣饰整理得一丝不苟,又端来了温水和湿巾,让霍掌柜洗尽了脸和手,方才推开书房的门,将他引入其内。 往日这个时候是鲜少被人打搅的,此刻房门骤开,引得书房里众人的都看向了这边,包括眉头微皱的白大当家。 即便是霍掌柜已经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勇气,但当他感觉到,那端坐书案后面的年轻白衣女子,正微冷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时,立刻就觉得紧张起来,紧张到连用眼角余光偷看这位女当家的小动作都不敢做。 就在这时,府里威信素来颇高的杜大管事开了口,向那白大当家介绍道:“大当家,这位是蓬莱丝绸铺子里的霍掌柜,说是有要事上禀,非得亲自见到您才说。” 听得此言,霍掌柜暗自松了口气,一边想着自己往日节衣缩食送出去的节礼到底没白送,一边不敢再多耽误半分,当即上前弯腰作辑,随后捧出一只小木盒,恭敬说道:“小人霍昱见过大当家。小人之所以斗胆前来,是因为这几日现有人在城里置卖新鲜物什,小人心里好奇,便去凑趣了一番,现那人将此物吹嘘得万分神奇。小人见识短浅,虽不解内情,却也觉得此物颇为神异……” 霍掌柜说着,便将那木盒打开,见里面装着的只是一支宽约一指,长愈二指的小毛刷,众人先是不解,随后半怒,觉得这霍掌柜一把年纪当真是活回去了,竟然拿着这等寻常事物来现眼。谁都能看出,这毛刷就是在木条上面钻了几个小孔,再以细线穿入惯见的猪鬃制成。 这种毛刷,随处可见,再大些便可以用来刷马洗衣,这除了小了些,哪有何神奇之处? 更有人出笑道:“霍掌柜,你这物什我却也是见过,这几日不都是个小姑娘在城里在卖么?还夸下海口说,长久使用这小小毛刷洁牙,不但可以令人口齿生香,还可让人不生牙虫,不患牙疾……难道你便信了?竟然还带着来面见大当家……” “简直荒谬至极!”还不待霍掌柜说话,他的上峰,刘管事便开口怒斥道:“此乃猪鬃所制,众所周知,猪豕肮脏至极,其毛更甚,如何入得了口?怎可能口齿生香?” 被刘管事这么喝斥,霍掌柜不禁有些惶恐,却仍然辩解道:“那人说,此物乃是神仙入梦授与之术,已经被他施了仙法,鬃毛洁净无比,所以才能治得牙疾!” 即使是在楚宁以前的那个世界,长驻牙的人也比比皆是,更何况是现在这个卫生条件极差的年代,虽然人们早就已经有想出办法,用柳枝和青盐来清洁口腔牙齿,但依然有不少人会长蛀牙,更是有少不人死在了牙疾之下。 故此,霍掌柜这么说,在场诸人虽然并不尽信那神仙入梦之说,但部份头脑灵活的人,却已经从里面看见了商机,顿时明白这霍掌柜为何敢冒着触怒“冷面阎罗”的风险,来当面表述。更是有人后悔至极,只恨自己只将这视作寻常,竟让霍昱这老儿抢了个机会。 霍掌柜说完,便听见周遭的掌柜执事们低声议论纷纷,那高座于位的冷面女子微微思索了片刻,她身旁的侍女已经上前,接过了霍掌柜手中的小毛刷退出书房,约半盏茶的功夫,她回来便对白大当家耳语了一番,想必是亲自试用过了。 白大当家听罢,推开面前账薄,朝在场众管事道:“今日便到此为止罢,诸位明天再来,至于这牙……牙刷之事,便由本当家亲自过问,你等只需守紧唇舌即可。” 说完,众管事、执事与账房们都纷纷告辞离去,霍掌柜跟在众人身后准备离开,却听见大当家唤住了他,并让人准备了两乘软轿,要与他一同去见见那个卖牙刷的人。 闻言,霍掌柜大喜,连连拜谢,这可是连白大当家心腹十八执事都没有的过的殊荣,如今竟然落到了他头上,这岂不正是一步登天? 霍掌柜很快便将心里的欢喜按奈住,小心翼翼的座在雪白软轿上,跟着白大当家来到了东市,远远的便瞧见数十人在一张巨大木桌前排起了长队。 大桌的后面,坐着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少女,正拿着两本薄册不停的写着什么,随着她每记一笔,站在大桌左边的少年,便收下一份铜钱清点,右边的少年则递出一个小木盒。 就在一切井然有序的时行时,队伍的后面突然跑出来了一个身穿短打、肩搭布巾,一副小二打扮的年轻男子。那男子手里捧着一大堆铜钱,急急忙忙跑上前来,直接将铜钱放到那桌上,喘着粗气道:“快!快给我来一支!不!五支!我家客舍有位公子正在急等此物……” “即便是等着,却也有个先来后到。” 那清点铜钱的少年正是何伍,他将桌上的铜钱全都还给了这个小二,并指了指队伍后面的位置,说道:“先去那里排队。” “可是那位公子很是着急,他们是异地来的客商,只等着买到此物便要上路……” “王二,难道就你白家店里的客人急不成?”那小二话还没说完,正在排队的个矮小老头出声道:“在我萧家店里的客人也是急需此物,且是位官家小娘子,但小老头我也在这里排着队呢,你急什么急?” 那小老头话音未落,周遭众皆表赞成,纷纷说得那王二面红耳赤,只好去队伍后面排了个位。 正此时,一位身材魁梧,身悬宝剑的中年大汉路过此地,见得一群人排着长长队伍等着买东西,不禁面露好奇,凑到桌前问道:“两位小哥,你们这里卖的甚好东西?怎的这么多人都在等着买?” “这盒子里装的物什名叫‘牙刷’,是神仙入梦,传授与我家主人的神物,只要用此物洁牙,不但可以令人口齿生香,还可让人不生牙虫,不患牙疾。”何伍口齿伶利的回答完,又笑着道: “我看大哥相貌堂堂、一表人材,定是个富贵人,不若也买几支?这牙刷不但自己可以用,还可以送给父母亲朋好友,不论男女,老少皆宜。区区十个铜钱的小物什,却能送去健康长寿的大心意,绝对值得!” 听这小哥这般一说,那大汉立刻便眉开眼笑的去排队了,周围原来一些还在观望的人,此刻也颇为心动,纷纷跟在了队伍后面。 这一幕幕皆落入了霍掌柜与白大当家的眼里,在霍掌柜看来,却当真以为此物神妙,所以才会引得众人争相购买。可落在白大当家的眼里,却看出了另一个意思。 “去‘折柳客栈’。” 清清冷冷的声音乍然响起,两乘软轿立刻转了方向去西市。 这所客栈不大,不过是一座两进的青瓦小院,但对于蓬莱这么个边海小城而言,却也是个相当雅致的地方了,只要进得门来,花上些铜钱,就能够叫上几道小菜一壶好酒,在大堂边吃菜喝酒边听那说书先生讲些有趣的故事。 白夙的到来虽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但她在下轿前,就已带上了帷帽,很快就被店中的掌柜迎入了里间,倒也没有引起轰动。 透过里面的薄纱窗阁,白夙将大堂中的情况尽收眼底,微微扫视一番,便将目光落在了一张临街的客座上。 客座不大,两人对座,其中一人是个年过而立的男子,他穿着一件直裾深衣,外罩半臂衫,一头长被他用木簪整齐的束在头顶,乍看起来文质彬彬,不论是气质还是气势,都颇为不凡。 不过,更让吸引白夙注意力的,却是他对面的那个年轻女子。 此女约莫二八年华,身着一件寻常的墨色交领劲装,腰系宽带,三千长仅以丝绦束顶垂于脑后,虽然面颊偏瘦,有几分显幼,但在杨眉谈笑间,她星目流转、英气横生,亦是颇具风采。 此刻,她面带浅笑,正凝神静听,那说书先生正说道:“想那宁家也是富贾之家,虽然父母长辈皆死于十数前年的那场寇乱,可留下的田地,去也足够两位小娘子谋生,多年积攒下来,也是颇有盈余。” “却怎知,那宁家妹妹竟在即将出嫁的当口,患上了牙疾,非但口齿臭不可闻,还日夜疼痛,疼得那连眼泪都流尽,疼得连家财都散尽,请了数个郎中,皆是束手无策,道是竟有性命之危……” 说到最是紧张处,说书先生便停了下来,将一个木盘放到自己的桌前,将周遭的笑骂声皆置于耳后,含笑不语。 那女子显然听得正是兴起,立刻便掏出了几枚铜钱放进了说书先生的木盘,含笑问道:“后来呢?后来那宁二姑娘可有治好牙疾?又解了性命之危?” 不只是那姑娘,周遭众人也是听得正入神,见说书先生竟生生停止,纷纷笑骂着掏出一两个铜钱,扔到那说书先生的木盘。 那说书先生眼见钱已收得差不多,才继续道:“那宁家姐姐是个重情义的,眼见家财散也无法医治妹妹的牙疾,无奈之下,便去了东莱山神庙里求神仙。” 84.084章 此为防盗章  九月初的时候, 秋风已渐凉, 带着丰收的喜讯吹彻整个大庆帝国,与此同时, 征南大将军顾文雄凯旋的消息也遍传朝野。 已年过花甲的帝君早在月前听闻前线传回的捷报时,便在金銮殿上宣旨召告天下, 道是征南大将军凯旋之日,便是文武百官出城相迎之时。毕竟,像征南大将军这般连战连胜,仅以两年不到的时间,便从那些南蛮手中连夺十六城的战绩, 在整个大庆国长达百余年的历史上,除了开国一朝之外, 也唯有十九年前的那场东征之战足已相提并论。 所以,这样盛大的凯旋仪式, 征南将军自是能够当得起。 凯旋的这日, 万里晴空碧如洗, 白云悠悠随风散又聚。 朝中大臣们早早的就已经收拾妥当, 由相国袁大人率领着列于安定门外, 等待着大军归来。而那些来瞧热闹的帝都百姓, 则被数千名甲胄鲜亮的侍卫强行阻挡在了数丈之外,只能够远远的瞧着这罕见一幕,做一个历史即将转折的见证者。 此刻, 帝君高坐金銮殿, 看着空旷的大殿, 等待着百官将征南大将军迎回大殿,苍老的面容上,泛起几许颇为自得的笑容,想着方才身旁老宦官说的那番话,心里更是觉得高兴,毕竟,从古至今的帝王中,能有他这般文治武功的雄主,也不过是秦皇汉武二者。 不过,在今天之后的史书中,怕是会再多一人了,而这个人便是他——大庆永威帝! 正如此想着,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和惊呼,紧接着,偌大宫殿内的光线突然暗淡,帝君抬眼透过门窗朝殿外看去,便见方才的还艳阳高照的万里晴空,眨眼之间便黑夜降临,星光闪烁。 这……这……这竟是天狗食日的异像??? 竟然在征南将大军凯旋之际,出现了这等惊天异像?!!! 帝君大惊,蓦的从宝座上站起,惊慌中打翻了御案,差点从天阶上跌落下来,幸好一直随侍在旁边的老宦官快的将他扶住。 “陛下,太史令求见!” “宣!快宣!” “陛下!凶兆!此乃凶兆啊!”年过不惑的太史令伊若望连滚带爬的进来,匆匆忙忙磕头哭道:“征南大将军方才归京,便现天狗食日之异象,此乃逆天之象……方才微臣借机观星,现东北方位有杀星临世……” 因着太史令此番话语,整个大庆朝廷掀起了惊涛骇浪,连凯旋归来的征南大将军,也因此而遭受到牵连。 就在整个大庆朝廷翻天覆地寻找杀星的时候,远在距离大庆帝国皇城长安千里之外的东莱山上,有一个已昏迷近十余日的人,正在慢慢的清醒。 惊扰她的是耳边那断续的低泣声,楚宁仔细的听了听,很确定她不是宋然,而是个年龄甚小的萝莉,只是不知为何而哭,呜呜咽咽的声音,格外惹人心怜。 楚宁一次次努力的想睁开眼,看一看到底是谁在哭泣,但眼帘重若千钧,每每当她看见一丝光亮,又将她扔回了无边黑暗,唯有那断续的哭声,一直萦绕在耳际,即使是在楚宁挣扎疲惫到失去意识的时候,那道哭泣声,依然若有似无。 这是一间泥墙茅檐的小屋,屋子里十分简漏,除了一张垫着干草的小木床之外,整个房间就只有一张没有上漆的小木桌算得上是家具。 躺在床上的楚宁苦苦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眼,眉间的痛苦之色愈加明显,直到数十息之后,她终于稳定了呼吸,完全睁开了眼。 那一刻,从她眼底流露出来的是深遂到无法言喻的痛楚,但在转瞬之后,她眼底眉梢的痛楚皆被一种茫然取代,与这茫然随之而来的,却是无与伦与的震惊与骇然。 这不是在她家里,也不是在医院,这是一个全然陌生到极至的地方。 楚宁艰难的支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质地廉价、样式奇特的衣服,随后便着眼去打量房间内的摆设——老式的木头床,连漆都没上只有三条腿的小木桌,还有那些仿古的土盆瓦罐,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陌生无比,仿佛她在这一闭眼、一睁眼之间,便从高楼大厦林立的现代化都市来到了一个古装影视基地。 看着这些陌生的东西,楚宁忍不住想伸手揉揉有些疼痛的额头,却在伸手的那一刹那突然顿住——那是一双粗糙而指节分明的手,粗糙到根本就不该属于一个大型集团公司总裁所拥有,她将这双手放在胸前,隔着那粗布缝制的古式交领衣衫,努力的想寻找那可以证明她年龄和身份的特征,然而,指尖所接触到的却是一马平州…… 开什么玩笑?她楚宁只不过是得了一场重感冒,只不过是懒得去吃药看医生,只不过是在车上闭眼睡了一小会儿,怎么可能在这一闭眼一睁眼之间,就从一个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的现代都市美熟御,变成了一个足够起降波音777的太平公主?特别是在她从房间里找到了一面铜镜后,更是瞧着里面那张模糊不清的小瘦脸失去了言语,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一觉醒来,竟全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难道睡个觉的时间,就被宋然弄去做了整容整形手术?那自己现在是在棒子国还是人妖国?变、性手术有没有被顺带做了? 就在楚宁带着无比震惊检验自己性别的时候,那摇摇欲坠的木制房门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双眼红肿,穿着一件楚宁在古装电视剧里见过的窄袖交领的褐色短打,手上托着一个木碗,碗中装着一些不明成份的黑色汁液,老远都能明到一股诡异的气息。 小姑娘方才进门,一眼就看见面色稍霁、正匆匆放下衣罢的楚宁,当即又惊又喜报的哭叫道:“二……二当家醒了!二当家醒了!二当家……你终于醒了……” 二?!你才二!你全家都二!你全小区都二! 等等!二……当家?!!! 楚宁心里正庆幸着自己只是做了整容整形,没有做变性的时候,却在刹那间被这个小姑娘的惊呼拽回了神智,更是被小姑娘嘴里的那句‘二当家’给吓住——这是在喊她吗?难道她这一梦醒来,不但换了个地方换了个身体,连身份也换了吗? 我去!就以这声称呼来看,不是山贼就是海寇,还是那种必然在半集内就会被炮灰的角色,专门用来给主角刷声望和名望的小头目大酱油…… 楚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在心底狂骂老天爷,可那小姑娘估计是觉得她冷,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碗,麻利的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件麻布袍子给楚宁披在了背上。 “这是今天的戏服?我们演的是哪个朝代的戏?你们导演呢?让他过来跟我谈谈!”楚宁带着最后一希望和侥幸,指了指肩上的衣服,自欺欺人的问道。 却见这小姑娘先是皱起了,随后瞪大双眼,疑惑的打量着楚宁,心中暗自奇怪,二当家说话的口音怎么变得这么奇怪?竟然还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莫不是她被人砸伤了脑子?变傻变糊涂了? 想到这些,小姑娘满脸担忧,但她总算还是免强听明白了楚宁的话,边比划边断断续续的为楚宁解惑道:“二当家,导演是什么?我们没有唱戏,你穿的也不是戏服,是你前不久找王家二婶子缝的新衣……这里是紫竹寨呀……你忘了吗?” 紫竹寨?印像中,什么什么寨的,基本都贼窝…… 楚宁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当时就楞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心底更是浮现了一个清晰的念头——穿越,她楚宁是真的穿越了!穿越成了一个山贼! 可是!为什么要在她刚刚拿下一个大项目,得到巨额贷款,走上人赢家的时候穿越?!!! 很好!非常好!在她楚宁辛苦奋斗这么多年后,一梦之间,便穿越回到了比解放前还不如的境地,老天爷果然很会玩! 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楚宁又想起自己在银行里有好多个零的存款,想到别墅里珍藏的美酒,想到再也吃不到宋然做的美味饭菜,想起暖暖还没有刷到新衣服,想起还没看完的那本《总裁甜心三步曲》,眼泪花子顿时掉得更厉害了,从水龙头变成了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 那小姑娘显然没料想到会遇上这样的场景,当时便呆住了,继而跟着红着眼眶吸着鼻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吃力的将楚宁扶起坐到床边,找了块粗布沾了沾水,小心翼翼的来给楚宁擦眼泪。 也不知怎回事,人生之路走了将近三十年的楚宁,失意、失败、失恋都没哭过的楚宁,此刻竟然莫明其妙的哭得一塌糊涂,楚宁想止都止不住,她索性也就不忍耐了,扯过那小姑娘手中的粗布帕子捂着脸和嘴,默默的任着眼泪流个够。 这下,那小姑娘彻底的傻了眼,连自己的眼泪都忘了流,手足无措的看着楚宁,见她完全没有停歇了架式,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便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那摇摇欲坠的木门再次被推开,只是这次推门而入的人显然并不温柔,那木门在‘吱嘎吱嘎’的叫了几声之后,‘砰’的一声便倒了下来。 正在用瀑布洗脸的楚宁被吓一大跳,从湿布帕中抬起头,入目便看到了那横躺在地上的木门尸体,紧接着眼前便多了一个人,她还没来得及将来人看清,后脑勺被人猛的拍了一巴掌,耳边仿佛有只女暴龙在咆哮:“哭什么哭?哭丧呢?这大白天的,刚醒来就哭,是吃饱了没事撑着了?”. 从来都只有打人,而没有被人打过楚宁当时就被拍傻了,好半晌才想明白自己这是被人打了,顿时瀑布断流,同样咆哮起来:“你是谁?竟然敢打劳资的头?你凭什么打劳资的头?打蠢了怎么办?你当劳资不敢还手是吗?” “你问俺是谁?”那女暴龙显然被楚宁的气势震慑住,指了指自己鼻头,再指头楚宁,突然反应过来:“老子?你说你是俺老子?” 那女暴龙上下打亮了楚宁几眼,立马又举着巴掌就打劈头盖脸的打来,嘴里边打边骂:“俺打死你个糊里糊涂的东西,整天都不学好,就知道惹事生非,现在蠢得连自己是个娘子还是汉子都分不清,让你活着还有什么用……” 也不知道那巴掌上面是不是装了导航定位系统,十几巴掌甩过来,打得楚宁满屋子乱窜,可就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只得求饶道:“别打了……别打了……是我不学好……是我惹是生非……你是老子……你才是我老子……” 楚宁这一顿打挨得实在是有点冤,往日里她虽然自喻绝世霸道总裁天仙攻,向来都是走的美熟御路线,再加上她偶尔霸道总裁附体,性格张扬强势惯了,所以几个玩得好的损友都会戏称她一声爷,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在偶尔间自称爷或是劳资,方才气极脱口而出,哪料得祸从口出,竟因此挨上顿胖揍。 估计打也打够了,那女暴龙追上来后,没有如楚宁预料中持续打击,只是捏住她的耳朵不干心的扯了好几下,疼得楚宁连呼救命,女暴龙这才停住了手和嘴里的骂声。 狂风暴雨雷霆初歇,楚宁还没来得及把自己从这灾难中拯救出来,女暴龙却画风突然变,转瞬就红了眼,抱住了楚宁的脑袋,使劲的按进了自己怀里,哽咽着声音低声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楚宁,你吓到俺了,俺还以为……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那个着领着女暴龙来的小姑娘也红着眼睛道:“二当家,您要是再不醒来,大当家就要带兄弟杀上青龙寨去给你报仇了……” “报仇?报什么仇?谁要给她报仇?”方才还哽咽着的大当家又换回了暴龙模式,又是一巴掌拍在楚宁背后,仿佛恨不得自己亲手把她拍死似的。 小姑娘人虽小,可显然是个好心的姑娘,眼见楚宁遭受如此虐待,立刻脚踏七色祥云,手持漆黑药碗,英勇拯救道:“大当家的,您下手轻点儿,二当家这才刚刚醒来,脑门子上的伤口都还没结疤来着,您就这般没轻没重的,小心再伤着她了……” “好……好……俺轻些……俺轻些……”那被叫作大当家的女子年起来约莫二八年华,虽然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粗麻布衣裳,却也是个面白身长的标致女人,全身上下该有的都有,楚宁被她这么用力的按进怀里,整个脸都毫无防备的埋进她胸前的柔软,顿时全身一僵,连大气也不敢出,直到被那女子小心翼翼的推开,才敢偷偷深呼一口气,努力的想要压下自己那满身心的尴尬,假装什么都没生,却连那小姑娘递来的不明液体都没仔细瞧上一眼,就囫囵着就吞进了肚里。 楚宁当时就被那突如其来的福利震惊了,等她按捺住自己那颗饱受惊吓胡蹦乱跳的小心脏时,女暴龙已经风风火火的离开。 在那之后好几天,自称是她姐姐的女暴龙就像是人间蒸似的,再也没有出现过,只有那个小姑娘一直陪着她,身前身后照顾得无微不至。 紫竹寨的枪兵方阵,是楚宁盗马其顿方阵的版,而萧玮则盗的是紫竹寨的版,他完全不知道这个枪兵方阵的精髓在哪里,在与天王寨交手战胜后,就颇为自得,自认为这个方阵至少给萧家带来了两层以上的胜算,连带着对严三等人,都厚带了几分。 萧玮不知方阵的精髓,楚宁却是知晓的,在第一眼看到方阵的惊怒这后,她很快便镇定下来,眼看着对方呼喊着口号踏步杀将过来,心里却在快估算着对方的人数和战力,待看到对方阵中后方那些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的人群时,她方才略略心安。 楚宁知道。 这是一场将用血与火来书写的战斗! 这是一场只能胜不能败的战斗! 所以,在战斗来临之前,全寨人手,无论老弱妇孺都拼命的训练,在战斗来临时他们毫不畏惧,紧握手中长/枪,满腔愤恨的盯着冲杀过来的敌人。 五百米! 三百米! 两百米! 近了! 再近了! 随着楚宁拔剑指剑,列于阵前,身为前锋的楚柔提刀怒喝:“杀!” “杀!” 紫竹寨一千零八十寨众同时怒喝,声音响彻云霄,前面三排寨众长/枪齐腰端平,而后面三排人则枪刃斜斜指天,战意昂仰。 “杀!” 第二声怒喝响起,紫竹寨众整齐跨步,杀气凛然!——是为复仇!也是为了生存! “杀!” 第三声怒喝响起,双方阵前交汇,紫竹寨阵前三排寨众同时握枪平刺! 是的!斜刺!就如同在这之前,众人每日训练的那般,奋力的、简单的握枪向前斜刺! 但随着紫竹寨众这简单的一刺,萧玮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因为,他现自己意外得来的这个仙术阵法,这个让天王寨都没能讨到好的阵法,此时在紫竹寨面前,竟如纸老虎一般,不堪一击。 是的!不堪一击! 随着紫竹寨的这一声怒喝,这枪尖微泊的斜斜一刺,最先冲杀到阵前的那一排海寇,竟然无一例外的被刺中刺伤倒地,而紫竹寨众人,却毫不眨眼的拔回长/枪,伴随着杀声,再次刺出! 85.085章 此为防盗章  所以, 这样盛大的凯旋仪式, 征南将军自是能够当得起。 凯旋的这日,万里晴空碧如洗, 白云悠悠随风散又聚。 朝中大臣们早早的就已经收拾妥当,由相国袁大人率领着列于安定门外,等待着大军归来。而那些来瞧热闹的帝都百姓, 则被数千名甲胄鲜亮的侍卫强行阻挡在了数丈之外,只能够远远的瞧着这罕见一幕, 做一个历史即将转折的见证者。 此刻,帝君高坐金銮殿, 看着空旷的大殿,等待着百官将征南大将军迎回大殿, 苍老的面容上, 泛起几许颇为自得的笑容, 想着方才身旁老宦官说的那番话,心里更是觉得高兴,毕竟, 从古至今的帝王中,能有他这般文治武功的雄主,也不过是秦皇汉武二者。 不过, 在今天之后的史书中, 怕是会再多一人了, 而这个人便是他——大庆永威帝! 正如此想着, 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和惊呼, 紧接着,偌大宫殿内的光线突然暗淡,帝君抬眼透过门窗朝殿外看去,便见方才的还艳阳高照的万里晴空,眨眼之间便黑夜降临,星光闪烁。 这……这……这竟是天狗食日的异像??? 竟然在征南将大军凯旋之际,出现了这等惊天异像?!!! 帝君大惊,蓦的从宝座上站起,惊慌中打翻了御案,差点从天阶上跌落下来,幸好一直随侍在旁边的老宦官快的将他扶住。 “陛下,太史令求见!” “宣!快宣!” “陛下!凶兆!此乃凶兆啊!”年过不惑的太史令伊若望连滚带爬的进来,匆匆忙忙磕头哭道:“征南大将军方才归京,便现天狗食日之异象,此乃逆天之象……方才微臣借机观星,现东北方位有杀星临世……” 因着太史令此番话语,整个大庆朝廷掀起了惊涛骇浪,连凯旋归来的征南大将军,也因此而遭受到牵连。 就在整个大庆朝廷翻天覆地寻找杀星的时候,远在距离大庆帝国皇城长安千里之外的东莱山上,有一个已昏迷近十余日的人,正在慢慢的清醒。 惊扰她的是耳边那断续的低泣声,楚宁仔细的听了听,很确定她不是宋然,而是个年龄甚小的萝莉,只是不知为何而哭,呜呜咽咽的声音,格外惹人心怜。 楚宁一次次努力的想睁开眼,看一看到底是谁在哭泣,但眼帘重若千钧,每每当她看见一丝光亮,又将她扔回了无边黑暗,唯有那断续的哭声,一直萦绕在耳际,即使是在楚宁挣扎疲惫到失去意识的时候,那道哭泣声,依然若有似无。 这是一间泥墙茅檐的小屋,屋子里十分简漏,除了一张垫着干草的小木床之外,整个房间就只有一张没有上漆的小木桌算得上是家具。 躺在床上的楚宁苦苦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眼,眉间的痛苦之色愈加明显,直到数十息之后,她终于稳定了呼吸,完全睁开了眼。 那一刻,从她眼底流露出来的是深遂到无法言喻的痛楚,但在转瞬之后,她眼底眉梢的痛楚皆被一种茫然取代,与这茫然随之而来的,却是无与伦与的震惊与骇然。 这不是在她家里,也不是在医院,这是一个全然陌生到极至的地方。 楚宁艰难的支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质地廉价、样式奇特的衣服,随后便着眼去打量房间内的摆设——老式的木头床,连漆都没上只有三条腿的小木桌,还有那些仿古的土盆瓦罐,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陌生无比,仿佛她在这一闭眼、一睁眼之间,便从高楼大厦林立的现代化都市来到了一个古装影视基地。 看着这些陌生的东西,楚宁忍不住想伸手揉揉有些疼痛的额头,却在伸手的那一刹那突然顿住——那是一双粗糙而指节分明的手,粗糙到根本就不该属于一个大型集团公司总裁所拥有,她将这双手放在胸前,隔着那粗布缝制的古式交领衣衫,努力的想寻找那可以证明她年龄和身份的特征,然而,指尖所接触到的却是一马平州…… 开什么玩笑?她楚宁只不过是得了一场重感冒,只不过是懒得去吃药看医生,只不过是在车上闭眼睡了一小会儿,怎么可能在这一闭眼一睁眼之间,就从一个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的现代都市美熟御,变成了一个足够起降波音777的太平公主?特别是在她从房间里找到了一面铜镜后,更是瞧着里面那张模糊不清的小瘦脸失去了言语,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一觉醒来,竟全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难道睡个觉的时间,就被宋然弄去做了整容整形手术?那自己现在是在棒子国还是人妖国?变、性手术有没有被顺带做了? 就在楚宁带着无比震惊检验自己性别的时候,那摇摇欲坠的木制房门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双眼红肿,穿着一件楚宁在古装电视剧里见过的窄袖交领的褐色短打,手上托着一个木碗,碗中装着一些不明成份的黑色汁液,老远都能明到一股诡异的气息。 小姑娘方才进门,一眼就看见面色稍霁、正匆匆放下衣罢的楚宁,当即又惊又喜报的哭叫道:“二……二当家醒了!二当家醒了!二当家……你终于醒了……” 二?!你才二!你全家都二!你全小区都二! 等等!二……当家?!!! 楚宁心里正庆幸着自己只是做了整容整形,没有做变性的时候,却在刹那间被这个小姑娘的惊呼拽回了神智,更是被小姑娘嘴里的那句‘二当家’给吓住——这是在喊她吗?难道她这一梦醒来,不但换了个地方换了个身体,连身份也换了吗? 我去!就以这声称呼来看,不是山贼就是海寇,还是那种必然在半集内就会被炮灰的角色,专门用来给主角刷声望和名望的小头目大酱油…… 楚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在心底狂骂老天爷,可那小姑娘估计是觉得她冷,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碗,麻利的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件麻布袍子给楚宁披在了背上。 “这是今天的戏服?我们演的是哪个朝代的戏?你们导演呢?让他过来跟我谈谈!”楚宁带着最后一希望和侥幸,指了指肩上的衣服,自欺欺人的问道。 却见这小姑娘先是皱起了,随后瞪大双眼,疑惑的打量着楚宁,心中暗自奇怪,二当家说话的口音怎么变得这么奇怪?竟然还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莫不是她被人砸伤了脑子?变傻变糊涂了? 想到这些,小姑娘满脸担忧,但她总算还是免强听明白了楚宁的话,边比划边断断续续的为楚宁解惑道:“二当家,导演是什么?我们没有唱戏,你穿的也不是戏服,是你前不久找王家二婶子缝的新衣……这里是紫竹寨呀……你忘了吗?” 紫竹寨?印像中,什么什么寨的,基本都贼窝…… 楚宁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当时就楞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心底更是浮现了一个清晰的念头——穿越,她楚宁是真的穿越了!穿越成了一个山贼! 可是!为什么要在她刚刚拿下一个大项目,得到巨额贷款,走上人赢家的时候穿越?!!! 很好!非常好!在她楚宁辛苦奋斗这么多年后,一梦之间,便穿越回到了比解放前还不如的境地,老天爷果然很会玩! 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楚宁又想起自己在银行里有好多个零的存款,想到别墅里珍藏的美酒,想到再也吃不到宋然做的美味饭菜,想起暖暖还没有刷到新衣服,想起还没看完的那本《总裁甜心三步曲》,眼泪花子顿时掉得更厉害了,从水龙头变成了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 那小姑娘显然没料想到会遇上这样的场景,当时便呆住了,继而跟着红着眼眶吸着鼻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吃力的将楚宁扶起坐到床边,找了块粗布沾了沾水,小心翼翼的来给楚宁擦眼泪。 也不知怎回事,人生之路走了将近三十年的楚宁,失意、失败、失恋都没哭过的楚宁,此刻竟然莫明其妙的哭得一塌糊涂,楚宁想止都止不住,她索性也就不忍耐了,扯过那小姑娘手中的粗布帕子捂着脸和嘴,默默的任着眼泪流个够。 这下,那小姑娘彻底的傻了眼,连自己的眼泪都忘了流,手足无措的看着楚宁,见她完全没有停歇了架式,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便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那摇摇欲坠的木门再次被推开,只是这次推门而入的人显然并不温柔,那木门在‘吱嘎吱嘎’的叫了几声之后,‘砰’的一声便倒了下来。 正在用瀑布洗脸的楚宁被吓一大跳,从湿布帕中抬起头,入目便看到了那横躺在地上的木门尸体,紧接着眼前便多了一个人,她还没来得及将来人看清,后脑勺被人猛的拍了一巴掌,耳边仿佛有只女暴龙在咆哮:“哭什么哭?哭丧呢?这大白天的,刚醒来就哭,是吃饱了没事撑着了?”. 从来都只有打人,而没有被人打过楚宁当时就被拍傻了,好半晌才想明白自己这是被人打了,顿时瀑布断流,同样咆哮起来:“你是谁?竟然敢打劳资的头?你凭什么打劳资的头?打蠢了怎么办?你当劳资不敢还手是吗?” “你问俺是谁?”那女暴龙显然被楚宁的气势震慑住,指了指自己鼻头,再指头楚宁,突然反应过来:“老子?你说你是俺老子?” 那女暴龙上下打亮了楚宁几眼,立马又举着巴掌就打劈头盖脸的打来,嘴里边打边骂:“俺打死你个糊里糊涂的东西,整天都不学好,就知道惹事生非,现在蠢得连自己是个娘子还是汉子都分不清,让你活着还有什么用……” 也不知道那巴掌上面是不是装了导航定位系统,十几巴掌甩过来,打得楚宁满屋子乱窜,可就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只得求饶道:“别打了……别打了……是我不学好……是我惹是生非……你是老子……你才是我老子……” 86.086章 此为防盗章 到底……到底还是没有做到想像中的那么无动于衷啊…… 这终究不是自己成长与生活的世界, 她们所关心所牵挂的人根本就不是现在的楚宁,一旦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还会这样对待自己吗? 楚宁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天边。 楚柔一口气跑回自己房间,猛的灌下了一大碗冷水,坐在门口想了好久,直到天色渐黑, 方才从那些胡思乱想中平静下来,在心里暗自骂着自己——楚柔!你够了!不要再胡思乱想,楚宁还是楚宁,她是你妹妹, 怎么会变成陌生人?可能只是因为伤了头,失却了记忆, 所以才会性情大变,变得生疏……只要她还活着,哪怕是不认你这个姐姐也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好好对待她,好好的教导她,以后给她说门好亲事,让她平平安安的过完这辈子, 就不负当初父亲的托负…… 晴儿一直在房子外面的土灶上忙活,到这会儿已经炖好了鸡汤,正小火熬着一锅黍米粥, 从灶后抬起头来, 就瞧见二当家正皱着那张腊黄脸在看着什么, 心疼又担心的问道:“二当家,怎么了?” “这是……盐?” 楚宁研究了好久,才觉得那半碗黑白混杂的东西,应该就是用来煮饭炒菜的盐,再瞧着里面能够用肉眼清楚分辨的大颗沙粒,想到自己已经吃了十多天,不禁深深的为自己这强悍的生存能力感到折服。 “这当然是盐。”晴儿奇怪的看了楚宁一眼,起身将盐碗宝贝似的收了起来,又拿出几个大土碗,将炖好的人参鸡汤盛了一碗出来,再麻利的将另外几只碗里装上了黍米粥,一起放进了一个大木托盘上,吃力的端到到主屋那边去。 看着这么个小姑娘上厅堂下厨房的忙活,楚宁心里那点被狗吃剩了的良知终于有所觉醒,决定帮帮这个小姑娘的忙,于是抱着双臂在这土灶周围打量了一圈,最后从灶后面的破木盆子里找到了一条被腌制的小咸鱼,毫不犹豫的伸手抄了双筷子,将小鱼装进土碗后,端着就跟上了晴儿的背影。 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主屋,霍蕴书带着个小男孩子端正的跪坐在草席上,父子俩显然正在说着什么。楚柔一手拎着一块石头从外面进来,又从门后的墙角搬了块木板出来,往那两块石头上面一架,一张简易的饭桌就已经制做完成。 这是楚宁醒来以后,第一次与人共同进餐,没想到却别开生面的见识到了一回现场搭建饭桌的手艺活儿。 晴儿先将装着黍米粥的碗摆放到放到每个人的面前,随后将那碗人参鸡汤推给了楚宁,最后再走到她弟弟的下手边,与其他人一样,安静的跪坐好。 楚宁也将自己端着的小咸鱼摆到了桌上,拿起筷子正想尝尝味道,却敏锐的感觉到有谁在看她,于是顺着瞧了过去,就见楚柔满脸不悦的跪坐在上位,见她抬头,张嘴便喝斥道:“楚宁,你这是被惯坏嘴了么?都已经有那么大碗的鸡肉给你吃了,还将鱼肉端来作甚?照你这般吃下去,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顿时,楚宁那先前还颇为腊黄的小瘦脸,倾刻间红如火烧,恨不得有个地缝给自己钻了进去,心里只想将这分不清场合的女山贼拉出去狠揍一顿,她难道不知家里现在有客人吗?竟然当着客人的面这么说话,让她何其难堪。 楚柔骂完,看到楚宁那满脸的尴尬,立刻就后悔了,她方才下定决心要好好对待楚宁,可转眼间就忘得干净,又同往常一般呼来喝去——难怪这些日子以来,楚宁这么生疏待她,想必是醒来那日被她打怕了罢? 现在的楚宁已经不记得从前,若是以前听到她这么喝斥,定是不会这般面露尴尬,反而会将鱼捞进自己的碗里,分出一小块强硬的塞进她的嘴里,让她吃下后,来耍赖说她自己也被惯坏嘴。 楚宁尴尬的坐在那里,楚柔也满心追悔,可她的性子素来粗糙,也不知该如何道歉,只得沉默的坐在那里,像个木头。 “大当家。”好好的一顿饭吃成这样,连霍钰这么个孩子都觉得不太好意思,霍蕴书只好开口打破沉默,劝道:“以后的日子以后再说,虽如今寨里的光景不好,但也不能让宁儿谗着嘴不是?她头上的伤毕竟还没痊愈,正是要补身子的时候……” 显然,霍蕴书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护着楚宁了,楚柔也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虽然不好意思道歉,但霍蕴书已经给了台阶,她便顺着下来,说道:“本是想留着等鸡吃完后再给你的,既然你想吃,那你就吃吧,正好霍叔刚从山下回来,也是劳累得紧,大家一起补补身子。” 楚柔这番话本含解释之意,可听到楚宁耳里却变了个味道,像是在说,大家都很忙很累,唯她楚宁好吃懒做。 顿时什么食欲都没了,看了看自己面前那碗飘着几小块肉鸡的汤,再看看其他人面前清汤寡水的黍米粥,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强烈的想法,脱口便道:“鸡肉鱼肉本来就是用来吃的,如果只是因为肉少,所以就要省着吃、或者是不吃,那我们何必去捉鸡捕鱼?何必上山打猎?” 此话一出口,楚宁就楞住了,想起自己不久前作出要‘袖手旁观’的决定,顿时懊恼无比。 深反省之后,楚宁继续说道:“人之所以生而为人,之所以被誉为万物之灵,凌驾众生,就是因为人们懂得吃。为了吃,我们捕食野兽。为了吃,我们钻木取火。为了吃,我们创造了文字和朝廷……” “吃肉,是众生的本能,一个喜欢吃肉的人,才会想方设法的去找到更多的肉来吃。我今天吃了这只鸡、这条鱼,我尝到了它们的美味,那么,在日后,我才会去抓更多的鸡,捕更多的鱼!” “相反,如果你天天让我吃黍米粥,我根本就不知道肉的美味,那我又怎么可能想出很多绝妙的方法来抓鸡捕鱼?”楚宁说着,指了着晴儿和她弟弟霍钰,又指了指门外的山寨,继续道:“且不说我,就说说寨子里的兄弟们,你们仔细的想想,紫竹寨的从前和现在,不过就是失去了几个会织绸的人,就让整个寨子都穷破落成这样,难道你们觉得这很正常吗?” 人的追求和贪婪是无限的,正是这份贪婪和追求,才使整个人类一直在不停的创造和进步,如果在贪婪和追求都禁固,人类又怎么可能站到食物链的顶端来? 而楚柔身为紫竹寨的当家人,却不思变通和进取,将自己禁固在旧路上,又如何能够带着紫竹寨兴起,达到楚宁先前所说的目标,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中青云直上? 为了吃肉,楚宁也是蛮拼的,从鸡肉鱼肉扯到人性和欲望,又扯绕了一大圈,扯到了紫竹寨来,当场就把楚柔等人给绕懵了。 “是不正常,但除了缫丝,他们难道还有别的路可走吗?”在楚宁这强拉硬扯下,唯有霍蕴书明白些许,知道楚宁是在借题挥,给紫竹寨指路,遂反问道:“在朝廷眼中、在山下那些人的眼中,我们都是打家劫舍的山贼,都是大恶人,如果不缫丝,我们就只能重新拿起屠刀,继续过那刀口舔血的日子。” “霍叔是个读书人,难道已经忘了先贤说过的话?世间大道三千条,为何你们就只能看到打家劫舍这一条?”楚宁说着,冷冷一笑,道:“如果真要走这条路,那也不是不行,可那得脑子好使,才能走到此道尽处,才能吃饱喝足、享尽那富贵荣华。” 说完,楚宁将面前的鸡汤推到了晴儿姐弟面前,起身离开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借着一室漆黑,躺在那垫着杂草,硬得硌人的床上,一动也不动,任由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不断的在她心间起伏,像是一座巨山,压在她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自己有些动摇了,明明下定决心要无动于衷,却忍不住去关心楚柔的伤口;明明告诉自己要袖手旁观,却又不忍心紫竹寨继续这般挣扎求存。 但又能如何呢?她不过是一缕来自异世的孤魂,这里的人,谁都与她没有牵扯,谁都与她没有关系,也许哪天梦醒,她还是从前的那个她…… 可是,真的还能回到从前吗?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见床边似乎有什么响动,吓得楚宁惊坐起来,低声喝问道:“谁?” “二当家,别怕……是我……”晴儿的声音从黑暗中断续的传来,随后便听见几声‘呼呼’的吹气声,从漆黑中渐渐的亮起了一点红光。 晴儿拿着刚被吹燃的火折,借着那点微弱的光茫,楚宁看见晴儿正坐在离她不远的床边上,不由得长长呼出一口气,缓下了惊魂未定的心跳:“怎的这么晚了还过来?” “想着二当家晚上没吃饭,所以送点吃食过来。”边说着,晴儿边从袖笼中掏出了个小布包,拆开外面层层叠叠的粗布,从最里面露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焦黑饼子。 楚宁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心里软软的,她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到底在这里坐等了多久,只是听着她用那冻得近乎有些哆嗦的声音说着无比的温暖的话语:“二当家,这是我爹从山下带回来的胡饼,可好吃了,你赶紧尝尝看,我才热过的,等会儿凉了可就不好吃。” 接过这个还有冒着点热气的饼子,楚宁想了想,掰成了两半,递回一半给晴儿,道:“这么大个饼子,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晴儿也吃点吧。” “不了,不了,二当家你吃,我不饿,真的!一点都不饿。”晴儿将那半只饼推了回来,低着眼睛看着楚宁的被角,顿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二当家,那碗鸡汤很好喝……其实……其实我们都是很喜欢吃肉的……” “可自从二当家受伤以后,寨里的兄弟们就很少尝过肉味了,大家都盼着二当家能够快些好起来……大当家也是盼的,这些日子带着兄弟们早出晚归的去抢蚕茧,也是想多缫点丝,卖了多换些糙米回来,给二当家补补身子……” “大当家素来是个火爆脾气的人,心里藏不住事,想到什么都说什么,有时候说了重话,二当家听了可千万别往心里头去……大当家今天其实难过的,在屋子外头来来回回好几次,都不敢推门进来看你,说是怕你还生气……” “我没有生她的气,我是气我自己。”楚宁也的确是饿了,也顾不得嫌弃饼上的浓烈的焦糊味了,在晴儿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狼虎吞咽的将那半只饼子吃进了肚里,起身从桌子上的土罐里倒了碗冷水漱漱口,再喝下半碗水,算是解决了今天的晚餐和夜宵。 “二当家,吃饱了吗?”晴儿问完,见楚宁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还伸着懒腰,想了想,便把手里那半块饼子又包回了层层粗布里,小心翼翼的放进自己的袖笼中藏好。接着又说:“既然不生大当家的气,那二当家也不要气自己,气坏了身子,大家可又要担心了。” “好好好!”有这么善良温柔的姑娘半夜来当和事佬,眼看她这不达目的不罢休,似乎还要继续念叨下去的模样,楚宁只好笑道:“我不气大当家,也不气自己,都听晴儿的,赶明儿,我就找大当家赔礼道歉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晴儿终于不再继续劝下去了,圆圆的小脸上满是喜色,眉眼弯弯的笑着说:“我这就去告诉大当家。” “还用你去告诉她吗?”楚宁坐回床边,指着从那那破木门外钻进来的衣角,说道:“估计你一进门,她就躲在外面了。” 顿了顿,楚宁扬声朝外面喊道:“既然什么都听到了,还不滚去睡觉,大晚上的楞在外面门,也不怕冻着?” 楚宁的话音刚落,那片衣角动了动,转瞬便消息不见,晴儿也适时道:“二当家,那我也回去睡了。” “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去?”楚宁知道,晴儿家虽然离自己这里并不远,但也有好几十米的路程,想着这里是个贼窝,让她这么个小姑娘半夜独自回去,无论如何都是放心不下的。 但楚宁的懒病又犯了,完全不想这大半夜的出去吹冷风,于是眼珠一转,立刻就换了个眼神,看着晴儿可怜兮兮的说:“晴儿难道不想留下来,多陪陪二当家吗?这么冷的天,就留二当家一个人在这里,还受了伤……你就忍心吗?” 在前世的时候,楚宁就是个翻脸跟翻书一样快的人,所以,画风秒切什么的,对她而言,简直不要太容易。 显然,晴儿是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二当家,当时就被楚宁的这副可怜样惊呆了,好半晌才小声道:“那……那我就留下来,二当家也怕晚上一个人睡觉吗?” “怕!当然怕!非常怕!”楚宁说的是大实话,自从她知道自己穿越到贼窝之后,晚上睡觉基本就都是半睡半醒的,身旁或者是房外几十步的地方,稍微有点动静她都会被惊醒。 “晴儿陪着你,二当家不要怕。”晴儿果然是个善良的好姑娘,看着楚宁那副装出来的可怜样,再听她说很怕,于是咬了咬唇,就脱掉了外面的衣服,将剩下的那半块胡饼小心的放进胸前的里衣中,掀开被角,小心的挨着床边躺了下来。 楚宁不知道抱着半块胡饼睡觉是种什么感觉,她只知道,这个时候,她的心里是温暖的,也是酸楚的,不知是因为躲在门外偷听的楚柔,还是因为这个一直陪着她、照顾她的小姑娘,她只知道,也许过了今晚之后,自己与这个紫竹寨,或许就再也分不清关系了。 迷糊中,楚宁似乎听见晴儿在说梦话,她说:“二当家,鸡汤真好的很好喝呢,你要多喝一点,多补补身子,等你的伤好了就去打猎,我们就能够吃到更多的肉了……” 听着这些颇有些孩子气的天真话语,楚宁突然觉得喉头被堵得难受,好半晌才平复下来,小心翼翼的把晴儿从床边上移到中间,将大半张薄被都扯过去盖在她卷缩着的小身板上,对着黑暗中的小姑娘低声说:“放心吧,从今往后,我会让你每天都有肉吃的。” “要让寨子里的每个人都有肉吃……” “好!让寨子里的每个人都有肉吃!” …… 所以,在战斗来临之前,全寨人手,无论老弱妇孺都拼命的训练,在战斗来临时他们毫不畏惧,紧握手中长/枪,满腔愤恨的盯着冲杀过来的敌人。 五百米! 三百米! 两百米! 近了! 再近了! 随着楚宁拔剑指剑,列于阵前,身为前锋的楚柔提刀怒喝:“杀!” “杀!” 紫竹寨一千零八十寨众同时怒喝,声音响彻云霄,前面三排寨众长/枪齐腰端平,而后面三排人则枪刃斜斜指天,战意昂仰。 “杀!” 第二声怒喝响起,紫竹寨众整齐跨步,杀气凛然!——是为复仇!也是为了生存! “杀!” 第三声怒喝响起,双方阵前交汇,紫竹寨阵前三排寨众同时握枪平刺! 是的!斜刺!就如同在这之前,众人每日训练的那般,奋力的、简单的握枪向前斜刺! 但随着紫竹寨众这简单的一刺,萧玮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因为,他现自己意外得来的这个仙术阵法,这个让天王寨都没能讨到好的阵法,此时在紫竹寨面前,竟如纸老虎一般,不堪一击。 是的!不堪一击! 随着紫竹寨的这一声怒喝,这枪尖微泊的斜斜一刺,最先冲杀到阵前的那一排海寇,竟然无一例外的被刺中刺伤倒地,而紫竹寨众人,却毫不眨眼的拔回长/枪,伴随着杀声,再次刺出! 在此时此刻,紫竹寨众人的动作是整齐的,是冷静的,也是麻木的! 就在这短短两声之间,萧玮竟然损失了数十人,他甚至顾不得去找严三的麻烦,亲自冲到阵后,督促进攻。 直到此时,被列于阵前的众海寇方才明白,原来这紫竹寨传说中的阵法竟然厉害到如此地步,他们每一个攻到紫竹寨阵前的人,都必须同时对付至少十个以上的枪尖。 面对这密集如林的长/枪方阵,他们胆怯了,他们害怕了,但他们退无可退,因为,他们的大领——萧玮,萧家六爷,正带着十数名弓箭手在亲自督战,他们是萧家精心训养的曲部,他们是萧家最大的依仗,他们……退无可退! 在弓箭的迫逼下,海寇们动了更为猛烈的进攻,而紫竹寨的严密枪阵所带来的优势逐渐开始被打破,而海寇们也找到了暂时克制枪阵的方法,他们一方面猛烈的进攻,以人们吸引对方的攻击,一方面派出短兵武者,近身破阵。 很快,紫竹寨枪阵第一排的人几乎死伤过半,他们都是以前被楚宁带去见过血的人,可以说是如今紫竹寨里的战力骨干,每牺牲一个,都是整个紫竹寨的损失,但在这场战斗中,他们却不得不勇敢的站在第一排,以血肉之躯来抵挡海寇的刀刃。 因为,他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妻儿战斗——这是在战前这半月以来,二当家每天晚上,都会反复给给他们宣讲的内容。 只要赢了这场战斗,无论他们是生还是死,他们的妻儿,他们的父母,他们所牵挂的任何人——都可能得到紫竹寨的抚养,过上衣食无忧,风雨无惧的生活! 二当家是仙人选中来救他们于水火的人,二当家是能让他们吃上饱饭、穿上新衣,能让他们在绝望中看到希望。 所以,二当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们的信念! 杀!杀!杀! 倒下的人越多,地上流躺的鲜血越多,紫竹寨上空的‘杀’声却越来越响亮,随着每一声杀气四溢的怒吼,前排不断的有人倒下,而后排不断的有人补上空缺。 陈福因为之前受过伤,他原本是被安排在第三排的,此刻排在他前面的两个人都已经倒下,眼看着身前出现了空缺,对面的海寇冲将过来,他几乎想都没来得及想,立刻便一步上前,长/枪斜端,刺向了那个冲将过来的海寇。 在解决了那个海寇之后,陈福终于有空闲用眼角的余光,将阵前打量,他现,对面的海寇们早就被杀破了胆,如果不是被身后的弓箭手逼迫着,只怕早就已经四下逃散。 所以,此刻胜败的关键,就在那些弓箭手身上啊,可大当家和二当家她们知道吗? 陈福很想将这个想法传达给大当家和二当家,但二当家素来是个讲规矩的人,早就已经告诉过他们,要听从指挥,如果他在此时冒然有所行动……可这个时候…… 左右思量了片刻,陈福很快便下定了决心,趁着又解决掉一个海寇对方还没能再次有人扑杀上来的空当,他向身后做了一个手势,那是二当家亲自教会他们的战术手势,属于他带领的三十个紫竹寨众,立刻得到他的指示,紧跟在他身后,列成了三个纵队,主动杀进了海寇中央。 正在阵后观战的楚宁,第一时间就现了陈福的意动,她略一思索,便已经明白了陈福的意图——他是想凭借自己的枪法,直接冲破海寇的阵形,去杀掉那些督战的弓箭手? 想到此,楚宁不由得抿紧了嘴唇,右手微举,也做出了一个手势。 “刘哥,二当家下令突袭!” 就在楚宁做出战术指示的同时,战场左边山侧的树林里,刘长贵正在远眺着战场,眼见着紫竹寨从优势打到平势,再到陈福突然异动,他就知道,自己要行动了——因为,在战前的时候,二当家亲自来与他讨论过与海寇的对阵方案,当时并没有说过安排陈福带人直破敌人正中。 跟着刘长贵埋伏在树林里的,并不是什么强援,而是一些紫竹寨的妇孺。为了这次战斗,只要高过车轮的人,都被楚宁安排了训练,以作不时之需。 这些人原本弱不经风,都是活在生死边缘的人,她们在经过紫竹寨这段时间的生活之后,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瘦弱,但也没有正常生活里养出来的强健,只能说是勉强能够看到几斤肉的活人。 87.087章 此为防盗章  在前一任张县尉被贼寇绑在马后活活拖死后, 就一直没有新的县尉上任,即使是王逸已经到任将近半年, 但对这个职位丝毫无法,一方面是因为他没有适合的人选,另一方面, 则是这县尉的实权,已经被萧姜二人把握住,即使是新来了人, 也不见能将这个位置坐得稳。 故此,王逸被萧姜二人架空了实权, 着实受了一段时间的窝囊气, 白家出面让他行个方便时, 他虽然许了楚宁一个都头的空头衔,实际上却没有放多少希望,直到昨日,听得她当初剿匪大胜,才下定了决心, 要借此机会斗一斗萧姜二人。 此刻,瞧着楚宁押着两车人头过来,恭敬的在自己面前见礼, 当即起身,亲自扶起楚宁, 笑容满面道:“楚都头虽为女儿身, 却心怀大义, 得知有山匪即将为祸百姓,不危个人安危,悍然举家携戈灭匪,斩得匪百三十有余,端是女中豪杰!” 楚宁一听,就知道这王逸是想借题挥,立刻跟着唱戏,互捧道:“此事全赖县尊大人运筹,下官只是带着亲族听令而行,当不得县尊大人如此夸赞!” “哈哈哈……好!好!”一听楚宁这么上道,言语间就把功劳分了一大半给他,王逸心里更是高兴,但面上的神色却立刻变得严肃阴沉:“楚都头小小年纪便知大义,那些尸位素餐之辈,观之可感汗颜乎?” 楚宁大概知道王逸唱这出戏的目的,但这戏实在是唱得太过了,楚宁忍不住心中一跳,暗道要糟。 果然不出楚宁所料,王逸这一说完,周遭原本被他请来的门弟族老们立刻便纷纷议论起来,很快便有一个白白须的老叟,拄着拐杖开口道:“老父母此言,颇失妥当也。自张县尉死于贼手,前县尊大人请辞后,若非是萧长吏和姜主薄二人齐心协力,我等如今可还能吃饱穿暖乎?” 楚宁瞧着这说话的人一身绸缎,便知此人肯定是萧姜二人的爪牙,便不再说话,就听着王逸以一敌众,与他们之乎者也的争执,便开始暗中观察自己的这个新上司。 王逸的举止风度颇为不错,说话间习惯了引经据典,证明了他的家世和学问都应该很好,但做官的手段却差了些,此时竟然以上官之尊,亲自来跟萧姜二人的爪牙干架,平白丢了自己的官威和面子。 楚宁正想着,王逸已经与那些族老争执到秋税尚未收齐的问题,听得楚宁在心里忍不住想吐槽,想着从今往后,有可能要以一敌二,不禁暗自苦笑,只好将何伍喊来,朝他吩咐了几句。 萧泽与姜柏二人稳坐胡椅,起先听到王逸那指桑骂槐的话语时,面色微变,此刻见王逸已被自己的爪牙逼得面红耳赤,双双吃着仆役送来的茶,当作戏来看。 楚宁原本正在站王逸面前,等王逸跟人对掐的时候,她慢慢的往自己侍卫那边退了过去,起初没引起萧姜二人的注意,但在何伍离去时,却引起了他们的警觉,何五带着五个人一起开,萧泽身后的几个随从立刻便跟了上去。 大约过半个时辰,何伍便带着回来了,萧泽等了等,却没能等到自己的随从,心里顿觉得有些不安,朝那姜主柏递了个眼神,那姜主薄会意的站起身来,正要上前说话,却没想到,一行人边哭边喊着老父母,边从人群中挤过来便扑跪到王逸面前。 “老父母,您可要为小人作主啊,小人有天大的冤屈要诉,那陈家大少爷,竟然强抢了我家闺女为妾……” “老父母,那刘家强占了我家良田……” “那彭家……” …… 本来还在跟那白须老叟争执秋税的王逸被此番变故吓了一大跳,待见那诉冤者指着那白须老叟,说他强占良田时,差点喜上梢,继而见诉冤者越来越多,又气得满脸铁青,差一点就把这城门口当成了县衙公堂,当众审起了案子来。 楚宁也没料想到,何伍竟然会找这么多人来,出乎她的预料不说,还直接将萧段两家的旧事牵扯了出来。 但楚宁也是个见过大事的人,更何况连人都亲手杀过,此刻心念微转间,便镇定下来,进行了三方面的安排。 其一,是立刻回寨搬救兵,其二,派何五前往白家在县城里的别宅,其三,则是制止住了王逸,将人带回了县衙。 方才回衙,王逸便兴奋得立刻想升堂,楚宁只好将他强行拦住,问道:“大人,您可有想好,到底是审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如此天赐良机,当然是一举拿下萧姜那两个匹夫。”王逸说完,不禁奇道:“难道楚都头有其它见解不成?” “大人,下官确实有想法。”楚宁道:“下官不认为,能够凭着这么简单的手段便能将他们拿下,想那萧段二家,在此地根深厚,即便是犯了事,现在有人来喊冤哭诉,可也不见得能够拿到实证,此为其一。” “其二,即便是我们拿到了实证,然则,在这县衙内外,又有几人能够听大人之令?” “其三,若是此举将萧段两家逼急,他们若是狗急跳墙,大人的安危又当如何?” “照你这般说来,如此大好良机,便要白白放过不成?”王逸大怒,却在自己闷着想了一会儿之后,不得不承认,楚宁担心的这三点确是事实。毕竟,他前来上任时,仆役侍从区区带了不到三十人,即便是加上楚宁今日带来的几十人,又怎能敌得过萧段两家蓄养的部曲? 在王逸盛怒不止的时候,姜柏亦是气得直拍桌案:“那姓王的若是真敢将脸皮扯破,坏我等好事,我看他这官还当不当得下去。” “姜兄莫怒。”萧泽反而是满脸笑容,老实在在的吃着茶,道:“有那姓楚的女子在,我料想她不会让王逸行事那般冲动。” 姜柏想了想,没想明白,不禁问道:“玉成兄,此话何解?” 玉成乃萧泽的表字,此刻被姜柏这般追问,遂入下茶碗,问道:“你当那楚宁是何般身份?” “是何身份?” “东莱山里,紫竹寨的二寨主。” 姜柏闻言,不禁大惊:“什么?!她竟然是个山贼的头目?” “这是我安插在东莱山里多年的耳目,连夜带回来的消息,想必错不了。”萧泽很满意姜柏这般毫不知情的表现,这样显得他智深如海,遂颇为得继续道:“她今日带来的那两车头颅,便是青龙寨的。” “原来竟然是这样。”姜柏听罢,顿时笑逐颜开,拍手道:“如此一来,只消玉成兄在朝中安排人手,弹劾他堂堂朝廷命官,却勾结山贼害人性命,看他这官还当不当得。” “哼!”萧玉成闻言,不禁冷哼一声,道:“你当他前面这‘王’姓,可是随便姓的?” 姜柏闻言,不禁一楞,犹豫道:“难道他是琅琊王氏子弟?” “然也。”萧玉成揉了揉额头,继续道:“我派人去查了他的背景,听说是琅琊王氏的旁枝,读书读得傻了,便被赶到这黄县来做官。” 在当今圣人临朝之初,有霍燕二家权倾朝野,然,霍氏一族于二十八年前涉及谋反,随便满门被诛。后燕家一门独大,却在十九年前东征时,燕家大郎燕不凡与东胡人勾结,意欲图谋不轨,被当今圣人赐剑自刎。 自此后,整个大庆朝,便是王谢6顾四大家,而这王家,便是琅琊王氏。 姜柏有点不甘心道:“所以,那王……王逸,我们便动不得了?” “倒也不是动不得,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萧泽道:“现在秋税未齐,若是动了他,谁来顶这个罪?” “倒也是。”姜柏闻笑,击掌笑道:“还是玉成兄厉害,这方方面面都运筹得滴水不露,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 “等?” “是的,等他们的条件,”萧泽想了想,随即又道:“不过,白家那边的棋子,却是要先动上一动了。” 霍蕴书自不远处急奔而来,他并没有听见楚宁的低语,只是将紧跟过来的孙兴何伍二人大骂了一顿。 孙兴何伍两人不敢辩驳,他们只顾着看楚柔抢劫去了,根本就没有注意楚宁什么时候走开,直到楚宁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对霍蕴书解释道:“霍叔,是我自己走开的……” “即使是如此,也是错的也是他们,他们身为护卫,却没能起到保护的作用!要来何用?”霍蕴书怒不可遏,他简直不敢想像,如果楚宁当时没有拔剑的话,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这是楚宁第一次看到霍蕴书这么大的脾气,将孙兴何伍二人责骂之后,又调来了两个自己的心腹,不由分说的便要将楚宁送回紫竹寨。 眼看着楚柔连抢劫工作都快做完,也于也就不再坚持,在将近十人的护卫下,抄近路返回了紫竹寨。 一路走得沉默,楚宁简直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其实她今天完全可以留在紫竹寨,静等楚柔和霍蕴书的消息,可鬼使神差的,她还是被楚柔劝了过来。 今天,她杀人了! 杀了一个枯骨如柴,艰难求存的老人! 看着自己被鲜血浸染,已经干涸凝结成暗褐色的双手,楚宁忽然大步跑开,孙兴立刻反应过来,眼看着她跑向了一个雨水汇集的小湖,急忙喊道:“二寨主,那个湖里的水蛇……” 此刻的楚宁,哪里顾得这些,冲到湖边就立刻搓洗着双手,直到将双手搓得通红才停下,这才想起孙兴说的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湖里一看…… 影子? 美人蛇的影子?!!! 惊楞三秒钟,楚宁立刻向后面喊道:“孙兴!带着所有人退后两百步!背对着我!” 孙兴等人本来离楚宁这边只有十数步的距离了,此刻着她这么一喊,纷纷抬头看过来,随即便听见一道女声怒喝:“你们这兔崽子,没听见你们寨主让你们滚开吗?还要看?再看老娘挖了你们的眼珠子!” 88.088章 此为防盗章 杜大管事带着几名从者,搬着众多物什来到白府的后院, 尚未走近, 便听见里面传来了阵阵笑语声:“你们说, 老九这次会带什么好东西回来?” “嘻嘻, 不管她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 反正那些胭脂水粉什么的, 都是我的。” “十一妹, 既然你要了胭脂水粉, 那珠宝饰可得归我,其她人,可谁都不许跟我抢!” “二姐, 你都是嫁出白家的人了, 怎么还回来跟我们这些妹妹争这么点小东西啊?” “哟, 六妹?说得你好像没嫁似的?也不知道今天是谁眼巴巴的跑回来,不就是等着拿老九带回百年人参?” …… 待杜大管事带着人将东西抬进来时,只见里面十三个大小年岁不一的女子, 已经撕打了起来,待他一声吩咐, 让从者将抬着的箱子放下,尚未来得及招呼, 便被这群女子挤了开去。 “这是我的!” “放手!这是我的!” “不放!老七, 帮我!” “十一, 快抓她!” …… 眨眼间, 众女子又是撕打又是抢夺, 闹成了一团,杜大管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吩咐旁边的随从要仔细盯着众人抢夺之物,再拿来了纸笔,将那些被瓜分掉的物什么一一做好记录,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整了整衣衫,朝院中那唯一没动手的中年女子拜道:“小人杜敏,见过夫人!” “哼!”那中年女子凌利的看着杜敏,阴阳怪气道:“杜敏杜大管事,你终于看到本夫人在这里了?” “还请夫人莫怪,权因大当家交代过,一定要将诸位娘子们拿到的礼册都记得清楚,故耽误了一些时间……” “大当家!大当家!你们眼里,就只有那个贱俾生的……” “小人还有些要事,请夫恕罪,容小人先行告辞。” 实在是不忍听这些污言秽语,杜敏在送将一只精美的雕花漆盒之后,立刻带着从者离开,方才步出内院,便听见里面传来了咒骂声,和着‘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震耳欲聋。 杜敏回头看了一眼,叹着气摇摇着,便带着几名从者一起来到了东面的书房外,守值的青衣小侍女立刻过来替他打理衣物,连衣服上的几缕不知从哪里带来的毛,都被拍打得干干净净。 洗过手,又将上面的水渍擦干抹净后,杜敏才推带房门,迈着不徐不急的步伐进门,对着那伏案看书的白衣女子禀报道:“大当家,礼物都已经送给夫人和小娘子们……” “她们可喜欢?” 白夙听罢,头也不抬,随口问了一声,也没等杜管事的回答,突然眉着皱头,右手紧握成拳,狠狠拍着桌面,冷声咆哮:“去把管粮行的那只猪给我找来!!!” “是!” 杜管家立刻应身退出,走远后才敢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急忙吩咐自己的随从去马厩牵马,正在等候时,却一行数人从西院走了出来,而当先之人正是白府三爷白卓。 “见过三爷。” 杜管家虽然是白夙身边的人,但对这白家其他人,却也是礼数周全,与那白卓见过礼后,便看见白卓身后站着一个白胖小个子青年,急忙对他说道:“六管事,大当家正要找你。” 这六管事是从父辈就卖身给白家的私奴,其父被前当家赐白姓,他便也随白姓,名长忠。 白长忠听得杜管家如此一说,面色一变,仿佛已经料想到出了什么事,有点魂不守舍。倒是白卓大笑一声,带着六他魁梧大汉,迈着大步招摇着来到了书房。 杜大管家正要阻挡,但他没有随丛在侧,难以敌众,一个推攘间,就被推到了一旁,却在低头弯腰之际,看到白卓身后带着的几个大汉,皆将右手藏在了袖中。 不对劲! 刹时! 杜大管家心中一颤,张口结舌间,正要惊呼出声,却又在刹那间,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口。 白卓头带白玉小冠,身着宽袍大氅,腰系缀玉宽带,乍看起来,端是富贵非凡。 一路趾高气昂的来到书房门口,却被那侍立的青衣侍者拦住:“三爷,您这满身酒气的,可不能进去,大当家不喜……” “滚开!”白卓勃然大怒,一拂袖将那女子扇倒在地,怒声骂道:“大当家!大当家!从今天以后,三爷我就是你们大当家!” “是吗?” 清清冷冷的女声从房内传出,听不出喜怒,却让白卓在刹那间,收回了正要打向侍女的巴掌。 “进来让我白夙看看,未来这白府的大当家,是什么模样?” 白卓下意识的便举步进门,走到距离白夙十数步的距离,便自觉停下,他看了看正身端坐案后胡椅的白夙,再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人,突然大着胆子,又向前走了一步。 唰! 一声轻响! 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柄巴掌长的小飞刀,钉在了距离白卓脚尖前不足半寸远的地方。 “白卓,其实,你若是敢再往前走半步,我立刻就可以将这白府大当家的位置让给你。” “真的?” “绝无虚言!” 白卓闻言,眼中一亮,抬了抬右脚,却又犹豫的看着那柄兀自颤抖的飞刀,吞着口水,将房间里打量了一圈。他知道,白夙这些年之所以敢在东莱横行霸道,就是因为身后养了些武艺高强的暗卫,但他却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些传说中的暗卫,除了那些将他吓破胆的飞刀。 要不要赌一把? 白卓犹豫了半晌,还是将脚收了回来,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躲到了身后几人当中。 “后面的几位好汉可面生的得紧,不过,白某今日还有要事,烦请诸位稍等片刻。” 将白卓的窝囊尽收眼底,白夙‘啪’的一声,将摊开在桌案上的账薄扔到了白六管事的面前,冷声质问道:“白长忠,你是猪吗?这么一本账册上面,就出现了四处错误,我要你何用?” 白长忠‘啪’的一声跪下,魂不附体的翻开账薄,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身后,却被白卓畏畏缩缩的躲开,只好颤抖应道:“我……我……” “如果只是账册有误,就当白养了一头猪,我也就认了。”白夙丝毫不给这个家奴的颜面,将自己被誉为‘阎罗’的冷酷无情展现得淋漓尽致:“但为什么,在秋收后整一个多月的时间,你所负责的粮行,却颗粮未进?” 这才是白夙最生气的原因,在她当初离开黄县之前,曾再三叮嘱,让白长忠一定要把握住时间,多收些粮食囤积,却没料想到,这素来胆小怕事的白长忠,竟敢违背她的吩咐。 “大……大当家……” 白长忠此刻半是后悔半是期望,后悔的是,当初自己竟然被三爷随便几个许偌就收买,期望的是,三爷这事儿若是成功,那白家大管事的位置,非他莫属。 如此一来,白长忠心里很是挣扎,他素来性子软弱,胆小怕事,此刻背后被几把刀逼着,既不敢出卖白卓,也承担不起白夙的怒气,只好在那里一个劲的颤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竟然呜呜的哭出声来。 被楚卓带进来的几个壮汉,在进门前面带凶光。他们原本都是双手染满鲜血,要吃断头饭的人,却被萧泽从牢里弄了出来,好酒好菜的养着,为的就是替他办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 早在很久之前,从白夙回来坐上白府当家之位开始,萧泽就已经在查探白夙的情况,后来综和一系列的试探来看,萧泽现在白夙的身边,有可能存在一支神秘的暗卫。 原本按他们事先的计划,为了确保这一次的刺杀万无一失,只要一走进这屋子,便由楚卓带着,将他们领到离白夙不到十步的地方,然后六名壮汉同时出手,势必要将白夙一击致命。 但为难的是,白夙有一个众所周知的怪癖,那就是,所有跟她同处一个空间的人,一定要焚香沐浴净脸净手,不能有丝毫异味,即使是将她这个要求严格做到,也绝不能近到离她十五步的地方。 这是一个很诡异的规矩,但至今为止,却无人敢破坏,即使是这六个面带凶光的大汉,在进得门来的那一刻,也莫明的觉得压抑起来。 是的,压抑。 直到此刻,他们才现,这间书房里的光线,竟然一点都不像是大户人家的书房,即使是里面摆满了层层叠叠的书架书柜,但这晦暗不明的光线下,险得格外的阴森诡异。 谁都不知道,在这晦暗和阴森里,藏匿了多少刀光剑影。 那在雕花檀木书案后面,广袖白衣女子傲然端坐,神色清冷,语声森寒,仿佛完全不知道此刻危机就在眼前。 “既然你说不出原因,那就出去罢,从今往后,再也不是我白家粮行的执事。” 白长忠闻言大喜,连磕了三个响头,从地上爬起便退出房门,想要远离这事非之地,却在踏出书房的门槛时,听见背后的清冷之声传来:“从今天开始,将白长忠卖到春风楼侍客,至死方休。” 不约而同的,在场所有人同时想起了一个名字——冷面阎罗!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外号,但毫无疑问的是,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觉这个外号放在面前之白衣女子的身上,没有丝毫的不妥。 春风楼,是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在场众人,没有谁不清楚,正因为清楚,所有人的背上,不自觉的爬上了几许寒意。 终于处置完了白长忠的事情,白夙像是突然想几了白卓和这几个大汉似的,随意问道:“几位还有何事?” 那领头的大汉下意识的便要回答说没事,却在即将脱口的那一刹那,不自觉得的咽了咽口水,将话也吞回了肚里,他突然觉得,如果这冷面阎罗若是知道自己这一群人的来意,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是被不知从哪里出来的飞刀割破喉咙,还是与那白长忠一样,被卖到春风楼侍客,至死方休? “给你们两个选择。”众人心念未落,白夙很快便给出了选择:“其一,出去与我的部曲交手,如果死在他们手下,我替你们准备棺木收尸,不再追究为难你们的亲朋。其二,在这里向我出手,如果我没死,你们全都卖春风楼。” 几名壮汉对视一眼,再看看正阻拦在他们前面的飞刀,不约而同的朝白夙抱拳作揖,最后同时转身奔向门外。 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和刀剑声,白卓突然跌坐在地上,大声哭骂道:“你们……你们这些懦夫,懦夫……” 这些人明明是萧家养的死士,事到临头,却改为了目标,白卓只是以为他们懦弱,却不知道,这些人是害怕活得比死更惨。 哭着哭着,白卓又想着白夙霸占着属于他的当家之位,享受着当家人的风光,享受着掌控众人的权利,心里恨意大起,竟生出了胆子,从地上拔出了那柄飞刀,朝前爬行了好几步。 正埋账薄,两耳不闻窗外刀剑声白夙,此刻方才抬起头来,望着白卓,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问道:“青龙寨的山贼,是你派人去收买的?” “是的!”与白夙的镇定和淡然相比,白卓却不自觉的颤抖着双腿,满脸绝望。 “出了多少钱?”白夙好奇的问。 “五千两!” “那不少了。”白夙点点头,又问道:“这次带这些死士进来,是萧泽让你干的?” 白卓紧咬双唇,并不回答。 白夙显然心里早已清楚,也不再追问,只是随意的挥挥手,说道:“你出去罢。” “你不杀我?” “你不将我卖去春风楼?” 白卓接连问出两个问题,问完之后,便见白夙一脸奇异的盯着他看:“你既然知道我会杀你,会将你卖去春风楼,那你为何还要做出这样的蠢事来?还是说,你觉得就这么点小技俩,就能将我白夙置之于死地?” “其实我也不想让你死。”白卓咬着牙,面上又恨意又挣扎:“但我才是白家的嫡子,这偌大的家业,本来应该是我来继承,可你一个庶出的女子,却突然跑回来抢走了我的家业,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必须要将这一切都夺回来!” “既然如此,那么,这白家,我还给你就是。” 白夙说完,起身朝外面轻唤了一声,杜大管事喘着粗气很快便跑了进来,估计是跑得太急,脚上连鞋都少了一只,白色的角袜上面沾满了泥土,还夹杂着沾染了几许血红,但此刻他丝毫都顾不得,甫一进门便快的禀报道:“那六人皆死于部曲刀下,我府部曲伤二人,无死亡。” “好,你先安排一下伤者,再将这些年的账册都找来,与三爷核对清楚,将我接手前的白家,全都交还给他。” “啊!” 杜大管事顿时讶异万分,他没想到,自己在辛苦万分,找来部曲将危机化解后,白夙竟会这么突然的就决定将白家交出去,那以后,他们这些忠于白夙的人,将要何去何从? 杜敏知道,白夙的决定从来都是不容更改的,此刻在惊讶过后,很快便收起了心底的风起云涌,朝同样满面吃惊的白卓看了看,很快便回道:“谨遵大……九姑娘的吩咐,那九姑娘今晚可还是在东院歇息?” “不了,搬去客栈吧。” 楚柔后来知道后,大呼楚宁上了白家的当,而晴儿也在旁边帮腔,狮子大开口,道是白家至少要给一百贯才行,唯有霍蕴书轻笑不语。 次日的时候,楚柔带上孙兴何五二人,以及另外两个寨中壮汉,一起下山前往黄县县城。 东莱山恰好在蓬莱与黄县之间,而黄县身为县治,拥有过万的人口,楚宁一路行来,虽然也见到了不少乞丐流民,但比蓬莱这个贼窝还是要好上许多。 给守在城门的兵卫送了几个铜钱后,一行五人轻易便进得城来,让楚宁白担心了一场,她还以为会查什户书籍验薄册。 方才进城没多久,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内城的一切,便见前面街道上围着一群人,楚宁走近几步,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再凝神一瞧,却是那个在蓬莱城里与她合作过的说书先生,正在那里大声讲着:“却怎知,那宁家妹妹竟然在即将出嫁的当口,患上了牙疾……” 楚宁摇头失笑,转身便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孙兴何伍二人等人并不知楚宁此来所为何事,只得跟在后面转悠,未过多时,却听后面传来了一道呼喊:“宁姑娘、宁姑娘,请留步……” 回头一看,却是那说书先生急步追了上来,两个喧寒了一会儿,楚宁才知,这说书先生姓贾名沛,是黄县本地人,目前正领着几个同行,到处替白家打牙刷广告。 “不知宁姑娘此来此可是有何要事?”喧寒完毕后,贾沛满脸笑容,恭敬道:“小人久居此地,若是一些小事情,大抵是能给姑娘帮上些忙的。” 楚宁知道,这贾沛是尝到了甜头,所以才会才与她套近乎,当即笑着客气了一句,又与何伍交代了些事情,让何伍带着那两个壮汉先行离去,自己带着孙兴跟着贾沛找了处茶摊了下来。 “既然先生是本地人,我这还真有件事情要烦劳先生。”叫上三碗茶,坐下后,楚宁便直接说道:“还请先生替我讲讲这里的官风民情。” 贾沛一听,当即笑道:“原来姑娘是想知道这个,小人正好知道一些,就是不知准或不准……” “准或不准都无妨碍,”楚宁道:“我也是初来贵地,权当作闲趣听听。” “那小人便从却年的匪患说起。”贾沛慢声道:“大约是去年冬月初,海寇黑胡子带人上了岸,与天王寨联手,几乎抢遍了整个东莱郡。” “其中,我黄县受害最深,连县城都几乎被攻破,当时负责抵御的县尉张大人,被贼寇抓住后,被绑在马后活活的拖死……概因此事,前县尊大人引咎辞官,新来的县尊王逸大人,于今年初夏方才到任。” 贾沛说完,又简要的将县府的官吏介绍了一番。比如县丞萧泽,是县里大户萧家的人长子;主薄姜柏数年前被人举了孝廉,但由于家势落魄,故只得了个主薄之位,现在是县里大户段氏的女婿。由于新的县尉尚未到位,所有事务皆由兵曹章铭负责,而这个章铭,也是萧家的女婿…… 两人正说着,茶博士便托着木盘,端上了三碗茶过来,楚宁正觉得口喝,端起茶碗,尚未来得及入口,顿时便傻了眼——只见碗里黄黄的碎茶叶和着葱姜、橘梗等物什,被煮成了浓浓的一碗,简直让人不知如何下口。 贾沛泰然自若,端起来便吃将下去,孙兴见样学样,吃得不亦乐乎,唯有楚宁,将碗推开后,就再没动过。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何五便带着人寻了过来,楚宁与贾沛告辞后,便朝何五问道:“打听到了没?” “打听到了。”何五立刻道:“那王县尊正在洞春楼里吃茶听曲,二寨……二姑娘可是要现在去?” “当然是现在去。” 由何五领路,一行五人直奔城西的洞春楼。 洞春楼仅是座不大的二层小楼,甫一入门,便见当中的戏台上有人正在伊伊呀呀的唱着什么,楚宁双眸一扫,便看将目光停在戏台下面正中的桌子旁,正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正笑着与他旁边的男仆人说着什么。 打量间,何伍已经与侍者谈妥,在楚宁的示意下,要了那中年男子旁边的桌子,便坐下安静听戏。 何伍的心思明显没在听戏上,时不时的转眼偷偷瞧着旁边桌上的动静,直接那仆人似乎得到了什么吩咐,似乎准备要离去的时候,何伍立刻便起身跟了上去。 不多时,何伍回来的时候,朝楚宁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楚宁扬眉一笑,来到那中年男子身后大约三步远的地方,正要作揖拜见,却见那人指了指戏台,又指了指对面的坐椅,并没开口。 楚宁躬身一拜,便安静的坐下,与那中年男子一起欣赏起台上的戏来,过了许久,直到台上戏几近结束,她才明白,这台戏似乎演的是汉高祖与楚霸王争霸的事故。 “姑娘可也是爱戏之人?”那男子意犹味尽,一直不停的看着台上,直到台上的人尽皆退下,方才回过头来,向楚宁要笑道:“若姑娘亦是爱戏人,不妨再稍等片刻,下一场戏是‘白衣云侯’智斗赤眉军的戏,最是得你们这年纪的小娘子喜爱。” 现在的楚宁,并不像刚才的时候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这白衣云侯,霍蕴书在给她科普庆朝旧事时候,还特意提到过。 据说,庆朝,起于新莽末年,当时海内分崩,天下大乱,身为一介布衣却有侠肝义胆、心忧天下的太、祖李焕在家乡乘势起兵,与更始政权公开决裂,南征北战二十五载有余,建立了当今大宁王朝。 89.089章 此为防盗章 故此, 王逸被萧姜二人架空了实权,着实受了一段时间的窝囊气, 白家出面让他行个方便时,他虽然许了楚宁一个都头的空头衔, 实际上却没有放多少希望, 直到昨日, 听得她当初剿匪大胜, 才下定了决心,要借此机会斗一斗萧姜二人。 此刻, 瞧着楚宁押着两车人头过来, 恭敬的在自己面前见礼,当即起身,亲自扶起楚宁, 笑容满面道:“楚都头虽为女儿身,却心怀大义, 得知有山匪即将为祸百姓, 不危个人安危, 悍然举家携戈灭匪, 斩得匪百三十有余,端是女中豪杰!” 楚宁一听,就知道这王逸是想借题挥,立刻跟着唱戏, 互捧道:“此事全赖县尊大人运筹, 下官只是带着亲族听令而行, 当不得县尊大人如此夸赞!” “哈哈哈……好!好!”一听楚宁这么上道,言语间就把功劳分了一大半给他,王逸心里更是高兴,但面上的神色却立刻变得严肃阴沉:“楚都头小小年纪便知大义,那些尸位素餐之辈,观之可感汗颜乎?” 楚宁大概知道王逸唱这出戏的目的,但这戏实在是唱得太过了,楚宁忍不住心中一跳,暗道要糟。 果然不出楚宁所料,王逸这一说完,周遭原本被他请来的门弟族老们立刻便纷纷议论起来,很快便有一个白白须的老叟,拄着拐杖开口道:“老父母此言,颇失妥当也。自张县尉死于贼手,前县尊大人请辞后,若非是萧长吏和姜主薄二人齐心协力,我等如今可还能吃饱穿暖乎?” 楚宁瞧着这说话的人一身绸缎,便知此人肯定是萧姜二人的爪牙,便不再说话,就听着王逸以一敌众,与他们之乎者也的争执,便开始暗中观察自己的这个新上司。 王逸的举止风度颇为不错,说话间习惯了引经据典,证明了他的家世和学问都应该很好,但做官的手段却差了些,此时竟然以上官之尊,亲自来跟萧姜二人的爪牙干架,平白丢了自己的官威和面子。 楚宁正想着,王逸已经与那些族老争执到秋税尚未收齐的问题,听得楚宁在心里忍不住想吐槽,想着从今往后,有可能要以一敌二,不禁暗自苦笑,只好将何伍喊来,朝他吩咐了几句。 萧泽与姜柏二人稳坐胡椅,起先听到王逸那指桑骂槐的话语时,面色微变,此刻见王逸已被自己的爪牙逼得面红耳赤,双双吃着仆役送来的茶,当作戏来看。 楚宁原本正在站王逸面前,等王逸跟人对掐的时候,她慢慢的往自己侍卫那边退了过去,起初没引起萧姜二人的注意,但在何伍离去时,却引起了他们的警觉,何五带着五个人一起开,萧泽身后的几个随从立刻便跟了上去。 大约过半个时辰,何伍便带着回来了,萧泽等了等,却没能等到自己的随从,心里顿觉得有些不安,朝那姜主柏递了个眼神,那姜主薄会意的站起身来,正要上前说话,却没想到,一行人边哭边喊着老父母,边从人群中挤过来便扑跪到王逸面前。 “老父母,您可要为小人作主啊,小人有天大的冤屈要诉,那陈家大少爷,竟然强抢了我家闺女为妾……” “老父母,那刘家强占了我家良田……” “那彭家……” …… 本来还在跟那白须老叟争执秋税的王逸被此番变故吓了一大跳,待见那诉冤者指着那白须老叟,说他强占良田时,差点喜上梢,继而见诉冤者越来越多,又气得满脸铁青,差一点就把这城门口当成了县衙公堂,当众审起了案子来。 楚宁也没料想到,何伍竟然会找这么多人来,出乎她的预料不说,还直接将萧段两家的旧事牵扯了出来。 但楚宁也是个见过大事的人,更何况连人都亲手杀过,此刻心念微转间,便镇定下来,进行了三方面的安排。 其一,是立刻回寨搬救兵,其二,派何五前往白家在县城里的别宅,其三,则是制止住了王逸,将人带回了县衙。 方才回衙,王逸便兴奋得立刻想升堂,楚宁只好将他强行拦住,问道:“大人,您可有想好,到底是审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如此天赐良机,当然是一举拿下萧姜那两个匹夫。”王逸说完,不禁奇道:“难道楚都头有其它见解不成?” “大人,下官确实有想法。”楚宁道:“下官不认为,能够凭着这么简单的手段便能将他们拿下,想那萧段二家,在此地根深厚,即便是犯了事,现在有人来喊冤哭诉,可也不见得能够拿到实证,此为其一。” “其二,即便是我们拿到了实证,然则,在这县衙内外,又有几人能够听大人之令?” “其三,若是此举将萧段两家逼急,他们若是狗急跳墙,大人的安危又当如何?” “照你这般说来,如此大好良机,便要白白放过不成?”王逸大怒,却在自己闷着想了一会儿之后,不得不承认,楚宁担心的这三点确是事实。毕竟,他前来上任时,仆役侍从区区带了不到三十人,即便是加上楚宁今日带来的几十人,又怎能敌得过萧段两家蓄养的部曲? 在王逸盛怒不止的时候,姜柏亦是气得直拍桌案:“那姓王的若是真敢将脸皮扯破,坏我等好事,我看他这官还当不当得下去。” “姜兄莫怒。”萧泽反而是满脸笑容,老实在在的吃着茶,道:“有那姓楚的女子在,我料想她不会让王逸行事那般冲动。” 姜柏想了想,没想明白,不禁问道:“玉成兄,此话何解?” 玉成乃萧泽的表字,此刻被姜柏这般追问,遂入下茶碗,问道:“你当那楚宁是何般身份?” “是何身份?” “东莱山里,紫竹寨的二寨主。” 姜柏闻言,不禁大惊:“什么?!她竟然是个山贼的头目?” “这是我安插在东莱山里多年的耳目,连夜带回来的消息,想必错不了。”萧泽很满意姜柏这般毫不知情的表现,这样显得他智深如海,遂颇为得继续道:“她今日带来的那两车头颅,便是青龙寨的。” “原来竟然是这样。”姜柏听罢,顿时笑逐颜开,拍手道:“如此一来,只消玉成兄在朝中安排人手,弹劾他堂堂朝廷命官,却勾结山贼害人性命,看他这官还当不当得。” “哼!”萧玉成闻言,不禁冷哼一声,道:“你当他前面这‘王’姓,可是随便姓的?” 姜柏闻言,不禁一楞,犹豫道:“难道他是琅琊王氏子弟?” “然也。”萧玉成揉了揉额头,继续道:“我派人去查了他的背景,听说是琅琊王氏的旁枝,读书读得傻了,便被赶到这黄县来做官。” 在当今圣人临朝之初,有霍燕二家权倾朝野,然,霍氏一族于二十八年前涉及谋反,随便满门被诛。后燕家一门独大,却在十九年前东征时,燕家大郎燕不凡与东胡人勾结,意欲图谋不轨,被当今圣人赐剑自刎。 自此后,整个大庆朝,便是王谢6顾四大家,而这王家,便是琅琊王氏。 姜柏有点不甘心道:“所以,那王……王逸,我们便动不得了?” “倒也不是动不得,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萧泽道:“现在秋税未齐,若是动了他,谁来顶这个罪?” “倒也是。”姜柏闻笑,击掌笑道:“还是玉成兄厉害,这方方面面都运筹得滴水不露,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 “等?” “是的,等他们的条件,”萧泽想了想,随即又道:“不过,白家那边的棋子,却是要先动上一动了。” 她随父亲姓霍,名晚晴——一个非常大家闺秀到完全不像是山贼的名字。 为了方便拉进关系,楚宁毫不知耻的开始诱拐小少女,开口晴姑娘闭口小晴儿,并从这晴儿姑娘的口中,了解到了一些迫切想要知道的信息,比如一些关于这个时代的历史,比如紫竹寨的来历。 当然,这些东西,并不是晴儿完整告诉楚宁的,有些事情,晴儿也是一知半解,楚宁只好在根据她的只言片语加以推测,所以,很多东西,楚宁都只是初步了解,必须亲自印证过后,才能够作为准数。 不过,让楚宁觉得欣喜的是,这个名叫晴儿的小姑娘虽然年纪尚小,又从小生活在贼窝,但她却是这个贼窝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知识份子,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够告诉楚宁这些关于外界的事情,否则,楚宁怕是要两眼摸黑的在这个贼窝里生活好久,指不定哪天运气不好,就给别人刷声望了。 除了晴儿之外,这个贼窝里的知识份子还有四个,楚宁在心里排了名次,排名在第一的叫王沅德,听说曾做过教书先生;排名第二就是晴儿她爹霍蕴书,紫竹寨的前任二当家,据说是能写能算又能打。 第三名就是晴儿,这些天楚宁养伤闲来无事,曾有意无意的考量过她,现这孩子偏科严重,对数字极为敏感,特别是与钱有关的题型,三位数以内的加减乘除根本就难不住她。 第四名就是就是晴儿的弟弟霍钰,今年九岁,正在学《诗》。而第五名,就是紫竹寨的大当家,楚宁这个身体原主人的姐姐楚柔,毕竟也是能数清蚕茧的人,虽然是按筐数。 至于楚宁自己,她打心底都没把自己当成紫竹寨的一份子,总觉得穿越就是一场梦,哪天一觉睡醒,她依然会是从前的那个她。 每次说起这紫竹寨,晴儿就会提起以前,给楚宁讲起紫竹寨最强大的时候,据说,那时整个寨中聚众五百,与青龙寨并称,是整个东莱山里最强大的两个贼窝。 细问之下得知,这五百人还不全是壮丁,竟是拖家带口老弱妇病残全部凑一块……对于这么一群乌合之众就敢称强大的设定,楚宁作为一个被各种影视小说动辄聚兵百万洗礼的人,表示有些不能接受。 只是,山寨虽小,可麻烦却是不少,而其中最大的麻烦,就是另一个贼窝青龙寨。 都说同行相仇,此话甚是不假,紫竹寨上任当家楚一刀与青龙寨现任当家,还在同一个锅里搅马勺的时候,就已经互相结仇。 据说,这段仇恨的最初原因,是两位老当家在某次横行霸道后分润时,楚老当家多吃了一口。 就因为这一口吃食,两个老当家从山下斗到了山上,各自扯起了大旗,聚起了贼窝,互坑了无数次。 这次楚宁会受如此重伤,除了她自己"作"之外,相当一部份原因,就是因为这段旧仇。 之所以说她"作",是因为她实在太作--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与其姐楚柔比武,输了之后就耍赖要重新比过,可楚柔毕竟是一寨之主,每天操心劳累,哪有空哄人玩?于是,原主人生气了!带着两个跟班就跑出山寨去打猎,遇上了老仇家青龙寨的人,被人打得脑袋开花。 本来,寨子里的人都以为楚宁是熬不过去的,哪料想,她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躺了十多天,竟然从鬼门关上又把命给捡了回来,虽然说失去了以前的记忆,性子也跟变了个人似的,但总的来说,还是让寨中许多关心她的人松了口气。 在晴儿的叨叨絮絮的旧事中,楚宁又闷在房间里静养了十余天,直到一个弯腰驼背的老村汉,过来给她换掉了头上的草药后,晴儿才兴高采烈的宣布可以解禁出牢。 说起来,现在还是九月中,但这个世界的天气已经逐渐转凉,而这个贼窝里,没有小说和电视剧里的锦衣华服、广袖飘飘,楚宁只好把麻布短打里外套了两件,在晴儿那惊诧的眼神里,她忍了又忍才放下了拿在手中的第三件,打心眼里怀念起以前的生活来。 那个时候的楚宁,虽然也经常喊着空气变差、全球变暖,但十一月穿单衣或者短裙耍风度的事情,她也没少干过,哪料想,如今竟然穿到了这么个地方来,一个连绵布都还没有的世界……她还能活过这个冬天吗? 带着这些自我怜惜,楚宁跟在晴儿的身后,终于第一次踏出了房门,看到了这个全新世界的第一眼。 今天虽然有点冷,但着实是个不错的天气,太阳早已高高升起,万里的晴空白云飘飘,远处的山谷环抱、青山巍峨、古木参天,树下溪流纵横,芳草萋萋,仿若一个与世隔绝的桃源仙境。 对于这个世界的第一眼,楚宁是由远处向近处看的,所以,她还是比较满意的,就当是出门旅游一趟,看看山野风光,沾沾草木灵气。 她将目光从远处慢慢收回,然后看到了寨子外面大片大片的紫竹林,看到了木制的寨栅,看到了那些低墙矮檐的房屋——这些房屋没有丝毫规划,都是用土坯或者石块垒的墙,斑驳的墙上到处开着大小不一的洞口,不知道是因为年久失修,还是故意给老鼠留的后门。矮墙的上面,有些人家盖着一层薄薄的茅草,也有些人家盖的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石板……总而言之,楚宁并不认为这些房屋能起到遮风挡雨的作用,也不认为这些屋子住着很安全。 在这些屋前屋后的空地上,有不人都在忙活,有人在竹簸箕里挑选着蚕茧,有人在泥糊的土灶上架着大锅烧水,还有人架着一个木缫车正在缫丝…… 不论男女老少,都在做着自己力所能及或者免强可为的事情,与他们勤劳相对应的是,每个人都是满脸菜色、瘦骨伶仃,每个人都是衣服上面,都是补丁上面再补丁。 贫穷和破败——这是楚宁对紫竹寨最初也最深刻的印象。 “呀!二当家出来了!” “二当家的伤好了吗?” “那边风大,二当家过来我这灶旁烤烤火吧,别冷着了……” …… 楚宁才走出门几步,就被外面这些忙活的人看见,纷纷问候关怀,而这些真挚的问候和关怀,几乎让楚宁有种错觉——这里真的是一个山寨吗?传说中那些山寨里的贼匪们,凶神恶煞,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怎么这里的山贼,却活得比难民还艰难? 90.090章 此为防盗章  “咳!咳!” 虽然牵马比推粮车要轻松许多, 但楚宁的背上却背着一大捆被裁剪好的纸笺, 十来斤的负重量, 再加上这样翻山越岭的徒步, 对于一个来自于都市的人而言,不论是心理还是身理上,都是过负荷的,况且, 上山比下山吃力太多,楚宁已经很努力的坚持,但要让她再开口说话, 并兼顾替晴儿讲解一些商业知识,却也是力有不逮的事。 勉强的咳了两声, 清清干渴得快要冒烟的嗓子, 楚宁还是决定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但让她很意外的是, 一直在后面帮忙推车的霍蕴书却接过了话头。 “晴儿, 二当家自有她的考量,你莫要只看眼前利益。” 霍蕴书毕竟要见识得多些, 且是由他亲自陪着楚宁去见白夙的, 他有些明白楚宁的想法, 但毕竟也只是一些。 在霍蕴书看来,楚宁之所以会卖掉这制刷手艺, 主要原因还是出在猪鬃的来源上。 东莱山里从林迭起, 虽然颇为广阔, 但山猪并不像山蚕那般,满山遍野都是,只要出门就能摘采,即便他们不长期采用山猪鬃,而是自己投入人力和财力去大量的饲养,但最快的回利期也得在半年之后,以紫竹寨目前的情况,能不能熬得过这半年,都还是个大问题。 最为可能的情况就是,紫竹寨好不容易熬过这个冬天,等到来年猪豚长成时,连人带猪都被青龙寨拿下。 所以,霍蕴书很是赞成楚宁这般赚上一笔大头就收手。他将自己的想法细细说来,睛儿听得无比认真,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之所以这般细说,是因为已经有了离去的打算,希望她能够多懂一点,将来就能够多为紫竹寨出一份力。 对于霍蕴书来说,紫竹寨就是他的家,哪怕他必须离开,必须去做一些事情,他依然想在自己离去前,能够将这个家仔细的维护好,这就是他为何一直想将楚家两姐妹扶持起来的原因。 楚宁也听得很认真,她一直都认为霍蕴书是个比较有能力的人,而事实上,霍蕴书可能要比她认为的更厉害一点,除了内务上面的安排毫不含糊外,连眼光也颇具火候。 不过,但可惜的是,他少了一些魄力和血性。 在楚宁看来,原来的楚家两姐妹,都没有将紫竹寨扛起来的能力,虽然听说楚柔的武艺很是不错,但身为一个山寨的头领,上下几百人的衣食父母,光靠武力又怎么行呢? 相比之下,霍蕴书比楚家两姐妹谁都适合,甚至连晴儿,都要比楚家两姐妹合适,可即便是如此,霍蕴书却依然心甘情愿的退居幕后,做个表面上的不管事的闲散人,可事实上呢?如今紫竹寨上下,每个人手上的事情,都是按照他以前安排的套路在走。 所以,如果霍蕴书更有魄力一点,直接坐上紫竹寨当家的位置,说不定紫竹寨根本就不可能陷入如今的境地。 当然,这都只是楚宁一厢情愿的看法,她根本就不知道霍蕴书的来历,也不知道霍蕴书的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她只是认真的听着霍蕴书的想法,然后再偶尔出声补充,尽量让他们都能清楚自己的想法,毕竟,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还要与这些人一起相处,一起努力生存下去。 在最初的时候,楚宁其实并没有打算要将制刷的方法卖出去,想也过将这事作为在山下谋生的长期打算,还去特意去打听过山下猪豚的价格、和饲养的方法。可等她亲自看到山下地广人稀,生活普遍艰难是时,她就已经明白,自己还没有独吃这碗饭的能力。 所以,她想方设法的将这牙刷之名推广了出去,就是想引起那些比较有实力的商贾注意,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白家,霍蕴书虽然已经拜托了霍昱,但事实上,他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走白家的路子,并没有立刻就把事情告诉楚宁,直到第二天晚上,楚宁请了说书人拍着醒木当街大讲特讲时,霍蕴书才将事情说了出来。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刚见到白夙的时候,楚宁的心里还抱着一些侥幸的心理,以为自己身为来自千年以后的灵魂,会像那些小说里面的主角一般,拥有无比厉害的外挂,可以对这些千年前的人进行智商上的辗压,随便几句话就能够把他们忽悠得团团转,心甘情愿的送上大把银子…… 可事实上,却是她差点被千年前的人进行智商上的秒杀,白夙完全不吃她画下的大饼,一眼就看出了制刷手艺的技术性不强,容易被人山寨,更是一个照面就点破了她的身份,却又毫无异色的与她继续谈论交易。 楚宁清楚白夙的意思,白夙表面上只是在点破她的身份,可事实上,却是在宣告和警告——宣告她白家的实力,和对蓬莱乃至整个东莱郡强大的掌控力。 “宁儿,你说白大当家揭穿你的身份,是在宣告展示白家的实力,这个我明白,但你说她是在警告……此言从何而来?”霍蕴书疑惑问道。 “霍叔,你仔细想想当时的情况,在那种她稳操胜券的情况下,她完全可以随意提出不下十个的安置方法,比如佃户……” 眼看着离寨子已经不远,楚宁实在走不动了,她将背上的纸笺轻轻的放下,边寻块路边的石头坐下歇息,其他人也跟着围将过来,边休息边听她的看法。 “但她并没有,直接就提出了部曲。”楚宁道:“从这里就可以看出,白家的野心之大,他们有自己私铸的银锭,有自己的武力,甚至可以震住东莱群匪和海寇。” “所以,整个东莱郡都已经成了白家的囊中之物,萧、段两家迟早会被拿下,而这种时候,她又怎么可能容忍得下我们,让我们趟进这混水里面谋利?将制刷艺卖这样卖出,的确是我们吃了亏,但形势比人强,对于我们这种只能在夹缝生存的小山寨而言,以目前的实力,又怎么能与白家那种庞然大物相对敌?” 楚宁问完,以询视的眼光扫过众人,见众人都低头思考不语,自己便也专心歇息起来。 休息不久,一行人再度起程,皆沉默不语,各自心里都在想着什么,直到将近寨子的时候,晴儿才红着眼眶低声说:“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可紫竹寨又不是老虎,难道偌大个东莱郡,都容不下一个小小的紫竹寨吗?” “听我娘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一直没说话的孙兴突然摸着脑袋,对晴儿道:“那白当家瞧着是一只冷面虎,二当家像只笑面虎……两个都是母老虎,这东莱郡如何能够容得下?” …… 他这是在劝解晴儿吗? 顿时,众人皆愣,随后传出捂嘴低笑的声音。 楚宁只好拿眼瞪着孙兴,心中暗想,这孩子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上次拿她的脸跟山猪相提并论,这次更是心直口快,竟然当面都说她是母老虎……合着自己就不是个人? 正想着,就听见山寨那边传来了动静。 楚宁抬头一望,便见楚柔提着刀带正在跟人对恃。 紧接着就听一粗旷男声道:“楚大当家,夫人的话老子是带到了,听与不听,可都是在你,不过,到时可别怪我野狼寨的汉子们不会怜香惜玉。” “我呸!她是个什么夫人?还不就是个被抢来的女人,也敢到紫竹寨面前来撒野,有本事让她自己来,看俺能不能一刀将她劈两断!” “是吗?” 楚柔话音未落,便听野狼寨从人身后传来了一道温柔又娇媚的女声。 “奴家就在这里,楚大当家可要来试试?” 故此,王逸被萧姜二人架空了实权,着实受了一段时间的窝囊气,白家出面让他行个方便时,他虽然许了楚宁一个都头的空头衔,实际上却没有放多少希望,直到昨日,听得她当初剿匪大胜,才下定了决心,要借此机会斗一斗萧姜二人。 此刻,瞧着楚宁押着两车人头过来,恭敬的在自己面前见礼,当即起身,亲自扶起楚宁,笑容满面道:“楚都头虽为女儿身,却心怀大义,得知有山匪即将为祸百姓,不危个人安危,悍然举家携戈灭匪,斩得匪百三十有余,端是女中豪杰!” 楚宁一听,就知道这王逸是想借题挥,立刻跟着唱戏,互捧道:“此事全赖县尊大人运筹,下官只是带着亲族听令而行,当不得县尊大人如此夸赞!” “哈哈哈……好!好!”一听楚宁这么上道,言语间就把功劳分了一大半给他,王逸心里更是高兴,但面上的神色却立刻变得严肃阴沉:“楚都头小小年纪便知大义,那些尸位素餐之辈,观之可感汗颜乎?” 楚宁大概知道王逸唱这出戏的目的,但这戏实在是唱得太过了,楚宁忍不住心中一跳,暗道要糟。 果然不出楚宁所料,王逸这一说完,周遭原本被他请来的门弟族老们立刻便纷纷议论起来,很快便有一个白白须的老叟,拄着拐杖开口道:“老父母此言,颇失妥当也。自张县尉死于贼手,前县尊大人请辞后,若非是萧长吏和姜主薄二人齐心协力,我等如今可还能吃饱穿暖乎?” 楚宁瞧着这说话的人一身绸缎,便知此人肯定是萧姜二人的爪牙,便不再说话,就听着王逸以一敌众,与他们之乎者也的争执,便开始暗中观察自己的这个新上司。 王逸的举止风度颇为不错,说话间习惯了引经据典,证明了他的家世和学问都应该很好,但做官的手段却差了些,此时竟然以上官之尊,亲自来跟萧姜二人的爪牙干架,平白丢了自己的官威和面子。 楚宁正想着,王逸已经与那些族老争执到秋税尚未收齐的问题,听得楚宁在心里忍不住想吐槽,想着从今往后,有可能要以一敌二,不禁暗自苦笑,只好将何伍喊来,朝他吩咐了几句。 萧泽与姜柏二人稳坐胡椅,起先听到王逸那指桑骂槐的话语时,面色微变,此刻见王逸已被自己的爪牙逼得面红耳赤,双双吃着仆役送来的茶,当作戏来看。 楚宁原本正在站王逸面前,等王逸跟人对掐的时候,她慢慢的往自己侍卫那边退了过去,起初没引起萧姜二人的注意,但在何伍离去时,却引起了他们的警觉,何五带着五个人一起开,萧泽身后的几个随从立刻便跟了上去。 91.091章 此为防盗章 “那就得问, 当家想要个什么样的寨子。” 虽然只是互相的问了两句话看似没什么深意的话, 但楚宁却已经得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于是不再打机峰,实话实说道:“现在的当家人是楚柔, 她想什么样的寨子,我又如何得知?但……如果霍叔只是把今日当作是闲聊逗趣的话, 我倒是可以说说我的想法。” 虽然,楚宁对紫竹寨并没多少归属感,也不想插手紫竹寨的事情,但她又觉得,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 聊聊天天出出主意, 就当玩是在陪着npc玩游戏, 打一下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今天所有的话都是闲聊,大当家她不会知道的。”霍蕴书笑道:“也不会有除了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楚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心中闪过几分诧异——从今天霍蕴书出现的时间和衣着打扮来看,他明显是去一个并不太近的地方, 并且还出去了不短的时间, 可他一个刚刚才回来的人, 竟然对楚宁这全身上下的异样变化没表示出丝毫的意外, 并且比楚宁这个一直都在的人, 都还要清楚寨子里其它人的去向——这充分表明了他的手段和在紫竹寨的地位。 由此可见, 这个人不简单, 让楚宁不得不怀疑,紫竹寨这么一个小池塘,到底是怎么容下这条金贵锦鲤的。 当然,不论这个人有什么样的想法和打算,只要没有触犯到她楚宁头上来,她什么都可以当作不知道。 “在我的想法里,是没有紫竹寨的。”楚宁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它可以是紫竹村,可以是紫竹县,也可以是紫竹郡……但无论如何,在我的想法里,它绝对不能是紫竹寨。” “这些天,我常与晴儿聊天,但她并没有下过山,也不是很清楚这大山外面的世界,她所能告诉我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大庆永威二十二年九月初,征南大将军顾文雄从南蛮手中连夺十六城,凯旋归京,帝君令朝中文武百官出城相迎,给了征南大将军无上荣光。” 在楚宁看来,这个所谓的荣光,根本就是虚名,她还特意问过晴儿,皇帝还有没有给过顾文雄别的赏赐,可就晴儿当时的描述来看,想必是没给什么实惠。 “我并不知道,朝中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帝君下了这道圣旨,但我猜想,不管是征南将军大胜前,还是大胜后,朝廷中肯定是不平静的,否则的话,帝君不可能就这糊弄一个大功之臣。”楚宁并不习惯这样的跪坐,索性站起身来,负手踱步,思索道:“在我看来,征南将军固然是打了个大胜仗,但离功高难赏还有很大的差距,可为什么圣人不赏赐他高官厚爵,不赏赐他金银财宝,反而赏了他看不见摸不着的荣耀和声望呢?” 所以说,楚宁此人,就是个比较注重实惠的,如果她是顾文雄的话,她宁愿不要百官出城迎接这等虚荣,只要皇帝赏她真金白银就好。 “唯一的可能,是朝廷里有人不想给他高官厚爵,而帝君也赏赐不了足够他功绩的金银财宝。”说到此,楚宁回头看着霍蕴书,笑道:“我猜,有可能是这场仗打得比较久,国库都空虚,所以,帝君才会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楚宁说来轻松,可霍蕴书却听得心下骇然,他没想到,二当家这一开窍,竟会变得如此聪慧,仅仅只是从晴儿口中的只言片语,便将远在千里之外的事情猜了出来,并且还被她猜对了一大半。 这半个月以来所生的事情,楚宁和晴儿在山里呆在山里不清楚,但他霍蕴书却是知道的。早在征南大将军凯旋之前,朝野就有了传闻,说是征南大将军回朝后会被封为王爵,最不济,也得是个实权侯,可事实上,征南在将军自凯旋那天,被相国袁大人亲率文武百官迎回金銮殿后,就将府门紧闭、谢客不出,如果说,这里没有什么变故,霍蕴书却也是不信的。 不过,这些人都是高居庙堂的神仙,神仙们打架虽然会殃及池鱼,但就目前而言,对于他们这么个小小山贼窝,却还是没什么大影响的,但霍蕴书实在很好奇,楚宁是怎么从那只言片语中就猜出这些结论的,于是继续问道:“何以见得朝中不平?又何以见得国库空虚?” “这很简单。”楚宁几乎不加思索便侃侃而谈:“如果帝君真是想给顾文雄荣耀和声望,那他亲率百官出城接不是更好?非旦表彰了顾文雄这个征南大将军的功绩,还能够给他自己赚个好名声,可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这就说明,在这件事情上有情况。” “至于我为什么会说国库空虚,这就更简单了。”楚宁指了指自己和房外的东莱山,道:“如果天下太平,国库充盈,这风景秀美的东莱山,又怎么可能会成为山贼窝?” 霍蕴书显然也是个明白人,楚宁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若再追问下去,反而会显得自己胸无点墨,只是还想考考楚宁,遂故意道:“我是问你紫竹寨的事情,你却与我说这些天南海北的事情,这与我紫竹寨有何干系?” “当然有关。”楚宁毫不犹豫道:“偌大一个国家,国库空虚得连给功臣的赏赐都开始糊弄,这不但说明帝君已经失去了对朝野的掌控,也间接说明,这个国家再怎么兵强马壮、威震八方,实际上也只是一个空架子而已。” “连朝廷都只是个空架子了,天下百又如何能够安居乐业?几乎可以定论,再过不久,朝廷肯定会想办法从百姓身上收刮,也可以定论,只要当帝君一去,朝廷就会乱套,乱世必将到来。既然乱世即将到来,那么,自然关系到紫竹寨的出路——是苟安这一隅之地等待灭亡?还是趁势而起青云直上?” 楚宁的这番话,从头到尾的绕了一个圈,霍蕴书一开始也许没有听出楚宁的潜在意思,只是惊骇于她的敢猜敢想。听到中间时,又颇为佩服她这见微知著的眼光。但当他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却只是安静的看着楚宁,仿佛楚宁最后说的那句话,他完全没有听见一样。 “楚宁……楚宁……” 在这短暂的安静之中,一道年轻女声乍然响起,由远及近,很快就来到了小院门外。 楚宁听出了来人是谁,当即便霍蕴书道了别,转身临走前,突听霍蕴书在背后,缓缓说道:“以后,二当家若是有空,可以去我那坐坐,我想……我那里可能有些二当家可能会需要的东西。” 楚宁道了一声好,恭敬抱拳谢过后,方才举步离开,还没走几步,便见那个火爆女子正提着刀快步跑过来,整个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连她自己胳膊上被什么东西扯坏衣服、抓出的血痕都没来得急处理。 几大步走近,端详着将楚宁瞧了个仔细,方才深深的呼了口气,随后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怒吼:“你没长耳朵和嘴巴吗?听不见俺在叫你?都不知道应个声儿吗?还是蠢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楚宁并不是个暴脾气的人,但也不是个性格好到没有脾气的人,被楚柔这么随意的吼骂,心里头也升起了几分不快,但看到楚柔那隐藏在这骂声中的担忧时,心里头的不快顿时又消了。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霸占了别人的身体,享受着本应该属于别人的关怀和牵挂,自己又有什么资格不快的呢?再说了,被人关心牵挂的感觉其实也不错,以前那么多狐朋狗友一起寻欢作乐,可除了宋然之外,似乎也没几个人会这样把她放在心尖尖上记挂。 想到这些,楚宁先前那略微激仰的情绪瞬间便冷却下来,看着楚柔高举着又想拍她的巴掌,低落道:“楚柔,我还病着呢,你就这么又打又骂……这是在虐待我。” 楚柔一听,满脸不可思异的看了楚宁老半晌,才开口道:“楚宁,你这是真的变性子啦?竟然……竟然都不跟俺还嘴了,俺还真有点不习惯……” 顿时,楚宁决定放弃与她交流的想法,并不是她不待见楚柔,楚柔的性子虽然火爆,嗓门虽然也大得有点吓人,但总归来说,她对妹妹的感情却是最真挚的,比起楚宁以前见惯的那些,为了点家长里短就斗个你死我活的兄弟姐妹,楚柔是个毫无疑问的好姐姐。 只是,楚柔越是对她好,楚宁心中就越会抗拒与她亲近,甚至会生出强烈的愧对感。 这些天以来,楚宁在这里白吃白喝,被这些人力所能及的照顾着,感动虽然谈不上,可触动还是有的。但楚宁却一直都将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因为,一直都清楚的记自己从前,一直在不停的回忆着从前,总是在每天入睡前,都期盼着明天醒来回到从前。 楚宁打心底抗拒着融入这个世界,她没办法像那些小说主角那样做到既来之则安之,哪怕她明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每次喝下的药汁,都是楚柔跋山涉水去采摘,每吃下的一口糙米干饭,都是楚柔千方百计苦省出来,可她,依然无法把楚柔当成真正的亲姐姐来看待。 将楚柔独自留在身后,楚宁默默的走出小院,她想给自己留点回忆的时间,她突然觉得很害怕,害怕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久了,将从前的父母、亲人、朋友……所有的点点滴滴,都统统忘记…… 可上天似乎并没打算给楚宁太多用来悲伤和回忆的时间,她前脚才走出院门,迎面就有什么东西扑腾而来。 几乎在刹那间,楚宁就已经下意识的抬手,朝那向她扑来的东西一掌劈了过去,只听见一声惨叫,那东西就跌落在数步之远的地上,还没待楚宁看清到底是何物,那东西就又跳将来,从楚宁头顶飞扑过去。 楚宁跌跌撞撞的站稳,再向那东西定盯一瞧,才现,竟是一只极其肥硕的七彩山鸡。 “二当家,二当家……你没事吧?” 晴儿拎着把菜刀,从不远处跑了过来,看见楚宁并没有被伤着,这才放下心来,指着那只山鸡解释道:“大当家今日去采蚕茧的时候,在山上现了一支老参,于是顺道捉了只山鸡回来,打算一块儿炖了给二当家补补身子……没料想到这鸡在山上野惯了,凶狠得紧,不小心让它给逃着了……” “原来是这样。”楚宁微微一笑,道:“晴儿,我没事,你且把鸡拿去炖着,今晚记得请你爹和弟弟过来一起用饭,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初听之下,晴儿便要拒绝,但又听楚宁说有重要的事情,遂便不再作声,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山鸡捉住提走。 顿时,楚宁脸都快黑成锅底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娇弱到如此地步,不但没个小萝莉利落,竟然还被山鸡给欺负。 等晴儿走开,楚宁才这才转身看向楚柔,每走近一步,便问出一句话:“真不是特意去找的老参?也不是特意去捉的山鸡?” 楚柔站在原地,看着一步步逼进的楚宁,正想要逞强说不是,却被打断了话题,楚宁强势扯开她胳膊上被撕裂的衣袖,露出了伤口。 “如果不是,那你就好好解释一下,这伤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月初的时候,秋风已渐凉,带着丰收的喜讯吹彻整个大庆帝国,与此同时,征南大将军顾文雄凯旋的消息也遍传朝野。 已年过花甲的帝君早在月前听闻前线传回的捷报时,便在金銮殿上宣旨召告天下,道是征南大将军凯旋之日,便是文武百官出城相迎之时。毕竟,像征南大将军这般连战连胜,仅以两年不到的时间,便从那些南蛮手中连夺十六城的战绩,在整个大庆国长达百余年的历史上,除了开国一朝之外,也唯有十九年前的那场东征之战足已相提并论。 92.092章 此为防盗章 “这次多亏三叔鼎力相助, 否则的话, 也不可能成事。”霍蕴书也展颜一笑,又朝霍掌柜施礼拜谢,随后才向楚宁道:“这白当家到底还是有些财大气粗, 不过是请个大执事, 竟然开出百贯的高价月钱, 不过, 宁儿你也真是,怎的如此果断拒绝?我倒觉得,白当家的提议倒也可行,你先入白府做事, 让寨里的兄弟们都寄身部曲, 待过些时候再放良出来, 正好可以给换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尽管这东莱地界山贼海寇横行,但贼究竟只是贼, 再怎么武力横强、衣光鲜亮, 也抵挡不住来自世俗众人的眼光, 更掩藏不住那些被铭刻在内心最深的自卑感觉。 如果这个世界安宁和谐,人人皆温饱无忧、欢笑度日,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贼寇横行? 所以, 光明正大的身份, 是他们在满足温饱之后, 最大的渴望。 “不妥!”霍蕴书方才说完, 楚宁立刻就摇头否决:“白夙虽然是这么说, 可若真是这般行事,到时卖身契在她手里,放不放良都是她说了算。我不能拿全寨人的身家性命,来赌她这个商贾当家的一言九鼎。” “宁姑娘说的是!虽然白大当家并不是这般无信之人,但人心隔肚皮,防着点总是没错的。”霍掌柜也凑上来,接过话头道:“蕴书啊,虽然你读的书不少,道理也懂得多,但要说求财谋生的手段,你可比宁姑娘差多喽。” “想想自老寨主去逝后,紫竹寨在你的打理下虽然还能度日,但哪比得宁姑娘这般,一个念头就赚得数百贯。” 有了白夙离去前的那番交代,霍掌柜笑得满面春风,知道自己管事的位置已经有了着落,连带对楚宁都高看了几眼。 几人正说着,那客栈的掌柜走了过来,双手捧着一个约莫尺长的木匣,恭敬送到楚宁面前,说道:“宁姑娘,由于我店暂时没有足够的铜钱,便按白当家的意思,全都兑换成了银锭,烦请清点。” 楚宁不还不懂这个世界的货币兑换,所以直接交给了霍蕴书,霍蕴书打开木匣,接连拿出几个银锭子掂了掂,朝那掌柜点头道:“每锭都是足十两。” 那掌柜边笑道:“是的,每两都是按足千文兑换的。” 说完,霍蕴书就当面清点,这一点才现,箱子里面竟然有三十三个银锭,和一块足三两三钱重的碎银,也就是说,此刻收到的银钱,比先前楚宁与白夙谈定的价钱,多了三十三两三钱。 “郎君,这非是小人点错了数。”那掌柜见霍蕴书正要问话,便抢先道:“这是方才白当家离去前特意交代的,说是恰好可以凑个吉利数,预祝各位将来生意兴隆。还让小人转告宁姑娘,说这笔钱财非是交易添头,权因欣赏宁姑娘的才华,只希望姑娘将来若是改变主意,可以考虑大当家的提议。” 竟然祝一群山贼生意兴隆,这简直就是…… “既然如此,那楚宁便领了她这份情谊,若我楚宁将来要从事商贾,必入白府大门!”楚宁忍住想在额头上画三条黑线的冲动,一本正经的抱拳作揖,让霍蕴书将银匣收起后,再从自己的钱袋里掏出了一把铜钱,塞给那个客栈掌柜,笑道:“晚辈初来此地,想在此地采买一些粮食,但听闻此地有些不太平,所以,想请前辈指点一二。” 自从楚宁知道这蓬莱城是个贼窝后,便一直心存担忧,更何况她这几天在城里闹出了这么大的阵势,只怕早就落到有心人的眼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被惦记。 三百多两银子说着不多,却足楚宁够买下百多亩土地良田,再请上几个细户耕种,做个一生无忧的地主婆。如果全都换成粮食的话,能买好几万斤,够紫竹寨上下三百口吃上大半年,所以,谁都不敢大意。 霍蕴书自然也知道这背后的风险,但他从前经手的都只是些蚊子肉,还入不得那些人的眼,也没跟那些人打过交道,更没有交情,所以,得趁现在就摸清情况,不然出了这个店门,不见得这些银子还跟着二当家姓楚。 那掌柜麻利的收下铜钱,拈须笑了笑,让身后的账房拿了一锭新的银锭出来,翻过底面指着下面的一行字道:“还请宁姑娘放心,只要是我白家出来的银锭,下面都有白家的印记,小小毛贼们,却是不敢动。” 楚宁接过来一看,果然看见上面刻着‘东莱白氏铸银’几个大字。顿时深刻领悟,原来,不管出不出这客栈大门,银子都没跟她姓楚。 既然知道这笔银子比较安全了,楚宁等人也就不再多作停留,又在霍昱的带领下,直接就去白家的粮店,一口气就定了一百石的米粮,不禁让楚宁生出了几分爆户财大气粗的感觉。 付过银钱后,霍蕴书便守在店里,等着掌柜唤人将粮食从仓库搬出来,楚宁在霍掌柜的带领下,将蓬莱城里好好参观了一回,才现,在这座小城里的大半店铺,竟然都是白家名下的生意,从丝绸衣布絮帛到客舍食肆到米粮店,甚至连粗盐和各种农副产品,都是尽有皆有。 想那白当家年不过双十,却已执掌起偌大的家业,楚宁佩服又好奇问道:“白府一直以来,都是是做这些营生吗?” “自然不是,以前,老当家还在的时候,白府只做些粮食丝绸方面的生意,自从四年前,大当家回来执掌家业后,就开始涉足各行各业,便是因为她,白府才会在这短短几年间扩大数倍有余,挤身东莱商贾的前三位。”霍昱边说边笑,笑得与焉有荣:“听说,连新到任的东莱太守将大人,都对白家高看几眼,还给白家赐了幅墨宝。” 在霍昱看来,东莱太守已经是个很大的官了,而能被这样大官看中的白家,当然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存在。但在楚宁眼里,太守这两个字不过仅仅只是官衔,她根本就不知道是大是小,所以,也就无法通过这方面来评估整个白家的实力了。 虽然无法正确的凭估白家整体的实力,但并不防碍楚宁对白夙的评价,特别是曾经身为一个集团领的楚宁,她非常清楚,一个能在初初执掌家业,以仅仅不到四年时间,就能家族产业扩大数倍,所拥有的是怎样的眼光头脑和魄力。 “说起来,白当家也是个可怜人。”霍昱显然是白夙最忠实的粉丝,全然不顾此刻是在跟一个山贼头子说话,更没注意到这个山贼头子,是他侄儿的顶头上司,只顾着给自己家老板老广告: “生母只个妾室不说,还在十岁那年,被嫡母卖出去。” 本以为会听到一个富家千金振兴家业,向着星辰大海征途前进的奋斗史,没想到却剧情突变,似乎变成了嫡庶宅斗风,让楚宁不禁奇问道:“既然在十岁那年被卖了,她又怎么回来做了当家人呢?” “全因老当家临去前,将日子过得太快活,妻妾儿女众多。”霍昱叹道:“老家主有过两位正妻,各自生下了大爷和三爷两位嫡子,但大爷的生母早已去逝多年,三爷的生母还在,占着个名份,所以谁也斗不过谁,大少爷一狠心,就将当年被卖的妹妹接了回来。” “那大爷和三爷可还健在?”楚宁顿时更好奇了,追问道:“白姑娘又是如何坐上当家之位的?” “她怎么坐上当家之位的我却不清楚,不过老当家的那些妻妾子女,却都还健在,大爷和三爷,更是常年争锋相对……”霍昱说的不禁感概起来:“说来也奇怪,别人家的最忌的便是这家宅相斗,一斗便是倾家荡产,可这白家,却是越斗越兴旺……宁姑娘,你说,这却是怎回事?” 楚宁想了想,心中已有计较,却并没说出来,眼看着已经到了东市,见那边支着椅桌卖牙刷的几人正在收拾东西,遂上前笑着问道:“晴儿,今天的收成如何?” 晴儿不假思索便道:“共计卖出三百四十六支,得三千四百六十钱。” 所以,楚宁跟白夙说,她这几天卖了上千支,根本就是随口说大话,一头野猪的毛怎么可能做出上千支牙刷来,做三百多支都还很勉强。 “方才还卖了制刷手艺,得钱三百贯。” 这三百贯将被楚宁拿出来算入紫竹寨的公账,而另外的三十三贯是白夙的添头,楚宁决定将它占为私有。 晴儿一听,便麻利的翻开银册和货册,先在货册上记了一笔:出制刷手艺,接着在银册上记了一笔:入钱三百贯整,足三十万钱。 这是楚宁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正式接触这个时代的记账法,他们将记出入货品的薄册叫‘货册’,记出入的银钱的薄册一般被叫作‘银册’,高处写入账,低处写出账,再将转账和现金交易记录办法稍有区别。 在楚宁的印象中,这种记账方法的名称,应该是叫三角记账法,是种比较简单记法,却包涵了单式和复式会计两个方案,一套账目的记录,分为入账、出账和往来薄。 不过,说到底,依然还是流水账。 想到此,楚宁顿时起了考量自己这个小账房的心思,便道:“买了一百石的米粮,每石四百八十钱。” 晴儿立刻在银、货两册分别写到:入米粮一百石,出四十八贯。 “付了孙兴何伍他们做牙刷的工钱两贯。” 晴儿在银册上写到:出工钱,两贯。 “野狼寨半年前找我们借了八贯钱,本当家今晚就拿剑去找他要回来。” 晴儿又在银册上写到:出八贯,入八贯。 “本当家今天一共赚了多少钱?” “两百五十三贯,又四百六十钱。” “野狼寨要回来的那八贯呢?” “那八贯钱本就是当家借他的,如今要回来,自然不能算是赚。”晴儿说着,想了想,劝道:“二当家,既然是拿着剑去要的债,那就应该多要几分利息,如此才是赚了。” “……” 果然不愧是山贼窝里出来的,连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都知道要找人要利息。 霍昱在一旁听得大笑不止,不停的称赞楚宁,说她有个好账房。 笑得楚宁颇为尴尬,只好找点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并打已经收拾好东西的孙兴何伍两人去将分散出去的人都找回来,吃饱喝足后,一行人赶着骡车,推着粮食打道回山寨。 就在楚宁等人推着粮食回寨的时候,一年轻男子面色阴沉的从白府别院走了出来,白夙则在书房,边看着手里的账册,边听着她的侍女青墨说话:“大当家,若青书她们知道,自己竟然被个小山贼头子给比下去了,会不会被气得想吐血?” 青棋、青书、青墨、青画四人,都是白夙最重视的心腹,只是青墨的年纪还小,平时随侍在白夙左右,而另外三人,则早就被放出去坐镇一方。 所以,目前只有青墨知道,白夙想在十八执事上面,再添一个大执事。 白夙放下账册,见青墨面上颇为不以为然,显然她很不满意自己突然被人比下去的事实,于是告戒道:“青墨,你莫要小瞧那姑娘,就凭她这今日的所作所为,你们都没识破,就足已认明她能够担得起大执事之职。” “可她今日不是在客店里听书吗?除此之外,她做了什么事情没有被我们识破的事情?”青墨虽然觉得不以为意,但听白当家如此说来,还是仔细想了想,倒是真的被她想起了一点:“大当家是指,那贼头子买通说书先生,让他讲了神仙入梦的故事吗?可那不是已经被大当家您拆穿那是骗人的吗?” “你觉得那个故事,仅仅只是她编出来骗人的?”白夙摇摇头,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心腹,耐心讲解道:“不仅仅只是这样,你再仔细想想,除了说书先生之外,你还看到了什么?” “除了说书先生之外,那就只有之前看到的小二,佩剑大汉,和那个萧家客店的小老头……还有很多在排队的人。” “所以,大当家的意思是说,这些人都是她找人假扮的?让自己人去买自己的货?”青墨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自己摇着头否定自己:“那个小二是我白家客栈的,那个小老头,是萧家客店的,他们背后都同样有个公子娘子急着买去用……还有那个佩剑大汉,明明是路过的,却突然凑了上去……” “可是,当家的,她这样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呀,我们以前不也这么做过么?” 青墨到底还是年轻了些,还看不透事情的表像,可白夙身为整个白氏一族的当家人,她早就已经看透了这浅薄的表面。 事实上,对于她们这些商贾而言,找人买自己的东西的确不特别,但如楚宁那样,把事情做得面面俱到,那就很特别了。 先是编了个半真半假的故事,故事的开篇是与父母的生离死别,中间讲的是人生头等大事,结尾是姐妹情深。 表面上听来,亲情、爱情、手足情,人生最美好的三种感情,都被包涵在这个故事里,可实际上,这个故事要表达的意思却只有一个——如果没有牙刷,你有可能会娶(嫁)到一个患有牙疾之人,有可能她(他)的口齿臭不可闻,有可能要忍受她(他)疼痛的日夜哭嚎,甚至有可能让你在散尽家财之后,一命呜呼人财两失…… 所以,只要这个故事还存在一天,牙刷之名就在世间流传一天。 所以,这是一个有毒的故事! 所以,爱她,就先送牙刷! …… 而除了这人故事之外,她也将寻常商家惯用的手段玩得更高筹。 比如,那个不排队的店小二是她白家折柳客栈的人,又比如那个骂小二不排队的小老头,是萧家的人。 可谁都知道,在这东莱郡里,萧白两家是对手,两家互下黑手早就已经成了惯例,底下的人又有几个见面不互掐的?而这两个人更是为了买支小小的牙刷就当众掐起来,还扯出了萧白两家的名头。 知道的人就清楚,这两人是在替别人买,可不知道的,岂不是会在心里想——这牙刷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么神奇?是不是真的可治牙疾?否则的话,怎么可能萧白两家竟会同时派人来买? 一般商贾请的托请的只是个人或者几个人,可楚宁却是拉上了两个家财万贯、赫赫有名的两个大家族,更重要的是,萧家老爷是真的患有牙疾。 那个小二和老头,都只是两大家族里最底端的一层人,只要几个铜钱就能支使他们,而他们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更不会知道,自己这几句无意的争执,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利益。 或者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们回想起这件事情来的时候,还会随口当个趣事笑话讲来给别人听。而这他们又是在客栈做事,见得最多的,就是那些南来北往的客人,若他们随口往那些人耳边说上几句,客人再传给更多的人…… 这些都是青墨没想到,也还没明白的,可白夙却是一清二楚,正因为清楚,所以她才想将人请到自己身边来,如果自己身边能有这样一个帮手,段家和萧家又算什么?一个东莱郡又算什么? 这些事情都掰开揉碎,一一讲解给青墨听,但青墨究竟还是年轻了一些,阅历也少了些,听得似懂非懂,又问出了新的疑问:“可是,大当家,如果那宁姑娘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她怎么何必把手艺卖给白家?她都已经把牙刷的名声打响,自己做自己卖,岂不是会更长久,赚得更多?” 青墨不知道,在她这么问着白夙的时候,晴儿同样的在问着楚宁。 “哟,六妹?说得你好像没嫁似的?也不知道今天是谁眼巴巴的跑回来,不就是等着拿老九带回百年人参?” …… 待杜大管事带着人将东西抬进来时,只见里面十三个大小年岁不一的女子,已经撕打了起来,待他一声吩咐,让从者将抬着的箱子放下,尚未来得及招呼,便被这群女子挤了开去。 “这是我的!” “放手!这是我的!” “不放!老七,帮我!” “十一,快抓她!” …… 眨眼间,众女子又是撕打又是抢夺,闹成了一团,杜大管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吩咐旁边的随从要仔细盯着众人抢夺之物,再拿来了纸笔,将那些被瓜分掉的物什么一一做好记录,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整了整衣衫,朝院中那唯一没动手的中年女子拜道:“小人杜敏,见过夫人!” “哼!”那中年女子凌利的看着杜敏,阴阳怪气道:“杜敏杜大管事,你终于看到本夫人在这里了?” “还请夫人莫怪,权因大当家交代过,一定要将诸位娘子们拿到的礼册都记得清楚,故耽误了一些时间……” “大当家!大当家!你们眼里,就只有那个贱俾生的……” “小人还有些要事,请夫恕罪,容小人先行告辞。” 实在是不忍听这些污言秽语,杜敏在送将一只精美的雕花漆盒之后,立刻带着从者离开,方才步出内院,便听见里面传来了咒骂声,和着‘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震耳欲聋。 杜敏回头看了一眼,叹着气摇摇着,便带着几名从者一起来到了东面的书房外,守值的青衣小侍女立刻过来替他打理衣物,连衣服上的几缕不知从哪里带来的毛,都被拍打得干干净净。 93.093章 此为防盗章 在这大庆朝的制度里, 在县令下面有县丞、主薄、县尉三辅吏,各掌兵法士功户仓六曹, 而兵曹素来在县尉辖下, 负责治安和抓捕贼匪等工作, 大至相当后世的县公安局长, 但并不能独立行事, 要接受县令的管辖。 在前一任张县尉被贼寇绑在马后活活拖死后,就一直没有新的县尉上任,即使是王逸已经到任将近半年, 但对这个职位丝毫无法, 一方面是因为他没有适合的人选, 另一方面, 则是这县尉的实权,已经被萧姜二人把握住, 即使是新来了人, 也不见能将这个位置坐得稳。 故此,王逸被萧姜二人架空了实权,着实受了一段时间的窝囊气, 白家出面让他行个方便时, 他虽然许了楚宁一个都头的空头衔,实际上却没有放多少希望, 直到昨日, 听得她当初剿匪大胜, 才下定了决心, 要借此机会斗一斗萧姜二人。 此刻,瞧着楚宁押着两车人头过来,恭敬的在自己面前见礼,当即起身,亲自扶起楚宁,笑容满面道:“楚都头虽为女儿身,却心怀大义,得知有山匪即将为祸百姓,不危个人安危,悍然举家携戈灭匪,斩得匪百三十有余,端是女中豪杰!” 楚宁一听,就知道这王逸是想借题挥,立刻跟着唱戏,互捧道:“此事全赖县尊大人运筹,下官只是带着亲族听令而行,当不得县尊大人如此夸赞!” “哈哈哈……好!好!”一听楚宁这么上道,言语间就把功劳分了一大半给他,王逸心里更是高兴,但面上的神色却立刻变得严肃阴沉:“楚都头小小年纪便知大义,那些尸位素餐之辈,观之可感汗颜乎?” 楚宁大概知道王逸唱这出戏的目的,但这戏实在是唱得太过了,楚宁忍不住心中一跳,暗道要糟。 果然不出楚宁所料,王逸这一说完,周遭原本被他请来的门弟族老们立刻便纷纷议论起来,很快便有一个白白须的老叟,拄着拐杖开口道:“老父母此言,颇失妥当也。自张县尉死于贼手,前县尊大人请辞后,若非是萧长吏和姜主薄二人齐心协力,我等如今可还能吃饱穿暖乎?” 楚宁瞧着这说话的人一身绸缎,便知此人肯定是萧姜二人的爪牙,便不再说话,就听着王逸以一敌众,与他们之乎者也的争执,便开始暗中观察自己的这个新上司。 王逸的举止风度颇为不错,说话间习惯了引经据典,证明了他的家世和学问都应该很好,但做官的手段却差了些,此时竟然以上官之尊,亲自来跟萧姜二人的爪牙干架,平白丢了自己的官威和面子。 楚宁正想着,王逸已经与那些族老争执到秋税尚未收齐的问题,听得楚宁在心里忍不住想吐槽,想着从今往后,有可能要以一敌二,不禁暗自苦笑,只好将何伍喊来,朝他吩咐了几句。 萧泽与姜柏二人稳坐胡椅,起先听到王逸那指桑骂槐的话语时,面色微变,此刻见王逸已被自己的爪牙逼得面红耳赤,双双吃着仆役送来的茶,当作戏来看。 楚宁原本正在站王逸面前,等王逸跟人对掐的时候,她慢慢的往自己侍卫那边退了过去,起初没引起萧姜二人的注意,但在何伍离去时,却引起了他们的警觉,何五带着五个人一起开,萧泽身后的几个随从立刻便跟了上去。 大约过半个时辰,何伍便带着回来了,萧泽等了等,却没能等到自己的随从,心里顿觉得有些不安,朝那姜主柏递了个眼神,那姜主薄会意的站起身来,正要上前说话,却没想到,一行人边哭边喊着老父母,边从人群中挤过来便扑跪到王逸面前。 “老父母,您可要为小人作主啊,小人有天大的冤屈要诉,那陈家大少爷,竟然强抢了我家闺女为妾……” “老父母,那刘家强占了我家良田……” “那彭家……” …… 本来还在跟那白须老叟争执秋税的王逸被此番变故吓了一大跳,待见那诉冤者指着那白须老叟,说他强占良田时,差点喜上梢,继而见诉冤者越来越多,又气得满脸铁青,差一点就把这城门口当成了县衙公堂,当众审起了案子来。 楚宁也没料想到,何伍竟然会找这么多人来,出乎她的预料不说,还直接将萧段两家的旧事牵扯了出来。 但楚宁也是个见过大事的人,更何况连人都亲手杀过,此刻心念微转间,便镇定下来,进行了三方面的安排。 其一,是立刻回寨搬救兵,其二,派何五前往白家在县城里的别宅,其三,则是制止住了王逸,将人带回了县衙。 方才回衙,王逸便兴奋得立刻想升堂,楚宁只好将他强行拦住,问道:“大人,您可有想好,到底是审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如此天赐良机,当然是一举拿下萧姜那两个匹夫。”王逸说完,不禁奇道:“难道楚都头有其它见解不成?” “大人,下官确实有想法。”楚宁道:“下官不认为,能够凭着这么简单的手段便能将他们拿下,想那萧段二家,在此地根深厚,即便是犯了事,现在有人来喊冤哭诉,可也不见得能够拿到实证,此为其一。” “其二,即便是我们拿到了实证,然则,在这县衙内外,又有几人能够听大人之令?” “其三,若是此举将萧段两家逼急,他们若是狗急跳墙,大人的安危又当如何?” “照你这般说来,如此大好良机,便要白白放过不成?”王逸大怒,却在自己闷着想了一会儿之后,不得不承认,楚宁担心的这三点确是事实。毕竟,他前来上任时,仆役侍从区区带了不到三十人,即便是加上楚宁今日带来的几十人,又怎能敌得过萧段两家蓄养的部曲? 在王逸盛怒不止的时候,姜柏亦是气得直拍桌案:“那姓王的若是真敢将脸皮扯破,坏我等好事,我看他这官还当不当得下去。” “姜兄莫怒。”萧泽反而是满脸笑容,老实在在的吃着茶,道:“有那姓楚的女子在,我料想她不会让王逸行事那般冲动。” 姜柏想了想,没想明白,不禁问道:“玉成兄,此话何解?” 玉成乃萧泽的表字,此刻被姜柏这般追问,遂入下茶碗,问道:“你当那楚宁是何般身份?” “是何身份?” “东莱山里,紫竹寨的二寨主。” 姜柏闻言,不禁大惊:“什么?!她竟然是个山贼的头目?” “这是我安插在东莱山里多年的耳目,连夜带回来的消息,想必错不了。”萧泽很满意姜柏这般毫不知情的表现,这样显得他智深如海,遂颇为得继续道:“她今日带来的那两车头颅,便是青龙寨的。” “原来竟然是这样。”姜柏听罢,顿时笑逐颜开,拍手道:“如此一来,只消玉成兄在朝中安排人手,弹劾他堂堂朝廷命官,却勾结山贼害人性命,看他这官还当不当得。” “哼!”萧玉成闻言,不禁冷哼一声,道:“你当他前面这‘王’姓,可是随便姓的?” 姜柏闻言,不禁一楞,犹豫道:“难道他是琅琊王氏子弟?” “然也。”萧玉成揉了揉额头,继续道:“我派人去查了他的背景,听说是琅琊王氏的旁枝,读书读得傻了,便被赶到这黄县来做官。” 在当今圣人临朝之初,有霍燕二家权倾朝野,然,霍氏一族于二十八年前涉及谋反,随便满门被诛。后燕家一门独大,却在十九年前东征时,燕家大郎燕不凡与东胡人勾结,意欲图谋不轨,被当今圣人赐剑自刎。 自此后,整个大庆朝,便是王谢6顾四大家,而这王家,便是琅琊王氏。 姜柏有点不甘心道:“所以,那王……王逸,我们便动不得了?” “倒也不是动不得,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萧泽道:“现在秋税未齐,若是动了他,谁来顶这个罪?” “倒也是。”姜柏闻笑,击掌笑道:“还是玉成兄厉害,这方方面面都运筹得滴水不露,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 “等?” “是的,等他们的条件,”萧泽想了想,随即又道:“不过,白家那边的棋子,却是要先动上一动了。” 所以,这样盛大的凯旋仪式,征南将军自是能够当得起。 凯旋的这日,万里晴空碧如洗,白云悠悠随风散又聚。 朝中大臣们早早的就已经收拾妥当,由相国袁大人率领着列于安定门外,等待着大军归来。而那些来瞧热闹的帝都百姓,则被数千名甲胄鲜亮的侍卫强行阻挡在了数丈之外,只能够远远的瞧着这罕见一幕,做一个历史即将转折的见证者。 此刻,帝君高坐金銮殿,看着空旷的大殿,等待着百官将征南大将军迎回大殿,苍老的面容上,泛起几许颇为自得的笑容,想着方才身旁老宦官说的那番话,心里更是觉得高兴,毕竟,从古至今的帝王中,能有他这般文治武功的雄主,也不过是秦皇汉武二者。 不过,在今天之后的史书中,怕是会再多一人了,而这个人便是他——大庆永威帝! 正如此想着,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和惊呼,紧接着,偌大宫殿内的光线突然暗淡,帝君抬眼透过门窗朝殿外看去,便见方才的还艳阳高照的万里晴空,眨眼之间便黑夜降临,星光闪烁。 这……这……这竟是天狗食日的异像??? 竟然在征南将大军凯旋之际,出现了这等惊天异像?!!! 帝君大惊,蓦的从宝座上站起,惊慌中打翻了御案,差点从天阶上跌落下来,幸好一直随侍在旁边的老宦官快的将他扶住。 “陛下,太史令求见!” “宣!快宣!” “陛下!凶兆!此乃凶兆啊!”年过不惑的太史令伊若望连滚带爬的进来,匆匆忙忙磕头哭道:“征南大将军方才归京,便现天狗食日之异象,此乃逆天之象……方才微臣借机观星,现东北方位有杀星临世……” 94.094章 此为防盗章  楚柔从萧韩两家抢来的衣服和被子全都已经被放下去,但人口实在太多, 即使是加上从白家拖回来的这些, 也不够放所有人,只能优先伤者, 余下的几个人一份, 由他们共同挤在一起取暖。 尽管这样的条件,在楚宁看来很是艰苦和残酷,但对于这些长期混迹于生活底层的人而言,这个冬天,却也比往年好过了很多,至少不会饿死, 即使是冷,但至少还是有个棚房能够挡风, 如今再得一片布角, 几乎可以说是期望之外的喜事了, 更何况,二当家答应过他们, 一定会让每个人都有衣穿, 都有房屋。 他们对二当家说过的话,是深信不疑的, 毕竟,二当家当初说能让每个人都吃上饱饭, 如今果然每个人都吃上了饱饭。 但是, 他们却不知, 在他们这份深信不疑的背后,楚宁背负了多大的压力和责任。 放完衣物之后,楚柔继续带人去清点伤亡,楚宁则开始逐一看望幸存的伤者,与他们聊天说话,鼓励他们要对未来充满希望。 在前世的时候,这些用来励志慰人的心灵鸡汤,楚宁随时都能长篇大论,但现在,她却越说越觉得苍白,打心底生出一种悲凉感。 待楚宁做完慰问探视,刷完好感和声望之后,天色已将黎明,楚宁已很是疲惫,本想着要去休息片刻,却又得知霍蕴书和晴儿还在清点抢来的物品,连一直混吃混喝的谢云竹都在帮忙连夜在登记造册,于是洗了洗脸,转身就去帮忙。 现在的紫竹寨已经换了马甲,变成了卫民军,当然,这个卫民军只是楚宁自己取的名头,不是朝廷承认的编制,理论上也可以不受朝廷的管辖,可以说是楚宁的私军,所以,一切的费用花销,包括伤亡补偿等等,朝廷都不会承担,只能楚宁凭一己之力来供养。 好在如今抢了萧韩两家,粮食倒是得了足够多,省着点吃,估计目前底下这几千人,吃到后年春夏都没问题。 所以,卫民军要的口粮问题,暂时已经解决,但另外却又有了两件很是急迫的事情,一是保暖的衣物被什,二则是安置问题。 要制作大量的保暖衣服,就必须要有大量的布料,虽然是从萧家抢到了一些,但也不够完全配够所有人,必须得楚宁另想办法。好在白家那边还有酬劳,如果实在不行,楚宁就只能将那些铜钱换成布匹衣物,只是这样一来,楚宁手上就没有流动资金,暂时就没办法做更长远的规划。 至于安置,这是一个让楚宁不得不慎重的问题。目前楚宁手下这些人,大部份都已经被带去见过血,不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都生了质的改变,显然不能直接划块田地,便将他们放去种田种地,起码要先做心理辅导,再进行一段时间的观查,只有确认没有引暴力倾向等等容易引社会动乱的问题,才能安置。 家属妇孺安置之后,还有卫民军的重新架构、编制、训练,以及这次战斗所暴露出来弊端总结、改善……零零总总的事情一大堆,够得楚宁劳心劳力的忙个昏天暗地。 除此之外,还有萧韩两家的处理,溃败海寇的将引的动乱和恐慌,以及继续追击方案,还有整个县城的善后工作…… 只要一想到这些事情,楚宁就觉得头大如牛,她很是怀念自己从前的公司和团队,即使是没有当初的团队,能有几个堪用的助理也是极好! 可惜的是,现在整个卫民军内外,武事方面能用的,只有楚柔,刘长贵和陈福两人,一个心思太重,一个思维太直,都没办法直接用起来。文事方面堪用的,只有霍蕴书,即使是将楚宁自己算进去,再把晴儿这个童工算进去,也根本就没办法做到各司其职,将整整几千人打理清楚。 至于那个便宜得来的姨,楚宁也不知道能不能用,更不知道该把她放在什么样的位置。 清点完物品,再将账册前后核查了两遍,天色已然大亮,楚宁还没来得及填饱肚皮,王逸派来的家仆就已经过来催促,道是县尊大人有要事相商。 楚宁知道,王逸找她多办是为了海寇和善后的事情,当下也不敢耽误,照了照镜子,将自己稍微打理整齐,拿着两个馒头带着何伍便匆匆出。 卫民军的营棚就搭在县城外面不远,楚宁一个饭团子还没来得及吃完,人就已经到了县城内,远远的便瞧见了一大群人围在了一个高台下,听贾沛在那里讲得唾沫横飞:“且说那海寇穷凶恶极,杀气腾腾的朝我县城方向赶,一路所经村落,鸡犬不留,血流成河……县尊大人忧心我等庶民安危,心急如焚,楚宁都头临危受命,带着义民出城剿寇……” 楚宁听了一小会儿,心里不禁有点怀疑,昨天跟萧玮交战的时候,贾沛是不是就偷偷的跟在后,否则的话,怎么可能将当时的情形讲得这么清楚?简直就跟战地记者似的。 只是贾沛并不知道楚宁和天王寨之前有过口头合作的约定,也不知道天王寨其实与海寇交过手,此刻讲来,很是偏颇的给天王寨扣上了海寇同伙的帽子,更是夸大其词,将楚宁及其部下讲得与天兵天将下凡似的。 当听着‘卫民军’三个字从贾沛嘴里蹦出来,再经由他身前身的那些狂热听众,短短时间便已经遍传全城时,楚宁不得不皱起了眉头,觉得是该抽时间与贾沛来谈谈人生理想了。 群情激奋时,楚宁已经带着何伍离开,却没料想到,刚走出没多远,便遇到了白家的马车,单看洁白如雪的车帘,楚宁不用猜就知道里面坐的是谁。 这倒是巧了。 眼见马车离楚宁越来越近,楚宁正要上前打招呼,准备顺便蹭上一程,便见一骑者策马而来,居高临下的望着楚宁。 微微抬头看去,便见来人丝绦束,一身青色交领箭袖劲装.腰间束一条约摸三指宽的革带,斜斜挎着一柄宝剑,外罩黑色披风猎猎翻飞,衬得他眉宇轩昂、英姿勃。 见他相貌俊美异常,且肤白神秀,楚宁不禁多看了几眼,倒是不是楚宁花痴好/色,而是来人容貌实在不凡,若是在放在楚宁前世生活的那个时代,最起码也是个国民老公级别的存在。 不经意间,楚宁的眸光堪堪掠过来人胸前,随即心里不禁浮现了个念头——原来,这竟是个男装丽人? 果然是风度翩翩!果然风彩不凡! 楚宁将单纯欣赏的目光从来人身上移开,落到白夙的马车上,边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准备见礼喧寒,却没料想,马车竟然从她身前三尺外直行而过,片刻都不曾停顿。 难道白夙在车里,没有见到她? 楚宁想了想,跟在马车身后,一路随行到了县衙门口,却见一墨衣女子挑帘出来。 那女子似乎早就知道楚宁跟在马车身后,从车里出来时,还特意回看了楚宁一眼。 这一眼之下,楚宁不由得暗道自己最近当真是好运气,前世几十年都没能见到的美人儿,如今竟然接二连三的遇上。 那墨衣女子身着广袖长衫,手提三尺宝剑,微微回之际,被随意披垂于身后的齐腰长随风飞舞,疏狂里又流露出几许大气,着实足已堪当绝色二字。 那墨衣女子方才站定,男装丽人也翻身下马,楚宁想着自己身为本县都头,又手握卫城守衙之责,也算是这衙府的半个主人,遂上前几步,打算与这两人拉拉关系,不想方才举步,身后便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闻声回头,却见是白夙衣袂飞扬的带前着人手踏马而来。 楚宁看看那俊美异常的男装丽人,看看疏狂大气的墨衣女子,再看看自己身上的一袭麻布薄衣和昨夜白夙借她的披风,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衣带当风,堪堪勒马的白夙身上,抱拳笑道:“昨宵事急,不曾当面谢过九姑娘的恩义,楚宁深感惭愧,还望九姑娘海涵!”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白夙不像楚宁,素来不惯与人喧寒,她将马鞭抛给了身后的随丛,朝楚宁拱手见礼,直接将话带入了正题:“县尊大人急请,有劳楚都头在此久候。” 楚宁知道白夙不愿意与人距离太近,主动保持三步距离并肩而行,边道:“九姑娘可知,县尊大人还邀了何人?” 其实楚宁是知道的,但她却不能明说,因为,她得知的手段并不光彩,更何况,白夙与王逸相识更久,按说交情更深,她担心自己贸然表现出对王逸出范围的了解,会引起白夙的反感,故只好将戏演足。 “也就你我二人罢。”白夙面上清冷惯了,听得楚宁此言也无甚变化,两人说话间,已走到县衙门口,白夙便指着楚宁介绍道:“这位是我县新任都头——楚宁楚大人。” “这位是我师姐凤九卿。”先介绍完了墨衣人的身份,白凤又指着那男装丽人介绍道:“这位是燕凌戈。” 一先一后的两句介绍,虽然同样简单,但楚宁却在耳里听出了几许不同的意味来,她立刻笑着抱拳还礼,又说了几句‘久仰久仰’之类的场面话,这才在王逸侍丛引领下,与白夙并肩而行。 凤九卿和燕凌戈紧随其后,双双暗中打量着楚宁。 楚柔一看之下,心头火光大起,随手抄起一根拇指粗的竹竿,照着几人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打,周围好几人见势不对,意欲上来劝阻,都被她不客气的收拾了一顿。 直到霍蕴书闻声而来,举手投足间,夺下楚柔手中的竹竿,将她推到一旁,这才罢手。 “到底怎么回事?下这么重的手,你也不怕打出个好歹来……” “打死了活该!” 楚柔满脸怒容,想到自己每天在外面拼死拼活,就是为了能让她们吃饱穿暖活下去,而她们非但不懂得自己的艰难辛苦,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触及自己的底线,如若再不给她个教训,怕是她明天就敢上房揭瓦! 在这个时代,挨打实件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哪怕霍蕴书再怎么护着楚宁,也只能在言语上表示几句,最让他头疼的是,这两姐妹一个比一个的倔强,谁都不愿意先开口妥协,将事情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拿自己的女儿来作突破口:“晴儿,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当家说,这猪鬃是好东西,丢了可惜,便让我们做成了几支小刷子,说是小刷子在这淘米水里面泡上两天,泡去脏物和异味之后,就可以用来洁牙……”晴儿先看了看满脸倔强的楚宁,又看了看颇不以为然的楚柔,顿了顿,继续说:“还可以拿到山下去卖得钱财……” “就这猪毛也能卖钱?莫要欺俺不认识得钱……” 楚柔的话还没说完,霍蕴书挥手打断,向楚宁问道:“宁儿,你且说说,这小刷如何洁牙?如可卖钱?” 尽管很生楚柔的气,但楚宁还是分得清人,霍蕴书待她不错,又颇有见识,以后要跟他打交到的地方还很多,楚宁便将牙刷的用途和自己的想法简略的说了一遍。 “依你这般说来,果真要比柳枝和瓜瓤好用,也确是条生财的路子。”霍蕴书想了想,又道: “我这便去找些人来,尽量多做些小刷出来,正好过几天我要下山一趟,顺道拿去山下的集市上卖来试试。” 霍蕴书想到便做,当即带着孙兴何伍离去,霍晚晴人小鬼大,也跟在后面走了,留下楚柔楚宁两姐妹互相面对。 两人相顾无言,见楚柔并没有要道歉的意思,楚宁便自己回了房间,直到第三日霍蕴书要下山的时候才带出来,道是要一并下山。 95.095章 此为防盗章 九月初的时候,秋风已渐凉, 带着丰收的喜讯吹彻整个大庆帝国, 与此同时, 征南大将军顾文雄凯旋的消息也遍传朝野。 已年过花甲的帝君早在月前听闻前线传回的捷报时, 便在金銮殿上宣旨召告天下, 道是征南大将军凯旋之日, 便是文武百官出城相迎之时。毕竟, 像征南大将军这般连战连胜,仅以两年不到的时间,便从那些南蛮手中连夺十六城的战绩, 在整个大庆国长达百余年的历史上, 除了开国一朝之外,也唯有十九年前的那场东征之战足已相提并论。 所以, 这样盛大的凯旋仪式, 征南将军自是能够当得起。 凯旋的这日, 万里晴空碧如洗, 白云悠悠随风散又聚。 朝中大臣们早早的就已经收拾妥当,由相国袁大人率领着列于安定门外,等待着大军归来。而那些来瞧热闹的帝都百姓,则被数千名甲胄鲜亮的侍卫强行阻挡在了数丈之外,只能够远远的瞧着这罕见一幕,做一个历史即将转折的见证者。 此刻, 帝君高坐金銮殿, 看着空旷的大殿, 等待着百官将征南大将军迎回大殿,苍老的面容上,泛起几许颇为自得的笑容,想着方才身旁老宦官说的那番话,心里更是觉得高兴,毕竟,从古至今的帝王中,能有他这般文治武功的雄主,也不过是秦皇汉武二者。 不过,在今天之后的史书中,怕是会再多一人了,而这个人便是他——大庆永威帝! 正如此想着,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和惊呼,紧接着,偌大宫殿内的光线突然暗淡,帝君抬眼透过门窗朝殿外看去,便见方才的还艳阳高照的万里晴空,眨眼之间便黑夜降临,星光闪烁。 这……这……这竟是天狗食日的异像??? 竟然在征南将大军凯旋之际,出现了这等惊天异像?!!! 帝君大惊,蓦的从宝座上站起,惊慌中打翻了御案,差点从天阶上跌落下来,幸好一直随侍在旁边的老宦官快的将他扶住。 “陛下,太史令求见!” “宣!快宣!” “陛下!凶兆!此乃凶兆啊!”年过不惑的太史令伊若望连滚带爬的进来,匆匆忙忙磕头哭道:“征南大将军方才归京,便现天狗食日之异象,此乃逆天之象……方才微臣借机观星,现东北方位有杀星临世……” 因着太史令此番话语,整个大庆朝廷掀起了惊涛骇浪,连凯旋归来的征南大将军,也因此而遭受到牵连。 就在整个大庆朝廷翻天覆地寻找杀星的时候,远在距离大庆帝国皇城长安千里之外的东莱山上,有一个已昏迷近十余日的人,正在慢慢的清醒。 惊扰她的是耳边那断续的低泣声,楚宁仔细的听了听,很确定她不是宋然,而是个年龄甚小的萝莉,只是不知为何而哭,呜呜咽咽的声音,格外惹人心怜。 楚宁一次次努力的想睁开眼,看一看到底是谁在哭泣,但眼帘重若千钧,每每当她看见一丝光亮,又将她扔回了无边黑暗,唯有那断续的哭声,一直萦绕在耳际,即使是在楚宁挣扎疲惫到失去意识的时候,那道哭泣声,依然若有似无。 这是一间泥墙茅檐的小屋,屋子里十分简漏,除了一张垫着干草的小木床之外,整个房间就只有一张没有上漆的小木桌算得上是家具。 躺在床上的楚宁苦苦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眼,眉间的痛苦之色愈加明显,直到数十息之后,她终于稳定了呼吸,完全睁开了眼。 那一刻,从她眼底流露出来的是深遂到无法言喻的痛楚,但在转瞬之后,她眼底眉梢的痛楚皆被一种茫然取代,与这茫然随之而来的,却是无与伦与的震惊与骇然。 这不是在她家里,也不是在医院,这是一个全然陌生到极至的地方。 楚宁艰难的支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质地廉价、样式奇特的衣服,随后便着眼去打量房间内的摆设——老式的木头床,连漆都没上只有三条腿的小木桌,还有那些仿古的土盆瓦罐,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陌生无比,仿佛她在这一闭眼、一睁眼之间,便从高楼大厦林立的现代化都市来到了一个古装影视基地。 看着这些陌生的东西,楚宁忍不住想伸手揉揉有些疼痛的额头,却在伸手的那一刹那突然顿住——那是一双粗糙而指节分明的手,粗糙到根本就不该属于一个大型集团公司总裁所拥有,她将这双手放在胸前,隔着那粗布缝制的古式交领衣衫,努力的想寻找那可以证明她年龄和身份的特征,然而,指尖所接触到的却是一马平州…… 开什么玩笑?她楚宁只不过是得了一场重感冒,只不过是懒得去吃药看医生,只不过是在车上闭眼睡了一小会儿,怎么可能在这一闭眼一睁眼之间,就从一个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的现代都市美熟御,变成了一个足够起降波音777的太平公主?特别是在她从房间里找到了一面铜镜后,更是瞧着里面那张模糊不清的小瘦脸失去了言语,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一觉醒来,竟全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难道睡个觉的时间,就被宋然弄去做了整容整形手术?那自己现在是在棒子国还是人妖国?变、性手术有没有被顺带做了? 就在楚宁带着无比震惊检验自己性别的时候,那摇摇欲坠的木制房门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双眼红肿,穿着一件楚宁在古装电视剧里见过的窄袖交领的褐色短打,手上托着一个木碗,碗中装着一些不明成份的黑色汁液,老远都能明到一股诡异的气息。 小姑娘方才进门,一眼就看见面色稍霁、正匆匆放下衣罢的楚宁,当即又惊又喜报的哭叫道:“二……二当家醒了!二当家醒了!二当家……你终于醒了……” 二?!你才二!你全家都二!你全小区都二! 等等!二……当家?!!! 楚宁心里正庆幸着自己只是做了整容整形,没有做变性的时候,却在刹那间被这个小姑娘的惊呼拽回了神智,更是被小姑娘嘴里的那句‘二当家’给吓住——这是在喊她吗?难道她这一梦醒来,不但换了个地方换了个身体,连身份也换了吗? 我去!就以这声称呼来看,不是山贼就是海寇,还是那种必然在半集内就会被炮灰的角色,专门用来给主角刷声望和名望的小头目大酱油…… 楚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在心底狂骂老天爷,可那小姑娘估计是觉得她冷,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碗,麻利的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件麻布袍子给楚宁披在了背上。 “这是今天的戏服?我们演的是哪个朝代的戏?你们导演呢?让他过来跟我谈谈!”楚宁带着最后一希望和侥幸,指了指肩上的衣服,自欺欺人的问道。 却见这小姑娘先是皱起了,随后瞪大双眼,疑惑的打量着楚宁,心中暗自奇怪,二当家说话的口音怎么变得这么奇怪?竟然还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莫不是她被人砸伤了脑子?变傻变糊涂了? 想到这些,小姑娘满脸担忧,但她总算还是免强听明白了楚宁的话,边比划边断断续续的为楚宁解惑道:“二当家,导演是什么?我们没有唱戏,你穿的也不是戏服,是你前不久找王家二婶子缝的新衣……这里是紫竹寨呀……你忘了吗?” 紫竹寨?印像中,什么什么寨的,基本都贼窝…… 楚宁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当时就楞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心底更是浮现了一个清晰的念头——穿越,她楚宁是真的穿越了!穿越成了一个山贼! 可是!为什么要在她刚刚拿下一个大项目,得到巨额贷款,走上人赢家的时候穿越?!!! 很好!非常好!在她楚宁辛苦奋斗这么多年后,一梦之间,便穿越回到了比解放前还不如的境地,老天爷果然很会玩! 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楚宁又想起自己在银行里有好多个零的存款,想到别墅里珍藏的美酒,想到再也吃不到宋然做的美味饭菜,想起暖暖还没有刷到新衣服,想起还没看完的那本《总裁甜心三步曲》,眼泪花子顿时掉得更厉害了,从水龙头变成了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 那小姑娘显然没料想到会遇上这样的场景,当时便呆住了,继而跟着红着眼眶吸着鼻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吃力的将楚宁扶起坐到床边,找了块粗布沾了沾水,小心翼翼的来给楚宁擦眼泪。 也不知怎回事,人生之路走了将近三十年的楚宁,失意、失败、失恋都没哭过的楚宁,此刻竟然莫明其妙的哭得一塌糊涂,楚宁想止都止不住,她索性也就不忍耐了,扯过那小姑娘手中的粗布帕子捂着脸和嘴,默默的任着眼泪流个够。 96.096章 此为防盗章 她就说了这么一句温柔而娇媚的话,让先前还叫嚣着要将她劈成两断的楚柔失却了言语。 眼见楚柔这个窝里横已经被人一句话秒杀, 而霍蕴书显然并没有出面的样子, 楚宁不得不放下背上的纸笺,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上前拱手道:“敢问姑娘姑何称呼?” “奴家谢云竹。”那姑娘身姿袅袅的转的身,朝楚宁微微一笑,道:“姑娘如何称呼?” “鄙人姓楚, 单名一个宁字。”楚宁回道:“云竹姑娘若是有心, 唤我一声‘楚二当家’便可。” “原来是楚二寨主。”谢云竹展眉一笑, 道:“奴家正有一件事情,想与紫竹寨商量, 却没想到楚大寨主竟是个如此粗暴之人, 还扬言要将奴家劈成两断,只望二寨主能够明白事理一些,对奴家温柔相待……” 这连舌头都不打结的当面告状,再配上楚柔那黑碳一样的脸色,几乎让楚宁差点笑出声来,不过,还是被她忍奈下来,礼貌似的笑道:“那就得看云竹姑娘要商量的是什么事情了。” “其实就是件小事。”谢云竹道:“奴家来这东莱山这么久,又添为青龙寨的压寨夫人, 可怜见地, 身旁却连几个伺候的丫环都没有……” 楚宁闻言, 挑眉轻问:“所以?” “所以, 当奴家听人说,东莱群寨中,唯紫竹寨里老妇弱女多些,便想着来寻几个能用趁手的人。” “想要几个?” “不多。”谢云竹微微低头,抿嘴微微一笑,羞涩道:“也就你们寨中所有的女子。” …… 什么叫女土匪?什么叫女山贼?人家这才是专业级别的,相比起来,她楚宁算什么?楚柔又算什么?整个紫竹寨又算什么? 楚宁在心底为自己的不专业叹息,面上却带着微笑,说道:“云竹姑娘的胃口有点大,我寨上下女子不下百人,未知姑娘可养得起否?” 谢云竹捂嘴娇笑,回道:“这不是问题,到时把紫竹寨的粮食物什一起运过去便是。” 是眼看着紫竹寨运回了粮食,所以过来趁火打劫,还是真的只是想寻几个侍女,为了那些女子而来? 楚宁在心里微微想了一下这个问题,立刻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这女子即便是看起来这么轻浮,与她说话总是带着笑,但那笑意,却从来未及眼底,甚至,楚宁从她这笑容下,看到了刻骨的森寒。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这也是一个有目的地女人。 楚宁在心里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因为,她看到这谢云竹,即使是在与她说着话,可眼神却在楚宁身后聚集起来的竹紫寨人群人寻找。 从希望到失望,再从失望到希望,如此反复循环。 所以,她其是来找人,并不是来打劫的? “云竹姑娘这是在为难我。”楚宁不动声色,也不点破谢云竹,只是道:“鄙人既然身为紫竹寨的二寨主,那自然就该为她们负责,她们既然身为我紫竹寨的人,无论如何,却也是不能送给姑娘为丫环仆人的。” 一听此言,谢云竹那娇媚的脸庞立刻变得森寒,冷冷问道:“所以,姑娘的意思是,拒绝?” 楚宁毫不动摇,道:“是的。” “楚二寨主可要好好想想,我身后这些好汉们手中的刀剑,是不是用来吃素的。” 说完,谢云竹后退几步,被野狼寨的贼住保护到了身后,先前那个声音粗旷的男人上前,扬着手中大刀,对着楚宁威协道:“夫人的话,你们可都听清楚了?我们手中的刀剑,可不是吃素的!” 楚宁一眼瞧去,刀剑没见着几把,却大部份都是长短不一的竹竿、木棍,再回头看看自己身后聚集起来的紫竹寨众人,手里拎着的菜刀都要比野狼寨的人头多,遂心里放下了大半。 野狼寨出来说话的人,听着声音粗旷,可身材去十分矮小,楚宁目测了一下,参照后世的尺寸,似乎连一米六都没有。 楚宁还没说话,楚柔已经忍不住提刀上前,怒喝到:“野狼?你难道以为,你那小小寨子几十人,还真能吃下我紫竹寨不行?” 那名叫野狼人,一见楚柔上來,就被吓退了一步,失去了原来的气势,由此可见,楚柔不但是在自己妹妹面前暴力,估计在整个东莱山的群匪里,都颇有名气。 见楚柔站了势头,楚宁立刻出声帮腔道:“野狼,你可还记得,半年前,你们寨子已经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是谁借了你八贯钱?活了你野狼寨上下几十条命?你这般忘恩负义,你手下的兄弟好汉们都知道吗?今日你可以为了青龙寨来对付我紫竹寨,焉知来日你不会为了其它出卖你手下的兄弟?” “对!我看你不像是野狼,反而像是白眼狼!” 楚家姐妹第一次站到了同一阵线,妹妹负责嘴炮群攻,姐姐挥刀上前肉博,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竟然在一伸手间,便将野狼拎在手里转了个圈,面朝众人道:“野狼寨的好汉们,你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你们的寨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不要以后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一时间,野狼寨数十人间互相对望,各自窃窃私语,却是没有要动手的兆头,由此也可以看出,野狼这个寨主,也是当得十分勉强。 楚宁在后面仔细打量着这群人,这群人衣衫破落,面色腊黄,普遍极瘦,甚至还有人根本就没有衣服穿,就在腰上搭了一块能够勉强遮羞的破布,甚至连手上拿着的武器都只是竹竿木棍。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是穿越到了一个秦皇汉武之后的架空朝代,只单看眼前这些人的景像,楚宁绝对会以为,自己其实是穿越到了三皇五帝时期。 这个让自己手下,连饭都吃不饱的野狼寨主,在这群人里能有多少的威望?又能指望多少人替他卖命?此刻还带着这群人来紫竹寨闹事,简直就是专门来送菜的吧?如果她楚宁不把这盘菜吃了,怎么对得起她当年的被誉为‘血手人屠’的赫赫威名? 心念电转间,楚宁已经下定了主意,上前一步,站到楚柔身旁,双手压了压,清清嗓子道:“众兄弟们都看到了,我紫竹寨虽然是女子当家,实力却与青龙寨不相上下,更重要的是,我们有青龙寨没有的东西!” “粮食!”引领着众人的目光,楚宁一罢手,指向那粮车,大声道:“我们有很多很多的粮食,几年都吃不完的粮食!而这里,你们看到的这三车,仅仅只是其中的一小部份,更多的,我已经把它们都藏了起来。” 其实,在场众人早就看到了粮食,此刻被楚宁这么刻意一引领蛊惑,眼神更是炽热异常,如果不是霍蕴书早有预防,带着十多个手拿长刀的大汉守着那里,估计这些人早就上去动手抢了。 “今日我楚宁,就以紫竹寨二当家的身份,把话说在这里。”楚宁将众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只要谁在今天,加入我紫竹寨,那么,从今往后,每日都可以吃两餐,餐餐都可以让你们敞开肚皮吃个够!” “二当家?你说的是真的吗?” “二当家,我可以带着婆娘一起来吗?” “二当家,我家二狗子才四岁,可以带他一起来吗?” …… 只是几斤粮食,就能换回一个人力,这样天大便宜的买卖,楚宁觉得,如果自己不做的话,简直就是会遭天遣。 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是什么?是人力! 这个世界上,最值钱的是什么?是人力! 所以,楚宁毫不犹豫的挖起野狼寨的墙角来:“对!是真的!只要今天加入我紫竹寨的,不论男女老少,全部人!所有人!都管吃管饱管够!” 如果是在楚宁以前的那个世界,以这样的广告来招工的话,是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但在这里,却立刻就让野狼寨大部份的人动摇起来。 霍蕴书立刻让人搬来了一张简单的木桌搭起来,摆上了一本薄册,边帮声劝人,边指挥着这些要加入紫竹寨的人按顺序过来登记造册。 楚宁见他很能拾遗补缺,办事麻利又有章法,心中很是满意,回头见楚柔还拎着那个野狼寨的寨主,再看看还有几要在那里犹豫的不决的野狼寨众,于是道:“我楚宁向来是个好相与的人,别人敬我一尺寸,我敬人一丈。当然,别人若是给我一巴掌,那我就会捅别人一枪!” 说到这,她又看了看那谢云竹,继续道:“今天,我的心情很不错,所以,不与你们为难,你们自己离开便是。” 虽然不明白楚宁为什么要放人走,但楚柔还是依言放开那野狼,只是在放开的时候,手上用了巧劲儿,直接就将人扔了出去。 野狼一获得自由,立刻便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的就要摸刀反击,但看到楚柔挡在楚宁身前,而孙兴跟何伍都提着刀挡在楚宁的左右,遂焉了下来,与那谢云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回头狠狠的望了紫竹寨几眼,便带着自己的几个铁杆走了。 “小人刘长贵,见过都头大人!” 刘长贵不愧是青龙寨的当家出生,心思玲珑得紧,此刻一个照面,也不顾楚宁在紫竹寨二当家的身份,只管称呼着官职,明显将自己的忠心表露出来。 楚宁懒得理他这些心思,微微含,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随后客气问道:“不知长贵兄匆匆前来,有何要事?” “回都头大人的话。”虽然楚宁唤他一声长贵兄,可刘长贵却丝毫都不敢拿着客气当随便,甚至连凳子,都只坐了三分之一,连连拱手道:“小人听闻一些旧时兄弟传来消息,说那海寇‘黑胡子’正在调派人手,准备人登岸作恶……” 边说着,不等楚宁追问,刘长贵便将以前青龙寨在黑胡子里面埋的眼线供了出来。尽管,他最初的时候,只是打算着来紫竹寨混口饭吃,再伺机将紫竹寨占为己有,但现在紫竹寨越来越成气候,他也亲眼目睹了楚宁的手腕和白家的关系,心里头对楚宁不禁服贴得紧,眼看着那些先投寨的人都已经成为了小头目,他不禁也动了心思,有意在楚宁面前来表现一把。 “所以,按照你的说法,黑胡子理应在月底方才会出动?” 就在楚宁与刘长贵说着话的时候,海寇黑胡子的当家人萧玮也在与人说着话,他望着被吊在船头,浑身湿冷的严三等人,紧皱着眉头再三确认道:“刘长贵那斯,竟是诚心归顺了那两个黄毛丫头?你且仔细说说,那丫头到底用了什么好手段?” 在整个黄县,当初青龙寨的二当家,也虎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再加之此人善于算计,连萧玮以前也不敢轻视,却不料,如今却被紫竹寨那两个黄毛丫头给收服,再加上,严三等人又说,神仙入梦,给那楚二寨主授了仙术,不但得了大批的粮食,将帐下儿郎养得身强体壮,再得了一套奇怪的练兵之术,正是这套练兵之术,让青龙寨吃了大亏。 萧玮将这些话放在心里琢磨了许久,又让严三等人,将那套练兵之术演练了一翻,最终,萧玮还是没能看出什么门道来,但心里却已经有了警觉,派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探子,又亲自与萧家家主萧文商量了定策,最终决定月末登岸。 在余下的将近半月时间之内,楚宁与萧玮各自操练着兵马,而白家与萧段三家之间的价格则越演越烈,萧段两家联手多次提价,在当月下旬时,粱米竟已经涨至六千余文一石,迫得闹事的耕户四起,逼得白家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各处铺子里的粮食收拢入黄县的三个大粮仓,派出了大量的部曲驻守。 “好!好!很好!” 得知白家已经被逼至此,萧家家主萧文甚是满意,当场便让萧泽带人搬出成堆的铜钱,嚣张的鼓动着耕户去抢粮仓。 那些耕户一边看着萧家的铜钱,一边看着白家的粮仓和刀剑,进退之间正是挣扎巨烈,却不料,那白家家主,竟然素衣白马翩然而至,与萧泽遥遥对望一眼,便听白家粮行的新管事站了出来,大声宣布,白家同意以每石五千文的价格退回粮食。 此消息一传出,耕户们欢呼若雷,迫不急待的,便去白家粮仓,将粮食推到了萧家来,因为,萧家今天的价格是六千文一石,这些耕户只是使把劳力,将东西从白家仓库搬到萧家仓库,就可以每石赚一千文。 前一瞬间还欢天喜地看笑话的萧家人,此刻突然笑不出来,家主萧文抖着指尖,透过人群指了指那素衣白马的女子,四目相对间,嘴角浸出了丝丝血迹,好在他很快便缓过气来,支使家丁仆人部曲,立混入人群,潜出县城外,去给萧玮报信。 萧玮算计好时间登岸,此刻离他与萧文订好的时间,尚有两天差距,故先带着手上的海寇四处为恶,随意抢杀,意欲借此给底下的喽啰涨些胆气,毕竟,他手下贼寇虽然将近三千有余,但真正由萧家所养出来的精锐,却也不过千余,其余的那些喽啰,都只是些跟着来抢便宜的人,打打顺风仗还行,真遇上要死人的场面,这些人是逃得最快的。 萧段两家,之所以会把粮价一再疯狂提升,其最终目的,只是为了让那些耕户与白家曲部起冲突,只要县城里面一乱,萧玮就可以率领黑胡子攻入县城大肆抢劫,到时候,别说是白家收购的所有粮食,整个黄县,怕是没有多少人能够逃此大难,所有的东西,迟早都是他萧段两家的。 但出乎萧段两家预料的是,白夙竟突然提前两天答应耕户退粮,并且将之前两百文收到的粮食,以五千文的价格退给耕户,再让耕户以六千文的价格卖给萧段两家。这样一来,萧段两家的算盘落空,那些耕户才不管你萧段与白家的恩恩怨怨,只要白家退粮食,他们就会欢天喜地,而萧段两家则苦不堪言,因为,这些耕户退回来的粮食,他们不得不以高达六千文的天价收下。 不出两个时辰,萧段两家的现钱,全部被套牢,白夙这边的粮食才退出去半仓库,这一转手间,就赚了二十多倍的利润到手,堪称暴利。 楚宁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带着紫竹寨的人马等待在从蓬莱到黄县的路上,而天王寨的人马,人头到尾都没来与她碰过面,她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安排,只能不停的派出探子查探,最后得知,对方与紫竹寨守株待兔的方式完全相反,竟然直接就去找上了黑胡子,双方你来我往的打了两个时辰,天王寨最后败退。 楚柔边骂着天王寨,边给楚宁套上一件破旧的皮甲,又将一支手、弩交给了楚宁,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宁儿,如果俺不幸受伤被俘,你千万不要手软!” 手、弩是白夙额外送的,一共有三支,楚宁一支,楚柔一支,最后一支被交到何伍手上,楚柔也拍着他的肩膀,大声说道:“何伍,如果宁儿被俘,你也千万不能手软!” 何伍看着楚宁不说话,楚宁看了楚柔半晌,终是点头应道:“如果是你先走,我会替你报仇!” “如果是你先走,我也会替你报仇!” 这可以说,是楚宁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与楚柔认真交流,她一直都知道楚柔对她的爱护之心,但一直都抗拒着不敢接受,直到此刻,却突然现,原来,在她的心底,早就已经接受了楚柔这个‘姐姐’,早就接受了这份亲情。 萧玮在得到白家突然退粮的消息之后,当即便知道,萧段白三家之间的这场商战,胜利已经偏向了白家,但此刻手握众寇,人多势众他的,并不害怕自己也会输,所以,他立刻便改变计划,直接带着人手朝黄县杀将过来。 却没料想到,方才走了不久,便遭遇了天王寨的冲杀。 在萧玮从严三口里得到紫竹寨的练兵之法后,他潜心研究了许久,最后让萧家的精税部曲照着练来看了看,现果然列阵整齐了许多,看起来威风凛凛,遂心中大喜,让所有的海寇都跟着操练起来。 萧玮虽然是萧家六爷,本身武艺非凡,但行兵打仗之术,他却不甚精通,此刻能做的,也不过是让部下照着摆样子罢了,待得天王寨冲杀过来,他们连方阵都还不曾摆好,白白的被天王寨占了个先手。 但很快,待得他们摆好阵形后,天王寨的优势便逐渐失去,双方你来我往的撕杀几阵后,各自丢下了几百具尸体,迫得天王寨退去。 97.097章 此为防盗章 原来, 杀人就是长大了么? 楚宁微怔, 只觉得嘴里苦, 眼眶干涩得厉害。 “二寨主, 你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 晴儿不知从何处过来, 手中抱着一个木盒子, 招呼楚宁一声后,率先走进了屋子。 楚宁随后而入,见晴儿已经打开了木盒, 正在与楚柔和霍蕴书说道:“这些都是从青龙寨里面搜出来的珠宝,听闻二当家明日将要下山,便想着,不妨由二当家一同带下山去,换成现银。” “先留着罢, 反正暂时又不差这点银钱。”楚宁打起精神,向众人道:“如今冬日已至, 天气越的寒冷,我想着,是不是该给寨子里的兄弟们置两套衣物了。” “什么?你要给他们都置办衣物?”楚柔忍不住诧异道:“宁儿, 你没生病吧?” “二寨主。”晴儿也反对道:“现在寨子里面已将近五百口, 加上托天梁带来的, 只会更多……寨子里这么多人, 你答应了每日要供他们吃上两顿饱饭, 现在还要每个人供两套衣物, 咱们手里就那么点银钱……” 连向来对楚宁支持有加的霍蕴书也忍不住劝道:“宁儿,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我知你心里有主意,但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咱们慢慢来可好?” 听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劝说,楚宁只好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独自躺在床上,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主角随便都能想出个点子赚个盆满钵满,随便走在路上捡个小乞丐,洗干净之后就变成家财万贯的白富美……可为什么自己遇到的白富美,却精明得连砍价都那么狠? 不过,这次楚柔她们的劝阻是对的,紫竹寨的家底的确是太薄了些,如果现在就大手大脚的花出去,那到后面没有入项时,所有的人还是会走上打家劫舍的老路。 所以,若是真的要为他们做点什么,那就是替他们找一份长久的出路。 楚宁思前想后,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但她懒得睁开眼,次日醒来的时候,天色尚未大亮,外面就已经传来的整齐的呼喊声。 等楚宁打理好自己的行头,带着人手来到山下时,白家的部曲已经整装待。 白夙今日穿着一件素白色的窄袖宽襟长袍,外罩一袭质地上乘的青色披风,袖口和披风的边封上,皆纹以金线暗绣着流云暗纹,乍看起来朴素低调,可行止间那金线反射出来的流光,却显露着奢华。 她的两鬓各有一缕青丝飘垂于胸前,余者皆被简单的束于脑后,露出了光洁额头和美人髻。在那光洁的额头下,鼻梁英挺,眼若丹凤,眸若寒星,唇线虽然较薄,但配合着她的眉目看来,整个人却是清冷与高贵同在,温润与和柔情都共生,回眸侧目间,隐隐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有一个词语叫风华绝代,楚宁觉得,若是将这个词语用在白夙身上,最是恰好不过。 楚宁上前,与白夙拱手见礼后,两人并辔而行,边随意的聊着几句喧寒的话语,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楚宁在说,白夙静默无声,也不知道她听进心里几分。 但楚宁又岂是善罢干休的人,正何况,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从白夙身上赚钱,接连换了几个话题后,现白夙似乎对商业上的话题比较感兴,于是,就逐渐把话题往这边引,浅显的给她讲一些后世商业上惯用的小手段。 因着上次牙刷的事情,白夙本来就将楚宁高看了几分,这也是她在得知青龙寨的事情之后,第一时间例决定与紫竹寨合作的原因之一,而原因之二,则是因为当时的紫竹寨还颇为弱小,便于掌控,可没料想的是,在这短短时间过去之后,如今的紫竹寨,竟然已经有些乎白夙的想像了。 此刻楚宁给白夙讲的这些商业小故事,更是让白夙惊诧不已,她没想到,这个小小山贼头目,竟会如此见多实广。 “有次我带人下山去买东西,路过一个铺子的时候,见他的店铺里面摆了许多的鱼钩,那掌柜的一见我好奇,便好言好语的给我推荐了许久,我不好推却他的盛情,只好买下了他的鱼钩,可待我买了一枚鱼钩之后,他又给我介绍了钓竿和钓丝,直到最后,我不但买了钓竿和钓丝,还买了一只打鱼的小船……” 听到此时,一直跟在身后的青墨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插嘴道:“宁姑娘,你怎的这么傻呀?别人给你说什么,你就买什么,现在还好意思讲来当趣事?” 楚宁只好面上故作尴尬,嘴里奉承道:“那时年少不知事,若我当时有得青墨姑娘的半分伶俐,也不至于被那掌柜的欺得胡乱花钱……” 被楚宁这么一奉承,青墨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打击了,倒是白夙适时开口,淡淡说道:“不知宁姑娘所说的那个掌柜,如今身在何方?” 等等! 不是吧?! 白大当家刚才说的什么? 这是又要准备挖人墙角的节奏?!! 瞬间,楚宁心里弹幕狂刷,但嘴里却不得装作很遗憾的说,时过境迁,已经不知何处寻了。 白夙也不执着挖人墙角,听楚宁说找不到人了,便又道:“寻不见人倒也无妨,我只是好奇,那掌柜的铺子只是卖鱼钩等物什,怎的后来又卖了船给你?” “莫说是船,他那铺子里,吃的、用的、穿的、玩的……只要是我们能够想到的东西,应有尽有……” “原来竟是如此!”白夙思虑半晌,随即微微颔,挽缰拱手道:“县城即到,就此别过,谢谢宁姑娘这一路的妙语连珠,他朝若是有缘再聚,夙,洗耳恭听!” 说罢,也不待楚宁回礼,便淡淡一笑,拨马回头,在夕阳中飘然远行,任披风猎猎翻飞,端是潇洒无比。 楚宁远远的道了声有缘再会,也带着自己的人手,押着两车人头缓缓的来到县城前,只是心里颇为遗憾,这一路走来自己极尽所能的找话题,好不容易找到话题,让白夙有了兴趣,却没能赚到钱就被她给跑了。 等白夙先行带着人马入城后,楚宁等人才来到县城前,还隔着老远,便听见周围百姓指指点点,紧接着便有一位皂衣男子上前,问道:“来者可是楚都头?” “正是下官!” 不知来人的身份,但见他的官服颜色样式与自己的相差无仿,楚宁立刻便下马拜道:“下官奉县尊大人之命,出城剿匪数日,现终有所得,特来复命!” “楚都头快快请起!”那皂衣人立刻伸手将楚宁扶了起来,大声笑道:“楚都头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县尊大人都亲自起驾出城,迎接楚都头剿匪归来。” “愧不敢当!下官愧不敢当!” 两人边说着场面话,边借着扶人的动作,楚宁迅的将一块碎银往入了那皂衣男子的手里,随即便听那皂衣男子低声道:“萧县丞和姜主薄也一同来了,你可要小心些,莫要落了县尊大人的脸面。” 楚宁知道,接下来就是自己的战场,遂微微颔,随即退开几步,整整衣衫,上前拜道:“下官楚宁奉命剿匪归来,拜见县尊大人,拜见县丞和主薄大人。” 霍蕴书答道:“不曾有过,皆视当时情况处理。” “既然如此……”楚宁敲敲桌,严肃道:“明天我将与白大当家一起,押送贼入城,我希望能够在我回来的时候,看到赏罚抚恤的章程。” “你要弄这个做甚……”楚柔闻言,不禁面露诧异,问道:“我听你的意思是,管他们吃住闲养着不算,还要另外给奖励……” 楚柔的话没说完,便听孙兴在门外惊惶道:“大寨主、二寨主,托……托天梁……带着人手来了……” “什么?!!!” 楚柔一听,与楚宁对视一眼,当先起身,楚宁与霍蕴书不敢耽搁,跟在楚柔身后一路急跑到寨门口,才现何伍已经带着一队人手,摆起了竹枪阵与来者对恃。 楚柔提刀上前,厉声喝问道:“来者可是青龙寨的二寨主?” 托天梁站心腹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拱手道:“正是在下。” 见对方似乎没有动手的打算,楚柔顿时松了口气,问道:“不知寨主深夜到来,有何要事?” “哈哈哈,在下久闻紫竹寨两位当家的贤名,今日特来意带着百余兄弟们来投奔。”眼看楚柔虽然防备着他,但敌意不深,托天梁也就不再藏于人后,拎着一个人头上前道:“这是通天梁那恶贼的级,还望大当家笑纳。” 站在后面的楚宁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起了这般变化,她们杀了青龙寨的人,抢了青龙寨的钱物,烧了青龙寨的房屋,而这些人非但不思报仇,反而还杀了自己的领,来投奔敌人…… 到底这伙人是来诈降的,还是这个时代的规则便是如此?后世那些小说电影中的绿林好汉,义气冲天……难道都是骗人的吗? 此刻,楚宁的心里风起云涌,她深刻的认识到,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如此残酷,如果自己不够强大的话,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也会被人砍掉脑袋,拿去换条活路。 “原来是二寨主,久闻寨主智计绝伦,却没想到今日竟有幸一见。既然寨主诚心来投,那我姐妹二人便诚意的留。”楚宁拱手笑道:“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我姐妹二人皆是女流之辈,不便之处,还望寨主能见谅。” 说罢,楚宁又低声的与霍蕴书说了几句话,便带着孙兴离去,将此地事宜都留给了霍蕴书和楚柔,毕竟这两人都是在这个世界生存成长,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规则,要比楚宁更清楚明白。 ********************************************************************* 一转眼间,陈福从野狼寨转投到紫竹寨已经月余,这长达月余的时间,却成为了他有记忆以来,最是幸福的时光。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身边就只有一个老乞丐,两人相依为命,以乞讨为生,受尽白眼、打骂,时常在生与死之间挣扎。七年前的那个冬天,老乞丐没能挨过,终究还是去了,他在亲手埋掉老乞丐的尸体后,就投奔了野狼寨,因为,他听说,那里有饭吃。 可事实上,野狼寨吃的并不多,他从最初每天挨打被抢,到后来每天打人抢食物,慢慢的活到了今年,今年的他,才十九岁,可那黑黑的面庞和高大的个子,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成熟许多,慢慢的就成了这群从野狼寨投奔人的主心骨。 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这群人怕被欺负,所以将他推了出来,而现在,大家伙都已经看明白,这紫竹寨与其它寨子里是不一样的,在这里,不用担心挨饿,也不用担心会被人无故责骂、抽打,只是每天都要重复的做一些枯燥无味的训练,从鸡啼的时候开始,到日落时分结束,将他们累得筋疲力尽。 尽管,也曾有人在私底下抱怨过,但看在每天两顿饱饭上面,这样的抱怨也就逐渐的少了下来,甚至不少兄弟们都在私底下说,这样的日子,才像是人过的日子,谁要是敢来欺负紫竹寨,敢来扰乱他们的美日子,他们一定要跟那些人拼命。 陈福也是这样想的,这样的日子,才是人过的日子,虽然还是会被带出去跟人拼斗,也有可能随时都会死在别人的刀下,但至少,在死之前,自己是腹中有物,心里不慌。 在过去长达那么多年的时内,陈福实在是被饿怕了。即使是之前在野狼的时候,经常跟着野狼去打劫,但抢到的东西都大半都要交上去,余下来一小半东西,还经常被下面的小头目抢走,饥饿的滋味,只有饿过的人才明白。 只是,陈福今天在与青龙寨对阵的时候,被对方利刃砍断了竹枪,划破了划破了右臂,寨子里的医者说伤势较重,得看老天爷给的福份,若是福份不够,只怕这条手臂得废了。 刹时,陈福心如刀割,他简直不敢想像,如果自己没了这条手臂,如果自己再也拿不起竹枪对阵,如果自己对紫竹寨两位当家已经毫无用处,如果…… 难道只能听天由命么?难道又要过回从前的日子吗? 陈福跪在那年弯腰驼背的老医者面前苦苦哀求,求得那老医者只好满脸无奈的说:“老汉以前也只是个兽医,若不是当年医死了大户人家的耕牛,又怎会到这贼窝里来?你再怎么求老汉也是没用的……” “可我听寨子里的兄弟们说,二寨主以前被人打破了头颅,都是被前辈医好的……” 那老汉立刻摆手摇头,惊惶道:“不不不……老夫以前只医畜生……二寨主那事,可与我无关,那是晴儿姑娘从我那里抢走的草药,也是二寨主福大命大,被神仙保佑,我……我可不敢居功……” 楚宁此刻就站在这简易的竹棚外,将里面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想起之前自己头上经常会被晴儿缠些草药,又想到这老者说自己只医畜生,顿时满头黑线。 何伍见状,立刻提着竹枪进去打了声招呼,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出来将楚宁请了进去。 这简易竹棚里的空间不大,里面就摆了着用竹杆搭起来的大床,上面垫了些草,一间屋子里能挤十多二十人。 楚宁一进来,便闻见满屋子的草药味,她不懂中医方面的东西,只是能看看,边问问那些伤者的感受,边送上几句安慰,直到陈福面前时,她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见陈福‘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近乎哭喊:“二寨主,求您大慈悲,不要将小人赶走,只要能够让小人留下来吃口饱饭,做牛做马小人都愿意……” “额……谁说要把你赶走?”顿时,楚宁纳闷了,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事,再看陈福右臂上还在血流不止的伤止,心里想着,难道楚柔她们之前的处理方法,就是将这些受伤没用的人赶走?可霍蕴书的说法并不是这样呀。 楚宁环顾四周,见其余几名伤者也是面带忧色,显然都有这样的担忧。 “请大家放心,都是紫竹寨的兄弟,我紫竹寨绝对会做出这样天打雷劈的事情。”楚宁向场众人抱拳,朗声道:“我知道,大家伙都是受尽苦难的人,吃不饱、穿不暖,还尽受那些恶贼欺负,所以担心自己伤了病了,出不了力气了,会被抛弃。但是,大家伙也看到了,我们紫竹寨天天都能吃饱饭对不对?” 98.098章 此为防盗章 已年过花甲的帝君早在月前听闻前线传回的捷报时, 便在金銮殿上宣旨召告天下, 道是征南大将军凯旋之日, 便是文武百官出城相迎之时。毕竟,像征南大将军这般连战连胜, 仅以两年不到的时间,便从那些南蛮手中连夺十六城的战绩,在整个大庆国长达百余年的历史上, 除了开国一朝之外,也唯有十九年前的那场东征之战足已相提并论。 所以, 这样盛大的凯旋仪式,征南将军自是能够当得起。 凯旋的这日, 万里晴空碧如洗, 白云悠悠随风散又聚。 朝中大臣们早早的就已经收拾妥当,由相国袁大人率领着列于安定门外,等待着大军归来。而那些来瞧热闹的帝都百姓,则被数千名甲胄鲜亮的侍卫强行阻挡在了数丈之外,只能够远远的瞧着这罕见一幕, 做一个历史即将转折的见证者。 此刻,帝君高坐金銮殿,看着空旷的大殿,等待着百官将征南大将军迎回大殿,苍老的面容上, 泛起几许颇为自得的笑容, 想着方才身旁老宦官说的那番话, 心里更是觉得高兴,毕竟,从古至今的帝王中,能有他这般文治武功的雄主,也不过是秦皇汉武二者。 不过,在今天之后的史书中,怕是会再多一人了,而这个人便是他——大庆永威帝! 正如此想着,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和惊呼,紧接着,偌大宫殿内的光线突然暗淡,帝君抬眼透过门窗朝殿外看去,便见方才的还艳阳高照的万里晴空,眨眼之间便黑夜降临,星光闪烁。 这……这……这竟是天狗食日的异像??? 竟然在征南将大军凯旋之际,出现了这等惊天异像?!!! 帝君大惊,蓦的从宝座上站起,惊慌中打翻了御案,差点从天阶上跌落下来,幸好一直随侍在旁边的老宦官快的将他扶住。 “陛下,太史令求见!” “宣!快宣!” “陛下!凶兆!此乃凶兆啊!”年过不惑的太史令伊若望连滚带爬的进来,匆匆忙忙磕头哭道:“征南大将军方才归京,便现天狗食日之异象,此乃逆天之象……方才微臣借机观星,现东北方位有杀星临世……” 因着太史令此番话语,整个大庆朝廷掀起了惊涛骇浪,连凯旋归来的征南大将军,也因此而遭受到牵连。 就在整个大庆朝廷翻天覆地寻找杀星的时候,远在距离大庆帝国皇城长安千里之外的东莱山上,有一个已昏迷近十余日的人,正在慢慢的清醒。 惊扰她的是耳边那断续的低泣声,楚宁仔细的听了听,很确定她不是宋然,而是个年龄甚小的萝莉,只是不知为何而哭,呜呜咽咽的声音,格外惹人心怜。 楚宁一次次努力的想睁开眼,看一看到底是谁在哭泣,但眼帘重若千钧,每每当她看见一丝光亮,又将她扔回了无边黑暗,唯有那断续的哭声,一直萦绕在耳际,即使是在楚宁挣扎疲惫到失去意识的时候,那道哭泣声,依然若有似无。 这是一间泥墙茅檐的小屋,屋子里十分简漏,除了一张垫着干草的小木床之外,整个房间就只有一张没有上漆的小木桌算得上是家具。 躺在床上的楚宁苦苦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眼,眉间的痛苦之色愈加明显,直到数十息之后,她终于稳定了呼吸,完全睁开了眼。 那一刻,从她眼底流露出来的是深遂到无法言喻的痛楚,但在转瞬之后,她眼底眉梢的痛楚皆被一种茫然取代,与这茫然随之而来的,却是无与伦与的震惊与骇然。 这不是在她家里,也不是在医院,这是一个全然陌生到极至的地方。 楚宁艰难的支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质地廉价、样式奇特的衣服,随后便着眼去打量房间内的摆设——老式的木头床,连漆都没上只有三条腿的小木桌,还有那些仿古的土盆瓦罐,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陌生无比,仿佛她在这一闭眼、一睁眼之间,便从高楼大厦林立的现代化都市来到了一个古装影视基地。 看着这些陌生的东西,楚宁忍不住想伸手揉揉有些疼痛的额头,却在伸手的那一刹那突然顿住——那是一双粗糙而指节分明的手,粗糙到根本就不该属于一个大型集团公司总裁所拥有,她将这双手放在胸前,隔着那粗布缝制的古式交领衣衫,努力的想寻找那可以证明她年龄和身份的特征,然而,指尖所接触到的却是一马平州…… 开什么玩笑?她楚宁只不过是得了一场重感冒,只不过是懒得去吃药看医生,只不过是在车上闭眼睡了一小会儿,怎么可能在这一闭眼一睁眼之间,就从一个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的现代都市美熟御,变成了一个足够起降波音777的太平公主?特别是在她从房间里找到了一面铜镜后,更是瞧着里面那张模糊不清的小瘦脸失去了言语,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一觉醒来,竟全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难道睡个觉的时间,就被宋然弄去做了整容整形手术?那自己现在是在棒子国还是人妖国?变、性手术有没有被顺带做了? 就在楚宁带着无比震惊检验自己性别的时候,那摇摇欲坠的木制房门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双眼红肿,穿着一件楚宁在古装电视剧里见过的窄袖交领的褐色短打,手上托着一个木碗,碗中装着一些不明成份的黑色汁液,老远都能明到一股诡异的气息。 小姑娘方才进门,一眼就看见面色稍霁、正匆匆放下衣罢的楚宁,当即又惊又喜报的哭叫道:“二……二当家醒了!二当家醒了!二当家……你终于醒了……” 二?!你才二!你全家都二!你全小区都二! 等等!二……当家?!!! 楚宁心里正庆幸着自己只是做了整容整形,没有做变性的时候,却在刹那间被这个小姑娘的惊呼拽回了神智,更是被小姑娘嘴里的那句‘二当家’给吓住——这是在喊她吗?难道她这一梦醒来,不但换了个地方换了个身体,连身份也换了吗? 我去!就以这声称呼来看,不是山贼就是海寇,还是那种必然在半集内就会被炮灰的角色,专门用来给主角刷声望和名望的小头目大酱油…… 楚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在心底狂骂老天爷,可那小姑娘估计是觉得她冷,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碗,麻利的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件麻布袍子给楚宁披在了背上。 “这是今天的戏服?我们演的是哪个朝代的戏?你们导演呢?让他过来跟我谈谈!”楚宁带着最后一希望和侥幸,指了指肩上的衣服,自欺欺人的问道。 却见这小姑娘先是皱起了,随后瞪大双眼,疑惑的打量着楚宁,心中暗自奇怪,二当家说话的口音怎么变得这么奇怪?竟然还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莫不是她被人砸伤了脑子?变傻变糊涂了? 想到这些,小姑娘满脸担忧,但她总算还是免强听明白了楚宁的话,边比划边断断续续的为楚宁解惑道:“二当家,导演是什么?我们没有唱戏,你穿的也不是戏服,是你前不久找王家二婶子缝的新衣……这里是紫竹寨呀……你忘了吗?” 紫竹寨?印像中,什么什么寨的,基本都贼窝…… 楚宁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当时就楞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心底更是浮现了一个清晰的念头——穿越,她楚宁是真的穿越了!穿越成了一个山贼! 可是!为什么要在她刚刚拿下一个大项目,得到巨额贷款,走上人赢家的时候穿越?!!! 很好!非常好!在她楚宁辛苦奋斗这么多年后,一梦之间,便穿越回到了比解放前还不如的境地,老天爷果然很会玩! 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楚宁又想起自己在银行里有好多个零的存款,想到别墅里珍藏的美酒,想到再也吃不到宋然做的美味饭菜,想起暖暖还没有刷到新衣服,想起还没看完的那本《总裁甜心三步曲》,眼泪花子顿时掉得更厉害了,从水龙头变成了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 那小姑娘显然没料想到会遇上这样的场景,当时便呆住了,继而跟着红着眼眶吸着鼻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吃力的将楚宁扶起坐到床边,找了块粗布沾了沾水,小心翼翼的来给楚宁擦眼泪。 也不知怎回事,人生之路走了将近三十年的楚宁,失意、失败、失恋都没哭过的楚宁,此刻竟然莫明其妙的哭得一塌糊涂,楚宁想止都止不住,她索性也就不忍耐了,扯过那小姑娘手中的粗布帕子捂着脸和嘴,默默的任着眼泪流个够。 这下,那小姑娘彻底的傻了眼,连自己的眼泪都忘了流,手足无措的看着楚宁,见她完全没有停歇了架式,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便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那摇摇欲坠的木门再次被推开,只是这次推门而入的人显然并不温柔,那木门在‘吱嘎吱嘎’的叫了几声之后,‘砰’的一声便倒了下来。 正在用瀑布洗脸的楚宁被吓一大跳,从湿布帕中抬起头,入目便看到了那横躺在地上的木门尸体,紧接着眼前便多了一个人,她还没来得及将来人看清,后脑勺被人猛的拍了一巴掌,耳边仿佛有只女暴龙在咆哮:“哭什么哭?哭丧呢?这大白天的,刚醒来就哭,是吃饱了没事撑着了?”. 从来都只有打人,而没有被人打过楚宁当时就被拍傻了,好半晌才想明白自己这是被人打了,顿时瀑布断流,同样咆哮起来:“你是谁?竟然敢打劳资的头?你凭什么打劳资的头?打蠢了怎么办?你当劳资不敢还手是吗?” “你问俺是谁?”那女暴龙显然被楚宁的气势震慑住,指了指自己鼻头,再指头楚宁,突然反应过来:“老子?你说你是俺老子?” 那女暴龙上下打亮了楚宁几眼,立马又举着巴掌就打劈头盖脸的打来,嘴里边打边骂:“俺打死你个糊里糊涂的东西,整天都不学好,就知道惹事生非,现在蠢得连自己是个娘子还是汉子都分不清,让你活着还有什么用……” 也不知道那巴掌上面是不是装了导航定位系统,十几巴掌甩过来,打得楚宁满屋子乱窜,可就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只得求饶道:“别打了……别打了……是我不学好……是我惹是生非……你是老子……你才是我老子……” 楚宁这一顿打挨得实在是有点冤,往日里她虽然自喻绝世霸道总裁天仙攻,向来都是走的美熟御路线,再加上她偶尔霸道总裁附体,性格张扬强势惯了,所以几个玩得好的损友都会戏称她一声爷,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在偶尔间自称爷或是劳资,方才气极脱口而出,哪料得祸从口出,竟因此挨上顿胖揍。 估计打也打够了,那女暴龙追上来后,没有如楚宁预料中持续打击,只是捏住她的耳朵不干心的扯了好几下,疼得楚宁连呼救命,女暴龙这才停住了手和嘴里的骂声。 狂风暴雨雷霆初歇,楚宁还没来得及把自己从这灾难中拯救出来,女暴龙却画风突然变,转瞬就红了眼,抱住了楚宁的脑袋,使劲的按进了自己怀里,哽咽着声音低声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楚宁,你吓到俺了,俺还以为……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那个着领着女暴龙来的小姑娘也红着眼睛道:“二当家,您要是再不醒来,大当家就要带兄弟杀上青龙寨去给你报仇了……” “报仇?报什么仇?谁要给她报仇?”方才还哽咽着的大当家又换回了暴龙模式,又是一巴掌拍在楚宁背后,仿佛恨不得自己亲手把她拍死似的。 小姑娘人虽小,可显然是个好心的姑娘,眼见楚宁遭受如此虐待,立刻脚踏七色祥云,手持漆黑药碗,英勇拯救道:“大当家的,您下手轻点儿,二当家这才刚刚醒来,脑门子上的伤口都还没结疤来着,您就这般没轻没重的,小心再伤着她了……” “好……好……俺轻些……俺轻些……”那被叫作大当家的女子年起来约莫二八年华,虽然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粗麻布衣裳,却也是个面白身长的标致女人,全身上下该有的都有,楚宁被她这么用力的按进怀里,整个脸都毫无防备的埋进她胸前的柔软,顿时全身一僵,连大气也不敢出,直到被那女子小心翼翼的推开,才敢偷偷深呼一口气,努力的想要压下自己那满身心的尴尬,假装什么都没生,却连那小姑娘递来的不明液体都没仔细瞧上一眼,就囫囵着就吞进了肚里。 楚宁当时就被那突如其来的福利震惊了,等她按捺住自己那颗饱受惊吓胡蹦乱跳的小心脏时,女暴龙已经风风火火的离开。 99.099章 此为防盗章 刘长贵不愧是青龙寨的当家出生, 心思玲珑得紧,此刻一个照面, 也不顾楚宁在紫竹寨二当家的身份,只管称呼着官职,明显将自己的忠心表露出来。 楚宁懒得理他这些心思, 微微含,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随后客气问道:“不知长贵兄匆匆前来,有何要事?” “回都头大人的话。”虽然楚宁唤他一声长贵兄, 可刘长贵却丝毫都不敢拿着客气当随便, 甚至连凳子,都只坐了三分之一, 连连拱手道:“小人听闻一些旧时兄弟传来消息, 说那海寇‘黑胡子’正在调派人手, 准备人登岸作恶……” 边说着, 不等楚宁追问,刘长贵便将以前青龙寨在黑胡子里面埋的眼线供了出来。尽管,他最初的时候,只是打算着来紫竹寨混口饭吃, 再伺机将紫竹寨占为己有, 但现在紫竹寨越来越成气候,他也亲眼目睹了楚宁的手腕和白家的关系, 心里头对楚宁不禁服贴得紧, 眼看着那些先投寨的人都已经成为了小头目, 他不禁也动了心思,有意在楚宁面前来表现一把。 “所以,按照你的说法,黑胡子理应在月底方才会出动?” 就在楚宁与刘长贵说着话的时候,海寇黑胡子的当家人萧玮也在与人说着话,他望着被吊在船头,浑身湿冷的严三等人,紧皱着眉头再三确认道:“刘长贵那斯,竟是诚心归顺了那两个黄毛丫头?你且仔细说说,那丫头到底用了什么好手段?” 在整个黄县,当初青龙寨的二当家,也虎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再加之此人善于算计,连萧玮以前也不敢轻视,却不料,如今却被紫竹寨那两个黄毛丫头给收服,再加上,严三等人又说,神仙入梦,给那楚二寨主授了仙术,不但得了大批的粮食,将帐下儿郎养得身强体壮,再得了一套奇怪的练兵之术,正是这套练兵之术,让青龙寨吃了大亏。 萧玮将这些话放在心里琢磨了许久,又让严三等人,将那套练兵之术演练了一翻,最终,萧玮还是没能看出什么门道来,但心里却已经有了警觉,派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探子,又亲自与萧家家主萧文商量了定策,最终决定月末登岸。 在余下的将近半月时间之内,楚宁与萧玮各自操练着兵马,而白家与萧段三家之间的价格则越演越烈,萧段两家联手多次提价,在当月下旬时,粱米竟已经涨至六千余文一石,迫得闹事的耕户四起,逼得白家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各处铺子里的粮食收拢入黄县的三个大粮仓,派出了大量的部曲驻守。 “好!好!很好!” 得知白家已经被逼至此,萧家家主萧文甚是满意,当场便让萧泽带人搬出成堆的铜钱,嚣张的鼓动着耕户去抢粮仓。 那些耕户一边看着萧家的铜钱,一边看着白家的粮仓和刀剑,进退之间正是挣扎巨烈,却不料,那白家家主,竟然素衣白马翩然而至,与萧泽遥遥对望一眼,便听白家粮行的新管事站了出来,大声宣布,白家同意以每石五千文的价格退回粮食。 此消息一传出,耕户们欢呼若雷,迫不急待的,便去白家粮仓,将粮食推到了萧家来,因为,萧家今天的价格是六千文一石,这些耕户只是使把劳力,将东西从白家仓库搬到萧家仓库,就可以每石赚一千文。 前一瞬间还欢天喜地看笑话的萧家人,此刻突然笑不出来,家主萧文抖着指尖,透过人群指了指那素衣白马的女子,四目相对间,嘴角浸出了丝丝血迹,好在他很快便缓过气来,支使家丁仆人部曲,立混入人群,潜出县城外,去给萧玮报信。 萧玮算计好时间登岸,此刻离他与萧文订好的时间,尚有两天差距,故先带着手上的海寇四处为恶,随意抢杀,意欲借此给底下的喽啰涨些胆气,毕竟,他手下贼寇虽然将近三千有余,但真正由萧家所养出来的精锐,却也不过千余,其余的那些喽啰,都只是些跟着来抢便宜的人,打打顺风仗还行,真遇上要死人的场面,这些人是逃得最快的。 萧段两家,之所以会把粮价一再疯狂提升,其最终目的,只是为了让那些耕户与白家曲部起冲突,只要县城里面一乱,萧玮就可以率领黑胡子攻入县城大肆抢劫,到时候,别说是白家收购的所有粮食,整个黄县,怕是没有多少人能够逃此大难,所有的东西,迟早都是他萧段两家的。 但出乎萧段两家预料的是,白夙竟突然提前两天答应耕户退粮,并且将之前两百文收到的粮食,以五千文的价格退给耕户,再让耕户以六千文的价格卖给萧段两家。这样一来,萧段两家的算盘落空,那些耕户才不管你萧段与白家的恩恩怨怨,只要白家退粮食,他们就会欢天喜地,而萧段两家则苦不堪言,因为,这些耕户退回来的粮食,他们不得不以高达六千文的天价收下。 不出两个时辰,萧段两家的现钱,全部被套牢,白夙这边的粮食才退出去半仓库,这一转手间,就赚了二十多倍的利润到手,堪称暴利。 楚宁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带着紫竹寨的人马等待在从蓬莱到黄县的路上,而天王寨的人马,人头到尾都没来与她碰过面,她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安排,只能不停的派出探子查探,最后得知,对方与紫竹寨守株待兔的方式完全相反,竟然直接就去找上了黑胡子,双方你来我往的打了两个时辰,天王寨最后败退。 楚柔边骂着天王寨,边给楚宁套上一件破旧的皮甲,又将一支手、弩交给了楚宁,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宁儿,如果俺不幸受伤被俘,你千万不要手软!” 手、弩是白夙额外送的,一共有三支,楚宁一支,楚柔一支,最后一支被交到何伍手上,楚柔也拍着他的肩膀,大声说道:“何伍,如果宁儿被俘,你也千万不能手软!” 何伍看着楚宁不说话,楚宁看了楚柔半晌,终是点头应道:“如果是你先走,我会替你报仇!” “如果是你先走,我也会替你报仇!” 这可以说,是楚宁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与楚柔认真交流,她一直都知道楚柔对她的爱护之心,但一直都抗拒着不敢接受,直到此刻,却突然现,原来,在她的心底,早就已经接受了楚柔这个‘姐姐’,早就接受了这份亲情。 萧玮在得到白家突然退粮的消息之后,当即便知道,萧段白三家之间的这场商战,胜利已经偏向了白家,但此刻手握众寇,人多势众他的,并不害怕自己也会输,所以,他立刻便改变计划,直接带着人手朝黄县杀将过来。 却没料想到,方才走了不久,便遭遇了天王寨的冲杀。 在萧玮从严三口里得到紫竹寨的练兵之法后,他潜心研究了许久,最后让萧家的精税部曲照着练来看了看,现果然列阵整齐了许多,看起来威风凛凛,遂心中大喜,让所有的海寇都跟着操练起来。 萧玮虽然是萧家六爷,本身武艺非凡,但行兵打仗之术,他却不甚精通,此刻能做的,也不过是让部下照着摆样子罢了,待得天王寨冲杀过来,他们连方阵都还不曾摆好,白白的被天王寨占了个先手。 但很快,待得他们摆好阵形后,天王寨的优势便逐渐失去,双方你来我往的撕杀几阵后,各自丢下了几百具尸体,迫得天王寨退去。 眼看天王寨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萧玮信心大增,暗赞这神仙传授仙术果然厉害,又想到严三说,紫竹寨不过千余人手,顿觉胜券在握,提着皮鞭,大声抽打着那些正在剥死人衣物的喽啰赶路。 待得他们遇上正在守株待兔的紫竹寨众人时,已经是下午未申时分。 要将贼寇拦在县城外,这是王逸给楚宁下的死命令,否则的话,楚宁也不可能带着人在这里傻等,直接利用城墙防守,只要没有内奸打开城门,楚宁即使是个战场新手,也有信心能将萧玮拦在城门外。 尽管楚宁已经在心底把王逸骂了千百遍,但此刻,她不得不握起长剑,与紫竹寨众人一起,共同来面这个强大的敌人。 有了先前与天王寨的那一战,萧玮在遥遥望见紫竹寨人马的时候,就开始列阵整理队伍,随后信心十足的喊着口号,步步接近。 听见那熟悉的‘碗筷、碗筷’声,紫竹寨众人不禁楞住,好在他们经过楚宁整理出来的完整训练,倒不敢伸头脖子去看热闹,只是苦了后面骑在骡马上的楚宁,将对方那莫明其妙的方阵看在眼里,心里又惊又怒,还有几分哭笑不得。 前世自己生活在一个处处山寨处处盗版的世界,没想到,自己穿越重生一回,竟然这么短时间内就被人盗给版了,尽管她自己也是盗的是别人的版…… “所以,我们要兵分两路,由我和大柜各领一路。”托天梁坐在第二个位置上,他边说着边站起身来,双掌往下压了压,示意底下的其它人安静,然后继续说道:“由大柜在前面将白家的货队拦住,我再带着一路兄弟们从后面包抄,千万不能让白家的人跑掉去报信,一个活口都不能留,否则的话,以白家的势力,东莱太守肯定是要给脸面的,如果太守兵来剿灭我们的话,那兄弟们都没了活路……” 直到托天梁把细节都安排完,通天梁才开口道:“二柜说的话,便是老子要说的,谁若是敢不听,老子的刀可不会认人。顶天梁、应天梁,你们俩带着五百青龙寨的弟兄,跟着老子在前面拦人。黑虎寨、石岩寨……的兄弟们,就跟着二柜在后面包抄。大家伙都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出!” 通天梁说完,特意转头看了托天梁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并无异议,正在跟几个寨子的领套近乎,遂稍稍放下心来。 半个时辰后,众人皆整装待,通天梁突然改变了主意,把应天梁留了下,还将青龙寨的兄弟留了一百人,交给应天梁守寨,又从托天梁手下调一百人过去,于是,托天梁的手下,竟不足三百人。 “大柜,你这样安排的话,到时人手不足怎么办?”托天梁找到正要出的通天梁,提醒道:“听说白家这批货物足足装够了数十骡车,还是那白大当家带着部曲亲自押送,少说也有两三百人……” “哈哈哈……二柜,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见托天梁只是在担心这个,通天梁又放心了些,笑道:“老子得到消息说,那白大当家,这次只带了一百人不到的部曲,所以,你就放心吧!手到擒来也!” 如此一来,托天梁也不再说话了,两人各自带着人马下山,按照计划找了地方埋伏起来。 与此同时,紫竹寨放出的哨子将情报传回了紫竹寨,楚宁、楚柔、霍蕴书和晴儿四人,紧急召开了部署会议。 “根据哨子传回来的消息,青龙寨的人马分作两路,分别埋伏在了路旁的山里,两路人马之间,相隔大约数里的距离,粗略估计,大概有八百之众。”楚宁宣布完简易情报,便问道:“我们只有区区两百人不到,该怎么才能将他们拿下?” “如果他们两队人马不均等的话,我们可以先攻击人少的那一队。”楚柔很快便有主意:“依照白家送来的消息,白夙会带三百部曲,再加上一些壮仆,共计应该不会少于五百人,只要我们算好时间,同时动手,前后夹击同一路人马,应该胜算颇大。” 楚柔是亲自带着那一百多人去见过血的,她非常清楚那一排排竹枪整列,同时冲刺的威力,如果单从人数上来算的话,一即使是对方人数多上一倍,她也毫不惧怕。 晴儿不太懂这个,她便没有开口,只有霍蕴书点头表示:“大寨主说得甚是不错。” “这样不妥,我们不能以自己人的性命为代价,来换取胜利。”楚宁想了想,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带人上青龙寨,此番他们出动了八百之众的人手,想必寨中即使有人留守,却也不至于太多。更重要的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必他们寨子中,还有些我们能够用得着的东西。” 说完,楚宁便看着三人,三人思考了片刻,也觉得楚宁的方案不错,便定下晴儿带着老弱留守,其余寨中身体强壮之人,无论男女,全部出动。 100.100章 此为防盗章 野狼寨加入进来的人, 显然很不适应紫竹寨这样的作法,他们几乎在锅盖揭开的那一刹那就冲了上去,如果不是旁边有人有拿着刀守着, 楚宁丝毫都不怀疑, 这顿晚饭会最后会因为争抢而殴打起来。 对比起紫竹寨众人的温顺, 野狼寨的这些人被赶离旁后,立刻就气势汹汹的朝楚宁这边围将过来,一直守在楚宁旁边的孙兴何伍二人见状,差点拿拔刀相向。 “你们想做什么?”楚柔不知从哪里跑出来, 挡在了楚宁前面,怒声喝道:“全都给我站住!再往前走一步, 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群人推推攘攘,交头接耳间,最后推了一名个子高大,看起来颇为强壮有力的男人出来说话:“我们就是想吃饭, 刚才二寨主才答应了要给我们吃饱吃够的, 可现在, 你们的人却把我们从锅边赶开……” “只是让你们别围到锅边去而已, 你们有听到谁说,不给饭吃了吗?”楚宁从后面走出来,冷眼凝视着那个被推出来代头的男人, 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陈福……” “好!你叫陈福是吧?从现在起, 你带着你身后的六十七个人, 到寨子那边的平地上, 抱着头蹲下去,再站起来,做三百次!”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也不需要告诉你们为什么,做完了就立刻有饭吃,如果不想做的,那现在就可以从我紫竹寨里出去。”楚宁冷声说完,转头对楚柔道:“此事由大寨主监督,谁要是敢不听话闹事,那就把头给我切下来,挂到寨门上去示众。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紫竹寨的饭虽然好吃,但规矩,得按我的来!” 楚宁说完,就带着孙兴何五离开,在楚柔怒视和紫竹寨众人棍棒的威胁之下,陈福等人看着那些没有被动过的米饭,终究还是咽着口水去做足了三百个蹲起。 等他们做完蹲起过来,紫竹寨众人已经吃完了晚饭,在霍蕴书的安排下,将洗净的碗筷,借给了这些新加入的人。 直到此时,陈福才隐约的明白,为什么紫竹寨的人要先吃饭,为什么楚宁会那么生气的让他们去做起蹲。 因为,楚宁把他们当成人看。陈福简直可以想像,霍蕴书没有安排人拿着刀守在锅边,他们这些已经被饿了好多年的人,会以多么凶狠而狼狈的姿势冲上去抓抢。 人要吃饭,要用碗筷。 人要吃饭,要守规矩。 这是陈福在紫竹寨来的第一天,明白的一个道理,或者对于他而言,这不能算是道理,而是一条生存法则,而他陈福,向来就是一个依靠法则而生存下来的人。 野狼寨的生存法则,是弱肉强食,所以,陈福凭借着自己过常人的力气,抢到了足够多的吃食,长成了一副比平常人强壮的身体。 紫竹寨的生存法则,是规矩,而他陈福今天守了规矩,吃到了足足三大碗白米饭,这是他在野狼寨里抢都抢不来的份量。 所以,当陈福将这三碗白米饭吃完的时候,他学着那些紫竹寨的人,去将碗筷洗得干干净净,甚至在将碗筷还回去的时候,还特意的用身上的破衣服,将碗筷再擦拭了一遍。 此刻,夜幕降临,在一顿难得的饱饭之后,众人兴致极高,罕见的点起了火把,围在了寨中的那块平地上,听着那几个跟着楚宁和霍蕴书下山的汉子们,讲着山下累累白骨的世界,听他们讲着二寨主在山下卖牙刷赚钱买米粮的事情。 讲着讲着,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说书先生的故事肯定是真的,二寨主肯定是从神仙那里得到了制刷的手艺,不然的话,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卖得这么多钱? 其实,他们也并不知道楚宁实际卖了多少钱,更不知道楚宁在白家,一口气定整整百石粮食,而这三车粮食,还只是其中的一小部份。 他们只看到,二寨主只是在街上卖了三天的牙刷,就买回来了三大车白米。 如果二寨主以后经常去山下卖牙刷,那他们岂不是永远都不会再为吃饭而愁了? 众人如是想着,甚至有不少人,都在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赶明儿也要去猎山猪,也要去学制刷手术,谁不知道,那孙兴何伍二人,这次可是每人都得了整整一贯钱的好处。 新加入的众人,虽然还不能完全融入紫竹寨里,但此时也能够加入一些话题,比如陈福,他就立刻表明,自己很会打猎,还会耍几下花枪,甚至还当场表演了几手,引得众人轰然叫好。 也有些新加入的人神色木然,显然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还有些人正在冷眼旁观,眼里闪动着各种光芒,不知道在计算着一些什么。 霍蕴书将这一些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最后在散场的时候,将这些人全部安排住进了寨子里的那间青瓦四合院里,又找了些破布烂被的出来,以作简单的安置,直到时近子夜,他才将这些琐事安排完毕,踏着一身夜色,来见楚宁。 此刻的楚宁,正低着头在写着什么,见得霍蕴书进来,她吹干墨迹,将纸笺装进了右手边的一只雕花奁。 那只雕花奁霍蕴书见过,与房间里的那面铜镜一般,都是前寨主夫人遗留下来的物什,十分精致,即便是现在已经十多年过去,拿去市面上,依然能够卖出个好价钱。 楚宁将纸笺装好,又给霍蕴书倒了一碗清水,两人相对而坐,问道:“霍叔可将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已给他们安排他们歇息了,那三百下蹲起,着实让他们费了些体力,现在都已经睡着,鼾声四声。”霍蕴书忙进忙出,又累又渴,一口气便将整碗水喝了个干净,边给自己续第二碗,边道:“大当家那边,也安排了一些强壮的兄弟们负责守备粮食和夜巡。” 两人正说着,楚柔便端着大碗白米饭进来,显然也是忙来忙去饿狠了,丝毫不顾女儿家的形象,边走边大口往嘴里吃。 “晴儿呢?”楚宁问。 “晴儿正在门口,马上就到了。”楚柔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又把头埋进了碗里,风卷残云一般,便将一大碗白米饭吃了个精光。 楚柔吃完饭,正要去放碗,见晴儿已经抱着一累薄册进来,便将碗筷推到一边,起身去帮忙。 于是,整个紫竹寨,如今权责最高的四人,就这样围坐在一张破旧的四方木桌旁,在一盏旧油灯的照耀下,在一只还没来得及清洗的土碗的见证下,就着四碗清水,第一次展开有关紫竹寨展的讨论。 “宁儿,你怎么会留下野狼寨那群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楚柔的言行与她的脾气一般,风风火火,想到什么就问什么:“这样一来,我们得浪费多少粮食养着他们?就你拉回来的那三车粮食,瞧着虽然多,但真吃起来,也不过是十天半月的事。” 霍蕴书也跟着说道:“长久这样下去的话,寨子里的旧人也会有想法。” 楚宁看着两人,想了想,道:“不过才六七十人,即便是他们把家人都接了过来,估计也不会过两百口。以我们现在手上的资金来看,满打满算五百口人,半年的口粮完全不成问题。” 楚柔问道:“那你到底想将他们留下来做什么?就这么白养着?” “当然不是。”楚宁反问道:“你觉得野狼寨这些人,跟我们紫竹寨的旧人比起来,如何?” “比起紫竹寨的人而言,这些人更要凶很野蛮些,都是些打家劫舍见过血的。”楚柔还没想明白,霍蕴书已经开口道:“所以,宁儿是想……” “对,之所以将他们留下来,就是这个原因。”楚宁道:“如果说紫竹寨的人,都像是只为温饱的羊,那么,他们就是想吃肉的狼。” 而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下来,最需要的就是凶狠的狼,哪怕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他们反咬一口,但楚宁不得不冒这个险,否则的话,不但是她,连整个紫竹寨,迟早都会消逝于世界。 如今有了本钱,楚宁也就能多做安排,防范于未然,免得真被青龙寨杀上门来。 “那就得问,当家想要个什么样的寨子。” 虽然只是互相的问了两句话看似没什么深意的话,但楚宁却已经得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于是不再打机峰,实话实说道:“现在的当家人是楚柔,她想什么样的寨子,我又如何得知?但……如果霍叔只是把今日当作是闲聊逗趣的话,我倒是可以说说我的想法。” 虽然,楚宁对紫竹寨并没多少归属感,也不想插手紫竹寨的事情,但她又觉得,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天天出出主意,就当玩是在陪着npc玩游戏,打一下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今天所有的话都是闲聊,大当家她不会知道的。”霍蕴书笑道:“也不会有除了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楚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中闪过几分诧异——从今天霍蕴书出现的时间和衣着打扮来看,他明显是去一个并不太近的地方,并且还出去了不短的时间,可他一个刚刚才回来的人,竟然对楚宁这全身上下的异样变化没表示出丝毫的意外,并且比楚宁这个一直都在的人,都还要清楚寨子里其它人的去向——这充分表明了他的手段和在紫竹寨的地位。 由此可见,这个人不简单,让楚宁不得不怀疑,紫竹寨这么一个小池塘,到底是怎么容下这条金贵锦鲤的。 当然,不论这个人有什么样的想法和打算,只要没有触犯到她楚宁头上来,她什么都可以当作不知道。 “在我的想法里,是没有紫竹寨的。”楚宁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它可以是紫竹村,可以是紫竹县,也可以是紫竹郡……但无论如何,在我的想法里,它绝对不能是紫竹寨。” “这些天,我常与晴儿聊天,但她并没有下过山,也不是很清楚这大山外面的世界,她所能告诉我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大庆永威二十二年九月初,征南大将军顾文雄从南蛮手中连夺十六城,凯旋归京,帝君令朝中文武百官出城相迎,给了征南大将军无上荣光。” 在楚宁看来,这个所谓的荣光,根本就是虚名,她还特意问过晴儿,皇帝还有没有给过顾文雄别的赏赐,可就晴儿当时的描述来看,想必是没给什么实惠。 “我并不知道,朝中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帝君下了这道圣旨,但我猜想,不管是征南将军大胜前,还是大胜后,朝廷中肯定是不平静的,否则的话,帝君不可能就这糊弄一个大功之臣。”楚宁并不习惯这样的跪坐,索性站起身来,负手踱步,思索道:“在我看来,征南将军固然是打了个大胜仗,但离功高难赏还有很大的差距,可为什么圣人不赏赐他高官厚爵,不赏赐他金银财宝,反而赏了他看不见摸不着的荣耀和声望呢?” 所以说,楚宁此人,就是个比较注重实惠的,如果她是顾文雄的话,她宁愿不要百官出城迎接这等虚荣,只要皇帝赏她真金白银就好。 “唯一的可能,是朝廷里有人不想给他高官厚爵,而帝君也赏赐不了足够他功绩的金银财宝。”说到此,楚宁回头看着霍蕴书,笑道:“我猜,有可能是这场仗打得比较久,国库都空虚,所以,帝君才会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楚宁说来轻松,可霍蕴书却听得心下骇然,他没想到,二当家这一开窍,竟会变得如此聪慧,仅仅只是从晴儿口中的只言片语,便将远在千里之外的事情猜了出来,并且还被她猜对了一大半。 101.101章 此为防盗章 他们对二当家说过的话, 是深信不疑的,毕竟,二当家当初说能让每个人都吃上饱饭, 如今果然每个人都吃上了饱饭。 但是, 他们却不知, 在他们这份深信不疑的背后,楚宁背负了多大的压力和责任。 放完衣物之后,楚柔继续带人去清点伤亡,楚宁则开始逐一看望幸存的伤者, 与他们聊天说话,鼓励他们要对未来充满希望。 在前世的时候, 这些用来励志慰人的心灵鸡汤,楚宁随时都能长篇大论,但现在,她却越说越觉得苍白, 打心底生出一种悲凉感。 待楚宁做完慰问探视, 刷完好感和声望之后, 天色已将黎明, 楚宁已很是疲惫,本想着要去休息片刻,却又得知霍蕴书和晴儿还在清点抢来的物品, 连一直混吃混喝的谢云竹都在帮忙连夜在登记造册, 于是洗了洗脸, 转身就去帮忙。 现在的紫竹寨已经换了马甲, 变成了卫民军,当然,这个卫民军只是楚宁自己取的名头,不是朝廷承认的编制,理论上也可以不受朝廷的管辖,可以说是楚宁的私军,所以,一切的费用花销,包括伤亡补偿等等,朝廷都不会承担,只能楚宁凭一己之力来供养。 好在如今抢了萧韩两家,粮食倒是得了足够多,省着点吃,估计目前底下这几千人,吃到后年春夏都没问题。 所以,卫民军要的口粮问题,暂时已经解决,但另外却又有了两件很是急迫的事情,一是保暖的衣物被什,二则是安置问题。 要制作大量的保暖衣服,就必须要有大量的布料,虽然是从萧家抢到了一些,但也不够完全配够所有人,必须得楚宁另想办法。好在白家那边还有酬劳,如果实在不行,楚宁就只能将那些铜钱换成布匹衣物,只是这样一来,楚宁手上就没有流动资金,暂时就没办法做更长远的规划。 至于安置,这是一个让楚宁不得不慎重的问题。目前楚宁手下这些人,大部份都已经被带去见过血,不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都生了质的改变,显然不能直接划块田地,便将他们放去种田种地,起码要先做心理辅导,再进行一段时间的观查,只有确认没有引暴力倾向等等容易引社会动乱的问题,才能安置。 家属妇孺安置之后,还有卫民军的重新架构、编制、训练,以及这次战斗所暴露出来弊端总结、改善……零零总总的事情一大堆,够得楚宁劳心劳力的忙个昏天暗地。 除此之外,还有萧韩两家的处理,溃败海寇的将引的动乱和恐慌,以及继续追击方案,还有整个县城的善后工作…… 只要一想到这些事情,楚宁就觉得头大如牛,她很是怀念自己从前的公司和团队,即使是没有当初的团队,能有几个堪用的助理也是极好! 可惜的是,现在整个卫民军内外,武事方面能用的,只有楚柔,刘长贵和陈福两人,一个心思太重,一个思维太直,都没办法直接用起来。文事方面堪用的,只有霍蕴书,即使是将楚宁自己算进去,再把晴儿这个童工算进去,也根本就没办法做到各司其职,将整整几千人打理清楚。 至于那个便宜得来的姨,楚宁也不知道能不能用,更不知道该把她放在什么样的位置。 清点完物品,再将账册前后核查了两遍,天色已然大亮,楚宁还没来得及填饱肚皮,王逸派来的家仆就已经过来催促,道是县尊大人有要事相商。 楚宁知道,王逸找她多办是为了海寇和善后的事情,当下也不敢耽误,照了照镜子,将自己稍微打理整齐,拿着两个馒头带着何伍便匆匆出。 卫民军的营棚就搭在县城外面不远,楚宁一个饭团子还没来得及吃完,人就已经到了县城内,远远的便瞧见了一大群人围在了一个高台下,听贾沛在那里讲得唾沫横飞:“且说那海寇穷凶恶极,杀气腾腾的朝我县城方向赶,一路所经村落,鸡犬不留,血流成河……县尊大人忧心我等庶民安危,心急如焚,楚宁都头临危受命,带着义民出城剿寇……” 楚宁听了一小会儿,心里不禁有点怀疑,昨天跟萧玮交战的时候,贾沛是不是就偷偷的跟在后,否则的话,怎么可能将当时的情形讲得这么清楚?简直就跟战地记者似的。 只是贾沛并不知道楚宁和天王寨之前有过口头合作的约定,也不知道天王寨其实与海寇交过手,此刻讲来,很是偏颇的给天王寨扣上了海寇同伙的帽子,更是夸大其词,将楚宁及其部下讲得与天兵天将下凡似的。 当听着‘卫民军’三个字从贾沛嘴里蹦出来,再经由他身前身的那些狂热听众,短短时间便已经遍传全城时,楚宁不得不皱起了眉头,觉得是该抽时间与贾沛来谈谈人生理想了。 群情激奋时,楚宁已经带着何伍离开,却没料想到,刚走出没多远,便遇到了白家的马车,单看洁白如雪的车帘,楚宁不用猜就知道里面坐的是谁。 这倒是巧了。 眼见马车离楚宁越来越近,楚宁正要上前打招呼,准备顺便蹭上一程,便见一骑者策马而来,居高临下的望着楚宁。 微微抬头看去,便见来人丝绦束,一身青色交领箭袖劲装.腰间束一条约摸三指宽的革带,斜斜挎着一柄宝剑,外罩黑色披风猎猎翻飞,衬得他眉宇轩昂、英姿勃。 见他相貌俊美异常,且肤白神秀,楚宁不禁多看了几眼,倒是不是楚宁花痴好/色,而是来人容貌实在不凡,若是在放在楚宁前世生活的那个时代,最起码也是个国民老公级别的存在。 不经意间,楚宁的眸光堪堪掠过来人胸前,随即心里不禁浮现了个念头——原来,这竟是个男装丽人? 果然是风度翩翩!果然风彩不凡! 楚宁将单纯欣赏的目光从来人身上移开,落到白夙的马车上,边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准备见礼喧寒,却没料想,马车竟然从她身前三尺外直行而过,片刻都不曾停顿。 难道白夙在车里,没有见到她? 楚宁想了想,跟在马车身后,一路随行到了县衙门口,却见一墨衣女子挑帘出来。 那女子似乎早就知道楚宁跟在马车身后,从车里出来时,还特意回看了楚宁一眼。 这一眼之下,楚宁不由得暗道自己最近当真是好运气,前世几十年都没能见到的美人儿,如今竟然接二连三的遇上。 那墨衣女子身着广袖长衫,手提三尺宝剑,微微回之际,被随意披垂于身后的齐腰长随风飞舞,疏狂里又流露出几许大气,着实足已堪当绝色二字。 那墨衣女子方才站定,男装丽人也翻身下马,楚宁想着自己身为本县都头,又手握卫城守衙之责,也算是这衙府的半个主人,遂上前几步,打算与这两人拉拉关系,不想方才举步,身后便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闻声回头,却见是白夙衣袂飞扬的带前着人手踏马而来。 楚宁看看那俊美异常的男装丽人,看看疏狂大气的墨衣女子,再看看自己身上的一袭麻布薄衣和昨夜白夙借她的披风,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衣带当风,堪堪勒马的白夙身上,抱拳笑道:“昨宵事急,不曾当面谢过九姑娘的恩义,楚宁深感惭愧,还望九姑娘海涵!”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白夙不像楚宁,素来不惯与人喧寒,她将马鞭抛给了身后的随丛,朝楚宁拱手见礼,直接将话带入了正题:“县尊大人急请,有劳楚都头在此久候。” 楚宁知道白夙不愿意与人距离太近,主动保持三步距离并肩而行,边道:“九姑娘可知,县尊大人还邀了何人?” 其实楚宁是知道的,但她却不能明说,因为,她得知的手段并不光彩,更何况,白夙与王逸相识更久,按说交情更深,她担心自己贸然表现出对王逸出范围的了解,会引起白夙的反感,故只好将戏演足。 “也就你我二人罢。”白夙面上清冷惯了,听得楚宁此言也无甚变化,两人说话间,已走到县衙门口,白夙便指着楚宁介绍道:“这位是我县新任都头——楚宁楚大人。” “这位是我师姐凤九卿。”先介绍完了墨衣人的身份,白凤又指着那男装丽人介绍道:“这位是燕凌戈。” 一先一后的两句介绍,虽然同样简单,但楚宁却在耳里听出了几许不同的意味来,她立刻笑着抱拳还礼,又说了几句‘久仰久仰’之类的场面话,这才在王逸侍丛引领下,与白夙并肩而行。 凤九卿和燕凌戈紧随其后,双双暗中打量着楚宁。 第七天的时候,众人终于听到了萧段两家涨价的消息,但为时已晚,只收到了一小部份。 第而就在第八天的时候,白家的价格竟然一口气涨了两百文,梁米的收购价竟然达到了四百余文的高价,要知道,楚宁上个月在白氏买粮的价格,都才四百八十文一石。 此刻,白夙正在县衙与楚宁和王逸对座吃茶,当然,吃茶的只有白夙和王逸二人,楚宁面前只是摆着一碗清水。 在吃下一碗热呼的油茶之后,王逸心满意足的抖了抖衣袖,含笑问道:“白当家,楚都头,你们觉得,那萧段两家,这次还会跟着涨价吗?” 因为萧段两家打压的关系,黄县的秋税一直都没收齐,而白夙现在大掏腰包将粮价涨了上来,农户手里有了钱财,王逸自然也就不用再担心自己头上这顶官帽。 所以,王逸现在简直就已经把白夙和楚宁二人,视作他的左膀右臂,根本就不罢什么官架子,也不像寻常男儿那般,对女子多有成见,遇上自己不懂的事务,都拿出来多说多问,请两人共同参详。 当然,他这般对待楚宁和白夙二人,却不见得这二人也是对他坦诚相待,就拿楚宁来说,抢萧家仓库的事情,就没有让王逸知道,只是按着衙内账册的数量还了些回来,余下的,全都被她当成报酬自己留下了。 见白夙微微低着头,没打算作声的模样,楚宁只好回答道:“那萧段二家,定然还会跟着涨上来的。” “为何?” “白当家先放出了涨价的风声,自然是得了先手。后来我又阻了他们数天,城外又不知何处传来黑胡子要上岸的消息,农户们自然急着将手里的粮食出手,故此,萧段两家又是棋差一着。” 楚宁见白夙依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遂侃侃而谈,全部代劳:“目前,整个东来大部份的粮食都已经落入了白当家的手里,他们此刻即使再跟着涨上二百文,其实也已经收不到什么粮食了。” “既然收不到粮食,他们价格涨得再高也吃不到什么亏……可惜了。” 听楚宁这么一说,王逸不禁连连叹息,自他就任以来,连接着萧段两家吃了数次亏,如今虽然在楚白二人的协助下得了些便利,但实际于萧段二家,却没造成太大的损失,让王逸觉得可惜之余,又心生担忧,万一那萧段两家再从别的地方生出事端来,他自己能否应对,还犹未可知。 102.102章 此为防盗章  双方互相见礼之后, 楚宁便直含笑问道:“不知云竹姑娘大驾前来, 有何要事?” “奴家是想请二寨主帮个忙,帮忙找一个人。” 谢云竹从一只精巧的绣袋里,掏出了一张整齐折叠的白宣,楚宁接过一看,却是一张水墨仕女图。但对于一个来自于后世、看惯高清照片的人而言, 这张水墨画中之人的辨识度实在是太低了些, 所以, 楚宁只好将画转交给了霍蕴书。 霍蕴书原本的神情较为轻松,但在展开画纸的那一瞬间, 却突然僵住, 只是他很快便反应过来, 收敛起神情, 故作思索道:“却是没有见过……” “先生当真没见过?”谢云竹闻言, 神情哀伤, 急急道:“十七年前的春天,有个富家小娘子, 带着一众家仆从东莱山下经过,之后却再无音讯……” “夫人,这已经是十七年前的旧事了,有谁会记得这么久远的一件旧事呢?”霍蕴书劝道:“要不,您容在下仔细想想, 若是有想起来什么, 再告诉您可好?” 被霍蕴书简单几句打之后, 谢云竹便带着野狼回到了青龙寨。 青龙寨在东莱山的更深处,位居高地,三面环险,唯有正面的羊肠小道可上山入寨。 与紫竹寨众人的求存求安稳的心态不同,青龙寨是一股悍匪,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在前段时间,他们劫到一个颇有姿色和手腕的压寨夫人之后,青龙寨寨主对她言听计从,更是拉拢了周遭一众小山寨,汇集成了一个将近千人的大寨,几乎县城内的另一个匪寨‘天王寨’齐名,如果再展一些,能够聚集两三千人的寨众,便足够与海寇‘黑胡子’分庭抗礼。 故此,青龙寨大当家‘通天梁’对这个压寨夫人视作心头宝,赶走自己这些年收入房中的妻妾不说,竟然连其他送上门来的女色都不再碰,真可谓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今天早上的时候,通天梁听下面的绺子说,夫人带着野狼出了寨,不知道去干什么,他当时就怒火冲天,想起这阵子里寨里的谣言。 谣言向来都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这次在青龙寨上下流传的也一样,皆道是夫人与这些小寨子的头领有染,否则的话,这些寨子里的悍匪,怎么可能归顺青龙寨? 通天梁听得心里怒火翻腾,但在谢云竹回来的时候,却又铁青着脸忍了下来,压着脾气上前问道:“外头这风寒露冷的,娘子这么大早去了哪里忙事?” 谢云竹却并不理他,只是随意的见了个礼,就自顾自的回了房间。 一直跟在旁边,将这一幕幕看进眼里的托天梁,等谢云竹走远后,边看着通天梁的脸色,边愤愤道:“大柜身为我青龙寨当家,四梁八柱之,手下绺子近千……怎的还要看他一个女人的脸色?照我说,直接给她些颜色瞧,也就知道大柜的厉害了。” 托天梁身为青龙寨的二当家,向来被当成寨子里的军师,最是会看人脸色把握风向,此刻见通天梁满脸不快,立刻便过来出主意。 但这主意明显出得不合通天梁的意,惹得他满脸怒意大吼:“滚滚滚!你当她真的只是个被抢来的寻常女人?还给颜色瞧……你没看到才短的时间,她都已经被那些人当成祖宗一样供着了吗?老子要是把她给办了,那些刚归附过来的人还不得反了?你能把他们都摆平?” 如果托天梁能够把这些人摆平的话,那青龙寨早就已经独霸整个东莱了,他堂堂青龙寨的寨主,又怎么可能在一个女人面前伏低作小?而那些小寨的人,又何必在青龙寨面前卑漆弯腰? 通天梁想着这些烦心事,抄起九环刀就是一阵劈砍,没注意到托天梁在退出门时,面上掠过的那丝狰狞。 从通天梁那里出来后,托天梁故意在外面寨子里慢悠悠的转了几圈,检查了几处防守的要地之后,才从一条清幽小路来到一座小院的后门。此院的后门处守着一个头花白的老婆子,见得托天梁来,她将人放入后,又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 托天梁急步向前,没走多久,便来到了一道门前,举步踏进,便见谢云竹正躺在一张胡椅上,悠闲的看着手中的一纸白宣。 托天梁站了一会儿,见对方既不说话,也不招呼他入座,只好先开口打破沉默,恭敬道:“夫人,是不是紫竹寨又惹您不快了?要不要小人立刻便可以叫上兄弟们,将那小破寨拿下?” 谢云竹收起白宣,随口问道:“你能调动寨子里面多少人?” “五成却是可以的。”托天梁道。 谢云竹看了托天梁一眼,又道:“反正楚一刀已经死了,那两小家伙也不知当年旧事,就先不要动她们吧。” “可霍蕴书还在。”托天梁道:“当年他可是楚一刀的军师……” “别想拿紫竹寨来忽悠我。”谢云竹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着托天梁,道:“当年先动手的可是青龙寨,紫竹寨不过是捡了个便宜罢了。” “那是大柜……” “我知道是通天梁的主意,所以,我只找他报仇。”谢云竹冷冷道:“等我给霜儿报了仇,你就是青龙寨的下一个大柜。” 谢云竹说罢,广袖轻拂,那个白老婆子立刻出来送客,托天梁带着满脸喜色的离去。 片刻后,那老婆子回到房间,对谢云竹恭敬道:“娘子,托天梁已经走了。” 谢云竹随意的点了点着,又展开白宣瞧着画中人,眉目间挣扎不止,犹豫着说道:“瑞婆婆,你说,那个霍蕴书到底要不要杀?” “照理说,那霍蕴书也是迫害霜姑娘的凶手。”瑞婆婆道:“当杀。” “可那楚一刀和霜儿留下的两个孩子,我也是亲自去瞧过。”谢云竹叹道:“老大鲁莽冲动,不像是能成事的人;老二则是个笑面虎,一时间也探不出深浅来……若是我们除了霍蕴书,她们可还能给自己谋条活路?总归是不能直接带到我身边来的,否则的话,霜儿泉下有知,定会怨我……” 在谢云竹和瑞婆婆说着话的时候,霍蕴书也对楚宁说话:“方才那谢云竹要寻的人,正是嫂夫人。” 这个嫂夫人,指的就是楚宁楚柔那去逝多年的母亲,谁都没料到,竟然在十多年后,还有人会找上门来,更是敌友不清,让霍蕴书心里很是不踏实。 楚宁闻言,还没来得及往深处想,便听孙兴又来急报,说是寨子外面又来了一个人,名指姓的要见二当家楚宁。 与霍蕴书对视一眼,让孙兴将人起请了进来,却见是一个身着墨色劲装,背负宝剑的年轻姑娘。 “在下白青夜,秦家主之命前来拜访,见过二寨主,见过霍先生。” 双方见礼后,分主宾落座,孙兴端上来几碗清水待客,在那白青夜波澜不兴的神色里,楚宁笑问道:“不知白大当家有何要事?竟然累得青夜姑娘亲自跑一趟,可是那制刷之事出了意外?” “却不是因制刷之事而来。”白青夜比那青墨年长老成,一开口也是满脸笑意:“只因大当家遇上了一点麻烦,想拜托二寨主搭把手。” “哦?白大当家遇到了什么麻烦?”楚宁闻言,既惊又诧,立刻道:“只要是我紫竹寨能够帮上的忙,我楚宁必然全力以赴。” “权因那青龙寨。”白青夜长叹一声,气愤道:“那青龙寨不知从何处得知,我白家要从蓬莱城运走一批货物,所以打起了这批货物的主意来。” 这是托天梁有生以来,抢得最轻松的一次,也是他有生以来,抢得最丰厚的一次,数百石的粮食,数百匹的麻布娟锦绫罗丝绸,还有大筐大筐的铜钱…… 每一样东西,都让他眼红万分,然而,他却只能够带着兄弟守着萧家的部曲,眼睁睁的看着楚宁的人手,早有准备的推来板车,将整个仓库搬得一干二净。 是的,一干二净!就连那些不小心撒落在地上的粮食粒,都被人捡了起来,看得姜柏泪流满面,后悔万分。 直到搬完所有的东西,楚宁才抽出了一点时间过来看姜柏,更是拿出五个足有十两重的银锭子,塞进了姜柏的袖袋里,压低了嗓音,微笑着轻声道:“下官谢过姜主薄带路之恩,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楚宁说完,便在众匪的簇拥之中诡施然离开,被留下来断后的托天梁眼看着她走远,才敢深深的呼出一口大气,摸摸自己的额头,才现竟然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回头看了看那被自己捆成一团的姜主薄,再看看那些萧家部曲,托天梁知道,这个姜主薄怕是要栽到底了。 等托天梁跟上来的时候,楚宁已经带着大部队走得不见影,只留下人传话说,让他回县衙听候楚柔的安排,他知道,楚宁这是要去藏东西,所以故意支开他,但此刻的他,却觉得没有思毫怨言,立刻便带着人手回去见楚柔。 “当家,那么大块肥肉,你就甘心让楚二一个女人吞掉?” 托天梁没怨言,不代表他手下的心腹没想法,平时最得托天梁信任的严三依旧兴奋的红着双眼。 严三深知托天梁心思灵活,以前在青龙寨的时候,平时打家劫舍的行动,都是由他来安排,全寨的当家都很信服。并且,托天梁不但有能力,也很有野心,一直都想把通天梁弄下去,自己来做大当家,甚至,他们这些从青龙寨投奔来的人,直到此刻都还在想着,要把楚家那两个女人弄下去,让托天梁上位。 “严三!” 正低头走在前面的托天梁突然停下脚步,又目紧盯着严三,接着一一扫过这些一直跟随着他的心腹兄着,直到看得所有人都神色紧张,方才一字一顿,缓缓的说道:“从今以后,不再有托天梁,只有刘长贵。如果是在东莱山,她就是楚二寨主,如果离开了东莱山,她就是楚都头。” “当家,为什么?你连通天梁都能拿下,现在这么紧要关头,竟然不敢动她们两个女人?”严三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素来让自己信服的当家,竟然会说出了这样的话来:“那么多粮食,只要我们能够弄到手,到时候,东莱山里的绺子谁敢不听咱们的?到时候,整个东莱山,又谁敢不听你的?” 严三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大好的机会,刘长贵就甘心的放过,再三劝说无效之后,他带走了十来个交好的兄弟。 刘长贵带着五十人下山,出去一趟之后,仅仅只有三十余人还跟在他身后,楚柔差点就质问他人去了哪里,最后却奇异的忍了下来,安排刘长贵带着人手去吃饭。 就着几根咸菜,刘长贵狠狠的吃了三大碗,看得周围人纷纷咋舌,觉得这个曾经的青龙寨二当家,真的是转了性子,要知道,以前他可是从来都不吃这些的。 “当……不,长贵大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了,另一个跟刘长贵比较亲近的人过来偷偷问道:“那楚……楚都头,到底有什么厉害的?您给兄弟们提个醒可好?” “她的厉害,你们最好是自己想,想不通,那就不要再想,跟着吃饭就行,想通了,就别瞎嚷嚷,否则的话,出了事儿,可别怪大哥我没提醒。” 有些事情,哪怕他已经看出来,也绝不可能说出来,毕竟,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堂堂县城主薄的眼皮下,去抢县丞家库仓里的东西?甚至在抢之前,连木车都已经准备好。 若说这是楚宁临时起意,刘长贵是绝对不相信的,他觉得,楚宁早就知道萧家的库仓在哪里,甚至连里面有多少东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就算是姜主薄不那么蠢的将人带去库仓,最终所有的东西还是会落入楚宁的手里。 更让刘长贵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楚宁带着大队手足足拆腾了将近两个时辰,萧家却没有一点反应,这难道是巧合吗? 不,这不是巧合,因为,萧段两家,都遇上了大/麻烦。 整个东莱郡,辖下十余县,大小城乡诸多,各家的粮行店铺都开得散乱,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任何消息传递的先后,都会造成巨大的影响。 白家粮铺涨价消息先一步传出去,而萧段两家为这赶时间,也紧接着派出了部曲快马加鞭,,所以,在楚宁动手抢他们仓库的时候,萧泽只能够在府里拍桌怒骂,等他将府里的奴仆佃户招集够数匆匆赶来时,库仓里已经空得连老鼠都不想留。 姜柏依然被捆塞着嘴捆得结实,而萧家原本留守的部曲死了大半,剩下的十余人,也个个身上带上,正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叫个不停。 萧泽随便扶起几个问了问情况,便听一片哭天喊地,有的说贼有三五百,有的说千余以上,还有人夸张的说成千上万,气得萧泽只好来问姜柏。 姜柏被捆了半天,终于解开了嘴,此刻一得自由,忍不住泪流满面想哭,但他不敢在萧泽面前太狼狈,只得自己忍住,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不太肯定的说道:“大抵只有两百余罢?” “才两百余的贼人?又没有铁器?他们手里拿着真刀真剑,却被人打得成这样?” 萧泽狐疑的看着姜柏,那锋利的眼光,看得姜柏双腿直打颤,正要解释,便听得地上一片惨呼声,人有挣扎着爬过来抱住萧泽的大腿。 “大少爷,不要听他胡说……那些贼人就是他带进来的……还……还给了他银子……就在……” “玉成兄,你……你不要听他们胡说……” “是吗?姜兄?”萧泽蓦然冷笑:“你收的是谁的银子?银子在哪?” 姜柏这才想起,楚宁临走之前被强塞在衣袖里的银子,哆哆嗦嗦掏出了三个银锭递给萧泽,正要解说当时的情况,却见萧泽翻过银锭底面,将‘东莱白氏铸银’几个字正对着他。 “姜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我……” 姜柏指指银子,又指指自己,再指指正在地上哀嚎的萧家部曲,突然顿住,他猛然间想起,楚宁似乎并没有在当场杀死那么多萧家的部曲,而在她走之后,萧家的部曲提着刀剑追杀了出去,没过多久,就只余十多个带着伤口的人,背着尸体回来,而这些人,又从他这里拿走了两个银锭,堂而皇之的瓜分…… 如果是换作别人的话,萧泽不太可能相信对方会被白夙收买的,但对于姜柏这个人,他却是非常相信的,因为,姜柏起于寒门,平素最喜的就是贪些小钱,他当初之所以能够把姜柏拉上船来,原因就在此处。 103.103章 此为防盗章 “大柜, 你这样安排的话,到时人手不足怎么办?”托天梁找到正要出的通天梁, 提醒道:“听说白家这批货物足足装够了数十骡车,还是那白大当家带着部曲亲自押送, 少说也有两三百人……” “哈哈哈……二柜,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见托天梁只是在担心这个, 通天梁又放心了些, 笑道:“老子得到消息说, 那白大当家,这次只带了一百人不到的部曲, 所以, 你就放心吧!手到擒来也!” 如此一来, 托天梁也不再说话了, 两人各自带着人马下山,按照计划找了地方埋伏起来。 与此同时,紫竹寨放出的哨子将情报传回了紫竹寨,楚宁、楚柔、霍蕴书和晴儿四人, 紧急召开了部署会议。 “根据哨子传回来的消息, 青龙寨的人马分作两路,分别埋伏在了路旁的山里,两路人马之间,相隔大约数里的距离, 粗略估计, 大概有八百之众。”楚宁宣布完简易情报, 便问道:“我们只有区区两百人不到,该怎么才能将他们拿下?” “如果他们两队人马不均等的话,我们可以先攻击人少的那一队。”楚柔很快便有主意:“依照白家送来的消息,白夙会带三百部曲,再加上一些壮仆,共计应该不会少于五百人,只要我们算好时间,同时动手,前后夹击同一路人马,应该胜算颇大。” 楚柔是亲自带着那一百多人去见过血的,她非常清楚那一排排竹枪整列,同时冲刺的威力,如果单从人数上来算的话,一即使是对方人数多上一倍,她也毫不惧怕。 晴儿不太懂这个,她便没有开口,只有霍蕴书点头表示:“大寨主说得甚是不错。” “这样不妥,我们不能以自己人的性命为代价,来换取胜利。”楚宁想了想,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带人上青龙寨,此番他们出动了八百之众的人手,想必寨中即使有人留守,却也不至于太多。更重要的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必他们寨子中,还有些我们能够用得着的东西。” 说完,楚宁便看着三人,三人思考了片刻,也觉得楚宁的方案不错,便定下晴儿带着老弱留守,其余寨中身体强壮之人,无论男女,全部出动。 楚柔和晴儿立刻便去安排,霍蕴书留下,看着楚宁欲言又止。 楚宁知道霍蕴书心里的疑惑,想着以后还要共同相处许久,不能让他心生间隙,只好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道:“那次受伤昏迷的时候,我似乎梦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那里高楼大厦如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无比繁华……” “我在那个世界认识了一个……朋友,她心地善良,温柔和气,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楚宁说着,眸底掠过几许深遂的痛楚,但霍蕴书却没有注意到这点,只听见楚宁继续说:“比如那制刷之术,又比如我给你们说过的牙膏,还教会我做人、做事、做生意,便是连兵略、国策,也是有教过一些的……” 说着说着,楚宁觉得,自己似乎把这个人说得太全能、太离谱了,尽管她认识的这个人确实如此,可更多的时候,却让楚宁觉得,这个人像是一阵总是让她追逐的风,无论怎么样都无法抓握在自己手心。 “原来,这世间竟有如此奇女子!”出乎楚宁的意料,霍蕴书竟然满是赞叹,似乎真的相信了这个人的存在,随后对楚宁语重心长道:“宁儿,你可千万莫要辜负了她教给你的一身才学。想当年,云侯亦是女儿之身,却凭着满腹兵略国策,位列侯爵,令天下男儿莫不俯……” 霍蕴书将云白衣的事情又拿出来说了一遍,想要激励楚宁一番,却不知,楚宁从头到尾,都只听进去了一句话:千万莫要辜负了她教给你的一身才学…… 千万莫要辜负了她教给你的一身才学! 楚宁闭上双眼,将眸底的风起云涌通通埋葬,在自己的心上刻下了一句话——千万不能辜负她教的一身才学! 脑海里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楚宁,这段时间跟我一起看书吧,我有《历代清帝》《大唐兴衰史》《春秋战国史》《孙子兵法》《纪效新书》……” “楚宁,你又在打游戏?闲着无聊,把这本《君主论》念给我听嘛……” “楚宁,我今天买新书了《行政管理概论》,还有《现代企业营销学》和《国富论》……” “楚宁,你知道因果论、目的论和辩证论的……” “楚宁,弗洛伊德和阿德勒的……” “楚宁,佛经上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 …… 蓦然间,双膝一颤,楚宁那单薄的身躯猛然向后倒去,碰撞到那简易的木桌上,将晴儿堆放在上面的账本碰落,纸页在落地前,被风吹拂翻动,出了‘哗啦啦’的声音,与记忆深处类似片断重叠,如同世间最锋利的刀刃,以最残忍的方式,滑过她的心间…… ******************************************************************************* “夫人!夫人!快开门!我是应天梁,我有急事要跟你商量!” 应天梁个子不高,人也长得瘦,但力气却极大,随手敲门,都把谢云竹的房门敲得‘轰轰’响,但奇怪的是,任由他如何敲怎么喊,里面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跟在他身后的绺子见状,小声问道:“四当家,夫人是不是不在里面?” “不在里面?她能去哪里?老子从昨天就让你们一直盯着,你们十数个人盯着,她能跑得了吗?”应天梁冷哼一声,说道:“老子好不容易才留下来,为的就是这娘们,你们要是让她跑了,看老子不扒了你们的皮!” 说着,应天梁一脚揣开那木门,进门一看,顿时火冒三丈:“他、妈、的!怎么是你们两个在里面?那娘们呢?” 屋子里的地上,正躺着两个他派来盯人的绺子,此刻却被人扒了衣服捆了手脚塞着嘴,在地上动弹不得。 “四……四当家……”地上被捆的绺子终于能说话了,颤抖着嗓子结巴道:“早……早上天还没亮,夫人她……她穿着我们的衣服走……走了……” “走了?!!”应天梁大怒,一脚揣了过去,厉声喝问:“她往里走的?带了什么东西走没有?” 那绺子被捆在屋子里,只知道人是从窗户跳出去的,哪里会知道人家出了寨去哪,至于带的东西,他也就看见谢云竹身上背了个小包袱,谁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想到此,眼看应天梁已经气得拔出了刀子,那绺子急忙道:“四……四当家,夫人将大当家的……的财宝全都带着了……好……好大一包袱……” 应天梁一顿,狐疑道:“真的?” “真的!”那绺子赶紧顺着往下编:“有金链子、金镯子,还有好多好多的珠子……足足一大包袱,我和牛二一起看到的!” 那绺子说着,用肘子拐了一下旁边的牛二,那牛二只好跟着胡乱的附和:“看着……看着就很重,她……她一个女人家,肯定跑不远……” 应天梁收起怒气,想了想,便跑到了通天梁的房间,在里面胡乱找了一通,确实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当即便怒气冲冲的带着一群绺子漫山遍野的去找人。 楚宁带着紫竹寨一群男男女女扛着竹枪,一路气势汹汹杀青龙寨,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本以为是青龙寨唱的空城计,捉了几个青龙寨的绺子逼问,顿时觉得哭笑不行。 楚柔带着一部份人进去抢东西,随手杀了几个老弱,看得楚宁心中直跳,不知该作何想,但她又不能阻止楚柔以杀威慑,只好走到一边,当作眼不见为净。 “你们这些杀千万的!为什么连我们最后一点活路都不给……”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的一个驼背老妇人,衣衫褴褛,瘦得弱皮包骨头,手里却举着一把菜刀,直直的朝楚宁砍来。 楚宁下意识的退开一步,险险的避开了这一刀,伴随着霍蕴书的惊呼声,楚宁的意识还没反应过来,右手却已经拔出了悬在腰上的长剑。 噗—— 一声闷响,那叠连的诅咒骂声嘎然而止,温热而鲜红的液体喷射到额间脸颊,楚宁用近乎呆滞的神情,看着面前那苍老而枯瘦的面庞,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吐出最后一句话:“你……你们……不得……不得好死……” 他们对二当家说过的话,是深信不疑的,毕竟,二当家当初说能让每个人都吃上饱饭,如今果然每个人都吃上了饱饭。 但是,他们却不知,在他们这份深信不疑的背后,楚宁背负了多大的压力和责任。 放完衣物之后,楚柔继续带人去清点伤亡,楚宁则开始逐一看望幸存的伤者,与他们聊天说话,鼓励他们要对未来充满希望。 在前世的时候,这些用来励志慰人的心灵鸡汤,楚宁随时都能长篇大论,但现在,她却越说越觉得苍白,打心底生出一种悲凉感。 待楚宁做完慰问探视,刷完好感和声望之后,天色已将黎明,楚宁已很是疲惫,本想着要去休息片刻,却又得知霍蕴书和晴儿还在清点抢来的物品,连一直混吃混喝的谢云竹都在帮忙连夜在登记造册,于是洗了洗脸,转身就去帮忙。 现在的紫竹寨已经换了马甲,变成了卫民军,当然,这个卫民军只是楚宁自己取的名头,不是朝廷承认的编制,理论上也可以不受朝廷的管辖,可以说是楚宁的私军,所以,一切的费用花销,包括伤亡补偿等等,朝廷都不会承担,只能楚宁凭一己之力来供养。 好在如今抢了萧韩两家,粮食倒是得了足够多,省着点吃,估计目前底下这几千人,吃到后年春夏都没问题。 所以,卫民军要的口粮问题,暂时已经解决,但另外却又有了两件很是急迫的事情,一是保暖的衣物被什,二则是安置问题。 要制作大量的保暖衣服,就必须要有大量的布料,虽然是从萧家抢到了一些,但也不够完全配够所有人,必须得楚宁另想办法。好在白家那边还有酬劳,如果实在不行,楚宁就只能将那些铜钱换成布匹衣物,只是这样一来,楚宁手上就没有流动资金,暂时就没办法做更长远的规划。 至于安置,这是一个让楚宁不得不慎重的问题。目前楚宁手下这些人,大部份都已经被带去见过血,不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都生了质的改变,显然不能直接划块田地,便将他们放去种田种地,起码要先做心理辅导,再进行一段时间的观查,只有确认没有引暴力倾向等等容易引社会动乱的问题,才能安置。 家属妇孺安置之后,还有卫民军的重新架构、编制、训练,以及这次战斗所暴露出来弊端总结、改善……零零总总的事情一大堆,够得楚宁劳心劳力的忙个昏天暗地。 除此之外,还有萧韩两家的处理,溃败海寇的将引的动乱和恐慌,以及继续追击方案,还有整个县城的善后工作…… 只要一想到这些事情,楚宁就觉得头大如牛,她很是怀念自己从前的公司和团队,即使是没有当初的团队,能有几个堪用的助理也是极好! 可惜的是,现在整个卫民军内外,武事方面能用的,只有楚柔,刘长贵和陈福两人,一个心思太重,一个思维太直,都没办法直接用起来。文事方面堪用的,只有霍蕴书,即使是将楚宁自己算进去,再把晴儿这个童工算进去,也根本就没办法做到各司其职,将整整几千人打理清楚。 至于那个便宜得来的姨,楚宁也不知道能不能用,更不知道该把她放在什么样的位置。 清点完物品,再将账册前后核查了两遍,天色已然大亮,楚宁还没来得及填饱肚皮,王逸派来的家仆就已经过来催促,道是县尊大人有要事相商。 楚宁知道,王逸找她多办是为了海寇和善后的事情,当下也不敢耽误,照了照镜子,将自己稍微打理整齐,拿着两个馒头带着何伍便匆匆出。 卫民军的营棚就搭在县城外面不远,楚宁一个饭团子还没来得及吃完,人就已经到了县城内,远远的便瞧见了一大群人围在了一个高台下,听贾沛在那里讲得唾沫横飞:“且说那海寇穷凶恶极,杀气腾腾的朝我县城方向赶,一路所经村落,鸡犬不留,血流成河……县尊大人忧心我等庶民安危,心急如焚,楚宁都头临危受命,带着义民出城剿寇……” 楚宁听了一小会儿,心里不禁有点怀疑,昨天跟萧玮交战的时候,贾沛是不是就偷偷的跟在后,否则的话,怎么可能将当时的情形讲得这么清楚?简直就跟战地记者似的。 只是贾沛并不知道楚宁和天王寨之前有过口头合作的约定,也不知道天王寨其实与海寇交过手,此刻讲来,很是偏颇的给天王寨扣上了海寇同伙的帽子,更是夸大其词,将楚宁及其部下讲得与天兵天将下凡似的。 104.104章 此为防盗章 每隔三个月, 都是这蓬莱白府别院最为繁忙的日子, 录属这别院下的各个庄园、铺面的当家管事和账房们, 都将带着账薄前来面见白府大当家,也就是白府的九姑娘——白夙, 向她汇报这个三月的账目及其它事务。 书房内, 各当家管事们聚于一堂, 整个房间里除了正在汇报的声音之外, 就只有白大当家快拔动算筹的声音。她耳朵里听着管事们的汇报,双目查看着账薄, 右手挥笔点墨, 左手快的拔弄着算筹, 还间或向面前的当家管事们提出一些疑问或是决策,这招一心多用之法, 白大当家简直是练至臻化之境,行云流水一般, 没有丝毫的错漏或是停顿。 霍掌柜是鲜少来这里的, 即便是白大当家, 他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两次, 更别说是像这种重要日子,他的顶头上司——负责整个蓬莱事务的管事也在这里,而他现在是越级来拜见,如果怀中这物什不能真正的引起大当家的重视, 在以后的日子里, 他还能不继续吃白家的这碗饭, 都未尝可知。 想到此,霍掌柜不自觉的在书房门口停下了脚步,摸了摸怀里小木盒子,暗自给自己打气,他觉得,只要白大当家看上一眼,定然能够明白这小小物什背后的惊天利益,而自己,及有可能借此机会一步登天,即便是升任管事,也未尝不可能。 霍掌柜心里如此想着,守在门旁两侧的四名美貌侍女立刻上前,熟练的替他将衣饰整理得一丝不苟,又端来了温水和湿巾,让霍掌柜洗尽了脸和手,方才推开书房的门,将他引入其内。 往日这个时候是鲜少被人打搅的,此刻房门骤开,引得书房里众人的都看向了这边,包括眉头微皱的白大当家。 即便是霍掌柜已经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勇气,但当他感觉到,那端坐书案后面的年轻白衣女子,正微冷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时,立刻就觉得紧张起来,紧张到连用眼角余光偷看这位女当家的小动作都不敢做。 就在这时,府里威信素来颇高的杜大管事开了口,向那白大当家介绍道:“大当家,这位是蓬莱丝绸铺子里的霍掌柜,说是有要事上禀,非得亲自见到您才说。” 听得此言,霍掌柜暗自松了口气,一边想着自己往日节衣缩食送出去的节礼到底没白送,一边不敢再多耽误半分,当即上前弯腰作辑,随后捧出一只小木盒,恭敬说道:“小人霍昱见过大当家。小人之所以斗胆前来,是因为这几日现有人在城里置卖新鲜物什,小人心里好奇,便去凑趣了一番,现那人将此物吹嘘得万分神奇。小人见识短浅,虽不解内情,却也觉得此物颇为神异……” 霍掌柜说着,便将那木盒打开,见里面装着的只是一支宽约一指,长愈二指的小毛刷,众人先是不解,随后半怒,觉得这霍掌柜一把年纪当真是活回去了,竟然拿着这等寻常事物来现眼。谁都能看出,这毛刷就是在木条上面钻了几个小孔,再以细线穿入惯见的猪鬃制成。 这种毛刷,随处可见,再大些便可以用来刷马洗衣,这除了小了些,哪有何神奇之处? 更有人出笑道:“霍掌柜,你这物什我却也是见过,这几日不都是个小姑娘在城里在卖么?还夸下海口说,长久使用这小小毛刷洁牙,不但可以令人口齿生香,还可让人不生牙虫,不患牙疾……难道你便信了?竟然还带着来面见大当家……” “简直荒谬至极!”还不待霍掌柜说话,他的上峰,刘管事便开口怒斥道:“此乃猪鬃所制,众所周知,猪豕肮脏至极,其毛更甚,如何入得了口?怎可能口齿生香?” 被刘管事这么喝斥,霍掌柜不禁有些惶恐,却仍然辩解道:“那人说,此物乃是神仙入梦授与之术,已经被他施了仙法,鬃毛洁净无比,所以才能治得牙疾!” 即使是在楚宁以前的那个世界,长驻牙的人也比比皆是,更何况是现在这个卫生条件极差的年代,虽然人们早就已经有想出办法,用柳枝和青盐来清洁口腔牙齿,但依然有不少人会长蛀牙,更是有少不人死在了牙疾之下。 故此,霍掌柜这么说,在场诸人虽然并不尽信那神仙入梦之说,但部份头脑灵活的人,却已经从里面看见了商机,顿时明白这霍掌柜为何敢冒着触怒“冷面阎罗”的风险,来当面表述。更是有人后悔至极,只恨自己只将这视作寻常,竟让霍昱这老儿抢了个机会。 霍掌柜说完,便听见周遭的掌柜执事们低声议论纷纷,那高座于位的冷面女子微微思索了片刻,她身旁的侍女已经上前,接过了霍掌柜手中的小毛刷退出书房,约半盏茶的功夫,她回来便对白大当家耳语了一番,想必是亲自试用过了。 白大当家听罢,推开面前账薄,朝在场众管事道:“今日便到此为止罢,诸位明天再来,至于这牙……牙刷之事,便由本当家亲自过问,你等只需守紧唇舌即可。” 说完,众管事、执事与账房们都纷纷告辞离去,霍掌柜跟在众人身后准备离开,却听见大当家唤住了他,并让人准备了两乘软轿,要与他一同去见见那个卖牙刷的人。 闻言,霍掌柜大喜,连连拜谢,这可是连白大当家心腹十八执事都没有的过的殊荣,如今竟然落到了他头上,这岂不正是一步登天? 霍掌柜很快便将心里的欢喜按奈住,小心翼翼的座在雪白软轿上,跟着白大当家来到了东市,远远的便瞧见数十人在一张巨大木桌前排起了长队。 大桌的后面,坐着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少女,正拿着两本薄册不停的写着什么,随着她每记一笔,站在大桌左边的少年,便收下一份铜钱清点,右边的少年则递出一个小木盒。 就在一切井然有序的时行时,队伍的后面突然跑出来了一个身穿短打、肩搭布巾,一副小二打扮的年轻男子。那男子手里捧着一大堆铜钱,急急忙忙跑上前来,直接将铜钱放到那桌上,喘着粗气道:“快!快给我来一支!不!五支!我家客舍有位公子正在急等此物……” “即便是等着,却也有个先来后到。” 那清点铜钱的少年正是何伍,他将桌上的铜钱全都还给了这个小二,并指了指队伍后面的位置,说道:“先去那里排队。” “可是那位公子很是着急,他们是异地来的客商,只等着买到此物便要上路……” “王二,难道就你白家店里的客人急不成?”那小二话还没说完,正在排队的个矮小老头出声道:“在我萧家店里的客人也是急需此物,且是位官家小娘子,但小老头我也在这里排着队呢,你急什么急?” 那小老头话音未落,周遭众皆表赞成,纷纷说得那王二面红耳赤,只好去队伍后面排了个位。 正此时,一位身材魁梧,身悬宝剑的中年大汉路过此地,见得一群人排着长长队伍等着买东西,不禁面露好奇,凑到桌前问道:“两位小哥,你们这里卖的甚好东西?怎的这么多人都在等着买?” “这盒子里装的物什名叫‘牙刷’,是神仙入梦,传授与我家主人的神物,只要用此物洁牙,不但可以令人口齿生香,还可让人不生牙虫,不患牙疾。”何伍口齿伶利的回答完,又笑着道: “我看大哥相貌堂堂、一表人材,定是个富贵人,不若也买几支?这牙刷不但自己可以用,还可以送给父母亲朋好友,不论男女,老少皆宜。区区十个铜钱的小物什,却能送去健康长寿的大心意,绝对值得!” 听这小哥这般一说,那大汉立刻便眉开眼笑的去排队了,周围原来一些还在观望的人,此刻也颇为心动,纷纷跟在了队伍后面。 这一幕幕皆落入了霍掌柜与白大当家的眼里,在霍掌柜看来,却当真以为此物神妙,所以才会引得众人争相购买。可落在白大当家的眼里,却看出了另一个意思。 “去‘折柳客栈’。” 清清冷冷的声音乍然响起,两乘软轿立刻转了方向去西市。 这所客栈不大,不过是一座两进的青瓦小院,但对于蓬莱这么个边海小城而言,却也是个相当雅致的地方了,只要进得门来,花上些铜钱,就能够叫上几道小菜一壶好酒,在大堂边吃菜喝酒边听那说书先生讲些有趣的故事。 白夙的到来虽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但她在下轿前,就已带上了帷帽,很快就被店中的掌柜迎入了里间,倒也没有引起轰动。 透过里面的薄纱窗阁,白夙将大堂中的情况尽收眼底,微微扫视一番,便将目光落在了一张临街的客座上。 客座不大,两人对座,其中一人是个年过而立的男子,他穿着一件直裾深衣,外罩半臂衫,一头长被他用木簪整齐的束在头顶,乍看起来文质彬彬,不论是气质还是气势,都颇为不凡。 不过,更让吸引白夙注意力的,却是他对面的那个年轻女子。 此女约莫二八年华,身着一件寻常的墨色交领劲装,腰系宽带,三千长仅以丝绦束顶垂于脑后,虽然面颊偏瘦,有几分显幼,但在杨眉谈笑间,她星目流转、英气横生,亦是颇具风采。 105.105章 此为防盗章  可在第三天的时候, 楚宁主动去找到了楚柔,以非常强势的态度,要求她停止传授刀法, 原因是, 紫竹寨没有足够的长刀装配所有参训的人, 而那些没有拿到真正武器的人,根本就训练不出效果来。 于是, 楚家姐妹之间,又暴了一次前所未有的争执, 最后霍蕴书得不得卷入进来, 两相劝阻之下,想出了一个办法——改练枪法! 紫竹寨也没有足够多的长、枪,但霍蕴书却用他的智慧解决了这个难题——砍来下了一批粗细适中的紫竹,再统一长度,将一头削尖, 就成了一支简易的竹枪。 如此一来, 即便是楚宁再怎么挑剔, 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办法。这些紫竹非常坚韧,削尖之后的杀伤力极为可观,为了得出较为准确威力, 在楚宁的坚持下, 何伍以这种竹枪轻易便扎死了一只野狗。 由于武器是竹枪, 楚柔不得不配合改变她的训练方法, 几经删减之后,最后只剩下了两个动作——刺!扎! 于是,紫竹寨的训练方案,暂时就这样确定下来,上午半天做基础练习,下午半天练习刺和扎两个动作。 在后世的时候有个说法,一个人要养成一个习惯,大概只需要不间断的重复二十一天,而要将习惯变成自然,大概需要九十天。 如今,二十一天已经过去,紫竹寨的这些人,已经训练的颇具可观性,楚宁不得不考虑,是否要将这些带出见见真章,如果没有事实做证明,她完全不敢肯定,自己这般摸石头过河的训练能够起到作用。 如果可以的话,楚宁希望现在,就能够把青龙寨的危机消除,甚至是斩草除根。 可是,楚宁并没有杀过人,即使她曾经有个‘血手人屠’的外号,但那也只是因为她在商场上的心狠手辣,虽然说,商场如战场,但商场的战争,与战场终究还是不一样,至少,那是兵不刃血、没有销烟的战争,不用亲眼目睹、亲自去面对战后的血雨腥风。 而现在,楚宁却要亲自握着自己打造出来的利器,去面对、去掠夺别人的生命。 是的,以前,她掠夺的是财产,有人会因她而失业,会因她而哭、因她而笑,但现在,却可能因为她永远的闭上眼。 楚宁问霍蕴书:“霍叔,有没有不用死人的办法,就将所有的危机解决?” 她问楚柔:“该如何才能生起杀心,去杀死与我们同样活生生的人?” 谁都没能回答楚宁的问题,楚柔甚至觉得,楚宁完全是在胡思乱想,不以为然的说:“楚宁,杀人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情,握紧你的刀剑,对准他们的心脏,只要轻轻一刺,就像是杀猪杀狗一样轻松简单……” 后来,霍蕴书私下来找楚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在次日的时候,楚柔带着人手和竹枪,一起离开了紫竹寨。 两日后回来的时候,楚柔身上血迹斑斑,抬回来了不少粮食和财物,而带回来的人,也少了四个。 “陶岭寨的寨主被当场格杀,寨众死伤二十余人,其余的,都已经逃入山里。”楚柔大口的喝着清水,边对楚宁说道:“这样的训练方法的确很有用,陶岭寨的人手与我带去的相当,但对阵下来,陶岭寨的人只知胡乱的向前冲,而我们的人,却习惯性的摆好整齐的队形,同时挺、枪前刺,那些冲过来的人,就跟稻草捆扎的一般,豪无抵抗之力……” 听完楚柔的描述,楚宁当晚连饭都没吃,关上房门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楚柔在门外来来回回好几趟,最后还是去找霍蕴书。 “霍叔,宁儿她自受伤醒来,不但失去了武艺……竟是连打架杀人这般事情都不想沾染了……” 霍蕴书不动声色的看着楚柔,道:“请问大当家,以宁儿的身份,一定要亲自杀人吗?” 楚柔担忧道:“可她这样,万一青龙寨杀上门来,我们还得分心来保护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霍蕴书神色严肃,慢声问道:“我想问的是,大当家是不是一定要让二当家,亲自拿着刀剑去杀人?” “如果情况可以的话,我当然不想她去打杀。”楚柔道:“我这不是说的万一吗?” “大当家既如此想,那霍叔我便有一句话要说。”霍蕴书说着顿了顿,接着便道:“一但度过了青龙寨的这个危机,料想这紫竹寨之名,就已再无存在的必要,而没有了紫竹寨,我们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这都得靠二当家来把握。以霍叔之见,二当家自从重伤痊愈之后,心智开窍不少,你我皆望尘莫及。” “所以,霍叔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以后紫竹寨的路必将越走越远,二当家肯定做不到事毕躬亲,有些事情,大当,必须得担待起来。” 听完霍蕴书此言,楚柔突然沉默下来,许久之后,方才低声问道:“依霍叔之见,能走多远?” 霍蕴书想了想,以指尖蘸着清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云’字。 “云白衣!”楚柔在心里将这个已经在世间流传百年的名字反复的默念了好几遍,最后看着霍蕴书,神色坚定道:“霍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楚柔说完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楚宁并不知道两人的这翻对话,当她第二天从自己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照亮了苍茫大地,紫竹寨众人已经开始照常例的训练。 孙兴快步跑来,边跑边说:“二当家,寨子外面有人找你。” 楚宁觉得奇怪,寨外怎么会有人特意来找她?于是随口问道:“谁找我?” “是青龙寨的那个夫人……” “没有标准?没有定数?”楚宁问道。 霍蕴书答道:“不曾有过,皆视当时情况处理。” “既然如此……”楚宁敲敲桌,严肃道:“明天我将与白大当家一起,押送贼入城,我希望能够在我回来的时候,看到赏罚抚恤的章程。” “你要弄这个做甚……”楚柔闻言,不禁面露诧异,问道:“我听你的意思是,管他们吃住闲养着不算,还要另外给奖励……” 楚柔的话没说完,便听孙兴在门外惊惶道:“大寨主、二寨主,托……托天梁……带着人手来了……” “什么?!!!” 楚柔一听,与楚宁对视一眼,当先起身,楚宁与霍蕴书不敢耽搁,跟在楚柔身后一路急跑到寨门口,才现何伍已经带着一队人手,摆起了竹枪阵与来者对恃。 楚柔提刀上前,厉声喝问道:“来者可是青龙寨的二寨主?” 托天梁站心腹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拱手道:“正是在下。” 见对方似乎没有动手的打算,楚柔顿时松了口气,问道:“不知寨主深夜到来,有何要事?” “哈哈哈,在下久闻紫竹寨两位当家的贤名,今日特来意带着百余兄弟们来投奔。”眼看楚柔虽然防备着他,但敌意不深,托天梁也就不再藏于人后,拎着一个人头上前道:“这是通天梁那恶贼的级,还望大当家笑纳。” 站在后面的楚宁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起了这般变化,她们杀了青龙寨的人,抢了青龙寨的钱物,烧了青龙寨的房屋,而这些人非但不思报仇,反而还杀了自己的领,来投奔敌人…… 到底这伙人是来诈降的,还是这个时代的规则便是如此?后世那些小说电影中的绿林好汉,义气冲天……难道都是骗人的吗? 此刻,楚宁的心里风起云涌,她深刻的认识到,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如此残酷,如果自己不够强大的话,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也会被人砍掉脑袋,拿去换条活路。 “原来是二寨主,久闻寨主智计绝伦,却没想到今日竟有幸一见。既然寨主诚心来投,那我姐妹二人便诚意的留。”楚宁拱手笑道:“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我姐妹二人皆是女流之辈,不便之处,还望寨主能见谅。” 说罢,楚宁又低声的与霍蕴书说了几句话,便带着孙兴离去,将此地事宜都留给了霍蕴书和楚柔,毕竟这两人都是在这个世界生存成长,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规则,要比楚宁更清楚明白。 ********************************************************************* 一转眼间,陈福从野狼寨转投到紫竹寨已经月余,这长达月余的时间,却成为了他有记忆以来,最是幸福的时光。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身边就只有一个老乞丐,两人相依为命,以乞讨为生,受尽白眼、打骂,时常在生与死之间挣扎。七年前的那个冬天,老乞丐没能挨过,终究还是去了,他在亲手埋掉老乞丐的尸体后,就投奔了野狼寨,因为,他听说,那里有饭吃。 可事实上,野狼寨吃的并不多,他从最初每天挨打被抢,到后来每天打人抢食物,慢慢的活到了今年,今年的他,才十九岁,可那黑黑的面庞和高大的个子,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成熟许多,慢慢的就成了这群从野狼寨投奔人的主心骨。 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这群人怕被欺负,所以将他推了出来,而现在,大家伙都已经看明白,这紫竹寨与其它寨子里是不一样的,在这里,不用担心挨饿,也不用担心会被人无故责骂、抽打,只是每天都要重复的做一些枯燥无味的训练,从鸡啼的时候开始,到日落时分结束,将他们累得筋疲力尽。 尽管,也曾有人在私底下抱怨过,但看在每天两顿饱饭上面,这样的抱怨也就逐渐的少了下来,甚至不少兄弟们都在私底下说,这样的日子,才像是人过的日子,谁要是敢来欺负紫竹寨,敢来扰乱他们的美日子,他们一定要跟那些人拼命。 陈福也是这样想的,这样的日子,才是人过的日子,虽然还是会被带出去跟人拼斗,也有可能随时都会死在别人的刀下,但至少,在死之前,自己是腹中有物,心里不慌。 在过去长达那么多年的时内,陈福实在是被饿怕了。即使是之前在野狼的时候,经常跟着野狼去打劫,但抢到的东西都大半都要交上去,余下来一小半东西,还经常被下面的小头目抢走,饥饿的滋味,只有饿过的人才明白。 106.106章 此为防盗章 但很显然的是, 这个年少姑娘的忧患意识, 已经放到比两年更长远的未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并且每次在问完之后,就像个成年人似的出一声长叹, 再满脸可惜的说:“如果能够一直做下去该多好,每个月至少可以赚好几贯钱的利润, 再加上剿丝的收入, 足够寨子里所有人每顿都吃上饱饭了。” 说话间,又是一声叹息, 再配上那幽幽的小眼神,简直让楚宁觉得,似乎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坏事, 已经成了一个天大的罪人。 “咳!咳!” 虽然牵马比推粮车要轻松许多,但楚宁的背上却背着一大捆被裁剪好的纸笺,十来斤的负重量,再加上这样翻山越岭的徒步,对于一个来自于都市的人而言,不论是心理还是身理上,都是过负荷的,况且, 上山比下山吃力太多, 楚宁已经很努力的坚持, 但要让她再开口说话, 并兼顾替晴儿讲解一些商业知识,却也是力有不逮的事。 勉强的咳了两声,清清干渴得快要冒烟的嗓子,楚宁还是决定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但让她很意外的是,一直在后面帮忙推车的霍蕴书却接过了话头。 “晴儿,二当家自有她的考量,你莫要只看眼前利益。” 霍蕴书毕竟要见识得多些,且是由他亲自陪着楚宁去见白夙的,他有些明白楚宁的想法,但毕竟也只是一些。 在霍蕴书看来,楚宁之所以会卖掉这制刷手艺,主要原因还是出在猪鬃的来源上。 东莱山里从林迭起,虽然颇为广阔,但山猪并不像山蚕那般,满山遍野都是,只要出门就能摘采,即便他们不长期采用山猪鬃,而是自己投入人力和财力去大量的饲养,但最快的回利期也得在半年之后,以紫竹寨目前的情况,能不能熬得过这半年,都还是个大问题。 最为可能的情况就是,紫竹寨好不容易熬过这个冬天,等到来年猪豚长成时,连人带猪都被青龙寨拿下。 所以,霍蕴书很是赞成楚宁这般赚上一笔大头就收手。他将自己的想法细细说来,睛儿听得无比认真,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之所以这般细说,是因为已经有了离去的打算,希望她能够多懂一点,将来就能够多为紫竹寨出一份力。 对于霍蕴书来说,紫竹寨就是他的家,哪怕他必须离开,必须去做一些事情,他依然想在自己离去前,能够将这个家仔细的维护好,这就是他为何一直想将楚家两姐妹扶持起来的原因。 楚宁也听得很认真,她一直都认为霍蕴书是个比较有能力的人,而事实上,霍蕴书可能要比她认为的更厉害一点,除了内务上面的安排毫不含糊外,连眼光也颇具火候。 不过,但可惜的是,他少了一些魄力和血性。 在楚宁看来,原来的楚家两姐妹,都没有将紫竹寨扛起来的能力,虽然听说楚柔的武艺很是不错,但身为一个山寨的头领,上下几百人的衣食父母,光靠武力又怎么行呢? 相比之下,霍蕴书比楚家两姐妹谁都适合,甚至连晴儿,都要比楚家两姐妹合适,可即便是如此,霍蕴书却依然心甘情愿的退居幕后,做个表面上的不管事的闲散人,可事实上呢?如今紫竹寨上下,每个人手上的事情,都是按照他以前安排的套路在走。 所以,如果霍蕴书更有魄力一点,直接坐上紫竹寨当家的位置,说不定紫竹寨根本就不可能陷入如今的境地。 当然,这都只是楚宁一厢情愿的看法,她根本就不知道霍蕴书的来历,也不知道霍蕴书的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她只是认真的听着霍蕴书的想法,然后再偶尔出声补充,尽量让他们都能清楚自己的想法,毕竟,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还要与这些人一起相处,一起努力生存下去。 在最初的时候,楚宁其实并没有打算要将制刷的方法卖出去,想也过将这事作为在山下谋生的长期打算,还去特意去打听过山下猪豚的价格、和饲养的方法。可等她亲自看到山下地广人稀,生活普遍艰难是时,她就已经明白,自己还没有独吃这碗饭的能力。 所以,她想方设法的将这牙刷之名推广了出去,就是想引起那些比较有实力的商贾注意,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白家,霍蕴书虽然已经拜托了霍昱,但事实上,他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走白家的路子,并没有立刻就把事情告诉楚宁,直到第二天晚上,楚宁请了说书人拍着醒木当街大讲特讲时,霍蕴书才将事情说了出来。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刚见到白夙的时候,楚宁的心里还抱着一些侥幸的心理,以为自己身为来自千年以后的灵魂,会像那些小说里面的主角一般,拥有无比厉害的外挂,可以对这些千年前的人进行智商上的辗压,随便几句话就能够把他们忽悠得团团转,心甘情愿的送上大把银子…… 可事实上,却是她差点被千年前的人进行智商上的秒杀,白夙完全不吃她画下的大饼,一眼就看出了制刷手艺的技术性不强,容易被人山寨,更是一个照面就点破了她的身份,却又毫无异色的与她继续谈论交易。 楚宁清楚白夙的意思,白夙表面上只是在点破她的身份,可事实上,却是在宣告和警告——宣告她白家的实力,和对蓬莱乃至整个东莱郡强大的掌控力。 “宁儿,你说白大当家揭穿你的身份,是在宣告展示白家的实力,这个我明白,但你说她是在警告……此言从何而来?”霍蕴书疑惑问道。 “霍叔,你仔细想想当时的情况,在那种她稳操胜券的情况下,她完全可以随意提出不下十个的安置方法,比如佃户……” 眼看着离寨子已经不远,楚宁实在走不动了,她将背上的纸笺轻轻的放下,边寻块路边的石头坐下歇息,其他人也跟着围将过来,边休息边听她的看法。 “但她并没有,直接就提出了部曲。”楚宁道:“从这里就可以看出,白家的野心之大,他们有自己私铸的银锭,有自己的武力,甚至可以震住东莱群匪和海寇。” “所以,整个东莱郡都已经成了白家的囊中之物,萧、段两家迟早会被拿下,而这种时候,她又怎么可能容忍得下我们,让我们趟进这混水里面谋利?将制刷艺卖这样卖出,的确是我们吃了亏,但形势比人强,对于我们这种只能在夹缝生存的小山寨而言,以目前的实力,又怎么能与白家那种庞然大物相对敌?” 楚宁问完,以询视的眼光扫过众人,见众人都低头思考不语,自己便也专心歇息起来。 休息不久,一行人再度起程,皆沉默不语,各自心里都在想着什么,直到将近寨子的时候,晴儿才红着眼眶低声说:“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可紫竹寨又不是老虎,难道偌大个东莱郡,都容不下一个小小的紫竹寨吗?” “听我娘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一直没说话的孙兴突然摸着脑袋,对晴儿道:“那白当家瞧着是一只冷面虎,二当家像只笑面虎……两个都是母老虎,这东莱郡如何能够容得下?” …… 他这是在劝解晴儿吗? 顿时,众人皆愣,随后传出捂嘴低笑的声音。 楚宁只好拿眼瞪着孙兴,心中暗想,这孩子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上次拿她的脸跟山猪相提并论,这次更是心直口快,竟然当面都说她是母老虎……合着自己就不是个人? 正想着,就听见山寨那边传来了动静。 楚宁抬头一望,便见楚柔提着刀带正在跟人对恃。 紧接着就听一粗旷男声道:“楚大当家,夫人的话老子是带到了,听与不听,可都是在你,不过,到时可别怪我野狼寨的汉子们不会怜香惜玉。” “我呸!她是个什么夫人?还不就是个被抢来的女人,也敢到紫竹寨面前来撒野,有本事让她自己来,看俺能不能一刀将她劈两断!” “是吗?” 楚柔话音未落,便听野狼寨从人身后传来了一道温柔又娇媚的女声。 “奴家就在这里,楚大当家可要来试试?” 洗漱完后,楚宁就出门开始活动身体,先是在外面的空地上慢步跑了一会儿,后来想起楚宁的竹枪和猎弓,于是去将这两样武器找了出来,在院子外的大树下胡乱练习了许久,现自己这具身体已经将原主人的东西全部丢了个精光。 才练了不到半刻钟,楚宁就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边感概自己如今这副身子的娇弱,边与起来做活的人们互相招呼,在阵阵问好声中,收起了竹枪和猎弓回到了院中。 楚柔正背着一个大竹篓,手上提着她惯常用的环刀,看见楚宁回来,跟她叮嘱了几声,就吆喝着寨中的一群人出门采茧去了。 等楚柔走远后,晴儿才小心翼翼的揭开锅盖,端出半碗黍米粥送到楚宁面前。 楚宁昨晚也就吃了半块胡饼,今早起来又运动了这么久,此刻正是饿得慌,见晴儿端了吃食上来,也顾不得挑嘴嫌弃,就着粗糙得有些硌嘴的土碗边沿,三两下就吞下了一大半,边抽了个空闲,随口问道:“晴儿,你们也都吃了吗?” “我们要更晚一些,等大当家她们采茧回来,就可一起用饭。”晴儿说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楚宁那微变的神色,只是见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就接过碗去洗了洗,边说道:“我爹早些时候有来过,说是有事要找二当家……” “霍叔找我有何事?”收起敛起那因半碗粥而引起的心疼,楚宁跟在晴儿后面,边往她们家的方向走去,边在心里寻思着自己所知的那些古代知识,直到那座茅屋小院近在眼前时,才隐约想起,老百姓一日三餐的习惯,似乎是从宋代以后才有的。 所以,这个大庆朝所存在的年代,是在宋朝以前么? 心里如此想着,楚宁已经跟在晴儿身后进了院门,还未来得及进门,便听里面传来了一声稚嫩的读书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 这是诗经诗小雅里的《鹤鸣》篇,楚宁从前也读过。但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至今还没有接触过文字类的东西,所以,并不敢确定这个世界的文明和科技达到了什么水平,此刻听到这《鹤鸣》,再结合先前的猜想,心中已经有了个大约的结论——这个大庆王朝,应该是处于秦汉之后,唐宋之前的这个时间段。 “阿爹,二当家来了。” 晴儿这一出声,打断了她弟弟霍钰读书,也让她爹从手中的竹简中抬起头来,指着身边的石凳,示意楚宁坐下,边关怀道:“二当家的伤,可好些了?” “让霍叔忧心了。”看着霍蕴书手中的竹简,楚宁心中一沉,暗道一声老天捉弄,竟让她回到了一个连纸都还没有出现的时代,也就是说,这个时代应该还在西汉,或者西汉之前。 107.107章 此为防盗章 所以, 在战斗来临之前,全寨人手,无论老弱妇孺都拼命的训练, 在战斗来临时他们毫不畏惧,紧握手中长/枪,满腔愤恨的盯着冲杀过来的敌人。 五百米! 三百米! 两百米! 近了! 再近了! 随着楚宁拔剑指剑, 列于阵前,身为前锋的楚柔提刀怒喝:“杀!” “杀!” 紫竹寨一千零八十寨众同时怒喝, 声音响彻云霄,前面三排寨众长/枪齐腰端平,而后面三排人则枪刃斜斜指天, 战意昂仰。 “杀!” 第二声怒喝响起, 紫竹寨众整齐跨步, 杀气凛然!——是为复仇!也是为了生存! “杀!” 第三声怒喝响起, 双方阵前交汇,紫竹寨阵前三排寨众同时握枪平刺! 是的!斜刺!就如同在这之前, 众人每日训练的那般,奋力的、简单的握枪向前斜刺! 但随着紫竹寨众这简单的一刺, 萧玮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因为,他现自己意外得来的这个仙术阵法,这个让天王寨都没能讨到好的阵法, 此时在紫竹寨面前, 竟如纸老虎一般, 不堪一击。 是的!不堪一击! 随着紫竹寨的这一声怒喝,这枪尖微泊的斜斜一刺,最先冲杀到阵前的那一排海寇,竟然无一例外的被刺中刺伤倒地,而紫竹寨众人,却毫不眨眼的拔回长/枪,伴随着杀声,再次刺出! 在此时此刻,紫竹寨众人的动作是整齐的,是冷静的,也是麻木的! 就在这短短两声之间,萧玮竟然损失了数十人,他甚至顾不得去找严三的麻烦,亲自冲到阵后,督促进攻。 直到此时,被列于阵前的众海寇方才明白,原来这紫竹寨传说中的阵法竟然厉害到如此地步,他们每一个攻到紫竹寨阵前的人,都必须同时对付至少十个以上的枪尖。 面对这密集如林的长/枪方阵,他们胆怯了,他们害怕了,但他们退无可退,因为,他们的大领——萧玮,萧家六爷,正带着十数名弓箭手在亲自督战,他们是萧家精心训养的曲部,他们是萧家最大的依仗,他们……退无可退! 在弓箭的迫逼下,海寇们动了更为猛烈的进攻,而紫竹寨的严密枪阵所带来的优势逐渐开始被打破,而海寇们也找到了暂时克制枪阵的方法,他们一方面猛烈的进攻,以人们吸引对方的攻击,一方面派出短兵武者,近身破阵。 很快,紫竹寨枪阵第一排的人几乎死伤过半,他们都是以前被楚宁带去见过血的人,可以说是如今紫竹寨里的战力骨干,每牺牲一个,都是整个紫竹寨的损失,但在这场战斗中,他们却不得不勇敢的站在第一排,以血肉之躯来抵挡海寇的刀刃。 因为,他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妻儿战斗——这是在战前这半月以来,二当家每天晚上,都会反复给给他们宣讲的内容。 只要赢了这场战斗,无论他们是生还是死,他们的妻儿,他们的父母,他们所牵挂的任何人——都可能得到紫竹寨的抚养,过上衣食无忧,风雨无惧的生活! 二当家是仙人选中来救他们于水火的人,二当家是能让他们吃上饱饭、穿上新衣,能让他们在绝望中看到希望。 所以,二当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们的信念! 杀!杀!杀! 倒下的人越多,地上流躺的鲜血越多,紫竹寨上空的‘杀’声却越来越响亮,随着每一声杀气四溢的怒吼,前排不断的有人倒下,而后排不断的有人补上空缺。 陈福因为之前受过伤,他原本是被安排在第三排的,此刻排在他前面的两个人都已经倒下,眼看着身前出现了空缺,对面的海寇冲将过来,他几乎想都没来得及想,立刻便一步上前,长/枪斜端,刺向了那个冲将过来的海寇。 在解决了那个海寇之后,陈福终于有空闲用眼角的余光,将阵前打量,他现,对面的海寇们早就被杀破了胆,如果不是被身后的弓箭手逼迫着,只怕早就已经四下逃散。 所以,此刻胜败的关键,就在那些弓箭手身上啊,可大当家和二当家她们知道吗? 陈福很想将这个想法传达给大当家和二当家,但二当家素来是个讲规矩的人,早就已经告诉过他们,要听从指挥,如果他在此时冒然有所行动……可这个时候…… 左右思量了片刻,陈福很快便下定了决心,趁着又解决掉一个海寇对方还没能再次有人扑杀上来的空当,他向身后做了一个手势,那是二当家亲自教会他们的战术手势,属于他带领的三十个紫竹寨众,立刻得到他的指示,紧跟在他身后,列成了三个纵队,主动杀进了海寇中央。 正在阵后观战的楚宁,第一时间就现了陈福的意动,她略一思索,便已经明白了陈福的意图——他是想凭借自己的枪法,直接冲破海寇的阵形,去杀掉那些督战的弓箭手? 想到此,楚宁不由得抿紧了嘴唇,右手微举,也做出了一个手势。 “刘哥,二当家下令突袭!” 就在楚宁做出战术指示的同时,战场左边山侧的树林里,刘长贵正在远眺着战场,眼见着紫竹寨从优势打到平势,再到陈福突然异动,他就知道,自己要行动了——因为,在战前的时候,二当家亲自来与他讨论过与海寇的对阵方案,当时并没有说过安排陈福带人直破敌人正中。 跟着刘长贵埋伏在树林里的,并不是什么强援,而是一些紫竹寨的妇孺。为了这次战斗,只要高过车轮的人,都被楚宁安排了训练,以作不时之需。 这些人原本弱不经风,都是活在生死边缘的人,她们在经过紫竹寨这段时间的生活之后,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瘦弱,但也没有正常生活里养出来的强健,只能说是勉强能够看到几斤肉的活人。 而此刻,这些才吃了几天饱饭的人,就这样被送上了战场,直接面对死亡。 当她们在刘长贵的带领下,冲出树林的那一瞬间,楚宁默然的闭上了眼睛,但她很快又睁开,擦掉了眼角滑落的眼泪,又做出了一个战术指示。 “换阵!” 随着何伍一声大喝,楚柔在阵前接令,紫竹寨的战阵从当中一分为四,分别以楚柔和陈福为前锋,动了主动冲击。 萧玮没料想到紫竹寨还有伏兵,当左侧山森里的喊杀声响起时,他本来就对紫竹寨有些惊惧的心开始动摇,几乎是在下意识的便选择了撤退,但想到整个萧家对他的厚望,他又忍住了逃跑的想法,亲自提刀砍杀了几个人头,紧接着,一抬眼间,但瞧见了紫竹寨后,那个身着旧皮甲,骑在马上的年轻女子,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咬牙彻齿的狠笑一声,便吩咐自己信任的亲卫带着五个弓手,想绕过正面战场,去将那女子捉住。 随着那亲卫和弓手一行五人离开,众海寇在紫竹寨正面主动冲锋和侧面袭击之下,终于开始节节溃败,他们甚至已经顾不得身后有弓手在督战,自己冲乱了自己的阵形。 楚柔和陈福二人,正是越战越勇,皆以一敌众,生生的从海寇阵中杀出了两条血路,加了众海寇的溃败。 而让众海寇加溃败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从身后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和脚步声,萧玮闻声望去,便见天王寨旗帜正飘扬而来,很显然,天王寨之前就躲在这附近,眼睁睁的看着紫竹寨和海寇拼死厮杀,等胜负开始露出端倪的时候,再来捡现成的便宜。 萧玮看了看天王寨众身前那跨马提枪的身影,再回头看了看紫竹寨后的那皮甲女子,最终还是叫回了亲卫和弓手,混进溃逃的人群里逃进了山林。 在这场战斗里,楚柔除了接令传令换阵之外,她更是主要战斗力之一,她手里的长/枪,早在战斗中折断,后来在冲杀的时候,更是凭着手中一柄环刀,在海寇堆里杀进杀出,被鲜血染红了衣裳,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此刻海寇溃退,天王寨横空杀出,那一马当先,头带鬼面的黑衣人披风猎猎,纵马急驰间,银亮枪间犹如这个世间最阴狠的毒蛇,带着森森寒气,杀将到眼前。 这个人是真的要杀她!!! 几乎在一瞬间,楚柔就已经明白来者身份,她几乎完全没时间来想,为什么明明说好的援军,现在却变成了敌人,手中的环刀,就已经下意识的横档胸前,架住了那支银枪。 刀枪交击,擦出一连串的火花,紧接着,鬼面人被她掀翻落马,双双被迫退数步,在各自阵前驻步。 “你不一定能够杀得死我。”楚柔浑身浴血,杀气滔天,对着那个鬼面人说。 “你身后的这些人马,不一定能够在我手下全身而退。”楚宁按剑而立,望着那气势凌人的鬼面人,缓缓道:“即使,现在是大战之后,我兵残将弱。” 此时此刻,夜色逐渐来临,双方形势严峻,一触即。 楚柔中午回来的时候,就见楚宁带着几人蹲在一个大木盆边,匆忙放下装着蚕茧的竹篓,凑过头一看,却见几人正在将一支支猪鬃小刷,放进淘米水里翻来覆去…… 老大不小的几个人,竟然还在玩淘米水! 楚柔一看之下,心头火光大起,随手抄起一根拇指粗的竹竿,照着几人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打,周围好几人见势不对,意欲上来劝阻,都被她不客气的收拾了一顿。 直到霍蕴书闻声而来,举手投足间,夺下楚柔手中的竹竿,将她推到一旁,这才罢手。 “到底怎么回事?下这么重的手,你也不怕打出个好歹来……” “打死了活该!” 楚柔满脸怒容,想到自己每天在外面拼死拼活,就是为了能让她们吃饱穿暖活下去,而她们非但不懂得自己的艰难辛苦,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触及自己的底线,如若再不给她个教训,怕是她明天就敢上房揭瓦! 在这个时代,挨打实件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哪怕霍蕴书再怎么护着楚宁,也只能在言语上表示几句,最让他头疼的是,这两姐妹一个比一个的倔强,谁都不愿意先开口妥协,将事情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拿自己的女儿来作突破口:“晴儿,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当家说,这猪鬃是好东西,丢了可惜,便让我们做成了几支小刷子,说是小刷子在这淘米水里面泡上两天,泡去脏物和异味之后,就可以用来洁牙……”晴儿先看了看满脸倔强的楚宁,又看了看颇不以为然的楚柔,顿了顿,继续说:“还可以拿到山下去卖得钱财……” “就这猪毛也能卖钱?莫要欺俺不认识得钱……” 108.108章 此为防盗章  “那就得问, 当家想要个什么样的寨子。” 虽然只是互相的问了两句话看似没什么深意的话,但楚宁却已经得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于是不再打机峰,实话实说道:“现在的当家人是楚柔,她想什么样的寨子,我又如何得知?但……如果霍叔只是把今日当作是闲聊逗趣的话,我倒是可以说说我的想法。” 虽然, 楚宁对紫竹寨并没多少归属感, 也不想插手紫竹寨的事情, 但她又觉得,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天天出出主意,就当玩是在陪着npc玩游戏,打一下时间, 也不是不可以。 “今天所有的话都是闲聊, 大当家她不会知道的。”霍蕴书笑道:“也不会有除了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楚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心中闪过几分诧异——从今天霍蕴书出现的时间和衣着打扮来看,他明显是去一个并不太近的地方, 并且还出去了不短的时间,可他一个刚刚才回来的人,竟然对楚宁这全身上下的异样变化没表示出丝毫的意外, 并且比楚宁这个一直都在的人, 都还要清楚寨子里其它人的去向——这充分表明了他的手段和在紫竹寨的地位。 由此可见, 这个人不简单, 让楚宁不得不怀疑,紫竹寨这么一个小池塘,到底是怎么容下这条金贵锦鲤的。 当然,不论这个人有什么样的想法和打算,只要没有触犯到她楚宁头上来,她什么都可以当作不知道。 “在我的想法里,是没有紫竹寨的。”楚宁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它可以是紫竹村,可以是紫竹县,也可以是紫竹郡……但无论如何,在我的想法里,它绝对不能是紫竹寨。” “这些天,我常与晴儿聊天,但她并没有下过山,也不是很清楚这大山外面的世界,她所能告诉我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大庆永威二十二年九月初,征南大将军顾文雄从南蛮手中连夺十六城,凯旋归京,帝君令朝中文武百官出城相迎,给了征南大将军无上荣光。” 在楚宁看来,这个所谓的荣光,根本就是虚名,她还特意问过晴儿,皇帝还有没有给过顾文雄别的赏赐,可就晴儿当时的描述来看,想必是没给什么实惠。 “我并不知道,朝中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帝君下了这道圣旨,但我猜想,不管是征南将军大胜前,还是大胜后,朝廷中肯定是不平静的,否则的话,帝君不可能就这糊弄一个大功之臣。”楚宁并不习惯这样的跪坐,索性站起身来,负手踱步,思索道:“在我看来,征南将军固然是打了个大胜仗,但离功高难赏还有很大的差距,可为什么圣人不赏赐他高官厚爵,不赏赐他金银财宝,反而赏了他看不见摸不着的荣耀和声望呢?” 所以说,楚宁此人,就是个比较注重实惠的,如果她是顾文雄的话,她宁愿不要百官出城迎接这等虚荣,只要皇帝赏她真金白银就好。 “唯一的可能,是朝廷里有人不想给他高官厚爵,而帝君也赏赐不了足够他功绩的金银财宝。”说到此,楚宁回头看着霍蕴书,笑道:“我猜,有可能是这场仗打得比较久,国库都空虚,所以,帝君才会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楚宁说来轻松,可霍蕴书却听得心下骇然,他没想到,二当家这一开窍,竟会变得如此聪慧,仅仅只是从晴儿口中的只言片语,便将远在千里之外的事情猜了出来,并且还被她猜对了一大半。 这半个月以来所生的事情,楚宁和晴儿在山里呆在山里不清楚,但他霍蕴书却是知道的。早在征南大将军凯旋之前,朝野就有了传闻,说是征南大将军回朝后会被封为王爵,最不济,也得是个实权侯,可事实上,征南在将军自凯旋那天,被相国袁大人亲率文武百官迎回金銮殿后,就将府门紧闭、谢客不出,如果说,这里没有什么变故,霍蕴书却也是不信的。 不过,这些人都是高居庙堂的神仙,神仙们打架虽然会殃及池鱼,但就目前而言,对于他们这么个小小山贼窝,却还是没什么大影响的,但霍蕴书实在很好奇,楚宁是怎么从那只言片语中就猜出这些结论的,于是继续问道:“何以见得朝中不平?又何以见得国库空虚?” “这很简单。”楚宁几乎不加思索便侃侃而谈:“如果帝君真是想给顾文雄荣耀和声望,那他亲率百官出城接不是更好?非旦表彰了顾文雄这个征南大将军的功绩,还能够给他自己赚个好名声,可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这就说明,在这件事情上有情况。” “至于我为什么会说国库空虚,这就更简单了。”楚宁指了指自己和房外的东莱山,道:“如果天下太平,国库充盈,这风景秀美的东莱山,又怎么可能会成为山贼窝?” 霍蕴书显然也是个明白人,楚宁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若再追问下去,反而会显得自己胸无点墨,只是还想考考楚宁,遂故意道:“我是问你紫竹寨的事情,你却与我说这些天南海北的事情,这与我紫竹寨有何干系?” “当然有关。”楚宁毫不犹豫道:“偌大一个国家,国库空虚得连给功臣的赏赐都开始糊弄,这不但说明帝君已经失去了对朝野的掌控,也间接说明,这个国家再怎么兵强马壮、威震八方,实际上也只是一个空架子而已。” “连朝廷都只是个空架子了,天下百又如何能够安居乐业?几乎可以定论,再过不久,朝廷肯定会想办法从百姓身上收刮,也可以定论,只要当帝君一去,朝廷就会乱套,乱世必将到来。既然乱世即将到来,那么,自然关系到紫竹寨的出路——是苟安这一隅之地等待灭亡?还是趁势而起青云直上?” 楚宁的这番话,从头到尾的绕了一个圈,霍蕴书一开始也许没有听出楚宁的潜在意思,只是惊骇于她的敢猜敢想。听到中间时,又颇为佩服她这见微知著的眼光。但当他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却只是安静的看着楚宁,仿佛楚宁最后说的那句话,他完全没有听见一样。 “楚宁……楚宁……” 在这短暂的安静之中,一道年轻女声乍然响起,由远及近,很快就来到了小院门外。 楚宁听出了来人是谁,当即便霍蕴书道了别,转身临走前,突听霍蕴书在背后,缓缓说道:“以后,二当家若是有空,可以去我那坐坐,我想……我那里可能有些二当家可能会需要的东西。” 楚宁道了一声好,恭敬抱拳谢过后,方才举步离开,还没走几步,便见那个火爆女子正提着刀快步跑过来,整个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连她自己胳膊上被什么东西扯坏衣服、抓出的血痕都没来得急处理。 几大步走近,端详着将楚宁瞧了个仔细,方才深深的呼了口气,随后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怒吼:“你没长耳朵和嘴巴吗?听不见俺在叫你?都不知道应个声儿吗?还是蠢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楚宁并不是个暴脾气的人,但也不是个性格好到没有脾气的人,被楚柔这么随意的吼骂,心里头也升起了几分不快,但看到楚柔那隐藏在这骂声中的担忧时,心里头的不快顿时又消了。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霸占了别人的身体,享受着本应该属于别人的关怀和牵挂,自己又有什么资格不快的呢?再说了,被人关心牵挂的感觉其实也不错,以前那么多狐朋狗友一起寻欢作乐,可除了宋然之外,似乎也没几个人会这样把她放在心尖尖上记挂。 想到这些,楚宁先前那略微激仰的情绪瞬间便冷却下来,看着楚柔高举着又想拍她的巴掌,低落道:“楚柔,我还病着呢,你就这么又打又骂……这是在虐待我。” 楚柔一听,满脸不可思异的看了楚宁老半晌,才开口道:“楚宁,你这是真的变性子啦?竟然……竟然都不跟俺还嘴了,俺还真有点不习惯……” 顿时,楚宁决定放弃与她交流的想法,并不是她不待见楚柔,楚柔的性子虽然火爆,嗓门虽然也大得有点吓人,但总归来说,她对妹妹的感情却是最真挚的,比起楚宁以前见惯的那些,为了点家长里短就斗个你死我活的兄弟姐妹,楚柔是个毫无疑问的好姐姐。 只是,楚柔越是对她好,楚宁心中就越会抗拒与她亲近,甚至会生出强烈的愧对感。 这些天以来,楚宁在这里白吃白喝,被这些人力所能及的照顾着,感动虽然谈不上,可触动还是有的。但楚宁却一直都将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因为,一直都清楚的记自己从前,一直在不停的回忆着从前,总是在每天入睡前,都期盼着明天醒来回到从前。 楚宁打心底抗拒着融入这个世界,她没办法像那些小说主角那样做到既来之则安之,哪怕她明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每次喝下的药汁,都是楚柔跋山涉水去采摘,每吃下的一口糙米干饭,都是楚柔千方百计苦省出来,可她,依然无法把楚柔当成真正的亲姐姐来看待。 将楚柔独自留在身后,楚宁默默的走出小院,她想给自己留点回忆的时间,她突然觉得很害怕,害怕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久了,将从前的父母、亲人、朋友……所有的点点滴滴,都统统忘记…… 可上天似乎并没打算给楚宁太多用来悲伤和回忆的时间,她前脚才走出院门,迎面就有什么东西扑腾而来。 几乎在刹那间,楚宁就已经下意识的抬手,朝那向她扑来的东西一掌劈了过去,只听见一声惨叫,那东西就跌落在数步之远的地上,还没待楚宁看清到底是何物,那东西就又跳将来,从楚宁头顶飞扑过去。 楚宁跌跌撞撞的站稳,再向那东西定盯一瞧,才现,竟是一只极其肥硕的七彩山鸡。 “二当家,二当家……你没事吧?” 晴儿拎着把菜刀,从不远处跑了过来,看见楚宁并没有被伤着,这才放下心来,指着那只山鸡解释道:“大当家今日去采蚕茧的时候,在山上现了一支老参,于是顺道捉了只山鸡回来,打算一块儿炖了给二当家补补身子……没料想到这鸡在山上野惯了,凶狠得紧,不小心让它给逃着了……” “原来是这样。”楚宁微微一笑,道:“晴儿,我没事,你且把鸡拿去炖着,今晚记得请你爹和弟弟过来一起用饭,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初听之下,晴儿便要拒绝,但又听楚宁说有重要的事情,遂便不再作声,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山鸡捉住提走。 顿时,楚宁脸都快黑成锅底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娇弱到如此地步,不但没个小萝莉利落,竟然还被山鸡给欺负。 等晴儿走开,楚宁才这才转身看向楚柔,每走近一步,便问出一句话:“真不是特意去找的老参?也不是特意去捉的山鸡?” 楚柔站在原地,看着一步步逼进的楚宁,正想要逞强说不是,却被打断了话题,楚宁强势扯开她胳膊上被撕裂的衣袖,露出了伤口。 “如果不是,那你就好好解释一下,这伤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行人推着三辆装满粮食的木板车,艰难的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但大家的兴致都很高,一路有说有笑,仿佛丝毫都不觉得疲惫,甚至还将主动想搭把手的楚宁赶开,给她安排了一件特别轻松的活儿——牵着螺马在前面引路。 “二当家,既然我们这牙刷如此好卖,为何却要将这门手艺卖给白家呢?是不是以后我们就不能再做牙刷了?” 晴儿虽然年纪还很小,但实在是个勤快的姑娘,并且还很会精打细算,这一路行来,楚宁就听着她叨叨絮絮的把未来三个月的花销都已经计算出来,而如果按她的计算方法,这三百两银子,估计够全寨老少吃喝两年以上。 但很显然的是,这个年少姑娘的忧患意识,已经放到比两年更长远的未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并且每次在问完之后,就像个成年人似的出一声长叹,再满脸可惜的说:“如果能够一直做下去该多好,每个月至少可以赚好几贯钱的利润,再加上剿丝的收入,足够寨子里所有人每顿都吃上饱饭了。” 说话间,又是一声叹息,再配上那幽幽的小眼神,简直让楚宁觉得,似乎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坏事,已经成了一个天大的罪人。 “咳!咳!” 虽然牵马比推粮车要轻松许多,但楚宁的背上却背着一大捆被裁剪好的纸笺,十来斤的负重量,再加上这样翻山越岭的徒步,对于一个来自于都市的人而言,不论是心理还是身理上,都是过负荷的,况且,上山比下山吃力太多,楚宁已经很努力的坚持,但要让她再开口说话,并兼顾替晴儿讲解一些商业知识,却也是力有不逮的事。 勉强的咳了两声,清清干渴得快要冒烟的嗓子,楚宁还是决定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但让她很意外的是,一直在后面帮忙推车的霍蕴书却接过了话头。 109.109章 此为防盗章  这是楚宁来这个世界后, 第一次亲眼到这个山寨里的民生和民情, 她以为,像这样的山寨,应该是有了收入之后,将收入折算出来各家各户的分,却没想到, 这里竟然全都被集中到了一起, 进行统一安排。 野狼寨加入进来的人,显然很不适应紫竹寨这样的作法, 他们几乎在锅盖揭开的那一刹那就冲了上去, 如果不是旁边有人有拿着刀守着,楚宁丝毫都不怀疑,这顿晚饭会最后会因为争抢而殴打起来。 对比起紫竹寨众人的温顺, 野狼寨的这些人被赶离旁后,立刻就气势汹汹的朝楚宁这边围将过来, 一直守在楚宁旁边的孙兴何伍二人见状,差点拿拔刀相向。 “你们想做什么?”楚柔不知从哪里跑出来, 挡在了楚宁前面, 怒声喝道:“全都给我站住!再往前走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群人推推攘攘, 交头接耳间,最后推了一名个子高大, 看起来颇为强壮有力的男人出来说话:“我们就是想吃饭, 刚才二寨主才答应了要给我们吃饱吃够的, 可现在,你们的人却把我们从锅边赶开……” “只是让你们别围到锅边去而已,你们有听到谁说,不给饭吃了吗?”楚宁从后面走出来,冷眼凝视着那个被推出来代头的男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陈福……” “好!你叫陈福是吧?从现在起,你带着你身后的六十七个人,到寨子那边的平地上,抱着头蹲下去,再站起来,做三百次!”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也不需要告诉你们为什么,做完了就立刻有饭吃,如果不想做的,那现在就可以从我紫竹寨里出去。”楚宁冷声说完,转头对楚柔道:“此事由大寨主监督,谁要是敢不听话闹事,那就把头给我切下来,挂到寨门上去示众。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紫竹寨的饭虽然好吃,但规矩,得按我的来!” 楚宁说完,就带着孙兴何五离开,在楚柔怒视和紫竹寨众人棍棒的威胁之下,陈福等人看着那些没有被动过的米饭,终究还是咽着口水去做足了三百个蹲起。 等他们做完蹲起过来,紫竹寨众人已经吃完了晚饭,在霍蕴书的安排下,将洗净的碗筷,借给了这些新加入的人。 直到此时,陈福才隐约的明白,为什么紫竹寨的人要先吃饭,为什么楚宁会那么生气的让他们去做起蹲。 因为,楚宁把他们当成人看。陈福简直可以想像,霍蕴书没有安排人拿着刀守在锅边,他们这些已经被饿了好多年的人,会以多么凶狠而狼狈的姿势冲上去抓抢。 人要吃饭,要用碗筷。 人要吃饭,要守规矩。 这是陈福在紫竹寨来的第一天,明白的一个道理,或者对于他而言,这不能算是道理,而是一条生存法则,而他陈福,向来就是一个依靠法则而生存下来的人。 野狼寨的生存法则,是弱肉强食,所以,陈福凭借着自己过常人的力气,抢到了足够多的吃食,长成了一副比平常人强壮的身体。 紫竹寨的生存法则,是规矩,而他陈福今天守了规矩,吃到了足足三大碗白米饭,这是他在野狼寨里抢都抢不来的份量。 所以,当陈福将这三碗白米饭吃完的时候,他学着那些紫竹寨的人,去将碗筷洗得干干净净,甚至在将碗筷还回去的时候,还特意的用身上的破衣服,将碗筷再擦拭了一遍。 此刻,夜幕降临,在一顿难得的饱饭之后,众人兴致极高,罕见的点起了火把,围在了寨中的那块平地上,听着那几个跟着楚宁和霍蕴书下山的汉子们,讲着山下累累白骨的世界,听他们讲着二寨主在山下卖牙刷赚钱买米粮的事情。 讲着讲着,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说书先生的故事肯定是真的,二寨主肯定是从神仙那里得到了制刷的手艺,不然的话,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卖得这么多钱? 其实,他们也并不知道楚宁实际卖了多少钱,更不知道楚宁在白家,一口气定整整百石粮食,而这三车粮食,还只是其中的一小部份。 他们只看到,二寨主只是在街上卖了三天的牙刷,就买回来了三大车白米。 如果二寨主以后经常去山下卖牙刷,那他们岂不是永远都不会再为吃饭而愁了? 众人如是想着,甚至有不少人,都在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赶明儿也要去猎山猪,也要去学制刷手术,谁不知道,那孙兴何伍二人,这次可是每人都得了整整一贯钱的好处。 新加入的众人,虽然还不能完全融入紫竹寨里,但此时也能够加入一些话题,比如陈福,他就立刻表明,自己很会打猎,还会耍几下花枪,甚至还当场表演了几手,引得众人轰然叫好。 也有些新加入的人神色木然,显然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还有些人正在冷眼旁观,眼里闪动着各种光芒,不知道在计算着一些什么。 霍蕴书将这一些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最后在散场的时候,将这些人全部安排住进了寨子里的那间青瓦四合院里,又找了些破布烂被的出来,以作简单的安置,直到时近子夜,他才将这些琐事安排完毕,踏着一身夜色,来见楚宁。 此刻的楚宁,正低着头在写着什么,见得霍蕴书进来,她吹干墨迹,将纸笺装进了右手边的一只雕花奁。 那只雕花奁霍蕴书见过,与房间里的那面铜镜一般,都是前寨主夫人遗留下来的物什,十分精致,即便是现在已经十多年过去,拿去市面上,依然能够卖出个好价钱。 楚宁将纸笺装好,又给霍蕴书倒了一碗清水,两人相对而坐,问道:“霍叔可将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已给他们安排他们歇息了,那三百下蹲起,着实让他们费了些体力,现在都已经睡着,鼾声四声。”霍蕴书忙进忙出,又累又渴,一口气便将整碗水喝了个干净,边给自己续第二碗,边道:“大当家那边,也安排了一些强壮的兄弟们负责守备粮食和夜巡。” 两人正说着,楚柔便端着大碗白米饭进来,显然也是忙来忙去饿狠了,丝毫不顾女儿家的形象,边走边大口往嘴里吃。 “晴儿呢?”楚宁问。 “晴儿正在门口,马上就到了。”楚柔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又把头埋进了碗里,风卷残云一般,便将一大碗白米饭吃了个精光。 楚柔吃完饭,正要去放碗,见晴儿已经抱着一累薄册进来,便将碗筷推到一边,起身去帮忙。 于是,整个紫竹寨,如今权责最高的四人,就这样围坐在一张破旧的四方木桌旁,在一盏旧油灯的照耀下,在一只还没来得及清洗的土碗的见证下,就着四碗清水,第一次展开有关紫竹寨展的讨论。 “宁儿,你怎么会留下野狼寨那群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楚柔的言行与她的脾气一般,风风火火,想到什么就问什么:“这样一来,我们得浪费多少粮食养着他们?就你拉回来的那三车粮食,瞧着虽然多,但真吃起来,也不过是十天半月的事。” 霍蕴书也跟着说道:“长久这样下去的话,寨子里的旧人也会有想法。” 楚宁看着两人,想了想,道:“不过才六七十人,即便是他们把家人都接了过来,估计也不会过两百口。以我们现在手上的资金来看,满打满算五百口人,半年的口粮完全不成问题。” 楚柔问道:“那你到底想将他们留下来做什么?就这么白养着?” “当然不是。”楚宁反问道:“你觉得野狼寨这些人,跟我们紫竹寨的旧人比起来,如何?” “比起紫竹寨的人而言,这些人更要凶很野蛮些,都是些打家劫舍见过血的。”楚柔还没想明白,霍蕴书已经开口道:“所以,宁儿是想……” “对,之所以将他们留下来,就是这个原因。”楚宁道:“如果说紫竹寨的人,都像是只为温饱的羊,那么,他们就是想吃肉的狼。” 而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下来,最需要的就是凶狠的狼,哪怕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他们反咬一口,但楚宁不得不冒这个险,否则的话,不但是她,连整个紫竹寨,迟早都会消逝于世界。 如今有了本钱,楚宁也就能多做安排,防范于未然,免得真被青龙寨杀上门来。 此刻,白府朱门大开,两个守门的青衣小侍躬身而立,将霍掌柜恭敬迎入。 霍掌柜虽然已年过不惑,可身子骨还是极为健朗,他快步穿过前庭,又绕过回廊,随后直奔入白府书房。 每隔三个月,都是这蓬莱白府别院最为繁忙的日子,录属这别院下的各个庄园、铺面的当家管事和账房们,都将带着账薄前来面见白府大当家,也就是白府的九姑娘——白夙,向她汇报这个三月的账目及其它事务。 书房内,各当家管事们聚于一堂,整个房间里除了正在汇报的声音之外,就只有白大当家快拔动算筹的声音。她耳朵里听着管事们的汇报,双目查看着账薄,右手挥笔点墨,左手快的拔弄着算筹,还间或向面前的当家管事们提出一些疑问或是决策,这招一心多用之法,白大当家简直是练至臻化之境,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丝毫的错漏或是停顿。 110.110章 此为防盗章  这是楚宁来这个世界后, 第一次亲眼到这个山寨里的民生和民情, 她以为, 像这样的山寨,应该是有了收入之后, 将收入折算出来各家各户的分,却没想到,这里竟然全都被集中到了一起, 进行统一安排。 野狼寨加入进来的人, 显然很不适应紫竹寨这样的作法, 他们几乎在锅盖揭开的那一刹那就冲了上去,如果不是旁边有人有拿着刀守着,楚宁丝毫都不怀疑,这顿晚饭会最后会因为争抢而殴打起来。 对比起紫竹寨众人的温顺,野狼寨的这些人被赶离旁后, 立刻就气势汹汹的朝楚宁这边围将过来, 一直守在楚宁旁边的孙兴何伍二人见状,差点拿拔刀相向。 “你们想做什么?”楚柔不知从哪里跑出来, 挡在了楚宁前面,怒声喝道:“全都给我站住!再往前走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群人推推攘攘, 交头接耳间,最后推了一名个子高大, 看起来颇为强壮有力的男人出来说话:“我们就是想吃饭, 刚才二寨主才答应了要给我们吃饱吃够的, 可现在,你们的人却把我们从锅边赶开……” “只是让你们别围到锅边去而已,你们有听到谁说,不给饭吃了吗?”楚宁从后面走出来,冷眼凝视着那个被推出来代头的男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陈福……” “好!你叫陈福是吧?从现在起,你带着你身后的六十七个人,到寨子那边的平地上,抱着头蹲下去,再站起来,做三百次!”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也不需要告诉你们为什么,做完了就立刻有饭吃,如果不想做的,那现在就可以从我紫竹寨里出去。”楚宁冷声说完,转头对楚柔道:“此事由大寨主监督,谁要是敢不听话闹事,那就把头给我切下来,挂到寨门上去示众。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紫竹寨的饭虽然好吃,但规矩,得按我的来!” 楚宁说完,就带着孙兴何五离开,在楚柔怒视和紫竹寨众人棍棒的威胁之下,陈福等人看着那些没有被动过的米饭,终究还是咽着口水去做足了三百个蹲起。 等他们做完蹲起过来,紫竹寨众人已经吃完了晚饭,在霍蕴书的安排下,将洗净的碗筷,借给了这些新加入的人。 直到此时,陈福才隐约的明白,为什么紫竹寨的人要先吃饭,为什么楚宁会那么生气的让他们去做起蹲。 因为,楚宁把他们当成人看。陈福简直可以想像,霍蕴书没有安排人拿着刀守在锅边,他们这些已经被饿了好多年的人,会以多么凶狠而狼狈的姿势冲上去抓抢。 人要吃饭,要用碗筷。 人要吃饭,要守规矩。 这是陈福在紫竹寨来的第一天,明白的一个道理,或者对于他而言,这不能算是道理,而是一条生存法则,而他陈福,向来就是一个依靠法则而生存下来的人。 野狼寨的生存法则,是弱肉强食,所以,陈福凭借着自己过常人的力气,抢到了足够多的吃食,长成了一副比平常人强壮的身体。 紫竹寨的生存法则,是规矩,而他陈福今天守了规矩,吃到了足足三大碗白米饭,这是他在野狼寨里抢都抢不来的份量。 所以,当陈福将这三碗白米饭吃完的时候,他学着那些紫竹寨的人,去将碗筷洗得干干净净,甚至在将碗筷还回去的时候,还特意的用身上的破衣服,将碗筷再擦拭了一遍。 此刻,夜幕降临,在一顿难得的饱饭之后,众人兴致极高,罕见的点起了火把,围在了寨中的那块平地上,听着那几个跟着楚宁和霍蕴书下山的汉子们,讲着山下累累白骨的世界,听他们讲着二寨主在山下卖牙刷赚钱买米粮的事情。 讲着讲着,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说书先生的故事肯定是真的,二寨主肯定是从神仙那里得到了制刷的手艺,不然的话,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卖得这么多钱? 其实,他们也并不知道楚宁实际卖了多少钱,更不知道楚宁在白家,一口气定整整百石粮食,而这三车粮食,还只是其中的一小部份。 他们只看到,二寨主只是在街上卖了三天的牙刷,就买回来了三大车白米。 如果二寨主以后经常去山下卖牙刷,那他们岂不是永远都不会再为吃饭而愁了? 众人如是想着,甚至有不少人,都在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赶明儿也要去猎山猪,也要去学制刷手术,谁不知道,那孙兴何伍二人,这次可是每人都得了整整一贯钱的好处。 新加入的众人,虽然还不能完全融入紫竹寨里,但此时也能够加入一些话题,比如陈福,他就立刻表明,自己很会打猎,还会耍几下花枪,甚至还当场表演了几手,引得众人轰然叫好。 也有些新加入的人神色木然,显然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还有些人正在冷眼旁观,眼里闪动着各种光芒,不知道在计算着一些什么。 霍蕴书将这一些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最后在散场的时候,将这些人全部安排住进了寨子里的那间青瓦四合院里,又找了些破布烂被的出来,以作简单的安置,直到时近子夜,他才将这些琐事安排完毕,踏着一身夜色,来见楚宁。 此刻的楚宁,正低着头在写着什么,见得霍蕴书进来,她吹干墨迹,将纸笺装进了右手边的一只雕花奁。 那只雕花奁霍蕴书见过,与房间里的那面铜镜一般,都是前寨主夫人遗留下来的物什,十分精致,即便是现在已经十多年过去,拿去市面上,依然能够卖出个好价钱。 楚宁将纸笺装好,又给霍蕴书倒了一碗清水,两人相对而坐,问道:“霍叔可将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已给他们安排他们歇息了,那三百下蹲起,着实让他们费了些体力,现在都已经睡着,鼾声四声。”霍蕴书忙进忙出,又累又渴,一口气便将整碗水喝了个干净,边给自己续第二碗,边道:“大当家那边,也安排了一些强壮的兄弟们负责守备粮食和夜巡。” 两人正说着,楚柔便端着大碗白米饭进来,显然也是忙来忙去饿狠了,丝毫不顾女儿家的形象,边走边大口往嘴里吃。 “晴儿呢?”楚宁问。 “晴儿正在门口,马上就到了。”楚柔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又把头埋进了碗里,风卷残云一般,便将一大碗白米饭吃了个精光。 楚柔吃完饭,正要去放碗,见晴儿已经抱着一累薄册进来,便将碗筷推到一边,起身去帮忙。 于是,整个紫竹寨,如今权责最高的四人,就这样围坐在一张破旧的四方木桌旁,在一盏旧油灯的照耀下,在一只还没来得及清洗的土碗的见证下,就着四碗清水,第一次展开有关紫竹寨展的讨论。 “宁儿,你怎么会留下野狼寨那群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楚柔的言行与她的脾气一般,风风火火,想到什么就问什么:“这样一来,我们得浪费多少粮食养着他们?就你拉回来的那三车粮食,瞧着虽然多,但真吃起来,也不过是十天半月的事。” 霍蕴书也跟着说道:“长久这样下去的话,寨子里的旧人也会有想法。” 楚宁看着两人,想了想,道:“不过才六七十人,即便是他们把家人都接了过来,估计也不会过两百口。以我们现在手上的资金来看,满打满算五百口人,半年的口粮完全不成问题。” 楚柔问道:“那你到底想将他们留下来做什么?就这么白养着?” “当然不是。”楚宁反问道:“你觉得野狼寨这些人,跟我们紫竹寨的旧人比起来,如何?” “比起紫竹寨的人而言,这些人更要凶很野蛮些,都是些打家劫舍见过血的。”楚柔还没想明白,霍蕴书已经开口道:“所以,宁儿是想……” “对,之所以将他们留下来,就是这个原因。”楚宁道:“如果说紫竹寨的人,都像是只为温饱的羊,那么,他们就是想吃肉的狼。” 而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下来,最需要的就是凶狠的狼,哪怕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他们反咬一口,但楚宁不得不冒这个险,否则的话,不但是她,连整个紫竹寨,迟早都会消逝于世界。 如今有了本钱,楚宁也就能多做安排,防范于未然,免得真被青龙寨杀上门来。 晴儿虽然年纪还很小,但实在是个勤快的姑娘,并且还很会精打细算,这一路行来,楚宁就听着她叨叨絮絮的把未来三个月的花销都已经计算出来,而如果按她的计算方法,这三百两银子,估计够全寨老少吃喝两年以上。 但很显然的是,这个年少姑娘的忧患意识,已经放到比两年更长远的未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并且每次在问完之后,就像个成年人似的出一声长叹,再满脸可惜的说:“如果能够一直做下去该多好,每个月至少可以赚好几贯钱的利润,再加上剿丝的收入,足够寨子里所有人每顿都吃上饱饭了。” 说话间,又是一声叹息,再配上那幽幽的小眼神,简直让楚宁觉得,似乎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坏事,已经成了一个天大的罪人。 “咳!咳!” 虽然牵马比推粮车要轻松许多,但楚宁的背上却背着一大捆被裁剪好的纸笺,十来斤的负重量,再加上这样翻山越岭的徒步,对于一个来自于都市的人而言,不论是心理还是身理上,都是过负荷的,况且,上山比下山吃力太多,楚宁已经很努力的坚持,但要让她再开口说话,并兼顾替晴儿讲解一些商业知识,却也是力有不逮的事。 勉强的咳了两声,清清干渴得快要冒烟的嗓子,楚宁还是决定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但让她很意外的是,一直在后面帮忙推车的霍蕴书却接过了话头。 “晴儿,二当家自有她的考量,你莫要只看眼前利益。” 霍蕴书毕竟要见识得多些,且是由他亲自陪着楚宁去见白夙的,他有些明白楚宁的想法,但毕竟也只是一些。 在霍蕴书看来,楚宁之所以会卖掉这制刷手艺,主要原因还是出在猪鬃的来源上。 东莱山里从林迭起,虽然颇为广阔,但山猪并不像山蚕那般,满山遍野都是,只要出门就能摘采,即便他们不长期采用山猪鬃,而是自己投入人力和财力去大量的饲养,但最快的回利期也得在半年之后,以紫竹寨目前的情况,能不能熬得过这半年,都还是个大问题。 111.011章 此为防盗章 楚宁开口说话之前, 在楚柔接下鬼面人那一击时, 刘长贵陈福二人便已经得到了她所传达的战术指令, 立带着所有幸存的余部列阵待敌。 鬼面人眼观六路,也看清了楚宁说话前抬手做出手势,但是让震惊的是——仅仅只是一个手势的指令,竟会在转瞬间就传达全部人,从指令传达到他们列队到端枪布阵, 所用的时间,仅仅竟然不过六十息! 是的!不过六十息! 更让人震惊的是——在整个列队布阵的全程中,竟然安静无声!竟然没有任何人出过任何指令! 令行禁止!鸦雀无声! 这些人, 真的是山贼吗?!真的是才与敌寇浴血奋战吗?! 鬼面人提枪立于阵前, 收敛起自己心中眸底的震撼和震惊,眸光缓缓的掠过那密集如林的枪阵, 在提刀而立防备着她的楚柔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停落在楚宁身上——这个传说中紫竹寨二当家,这个两三个月前, 还文不成武不就的人,竟然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 将一群乌合之众,变成了一支强军? 难道说, 传言是真的?这个紫竹寨的二当家,真的得到了仙人的指点? 在鬼面人打量着楚宁的时候, 楚宁也在打量着鬼面人, 但她观查人的动作, 却比鬼面人要隐密得多,只是坐在何五不知道从哪里端来的胡凳上,端着个土碗,慢慢的喝着酒,以眼角余光关注着对面的一举一动。 这是楚宁来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喝酒,原本是担心今天战况激烈,用来给自己拔剑上阵时壮胆的,却没想到,紫竹寨今天的战斗力出了她的预计,海寇并没能坚持到需要她亲自动手的时候,所以,此刻只好把酒拿来装腔作势。 为了表现出自己‘阵前温酒叱咤,笑看风云天下’的气概,楚宁很是豪迈的饮下了一大口,却在酒入唇舌的那一刹那,差点就当众吐了出来! 何伍!你这到底是买什么鬼酒?酒里怎么会有一股子醋酸味?!!! 自己作出来的结果再苦再酸,也得笑着吃下去,楚宁好不容易咽下那口不知是酒还是醋的东西,回头瞧了何伍一眼,狠狠的把土碗扔下,摔得四分五裂,这才有空来搭理那鬼面人。 鬼面人以及他身后的一群手下,都被对面那个传闻中紫竹寨二当家的举动弄得满头雾水,原本一触即阵势,此刻竟然变隐约变得轻松起来,特别是鬼面人这边,这些天王寨众,竟然指点着对方面的那个年轻女子纷纷议论,轻视有之,侮辱有之…… 但在那鬼面人看来,对面的那个二当家却又变得不一样了。 此刻,她一举扔下酒碗,淡笑着撩起皮甲下罢坐回胡凳上,在她背后整齐战阵的映衬下,竟隐隐的生出了几分‘醉傲沙场,点指江山’的气势来。 楚宁不知道鬼面人是如何看待她的,但她此举也不是完全装腔作势的胡闹,她一直都在心里默数,从何五倒酒,一直到她扔碗之间,整整三十多息的时间,对方依然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对方只是想捡便宜,而不是与紫竹寨死磕。 只要不是死磕,事情就好办多了! 楚宁忍不住笑了笑,让何伍朝对面喊话道:“天王寨主可在?” “我天王寨主,岂是尔等能轻易面见?”鬼面人的队伍里站出一彪炳大汉,他将肩头大斧往地上一立,大声回道:“某家今日奉寨主之命,前来助阵紫寨竹灭寇!” “非也!”何五大声喊道:“我等乃是本县卫民义军,县尊大人亲自任命的楚宁都头在此!尔等为何将我等错认为紫竹寨耶???” 楚宁好不容易给自己换了个马甲,不再是人见人恨、人见人杀的山贼头,甚至为了这个马甲,她早在半月前,就开始给底下的人洗脑,硬生生的给他们带上了一个‘卫民军’的名头,此刻怎么可能再把‘紫竹寨’这个三个字认领回来。 所以,面对楚宁这么无耻的耍赖,那大汉显然被惊呆了,不禁朝那鬼面人瞧去,得到示意后,方才回声道:“某家不管你是紫竹寨还是卫民军,某家只是奉寨主之令,前来与你等商谈白家酬劳之事。” “白家有何酬劳?为何吾等却是不知?既是白家酬劳,尔等为何不去找白家?” “我卫民大军在此激战海寇,尔等却为何在此借口阻拦?莫非尔等与那海寇同流合污?” 天王寨众人,显然没有料想到有人会比他们更无赖更无耻更不要脸,不但脱了马甲不认人,还倒打一耙,将他们和海寇扯到了一起。 但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对方接连几句话喊完,竟然直接便冲杀了过来。 是真的冲杀,与先前同那些海寇作战一般,没有丝毫吓唬的成份。 那鬼面人也在瞬间被惊愣住,等到他警觉到对面那个浅笑如风的女人,是真的要跟他死磕的时候,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失算。 他失算了四点。其一是对方不要脸的程度;其二是对方对局势的把控能力;其三是对方说打就打的果决;其四,是对方部众的战斗力。 是的,此刻,鬼面人将那面上笑得温软、实则心如猛虎的年轻女子,将她的‘不要脸’排在了第一位。 但他毕竟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弱者,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在过去长达几年的时间里,将这黄县第一山寨的位置紧紧握于掌间。 所以,在楚宁指挥头部众冲杀过去时,他长/枪微扬,斜斜指天,口里打了个呼哨,翻身会跨上自己的座骑,身后更是奔出十余骑人马,列阵于他身后,而其余的天王寨众,便以前面骑兵枪阵为基准,很快便布成了一座锥型的战阵。 早在天王寨这些人马出现时,楚宁便已经将他们的人数估算了一遍,她对天王寨的了解较少,原本以为他们的战斗力可能只是与黑胡子海寇相当,或者稍强,但此刻一见对方这阵势,她就知道自己的估计出了错误。 但战场就是战场,军令若不出口则罢,此刻军令已出,她已经没了反悔的机会, 不过,楚宁并不后悔自己传下的这个命令,她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要做,必须要面对,即使她根本就不忍心再多死一个人,再多流一滴血……但在这个世界上,不忍心又能如何呢?现在的不忍心,将会留下无穷无尽的麻烦! 楚宁深深的吸入了一口气,让那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自己的喉头心胸间,提缰勒马后退数丈之外,接过何伍递送过来的各色旗子,开始冷静的指挥。 在前世的时候,楚宁虽然在商政两界混得如鱼水,但她毕竟不是军人,也没有真正的面对过这样以生死为赌注的战斗,更没有亲自指挥过军队,而她唯一对军人真正的接触,那还是在学生时代军训。 而在这个世界上,如今却有男女老少妇孺将近三四千人的性命押在她的背上,甚至可以说,在东莱郡守的援军抵达之前,整个黄县近万人性命都压在她的背,这份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这份责任有多重,也可想而知。 楚宁没有带过真正的军队,所以,只能将自己以前带领销售团队的经验拿出来,白天训练他们的基本技能,晚上给他们洗脑,生生的给这些吃断头饭的山贼们讲忠孝廉耻,讲家国天下,讲大义,讲信仰……她甚至不知道这些穷苦出身、手染鲜血的人,到能不能听懂她到在讲什么,只能日复一时的不停的讲,不停的说。 她给这支以山贼为前身的新军,取名叫‘卫民军’,就是希望他们能够记住‘保家卫民’这四个字。 楚宁也没有真正的指挥过战斗,只能将以前看过的兵书兵法都拿出来,一条计一条谋的挑捡,在霍蕴书的指点,慢慢的学会怎么来掌控挥军队,怎么指挥战场。 毫无疑问的是,这场战斗肯定不会是楚宁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亲身指挥的战斗,甚至可以说,这是霍蕴书和王逸特意给她一个亲自实战的机会。 这一个,以整个县城所有民众身家性命为赌注的机会! 所以!无论任何时候!她必须冷静! 原本双方人马间就相隔不过数十丈的距离,此刻随着楚宁一声令下,卫民军长/枪斜端,整齐向前,动了攻击阵势。 与此同时,天王寨也开始摆出了以枪/骑为锥型攻击阵势,这个阵型,在大型战场里是最常用到的,也是最适合用来撕裂敌军方阵的阵型。 但是,让鬼面人震惊的却是,当他身后的天王寨众在摆出锥形阵时,原本处于进攻状态的卫民军,竟然在攻击途中开始换阵! 是的!在攻击途中换阵!!! 鬼面人不是萧玮,他显然是个懂得兵法与兵阵的人,否则的话,他也不能可在卫民军以枪队方阵进攻的时候,立刻便布下了锥形阵势来破敌,正因为他懂得兵法与阵法,此刻敌方突然换阵,带给他的震憾更加强烈。 两阵之间的距离不过数十余丈,百余息时间时间就够对阵人马杀到眼前,这些所谓的‘卫民军’竟然敢在这样么短的时间内仓促变阵??? 对方的指挥者到底是疯了,还是太过自信、太有吃下天王寨的把握?!!! 就在鬼面人憾的时候,卫民军已经开始换阵。 原本处于前三排的长/枪兵竟然左右散开一个身位,后面第四排和第五排的人立刻从隙间里上前,排到了第一排,纷纷放下手中长/枪,从背后取下了一面厚约三寸的圆木小盾,在前面筑起了一道盾墙,而在盾强筑起时,原本排在第六排的人,也已经站到了木盾墙后面,同样放下手中的长/枪,解下背后的弓和箭,熟练的拉弓搭箭,瞄准了天王寨前面骑士。 刘长贵很紧张,他不是第一次杀人,但是,却是第一次这么紧张,他与左右并列的三十名弓手一样,挽长弓如满月,瞄准着对方骑士的座骑,只等楚宁一声令下,他手里的羽箭就会射伤对方的战马。 在这之前,他已经亲自斩下了六个寇,即使是如此,他依然很紧张,因为,这三十名弓手,是楚宁交给他亲自训练的,这是之前在面对黑胡子海寇的隐藏后手,可黑胡子没有用上,却变成了天王寨骑士来检验他的训练成果。 与其他投奔楚宁只为混饱肚的人不同,刘长贵是个很有眼界的人,他清楚的知道,楚宁已经击溃了黑胡子海寇,将功劳拿到了手,只要能够再度过天王寨这一关,回城之后,有县尊大人做她背后的靠山,升官是绝对的事情,而他亲自训练的弓手若是能有成效,那么,他必将成为这一战里,继楚柔之后功劳最大的人。 至于陈福,虽然他破敌有功,但他不该私自乱作决定,破坏了二当家既定的策略,是以,他不会成为阻碍。 想着这些,刘长贵不禁将弓箭握得更紧了些,目测着敌阵的距离,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可与刘长贵的期待不同,当卫民军摆出盾墙的的时候,那鬼面人就已经勒住了已经冲出两三丈远的战马,待看到对面摆出了弓箭时,鬼面人已经举枪止住了后面同样准备冲出的骑士。 无人看到此时鬼面人的神色,也无人知道他在这短短时间里,心里转过了多少个想法,但在场众人,终于在此刻,听到了鬼面人亲口所说的第一句话。 “白家酬金,我天王寨取六成。” 声音的主人仿佛正处于变声期,略微有点沙哑,乍听之下,辨不清是男是女。 不过,楚宁却懒得去深究这些细枝末节,只是笑着应道:“相信我,天王寨吃不下六成。” “为什么?”鬼面人问道。 “因为,白夙想要的,你天王寨给不了!” “哟,六妹?说得你好像没嫁似的?也不知道今天是谁眼巴巴的跑回来,不就是等着拿老九带回百年人参?” …… 待杜大管事带着人将东西抬进来时,只见里面十三个大小年岁不一的女子,已经撕打了起来,待他一声吩咐,让从者将抬着的箱子放下,尚未来得及招呼,便被这群女子挤了开去。 “这是我的!” “放手!这是我的!” “不放!老七,帮我!” 112.112章 萧鸿飞, 十七岁便拜将,现在连调令都没有,就敢弃城。 沓老县尊,落到鲜卑人手里大半年之久,虽然丢了一条腿,可身陷困境, 依然能够把那么多的边民组织起来, 在缺衣少食的情况下,依然能够领着这么多人熬过去年冬天。 李睿, 身为帝君亲封军禀大司马, 在朝廷内斗和边军战况如此激烈的情况下,她却敢跟着忠武军和昭义军北上。 这三个人,楚宁哪一个都不敢小瞧,即使李睿还只是个没满十六岁的萝莉,但论起心计来,说不定在场所有人加在一起, 都没她会玩。 所以,她说什么, 做什么, 楚宁都保持着一种且听、且看的心态。 李睿说完, 沓老县尊却连连咳了好几声, 缓过劲来后, 却转了话语:“此等大事, 自有朝廷诸公去操持, 我等还是莫要多语。凤姑娘,你先前说,战争的目是为了不再战争,那老夫就考考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能达到这个不再战争的目的?” 说完,沓老县尊环顾全场,见萧鸿飞、凤九卿与李睿都在凝眸思考,唯独楚宁盯着她搁在纸上的毛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萧鸿飞便有了答案:“依靠强大的军队,出众的将领,打垮敌人,让所有的敌人臣服。” “萧将军,战争并不一定是指武力和杀戮。”凤九卿反驳道:“我们可以教他们知礼仪、懂廉耻、晓仁义,让他们明白,杀戮并不能解决事情。” “我赞成萧将军的说法。”李睿却道:“如果不能让对方臣服,谁会听你讲礼仪?谁会与你讲仁义?仁与义,那是胜利者才拥有的东西。” 最后,沓老县尊将看向楚宁,问道:“楚昭义是何般看法?” 楚宁回过神,道:“嗯,大家说得都很有道理。” “就这样?”萧鸿飞却不满意了:“楚昭义,你这句话,太敷衍了。” “好吧,我有不敷衍的说法。”楚宁摊手道:“你们想听?” 四人同时点头,楚宁只好说道:“其实,我挺赞成凤姑娘的说法,战争并不一定就是指武力斗争。打个比方,两个小孩抢糖吃,其实也可以说是战争,两个商贾抢着赚钱,也可称作战争。大庆朝廷和鲜卑,中原农耕百姓和草原游牧百姓之间的战争,的确不能只靠武力和杀戮来解决。” 沓老县尊听得极为认真,虽然看得不太清楚,但他却第一时间出声追问:“那该如何解决?” “文明、武力、金钱、科技,缺一不可。”楚宁说着,见众人对科技一词显得有些陌生,于是解释道:“科技,就指工匠们制作各类器械的技术……” 沓老县尊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得明白:“还请楚昭义继续。” “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文明,文明可以强化武力,可以创造金钱,可以改进科技,甚至可以侵略我们的战争对手。” 但是,楚宁却知道,自己没能力去开宗立派,用思想文明来感染别人,别说是感染,就算是她现与这些人讲句男女平等,只怕都会被视为疯子怪物,毕竟嫡庶之别的规矩还摆在那里,男人跟男人都不平等,女人掺合进去,又能有个什么结果? “武力可以保护自己,这个我们明白。”萧鸿飞说:“金钱可以供养军队,可以收买敌人……” “不!能被金钱收卖的,都不是敌人!”楚宁说道:“金钱最重要的用处,是宏扬文明,是展科技……是用来杀人于无形……” 说着,楚宁突然愣住,脑海里灵光一闪,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连忙抓起笔沾了沾墨汁,顺手拖过一张纸,也不顾笔毛分叉,迅在纸上写道: 数学 经济学 金融学 物理学 化学 生物学 …… 对!这是这样!!! 就算是现在没办法去展物理和化学,就算现在没办法提高粮食产量,就算现在没办法造出厉害的武器,但是——钱!本生就是比核武器更为恐怖的东西! 当钱遇上数学,就成了经济学和金融学;当钱遇上政治,就是政治经济学;当钱遇上战争,就是战争经济学!当钱遇上老百姓,就是市场经济学…… 钱——是人类维持生存的成本与资源,是用来证明自己能力与成就的重要标准,它无处不在,可让权贵低头,可让众生俯。 就比如,男女平等这种事情,完全可以直接把女人逼出来赚钱,有了经济来源就有了直起腰杆的底气,时间久了,大家都看到女人在外干活,都习以为常,自然就会萌生平等意识,还用得着去喊那几句遭人呸的口号? 想到这里,楚宁便想到黄县,黄县如今的粮价维持在五百文左右,一个普通壮丁的收入大概三百文左右,这就意味着,必须夫妻两个人同样有收入,才能养活一家老小五口人…… 所以,在黄县,有女商人,有女将军,也有女小贩,更有相当多的妇人,在白家的工坊和谢云竹的衣庄里做工,谁都没觉得不妥,因为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女人抛头露面。特别是今年,因为卫民军扩编和蓬莱大道的修建,导致大量壮丁都无法回家耕种,而妇人们在霍蕴书的组织下,也有条不紊的按着时令完成了春种,这不但意味着黄县未来的劳动力得到改善,也意味着,黄县的妇人们已经开始独挡一面。 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虽然没有低到辫子朝那么变/态,但总归来说还是限制颇多,如果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也很少有人会让女人出门干体力活。 因此,楚宁认为,黄县能够变成现在的样子,白夙功不可没。 等等! 难道这都是白夙算计好的? 楚宁忍不住佩服起白夙来,这简直就是个天才——一个没有学过经济金融的人,却懂得利用钱财来左右人们的行为和思维,偏偏被左右的人还毫无查觉。 想到这里,楚宁便想到前世历史中几大强国的崛起,从罗马帝国到日不落帝国,基本上都是用一种相似的手段来完成帝国财富累积,而这种手段就是就是侵占领土,掠夺资源,奴役人口…… 但是后来的白头鹰在崛起时,却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为何?就是因为白头鹰看到老虎国在向这些老牌帝国动挑战时,接连遭遇了失败,被人从老虎教育成了汉斯猫。 于是,白头鹰明白,这种过时的暴力手段已经行不通,所以他们就研究出了新的手段。 而这个新的手段,就是经济与金融——说白了,就是钱。 “中原农耕百姓和草原游牧百姓之间的战争,现在还只是开始,而我们,却必须现在就进行选择。” 李睿听懂了楚宁的意思,沉声问道:“为何?” “因为,因为盛世只会在灰烬里重生,所谓的中兴……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苟延残喘。”楚宁心中念头闪现极快,语也非常之快:“鲜卑与匈奴,如今或许只是为了粮食和人口而战争,但是,等他们侵占了中原城池,接触到中原文明之后,他们就会学到新的东西——权利。” 在楚宁前世的历史中,鲜卑人在占据北方部份城池土地之后,就开始迅的汉化,从而影响了后来的隋唐盛世。 “所以,楚昭义的意思是,让我们现在就放弃大庆朝廷自立?”李睿说这话句话的时候,神色非常之平静,仿佛她并非当今皇族宗室之人,也并非是在说谋逆之语。 “不,我说的选择,是让选择毁灭,还是新生,与朝廷无关,与权利无关。” 萧鸿飞问:“怎么新生?” “这是一个很慎重的问题,我也还没想明白。”楚宁却不再与萧鸿飞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告了声罪,亲自将萧鸿飞、李睿与沓老县尊送出了帐子。 转身回来,楚宁迫不及待的问凤九卿:“我爱财吗?” “自然是爱财的。”自出征以来,楚宁到处收刮坑钱的事情,凤九卿最是清楚,但她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但你不吝财。” 在凤九卿看来,楚宁虽然坑了不少钱,但她所坑来的钱,基本都没花在自己身上。吃,她是与卫民军的将士一起吃;穿,大多数的时候,都穿的是卫民军的制式军服,便是白夙送她的锦衣华服,她也穿得极少。 “那我贪权吗?”楚宁又问。 这个问题,楚宁实在问得太直接了些,而且,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显得很虚伪。 但凤九卿却一点都不觉得这个问题很虚伪,她隐约觉得,这个一直在走神的女将军,似乎在思考一件极基严肃的事情,而她问的这个问题,显得极为关键。 “你是我所见过的人当中,最不贪权的那一个。” 凤九卿回答得同样严肃慎重,依她所见,楚宁的确不贪权,也不争权,对待许多人和事的态度,基本都是采取合作态度,比如王逸,比如萧鸿飞,比如李睿……只要对方不主动打破合作规则和默契,她就会尽量给双方留下合作的余地。 听到凤九卿的回答,楚宁在心里问了自己第三个问题:“我慕色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她不但慕色,尤其倾慕白大当家的美色。 只有不爱财的人,才适合掌财;只有不贪权的人,才适合掌权——对这两点,楚宁向来认识深刻。 “卿姑娘,我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办。”楚宁收敛心绪,与凤九卿对视道:“这件事情,或许有关于你一直在追求的‘仁与义’。” 凤九卿所追求的仁义,向来与楚宁行事不同道,此刻听楚宁这么说来,不禁反问:“你向来不是信奉利益至上么,怎么突然想起仁义来?” “即使我信奉利益,但我也不是鲜卑那等杀人噬血的野蛮之辈啊。”楚宁苦笑道:“况且,仁义与利益,向来不分家。” “我师妹曾说,仁义皆权谋,你这话听来,倒似与她此言无异。” “以仁义来说,权谋不过一时手段;以权谋来说,仁义不过是面道德大旗。”楚宁说道:“在我看来,无论仁义或者权谋,最终的目的,都不过是为了利益。” 凤九卿闻言,苦声道:“我竟然分不出你这话里的对错来。” “这话本无对错之分。”楚宁道:“但是,我们不能否认一个事实——君王需要利益,才能维持他高高在上的地位和权利;大臣需要利益,才会效忠君王;而百姓,需要利益才能安稳度日。” “你这话听来像是在说,先贤说所谓的‘仁义’,不过是句笑言。” “不,你可以理解为,利益是达成仁义的手段。你想想,利益让可以让百姓衣食无忧,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可以将乱世变成盛世。”楚宁道:“一个少有所教、老有所依的和平盛世,难道还不能称之为仁义之世吗?” “好像有种被你说服的感觉。”凤九卿道:“那我能做些什么?” “帮我去找一批喜欢算学、术数的人,当然,不并不仅仅只限于这些,其他各有长才者,也尽可请来。”楚宁严肃道:“最好,是痴狂与沉迷。” 数学是一个很无晦涩的学科,如果没有足够喜欢和痴狂,根本就没办法数年如一日的坚持下去,楚宁需要的是一批能够持之以恒的数学家。 楚宁初步的计划是,以农业为根本,以数学为基础,以经济和金融为起点,以科技为重点,来逐渐改变这个世界。 虽然培养数学家和科学家很艰难,虽然□□/大炮等□□也许此生都不能再见到,但是,要教出一批能用来赚钱的会计,这对于楚宁而言,就显得容易了许多。 只要手里有钱,又何愁仓里无粮?只要有钱有粮,又何愁无兵?即使没有那能足够改变战争历史的牛叉武器,自己也可以用钱砸,角/弓/弩、伏远弩、重铁甲……这些已有的武械大量产出,用钱堆也能堆出一支强军来。 “如果我们拥有一批精通算学、能够改善科技的人,就等于我们拥有了改变这个世界的能力。”楚宁慨然道:“未来的某一天,也许每亩稻田便可产粮千斤……卿姑娘,你想想,到那时候,中原的米粮多到吃不完,草原游牧人用羊和牛便可换到足够的粮食,他们还用得着抢吗?还会有战争吗?” 听到楚宁这句话,凤九卿顿时便想到了她曾说过的那个养羊计划。 113.013章 此为防盗章  在华贵大气的实木办公桌后, 年轻长女子靠坐在宽大的真皮老板椅上, 右手轻轻的整理着左腕上的白色衬衫袖口,双眸冷若寒冰,紧紧锁住桌案对面神色紧张的女助理。 “楚总, 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价钱提高两倍,但他们还是不愿意答应搬走。” 女助理面带细框眼镜, 手拿文件夹,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很是稳重堪用, 但当她用眼角余光,瞧见那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两三岁的年轻女总裁, 正在解开自己衬衣袖口的扣子时,她额头上的冷汗刹时就冒了出来。 女助理很紧张, 小心脏巨烈跳动, 响得跟擂鼓似的。 总裁大人她莫不是想亲自去动手了吧? 想到总裁大人经常放在座驾后备箱的那根棒球棍,女助理顿时觉得心里大急。她的这个顶头上司姓楚,单名字一个宁字, 平时都是笑脸迎人,对下属也是和蔼慷慨,再加上身材和颜值都属一流, 即使平时上班总是白衬衫加黑西服, 但在全公司男女的眼里, 却也是可攻可受的极品性幻想对象。即使是她, 偶尔在见到楚总的时候,也曾做过被楚总壁咚在墙上问‘约吗’的少女梦…… 天仙攻,说的就是楚总这种女人。 只是,女助理已经跟着这在这个天仙攻上司身边许多年,眼看着她从人生的谷底,一步步爬到了如今的地位,对她的脾气和性子,几乎是摸得一清二楚,此刻,只要看一眼她那冷若冰霜的眼睛,就知道她心底的怒火燃烧得比焰山还要猛烈。 不过,幸好,楚总今天棒极了,因为她克止住了自己,没有带着满腔怒火冲下楼去,扛着棒球棍大杀四方,为她那个‘血手人屠’的外号多做宣传。 此刻的楚大总裁已经掏出了手机,修长而白皙的指尖划拉了几下,打开了一个应用,紧接着就低头玩起手机来。 听着手里面传来的音乐声,女助理轻轻的呼出口气,将高悬的心脏略略放下。楚大总裁在玩暖暖,根据她的经验来看,在暖暖妹子的体力没用完之前,棒球棍还很安全。 趁着楚大总裁正跟手游里的妹子们比拼衣服的时候,女助理飞快的收拾起办公室来,将审过和没审过的文件分门别类的放好,再从方件里面收出了几本书,抱着放回了墙边的大书柜里。 书柜有整面墙那么大,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满了许多书,比如《行政管理概论》、《现代企业营销学》等等之类的书籍,但除此之外,也有好些明显画风不对存在,比如被摆在《君主论》和《富国论》之间的那本《霸道总裁爱上我》;又比如《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和《纪效新书》中间的那本《冷酷总裁的甜心小宝贝》;再比如,被摆在弗洛伊德和阿德勒两位大神旁边的那本《七十二招撩妹术》…… 面对如此画风清奇的书柜,女助理显得很淡定,待她摆完书回到总裁办公桌前时,楚大总裁也已经放下了手机,显然暖暖妹子的体力已经被她榨干,甚至极有可能还没刷到她想要的装备,因为,此刻的她,双眸更冷,简直与她那些书里写的冷酷霸道总裁别无二致。 “他们有提出什么条件吗?” “没有提任何条件。”女助理忍不住叹了口气,才接着往下说道:“前几次还能够见到正主,今天去的时候,被人拦在了门外。” “难道下面那群人就不能自己想个办法,去把这事给解决掉?非得我亲自出马才行吗?” 冷酷霸道的楚总敲了敲办公桌,然后站起身来,接过女助理寄过来的大衣外套穿上,接着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摸出了一根伸缩棍,踩着高达数cm的高跟鞋便出了办公室。 女助理连忙抱着文件背起包,快步跟了上去,只是,等她追到楚总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车库。 “保安部!呼叫保安部!楚总要离开公司,请立刻安排保镖跟上来,a级警备。”女助理边拔通公司内线,边坐进驾始室,利落将车门锁紧后,才松口气问道:“楚总,您真要亲自过去?” “当然要去,正好去见见当年的旧人。”楚宁在驾始位后面坐好,拿出手机正要玩游戏,却见自己的助理满脸紧张,又带着防备的看着自己,只好道:“宋然姐,我今天没带棒球棍来。” 顿时,宋然放下心来,她与楚宁相逢于微末,是亲眼见过楚宁扛着棒球棍大杀四方,将人打得满地找牙的,而如今楚宁的身份已然不同于往日,但有些习惯却任然没能改变过来——比如,仍然喜欢随身带着武器。 红色的保时捷在棚户区狭窄的巷道上停了下来,紧跟在后面的保镖也纷纷下车,以人身为墙,护着楚宁路走向小巷的深处,最后,一行人停在了一间小小的网吧前。 在距离网吧大门尚有好几米远的地方,楚宁停下了脚步,靠坐在保镖搬过来的椅子上不作声。网吧的大门也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一个身上披着黑皮大衣的中年男人缓步走了出来,而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群手持钢管男女。 皮衣男人在距离楚宁三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示意身后的小弟搬来椅子,坐下点燃雪茄慢慢的抽了半晌,方才露出满口黄牙,笑着说道:“楚大总裁今天终于舍得亲自来了!” “若早知是青爷您在这儿,我楚宁还不早就过来给您请安了?”此时的楚宁,一改先前的冷酷霸道,满脸白莲花似的笑容,如那三月春风拂面,温柔又亲和。 “既然楚总还认得我张薄面,”那被唤作青爷的男人又抽了口雪茄,才接着往下继续说道:“那这棚户区的事情,也就这么了结了吧。” “青爷,您这是在说笑吧?”楚总裁那满脸笑容瞬间消失,翻脸跟翻书似的:“您也在道上混了这么些年,想必也清楚,这个棚户区的改建项目,政府都已经公布出来……您这么说,可真是让我为难得紧。” “你有什么为难的?”那青爷尚未说话,他身后的一个年轻男子却插嘴说道:“只要你跟我们合作,将时间拖上几年,到时少不得你的好处。” “是吗?”楚宁笑了笑,朝青爷问道:“青爷,这年头,小爬虫也能代替您来说话吗?” 青爷瞪了那个年轻男人一眼,挥手让他退开了几步,才开口说道:“小爬虫虽然不能代替我说话,但总归,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是不知道楚总是怎么个想法了。” “至于我是什么样的想法,青爷的心里应该明白。”楚宁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后又回过头来,说道:“但青爷的面子,我楚宁也不能不给,所以,我就再给五天时间,五天之后,来的可不就是轿车了。” 等楚宁带着一行人走远,那青爷还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先前那个说话的年轻人忍不住道:“爸,那女人凭什么这么拽?三番四次的给脸不要脸,她以前不也是混道上的吗?听说还只是个小太妹,现在做了个什么总裁的,你怎么就怕她了呢?” “臭小子,你懂什么?”青爷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吓得周围一群年轻人一哄而散。 青爷打完,停下巴掌,嘴里训道:“那女人跟我们不一样,我们的江山,都是靠女人打出来的,见不得光,现如今,这门生意越来越难做,只有躲在这些破烂的地方,才有一点活路。” “那她呢?难道她就没做过见不得光的事情?”年轻人不服气道:“只要把她以前做太妹时的那些事情捅出来,她还能拽到几时?……” 青爷听着这番话,有些失望的望着这年轻人,又有些颓废道:“儿子,你要记着,这个女人的外号,叫‘血手人屠’。” 楚宁坐回车上,宋然慢慢的开着车子离开,两人沉默了好久,直到已经快离开这片棚户区,楚宁才突然开口说道:“没想到,那间小网吧,现在竟然落到了青爷的手里。” “是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这里。”宋然停下车,回过头看着楚宁,轻声叹道:“看看现在的你和我,想想当初我守着网吧,你扛着棒球棍大杀四方,到处找那些小混混、小太妹收网费的日子,真感觉像做梦似的。” 现在的楚宁,身为天佑集团的总裁,被誉为南都市最闪耀的新贵,而这个棚户区的改建项目,将会给她带来巨额的利润,将她推上人生的另一个高峰,但是,谁能想到,这个年轻的女总裁,在数年前,只是一个在社会最底的小太妹呢? 宋然在遇上楚宁的时候,楚宁已经成了那间小网吧的老板,守着十多台破旧电脑,白天拎着球棍收网费,晚上抱着被子熬夜苦读书,全然不像是街头巷尾三姑六婆口里的所说的小太妹。 事实上,直到现在,宋然都不知道,为什么楚宁会在那个时候将她从火坑里面救了出来,如果不是楚宁的话,只怕这世间早就没她宋然这个人了。 “楚总,我能问你一件事情吗?”当车子开回城区后,宋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了自己多年以来的疑惑:“当初,在那么多女人堆里,你怎么就选中了我呢?” 楚宁闻言,从手机游戏里抬起头来,看着侧视镜里的宋然,眸光深遂默然,仿佛在她目光的尽头,看到的并不是宋然,而是千山万水之外其他人。 直到宋然将车开回了楚宁的别墅,宋然都没能等到回答,待她停好车,鼓起勇气准备再次追问的时候,才现楚宁竟然侧身躺在了后坐上,仿佛睡着了似的。 宋然打开后车门,准备叫醒楚宁,却一眼看到了楚宁的手机,手机还亮着没锁屏,桌面是个卷女子,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裙,带着细框眼镜,依稀间,似乎与她有那么半分相似。 “楚……楚总……” 直到手机屏幕变成了黑色,宋然才勉强按捺住自己翻腾的心绪,弯腰轻唤了几声,却没能得到楚宁的半分回应,直到她不经易间碰触到楚宁的额头,才现她竟然温度高得吓人。 114.114章 此为防盗章 霍蕴书自不远处急奔而来,他并没有听见楚宁的低语, 只是将紧跟过来的孙兴何伍二人大骂了一顿。 孙兴何伍两人不敢辩驳, 他们只顾着看楚柔抢劫去了, 根本就没有注意楚宁什么时候走开, 直到楚宁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对霍蕴书解释道:“霍叔,是我自己走开的……” “即使是如此,也是错的也是他们, 他们身为护卫,却没能起到保护的作用!要来何用?”霍蕴书怒不可遏, 他简直不敢想像, 如果楚宁当时没有拔剑的话, 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这是楚宁第一次看到霍蕴书这么大的脾气, 将孙兴何伍二人责骂之后,又调来了两个自己的心腹, 不由分说的便要将楚宁送回紫竹寨。 眼看着楚柔连抢劫工作都快做完,也于也就不再坚持,在将近十人的护卫下, 抄近路返回了紫竹寨。 一路走得沉默,楚宁简直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其实她今天完全可以留在紫竹寨,静等楚柔和霍蕴书的消息, 可鬼使神差的, 她还是被楚柔劝了过来。 今天, 她杀人了! 杀了一个枯骨如柴,艰难求存的老人! 看着自己被鲜血浸染,已经干涸凝结成暗褐色的双手,楚宁忽然大步跑开,孙兴立刻反应过来,眼看着她跑向了一个雨水汇集的小湖,急忙喊道:“二寨主,那个湖里的水蛇……” 此刻的楚宁,哪里顾得这些,冲到湖边就立刻搓洗着双手,直到将双手搓得通红才停下,这才想起孙兴说的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湖里一看…… 影子? 美人蛇的影子?!!! 惊楞三秒钟,楚宁立刻向后面喊道:“孙兴!带着所有人退后两百步!背对着我!” 孙兴等人本来离楚宁这边只有十数步的距离了,此刻着她这么一喊,纷纷抬头看过来,随即便听见一道女声怒喝:“你们这兔崽子,没听见你们寨主让你们滚开吗?还要看?再看老娘挖了你们的眼珠子!” 一众人看了看那颗露在水面的长女人头,又看看站在岸边的楚宁,到底还是退开了。 “真是人生有缘,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云竹姑娘!”楚宁指了指湖里,笑道:“他们都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他们是走了,可你这小母鸡还没走!难道是想留下来陪姨娘一块儿洗么?” 谢云竹扒了两个绺子的衣服,一从青龙寨里混了出来,可那两个绺子的衣服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衣又脏又臭不说,里面跳骚虱子不计其数,咬得她浑身不舒服,正巧看到这里个小湖,便打算先洗个澡,再换回自己的衣服。 哪料想,这才洗一半,竟然杀出来了个小贼头。 楚宁的耳朵自动过滤掉‘小母鸡’三个字,再将‘姨娘’两个字放进心里,唇边漾起几许笑意,故意吓道:“我听说,这湖里有水蛇。” “……那你还不滚!!!” “我为什么要滚?!!” “老娘要穿衣服……” “你穿你的衣服,我看我的风景,可有妨碍?”楚宁故意占点嘴上便宜,眼看谢云竹一幅被逼急的模样,摇头失笑,动了动脚,正要转身离开。 哪料想,谢云竹突然从水里站起来,挂着一身水珠上岸,故意挺了挺身上的傲然,当着楚宁的面,施施然的换上衣服。 “身材很不错哦……!”谢云竹动作施然大方,楚宁也看得光明正大。 然而,一声夸赞尚未说完,谢云竹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枯木棍,劈头盖脸的就朝楚宁打来,边打边骂:“就你个半大的小母鸡,也敢占老娘的便宜?看老娘不好好教训你!!!” 顿时,什么杀人回忆过去……各种情绪,统统飞散,楚宁只顾着抱头鼠窜。 孙兴等人本想去阻止,却被何伍拉住,劝道:“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场面有点眼熟吗?” “好像是有点……”孙兴摸着脑袋想了想,傻笑道:“好像以前大当家生气揍人的时候,也是这般场景……” 于是,楚宁就这样被谢云竹拎着棍子赶回了紫竹寨。 晴儿正带着一群老弱,拿着竹枪守在寨门口,眼看着楚宁被谢云竹灰头土脸的赶回来,还以为是吃了败仗,当下便带着一群老弱围了上来。 这些老弱最近都能吃饱饭,又没干什么别的活儿,被闲养的这阵子,都跟着练过一阵子,此刻摆开竹枪阵来,也有那么几分模样,看得谢云竹心中一动,扔下手里木棍,对晴儿笑道:“小丫头,让你们二当家说话。” 楚宁正被晴儿护在身后,此刻被谢云竹点名,只好站出来,无奈道:“谢姑娘,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你得叫老娘谢姨!”谢云竹柳眉一挑,怒声道:“从今往后,老娘要在这里住下!你得负责老娘吃饱喝足穿暖和!” …… 这突然间就多了个姨,还要负责她吃穿住,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楚宁忍不住抬头望天,摸着自己抽疼的心口,悲痛问道:“那我有什么好处?” “等老娘想起来了,再告诉你!” 不等楚宁答应,谢云竹便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大摇大摆的走进寨子,在里面转了一圈后,最终宣布寨中的那间青瓦四合院,成了她的地盘。 此刻,楚柔已经抢完了青龙寨,虽然粮食等物什没抢到什么,但她意外的从一些墙洞、床底找出了大半箱金银珠宝,由霍蕴书大概的估算了一下,大概价值千余两白银,对于紫竹寨而言,算笔大收入。 两人合计之下,便分兵而行,由楚柔带着精锐立刻下山进行后继的计划,而霍蕴书则带领一部份战斗力弱的人,将东西送回紫竹寨,算好时间点火,将整个青龙寨都烧成了灰烬。 午时后,通天梁正带着手下躲在树林草丛里偷偷啃饼子,突然听见派出去的哨子报,说是青龙寨的上空飘起了浓烟,像是走水。 通天梁脑子不笨,一听就知道是出了情况,想到自己半生经营的地方,就这样没了,气得暴跳如雷,立刻准备把手下人马都带回去救火。 顶天梁这时候突然跑了过来,喘着粗气,面带喜色道:“大当家……白……白家的货队来了……有……有百余车的货……货物……” “货你娘的货!”通天梁气红了眼,当场就骂起来:“老窝都被人给端了,你还在意这点货,赶紧跟老子回去一起救人救火!” 其实,对于通天梁来说,救人救火都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前几天才收了人大量的财物,虽然嘴上说的是,等干完这一回生意,拿到另外那一半后再分,但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打算拿出来分润,否则的话,怎么会突然让应天梁带着人手留下,就是为了防止托天梁在背后捣乱。 顶天梁的性子急,又是个直肠子,所以,他不知道通天梁收了一笔钱财,还记着要抢白家的货物,而且,之前通天梁为了让他们都下狠心,还特意把货物的价值夸大,此刻被通天梁这么一骂,顶天梁心里也有了脾气,但他也不好当面顶撞,只好不作声。 通天梁以为顶天梁同意回去,却在临走时,才现顶天梁带走了自己手下的兄弟,打算一个人单干。 如此一来,通天梁也没了好办法,只能骂骂咧咧的也留下,心里想着,等干完这次,托天梁、应天梁和顶天梁三人,无论如何都要除去。 没多时,白家的货队就已经走进了众匪埋伏的圈子,顶天梁当先一步跳出去,将队伍拦了下来,挥着把大刀耀武扬威。 “不好!我们中计了!” 正埋伏在队尾的托天梁听见了前面的喊杀声,正要带人冲下去,却见被他们伏击的粮车上面的麻袋被掀开,从里面都钻出了一些腰佩长刀的人,累计下来,竟然将近三百之数。 这些人显然是白家的部曲,皆身穿葛布劲装,腰配长刀,身材魁梧,几乎能以一抵二。 到此时,通天梁也知道自己中了计,知道自己手下的这些瘦弱饿匪讨不了好,于是招来心腹,传下了两个口令。 顶天梁奋力的捅死一个对手,被旁边的人近身,他一看是通天梁的心腹,也就没多想,只听他说:“大当家传令,说中间那辆马车上坐着的人,便是那白大当家,若是能取得她的人头,足可换得五百两赏银!” “五百两赏银?”顶天梁一听,顿时双眼放光,但还是有点不敢确定,追问道:“大当家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银钱?” “当然是有人出了这个价来买她的人头。” 通天梁的心腹说完,便提着刀作势要杀过去,顶天梁自然不会白白放过这个机会,他大喝一声,召来十数个自己的心腹,对着中间那辆白纱飘飞的马车冲杀过去,在金钱的引诱下,这十数人战斗力倍增,竟然连连砍杀了白家数十部曲。 正在这时,背后忽闻喊杀声,顶天梁回头一看,不禁呆立当场。 原来,就在顶天梁奋力冲杀的时候,通天梁竟然带着自己的心腹开始撤离,显然是要将顶天梁留下来绊住白家部曲的追击。 然而,通天梁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支伏兵。 这支伏兵便是紫竹寨的精锐,由楚柔率领,按照楚宁的计划,埋伏青龙寨人多的这支人马,在楚宁看来,只要能将这支队伍击溃,余下的那支,将不足为虑。 楚柔不太懂这是什么道理,但此刻见青龙寨这临后撤的情形,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拔刀一挥,便带着紫竹寨的人马喊杀着冲下山去,一个照面就戳倒了大片。 已经逃出一段距离的通天梁回头一看,这竟然是紫竹寨的人,再看他们摆着整齐的竹枪阵,脚下踩着哀嚎不止的众匪,也没胆子回头救人,只好狠狠的咬了咬牙,打马跑得快逃。 余下的山贼见状,也跟着跑得飞快,唯有顶天梁和他的心腹倒霉,已经被白家的部曲团团围住,又亲眼见到紫竹寨这般冲杀,顿时被吓破了胆,三两下就被杀的杀,抓的抓。 又是一番追杀,楚柔回来一看,才知道,紫竹寨这番冲杀,竟然让青龙寨留下了百余死伤,但看着满地的哀鸿,却让楚柔手脚冰冷,有点不知该作何处理。 “不管死没死,全部补刀,头颅全都割下来,尸体都找个大坑埋上……” 白家的人部曲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很快便有人过来收拾战场,又给楚柔传讯说,大当家有请。 说起来,楚柔最近经常听见白大当家的名字,但这却是她第一次见到白夙。 此时的白夙正坐在马车里,挑开车窗上的白纱帘子,神情淡漠的看着周遭,明明身处血腥战场,却依然淡然端坐如高堂,直到楚柔走到马车旁,方才淡淡开口:“姑娘想必便是楚大寨主。” “正是在下。”楚柔按耐住自己对这个名闻已久之人的好奇,拱手作礼道:“楚柔见过白大当家。” 白夙也不喧寒,直接道:“我听说,青龙寨的恶贼兵分两路,还要劳烦大寨主去查看一下其他恶贼躲在了哪处。” 楚柔也没多问她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转身就招呼自己的人手,去寻托天梁了。 然而,她们却不知,那托天梁眼见阵势不对,早就已经带着人手逃走,路得比通天梁还要快。 通天梁一路逃窜,此刻他也不敢回青龙寨了,好在他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混久了心眼子也多,在别处藏了一些粮食,留给自己保命用。 115.115章 此为防盗章 所以,霍蕴书和楚柔两人, 都不看好楚宁的这个决定, 可他们又不得不承认,已经多年没见血的紫竹寨, 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们都知道, 在不久的将来, 紫竹寨和青龙寨,必然会以武力来决定生死存活。 比起楚柔在武力和安危方面的担忧, 霍蕴书和晴儿在财物上的担忧也是很急切的,特别是晴儿, 这孩子是穷怕了,她每次想到要白养这么多人吃饭,就觉得心好痛, 此刻又打算跟楚宁再提提这个问题,想要把这些人弄去采蚕茧, 却没想到楚宁一看她要开口的样子, 立刻就说:“晴儿的事先不说,反正钱财方面, 我们暂时不缺……” 晴儿觉得, 必须让楚宁正视这个问题,必须让她明白, 钱不能乱花, 人不能乱养, 所以说得很严肃:“二当家!照你这样下去, 不久以后肯定会缺!我们不能只看现在,要看将来……”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楚宁也算是比较了解晴儿的性格了,她知道这孩子拗执,如果自己不能够说出一个能让她安心的理由,那今天就别想她放过自己,于是,只好说道:“大概三个月之后,我们还会有一笔进账。” “嗯???”晴儿瞪大眼,兴奋问道:“多吗?大概有多少?有没有白家这次给的多?” 这孩子是钻进钱眼里去了吗?竟然连什么原因进账都不问,直接问进账多少,还拿白家这次的交易来做参照物……胃口已经被养得这么大了吗?是谁前几天数着几个铜钱,都还开心得笑眯了眼…… 那着晴儿那满脸期待,楚宁不忍让她失望,于是问道:“大家觉得用牙刷沾着盐刷牙,舒服吗?” “当然不太舒服!”楚柔估计已经忘记,自己因为牙刷的事情,还将楚宁揍了一顿,此刻第一个出来言:“刷着刷着就会掉几根毛到嘴里不说,还有可能会刷得嘴里出血……” 见霍蕴书和晴儿也跟着点头,楚宁摊道:“所以,我想弄出一种东西来代替青盐。” “什么东西?那你还在这里说什么?怎么还不快去弄?” 看着这异口同声的三人,楚宁只得无奈的苦笑一下,敢情他们把自己当成万能的了?他们以为这钱就真的这么好赚? “现在想弄也弄不出来,我们没有材料。而且,即便是现在弄出来,对我们而言,也不是最好的时间。”楚宁只好详细解释道:“白家才拿到制刷手艺,还没能大量生产和贩卖,使用牙刷的人都不多,又有谁会来用牙膏呢?再说了,白家这才拿到制刷手艺,正准备大展身手,我们就急急忙的再把牙膏送上去,你们觉得,白家会怎么想?会怎么看待我们?” “他们会觉得我们很急切,会猜测我们是不是很需要钱,会打压价钱……”霍蕴书立刻就想明白,向楚柔和晴儿解释道:“所以,宁儿说三个月以后,是因为,她要看看白家这三个月的贩卖情况,也只有等这段时间过去,有大部份人都在用牙刷之后,才是推出牙膏的最好时机。” 这样一说,楚柔和晴儿也都明白了些,虽然都还是觉得有点不以为然,但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 接着,楚宁就铺开了一张白宣,上面已经画好了模竖相交的表格,对在场众人,讲解起了后世的左借右贷记账法。 在楚宁看来,紫竹寨如果能够度过眼下难关的话,将来必然会下山去谋求生路,到时候,不管她们是靠什么门路谋生,如果还是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就必然是会涉及到账目问题。假如摊子越做越大的话,账目必然也会越来越复杂,如果还是依靠这个世界的记账法来,那必然会出现很多她无法兼顾到的漏洞。 所以,必须趁现在还有时间,先把根基打好,即使是无法让他们在短时间内就学会使用阿拉伯数字,但也必须让他们将这种记账法的原理和规则弄明白。 次日一早,楚柔打着哈欠起来,就看见楚宁正在教晴儿背那劳什子的记账口诀,她昨晚也被楚宁逼着背了半宿,此刻醒来,却是一句都没能记住,于是心里一想,便提着刀出了门。 正想去拿竹篓招呼人手去山里,却没想到霍蕴书已经神清气爽的走了过来,说是从今天开始,全寨子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不用再去采蚕茧剿丝。 “不采茧了?”楚柔顿时瞪大眼,狠狠道:“她到底想干嘛?昨天收了一群人来吃白饭,今天连蚕都不采了,她这是想坐吃山空吗?!!!” “宁儿的意思是,想让你教他们练习武艺。”霍蕴书不紧不慢的笑道:“昨天惹到了那个青龙寨的夫人,又放走了野狼,他们迟早会回来找事,所以,宁儿就想着,干脆让自家兄弟们专心把武艺练好,到时候,不管谁来,我紫竹寨横竖都是不怕的……” “是这样吗?”虽然觉得霍蕴书这样的说法可以接受,但楚柔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却没有再往里深想,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叫来了几个常跟着她办事的心腹,拎着刀枪棍棒,敲着铜锣把寨子里所有人都叫了过来。 等所有人到齐,楚宁也已经来到了寨中的平地上,在她的示意下,霍蕴书和楚柔带着人,连敲带打的让所有人排成了横竖较直的方阵。 好在这里是山寨,也不是后世的辫子朝,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重,一群男男女女排队站在一起交头结耳,皆目带好奇的望着楚宁,本以为她会有什么话说,却没想到,她竟然一声不吭的站在前面,盯着在场的男男女女仔细看。 这一站之下,竟然足足站够了两个时辰,楚柔和霍蕴书带人着一些身强力壮的人,手持棍棒守在四周,谁敢乱动谁就会挨打,而那些身体差点的人,在这么长时间的站立之后,竟然晕倒了好些个。 两个时辰之后,在场将近四百人里,还能够站得稳的人,竟然不足半数,楚宁从这些人里面挑挑选选,最后选出来了三十个健妇和一百二十个壮汉。 下午的时候,便由楚柔带着这些人,一直在寨中的平地上走来走去,引得全寨的人争相围观。 “他们这些人,怎么竟然连左右都分不清?”听着那七零八落的脚步,再看着那乱得不像话的动作,楚宁实在忍不住黑了脸,对霍蕴书道:“难道没有让他们把口令都记住、分清楚?” 霍蕴书想了想,摇头道:“恐怕有点难,他们平日都是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哪有心思去记这些口令?我瞧着他们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只怕是全都想着晚上吃什么去了。” “就不能换一种方便又易记住的口令?”楚宁想起以前自己听过的一个练兵故事,问道:“比如说,喊草鞋,就伸左脚甩右手,喊布鞋,就伸右脚甩左手。” 霍蕴书立刻就把这话带给了正在号施令的楚柔,楚柔已经喊了半天,嗓子都快干得冒烟,心里早就积了不少火气,此刻从这话里听出了楚宁的不满,忍不住怒声道:“她就在那里想一出是一出,说得简单,你看这些人,大部份都打着赤脚,哪里来的草鞋布鞋让他们分?这不是搞得更复杂了吗?” “那依大当家您的意思是……”霍蕴书也觉得楚宁这提意不好,但又不想就这么回去对楚宁说,于是道:“要不大当家您出个主意?” “依我看啊……”楚柔盯着面前这群人,这群人小部份在看她,大部份则盯着那些正在刷锅洗碗,准备煮晚饭的人,于是心里头便有了主意。 “你们都给老娘听好!”楚柔大喝一声,按刀而立,恶狠狠道:“老娘喊一声‘碗’,你们就伸左脚甩右手;老娘喊一声‘筷’,你们就伸右脚甩左手;谁要是出错了脚,甩错了手,今晚就别想吃饭,都听清楚了没?” 一听到吃饭的问题,在场所有人都转过了脸,望着楚柔答道:“听清楚了!” “记清楚了没?” “记清楚了!” …… 霍蕴书见楚柔已经想出了办法,便回到楚宁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身后传来了楚柔的号令:“碗筷碗、碗筷碗……碗……筷……碗……” …… 刹那间,楚宁满脸黑如锅灰,对霍蕴书咬牙切齿道:“这就是方便又容易记住的新口令?!!!” “咳!咳!咳!” 霍蕴书忍不住连连咳了好几声,尴尬得说不出话来。虽然他也没想没明白,楚宁为什么明明说的是要让寨里的兄弟们练习武艺,却非要让楚柔带着他们,像一群傻子一样在那里练走路,但是一群喊着‘碗筷碗’的人在那里练走路,岂不是显得比傻子还要更傻? 没想到的是,那边的情况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在楚柔带着走了几遍之后,基本上都没有人再出错脚、甩错手,更是热情高涨,自的跟在楚柔后面一起大声高喊。 于是,在接下来的许多天里,紫竹寨内的平地上,出现了一道奇景。 前面一个身材高挑,腰挎长刀的女人在怒吼:“碗筷碗、碗筷碗……” 后面跟着一群男女,整齐的甩着手脚,齐声咆哮:“碗筷碗、碗筷碗……” 陌生的眼神,陌生的声音和说话语气,甚至连她此刻这平凡的动作里所夹杂的气势,都让楚柔觉得无比生疏。 “俺……俺没事……是……是跌倒摔的!” 楚宁在等待答案,可楚柔却像是遇了千难万险一般,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句话,说着说着就跑开,留下楚宁独自一人,面色不虞的站在那里。 到底……到底还是没有做到想像中的那么无动于衷啊…… 这终究不是自己成长与生活的世界,她们所关心所牵挂的人根本就不是现在的楚宁,一旦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还会这样对待自己吗? 楚宁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天边。 楚柔一口气跑回自己房间,猛的灌下了一大碗冷水,坐在门口想了好久,直到天色渐黑,方才从那些胡思乱想中平静下来,在心里暗自骂着自己——楚柔!你够了!不要再胡思乱想,楚宁还是楚宁,她是你妹妹,怎么会变成陌生人?可能只是因为伤了头,失却了记忆,所以才会性情大变,变得生疏……只要她还活着,哪怕是不认你这个姐姐也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好好对待她,好好的教导她,以后给她说门好亲事,让她平平安安的过完这辈子,就不负当初父亲的托负…… 晴儿一直在房子外面的土灶上忙活,到这会儿已经炖好了鸡汤,正小火熬着一锅黍米粥,从灶后抬起头来,就瞧见二当家正皱着那张腊黄脸在看着什么,心疼又担心的问道:“二当家,怎么了?” “这是……盐?” 楚宁研究了好久,才觉得那半碗黑白混杂的东西,应该就是用来煮饭炒菜的盐,再瞧着里面能够用肉眼清楚分辨的大颗沙粒,想到自己已经吃了十多天,不禁深深的为自己这强悍的生存能力感到折服。 116.116章 此为防盗章  楚宁知道。 这是一场将用血与火来书写的战斗! 这是一场只能胜不能败的战斗! 所以, 在战斗来临之前,全寨人手,无论老弱妇孺都拼命的训练, 在战斗来临时他们毫不畏惧,紧握手中长/枪, 满腔愤恨的盯着冲杀过来的敌人。 五百米! 三百米! 两百米! 近了! 再近了! 随着楚宁拔剑指剑, 列于阵前, 身为前锋的楚柔提刀怒喝:“杀!” “杀!” 紫竹寨一千零八十寨众同时怒喝, 声音响彻云霄,前面三排寨众长/枪齐腰端平, 而后面三排人则枪刃斜斜指天, 战意昂仰。 “杀!” 第二声怒喝响起,紫竹寨众整齐跨步,杀气凛然!——是为复仇!也是为了生存! “杀!” 第三声怒喝响起, 双方阵前交汇, 紫竹寨阵前三排寨众同时握枪平刺! 是的!斜刺!就如同在这之前,众人每日训练的那般,奋力的、简单的握枪向前斜刺! 但随着紫竹寨众这简单的一刺,萧玮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意外得来的这个仙术阵法, 这个让天王寨都没能讨到好的阵法, 此时在紫竹寨面前, 竟如纸老虎一般, 不堪一击。 是的!不堪一击! 随着紫竹寨的这一声怒喝,这枪尖微泊的斜斜一刺,最先冲杀到阵前的那一排海寇,竟然无一例外的被刺中刺伤倒地,而紫竹寨众人,却毫不眨眼的拔回长/枪,伴随着杀声,再次刺出! 在此时此刻,紫竹寨众人的动作是整齐的,是冷静的,也是麻木的! 就在这短短两声之间,萧玮竟然损失了数十人,他甚至顾不得去找严三的麻烦,亲自冲到阵后,督促进攻。 直到此时,被列于阵前的众海寇方才明白,原来这紫竹寨传说中的阵法竟然厉害到如此地步,他们每一个攻到紫竹寨阵前的人,都必须同时对付至少十个以上的枪尖。 面对这密集如林的长/枪方阵,他们胆怯了,他们害怕了,但他们退无可退,因为,他们的大首领——萧玮,萧家六爷,正带着十数名弓箭手在亲自督战,他们是萧家精心训养的曲部,他们是萧家最大的依仗,他们……退无可退! 在弓箭的迫逼下,海寇们发动了更为猛烈的进攻,而紫竹寨的严密枪阵所带来的优势逐渐开始被打破,而海寇们也找到了暂时克制枪阵的方法,他们一方面猛烈的进攻,以人们吸引对方的攻击,一方面派出短兵武者,近身破阵。 很快,紫竹寨枪阵第一排的人几乎死伤过半,他们都是以前被楚宁带去见过血的人,可以说是如今紫竹寨里的战力骨干,每牺牲一个,都是整个紫竹寨的损失,但在这场战斗中,他们却不得不勇敢的站在第一排,以血肉之躯来抵挡海寇的刀刃。 因为,他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妻儿战斗——这是在战前这半月以来,二当家每天晚上,都会反复给给他们宣讲的内容。 只要赢了这场战斗,无论他们是生还是死,他们的妻儿,他们的父母,他们所牵挂的任何人——都可能得到紫竹寨的抚养,过上衣食无忧,风雨无惧的生活! 二当家是仙人选中来救他们于水火的人,二当家是能让他们吃上饱饭、穿上新衣,能让他们在绝望中看到希望。 所以,二当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们的信念! 杀!杀!杀! 倒下的人越多,地上流躺的鲜血越多,紫竹寨上空的‘杀’声却越来越响亮,随着每一声杀气四溢的怒吼,前排不断的有人倒下,而后排不断的有人补上空缺。 陈福因为之前受过伤,他原本是被安排在第三排的,此刻排在他前面的两个人都已经倒下,眼看着身前出现了空缺,对面的海寇冲将过来,他几乎想都没来得及想,立刻便一步上前,长/枪斜端,刺向了那个冲将过来的海寇。 在解决了那个海寇之后,陈福终于有空闲用眼角的余光,将阵前打量,他发现,对面的海寇们早就被杀破了胆,如果不是被身后的弓箭手逼迫着,只怕早就已经四下逃散。 所以,此刻胜败的关键,就在那些弓箭手身上啊,可大当家和二当家她们知道吗? 陈福很想将这个想法传达给大当家和二当家,但二当家素来是个讲规矩的人,早就已经告诉过他们,要听从指挥,如果他在此时冒然有所行动……可这个时候…… 左右思量了片刻,陈福很快便下定了决心,趁着又解决掉一个海寇对方还没能再次有人扑杀上来的空当,他向身后做了一个手势,那是二当家亲自教会他们的战术手势,属于他带领的三十个紫竹寨众,立刻得到他的指示,紧跟在他身后,列成了三个纵队,主动杀进了海寇中央。 正在阵后观战的楚宁,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陈福的意动,她略一思索,便已经明白了陈福的意图——他是想凭借自己的枪法,直接冲破海寇的阵形,去杀掉那些督战的弓箭手? 想到此,楚宁不由得抿紧了嘴唇,右手微举,也做出了一个手势。 “刘哥,二当家下令突袭!” 就在楚宁做出战术指示的同时,战场左边山侧的树林里,刘长贵正在远眺着战场,眼见着紫竹寨从优势打到平势,再到陈福突然异动,他就知道,自己要行动了——因为,在战前的时候,二当家亲自来与他讨论过与海寇的对阵方案,当时并没有说过安排陈福带人直破敌人正中。 跟着刘长贵埋伏在树林里的,并不是什么强援,而是一些紫竹寨的妇孺。为了这次战斗,只要高过车轮的人,都被楚宁安排了训练,以作不时之需。 这些人原本弱不经风,都是活在生死边缘的人,她们在经过紫竹寨这段时间的生活之后,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瘦弱,但也没有正常生活里养出来的强健,只能说是勉强能够看到几斤肉的活人。 而此刻,这些才吃了几天饱饭的人,就这样被送上了战场,直接面对死亡。 当她们在刘长贵的带领下,冲出树林的那一瞬间,楚宁默然的闭上了眼睛,但她很快又睁开,擦掉了眼角滑落的眼泪,又做出了一个战术指示。 “换阵!” 随着何伍一声大喝,楚柔在阵前接令,紫竹寨的战阵从当中一分为四,分别以楚柔和陈福为前锋,发动了主动冲击。 萧玮没料想到紫竹寨还有伏兵,当左侧山森里的喊杀声响起时,他本来就对紫竹寨有些惊惧的心开始动摇,几乎是在下意识的便选择了撤退,但想到整个萧家对他的厚望,他又忍住了逃跑的想法,亲自提刀砍杀了几个人头,紧接着,一抬眼间,但瞧见了紫竹寨后,那个身着旧皮甲,骑在马上的年轻女子,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咬牙彻齿的狠笑一声,便吩咐自己信任的亲卫带着五个弓手,想绕过正面战场,去将那女子捉住。 随着那亲卫和弓手一行五人离开,众海寇在紫竹寨正面主动冲锋和侧面袭击之下,终于开始节节溃败,他们甚至已经顾不得身后有弓手在督战,自己冲乱了自己的阵形。 楚柔和陈福二人,正是越战越勇,皆以一敌众,生生的从海寇阵中杀出了两条血路,加速了众海寇的溃败。 而让众海寇加速溃败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从身后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和脚步声,萧玮闻声望去,便见天王寨旗帜正飘扬而来,很显然,天王寨之前就躲在这附近,眼睁睁的看着紫竹寨和海寇拼死厮杀,等胜负开始露出端倪的时候,再来捡现成的便宜。 萧玮看了看天王寨众身前那跨马提枪的身影,再回头看了看紫竹寨后的那皮甲女子,最终还是叫回了亲卫和弓手,混进溃逃的人群里逃进了山林。 在这场战斗里,楚柔除了接令传令换阵之外,她更是主要战斗力之一,她手里的长/枪,早在战斗中折断,后来在冲杀的时候,更是凭着手中一柄环首刀,在海寇堆里杀进杀出,被鲜血染红了衣裳,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此刻海寇溃退,天王寨横空杀出,那一马当先,头带鬼面的黑衣人披风猎猎,纵马急驰间,银亮枪间犹如这个世间最阴狠的毒蛇,带着森森寒气,杀将到眼前。 这个人是真的要杀她!!! 几乎在一瞬间,楚柔就已经明白来者身份,她几乎完全没时间来想,为什么明明说好的援军,现在却变成了敌人,手中的环首刀,就已经下意识的横档胸前,架住了那支银枪。 刀枪交击,擦出一连串的火花,紧接着,鬼面人被她掀翻落马,双双被迫退数步,在各自阵前驻步。 “你不一定能够杀得死我。”楚柔浑身浴血,杀气滔天,对着那个鬼面人说。 “你身后的这些人马,不一定能够在我手下全身而退。”楚宁按剑而立,望着那气势凌人的鬼面人,缓缓道:“即使,现在是大战之后,我兵残将弱。” 此时此刻,夜色逐渐来临,双方形势严峻,一触即发。 “二寨主,你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 晴儿不知从何处过来,手中抱着一个木盒子,招呼楚宁一声后,率先走进了屋子。 楚宁随后而入,见晴儿已经打开了木盒,正在与楚柔和霍蕴书说道:“这些都是从青龙寨里面搜出来的珠宝,听闻二当家明日将要下山,便想着,不妨由二当家一同带下山去,换成现银。” “先留着罢,反正暂时又不差这点银钱。”楚宁打起精神,向众人道:“如今冬日已至,天气越发的寒冷,我想着,是不是该给寨子里的兄弟们置两套衣物了。” “什么?你要给他们都置办衣物?”楚柔忍不住诧异道:“宁儿,你没生病吧?” “二寨主。”晴儿也反对道:“现在寨子里面已将近五百口,加上托天梁带来的,只会更多……寨子里这么多人,你答应了每日要供他们吃上两顿饱饭,现在还要每个人供两套衣物,咱们手里就那么点银钱……” 连向来对楚宁支持有加的霍蕴书也忍不住劝道:“宁儿,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我知你心里有主意,但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咱们慢慢来可好?” 听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劝说,楚宁只好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独自躺在床上,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主角随便都能想出个点子赚个盆满钵满,随便走在路上捡个小乞丐,洗干净之后就变成家财万贯的白富美……可为什么自己遇到的白富美,却精明得连砍价都那么狠? 不过,这次楚柔她们的劝阻是对的,紫竹寨的家底的确是太薄了些,如果现在就大手大脚的花出去,那到后面没有入项时,所有的人还是会走上打家劫舍的老路。 所以,若是真的要为他们做点什么,那就是替他们找一份长久的出路。 楚宁思前想后,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但她懒得睁开眼,次日醒来的时候,天色尚未大亮,外面就已经传来的整齐的呼喊声。 117.117章 此为防盗章 在这个小山寨里,盐是很贵重很奢侈的东西, 哪怕是里面还掺合着大颗大颗的沙粒, 却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吃得起的, 哪怕是像楚柔楚宁这名誉上的当家人,也不是每顿都吃得上盐。 说起来, 楚宁来到这个小山寨也足足十数余日了,这十余日以来, 最让她觉得难以接受的不是清水洗脸, 也不是衣服破烂不保温,而是在这个穷贼窝竟然连传说中用来洁牙的杨柳枝都没有,只能够用手指蘸着盐水洗牙,哪怕是这盐水,她都还得偷偷摸摸的才能弄到, 如果是被楚柔或者晴儿瞧见,少不得又是一顿说。 所以, 楚宁深刻的觉悟到,比起让全寨人吃肉的事情来, 目前最迫在眉捷的事情, 是先给自己弄只牙刷, 可这显然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弄出来的事情, 所以,现在也只好先将就了。 洗漱完后, 楚宁就出门开始活动身体, 先是在外面的空地上慢步跑了一会儿, 后来想起楚宁的竹枪和猎弓,于是去将这两样武器找了出来,在院子外的大树下胡乱练习了许久,现自己这具身体已经将原主人的东西全部丢了个精光。 才练了不到半刻钟,楚宁就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边感概自己如今这副身子的娇弱,边与起来做活的人们互相招呼,在阵阵问好声中,收起了竹枪和猎弓回到了院中。 楚柔正背着一个大竹篓,手上提着她惯常用的环刀,看见楚宁回来,跟她叮嘱了几声,就吆喝着寨中的一群人出门采茧去了。 等楚柔走远后,晴儿才小心翼翼的揭开锅盖,端出半碗黍米粥送到楚宁面前。 楚宁昨晚也就吃了半块胡饼,今早起来又运动了这么久,此刻正是饿得慌,见晴儿端了吃食上来,也顾不得挑嘴嫌弃,就着粗糙得有些硌嘴的土碗边沿,三两下就吞下了一大半,边抽了个空闲,随口问道:“晴儿,你们也都吃了吗?” “我们要更晚一些,等大当家她们采茧回来,就可一起用饭。”晴儿说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楚宁那微变的神色,只是见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就接过碗去洗了洗,边说道:“我爹早些时候有来过,说是有事要找二当家……” “霍叔找我有何事?”收起敛起那因半碗粥而引起的心疼,楚宁跟在晴儿后面,边往她们家的方向走去,边在心里寻思着自己所知的那些古代知识,直到那座茅屋小院近在眼前时,才隐约想起,老百姓一日三餐的习惯,似乎是从宋代以后才有的。 所以,这个大庆朝所存在的年代,是在宋朝以前么? 心里如此想着,楚宁已经跟在晴儿身后进了院门,还未来得及进门,便听里面传来了一声稚嫩的读书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 这是诗经诗小雅里的《鹤鸣》篇,楚宁从前也读过。但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至今还没有接触过文字类的东西,所以,并不敢确定这个世界的文明和科技达到了什么水平,此刻听到这《鹤鸣》,再结合先前的猜想,心中已经有了个大约的结论——这个大庆王朝,应该是处于秦汉之后,唐宋之前的这个时间段。 “阿爹,二当家来了。” 晴儿这一出声,打断了她弟弟霍钰读书,也让她爹从手中的竹简中抬起头来,指着身边的石凳,示意楚宁坐下,边关怀道:“二当家的伤,可好些了?” “让霍叔忧心了。”看着霍蕴书手中的竹简,楚宁心中一沉,暗道一声老天捉弄,竟让她回到了一个连纸都还没有出现的时代,也就是说,这个时代应该还在西汉,或者西汉之前。 心里暗骂老天,可接触到霍蕴书满满关怀的目光,楚宁只好强撑出了一个笑脸,道:“现在能吃能动的,也没感觉到疼,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简短的关怀几句后,霍蕴书放下手中的竹简,神色微微一变,凝重道: “二当家,前些日子,我下山去卖蚕丝的时候,打听到了两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既然已经答应晴儿,要让她每天都有肉吃,楚宁也就不在像以前那么抗拒着周遭的一切,甚至还在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个二当家的身份利用起来,此刻听霍蕴书提起,她也就提起了几分心思。 “这第一个消息,是与青龙寨有关。”霍蕴书道:“听人说,青龙寨前阵子做了一票大生意,抢到了一个很有手段的女人,这个女人不但让青龙寨的上下都言听计从,甚至连附近的几个山头,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霍叔是担心这女人把主意打到紫竹寨来?” 楚宁毕竟是个曾经身居高位要职的人,大局观向来不缺,此刻听霍蕴书这么说来,她立刻就想到紫竹寨与青龙寨多年来的纠葛,再看如今日益强大的青龙寨,想必找上紫竹寨也是迟早的事。 “正是如此。”霍蕴书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两年以来,青龙寨的实力与我们相差不大,所以都只是在暗中使手段。但现在青龙寨跟另外的几个山头联手,底下好汉已过五百之数,远非我寨可敌……” 紫竹寨现在的实力楚宁是知道的,全寨上下不过百余户人家,老弱妇孺一起,满打满算也不没有过三百口人,而其中的壮丁,最多也就百来人,如果青龙寨在全力动手的话,紫竹寨完全不是对手,当然,也不至于全无应对之力。 所以,在楚宁看来,这并不是一件最迫在眉捷的事情,毕竟,以青龙寨现在的势头,只要那女人的脑子不残,就不可能现在压上举寨之力,来收拾紫竹寨这么个又穷又破的地方,所以,紫竹寨还有一段时间可以苟延残喘。 楚宁把那个女人暗自记在心里,随即又问:“另外一个消息呢?” “另外一个消息……”霍蕴书讶异的看了楚宁一眼,他没想到现在的楚宁竟然这么能沉得住,不过,那几许讶异之色很快就被他隐去,道:“如今山下秋收已毕,冬日将近,蓬莱山上的那些海寇想必又要登岸兴风作浪……我担心这些海寇上岸太早,吓住了山下的那些行商坐贾,如果他们不再继续收购蚕丝,我们就没办法存够过冬的粮食……”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又迫在眉捷的问题,楚宁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东莱山附近,不但有山匪,竟然还有海寇…… 如此看来,山下的日子也未必会比这紫竹寨强上多少,说不得还会更苦一些,毕竟,他们要面对的,除了山匪、海寇之外还有朝廷,这样接二连三的搜刮,山下百姓的日子,可想而知。 只是,为何这蓬莱山之名这么耳熟呢? 楚宁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以前似乎曾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说是秦朝的时候,有个叫徐福道士跟秦始皇说,渤海之中有三座仙山,其中一座就叫蓬莱山……后来这座山在宋朝时候,好像被改名叫沙门岛,成了专门流放犯人的地方。 渤海……蓬莱山……沙门岛……东莱山…… 不是吧?! 难怪总觉得东莱山这个名字也在哪里见到过,原来就是秦始皇、汉武帝、汉宣帝都来拜过山神的那座东莱山啊。 看来这座山里的山神并不灵啊,如今漫山遍野都是山贼,蓬莱山上还住着海寇…… 也不知这大庆朝的帝君来拜过没有,若拜过,岂不是会被气哭? 正胡思乱想想着,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晴儿出门看了看,立刻便回来说道:“是孙兴与何伍回寨了。” 霍蕴书一听,当即便起身离去,楚宁立刻便跟了上去。 方才出门几步,便见一群人围在寨中的空地上指指点点议论不休,伴随着妇人的哭诉声,很是喧哗。 楚宁上前一看,便见两个衣衫带血的少年被围将在中间,孙氏正边摸着眼泪边骂着其中一个少年,而在两少年旁身后的地上,却躺着一只被捆得奄奄一息黑毛山猪,和一只已经死得透彻的大白虎。 “霍叔……二当家……” “二当家!” “二当家来了!” 霍蕴书挥手分开众人,那两个少年一见到他和楚宁,一声招呼后,便直接躲到了楚宁身后,其中一个立刻便道:“霍叔,俺们根本就没受伤,只是捉山猪的时候遇上那只白虎,俺和兴哥儿见那虎皮雪白漂亮,便想着猎回来送给二当主,您就别再念叨了,求您了……” 另一个也附和道:“看山猪和二当家的面子上,您就帮俺劝劝阿娘吧,俺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闻言,楚宁面色一僵,忍不住微微蹙眉——什么叫看在山猪和二当家的面子上?难道二当家长了一张猪脸吗? 这熊孩子,实在太不会说话了! 尽管很不乐意被人拿去与猪相提并论,但楚宁知道,在这种时候,特别是这种母子家务事上,自己最好是能不掺和就别掺合,于是,看了霍蕴书一眼,现霍蕴书也正在看她,便点了点头。 “既然他们毫无损伤的回来,孙家娘子就别再哭了罢,二当家刚从鬼门关回来,你就在这哭天喊地的,像什么话?”霍蕴书清了清嗓子,接着对周遭众大声骂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洗锅劈木材?难道吃肉还要我来教你们剥皮拔毛不成?” 闻言,在场众人一声欢呼,便出来了四个较为强壮的汉子,将那野猪和老虎都抬将下去。 瞧着那被抬走的野猪,楚宁脑海灵光一闪,立刻拦住几人,叮嘱道:“这猪毛,可千万莫要丢弃,全都给留下,我有大用!” 几个汉子带着疑惑将此事应允,晴儿待众人走远,忍不住问道:“二当家,这豚肉乃脏肉,山下富人家,鲜有食用,豚毛更是被弃如废物……这有何妙用?” “那就得问,当家想要个什么样的寨子。” 虽然只是互相的问了两句话看似没什么深意的话,但楚宁却已经得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于是不再打机峰,实话实说道:“现在的当家人是楚柔,她想什么样的寨子,我又如何得知?但……如果霍叔只是把今日当作是闲聊逗趣的话,我倒是可以说说我的想法。” 虽然,楚宁对紫竹寨并没多少归属感,也不想插手紫竹寨的事情,但她又觉得,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天天出出主意,就当玩是在陪着npc玩游戏,打一下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118.118章 此为防盗章 楚柔从萧韩两家抢来的衣服和被子全都已经被放下去, 但人口实在太多,即使是加上从白家拖回来的这些,也不够放所有人, 只能优先伤者,余下的几个人一份,由他们共同挤在一起取暖。 尽管这样的条件, 在楚宁看来很是艰苦和残酷, 但对于这些长期混迹于生活底层的人而言,这个冬天, 却也比往年好过了很多,至少不会饿死, 即使是冷, 但至少还是有个棚房能够挡风, 如今再得一片布角, 几乎可以说是期望之外的喜事了, 更何况,二当家答应过他们, 一定会让每个人都有衣穿,都有房屋。 他们对二当家说过的话,是深信不疑的,毕竟, 二当家当初说能让每个人都吃上饱饭, 如今果然每个人都吃上了饱饭。 但是, 他们却不知, 在他们这份深信不疑的背后,楚宁背负了多大的压力和责任。 放完衣物之后,楚柔继续带人去清点伤亡,楚宁则开始逐一看望幸存的伤者,与他们聊天说话,鼓励他们要对未来充满希望。 在前世的时候,这些用来励志慰人的心灵鸡汤,楚宁随时都能长篇大论,但现在,她却越说越觉得苍白,打心底生出一种悲凉感。 待楚宁做完慰问探视,刷完好感和声望之后,天色已将黎明,楚宁已很是疲惫,本想着要去休息片刻,却又得知霍蕴书和晴儿还在清点抢来的物品,连一直混吃混喝的谢云竹都在帮忙连夜在登记造册,于是洗了洗脸,转身就去帮忙。 现在的紫竹寨已经换了马甲,变成了卫民军,当然,这个卫民军只是楚宁自己取的名头,不是朝廷承认的编制,理论上也可以不受朝廷的管辖,可以说是楚宁的私军,所以,一切的费用花销,包括伤亡补偿等等,朝廷都不会承担,只能楚宁凭一己之力来供养。 好在如今抢了萧韩两家,粮食倒是得了足够多,省着点吃,估计目前底下这几千人,吃到后年春夏都没问题。 所以,卫民军要的口粮问题,暂时已经解决,但另外却又有了两件很是急迫的事情,一是保暖的衣物被什,二则是安置问题。 要制作大量的保暖衣服,就必须要有大量的布料,虽然是从萧家抢到了一些,但也不够完全配够所有人,必须得楚宁另想办法。好在白家那边还有酬劳,如果实在不行,楚宁就只能将那些铜钱换成布匹衣物,只是这样一来,楚宁手上就没有流动资金,暂时就没办法做更长远的规划。 至于安置,这是一个让楚宁不得不慎重的问题。目前楚宁手下这些人,大部份都已经被带去见过血,不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都生了质的改变,显然不能直接划块田地,便将他们放去种田种地,起码要先做心理辅导,再进行一段时间的观查,只有确认没有引暴力倾向等等容易引社会动乱的问题,才能安置。 家属妇孺安置之后,还有卫民军的重新架构、编制、训练,以及这次战斗所暴露出来弊端总结、改善……零零总总的事情一大堆,够得楚宁劳心劳力的忙个昏天暗地。 除此之外,还有萧韩两家的处理,溃败海寇的将引的动乱和恐慌,以及继续追击方案,还有整个县城的善后工作…… 只要一想到这些事情,楚宁就觉得头大如牛,她很是怀念自己从前的公司和团队,即使是没有当初的团队,能有几个堪用的助理也是极好! 可惜的是,现在整个卫民军内外,武事方面能用的,只有楚柔,刘长贵和陈福两人,一个心思太重,一个思维太直,都没办法直接用起来。文事方面堪用的,只有霍蕴书,即使是将楚宁自己算进去,再把晴儿这个童工算进去,也根本就没办法做到各司其职,将整整几千人打理清楚。 至于那个便宜得来的姨,楚宁也不知道能不能用,更不知道该把她放在什么样的位置。 清点完物品,再将账册前后核查了两遍,天色已然大亮,楚宁还没来得及填饱肚皮,王逸派来的家仆就已经过来催促,道是县尊大人有要事相商。 楚宁知道,王逸找她多办是为了海寇和善后的事情,当下也不敢耽误,照了照镜子,将自己稍微打理整齐,拿着两个馒头带着何伍便匆匆出。 卫民军的营棚就搭在县城外面不远,楚宁一个饭团子还没来得及吃完,人就已经到了县城内,远远的便瞧见了一大群人围在了一个高台下,听贾沛在那里讲得唾沫横飞:“且说那海寇穷凶恶极,杀气腾腾的朝我县城方向赶,一路所经村落,鸡犬不留,血流成河……县尊大人忧心我等庶民安危,心急如焚,楚宁都头临危受命,带着义民出城剿寇……” 楚宁听了一小会儿,心里不禁有点怀疑,昨天跟萧玮交战的时候,贾沛是不是就偷偷的跟在后,否则的话,怎么可能将当时的情形讲得这么清楚?简直就跟战地记者似的。 只是贾沛并不知道楚宁和天王寨之前有过口头合作的约定,也不知道天王寨其实与海寇交过手,此刻讲来,很是偏颇的给天王寨扣上了海寇同伙的帽子,更是夸大其词,将楚宁及其部下讲得与天兵天将下凡似的。 当听着‘卫民军’三个字从贾沛嘴里蹦出来,再经由他身前身的那些狂热听众,短短时间便已经遍传全城时,楚宁不得不皱起了眉头,觉得是该抽时间与贾沛来谈谈人生理想了。 群情激奋时,楚宁已经带着何伍离开,却没料想到,刚走出没多远,便遇到了白家的马车,单看洁白如雪的车帘,楚宁不用猜就知道里面坐的是谁。 这倒是巧了。 眼见马车离楚宁越来越近,楚宁正要上前打招呼,准备顺便蹭上一程,便见一骑者策马而来,居高临下的望着楚宁。 微微抬头看去,便见来人丝绦束,一身青色交领箭袖劲装.腰间束一条约摸三指宽的革带,斜斜挎着一柄宝剑,外罩黑色披风猎猎翻飞,衬得他眉宇轩昂、英姿勃。 见他相貌俊美异常,且肤白神秀,楚宁不禁多看了几眼,倒是不是楚宁花痴好/色,而是来人容貌实在不凡,若是在放在楚宁前世生活的那个时代,最起码也是个国民老公级别的存在。 不经意间,楚宁的眸光堪堪掠过来人胸前,随即心里不禁浮现了个念头——原来,这竟是个男装丽人? 果然是风度翩翩!果然风彩不凡! 楚宁将单纯欣赏的目光从来人身上移开,落到白夙的马车上,边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准备见礼喧寒,却没料想,马车竟然从她身前三尺外直行而过,片刻都不曾停顿。 难道白夙在车里,没有见到她? 楚宁想了想,跟在马车身后,一路随行到了县衙门口,却见一墨衣女子挑帘出来。 那女子似乎早就知道楚宁跟在马车身后,从车里出来时,还特意回看了楚宁一眼。 这一眼之下,楚宁不由得暗道自己最近当真是好运气,前世几十年都没能见到的美人儿,如今竟然接二连三的遇上。 那墨衣女子身着广袖长衫,手提三尺宝剑,微微回之际,被随意披垂于身后的齐腰长随风飞舞,疏狂里又流露出几许大气,着实足已堪当绝色二字。 那墨衣女子方才站定,男装丽人也翻身下马,楚宁想着自己身为本县都头,又手握卫城守衙之责,也算是这衙府的半个主人,遂上前几步,打算与这两人拉拉关系,不想方才举步,身后便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闻声回头,却见是白夙衣袂飞扬的带前着人手踏马而来。 楚宁看看那俊美异常的男装丽人,看看疏狂大气的墨衣女子,再看看自己身上的一袭麻布薄衣和昨夜白夙借她的披风,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衣带当风,堪堪勒马的白夙身上,抱拳笑道:“昨宵事急,不曾当面谢过九姑娘的恩义,楚宁深感惭愧,还望九姑娘海涵!”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白夙不像楚宁,素来不惯与人喧寒,她将马鞭抛给了身后的随丛,朝楚宁拱手见礼,直接将话带入了正题:“县尊大人急请,有劳楚都头在此久候。” 楚宁知道白夙不愿意与人距离太近,主动保持三步距离并肩而行,边道:“九姑娘可知,县尊大人还邀了何人?” 其实楚宁是知道的,但她却不能明说,因为,她得知的手段并不光彩,更何况,白夙与王逸相识更久,按说交情更深,她担心自己贸然表现出对王逸出范围的了解,会引起白夙的反感,故只好将戏演足。 “也就你我二人罢。”白夙面上清冷惯了,听得楚宁此言也无甚变化,两人说话间,已走到县衙门口,白夙便指着楚宁介绍道:“这位是我县新任都头——楚宁楚大人。” “这位是我师姐凤九卿。”先介绍完了墨衣人的身份,白凤又指着那男装丽人介绍道:“这位是燕凌戈。” 一先一后的两句介绍,虽然同样简单,但楚宁却在耳里听出了几许不同的意味来,她立刻笑着抱拳还礼,又说了几句‘久仰久仰’之类的场面话,这才在王逸侍丛引领下,与白夙并肩而行。 凤九卿和燕凌戈紧随其后,双双暗中打量着楚宁。 这是楚宁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亲眼到这个山寨里的民生和民情,她以为,像这样的山寨,应该是有了收入之后,将收入折算出来各家各户的分,却没想到,这里竟然全都被集中到了一起,进行统一安排。 119.119章 此为防盗章  对此, 在开始训练的第二天,姐妹两在争执许久之后, 不得不互相妥协, 议定上午练习基本训练,而下午便由楚柔传授刀法。 可在第三天的时候,楚宁主动去找到了楚柔,以非常强势的态度, 要求她停止传授刀法,原因是,紫竹寨没有足够的长刀装配所有参训的人, 而那些没有拿到真正武器的人,根本就训练不出效果来。 于是, 楚家姐妹之间,又暴了一次前所未有的争执, 最后霍蕴书得不得卷入进来,两相劝阻之下, 想出了一个办法——改练枪法! 紫竹寨也没有足够多的长、枪,但霍蕴书却用他的智慧解决了这个难题——砍来下了一批粗细适中的紫竹,再统一长度, 将一头削尖, 就成了一支简易的竹枪。 如此一来, 即便是楚宁再怎么挑剔, 也不得不承认, 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办法。这些紫竹非常坚韧, 削尖之后的杀伤力极为可观,为了得出较为准确威力,在楚宁的坚持下,何伍以这种竹枪轻易便扎死了一只野狗。 由于武器是竹枪,楚柔不得不配合改变她的训练方法,几经删减之后,最后只剩下了两个动作——刺!扎! 于是,紫竹寨的训练方案,暂时就这样确定下来,上午半天做基础练习,下午半天练习刺和扎两个动作。 在后世的时候有个说法,一个人要养成一个习惯,大概只需要不间断的重复二十一天,而要将习惯变成自然,大概需要九十天。 如今,二十一天已经过去,紫竹寨的这些人,已经训练的颇具可观性,楚宁不得不考虑,是否要将这些带出见见真章,如果没有事实做证明,她完全不敢肯定,自己这般摸石头过河的训练能够起到作用。 如果可以的话,楚宁希望现在,就能够把青龙寨的危机消除,甚至是斩草除根。 可是,楚宁并没有杀过人,即使她曾经有个‘血手人屠’的外号,但那也只是因为她在商场上的心狠手辣,虽然说,商场如战场,但商场的战争,与战场终究还是不一样,至少,那是兵不刃血、没有销烟的战争,不用亲眼目睹、亲自去面对战后的血雨腥风。 而现在,楚宁却要亲自握着自己打造出来的利器,去面对、去掠夺别人的生命。 是的,以前,她掠夺的是财产,有人会因她而失业,会因她而哭、因她而笑,但现在,却可能因为她永远的闭上眼。 楚宁问霍蕴书:“霍叔,有没有不用死人的办法,就将所有的危机解决?” 她问楚柔:“该如何才能生起杀心,去杀死与我们同样活生生的人?” 谁都没能回答楚宁的问题,楚柔甚至觉得,楚宁完全是在胡思乱想,不以为然的说:“楚宁,杀人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情,握紧你的刀剑,对准他们的心脏,只要轻轻一刺,就像是杀猪杀狗一样轻松简单……” 后来,霍蕴书私下来找楚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在次日的时候,楚柔带着人手和竹枪,一起离开了紫竹寨。 两日后回来的时候,楚柔身上血迹斑斑,抬回来了不少粮食和财物,而带回来的人,也少了四个。 “陶岭寨的寨主被当场格杀,寨众死伤二十余人,其余的,都已经逃入山里。”楚柔大口的喝着清水,边对楚宁说道:“这样的训练方法的确很有用,陶岭寨的人手与我带去的相当,但对阵下来,陶岭寨的人只知胡乱的向前冲,而我们的人,却习惯性的摆好整齐的队形,同时挺、枪前刺,那些冲过来的人,就跟稻草捆扎的一般,豪无抵抗之力……” 听完楚柔的描述,楚宁当晚连饭都没吃,关上房门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楚柔在门外来来回回好几趟,最后还是去找霍蕴书。 “霍叔,宁儿她自受伤醒来,不但失去了武艺……竟是连打架杀人这般事情都不想沾染了……” 霍蕴书不动声色的看着楚柔,道:“请问大当家,以宁儿的身份,一定要亲自杀人吗?” 楚柔担忧道:“可她这样,万一青龙寨杀上门来,我们还得分心来保护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霍蕴书神色严肃,慢声问道:“我想问的是,大当家是不是一定要让二当家,亲自拿着刀剑去杀人?” “如果情况可以的话,我当然不想她去打杀。”楚柔道:“我这不是说的万一吗?” “大当家既如此想,那霍叔我便有一句话要说。”霍蕴书说着顿了顿,接着便道:“一但度过了青龙寨的这个危机,料想这紫竹寨之名,就已再无存在的必要,而没有了紫竹寨,我们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这都得靠二当家来把握。以霍叔之见,二当家自从重伤痊愈之后,心智开窍不少,你我皆望尘莫及。” “所以,霍叔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以后紫竹寨的路必将越走越远,二当家肯定做不到事毕躬亲,有些事情,大当,必须得担待起来。” 听完霍蕴书此言,楚柔突然沉默下来,许久之后,方才低声问道:“依霍叔之见,能走多远?” 霍蕴书想了想,以指尖蘸着清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云’字。 “云白衣!”楚柔在心里将这个已经在世间流传百年的名字反复的默念了好几遍,最后看着霍蕴书,神色坚定道:“霍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楚柔说完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楚宁并不知道两人的这翻对话,当她第二天从自己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照亮了苍茫大地,紫竹寨众人已经开始照常例的训练。 孙兴快步跑来,边跑边说:“二当家,寨子外面有人找你。” 楚宁觉得奇怪,寨外怎么会有人特意来找她?于是随口问道:“谁找我?” “是青龙寨的那个夫人……” 可在第三天的时候,楚宁主动去找到了楚柔,以非常强势的态度,要求她停止传授刀法,原因是,紫竹寨没有足够的长刀装配所有参训的人,而那些没有拿到真正武器的人,根本就训练不出效果来。 于是,楚家姐妹之间,又暴了一次前所未有的争执,最后霍蕴书得不得卷入进来,两相劝阻之下,想出了一个办法——改练枪法! 紫竹寨也没有足够多的长、枪,但霍蕴书却用他的智慧解决了这个难题——砍来下了一批粗细适中的紫竹,再统一长度,将一头削尖,就成了一支简易的竹枪。 如此一来,即便是楚宁再怎么挑剔,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办法。这些紫竹非常坚韧,削尖之后的杀伤力极为可观,为了得出较为准确威力,在楚宁的坚持下,何伍以这种竹枪轻易便扎死了一只野狗。 由于武器是竹枪,楚柔不得不配合改变她的训练方法,几经删减之后,最后只剩下了两个动作——刺!扎! 于是,紫竹寨的训练方案,暂时就这样确定下来,上午半天做基础练习,下午半天练习刺和扎两个动作。 在后世的时候有个说法,一个人要养成一个习惯,大概只需要不间断的重复二十一天,而要将习惯变成自然,大概需要九十天。 如今,二十一天已经过去,紫竹寨的这些人,已经训练的颇具可观性,楚宁不得不考虑,是否要将这些带出见见真章,如果没有事实做证明,她完全不敢肯定,自己这般摸石头过河的训练能够起到作用。 如果可以的话,楚宁希望现在,就能够把青龙寨的危机消除,甚至是斩草除根。 可是,楚宁并没有杀过人,即使她曾经有个‘血手人屠’的外号,但那也只是因为她在商场上的心狠手辣,虽然说,商场如战场,但商场的战争,与战场终究还是不一样,至少,那是兵不刃血、没有销烟的战争,不用亲眼目睹、亲自去面对战后的血雨腥风。 而现在,楚宁却要亲自握着自己打造出来的利器,去面对、去掠夺别人的生命。 是的,以前,她掠夺的是财产,有人会因她而失业,会因她而哭、因她而笑,但现在,却可能因为她永远的闭上眼。 楚宁问霍蕴书:“霍叔,有没有不用死人的办法,就将所有的危机解决?” 她问楚柔:“该如何才能生起杀心,去杀死与我们同样活生生的人?” 谁都没能回答楚宁的问题,楚柔甚至觉得,楚宁完全是在胡思乱想,不以为然的说:“楚宁,杀人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情,握紧你的刀剑,对准他们的心脏,只要轻轻一刺,就像是杀猪杀狗一样轻松简单……” 后来,霍蕴书私下来找楚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在次日的时候,楚柔带着人手和竹枪,一起离开了紫竹寨。 两日后回来的时候,楚柔身上血迹斑斑,抬回来了不少粮食和财物,而带回来的人,也少了四个。 “陶岭寨的寨主被当场格杀,寨众死伤二十余人,其余的,都已经逃入山里。”楚柔大口的喝着清水,边对楚宁说道:“这样的训练方法的确很有用,陶岭寨的人手与我带去的相当,但对阵下来,陶岭寨的人只知胡乱的向前冲,而我们的人,却习惯性的摆好整齐的队形,同时挺、枪前刺,那些冲过来的人,就跟稻草捆扎的一般,豪无抵抗之力……” 120.120章 此为防盗章 是的!不过六十息! 更让人震惊的是——在整个列队布阵的全程中, 竟然安静无声!竟然没有任何人出过任何指令! 令行禁止!鸦雀无声! 这些人,真的是山贼吗?!真的是才与敌寇浴血奋战吗?! 鬼面人提枪立于阵前,收敛起自己心中眸底的震撼和震惊,眸光缓缓的掠过那密集如林的枪阵, 在提刀而立防备着她的楚柔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停落在楚宁身上——这个传说中紫竹寨二当家, 这个两三个月前, 还文不成武不就的人,竟然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 将一群乌合之众, 变成了一支强军? 难道说,传言是真的?这个紫竹寨的二当家,真的得到了仙人的指点? 在鬼面人打量着楚宁的时候,楚宁也在打量着鬼面人, 但她观查人的动作, 却比鬼面人要隐密得多, 只是坐在何五不知道从哪里端来的胡凳上,端着个土碗,慢慢的喝着酒,以眼角余光关注着对面的一举一动。 这是楚宁来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喝酒, 原本是担心今天战况激烈, 用来给自己拔剑上阵时壮胆的, 却没想到, 紫竹寨今天的战斗力出了她的预计,海寇并没能坚持到需要她亲自动手的时候,所以,此刻只好把酒拿来装腔作势。 为了表现出自己‘阵前温酒叱咤,笑看风云天下’的气概,楚宁很是豪迈的饮下了一大口,却在酒入唇舌的那一刹那,差点就当众吐了出来! 何伍!你这到底是买什么鬼酒?酒里怎么会有一股子醋酸味?!!! 自己作出来的结果再苦再酸,也得笑着吃下去,楚宁好不容易咽下那口不知是酒还是醋的东西,回头瞧了何伍一眼,狠狠的把土碗扔下,摔得四分五裂,这才有空来搭理那鬼面人。 鬼面人以及他身后的一群手下,都被对面那个传闻中紫竹寨二当家的举动弄得满头雾水,原本一触即阵势,此刻竟然变隐约变得轻松起来,特别是鬼面人这边,这些天王寨众,竟然指点着对方面的那个年轻女子纷纷议论,轻视有之,侮辱有之…… 但在那鬼面人看来,对面的那个二当家却又变得不一样了。 此刻,她一举扔下酒碗,淡笑着撩起皮甲下罢坐回胡凳上,在她背后整齐战阵的映衬下,竟隐隐的生出了几分‘醉傲沙场,点指江山’的气势来。 楚宁不知道鬼面人是如何看待她的,但她此举也不是完全装腔作势的胡闹,她一直都在心里默数,从何五倒酒,一直到她扔碗之间,整整三十多息的时间,对方依然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对方只是想捡便宜,而不是与紫竹寨死磕。 只要不是死磕,事情就好办多了! 楚宁忍不住笑了笑,让何伍朝对面喊话道:“天王寨主可在?” “我天王寨主,岂是尔等能轻易面见?”鬼面人的队伍里站出一彪炳大汉,他将肩头大斧往地上一立,大声回道:“某家今日奉寨主之命,前来助阵紫寨竹灭寇!” “非也!”何五大声喊道:“我等乃是本县卫民义军,县尊大人亲自任命的楚宁都头在此!尔等为何将我等错认为紫竹寨耶???” 楚宁好不容易给自己换了个马甲,不再是人见人恨、人见人杀的山贼头,甚至为了这个马甲,她早在半月前,就开始给底下的人洗脑,硬生生的给他们带上了一个‘卫民军’的名头,此刻怎么可能再把‘紫竹寨’这个三个字认领回来。 所以,面对楚宁这么无耻的耍赖,那大汉显然被惊呆了,不禁朝那鬼面人瞧去,得到示意后,方才回声道:“某家不管你是紫竹寨还是卫民军,某家只是奉寨主之令,前来与你等商谈白家酬劳之事。” “白家有何酬劳?为何吾等却是不知?既是白家酬劳,尔等为何不去找白家?” “我卫民大军在此激战海寇,尔等却为何在此借口阻拦?莫非尔等与那海寇同流合污?” 天王寨众人,显然没有料想到有人会比他们更无赖更无耻更不要脸,不但脱了马甲不认人,还倒打一耙,将他们和海寇扯到了一起。 但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对方接连几句话喊完,竟然直接便冲杀了过来。 是真的冲杀,与先前同那些海寇作战一般,没有丝毫吓唬的成份。 那鬼面人也在瞬间被惊愣住,等到他警觉到对面那个浅笑如风的女人,是真的要跟他死磕的时候,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失算。 他失算了四点。其一是对方不要脸的程度;其二是对方对局势的把控能力;其三是对方说打就打的果决;其四,是对方部众的战斗力。 是的,此刻,鬼面人将那面上笑得温软、实则心如猛虎的年轻女子,将她的‘不要脸’排在了第一位。 但他毕竟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弱者,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在过去长达几年的时间里,将这黄县第一山寨的位置紧紧握于掌间。 所以,在楚宁指挥头部众冲杀过去时,他长/枪微扬,斜斜指天,口里打了个呼哨,翻身会跨上自己的座骑,身后更是奔出十余骑人马,列阵于他身后,而其余的天王寨众,便以前面骑兵枪阵为基准,很快便布成了一座锥型的战阵。 早在天王寨这些人马出现时,楚宁便已经将他们的人数估算了一遍,她对天王寨的了解较少,原本以为他们的战斗力可能只是与黑胡子海寇相当,或者稍强,但此刻一见对方这阵势,她就知道自己的估计出了错误。 但战场就是战场,军令若不出口则罢,此刻军令已出,她已经没了反悔的机会, 不过,楚宁并不后悔自己传下的这个命令,她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要做,必须要面对,即使她根本就不忍心再多死一个人,再多流一滴血……但在这个世界上,不忍心又能如何呢?现在的不忍心,将会留下无穷无尽的麻烦! 楚宁深深的吸入了一口气,让那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自己的喉头心胸间,提缰勒马后退数丈之外,接过何伍递送过来的各色旗子,开始冷静的指挥。 在前世的时候,楚宁虽然在商政两界混得如鱼水,但她毕竟不是军人,也没有真正的面对过这样以生死为赌注的战斗,更没有亲自指挥过军队,而她唯一对军人真正的接触,那还是在学生时代军训。 而在这个世界上,如今却有男女老少妇孺将近三四千人的性命押在她的背上,甚至可以说,在东莱郡守的援军抵达之前,整个黄县近万人性命都压在她的背,这份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这份责任有多重,也可想而知。 楚宁没有带过真正的军队,所以,只能将自己以前带领销售团队的经验拿出来,白天训练他们的基本技能,晚上给他们洗脑,生生的给这些吃断头饭的山贼们讲忠孝廉耻,讲家国天下,讲大义,讲信仰……她甚至不知道这些穷苦出身、手染鲜血的人,到能不能听懂她到在讲什么,只能日复一时的不停的讲,不停的说。 她给这支以山贼为前身的新军,取名叫‘卫民军’,就是希望他们能够记住‘保家卫民’这四个字。 楚宁也没有真正的指挥过战斗,只能将以前看过的兵书兵法都拿出来,一条计一条谋的挑捡,在霍蕴书的指点,慢慢的学会怎么来掌控挥军队,怎么指挥战场。 毫无疑问的是,这场战斗肯定不会是楚宁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亲身指挥的战斗,甚至可以说,这是霍蕴书和王逸特意给她一个亲自实战的机会。 这一个,以整个县城所有民众身家性命为赌注的机会! 所以!无论任何时候!她必须冷静! 原本双方人马间就相隔不过数十丈的距离,此刻随着楚宁一声令下,卫民军长/枪斜端,整齐向前,动了攻击阵势。 与此同时,天王寨也开始摆出了以枪/骑为锥型攻击阵势,这个阵型,在大型战场里是最常用到的,也是最适合用来撕裂敌军方阵的阵型。 但是,让鬼面人震惊的却是,当他身后的天王寨众在摆出锥形阵时,原本处于进攻状态的卫民军,竟然在攻击途中开始换阵! 是的!在攻击途中换阵!!! 鬼面人不是萧玮,他显然是个懂得兵法与兵阵的人,否则的话,他也不能可在卫民军以枪队方阵进攻的时候,立刻便布下了锥形阵势来破敌,正因为他懂得兵法与阵法,此刻敌方突然换阵,带给他的震憾更加强烈。 两阵之间的距离不过数十余丈,百余息时间时间就够对阵人马杀到眼前,这些所谓的‘卫民军’竟然敢在这样么短的时间内仓促变阵??? 对方的指挥者到底是疯了,还是太过自信、太有吃下天王寨的把握?!!! 就在鬼面人憾的时候,卫民军已经开始换阵。 原本处于前三排的长/枪兵竟然左右散开一个身位,后面第四排和第五排的人立刻从隙间里上前,排到了第一排,纷纷放下手中长/枪,从背后取下了一面厚约三寸的圆木小盾,在前面筑起了一道盾墙,而在盾强筑起时,原本排在第六排的人,也已经站到了木盾墙后面,同样放下手中的长/枪,解下背后的弓和箭,熟练的拉弓搭箭,瞄准了天王寨前面骑士。 121.121章 此为防盗章  “咳!咳!” 虽然牵马比推粮车要轻松许多, 但楚宁的背上却背着一大捆被裁剪好的纸笺,十来斤的负重量, 再加上这样翻山越岭的徒步,对于一个来自于都市的人而言, 不论是心理还是身理上, 都是过负荷的, 况且, 上山比下山吃力太多,楚宁已经很努力的坚持,但要让她再开口说话,并兼顾替晴儿讲解一些商业知识, 却也是力有不逮的事。 勉强的咳了两声,清清干渴得快要冒烟的嗓子,楚宁还是决定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 但让她很意外的是,一直在后面帮忙推车的霍蕴书却接过了话头。 “晴儿,二当家自有她的考量, 你莫要只看眼前利益。” 霍蕴书毕竟要见识得多些,且是由他亲自陪着楚宁去见白夙的,他有些明白楚宁的想法, 但毕竟也只是一些。 在霍蕴书看来,楚宁之所以会卖掉这制刷手艺, 主要原因还是出在猪鬃的来源上。 东莱山里从林迭起, 虽然颇为广阔, 但山猪并不像山蚕那般,满山遍野都是,只要出门就能摘采,即便他们不长期采用山猪鬃,而是自己投入人力和财力去大量的饲养,但最快的回利期也得在半年之后,以紫竹寨目前的情况,能不能熬得过这半年,都还是个大问题。 最为可能的情况就是,紫竹寨好不容易熬过这个冬天,等到来年猪豚长成时,连人带猪都被青龙寨拿下。 所以,霍蕴书很是赞成楚宁这般赚上一笔大头就收手。他将自己的想法细细说来,睛儿听得无比认真,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之所以这般细说,是因为已经有了离去的打算,希望她能够多懂一点,将来就能够多为紫竹寨出一份力。 对于霍蕴书来说,紫竹寨就是他的家,哪怕他必须离开,必须去做一些事情,他依然想在自己离去前,能够将这个家仔细的维护好,这就是他为何一直想将楚家两姐妹扶持起来的原因。 楚宁也听得很认真,她一直都认为霍蕴书是个比较有能力的人,而事实上,霍蕴书可能要比她认为的更厉害一点,除了内务上面的安排毫不含糊外,连眼光也颇具火候。 不过,但可惜的是,他少了一些魄力和血性。 在楚宁看来,原来的楚家两姐妹,都没有将紫竹寨扛起来的能力,虽然听说楚柔的武艺很是不错,但身为一个山寨的头领,上下几百人的衣食父母,光靠武力又怎么行呢? 相比之下,霍蕴书比楚家两姐妹谁都适合,甚至连晴儿,都要比楚家两姐妹合适,可即便是如此,霍蕴书却依然心甘情愿的退居幕后,做个表面上的不管事的闲散人,可事实上呢?如今紫竹寨上下,每个人手上的事情,都是按照他以前安排的套路在走。 所以,如果霍蕴书更有魄力一点,直接坐上紫竹寨当家的位置,说不定紫竹寨根本就不可能陷入如今的境地。 当然,这都只是楚宁一厢情愿的看法,她根本就不知道霍蕴书的来历,也不知道霍蕴书的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她只是认真的听着霍蕴书的想法,然后再偶尔出声补充,尽量让他们都能清楚自己的想法,毕竟,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还要与这些人一起相处,一起努力生存下去。 在最初的时候,楚宁其实并没有打算要将制刷的方法卖出去,想也过将这事作为在山下谋生的长期打算,还去特意去打听过山下猪豚的价格、和饲养的方法。可等她亲自看到山下地广人稀,生活普遍艰难是时,她就已经明白,自己还没有独吃这碗饭的能力。 所以,她想方设法的将这牙刷之名推广了出去,就是想引起那些比较有实力的商贾注意,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白家,霍蕴书虽然已经拜托了霍昱,但事实上,他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走白家的路子,并没有立刻就把事情告诉楚宁,直到第二天晚上,楚宁请了说书人拍着醒木当街大讲特讲时,霍蕴书才将事情说了出来。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刚见到白夙的时候,楚宁的心里还抱着一些侥幸的心理,以为自己身为来自千年以后的灵魂,会像那些小说里面的主角一般,拥有无比厉害的外挂,可以对这些千年前的人进行智商上的辗压,随便几句话就能够把他们忽悠得团团转,心甘情愿的送上大把银子…… 可事实上,却是她差点被千年前的人进行智商上的秒杀,白夙完全不吃她画下的大饼,一眼就看出了制刷手艺的技术性不强,容易被人山寨,更是一个照面就点破了她的身份,却又毫无异色的与她继续谈论交易。 楚宁清楚白夙的意思,白夙表面上只是在点破她的身份,可事实上,却是在宣告和警告——宣告她白家的实力,和对蓬莱乃至整个东莱郡强大的掌控力。 “宁儿,你说白大当家揭穿你的身份,是在宣告展示白家的实力,这个我明白,但你说她是在警告……此言从何而来?”霍蕴书疑惑问道。 “霍叔,你仔细想想当时的情况,在那种她稳操胜券的情况下,她完全可以随意提出不下十个的安置方法,比如佃户……” 眼看着离寨子已经不远,楚宁实在走不动了,她将背上的纸笺轻轻的放下,边寻块路边的石头坐下歇息,其他人也跟着围将过来,边休息边听她的看法。 “但她并没有,直接就提出了部曲。”楚宁道:“从这里就可以看出,白家的野心之大,他们有自己私铸的银锭,有自己的武力,甚至可以震住东莱群匪和海寇。” “所以,整个东莱郡都已经成了白家的囊中之物,萧、段两家迟早会被拿下,而这种时候,她又怎么可能容忍得下我们,让我们趟进这混水里面谋利?将制刷艺卖这样卖出,的确是我们吃了亏,但形势比人强,对于我们这种只能在夹缝生存的小山寨而言,以目前的实力,又怎么能与白家那种庞然大物相对敌?” 楚宁问完,以询视的眼光扫过众人,见众人都低头思考不语,自己便也专心歇息起来。 休息不久,一行人再度起程,皆沉默不语,各自心里都在想着什么,直到将近寨子的时候,晴儿才红着眼眶低声说:“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可紫竹寨又不是老虎,难道偌大个东莱郡,都容不下一个小小的紫竹寨吗?” “听我娘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一直没说话的孙兴突然摸着脑袋,对晴儿道:“那白当家瞧着是一只冷面虎,二当家像只笑面虎……两个都是母老虎,这东莱郡如何能够容得下?” …… 他这是在劝解晴儿吗? 顿时,众人皆愣,随后传出捂嘴低笑的声音。 楚宁只好拿眼瞪着孙兴,心中暗想,这孩子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上次拿她的脸跟山猪相提并论,这次更是心直口快,竟然当面都说她是母老虎……合着自己就不是个人? 正想着,就听见山寨那边传来了动静。 楚宁抬头一望,便见楚柔提着刀带正在跟人对恃。 紧接着就听一粗旷男声道:“楚大当家,夫人的话老子是带到了,听与不听,可都是在你,不过,到时可别怪我野狼寨的汉子们不会怜香惜玉。” “我呸!她是个什么夫人?还不就是个被抢来的女人,也敢到紫竹寨面前来撒野,有本事让她自己来,看俺能不能一刀将她劈两断!” “是吗?” 楚柔话音未落,便听野狼寨从人身后传来了一道温柔又娇媚的女声。 “奴家就在这里,楚大当家可要来试试?” 霍掌柜虽然已年过不惑,可身子骨还是极为健朗,他快步穿过前庭,又绕过回廊,随后直奔入白府书房。 每隔三个月,都是这蓬莱白府别院最为繁忙的日子,录属这别院下的各个庄园、铺面的当家管事和账房们,都将带着账薄前来面见白府大当家,也就是白府的九姑娘——白夙,向她汇报这个三月的账目及其它事务。 书房内,各当家管事们聚于一堂,整个房间里除了正在汇报的声音之外,就只有白大当家快拔动算筹的声音。她耳朵里听着管事们的汇报,双目查看着账薄,右手挥笔点墨,左手快的拔弄着算筹,还间或向面前的当家管事们提出一些疑问或是决策,这招一心多用之法,白大当家简直是练至臻化之境,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丝毫的错漏或是停顿。 霍掌柜是鲜少来这里的,即便是白大当家,他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两次,更别说是像这种重要日子,他的顶头上司——负责整个蓬莱事务的管事也在这里,而他现在是越级来拜见,如果怀中这物什不能真正的引起大当家的重视,在以后的日子里,他还能不继续吃白家的这碗饭,都未尝可知。 想到此,霍掌柜不自觉的在书房门口停下了脚步,摸了摸怀里小木盒子,暗自给自己打气,他觉得,只要白大当家看上一眼,定然能够明白这小小物什背后的惊天利益,而自己,及有可能借此机会一步登天,即便是升任管事,也未尝不可能。 霍掌柜心里如此想着,守在门旁两侧的四名美貌侍女立刻上前,熟练的替他将衣饰整理得一丝不苟,又端来了温水和湿巾,让霍掌柜洗尽了脸和手,方才推开书房的门,将他引入其内。 往日这个时候是鲜少被人打搅的,此刻房门骤开,引得书房里众人的都看向了这边,包括眉头微皱的白大当家。 即便是霍掌柜已经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勇气,但当他感觉到,那端坐书案后面的年轻白衣女子,正微冷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时,立刻就觉得紧张起来,紧张到连用眼角余光偷看这位女当家的小动作都不敢做。 就在这时,府里威信素来颇高的杜大管事开了口,向那白大当家介绍道:“大当家,这位是蓬莱丝绸铺子里的霍掌柜,说是有要事上禀,非得亲自见到您才说。” 听得此言,霍掌柜暗自松了口气,一边想着自己往日节衣缩食送出去的节礼到底没白送,一边不敢再多耽误半分,当即上前弯腰作辑,随后捧出一只小木盒,恭敬说道:“小人霍昱见过大当家。小人之所以斗胆前来,是因为这几日现有人在城里置卖新鲜物什,小人心里好奇,便去凑趣了一番,现那人将此物吹嘘得万分神奇。小人见识短浅,虽不解内情,却也觉得此物颇为神异……” 122.122章 此为防盗章 在这个小山寨里, 盐是很贵重很奢侈的东西, 哪怕是里面还掺合着大颗大颗的沙粒,却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吃得起的,哪怕是像楚柔楚宁这名誉上的当家人, 也不是每顿都吃得上盐。 说起来,楚宁来到这个小山寨也足足十数余日了,这十余日以来,最让她觉得难以接受的不是清水洗脸,也不是衣服破烂不保温,而是在这个穷贼窝竟然连传说中用来洁牙的杨柳枝都没有,只能够用手指蘸着盐水洗牙,哪怕是这盐水,她都还得偷偷摸摸的才能弄到, 如果是被楚柔或者晴儿瞧见, 少不得又是一顿说。 所以, 楚宁深刻的觉悟到,比起让全寨人吃肉的事情来, 目前最迫在眉捷的事情,是先给自己弄只牙刷, 可这显然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弄出来的事情, 所以,现在也只好先将就了。 洗漱完后, 楚宁就出门开始活动身体, 先是在外面的空地上慢步跑了一会儿, 后来想起楚宁的竹枪和猎弓,于是去将这两样武器找了出来,在院子外的大树下胡乱练习了许久,现自己这具身体已经将原主人的东西全部丢了个精光。 才练了不到半刻钟,楚宁就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边感概自己如今这副身子的娇弱,边与起来做活的人们互相招呼,在阵阵问好声中,收起了竹枪和猎弓回到了院中。 楚柔正背着一个大竹篓,手上提着她惯常用的环刀,看见楚宁回来,跟她叮嘱了几声,就吆喝着寨中的一群人出门采茧去了。 等楚柔走远后,晴儿才小心翼翼的揭开锅盖,端出半碗黍米粥送到楚宁面前。 楚宁昨晚也就吃了半块胡饼,今早起来又运动了这么久,此刻正是饿得慌,见晴儿端了吃食上来,也顾不得挑嘴嫌弃,就着粗糙得有些硌嘴的土碗边沿,三两下就吞下了一大半,边抽了个空闲,随口问道:“晴儿,你们也都吃了吗?” “我们要更晚一些,等大当家她们采茧回来,就可一起用饭。”晴儿说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楚宁那微变的神色,只是见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就接过碗去洗了洗,边说道:“我爹早些时候有来过,说是有事要找二当家……” “霍叔找我有何事?”收起敛起那因半碗粥而引起的心疼,楚宁跟在晴儿后面,边往她们家的方向走去,边在心里寻思着自己所知的那些古代知识,直到那座茅屋小院近在眼前时,才隐约想起,老百姓一日三餐的习惯,似乎是从宋代以后才有的。 所以,这个大庆朝所存在的年代,是在宋朝以前么? 心里如此想着,楚宁已经跟在晴儿身后进了院门,还未来得及进门,便听里面传来了一声稚嫩的读书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 这是诗经诗小雅里的《鹤鸣》篇,楚宁从前也读过。但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至今还没有接触过文字类的东西,所以,并不敢确定这个世界的文明和科技达到了什么水平,此刻听到这《鹤鸣》,再结合先前的猜想,心中已经有了个大约的结论——这个大庆王朝,应该是处于秦汉之后,唐宋之前的这个时间段。 “阿爹,二当家来了。” 晴儿这一出声,打断了她弟弟霍钰读书,也让她爹从手中的竹简中抬起头来,指着身边的石凳,示意楚宁坐下,边关怀道:“二当家的伤,可好些了?” “让霍叔忧心了。”看着霍蕴书手中的竹简,楚宁心中一沉,暗道一声老天捉弄,竟让她回到了一个连纸都还没有出现的时代,也就是说,这个时代应该还在西汉,或者西汉之前。 心里暗骂老天,可接触到霍蕴书满满关怀的目光,楚宁只好强撑出了一个笑脸,道:“现在能吃能动的,也没感觉到疼,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简短的关怀几句后,霍蕴书放下手中的竹简,神色微微一变,凝重道: “二当家,前些日子,我下山去卖蚕丝的时候,打听到了两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既然已经答应晴儿,要让她每天都有肉吃,楚宁也就不在像以前那么抗拒着周遭的一切,甚至还在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个二当家的身份利用起来,此刻听霍蕴书提起,她也就提起了几分心思。 “这第一个消息,是与青龙寨有关。”霍蕴书道:“听人说,青龙寨前阵子做了一票大生意,抢到了一个很有手段的女人,这个女人不但让青龙寨的上下都言听计从,甚至连附近的几个山头,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霍叔是担心这女人把主意打到紫竹寨来?” 楚宁毕竟是个曾经身居高位要职的人,大局观向来不缺,此刻听霍蕴书这么说来,她立刻就想到紫竹寨与青龙寨多年来的纠葛,再看如今日益强大的青龙寨,想必找上紫竹寨也是迟早的事。 “正是如此。”霍蕴书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两年以来,青龙寨的实力与我们相差不大,所以都只是在暗中使手段。但现在青龙寨跟另外的几个山头联手,底下好汉已过五百之数,远非我寨可敌……” 紫竹寨现在的实力楚宁是知道的,全寨上下不过百余户人家,老弱妇孺一起,满打满算也不没有过三百口人,而其中的壮丁,最多也就百来人,如果青龙寨在全力动手的话,紫竹寨完全不是对手,当然,也不至于全无应对之力。 所以,在楚宁看来,这并不是一件最迫在眉捷的事情,毕竟,以青龙寨现在的势头,只要那女人的脑子不残,就不可能现在压上举寨之力,来收拾紫竹寨这么个又穷又破的地方,所以,紫竹寨还有一段时间可以苟延残喘。 楚宁把那个女人暗自记在心里,随即又问:“另外一个消息呢?” “另外一个消息……”霍蕴书讶异的看了楚宁一眼,他没想到现在的楚宁竟然这么能沉得住,不过,那几许讶异之色很快就被他隐去,道:“如今山下秋收已毕,冬日将近,蓬莱山上的那些海寇想必又要登岸兴风作浪……我担心这些海寇上岸太早,吓住了山下的那些行商坐贾,如果他们不再继续收购蚕丝,我们就没办法存够过冬的粮食……”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又迫在眉捷的问题,楚宁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东莱山附近,不但有山匪,竟然还有海寇…… 如此看来,山下的日子也未必会比这紫竹寨强上多少,说不得还会更苦一些,毕竟,他们要面对的,除了山匪、海寇之外还有朝廷,这样接二连三的搜刮,山下百姓的日子,可想而知。 只是,为何这蓬莱山之名这么耳熟呢? 楚宁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以前似乎曾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说是秦朝的时候,有个叫徐福道士跟秦始皇说,渤海之中有三座仙山,其中一座就叫蓬莱山……后来这座山在宋朝时候,好像被改名叫沙门岛,成了专门流放犯人的地方。 渤海……蓬莱山……沙门岛……东莱山…… 不是吧?! 难怪总觉得东莱山这个名字也在哪里见到过,原来就是秦始皇、汉武帝、汉宣帝都来拜过山神的那座东莱山啊。 看来这座山里的山神并不灵啊,如今漫山遍野都是山贼,蓬莱山上还住着海寇…… 也不知这大庆朝的帝君来拜过没有,若拜过,岂不是会被气哭? 正胡思乱想想着,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晴儿出门看了看,立刻便回来说道:“是孙兴与何伍回寨了。” 霍蕴书一听,当即便起身离去,楚宁立刻便跟了上去。 方才出门几步,便见一群人围在寨中的空地上指指点点议论不休,伴随着妇人的哭诉声,很是喧哗。 楚宁上前一看,便见两个衣衫带血的少年被围将在中间,孙氏正边摸着眼泪边骂着其中一个少年,而在两少年旁身后的地上,却躺着一只被捆得奄奄一息黑毛山猪,和一只已经死得透彻的大白虎。 “霍叔……二当家……” “二当家!” “二当家来了!” 霍蕴书挥手分开众人,那两个少年一见到他和楚宁,一声招呼后,便直接躲到了楚宁身后,其中一个立刻便道:“霍叔,俺们根本就没受伤,只是捉山猪的时候遇上那只白虎,俺和兴哥儿见那虎皮雪白漂亮,便想着猎回来送给二当主,您就别再念叨了,求您了……” 另一个也附和道:“看山猪和二当家的面子上,您就帮俺劝劝阿娘吧,俺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闻言,楚宁面色一僵,忍不住微微蹙眉——什么叫看在山猪和二当家的面子上?难道二当家长了一张猪脸吗? 这熊孩子,实在太不会说话了! 尽管很不乐意被人拿去与猪相提并论,但楚宁知道,在这种时候,特别是这种母子家务事上,自己最好是能不掺和就别掺合,于是,看了霍蕴书一眼,现霍蕴书也正在看她,便点了点头。 “既然他们毫无损伤的回来,孙家娘子就别再哭了罢,二当家刚从鬼门关回来,你就在这哭天喊地的,像什么话?”霍蕴书清了清嗓子,接着对周遭众大声骂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洗锅劈木材?难道吃肉还要我来教你们剥皮拔毛不成?” 闻言,在场众人一声欢呼,便出来了四个较为强壮的汉子,将那野猪和老虎都抬将下去。 瞧着那被抬走的野猪,楚宁脑海灵光一闪,立刻拦住几人,叮嘱道:“这猪毛,可千万莫要丢弃,全都给留下,我有大用!” 几个汉子带着疑惑将此事应允,晴儿待众人走远,忍不住问道:“二当家,这豚肉乃脏肉,山下富人家,鲜有食用,豚毛更是被弃如废物……这有何妙用?” 书房内,各当家管事们聚于一堂,整个房间里除了正在汇报的声音之外,就只有白大当家快拔动算筹的声音。她耳朵里听着管事们的汇报,双目查看着账薄,右手挥笔点墨,左手快的拔弄着算筹,还间或向面前的当家管事们提出一些疑问或是决策,这招一心多用之法,白大当家简直是练至臻化之境,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丝毫的错漏或是停顿。 霍掌柜是鲜少来这里的,即便是白大当家,他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两次,更别说是像这种重要日子,他的顶头上司——负责整个蓬莱事务的管事也在这里,而他现在是越级来拜见,如果怀中这物什不能真正的引起大当家的重视,在以后的日子里,他还能不继续吃白家的这碗饭,都未尝可知。 123.123章 此为防盗章  看着凤九卿与那王逸互相吹捧演戏, 楚宁不免有些走神,只觉得一袭白衣如雪的白夙, 与黑袍广袖的凤九卿同框简直美不胜收。假如再换个画面,凤九卿与那一袭劲装的燕凌戈同框,也是赏心悦目。 想着想着,楚宁那深藏于骨子里的强迫症突然冒出头来, 白夙与凤九卿,虽然是师姐师妹,同框固然不错……但是, 她们的名字, 一个只有两个字, 另一个有三个字, 放一块儿对不整齐怎么办? 楚宁琢磨了一会儿,王逸与凤九卿终于互捧完,将话题转到了她身上来:“昨夜听得捷报传来,本官甚感欣慰,楚都头果然不愧女中豪杰,竟在一战之下,将那侵扰百姓多年的海寇打得落花流水!” “此事全赖县尊大人运筹。” 楚宁心说, 终于轮到我来演戏了, 当即眼睛一红, 眼泪就流了出来:“只怪下官才疏学浅、胸无点墨, 没能将县尊大人的运筹之功全力施展, 给了那海寇可趁之机, 让我县百姓无辜受累……更让那些随下官共抗海寇的族亲与义民……死伤惨重……” 虽然身为两世人,但楚宁前世即使成长得再如何清苦艰难,却也比不上此生这短短两月的所见所闻,此刻哭来,却是丝毫都不曾作假,每每想起昨日那场血战,想起战后的血流成河、遍地残肢,她都觉得胃里翻腾,心凉如水。 “想必县尊大人也知晓,下官带来的那些亲族与义民,皆是上有高堂下有稚子的义气儿郎,更有不少健妇,亦是深明大义,随着下官提刀上阵杀贼……如今他们这般去了,下官都不知该如何向那些依门相盼的老弱交代……” 王逸昨夜便已经得到楚宁派人传来的战报,当时听闻伤亡高达四成左右,他还有些不太相信,特意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家仆去查看,那家仆回来告知说,义民营棚外面尸骨堆成山,营棚里面哭声震天……楚都头应该没有虚报伤亡,怕是真有死伤几百人。 今日王逸将楚宁请来,本意就是想安抚她,担心楚宁被这伤亡打击太狠,怕她心灰意冷的丢下这烂摊子不管,所以,此刻听得楚,宁这般哭诉王逸立刻便悲痛的安慰道:“楚都头莫要太伤怀,要多保重身子才是,海寇尚未被全灭,我县百姓还指望着都头一举安太平,本官代表我县万民恳请,楚都头可千万要保重自己,切莫让悲痛伤身伤神。” “大人……百善孝为先,身体肤,皆受之于父母,下官也不敢让悲痛伤了身心,辜负了这个‘孝’字……只是,每当下官想起那些惨死的义民,想起他们泪眼婆娑,尚期待着他们归来的高堂稚子,心中除了对匪寇的憎恨之外,亦觉得愧疚难当,若不是下官一力施为,他们也不会惨死于贼寇之手,留下家中老弱,无依无食,孑然面对这凛冽寒冬……” “本官亦知楚都头心中愧疚与悲伤,本官又何尚不是如此?” 王逸终于听明白,楚宁这是想把伤亡抚恤推到他头上来,让他来想办法承担。他还不知,昨晚楚宁回来就下了狠手,把萧段两家给抢劫一空,只当是天王寨趁火打劫,所以,此刻楚宁这般来与他哭诉,他也不作推辞,略一沉吟便说道:“那些义民的伤亡抚恤,楚都头可先拟个章程出来,待我修书与太守蒋大人商议之后,再予你答复,可否?” 楚宁没想到王逸松口这么快,再看他一脸悲痛和愧疚不似作伪,当即也不再演得那般浮夸,只是举着衣袖轻拭着眼角泪水,诺诺的回应了几句,心中暗想,这王逸平时看来,除了判案之外别无作为,却不想这关键时候,竟是个愿意担责任的人。 说完了抚恤的问题,王逸就皱着眉头,丢下了一个炸弹,将话题带入今日的正题。 原来,他今日找楚宁与白夙,并非是为了安抚楚宁,也不是为了寇乱的善后问题,而是因为段氏在邻郡官至督邮的长孙即将回乡,不日便将抵达。 萧段两家,可以说完全就是折在了白夙、王逸和楚宁三人手里,楚宁在接手本县防务时,拿下当时官居兵曹的萧家女婿,昨夜又将萧段两家的人一网打尽,她以为,除了黑胡子的那个领之外,这两家人已经被她尽数掌握在手,却没想到,这段家竟然还有一个在邻郡做官的长孙。 看来,自己的耳目到底还是少了些,所知道的消息,竟然已经落后到如此地步。 楚宁想着,便听白夙与王逸对答了起来,王逸担心那段家长孙回来,得知家人出事后借题撑,拿他来做替死鬼,而白夙知道萧段两家的人如今都在楚宁手里,但她又不能告诉王逸,便只好敷衍几句后,将目光投向楚宁,王逸也转头问楚宁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办法。 楚宁即使是有想法,也不会在这时候说出来,更何况,她对现在的情况还没能完全分析透彻,哪里能胡乱出主意,只好摇头苦笑,连声说自己愚笨想不到。 几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各有异心也各有隐藏,没能议出个结果来,眼见午时将近,便纷纷告辞,各自离去。 楚宁一回到营棚,就找到正在置办抚恤的霍蕴书,才知道楚柔带着一部份人手追击海寇去了,这本就是楚宁预先安排的事情,她便不再多作过问,只是向霍蕴书提起了凤九卿和燕凌戈二人。 与楚宁所料不差,霍蕴书果然知道此二人,一听楚宁提起,便面露惊异道:“此二人名声,宁儿从何知晓?” 楚宁便把今日的事情讲了一遍,霍蕴书听罢,想了想,拈须道:“说起这凤九卿,还需从太、祖时期说起。” 原来,太/祖时期的女中豪杰,除了白衣云侯之外,还有另一位与她并列于传说中的女子——叶轻眉。 这叶轻眉原本乃是名茅山女道人,医术高无比,常行走济世、救治百病,世人皆赞其:妙手仁医。 然而,有一次,这位年轻的女道人在苦苦救活一名病人后,这名病人却因生于乱世,适逢乱兵入城,家中粮食被乱兵抢劫一空,一家老小被活活饿死。 女道人得知这个消息后,仰天悲哭:“吾习医十载有余,可治百病,却治不得人心;吾可救百人,却怎堪众生皆病入膏肓……” 从那之后,叶轻眉脱下道袍,穷经皓,终有一日,在诸般旧书中,现了商祖白圭所留下,可国富民强的商贸之法,遂习之,不出数年,她竟积得财富百万,天下穷于生计者,皆投入其门下,竟形成了与太/祖南北二分天下之势。 然而,叶轻眉虽有经世之才,却毕竟根基薄弱,再加之她麾下尽皆穷苦之辈,比不得太、祖文武双全,麾下又有云白衣这等善谋善战之才,在双方大军争夺徐州之时,叶轻眉与云白衣阵前斗剑,堪堪以一招之弱惜败。 叶轻眉惜败之后,遣散了所有军队,自刎阵前,太、祖大军方才得徐州,过洛阳,入长安,定天下。 天下即定,太、祖封功赏爵,以云白衣辅佐太/祖的劳苦功高,足以堪封异姓王爵,然而,云白衣却自请封侯,闭门谢客,从此鲜少过问政事,于晚年间,亲笔写下了一本《济世仁医传》流传世间,自承叶轻眉乃是她此生,唯一敬佩的对手。 但这本《济世仁医传》里没写到、世间也鲜有流传的是,叶轻眉在死后,她的徒弟们将她的尸骨与佩剑,葬于某雪山深处的山谷里,并于那里开创了一个神秘的门派,其名曰——葬剑谷! 大庆从开国至今,百年有余,葬剑谷的传人屡有现世,其中不贬才智高绝者。而今天下颇有传闻,说这凤九卿便是葬剑谷的此代传人,两年前,甫一现世,便才惊长安,甚至被不少好事者,誉为女中卿相。 楚宁听完这个被百年时光尘封的故事,不禁心生感慨,更是对那个传说中的叶轻眉钦佩不已——她身为一个出尘离世之人,却怀有一颗救民济世之心。从一个医者,变成了一个商人,再从一个商人,变成了一个乱世军阀,甚至想用经济贸易之法来拯救这个世间,此心此举,足已堪当‘经世之才’这四字评语。 只是没想到,白夙竟然与凤九卿是同门——要知道,自来重生以来,楚宁最欣赏的人就是白夙,白夙与萧段两家的那场粮价之战,作为半是旁观半参与的楚宁相当佩服,特别是白夙最后将手中粮食都卖回给萧段两家的这一手,简直堪称釜底抽薪之计,因为,昨夜楚宁在清点抢回的粮食时才现,白夙卖回给萧段两家的粮食,多数是往年的旧粮,部份里面已经生了米虫。 用陈年的旧粮,卖出了比平时高多少倍的价格,自己赚得盆满钵不说,还将对手彻底打入了死地,这样的手段,即使楚宁有前世纵横商政两界多年的经验,自问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所以,此时回头看来,即使楚宁昨夜不下狠手,萧段两家也无法逃离白夙的布下的天逻地网,最多是苟延残喘多活几天,甚至从某些方面来说,楚宁昨夜下手狠抢,其实是在破坏白夙的布局。 倘若白夙与凤九卿真是葬剑谷的传人,那么,她们另有目的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但现在楚宁与她接触虽然多,但相交并不深厚,尽管楚宁心里已经开始未雨绸缪,但也深知,在如今这个紧要关头,还不能与白夙翻脸,只能且走且看。 于是,楚宁又向霍蕴书问道:“那燕凌戈又是个什么来历?似乎,她与白夙、凤九卿,并非师出同门。” “如我所料不差,那燕凌戈,应当是燕家的后人。” “燕家?” “是的,燕家,原本是我大庆的第二大世家,也就是二十二年前,那场东征主帅燕不凡的家族。”霍蕴书说着,仿佛想到了什么旧事,不禁苦苦一笑,许久之后,方才缓缓道来:“那场远征东胡的大战,足足打了将近三年,终于在永威三年末,燕不凡大将军赶走了东胡人,收复了辽东四郡之地,然而,捷报尚未传至天听,朝中便已谣传四起,道是燕不凡大将军与东胡人勾结,假意收复四郡,实则是想骗得高官厚爵,意欲谋逆……” “最初的时候,今上自是不信的,但奈不住谣传不止,他只得派出使臣前往边军,却怎料,那使臣方到边军中,便手持天子佩剑,勒令燕不凡自刎,燕不凡自然不会从命,大惊之下,只得将那使臣扣押,然而,那使臣竟在扣押期间离奇死亡,朝中风传,乃是燕不凡所为。” “今上震怒,下旨革除了燕不凡的大将军之职,又令缇骑捉拿……可就在捉拿时,燕不凡身分离,惨死营中。” “燕不凡死后,其妻怀抱幼女,率亲兵叛逃大庆,于辽西、东胡、鲜卑三方势力之间,占据了一方土地落草为寇,也就是现下,颇让朝廷头疼的凤鸣寨。” “若我没猜错,那个燕凌戈,应当是燕不凡的女儿。只是……她为何会与葬剑谷的人在一起?” 霍蕴书说着,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想不通,葬剑谷的传人怎么会于远在东北的凤鸣寨扯上关系。 楚宁也想不明白,但她想起了燕凌戈先前在席间打量她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太过深遂,她当时只顾着走神,现在想起来,那个眼神里,似乎颇有防备和敌意? 可两人今日方才初见,这敌意从何而来? 楚宁想了想,没想明白,便拿笔写了下来,随手锁进那只前寨主夫人留下的雕花奁中,接着又与霍蕴书讨论了一会儿抚恤的问题,直到将紧要的事情都一一安排下去,才现自己已经累到不行,合着衣物躺在床上,闭眼便睡熟过去。 尚未踏进院门,便听楚柔的声音正好传来:“宁儿她终于学会杀人了。” “是啊,宁儿她,终于长大了。”霍蕴书一声长叹,不知是为之欣喜还是惆怅,道:“我等起于草莽,生于绿林,入目所见,皆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又有谁能够双手不染血的活下来呢?” 原来,杀人就是长大了么? 楚宁微怔,只觉得嘴里苦,眼眶干涩得厉害。 “二寨主,你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 晴儿不知从何处过来,手中抱着一个木盒子,招呼楚宁一声后,率先走进了屋子。 楚宁随后而入,见晴儿已经打开了木盒,正在与楚柔和霍蕴书说道:“这些都是从青龙寨里面搜出来的珠宝,听闻二当家明日将要下山,便想着,不妨由二当家一同带下山去,换成现银。” “先留着罢,反正暂时又不差这点银钱。”楚宁打起精神,向众人道:“如今冬日已至,天气越的寒冷,我想着,是不是该给寨子里的兄弟们置两套衣物了。” “什么?你要给他们都置办衣物?”楚柔忍不住诧异道:“宁儿,你没生病吧?” “二寨主。”晴儿也反对道:“现在寨子里面已将近五百口,加上托天梁带来的,只会更多……寨子里这么多人,你答应了每日要供他们吃上两顿饱饭,现在还要每个人供两套衣物,咱们手里就那么点银钱……” 连向来对楚宁支持有加的霍蕴书也忍不住劝道:“宁儿,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我知你心里有主意,但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咱们慢慢来可好?” 听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劝说,楚宁只好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独自躺在床上,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主角随便都能想出个点子赚个盆满钵满,随便走在路上捡个小乞丐,洗干净之后就变成家财万贯的白富美……可为什么自己遇到的白富美,却精明得连砍价都那么狠? 124.124章 此为防盗章 不多时, 香喷喷的熟饭味传出来,当即便让在场众人咽口水, 甚至是连紫竹寨的人, 都毫不例外。 等到野狼寨所有的人都登记完, 霍蕴书便拿出了一面铜锣敲起来, 一听见他这铜锣声,原本紫竹寨的人,都拿着碗筷围将过来, 看着锅里的白米干饭, 个个咽着口水,等着霍蕴书派人给他们装满饭。 这是楚宁来这个世界后, 第一次亲眼到这个山寨里的民生和民情,她以为,像这样的山寨,应该是有了收入之后, 将收入折算出来各家各户的分, 却没想到, 这里竟然全都被集中到了一起,进行统一安排。 野狼寨加入进来的人, 显然很不适应紫竹寨这样的作法,他们几乎在锅盖揭开的那一刹那就冲了上去,如果不是旁边有人有拿着刀守着, 楚宁丝毫都不怀疑, 这顿晚饭会最后会因为争抢而殴打起来。 对比起紫竹寨众人的温顺, 野狼寨的这些人被赶离旁后,立刻就气势汹汹的朝楚宁这边围将过来,一直守在楚宁旁边的孙兴何伍二人见状,差点拿拔刀相向。 “你们想做什么?”楚柔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挡在了楚宁前面,怒声喝道:“全都给我站住!再往前走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群人推推攘攘,交头接耳间,最后推了一名个子高大,看起来颇为强壮有力的男人出来说话:“我们就是想吃饭,刚才二寨主才答应了要给我们吃饱吃够的,可现在,你们的人却把我们从锅边赶开……” “只是让你们别围到锅边去而已,你们有听到谁说,不给饭吃了吗?”楚宁从后面走出来,冷眼凝视着那个被推出来代头的男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陈福……” “好!你叫陈福是吧?从现在起,你带着你身后的六十七个人,到寨子那边的平地上,抱着头蹲下去,再站起来,做三百次!”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也不需要告诉你们为什么,做完了就立刻有饭吃,如果不想做的,那现在就可以从我紫竹寨里出去。”楚宁冷声说完,转头对楚柔道:“此事由大寨主监督,谁要是敢不听话闹事,那就把头给我切下来,挂到寨门上去示众。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紫竹寨的饭虽然好吃,但规矩,得按我的来!” 楚宁说完,就带着孙兴何五离开,在楚柔怒视和紫竹寨众人棍棒的威胁之下,陈福等人看着那些没有被动过的米饭,终究还是咽着口水去做足了三百个蹲起。 等他们做完蹲起过来,紫竹寨众人已经吃完了晚饭,在霍蕴书的安排下,将洗净的碗筷,借给了这些新加入的人。 直到此时,陈福才隐约的明白,为什么紫竹寨的人要先吃饭,为什么楚宁会那么生气的让他们去做起蹲。 因为,楚宁把他们当成人看。陈福简直可以想像,霍蕴书没有安排人拿着刀守在锅边,他们这些已经被饿了好多年的人,会以多么凶狠而狼狈的姿势冲上去抓抢。 人要吃饭,要用碗筷。 人要吃饭,要守规矩。 这是陈福在紫竹寨来的第一天,明白的一个道理,或者对于他而言,这不能算是道理,而是一条生存法则,而他陈福,向来就是一个依靠法则而生存下来的人。 野狼寨的生存法则,是弱肉强食,所以,陈福凭借着自己过常人的力气,抢到了足够多的吃食,长成了一副比平常人强壮的身体。 紫竹寨的生存法则,是规矩,而他陈福今天守了规矩,吃到了足足三大碗白米饭,这是他在野狼寨里抢都抢不来的份量。 所以,当陈福将这三碗白米饭吃完的时候,他学着那些紫竹寨的人,去将碗筷洗得干干净净,甚至在将碗筷还回去的时候,还特意的用身上的破衣服,将碗筷再擦拭了一遍。 此刻,夜幕降临,在一顿难得的饱饭之后,众人兴致极高,罕见的点起了火把,围在了寨中的那块平地上,听着那几个跟着楚宁和霍蕴书下山的汉子们,讲着山下累累白骨的世界,听他们讲着二寨主在山下卖牙刷赚钱买米粮的事情。 讲着讲着,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说书先生的故事肯定是真的,二寨主肯定是从神仙那里得到了制刷的手艺,不然的话,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卖得这么多钱? 其实,他们也并不知道楚宁实际卖了多少钱,更不知道楚宁在白家,一口气定整整百石粮食,而这三车粮食,还只是其中的一小部份。 他们只看到,二寨主只是在街上卖了三天的牙刷,就买回来了三大车白米。 如果二寨主以后经常去山下卖牙刷,那他们岂不是永远都不会再为吃饭而愁了? 众人如是想着,甚至有不少人,都在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赶明儿也要去猎山猪,也要去学制刷手术,谁不知道,那孙兴何伍二人,这次可是每人都得了整整一贯钱的好处。 新加入的众人,虽然还不能完全融入紫竹寨里,但此时也能够加入一些话题,比如陈福,他就立刻表明,自己很会打猎,还会耍几下花枪,甚至还当场表演了几手,引得众人轰然叫好。 也有些新加入的人神色木然,显然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还有些人正在冷眼旁观,眼里闪动着各种光芒,不知道在计算着一些什么。 霍蕴书将这一些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最后在散场的时候,将这些人全部安排住进了寨子里的那间青瓦四合院里,又找了些破布烂被的出来,以作简单的安置,直到时近子夜,他才将这些琐事安排完毕,踏着一身夜色,来见楚宁。 此刻的楚宁,正低着头在写着什么,见得霍蕴书进来,她吹干墨迹,将纸笺装进了右手边的一只雕花奁。 那只雕花奁霍蕴书见过,与房间里的那面铜镜一般,都是前寨主夫人遗留下来的物什,十分精致,即便是现在已经十多年过去,拿去市面上,依然能够卖出个好价钱。 楚宁将纸笺装好,又给霍蕴书倒了一碗清水,两人相对而坐,问道:“霍叔可将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已给他们安排他们歇息了,那三百下蹲起,着实让他们费了些体力,现在都已经睡着,鼾声四声。”霍蕴书忙进忙出,又累又渴,一口气便将整碗水喝了个干净,边给自己续第二碗,边道:“大当家那边,也安排了一些强壮的兄弟们负责守备粮食和夜巡。” 两人正说着,楚柔便端着大碗白米饭进来,显然也是忙来忙去饿狠了,丝毫不顾女儿家的形象,边走边大口往嘴里吃。 “晴儿呢?”楚宁问。 “晴儿正在门口,马上就到了。”楚柔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又把头埋进了碗里,风卷残云一般,便将一大碗白米饭吃了个精光。 楚柔吃完饭,正要去放碗,见晴儿已经抱着一累薄册进来,便将碗筷推到一边,起身去帮忙。 于是,整个紫竹寨,如今权责最高的四人,就这样围坐在一张破旧的四方木桌旁,在一盏旧油灯的照耀下,在一只还没来得及清洗的土碗的见证下,就着四碗清水,第一次展开有关紫竹寨展的讨论。 “宁儿,你怎么会留下野狼寨那群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楚柔的言行与她的脾气一般,风风火火,想到什么就问什么:“这样一来,我们得浪费多少粮食养着他们?就你拉回来的那三车粮食,瞧着虽然多,但真吃起来,也不过是十天半月的事。” 霍蕴书也跟着说道:“长久这样下去的话,寨子里的旧人也会有想法。” 楚宁看着两人,想了想,道:“不过才六七十人,即便是他们把家人都接了过来,估计也不会过两百口。以我们现在手上的资金来看,满打满算五百口人,半年的口粮完全不成问题。” 楚柔问道:“那你到底想将他们留下来做什么?就这么白养着?” “当然不是。”楚宁反问道:“你觉得野狼寨这些人,跟我们紫竹寨的旧人比起来,如何?” “比起紫竹寨的人而言,这些人更要凶很野蛮些,都是些打家劫舍见过血的。”楚柔还没想明白,霍蕴书已经开口道:“所以,宁儿是想……” “对,之所以将他们留下来,就是这个原因。”楚宁道:“如果说紫竹寨的人,都像是只为温饱的羊,那么,他们就是想吃肉的狼。” 而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下来,最需要的就是凶狠的狼,哪怕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他们反咬一口,但楚宁不得不冒这个险,否则的话,不但是她,连整个紫竹寨,迟早都会消逝于世界。 如今有了本钱,楚宁也就能多做安排,防范于未然,免得真被青龙寨杀上门来。 之前打陶岭寨的伤亡,都是楚柔处置的,楚宁并不清楚之前的处理方法,但现在她已经有了官身,又斩了这么多贼,只要能够操作得好,官品再升一级并非难事,而且,为了紫竹寨的将来,有些最基本的规章制度必须要建立起来。 “按我们绿林的规矩,若是无家小的战死者,直接将其掩埋即可,若是有家小之人,我们便会送些粮食和银钱。”霍蕴书道:“若是伤者,便按伤情和功过而论。” “没有标准?没有定数?”楚宁问道。 霍蕴书答道:“不曾有过,皆视当时情况处理。” “既然如此……”楚宁敲敲桌,严肃道:“明天我将与白大当家一起,押送贼入城,我希望能够在我回来的时候,看到赏罚抚恤的章程。” “你要弄这个做甚……”楚柔闻言,不禁面露诧异,问道:“我听你的意思是,管他们吃住闲养着不算,还要另外给奖励……” 楚柔的话没说完,便听孙兴在门外惊惶道:“大寨主、二寨主,托……托天梁……带着人手来了……” 125.125章 此为防盗章  鬼面人想了想, 回道:“大抵, 有我爹练出来兵那么强大。” 鬼面人将当时的情形完整的讲来,白夙听罢微微头沉思, 神情莫测。 白夙不说话, 鬼面人也不再说话,两人间唯余烛光摇曳,静默无比,直到许久之后,青夜突然出现, 向白夙禀报道:“方才县城里突然闯入了两伙贼人,一伙自称来自‘紫竹寨’,劫走了已经劫走了萧家上下, 还有一伙‘天王寨’,正在抢萧韩两家从我白家收去的粮食。” “什么?!!!” 鬼面人闻言,当即忍不住脱口而出, 随即一眼看向白夙,见对方也正看着他,满目了然的模样,不禁心头大怒, 立刻便告辞离去。 待鬼面人一走,白夙也起身,白青夜适时递上披风, 白夙接过披上, 走出房门, 召来了值守在外面的管事,带上了部曲丁口和板车,也赶到了萧家粮仓。 与她所料不差,比她先一步带人赶来的鬼面人,此刻正领着一群人手拔刀相对,彼此争论着什么。 眼见如此,白夙不禁摇了摇头,随后让自家管事和曲部上前,紧接着便听见那伙贼人里,一个小头目似的人对着白家的管事说道:“大门在这里,粮食在里面,你们想要就自己搬,别杵在这里挡爷的道,否则的话,别怪爷手里的刀剑不长眼。” 对方说完这话之后,便急急忙忙去指挥着自己家人手搬粮食,根本理都不理白家和那提刀拔剑的鬼面人。 白夙将一切看在眼底,又回头看了一眼依然在那里与人争论的鬼面人,不禁再次的摇了摇头,但还是让青夜去向那鬼面人传了句话。 看清了情况,白夙也就不担心了,也不管那鬼面人会不会将自己的建议听入耳,转身便缓缓的往客栈方向走去,尚未走多远,眼角余光突然现昏暗的街角似乎有什么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遂提着灯笼照亮一看,却现那人正是新任都头楚宁。 此刻已夜近子时,楚宁带人打扫完战场后方才回来不久,按说应该呆在县衙或者营棚里休息才是,却不想,竟然搬了个胡凳坐在这里街角,抱着个土碗,装了一大碗白米饭,合着几片用盐腌过的莱菔,眼看着那些贼寇抢劫萧韩两家的财物和粮食,自顾自的吃得正欢畅。 “夜深风寒,楚都头当爱惜身体才是。”早就将一切看在眼里、明在心底的白夙,在看见楚宁时,眸底不禁掠过了几许光亮,罕见的踌躇了片刻,方才上关怀了一句。 楚宁闻声抬头,细嚼慢咽的吞下最后一口饭,将碗递给了何伍,又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方干净的白布,将脸和手都擦洗干净之后,方才对白夙笑道:“有劳白当家忧心,像我们这些从小生活在山里的人,每年都要面对这样凛裂寒风,比起冬雪初融的时候,这些寒风也算不得什么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如今十一月的寒风吹在仅着两层单衣的身体上,着实太冷,冷得都快哆嗦起来。 白夙在心底将楚宁的话又过了一遍,再看楚宁那满脸写着‘你快问我!你快问我!为什么半夜三更不睡觉,却在这里吹着冷风吃夜宵……’ 白夙想了想,便顺着楚宁的神情将话问了出口,随即便见楚宁笑得更是欢畅了:“其实,我是知道白当家要来,所以,才在此等候。” 这话有几分真假,估计只有楚宁自己心里清楚了,白夙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再顺着楚宁的话问为什么要等她,而是拱了拱手,打算告辞离去。 楚宁早就知道,对于白夙这人而言,这种言谈间用来引导的小陷阱,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此刻不用白夙追问,她也在白夙告辞之前,将自己的话题继续下去:“其实,我有两件事情想与白当家商谈,只是今日时辰已晚,故不敢上门拜访,只好在这里等着看看运气。” 白夙的性子比较冷淡,也少言辞,属于那种聊不起天的人,但好在楚宁自己一个人也能聊得很热情,又想起鬼面人转诉的话语,她最终还是按耐下告辞的想法,问道:“不知楚都头有何要事?” 白夙以为,楚宁应该是打完了贼寇,连夜来找她要酬劳。 但楚宁却搓了搓被冻得冰冷的双手,呵着气道:“第一件事情,是……是想找白当家借些床被衣物……即使是旧的、烂的也没关系……白当家知道,我的那些人手今日伤亡颇大,委实不太忍心,让他们在失去亲友、饱受心伤体痛之时,还要面对这等凛烈寒风的煎熬。” 白夙习惯性的沉默了一会,好让自己能有时间来辨别对方言语的真假。但此刻,亲眼看着一个身着单薄衣衫,被这冬夜凛裂寒风冻得瑟瑟抖,却依然假装满脸笑容的人…… 蓦然间,白夙想到,自己被继母卖出白家的那天,也是这般寒风刺骨,她奋力的从牙人手上跳脱,奔走在这样寒冷的冬夜,从此,千里流浪。 如今的她,早已不再流浪,甚至坐拥家财万贯,却早就已经不会笑了。 这一次,白夙到底没能沉默太久,心念心番电转,几许挣扎,最终还是抬手解开自己披风的系带。 “好!” 伴随着一个几乎低不可闻的‘好’字,白夙抖开了自己的披风,将它披在了楚宁肩头,顺手再将带子系上,等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突然现,自己与楚宁的距离,竟然近在咫尺。 在那一瞬间,白夙的眼底闪过了些许可以称之为惊谎失措的情绪,但很快就被她收敛起来,沉默着后退了三步,再三步,然后转身,带着楚宁与何伍回到了客栈。 楚宁没料想到白夙竟会有这样的举动,她早就知道白夙不但性子冷,还有洁癖,不喜与人接触,这样的人……怎么会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借给别人?还亲手帮人系上? 这是在做梦吧?高冷御姐不但借了披风,还帮忙系带子? 但披风厚实而温暖,似乎夹杂着几许寒梅般的清香,虽总是转瞬即逝,却又总是缭绕不息…… 白夙显然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很快便叫来了管事,先是从仓库翻出了一些白氏族人换置下来的旧衣物被什,接着又从手下的丫环侍者手里花钱买了一部份,凑足了整整五个板车,让楚宁连夜拉走。 鬼面人回来的时候满身狼狈,头里,衣服上,到处都沾满了灰尘了粮食粒,显然他到底还是听了白夙的话,甚至亲自上阵去抢粮食了。 眼看着楚宁喊来人手将这些旧物什拉走,鬼面人不禁目瞪口呆,但他虽然激动,却也不敢破坏白夙的规矩,远远的站在十数步之外,惊道:“她……她……她这是……” “这些,权当是我送额外奉送的,不计入事先答应给你们的报酬。” 鬼面人顿时放下心来,却又忍不住追问道:“为何?” 本以为不会从白夙这里得到答案,却没想到,白夙在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微微沉默后,随即缓缓说道:“因为,她跟你不一样。” 鬼面人看了看正在渐行渐远的楚宁,再看看自己,却想不明白,明明都是山贼出身,但在白夙眼底,对方与他全然不同。 是的,此刻在白夙的眼里心底,楚宁与鬼面人虽然同样是山贼出身,但却是不同的。 鬼面人明明出力极少,却阵前倒戈,想独吞大头,这是吃相难看。 鬼面人明明可以与楚宁在战场上一决雌雄,以胜负论功劳,但他却在最后关头撤退,这是行事不果断。 相反,楚宁在得知要与海寇血战的时候,即使明知有盟友,她宁愿腆着脸来找白夙要兵械,也不浪费时间与盟友商议协调扯皮,显然,她心里早就已经清楚,天王寨不是盟友,不是援军,她只能靠自己。 而在鬼面人来与白夙说话的空档,楚宁却已经带人打扫完战场,回过头来,立刻便向萧韩两家下黑手,甚至还把黑锅背在了天王寨身上。 这行事,不可谓不果决,不可谓不狠辣,但在这样的果决和狠辣中,却又给她自己留了余地——我楚宁可以抢,你鬼面人也可以抢,她白家一样的可以抢,大家各凭本事分多寡,谁抢得多谁抢得少,那都只能怨自己! 这样的吃相,在白夙看来,比鬼面人要好太多。 更重要的是,如果上战前战后凭的是手段,那么,她顶着寒风瑟瑟抖,却还要假装笑得若无其事,来替手下人借衣物被什……这又是什么呢? 在楚宁带着人离去的时候,鬼面人看到的,只是她那模糊的背影,只是她那山贼的出身,而白夙看到的,却是——楚宁披着她那精致雪白的披风,混迹在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群中,顶着凛裂寒风,一起奋力的推动着板车,即使她们已经渐行渐远,但依稀还能听见寒风带来的奇怪歌声:“白米饭啊腌莱菔!一碗两碗吃饱肚!顿顿吃成大肥猪……” 歌声里带着笑意,但白夙却觉得,那个看似总是笑得温和的人,可能并不喜欢笑。 当然,这只是在楚宁看来颇为年轻,而立之年左右,与楚要穿越之前的年龄颇为相仿,但对于这个世界的女人来说,大多数都已经是子女成群的年龄了。 此女面容娇好,身姿如弱柳似扶风,却在行为举止间,都隐隐透露着一种媚视烟行的感觉的,此刻站出来与楚柔对恃,在楚柔那长刀在手的威猛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 126.127章 此为防盗章  霍掌柜虽然已年过不惑, 可身子骨还是极为健朗, 他快步穿过前庭, 又绕过回廊, 随后直奔入白府书房。 每隔三个月,都是这蓬莱白府别院最为繁忙的日子,录属这别院下的各个庄园、铺面的当家管事和账房们,都将带着账薄前来面见白府大当家,也就是白府的九姑娘——白夙,向她汇报这个三月的账目及其它事务。 书房内, 各当家管事们聚于一堂, 整个房间里除了正在汇报的声音之外,就只有白大当家快拔动算筹的声音。她耳朵里听着管事们的汇报, 双目查看着账薄, 右手挥笔点墨,左手快的拔弄着算筹, 还间或向面前的当家管事们提出一些疑问或是决策, 这招一心多用之法, 白大当家简直是练至臻化之境, 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丝毫的错漏或是停顿。 霍掌柜是鲜少来这里的, 即便是白大当家, 他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两次, 更别说是像这种重要日子, 他的顶头上司——负责整个蓬莱事务的管事也在这里, 而他现在是越级来拜见,如果怀中这物什不能真正的引起大当家的重视,在以后的日子里,他还能不继续吃白家的这碗饭,都未尝可知。 想到此,霍掌柜不自觉的在书房门口停下了脚步,摸了摸怀里小木盒子,暗自给自己打气,他觉得,只要白大当家看上一眼,定然能够明白这小小物什背后的惊天利益,而自己,及有可能借此机会一步登天,即便是升任管事,也未尝不可能。 霍掌柜心里如此想着,守在门旁两侧的四名美貌侍女立刻上前,熟练的替他将衣饰整理得一丝不苟,又端来了温水和湿巾,让霍掌柜洗尽了脸和手,方才推开书房的门,将他引入其内。 往日这个时候是鲜少被人打搅的,此刻房门骤开,引得书房里众人的都看向了这边,包括眉头微皱的白大当家。 即便是霍掌柜已经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勇气,但当他感觉到,那端坐书案后面的年轻白衣女子,正微冷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时,立刻就觉得紧张起来,紧张到连用眼角余光偷看这位女当家的小动作都不敢做。 就在这时,府里威信素来颇高的杜大管事开了口,向那白大当家介绍道:“大当家,这位是蓬莱丝绸铺子里的霍掌柜,说是有要事上禀,非得亲自见到您才说。” 听得此言,霍掌柜暗自松了口气,一边想着自己往日节衣缩食送出去的节礼到底没白送,一边不敢再多耽误半分,当即上前弯腰作辑,随后捧出一只小木盒,恭敬说道:“小人霍昱见过大当家。小人之所以斗胆前来,是因为这几日现有人在城里置卖新鲜物什,小人心里好奇,便去凑趣了一番,现那人将此物吹嘘得万分神奇。小人见识短浅,虽不解内情,却也觉得此物颇为神异……” 霍掌柜说着,便将那木盒打开,见里面装着的只是一支宽约一指,长愈二指的小毛刷,众人先是不解,随后半怒,觉得这霍掌柜一把年纪当真是活回去了,竟然拿着这等寻常事物来现眼。谁都能看出,这毛刷就是在木条上面钻了几个小孔,再以细线穿入惯见的猪鬃制成。 这种毛刷,随处可见,再大些便可以用来刷马洗衣,这除了小了些,哪有何神奇之处? 更有人出笑道:“霍掌柜,你这物什我却也是见过,这几日不都是个小姑娘在城里在卖么?还夸下海口说,长久使用这小小毛刷洁牙,不但可以令人口齿生香,还可让人不生牙虫,不患牙疾……难道你便信了?竟然还带着来面见大当家……” “简直荒谬至极!”还不待霍掌柜说话,他的上峰,刘管事便开口怒斥道:“此乃猪鬃所制,众所周知,猪豕肮脏至极,其毛更甚,如何入得了口?怎可能口齿生香?” 被刘管事这么喝斥,霍掌柜不禁有些惶恐,却仍然辩解道:“那人说,此物乃是神仙入梦授与之术,已经被他施了仙法,鬃毛洁净无比,所以才能治得牙疾!” 即使是在楚宁以前的那个世界,长驻牙的人也比比皆是,更何况是现在这个卫生条件极差的年代,虽然人们早就已经有想出办法,用柳枝和青盐来清洁口腔牙齿,但依然有不少人会长蛀牙,更是有少不人死在了牙疾之下。 故此,霍掌柜这么说,在场诸人虽然并不尽信那神仙入梦之说,但部份头脑灵活的人,却已经从里面看见了商机,顿时明白这霍掌柜为何敢冒着触怒“冷面阎罗”的风险,来当面表述。更是有人后悔至极,只恨自己只将这视作寻常,竟让霍昱这老儿抢了个机会。 霍掌柜说完,便听见周遭的掌柜执事们低声议论纷纷,那高座于位的冷面女子微微思索了片刻,她身旁的侍女已经上前,接过了霍掌柜手中的小毛刷退出书房,约半盏茶的功夫,她回来便对白大当家耳语了一番,想必是亲自试用过了。 白大当家听罢,推开面前账薄,朝在场众管事道:“今日便到此为止罢,诸位明天再来,至于这牙……牙刷之事,便由本当家亲自过问,你等只需守紧唇舌即可。” 说完,众管事、执事与账房们都纷纷告辞离去,霍掌柜跟在众人身后准备离开,却听见大当家唤住了他,并让人准备了两乘软轿,要与他一同去见见那个卖牙刷的人。 闻言,霍掌柜大喜,连连拜谢,这可是连白大当家心腹十八执事都没有的过的殊荣,如今竟然落到了他头上,这岂不正是一步登天? 霍掌柜很快便将心里的欢喜按奈住,小心翼翼的座在雪白软轿上,跟着白大当家来到了东市,远远的便瞧见数十人在一张巨大木桌前排起了长队。 大桌的后面,坐着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少女,正拿着两本薄册不停的写着什么,随着她每记一笔,站在大桌左边的少年,便收下一份铜钱清点,右边的少年则递出一个小木盒。 就在一切井然有序的时行时,队伍的后面突然跑出来了一个身穿短打、肩搭布巾,一副小二打扮的年轻男子。那男子手里捧着一大堆铜钱,急急忙忙跑上前来,直接将铜钱放到那桌上,喘着粗气道:“快!快给我来一支!不!五支!我家客舍有位公子正在急等此物……” “即便是等着,却也有个先来后到。” 那清点铜钱的少年正是何伍,他将桌上的铜钱全都还给了这个小二,并指了指队伍后面的位置,说道:“先去那里排队。” “可是那位公子很是着急,他们是异地来的客商,只等着买到此物便要上路……” “王二,难道就你白家店里的客人急不成?”那小二话还没说完,正在排队的个矮小老头出声道:“在我萧家店里的客人也是急需此物,且是位官家小娘子,但小老头我也在这里排着队呢,你急什么急?” 那小老头话音未落,周遭众皆表赞成,纷纷说得那王二面红耳赤,只好去队伍后面排了个位。 正此时,一位身材魁梧,身悬宝剑的中年大汉路过此地,见得一群人排着长长队伍等着买东西,不禁面露好奇,凑到桌前问道:“两位小哥,你们这里卖的甚好东西?怎的这么多人都在等着买?” “这盒子里装的物什名叫‘牙刷’,是神仙入梦,传授与我家主人的神物,只要用此物洁牙,不但可以令人口齿生香,还可让人不生牙虫,不患牙疾。”何伍口齿伶利的回答完,又笑着道: “我看大哥相貌堂堂、一表人材,定是个富贵人,不若也买几支?这牙刷不但自己可以用,还可以送给父母亲朋好友,不论男女,老少皆宜。区区十个铜钱的小物什,却能送去健康长寿的大心意,绝对值得!” 听这小哥这般一说,那大汉立刻便眉开眼笑的去排队了,周围原来一些还在观望的人,此刻也颇为心动,纷纷跟在了队伍后面。 这一幕幕皆落入了霍掌柜与白大当家的眼里,在霍掌柜看来,却当真以为此物神妙,所以才会引得众人争相购买。可落在白大当家的眼里,却看出了另一个意思。 “去‘折柳客栈’。” 清清冷冷的声音乍然响起,两乘软轿立刻转了方向去西市。 这所客栈不大,不过是一座两进的青瓦小院,但对于蓬莱这么个边海小城而言,却也是个相当雅致的地方了,只要进得门来,花上些铜钱,就能够叫上几道小菜一壶好酒,在大堂边吃菜喝酒边听那说书先生讲些有趣的故事。 白夙的到来虽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但她在下轿前,就已带上了帷帽,很快就被店中的掌柜迎入了里间,倒也没有引起轰动。 透过里面的薄纱窗阁,白夙将大堂中的情况尽收眼底,微微扫视一番,便将目光落在了一张临街的客座上。 客座不大,两人对座,其中一人是个年过而立的男子,他穿着一件直裾深衣,外罩半臂衫,一头长被他用木簪整齐的束在头顶,乍看起来文质彬彬,不论是气质还是气势,都颇为不凡。 128.128章 此为防盗章  在霍蕴书带人离开后的次日清晨,天色尚未亮起, 楚宁方才起床打理好自己, 便听晴儿进来说, 刘长贵在棚房外面等着要见她。 对于这个曾经青龙寨的二当家, 楚宁是见过几面的,但印像并不深刻, 此刻听闻这人竟主动来找她, 惊异之下, 不禁生出了几分好奇,着手打理好自己之后,立刻便让何伍将人领了进来。 “小人刘长贵, 见过都头大人!” 刘长贵不愧是青龙寨的当家出生, 心思玲珑得紧,此刻一个照面, 也不顾楚宁在紫竹寨二当家的身份, 只管称呼着官职,明显将自己的忠心表露出来。 楚宁懒得理他这些心思, 微微含,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随后客气问道:“不知长贵兄匆匆前来, 有何要事?” “回都头大人的话。”虽然楚宁唤他一声长贵兄,可刘长贵却丝毫都不敢拿着客气当随便, 甚至连凳子, 都只坐了三分之一, 连连拱手道:“小人听闻一些旧时兄弟传来消息,说那海寇‘黑胡子’正在调派人手,准备人登岸作恶……” 边说着,不等楚宁追问,刘长贵便将以前青龙寨在黑胡子里面埋的眼线供了出来。尽管,他最初的时候,只是打算着来紫竹寨混口饭吃,再伺机将紫竹寨占为己有,但现在紫竹寨越来越成气候,他也亲眼目睹了楚宁的手腕和白家的关系,心里头对楚宁不禁服贴得紧,眼看着那些先投寨的人都已经成为了小头目,他不禁也动了心思,有意在楚宁面前来表现一把。 “所以,按照你的说法,黑胡子理应在月底方才会出动?” 就在楚宁与刘长贵说着话的时候,海寇黑胡子的当家人萧玮也在与人说着话,他望着被吊在船头,浑身湿冷的严三等人,紧皱着眉头再三确认道:“刘长贵那斯,竟是诚心归顺了那两个黄毛丫头?你且仔细说说,那丫头到底用了什么好手段?” 在整个黄县,当初青龙寨的二当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再加之此人善于算计,连萧玮以前也不敢轻视,却不料,如今却被紫竹寨那两个黄毛丫头给收服,再加上,严三等人又说,神仙入梦,给那楚二寨主授了仙术,不但得了大批的粮食,将帐下儿郎养得身强体壮,再得了一套奇怪的练兵之术,正是这套练兵之术,让青龙寨吃了大亏。 萧玮将这些话放在心里琢磨了许久,又让严三等人,将那套练兵之术演练了一翻,最终,萧玮还是没能看出什么门道来,但心里却已经有了警觉,派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探子,又亲自与萧家家主萧文商量了定策,最终决定月末登岸。 在余下的将近半月时间之内,楚宁与萧玮各自操练着兵马,而白家与萧段三家之间的价格则越演越烈,萧段两家联手多次提价,在当月下旬时,粱米竟已经涨至六千余文一石,迫得闹事的耕户四起,逼得白家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各处铺子里的粮食收拢入黄县的三个大粮仓,派出了大量的部曲驻守。 “好!好!很好!” 得知白家已经被逼至此,萧家家主萧文甚是满意,当场便让萧泽带人搬出成堆的铜钱,嚣张的鼓动着耕户去抢粮仓。 那些耕户一边看着萧家的铜钱,一边看着白家的粮仓和刀剑,进退之间正是挣扎巨烈,却不料,那白家家主,竟然素衣白马翩然而至,与萧泽遥遥对望一眼,便听白家粮行的新管事站了出来,大声宣布,白家同意以每石五千文的价格退回粮食。 此消息一传出,耕户们欢呼若雷,迫不急待的,便去白家粮仓,将粮食推到了萧家来,因为,萧家今天的价格是六千文一石,这些耕户只是使把劳力,将东西从白家仓库搬到萧家仓库,就可以每石赚一千文。 前一瞬间还欢天喜地看笑话的萧家人,此刻突然笑不出来,家主萧文抖着指尖,透过人群指了指那素衣白马的女子,四目相对间,嘴角浸出了丝丝血迹,好在他很快便缓过气来,支使家丁仆人部曲,立混入人群,潜出县城外,去给萧玮报信。 萧玮算计好时间登岸,此刻离他与萧文订好的时间,尚有两天差距,故先带着手上的海寇四处为恶,随意抢杀,意欲借此给底下的喽啰涨些胆气,毕竟,他手下贼寇虽然将近三千有余,但真正由萧家所养出来的精锐,却也不过千余,其余的那些喽啰,都只是些跟着来抢便宜的人,打打顺风仗还行,真遇上要死人的场面,这些人是逃得最快的。 萧段两家,之所以会把粮价一再疯狂提升,其最终目的,只是为了让那些耕户与白家曲部起冲突,只要县城里面一乱,萧玮就可以率领黑胡子攻入县城大肆抢劫,到时候,别说是白家收购的所有粮食,整个黄县,怕是没有多少人能够逃此大难,所有的东西,迟早都是他萧段两家的。 但出乎萧段两家预料的是,白夙竟突然提前两天答应耕户退粮,并且将之前两百文收到的粮食,以五千文的价格退给耕户,再让耕户以六千文的价格卖给萧段两家。这样一来,萧段两家的算盘落空,那些耕户才不管你萧段与白家的恩恩怨怨,只要白家退粮食,他们就会欢天喜地,而萧段两家则苦不堪言,因为,这些耕户退回来的粮食,他们不得不以高达六千文的天价收下。 不出两个时辰,萧段两家的现钱,全部被套牢,白夙这边的粮食才退出去半仓库,这一转手间,就赚了二十多倍的利润到手,堪称暴利。 楚宁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带着紫竹寨的人马等待在从蓬莱到黄县的路上,而天王寨的人马,人头到尾都没来与她碰过面,她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安排,只能不停的派出探子查探,最后得知,对方与紫竹寨守株待兔的方式完全相反,竟然直接就去找上了黑胡子,双方你来我往的打了两个时辰,天王寨最后败退。 楚柔边骂着天王寨,边给楚宁套上一件破旧的皮甲,又将一支手、弩交给了楚宁,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宁儿,如果俺不幸受伤被俘,你千万不要手软!” 手、弩是白夙额外送的,一共有三支,楚宁一支,楚柔一支,最后一支被交到何伍手上,楚柔也拍着他的肩膀,大声说道:“何伍,如果宁儿被俘,你也千万不能手软!” 何伍看着楚宁不说话,楚宁看了楚柔半晌,终是点头应道:“如果是你先走,我会替你报仇!” “如果是你先走,我也会替你报仇!” 这可以说,是楚宁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与楚柔认真交流,她一直都知道楚柔对她的爱护之心,但一直都抗拒着不敢接受,直到此刻,却突然现,原来,在她的心底,早就已经接受了楚柔这个‘姐姐’,早就接受了这份亲情。 萧玮在得到白家突然退粮的消息之后,当即便知道,萧段白三家之间的这场商战,胜利已经偏向了白家,但此刻手握众寇,人多势众他的,并不害怕自己也会输,所以,他立刻便改变计划,直接带着人手朝黄县杀将过来。 却没料想到,方才走了不久,便遭遇了天王寨的冲杀。 在萧玮从严三口里得到紫竹寨的练兵之法后,他潜心研究了许久,最后让萧家的精税部曲照着练来看了看,现果然列阵整齐了许多,看起来威风凛凛,遂心中大喜,让所有的海寇都跟着操练起来。 萧玮虽然是萧家六爷,本身武艺非凡,但行兵打仗之术,他却不甚精通,此刻能做的,也不过是让部下照着摆样子罢了,待得天王寨冲杀过来,他们连方阵都还不曾摆好,白白的被天王寨占了个先手。 但很快,待得他们摆好阵形后,天王寨的优势便逐渐失去,双方你来我往的撕杀几阵后,各自丢下了几百具尸体,迫得天王寨退去。 眼看天王寨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萧玮信心大增,暗赞这神仙传授仙术果然厉害,又想到严三说,紫竹寨不过千余人手,顿觉胜券在握,提着皮鞭,大声抽打着那些正在剥死人衣物的喽啰赶路。 待得他们遇上正在守株待兔的紫竹寨众人时,已经是下午未申时分。 要将贼寇拦在县城外,这是王逸给楚宁下的死命令,否则的话,楚宁也不可能带着人在这里傻等,直接利用城墙防守,只要没有内奸打开城门,楚宁即使是个战场新手,也有信心能将萧玮拦在城门外。 尽管楚宁已经在心底把王逸骂了千百遍,但此刻,她不得不握起长剑,与紫竹寨众人一起,共同来面这个强大的敌人。 有了先前与天王寨的那一战,萧玮在遥遥望见紫竹寨人马的时候,就开始列阵整理队伍,随后信心十足的喊着口号,步步接近。 听见那熟悉的‘碗筷、碗筷’声,紫竹寨众人不禁楞住,好在他们经过楚宁整理出来的完整训练,倒不敢伸头脖子去看热闹,只是苦了后面骑在骡马上的楚宁,将对方那莫明其妙的方阵看在眼里,心里又惊又怒,还有几分哭笑不得。 前世自己生活在一个处处山寨处处盗版的世界,没想到,自己穿越重生一回,竟然这么短时间内就被人盗给版了,尽管她自己也是盗的是别人的版…… 所以,在战斗来临之前,全寨人手,无论老弱妇孺都拼命的训练,在战斗来临时他们毫不畏惧,紧握手中长/枪,满腔愤恨的盯着冲杀过来的敌人。 五百米! 三百米! 两百米! 近了! 再近了! 随着楚宁拔剑指剑,列于阵前,身为前锋的楚柔提刀怒喝:“杀!” “杀!” 紫竹寨一千零八十寨众同时怒喝,声音响彻云霄,前面三排寨众长/枪齐腰端平,而后面三排人则枪刃斜斜指天,战意昂仰。 “杀!” 第二声怒喝响起,紫竹寨众整齐跨步,杀气凛然!——是为复仇!也是为了生存! “杀!” 第三声怒喝响起,双方阵前交汇,紫竹寨阵前三排寨众同时握枪平刺! 是的!斜刺!就如同在这之前,众人每日训练的那般,奋力的、简单的握枪向前斜刺! 但随着紫竹寨众这简单的一刺,萧玮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因为,他现自己意外得来的这个仙术阵法,这个让天王寨都没能讨到好的阵法,此时在紫竹寨面前,竟如纸老虎一般,不堪一击。 是的!不堪一击! 随着紫竹寨的这一声怒喝,这枪尖微泊的斜斜一刺,最先冲杀到阵前的那一排海寇,竟然无一例外的被刺中刺伤倒地,而紫竹寨众人,却毫不眨眼的拔回长/枪,伴随着杀声,再次刺出! 在此时此刻,紫竹寨众人的动作是整齐的,是冷静的,也是麻木的! 就在这短短两声之间,萧玮竟然损失了数十人,他甚至顾不得去找严三的麻烦,亲自冲到阵后,督促进攻。 直到此时,被列于阵前的众海寇方才明白,原来这紫竹寨传说中的阵法竟然厉害到如此地步,他们每一个攻到紫竹寨阵前的人,都必须同时对付至少十个以上的枪尖。 面对这密集如林的长/枪方阵,他们胆怯了,他们害怕了,但他们退无可退,因为,他们的大领——萧玮,萧家六爷,正带着十数名弓箭手在亲自督战,他们是萧家精心训养的曲部,他们是萧家最大的依仗,他们……退无可退! 在弓箭的迫逼下,海寇们动了更为猛烈的进攻,而紫竹寨的严密枪阵所带来的优势逐渐开始被打破,而海寇们也找到了暂时克制枪阵的方法,他们一方面猛烈的进攻,以人们吸引对方的攻击,一方面派出短兵武者,近身破阵。 很快,紫竹寨枪阵第一排的人几乎死伤过半,他们都是以前被楚宁带去见过血的人,可以说是如今紫竹寨里的战力骨干,每牺牲一个,都是整个紫竹寨的损失,但在这场战斗中,他们却不得不勇敢的站在第一排,以血肉之躯来抵挡海寇的刀刃。 因为,他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妻儿战斗——这是在战前这半月以来,二当家每天晚上,都会反复给给他们宣讲的内容。 只要赢了这场战斗,无论他们是生还是死,他们的妻儿,他们的父母,他们所牵挂的任何人——都可能得到紫竹寨的抚养,过上衣食无忧,风雨无惧的生活! 二当家是仙人选中来救他们于水火的人,二当家是能让他们吃上饱饭、穿上新衣,能让他们在绝望中看到希望。 所以,二当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们的信念! 杀!杀!杀! 倒下的人越多,地上流躺的鲜血越多,紫竹寨上空的‘杀’声却越来越响亮,随着每一声杀气四溢的怒吼,前排不断的有人倒下,而后排不断的有人补上空缺。 陈福因为之前受过伤,他原本是被安排在第三排的,此刻排在他前面的两个人都已经倒下,眼看着身前出现了空缺,对面的海寇冲将过来,他几乎想都没来得及想,立刻便一步上前,长/枪斜端,刺向了那个冲将过来的海寇。 在解决了那个海寇之后,陈福终于有空闲用眼角的余光,将阵前打量,他现,对面的海寇们早就被杀破了胆,如果不是被身后的弓箭手逼迫着,只怕早就已经四下逃散。 所以,此刻胜败的关键,就在那些弓箭手身上啊,可大当家和二当家她们知道吗? 陈福很想将这个想法传达给大当家和二当家,但二当家素来是个讲规矩的人,早就已经告诉过他们,要听从指挥,如果他在此时冒然有所行动……可这个时候…… 左右思量了片刻,陈福很快便下定了决心,趁着又解决掉一个海寇对方还没能再次有人扑杀上来的空当,他向身后做了一个手势,那是二当家亲自教会他们的战术手势,属于他带领的三十个紫竹寨众,立刻得到他的指示,紧跟在他身后,列成了三个纵队,主动杀进了海寇中央。 正在阵后观战的楚宁,第一时间就现了陈福的意动,她略一思索,便已经明白了陈福的意图——他是想凭借自己的枪法,直接冲破海寇的阵形,去杀掉那些督战的弓箭手? 想到此,楚宁不由得抿紧了嘴唇,右手微举,也做出了一个手势。 “刘哥,二当家下令突袭!” 就在楚宁做出战术指示的同时,战场左边山侧的树林里,刘长贵正在远眺着战场,眼见着紫竹寨从优势打到平势,再到陈福突然异动,他就知道,自己要行动了——因为,在战前的时候,二当家亲自来与他讨论过与海寇的对阵方案,当时并没有说过安排陈福带人直破敌人正中。 跟着刘长贵埋伏在树林里的,并不是什么强援,而是一些紫竹寨的妇孺。为了这次战斗,只要高过车轮的人,都被楚宁安排了训练,以作不时之需。 这些人原本弱不经风,都是活在生死边缘的人,她们在经过紫竹寨这段时间的生活之后,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瘦弱,但也没有正常生活里养出来的强健,只能说是勉强能够看到几斤肉的活人。 而此刻,这些才吃了几天饱饭的人,就这样被送上了战场,直接面对死亡。 当她们在刘长贵的带领下,冲出树林的那一瞬间,楚宁默然的闭上了眼睛,但她很快又睁开,擦掉了眼角滑落的眼泪,又做出了一个战术指示。 129.129章 此为防盗章  “二当家, 既然我们这牙刷如此好卖, 为何却要将这门手艺卖给白家呢?是不是以后我们就不能再做牙刷了?” 晴儿虽然年纪还很小, 但实在是个勤快的姑娘,并且还很会精打细算, 这一路行来, 楚宁就听着她叨叨絮絮的把未来三个月的花销都已经计算出来, 而如果按她的计算方法, 这三百两银子, 估计够全寨老少吃喝两年以上。 但很显然的是,这个年少姑娘的忧患意识,已经放到比两年更长远的未来,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并且每次在问完之后,就像个成年人似的出一声长叹,再满脸可惜的说:“如果能够一直做下去该多好, 每个月至少可以赚好几贯钱的利润,再加上剿丝的收入,足够寨子里所有人每顿都吃上饱饭了。” 说话间, 又是一声叹息, 再配上那幽幽的小眼神, 简直让楚宁觉得,似乎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坏事, 已经成了一个天大的罪人。 “咳!咳!” 虽然牵马比推粮车要轻松许多, 但楚宁的背上却背着一大捆被裁剪好的纸笺, 十来斤的负重量,再加上这样翻山越岭的徒步,对于一个来自于都市的人而言,不论是心理还是身理上,都是过负荷的,况且,上山比下山吃力太多,楚宁已经很努力的坚持,但要让她再开口说话,并兼顾替晴儿讲解一些商业知识,却也是力有不逮的事。 勉强的咳了两声,清清干渴得快要冒烟的嗓子,楚宁还是决定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但让她很意外的是,一直在后面帮忙推车的霍蕴书却接过了话头。 “晴儿,二当家自有她的考量,你莫要只看眼前利益。” 霍蕴书毕竟要见识得多些,且是由他亲自陪着楚宁去见白夙的,他有些明白楚宁的想法,但毕竟也只是一些。 在霍蕴书看来,楚宁之所以会卖掉这制刷手艺,主要原因还是出在猪鬃的来源上。 东莱山里从林迭起,虽然颇为广阔,但山猪并不像山蚕那般,满山遍野都是,只要出门就能摘采,即便他们不长期采用山猪鬃,而是自己投入人力和财力去大量的饲养,但最快的回利期也得在半年之后,以紫竹寨目前的情况,能不能熬得过这半年,都还是个大问题。 最为可能的情况就是,紫竹寨好不容易熬过这个冬天,等到来年猪豚长成时,连人带猪都被青龙寨拿下。 所以,霍蕴书很是赞成楚宁这般赚上一笔大头就收手。他将自己的想法细细说来,睛儿听得无比认真,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之所以这般细说,是因为已经有了离去的打算,希望她能够多懂一点,将来就能够多为紫竹寨出一份力。 对于霍蕴书来说,紫竹寨就是他的家,哪怕他必须离开,必须去做一些事情,他依然想在自己离去前,能够将这个家仔细的维护好,这就是他为何一直想将楚家两姐妹扶持起来的原因。 楚宁也听得很认真,她一直都认为霍蕴书是个比较有能力的人,而事实上,霍蕴书可能要比她认为的更厉害一点,除了内务上面的安排毫不含糊外,连眼光也颇具火候。 不过,但可惜的是,他少了一些魄力和血性。 在楚宁看来,原来的楚家两姐妹,都没有将紫竹寨扛起来的能力,虽然听说楚柔的武艺很是不错,但身为一个山寨的头领,上下几百人的衣食父母,光靠武力又怎么行呢? 相比之下,霍蕴书比楚家两姐妹谁都适合,甚至连晴儿,都要比楚家两姐妹合适,可即便是如此,霍蕴书却依然心甘情愿的退居幕后,做个表面上的不管事的闲散人,可事实上呢?如今紫竹寨上下,每个人手上的事情,都是按照他以前安排的套路在走。 所以,如果霍蕴书更有魄力一点,直接坐上紫竹寨当家的位置,说不定紫竹寨根本就不可能陷入如今的境地。 当然,这都只是楚宁一厢情愿的看法,她根本就不知道霍蕴书的来历,也不知道霍蕴书的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她只是认真的听着霍蕴书的想法,然后再偶尔出声补充,尽量让他们都能清楚自己的想法,毕竟,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还要与这些人一起相处,一起努力生存下去。 在最初的时候,楚宁其实并没有打算要将制刷的方法卖出去,想也过将这事作为在山下谋生的长期打算,还去特意去打听过山下猪豚的价格、和饲养的方法。可等她亲自看到山下地广人稀,生活普遍艰难是时,她就已经明白,自己还没有独吃这碗饭的能力。 所以,她想方设法的将这牙刷之名推广了出去,就是想引起那些比较有实力的商贾注意,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白家,霍蕴书虽然已经拜托了霍昱,但事实上,他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走白家的路子,并没有立刻就把事情告诉楚宁,直到第二天晚上,楚宁请了说书人拍着醒木当街大讲特讲时,霍蕴书才将事情说了出来。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刚见到白夙的时候,楚宁的心里还抱着一些侥幸的心理,以为自己身为来自千年以后的灵魂,会像那些小说里面的主角一般,拥有无比厉害的外挂,可以对这些千年前的人进行智商上的辗压,随便几句话就能够把他们忽悠得团团转,心甘情愿的送上大把银子…… 可事实上,却是她差点被千年前的人进行智商上的秒杀,白夙完全不吃她画下的大饼,一眼就看出了制刷手艺的技术性不强,容易被人山寨,更是一个照面就点破了她的身份,却又毫无异色的与她继续谈论交易。 楚宁清楚白夙的意思,白夙表面上只是在点破她的身份,可事实上,却是在宣告和警告——宣告她白家的实力,和对蓬莱乃至整个东莱郡强大的掌控力。 “宁儿,你说白大当家揭穿你的身份,是在宣告展示白家的实力,这个我明白,但你说她是在警告……此言从何而来?”霍蕴书疑惑问道。 “霍叔,你仔细想想当时的情况,在那种她稳操胜券的情况下,她完全可以随意提出不下十个的安置方法,比如佃户……” 眼看着离寨子已经不远,楚宁实在走不动了,她将背上的纸笺轻轻的放下,边寻块路边的石头坐下歇息,其他人也跟着围将过来,边休息边听她的看法。 “但她并没有,直接就提出了部曲。”楚宁道:“从这里就可以看出,白家的野心之大,他们有自己私铸的银锭,有自己的武力,甚至可以震住东莱群匪和海寇。” “所以,整个东莱郡都已经成了白家的囊中之物,萧、段两家迟早会被拿下,而这种时候,她又怎么可能容忍得下我们,让我们趟进这混水里面谋利?将制刷艺卖这样卖出,的确是我们吃了亏,但形势比人强,对于我们这种只能在夹缝生存的小山寨而言,以目前的实力,又怎么能与白家那种庞然大物相对敌?” 楚宁问完,以询视的眼光扫过众人,见众人都低头思考不语,自己便也专心歇息起来。 休息不久,一行人再度起程,皆沉默不语,各自心里都在想着什么,直到将近寨子的时候,晴儿才红着眼眶低声说:“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可紫竹寨又不是老虎,难道偌大个东莱郡,都容不下一个小小的紫竹寨吗?” “听我娘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一直没说话的孙兴突然摸着脑袋,对晴儿道:“那白当家瞧着是一只冷面虎,二当家像只笑面虎……两个都是母老虎,这东莱郡如何能够容得下?” …… 他这是在劝解晴儿吗? 顿时,众人皆愣,随后传出捂嘴低笑的声音。 楚宁只好拿眼瞪着孙兴,心中暗想,这孩子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上次拿她的脸跟山猪相提并论,这次更是心直口快,竟然当面都说她是母老虎……合着自己就不是个人? 正想着,就听见山寨那边传来了动静。 楚宁抬头一望,便见楚柔提着刀带正在跟人对恃。 紧接着就听一粗旷男声道:“楚大当家,夫人的话老子是带到了,听与不听,可都是在你,不过,到时可别怪我野狼寨的汉子们不会怜香惜玉。” “我呸!她是个什么夫人?还不就是个被抢来的女人,也敢到紫竹寨面前来撒野,有本事让她自己来,看俺能不能一刀将她劈两断!” “是吗?” 楚柔话音未落,便听野狼寨从人身后传来了一道温柔又娇媚的女声。 “奴家就在这里,楚大当家可要来试试?” 楚柔后来知道后,大呼楚宁上了白家的当,而晴儿也在旁边帮腔,狮子大开口,道是白家至少要给一百贯才行,唯有霍蕴书轻笑不语。 130.130章 此为防盗章 “是啊, 宁儿她,终于长大了。”霍蕴书一声长叹,不知是为之欣喜还是惆怅,道:“我等起于草莽, 生于绿林, 入目所见,皆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又有谁能够双手不染血的活下来呢?” 原来,杀人就是长大了么? 楚宁微怔,只觉得嘴里苦, 眼眶干涩得厉害。 “二寨主,你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 晴儿不知从何处过来,手中抱着一个木盒子, 招呼楚宁一声后, 率先走进了屋子。 楚宁随后而入, 见晴儿已经打开了木盒, 正在与楚柔和霍蕴书说道:“这些都是从青龙寨里面搜出来的珠宝, 听闻二当家明日将要下山, 便想着,不妨由二当家一同带下山去, 换成现银。” “先留着罢, 反正暂时又不差这点银钱。”楚宁打起精神,向众人道:“如今冬日已至, 天气越的寒冷, 我想着, 是不是该给寨子里的兄弟们置两套衣物了。” “什么?你要给他们都置办衣物?”楚柔忍不住诧异道:“宁儿,你没生病吧?” “二寨主。”晴儿也反对道:“现在寨子里面已将近五百口,加上托天梁带来的,只会更多……寨子里这么多人,你答应了每日要供他们吃上两顿饱饭,现在还要每个人供两套衣物,咱们手里就那么点银钱……” 连向来对楚宁支持有加的霍蕴书也忍不住劝道:“宁儿,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我知你心里有主意,但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咱们慢慢来可好?” 听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劝说,楚宁只好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独自躺在床上,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主角随便都能想出个点子赚个盆满钵满,随便走在路上捡个小乞丐,洗干净之后就变成家财万贯的白富美……可为什么自己遇到的白富美,却精明得连砍价都那么狠? 不过,这次楚柔她们的劝阻是对的,紫竹寨的家底的确是太薄了些,如果现在就大手大脚的花出去,那到后面没有入项时,所有的人还是会走上打家劫舍的老路。 所以,若是真的要为他们做点什么,那就是替他们找一份长久的出路。 楚宁思前想后,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但她懒得睁开眼,次日醒来的时候,天色尚未大亮,外面就已经传来的整齐的呼喊声。 等楚宁打理好自己的行头,带着人手来到山下时,白家的部曲已经整装待。 白夙今日穿着一件素白色的窄袖宽襟长袍,外罩一袭质地上乘的青色披风,袖口和披风的边封上,皆纹以金线暗绣着流云暗纹,乍看起来朴素低调,可行止间那金线反射出来的流光,却显露着奢华。 她的两鬓各有一缕青丝飘垂于胸前,余者皆被简单的束于脑后,露出了光洁额头和美人髻。在那光洁的额头下,鼻梁英挺,眼若丹凤,眸若寒星,唇线虽然较薄,但配合着她的眉目看来,整个人却是清冷与高贵同在,温润与和柔情都共生,回眸侧目间,隐隐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有一个词语叫风华绝代,楚宁觉得,若是将这个词语用在白夙身上,最是恰好不过。 楚宁上前,与白夙拱手见礼后,两人并辔而行,边随意的聊着几句喧寒的话语,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楚宁在说,白夙静默无声,也不知道她听进心里几分。 但楚宁又岂是善罢干休的人,正何况,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从白夙身上赚钱,接连换了几个话题后,现白夙似乎对商业上的话题比较感兴,于是,就逐渐把话题往这边引,浅显的给她讲一些后世商业上惯用的小手段。 因着上次牙刷的事情,白夙本来就将楚宁高看了几分,这也是她在得知青龙寨的事情之后,第一时间例决定与紫竹寨合作的原因之一,而原因之二,则是因为当时的紫竹寨还颇为弱小,便于掌控,可没料想的是,在这短短时间过去之后,如今的紫竹寨,竟然已经有些乎白夙的想像了。 此刻楚宁给白夙讲的这些商业小故事,更是让白夙惊诧不已,她没想到,这个小小山贼头目,竟会如此见多实广。 “有次我带人下山去买东西,路过一个铺子的时候,见他的店铺里面摆了许多的鱼钩,那掌柜的一见我好奇,便好言好语的给我推荐了许久,我不好推却他的盛情,只好买下了他的鱼钩,可待我买了一枚鱼钩之后,他又给我介绍了钓竿和钓丝,直到最后,我不但买了钓竿和钓丝,还买了一只打鱼的小船……” 听到此时,一直跟在身后的青墨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插嘴道:“宁姑娘,你怎的这么傻呀?别人给你说什么,你就买什么,现在还好意思讲来当趣事?” 楚宁只好面上故作尴尬,嘴里奉承道:“那时年少不知事,若我当时有得青墨姑娘的半分伶俐,也不至于被那掌柜的欺得胡乱花钱……” 被楚宁这么一奉承,青墨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打击了,倒是白夙适时开口,淡淡说道:“不知宁姑娘所说的那个掌柜,如今身在何方?” 等等! 不是吧?! 白大当家刚才说的什么? 这是又要准备挖人墙角的节奏?!! 瞬间,楚宁心里弹幕狂刷,但嘴里却不得装作很遗憾的说,时过境迁,已经不知何处寻了。 白夙也不执着挖人墙角,听楚宁说找不到人了,便又道:“寻不见人倒也无妨,我只是好奇,那掌柜的铺子只是卖鱼钩等物什,怎的后来又卖了船给你?” “莫说是船,他那铺子里,吃的、用的、穿的、玩的……只要是我们能够想到的东西,应有尽有……” “原来竟是如此!”白夙思虑半晌,随即微微颔,挽缰拱手道:“县城即到,就此别过,谢谢宁姑娘这一路的妙语连珠,他朝若是有缘再聚,夙,洗耳恭听!” 说罢,也不待楚宁回礼,便淡淡一笑,拨马回头,在夕阳中飘然远行,任披风猎猎翻飞,端是潇洒无比。 楚宁远远的道了声有缘再会,也带着自己的人手,押着两车人头缓缓的来到县城前,只是心里颇为遗憾,这一路走来自己极尽所能的找话题,好不容易找到话题,让白夙有了兴趣,却没能赚到钱就被她给跑了。 等白夙先行带着人马入城后,楚宁等人才来到县城前,还隔着老远,便听见周围百姓指指点点,紧接着便有一位皂衣男子上前,问道:“来者可是楚都头?” “正是下官!” 不知来人的身份,但见他的官服颜色样式与自己的相差无仿,楚宁立刻便下马拜道:“下官奉县尊大人之命,出城剿匪数日,现终有所得,特来复命!” “楚都头快快请起!”那皂衣人立刻伸手将楚宁扶了起来,大声笑道:“楚都头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县尊大人都亲自起驾出城,迎接楚都头剿匪归来。” “愧不敢当!下官愧不敢当!” 两人边说着场面话,边借着扶人的动作,楚宁迅的将一块碎银往入了那皂衣男子的手里,随即便听那皂衣男子低声道:“萧县丞和姜主薄也一同来了,你可要小心些,莫要落了县尊大人的脸面。” 楚宁知道,接下来就是自己的战场,遂微微颔,随即退开几步,整整衣衫,上前拜道:“下官楚宁奉命剿匪归来,拜见县尊大人,拜见县丞和主薄大人。” “先生当真没见过?”谢云竹闻言,神情哀伤,急急道:“十七年前的春天,有个富家小娘子,带着一众家仆从东莱山下经过,之后却再无音讯……” “夫人,这已经是十七年前的旧事了,有谁会记得这么久远的一件旧事呢?”霍蕴书劝道:“要不,您容在下仔细想想,若是有想起来什么,再告诉您可好?” 被霍蕴书简单几句打之后,谢云竹便带着野狼回到了青龙寨。 青龙寨在东莱山的更深处,位居高地,三面环险,唯有正面的羊肠小道可上山入寨。 与紫竹寨众人的求存求安稳的心态不同,青龙寨是一股悍匪,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在前段时间,他们劫到一个颇有姿色和手腕的压寨夫人之后,青龙寨寨主对她言听计从,更是拉拢了周遭一众小山寨,汇集成了一个将近千人的大寨,几乎县城内的另一个匪寨‘天王寨’齐名,如果再展一些,能够聚集两三千人的寨众,便足够与海寇‘黑胡子’分庭抗礼。 故此,青龙寨大当家‘通天梁’对这个压寨夫人视作心头宝,赶走自己这些年收入房中的妻妾不说,竟然连其他送上门来的女色都不再碰,真可谓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今天早上的时候,通天梁听下面的绺子说,夫人带着野狼出了寨,不知道去干什么,他当时就怒火冲天,想起这阵子里寨里的谣言。 谣言向来都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这次在青龙寨上下流传的也一样,皆道是夫人与这些小寨子的头领有染,否则的话,这些寨子里的悍匪,怎么可能归顺青龙寨? 通天梁听得心里怒火翻腾,但在谢云竹回来的时候,却又铁青着脸忍了下来,压着脾气上前问道:“外头这风寒露冷的,娘子这么大早去了哪里忙事?” 131.131章 此为防盗章 “千真万确!”楚柔也是被白夙开出来的这笔巨款诱红了眼, 等不及楚宁回答, 自己便抢先说了出来:“白当家亲口对我说的, 只要我们能够消灭黑胡子,十万贯钱,她立刻奉上!” “当真如此?”比起楚柔和晴儿那仿佛痴狂的神情,霍蕴书此刻显得颇为理智,他也不管楚柔的说辞,只管问楚宁。 “当真如此,但也并非如此。”楚宁给每人倒上一碗清水,随后招乎三人围着方桌的长凳坐下, 随后方才缓缓道来:“白当家的这十万贯钱,买的是整个黑胡子水寨里,所有海寇的性命,而且, 她还请了‘天王寨’出手。” 这就意味着,这十万贯钱财,并不是紫竹寨能够独自吃下的, 有天王寨出手, 那么, 之后的利润怎么分配,还得看两方出力的大小。 霍蕴书正在喝水,一听楚宁这么说来, 便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土碗, 想了想说道:“这白当家一手在跟萧段两家纠缠, 另一手竟又伸到了黑胡子的头上去,她这胃口可真是不小。” “她的胃口怎么可能小?照我的猜测看来,似乎已经到了连霍叔都无法预料的地步。” 楚宁说着便起身收起了几人喝干的土碗,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了一卷图纸铺开在桌面。 霍蕴书一眼看去,脱口便道:“舆图?!” “我从县衙里找出来的。”楚宁将图纸铺压平整,在上面找到了黄县,接着霍蕴书说道:“霍叔且看,在我黄县之东,自蓬莱入海,便可抵蓬萊岛,现在这个岛被黑胡子所占据,如果我们剿灭了黑胡子,那么,这个砣矶岛会落入谁的手里?” “当然是白夙手里。”霍蕴书几乎想都没想,脱口便继续道:“她若是得到了蓬莱岛,在上面修建港口驻扎部曲,便可很轻易的让商船将粮食、布料运往辽东郡和高句丽。” “岂止是辽东郡和高句丽,便是新罗、百济、室韦、倭国……她的商船也大可去得。”楚宁接着道:“她不但可以将粮食和布匹卖给这些地方的人,还可以将这些地方人参、玉石、玛瑙、金银矿石运回来,再将这些东西以十倍百倍的价格,卖到东莱郡以外的地方去。” 听到这,连晴儿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对于她而言,十万贯钱都已经堆成了山,而听楚宁这么说来,又看到东边那么大的一块地方,都会有白家的商船过去,会开上白家的铺子,心里便想着往来的金银铜钱,觉得数都会数不清。 而楚宁可以预料的是,如果白夙真的斗垮了萧段二家,拿下了蓬莱岛,必成凤游九霄、龙归大海之势,不出二十年,她的商业帝国,非但遍布大庆王朝,便是连更远的西方和南方,也会有她白家商号的足迹。 “如此一来,这天下财富,岂不是将尽归于她白夙之手?” 霍蕴书忍不住喃喃低语了一声,紧接着便接口提醒众人:“现在不是考虑白夙的时候,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紫竹寨能够在这场混战里面得到什么。” “难道十万贯钱财还不够吗?”楚柔和晴儿异口同声,仿佛那十万贯铜钱已经进了她们的口袋似的。 楚宁好气又好笑,看了看这个已经被铜钱糊住眼的人,对霍蕴书问道:“霍叔,现在我们手里有多少兄弟?” “可作主力的壮汉大概有五百之数,其中有一百一十余人,都是紫竹寨的旧人,都是已经训练了月余,见过血的角色。还有一些是青龙寨投来的,以及一些望风而降的小山寨,可跟着打顺风仗的,大概也有将近五百余人。” “也就是说,我们有将近千人可战?”听霍蕴书这般说来,楚宁心里头很是高兴,她自动将晴儿那副心疼粮食的表情略过,拿出了一个小册子,放到桌子中间,说道:“我打算从明天开始,就对这些人行进遴选和整编。” “是按四梁八柱,还是按朝庭的军制进行整编?” 事实上,土匪也是有编制的,四梁八柱是指土匪窝里的骨干份子,比如青龙寨的大当家,被叫作通天梁,二当家被叫作托天梁,就是这个原因。 而按朝庭军制来进行整编的话,目前紫竹寨的人数已经出了楚宁这个‘都头’官衔所能够任领的数额,故此,霍蕴才会有此一问。 然而,待他看清楚宁那个小册子上所写的类容时,忍不住问道:“这……并非是朝庭的军制呀……” “这当然不是朝庭的军制。”这是楚宁借用的后世军制,当然,她是不会与霍蕴书细说的,只是笑了笑,便继续道:“还请霍叔参详一下,按这样的编制行事,可行否?” “十个人为一个小队,三个小队为一个分队,三个分队为一个中队,三个中队为一个大队……”霍蕴书闭着眼叨念了几次,豁然睁开眼,大声道:“如此,甚好!” 霍蕴书之所以会赞好,并不是因为这套编制的问题,而是他想到了楚宁的用心。他知道,楚宁如今身上领着朝庭的官职,若是她也以朝庭的官制来命‘伍长、什长’的话,以后难免会落人口实,但若是用自己私下的一套制度,那这套制度下的人,也再难为他人所用。 霍蕴书赞成的事,楚柔通常是不会提出什么反对的,而顺利成章的,她也就成了三个大队长之一的身份。 紫竹寨这次是全面运作了起来,次日一早无论男女老幼,全部都在城外的空地上集合起来,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都被算进了编制,一共一千零八十人,分别由楚柔率领五百四十人为先锋,楚宁率领两百七十人为中军,霍蕴书率领两百七十人为后卫。 而在大队长之下的中队长和小队长以及分队长,都是从紫竹寨的老人里面选出来的,他们都经过余月的操练,已经具备了基本的纪律和团队合精神,再加上楚宁这段时间以来管吃管饱,也将他们养出了几分力气,虽然不识得字,但出任这些最基层的管理者,还是足已胜任。 至于最小的分队编制,楚宁则是费了不少心思,最后决定,每个分队里面,来自以前同寨的人,必须少于三个,以防止他们窜通作乱。 在花废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将这一千零八十人登记造册编制完成后,在众人盼着吃午饭的殷切目光下,楚宁并没有宣布解散队伍,而是在楚柔霍蕴书和孙兴的陪同下,亲自登上了一个土墩,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些褴褛大汉。 “想必大家都在疑惑,为何已到了饭点,我楚宁却将大家留在了这里。”楚宁双手掌心朝下压了压,下面立刻安静下来,随后才缓缓说道:“因为,我楚宁今天,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说完,楚宁一挥手,便见几个腰圆臂粗的汉子抬着些竹筐放到了土墩旁,有些眼尖的人,已经看到了那些竹筐里堆叠之物,忍不住目瞪口呆,当常便脱口惊呼声来:“新衣!竟然都是新衣!” 簇新的黑色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竹筐里,当即便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楚宁更是听到了大片大片的吞咽声,而那些望着她的目光,瞬间便变得不一样,有渴望、有乞求、有讨好、也阴冷…… “我紫竹寨从来都不兴吃独食这一套,我楚宁坦白的告诉你们,这些布料,都是紫竹寨的缴获,我已经请人缝制成了新衣,今天当众放给你们,是为了让你们亲眼看看,我紫竹寨是怎么对待底下兄弟们的。” 楚宁说完,霍蕴书便上前,照着名册喊着名字,而每个被喊到名字的人,上来领到衣服之后,绝纷纷激动不已的朝楚宁等人拜倒。 陈福也是被念到名字的其中一个,他前些日子被伤了手臂,原以为就此成了废物,却没想到,自己竟然真如其名,是个有福气的人,这些日子竟然熬了过来,如今伤口已经愈合了不少,显然已经没了后顾之忧,本想着自己还能再跟着两位当家拼杀几回,吃上几顿饱饭,却没想到,幸福竟会来的如此突然。 先是被霍先生叫去,告诉他得了个小队长的名衔,可以带领三十个弟兄;接着又被二当家叫过去,亲自鼓励了许久;现在紫竹寨新衣,竟然还有他的份——不仅仅只是他,好几个当初跟他一样,从野狼寨投奔过来的兄弟,跟着上场拼杀见过血的兄弟,都得到了新衣! 领完衣服回到列队中的陈福,心中激动得久久不能停息,他偷偷的看了一眼那几个跟他同样从野狼寨里过来的兄弟,见他们对新衣也是爱不释手,甚至还违背了命令,偷偷的说:“紫竹寨当真跟别的寨子不一样,是真的把我们也当成自己人了。” 陈福闻言,狠狠的点了点头,他也觉得,紫竹寨跟别的寨子不一样,至少,在别的寨子里面,可不会让他们这样的投奔者吃饱饭,穿新衣——这可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得到新衣,第一次可以穿着属于自己的新衣。 约莫半刻钟后,将近两百件新衣都放完毕,在场众人一些欢喜一些愁,领到新衣自然欢喜,而没得到的,纷纷羡慕嫉妒,好在没有当场生抢夺等事情,因为二寨主在完衣服的时候就说了,最近几日,又有大生意要做,只要做完这单生意,所有人都可以得到新衣服。 如此一来,众人羡慕嫉妒之余都有了渴盼,甚至还有胆大的人,当常便问起来,什么时候出,他自愿打头阵。 楚宁朝他露出一个官方笑容,然后宣布解散,而妇孺老弱们,早就已经将饭菜摆放出来,这些人显然在投入紫竹寨的这几天,已经接受了简单的训练,已经能够自的排起长队来。 楚宁带着晴儿和霍蕴书跟在楚柔身后,也跟着排在了长队后面,等她们排到时,木桶里的饭菜已经不多,她也不嫌弃,在负责分饭菜的妇人惊异的目光里,接过了半碗她从桶底上刮出来的米饭,又另外拿起一只空着的土碗,从旁边的木盆里舀了半碗甩袖汤,便去旁边寻了个胡凳子坐下大口吃了起来。 那个妇人从前是野狼寨的人,她的丈夫已死在一次做买卖的时候,如果她不是还有一个弟弟照应,只怕早就已经成了枯骨。 月前的时候,听说紫竹寨收人,她便跟着弟弟一起投奔过来,原以为只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最多是混上几口吃食,没想,竟然就此过上了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幸福日子。 这个二寨主,她已经听人说过很多次了,不管是从那些汉子的嘴里,还是从同是妇孺的嘴里,都说她是被神仙选中的人,神仙不但入梦教她学会了制刷之术,还教会了她许许多多的东西,比如这甩袖汤,也是二寨主教会大家煮的。 只要一根莱菔切成丁,放点肉沫儿,打上一只鸡蛋,切碎一把野菜,就可以煮上好大一锅,再甩上一把盐,便色香味俱全,寨子里的人们,最喜欢的就是,在就着盐菜吃完一大碗白米饭之后,再喝上这么一碗热汤,简直比神仙都要快活。 132.132章 此为防盗章 洗漱完后, 楚宁就出门开始活动身体,先是在外面的空地上慢步跑了一会儿, 后来想起楚宁的竹枪和猎弓, 于是去将这两样武器找了出来,在院子外的大树下胡乱练习了许久,现自己这具身体已经将原主人的东西全部丢了个精光。 才练了不到半刻钟,楚宁就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边感概自己如今这副身子的娇弱, 边与起来做活的人们互相招呼,在阵阵问好声中, 收起了竹枪和猎弓回到了院中。 楚柔正背着一个大竹篓, 手上提着她惯常用的环刀, 看见楚宁回来,跟她叮嘱了几声,就吆喝着寨中的一群人出门采茧去了。 等楚柔走远后,晴儿才小心翼翼的揭开锅盖, 端出半碗黍米粥送到楚宁面前。 楚宁昨晚也就吃了半块胡饼, 今早起来又运动了这么久, 此刻正是饿得慌, 见晴儿端了吃食上来,也顾不得挑嘴嫌弃,就着粗糙得有些硌嘴的土碗边沿, 三两下就吞下了一大半, 边抽了个空闲, 随口问道:“晴儿,你们也都吃了吗?” “我们要更晚一些,等大当家她们采茧回来,就可一起用饭。”晴儿说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楚宁那微变的神色,只是见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就接过碗去洗了洗,边说道:“我爹早些时候有来过,说是有事要找二当家……” “霍叔找我有何事?”收起敛起那因半碗粥而引起的心疼,楚宁跟在晴儿后面,边往她们家的方向走去,边在心里寻思着自己所知的那些古代知识,直到那座茅屋小院近在眼前时,才隐约想起,老百姓一日三餐的习惯,似乎是从宋代以后才有的。 所以,这个大庆朝所存在的年代,是在宋朝以前么? 心里如此想着,楚宁已经跟在晴儿身后进了院门,还未来得及进门,便听里面传来了一声稚嫩的读书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 这是诗经诗小雅里的《鹤鸣》篇,楚宁从前也读过。但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至今还没有接触过文字类的东西,所以,并不敢确定这个世界的文明和科技达到了什么水平,此刻听到这《鹤鸣》,再结合先前的猜想,心中已经有了个大约的结论——这个大庆王朝,应该是处于秦汉之后,唐宋之前的这个时间段。 “阿爹,二当家来了。” 晴儿这一出声,打断了她弟弟霍钰读书,也让她爹从手中的竹简中抬起头来,指着身边的石凳,示意楚宁坐下,边关怀道:“二当家的伤,可好些了?” “让霍叔忧心了。”看着霍蕴书手中的竹简,楚宁心中一沉,暗道一声老天捉弄,竟让她回到了一个连纸都还没有出现的时代,也就是说,这个时代应该还在西汉,或者西汉之前。 心里暗骂老天,可接触到霍蕴书满满关怀的目光,楚宁只好强撑出了一个笑脸,道:“现在能吃能动的,也没感觉到疼,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简短的关怀几句后,霍蕴书放下手中的竹简,神色微微一变,凝重道: “二当家,前些日子,我下山去卖蚕丝的时候,打听到了两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既然已经答应晴儿,要让她每天都有肉吃,楚宁也就不在像以前那么抗拒着周遭的一切,甚至还在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个二当家的身份利用起来,此刻听霍蕴书提起,她也就提起了几分心思。 “这第一个消息,是与青龙寨有关。”霍蕴书道:“听人说,青龙寨前阵子做了一票大生意,抢到了一个很有手段的女人,这个女人不但让青龙寨的上下都言听计从,甚至连附近的几个山头,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霍叔是担心这女人把主意打到紫竹寨来?” 楚宁毕竟是个曾经身居高位要职的人,大局观向来不缺,此刻听霍蕴书这么说来,她立刻就想到紫竹寨与青龙寨多年来的纠葛,再看如今日益强大的青龙寨,想必找上紫竹寨也是迟早的事。 “正是如此。”霍蕴书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两年以来,青龙寨的实力与我们相差不大,所以都只是在暗中使手段。但现在青龙寨跟另外的几个山头联手,底下好汉已过五百之数,远非我寨可敌……” 紫竹寨现在的实力楚宁是知道的,全寨上下不过百余户人家,老弱妇孺一起,满打满算也不没有过三百口人,而其中的壮丁,最多也就百来人,如果青龙寨在全力动手的话,紫竹寨完全不是对手,当然,也不至于全无应对之力。 所以,在楚宁看来,这并不是一件最迫在眉捷的事情,毕竟,以青龙寨现在的势头,只要那女人的脑子不残,就不可能现在压上举寨之力,来收拾紫竹寨这么个又穷又破的地方,所以,紫竹寨还有一段时间可以苟延残喘。 楚宁把那个女人暗自记在心里,随即又问:“另外一个消息呢?” “另外一个消息……”霍蕴书讶异的看了楚宁一眼,他没想到现在的楚宁竟然这么能沉得住,不过,那几许讶异之色很快就被他隐去,道:“如今山下秋收已毕,冬日将近,蓬莱山上的那些海寇想必又要登岸兴风作浪……我担心这些海寇上岸太早,吓住了山下的那些行商坐贾,如果他们不再继续收购蚕丝,我们就没办法存够过冬的粮食……”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又迫在眉捷的问题,楚宁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东莱山附近,不但有山匪,竟然还有海寇…… 如此看来,山下的日子也未必会比这紫竹寨强上多少,说不得还会更苦一些,毕竟,他们要面对的,除了山匪、海寇之外还有朝廷,这样接二连三的搜刮,山下百姓的日子,可想而知。 只是,为何这蓬莱山之名这么耳熟呢? 楚宁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以前似乎曾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说是秦朝的时候,有个叫徐福道士跟秦始皇说,渤海之中有三座仙山,其中一座就叫蓬莱山……后来这座山在宋朝时候,好像被改名叫沙门岛,成了专门流放犯人的地方。 渤海……蓬莱山……沙门岛……东莱山…… 不是吧?! 难怪总觉得东莱山这个名字也在哪里见到过,原来就是秦始皇、汉武帝、汉宣帝都来拜过山神的那座东莱山啊。 看来这座山里的山神并不灵啊,如今漫山遍野都是山贼,蓬莱山上还住着海寇…… 也不知这大庆朝的帝君来拜过没有,若拜过,岂不是会被气哭? 正胡思乱想想着,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晴儿出门看了看,立刻便回来说道:“是孙兴与何伍回寨了。” 霍蕴书一听,当即便起身离去,楚宁立刻便跟了上去。 方才出门几步,便见一群人围在寨中的空地上指指点点议论不休,伴随着妇人的哭诉声,很是喧哗。 楚宁上前一看,便见两个衣衫带血的少年被围将在中间,孙氏正边摸着眼泪边骂着其中一个少年,而在两少年旁身后的地上,却躺着一只被捆得奄奄一息黑毛山猪,和一只已经死得透彻的大白虎。 “霍叔……二当家……” “二当家!” “二当家来了!” 霍蕴书挥手分开众人,那两个少年一见到他和楚宁,一声招呼后,便直接躲到了楚宁身后,其中一个立刻便道:“霍叔,俺们根本就没受伤,只是捉山猪的时候遇上那只白虎,俺和兴哥儿见那虎皮雪白漂亮,便想着猎回来送给二当主,您就别再念叨了,求您了……” 另一个也附和道:“看山猪和二当家的面子上,您就帮俺劝劝阿娘吧,俺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闻言,楚宁面色一僵,忍不住微微蹙眉——什么叫看在山猪和二当家的面子上?难道二当家长了一张猪脸吗? 这熊孩子,实在太不会说话了! 尽管很不乐意被人拿去与猪相提并论,但楚宁知道,在这种时候,特别是这种母子家务事上,自己最好是能不掺和就别掺合,于是,看了霍蕴书一眼,现霍蕴书也正在看她,便点了点头。 “既然他们毫无损伤的回来,孙家娘子就别再哭了罢,二当家刚从鬼门关回来,你就在这哭天喊地的,像什么话?”霍蕴书清了清嗓子,接着对周遭众大声骂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洗锅劈木材?难道吃肉还要我来教你们剥皮拔毛不成?” 闻言,在场众人一声欢呼,便出来了四个较为强壮的汉子,将那野猪和老虎都抬将下去。 瞧着那被抬走的野猪,楚宁脑海灵光一闪,立刻拦住几人,叮嘱道:“这猪毛,可千万莫要丢弃,全都给留下,我有大用!” 几个汉子带着疑惑将此事应允,晴儿待众人走远,忍不住问道:“二当家,这豚肉乃脏肉,山下富人家,鲜有食用,豚毛更是被弃如废物……这有何妙用?” 夜暮降临时,楚柔带领着人手回寨,楚宁与霍蕴书寻问之下得知,这次伏击,竟将青龙寨悍匪斩一百三十有余,只是自己这边也死了六人,重伤十余人,轻伤将近三成。 “那么,这些伤亡,该如何抚恤?” 之前打陶岭寨的伤亡,都是楚柔处置的,楚宁并不清楚之前的处理方法,但现在她已经有了官身,又斩了这么多贼,只要能够操作得好,官品再升一级并非难事,而且,为了紫竹寨的将来,有些最基本的规章制度必须要建立起来。 “按我们绿林的规矩,若是无家小的战死者,直接将其掩埋即可,若是有家小之人,我们便会送些粮食和银钱。”霍蕴书道:“若是伤者,便按伤情和功过而论。” “没有标准?没有定数?”楚宁问道。 霍蕴书答道:“不曾有过,皆视当时情况处理。” “既然如此……”楚宁敲敲桌,严肃道:“明天我将与白大当家一起,押送贼入城,我希望能够在我回来的时候,看到赏罚抚恤的章程。” “你要弄这个做甚……”楚柔闻言,不禁面露诧异,问道:“我听你的意思是,管他们吃住闲养着不算,还要另外给奖励……” 楚柔的话没说完,便听孙兴在门外惊惶道:“大寨主、二寨主,托……托天梁……带着人手来了……” “什么?!!!” 楚柔一听,与楚宁对视一眼,当先起身,楚宁与霍蕴书不敢耽搁,跟在楚柔身后一路急跑到寨门口,才现何伍已经带着一队人手,摆起了竹枪阵与来者对恃。 楚柔提刀上前,厉声喝问道:“来者可是青龙寨的二寨主?” 托天梁站心腹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拱手道:“正是在下。” 见对方似乎没有动手的打算,楚柔顿时松了口气,问道:“不知寨主深夜到来,有何要事?” “哈哈哈,在下久闻紫竹寨两位当家的贤名,今日特来意带着百余兄弟们来投奔。”眼看楚柔虽然防备着他,但敌意不深,托天梁也就不再藏于人后,拎着一个人头上前道:“这是通天梁那恶贼的级,还望大当家笑纳。” 站在后面的楚宁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起了这般变化,她们杀了青龙寨的人,抢了青龙寨的钱物,烧了青龙寨的房屋,而这些人非但不思报仇,反而还杀了自己的领,来投奔敌人…… 到底这伙人是来诈降的,还是这个时代的规则便是如此?后世那些小说电影中的绿林好汉,义气冲天……难道都是骗人的吗? 此刻,楚宁的心里风起云涌,她深刻的认识到,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如此残酷,如果自己不够强大的话,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也会被人砍掉脑袋,拿去换条活路。 “原来是二寨主,久闻寨主智计绝伦,却没想到今日竟有幸一见。既然寨主诚心来投,那我姐妹二人便诚意的留。”楚宁拱手笑道:“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我姐妹二人皆是女流之辈,不便之处,还望寨主能见谅。” 说罢,楚宁又低声的与霍蕴书说了几句话,便带着孙兴离去,将此地事宜都留给了霍蕴书和楚柔,毕竟这两人都是在这个世界生存成长,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规则,要比楚宁更清楚明白。 ********************************************************************* 一转眼间,陈福从野狼寨转投到紫竹寨已经月余,这长达月余的时间,却成为了他有记忆以来,最是幸福的时光。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身边就只有一个老乞丐,两人相依为命,以乞讨为生,受尽白眼、打骂,时常在生与死之间挣扎。七年前的那个冬天,老乞丐没能挨过,终究还是去了,他在亲手埋掉老乞丐的尸体后,就投奔了野狼寨,因为,他听说,那里有饭吃。 133.133章 此为防盗章 “即使是如此, 也是错的也是他们, 他们身为护卫,却没能起到保护的作用!要来何用?”霍蕴书怒不可遏, 他简直不敢想像,如果楚宁当时没有拔剑的话, 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这是楚宁第一次看到霍蕴书这么大的脾气, 将孙兴何伍二人责骂之后, 又调来了两个自己的心腹, 不由分说的便要将楚宁送回紫竹寨。 眼看着楚柔连抢劫工作都快做完,也于也就不再坚持,在将近十人的护卫下,抄近路返回了紫竹寨。 一路走得沉默, 楚宁简直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其实她今天完全可以留在紫竹寨,静等楚柔和霍蕴书的消息,可鬼使神差的,她还是被楚柔劝了过来。 今天, 她杀人了! 杀了一个枯骨如柴, 艰难求存的老人! 看着自己被鲜血浸染, 已经干涸凝结成暗褐色的双手, 楚宁忽然大步跑开, 孙兴立刻反应过来, 眼看着她跑向了一个雨水汇集的小湖, 急忙喊道:“二寨主, 那个湖里的水蛇……” 此刻的楚宁,哪里顾得这些,冲到湖边就立刻搓洗着双手,直到将双手搓得通红才停下,这才想起孙兴说的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湖里一看…… 影子? 美人蛇的影子?!!! 惊楞三秒钟,楚宁立刻向后面喊道:“孙兴!带着所有人退后两百步!背对着我!” 孙兴等人本来离楚宁这边只有十数步的距离了,此刻着她这么一喊,纷纷抬头看过来,随即便听见一道女声怒喝:“你们这兔崽子,没听见你们寨主让你们滚开吗?还要看?再看老娘挖了你们的眼珠子!” 一众人看了看那颗露在水面的长女人头,又看看站在岸边的楚宁,到底还是退开了。 “真是人生有缘,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云竹姑娘!”楚宁指了指湖里,笑道:“他们都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他们是走了,可你这小母鸡还没走!难道是想留下来陪姨娘一块儿洗么?” 谢云竹扒了两个绺子的衣服,一从青龙寨里混了出来,可那两个绺子的衣服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衣又脏又臭不说,里面跳骚虱子不计其数,咬得她浑身不舒服,正巧看到这里个小湖,便打算先洗个澡,再换回自己的衣服。 哪料想,这才洗一半,竟然杀出来了个小贼头。 楚宁的耳朵自动过滤掉‘小母鸡’三个字,再将‘姨娘’两个字放进心里,唇边漾起几许笑意,故意吓道:“我听说,这湖里有水蛇。” “……那你还不滚!!!” “我为什么要滚?!!” “老娘要穿衣服……” “你穿你的衣服,我看我的风景,可有妨碍?”楚宁故意占点嘴上便宜,眼看谢云竹一幅被逼急的模样,摇头失笑,动了动脚,正要转身离开。 哪料想,谢云竹突然从水里站起来,挂着一身水珠上岸,故意挺了挺身上的傲然,当着楚宁的面,施施然的换上衣服。 “身材很不错哦……!”谢云竹动作施然大方,楚宁也看得光明正大。 然而,一声夸赞尚未说完,谢云竹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枯木棍,劈头盖脸的就朝楚宁打来,边打边骂:“就你个半大的小母鸡,也敢占老娘的便宜?看老娘不好好教训你!!!” 顿时,什么杀人回忆过去……各种情绪,统统飞散,楚宁只顾着抱头鼠窜。 孙兴等人本想去阻止,却被何伍拉住,劝道:“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场面有点眼熟吗?” “好像是有点……”孙兴摸着脑袋想了想,傻笑道:“好像以前大当家生气揍人的时候,也是这般场景……” 于是,楚宁就这样被谢云竹拎着棍子赶回了紫竹寨。 晴儿正带着一群老弱,拿着竹枪守在寨门口,眼看着楚宁被谢云竹灰头土脸的赶回来,还以为是吃了败仗,当下便带着一群老弱围了上来。 这些老弱最近都能吃饱饭,又没干什么别的活儿,被闲养的这阵子,都跟着练过一阵子,此刻摆开竹枪阵来,也有那么几分模样,看得谢云竹心中一动,扔下手里木棍,对晴儿笑道:“小丫头,让你们二当家说话。” 楚宁正被晴儿护在身后,此刻被谢云竹点名,只好站出来,无奈道:“谢姑娘,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你得叫老娘谢姨!”谢云竹柳眉一挑,怒声道:“从今往后,老娘要在这里住下!你得负责老娘吃饱喝足穿暖和!” …… 这突然间就多了个姨,还要负责她吃穿住,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楚宁忍不住抬头望天,摸着自己抽疼的心口,悲痛问道:“那我有什么好处?” “等老娘想起来了,再告诉你!” 不等楚宁答应,谢云竹便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大摇大摆的走进寨子,在里面转了一圈后,最终宣布寨中的那间青瓦四合院,成了她的地盘。 此刻,楚柔已经抢完了青龙寨,虽然粮食等物什没抢到什么,但她意外的从一些墙洞、床底找出了大半箱金银珠宝,由霍蕴书大概的估算了一下,大概价值千余两白银,对于紫竹寨而言,算笔大收入。 两人合计之下,便分兵而行,由楚柔带着精锐立刻下山进行后继的计划,而霍蕴书则带领一部份战斗力弱的人,将东西送回紫竹寨,算好时间点火,将整个青龙寨都烧成了灰烬。 午时后,通天梁正带着手下躲在树林草丛里偷偷啃饼子,突然听见派出去的哨子报,说是青龙寨的上空飘起了浓烟,像是走水。 通天梁脑子不笨,一听就知道是出了情况,想到自己半生经营的地方,就这样没了,气得暴跳如雷,立刻准备把手下人马都带回去救火。 顶天梁这时候突然跑了过来,喘着粗气,面带喜色道:“大当家……白……白家的货队来了……有……有百余车的货……货物……” “货你娘的货!”通天梁气红了眼,当场就骂起来:“老窝都被人给端了,你还在意这点货,赶紧跟老子回去一起救人救火!” 其实,对于通天梁来说,救人救火都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前几天才收了人大量的财物,虽然嘴上说的是,等干完这一回生意,拿到另外那一半后再分,但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打算拿出来分润,否则的话,怎么会突然让应天梁带着人手留下,就是为了防止托天梁在背后捣乱。 顶天梁的性子急,又是个直肠子,所以,他不知道通天梁收了一笔钱财,还记着要抢白家的货物,而且,之前通天梁为了让他们都下狠心,还特意把货物的价值夸大,此刻被通天梁这么一骂,顶天梁心里也有了脾气,但他也不好当面顶撞,只好不作声。 通天梁以为顶天梁同意回去,却在临走时,才现顶天梁带走了自己手下的兄弟,打算一个人单干。 如此一来,通天梁也没了好办法,只能骂骂咧咧的也留下,心里想着,等干完这次,托天梁、应天梁和顶天梁三人,无论如何都要除去。 没多时,白家的货队就已经走进了众匪埋伏的圈子,顶天梁当先一步跳出去,将队伍拦了下来,挥着把大刀耀武扬威。 “不好!我们中计了!” 正埋伏在队尾的托天梁听见了前面的喊杀声,正要带人冲下去,却见被他们伏击的粮车上面的麻袋被掀开,从里面都钻出了一些腰佩长刀的人,累计下来,竟然将近三百之数。 这些人显然是白家的部曲,皆身穿葛布劲装,腰配长刀,身材魁梧,几乎能以一抵二。 到此时,通天梁也知道自己中了计,知道自己手下的这些瘦弱饿匪讨不了好,于是招来心腹,传下了两个口令。 顶天梁奋力的捅死一个对手,被旁边的人近身,他一看是通天梁的心腹,也就没多想,只听他说:“大当家传令,说中间那辆马车上坐着的人,便是那白大当家,若是能取得她的人头,足可换得五百两赏银!” “五百两赏银?”顶天梁一听,顿时双眼放光,但还是有点不敢确定,追问道:“大当家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银钱?” “当然是有人出了这个价来买她的人头。” 通天梁的心腹说完,便提着刀作势要杀过去,顶天梁自然不会白白放过这个机会,他大喝一声,召来十数个自己的心腹,对着中间那辆白纱飘飞的马车冲杀过去,在金钱的引诱下,这十数人战斗力倍增,竟然连连砍杀了白家数十部曲。 正在这时,背后忽闻喊杀声,顶天梁回头一看,不禁呆立当场。 原来,就在顶天梁奋力冲杀的时候,通天梁竟然带着自己的心腹开始撤离,显然是要将顶天梁留下来绊住白家部曲的追击。 然而,通天梁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支伏兵。 这支伏兵便是紫竹寨的精锐,由楚柔率领,按照楚宁的计划,埋伏青龙寨人多的这支人马,在楚宁看来,只要能将这支队伍击溃,余下的那支,将不足为虑。 楚柔不太懂这是什么道理,但此刻见青龙寨这临后撤的情形,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拔刀一挥,便带着紫竹寨的人马喊杀着冲下山去,一个照面就戳倒了大片。 已经逃出一段距离的通天梁回头一看,这竟然是紫竹寨的人,再看他们摆着整齐的竹枪阵,脚下踩着哀嚎不止的众匪,也没胆子回头救人,只好狠狠的咬了咬牙,打马跑得快逃。 余下的山贼见状,也跟着跑得飞快,唯有顶天梁和他的心腹倒霉,已经被白家的部曲团团围住,又亲眼见到紫竹寨这般冲杀,顿时被吓破了胆,三两下就被杀的杀,抓的抓。 又是一番追杀,楚柔回来一看,才知道,紫竹寨这番冲杀,竟然让青龙寨留下了百余死伤,但看着满地的哀鸿,却让楚柔手脚冰冷,有点不知该作何处理。 “不管死没死,全部补刀,头颅全都割下来,尸体都找个大坑埋上……” 134.134章 此为防盗章 女助理很紧张, 小心脏巨烈跳动,响得跟擂鼓似的。 总裁大人她莫不是想亲自去动手了吧? 想到总裁大人经常放在座驾后备箱的那根棒球棍, 女助理顿时觉得心里大急。她的这个顶头上司姓楚, 单名字一个宁字,平时都是笑脸迎人, 对下属也是和蔼慷慨,再加上身材和颜值都属一流,即使平时上班总是白衬衫加黑西服, 但在全公司男女的眼里,却也是可攻可受的极品性幻想对象。即使是她,偶尔在见到楚总的时候, 也曾做过被楚总壁咚在墙上问‘约吗’的少女梦…… 天仙攻, 说的就是楚总这种女人。 只是,女助理已经跟着这在这个天仙攻上司身边许多年,眼看着她从人生的谷底,一步步爬到了如今的地位, 对她的脾气和性子,几乎是摸得一清二楚, 此刻, 只要看一眼她那冷若冰霜的眼睛, 就知道她心底的怒火燃烧得比焰山还要猛烈。 不过, 幸好, 楚总今天棒极了, 因为她克止住了自己, 没有带着满腔怒火冲下楼去,扛着棒球棍大杀四方,为她那个‘血手人屠’的外号多做宣传。 此刻的楚大总裁已经掏出了手机,修长而白皙的指尖划拉了几下,打开了一个应用,紧接着就低头玩起手机来。 听着手里面传来的音乐声,女助理轻轻的呼出口气,将高悬的心脏略略放下。楚大总裁在玩暖暖,根据她的经验来看,在暖暖妹子的体力没用完之前,棒球棍还很安全。 趁着楚大总裁正跟手游里的妹子们比拼衣服的时候,女助理飞快的收拾起办公室来,将审过和没审过的文件分门别类的放好,再从方件里面收出了几本书,抱着放回了墙边的大书柜里。 书柜有整面墙那么大,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满了许多书,比如《行政管理概论》、《现代企业营销学》等等之类的书籍,但除此之外,也有好些明显画风不对存在,比如被摆在《君主论》和《富国论》之间的那本《霸道总裁爱上我》;又比如《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和《纪效新书》中间的那本《冷酷总裁的甜心小宝贝》;再比如,被摆在弗洛伊德和阿德勒两位大神旁边的那本《七十二招撩妹术》…… 面对如此画风清奇的书柜,女助理显得很淡定,待她摆完书回到总裁办公桌前时,楚大总裁也已经放下了手机,显然暖暖妹子的体力已经被她榨干,甚至极有可能还没刷到她想要的装备,因为,此刻的她,双眸更冷,简直与她那些书里写的冷酷霸道总裁别无二致。 “他们有提出什么条件吗?” “没有提任何条件。”女助理忍不住叹了口气,才接着往下说道:“前几次还能够见到正主,今天去的时候,被人拦在了门外。” “难道下面那群人就不能自己想个办法,去把这事给解决掉?非得我亲自出马才行吗?” 冷酷霸道的楚总敲了敲办公桌,然后站起身来,接过女助理寄过来的大衣外套穿上,接着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摸出了一根伸缩棍,踩着高达数cm的高跟鞋便出了办公室。 女助理连忙抱着文件背起包,快步跟了上去,只是,等她追到楚总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车库。 “保安部!呼叫保安部!楚总要离开公司,请立刻安排保镖跟上来,a级警备。”女助理边拔通公司内线,边坐进驾始室,利落将车门锁紧后,才松口气问道:“楚总,您真要亲自过去?” “当然要去,正好去见见当年的旧人。”楚宁在驾始位后面坐好,拿出手机正要玩游戏,却见自己的助理满脸紧张,又带着防备的看着自己,只好道:“宋然姐,我今天没带棒球棍来。” 顿时,宋然放下心来,她与楚宁相逢于微末,是亲眼见过楚宁扛着棒球棍大杀四方,将人打得满地找牙的,而如今楚宁的身份已然不同于往日,但有些习惯却任然没能改变过来——比如,仍然喜欢随身带着武器。 红色的保时捷在棚户区狭窄的巷道上停了下来,紧跟在后面的保镖也纷纷下车,以人身为墙,护着楚宁路走向小巷的深处,最后,一行人停在了一间小小的网吧前。 在距离网吧大门尚有好几米远的地方,楚宁停下了脚步,靠坐在保镖搬过来的椅子上不作声。网吧的大门也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一个身上披着黑皮大衣的中年男人缓步走了出来,而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群手持钢管男女。 皮衣男人在距离楚宁三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示意身后的小弟搬来椅子,坐下点燃雪茄慢慢的抽了半晌,方才露出满口黄牙,笑着说道:“楚大总裁今天终于舍得亲自来了!” “若早知是青爷您在这儿,我楚宁还不早就过来给您请安了?”此时的楚宁,一改先前的冷酷霸道,满脸白莲花似的笑容,如那三月春风拂面,温柔又亲和。 “既然楚总还认得我张薄面,”那被唤作青爷的男人又抽了口雪茄,才接着往下继续说道:“那这棚户区的事情,也就这么了结了吧。” “青爷,您这是在说笑吧?”楚总裁那满脸笑容瞬间消失,翻脸跟翻书似的:“您也在道上混了这么些年,想必也清楚,这个棚户区的改建项目,政府都已经公布出来……您这么说,可真是让我为难得紧。” “你有什么为难的?”那青爷尚未说话,他身后的一个年轻男子却插嘴说道:“只要你跟我们合作,将时间拖上几年,到时少不得你的好处。” “是吗?”楚宁笑了笑,朝青爷问道:“青爷,这年头,小爬虫也能代替您来说话吗?” 青爷瞪了那个年轻男人一眼,挥手让他退开了几步,才开口说道:“小爬虫虽然不能代替我说话,但总归,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是不知道楚总是怎么个想法了。” “至于我是什么样的想法,青爷的心里应该明白。”楚宁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后又回过头来,说道:“但青爷的面子,我楚宁也不能不给,所以,我就再给五天时间,五天之后,来的可不就是轿车了。” 等楚宁带着一行人走远,那青爷还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先前那个说话的年轻人忍不住道:“爸,那女人凭什么这么拽?三番四次的给脸不要脸,她以前不也是混道上的吗?听说还只是个小太妹,现在做了个什么总裁的,你怎么就怕她了呢?” “臭小子,你懂什么?”青爷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吓得周围一群年轻人一哄而散。 青爷打完,停下巴掌,嘴里训道:“那女人跟我们不一样,我们的江山,都是靠女人打出来的,见不得光,现如今,这门生意越来越难做,只有躲在这些破烂的地方,才有一点活路。” “那她呢?难道她就没做过见不得光的事情?”年轻人不服气道:“只要把她以前做太妹时的那些事情捅出来,她还能拽到几时?……” 青爷听着这番话,有些失望的望着这年轻人,又有些颓废道:“儿子,你要记着,这个女人的外号,叫‘血手人屠’。” 楚宁坐回车上,宋然慢慢的开着车子离开,两人沉默了好久,直到已经快离开这片棚户区,楚宁才突然开口说道:“没想到,那间小网吧,现在竟然落到了青爷的手里。” “是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这里。”宋然停下车,回过头看着楚宁,轻声叹道:“看看现在的你和我,想想当初我守着网吧,你扛着棒球棍大杀四方,到处找那些小混混、小太妹收网费的日子,真感觉像做梦似的。” 现在的楚宁,身为天佑集团的总裁,被誉为南都市最闪耀的新贵,而这个棚户区的改建项目,将会给她带来巨额的利润,将她推上人生的另一个高峰,但是,谁能想到,这个年轻的女总裁,在数年前,只是一个在社会最底的小太妹呢? 宋然在遇上楚宁的时候,楚宁已经成了那间小网吧的老板,守着十多台破旧电脑,白天拎着球棍收网费,晚上抱着被子熬夜苦读书,全然不像是街头巷尾三姑六婆口里的所说的小太妹。 事实上,直到现在,宋然都不知道,为什么楚宁会在那个时候将她从火坑里面救了出来,如果不是楚宁的话,只怕这世间早就没她宋然这个人了。 “楚总,我能问你一件事情吗?”当车子开回城区后,宋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了自己多年以来的疑惑:“当初,在那么多女人堆里,你怎么就选中了我呢?” 楚宁闻言,从手机游戏里抬起头来,看着侧视镜里的宋然,眸光深遂默然,仿佛在她目光的尽头,看到的并不是宋然,而是千山万水之外其他人。 直到宋然将车开回了楚宁的别墅,宋然都没能等到回答,待她停好车,鼓起勇气准备再次追问的时候,才现楚宁竟然侧身躺在了后坐上,仿佛睡着了似的。 宋然打开后车门,准备叫醒楚宁,却一眼看到了楚宁的手机,手机还亮着没锁屏,桌面是个卷女子,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裙,带着细框眼镜,依稀间,似乎与她有那么半分相似。 “楚……楚总……” 直到手机屏幕变成了黑色,宋然才勉强按捺住自己翻腾的心绪,弯腰轻唤了几声,却没能得到楚宁的半分回应,直到她不经易间碰触到楚宁的额头,才现她竟然温度高得吓人。 在萧段两家的金钱攻势下,所有耕户都忘起了事情的最初起因,也忘记了萧段两家当初对他们的压迫,众志成城的围攻向白夙的粮铺,打砸伤人事件时有生,逼得白家的部曲四处救急。 与那些被利益得吸引的耕户相比,白夙显得十分镇定,一口气便开出了一个让紫竹寨上下,谁都无法拒绝的高价,连素来镇定的霍蕴书,在接到消息的时候,都忍不住大吃一惊,随即便带着所有的人口匆匆赶来县城,连寨子都不要了。 “十万贯!”一行人刚到达,才被楚宁引起屋子里,晴儿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便立刻扑了过来,扯着楚宁的衣袖连连追问:“那白当家,当真说的是十万贯?” “千真万确!”楚柔也是被白夙开出来的这笔巨款诱红了眼,等不及楚宁回答,自己便抢先说了出来:“白当家亲口对我说的,只要我们能够消灭黑胡子,十万贯钱,她立刻奉上!” “当真如此?”比起楚柔和晴儿那仿佛痴狂的神情,霍蕴书此刻显得颇为理智,他也不管楚柔的说辞,只管问楚宁。 “当真如此,但也并非如此。”楚宁给每人倒上一碗清水,随后招乎三人围着方桌的长凳坐下,随后方才缓缓道来:“白当家的这十万贯钱,买的是整个黑胡子水寨里,所有海寇的性命,而且,她还请了‘天王寨’出手。” 这就意味着,这十万贯钱财,并不是紫竹寨能够独自吃下的,有天王寨出手,那么,之后的利润怎么分配,还得看两方出力的大小。 霍蕴书正在喝水,一听楚宁这么说来,便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土碗,想了想说道:“这白当家一手在跟萧段两家纠缠,另一手竟又伸到了黑胡子的头上去,她这胃口可真是不小。” “她的胃口怎么可能小?照我的猜测看来,似乎已经到了连霍叔都无法预料的地步。” 楚宁说着便起身收起了几人喝干的土碗,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了一卷图纸铺开在桌面。 霍蕴书一眼看去,脱口便道:“舆图?!” “我从县衙里找出来的。”楚宁将图纸铺压平整,在上面找到了黄县,接着霍蕴书说道:“霍叔且看,在我黄县之东,自蓬莱入海,便可抵蓬萊岛,现在这个岛被黑胡子所占据,如果我们剿灭了黑胡子,那么,这个砣矶岛会落入谁的手里?” “当然是白夙手里。”霍蕴书几乎想都没想,脱口便继续道:“她若是得到了蓬莱岛,在上面修建港口驻扎部曲,便可很轻易的让商船将粮食、布料运往辽东郡和高句丽。” “岂止是辽东郡和高句丽,便是新罗、百济、室韦、倭国……她的商船也大可去得。”楚宁接着道:“她不但可以将粮食和布匹卖给这些地方的人,还可以将这些地方人参、玉石、玛瑙、金银矿石运回来,再将这些东西以十倍百倍的价格,卖到东莱郡以外的地方去。” 听到这,连晴儿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对于她而言,十万贯钱都已经堆成了山,而听楚宁这么说来,又看到东边那么大的一块地方,都会有白家的商船过去,会开上白家的铺子,心里便想着往来的金银铜钱,觉得数都会数不清。 而楚宁可以预料的是,如果白夙真的斗垮了萧段二家,拿下了蓬莱岛,必成凤游九霄、龙归大海之势,不出二十年,她的商业帝国,非但遍布大庆王朝,便是连更远的西方和南方,也会有她白家商号的足迹。 “如此一来,这天下财富,岂不是将尽归于她白夙之手?” 霍蕴书忍不住喃喃低语了一声,紧接着便接口提醒众人:“现在不是考虑白夙的时候,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紫竹寨能够在这场混战里面得到什么。” “难道十万贯钱财还不够吗?”楚柔和晴儿异口同声,仿佛那十万贯铜钱已经进了她们的口袋似的。 楚宁好气又好笑,看了看这个已经被铜钱糊住眼的人,对霍蕴书问道:“霍叔,现在我们手里有多少兄弟?” “可作主力的壮汉大概有五百之数,其中有一百一十余人,都是紫竹寨的旧人,都是已经训练了月余,见过血的角色。还有一些是青龙寨投来的,以及一些望风而降的小山寨,可跟着打顺风仗的,大概也有将近五百余人。” “也就是说,我们有将近千人可战?”听霍蕴书这般说来,楚宁心里头很是高兴,她自动将晴儿那副心疼粮食的表情略过,拿出了一个小册子,放到桌子中间,说道:“我打算从明天开始,就对这些人行进遴选和整编。” “是按四梁八柱,还是按朝庭的军制进行整编?” 事实上,土匪也是有编制的,四梁八柱是指土匪窝里的骨干份子,比如青龙寨的大当家,被叫作通天梁,二当家被叫作托天梁,就是这个原因。 而按朝庭军制来进行整编的话,目前紫竹寨的人数已经出了楚宁这个‘都头’官衔所能够任领的数额,故此,霍蕴才会有此一问。 然而,待他看清楚宁那个小册子上所写的类容时,忍不住问道:“这……并非是朝庭的军制呀……” “这当然不是朝庭的军制。”这是楚宁借用的后世军制,当然,她是不会与霍蕴书细说的,只是笑了笑,便继续道:“还请霍叔参详一下,按这样的编制行事,可行否?” “十个人为一个小队,三个小队为一个分队,三个分队为一个中队,三个中队为一个大队……”霍蕴书闭着眼叨念了几次,豁然睁开眼,大声道:“如此,甚好!” 霍蕴书之所以会赞好,并不是因为这套编制的问题,而是他想到了楚宁的用心。他知道,楚宁如今身上领着朝庭的官职,若是她也以朝庭的官制来命‘伍长、什长’的话,以后难免会落人口实,但若是用自己私下的一套制度,那这套制度下的人,也再难为他人所用。 霍蕴书赞成的事,楚柔通常是不会提出什么反对的,而顺利成章的,她也就成了三个大队长之一的身份。 紫竹寨这次是全面运作了起来,次日一早无论男女老幼,全部都在城外的空地上集合起来,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都被算进了编制,一共一千零八十人,分别由楚柔率领五百四十人为先锋,楚宁率领两百七十人为中军,霍蕴书率领两百七十人为后卫。 而在大队长之下的中队长和小队长以及分队长,都是从紫竹寨的老人里面选出来的,他们都经过余月的操练,已经具备了基本的纪律和团队合精神,再加上楚宁这段时间以来管吃管饱,也将他们养出了几分力气,虽然不识得字,但出任这些最基层的管理者,还是足已胜任。 至于最小的分队编制,楚宁则是费了不少心思,最后决定,每个分队里面,来自以前同寨的人,必须少于三个,以防止他们窜通作乱。 在花废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将这一千零八十人登记造册编制完成后,在众人盼着吃午饭的殷切目光下,楚宁并没有宣布解散队伍,而是在楚柔霍蕴书和孙兴的陪同下,亲自登上了一个土墩,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些褴褛大汉。 “想必大家都在疑惑,为何已到了饭点,我楚宁却将大家留在了这里。”楚宁双手掌心朝下压了压,下面立刻安静下来,随后才缓缓说道:“因为,我楚宁今天,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说完,楚宁一挥手,便见几个腰圆臂粗的汉子抬着些竹筐放到了土墩旁,有些眼尖的人,已经看到了那些竹筐里堆叠之物,忍不住目瞪口呆,当常便脱口惊呼声来:“新衣!竟然都是新衣!” 簇新的黑色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竹筐里,当即便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楚宁更是听到了大片大片的吞咽声,而那些望着她的目光,瞬间便变得不一样,有渴望、有乞求、有讨好、也阴冷…… 135.135章 此为防盗章  与那些被利益得吸引的耕户相比, 白夙显得十分镇定, 一口气便开出了一个让紫竹寨上下,谁都无法拒绝的高价,连素来镇定的霍蕴书,在接到消息的时候, 都忍不住大吃一惊, 随即便带着所有的人口匆匆赶来县城, 连寨子都不要了。 “十万贯!”一行人刚到达,才被楚宁引起屋子里,晴儿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便立刻扑了过来, 扯着楚宁的衣袖连连追问:“那白当家,当真说的是十万贯?” “千真万确!”楚柔也是被白夙开出来的这笔巨款诱红了眼, 等不及楚宁回答, 自己便抢先说了出来:“白当家亲口对我说的,只要我们能够消灭黑胡子,十万贯钱, 她立刻奉上!” “当真如此?”比起楚柔和晴儿那仿佛痴狂的神情,霍蕴书此刻显得颇为理智, 他也不管楚柔的说辞,只管问楚宁。 “当真如此, 但也并非如此。”楚宁给每人倒上一碗清水, 随后招乎三人围着方桌的长凳坐下, 随后方才缓缓道来:“白当家的这十万贯钱, 买的是整个黑胡子水寨里,所有海寇的性命,而且,她还请了‘天王寨’出手。” 这就意味着,这十万贯钱财,并不是紫竹寨能够独自吃下的,有天王寨出手,那么,之后的利润怎么分配,还得看两方出力的大小。 霍蕴书正在喝水,一听楚宁这么说来,便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土碗,想了想说道:“这白当家一手在跟萧段两家纠缠,另一手竟又伸到了黑胡子的头上去,她这胃口可真是不小。” “她的胃口怎么可能小?照我的猜测看来,似乎已经到了连霍叔都无法预料的地步。” 楚宁说着便起身收起了几人喝干的土碗,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了一卷图纸铺开在桌面。 霍蕴书一眼看去,脱口便道:“舆图?!” “我从县衙里找出来的。”楚宁将图纸铺压平整,在上面找到了黄县,接着霍蕴书说道:“霍叔且看,在我黄县之东,自蓬莱入海,便可抵蓬萊岛,现在这个岛被黑胡子所占据,如果我们剿灭了黑胡子,那么,这个砣矶岛会落入谁的手里?” “当然是白夙手里。”霍蕴书几乎想都没想,脱口便继续道:“她若是得到了蓬莱岛,在上面修建港口驻扎部曲,便可很轻易的让商船将粮食、布料运往辽东郡和高句丽。” “岂止是辽东郡和高句丽,便是新罗、百济、室韦、倭国……她的商船也大可去得。”楚宁接着道:“她不但可以将粮食和布匹卖给这些地方的人,还可以将这些地方人参、玉石、玛瑙、金银矿石运回来,再将这些东西以十倍百倍的价格,卖到东莱郡以外的地方去。” 听到这,连晴儿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对于她而言,十万贯钱都已经堆成了山,而听楚宁这么说来,又看到东边那么大的一块地方,都会有白家的商船过去,会开上白家的铺子,心里便想着往来的金银铜钱,觉得数都会数不清。 而楚宁可以预料的是,如果白夙真的斗垮了萧段二家,拿下了蓬莱岛,必成凤游九霄、龙归大海之势,不出二十年,她的商业帝国,非但遍布大庆王朝,便是连更远的西方和南方,也会有她白家商号的足迹。 “如此一来,这天下财富,岂不是将尽归于她白夙之手?” 霍蕴书忍不住喃喃低语了一声,紧接着便接口提醒众人:“现在不是考虑白夙的时候,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紫竹寨能够在这场混战里面得到什么。” “难道十万贯钱财还不够吗?”楚柔和晴儿异口同声,仿佛那十万贯铜钱已经进了她们的口袋似的。 楚宁好气又好笑,看了看这个已经被铜钱糊住眼的人,对霍蕴书问道:“霍叔,现在我们手里有多少兄弟?” “可作主力的壮汉大概有五百之数,其中有一百一十余人,都是紫竹寨的旧人,都是已经训练了月余,见过血的角色。还有一些是青龙寨投来的,以及一些望风而降的小山寨,可跟着打顺风仗的,大概也有将近五百余人。” “也就是说,我们有将近千人可战?”听霍蕴书这般说来,楚宁心里头很是高兴,她自动将晴儿那副心疼粮食的表情略过,拿出了一个小册子,放到桌子中间,说道:“我打算从明天开始,就对这些人行进遴选和整编。” “是按四梁八柱,还是按朝庭的军制进行整编?” 事实上,土匪也是有编制的,四梁八柱是指土匪窝里的骨干份子,比如青龙寨的大当家,被叫作通天梁,二当家被叫作托天梁,就是这个原因。 而按朝庭军制来进行整编的话,目前紫竹寨的人数已经出了楚宁这个‘都头’官衔所能够任领的数额,故此,霍蕴才会有此一问。 然而,待他看清楚宁那个小册子上所写的类容时,忍不住问道:“这……并非是朝庭的军制呀……” “这当然不是朝庭的军制。”这是楚宁借用的后世军制,当然,她是不会与霍蕴书细说的,只是笑了笑,便继续道:“还请霍叔参详一下,按这样的编制行事,可行否?” “十个人为一个小队,三个小队为一个分队,三个分队为一个中队,三个中队为一个大队……”霍蕴书闭着眼叨念了几次,豁然睁开眼,大声道:“如此,甚好!” 霍蕴书之所以会赞好,并不是因为这套编制的问题,而是他想到了楚宁的用心。他知道,楚宁如今身上领着朝庭的官职,若是她也以朝庭的官制来命‘伍长、什长’的话,以后难免会落人口实,但若是用自己私下的一套制度,那这套制度下的人,也再难为他人所用。 霍蕴书赞成的事,楚柔通常是不会提出什么反对的,而顺利成章的,她也就成了三个大队长之一的身份。 紫竹寨这次是全面运作了起来,次日一早无论男女老幼,全部都在城外的空地上集合起来,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都被算进了编制,一共一千零八十人,分别由楚柔率领五百四十人为先锋,楚宁率领两百七十人为中军,霍蕴书率领两百七十人为后卫。 而在大队长之下的中队长和小队长以及分队长,都是从紫竹寨的老人里面选出来的,他们都经过余月的操练,已经具备了基本的纪律和团队合精神,再加上楚宁这段时间以来管吃管饱,也将他们养出了几分力气,虽然不识得字,但出任这些最基层的管理者,还是足已胜任。 至于最小的分队编制,楚宁则是费了不少心思,最后决定,每个分队里面,来自以前同寨的人,必须少于三个,以防止他们窜通作乱。 在花废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将这一千零八十人登记造册编制完成后,在众人盼着吃午饭的殷切目光下,楚宁并没有宣布解散队伍,而是在楚柔霍蕴书和孙兴的陪同下,亲自登上了一个土墩,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些褴褛大汉。 “想必大家都在疑惑,为何已到了饭点,我楚宁却将大家留在了这里。”楚宁双手掌心朝下压了压,下面立刻安静下来,随后才缓缓说道:“因为,我楚宁今天,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说完,楚宁一挥手,便见几个腰圆臂粗的汉子抬着些竹筐放到了土墩旁,有些眼尖的人,已经看到了那些竹筐里堆叠之物,忍不住目瞪口呆,当常便脱口惊呼声来:“新衣!竟然都是新衣!” 簇新的黑色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竹筐里,当即便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楚宁更是听到了大片大片的吞咽声,而那些望着她的目光,瞬间便变得不一样,有渴望、有乞求、有讨好、也阴冷…… “我紫竹寨从来都不兴吃独食这一套,我楚宁坦白的告诉你们,这些布料,都是紫竹寨的缴获,我已经请人缝制成了新衣,今天当众放给你们,是为了让你们亲眼看看,我紫竹寨是怎么对待底下兄弟们的。” 楚宁说完,霍蕴书便上前,照着名册喊着名字,而每个被喊到名字的人,上来领到衣服之后,绝纷纷激动不已的朝楚宁等人拜倒。 陈福也是被念到名字的其中一个,他前些日子被伤了手臂,原以为就此成了废物,却没想到,自己竟然真如其名,是个有福气的人,这些日子竟然熬了过来,如今伤口已经愈合了不少,显然已经没了后顾之忧,本想着自己还能再跟着两位当家拼杀几回,吃上几顿饱饭,却没想到,幸福竟会来的如此突然。 先是被霍先生叫去,告诉他得了个小队长的名衔,可以带领三十个弟兄;接着又被二当家叫过去,亲自鼓励了许久;现在紫竹寨新衣,竟然还有他的份——不仅仅只是他,好几个当初跟他一样,从野狼寨投奔过来的兄弟,跟着上场拼杀见过血的兄弟,都得到了新衣! 领完衣服回到列队中的陈福,心中激动得久久不能停息,他偷偷的看了一眼那几个跟他同样从野狼寨里过来的兄弟,见他们对新衣也是爱不释手,甚至还违背了命令,偷偷的说:“紫竹寨当真跟别的寨子不一样,是真的把我们也当成自己人了。” 陈福闻言,狠狠的点了点头,他也觉得,紫竹寨跟别的寨子不一样,至少,在别的寨子里面,可不会让他们这样的投奔者吃饱饭,穿新衣——这可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得到新衣,第一次可以穿着属于自己的新衣。 约莫半刻钟后,将近两百件新衣都放完毕,在场众人一些欢喜一些愁,领到新衣自然欢喜,而没得到的,纷纷羡慕嫉妒,好在没有当场生抢夺等事情,因为二寨主在完衣服的时候就说了,最近几日,又有大生意要做,只要做完这单生意,所有人都可以得到新衣服。 如此一来,众人羡慕嫉妒之余都有了渴盼,甚至还有胆大的人,当常便问起来,什么时候出,他自愿打头阵。 楚宁朝他露出一个官方笑容,然后宣布解散,而妇孺老弱们,早就已经将饭菜摆放出来,这些人显然在投入紫竹寨的这几天,已经接受了简单的训练,已经能够自的排起长队来。 楚宁带着晴儿和霍蕴书跟在楚柔身后,也跟着排在了长队后面,等她们排到时,木桶里的饭菜已经不多,她也不嫌弃,在负责分饭菜的妇人惊异的目光里,接过了半碗她从桶底上刮出来的米饭,又另外拿起一只空着的土碗,从旁边的木盆里舀了半碗甩袖汤,便去旁边寻了个胡凳子坐下大口吃了起来。 那个妇人从前是野狼寨的人,她的丈夫已死在一次做买卖的时候,如果她不是还有一个弟弟照应,只怕早就已经成了枯骨。 月前的时候,听说紫竹寨收人,她便跟着弟弟一起投奔过来,原以为只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最多是混上几口吃食,没想,竟然就此过上了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幸福日子。 这个二寨主,她已经听人说过很多次了,不管是从那些汉子的嘴里,还是从同是妇孺的嘴里,都说她是被神仙选中的人,神仙不但入梦教她学会了制刷之术,还教会了她许许多多的东西,比如这甩袖汤,也是二寨主教会大家煮的。 只要一根莱菔切成丁,放点肉沫儿,打上一只鸡蛋,切碎一把野菜,就可以煮上好大一锅,再甩上一把盐,便色香味俱全,寨子里的人们,最喜欢的就是,在就着盐菜吃完一大碗白米饭之后,再喝上这么一碗热汤,简直比神仙都要快活。 而这个妇人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后,也对寨子里流传的说法感到深信不疑,她也觉得,这二寨主肯定是个神仙般的人儿,否则的话,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的主意,将全寨上下这么多口人都操持得井井有条,不但有吃饭管饱,还有热汤喝,现在竟然还给大家置办起新衣了,听说不但是那些糙汉子们有新衣,以后她们这些老弱妇孺,都能穿到新衣…… 想到这里,这妇人觉得好生后悔,她完全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神仙般的二寨主,今天竟然从她手里接过了半碗从桶底刮出来的米饭,还能吃得那么兴高采烈,她可是见过那些寨主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早知道二寨主今天要留在这里吃饭,她应该让后面的妇人们,好生煮上一锅香喷喷的米饭,再想办法整治出来几个好菜…… 楚宁不知道这个妇人的想法,在接过米饭的时候,礼貌的道了声谢谢之后,便去一旁的胡凳上吃将起来,三两下就吃完了半碗米饭,喝下了那碗用来骗嘴的清汤,感觉不到腹中的肌饿之后,便起身去跟周围的汉子们说起话儿来。 这些汉子有些是紫竹寨的老人,也有些是新投奔来的,算是第一次见到楚宁这个传言中的二寨主,如今听她面带微笑的说着一些寻常话,很快便放松了下来,纷纷说着一些自己的见闻,比如‘天王寨’的寨主喜欢带鬼面具,比如黑胡子专门喜欢抢粮食和女人。 楚宁面带微笑的听着众说纷纭,再适时的说上几句,引起一个又一个的话题,而她心里,却已将这些人口中说出来的话语分门别类的记下,有关天王寨和黑胡子的,都是重点,而最楚宁上心的则是,这其中有几个人都说,他们曾经在黑胡子海寇里看到了弓手。 在这个时代,弓箭是主要的可移动远程打击利器,等于同后世的机枪,如果黑胡子有一个中队的弓箭手,那么,紫竹寨和天王寨,其实根本就可以不用出手了,即使是出手,也必然是败局。 好在霍蕴书和楚柔说过,弓箭手虽然厉害,但要养成了个出色的弓箭手,也并非易事,所以,可料想的是,黑胡子里面的弓箭手应该不算多,单从人数上的对比来说,双方还有几会一战。 在午饭后短暂的休息了一会儿,余下的时间,楚宁便带着孙兴,跟着众人一起列队,听着楚柔的口号,端着竹枪进行认真的操练,而霍蕴书则带着一些那些不能上战场的妇人和老弱们伐来了木头,割来了野草,搭建起了简易的窝棚。 晚饭楚宁依然是留下来跟众人一起吃的,吃完之后,就带着孙兴去了县衙,找王逸说了黑胡子有弓箭的事情,当然,她将这事夸大了数倍,吓得王逸满头冷汗,仿佛黑胡子今晚便会攻将进城似的,连忙写了手信,让楚宁自己去领军械。 楚宁当然不会客气,反正现在整个县衙都是在她的控制之下,拿着王逸的手信,就直接去械枪里收刮了一番,找出了三百余只木杆铁头枪和百余柄锈迹斑斑的环刀,以及十数副弓箭和旧皮甲。楚柔一看到皮甲,顿时就惊喜了不已,当场拿了件皮甲穿在身上,用环刀扎了几下,现还能起到防护作用。 也不顾楚柔的喜色,楚宁在收刮县衙之后,立刻就去了白夙住的客栈,又一是番洗洗刷刷之才见到白夙,她也不提自己在县衙里收刮的事,只说自己得到消息,黑胡子养了很多弓箭手,同样将事实夸大,也不知白夙懂不懂这些武事,但她的沉着,却让楚宁对她很是刮目相看。 “所以,楚都头深夜前来,”白夙指尖轻扣桌案,狭长的又眸紧紧锁住楚宁的脸庞,缓缓说道:“想让我替你寻来兵械?” “然也!”楚宁面不改色,狮子大开口:“铁枪千支,皮甲千副……良弓两百副,羽箭两万支!” 显然,白夙没料想到楚宁会这么无耻的漫天起价,而原本来打算坐地还钱的她,当场便失去了语言,也或者说是根本就不想理这个女土匪,低头提笔转腕间,便写下了几行字,由随侍的青墨吹干墨迹,交到了楚宁手里。 136.136章 给白夙寄完信, 楚宁便厚着脸皮暂时留在了辽西,明面上说是给李湛和顾文雄打下手, 跟他们一起善后, 实际上,除了留下来继续卖人头之外, 则是跟萧鸿飞一起,到处搜寻从这场战乱里活下来的人口。 牧羊城新建,人口不过五万余, 除开军队之外,壮年劳力仅不过万余,即使将女人当作男人用,将男人当作牲口用, 但有限的劳动力,还是将牧羊城的建设和展拖慢了许多倍。 自从白夙举办商宴之后, 天上人间的名声越传越远, 牧羊城名气也越来越大——现在提起牧羊城,大多数人的第一念头便会想到天上人间,其次就白墙青瓦水泥路,再其次则是各种陶瓷器, 紧接着还有牛肉干、咸鱼干……等等。 可以说,牧羊城和天上人间的名气已经打了出去,但因为技术落后, 人力缺乏, 产能低下, 导致产量跟不上市场需求,因此,不但大弧度降低了楚宁和白夙的利润,还限制了牧羊城的建设进度和展度。 便是因此,白夙早在战况尚未分出胜负之时,便已经派出管事,到幽州各大难民聚集地招募人手。 可即使如此,依然难解眼前困局,更让白夙觉得棘手的是,随着牧羊城的展,除了缺乏基础劳力之外,各种吏员人才,更是奇缺。 不得已之下,白夙不得不派人快马加鞭,把凤九卿找了回来。 这次出征,整个卫民军第一、二梯队的管理层,除了霍蕴书之外,几乎都在辽西战场,唯白夙一人留守牧羊城,找回凤九卿之后,两人分管了民事和商事,可尽管如此,高展的牧羊城,大大小小的事情,依然让两人从早忙到晚,而楚宁在拿到顾文雄和李湛的人头费之后,又让白夙加派人手过来,在幽州新开了一家钱庄分号,给她忙上添忙。 白夙在忙,楚宁在忙,凤九卿也在忙,但李睿却闲了下来——鲜卑撤退后,李睿从幽州运了大批粮食过来,在短暂的补给后,顾文雄便开始调度兵马,拿回之前丢失的城池。李湛身为东征大军的最高指挥官,自然要跟顾文雄一起捞名声,而这个时候,就没李睿这个军禀司马的位置了。 不但李睿,事实上,连楚宁和萧鸿飞,现在都没得话语权,也根本就插不上手脚,两人反正已经捞了钱在手,干脆就一心一意的沉迷于诱拐人口,不再搭理顾文雄和李湛两人的明争暗斗。 既然幽州已经没她什么事,李睿敛起了心思,早早的便给朝廷送了封奏折,随即准备起程回京面圣。 回京面圣前,李睿搭上了白家的商船,准备去牧羊城看看——楚宁不但给了她天上人间的股份,还几次三番的诱拐她去牧羊城,说在牧羊城里,给她留下了一个不低于燕夫人的重要位置。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李睿肯定会赏他几剑,毕竟,她可是堂堂皇族宗室之女,帝君亲封的颖川郡主——可这话由楚宁说来,李睿便不得不慎重考虑。 最近白家的海船似乎多了许多,几乎每天,都有一两只相继靠岸,因有楚宁交代,李睿直接便被船长迎入了单独的船仓内,却是没有注意到,在她之后,有位枯瘦到只剩皮包骨头的女子,也混在难民堆里,跟着上船。 海船走走停停,几天终于抵达了牧羊城,等大部份人都下船后,李睿才带着侍卫慢悠悠的从船仓里走出来,可当她从甲板上随意一眼看去时,不禁被惊呆当场。 “今天是几月几日?” “回郡主阁下。”侍卫连忙掏出了纸质的历书来,翻了翻,回道:“按楚将军这历书来算,今日是十一月初六。” 因着这个时代是用天干地支来表示年月日,楚宁懒得去整这些复杂的东西,早在去年,就让王沅德按她的要求,编写了新的历书。 自今年东征以来,但凡与楚宁有所往来,关系比较亲近的人,都被赠送了一本,一来二去,潜移默化中,大家也逐渐习惯按这历书记日办事。 “上回来牧羊城,是八月初二。”李睿望着岸边那一排排整整齐齐的房子,忍不住惊叹道:“短短三个月时间,竟将一处破落小土城,建造得比诸多上县县城还要有序……这楚昭义,委实了不得!” 下得船来,李睿在侍卫的随护下,沿着岸边宽阔的道路缓行,边寻问前来迎接的令吏:“这路面上铺着何物?还有那些妇人……” 一言问出口,望着身旁来来往往、繁忙无比的男女老少,时而飞驰的四轮马车,李睿感觉自己完全不像个郡主,反而像个第一次进城的乡下小村姑。 哑然失笑间,却见那马车在前面突然停了下来,架着马车的健妇拎着马鞭扯着嗓子在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抢劫!这里有人抢劫啦!” “有人在抢劫?”李睿心里一惊,连忙招呼侍卫上前。 “抢劫?” 还没等李睿出声,不知从旁边哪里钻出来了几个手持木棍壮汉,他们穿着统一的褐色箭袖劲装,腰悬宽带,挂着一面约莫三指宽,两寸长的铜牌。 “这里是保卫司第一局第二旗辖地。”当先而站的那名壮汉,先朝那健妇和周围的人亮了亮自己的腰牌:“谁他妈的敢在我朱霖的地盘上抢劫?” “姓朱的,你再耍威风试试?没看到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么?拿着那么长的一把剑,挡在这车道中间,不是抢劫是什么?”拎着马鞭的健妇丝毫都不害怕,十分泼辣的骂道:“信不信老娘马上去督察室投诉你!” “哎哟哟!原来是黄大姐啊!您等着!小子这就把人带走!” 朱霖吆喝了一声,带着几人提着木棍上前,围住那手中持剑,带着面纱的红衣女子:“姑娘,对不住了,这牧羊城,可不是随便就能闹事的地方,放下剑,跟我们走一趟吧!” “白夙是不是在这里?”那红衣女子眸中寒光一闪,冷声道:“让她来见我,或者,带我去见她!” “白夙?”朱霖摸着脑袋想了想,问道:“你说的是白当家?” 红衣女子奈住性子回道:“正是!” “抱歉!白当家恐怕不是你这等女贼,想见便能见的。”朱霖说完,大声喝道:“兄弟们,拿下她!” “你敢!” 红衣女子冷喝一声,掌中长剑蓦然出鞘,带起一抹冷光,便直袭朱霖心口要害。 朱霖也是从战兵退下来的,虽然受过伤,究竟比常人还是警觉几分,下意识便抬棍相挡,但奈何对方宝剑锋利,木棍根本就没起到任何的抵挡作用。 眼见要遭殃,旁边突然伸来了一柄剑鞘,架住红衣女子的宝剑。 “姑娘,一言不合,便下杀手,这不妥吧?” 李睿左手提剑横挡,剑未出鞘,然,鞘上铭刻的剑名,却已暴露了她的身份。 红衣女子惊道:“惊虹剑?!” “正是惊虹剑!”李睿微惊:“看来,足下来历很不一般,竟也识得惊虹剑。” 惊虹剑,乃是当初白衣云侯的佩剑,跟随云白衣南征北战多年,赫赫之名,威震天下,但在云侯故去后,此剑便下落不明。 李睿自小倾慕云侯盛名,视她如师,花了极大的心血,才将此剑找回来,本没多作声张,却被这红衣女子一眼瞧出了来历。 两人正在僵持,突然听得一阵钟声响起,紧接着各处的哨声此起彼伏,朱霖也摸出口哨,急急的吹了几声。 没多时,便听见有人在喊:“保卫司捉拿红衣女贼!闲着散!助者有赏!” “这事与你无关,莫要多管闲事!” 红衣女子朝李睿警告后,便撤剑准备逃走,方才抬起脚,却见那柄惊虹剑对挡在自己身前。 “找死!” 红衣女子冷喝一声,掌中长剑再次出鞘,直取李睿颈脖。 “放肆!” 李睿长这么大,回了一句,随即与那红衣女子你来我往的打将起来。 堪堪不过数招后,那红衣女子便因体力不支之故,显露败迹,李睿正要一鼓作气将她拿下,却哪知,她竟暴退数步,随后抓来一位路过的少女,挟持威胁道:“李倾辞,如果你再纠缠不休,便别怪在下心狠手辣!” 说罢,那红衣女子拖着人质退开数步,随即一剑刺向那少女,接着便迅将受伤惨叫着的人质推向了李睿等人。 “快!快救人!!!” 李睿一声吩咐后,立刻便跟在那红衣女子身后紧步追了上去,可奈何楚宁将这牧羊城里的房子建得整整齐齐,房子与房子之间,大小通道如同纵横交错的棋盘,既四通八达,又仿似迷宫,李睿不过追了几十息时间,眼前便失去了那红衣女子的身影。 黯然回到原地,李睿便见屈如忠与另外一名杨司总带着大队甲胄齐全的战兵追了过来。 屈如忠从狐苏县便开始跟着楚宁,自然识得李睿,见过礼后,转身便将朱霖骂得狗血淋头。 “那红衣女贼,下船便逞凶,连伤三名保卫兵!逃到此处来,你们这些饭桶,竟然又让她伤了无辜百姓!”骂得再多,屈如忠也不觉得解气,只好把人赶走:“他妈的!还不快去找?找到人了不要妄自动手,将消息传回来,老子让杨司总派战兵去抓!” 屈如忠嘴里的杨司总,姓杨名厚德,乃昭义将军楚宁的亲兵出身,现任昭义军第七司的检校司总,这回昭义将军出征辽西,便是将他留在牧羊城防守。 自楚宁占据牧羊城以来,打架斗殴之事虽时有生,但斗械伤人之事,除了上回项枭之外,这还是第二次。 因此,屈如忠与杨厚德两人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们简直可以想像,远在辽西的昭义将军,得知随便一个女贼,就可以在牧羊城伤人后的震怒,会将他们视作多么的无能! 137.137章 此为防盗章 所以, 霍蕴书和楚柔两人,都不看好楚宁的这个决定, 可他们又不得不承认, 已经多年没见血的紫竹寨,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们都知道, 在不久的将来,紫竹寨和青龙寨,必然会以武力来决定生死存活。 比起楚柔在武力和安危方面的担忧, 霍蕴书和晴儿在财物上的担忧也是很急切的,特别是晴儿,这孩子是穷怕了,她每次想到要白养这么多人吃饭, 就觉得心好痛,此刻又打算跟楚宁再提提这个问题, 想要把这些人弄去采蚕茧, 却没想到楚宁一看她要开口的样子,立刻就说:“晴儿的事先不说,反正钱财方面,我们暂时不缺……” 晴儿觉得, 必须让楚宁正视这个问题,必须让她明白,钱不能乱花, 人不能乱养, 所以说得很严肃:“二当家!照你这样下去, 不久以后肯定会缺!我们不能只看现在,要看将来……”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楚宁也算是比较了解晴儿的性格了,她知道这孩子拗执,如果自己不能够说出一个能让她安心的理由,那今天就别想她放过自己,于是,只好说道:“大概三个月之后,我们还会有一笔进账。” “嗯???”晴儿瞪大眼,兴奋问道:“多吗?大概有多少?有没有白家这次给的多?” 这孩子是钻进钱眼里去了吗?竟然连什么原因进账都不问,直接问进账多少,还拿白家这次的交易来做参照物……胃口已经被养得这么大了吗?是谁前几天数着几个铜钱,都还开心得笑眯了眼…… 那着晴儿那满脸期待,楚宁不忍让她失望,于是问道:“大家觉得用牙刷沾着盐刷牙,舒服吗?” “当然不太舒服!”楚柔估计已经忘记,自己因为牙刷的事情,还将楚宁揍了一顿,此刻第一个出来言:“刷着刷着就会掉几根毛到嘴里不说,还有可能会刷得嘴里出血……” 见霍蕴书和晴儿也跟着点头,楚宁摊道:“所以,我想弄出一种东西来代替青盐。” “什么东西?那你还在这里说什么?怎么还不快去弄?” 看着这异口同声的三人,楚宁只得无奈的苦笑一下,敢情他们把自己当成万能的了?他们以为这钱就真的这么好赚? “现在想弄也弄不出来,我们没有材料。而且,即便是现在弄出来,对我们而言,也不是最好的时间。”楚宁只好详细解释道:“白家才拿到制刷手艺,还没能大量生产和贩卖,使用牙刷的人都不多,又有谁会来用牙膏呢?再说了,白家这才拿到制刷手艺,正准备大展身手,我们就急急忙的再把牙膏送上去,你们觉得,白家会怎么想?会怎么看待我们?” “他们会觉得我们很急切,会猜测我们是不是很需要钱,会打压价钱……”霍蕴书立刻就想明白,向楚柔和晴儿解释道:“所以,宁儿说三个月以后,是因为,她要看看白家这三个月的贩卖情况,也只有等这段时间过去,有大部份人都在用牙刷之后,才是推出牙膏的最好时机。” 这样一说,楚柔和晴儿也都明白了些,虽然都还是觉得有点不以为然,但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 接着,楚宁就铺开了一张白宣,上面已经画好了模竖相交的表格,对在场众人,讲解起了后世的左借右贷记账法。 在楚宁看来,紫竹寨如果能够度过眼下难关的话,将来必然会下山去谋求生路,到时候,不管她们是靠什么门路谋生,如果还是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就必然是会涉及到账目问题。假如摊子越做越大的话,账目必然也会越来越复杂,如果还是依靠这个世界的记账法来,那必然会出现很多她无法兼顾到的漏洞。 所以,必须趁现在还有时间,先把根基打好,即使是无法让他们在短时间内就学会使用阿拉伯数字,但也必须让他们将这种记账法的原理和规则弄明白。 次日一早,楚柔打着哈欠起来,就看见楚宁正在教晴儿背那劳什子的记账口诀,她昨晚也被楚宁逼着背了半宿,此刻醒来,却是一句都没能记住,于是心里一想,便提着刀出了门。 正想去拿竹篓招呼人手去山里,却没想到霍蕴书已经神清气爽的走了过来,说是从今天开始,全寨子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不用再去采蚕茧剿丝。 “不采茧了?”楚柔顿时瞪大眼,狠狠道:“她到底想干嘛?昨天收了一群人来吃白饭,今天连蚕都不采了,她这是想坐吃山空吗?!!!” “宁儿的意思是,想让你教他们练习武艺。”霍蕴书不紧不慢的笑道:“昨天惹到了那个青龙寨的夫人,又放走了野狼,他们迟早会回来找事,所以,宁儿就想着,干脆让自家兄弟们专心把武艺练好,到时候,不管谁来,我紫竹寨横竖都是不怕的……” “是这样吗?”虽然觉得霍蕴书这样的说法可以接受,但楚柔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却没有再往里深想,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叫来了几个常跟着她办事的心腹,拎着刀枪棍棒,敲着铜锣把寨子里所有人都叫了过来。 等所有人到齐,楚宁也已经来到了寨中的平地上,在她的示意下,霍蕴书和楚柔带着人,连敲带打的让所有人排成了横竖较直的方阵。 好在这里是山寨,也不是后世的辫子朝,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重,一群男男女女排队站在一起交头结耳,皆目带好奇的望着楚宁,本以为她会有什么话说,却没想到,她竟然一声不吭的站在前面,盯着在场的男男女女仔细看。 这一站之下,竟然足足站够了两个时辰,楚柔和霍蕴书带人着一些身强力壮的人,手持棍棒守在四周,谁敢乱动谁就会挨打,而那些身体差点的人,在这么长时间的站立之后,竟然晕倒了好些个。 两个时辰之后,在场将近四百人里,还能够站得稳的人,竟然不足半数,楚宁从这些人里面挑挑选选,最后选出来了三十个健妇和一百二十个壮汉。 下午的时候,便由楚柔带着这些人,一直在寨中的平地上走来走去,引得全寨的人争相围观。 “他们这些人,怎么竟然连左右都分不清?”听着那七零八落的脚步,再看着那乱得不像话的动作,楚宁实在忍不住黑了脸,对霍蕴书道:“难道没有让他们把口令都记住、分清楚?” 霍蕴书想了想,摇头道:“恐怕有点难,他们平日都是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哪有心思去记这些口令?我瞧着他们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只怕是全都想着晚上吃什么去了。” “就不能换一种方便又易记住的口令?”楚宁想起以前自己听过的一个练兵故事,问道:“比如说,喊草鞋,就伸左脚甩右手,喊布鞋,就伸右脚甩左手。” 霍蕴书立刻就把这话带给了正在号施令的楚柔,楚柔已经喊了半天,嗓子都快干得冒烟,心里早就积了不少火气,此刻从这话里听出了楚宁的不满,忍不住怒声道:“她就在那里想一出是一出,说得简单,你看这些人,大部份都打着赤脚,哪里来的草鞋布鞋让他们分?这不是搞得更复杂了吗?” “那依大当家您的意思是……”霍蕴书也觉得楚宁这提意不好,但又不想就这么回去对楚宁说,于是道:“要不大当家您出个主意?” “依我看啊……”楚柔盯着面前这群人,这群人小部份在看她,大部份则盯着那些正在刷锅洗碗,准备煮晚饭的人,于是心里头便有了主意。 “你们都给老娘听好!”楚柔大喝一声,按刀而立,恶狠狠道:“老娘喊一声‘碗’,你们就伸左脚甩右手;老娘喊一声‘筷’,你们就伸右脚甩左手;谁要是出错了脚,甩错了手,今晚就别想吃饭,都听清楚了没?” 一听到吃饭的问题,在场所有人都转过了脸,望着楚柔答道:“听清楚了!” “记清楚了没?” “记清楚了!” …… 霍蕴书见楚柔已经想出了办法,便回到楚宁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身后传来了楚柔的号令:“碗筷碗、碗筷碗……碗……筷……碗……” …… 刹那间,楚宁满脸黑如锅灰,对霍蕴书咬牙切齿道:“这就是方便又容易记住的新口令?!!!” “咳!咳!咳!” 霍蕴书忍不住连连咳了好几声,尴尬得说不出话来。虽然他也没想没明白,楚宁为什么明明说的是要让寨里的兄弟们练习武艺,却非要让楚柔带着他们,像一群傻子一样在那里练走路,但是一群喊着‘碗筷碗’的人在那里练走路,岂不是显得比傻子还要更傻? 138.138章 此为防盗章  “还算是在意料之中,原本我预计也是三百贯的底价。”办完了事情, 压在心里许久的大石终于轻松了些, 楚宁笑得颇为欢喜, 连声赞道:“看来,这白当家除了面冷了些, 其实也是个眼光毒辣果断的爽快人, 是个能做大事的。” “这次多亏三叔鼎力相助, 否则的话,也不可能成事。”霍蕴书也展颜一笑,又朝霍掌柜施礼拜谢,随后才向楚宁道:“这白当家到底还是有些财大气粗, 不过是请个大执事,竟然开出百贯的高价月钱, 不过, 宁儿你也真是, 怎的如此果断拒绝?我倒觉得,白当家的提议倒也可行, 你先入白府做事, 让寨里的兄弟们都寄身部曲,待过些时候再放良出来, 正好可以给换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尽管这东莱地界山贼海寇横行, 但贼究竟只是贼, 再怎么武力横强、衣光鲜亮, 也抵挡不住来自世俗众人的眼光, 更掩藏不住那些被铭刻在内心最深的自卑感觉。 如果这个世界安宁和谐,人人皆温饱无忧、欢笑度日,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贼寇横行? 所以,光明正大的身份,是他们在满足温饱之后,最大的渴望。 “不妥!”霍蕴书方才说完,楚宁立刻就摇头否决:“白夙虽然是这么说,可若真是这般行事,到时卖身契在她手里,放不放良都是她说了算。我不能拿全寨人的身家性命,来赌她这个商贾当家的一言九鼎。” “宁姑娘说的是!虽然白大当家并不是这般无信之人,但人心隔肚皮,防着点总是没错的。”霍掌柜也凑上来,接过话头道:“蕴书啊,虽然你读的书不少,道理也懂得多,但要说求财谋生的手段,你可比宁姑娘差多喽。” “想想自老寨主去逝后,紫竹寨在你的打理下虽然还能度日,但哪比得宁姑娘这般,一个念头就赚得数百贯。” 有了白夙离去前的那番交代,霍掌柜笑得满面春风,知道自己管事的位置已经有了着落,连带对楚宁都高看了几眼。 几人正说着,那客栈的掌柜走了过来,双手捧着一个约莫尺长的木匣,恭敬送到楚宁面前,说道:“宁姑娘,由于我店暂时没有足够的铜钱,便按白当家的意思,全都兑换成了银锭,烦请清点。” 楚宁不还不懂这个世界的货币兑换,所以直接交给了霍蕴书,霍蕴书打开木匣,接连拿出几个银锭子掂了掂,朝那掌柜点头道:“每锭都是足十两。” 那掌柜边笑道:“是的,每两都是按足千文兑换的。” 说完,霍蕴书就当面清点,这一点才现,箱子里面竟然有三十三个银锭,和一块足三两三钱重的碎银,也就是说,此刻收到的银钱,比先前楚宁与白夙谈定的价钱,多了三十三两三钱。 “郎君,这非是小人点错了数。”那掌柜见霍蕴书正要问话,便抢先道:“这是方才白当家离去前特意交代的,说是恰好可以凑个吉利数,预祝各位将来生意兴隆。还让小人转告宁姑娘,说这笔钱财非是交易添头,权因欣赏宁姑娘的才华,只希望姑娘将来若是改变主意,可以考虑大当家的提议。” 竟然祝一群山贼生意兴隆,这简直就是…… “既然如此,那楚宁便领了她这份情谊,若我楚宁将来要从事商贾,必入白府大门!”楚宁忍住想在额头上画三条黑线的冲动,一本正经的抱拳作揖,让霍蕴书将银匣收起后,再从自己的钱袋里掏出了一把铜钱,塞给那个客栈掌柜,笑道:“晚辈初来此地,想在此地采买一些粮食,但听闻此地有些不太平,所以,想请前辈指点一二。” 自从楚宁知道这蓬莱城是个贼窝后,便一直心存担忧,更何况她这几天在城里闹出了这么大的阵势,只怕早就落到有心人的眼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被惦记。 三百多两银子说着不多,却足楚宁够买下百多亩土地良田,再请上几个细户耕种,做个一生无忧的地主婆。如果全都换成粮食的话,能买好几万斤,够紫竹寨上下三百口吃上大半年,所以,谁都不敢大意。 霍蕴书自然也知道这背后的风险,但他从前经手的都只是些蚊子肉,还入不得那些人的眼,也没跟那些人打过交道,更没有交情,所以,得趁现在就摸清情况,不然出了这个店门,不见得这些银子还跟着二当家姓楚。 那掌柜麻利的收下铜钱,拈须笑了笑,让身后的账房拿了一锭新的银锭出来,翻过底面指着下面的一行字道:“还请宁姑娘放心,只要是我白家出来的银锭,下面都有白家的印记,小小毛贼们,却是不敢动。” 楚宁接过来一看,果然看见上面刻着‘东莱白氏铸银’几个大字。顿时深刻领悟,原来,不管出不出这客栈大门,银子都没跟她姓楚。 既然知道这笔银子比较安全了,楚宁等人也就不再多作停留,又在霍昱的带领下,直接就去白家的粮店,一口气就定了一百石的米粮,不禁让楚宁生出了几分爆户财大气粗的感觉。 付过银钱后,霍蕴书便守在店里,等着掌柜唤人将粮食从仓库搬出来,楚宁在霍掌柜的带领下,将蓬莱城里好好参观了一回,才现,在这座小城里的大半店铺,竟然都是白家名下的生意,从丝绸衣布絮帛到客舍食肆到米粮店,甚至连粗盐和各种农副产品,都是尽有皆有。 想那白当家年不过双十,却已执掌起偌大的家业,楚宁佩服又好奇问道:“白府一直以来,都是是做这些营生吗?” “自然不是,以前,老当家还在的时候,白府只做些粮食丝绸方面的生意,自从四年前,大当家回来执掌家业后,就开始涉足各行各业,便是因为她,白府才会在这短短几年间扩大数倍有余,挤身东莱商贾的前三位。”霍昱边说边笑,笑得与焉有荣:“听说,连新到任的东莱太守蒋大人,都对白家高看几眼,还给白家赐了幅墨宝。” 在霍昱看来,东莱太守已经是个很大的官了,而能被这样大官看中的白家,当然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存在。但在楚宁眼里,太守这两个字不过仅仅只是官衔,她根本就不知道是大是小,所以,也就无法通过这方面来评估整个白家的实力了。 虽然无法正确的凭估白家整体的实力,但并不防碍楚宁对白夙的评价,特别是曾经身为一个集团领的楚宁,她非常清楚,一个能在初初执掌家业,以仅仅不到四年时间,就能家族产业扩大数倍,所拥有的是怎样的眼光头脑和魄力。 “说起来,白当家也是个可怜人。”霍昱显然是白夙最忠实的粉丝,全然不顾此刻是在跟一个山贼头子说话,更没注意到这个山贼头子,是他侄儿的顶头上司,只顾着给自己家老板老广告: “生母只个妾室不说,还在十岁那年,被嫡母卖出去。” 本以为会听到一个富家千金振兴家业,向着星辰大海征途前进的奋斗史,没想到却剧情突变,似乎变成了嫡庶宅斗风,让楚宁不禁奇问道:“既然在十岁那年被卖了,她又怎么回来做了当家人呢?” “全因老当家临去前,将日子过得太快活,妻妾儿女众多。”霍昱叹道:“老家主有过两位正妻,各自生下了大爷和三爷两位嫡子,但大爷的生母早已去逝多年,三爷的生母还在,占着个名份,所以谁也斗不过谁,大少爷一狠心,就将当年被卖的妹妹接了回来。” “那大爷和三爷可还健在?”楚宁顿时更好奇了,追问道:“白姑娘又是如何坐上当家之位的?” “她怎么坐上当家之位的我却不清楚,不过老当家的那些妻妾子女,却都还健在,大爷和三爷,更是常年争锋相对……”霍昱说的不禁感概起来:“说来也奇怪,别人家的最忌的便是这家宅相斗,一斗便是倾家荡产,可这白家,却是越斗越兴旺……宁姑娘,你说,这却是怎回事?” 楚宁想了想,心中已有计较,却并没说出来,眼看着已经到了东市,见那边支着椅桌卖牙刷的几人正在收拾东西,遂上前笑着问道:“晴儿,今天的收成如何?” 晴儿不假思索便道:“共计卖出三百四十六支,得三千四百六十钱。” 所以,楚宁跟白夙说,她这几天卖了上千支,根本就是随口说大话,一头野猪的毛怎么可能做出上千支牙刷来,做三百多支都还很勉强。 “方才还卖了制刷手艺,得钱三百贯。” 这三百贯将被楚宁拿出来算入紫竹寨的公账,而另外的三十三贯是白夙的添头,楚宁决定将它占为私有。 晴儿一听,便麻利的翻开银册和货册,先在货册上记了一笔:出制刷手艺,接着在银册上记了一笔:入钱三百贯整,足三十万钱。 这是楚宁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正式接触这个时代的记账法,他们将记出入货品的薄册叫‘货册’,记出入的银钱的薄册一般被叫作‘银册’,高处写入账,低处写出账,再将转账和现金交易记录办法稍有区别。 在楚宁的印象中,这种记账方法的名称,应该是叫三角记账法,是种比较简单记法,却包涵了单式和复式会计两个方案,一套账目的记录,分为入账、出账和往来薄。 不过,说到底,依然还是流水账。 想到此,楚宁顿时起了考量自己这个小账房的心思,便道:“买了一百石的米粮,每石四百八十钱。” 晴儿立刻在银、货两册分别写到:入米粮一百石,出四十八贯。 “付了孙兴何伍他们做牙刷的工钱两贯。” 晴儿在银册上写到:出工钱,两贯。 “野狼寨半年前找我们借了八贯钱,本当家今晚就拿剑去找他要回来。” 晴儿又在银册上写到:出八贯,入八贯。 “本当家今天一共赚了多少钱?” “两百五十三贯,又四百六十钱。” “野狼寨要回来的那八贯呢?” “那八贯钱本就是当家借他的,如今要回来,自然不能算是赚。”晴儿说着,想了想,劝道:“二当家,既然是拿着剑去要的债,那就应该多要几分利息,如此才是赚了。” 139.139章 此为防盗章 与那些被利益得吸引的耕户相比, 白夙显得十分镇定, 一口气便开出了一个让紫竹寨上下, 谁都无法拒绝的高价, 连素来镇定的霍蕴书,在接到消息的时候,都忍不住大吃一惊, 随即便带着所有的人口匆匆赶来县城, 连寨子都不要了。 “十万贯!”一行人刚到达,才被楚宁引起屋子里, 晴儿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便立刻扑了过来, 扯着楚宁的衣袖连连追问:“那白当家,当真说的是十万贯?” “千真万确!”楚柔也是被白夙开出来的这笔巨款诱红了眼, 等不及楚宁回答, 自己便抢先说了出来:“白当家亲口对我说的,只要我们能够消灭黑胡子, 十万贯钱, 她立刻奉上!” “当真如此?”比起楚柔和晴儿那仿佛痴狂的神情,霍蕴书此刻显得颇为理智, 他也不管楚柔的说辞, 只管问楚宁。 “当真如此,但也并非如此。”楚宁给每人倒上一碗清水, 随后招乎三人围着方桌的长凳坐下, 随后方才缓缓道来:“白当家的这十万贯钱, 买的是整个黑胡子水寨里,所有海寇的性命,而且,她还请了‘天王寨’出手。” 这就意味着,这十万贯钱财,并不是紫竹寨能够独自吃下的,有天王寨出手,那么,之后的利润怎么分配,还得看两方出力的大小。 霍蕴书正在喝水,一听楚宁这么说来,便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土碗,想了想说道:“这白当家一手在跟萧段两家纠缠,另一手竟又伸到了黑胡子的头上去,她这胃口可真是不小。” “她的胃口怎么可能小?照我的猜测看来,似乎已经到了连霍叔都无法预料的地步。” 楚宁说着便起身收起了几人喝干的土碗,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了一卷图纸铺开在桌面。 霍蕴书一眼看去,脱口便道:“舆图?!” “我从县衙里找出来的。”楚宁将图纸铺压平整,在上面找到了黄县,接着霍蕴书说道:“霍叔且看,在我黄县之东,自蓬莱入海,便可抵蓬萊岛,现在这个岛被黑胡子所占据,如果我们剿灭了黑胡子,那么,这个砣矶岛会落入谁的手里?” “当然是白夙手里。”霍蕴书几乎想都没想,脱口便继续道:“她若是得到了蓬莱岛,在上面修建港口驻扎部曲,便可很轻易的让商船将粮食、布料运往辽东郡和高句丽。” “岂止是辽东郡和高句丽,便是新罗、百济、室韦、倭国……她的商船也大可去得。”楚宁接着道:“她不但可以将粮食和布匹卖给这些地方的人,还可以将这些地方人参、玉石、玛瑙、金银矿石运回来,再将这些东西以十倍百倍的价格,卖到东莱郡以外的地方去。” 听到这,连晴儿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对于她而言,十万贯钱都已经堆成了山,而听楚宁这么说来,又看到东边那么大的一块地方,都会有白家的商船过去,会开上白家的铺子,心里便想着往来的金银铜钱,觉得数都会数不清。 而楚宁可以预料的是,如果白夙真的斗垮了萧段二家,拿下了蓬莱岛,必成凤游九霄、龙归大海之势,不出二十年,她的商业帝国,非但遍布大庆王朝,便是连更远的西方和南方,也会有她白家商号的足迹。 “如此一来,这天下财富,岂不是将尽归于她白夙之手?” 霍蕴书忍不住喃喃低语了一声,紧接着便接口提醒众人:“现在不是考虑白夙的时候,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紫竹寨能够在这场混战里面得到什么。” “难道十万贯钱财还不够吗?”楚柔和晴儿异口同声,仿佛那十万贯铜钱已经进了她们的口袋似的。 楚宁好气又好笑,看了看这个已经被铜钱糊住眼的人,对霍蕴书问道:“霍叔,现在我们手里有多少兄弟?” “可作主力的壮汉大概有五百之数,其中有一百一十余人,都是紫竹寨的旧人,都是已经训练了月余,见过血的角色。还有一些是青龙寨投来的,以及一些望风而降的小山寨,可跟着打顺风仗的,大概也有将近五百余人。” “也就是说,我们有将近千人可战?”听霍蕴书这般说来,楚宁心里头很是高兴,她自动将晴儿那副心疼粮食的表情略过,拿出了一个小册子,放到桌子中间,说道:“我打算从明天开始,就对这些人行进遴选和整编。” “是按四梁八柱,还是按朝庭的军制进行整编?” 事实上,土匪也是有编制的,四梁八柱是指土匪窝里的骨干份子,比如青龙寨的大当家,被叫作通天梁,二当家被叫作托天梁,就是这个原因。 而按朝庭军制来进行整编的话,目前紫竹寨的人数已经出了楚宁这个‘都头’官衔所能够任领的数额,故此,霍蕴才会有此一问。 然而,待他看清楚宁那个小册子上所写的类容时,忍不住问道:“这……并非是朝庭的军制呀……” “这当然不是朝庭的军制。”这是楚宁借用的后世军制,当然,她是不会与霍蕴书细说的,只是笑了笑,便继续道:“还请霍叔参详一下,按这样的编制行事,可行否?” “十个人为一个小队,三个小队为一个分队,三个分队为一个中队,三个中队为一个大队……”霍蕴书闭着眼叨念了几次,豁然睁开眼,大声道:“如此,甚好!” 霍蕴书之所以会赞好,并不是因为这套编制的问题,而是他想到了楚宁的用心。他知道,楚宁如今身上领着朝庭的官职,若是她也以朝庭的官制来命‘伍长、什长’的话,以后难免会落人口实,但若是用自己私下的一套制度,那这套制度下的人,也再难为他人所用。 霍蕴书赞成的事,楚柔通常是不会提出什么反对的,而顺利成章的,她也就成了三个大队长之一的身份。 紫竹寨这次是全面运作了起来,次日一早无论男女老幼,全部都在城外的空地上集合起来,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都被算进了编制,一共一千零八十人,分别由楚柔率领五百四十人为先锋,楚宁率领两百七十人为中军,霍蕴书率领两百七十人为后卫。 而在大队长之下的中队长和小队长以及分队长,都是从紫竹寨的老人里面选出来的,他们都经过余月的操练,已经具备了基本的纪律和团队合精神,再加上楚宁这段时间以来管吃管饱,也将他们养出了几分力气,虽然不识得字,但出任这些最基层的管理者,还是足已胜任。 至于最小的分队编制,楚宁则是费了不少心思,最后决定,每个分队里面,来自以前同寨的人,必须少于三个,以防止他们窜通作乱。 在花废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将这一千零八十人登记造册编制完成后,在众人盼着吃午饭的殷切目光下,楚宁并没有宣布解散队伍,而是在楚柔霍蕴书和孙兴的陪同下,亲自登上了一个土墩,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些褴褛大汉。 “想必大家都在疑惑,为何已到了饭点,我楚宁却将大家留在了这里。”楚宁双手掌心朝下压了压,下面立刻安静下来,随后才缓缓说道:“因为,我楚宁今天,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说完,楚宁一挥手,便见几个腰圆臂粗的汉子抬着些竹筐放到了土墩旁,有些眼尖的人,已经看到了那些竹筐里堆叠之物,忍不住目瞪口呆,当常便脱口惊呼声来:“新衣!竟然都是新衣!” 簇新的黑色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竹筐里,当即便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楚宁更是听到了大片大片的吞咽声,而那些望着她的目光,瞬间便变得不一样,有渴望、有乞求、有讨好、也阴冷…… “我紫竹寨从来都不兴吃独食这一套,我楚宁坦白的告诉你们,这些布料,都是紫竹寨的缴获,我已经请人缝制成了新衣,今天当众放给你们,是为了让你们亲眼看看,我紫竹寨是怎么对待底下兄弟们的。” 楚宁说完,霍蕴书便上前,照着名册喊着名字,而每个被喊到名字的人,上来领到衣服之后,绝纷纷激动不已的朝楚宁等人拜倒。 陈福也是被念到名字的其中一个,他前些日子被伤了手臂,原以为就此成了废物,却没想到,自己竟然真如其名,是个有福气的人,这些日子竟然熬了过来,如今伤口已经愈合了不少,显然已经没了后顾之忧,本想着自己还能再跟着两位当家拼杀几回,吃上几顿饱饭,却没想到,幸福竟会来的如此突然。 先是被霍先生叫去,告诉他得了个小队长的名衔,可以带领三十个弟兄;接着又被二当家叫过去,亲自鼓励了许久;现在紫竹寨新衣,竟然还有他的份——不仅仅只是他,好几个当初跟他一样,从野狼寨投奔过来的兄弟,跟着上场拼杀见过血的兄弟,都得到了新衣! 领完衣服回到列队中的陈福,心中激动得久久不能停息,他偷偷的看了一眼那几个跟他同样从野狼寨里过来的兄弟,见他们对新衣也是爱不释手,甚至还违背了命令,偷偷的说:“紫竹寨当真跟别的寨子不一样,是真的把我们也当成自己人了。” 140.140章 此为防盗章  楚宁知道。 这是一场将用血与火来书写的战斗! 这是一场只能胜不能败的战斗! 所以,在战斗来临之前, 全寨人手, 无论老弱妇孺都拼命的训练,在战斗来临时他们毫不畏惧, 紧握手中长/枪, 满腔愤恨的盯着冲杀过来的敌人。 五百米! 三百米! 两百米! 近了! 再近了! 随着楚宁拔剑指剑,列于阵前, 身为前锋的楚柔提刀怒喝:“杀!” “杀!” 紫竹寨一千零八十寨众同时怒喝, 声音响彻云霄, 前面三排寨众长/枪齐腰端平, 而后面三排人则枪刃斜斜指天, 战意昂仰。 “杀!” 第二声怒喝响起,紫竹寨众整齐跨步, 杀气凛然!——是为复仇!也是为了生存! “杀!” 第三声怒喝响起, 双方阵前交汇, 紫竹寨阵前三排寨众同时握枪平刺! 是的!斜刺!就如同在这之前,众人每日训练的那般, 奋力的、简单的握枪向前斜刺! 但随着紫竹寨众这简单的一刺, 萧玮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因为, 他现自己意外得来的这个仙术阵法, 这个让天王寨都没能讨到好的阵法, 此时在紫竹寨面前, 竟如纸老虎一般, 不堪一击。 是的!不堪一击! 随着紫竹寨的这一声怒喝,这枪尖微泊的斜斜一刺,最先冲杀到阵前的那一排海寇,竟然无一例外的被刺中刺伤倒地,而紫竹寨众人,却毫不眨眼的拔回长/枪,伴随着杀声,再次刺出! 在此时此刻,紫竹寨众人的动作是整齐的,是冷静的,也是麻木的! 就在这短短两声之间,萧玮竟然损失了数十人,他甚至顾不得去找严三的麻烦,亲自冲到阵后,督促进攻。 直到此时,被列于阵前的众海寇方才明白,原来这紫竹寨传说中的阵法竟然厉害到如此地步,他们每一个攻到紫竹寨阵前的人,都必须同时对付至少十个以上的枪尖。 面对这密集如林的长/枪方阵,他们胆怯了,他们害怕了,但他们退无可退,因为,他们的大领——萧玮,萧家六爷,正带着十数名弓箭手在亲自督战,他们是萧家精心训养的曲部,他们是萧家最大的依仗,他们……退无可退! 在弓箭的迫逼下,海寇们动了更为猛烈的进攻,而紫竹寨的严密枪阵所带来的优势逐渐开始被打破,而海寇们也找到了暂时克制枪阵的方法,他们一方面猛烈的进攻,以人们吸引对方的攻击,一方面派出短兵武者,近身破阵。 很快,紫竹寨枪阵第一排的人几乎死伤过半,他们都是以前被楚宁带去见过血的人,可以说是如今紫竹寨里的战力骨干,每牺牲一个,都是整个紫竹寨的损失,但在这场战斗中,他们却不得不勇敢的站在第一排,以血肉之躯来抵挡海寇的刀刃。 因为,他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妻儿战斗——这是在战前这半月以来,二当家每天晚上,都会反复给给他们宣讲的内容。 只要赢了这场战斗,无论他们是生还是死,他们的妻儿,他们的父母,他们所牵挂的任何人——都可能得到紫竹寨的抚养,过上衣食无忧,风雨无惧的生活! 二当家是仙人选中来救他们于水火的人,二当家是能让他们吃上饱饭、穿上新衣,能让他们在绝望中看到希望。 所以,二当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们的信念! 杀!杀!杀! 倒下的人越多,地上流躺的鲜血越多,紫竹寨上空的‘杀’声却越来越响亮,随着每一声杀气四溢的怒吼,前排不断的有人倒下,而后排不断的有人补上空缺。 陈福因为之前受过伤,他原本是被安排在第三排的,此刻排在他前面的两个人都已经倒下,眼看着身前出现了空缺,对面的海寇冲将过来,他几乎想都没来得及想,立刻便一步上前,长/枪斜端,刺向了那个冲将过来的海寇。 在解决了那个海寇之后,陈福终于有空闲用眼角的余光,将阵前打量,他现,对面的海寇们早就被杀破了胆,如果不是被身后的弓箭手逼迫着,只怕早就已经四下逃散。 所以,此刻胜败的关键,就在那些弓箭手身上啊,可大当家和二当家她们知道吗? 陈福很想将这个想法传达给大当家和二当家,但二当家素来是个讲规矩的人,早就已经告诉过他们,要听从指挥,如果他在此时冒然有所行动……可这个时候…… 左右思量了片刻,陈福很快便下定了决心,趁着又解决掉一个海寇对方还没能再次有人扑杀上来的空当,他向身后做了一个手势,那是二当家亲自教会他们的战术手势,属于他带领的三十个紫竹寨众,立刻得到他的指示,紧跟在他身后,列成了三个纵队,主动杀进了海寇中央。 正在阵后观战的楚宁,第一时间就现了陈福的意动,她略一思索,便已经明白了陈福的意图——他是想凭借自己的枪法,直接冲破海寇的阵形,去杀掉那些督战的弓箭手? 想到此,楚宁不由得抿紧了嘴唇,右手微举,也做出了一个手势。 “刘哥,二当家下令突袭!” 就在楚宁做出战术指示的同时,战场左边山侧的树林里,刘长贵正在远眺着战场,眼见着紫竹寨从优势打到平势,再到陈福突然异动,他就知道,自己要行动了——因为,在战前的时候,二当家亲自来与他讨论过与海寇的对阵方案,当时并没有说过安排陈福带人直破敌人正中。 跟着刘长贵埋伏在树林里的,并不是什么强援,而是一些紫竹寨的妇孺。为了这次战斗,只要高过车轮的人,都被楚宁安排了训练,以作不时之需。 这些人原本弱不经风,都是活在生死边缘的人,她们在经过紫竹寨这段时间的生活之后,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瘦弱,但也没有正常生活里养出来的强健,只能说是勉强能够看到几斤肉的活人。 而此刻,这些才吃了几天饱饭的人,就这样被送上了战场,直接面对死亡。 当她们在刘长贵的带领下,冲出树林的那一瞬间,楚宁默然的闭上了眼睛,但她很快又睁开,擦掉了眼角滑落的眼泪,又做出了一个战术指示。 “换阵!” 随着何伍一声大喝,楚柔在阵前接令,紫竹寨的战阵从当中一分为四,分别以楚柔和陈福为前锋,动了主动冲击。 萧玮没料想到紫竹寨还有伏兵,当左侧山森里的喊杀声响起时,他本来就对紫竹寨有些惊惧的心开始动摇,几乎是在下意识的便选择了撤退,但想到整个萧家对他的厚望,他又忍住了逃跑的想法,亲自提刀砍杀了几个人头,紧接着,一抬眼间,但瞧见了紫竹寨后,那个身着旧皮甲,骑在马上的年轻女子,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咬牙彻齿的狠笑一声,便吩咐自己信任的亲卫带着五个弓手,想绕过正面战场,去将那女子捉住。 随着那亲卫和弓手一行五人离开,众海寇在紫竹寨正面主动冲锋和侧面袭击之下,终于开始节节溃败,他们甚至已经顾不得身后有弓手在督战,自己冲乱了自己的阵形。 楚柔和陈福二人,正是越战越勇,皆以一敌众,生生的从海寇阵中杀出了两条血路,加了众海寇的溃败。 而让众海寇加溃败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从身后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和脚步声,萧玮闻声望去,便见天王寨旗帜正飘扬而来,很显然,天王寨之前就躲在这附近,眼睁睁的看着紫竹寨和海寇拼死厮杀,等胜负开始露出端倪的时候,再来捡现成的便宜。 萧玮看了看天王寨众身前那跨马提枪的身影,再回头看了看紫竹寨后的那皮甲女子,最终还是叫回了亲卫和弓手,混进溃逃的人群里逃进了山林。 在这场战斗里,楚柔除了接令传令换阵之外,她更是主要战斗力之一,她手里的长/枪,早在战斗中折断,后来在冲杀的时候,更是凭着手中一柄环刀,在海寇堆里杀进杀出,被鲜血染红了衣裳,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此刻海寇溃退,天王寨横空杀出,那一马当先,头带鬼面的黑衣人披风猎猎,纵马急驰间,银亮枪间犹如这个世间最阴狠的毒蛇,带着森森寒气,杀将到眼前。 这个人是真的要杀她!!! 几乎在一瞬间,楚柔就已经明白来者身份,她几乎完全没时间来想,为什么明明说好的援军,现在却变成了敌人,手中的环刀,就已经下意识的横档胸前,架住了那支银枪。 刀枪交击,擦出一连串的火花,紧接着,鬼面人被她掀翻落马,双双被迫退数步,在各自阵前驻步。 “你不一定能够杀得死我。”楚柔浑身浴血,杀气滔天,对着那个鬼面人说。 “你身后的这些人马,不一定能够在我手下全身而退。”楚宁按剑而立,望着那气势凌人的鬼面人,缓缓道:“即使,现在是大战之后,我兵残将弱。” 此时此刻,夜色逐渐来临,双方形势严峻,一触即。 与那些被利益得吸引的耕户相比,白夙显得十分镇定,一口气便开出了一个让紫竹寨上下,谁都无法拒绝的高价,连素来镇定的霍蕴书,在接到消息的时候,都忍不住大吃一惊,随即便带着所有的人口匆匆赶来县城,连寨子都不要了。 “十万贯!”一行人刚到达,才被楚宁引起屋子里,晴儿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便立刻扑了过来,扯着楚宁的衣袖连连追问:“那白当家,当真说的是十万贯?” “千真万确!”楚柔也是被白夙开出来的这笔巨款诱红了眼,等不及楚宁回答,自己便抢先说了出来:“白当家亲口对我说的,只要我们能够消灭黑胡子,十万贯钱,她立刻奉上!” “当真如此?”比起楚柔和晴儿那仿佛痴狂的神情,霍蕴书此刻显得颇为理智,他也不管楚柔的说辞,只管问楚宁。 “当真如此,但也并非如此。”楚宁给每人倒上一碗清水,随后招乎三人围着方桌的长凳坐下,随后方才缓缓道来:“白当家的这十万贯钱,买的是整个黑胡子水寨里,所有海寇的性命,而且,她还请了‘天王寨’出手。” 这就意味着,这十万贯钱财,并不是紫竹寨能够独自吃下的,有天王寨出手,那么,之后的利润怎么分配,还得看两方出力的大小。 霍蕴书正在喝水,一听楚宁这么说来,便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土碗,想了想说道:“这白当家一手在跟萧段两家纠缠,另一手竟又伸到了黑胡子的头上去,她这胃口可真是不小。” “她的胃口怎么可能小?照我的猜测看来,似乎已经到了连霍叔都无法预料的地步。” 楚宁说着便起身收起了几人喝干的土碗,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了一卷图纸铺开在桌面。 霍蕴书一眼看去,脱口便道:“舆图?!” “我从县衙里找出来的。”楚宁将图纸铺压平整,在上面找到了黄县,接着霍蕴书说道:“霍叔且看,在我黄县之东,自蓬莱入海,便可抵蓬萊岛,现在这个岛被黑胡子所占据,如果我们剿灭了黑胡子,那么,这个砣矶岛会落入谁的手里?” “当然是白夙手里。”霍蕴书几乎想都没想,脱口便继续道:“她若是得到了蓬莱岛,在上面修建港口驻扎部曲,便可很轻易的让商船将粮食、布料运往辽东郡和高句丽。” “岂止是辽东郡和高句丽,便是新罗、百济、室韦、倭国……她的商船也大可去得。”楚宁接着道:“她不但可以将粮食和布匹卖给这些地方的人,还可以将这些地方人参、玉石、玛瑙、金银矿石运回来,再将这些东西以十倍百倍的价格,卖到东莱郡以外的地方去。” 听到这,连晴儿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对于她而言,十万贯钱都已经堆成了山,而听楚宁这么说来,又看到东边那么大的一块地方,都会有白家的商船过去,会开上白家的铺子,心里便想着往来的金银铜钱,觉得数都会数不清。 而楚宁可以预料的是,如果白夙真的斗垮了萧段二家,拿下了蓬莱岛,必成凤游九霄、龙归大海之势,不出二十年,她的商业帝国,非但遍布大庆王朝,便是连更远的西方和南方,也会有她白家商号的足迹。 “如此一来,这天下财富,岂不是将尽归于她白夙之手?” 霍蕴书忍不住喃喃低语了一声,紧接着便接口提醒众人:“现在不是考虑白夙的时候,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紫竹寨能够在这场混战里面得到什么。” “难道十万贯钱财还不够吗?”楚柔和晴儿异口同声,仿佛那十万贯铜钱已经进了她们的口袋似的。 楚宁好气又好笑,看了看这个已经被铜钱糊住眼的人,对霍蕴书问道:“霍叔,现在我们手里有多少兄弟?” “可作主力的壮汉大概有五百之数,其中有一百一十余人,都是紫竹寨的旧人,都是已经训练了月余,见过血的角色。还有一些是青龙寨投来的,以及一些望风而降的小山寨,可跟着打顺风仗的,大概也有将近五百余人。” “也就是说,我们有将近千人可战?”听霍蕴书这般说来,楚宁心里头很是高兴,她自动将晴儿那副心疼粮食的表情略过,拿出了一个小册子,放到桌子中间,说道:“我打算从明天开始,就对这些人行进遴选和整编。” “是按四梁八柱,还是按朝庭的军制进行整编?” 事实上,土匪也是有编制的,四梁八柱是指土匪窝里的骨干份子,比如青龙寨的大当家,被叫作通天梁,二当家被叫作托天梁,就是这个原因。 而按朝庭军制来进行整编的话,目前紫竹寨的人数已经出了楚宁这个‘都头’官衔所能够任领的数额,故此,霍蕴才会有此一问。 然而,待他看清楚宁那个小册子上所写的类容时,忍不住问道:“这……并非是朝庭的军制呀……” “这当然不是朝庭的军制。”这是楚宁借用的后世军制,当然,她是不会与霍蕴书细说的,只是笑了笑,便继续道:“还请霍叔参详一下,按这样的编制行事,可行否?” “十个人为一个小队,三个小队为一个分队,三个分队为一个中队,三个中队为一个大队……”霍蕴书闭着眼叨念了几次,豁然睁开眼,大声道:“如此,甚好!” 霍蕴书之所以会赞好,并不是因为这套编制的问题,而是他想到了楚宁的用心。他知道,楚宁如今身上领着朝庭的官职,若是她也以朝庭的官制来命‘伍长、什长’的话,以后难免会落人口实,但若是用自己私下的一套制度,那这套制度下的人,也再难为他人所用。 霍蕴书赞成的事,楚柔通常是不会提出什么反对的,而顺利成章的,她也就成了三个大队长之一的身份。 紫竹寨这次是全面运作了起来,次日一早无论男女老幼,全部都在城外的空地上集合起来,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都被算进了编制,一共一千零八十人,分别由楚柔率领五百四十人为先锋,楚宁率领两百七十人为中军,霍蕴书率领两百七十人为后卫。 而在大队长之下的中队长和小队长以及分队长,都是从紫竹寨的老人里面选出来的,他们都经过余月的操练,已经具备了基本的纪律和团队合精神,再加上楚宁这段时间以来管吃管饱,也将他们养出了几分力气,虽然不识得字,但出任这些最基层的管理者,还是足已胜任。 至于最小的分队编制,楚宁则是费了不少心思,最后决定,每个分队里面,来自以前同寨的人,必须少于三个,以防止他们窜通作乱。 在花废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将这一千零八十人登记造册编制完成后,在众人盼着吃午饭的殷切目光下,楚宁并没有宣布解散队伍,而是在楚柔霍蕴书和孙兴的陪同下,亲自登上了一个土墩,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些褴褛大汉。 “想必大家都在疑惑,为何已到了饭点,我楚宁却将大家留在了这里。”楚宁双手掌心朝下压了压,下面立刻安静下来,随后才缓缓说道:“因为,我楚宁今天,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说完,楚宁一挥手,便见几个腰圆臂粗的汉子抬着些竹筐放到了土墩旁,有些眼尖的人,已经看到了那些竹筐里堆叠之物,忍不住目瞪口呆,当常便脱口惊呼声来:“新衣!竟然都是新衣!” 簇新的黑色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竹筐里,当即便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楚宁更是听到了大片大片的吞咽声,而那些望着她的目光,瞬间便变得不一样,有渴望、有乞求、有讨好、也阴冷…… “我紫竹寨从来都不兴吃独食这一套,我楚宁坦白的告诉你们,这些布料,都是紫竹寨的缴获,我已经请人缝制成了新衣,今天当众放给你们,是为了让你们亲眼看看,我紫竹寨是怎么对待底下兄弟们的。” 楚宁说完,霍蕴书便上前,照着名册喊着名字,而每个被喊到名字的人,上来领到衣服之后,绝纷纷激动不已的朝楚宁等人拜倒。 陈福也是被念到名字的其中一个,他前些日子被伤了手臂,原以为就此成了废物,却没想到,自己竟然真如其名,是个有福气的人,这些日子竟然熬了过来,如今伤口已经愈合了不少,显然已经没了后顾之忧,本想着自己还能再跟着两位当家拼杀几回,吃上几顿饱饭,却没想到,幸福竟会来的如此突然。 先是被霍先生叫去,告诉他得了个小队长的名衔,可以带领三十个弟兄;接着又被二当家叫过去,亲自鼓励了许久;现在紫竹寨新衣,竟然还有他的份——不仅仅只是他,好几个当初跟他一样,从野狼寨投奔过来的兄弟,跟着上场拼杀见过血的兄弟,都得到了新衣! 领完衣服回到列队中的陈福,心中激动得久久不能停息,他偷偷的看了一眼那几个跟他同样从野狼寨里过来的兄弟,见他们对新衣也是爱不释手,甚至还违背了命令,偷偷的说:“紫竹寨当真跟别的寨子不一样,是真的把我们也当成自己人了。” 陈福闻言,狠狠的点了点头,他也觉得,紫竹寨跟别的寨子不一样,至少,在别的寨子里面,可不会让他们这样的投奔者吃饱饭,穿新衣——这可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得到新衣,第一次可以穿着属于自己的新衣。 约莫半刻钟后,将近两百件新衣都放完毕,在场众人一些欢喜一些愁,领到新衣自然欢喜,而没得到的,纷纷羡慕嫉妒,好在没有当场生抢夺等事情,因为二寨主在完衣服的时候就说了,最近几日,又有大生意要做,只要做完这单生意,所有人都可以得到新衣服。 如此一来,众人羡慕嫉妒之余都有了渴盼,甚至还有胆大的人,当常便问起来,什么时候出,他自愿打头阵。 楚宁朝他露出一个官方笑容,然后宣布解散,而妇孺老弱们,早就已经将饭菜摆放出来,这些人显然在投入紫竹寨的这几天,已经接受了简单的训练,已经能够自的排起长队来。 楚宁带着晴儿和霍蕴书跟在楚柔身后,也跟着排在了长队后面,等她们排到时,木桶里的饭菜已经不多,她也不嫌弃,在负责分饭菜的妇人惊异的目光里,接过了半碗她从桶底上刮出来的米饭,又另外拿起一只空着的土碗,从旁边的木盆里舀了半碗甩袖汤,便去旁边寻了个胡凳子坐下大口吃了起来。 那个妇人从前是野狼寨的人,她的丈夫已死在一次做买卖的时候,如果她不是还有一个弟弟照应,只怕早就已经成了枯骨。 月前的时候,听说紫竹寨收人,她便跟着弟弟一起投奔过来,原以为只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最多是混上几口吃食,没想,竟然就此过上了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幸福日子。 这个二寨主,她已经听人说过很多次了,不管是从那些汉子的嘴里,还是从同是妇孺的嘴里,都说她是被神仙选中的人,神仙不但入梦教她学会了制刷之术,还教会了她许许多多的东西,比如这甩袖汤,也是二寨主教会大家煮的。 只要一根莱菔切成丁,放点肉沫儿,打上一只鸡蛋,切碎一把野菜,就可以煮上好大一锅,再甩上一把盐,便色香味俱全,寨子里的人们,最喜欢的就是,在就着盐菜吃完一大碗白米饭之后,再喝上这么一碗热汤,简直比神仙都要快活。 而这个妇人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后,也对寨子里流传的说法感到深信不疑,她也觉得,这二寨主肯定是个神仙般的人儿,否则的话,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的主意,将全寨上下这么多口人都操持得井井有条,不但有吃饭管饱,还有热汤喝,现在竟然还给大家置办起新衣了,听说不但是那些糙汉子们有新衣,以后她们这些老弱妇孺,都能穿到新衣…… 想到这里,这妇人觉得好生后悔,她完全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神仙般的二寨主,今天竟然从她手里接过了半碗从桶底刮出来的米饭,还能吃得那么兴高采烈,她可是见过那些寨主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早知道二寨主今天要留在这里吃饭,她应该让后面的妇人们,好生煮上一锅香喷喷的米饭,再想办法整治出来几个好菜…… 楚宁不知道这个妇人的想法,在接过米饭的时候,礼貌的道了声谢谢之后,便去一旁的胡凳上吃将起来,三两下就吃完了半碗米饭,喝下了那碗用来骗嘴的清汤,感觉不到腹中的肌饿之后,便起身去跟周围的汉子们说起话儿来。 这些汉子有些是紫竹寨的老人,也有些是新投奔来的,算是第一次见到楚宁这个传言中的二寨主,如今听她面带微笑的说着一些寻常话,很快便放松了下来,纷纷说着一些自己的见闻,比如‘天王寨’的寨主喜欢带鬼面具,比如黑胡子专门喜欢抢粮食和女人。 楚宁面带微笑的听着众说纷纭,再适时的说上几句,引起一个又一个的话题,而她心里,却已将这些人口中说出来的话语分门别类的记下,有关天王寨和黑胡子的,都是重点,而最楚宁上心的则是,这其中有几个人都说,他们曾经在黑胡子海寇里看到了弓手。 在这个时代,弓箭是主要的可移动远程打击利器,等于同后世的机枪,如果黑胡子有一个中队的弓箭手,那么,紫竹寨和天王寨,其实根本就可以不用出手了,即使是出手,也必然是败局。 好在霍蕴书和楚柔说过,弓箭手虽然厉害,但要养成了个出色的弓箭手,也并非易事,所以,可料想的是,黑胡子里面的弓箭手应该不算多,单从人数上的对比来说,双方还有几会一战。 在午饭后短暂的休息了一会儿,余下的时间,楚宁便带着孙兴,跟着众人一起列队,听着楚柔的口号,端着竹枪进行认真的操练,而霍蕴书则带着一些那些不能上战场的妇人和老弱们伐来了木头,割来了野草,搭建起了简易的窝棚。 晚饭楚宁依然是留下来跟众人一起吃的,吃完之后,就带着孙兴去了县衙,找王逸说了黑胡子有弓箭的事情,当然,她将这事夸大了数倍,吓得王逸满头冷汗,仿佛黑胡子今晚便会攻将进城似的,连忙写了手信,让楚宁自己去领军械。 楚宁当然不会客气,反正现在整个县衙都是在她的控制之下,拿着王逸的手信,就直接去械枪里收刮了一番,找出了三百余只木杆铁头枪和百余柄锈迹斑斑的环刀,以及十数副弓箭和旧皮甲。楚柔一看到皮甲,顿时就惊喜了不已,当场拿了件皮甲穿在身上,用环刀扎了几下,现还能起到防护作用。 也不顾楚柔的喜色,楚宁在收刮县衙之后,立刻就去了白夙住的客栈,又一是番洗洗刷刷之才见到白夙,她也不提自己在县衙里收刮的事,只说自己得到消息,黑胡子养了很多弓箭手,同样将事实夸大,也不知白夙懂不懂这些武事,但她的沉着,却让楚宁对她很是刮目相看。 “所以,楚都头深夜前来,”白夙指尖轻扣桌案,狭长的又眸紧紧锁住楚宁的脸庞,缓缓说道:“想让我替你寻来兵械?” 141.141章 此为防盗章 楚宁在等待答案, 可楚柔却像是遇了千难万险一般,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句话, 说着说着就跑开, 留下楚宁独自一人, 面色不虞的站在那里。 到底……到底还是没有做到想像中的那么无动于衷啊…… 这终究不是自己成长与生活的世界,她们所关心所牵挂的人根本就不是现在的楚宁,一旦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还会这样对待自己吗? 楚宁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天边。 楚柔一口气跑回自己房间,猛的灌下了一大碗冷水, 坐在门口想了好久, 直到天色渐黑, 方才从那些胡思乱想中平静下来,在心里暗自骂着自己——楚柔!你够了!不要再胡思乱想, 楚宁还是楚宁, 她是你妹妹, 怎么会变成陌生人?可能只是因为伤了头, 失却了记忆, 所以才会性情大变, 变得生疏……只要她还活着, 哪怕是不认你这个姐姐也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好好对待她, 好好的教导她, 以后给她说门好亲事, 让她平平安安的过完这辈子, 就不负当初父亲的托负…… 晴儿一直在房子外面的土灶上忙活,到这会儿已经炖好了鸡汤,正小火熬着一锅黍米粥,从灶后抬起头来,就瞧见二当家正皱着那张腊黄脸在看着什么,心疼又担心的问道:“二当家,怎么了?” “这是……盐?” 楚宁研究了好久,才觉得那半碗黑白混杂的东西,应该就是用来煮饭炒菜的盐,再瞧着里面能够用肉眼清楚分辨的大颗沙粒,想到自己已经吃了十多天,不禁深深的为自己这强悍的生存能力感到折服。 “这当然是盐。”晴儿奇怪的看了楚宁一眼,起身将盐碗宝贝似的收了起来,又拿出几个大土碗,将炖好的人参鸡汤盛了一碗出来,再麻利的将另外几只碗里装上了黍米粥,一起放进了一个大木托盘上,吃力的端到到主屋那边去。 看着这么个小姑娘上厅堂下厨房的忙活,楚宁心里那点被狗吃剩了的良知终于有所觉醒,决定帮帮这个小姑娘的忙,于是抱着双臂在这土灶周围打量了一圈,最后从灶后面的破木盆子里找到了一条被腌制的小咸鱼,毫不犹豫的伸手抄了双筷子,将小鱼装进土碗后,端着就跟上了晴儿的背影。 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主屋,霍蕴书带着个小男孩子端正的跪坐在草席上,父子俩显然正在说着什么。楚柔一手拎着一块石头从外面进来,又从门后的墙角搬了块木板出来,往那两块石头上面一架,一张简易的饭桌就已经制做完成。 这是楚宁醒来以后,第一次与人共同进餐,没想到却别开生面的见识到了一回现场搭建饭桌的手艺活儿。 晴儿先将装着黍米粥的碗摆放到放到每个人的面前,随后将那碗人参鸡汤推给了楚宁,最后再走到她弟弟的下手边,与其他人一样,安静的跪坐好。 楚宁也将自己端着的小咸鱼摆到了桌上,拿起筷子正想尝尝味道,却敏锐的感觉到有谁在看她,于是顺着瞧了过去,就见楚柔满脸不悦的跪坐在上位,见她抬头,张嘴便喝斥道:“楚宁,你这是被惯坏嘴了么?都已经有那么大碗的鸡肉给你吃了,还将鱼肉端来作甚?照你这般吃下去,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顿时,楚宁那先前还颇为腊黄的小瘦脸,倾刻间红如火烧,恨不得有个地缝给自己钻了进去,心里只想将这分不清场合的女山贼拉出去狠揍一顿,她难道不知家里现在有客人吗?竟然当着客人的面这么说话,让她何其难堪。 楚柔骂完,看到楚宁那满脸的尴尬,立刻就后悔了,她方才下定决心要好好对待楚宁,可转眼间就忘得干净,又同往常一般呼来喝去——难怪这些日子以来,楚宁这么生疏待她,想必是醒来那日被她打怕了罢? 现在的楚宁已经不记得从前,若是以前听到她这么喝斥,定是不会这般面露尴尬,反而会将鱼捞进自己的碗里,分出一小块强硬的塞进她的嘴里,让她吃下后,来耍赖说她自己也被惯坏嘴。 楚宁尴尬的坐在那里,楚柔也满心追悔,可她的性子素来粗糙,也不知该如何道歉,只得沉默的坐在那里,像个木头。 “大当家。”好好的一顿饭吃成这样,连霍钰这么个孩子都觉得不太好意思,霍蕴书只好开口打破沉默,劝道:“以后的日子以后再说,虽如今寨里的光景不好,但也不能让宁儿谗着嘴不是?她头上的伤毕竟还没痊愈,正是要补身子的时候……” 显然,霍蕴书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护着楚宁了,楚柔也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虽然不好意思道歉,但霍蕴书已经给了台阶,她便顺着下来,说道:“本是想留着等鸡吃完后再给你的,既然你想吃,那你就吃吧,正好霍叔刚从山下回来,也是劳累得紧,大家一起补补身子。” 楚柔这番话本含解释之意,可听到楚宁耳里却变了个味道,像是在说,大家都很忙很累,唯她楚宁好吃懒做。 顿时什么食欲都没了,看了看自己面前那碗飘着几小块肉鸡的汤,再看看其他人面前清汤寡水的黍米粥,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强烈的想法,脱口便道:“鸡肉鱼肉本来就是用来吃的,如果只是因为肉少,所以就要省着吃、或者是不吃,那我们何必去捉鸡捕鱼?何必上山打猎?” 此话一出口,楚宁就楞住了,想起自己不久前作出要‘袖手旁观’的决定,顿时懊恼无比。 深反省之后,楚宁继续说道:“人之所以生而为人,之所以被誉为万物之灵,凌驾众生,就是因为人们懂得吃。为了吃,我们捕食野兽。为了吃,我们钻木取火。为了吃,我们创造了文字和朝廷……” “吃肉,是众生的本能,一个喜欢吃肉的人,才会想方设法的去找到更多的肉来吃。我今天吃了这只鸡、这条鱼,我尝到了它们的美味,那么,在日后,我才会去抓更多的鸡,捕更多的鱼!” “相反,如果你天天让我吃黍米粥,我根本就不知道肉的美味,那我又怎么可能想出很多绝妙的方法来抓鸡捕鱼?”楚宁说着,指了着晴儿和她弟弟霍钰,又指了指门外的山寨,继续道:“且不说我,就说说寨子里的兄弟们,你们仔细的想想,紫竹寨的从前和现在,不过就是失去了几个会织绸的人,就让整个寨子都穷破落成这样,难道你们觉得这很正常吗?” 人的追求和贪婪是无限的,正是这份贪婪和追求,才使整个人类一直在不停的创造和进步,如果在贪婪和追求都禁固,人类又怎么可能站到食物链的顶端来? 而楚柔身为紫竹寨的当家人,却不思变通和进取,将自己禁固在旧路上,又如何能够带着紫竹寨兴起,达到楚宁先前所说的目标,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中青云直上? 为了吃肉,楚宁也是蛮拼的,从鸡肉鱼肉扯到人性和欲望,又扯绕了一大圈,扯到了紫竹寨来,当场就把楚柔等人给绕懵了。 “是不正常,但除了缫丝,他们难道还有别的路可走吗?”在楚宁这强拉硬扯下,唯有霍蕴书明白些许,知道楚宁是在借题挥,给紫竹寨指路,遂反问道:“在朝廷眼中、在山下那些人的眼中,我们都是打家劫舍的山贼,都是大恶人,如果不缫丝,我们就只能重新拿起屠刀,继续过那刀口舔血的日子。” “霍叔是个读书人,难道已经忘了先贤说过的话?世间大道三千条,为何你们就只能看到打家劫舍这一条?”楚宁说着,冷冷一笑,道:“如果真要走这条路,那也不是不行,可那得脑子好使,才能走到此道尽处,才能吃饱喝足、享尽那富贵荣华。” 说完,楚宁将面前的鸡汤推到了晴儿姐弟面前,起身离开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借着一室漆黑,躺在那垫着杂草,硬得硌人的床上,一动也不动,任由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不断的在她心间起伏,像是一座巨山,压在她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自己有些动摇了,明明下定决心要无动于衷,却忍不住去关心楚柔的伤口;明明告诉自己要袖手旁观,却又不忍心紫竹寨继续这般挣扎求存。 但又能如何呢?她不过是一缕来自异世的孤魂,这里的人,谁都与她没有牵扯,谁都与她没有关系,也许哪天梦醒,她还是从前的那个她…… 可是,真的还能回到从前吗?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见床边似乎有什么响动,吓得楚宁惊坐起来,低声喝问道:“谁?” “二当家,别怕……是我……”晴儿的声音从黑暗中断续的传来,随后便听见几声‘呼呼’的吹气声,从漆黑中渐渐的亮起了一点红光。 晴儿拿着刚被吹燃的火折,借着那点微弱的光茫,楚宁看见晴儿正坐在离她不远的床边上,不由得长长呼出一口气,缓下了惊魂未定的心跳:“怎的这么晚了还过来?” “想着二当家晚上没吃饭,所以送点吃食过来。”边说着,晴儿边从袖笼中掏出了个小布包,拆开外面层层叠叠的粗布,从最里面露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焦黑饼子。 142.142章 此为防盗章 霍掌柜是鲜少来这里的, 即便是白大当家, 他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两次, 更别说是像这种重要日子,他的顶头上司——负责整个蓬莱事务的管事也在这里, 而他现在是越级来拜见,如果怀中这物什不能真正的引起大当家的重视,在以后的日子里, 他还能不继续吃白家的这碗饭, 都未尝可知。 想到此,霍掌柜不自觉的在书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摸了摸怀里小木盒子,暗自给自己打气, 他觉得, 只要白大当家看上一眼,定然能够明白这小小物什背后的惊天利益, 而自己, 及有可能借此机会一步登天, 即便是升任管事,也未尝不可能。 霍掌柜心里如此想着,守在门旁两侧的四名美貌侍女立刻上前, 熟练的替他将衣饰整理得一丝不苟, 又端来了温水和湿巾, 让霍掌柜洗尽了脸和手, 方才推开书房的门, 将他引入其内。 往日这个时候是鲜少被人打搅的,此刻房门骤开,引得书房里众人的都看向了这边,包括眉头微皱的白大当家。 即便是霍掌柜已经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勇气,但当他感觉到,那端坐书案后面的年轻白衣女子,正微冷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时,立刻就觉得紧张起来,紧张到连用眼角余光偷看这位女当家的小动作都不敢做。 就在这时,府里威信素来颇高的杜大管事开了口,向那白大当家介绍道:“大当家,这位是蓬莱丝绸铺子里的霍掌柜,说是有要事上禀,非得亲自见到您才说。” 听得此言,霍掌柜暗自松了口气,一边想着自己往日节衣缩食送出去的节礼到底没白送,一边不敢再多耽误半分,当即上前弯腰作辑,随后捧出一只小木盒,恭敬说道:“小人霍昱见过大当家。小人之所以斗胆前来,是因为这几日现有人在城里置卖新鲜物什,小人心里好奇,便去凑趣了一番,现那人将此物吹嘘得万分神奇。小人见识短浅,虽不解内情,却也觉得此物颇为神异……” 霍掌柜说着,便将那木盒打开,见里面装着的只是一支宽约一指,长愈二指的小毛刷,众人先是不解,随后半怒,觉得这霍掌柜一把年纪当真是活回去了,竟然拿着这等寻常事物来现眼。谁都能看出,这毛刷就是在木条上面钻了几个小孔,再以细线穿入惯见的猪鬃制成。 这种毛刷,随处可见,再大些便可以用来刷马洗衣,这除了小了些,哪有何神奇之处? 更有人出笑道:“霍掌柜,你这物什我却也是见过,这几日不都是个小姑娘在城里在卖么?还夸下海口说,长久使用这小小毛刷洁牙,不但可以令人口齿生香,还可让人不生牙虫,不患牙疾……难道你便信了?竟然还带着来面见大当家……” “简直荒谬至极!”还不待霍掌柜说话,他的上峰,刘管事便开口怒斥道:“此乃猪鬃所制,众所周知,猪豕肮脏至极,其毛更甚,如何入得了口?怎可能口齿生香?” 被刘管事这么喝斥,霍掌柜不禁有些惶恐,却仍然辩解道:“那人说,此物乃是神仙入梦授与之术,已经被他施了仙法,鬃毛洁净无比,所以才能治得牙疾!” 即使是在楚宁以前的那个世界,长驻牙的人也比比皆是,更何况是现在这个卫生条件极差的年代,虽然人们早就已经有想出办法,用柳枝和青盐来清洁口腔牙齿,但依然有不少人会长蛀牙,更是有少不人死在了牙疾之下。 故此,霍掌柜这么说,在场诸人虽然并不尽信那神仙入梦之说,但部份头脑灵活的人,却已经从里面看见了商机,顿时明白这霍掌柜为何敢冒着触怒“冷面阎罗”的风险,来当面表述。更是有人后悔至极,只恨自己只将这视作寻常,竟让霍昱这老儿抢了个机会。 霍掌柜说完,便听见周遭的掌柜执事们低声议论纷纷,那高座于位的冷面女子微微思索了片刻,她身旁的侍女已经上前,接过了霍掌柜手中的小毛刷退出书房,约半盏茶的功夫,她回来便对白大当家耳语了一番,想必是亲自试用过了。 白大当家听罢,推开面前账薄,朝在场众管事道:“今日便到此为止罢,诸位明天再来,至于这牙……牙刷之事,便由本当家亲自过问,你等只需守紧唇舌即可。” 说完,众管事、执事与账房们都纷纷告辞离去,霍掌柜跟在众人身后准备离开,却听见大当家唤住了他,并让人准备了两乘软轿,要与他一同去见见那个卖牙刷的人。 闻言,霍掌柜大喜,连连拜谢,这可是连白大当家心腹十八执事都没有的过的殊荣,如今竟然落到了他头上,这岂不正是一步登天? 霍掌柜很快便将心里的欢喜按奈住,小心翼翼的座在雪白软轿上,跟着白大当家来到了东市,远远的便瞧见数十人在一张巨大木桌前排起了长队。 大桌的后面,坐着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少女,正拿着两本薄册不停的写着什么,随着她每记一笔,站在大桌左边的少年,便收下一份铜钱清点,右边的少年则递出一个小木盒。 就在一切井然有序的时行时,队伍的后面突然跑出来了一个身穿短打、肩搭布巾,一副小二打扮的年轻男子。那男子手里捧着一大堆铜钱,急急忙忙跑上前来,直接将铜钱放到那桌上,喘着粗气道:“快!快给我来一支!不!五支!我家客舍有位公子正在急等此物……” “即便是等着,却也有个先来后到。” 那清点铜钱的少年正是何伍,他将桌上的铜钱全都还给了这个小二,并指了指队伍后面的位置,说道:“先去那里排队。” “可是那位公子很是着急,他们是异地来的客商,只等着买到此物便要上路……” “王二,难道就你白家店里的客人急不成?”那小二话还没说完,正在排队的个矮小老头出声道:“在我萧家店里的客人也是急需此物,且是位官家小娘子,但小老头我也在这里排着队呢,你急什么急?” 那小老头话音未落,周遭众皆表赞成,纷纷说得那王二面红耳赤,只好去队伍后面排了个位。 正此时,一位身材魁梧,身悬宝剑的中年大汉路过此地,见得一群人排着长长队伍等着买东西,不禁面露好奇,凑到桌前问道:“两位小哥,你们这里卖的甚好东西?怎的这么多人都在等着买?” “这盒子里装的物什名叫‘牙刷’,是神仙入梦,传授与我家主人的神物,只要用此物洁牙,不但可以令人口齿生香,还可让人不生牙虫,不患牙疾。”何伍口齿伶利的回答完,又笑着道: “我看大哥相貌堂堂、一表人材,定是个富贵人,不若也买几支?这牙刷不但自己可以用,还可以送给父母亲朋好友,不论男女,老少皆宜。区区十个铜钱的小物什,却能送去健康长寿的大心意,绝对值得!” 听这小哥这般一说,那大汉立刻便眉开眼笑的去排队了,周围原来一些还在观望的人,此刻也颇为心动,纷纷跟在了队伍后面。 这一幕幕皆落入了霍掌柜与白大当家的眼里,在霍掌柜看来,却当真以为此物神妙,所以才会引得众人争相购买。可落在白大当家的眼里,却看出了另一个意思。 “去‘折柳客栈’。” 清清冷冷的声音乍然响起,两乘软轿立刻转了方向去西市。 这所客栈不大,不过是一座两进的青瓦小院,但对于蓬莱这么个边海小城而言,却也是个相当雅致的地方了,只要进得门来,花上些铜钱,就能够叫上几道小菜一壶好酒,在大堂边吃菜喝酒边听那说书先生讲些有趣的故事。 白夙的到来虽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但她在下轿前,就已带上了帷帽,很快就被店中的掌柜迎入了里间,倒也没有引起轰动。 透过里面的薄纱窗阁,白夙将大堂中的情况尽收眼底,微微扫视一番,便将目光落在了一张临街的客座上。 客座不大,两人对座,其中一人是个年过而立的男子,他穿着一件直裾深衣,外罩半臂衫,一头长被他用木簪整齐的束在头顶,乍看起来文质彬彬,不论是气质还是气势,都颇为不凡。 不过,更让吸引白夙注意力的,却是他对面的那个年轻女子。 此女约莫二八年华,身着一件寻常的墨色交领劲装,腰系宽带,三千长仅以丝绦束顶垂于脑后,虽然面颊偏瘦,有几分显幼,但在杨眉谈笑间,她星目流转、英气横生,亦是颇具风采。 此刻,她面带浅笑,正凝神静听,那说书先生正说道:“想那宁家也是富贾之家,虽然父母长辈皆死于十数前年的那场寇乱,可留下的田地,去也足够两位小娘子谋生,多年积攒下来,也是颇有盈余。” “却怎知,那宁家妹妹竟在即将出嫁的当口,患上了牙疾,非但口齿臭不可闻,还日夜疼痛,疼得那连眼泪都流尽,疼得连家财都散尽,请了数个郎中,皆是束手无策,道是竟有性命之危……” 143.143章 此为防盗章  现在的楚宁,虽然占霸了一具未成年的身体, 但实际上, 她拥有的是一个已经成年许久、历经职场沉浮的灵魂,还有一颗曾经位居高位、尝过权利滋味的心。所以, 几乎完全不用怎么思考, 就已经听出了霍蕴书的弦外之音。 不过, 楚宁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不知霍叔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目的?” 霍蕴书似乎并没料到楚宁会这么的反问,但他反应极快, 完全没有花费时间多想, 立刻就道: “那就得问,当家想要个什么样的寨子。” 虽然只是互相的问了两句话看似没什么深意的话, 但楚宁却已经得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于是不再打机峰,实话实说道:“现在的当家人是楚柔,她想什么样的寨子, 我又如何得知?但……如果霍叔只是把今日当作是闲聊逗趣的话, 我倒是可以说说我的想法。” 虽然,楚宁对紫竹寨并没多少归属感,也不想插手紫竹寨的事情,但她又觉得, 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 聊聊天天出出主意, 就当玩是在陪着npc玩游戏,打一下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今天所有的话都是闲聊,大当家她不会知道的。”霍蕴书笑道:“也不会有除了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楚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中闪过几分诧异——从今天霍蕴书出现的时间和衣着打扮来看,他明显是去一个并不太近的地方,并且还出去了不短的时间,可他一个刚刚才回来的人,竟然对楚宁这全身上下的异样变化没表示出丝毫的意外,并且比楚宁这个一直都在的人,都还要清楚寨子里其它人的去向——这充分表明了他的手段和在紫竹寨的地位。 由此可见,这个人不简单,让楚宁不得不怀疑,紫竹寨这么一个小池塘,到底是怎么容下这条金贵锦鲤的。 当然,不论这个人有什么样的想法和打算,只要没有触犯到她楚宁头上来,她什么都可以当作不知道。 “在我的想法里,是没有紫竹寨的。”楚宁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它可以是紫竹村,可以是紫竹县,也可以是紫竹郡……但无论如何,在我的想法里,它绝对不能是紫竹寨。” “这些天,我常与晴儿聊天,但她并没有下过山,也不是很清楚这大山外面的世界,她所能告诉我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大庆永威二十二年九月初,征南大将军顾文雄从南蛮手中连夺十六城,凯旋归京,帝君令朝中文武百官出城相迎,给了征南大将军无上荣光。” 在楚宁看来,这个所谓的荣光,根本就是虚名,她还特意问过晴儿,皇帝还有没有给过顾文雄别的赏赐,可就晴儿当时的描述来看,想必是没给什么实惠。 “我并不知道,朝中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帝君下了这道圣旨,但我猜想,不管是征南将军大胜前,还是大胜后,朝廷中肯定是不平静的,否则的话,帝君不可能就这糊弄一个大功之臣。”楚宁并不习惯这样的跪坐,索性站起身来,负手踱步,思索道:“在我看来,征南将军固然是打了个大胜仗,但离功高难赏还有很大的差距,可为什么圣人不赏赐他高官厚爵,不赏赐他金银财宝,反而赏了他看不见摸不着的荣耀和声望呢?” 所以说,楚宁此人,就是个比较注重实惠的,如果她是顾文雄的话,她宁愿不要百官出城迎接这等虚荣,只要皇帝赏她真金白银就好。 “唯一的可能,是朝廷里有人不想给他高官厚爵,而帝君也赏赐不了足够他功绩的金银财宝。”说到此,楚宁回头看着霍蕴书,笑道:“我猜,有可能是这场仗打得比较久,国库都空虚,所以,帝君才会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楚宁说来轻松,可霍蕴书却听得心下骇然,他没想到,二当家这一开窍,竟会变得如此聪慧,仅仅只是从晴儿口中的只言片语,便将远在千里之外的事情猜了出来,并且还被她猜对了一大半。 这半个月以来所生的事情,楚宁和晴儿在山里呆在山里不清楚,但他霍蕴书却是知道的。早在征南大将军凯旋之前,朝野就有了传闻,说是征南大将军回朝后会被封为王爵,最不济,也得是个实权侯,可事实上,征南在将军自凯旋那天,被相国袁大人亲率文武百官迎回金銮殿后,就将府门紧闭、谢客不出,如果说,这里没有什么变故,霍蕴书却也是不信的。 不过,这些人都是高居庙堂的神仙,神仙们打架虽然会殃及池鱼,但就目前而言,对于他们这么个小小山贼窝,却还是没什么大影响的,但霍蕴书实在很好奇,楚宁是怎么从那只言片语中就猜出这些结论的,于是继续问道:“何以见得朝中不平?又何以见得国库空虚?” “这很简单。”楚宁几乎不加思索便侃侃而谈:“如果帝君真是想给顾文雄荣耀和声望,那他亲率百官出城接不是更好?非旦表彰了顾文雄这个征南大将军的功绩,还能够给他自己赚个好名声,可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这就说明,在这件事情上有情况。” “至于我为什么会说国库空虚,这就更简单了。”楚宁指了指自己和房外的东莱山,道:“如果天下太平,国库充盈,这风景秀美的东莱山,又怎么可能会成为山贼窝?” 霍蕴书显然也是个明白人,楚宁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若再追问下去,反而会显得自己胸无点墨,只是还想考考楚宁,遂故意道:“我是问你紫竹寨的事情,你却与我说这些天南海北的事情,这与我紫竹寨有何干系?” “当然有关。”楚宁毫不犹豫道:“偌大一个国家,国库空虚得连给功臣的赏赐都开始糊弄,这不但说明帝君已经失去了对朝野的掌控,也间接说明,这个国家再怎么兵强马壮、威震八方,实际上也只是一个空架子而已。” “连朝廷都只是个空架子了,天下百又如何能够安居乐业?几乎可以定论,再过不久,朝廷肯定会想办法从百姓身上收刮,也可以定论,只要当帝君一去,朝廷就会乱套,乱世必将到来。既然乱世即将到来,那么,自然关系到紫竹寨的出路——是苟安这一隅之地等待灭亡?还是趁势而起青云直上?” 楚宁的这番话,从头到尾的绕了一个圈,霍蕴书一开始也许没有听出楚宁的潜在意思,只是惊骇于她的敢猜敢想。听到中间时,又颇为佩服她这见微知著的眼光。但当他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却只是安静的看着楚宁,仿佛楚宁最后说的那句话,他完全没有听见一样。 “楚宁……楚宁……” 在这短暂的安静之中,一道年轻女声乍然响起,由远及近,很快就来到了小院门外。 楚宁听出了来人是谁,当即便霍蕴书道了别,转身临走前,突听霍蕴书在背后,缓缓说道:“以后,二当家若是有空,可以去我那坐坐,我想……我那里可能有些二当家可能会需要的东西。” 楚宁道了一声好,恭敬抱拳谢过后,方才举步离开,还没走几步,便见那个火爆女子正提着刀快步跑过来,整个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连她自己胳膊上被什么东西扯坏衣服、抓出的血痕都没来得急处理。 几大步走近,端详着将楚宁瞧了个仔细,方才深深的呼了口气,随后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怒吼:“你没长耳朵和嘴巴吗?听不见俺在叫你?都不知道应个声儿吗?还是蠢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楚宁并不是个暴脾气的人,但也不是个性格好到没有脾气的人,被楚柔这么随意的吼骂,心里头也升起了几分不快,但看到楚柔那隐藏在这骂声中的担忧时,心里头的不快顿时又消了。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霸占了别人的身体,享受着本应该属于别人的关怀和牵挂,自己又有什么资格不快的呢?再说了,被人关心牵挂的感觉其实也不错,以前那么多狐朋狗友一起寻欢作乐,可除了宋然之外,似乎也没几个人会这样把她放在心尖尖上记挂。 想到这些,楚宁先前那略微激仰的情绪瞬间便冷却下来,看着楚柔高举着又想拍她的巴掌,低落道:“楚柔,我还病着呢,你就这么又打又骂……这是在虐待我。” 楚柔一听,满脸不可思异的看了楚宁老半晌,才开口道:“楚宁,你这是真的变性子啦?竟然……竟然都不跟俺还嘴了,俺还真有点不习惯……” 顿时,楚宁决定放弃与她交流的想法,并不是她不待见楚柔,楚柔的性子虽然火爆,嗓门虽然也大得有点吓人,但总归来说,她对妹妹的感情却是最真挚的,比起楚宁以前见惯的那些,为了点家长里短就斗个你死我活的兄弟姐妹,楚柔是个毫无疑问的好姐姐。 只是,楚柔越是对她好,楚宁心中就越会抗拒与她亲近,甚至会生出强烈的愧对感。 这些天以来,楚宁在这里白吃白喝,被这些人力所能及的照顾着,感动虽然谈不上,可触动还是有的。但楚宁却一直都将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因为,一直都清楚的记自己从前,一直在不停的回忆着从前,总是在每天入睡前,都期盼着明天醒来回到从前。 楚宁打心底抗拒着融入这个世界,她没办法像那些小说主角那样做到既来之则安之,哪怕她明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每次喝下的药汁,都是楚柔跋山涉水去采摘,每吃下的一口糙米干饭,都是楚柔千方百计苦省出来,可她,依然无法把楚柔当成真正的亲姐姐来看待。 将楚柔独自留在身后,楚宁默默的走出小院,她想给自己留点回忆的时间,她突然觉得很害怕,害怕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久了,将从前的父母、亲人、朋友……所有的点点滴滴,都统统忘记…… 可上天似乎并没打算给楚宁太多用来悲伤和回忆的时间,她前脚才走出院门,迎面就有什么东西扑腾而来。 几乎在刹那间,楚宁就已经下意识的抬手,朝那向她扑来的东西一掌劈了过去,只听见一声惨叫,那东西就跌落在数步之远的地上,还没待楚宁看清到底是何物,那东西就又跳将来,从楚宁头顶飞扑过去。 楚宁跌跌撞撞的站稳,再向那东西定盯一瞧,才现,竟是一只极其肥硕的七彩山鸡。 “二当家,二当家……你没事吧?” 晴儿拎着把菜刀,从不远处跑了过来,看见楚宁并没有被伤着,这才放下心来,指着那只山鸡解释道:“大当家今日去采蚕茧的时候,在山上现了一支老参,于是顺道捉了只山鸡回来,打算一块儿炖了给二当家补补身子……没料想到这鸡在山上野惯了,凶狠得紧,不小心让它给逃着了……” “原来是这样。”楚宁微微一笑,道:“晴儿,我没事,你且把鸡拿去炖着,今晚记得请你爹和弟弟过来一起用饭,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初听之下,晴儿便要拒绝,但又听楚宁说有重要的事情,遂便不再作声,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山鸡捉住提走。 顿时,楚宁脸都快黑成锅底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娇弱到如此地步,不但没个小萝莉利落,竟然还被山鸡给欺负。 等晴儿走开,楚宁才这才转身看向楚柔,每走近一步,便问出一句话:“真不是特意去找的老参?也不是特意去捉的山鸡?” 楚柔站在原地,看着一步步逼进的楚宁,正想要逞强说不是,却被打断了话题,楚宁强势扯开她胳膊上被撕裂的衣袖,露出了伤口。 “如果不是,那你就好好解释一下,这伤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千真万确!”楚柔也是被白夙开出来的这笔巨款诱红了眼,等不及楚宁回答,自己便抢先说了出来:“白当家亲口对我说的,只要我们能够消灭黑胡子,十万贯钱,她立刻奉上!” “当真如此?”比起楚柔和晴儿那仿佛痴狂的神情,霍蕴书此刻显得颇为理智,他也不管楚柔的说辞,只管问楚宁。 “当真如此,但也并非如此。”楚宁给每人倒上一碗清水,随后招乎三人围着方桌的长凳坐下,随后方才缓缓道来:“白当家的这十万贯钱,买的是整个黑胡子水寨里,所有海寇的性命,而且,她还请了‘天王寨’出手。” 这就意味着,这十万贯钱财,并不是紫竹寨能够独自吃下的,有天王寨出手,那么,之后的利润怎么分配,还得看两方出力的大小。 霍蕴书正在喝水,一听楚宁这么说来,便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土碗,想了想说道:“这白当家一手在跟萧段两家纠缠,另一手竟又伸到了黑胡子的头上去,她这胃口可真是不小。” “她的胃口怎么可能小?照我的猜测看来,似乎已经到了连霍叔都无法预料的地步。” 楚宁说着便起身收起了几人喝干的土碗,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了一卷图纸铺开在桌面。 霍蕴书一眼看去,脱口便道:“舆图?!” “我从县衙里找出来的。”楚宁将图纸铺压平整,在上面找到了黄县,接着霍蕴书说道:“霍叔且看,在我黄县之东,自蓬莱入海,便可抵蓬萊岛,现在这个岛被黑胡子所占据,如果我们剿灭了黑胡子,那么,这个砣矶岛会落入谁的手里?” “当然是白夙手里。”霍蕴书几乎想都没想,脱口便继续道:“她若是得到了蓬莱岛,在上面修建港口驻扎部曲,便可很轻易的让商船将粮食、布料运往辽东郡和高句丽。” “岂止是辽东郡和高句丽,便是新罗、百济、室韦、倭国……她的商船也大可去得。”楚宁接着道:“她不但可以将粮食和布匹卖给这些地方的人,还可以将这些地方人参、玉石、玛瑙、金银矿石运回来,再将这些东西以十倍百倍的价格,卖到东莱郡以外的地方去。” 144.144章 此为防盗章  “当真如此, 但也并非如此。”楚宁给每人倒上一碗清水,随后招乎三人围着方桌的长凳坐下,随后方才缓缓道来:“白当家的这十万贯钱, 买的是整个黑胡子水寨里, 所有海寇的性命, 而且, 她还请了‘天王寨’出手。” 这就意味着,这十万贯钱财, 并不是紫竹寨能够独自吃下的,有天王寨出手, 那么,之后的利润怎么分配, 还得看两方出力的大小。 霍蕴书正在喝水,一听楚宁这么说来,便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土碗, 想了想说道:“这白当家一手在跟萧段两家纠缠,另一手竟又伸到了黑胡子的头上去,她这胃口可真是不小。” “她的胃口怎么可能小?照我的猜测看来,似乎已经到了连霍叔都无法预料的地步。” 楚宁说着便起身收起了几人喝干的土碗, 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了一卷图纸铺开在桌面。 霍蕴书一眼看去, 脱口便道:“舆图?!” “我从县衙里找出来的。”楚宁将图纸铺压平整, 在上面找到了黄县, 接着霍蕴书说道:“霍叔且看, 在我黄县之东, 自蓬莱入海,便可抵蓬萊岛,现在这个岛被黑胡子所占据,如果我们剿灭了黑胡子,那么,这个砣矶岛会落入谁的手里?” “当然是白夙手里。”霍蕴书几乎想都没想,脱口便继续道:“她若是得到了蓬莱岛,在上面修建港口驻扎部曲,便可很轻易的让商船将粮食、布料运往辽东郡和高句丽。” “岂止是辽东郡和高句丽,便是新罗、百济、室韦、倭国……她的商船也大可去得。”楚宁接着道:“她不但可以将粮食和布匹卖给这些地方的人,还可以将这些地方人参、玉石、玛瑙、金银矿石运回来,再将这些东西以十倍百倍的价格,卖到东莱郡以外的地方去。” 听到这,连晴儿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对于她而言,十万贯钱都已经堆成了山,而听楚宁这么说来,又看到东边那么大的一块地方,都会有白家的商船过去,会开上白家的铺子,心里便想着往来的金银铜钱,觉得数都会数不清。 而楚宁可以预料的是,如果白夙真的斗垮了萧段二家,拿下了蓬莱岛,必成凤游九霄、龙归大海之势,不出二十年,她的商业帝国,非但遍布大庆王朝,便是连更远的西方和南方,也会有她白家商号的足迹。 “如此一来,这天下财富,岂不是将尽归于她白夙之手?” 霍蕴书忍不住喃喃低语了一声,紧接着便接口提醒众人:“现在不是考虑白夙的时候,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紫竹寨能够在这场混战里面得到什么。” “难道十万贯钱财还不够吗?”楚柔和晴儿异口同声,仿佛那十万贯铜钱已经进了她们的口袋似的。 楚宁好气又好笑,看了看这个已经被铜钱糊住眼的人,对霍蕴书问道:“霍叔,现在我们手里有多少兄弟?” “可作主力的壮汉大概有五百之数,其中有一百一十余人,都是紫竹寨的旧人,都是已经训练了月余,见过血的角色。还有一些是青龙寨投来的,以及一些望风而降的小山寨,可跟着打顺风仗的,大概也有将近五百余人。” “也就是说,我们有将近千人可战?”听霍蕴书这般说来,楚宁心里头很是高兴,她自动将晴儿那副心疼粮食的表情略过,拿出了一个小册子,放到桌子中间,说道:“我打算从明天开始,就对这些人行进遴选和整编。” “是按四梁八柱,还是按朝庭的军制进行整编?” 事实上,土匪也是有编制的,四梁八柱是指土匪窝里的骨干份子,比如青龙寨的大当家,被叫作通天梁,二当家被叫作托天梁,就是这个原因。 而按朝庭军制来进行整编的话,目前紫竹寨的人数已经出了楚宁这个‘都头’官衔所能够任领的数额,故此,霍蕴才会有此一问。 然而,待他看清楚宁那个小册子上所写的类容时,忍不住问道:“这……并非是朝庭的军制呀……” “这当然不是朝庭的军制。”这是楚宁借用的后世军制,当然,她是不会与霍蕴书细说的,只是笑了笑,便继续道:“还请霍叔参详一下,按这样的编制行事,可行否?” “十个人为一个小队,三个小队为一个分队,三个分队为一个中队,三个中队为一个大队……”霍蕴书闭着眼叨念了几次,豁然睁开眼,大声道:“如此,甚好!” 霍蕴书之所以会赞好,并不是因为这套编制的问题,而是他想到了楚宁的用心。他知道,楚宁如今身上领着朝庭的官职,若是她也以朝庭的官制来命‘伍长、什长’的话,以后难免会落人口实,但若是用自己私下的一套制度,那这套制度下的人,也再难为他人所用。 霍蕴书赞成的事,楚柔通常是不会提出什么反对的,而顺利成章的,她也就成了三个大队长之一的身份。 紫竹寨这次是全面运作了起来,次日一早无论男女老幼,全部都在城外的空地上集合起来,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都被算进了编制,一共一千零八十人,分别由楚柔率领五百四十人为先锋,楚宁率领两百七十人为中军,霍蕴书率领两百七十人为后卫。 而在大队长之下的中队长和小队长以及分队长,都是从紫竹寨的老人里面选出来的,他们都经过余月的操练,已经具备了基本的纪律和团队合精神,再加上楚宁这段时间以来管吃管饱,也将他们养出了几分力气,虽然不识得字,但出任这些最基层的管理者,还是足已胜任。 至于最小的分队编制,楚宁则是费了不少心思,最后决定,每个分队里面,来自以前同寨的人,必须少于三个,以防止他们窜通作乱。 在花废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将这一千零八十人登记造册编制完成后,在众人盼着吃午饭的殷切目光下,楚宁并没有宣布解散队伍,而是在楚柔霍蕴书和孙兴的陪同下,亲自登上了一个土墩,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些褴褛大汉。 “想必大家都在疑惑,为何已到了饭点,我楚宁却将大家留在了这里。”楚宁双手掌心朝下压了压,下面立刻安静下来,随后才缓缓说道:“因为,我楚宁今天,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说完,楚宁一挥手,便见几个腰圆臂粗的汉子抬着些竹筐放到了土墩旁,有些眼尖的人,已经看到了那些竹筐里堆叠之物,忍不住目瞪口呆,当常便脱口惊呼声来:“新衣!竟然都是新衣!” 簇新的黑色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竹筐里,当即便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楚宁更是听到了大片大片的吞咽声,而那些望着她的目光,瞬间便变得不一样,有渴望、有乞求、有讨好、也阴冷…… “我紫竹寨从来都不兴吃独食这一套,我楚宁坦白的告诉你们,这些布料,都是紫竹寨的缴获,我已经请人缝制成了新衣,今天当众放给你们,是为了让你们亲眼看看,我紫竹寨是怎么对待底下兄弟们的。” 楚宁说完,霍蕴书便上前,照着名册喊着名字,而每个被喊到名字的人,上来领到衣服之后,绝纷纷激动不已的朝楚宁等人拜倒。 陈福也是被念到名字的其中一个,他前些日子被伤了手臂,原以为就此成了废物,却没想到,自己竟然真如其名,是个有福气的人,这些日子竟然熬了过来,如今伤口已经愈合了不少,显然已经没了后顾之忧,本想着自己还能再跟着两位当家拼杀几回,吃上几顿饱饭,却没想到,幸福竟会来的如此突然。 先是被霍先生叫去,告诉他得了个小队长的名衔,可以带领三十个弟兄;接着又被二当家叫过去,亲自鼓励了许久;现在紫竹寨新衣,竟然还有他的份——不仅仅只是他,好几个当初跟他一样,从野狼寨投奔过来的兄弟,跟着上场拼杀见过血的兄弟,都得到了新衣! 领完衣服回到列队中的陈福,心中激动得久久不能停息,他偷偷的看了一眼那几个跟他同样从野狼寨里过来的兄弟,见他们对新衣也是爱不释手,甚至还违背了命令,偷偷的说:“紫竹寨当真跟别的寨子不一样,是真的把我们也当成自己人了。” 陈福闻言,狠狠的点了点头,他也觉得,紫竹寨跟别的寨子不一样,至少,在别的寨子里面,可不会让他们这样的投奔者吃饱饭,穿新衣——这可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得到新衣,第一次可以穿着属于自己的新衣。 约莫半刻钟后,将近两百件新衣都放完毕,在场众人一些欢喜一些愁,领到新衣自然欢喜,而没得到的,纷纷羡慕嫉妒,好在没有当场生抢夺等事情,因为二寨主在完衣服的时候就说了,最近几日,又有大生意要做,只要做完这单生意,所有人都可以得到新衣服。 如此一来,众人羡慕嫉妒之余都有了渴盼,甚至还有胆大的人,当常便问起来,什么时候出,他自愿打头阵。 楚宁朝他露出一个官方笑容,然后宣布解散,而妇孺老弱们,早就已经将饭菜摆放出来,这些人显然在投入紫竹寨的这几天,已经接受了简单的训练,已经能够自的排起长队来。 145.145章 此为防盗章 “有多强?” 鬼面人想了想,回道:“大抵, 有我爹练出来兵那么强大。” 鬼面人将当时的情形完整的讲来, 白夙听罢微微头沉思, 神情莫测。 白夙不说话, 鬼面人也不再说话,两人间唯余烛光摇曳, 静默无比,直到许久之后,青夜突然出现, 向白夙禀报道:“方才县城里突然闯入了两伙贼人,一伙自称来自‘紫竹寨’,劫走了已经劫走了萧家上下, 还有一伙‘天王寨’,正在抢萧韩两家从我白家收去的粮食。” “什么?!!!” 鬼面人闻言,当即忍不住脱口而出, 随即一眼看向白夙,见对方也正看着他,满目了然的模样,不禁心头大怒,立刻便告辞离去。 待鬼面人一走,白夙也起身,白青夜适时递上披风, 白夙接过披上, 走出房门, 召来了值守在外面的管事,带上了部曲丁口和板车,也赶到了萧家粮仓。 与她所料不差,比她先一步带人赶来的鬼面人,此刻正领着一群人手拔刀相对,彼此争论着什么。 眼见如此,白夙不禁摇了摇头,随后让自家管事和曲部上前,紧接着便听见那伙贼人里,一个小头目似的人对着白家的管事说道:“大门在这里,粮食在里面,你们想要就自己搬,别杵在这里挡爷的道,否则的话,别怪爷手里的刀剑不长眼。” 对方说完这话之后,便急急忙忙去指挥着自己家人手搬粮食,根本理都不理白家和那提刀拔剑的鬼面人。 白夙将一切看在眼底,又回头看了一眼依然在那里与人争论的鬼面人,不禁再次的摇了摇头,但还是让青夜去向那鬼面人传了句话。 看清了情况,白夙也就不担心了,也不管那鬼面人会不会将自己的建议听入耳,转身便缓缓的往客栈方向走去,尚未走多远,眼角余光突然现昏暗的街角似乎有什么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遂提着灯笼照亮一看,却现那人正是新任都头楚宁。 此刻已夜近子时,楚宁带人打扫完战场后方才回来不久,按说应该呆在县衙或者营棚里休息才是,却不想,竟然搬了个胡凳坐在这里街角,抱着个土碗,装了一大碗白米饭,合着几片用盐腌过的莱菔,眼看着那些贼寇抢劫萧韩两家的财物和粮食,自顾自的吃得正欢畅。 “夜深风寒,楚都头当爱惜身体才是。”早就将一切看在眼里、明在心底的白夙,在看见楚宁时,眸底不禁掠过了几许光亮,罕见的踌躇了片刻,方才上关怀了一句。 楚宁闻声抬头,细嚼慢咽的吞下最后一口饭,将碗递给了何伍,又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方干净的白布,将脸和手都擦洗干净之后,方才对白夙笑道:“有劳白当家忧心,像我们这些从小生活在山里的人,每年都要面对这样凛裂寒风,比起冬雪初融的时候,这些寒风也算不得什么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如今十一月的寒风吹在仅着两层单衣的身体上,着实太冷,冷得都快哆嗦起来。 白夙在心底将楚宁的话又过了一遍,再看楚宁那满脸写着‘你快问我!你快问我!为什么半夜三更不睡觉,却在这里吹着冷风吃夜宵……’ 白夙想了想,便顺着楚宁的神情将话问了出口,随即便见楚宁笑得更是欢畅了:“其实,我是知道白当家要来,所以,才在此等候。” 这话有几分真假,估计只有楚宁自己心里清楚了,白夙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再顺着楚宁的话问为什么要等她,而是拱了拱手,打算告辞离去。 楚宁早就知道,对于白夙这人而言,这种言谈间用来引导的小陷阱,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此刻不用白夙追问,她也在白夙告辞之前,将自己的话题继续下去:“其实,我有两件事情想与白当家商谈,只是今日时辰已晚,故不敢上门拜访,只好在这里等着看看运气。” 白夙的性子比较冷淡,也少言辞,属于那种聊不起天的人,但好在楚宁自己一个人也能聊得很热情,又想起鬼面人转诉的话语,她最终还是按耐下告辞的想法,问道:“不知楚都头有何要事?” 白夙以为,楚宁应该是打完了贼寇,连夜来找她要酬劳。 但楚宁却搓了搓被冻得冰冷的双手,呵着气道:“第一件事情,是……是想找白当家借些床被衣物……即使是旧的、烂的也没关系……白当家知道,我的那些人手今日伤亡颇大,委实不太忍心,让他们在失去亲友、饱受心伤体痛之时,还要面对这等凛烈寒风的煎熬。” 白夙习惯性的沉默了一会,好让自己能有时间来辨别对方言语的真假。但此刻,亲眼看着一个身着单薄衣衫,被这冬夜凛裂寒风冻得瑟瑟抖,却依然假装满脸笑容的人…… 蓦然间,白夙想到,自己被继母卖出白家的那天,也是这般寒风刺骨,她奋力的从牙人手上跳脱,奔走在这样寒冷的冬夜,从此,千里流浪。 如今的她,早已不再流浪,甚至坐拥家财万贯,却早就已经不会笑了。 这一次,白夙到底没能沉默太久,心念心番电转,几许挣扎,最终还是抬手解开自己披风的系带。 “好!” 伴随着一个几乎低不可闻的‘好’字,白夙抖开了自己的披风,将它披在了楚宁肩头,顺手再将带子系上,等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突然现,自己与楚宁的距离,竟然近在咫尺。 在那一瞬间,白夙的眼底闪过了些许可以称之为惊谎失措的情绪,但很快就被她收敛起来,沉默着后退了三步,再三步,然后转身,带着楚宁与何伍回到了客栈。 楚宁没料想到白夙竟会有这样的举动,她早就知道白夙不但性子冷,还有洁癖,不喜与人接触,这样的人……怎么会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借给别人?还亲手帮人系上? 这是在做梦吧?高冷御姐不但借了披风,还帮忙系带子? 但披风厚实而温暖,似乎夹杂着几许寒梅般的清香,虽总是转瞬即逝,却又总是缭绕不息…… 白夙显然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很快便叫来了管事,先是从仓库翻出了一些白氏族人换置下来的旧衣物被什,接着又从手下的丫环侍者手里花钱买了一部份,凑足了整整五个板车,让楚宁连夜拉走。 鬼面人回来的时候满身狼狈,头里,衣服上,到处都沾满了灰尘了粮食粒,显然他到底还是听了白夙的话,甚至亲自上阵去抢粮食了。 眼看着楚宁喊来人手将这些旧物什拉走,鬼面人不禁目瞪口呆,但他虽然激动,却也不敢破坏白夙的规矩,远远的站在十数步之外,惊道:“她……她……她这是……” “这些,权当是我送额外奉送的,不计入事先答应给你们的报酬。” 鬼面人顿时放下心来,却又忍不住追问道:“为何?” 本以为不会从白夙这里得到答案,却没想到,白夙在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微微沉默后,随即缓缓说道:“因为,她跟你不一样。” 鬼面人看了看正在渐行渐远的楚宁,再看看自己,却想不明白,明明都是山贼出身,但在白夙眼底,对方与他全然不同。 是的,此刻在白夙的眼里心底,楚宁与鬼面人虽然同样是山贼出身,但却是不同的。 鬼面人明明出力极少,却阵前倒戈,想独吞大头,这是吃相难看。 鬼面人明明可以与楚宁在战场上一决雌雄,以胜负论功劳,但他却在最后关头撤退,这是行事不果断。 相反,楚宁在得知要与海寇血战的时候,即使明知有盟友,她宁愿腆着脸来找白夙要兵械,也不浪费时间与盟友商议协调扯皮,显然,她心里早就已经清楚,天王寨不是盟友,不是援军,她只能靠自己。 而在鬼面人来与白夙说话的空档,楚宁却已经带人打扫完战场,回过头来,立刻便向萧韩两家下黑手,甚至还把黑锅背在了天王寨身上。 这行事,不可谓不果决,不可谓不狠辣,但在这样的果决和狠辣中,却又给她自己留了余地——我楚宁可以抢,你鬼面人也可以抢,她白家一样的可以抢,大家各凭本事分多寡,谁抢得多谁抢得少,那都只能怨自己! 这样的吃相,在白夙看来,比鬼面人要好太多。 更重要的是,如果上战前战后凭的是手段,那么,她顶着寒风瑟瑟抖,却还要假装笑得若无其事,来替手下人借衣物被什……这又是什么呢? 在楚宁带着人离去的时候,鬼面人看到的,只是她那模糊的背影,只是她那山贼的出身,而白夙看到的,却是——楚宁披着她那精致雪白的披风,混迹在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群中,顶着凛裂寒风,一起奋力的推动着板车,即使她们已经渐行渐远,但依稀还能听见寒风带来的奇怪歌声:“白米饭啊腌莱菔!一碗两碗吃饱肚!顿顿吃成大肥猪……” 歌声里带着笑意,但白夙却觉得,那个看似总是笑得温和的人,可能并不喜欢笑。 这一感动之下,王逸便想起,前任县官离职交接时,县府的仓库里还好些被老鼠咬过的旧麻布,于是便跟楚宁说,要把这些麻布送给那些好汉。 楚宁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心里一动,各种感恩戴德的话如滔滔江水,给王逸大灌迷魂汤,灌得王逸脑门热,当场便给楚宁写了个手信,还盖上了他的官印,让楚宁去县衙仓房里面领取十匹麻布和十石的粮食。 王逸写完手信便晃头晃脑的睡觉去了,楚宁带着人在县衙里找了一圈,才现,衙内的库仓竟然空空如也,费了好大的劲才弄清楚,原来,这仓房里的东西,早就被萧县丞和姜主薄联手搬走了。 次日一早,被楚宁派去白家找白夙的何伍终于回来了,只不过,却是昏迷不醒的被白家部曲抬头回来。 楚宁望着何伍腹部上那道横划而的刀伤,再看看何伍那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模样,不禁怒从心起,沉声问道:“是谁干的?” “是萧家和段家。”白夙冷然道:“他们昨天派了死士,在白府去客栈的路上截杀于我,想要置我于死地,这小子不明就里,看见了我的轿子就冲将过来,踩入了他们的埋伏……” 白夙将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紧接着便问楚宁:“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楚宁自然是有的,但还不等她组织好语言,白夙却突然道:“你我连手,将这萧段两家从根拔起,如何?” 楚宁猛然抬头望向白夙,两人四目相对,眸光交接间,风起云涌。 “好!” 楚宁一声应下,白夙便留下了两百部曲匆匆离去。 紧接着,楚宁便传下了两个安排,其一是派人将何伍安置起来,尽快寻找医者前来诊治,其二则是,派王逸的随从去姜柏府上传讯,说是要核查仓房。 姜主薄一听到这个口信,当进就慌张起来,以为是王逸已经拿到了把柄,急急忙忙的赶去找萧泽商量。 萧泽正在美妾的服侍下用早膳,昨天接连两次刺杀白夙都失败,对他而言,不论是人财上的损失,还是心理上的打击,都颇为巨大,他素来有些自负,以为自己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但这连番失手,让他很是不快,昨晚了半夜的脾气,最后总算是在美妾的怀里被安抚下来, “姜兄,他要查库仓,你便让他查就是,何故这么早就来扰了兄弟我的雅兴?” “可是,玉成兄,难道你忘了?那些东西,现在都在你我的库房里……我怎么能让他来查?”姜柏急问道:“万一,到时被拿来大作文章,到时,你我危矣……” 那些东西前些日子才被搬出来,姜柏还来不及把账抹平,只要有人拿这个来说道,肯定会累及他姜柏。 “就这点事儿?你且带他们去库房里看看,先将他们安抚住便是。”将公家的东西搬回私仓,这可是大罪,但萧泽却一点都不以为意。 与姜柏的紧张相比,萧泽却只是很随意的挥挥手,说道:“我接到消息,段督邮在本月底,便会回来,你且安心便是。” 146.146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这个世界安宁和谐, 人人皆温饱无忧、欢笑度日, 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贼寇横行? 所以,光明正大的身份, 是他们在满足温饱之后, 最大的渴望。 “不妥!”霍蕴书方才说完,楚宁立刻就摇头否决:“白夙虽然是这么说,可若真是这般行事,到时卖身契在她手里,放不放良都是她说了算。我不能拿全寨人的身家性命,来赌她这个商贾当家的一言九鼎。” “宁姑娘说的是!虽然白大当家并不是这般无信之人, 但人心隔肚皮,防着点总是没错的。”霍掌柜也凑上来,接过话头道:“蕴书啊, 虽然你读的书不少, 道理也懂得多, 但要说求财谋生的手段, 你可比宁姑娘差多喽。” “想想自老寨主去逝后, 紫竹寨在你的打理下虽然还能度日,但哪比得宁姑娘这般, 一个念头就赚得数百贯。” 有了白夙离去前的那番交代, 霍掌柜笑得满面春风, 知道自己管事的位置已经有了着落, 连带对楚宁都高看了几眼。 几人正说着, 那客栈的掌柜走了过来, 双手捧着一个约莫尺长的木匣,恭敬送到楚宁面前,说道:“宁姑娘,由于我店暂时没有足够的铜钱,便按白当家的意思,全都兑换成了银锭,烦请清点。” 楚宁不还不懂这个世界的货币兑换,所以直接交给了霍蕴书,霍蕴书打开木匣,接连拿出几个银锭子掂了掂,朝那掌柜点头道:“每锭都是足十两。” 那掌柜边笑道:“是的,每两都是按足千文兑换的。” 说完,霍蕴书就当面清点,这一点才现,箱子里面竟然有三十三个银锭,和一块足三两三钱重的碎银,也就是说,此刻收到的银钱,比先前楚宁与白夙谈定的价钱,多了三十三两三钱。 “郎君,这非是小人点错了数。”那掌柜见霍蕴书正要问话,便抢先道:“这是方才白当家离去前特意交代的,说是恰好可以凑个吉利数,预祝各位将来生意兴隆。还让小人转告宁姑娘,说这笔钱财非是交易添头,权因欣赏宁姑娘的才华,只希望姑娘将来若是改变主意,可以考虑大当家的提议。” 竟然祝一群山贼生意兴隆,这简直就是…… “既然如此,那楚宁便领了她这份情谊,若我楚宁将来要从事商贾,必入白府大门!”楚宁忍住想在额头上画三条黑线的冲动,一本正经的抱拳作揖,让霍蕴书将银匣收起后,再从自己的钱袋里掏出了一把铜钱,塞给那个客栈掌柜,笑道:“晚辈初来此地,想在此地采买一些粮食,但听闻此地有些不太平,所以,想请前辈指点一二。” 自从楚宁知道这蓬莱城是个贼窝后,便一直心存担忧,更何况她这几天在城里闹出了这么大的阵势,只怕早就落到有心人的眼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被惦记。 三百多两银子说着不多,却足楚宁够买下百多亩土地良田,再请上几个细户耕种,做个一生无忧的地主婆。如果全都换成粮食的话,能买好几万斤,够紫竹寨上下三百口吃上大半年,所以,谁都不敢大意。 霍蕴书自然也知道这背后的风险,但他从前经手的都只是些蚊子肉,还入不得那些人的眼,也没跟那些人打过交道,更没有交情,所以,得趁现在就摸清情况,不然出了这个店门,不见得这些银子还跟着二当家姓楚。 那掌柜麻利的收下铜钱,拈须笑了笑,让身后的账房拿了一锭新的银锭出来,翻过底面指着下面的一行字道:“还请宁姑娘放心,只要是我白家出来的银锭,下面都有白家的印记,小小毛贼们,却是不敢动。” 楚宁接过来一看,果然看见上面刻着‘东莱白氏铸银’几个大字。顿时深刻领悟,原来,不管出不出这客栈大门,银子都没跟她姓楚。 既然知道这笔银子比较安全了,楚宁等人也就不再多作停留,又在霍昱的带领下,直接就去白家的粮店,一口气就定了一百石的米粮,不禁让楚宁生出了几分爆户财大气粗的感觉。 付过银钱后,霍蕴书便守在店里,等着掌柜唤人将粮食从仓库搬出来,楚宁在霍掌柜的带领下,将蓬莱城里好好参观了一回,才现,在这座小城里的大半店铺,竟然都是白家名下的生意,从丝绸衣布絮帛到客舍食肆到米粮店,甚至连粗盐和各种农副产品,都是尽有皆有。 想那白当家年不过双十,却已执掌起偌大的家业,楚宁佩服又好奇问道:“白府一直以来,都是是做这些营生吗?” “自然不是,以前,老当家还在的时候,白府只做些粮食丝绸方面的生意,自从四年前,大当家回来执掌家业后,就开始涉足各行各业,便是因为她,白府才会在这短短几年间扩大数倍有余,挤身东莱商贾的前三位。”霍昱边说边笑,笑得与焉有荣:“听说,连新到任的东莱太守蒋大人,都对白家高看几眼,还给白家赐了幅墨宝。” 在霍昱看来,东莱太守已经是个很大的官了,而能被这样大官看中的白家,当然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存在。但在楚宁眼里,太守这两个字不过仅仅只是官衔,她根本就不知道是大是小,所以,也就无法通过这方面来评估整个白家的实力了。 虽然无法正确的凭估白家整体的实力,但并不防碍楚宁对白夙的评价,特别是曾经身为一个集团领的楚宁,她非常清楚,一个能在初初执掌家业,以仅仅不到四年时间,就能家族产业扩大数倍,所拥有的是怎样的眼光头脑和魄力。 “说起来,白当家也是个可怜人。”霍昱显然是白夙最忠实的粉丝,全然不顾此刻是在跟一个山贼头子说话,更没注意到这个山贼头子,是他侄儿的顶头上司,只顾着给自己家老板老广告: “生母只个妾室不说,还在十岁那年,被嫡母卖出去。” 本以为会听到一个富家千金振兴家业,向着星辰大海征途前进的奋斗史,没想到却剧情突变,似乎变成了嫡庶宅斗风,让楚宁不禁奇问道:“既然在十岁那年被卖了,她又怎么回来做了当家人呢?” “全因老当家临去前,将日子过得太快活,妻妾儿女众多。”霍昱叹道:“老家主有过两位正妻,各自生下了大爷和三爷两位嫡子,但大爷的生母早已去逝多年,三爷的生母还在,占着个名份,所以谁也斗不过谁,大少爷一狠心,就将当年被卖的妹妹接了回来。” “那大爷和三爷可还健在?”楚宁顿时更好奇了,追问道:“白姑娘又是如何坐上当家之位的?” “她怎么坐上当家之位的我却不清楚,不过老当家的那些妻妾子女,却都还健在,大爷和三爷,更是常年争锋相对……”霍昱说的不禁感概起来:“说来也奇怪,别人家的最忌的便是这家宅相斗,一斗便是倾家荡产,可这白家,却是越斗越兴旺……宁姑娘,你说,这却是怎回事?” 楚宁想了想,心中已有计较,却并没说出来,眼看着已经到了东市,见那边支着椅桌卖牙刷的几人正在收拾东西,遂上前笑着问道:“晴儿,今天的收成如何?” 晴儿不假思索便道:“共计卖出三百四十六支,得三千四百六十钱。” 所以,楚宁跟白夙说,她这几天卖了上千支,根本就是随口说大话,一头野猪的毛怎么可能做出上千支牙刷来,做三百多支都还很勉强。 “方才还卖了制刷手艺,得钱三百贯。” 这三百贯将被楚宁拿出来算入紫竹寨的公账,而另外的三十三贯是白夙的添头,楚宁决定将它占为私有。 晴儿一听,便麻利的翻开银册和货册,先在货册上记了一笔:出制刷手艺,接着在银册上记了一笔:入钱三百贯整,足三十万钱。 这是楚宁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正式接触这个时代的记账法,他们将记出入货品的薄册叫‘货册’,记出入的银钱的薄册一般被叫作‘银册’,高处写入账,低处写出账,再将转账和现金交易记录办法稍有区别。 在楚宁的印象中,这种记账方法的名称,应该是叫三角记账法,是种比较简单记法,却包涵了单式和复式会计两个方案,一套账目的记录,分为入账、出账和往来薄。 不过,说到底,依然还是流水账。 想到此,楚宁顿时起了考量自己这个小账房的心思,便道:“买了一百石的米粮,每石四百八十钱。” 晴儿立刻在银、货两册分别写到:入米粮一百石,出四十八贯。 “付了孙兴何伍他们做牙刷的工钱两贯。” 晴儿在银册上写到:出工钱,两贯。 “野狼寨半年前找我们借了八贯钱,本当家今晚就拿剑去找他要回来。” 晴儿又在银册上写到:出八贯,入八贯。 “本当家今天一共赚了多少钱?” “两百五十三贯,又四百六十钱。” “野狼寨要回来的那八贯呢?” “那八贯钱本就是当家借他的,如今要回来,自然不能算是赚。”晴儿说着,想了想,劝道:“二当家,既然是拿着剑去要的债,那就应该多要几分利息,如此才是赚了。” “……” 果然不愧是山贼窝里出来的,连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都知道要找人要利息。 霍昱在一旁听得大笑不止,不停的称赞楚宁,说她有个好账房。 笑得楚宁颇为尴尬,只好找点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并打已经收拾好东西的孙兴何伍两人去将分散出去的人都找回来,吃饱喝足后,一行人赶着骡车,推着粮食打道回山寨。 就在楚宁等人推着粮食回寨的时候,一年轻男子面色阴沉的从白府别院走了出来,白夙则在书房,边看着手里的账册,边听着她的侍女青墨说话:“大当家,若青书她们知道,自己竟然被个小山贼头子给比下去了,会不会被气得想吐血?” 青棋、青书、青墨、青画四人,都是白夙最重视的心腹,只是青墨的年纪还小,平时随侍在白夙左右,而另外三人,则早就被放出去坐镇一方。 所以,目前只有青墨知道,白夙想在十八执事上面,再添一个大执事。 白夙放下账册,见青墨面上颇为不以为然,显然她很不满意自己突然被人比下去的事实,于是告戒道:“青墨,你莫要小瞧那姑娘,就凭她这今日的所作所为,你们都没识破,就足已认明她能够担得起大执事之职。” “可她今日不是在客店里听书吗?除此之外,她做了什么事情没有被我们识破的事情?”青墨虽然觉得不以为意,但听白当家如此说来,还是仔细想了想,倒是真的被她想起了一点:“大当家是指,那贼头子买通说书先生,让他讲了神仙入梦的故事吗?可那不是已经被大当家您拆穿那是骗人的吗?” “你觉得那个故事,仅仅只是她编出来骗人的?”白夙摇摇头,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心腹,耐心讲解道:“不仅仅只是这样,你再仔细想想,除了说书先生之外,你还看到了什么?” “除了说书先生之外,那就只有之前看到的小二,佩剑大汉,和那个萧家客店的小老头……还有很多在排队的人。” “所以,大当家的意思是说,这些人都是她找人假扮的?让自己人去买自己的货?”青墨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自己摇着头否定自己:“那个小二是我白家客栈的,那个小老头,是萧家客店的,他们背后都同样有个公子娘子急着买去用……还有那个佩剑大汉,明明是路过的,却突然凑了上去……” “可是,当家的,她这样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呀,我们以前不也这么做过么?” 青墨到底还是年轻了些,还看不透事情的表像,可白夙身为整个白氏一族的当家人,她早就已经看透了这浅薄的表面。 事实上,对于她们这些商贾而言,找人买自己的东西的确不特别,但如楚宁那样,把事情做得面面俱到,那就很特别了。 先是编了个半真半假的故事,故事的开篇是与父母的生离死别,中间讲的是人生头等大事,结尾是姐妹情深。 表面上听来,亲情、爱情、手足情,人生最美好的三种感情,都被包涵在这个故事里,可实际上,这个故事要表达的意思却只有一个——如果没有牙刷,你有可能会娶(嫁)到一个患有牙疾之人,有可能她(他)的口齿臭不可闻,有可能要忍受她(他)疼痛的日夜哭嚎,甚至有可能让你在散尽家财之后,一命呜呼人财两失…… 147.147章 此为防盗章 “二姐, 你都是嫁出白家的人了, 怎么还回来跟我们这些妹妹争这么点小东西啊?” “哟,六妹?说得你好像没嫁似的?也不知道今天是谁眼巴巴的跑回来,不就是等着拿老九带回百年人参?” …… 待杜大管事带着人将东西抬进来时, 只见里面十三个大小年岁不一的女子,已经撕打了起来,待他一声吩咐, 让从者将抬着的箱子放下,尚未来得及招呼, 便被这群女子挤了开去。 “这是我的!” “放手!这是我的!” “不放!老七, 帮我!” “十一, 快抓她!” …… 眨眼间, 众女子又是撕打又是抢夺, 闹成了一团, 杜大管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吩咐旁边的随从要仔细盯着众人抢夺之物, 再拿来了纸笔,将那些被瓜分掉的物什么一一做好记录,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整了整衣衫,朝院中那唯一没动手的中年女子拜道:“小人杜敏, 见过夫人!” “哼!”那中年女子凌利的看着杜敏, 阴阳怪气道:“杜敏杜大管事, 你终于看到本夫人在这里了?” “还请夫人莫怪, 权因大当家交代过,一定要将诸位娘子们拿到的礼册都记得清楚,故耽误了一些时间……” “大当家!大当家!你们眼里,就只有那个贱俾生的……” “小人还有些要事,请夫恕罪,容小人先行告辞。” 实在是不忍听这些污言秽语,杜敏在送将一只精美的雕花漆盒之后,立刻带着从者离开,方才步出内院,便听见里面传来了咒骂声,和着‘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震耳欲聋。 杜敏回头看了一眼,叹着气摇摇着,便带着几名从者一起来到了东面的书房外,守值的青衣小侍女立刻过来替他打理衣物,连衣服上的几缕不知从哪里带来的毛,都被拍打得干干净净。 洗过手,又将上面的水渍擦干抹净后,杜敏才推带房门,迈着不徐不急的步伐进门,对着那伏案看书的白衣女子禀报道:“大当家,礼物都已经送给夫人和小娘子们……” “她们可喜欢?” 白夙听罢,头也不抬,随口问了一声,也没等杜管事的回答,突然眉着皱头,右手紧握成拳,狠狠拍着桌面,冷声咆哮:“去把管粮行的那只猪给我找来!!!” “是!” 杜管家立刻应身退出,走远后才敢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急忙吩咐自己的随从去马厩牵马,正在等候时,却一行数人从西院走了出来,而当先之人正是白府三爷白卓。 “见过三爷。” 杜管家虽然是白夙身边的人,但对这白家其他人,却也是礼数周全,与那白卓见过礼后,便看见白卓身后站着一个白胖小个子青年,急忙对他说道:“六管事,大当家正要找你。” 这六管事是从父辈就卖身给白家的私奴,其父被前当家赐白姓,他便也随白姓,名长忠。 白长忠听得杜管家如此一说,面色一变,仿佛已经料想到出了什么事,有点魂不守舍。倒是白卓大笑一声,带着六他魁梧大汉,迈着大步招摇着来到了书房。 杜大管家正要阻挡,但他没有随丛在侧,难以敌众,一个推攘间,就被推到了一旁,却在低头弯腰之际,看到白卓身后带着的几个大汉,皆将右手藏在了袖中。 不对劲! 刹时! 杜大管家心中一颤,张口结舌间,正要惊呼出声,却又在刹那间,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口。 白卓头带白玉小冠,身着宽袍大氅,腰系缀玉宽带,乍看起来,端是富贵非凡。 一路趾高气昂的来到书房门口,却被那侍立的青衣侍者拦住:“三爷,您这满身酒气的,可不能进去,大当家不喜……” “滚开!”白卓勃然大怒,一拂袖将那女子扇倒在地,怒声骂道:“大当家!大当家!从今天以后,三爷我就是你们大当家!” “是吗?” 清清冷冷的女声从房内传出,听不出喜怒,却让白卓在刹那间,收回了正要打向侍女的巴掌。 “进来让我白夙看看,未来这白府的大当家,是什么模样?” 白卓下意识的便举步进门,走到距离白夙十数步的距离,便自觉停下,他看了看正身端坐案后胡椅的白夙,再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人,突然大着胆子,又向前走了一步。 唰! 一声轻响! 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柄巴掌长的小飞刀,钉在了距离白卓脚尖前不足半寸远的地方。 “白卓,其实,你若是敢再往前走半步,我立刻就可以将这白府大当家的位置让给你。” “真的?” “绝无虚言!” 白卓闻言,眼中一亮,抬了抬右脚,却又犹豫的看着那柄兀自颤抖的飞刀,吞着口水,将房间里打量了一圈。他知道,白夙这些年之所以敢在东莱横行霸道,就是因为身后养了些武艺高强的暗卫,但他却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些传说中的暗卫,除了那些将他吓破胆的飞刀。 要不要赌一把? 白卓犹豫了半晌,还是将脚收了回来,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躲到了身后几人当中。 “后面的几位好汉可面生的得紧,不过,白某今日还有要事,烦请诸位稍等片刻。” 将白卓的窝囊尽收眼底,白夙‘啪’的一声,将摊开在桌案上的账薄扔到了白六管事的面前,冷声质问道:“白长忠,你是猪吗?这么一本账册上面,就出现了四处错误,我要你何用?” 白长忠‘啪’的一声跪下,魂不附体的翻开账薄,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身后,却被白卓畏畏缩缩的躲开,只好颤抖应道:“我……我……” “如果只是账册有误,就当白养了一头猪,我也就认了。”白夙丝毫不给这个家奴的颜面,将自己被誉为‘阎罗’的冷酷无情展现得淋漓尽致:“但为什么,在秋收后整一个多月的时间,你所负责的粮行,却颗粮未进?” 这才是白夙最生气的原因,在她当初离开黄县之前,曾再三叮嘱,让白长忠一定要把握住时间,多收些粮食囤积,却没料想到,这素来胆小怕事的白长忠,竟敢违背她的吩咐。 “大……大当家……” 白长忠此刻半是后悔半是期望,后悔的是,当初自己竟然被三爷随便几个许偌就收买,期望的是,三爷这事儿若是成功,那白家大管事的位置,非他莫属。 如此一来,白长忠心里很是挣扎,他素来性子软弱,胆小怕事,此刻背后被几把刀逼着,既不敢出卖白卓,也承担不起白夙的怒气,只好在那里一个劲的颤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竟然呜呜的哭出声来。 被楚卓带进来的几个壮汉,在进门前面带凶光。他们原本都是双手染满鲜血,要吃断头饭的人,却被萧泽从牢里弄了出来,好酒好菜的养着,为的就是替他办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 早在很久之前,从白夙回来坐上白府当家之位开始,萧泽就已经在查探白夙的情况,后来综和一系列的试探来看,萧泽现在白夙的身边,有可能存在一支神秘的暗卫。 原本按他们事先的计划,为了确保这一次的刺杀万无一失,只要一走进这屋子,便由楚卓带着,将他们领到离白夙不到十步的地方,然后六名壮汉同时出手,势必要将白夙一击致命。 但为难的是,白夙有一个众所周知的怪癖,那就是,所有跟她同处一个空间的人,一定要焚香沐浴净脸净手,不能有丝毫异味,即使是将她这个要求严格做到,也绝不能近到离她十五步的地方。 这是一个很诡异的规矩,但至今为止,却无人敢破坏,即使是这六个面带凶光的大汉,在进得门来的那一刻,也莫明的觉得压抑起来。 是的,压抑。 直到此刻,他们才现,这间书房里的光线,竟然一点都不像是大户人家的书房,即使是里面摆满了层层叠叠的书架书柜,但这晦暗不明的光线下,险得格外的阴森诡异。 谁都不知道,在这晦暗和阴森里,藏匿了多少刀光剑影。 那在雕花檀木书案后面,广袖白衣女子傲然端坐,神色清冷,语声森寒,仿佛完全不知道此刻危机就在眼前。 “既然你说不出原因,那就出去罢,从今往后,再也不是我白家粮行的执事。” 白长忠闻言大喜,连磕了三个响头,从地上爬起便退出房门,想要远离这事非之地,却在踏出书房的门槛时,听见背后的清冷之声传来:“从今天开始,将白长忠卖到春风楼侍客,至死方休。” 不约而同的,在场所有人同时想起了一个名字——冷面阎罗!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外号,但毫无疑问的是,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觉这个外号放在面前之白衣女子的身上,没有丝毫的不妥。 春风楼,是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在场众人,没有谁不清楚,正因为清楚,所有人的背上,不自觉的爬上了几许寒意。 终于处置完了白长忠的事情,白夙像是突然想几了白卓和这几个大汉似的,随意问道:“几位还有何事?” 那领头的大汉下意识的便要回答说没事,却在即将脱口的那一刹那,不自觉得的咽了咽口水,将话也吞回了肚里,他突然觉得,如果这冷面阎罗若是知道自己这一群人的来意,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是被不知从哪里出来的飞刀割破喉咙,还是与那白长忠一样,被卖到春风楼侍客,至死方休? “给你们两个选择。”众人心念未落,白夙很快便给出了选择:“其一,出去与我的部曲交手,如果死在他们手下,我替你们准备棺木收尸,不再追究为难你们的亲朋。其二,在这里向我出手,如果我没死,你们全都卖春风楼。” 几名壮汉对视一眼,再看看正阻拦在他们前面的飞刀,不约而同的朝白夙抱拳作揖,最后同时转身奔向门外。 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和刀剑声,白卓突然跌坐在地上,大声哭骂道:“你们……你们这些懦夫,懦夫……” 这些人明明是萧家养的死士,事到临头,却改为了目标,白卓只是以为他们懦弱,却不知道,这些人是害怕活得比死更惨。 哭着哭着,白卓又想着白夙霸占着属于他的当家之位,享受着当家人的风光,享受着掌控众人的权利,心里恨意大起,竟生出了胆子,从地上拔出了那柄飞刀,朝前爬行了好几步。 正埋账薄,两耳不闻窗外刀剑声白夙,此刻方才抬起头来,望着白卓,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问道:“青龙寨的山贼,是你派人去收买的?” “是的!”与白夙的镇定和淡然相比,白卓却不自觉的颤抖着双腿,满脸绝望。 “出了多少钱?”白夙好奇的问。 “五千两!” “那不少了。”白夙点点头,又问道:“这次带这些死士进来,是萧泽让你干的?” 白卓紧咬双唇,并不回答。 白夙显然心里早已清楚,也不再追问,只是随意的挥挥手,说道:“你出去罢。” “你不杀我?” “你不将我卖去春风楼?” 白卓接连问出两个问题,问完之后,便见白夙一脸奇异的盯着他看:“你既然知道我会杀你,会将你卖去春风楼,那你为何还要做出这样的蠢事来?还是说,你觉得就这么点小技俩,就能将我白夙置之于死地?” “其实我也不想让你死。”白卓咬着牙,面上又恨意又挣扎:“但我才是白家的嫡子,这偌大的家业,本来应该是我来继承,可你一个庶出的女子,却突然跑回来抢走了我的家业,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必须要将这一切都夺回来!” “既然如此,那么,这白家,我还给你就是。” 白夙说完,起身朝外面轻唤了一声,杜大管事喘着粗气很快便跑了进来,估计是跑得太急,脚上连鞋都少了一只,白色的角袜上面沾满了泥土,还夹杂着沾染了几许血红,但此刻他丝毫都顾不得,甫一进门便快的禀报道:“那六人皆死于部曲刀下,我府部曲伤二人,无死亡。” 148.148章 此为防盗章  当然, 这只是在楚宁看来颇为年轻, 而立之年左右,与楚要穿越之前的年龄颇为相仿,但对于这个世界的女人来说,大多数都已经是子女成群的年龄了。 此女面容娇好,身姿如弱柳似扶风, 却在行为举止间, 都隐隐透露着一种媚视烟行的感觉的,此刻站出来与楚柔对恃,在楚柔那长刀在手的威猛映衬下, 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 “奴家就在这里,楚大当家可要来试试?” 她就说了这么一句温柔而娇媚的话, 让先前还叫嚣着要将她劈成两断的楚柔失却了言语。 眼见楚柔这个窝里横已经被人一句话秒杀,而霍蕴书显然并没有出面的样子, 楚宁不得不放下背上的纸笺,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上前拱手道:“敢问姑娘姑何称呼?” “奴家谢云竹。”那姑娘身姿袅袅的转的身,朝楚宁微微一笑,道:“姑娘如何称呼?” “鄙人姓楚,单名一个宁字。”楚宁回道:“云竹姑娘若是有心, 唤我一声‘楚二当家’便可。” “原来是楚二寨主。”谢云竹展眉一笑,道:“奴家正有一件事情, 想与紫竹寨商量, 却没想到楚大寨主竟是个如此粗暴之人, 还扬言要将奴家劈成两断,只望二寨主能够明白事理一些,对奴家温柔相待……” 这连舌头都不打结的当面告状,再配上楚柔那黑碳一样的脸色,几乎让楚宁差点笑出声来,不过,还是被她忍奈下来,礼貌似的笑道:“那就得看云竹姑娘要商量的是什么事情了。” “其实就是件小事。”谢云竹道:“奴家来这东莱山这么久,又添为青龙寨的压寨夫人,可怜见地,身旁却连几个伺候的丫环都没有……” 楚宁闻言,挑眉轻问:“所以?” “所以,当奴家听人说,东莱群寨中,唯紫竹寨里老妇弱女多些,便想着来寻几个能用趁手的人。” “想要几个?” “不多。”谢云竹微微低头,抿嘴微微一笑,羞涩道:“也就你们寨中所有的女子。” …… 什么叫女土匪?什么叫女山贼?人家这才是专业级别的,相比起来,她楚宁算什么?楚柔又算什么?整个紫竹寨又算什么? 楚宁在心底为自己的不专业叹息,面上却带着微笑,说道:“云竹姑娘的胃口有点大,我寨上下女子不下百人,未知姑娘可养得起否?” 谢云竹捂嘴娇笑,回道:“这不是问题,到时把紫竹寨的粮食物什一起运过去便是。” 是眼看着紫竹寨运回了粮食,所以过来趁火打劫,还是真的只是想寻几个侍女,为了那些女子而来? 楚宁在心里微微想了一下这个问题,立刻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这女子即便是看起来这么轻浮,与她说话总是带着笑,但那笑意,却从来未及眼底,甚至,楚宁从她这笑容下,看到了刻骨的森寒。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这也是一个有目的地女人。 楚宁在心里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因为,她看到这谢云竹,即使是在与她说着话,可眼神却在楚宁身后聚集起来的竹紫寨人群人寻找。 从希望到失望,再从失望到希望,如此反复循环。 所以,她其是来找人,并不是来打劫的? “云竹姑娘这是在为难我。”楚宁不动声色,也不点破谢云竹,只是道:“鄙人既然身为紫竹寨的二寨主,那自然就该为她们负责,她们既然身为我紫竹寨的人,无论如何,却也是不能送给姑娘为丫环仆人的。” 一听此言,谢云竹那娇媚的脸庞立刻变得森寒,冷冷问道:“所以,姑娘的意思是,拒绝?” 楚宁毫不动摇,道:“是的。” “楚二寨主可要好好想想,我身后这些好汉们手中的刀剑,是不是用来吃素的。” 说完,谢云竹后退几步,被野狼寨的贼住保护到了身后,先前那个声音粗旷的男人上前,扬着手中大刀,对着楚宁威协道:“夫人的话,你们可都听清楚了?我们手中的刀剑,可不是吃素的!” 楚宁一眼瞧去,刀剑没见着几把,却大部份都是长短不一的竹竿、木棍,再回头看看自己身后聚集起来的紫竹寨众人,手里拎着的菜刀都要比野狼寨的人头多,遂心里放下了大半。 野狼寨出来说话的人,听着声音粗旷,可身材去十分矮小,楚宁目测了一下,参照后世的尺寸,似乎连一米六都没有。 楚宁还没说话,楚柔已经忍不住提刀上前,怒喝到:“野狼?你难道以为,你那小小寨子几十人,还真能吃下我紫竹寨不行?” 那名叫野狼人,一见楚柔上來,就被吓退了一步,失去了原来的气势,由此可见,楚柔不但是在自己妹妹面前暴力,估计在整个东莱山的群匪里,都颇有名气。 见楚柔站了势头,楚宁立刻出声帮腔道:“野狼,你可还记得,半年前,你们寨子已经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是谁借了你八贯钱?活了你野狼寨上下几十条命?你这般忘恩负义,你手下的兄弟好汉们都知道吗?今日你可以为了青龙寨来对付我紫竹寨,焉知来日你不会为了其它出卖你手下的兄弟?” “对!我看你不像是野狼,反而像是白眼狼!” 楚家姐妹第一次站到了同一阵线,妹妹负责嘴炮群攻,姐姐挥刀上前肉博,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竟然在一伸手间,便将野狼拎在手里转了个圈,面朝众人道:“野狼寨的好汉们,你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你们的寨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不要以后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一时间,野狼寨数十人间互相对望,各自窃窃私语,却是没有要动手的兆头,由此也可以看出,野狼这个寨主,也是当得十分勉强。 楚宁在后面仔细打量着这群人,这群人衣衫破落,面色腊黄,普遍极瘦,甚至还有人根本就没有衣服穿,就在腰上搭了一块能够勉强遮羞的破布,甚至连手上拿着的武器都只是竹竿木棍。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是穿越到了一个秦皇汉武之后的架空朝代,只单看眼前这些人的景像,楚宁绝对会以为,自己其实是穿越到了三皇五帝时期。 这个让自己手下,连饭都吃不饱的野狼寨主,在这群人里能有多少的威望?又能指望多少人替他卖命?此刻还带着这群人来紫竹寨闹事,简直就是专门来送菜的吧?如果她楚宁不把这盘菜吃了,怎么对得起她当年的被誉为‘血手人屠’的赫赫威名? 心念电转间,楚宁已经下定了主意,上前一步,站到楚柔身旁,双手压了压,清清嗓子道:“众兄弟们都看到了,我紫竹寨虽然是女子当家,实力却与青龙寨不相上下,更重要的是,我们有青龙寨没有的东西!” “粮食!”引领着众人的目光,楚宁一罢手,指向那粮车,大声道:“我们有很多很多的粮食,几年都吃不完的粮食!而这里,你们看到的这三车,仅仅只是其中的一小部份,更多的,我已经把它们都藏了起来。” 其实,在场众人早就看到了粮食,此刻被楚宁这么刻意一引领蛊惑,眼神更是炽热异常,如果不是霍蕴书早有预防,带着十多个手拿长刀的大汉守着那里,估计这些人早就上去动手抢了。 “今日我楚宁,就以紫竹寨二当家的身份,把话说在这里。”楚宁将众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只要谁在今天,加入我紫竹寨,那么,从今往后,每日都可以吃两餐,餐餐都可以让你们敞开肚皮吃个够!” “二当家?你说的是真的吗?” “二当家,我可以带着婆娘一起来吗?” “二当家,我家二狗子才四岁,可以带他一起来吗?” …… 只是几斤粮食,就能换回一个人力,这样天大便宜的买卖,楚宁觉得,如果自己不做的话,简直就是会遭天遣。 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是什么?是人力! 这个世界上,最值钱的是什么?是人力! 所以,楚宁毫不犹豫的挖起野狼寨的墙角来:“对!是真的!只要今天加入我紫竹寨的,不论男女老少,全部人!所有人!都管吃管饱管够!” 如果是在楚宁以前的那个世界,以这样的广告来招工的话,是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但在这里,却立刻就让野狼寨大部份的人动摇起来。 霍蕴书立刻让人搬来了一张简单的木桌搭起来,摆上了一本薄册,边帮声劝人,边指挥着这些要加入紫竹寨的人按顺序过来登记造册。 楚宁见他很能拾遗补缺,办事麻利又有章法,心中很是满意,回头见楚柔还拎着那个野狼寨的寨主,再看看还有几要在那里犹豫的不决的野狼寨众,于是道:“我楚宁向来是个好相与的人,别人敬我一尺寸,我敬人一丈。当然,别人若是给我一巴掌,那我就会捅别人一枪!” 说到这,她又看了看那谢云竹,继续道:“今天,我的心情很不错,所以,不与你们为难,你们自己离开便是。” 虽然不明白楚宁为什么要放人走,但楚柔还是依言放开那野狼,只是在放开的时候,手上用了巧劲儿,直接就将人扔了出去。 野狼一获得自由,立刻便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的就要摸刀反击,但看到楚柔挡在楚宁身前,而孙兴跟何伍都提着刀挡在楚宁的左右,遂焉了下来,与那谢云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回头狠狠的望了紫竹寨几眼,便带着自己的几个铁杆走了。 说话间,又是一声叹息,再配上那幽幽的小眼神,简直让楚宁觉得,似乎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坏事,已经成了一个天大的罪人。 “咳!咳!” 虽然牵马比推粮车要轻松许多,但楚宁的背上却背着一大捆被裁剪好的纸笺,十来斤的负重量,再加上这样翻山越岭的徒步,对于一个来自于都市的人而言,不论是心理还是身理上,都是过负荷的,况且,上山比下山吃力太多,楚宁已经很努力的坚持,但要让她再开口说话,并兼顾替晴儿讲解一些商业知识,却也是力有不逮的事。 勉强的咳了两声,清清干渴得快要冒烟的嗓子,楚宁还是决定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但让她很意外的是,一直在后面帮忙推车的霍蕴书却接过了话头。 “晴儿,二当家自有她的考量,你莫要只看眼前利益。” 霍蕴书毕竟要见识得多些,且是由他亲自陪着楚宁去见白夙的,他有些明白楚宁的想法,但毕竟也只是一些。 在霍蕴书看来,楚宁之所以会卖掉这制刷手艺,主要原因还是出在猪鬃的来源上。 东莱山里从林迭起,虽然颇为广阔,但山猪并不像山蚕那般,满山遍野都是,只要出门就能摘采,即便他们不长期采用山猪鬃,而是自己投入人力和财力去大量的饲养,但最快的回利期也得在半年之后,以紫竹寨目前的情况,能不能熬得过这半年,都还是个大问题。 最为可能的情况就是,紫竹寨好不容易熬过这个冬天,等到来年猪豚长成时,连人带猪都被青龙寨拿下。 所以,霍蕴书很是赞成楚宁这般赚上一笔大头就收手。他将自己的想法细细说来,睛儿听得无比认真,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之所以这般细说,是因为已经有了离去的打算,希望她能够多懂一点,将来就能够多为紫竹寨出一份力。 对于霍蕴书来说,紫竹寨就是他的家,哪怕他必须离开,必须去做一些事情,他依然想在自己离去前,能够将这个家仔细的维护好,这就是他为何一直想将楚家两姐妹扶持起来的原因。 楚宁也听得很认真,她一直都认为霍蕴书是个比较有能力的人,而事实上,霍蕴书可能要比她认为的更厉害一点,除了内务上面的安排毫不含糊外,连眼光也颇具火候。 不过,但可惜的是,他少了一些魄力和血性。 在楚宁看来,原来的楚家两姐妹,都没有将紫竹寨扛起来的能力,虽然听说楚柔的武艺很是不错,但身为一个山寨的头领,上下几百人的衣食父母,光靠武力又怎么行呢? 相比之下,霍蕴书比楚家两姐妹谁都适合,甚至连晴儿,都要比楚家两姐妹合适,可即便是如此,霍蕴书却依然心甘情愿的退居幕后,做个表面上的不管事的闲散人,可事实上呢?如今紫竹寨上下,每个人手上的事情,都是按照他以前安排的套路在走。 所以,如果霍蕴书更有魄力一点,直接坐上紫竹寨当家的位置,说不定紫竹寨根本就不可能陷入如今的境地。 当然,这都只是楚宁一厢情愿的看法,她根本就不知道霍蕴书的来历,也不知道霍蕴书的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她只是认真的听着霍蕴书的想法,然后再偶尔出声补充,尽量让他们都能清楚自己的想法,毕竟,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还要与这些人一起相处,一起努力生存下去。 在最初的时候,楚宁其实并没有打算要将制刷的方法卖出去,想也过将这事作为在山下谋生的长期打算,还去特意去打听过山下猪豚的价格、和饲养的方法。可等她亲自看到山下地广人稀,生活普遍艰难是时,她就已经明白,自己还没有独吃这碗饭的能力。 所以,她想方设法的将这牙刷之名推广了出去,就是想引起那些比较有实力的商贾注意,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白家,霍蕴书虽然已经拜托了霍昱,但事实上,他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走白家的路子,并没有立刻就把事情告诉楚宁,直到第二天晚上,楚宁请了说书人拍着醒木当街大讲特讲时,霍蕴书才将事情说了出来。 149.149章 此为防盗章  原来, 杀人就是长大了么? 楚宁微怔, 只觉得嘴里苦, 眼眶干涩得厉害。 “二寨主, 你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 晴儿不知从何处过来,手中抱着一个木盒子,招呼楚宁一声后, 率先走进了屋子。 楚宁随后而入,见晴儿已经打开了木盒, 正在与楚柔和霍蕴书说道:“这些都是从青龙寨里面搜出来的珠宝, 听闻二当家明日将要下山,便想着,不妨由二当家一同带下山去, 换成现银。” “先留着罢, 反正暂时又不差这点银钱。”楚宁打起精神, 向众人道:“如今冬日已至, 天气越的寒冷,我想着, 是不是该给寨子里的兄弟们置两套衣物了。” “什么?你要给他们都置办衣物?”楚柔忍不住诧异道:“宁儿,你没生病吧?” “二寨主。”晴儿也反对道:“现在寨子里面已将近五百口,加上托天梁带来的, 只会更多……寨子里这么多人, 你答应了每日要供他们吃上两顿饱饭, 现在还要每个人供两套衣物, 咱们手里就那么点银钱……” 连向来对楚宁支持有加的霍蕴书也忍不住劝道:“宁儿,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我知你心里有主意,但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咱们慢慢来可好?” 听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劝说,楚宁只好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独自躺在床上,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主角随便都能想出个点子赚个盆满钵满,随便走在路上捡个小乞丐,洗干净之后就变成家财万贯的白富美……可为什么自己遇到的白富美,却精明得连砍价都那么狠? 不过,这次楚柔她们的劝阻是对的,紫竹寨的家底的确是太薄了些,如果现在就大手大脚的花出去,那到后面没有入项时,所有的人还是会走上打家劫舍的老路。 所以,若是真的要为他们做点什么,那就是替他们找一份长久的出路。 楚宁思前想后,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但她懒得睁开眼,次日醒来的时候,天色尚未大亮,外面就已经传来的整齐的呼喊声。 等楚宁打理好自己的行头,带着人手来到山下时,白家的部曲已经整装待。 白夙今日穿着一件素白色的窄袖宽襟长袍,外罩一袭质地上乘的青色披风,袖口和披风的边封上,皆纹以金线暗绣着流云暗纹,乍看起来朴素低调,可行止间那金线反射出来的流光,却显露着奢华。 她的两鬓各有一缕青丝飘垂于胸前,余者皆被简单的束于脑后,露出了光洁额头和美人髻。在那光洁的额头下,鼻梁英挺,眼若丹凤,眸若寒星,唇线虽然较薄,但配合着她的眉目看来,整个人却是清冷与高贵同在,温润与和柔情都共生,回眸侧目间,隐隐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有一个词语叫风华绝代,楚宁觉得,若是将这个词语用在白夙身上,最是恰好不过。 楚宁上前,与白夙拱手见礼后,两人并辔而行,边随意的聊着几句喧寒的话语,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楚宁在说,白夙静默无声,也不知道她听进心里几分。 但楚宁又岂是善罢干休的人,正何况,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从白夙身上赚钱,接连换了几个话题后,现白夙似乎对商业上的话题比较感兴,于是,就逐渐把话题往这边引,浅显的给她讲一些后世商业上惯用的小手段。 因着上次牙刷的事情,白夙本来就将楚宁高看了几分,这也是她在得知青龙寨的事情之后,第一时间例决定与紫竹寨合作的原因之一,而原因之二,则是因为当时的紫竹寨还颇为弱小,便于掌控,可没料想的是,在这短短时间过去之后,如今的紫竹寨,竟然已经有些乎白夙的想像了。 此刻楚宁给白夙讲的这些商业小故事,更是让白夙惊诧不已,她没想到,这个小小山贼头目,竟会如此见多实广。 “有次我带人下山去买东西,路过一个铺子的时候,见他的店铺里面摆了许多的鱼钩,那掌柜的一见我好奇,便好言好语的给我推荐了许久,我不好推却他的盛情,只好买下了他的鱼钩,可待我买了一枚鱼钩之后,他又给我介绍了钓竿和钓丝,直到最后,我不但买了钓竿和钓丝,还买了一只打鱼的小船……” 听到此时,一直跟在身后的青墨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插嘴道:“宁姑娘,你怎的这么傻呀?别人给你说什么,你就买什么,现在还好意思讲来当趣事?” 楚宁只好面上故作尴尬,嘴里奉承道:“那时年少不知事,若我当时有得青墨姑娘的半分伶俐,也不至于被那掌柜的欺得胡乱花钱……” 被楚宁这么一奉承,青墨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打击了,倒是白夙适时开口,淡淡说道:“不知宁姑娘所说的那个掌柜,如今身在何方?” 等等! 不是吧?! 白大当家刚才说的什么? 这是又要准备挖人墙角的节奏?!! 瞬间,楚宁心里弹幕狂刷,但嘴里却不得装作很遗憾的说,时过境迁,已经不知何处寻了。 白夙也不执着挖人墙角,听楚宁说找不到人了,便又道:“寻不见人倒也无妨,我只是好奇,那掌柜的铺子只是卖鱼钩等物什,怎的后来又卖了船给你?” “莫说是船,他那铺子里,吃的、用的、穿的、玩的……只要是我们能够想到的东西,应有尽有……” “原来竟是如此!”白夙思虑半晌,随即微微颔,挽缰拱手道:“县城即到,就此别过,谢谢宁姑娘这一路的妙语连珠,他朝若是有缘再聚,夙,洗耳恭听!” 说罢,也不待楚宁回礼,便淡淡一笑,拨马回头,在夕阳中飘然远行,任披风猎猎翻飞,端是潇洒无比。 楚宁远远的道了声有缘再会,也带着自己的人手,押着两车人头缓缓的来到县城前,只是心里颇为遗憾,这一路走来自己极尽所能的找话题,好不容易找到话题,让白夙有了兴趣,却没能赚到钱就被她给跑了。 等白夙先行带着人马入城后,楚宁等人才来到县城前,还隔着老远,便听见周围百姓指指点点,紧接着便有一位皂衣男子上前,问道:“来者可是楚都头?” “正是下官!” 不知来人的身份,但见他的官服颜色样式与自己的相差无仿,楚宁立刻便下马拜道:“下官奉县尊大人之命,出城剿匪数日,现终有所得,特来复命!” “楚都头快快请起!”那皂衣人立刻伸手将楚宁扶了起来,大声笑道:“楚都头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县尊大人都亲自起驾出城,迎接楚都头剿匪归来。” “愧不敢当!下官愧不敢当!” 两人边说着场面话,边借着扶人的动作,楚宁迅的将一块碎银往入了那皂衣男子的手里,随即便听那皂衣男子低声道:“萧县丞和姜主薄也一同来了,你可要小心些,莫要落了县尊大人的脸面。” 楚宁知道,接下来就是自己的战场,遂微微颔,随即退开几步,整整衣衫,上前拜道:“下官楚宁奉命剿匪归来,拜见县尊大人,拜见县丞和主薄大人。” “先生当真没见过?”谢云竹闻言,神情哀伤,急急道:“十七年前的春天,有个富家小娘子,带着一众家仆从东莱山下经过,之后却再无音讯……” “夫人,这已经是十七年前的旧事了,有谁会记得这么久远的一件旧事呢?”霍蕴书劝道:“要不,您容在下仔细想想,若是有想起来什么,再告诉您可好?” 被霍蕴书简单几句打之后,谢云竹便带着野狼回到了青龙寨。 青龙寨在东莱山的更深处,位居高地,三面环险,唯有正面的羊肠小道可上山入寨。 与紫竹寨众人的求存求安稳的心态不同,青龙寨是一股悍匪,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在前段时间,他们劫到一个颇有姿色和手腕的压寨夫人之后,青龙寨寨主对她言听计从,更是拉拢了周遭一众小山寨,汇集成了一个将近千人的大寨,几乎县城内的另一个匪寨‘天王寨’齐名,如果再展一些,能够聚集两三千人的寨众,便足够与海寇‘黑胡子’分庭抗礼。 故此,青龙寨大当家‘通天梁’对这个压寨夫人视作心头宝,赶走自己这些年收入房中的妻妾不说,竟然连其他送上门来的女色都不再碰,真可谓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今天早上的时候,通天梁听下面的绺子说,夫人带着野狼出了寨,不知道去干什么,他当时就怒火冲天,想起这阵子里寨里的谣言。 谣言向来都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这次在青龙寨上下流传的也一样,皆道是夫人与这些小寨子的头领有染,否则的话,这些寨子里的悍匪,怎么可能归顺青龙寨? 通天梁听得心里怒火翻腾,但在谢云竹回来的时候,却又铁青着脸忍了下来,压着脾气上前问道:“外头这风寒露冷的,娘子这么大早去了哪里忙事?” 谢云竹却并不理他,只是随意的见了个礼,就自顾自的回了房间。 一直跟在旁边,将这一幕幕看进眼里的托天梁,等谢云竹走远后,边看着通天梁的脸色,边愤愤道:“大柜身为我青龙寨当家,四梁八柱之,手下绺子近千……怎的还要看他一个女人的脸色?照我说,直接给她些颜色瞧,也就知道大柜的厉害了。” 托天梁身为青龙寨的二当家,向来被当成寨子里的军师,最是会看人脸色把握风向,此刻见通天梁满脸不快,立刻便过来出主意。 但这主意明显出得不合通天梁的意,惹得他满脸怒意大吼:“滚滚滚!你当她真的只是个被抢来的寻常女人?还给颜色瞧……你没看到才短的时间,她都已经被那些人当成祖宗一样供着了吗?老子要是把她给办了,那些刚归附过来的人还不得反了?你能把他们都摆平?” 如果托天梁能够把这些人摆平的话,那青龙寨早就已经独霸整个东莱了,他堂堂青龙寨的寨主,又怎么可能在一个女人面前伏低作小?而那些小寨的人,又何必在青龙寨面前卑漆弯腰? 通天梁想着这些烦心事,抄起九环刀就是一阵劈砍,没注意到托天梁在退出门时,面上掠过的那丝狰狞。 从通天梁那里出来后,托天梁故意在外面寨子里慢悠悠的转了几圈,检查了几处防守的要地之后,才从一条清幽小路来到一座小院的后门。此院的后门处守着一个头花白的老婆子,见得托天梁来,她将人放入后,又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 托天梁急步向前,没走多久,便来到了一道门前,举步踏进,便见谢云竹正躺在一张胡椅上,悠闲的看着手中的一纸白宣。 托天梁站了一会儿,见对方既不说话,也不招呼他入座,只好先开口打破沉默,恭敬道:“夫人,是不是紫竹寨又惹您不快了?要不要小人立刻便可以叫上兄弟们,将那小破寨拿下?” 谢云竹收起白宣,随口问道:“你能调动寨子里面多少人?” “五成却是可以的。”托天梁道。 谢云竹看了托天梁一眼,又道:“反正楚一刀已经死了,那两小家伙也不知当年旧事,就先不要动她们吧。” “可霍蕴书还在。”托天梁道:“当年他可是楚一刀的军师……” “别想拿紫竹寨来忽悠我。”谢云竹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着托天梁,道:“当年先动手的可是青龙寨,紫竹寨不过是捡了个便宜罢了。” “那是大柜……” “我知道是通天梁的主意,所以,我只找他报仇。”谢云竹冷冷道:“等我给霜儿报了仇,你就是青龙寨的下一个大柜。” 谢云竹说罢,广袖轻拂,那个白老婆子立刻出来送客,托天梁带着满脸喜色的离去。 片刻后,那老婆子回到房间,对谢云竹恭敬道:“娘子,托天梁已经走了。” 谢云竹随意的点了点着,又展开白宣瞧着画中人,眉目间挣扎不止,犹豫着说道:“瑞婆婆,你说,那个霍蕴书到底要不要杀?” “照理说,那霍蕴书也是迫害霜姑娘的凶手。”瑞婆婆道:“当杀。” “可那楚一刀和霜儿留下的两个孩子,我也是亲自去瞧过。”谢云竹叹道:“老大鲁莽冲动,不像是能成事的人;老二则是个笑面虎,一时间也探不出深浅来……若是我们除了霍蕴书,她们可还能给自己谋条活路?总归是不能直接带到我身边来的,否则的话,霜儿泉下有知,定会怨我……” 在谢云竹和瑞婆婆说着话的时候,霍蕴书也对楚宁说话:“方才那谢云竹要寻的人,正是嫂夫人。” 这个嫂夫人,指的就是楚宁楚柔那去逝多年的母亲,谁都没料到,竟然在十多年后,还有人会找上门来,更是敌友不清,让霍蕴书心里很是不踏实。 楚宁闻言,还没来得及往深处想,便听孙兴又来急报,说是寨子外面又来了一个人,名指姓的要见二当家楚宁。 与霍蕴书对视一眼,让孙兴将人起请了进来,却见是一个身着墨色劲装,背负宝剑的年轻姑娘。 “在下白青夜,秦家主之命前来拜访,见过二寨主,见过霍先生。” 双方见礼后,分主宾落座,孙兴端上来几碗清水待客,在那白青夜波澜不兴的神色里,楚宁笑问道:“不知白大当家有何要事?竟然累得青夜姑娘亲自跑一趟,可是那制刷之事出了意外?” “却不是因制刷之事而来。”白青夜比那青墨年长老成,一开口也是满脸笑意:“只因大当家遇上了一点麻烦,想拜托二寨主搭把手。” “哦?白大当家遇到了什么麻烦?”楚宁闻言,既惊又诧,立刻道:“只要是我紫竹寨能够帮上的忙,我楚宁必然全力以赴。” “权因那青龙寨。”白青夜长叹一声,气愤道:“那青龙寨不知从何处得知,我白家要从蓬莱城运走一批货物,所以打起了这批货物的主意来。” 楚宁说完,便在众匪的簇拥之中诡施然离开,被留下来断后的托天梁眼看着她走远,才敢深深的呼出一口大气,摸摸自己的额头,才现竟然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回头看了看那被自己捆成一团的姜主薄,再看看那些萧家部曲,托天梁知道,这个姜主薄怕是要栽到底了。 等托天梁跟上来的时候,楚宁已经带着大部队走得不见影,只留下人传话说,让他回县衙听候楚柔的安排,他知道,楚宁这是要去藏东西,所以故意支开他,但此刻的他,却觉得没有思毫怨言,立刻便带着人手回去见楚柔。 “当家,那么大块肥肉,你就甘心让楚二一个女人吞掉?” 托天梁没怨言,不代表他手下的心腹没想法,平时最得托天梁信任的严三依旧兴奋的红着双眼。 严三深知托天梁心思灵活,以前在青龙寨的时候,平时打家劫舍的行动,都是由他来安排,全寨的当家都很信服。并且,托天梁不但有能力,也很有野心,一直都想把通天梁弄下去,自己来做大当家,甚至,他们这些从青龙寨投奔来的人,直到此刻都还在想着,要把楚家那两个女人弄下去,让托天梁上位。 “严三!” 正低头走在前面的托天梁突然停下脚步,又目紧盯着严三,接着一一扫过这些一直跟随着他的心腹兄着,直到看得所有人都神色紧张,方才一字一顿,缓缓的说道:“从今以后,不再有托天梁,只有刘长贵。如果是在东莱山,她就是楚二寨主,如果离开了东莱山,她就是楚都头。” “当家,为什么?你连通天梁都能拿下,现在这么紧要关头,竟然不敢动她们两个女人?”严三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素来让自己信服的当家,竟然会说出了这样的话来:“那么多粮食,只要我们能够弄到手,到时候,东莱山里的绺子谁敢不听咱们的?到时候,整个东莱山,又谁敢不听你的?” 严三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大好的机会,刘长贵就甘心的放过,再三劝说无效之后,他带走了十来个交好的兄弟。 刘长贵带着五十人下山,出去一趟之后,仅仅只有三十余人还跟在他身后,楚柔差点就质问他人去了哪里,最后却奇异的忍了下来,安排刘长贵带着人手去吃饭。 就着几根咸菜,刘长贵狠狠的吃了三大碗,看得周围人纷纷咋舌,觉得这个曾经的青龙寨二当家,真的是转了性子,要知道,以前他可是从来都不吃这些的。 “当……不,长贵大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了,另一个跟刘长贵比较亲近的人过来偷偷问道:“那楚……楚都头,到底有什么厉害的?您给兄弟们提个醒可好?” “她的厉害,你们最好是自己想,想不通,那就不要再想,跟着吃饭就行,想通了,就别瞎嚷嚷,否则的话,出了事儿,可别怪大哥我没提醒。” 有些事情,哪怕他已经看出来,也绝不可能说出来,毕竟,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堂堂县城主薄的眼皮下,去抢县丞家库仓里的东西?甚至在抢之前,连木车都已经准备好。 若说这是楚宁临时起意,刘长贵是绝对不相信的,他觉得,楚宁早就知道萧家的库仓在哪里,甚至连里面有多少东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就算是姜主薄不那么蠢的将人带去库仓,最终所有的东西还是会落入楚宁的手里。 更让刘长贵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楚宁带着大队手足足拆腾了将近两个时辰,萧家却没有一点反应,这难道是巧合吗? 不,这不是巧合,因为,萧段两家,都遇上了大/麻烦。 整个东莱郡,辖下十余县,大小城乡诸多,各家的粮行店铺都开得散乱,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任何消息传递的先后,都会造成巨大的影响。 白家粮铺涨价消息先一步传出去,而萧段两家为这赶时间,也紧接着派出了部曲快马加鞭,,所以,在楚宁动手抢他们仓库的时候,萧泽只能够在府里拍桌怒骂,等他将府里的奴仆佃户招集够数匆匆赶来时,库仓里已经空得连老鼠都不想留。 姜柏依然被捆塞着嘴捆得结实,而萧家原本留守的部曲死了大半,剩下的十余人,也个个身上带上,正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叫个不停。 萧泽随便扶起几个问了问情况,便听一片哭天喊地,有的说贼有三五百,有的说千余以上,还有人夸张的说成千上万,气得萧泽只好来问姜柏。 姜柏被捆了半天,终于解开了嘴,此刻一得自由,忍不住泪流满面想哭,但他不敢在萧泽面前太狼狈,只得自己忍住,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不太肯定的说道:“大抵只有两百余罢?” 150.150章 此为防盗章 孙兴何伍两人不敢辩驳, 他们只顾着看楚柔抢劫去了,根本就没有注意楚宁什么时候走开, 直到楚宁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对霍蕴书解释道:“霍叔,是我自己走开的……” “即使是如此,也是错的也是他们, 他们身为护卫,却没能起到保护的作用!要来何用?”霍蕴书怒不可遏, 他简直不敢想像, 如果楚宁当时没有拔剑的话, 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这是楚宁第一次看到霍蕴书这么大的脾气, 将孙兴何伍二人责骂之后,又调来了两个自己的心腹, 不由分说的便要将楚宁送回紫竹寨。 眼看着楚柔连抢劫工作都快做完, 也于也就不再坚持,在将近十人的护卫下,抄近路返回了紫竹寨。 一路走得沉默, 楚宁简直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其实她今天完全可以留在紫竹寨,静等楚柔和霍蕴书的消息,可鬼使神差的,她还是被楚柔劝了过来。 今天, 她杀人了! 杀了一个枯骨如柴, 艰难求存的老人! 看着自己被鲜血浸染, 已经干涸凝结成暗褐色的双手,楚宁忽然大步跑开,孙兴立刻反应过来,眼看着她跑向了一个雨水汇集的小湖,急忙喊道:“二寨主,那个湖里的水蛇……” 此刻的楚宁,哪里顾得这些,冲到湖边就立刻搓洗着双手,直到将双手搓得通红才停下,这才想起孙兴说的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湖里一看…… 影子? 美人蛇的影子?!!! 惊楞三秒钟,楚宁立刻向后面喊道:“孙兴!带着所有人退后两百步!背对着我!” 孙兴等人本来离楚宁这边只有十数步的距离了,此刻着她这么一喊,纷纷抬头看过来,随即便听见一道女声怒喝:“你们这兔崽子,没听见你们寨主让你们滚开吗?还要看?再看老娘挖了你们的眼珠子!” 一众人看了看那颗露在水面的长女人头,又看看站在岸边的楚宁,到底还是退开了。 “真是人生有缘,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云竹姑娘!”楚宁指了指湖里,笑道:“他们都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他们是走了,可你这小母鸡还没走!难道是想留下来陪姨娘一块儿洗么?” 谢云竹扒了两个绺子的衣服,一从青龙寨里混了出来,可那两个绺子的衣服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衣又脏又臭不说,里面跳骚虱子不计其数,咬得她浑身不舒服,正巧看到这里个小湖,便打算先洗个澡,再换回自己的衣服。 哪料想,这才洗一半,竟然杀出来了个小贼头。 楚宁的耳朵自动过滤掉‘小母鸡’三个字,再将‘姨娘’两个字放进心里,唇边漾起几许笑意,故意吓道:“我听说,这湖里有水蛇。” “……那你还不滚!!!” “我为什么要滚?!!” “老娘要穿衣服……” “你穿你的衣服,我看我的风景,可有妨碍?”楚宁故意占点嘴上便宜,眼看谢云竹一幅被逼急的模样,摇头失笑,动了动脚,正要转身离开。 哪料想,谢云竹突然从水里站起来,挂着一身水珠上岸,故意挺了挺身上的傲然,当着楚宁的面,施施然的换上衣服。 “身材很不错哦……!”谢云竹动作施然大方,楚宁也看得光明正大。 然而,一声夸赞尚未说完,谢云竹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枯木棍,劈头盖脸的就朝楚宁打来,边打边骂:“就你个半大的小母鸡,也敢占老娘的便宜?看老娘不好好教训你!!!” 顿时,什么杀人回忆过去……各种情绪,统统飞散,楚宁只顾着抱头鼠窜。 孙兴等人本想去阻止,却被何伍拉住,劝道:“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场面有点眼熟吗?” “好像是有点……”孙兴摸着脑袋想了想,傻笑道:“好像以前大当家生气揍人的时候,也是这般场景……” 于是,楚宁就这样被谢云竹拎着棍子赶回了紫竹寨。 晴儿正带着一群老弱,拿着竹枪守在寨门口,眼看着楚宁被谢云竹灰头土脸的赶回来,还以为是吃了败仗,当下便带着一群老弱围了上来。 这些老弱最近都能吃饱饭,又没干什么别的活儿,被闲养的这阵子,都跟着练过一阵子,此刻摆开竹枪阵来,也有那么几分模样,看得谢云竹心中一动,扔下手里木棍,对晴儿笑道:“小丫头,让你们二当家说话。” 楚宁正被晴儿护在身后,此刻被谢云竹点名,只好站出来,无奈道:“谢姑娘,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你得叫老娘谢姨!”谢云竹柳眉一挑,怒声道:“从今往后,老娘要在这里住下!你得负责老娘吃饱喝足穿暖和!” …… 这突然间就多了个姨,还要负责她吃穿住,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楚宁忍不住抬头望天,摸着自己抽疼的心口,悲痛问道:“那我有什么好处?” “等老娘想起来了,再告诉你!” 不等楚宁答应,谢云竹便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大摇大摆的走进寨子,在里面转了一圈后,最终宣布寨中的那间青瓦四合院,成了她的地盘。 此刻,楚柔已经抢完了青龙寨,虽然粮食等物什没抢到什么,但她意外的从一些墙洞、床底找出了大半箱金银珠宝,由霍蕴书大概的估算了一下,大概价值千余两白银,对于紫竹寨而言,算笔大收入。 两人合计之下,便分兵而行,由楚柔带着精锐立刻下山进行后继的计划,而霍蕴书则带领一部份战斗力弱的人,将东西送回紫竹寨,算好时间点火,将整个青龙寨都烧成了灰烬。 午时后,通天梁正带着手下躲在树林草丛里偷偷啃饼子,突然听见派出去的哨子报,说是青龙寨的上空飘起了浓烟,像是走水。 通天梁脑子不笨,一听就知道是出了情况,想到自己半生经营的地方,就这样没了,气得暴跳如雷,立刻准备把手下人马都带回去救火。 顶天梁这时候突然跑了过来,喘着粗气,面带喜色道:“大当家……白……白家的货队来了……有……有百余车的货……货物……” “货你娘的货!”通天梁气红了眼,当场就骂起来:“老窝都被人给端了,你还在意这点货,赶紧跟老子回去一起救人救火!” 其实,对于通天梁来说,救人救火都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前几天才收了人大量的财物,虽然嘴上说的是,等干完这一回生意,拿到另外那一半后再分,但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打算拿出来分润,否则的话,怎么会突然让应天梁带着人手留下,就是为了防止托天梁在背后捣乱。 顶天梁的性子急,又是个直肠子,所以,他不知道通天梁收了一笔钱财,还记着要抢白家的货物,而且,之前通天梁为了让他们都下狠心,还特意把货物的价值夸大,此刻被通天梁这么一骂,顶天梁心里也有了脾气,但他也不好当面顶撞,只好不作声。 通天梁以为顶天梁同意回去,却在临走时,才现顶天梁带走了自己手下的兄弟,打算一个人单干。 如此一来,通天梁也没了好办法,只能骂骂咧咧的也留下,心里想着,等干完这次,托天梁、应天梁和顶天梁三人,无论如何都要除去。 没多时,白家的货队就已经走进了众匪埋伏的圈子,顶天梁当先一步跳出去,将队伍拦了下来,挥着把大刀耀武扬威。 “不好!我们中计了!” 正埋伏在队尾的托天梁听见了前面的喊杀声,正要带人冲下去,却见被他们伏击的粮车上面的麻袋被掀开,从里面都钻出了一些腰佩长刀的人,累计下来,竟然将近三百之数。 这些人显然是白家的部曲,皆身穿葛布劲装,腰配长刀,身材魁梧,几乎能以一抵二。 到此时,通天梁也知道自己中了计,知道自己手下的这些瘦弱饿匪讨不了好,于是招来心腹,传下了两个口令。 顶天梁奋力的捅死一个对手,被旁边的人近身,他一看是通天梁的心腹,也就没多想,只听他说:“大当家传令,说中间那辆马车上坐着的人,便是那白大当家,若是能取得她的人头,足可换得五百两赏银!” “五百两赏银?”顶天梁一听,顿时双眼放光,但还是有点不敢确定,追问道:“大当家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银钱?” “当然是有人出了这个价来买她的人头。” 通天梁的心腹说完,便提着刀作势要杀过去,顶天梁自然不会白白放过这个机会,他大喝一声,召来十数个自己的心腹,对着中间那辆白纱飘飞的马车冲杀过去,在金钱的引诱下,这十数人战斗力倍增,竟然连连砍杀了白家数十部曲。 正在这时,背后忽闻喊杀声,顶天梁回头一看,不禁呆立当场。 原来,就在顶天梁奋力冲杀的时候,通天梁竟然带着自己的心腹开始撤离,显然是要将顶天梁留下来绊住白家部曲的追击。 然而,通天梁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支伏兵。 这支伏兵便是紫竹寨的精锐,由楚柔率领,按照楚宁的计划,埋伏青龙寨人多的这支人马,在楚宁看来,只要能将这支队伍击溃,余下的那支,将不足为虑。 楚柔不太懂这是什么道理,但此刻见青龙寨这临后撤的情形,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拔刀一挥,便带着紫竹寨的人马喊杀着冲下山去,一个照面就戳倒了大片。 已经逃出一段距离的通天梁回头一看,这竟然是紫竹寨的人,再看他们摆着整齐的竹枪阵,脚下踩着哀嚎不止的众匪,也没胆子回头救人,只好狠狠的咬了咬牙,打马跑得快逃。 余下的山贼见状,也跟着跑得飞快,唯有顶天梁和他的心腹倒霉,已经被白家的部曲团团围住,又亲眼见到紫竹寨这般冲杀,顿时被吓破了胆,三两下就被杀的杀,抓的抓。 又是一番追杀,楚柔回来一看,才知道,紫竹寨这番冲杀,竟然让青龙寨留下了百余死伤,但看着满地的哀鸿,却让楚柔手脚冰冷,有点不知该作何处理。 “不管死没死,全部补刀,头颅全都割下来,尸体都找个大坑埋上……” 白家的人部曲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很快便有人过来收拾战场,又给楚柔传讯说,大当家有请。 说起来,楚柔最近经常听见白大当家的名字,但这却是她第一次见到白夙。 此时的白夙正坐在马车里,挑开车窗上的白纱帘子,神情淡漠的看着周遭,明明身处血腥战场,却依然淡然端坐如高堂,直到楚柔走到马车旁,方才淡淡开口:“姑娘想必便是楚大寨主。” “正是在下。”楚柔按耐住自己对这个名闻已久之人的好奇,拱手作礼道:“楚柔见过白大当家。” 白夙也不喧寒,直接道:“我听说,青龙寨的恶贼兵分两路,还要劳烦大寨主去查看一下其他恶贼躲在了哪处。” 楚柔也没多问她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转身就招呼自己的人手,去寻托天梁了。 然而,她们却不知,那托天梁眼见阵势不对,早就已经带着人手逃走,路得比通天梁还要快。 通天梁一路逃窜,此刻他也不敢回青龙寨了,好在他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混久了心眼子也多,在别处藏了一些粮食,留给自己保命用。 怎料想,他还没能逃自己的第二个窝,就被托天梁带着人半路给埋伏了。 最重要的是,至今还没有被山匪海寇打劫过,而青龙寨竟想来当这只领头羊,想摘白家的桃子,要知道,这可是白家的货物,若是白家真的这么好欺负的话,县内另一股更大的山匪‘天王寨’早就吃干抹净了。 所以,楚宁当时只考虑了三秒钟不到的时间,当场便答应了白青夜,而白青夜代表白家送上的回报是一本白夙的名帖,和一封信。 楚柔后来知道后,大呼楚宁上了白家的当,而晴儿也在旁边帮腔,狮子大开口,道是白家至少要给一百贯才行,唯有霍蕴书轻笑不语。 次日的时候,楚柔带上孙兴何五二人,以及另外两个寨中壮汉,一起下山前往黄县县城。 东莱山恰好在蓬莱与黄县之间,而黄县身为县治,拥有过万的人口,楚宁一路行来,虽然也见到了不少乞丐流民,但比蓬莱这个贼窝还是要好上许多。 给守在城门的兵卫送了几个铜钱后,一行五人轻易便进得城来,让楚宁白担心了一场,她还以为会查什户书籍验薄册。 方才进城没多久,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内城的一切,便见前面街道上围着一群人,楚宁走近几步,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再凝神一瞧,却是那个在蓬莱城里与她合作过的说书先生,正在那里大声讲着:“却怎知,那宁家妹妹竟然在即将出嫁的当口,患上了牙疾……” 楚宁摇头失笑,转身便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孙兴何伍二人等人并不知楚宁此来所为何事,只得跟在后面转悠,未过多时,却听后面传来了一道呼喊:“宁姑娘、宁姑娘,请留步……” 回头一看,却是那说书先生急步追了上来,两个喧寒了一会儿,楚宁才知,这说书先生姓贾名沛,是黄县本地人,目前正领着几个同行,到处替白家打牙刷广告。 “不知宁姑娘此来此可是有何要事?”喧寒完毕后,贾沛满脸笑容,恭敬道:“小人久居此地,若是一些小事情,大抵是能给姑娘帮上些忙的。” 楚宁知道,这贾沛是尝到了甜头,所以才会才与她套近乎,当即笑着客气了一句,又与何伍交代了些事情,让何伍带着那两个壮汉先行离去,自己带着孙兴跟着贾沛找了处茶摊了下来。 “既然先生是本地人,我这还真有件事情要烦劳先生。”叫上三碗茶,坐下后,楚宁便直接说道:“还请先生替我讲讲这里的官风民情。” 贾沛一听,当即笑道:“原来姑娘是想知道这个,小人正好知道一些,就是不知准或不准……” “准或不准都无妨碍,”楚宁道:“我也是初来贵地,权当作闲趣听听。” “那小人便从却年的匪患说起。”贾沛慢声道:“大约是去年冬月初,海寇黑胡子带人上了岸,与天王寨联手,几乎抢遍了整个东莱郡。” “其中,我黄县受害最深,连县城都几乎被攻破,当时负责抵御的县尉张大人,被贼寇抓住后,被绑在马后活活的拖死……概因此事,前县尊大人引咎辞官,新来的县尊王逸大人,于今年初夏方才到任。” 贾沛说完,又简要的将县府的官吏介绍了一番。比如县丞萧泽,是县里大户萧家的人长子;主薄姜柏数年前被人举了孝廉,但由于家势落魄,故只得了个主薄之位,现在是县里大户段氏的女婿。由于新的县尉尚未到位,所有事务皆由兵曹章铭负责,而这个章铭,也是萧家的女婿…… 两人正说着,茶博士便托着木盘,端上了三碗茶过来,楚宁正觉得口喝,端起茶碗,尚未来得及入口,顿时便傻了眼——只见碗里黄黄的碎茶叶和着葱姜、橘梗等物什,被煮成了浓浓的一碗,简直让人不知如何下口。 151.151章 此为防盗章 “二姐, 你都是嫁出白家的人了,怎么还回来跟我们这些妹妹争这么点小东西啊?” “哟, 六妹?说得你好像没嫁似的?也不知道今天是谁眼巴巴的跑回来,不就是等着拿老九带回百年人参?” …… 待杜大管事带着人将东西抬进来时,只见里面十三个大小年岁不一的女子, 已经撕打了起来, 待他一声吩咐, 让从者将抬着的箱子放下,尚未来得及招呼,便被这群女子挤了开去。 “这是我的!” “放手!这是我的!” “不放!老七,帮我!” “十一, 快抓她!” …… 眨眼间,众女子又是撕打又是抢夺, 闹成了一团, 杜大管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吩咐旁边的随从要仔细盯着众人抢夺之物, 再拿来了纸笔,将那些被瓜分掉的物什么一一做好记录, 直到做完这一切, 他才整了整衣衫,朝院中那唯一没动手的中年女子拜道:“小人杜敏, 见过夫人!” “哼!”那中年女子凌利的看着杜敏, 阴阳怪气道:“杜敏杜大管事, 你终于看到本夫人在这里了?” “还请夫人莫怪, 权因大当家交代过,一定要将诸位娘子们拿到的礼册都记得清楚,故耽误了一些时间……” “大当家!大当家!你们眼里,就只有那个贱俾生的……” “小人还有些要事,请夫恕罪,容小人先行告辞。” 实在是不忍听这些污言秽语,杜敏在送将一只精美的雕花漆盒之后,立刻带着从者离开,方才步出内院,便听见里面传来了咒骂声,和着‘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震耳欲聋。 杜敏回头看了一眼,叹着气摇摇着,便带着几名从者一起来到了东面的书房外,守值的青衣小侍女立刻过来替他打理衣物,连衣服上的几缕不知从哪里带来的毛,都被拍打得干干净净。 洗过手,又将上面的水渍擦干抹净后,杜敏才推带房门,迈着不徐不急的步伐进门,对着那伏案看书的白衣女子禀报道:“大当家,礼物都已经送给夫人和小娘子们……” “她们可喜欢?” 白夙听罢,头也不抬,随口问了一声,也没等杜管事的回答,突然眉着皱头,右手紧握成拳,狠狠拍着桌面,冷声咆哮:“去把管粮行的那只猪给我找来!!!” “是!” 杜管家立刻应身退出,走远后才敢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急忙吩咐自己的随从去马厩牵马,正在等候时,却一行数人从西院走了出来,而当先之人正是白府三爷白卓。 “见过三爷。” 杜管家虽然是白夙身边的人,但对这白家其他人,却也是礼数周全,与那白卓见过礼后,便看见白卓身后站着一个白胖小个子青年,急忙对他说道:“六管事,大当家正要找你。” 这六管事是从父辈就卖身给白家的私奴,其父被前当家赐白姓,他便也随白姓,名长忠。 白长忠听得杜管家如此一说,面色一变,仿佛已经料想到出了什么事,有点魂不守舍。倒是白卓大笑一声,带着六他魁梧大汉,迈着大步招摇着来到了书房。 杜大管家正要阻挡,但他没有随丛在侧,难以敌众,一个推攘间,就被推到了一旁,却在低头弯腰之际,看到白卓身后带着的几个大汉,皆将右手藏在了袖中。 不对劲! 刹时! 杜大管家心中一颤,张口结舌间,正要惊呼出声,却又在刹那间,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口。 白卓头带白玉小冠,身着宽袍大氅,腰系缀玉宽带,乍看起来,端是富贵非凡。 一路趾高气昂的来到书房门口,却被那侍立的青衣侍者拦住:“三爷,您这满身酒气的,可不能进去,大当家不喜……” “滚开!”白卓勃然大怒,一拂袖将那女子扇倒在地,怒声骂道:“大当家!大当家!从今天以后,三爷我就是你们大当家!” “是吗?” 清清冷冷的女声从房内传出,听不出喜怒,却让白卓在刹那间,收回了正要打向侍女的巴掌。 “进来让我白夙看看,未来这白府的大当家,是什么模样?” 白卓下意识的便举步进门,走到距离白夙十数步的距离,便自觉停下,他看了看正身端坐案后胡椅的白夙,再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人,突然大着胆子,又向前走了一步。 唰! 一声轻响! 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柄巴掌长的小飞刀,钉在了距离白卓脚尖前不足半寸远的地方。 “白卓,其实,你若是敢再往前走半步,我立刻就可以将这白府大当家的位置让给你。” “真的?” “绝无虚言!” 白卓闻言,眼中一亮,抬了抬右脚,却又犹豫的看着那柄兀自颤抖的飞刀,吞着口水,将房间里打量了一圈。他知道,白夙这些年之所以敢在东莱横行霸道,就是因为身后养了些武艺高强的暗卫,但他却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些传说中的暗卫,除了那些将他吓破胆的飞刀。 要不要赌一把? 白卓犹豫了半晌,还是将脚收了回来,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躲到了身后几人当中。 “后面的几位好汉可面生的得紧,不过,白某今日还有要事,烦请诸位稍等片刻。” 将白卓的窝囊尽收眼底,白夙‘啪’的一声,将摊开在桌案上的账薄扔到了白六管事的面前,冷声质问道:“白长忠,你是猪吗?这么一本账册上面,就出现了四处错误,我要你何用?” 白长忠‘啪’的一声跪下,魂不附体的翻开账薄,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身后,却被白卓畏畏缩缩的躲开,只好颤抖应道:“我……我……” “如果只是账册有误,就当白养了一头猪,我也就认了。”白夙丝毫不给这个家奴的颜面,将自己被誉为‘阎罗’的冷酷无情展现得淋漓尽致:“但为什么,在秋收后整一个多月的时间,你所负责的粮行,却颗粮未进?” 这才是白夙最生气的原因,在她当初离开黄县之前,曾再三叮嘱,让白长忠一定要把握住时间,多收些粮食囤积,却没料想到,这素来胆小怕事的白长忠,竟敢违背她的吩咐。 “大……大当家……” 白长忠此刻半是后悔半是期望,后悔的是,当初自己竟然被三爷随便几个许偌就收买,期望的是,三爷这事儿若是成功,那白家大管事的位置,非他莫属。 如此一来,白长忠心里很是挣扎,他素来性子软弱,胆小怕事,此刻背后被几把刀逼着,既不敢出卖白卓,也承担不起白夙的怒气,只好在那里一个劲的颤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竟然呜呜的哭出声来。 被楚卓带进来的几个壮汉,在进门前面带凶光。他们原本都是双手染满鲜血,要吃断头饭的人,却被萧泽从牢里弄了出来,好酒好菜的养着,为的就是替他办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 早在很久之前,从白夙回来坐上白府当家之位开始,萧泽就已经在查探白夙的情况,后来综和一系列的试探来看,萧泽现在白夙的身边,有可能存在一支神秘的暗卫。 原本按他们事先的计划,为了确保这一次的刺杀万无一失,只要一走进这屋子,便由楚卓带着,将他们领到离白夙不到十步的地方,然后六名壮汉同时出手,势必要将白夙一击致命。 但为难的是,白夙有一个众所周知的怪癖,那就是,所有跟她同处一个空间的人,一定要焚香沐浴净脸净手,不能有丝毫异味,即使是将她这个要求严格做到,也绝不能近到离她十五步的地方。 这是一个很诡异的规矩,但至今为止,却无人敢破坏,即使是这六个面带凶光的大汉,在进得门来的那一刻,也莫明的觉得压抑起来。 是的,压抑。 直到此刻,他们才现,这间书房里的光线,竟然一点都不像是大户人家的书房,即使是里面摆满了层层叠叠的书架书柜,但这晦暗不明的光线下,险得格外的阴森诡异。 谁都不知道,在这晦暗和阴森里,藏匿了多少刀光剑影。 那在雕花檀木书案后面,广袖白衣女子傲然端坐,神色清冷,语声森寒,仿佛完全不知道此刻危机就在眼前。 “既然你说不出原因,那就出去罢,从今往后,再也不是我白家粮行的执事。” 白长忠闻言大喜,连磕了三个响头,从地上爬起便退出房门,想要远离这事非之地,却在踏出书房的门槛时,听见背后的清冷之声传来:“从今天开始,将白长忠卖到春风楼侍客,至死方休。” 不约而同的,在场所有人同时想起了一个名字——冷面阎罗!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外号,但毫无疑问的是,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觉这个外号放在面前之白衣女子的身上,没有丝毫的不妥。 春风楼,是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在场众人,没有谁不清楚,正因为清楚,所有人的背上,不自觉的爬上了几许寒意。 终于处置完了白长忠的事情,白夙像是突然想几了白卓和这几个大汉似的,随意问道:“几位还有何事?” 152.152章 此为防盗章  所以, 楚宁当时只考虑了三秒钟不到的时间,当场便答应了白青夜,而白青夜代表白家送上的回报是一本白夙的名帖, 和一封信。 楚柔后来知道后,大呼楚宁上了白家的当, 而晴儿也在旁边帮腔,狮子大开口,道是白家至少要给一百贯才行, 唯有霍蕴书轻笑不语。 次日的时候,楚柔带上孙兴何五二人, 以及另外两个寨中壮汉, 一起下山前往黄县县城。 东莱山恰好在蓬莱与黄县之间, 而黄县身为县治,拥有过万的人口, 楚宁一路行来, 虽然也见到了不少乞丐流民,但比蓬莱这个贼窝还是要好上许多。 给守在城门的兵卫送了几个铜钱后, 一行五人轻易便进得城来,让楚宁白担心了一场, 她还以为会查什户书籍验薄册。 方才进城没多久,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内城的一切,便见前面街道上围着一群人, 楚宁走近几步, 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再凝神一瞧,却是那个在蓬莱城里与她合作过的说书先生,正在那里大声讲着:“却怎知,那宁家妹妹竟然在即将出嫁的当口,患上了牙疾……” 楚宁摇头失笑,转身便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孙兴何伍二人等人并不知楚宁此来所为何事,只得跟在后面转悠,未过多时,却听后面传来了一道呼喊:“宁姑娘、宁姑娘,请留步……” 回头一看,却是那说书先生急步追了上来,两个喧寒了一会儿,楚宁才知,这说书先生姓贾名沛,是黄县本地人,目前正领着几个同行,到处替白家打牙刷广告。 “不知宁姑娘此来此可是有何要事?”喧寒完毕后,贾沛满脸笑容,恭敬道:“小人久居此地,若是一些小事情,大抵是能给姑娘帮上些忙的。” 楚宁知道,这贾沛是尝到了甜头,所以才会才与她套近乎,当即笑着客气了一句,又与何伍交代了些事情,让何伍带着那两个壮汉先行离去,自己带着孙兴跟着贾沛找了处茶摊了下来。 “既然先生是本地人,我这还真有件事情要烦劳先生。”叫上三碗茶,坐下后,楚宁便直接说道:“还请先生替我讲讲这里的官风民情。” 贾沛一听,当即笑道:“原来姑娘是想知道这个,小人正好知道一些,就是不知准或不准……” “准或不准都无妨碍,”楚宁道:“我也是初来贵地,权当作闲趣听听。” “那小人便从却年的匪患说起。”贾沛慢声道:“大约是去年冬月初,海寇黑胡子带人上了岸,与天王寨联手,几乎抢遍了整个东莱郡。” “其中,我黄县受害最深,连县城都几乎被攻破,当时负责抵御的县尉张大人,被贼寇抓住后,被绑在马后活活的拖死……概因此事,前县尊大人引咎辞官,新来的县尊王逸大人,于今年初夏方才到任。” 贾沛说完,又简要的将县府的官吏介绍了一番。比如县丞萧泽,是县里大户萧家的人长子;主薄姜柏数年前被人举了孝廉,但由于家势落魄,故只得了个主薄之位,现在是县里大户段氏的女婿。由于新的县尉尚未到位,所有事务皆由兵曹章铭负责,而这个章铭,也是萧家的女婿…… 两人正说着,茶博士便托着木盘,端上了三碗茶过来,楚宁正觉得口喝,端起茶碗,尚未来得及入口,顿时便傻了眼——只见碗里黄黄的碎茶叶和着葱姜、橘梗等物什,被煮成了浓浓的一碗,简直让人不知如何下口。 贾沛泰然自若,端起来便吃将下去,孙兴见样学样,吃得不亦乐乎,唯有楚宁,将碗推开后,就再没动过。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何五便带着人寻了过来,楚宁与贾沛告辞后,便朝何五问道:“打听到了没?” “打听到了。”何五立刻道:“那王县尊正在洞春楼里吃茶听曲,二寨……二姑娘可是要现在去?” “当然是现在去。” 由何五领路,一行五人直奔城西的洞春楼。 洞春楼仅是座不大的二层小楼,甫一入门,便见当中的戏台上有人正在伊伊呀呀的唱着什么,楚宁双眸一扫,便看将目光停在戏台下面正中的桌子旁,正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正笑着与他旁边的男仆人说着什么。 打量间,何伍已经与侍者谈妥,在楚宁的示意下,要了那中年男子旁边的桌子,便坐下安静听戏。 何伍的心思明显没在听戏上,时不时的转眼偷偷瞧着旁边桌上的动静,直接那仆人似乎得到了什么吩咐,似乎准备要离去的时候,何伍立刻便起身跟了上去。 不多时,何伍回来的时候,朝楚宁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楚宁扬眉一笑,来到那中年男子身后大约三步远的地方,正要作揖拜见,却见那人指了指戏台,又指了指对面的坐椅,并没开口。 楚宁躬身一拜,便安静的坐下,与那中年男子一起欣赏起台上的戏来,过了许久,直到台上戏几近结束,她才明白,这台戏似乎演的是汉高祖与楚霸王争霸的事故。 “姑娘可也是爱戏之人?”那男子意犹味尽,一直不停的看着台上,直到台上的人尽皆退下,方才回过头来,向楚宁要笑道:“若姑娘亦是爱戏人,不妨再稍等片刻,下一场戏是‘白衣云侯’智斗赤眉军的戏,最是得你们这年纪的小娘子喜爱。” 现在的楚宁,并不像刚才的时候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这白衣云侯,霍蕴书在给她科普庆朝旧事时候,还特意提到过。 据说,庆朝,起于新莽末年,当时海内分崩,天下大乱,身为一介布衣却有侠肝义胆、心忧天下的太、祖李焕在家乡乘势起兵,与更始政权公开决裂,南征北战二十五载有余,建立了当今大宁王朝。 而这白衣云侯便是太、祖时期的人,姓云名白衣,乃吕母义女,在天凤四年时随吕母起义,起义失败后投于赤眉军,在赤眉军攻入长安后,不满赤眉军降于更始政权,故带亲军投报太、祖李焕,随太、祖李焕南北征战,立下了赫赫战功,以女子之身受封侯爵,世称白衣侯,很是得人尊敬。 此刻听得这人如此一说,楚宁权当不知他身份,亦是笑着接口道:“还望前辈莫要笑话,晚辈最是向往云侯那仗剑纵马的飒飒英姿。” “哈哈哈……我家小女,也恰似你这般年纪,亦是如此。”那人一笑之后,话锋忽转:“听说姑娘是那白家的远房表亲?因家中出了变故,特来投奔?” “确是如此。”这个身份是白夙写在信里的,也是白家给的回报,所以,在楚柔和晴儿同时反对的时候,霍蕴书只是笑而不语。 “那姑娘今日来找本官,所为何事?” 这‘本官’两个字一出口,楚宁便知道,对方这是愿意与更多自己交流了,于是起身跪拜道:“草民初来不久,却听人多番提起贼寇之事,又听人说起老父母的贤德,故有了个想法……” “哦?原来姑娘是为本官分忧来了,快快请起。”王逸摇遥虚扶,道:“本官亦有耳闻,说那黑胡子又将卷土重来,末知姑娘有何好法子?可替本官解决此忧?” 楚宁顺势起身,瞧了瞧周围的戏客,王逸会意起身,与那戏楼的侍者要了一处二楼的雅间,与楚宁各自带了一名从者,在里面商讨了许久,才分头出来。 约莫天黑时,楚宁正在客栈里的吃晚餐,孙兴令了一个人过来,楚宁一看,便起身笑迎道:“原来是王管事,未知可用过晚膳?何伍,快去让店家再整几个好酒菜上来……” 何伍知道两人有话要谈,立刻便吩咐酒菜去了,留下孙兴负责楚宁的安危。 这王管事的名字叫王长福,是王逸身边的仆人,很是得王逸的信任,但此刻来见楚宁,态度却颇为恭敬,从身后另一名仆人那里接过一个木托盘,双手递上道:“我家老爷答应的事情已经办妥,还望楚都头能够早日成事,否则的话,我家老爷也不好交代呢。” “还请转告老父母,请他只管安心便是,不出十天,下官必然会来复命!”楚宁双手接过木盘,从盘下递过一块约莫一两重的碎银,随意看了看上面的官服和腰牌,便转交给孙兴,招呼着王管事一起坐下吃饭。 王长福双手拢在袖中,心里十分满意,他便是先前伺侯王逸,将两人私谈全都听进心里的人,此刻又收了份大礼,不禁在心暗赞,这个新任女都头不但会说话,还会做人,当然,若是她真有口中说的那般做说事,就更好了。 心里如此想着,王长福边拱手告辞道:“我家老爷还在等着小人回去伺候着,就不多叨扰了,楚都头还请留步。” 楚宁执意将他送出了房门,回来时就见孙兴正在瞧着那官服,见楚宁回来,不禁傻笑道:“二当家,没想到你这下山一趟,竟然就当官了。” 在这个进代,虽然也是男尊女卑,但没有后世辫子朝那么变、态,特别是在云白衣开了女子封侯的这个先例之后,又66续续的出过不少名闻于世的女子,所以,王逸才会答应得这般爽快。 但在楚宁看来,王逸之所以会答应,一半是因为白家在背后的活动,而另一半,是他的确实是需要帮手。 更确切的说,王逸需要的是打手,而白家也需要打手,而楚宁和紫竹寨,就是他们双方共同选中的打手,所以,事情才会办得这么顺利。 153.153章 此为防盗章  他们是一柄利剑! 但同样的, 他们可能在伤敌的时候,会伤到自己。他们今天可以为了吃饱饭, 转身投入紫竹寨, 一旦某一天, 他们拥有了其它的目标,那么, 也会毫不犹豫的离开紫竹寨。 所以,霍蕴书和楚柔两人, 都不看好楚宁的这个决定,可他们又不得不承认,已经多年没见血的紫竹寨, 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们都知道,在不久的将来,紫竹寨和青龙寨,必然会以武力来决定生死存活。 比起楚柔在武力和安危方面的担忧,霍蕴书和晴儿在财物上的担忧也是很急切的,特别是晴儿,这孩子是穷怕了,她每次想到要白养这么多人吃饭, 就觉得心好痛,此刻又打算跟楚宁再提提这个问题, 想要把这些人弄去采蚕茧, 却没想到楚宁一看她要开口的样子, 立刻就说:“晴儿的事先不说, 反正钱财方面,我们暂时不缺……” 晴儿觉得,必须让楚宁正视这个问题,必须让她明白,钱不能乱花,人不能乱养,所以说得很严肃:“二当家!照你这样下去,不久以后肯定会缺!我们不能只看现在,要看将来……”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楚宁也算是比较了解晴儿的性格了,她知道这孩子拗执,如果自己不能够说出一个能让她安心的理由,那今天就别想她放过自己,于是,只好说道:“大概三个月之后,我们还会有一笔进账。” “嗯???”晴儿瞪大眼,兴奋问道:“多吗?大概有多少?有没有白家这次给的多?” 这孩子是钻进钱眼里去了吗?竟然连什么原因进账都不问,直接问进账多少,还拿白家这次的交易来做参照物……胃口已经被养得这么大了吗?是谁前几天数着几个铜钱,都还开心得笑眯了眼…… 那着晴儿那满脸期待,楚宁不忍让她失望,于是问道:“大家觉得用牙刷沾着盐刷牙,舒服吗?” “当然不太舒服!”楚柔估计已经忘记,自己因为牙刷的事情,还将楚宁揍了一顿,此刻第一个出来言:“刷着刷着就会掉几根毛到嘴里不说,还有可能会刷得嘴里出血……” 见霍蕴书和晴儿也跟着点头,楚宁摊道:“所以,我想弄出一种东西来代替青盐。” “什么东西?那你还在这里说什么?怎么还不快去弄?” 看着这异口同声的三人,楚宁只得无奈的苦笑一下,敢情他们把自己当成万能的了?他们以为这钱就真的这么好赚? “现在想弄也弄不出来,我们没有材料。而且,即便是现在弄出来,对我们而言,也不是最好的时间。”楚宁只好详细解释道:“白家才拿到制刷手艺,还没能大量生产和贩卖,使用牙刷的人都不多,又有谁会来用牙膏呢?再说了,白家这才拿到制刷手艺,正准备大展身手,我们就急急忙的再把牙膏送上去,你们觉得,白家会怎么想?会怎么看待我们?” “他们会觉得我们很急切,会猜测我们是不是很需要钱,会打压价钱……”霍蕴书立刻就想明白,向楚柔和晴儿解释道:“所以,宁儿说三个月以后,是因为,她要看看白家这三个月的贩卖情况,也只有等这段时间过去,有大部份人都在用牙刷之后,才是推出牙膏的最好时机。” 这样一说,楚柔和晴儿也都明白了些,虽然都还是觉得有点不以为然,但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 接着,楚宁就铺开了一张白宣,上面已经画好了模竖相交的表格,对在场众人,讲解起了后世的左借右贷记账法。 在楚宁看来,紫竹寨如果能够度过眼下难关的话,将来必然会下山去谋求生路,到时候,不管她们是靠什么门路谋生,如果还是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就必然是会涉及到账目问题。假如摊子越做越大的话,账目必然也会越来越复杂,如果还是依靠这个世界的记账法来,那必然会出现很多她无法兼顾到的漏洞。 所以,必须趁现在还有时间,先把根基打好,即使是无法让他们在短时间内就学会使用阿拉伯数字,但也必须让他们将这种记账法的原理和规则弄明白。 次日一早,楚柔打着哈欠起来,就看见楚宁正在教晴儿背那劳什子的记账口诀,她昨晚也被楚宁逼着背了半宿,此刻醒来,却是一句都没能记住,于是心里一想,便提着刀出了门。 正想去拿竹篓招呼人手去山里,却没想到霍蕴书已经神清气爽的走了过来,说是从今天开始,全寨子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不用再去采蚕茧剿丝。 “不采茧了?”楚柔顿时瞪大眼,狠狠道:“她到底想干嘛?昨天收了一群人来吃白饭,今天连蚕都不采了,她这是想坐吃山空吗?!!!” “宁儿的意思是,想让你教他们练习武艺。”霍蕴书不紧不慢的笑道:“昨天惹到了那个青龙寨的夫人,又放走了野狼,他们迟早会回来找事,所以,宁儿就想着,干脆让自家兄弟们专心把武艺练好,到时候,不管谁来,我紫竹寨横竖都是不怕的……” “是这样吗?”虽然觉得霍蕴书这样的说法可以接受,但楚柔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却没有再往里深想,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叫来了几个常跟着她办事的心腹,拎着刀枪棍棒,敲着铜锣把寨子里所有人都叫了过来。 等所有人到齐,楚宁也已经来到了寨中的平地上,在她的示意下,霍蕴书和楚柔带着人,连敲带打的让所有人排成了横竖较直的方阵。 好在这里是山寨,也不是后世的辫子朝,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重,一群男男女女排队站在一起交头结耳,皆目带好奇的望着楚宁,本以为她会有什么话说,却没想到,她竟然一声不吭的站在前面,盯着在场的男男女女仔细看。 这一站之下,竟然足足站够了两个时辰,楚柔和霍蕴书带人着一些身强力壮的人,手持棍棒守在四周,谁敢乱动谁就会挨打,而那些身体差点的人,在这么长时间的站立之后,竟然晕倒了好些个。 两个时辰之后,在场将近四百人里,还能够站得稳的人,竟然不足半数,楚宁从这些人里面挑挑选选,最后选出来了三十个健妇和一百二十个壮汉。 下午的时候,便由楚柔带着这些人,一直在寨中的平地上走来走去,引得全寨的人争相围观。 “他们这些人,怎么竟然连左右都分不清?”听着那七零八落的脚步,再看着那乱得不像话的动作,楚宁实在忍不住黑了脸,对霍蕴书道:“难道没有让他们把口令都记住、分清楚?” 霍蕴书想了想,摇头道:“恐怕有点难,他们平日都是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哪有心思去记这些口令?我瞧着他们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只怕是全都想着晚上吃什么去了。” “就不能换一种方便又易记住的口令?”楚宁想起以前自己听过的一个练兵故事,问道:“比如说,喊草鞋,就伸左脚甩右手,喊布鞋,就伸右脚甩左手。” 霍蕴书立刻就把这话带给了正在号施令的楚柔,楚柔已经喊了半天,嗓子都快干得冒烟,心里早就积了不少火气,此刻从这话里听出了楚宁的不满,忍不住怒声道:“她就在那里想一出是一出,说得简单,你看这些人,大部份都打着赤脚,哪里来的草鞋布鞋让他们分?这不是搞得更复杂了吗?” “那依大当家您的意思是……”霍蕴书也觉得楚宁这提意不好,但又不想就这么回去对楚宁说,于是道:“要不大当家您出个主意?” “依我看啊……”楚柔盯着面前这群人,这群人小部份在看她,大部份则盯着那些正在刷锅洗碗,准备煮晚饭的人,于是心里头便有了主意。 “你们都给老娘听好!”楚柔大喝一声,按刀而立,恶狠狠道:“老娘喊一声‘碗’,你们就伸左脚甩右手;老娘喊一声‘筷’,你们就伸右脚甩左手;谁要是出错了脚,甩错了手,今晚就别想吃饭,都听清楚了没?” 一听到吃饭的问题,在场所有人都转过了脸,望着楚柔答道:“听清楚了!” “记清楚了没?” “记清楚了!” …… 霍蕴书见楚柔已经想出了办法,便回到楚宁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身后传来了楚柔的号令:“碗筷碗、碗筷碗……碗……筷……碗……” …… 刹那间,楚宁满脸黑如锅灰,对霍蕴书咬牙切齿道:“这就是方便又容易记住的新口令?!!!” “咳!咳!咳!” 霍蕴书忍不住连连咳了好几声,尴尬得说不出话来。虽然他也没想没明白,楚宁为什么明明说的是要让寨里的兄弟们练习武艺,却非要让楚柔带着他们,像一群傻子一样在那里练走路,但是一群喊着‘碗筷碗’的人在那里练走路,岂不是显得比傻子还要更傻? 没想到的是,那边的情况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在楚柔带着走了几遍之后,基本上都没有人再出错脚、甩错手,更是热情高涨,自的跟在楚柔后面一起大声高喊。 于是,在接下来的许多天里,紫竹寨内的平地上,出现了一道奇景。 前面一个身材高挑,腰挎长刀的女人在怒吼:“碗筷碗、碗筷碗……” 后面跟着一群男女,整齐的甩着手脚,齐声咆哮:“碗筷碗、碗筷碗……” 154.154章 此为防盗章 这是楚宁第一次看到霍蕴书这么大的脾气,将孙兴何伍二人责骂之后, 又调来了两个自己的心腹, 不由分说的便要将楚宁送回紫竹寨。 眼看着楚柔连抢劫工作都快做完,也于也就不再坚持, 在将近十人的护卫下,抄近路返回了紫竹寨。 一路走得沉默, 楚宁简直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其实她今天完全可以留在紫竹寨,静等楚柔和霍蕴书的消息,可鬼使神差的,她还是被楚柔劝了过来。 今天,她杀人了! 杀了一个枯骨如柴,艰难求存的老人! 看着自己被鲜血浸染, 已经干涸凝结成暗褐色的双手,楚宁忽然大步跑开, 孙兴立刻反应过来,眼看着她跑向了一个雨水汇集的小湖, 急忙喊道:“二寨主,那个湖里的水蛇……” 此刻的楚宁, 哪里顾得这些,冲到湖边就立刻搓洗着双手, 直到将双手搓得通红才停下, 这才想起孙兴说的蛇,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往湖里一看…… 影子? 美人蛇的影子?!!! 惊楞三秒钟,楚宁立刻向后面喊道:“孙兴!带着所有人退后两百步!背对着我!” 孙兴等人本来离楚宁这边只有十数步的距离了,此刻着她这么一喊,纷纷抬头看过来,随即便听见一道女声怒喝:“你们这兔崽子,没听见你们寨主让你们滚开吗?还要看?再看老娘挖了你们的眼珠子!” 一众人看了看那颗露在水面的长女人头,又看看站在岸边的楚宁,到底还是退开了。 “真是人生有缘,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云竹姑娘!”楚宁指了指湖里,笑道:“他们都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他们是走了,可你这小母鸡还没走!难道是想留下来陪姨娘一块儿洗么?” 谢云竹扒了两个绺子的衣服,一从青龙寨里混了出来,可那两个绺子的衣服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衣又脏又臭不说,里面跳骚虱子不计其数,咬得她浑身不舒服,正巧看到这里个小湖,便打算先洗个澡,再换回自己的衣服。 哪料想,这才洗一半,竟然杀出来了个小贼头。 楚宁的耳朵自动过滤掉‘小母鸡’三个字,再将‘姨娘’两个字放进心里,唇边漾起几许笑意,故意吓道:“我听说,这湖里有水蛇。” “……那你还不滚!!!” “我为什么要滚?!!” “老娘要穿衣服……” “你穿你的衣服,我看我的风景,可有妨碍?”楚宁故意占点嘴上便宜,眼看谢云竹一幅被逼急的模样,摇头失笑,动了动脚,正要转身离开。 哪料想,谢云竹突然从水里站起来,挂着一身水珠上岸,故意挺了挺身上的傲然,当着楚宁的面,施施然的换上衣服。 “身材很不错哦……!”谢云竹动作施然大方,楚宁也看得光明正大。 然而,一声夸赞尚未说完,谢云竹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枯木棍,劈头盖脸的就朝楚宁打来,边打边骂:“就你个半大的小母鸡,也敢占老娘的便宜?看老娘不好好教训你!!!” 顿时,什么杀人回忆过去……各种情绪,统统飞散,楚宁只顾着抱头鼠窜。 孙兴等人本想去阻止,却被何伍拉住,劝道:“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场面有点眼熟吗?” “好像是有点……”孙兴摸着脑袋想了想,傻笑道:“好像以前大当家生气揍人的时候,也是这般场景……” 于是,楚宁就这样被谢云竹拎着棍子赶回了紫竹寨。 晴儿正带着一群老弱,拿着竹枪守在寨门口,眼看着楚宁被谢云竹灰头土脸的赶回来,还以为是吃了败仗,当下便带着一群老弱围了上来。 这些老弱最近都能吃饱饭,又没干什么别的活儿,被闲养的这阵子,都跟着练过一阵子,此刻摆开竹枪阵来,也有那么几分模样,看得谢云竹心中一动,扔下手里木棍,对晴儿笑道:“小丫头,让你们二当家说话。” 楚宁正被晴儿护在身后,此刻被谢云竹点名,只好站出来,无奈道:“谢姑娘,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你得叫老娘谢姨!”谢云竹柳眉一挑,怒声道:“从今往后,老娘要在这里住下!你得负责老娘吃饱喝足穿暖和!” …… 这突然间就多了个姨,还要负责她吃穿住,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楚宁忍不住抬头望天,摸着自己抽疼的心口,悲痛问道:“那我有什么好处?” “等老娘想起来了,再告诉你!” 不等楚宁答应,谢云竹便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大摇大摆的走进寨子,在里面转了一圈后,最终宣布寨中的那间青瓦四合院,成了她的地盘。 此刻,楚柔已经抢完了青龙寨,虽然粮食等物什没抢到什么,但她意外的从一些墙洞、床底找出了大半箱金银珠宝,由霍蕴书大概的估算了一下,大概价值千余两白银,对于紫竹寨而言,算笔大收入。 两人合计之下,便分兵而行,由楚柔带着精锐立刻下山进行后继的计划,而霍蕴书则带领一部份战斗力弱的人,将东西送回紫竹寨,算好时间点火,将整个青龙寨都烧成了灰烬。 午时后,通天梁正带着手下躲在树林草丛里偷偷啃饼子,突然听见派出去的哨子报,说是青龙寨的上空飘起了浓烟,像是走水。 通天梁脑子不笨,一听就知道是出了情况,想到自己半生经营的地方,就这样没了,气得暴跳如雷,立刻准备把手下人马都带回去救火。 顶天梁这时候突然跑了过来,喘着粗气,面带喜色道:“大当家……白……白家的货队来了……有……有百余车的货……货物……” “货你娘的货!”通天梁气红了眼,当场就骂起来:“老窝都被人给端了,你还在意这点货,赶紧跟老子回去一起救人救火!” 其实,对于通天梁来说,救人救火都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前几天才收了人大量的财物,虽然嘴上说的是,等干完这一回生意,拿到另外那一半后再分,但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打算拿出来分润,否则的话,怎么会突然让应天梁带着人手留下,就是为了防止托天梁在背后捣乱。 顶天梁的性子急,又是个直肠子,所以,他不知道通天梁收了一笔钱财,还记着要抢白家的货物,而且,之前通天梁为了让他们都下狠心,还特意把货物的价值夸大,此刻被通天梁这么一骂,顶天梁心里也有了脾气,但他也不好当面顶撞,只好不作声。 通天梁以为顶天梁同意回去,却在临走时,才现顶天梁带走了自己手下的兄弟,打算一个人单干。 如此一来,通天梁也没了好办法,只能骂骂咧咧的也留下,心里想着,等干完这次,托天梁、应天梁和顶天梁三人,无论如何都要除去。 没多时,白家的货队就已经走进了众匪埋伏的圈子,顶天梁当先一步跳出去,将队伍拦了下来,挥着把大刀耀武扬威。 “不好!我们中计了!” 正埋伏在队尾的托天梁听见了前面的喊杀声,正要带人冲下去,却见被他们伏击的粮车上面的麻袋被掀开,从里面都钻出了一些腰佩长刀的人,累计下来,竟然将近三百之数。 这些人显然是白家的部曲,皆身穿葛布劲装,腰配长刀,身材魁梧,几乎能以一抵二。 到此时,通天梁也知道自己中了计,知道自己手下的这些瘦弱饿匪讨不了好,于是招来心腹,传下了两个口令。 顶天梁奋力的捅死一个对手,被旁边的人近身,他一看是通天梁的心腹,也就没多想,只听他说:“大当家传令,说中间那辆马车上坐着的人,便是那白大当家,若是能取得她的人头,足可换得五百两赏银!” “五百两赏银?”顶天梁一听,顿时双眼放光,但还是有点不敢确定,追问道:“大当家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银钱?” “当然是有人出了这个价来买她的人头。” 通天梁的心腹说完,便提着刀作势要杀过去,顶天梁自然不会白白放过这个机会,他大喝一声,召来十数个自己的心腹,对着中间那辆白纱飘飞的马车冲杀过去,在金钱的引诱下,这十数人战斗力倍增,竟然连连砍杀了白家数十部曲。 正在这时,背后忽闻喊杀声,顶天梁回头一看,不禁呆立当场。 原来,就在顶天梁奋力冲杀的时候,通天梁竟然带着自己的心腹开始撤离,显然是要将顶天梁留下来绊住白家部曲的追击。 然而,通天梁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支伏兵。 这支伏兵便是紫竹寨的精锐,由楚柔率领,按照楚宁的计划,埋伏青龙寨人多的这支人马,在楚宁看来,只要能将这支队伍击溃,余下的那支,将不足为虑。 楚柔不太懂这是什么道理,但此刻见青龙寨这临后撤的情形,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拔刀一挥,便带着紫竹寨的人马喊杀着冲下山去,一个照面就戳倒了大片。 已经逃出一段距离的通天梁回头一看,这竟然是紫竹寨的人,再看他们摆着整齐的竹枪阵,脚下踩着哀嚎不止的众匪,也没胆子回头救人,只好狠狠的咬了咬牙,打马跑得快逃。 余下的山贼见状,也跟着跑得飞快,唯有顶天梁和他的心腹倒霉,已经被白家的部曲团团围住,又亲眼见到紫竹寨这般冲杀,顿时被吓破了胆,三两下就被杀的杀,抓的抓。 又是一番追杀,楚柔回来一看,才知道,紫竹寨这番冲杀,竟然让青龙寨留下了百余死伤,但看着满地的哀鸿,却让楚柔手脚冰冷,有点不知该作何处理。 “不管死没死,全部补刀,头颅全都割下来,尸体都找个大坑埋上……” 白家的人部曲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很快便有人过来收拾战场,又给楚柔传讯说,大当家有请。 说起来,楚柔最近经常听见白大当家的名字,但这却是她第一次见到白夙。 此时的白夙正坐在马车里,挑开车窗上的白纱帘子,神情淡漠的看着周遭,明明身处血腥战场,却依然淡然端坐如高堂,直到楚柔走到马车旁,方才淡淡开口:“姑娘想必便是楚大寨主。” “正是在下。”楚柔按耐住自己对这个名闻已久之人的好奇,拱手作礼道:“楚柔见过白大当家。” 白夙也不喧寒,直接道:“我听说,青龙寨的恶贼兵分两路,还要劳烦大寨主去查看一下其他恶贼躲在了哪处。” 楚柔也没多问她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转身就招呼自己的人手,去寻托天梁了。 然而,她们却不知,那托天梁眼见阵势不对,早就已经带着人手逃走,路得比通天梁还要快。 通天梁一路逃窜,此刻他也不敢回青龙寨了,好在他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混久了心眼子也多,在别处藏了一些粮食,留给自己保命用。 怎料想,他还没能逃自己的第二个窝,就被托天梁带着人半路给埋伏了。 通天梁说完,特意转头看了托天梁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并无异议,正在跟几个寨子的领套近乎,遂稍稍放下心来。 半个时辰后,众人皆整装待,通天梁突然改变了主意,把应天梁留了下,还将青龙寨的兄弟留了一百人,交给应天梁守寨,又从托天梁手下调一百人过去,于是,托天梁的手下,竟不足三百人。 “大柜,你这样安排的话,到时人手不足怎么办?”托天梁找到正要出的通天梁,提醒道:“听说白家这批货物足足装够了数十骡车,还是那白大当家带着部曲亲自押送,少说也有两三百人……” “哈哈哈……二柜,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见托天梁只是在担心这个,通天梁又放心了些,笑道:“老子得到消息说,那白大当家,这次只带了一百人不到的部曲,所以,你就放心吧!手到擒来也!” 如此一来,托天梁也不再说话了,两人各自带着人马下山,按照计划找了地方埋伏起来。 与此同时,紫竹寨放出的哨子将情报传回了紫竹寨,楚宁、楚柔、霍蕴书和晴儿四人,紧急召开了部署会议。 “根据哨子传回来的消息,青龙寨的人马分作两路,分别埋伏在了路旁的山里,两路人马之间,相隔大约数里的距离,粗略估计,大概有八百之众。”楚宁宣布完简易情报,便问道:“我们只有区区两百人不到,该怎么才能将他们拿下?” “如果他们两队人马不均等的话,我们可以先攻击人少的那一队。”楚柔很快便有主意:“依照白家送来的消息,白夙会带三百部曲,再加上一些壮仆,共计应该不会少于五百人,只要我们算好时间,同时动手,前后夹击同一路人马,应该胜算颇大。” 楚柔是亲自带着那一百多人去见过血的,她非常清楚那一排排竹枪整列,同时冲刺的威力,如果单从人数上来算的话,一即使是对方人数多上一倍,她也毫不惧怕。 155.155章 此为防盗章  鬼面人眼观六路, 也看清了楚宁说话前抬手做出手势,但是让震惊的是——仅仅只是一个手势的指令,竟会在转瞬间就传达全部人,从指令传达到他们列队到端枪布阵,所用的时间,仅仅竟然不过六十息! 是的!不过六十息! 更让人震惊的是——在整个列队布阵的全程中, 竟然安静无声!竟然没有任何人出过任何指令! 令行禁止!鸦雀无声! 这些人, 真的是山贼吗?!真的是才与敌寇浴血奋战吗?! 鬼面人提枪立于阵前,收敛起自己心中眸底的震撼和震惊,眸光缓缓的掠过那密集如林的枪阵, 在提刀而立防备着她的楚柔身上停留了片刻, 最后停落在楚宁身上——这个传说中紫竹寨二当家,这个两三个月前,还文不成武不就的人, 竟然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将一群乌合之众, 变成了一支强军? 难道说,传言是真的?这个紫竹寨的二当家, 真的得到了仙人的指点? 在鬼面人打量着楚宁的时候,楚宁也在打量着鬼面人,但她观查人的动作, 却比鬼面人要隐密得多, 只是坐在何五不知道从哪里端来的胡凳上, 端着个土碗, 慢慢的喝着酒,以眼角余光关注着对面的一举一动。 这是楚宁来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喝酒,原本是担心今天战况激烈,用来给自己拔剑上阵时壮胆的,却没想到,紫竹寨今天的战斗力出了她的预计,海寇并没能坚持到需要她亲自动手的时候,所以,此刻只好把酒拿来装腔作势。 为了表现出自己‘阵前温酒叱咤,笑看风云天下’的气概,楚宁很是豪迈的饮下了一大口,却在酒入唇舌的那一刹那,差点就当众吐了出来! 何伍!你这到底是买什么鬼酒?酒里怎么会有一股子醋酸味?!!! 自己作出来的结果再苦再酸,也得笑着吃下去,楚宁好不容易咽下那口不知是酒还是醋的东西,回头瞧了何伍一眼,狠狠的把土碗扔下,摔得四分五裂,这才有空来搭理那鬼面人。 鬼面人以及他身后的一群手下,都被对面那个传闻中紫竹寨二当家的举动弄得满头雾水,原本一触即阵势,此刻竟然变隐约变得轻松起来,特别是鬼面人这边,这些天王寨众,竟然指点着对方面的那个年轻女子纷纷议论,轻视有之,侮辱有之…… 但在那鬼面人看来,对面的那个二当家却又变得不一样了。 此刻,她一举扔下酒碗,淡笑着撩起皮甲下罢坐回胡凳上,在她背后整齐战阵的映衬下,竟隐隐的生出了几分‘醉傲沙场,点指江山’的气势来。 楚宁不知道鬼面人是如何看待她的,但她此举也不是完全装腔作势的胡闹,她一直都在心里默数,从何五倒酒,一直到她扔碗之间,整整三十多息的时间,对方依然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对方只是想捡便宜,而不是与紫竹寨死磕。 只要不是死磕,事情就好办多了! 楚宁忍不住笑了笑,让何伍朝对面喊话道:“天王寨主可在?” “我天王寨主,岂是尔等能轻易面见?”鬼面人的队伍里站出一彪炳大汉,他将肩头大斧往地上一立,大声回道:“某家今日奉寨主之命,前来助阵紫寨竹灭寇!” “非也!”何五大声喊道:“我等乃是本县卫民义军,县尊大人亲自任命的楚宁都头在此!尔等为何将我等错认为紫竹寨耶???” 楚宁好不容易给自己换了个马甲,不再是人见人恨、人见人杀的山贼头,甚至为了这个马甲,她早在半月前,就开始给底下的人洗脑,硬生生的给他们带上了一个‘卫民军’的名头,此刻怎么可能再把‘紫竹寨’这个三个字认领回来。 所以,面对楚宁这么无耻的耍赖,那大汉显然被惊呆了,不禁朝那鬼面人瞧去,得到示意后,方才回声道:“某家不管你是紫竹寨还是卫民军,某家只是奉寨主之令,前来与你等商谈白家酬劳之事。” “白家有何酬劳?为何吾等却是不知?既是白家酬劳,尔等为何不去找白家?” “我卫民大军在此激战海寇,尔等却为何在此借口阻拦?莫非尔等与那海寇同流合污?” 天王寨众人,显然没有料想到有人会比他们更无赖更无耻更不要脸,不但脱了马甲不认人,还倒打一耙,将他们和海寇扯到了一起。 但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对方接连几句话喊完,竟然直接便冲杀了过来。 是真的冲杀,与先前同那些海寇作战一般,没有丝毫吓唬的成份。 那鬼面人也在瞬间被惊愣住,等到他警觉到对面那个浅笑如风的女人,是真的要跟他死磕的时候,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失算。 他失算了四点。其一是对方不要脸的程度;其二是对方对局势的把控能力;其三是对方说打就打的果决;其四,是对方部众的战斗力。 是的,此刻,鬼面人将那面上笑得温软、实则心如猛虎的年轻女子,将她的‘不要脸’排在了第一位。 但他毕竟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弱者,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在过去长达几年的时间里,将这黄县第一山寨的位置紧紧握于掌间。 所以,在楚宁指挥头部众冲杀过去时,他长/枪微扬,斜斜指天,口里打了个呼哨,翻身会跨上自己的座骑,身后更是奔出十余骑人马,列阵于他身后,而其余的天王寨众,便以前面骑兵枪阵为基准,很快便布成了一座锥型的战阵。 早在天王寨这些人马出现时,楚宁便已经将他们的人数估算了一遍,她对天王寨的了解较少,原本以为他们的战斗力可能只是与黑胡子海寇相当,或者稍强,但此刻一见对方这阵势,她就知道自己的估计出了错误。 但战场就是战场,军令若不出口则罢,此刻军令已出,她已经没了反悔的机会, 不过,楚宁并不后悔自己传下的这个命令,她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要做,必须要面对,即使她根本就不忍心再多死一个人,再多流一滴血……但在这个世界上,不忍心又能如何呢?现在的不忍心,将会留下无穷无尽的麻烦! 楚宁深深的吸入了一口气,让那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自己的喉头心胸间,提缰勒马后退数丈之外,接过何伍递送过来的各色旗子,开始冷静的指挥。 在前世的时候,楚宁虽然在商政两界混得如鱼水,但她毕竟不是军人,也没有真正的面对过这样以生死为赌注的战斗,更没有亲自指挥过军队,而她唯一对军人真正的接触,那还是在学生时代军训。 而在这个世界上,如今却有男女老少妇孺将近三四千人的性命押在她的背上,甚至可以说,在东莱郡守的援军抵达之前,整个黄县近万人性命都压在她的背,这份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这份责任有多重,也可想而知。 楚宁没有带过真正的军队,所以,只能将自己以前带领销售团队的经验拿出来,白天训练他们的基本技能,晚上给他们洗脑,生生的给这些吃断头饭的山贼们讲忠孝廉耻,讲家国天下,讲大义,讲信仰……她甚至不知道这些穷苦出身、手染鲜血的人,到能不能听懂她到在讲什么,只能日复一时的不停的讲,不停的说。 她给这支以山贼为前身的新军,取名叫‘卫民军’,就是希望他们能够记住‘保家卫民’这四个字。 楚宁也没有真正的指挥过战斗,只能将以前看过的兵书兵法都拿出来,一条计一条谋的挑捡,在霍蕴书的指点,慢慢的学会怎么来掌控挥军队,怎么指挥战场。 毫无疑问的是,这场战斗肯定不会是楚宁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亲身指挥的战斗,甚至可以说,这是霍蕴书和王逸特意给她一个亲自实战的机会。 这一个,以整个县城所有民众身家性命为赌注的机会! 所以!无论任何时候!她必须冷静! 原本双方人马间就相隔不过数十丈的距离,此刻随着楚宁一声令下,卫民军长/枪斜端,整齐向前,动了攻击阵势。 与此同时,天王寨也开始摆出了以枪/骑为锥型攻击阵势,这个阵型,在大型战场里是最常用到的,也是最适合用来撕裂敌军方阵的阵型。 但是,让鬼面人震惊的却是,当他身后的天王寨众在摆出锥形阵时,原本处于进攻状态的卫民军,竟然在攻击途中开始换阵! 是的!在攻击途中换阵!!! 鬼面人不是萧玮,他显然是个懂得兵法与兵阵的人,否则的话,他也不能可在卫民军以枪队方阵进攻的时候,立刻便布下了锥形阵势来破敌,正因为他懂得兵法与阵法,此刻敌方突然换阵,带给他的震憾更加强烈。 两阵之间的距离不过数十余丈,百余息时间时间就够对阵人马杀到眼前,这些所谓的‘卫民军’竟然敢在这样么短的时间内仓促变阵??? 对方的指挥者到底是疯了,还是太过自信、太有吃下天王寨的把握?!!! 就在鬼面人憾的时候,卫民军已经开始换阵。 原本处于前三排的长/枪兵竟然左右散开一个身位,后面第四排和第五排的人立刻从隙间里上前,排到了第一排,纷纷放下手中长/枪,从背后取下了一面厚约三寸的圆木小盾,在前面筑起了一道盾墙,而在盾强筑起时,原本排在第六排的人,也已经站到了木盾墙后面,同样放下手中的长/枪,解下背后的弓和箭,熟练的拉弓搭箭,瞄准了天王寨前面骑士。 刘长贵很紧张,他不是第一次杀人,但是,却是第一次这么紧张,他与左右并列的三十名弓手一样,挽长弓如满月,瞄准着对方骑士的座骑,只等楚宁一声令下,他手里的羽箭就会射伤对方的战马。 156.156章 此为防盗章  女助理面带细框眼镜, 手拿文件夹,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 看起来很是稳重堪用, 但当她用眼角余光, 瞧见那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两三岁的年轻女总裁, 正在解开自己衬衣袖口的扣子时, 她额头上的冷汗刹时就冒了出来。 女助理很紧张,小心脏巨烈跳动,响得跟擂鼓似的。 总裁大人她莫不是想亲自去动手了吧? 想到总裁大人经常放在座驾后备箱的那根棒球棍,女助理顿时觉得心里大急。她的这个顶头上司姓楚,单名字一个宁字,平时都是笑脸迎人, 对下属也是和蔼慷慨, 再加上身材和颜值都属一流, 即使平时上班总是白衬衫加黑西服,但在全公司男女的眼里, 却也是可攻可受的极品性幻想对象。即使是她,偶尔在见到楚总的时候,也曾做过被楚总壁咚在墙上问‘约吗’的少女梦…… 天仙攻, 说的就是楚总这种女人。 只是, 女助理已经跟着这在这个天仙攻上司身边许多年, 眼看着她从人生的谷底, 一步步爬到了如今的地位, 对她的脾气和性子, 几乎是摸得一清二楚,此刻,只要看一眼她那冷若冰霜的眼睛,就知道她心底的怒火燃烧得比焰山还要猛烈。 不过,幸好,楚总今天棒极了,因为她克止住了自己,没有带着满腔怒火冲下楼去,扛着棒球棍大杀四方,为她那个‘血手人屠’的外号多做宣传。 此刻的楚大总裁已经掏出了手机,修长而白皙的指尖划拉了几下,打开了一个应用,紧接着就低头玩起手机来。 听着手里面传来的音乐声,女助理轻轻的呼出口气,将高悬的心脏略略放下。楚大总裁在玩暖暖,根据她的经验来看,在暖暖妹子的体力没用完之前,棒球棍还很安全。 趁着楚大总裁正跟手游里的妹子们比拼衣服的时候,女助理飞快的收拾起办公室来,将审过和没审过的文件分门别类的放好,再从方件里面收出了几本书,抱着放回了墙边的大书柜里。 书柜有整面墙那么大,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满了许多书,比如《行政管理概论》、《现代企业营销学》等等之类的书籍,但除此之外,也有好些明显画风不对存在,比如被摆在《君主论》和《富国论》之间的那本《霸道总裁爱上我》;又比如《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和《纪效新书》中间的那本《冷酷总裁的甜心小宝贝》;再比如,被摆在弗洛伊德和阿德勒两位大神旁边的那本《七十二招撩妹术》…… 面对如此画风清奇的书柜,女助理显得很淡定,待她摆完书回到总裁办公桌前时,楚大总裁也已经放下了手机,显然暖暖妹子的体力已经被她榨干,甚至极有可能还没刷到她想要的装备,因为,此刻的她,双眸更冷,简直与她那些书里写的冷酷霸道总裁别无二致。 “他们有提出什么条件吗?” “没有提任何条件。”女助理忍不住叹了口气,才接着往下说道:“前几次还能够见到正主,今天去的时候,被人拦在了门外。” “难道下面那群人就不能自己想个办法,去把这事给解决掉?非得我亲自出马才行吗?” 冷酷霸道的楚总敲了敲办公桌,然后站起身来,接过女助理寄过来的大衣外套穿上,接着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摸出了一根伸缩棍,踩着高达数cm的高跟鞋便出了办公室。 女助理连忙抱着文件背起包,快步跟了上去,只是,等她追到楚总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车库。 “保安部!呼叫保安部!楚总要离开公司,请立刻安排保镖跟上来,a级警备。”女助理边拔通公司内线,边坐进驾始室,利落将车门锁紧后,才松口气问道:“楚总,您真要亲自过去?” “当然要去,正好去见见当年的旧人。”楚宁在驾始位后面坐好,拿出手机正要玩游戏,却见自己的助理满脸紧张,又带着防备的看着自己,只好道:“宋然姐,我今天没带棒球棍来。” 顿时,宋然放下心来,她与楚宁相逢于微末,是亲眼见过楚宁扛着棒球棍大杀四方,将人打得满地找牙的,而如今楚宁的身份已然不同于往日,但有些习惯却任然没能改变过来——比如,仍然喜欢随身带着武器。 红色的保时捷在棚户区狭窄的巷道上停了下来,紧跟在后面的保镖也纷纷下车,以人身为墙,护着楚宁路走向小巷的深处,最后,一行人停在了一间小小的网吧前。 在距离网吧大门尚有好几米远的地方,楚宁停下了脚步,靠坐在保镖搬过来的椅子上不作声。网吧的大门也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一个身上披着黑皮大衣的中年男人缓步走了出来,而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群手持钢管男女。 皮衣男人在距离楚宁三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示意身后的小弟搬来椅子,坐下点燃雪茄慢慢的抽了半晌,方才露出满口黄牙,笑着说道:“楚大总裁今天终于舍得亲自来了!” “若早知是青爷您在这儿,我楚宁还不早就过来给您请安了?”此时的楚宁,一改先前的冷酷霸道,满脸白莲花似的笑容,如那三月春风拂面,温柔又亲和。 “既然楚总还认得我张薄面,”那被唤作青爷的男人又抽了口雪茄,才接着往下继续说道:“那这棚户区的事情,也就这么了结了吧。” “青爷,您这是在说笑吧?”楚总裁那满脸笑容瞬间消失,翻脸跟翻书似的:“您也在道上混了这么些年,想必也清楚,这个棚户区的改建项目,政府都已经公布出来……您这么说,可真是让我为难得紧。” “你有什么为难的?”那青爷尚未说话,他身后的一个年轻男子却插嘴说道:“只要你跟我们合作,将时间拖上几年,到时少不得你的好处。” “是吗?”楚宁笑了笑,朝青爷问道:“青爷,这年头,小爬虫也能代替您来说话吗?” 青爷瞪了那个年轻男人一眼,挥手让他退开了几步,才开口说道:“小爬虫虽然不能代替我说话,但总归,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是不知道楚总是怎么个想法了。” “至于我是什么样的想法,青爷的心里应该明白。”楚宁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后又回过头来,说道:“但青爷的面子,我楚宁也不能不给,所以,我就再给五天时间,五天之后,来的可不就是轿车了。” 等楚宁带着一行人走远,那青爷还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先前那个说话的年轻人忍不住道:“爸,那女人凭什么这么拽?三番四次的给脸不要脸,她以前不也是混道上的吗?听说还只是个小太妹,现在做了个什么总裁的,你怎么就怕她了呢?” “臭小子,你懂什么?”青爷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吓得周围一群年轻人一哄而散。 青爷打完,停下巴掌,嘴里训道:“那女人跟我们不一样,我们的江山,都是靠女人打出来的,见不得光,现如今,这门生意越来越难做,只有躲在这些破烂的地方,才有一点活路。” “那她呢?难道她就没做过见不得光的事情?”年轻人不服气道:“只要把她以前做太妹时的那些事情捅出来,她还能拽到几时?……” 青爷听着这番话,有些失望的望着这年轻人,又有些颓废道:“儿子,你要记着,这个女人的外号,叫‘血手人屠’。” 楚宁坐回车上,宋然慢慢的开着车子离开,两人沉默了好久,直到已经快离开这片棚户区,楚宁才突然开口说道:“没想到,那间小网吧,现在竟然落到了青爷的手里。” “是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这里。”宋然停下车,回过头看着楚宁,轻声叹道:“看看现在的你和我,想想当初我守着网吧,你扛着棒球棍大杀四方,到处找那些小混混、小太妹收网费的日子,真感觉像做梦似的。” 现在的楚宁,身为天佑集团的总裁,被誉为南都市最闪耀的新贵,而这个棚户区的改建项目,将会给她带来巨额的利润,将她推上人生的另一个高峰,但是,谁能想到,这个年轻的女总裁,在数年前,只是一个在社会最底的小太妹呢? 宋然在遇上楚宁的时候,楚宁已经成了那间小网吧的老板,守着十多台破旧电脑,白天拎着球棍收网费,晚上抱着被子熬夜苦读书,全然不像是街头巷尾三姑六婆口里的所说的小太妹。 事实上,直到现在,宋然都不知道,为什么楚宁会在那个时候将她从火坑里面救了出来,如果不是楚宁的话,只怕这世间早就没她宋然这个人了。 “楚总,我能问你一件事情吗?”当车子开回城区后,宋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了自己多年以来的疑惑:“当初,在那么多女人堆里,你怎么就选中了我呢?” 楚宁闻言,从手机游戏里抬起头来,看着侧视镜里的宋然,眸光深遂默然,仿佛在她目光的尽头,看到的并不是宋然,而是千山万水之外其他人。 直到宋然将车开回了楚宁的别墅,宋然都没能等到回答,待她停好车,鼓起勇气准备再次追问的时候,才现楚宁竟然侧身躺在了后坐上,仿佛睡着了似的。 宋然打开后车门,准备叫醒楚宁,却一眼看到了楚宁的手机,手机还亮着没锁屏,桌面是个卷女子,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裙,带着细框眼镜,依稀间,似乎与她有那么半分相似。 “楚……楚总……” 直到手机屏幕变成了黑色,宋然才勉强按捺住自己翻腾的心绪,弯腰轻唤了几声,却没能得到楚宁的半分回应,直到她不经易间碰触到楚宁的额头,才现她竟然温度高得吓人。 为了方便拉进关系,楚宁毫不知耻的开始诱拐小少女,开口晴姑娘闭口小晴儿,并从这晴儿姑娘的口中,了解到了一些迫切想要知道的信息,比如一些关于这个时代的历史,比如紫竹寨的来历。 当然,这些东西,并不是晴儿完整告诉楚宁的,有些事情,晴儿也是一知半解,楚宁只好在根据她的只言片语加以推测,所以,很多东西,楚宁都只是初步了解,必须亲自印证过后,才能够作为准数。 不过,让楚宁觉得欣喜的是,这个名叫晴儿的小姑娘虽然年纪尚小,又从小生活在贼窝,但她却是这个贼窝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知识份子,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够告诉楚宁这些关于外界的事情,否则,楚宁怕是要两眼摸黑的在这个贼窝里生活好久,指不定哪天运气不好,就给别人刷声望了。 除了晴儿之外,这个贼窝里的知识份子还有四个,楚宁在心里排了名次,排名在第一的叫王沅德,听说曾做过教书先生;排名第二就是晴儿她爹霍蕴书,紫竹寨的前任二当家,据说是能写能算又能打。 第三名就是晴儿,这些天楚宁养伤闲来无事,曾有意无意的考量过她,现这孩子偏科严重,对数字极为敏感,特别是与钱有关的题型,三位数以内的加减乘除根本就难不住她。 第四名就是就是晴儿的弟弟霍钰,今年九岁,正在学《诗》。而第五名,就是紫竹寨的大当家,楚宁这个身体原主人的姐姐楚柔,毕竟也是能数清蚕茧的人,虽然是按筐数。 至于楚宁自己,她打心底都没把自己当成紫竹寨的一份子,总觉得穿越就是一场梦,哪天一觉睡醒,她依然会是从前的那个她。 每次说起这紫竹寨,晴儿就会提起以前,给楚宁讲起紫竹寨最强大的时候,据说,那时整个寨中聚众五百,与青龙寨并称,是整个东莱山里最强大的两个贼窝。 细问之下得知,这五百人还不全是壮丁,竟是拖家带口老弱妇病残全部凑一块……对于这么一群乌合之众就敢称强大的设定,楚宁作为一个被各种影视小说动辄聚兵百万洗礼的人,表示有些不能接受。 只是,山寨虽小,可麻烦却是不少,而其中最大的麻烦,就是另一个贼窝青龙寨。 都说同行相仇,此话甚是不假,紫竹寨上任当家楚一刀与青龙寨现任当家,还在同一个锅里搅马勺的时候,就已经互相结仇。 据说,这段仇恨的最初原因,是两位老当家在某次横行霸道后分润时,楚老当家多吃了一口。 就因为这一口吃食,两个老当家从山下斗到了山上,各自扯起了大旗,聚起了贼窝,互坑了无数次。 这次楚宁会受如此重伤,除了她自己"作"之外,相当一部份原因,就是因为这段旧仇。 之所以说她"作",是因为她实在太作--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与其姐楚柔比武,输了之后就耍赖要重新比过,可楚柔毕竟是一寨之主,每天操心劳累,哪有空哄人玩?于是,原主人生气了!带着两个跟班就跑出山寨去打猎,遇上了老仇家青龙寨的人,被人打得脑袋开花。 本来,寨子里的人都以为楚宁是熬不过去的,哪料想,她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躺了十多天,竟然从鬼门关上又把命给捡了回来,虽然说失去了以前的记忆,性子也跟变了个人似的,但总的来说,还是让寨中许多关心她的人松了口气。 在晴儿的叨叨絮絮的旧事中,楚宁又闷在房间里静养了十余天,直到一个弯腰驼背的老村汉,过来给她换掉了头上的草药后,晴儿才兴高采烈的宣布可以解禁出牢。 说起来,现在还是九月中,但这个世界的天气已经逐渐转凉,而这个贼窝里,没有小说和电视剧里的锦衣华服、广袖飘飘,楚宁只好把麻布短打里外套了两件,在晴儿那惊诧的眼神里,她忍了又忍才放下了拿在手中的第三件,打心眼里怀念起以前的生活来。 那个时候的楚宁,虽然也经常喊着空气变差、全球变暖,但十一月穿单衣或者短裙耍风度的事情,她也没少干过,哪料想,如今竟然穿到了这么个地方来,一个连绵布都还没有的世界……她还能活过这个冬天吗? 带着这些自我怜惜,楚宁跟在晴儿的身后,终于第一次踏出了房门,看到了这个全新世界的第一眼。 今天虽然有点冷,但着实是个不错的天气,太阳早已高高升起,万里的晴空白云飘飘,远处的山谷环抱、青山巍峨、古木参天,树下溪流纵横,芳草萋萋,仿若一个与世隔绝的桃源仙境。 对于这个世界的第一眼,楚宁是由远处向近处看的,所以,她还是比较满意的,就当是出门旅游一趟,看看山野风光,沾沾草木灵气。 157.157章 此为防盗章 每一样东西,都让他眼红万分, 然而, 他却只能够带着兄弟守着萧家的部曲, 眼睁睁的看着楚宁的人手, 早有准备的推来板车, 将整个仓库搬得一干二净。 是的,一干二净!就连那些不小心撒落在地上的粮食粒,都被人捡了起来, 看得姜柏泪流满面,后悔万分。 直到搬完所有的东西,楚宁才抽出了一点时间过来看姜柏,更是拿出五个足有十两重的银锭子, 塞进了姜柏的袖袋里, 压低了嗓音, 微笑着轻声道:“下官谢过姜主薄带路之恩,小小意思, 不成敬意!” 楚宁说完,便在众匪的簇拥之中诡施然离开, 被留下来断后的托天梁眼看着她走远,才敢深深的呼出一口大气,摸摸自己的额头, 才现竟然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回头看了看那被自己捆成一团的姜主薄, 再看看那些萧家部曲, 托天梁知道, 这个姜主薄怕是要栽到底了。 等托天梁跟上来的时候,楚宁已经带着大部队走得不见影,只留下人传话说,让他回县衙听候楚柔的安排,他知道,楚宁这是要去藏东西,所以故意支开他,但此刻的他,却觉得没有思毫怨言,立刻便带着人手回去见楚柔。 “当家,那么大块肥肉,你就甘心让楚二一个女人吞掉?” 托天梁没怨言,不代表他手下的心腹没想法,平时最得托天梁信任的严三依旧兴奋的红着双眼。 严三深知托天梁心思灵活,以前在青龙寨的时候,平时打家劫舍的行动,都是由他来安排,全寨的当家都很信服。并且,托天梁不但有能力,也很有野心,一直都想把通天梁弄下去,自己来做大当家,甚至,他们这些从青龙寨投奔来的人,直到此刻都还在想着,要把楚家那两个女人弄下去,让托天梁上位。 “严三!” 正低头走在前面的托天梁突然停下脚步,又目紧盯着严三,接着一一扫过这些一直跟随着他的心腹兄着,直到看得所有人都神色紧张,方才一字一顿,缓缓的说道:“从今以后,不再有托天梁,只有刘长贵。如果是在东莱山,她就是楚二寨主,如果离开了东莱山,她就是楚都头。” “当家,为什么?你连通天梁都能拿下,现在这么紧要关头,竟然不敢动她们两个女人?”严三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素来让自己信服的当家,竟然会说出了这样的话来:“那么多粮食,只要我们能够弄到手,到时候,东莱山里的绺子谁敢不听咱们的?到时候,整个东莱山,又谁敢不听你的?” 严三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大好的机会,刘长贵就甘心的放过,再三劝说无效之后,他带走了十来个交好的兄弟。 刘长贵带着五十人下山,出去一趟之后,仅仅只有三十余人还跟在他身后,楚柔差点就质问他人去了哪里,最后却奇异的忍了下来,安排刘长贵带着人手去吃饭。 就着几根咸菜,刘长贵狠狠的吃了三大碗,看得周围人纷纷咋舌,觉得这个曾经的青龙寨二当家,真的是转了性子,要知道,以前他可是从来都不吃这些的。 “当……不,长贵大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了,另一个跟刘长贵比较亲近的人过来偷偷问道:“那楚……楚都头,到底有什么厉害的?您给兄弟们提个醒可好?” “她的厉害,你们最好是自己想,想不通,那就不要再想,跟着吃饭就行,想通了,就别瞎嚷嚷,否则的话,出了事儿,可别怪大哥我没提醒。” 有些事情,哪怕他已经看出来,也绝不可能说出来,毕竟,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堂堂县城主薄的眼皮下,去抢县丞家库仓里的东西?甚至在抢之前,连木车都已经准备好。 若说这是楚宁临时起意,刘长贵是绝对不相信的,他觉得,楚宁早就知道萧家的库仓在哪里,甚至连里面有多少东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就算是姜主薄不那么蠢的将人带去库仓,最终所有的东西还是会落入楚宁的手里。 更让刘长贵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楚宁带着大队手足足拆腾了将近两个时辰,萧家却没有一点反应,这难道是巧合吗? 不,这不是巧合,因为,萧段两家,都遇上了大/麻烦。 整个东莱郡,辖下十余县,大小城乡诸多,各家的粮行店铺都开得散乱,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任何消息传递的先后,都会造成巨大的影响。 白家粮铺涨价消息先一步传出去,而萧段两家为这赶时间,也紧接着派出了部曲快马加鞭,,所以,在楚宁动手抢他们仓库的时候,萧泽只能够在府里拍桌怒骂,等他将府里的奴仆佃户招集够数匆匆赶来时,库仓里已经空得连老鼠都不想留。 姜柏依然被捆塞着嘴捆得结实,而萧家原本留守的部曲死了大半,剩下的十余人,也个个身上带上,正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叫个不停。 萧泽随便扶起几个问了问情况,便听一片哭天喊地,有的说贼有三五百,有的说千余以上,还有人夸张的说成千上万,气得萧泽只好来问姜柏。 姜柏被捆了半天,终于解开了嘴,此刻一得自由,忍不住泪流满面想哭,但他不敢在萧泽面前太狼狈,只得自己忍住,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不太肯定的说道:“大抵只有两百余罢?” “才两百余的贼人?又没有铁器?他们手里拿着真刀真剑,却被人打得成这样?” 萧泽狐疑的看着姜柏,那锋利的眼光,看得姜柏双腿直打颤,正要解释,便听得地上一片惨呼声,人有挣扎着爬过来抱住萧泽的大腿。 “大少爷,不要听他胡说……那些贼人就是他带进来的……还……还给了他银子……就在……” “玉成兄,你……你不要听他们胡说……” “是吗?姜兄?”萧泽蓦然冷笑:“你收的是谁的银子?银子在哪?” 姜柏这才想起,楚宁临走之前被强塞在衣袖里的银子,哆哆嗦嗦掏出了三个银锭递给萧泽,正要解说当时的情况,却见萧泽翻过银锭底面,将‘东莱白氏铸银’几个字正对着他。 “姜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我……” 姜柏指指银子,又指指自己,再指指正在地上哀嚎的萧家部曲,突然顿住,他猛然间想起,楚宁似乎并没有在当场杀死那么多萧家的部曲,而在她走之后,萧家的部曲提着刀剑追杀了出去,没过多久,就只余十多个带着伤口的人,背着尸体回来,而这些人,又从他这里拿走了两个银锭,堂而皇之的瓜分…… 如果是换作别人的话,萧泽不太可能相信对方会被白夙收买的,但对于姜柏这个人,他却是非常相信的,因为,姜柏起于寒门,平素最喜的就是贪些小钱,他当初之所以能够把姜柏拉上船来,原因就在此处。 三十两银子,对于大户人家而言并不多,可对于姜柏而言,却算得上是丰厚,萧泽完全有理由相信,姜柏就是白夙入在萧段两家的眼线。 所以,姜柏所说的只有两百贼人,完全不足取信! 但是,为什么姜柏收的是白夙的银子,却带着楚宁的人手来抢库仓? 难道楚宁和白夙已经联手? 很快,萧泽便得到了消息,明白无误的证实了他的猜测——楚宁正带着人手,把住了城门,切断了萧段两家,城内与城外的联系。 “萧兄,你说说,咱们该怎么办?” 在萧氏一族的大宅里,沉默已经持继很长一段时间了,段修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着与自己对坐的萧氏当家人。 也就是那个众所周知有牙疾,被楚宁拉去做了一次免费广告的萧家老爷——萧文。 事实上,萧家老爷长得一点都不文雅,身材高大健硕,满脸花白胡子,年轻时也是个能纵马提刀之辈,只是后来年岁渐长,就开始喜上了棋秤上的黑白之戏,这几年一直将家业交给孙辈萧泽打理,自己隐于深院,鲜少露面。 只是,这次的情况很不乐观,萧泽这样的后辈已经束手无策,而段修也觉得很是棘手,只好过来找萧文这个老大哥拿主意。 萧文看了长孙一眼,放下手中的棋子,问道:“你们都觉得,她们赢定了吗?” “大哥,”段修道:“至少到现在为止,她们占了先手。” “占了先手又如何?”萧文云淡风轻的笑了笑,道:“这商场,便如这棋秤,没到最后一步,谁知胜负?” 萧泽立刻问道:“那……阿公觉得,我们该如何才好?” “先让她们闹腾罢,不出三天,她们必然会放我萧段二家的人进出。” “萧兄如此确定?” “为兄十分肯定。” “那在之后为等该如何?” “照着那白九的价格,每石同样再加五十文!” “可如果白九再加价呢?” “那就按白九的价格再加!” “萧兄……”段修皱眉,疑惑道:“这样一来,何时是个头?” 萧文哈哈大笑,问道:“段兄,连你都在担心何时才是头,你说,那白九会不会担心?你觉得,照这般一直涨下去,是她先撑不住,还是我们撑不住?” 在白夙之前,白家虽然有些家业,但在萧段二家眼,却真的算不得什么,但白夙接手以后,白家蒸蒸日上,一举飞越成为了东莱三大商家之一,可实际上的底蕴,又怎么能与萧段二家相比起? 158.158章 此为防盗章  每一样东西, 都让他眼红万分,然而,他却只能够带着兄弟守着萧家的部曲, 眼睁睁的看着楚宁的人手,早有准备的推来板车, 将整个仓库搬得一干二净。 是的,一干二净!就连那些不小心撒落在地上的粮食粒,都被人捡了起来, 看得姜柏泪流满面,后悔万分。 直到搬完所有的东西, 楚宁才抽出了一点时间过来看姜柏, 更是拿出五个足有十两重的银锭子,塞进了姜柏的袖袋里, 压低了嗓音,微笑着轻声道:“下官谢过姜主薄带路之恩,小小意思, 不成敬意!” 楚宁说完,便在众匪的簇拥之中诡施然离开, 被留下来断后的托天梁眼看着她走远,才敢深深的呼出一口大气, 摸摸自己的额头, 才现竟然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回头看了看那被自己捆成一团的姜主薄, 再看看那些萧家部曲, 托天梁知道, 这个姜主薄怕是要栽到底了。 等托天梁跟上来的时候,楚宁已经带着大部队走得不见影,只留下人传话说,让他回县衙听候楚柔的安排,他知道,楚宁这是要去藏东西,所以故意支开他,但此刻的他,却觉得没有思毫怨言,立刻便带着人手回去见楚柔。 “当家,那么大块肥肉,你就甘心让楚二一个女人吞掉?” 托天梁没怨言,不代表他手下的心腹没想法,平时最得托天梁信任的严三依旧兴奋的红着双眼。 严三深知托天梁心思灵活,以前在青龙寨的时候,平时打家劫舍的行动,都是由他来安排,全寨的当家都很信服。并且,托天梁不但有能力,也很有野心,一直都想把通天梁弄下去,自己来做大当家,甚至,他们这些从青龙寨投奔来的人,直到此刻都还在想着,要把楚家那两个女人弄下去,让托天梁上位。 “严三!” 正低头走在前面的托天梁突然停下脚步,又目紧盯着严三,接着一一扫过这些一直跟随着他的心腹兄着,直到看得所有人都神色紧张,方才一字一顿,缓缓的说道:“从今以后,不再有托天梁,只有刘长贵。如果是在东莱山,她就是楚二寨主,如果离开了东莱山,她就是楚都头。” “当家,为什么?你连通天梁都能拿下,现在这么紧要关头,竟然不敢动她们两个女人?”严三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素来让自己信服的当家,竟然会说出了这样的话来:“那么多粮食,只要我们能够弄到手,到时候,东莱山里的绺子谁敢不听咱们的?到时候,整个东莱山,又谁敢不听你的?” 严三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大好的机会,刘长贵就甘心的放过,再三劝说无效之后,他带走了十来个交好的兄弟。 刘长贵带着五十人下山,出去一趟之后,仅仅只有三十余人还跟在他身后,楚柔差点就质问他人去了哪里,最后却奇异的忍了下来,安排刘长贵带着人手去吃饭。 就着几根咸菜,刘长贵狠狠的吃了三大碗,看得周围人纷纷咋舌,觉得这个曾经的青龙寨二当家,真的是转了性子,要知道,以前他可是从来都不吃这些的。 “当……不,长贵大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了,另一个跟刘长贵比较亲近的人过来偷偷问道:“那楚……楚都头,到底有什么厉害的?您给兄弟们提个醒可好?” “她的厉害,你们最好是自己想,想不通,那就不要再想,跟着吃饭就行,想通了,就别瞎嚷嚷,否则的话,出了事儿,可别怪大哥我没提醒。” 有些事情,哪怕他已经看出来,也绝不可能说出来,毕竟,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堂堂县城主薄的眼皮下,去抢县丞家库仓里的东西?甚至在抢之前,连木车都已经准备好。 若说这是楚宁临时起意,刘长贵是绝对不相信的,他觉得,楚宁早就知道萧家的库仓在哪里,甚至连里面有多少东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就算是姜主薄不那么蠢的将人带去库仓,最终所有的东西还是会落入楚宁的手里。 更让刘长贵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楚宁带着大队手足足拆腾了将近两个时辰,萧家却没有一点反应,这难道是巧合吗? 不,这不是巧合,因为,萧段两家,都遇上了大/麻烦。 整个东莱郡,辖下十余县,大小城乡诸多,各家的粮行店铺都开得散乱,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任何消息传递的先后,都会造成巨大的影响。 白家粮铺涨价消息先一步传出去,而萧段两家为这赶时间,也紧接着派出了部曲快马加鞭,,所以,在楚宁动手抢他们仓库的时候,萧泽只能够在府里拍桌怒骂,等他将府里的奴仆佃户招集够数匆匆赶来时,库仓里已经空得连老鼠都不想留。 姜柏依然被捆塞着嘴捆得结实,而萧家原本留守的部曲死了大半,剩下的十余人,也个个身上带上,正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叫个不停。 萧泽随便扶起几个问了问情况,便听一片哭天喊地,有的说贼有三五百,有的说千余以上,还有人夸张的说成千上万,气得萧泽只好来问姜柏。 姜柏被捆了半天,终于解开了嘴,此刻一得自由,忍不住泪流满面想哭,但他不敢在萧泽面前太狼狈,只得自己忍住,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不太肯定的说道:“大抵只有两百余罢?” “才两百余的贼人?又没有铁器?他们手里拿着真刀真剑,却被人打得成这样?” 萧泽狐疑的看着姜柏,那锋利的眼光,看得姜柏双腿直打颤,正要解释,便听得地上一片惨呼声,人有挣扎着爬过来抱住萧泽的大腿。 “大少爷,不要听他胡说……那些贼人就是他带进来的……还……还给了他银子……就在……” “玉成兄,你……你不要听他们胡说……” “是吗?姜兄?”萧泽蓦然冷笑:“你收的是谁的银子?银子在哪?” 姜柏这才想起,楚宁临走之前被强塞在衣袖里的银子,哆哆嗦嗦掏出了三个银锭递给萧泽,正要解说当时的情况,却见萧泽翻过银锭底面,将‘东莱白氏铸银’几个字正对着他。 “姜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我……” 姜柏指指银子,又指指自己,再指指正在地上哀嚎的萧家部曲,突然顿住,他猛然间想起,楚宁似乎并没有在当场杀死那么多萧家的部曲,而在她走之后,萧家的部曲提着刀剑追杀了出去,没过多久,就只余十多个带着伤口的人,背着尸体回来,而这些人,又从他这里拿走了两个银锭,堂而皇之的瓜分…… 如果是换作别人的话,萧泽不太可能相信对方会被白夙收买的,但对于姜柏这个人,他却是非常相信的,因为,姜柏起于寒门,平素最喜的就是贪些小钱,他当初之所以能够把姜柏拉上船来,原因就在此处。 三十两银子,对于大户人家而言并不多,可对于姜柏而言,却算得上是丰厚,萧泽完全有理由相信,姜柏就是白夙入在萧段两家的眼线。 所以,姜柏所说的只有两百贼人,完全不足取信! 但是,为什么姜柏收的是白夙的银子,却带着楚宁的人手来抢库仓? 难道楚宁和白夙已经联手? 很快,萧泽便得到了消息,明白无误的证实了他的猜测——楚宁正带着人手,把住了城门,切断了萧段两家,城内与城外的联系。 “萧兄,你说说,咱们该怎么办?” 在萧氏一族的大宅里,沉默已经持继很长一段时间了,段修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着与自己对坐的萧氏当家人。 也就是那个众所周知有牙疾,被楚宁拉去做了一次免费广告的萧家老爷——萧文。 事实上,萧家老爷长得一点都不文雅,身材高大健硕,满脸花白胡子,年轻时也是个能纵马提刀之辈,只是后来年岁渐长,就开始喜上了棋秤上的黑白之戏,这几年一直将家业交给孙辈萧泽打理,自己隐于深院,鲜少露面。 只是,这次的情况很不乐观,萧泽这样的后辈已经束手无策,而段修也觉得很是棘手,只好过来找萧文这个老大哥拿主意。 萧文看了长孙一眼,放下手中的棋子,问道:“你们都觉得,她们赢定了吗?” “大哥,”段修道:“至少到现在为止,她们占了先手。” “占了先手又如何?”萧文云淡风轻的笑了笑,道:“这商场,便如这棋秤,没到最后一步,谁知胜负?” 萧泽立刻问道:“那……阿公觉得,我们该如何才好?” “先让她们闹腾罢,不出三天,她们必然会放我萧段二家的人进出。” 159.159章 此为防盗章 霍掌柜是鲜少来这里的,即便是白大当家, 他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两次, 更别说是像这种重要日子, 他的顶头上司——负责整个蓬莱事务的管事也在这里, 而他现在是越级来拜见, 如果怀中这物什不能真正的引起大当家的重视,在以后的日子里, 他还能不继续吃白家的这碗饭, 都未尝可知。 想到此, 霍掌柜不自觉的在书房门口停下了脚步,摸了摸怀里小木盒子,暗自给自己打气, 他觉得, 只要白大当家看上一眼, 定然能够明白这小小物什背后的惊天利益, 而自己,及有可能借此机会一步登天, 即便是升任管事,也未尝不可能。 霍掌柜心里如此想着, 守在门旁两侧的四名美貌侍女立刻上前, 熟练的替他将衣饰整理得一丝不苟,又端来了温水和湿巾, 让霍掌柜洗尽了脸和手, 方才推开书房的门, 将他引入其内。 往日这个时候是鲜少被人打搅的,此刻房门骤开,引得书房里众人的都看向了这边,包括眉头微皱的白大当家。 即便是霍掌柜已经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勇气,但当他感觉到,那端坐书案后面的年轻白衣女子,正微冷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时,立刻就觉得紧张起来,紧张到连用眼角余光偷看这位女当家的小动作都不敢做。 就在这时,府里威信素来颇高的杜大管事开了口,向那白大当家介绍道:“大当家,这位是蓬莱丝绸铺子里的霍掌柜,说是有要事上禀,非得亲自见到您才说。” 听得此言,霍掌柜暗自松了口气,一边想着自己往日节衣缩食送出去的节礼到底没白送,一边不敢再多耽误半分,当即上前弯腰作辑,随后捧出一只小木盒,恭敬说道:“小人霍昱见过大当家。小人之所以斗胆前来,是因为这几日发现有人在城里置卖新鲜物什,小人心里好奇,便去凑趣了一番,发现那人将此物吹嘘得万分神奇。小人见识短浅,虽不解内情,却也觉得此物颇为神异……” 霍掌柜说着,便将那木盒打开,见里面装着的只是一支宽约一指,长愈二指的小毛刷,众人先是不解,随后半怒,觉得这霍掌柜一把年纪当真是活回去了,竟然拿着这等寻常事物来现眼。谁都能看出,这毛刷就是在木条上面钻了几个小孔,再以细线穿入惯见的猪鬃制成。 这种毛刷,随处可见,再大些便可以用来刷马洗衣,这除了小了些,哪有何神奇之处? 更有人出笑道:“霍掌柜,你这物什我却也是见过,这几日不都是个小姑娘在城里在卖么?还夸下海口说,长久使用这小小毛刷洁牙,不但可以令人口齿生香,还可让人不生牙虫,不患牙疾……难道你便信了?竟然还带着来面见大当家……” “简直荒谬至极!”还不待霍掌柜说话,他的上峰,刘管事便开口怒斥道:“此乃猪鬃所制,众所周知,猪豕肮脏至极,其毛更甚,如何入得了口?怎可能口齿生香?” 被刘管事这么喝斥,霍掌柜不禁有些惶恐,却仍然辩解道:“那人说,此物乃是神仙入梦授与之术,已经被他施了仙法,鬃毛洁净无比,所以才能治得牙疾!” 即使是在楚宁以前的那个世界,长驻牙的人也比比皆是,更何况是现在这个卫生条件极差的年代,虽然人们早就已经有想出办法,用柳枝和青盐来清洁口腔牙齿,但依然有不少人会长蛀牙,更是有少不人死在了牙疾之下。 故此,霍掌柜这么说,在场诸人虽然并不尽信那神仙入梦之说,但部份头脑灵活的人,却已经从里面看见了商机,顿时明白这霍掌柜为何敢冒着触怒“冷面阎罗”的风险,来当面表述。更是有人后悔至极,只恨自己只将这视作寻常,竟让霍昱这老儿抢了个机会。 霍掌柜说完,便听见周遭的掌柜执事们低声议论纷纷,那高座于首位的冷面女子微微思索了片刻,她身旁的侍女已经上前,接过了霍掌柜手中的小毛刷退出书房,约半盏茶的功夫,她回来便对白大当家耳语了一番,想必是亲自试用过了。 白大当家听罢,推开面前账薄,朝在场众管事道:“今日便到此为止罢,诸位明天再来,至于这牙……牙刷之事,便由本当家亲自过问,你等只需守紧唇舌即可。” 说完,众管事、执事与账房们都纷纷告辞离去,霍掌柜跟在众人身后准备离开,却听见大当家唤住了他,并让人准备了两乘软轿,要与他一同去见见那个卖牙刷的人。 闻言,霍掌柜大喜,连连拜谢,这可是连白大当家心腹十八执事都没有的过的殊荣,如今竟然落到了他头上,这岂不正是一步登天? 霍掌柜很快便将心里的欢喜按奈住,小心翼翼的座在雪白软轿上,跟着白大当家来到了东市,远远的便瞧见数十人在一张巨大木桌前排起了长队。 大桌的后面,坐着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少女,正拿着两本薄册不停的写着什么,随着她每记一笔,站在大桌左边的少年,便收下一份铜钱清点,右边的少年则递出一个小木盒。 就在一切井然有序的时行时,队伍的后面突然跑出来了一个身穿短打、肩搭布巾,一副小二打扮的年轻男子。那男子手里捧着一大堆铜钱,急急忙忙跑上前来,直接将铜钱放到那桌上,喘着粗气道:“快!快给我来一支!不!五支!我家客舍有位公子正在急等此物……” “即便是等着,却也有个先来后到。” 那清点铜钱的少年正是何伍,他将桌上的铜钱全都还给了这个小二,并指了指队伍后面的位置,说道:“先去那里排队。” “可是那位公子很是着急,他们是异地来的客商,只等着买到此物便要上路……” “王二,难道就你白家店里的客人急不成?”那小二话还没说完,正在排队的个矮小老头出声道:“在我萧家店里的客人也是急需此物,且是位官家小娘子,但小老头我也在这里排着队呢,你急什么急?” 那小老头话音未落,周遭众皆表赞成,纷纷说得那王二面红耳赤,只好去队伍后面排了个位。 正此时,一位身材魁梧,身悬宝剑的中年大汉路过此地,见得一群人排着长长队伍等着买东西,不禁面露好奇,凑到桌前问道:“两位小哥,你们这里卖的甚好东西?怎的这么多人都在等着买?” “这盒子里装的物什名叫‘牙刷’,是神仙入梦,传授与我家主人的神物,只要用此物洁牙,不但可以令人口齿生香,还可让人不生牙虫,不患牙疾。”何伍口齿伶利的回答完,又笑着道: “我看大哥相貌堂堂、一表人材,定是个富贵人,不若也买几支?这牙刷不但自己可以用,还可以送给父母亲朋好友,不论男女,老少皆宜。区区十个铜钱的小物什,却能送去健康长寿的大心意,绝对值得!” 听这小哥这般一说,那大汉立刻便眉开眼笑的去排队了,周围原来一些还在观望的人,此刻也颇为心动,纷纷跟在了队伍后面。 这一幕幕皆落入了霍掌柜与白大当家的眼里,在霍掌柜看来,却当真以为此物神妙,所以才会引得众人争相购买。可落在白大当家的眼里,却看出了另一个意思。 “去‘折柳客栈’。” 清清冷冷的声音乍然响起,两乘软轿立刻转了方向去西市。 这所客栈不大,不过是一座两进的青瓦小院,但对于蓬莱这么个边海小城而言,却也是个相当雅致的地方了,只要进得门来,花上些铜钱,就能够叫上几道小菜一壶好酒,在大堂边吃菜喝酒边听那说书先生讲些有趣的故事。 白夙的到来虽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但她在下轿前,就已带上了帷帽,很快就被店中的掌柜迎入了里间,倒也没有引起轰动。 透过里面的薄纱窗阁,白夙将大堂中的情况尽收眼底,微微扫视一番,便将目光落在了一张临街的客座上。 客座不大,两人对座,其中一人是个年过而立的男子,他穿着一件直裾深衣,外罩半臂衫,一头长发被他用木簪整齐的束在头顶,乍看起来文质彬彬,不论是气质还是气势,都颇为不凡。 不过,更让吸引白夙注意力的,却是他对面的那个年轻女子。 此女约莫二八年华,身着一件寻常的墨色交领劲装,腰系宽带,三千长发仅以丝绦束顶垂于脑后,虽然面颊偏瘦,有几分显幼,但在杨眉谈笑间,她星目流转、英气横生,亦是颇具风采。 此刻,她面带浅笑,正凝神静听,那说书先生正说道:“想那宁家也是富贾之家,虽然父母长辈皆死于十数前年的那场寇乱,可留下的田地,去也足够两位小娘子谋生,多年积攒下来,也是颇有盈余。” “却怎知,那宁家妹妹竟在即将出嫁的当口,患上了牙疾,非但口齿臭不可闻,还日夜疼痛,疼得那连眼泪都流尽,疼得连家财都散尽,请了数个郎中,皆是束手无策,道是竟有性命之危……” 说到最是紧张处,说书先生便停了下来,将一个木盘放到自己的桌前,将周遭的笑骂声皆置于耳后,含笑不语。 那女子显然听得正是兴起,立刻便掏出了几枚铜钱放进了说书先生的木盘,含笑问道:“后来呢?后来那宁二姑娘可有治好牙疾?又解了性命之危?” 不只是那姑娘,周遭众人也是听得正入神,见说书先生竟生生停止,纷纷笑骂着掏出一两个铜钱,扔到那说书先生的木盘。 那说书先生眼见钱已收得差不多,才继续道:“那宁家姐姐是个重情义的,眼见家财散也无法医治妹妹的牙疾,无奈之下,便去了东莱山神庙里求神仙。” “神仙可都是在天上,哪有那么容易瞧见人间疾苦?” “于是,宁家姐姐就跪在那庙里的神像前,一直跪了七天七夜,磕了整整七天七夜的头。” “宁家姐姐跪坏了膝盖,磕破了头,那鲜血流得满地都是,终于用感动了天上的神仙。于是,那神仙便潜入妹妹的梦中,传授了用猪鬃制成牙刷的手艺,又传下了给猪鬃除脏却臭的法术。” 听到此,那劲装女子抿嘴一笑,正要与对面那中年男子一同离去,却在起身间,被人拦住了去路。 “宁姑娘,不知可有闲暇?”拦路的人正是霍掌柜,他悄悄朝那楚宁使了一个眼色,接着才道: “我东家在此,想邀姑娘一叙,不知方便否?” 楚宁会意的眨了眨眼,道:“你东家是何人?怎的这般冒然相邀?可有名帖?” 霍掌柜双手捧上名帖,楚宁随意看了一眼,见上面就写着‘东莱郡白氏家主白夙’等字样,随手便交给了霍蕴书,跟着霍掌柜一进了客栈的里间。 “在下楚宁,见过白当家。” 方才进得门来,便见一眉目清冷的白衣女子端坐主位,楚宁便抱拳拜见,她还没有名帖,即使是有名帖,她也不知该上面给自己写个什么身份才好,总不可能直接写:东莱山紫竹寨二当家楚宁…… 160.160章 被霍氏两叔侄共认‘折腾’的楚郡守确实很折腾了, 不但要修水库搞牧羊城的基础建设, 还与匠作司的工匠联手, 准备建造了一座炼铁产量十倍于黄县的炼铁坊。除了这两项大工程之外,还有郡学和扩军两事,也都压在她身上。 好在郡学的课本类容,楚宁去年就已经写了出来, 送给白夙研读,改了诸多不合理, 或是不适合之处后, 早就已经刻印出来。如今上课,楚宁照本宣科, 间或挑些实例讲解,就盼着教完这一届学子, 能挑几个得用人手,把这事交付出去。 最让楚宁操心的是扩军之事。由于年节长假, 有些在牧羊城做工的百姓回乡, 拖家带口的, 带了一些人来,再加上民务司从幽州和冀州挖回来的人口, 三月中旬, 牧羊城正式突破了九万人口。 扩军第一阶段的准备工作已在收尾,军服和刀枪等普通武械已经装进库房, 但兵源却是个大问题。 牧羊城现在的人口虽然持续增加, 但在工农商等多方面的需求下, 始终供不应求,虽然募兵告示贴出去,报名者极多,但楚宁几经斟酌后,首批只取了一千人。 首批一千人三月初已经开始接受基础训练,三个月的基础训练之后,也就是六月开始,这些新兵在考核及格,转为正式战兵后,就开始享受战兵待遇。 “使君,这是四月初,预计开始接受训练的预备兵名册。”燕凌戈递上名册,道:“按照现在的计划,每月募兵一千人,要扩充五千步卒,并且全部完成基础训练,今年……怕是无法图谋乌骨城了。” “今年必须拿下乌骨城。”楚宁翻了翻名册,严肃道:“朝廷风向越来越诡异,我们必须早做准备。” “可这兵力……” “兵力问题,我会想办法。”楚宁道:“除了兵力之外,战略和战术方面,就拜托燕司总了,我相信,凭燕司总与燕前辈的才智,必然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将攻城时的兵力需求降到最低,也将伤亡降战损降到最低。” 兵力不够,战术和战略来凑,如果能够有好的战术和战略,楚宁相信,即使少一些兵卒,有也有拿下乌骨城的可能。 “好,属下回去,再与娘亲一起想想办法。” 送走燕凌戈,楚宁双手环臂,靠从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整理思绪——从去年到今年,牧羊城的发展脚步迈得太大,如今已经显现出许多不足之处,让楚宁这郡守,实在有些忙不过来。 “参见使君!” 楚宁正想着事情,负责牧羊城对外情报的彭永被梁春花带领进来。 “无须多礼。”楚宁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彭永坐下,问道:“是哪里的情报?” “是鲜卑那边传来的消息。”彭永将写着消息的密函递交给楚宁,边解说道:“二月初的时候,段部鲜卑和宇文鲜卑,因水草之事发生了械斗。” 楚宁打开密函,边看边说道:“是宇文鲜卑占了上风?” “是,宇文鲜卑小胜了两场。”彭永道:“我们将这消息给颖川郡主之后,郡主便安排帝君,接见了段部鲜卑的使者。” “结果呢?” “帝君有意将颖川郡主嫁给段部鲜卑首领。”彭永道:“只要段部鲜卑愿意称臣纳贡。” 楚宁眉头微皱,问道:“宇文和慕容鲜卑反应如何?” “宇文和慕容两部得到消息之后,就开始暗中联系。”彭永道:“估计段部鲜卑,会吃个大亏。” 楚宁想了想,摇头道:“也不见得,如果段部鲜卑反应够快,他们完全可以在宇文和慕容两部联合动手之前,借联姻之机,彻底归顺大庆。” 帝君为何愿意与段部鲜卑和亲?不就是因为看中段部鲜卑如今势弱,归顺之后好掌控,可用来牵制另外两部。 “那我们该如何……” “想办法联系段部,给他们提供淘汰的兵甲。”楚宁道:“还有,辽东郡守府要从这里面摘出来,明白吗?” “属下明白。” 楚宁点点头,等彭永走后,便带着梁家两姐妹前往郡守府的地牢。 辽东郡守府有两处牢房,一处属于保卫司,归由屈如忠辖制;另一处则建在郡守府的地下,算是楚宁这个郡守的私牢。 楚郡守的私牢建成至今,里面就只住了一人——慕容曜,慕容鲜卑单于慕容昌的小儿子。 “如何?慕容小帅在这里,住得可还舒坦?” 狐苏一战,活捉慕容曜之后,楚宁一直对这事秘而不宣,将他偷偷牢禁,但也不至于虐待他,平时也是管吃管饱管穿管暖。 “楚将军这牢房,铁锄挖不透底,铁锤砸不破门,自然是极好。”慕容曜微微一笑:“未知楚将军打算将我慕容曜囚禁到何时?” 楚宁也微微笑道,坐在侍卫搬来的长凳上:“这就要看慕容小帅的意思了。” 慕容曜表面淡定,可内心却风起云涌。以前还好,他还能听到别处的人声,还有机会见到阳光,可自从楚宁建成这个牢房之后,他就被关进了来。 虽然不愁吃穿,可这牢房的房顶极低,顶上窗口极小,只要将门关上,窗口挡住,里面就又黑又安静,不消住上三五天,就足使人疯狂。 为了能够见到从窗口透进来的那缕阳光,为了能够让牢卒隔三叉五的过来说几句话,慕容曜这段时间可谓使足了手段,他根本就不想在这牢房里再多呆一时半刻。 “不知我能为楚将军做些什么?” “是楚使君!”梁春花喝道:“我家使君,早在年前便已升任辽东郡守。” “楚使君!”慕容曜眸光一凝,随即道:“慕容曜身为阶下之囚,这条件,还由楚使君提来罢。” “爽快!”见慕容曜如此上道,楚宁不禁微微一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契书,让梁春花送给了慕容曜。 借着天窗透过来的微光,慕容曜看清了契书类容,但他却并没任何反驳,便默默咬破手指,按了指印,并持着侍卫递来的笔黑,签了自己的名。 “当然,如果慕容小帅将来忘了这些条款,那这一纸薄契,其实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楚宁收好契书,笑道:“但是,还要请慕容小帅记住,我楚文和能击败你一次,也就能击败你无数次。” 说完,楚宁便带着契书离开,直赴工坊。 在工坊区,楚宁专门留了一栋楼出来,规划成为了实验室,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收出一些时间,来趟实验室,与张博共同研究皂化实验。 “铁锅、猪油、松香、生石灰、盐卤、木碳、细砂、卵石、粗布……”张博将备好的东西一一指出:“所有材料,都按郡守大人的指点准备。” “好。”楚宁审视后问道:“实验进境如何?” “苏打粉已经制作完成,与石灰浆生成的氢……”梁博打开手边的记事本,看了一看这些奇怪的名字,回道:“氢氧化钠容液也已经收集完成。” 在楚宁前世的化学工业中,很重要的化学原料就是‘三酸两碱’,三酸指的是硫酸、盐酸和硝酸;两碱指的是碳酸钠和氢氧化钠。 苏打粉也叫纯碱,主要成份是碳酸氢钠,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有机化工原材料,常用于平板玻璃、玻璃制品和陶瓷釉的生产等等行业。与石灰浆,也就是氢氧化钙溶液反应之后,就会产生碳酸钙沉淀物和氢氧化钠溶液。 氢氧化钠也叫火碱,与碳酸氢钠一样,也是非常重要的工化材料,但腐蚀性极强,倘若触及皮肤,烧伤危害比硫酸更严重。 “水玻璃呢?” 硅酸钠俗称泡花碱,其水溶液便称作水玻璃,经常用在建筑涂料中,也用在肥皂、合成洗衣粉、洗衣膏等等产品里。 “石英岩粉和火碱熔炼的水玻璃,也已制成……但,并不确定是否当真有郡守所言之效用。” “有没用,得用了才知道。” 油脂的皂化实验本身其实并不难,难就难在这些原材料上,比如苏打粉,比如火碱,比如水玻璃……这些化学材料,在去年牧羊城的第二期建设时,楚宁已经梁博开始研究收集这些原材料,直至现在才收集齐全。 “先把称十五公斤清水倒进锅里。”楚宁边指挥着亲卫拉风箱烧火,边指挥梁博:“火碱……对,就是这个氢氧化钠,倒四斤进去……搅拌!一定要搅拌!” “梁春花,你站远点,别凑那看,别挡着道。” “梁秋月,去,把那桶油提过来,称一称,看有没有五十斤……” 楚宁紧张极了,简直比上战场还要紧张——对于她和整个辽东郡守府而言,苏打粉和火碱等材料获得并不容易,储量也并不多,如果今天失败,也就意味着这个项目又要往后耽搁。而辽东郡守府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耽搁不起。 等猪油倒进锅里,梁博就开始不停的搅拌,但他体力并不好,坚持了一刻钟后,便将位置让给了梁春花。 梁春花边搅动锅中油泥时,梁博便在旁边不停的加火碱,边记录数据。 此时的楚宁也没闲着,拿来块状盐卤打碎,加水搅拌均匀——卤块就是熬海盐用的盐卤水,蒸发水分后形成的块状固态物品,很多商人喜欢将这些卤块运往各地售卖,而老百姓则会把这些卤块加水溶解,还原成卤水,用来点豆腐。 楚宁自然不是要用卤水来豆腐,而是因为卤水里面含有一种她现在无法合成的化工材料——氯化镁。 氯化镁又称卤粉,是一种盐,在高温作用下会分解出氯化氢,而氯化氢溶于水,就是‘三酸两碱’中的盐酸。 楚宁弄完卤水,铁锅上面已经飘起了一层油黄油黄的皂液,于是又往里面加了食盐,经继续搅拌并进行盐析。等皂液逐渐形成皂质之后,梁春花才停止搅拌,并将上层皂质从锅里挑出,放在一旁事先备好的保温缸里静置。 “等这些皂质放上一两个时辰后,便会凝固成皂基,到时再加清水、火碱、猪油和松香,重新再煮再搅拌,加入水玻璃后,就成了松香皂。” 松香与火碱等原材料一起蒸煮,就形成松香皂,不但可以降低肥皂里的猪油味,还能增加去污力,更易溶于水,也更易起泡沫。并且,松香具有一定的粘性,可使皂块不易断裂和酸败变质。 而水玻璃掺入肥皂后,可以增加肥皂的硬度和洗涤能力,防止皂块酸败并能缓冲肥皂中的碱性以及减少肥皂在硬水中的损耗。 进行到这一步,楚宁的肥皂事业,算是成功了大半,免强可以说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那锅里余下的这些东西怎么办?” 挑出上层多数皂液之后,锅里还有一些浑浊的废皂液和废水。梁博看着几十斤猪油就这样被楚使君拿来折腾,烧制成什么‘松香皂’,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可惜。毕竟猪油很精贵,寻常人家,碗里能飘起几滴油花子,就算是过上了好日子。 “放心,还有用。” 穿越小说中的主角,大多在整完肥皂之后,便不会在意这些腥臭的废皂和废水,但楚宁却知道,这些废皂和废水,也是好玩意儿。 当然,这也是以前从哪本书上看来的,具体能不能制成,她也只有七八分把握。 楚宁让梁博把浑浊的废皂液舀出,单独放进了另外一口铁锅里,接着便把自己弄好的卤水倒入其中,让侍卫继续烧火,让梁春花继续搅拌。 油脂中加入火碱,反应之后会得到肥皂,而加入盐酸,则会变成为油蜡,可以做成蜡烛。 就在梁博惊讶的望着这锅油蜡时,楚宁又让梁秋月把原来那锅里废水进行稀释,随即倒入了事先准备好陶缸。 陶缸下面有孔,里面层层叠叠辅着粗布、细砂、木碳、卵石等用来过虑的物甚,腥臭的废液从上面倒入,清澈的自下面流出…… 经过反复几次过虑后,楚宁望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这盆透明液体笑逐颜开——甘油! 她终于弄出了甘油! 161.161章 等首批松香皂和蜡烛做成成品, 已经是五六天之后的事情, 由于原材料品质不够稳定的原因, 其间多次试验,有成功有失败,好在最后逐步调整改善,最终还是整理出了一份相对完整的数据, 可用于以后的大量生产。 时间很快便到三月二十五。 明天就是楚使君和楚柔司总的二九生辰,算是整个辽东集团的大日子。不过楚宁却提前一天, 将自己麾下的将官和令吏集中起来, 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忆完当年又展望未来, 刷了不少好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眼见吃得差不多了,楚宁便离开了宴厅, 毕竟身为长官, 有她在场, 这些人谁都不敢放开吃,放开喝。 回到郡守府的后院, 舒服的洗洗刷刷, 去掉一身酒气,换上一袭白夙送的衣物, 带着千万分的期待, 来到天上人间。 楚宁到进, 白夙正坐在胡椅上看着什么信函,楚宁快步走近,挤到旁边坐下,顺势搂住白夙,笑问道:“阿夙还在忙?” “是师兄和白家托霍先生带来的信。” 白夙说着,顺手把信函递给了楚宁。 “霍叔也真是的,就为了这么个生辰,竟然专门从黄县跑来……咦?”打开第一封信楚宁就惊了:“袁相国,竟然托蒋使君为他的儿子说亲?而这说亲对象,竟然还是阿夙你?我没看错吧?” 见白夙颔首确认,楚宁又打开了第二封信函,却是黄县白家的当家主母写给白夙,言谈之间,都是在说那相国府五公子的好,劝白夙仔细考虑。 “哼!”放下信函,楚宁冷哼一声:“这袁相国是想上天吗?帝君在拉拢我,他却来拿捏你。” 白夙闻言,罢手道:“拿捏倒也还算不上。” “可袁相国这一手,却玩得很恶心啊!” 明明大家都在斗智斗勇,都在各使手段争权夺利,可袁相国却想用亲事来要挟人,简直比朝廷嫁公主和亲还要恶心百倍。 “文和且放心罢,单凭他一个袁氏,还拿捏不住我白夙。”白夙取过几张薄纸,递给楚宁。 “这是霍叔的笔迹。”楚宁边看边念道:“袁氏有嫡子五人,名曰仁义礼智信。嫡长子袁仁,乃废太子府上长史;次子袁义,官居给事中;三子袁礼,乃太学博士;四子袁智,尚未入朝为官,平时负责打理家中田产;五子袁信,因酷爱商贾之事,故执掌袁氏门下所有商事。” 白夙边听边说道:“这是霍叔带来的消息。” “霍叔也是个有心人。”楚宁忍不住叹了一声,她也知道一些霍家的旧事,只是不多,但据她猜测,当年霍氏一族的血案,应该少不了袁氏的手尾。显然霍蕴书也是这么认为,故将袁氏的内部情况,打探得如此清楚。 “阿夙打算如何处理这袁氏?” 白夙想了想,看着楚宁,缓声道:“倾家荡产,如何?” 楚宁问:“需要帮忙吗?” “应该不用。”白夙道:“松香皂与蜡烛这两样物甚,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我正在与外地的几家大商贾协商,估摸着这几天便可有钱入手。” 对于白夙而言,钱便是最强大的武器。 而听到有钱入账,楚宁也忍不住眉开眼笑,推开书函,躺到白夙腿上,边说道:“以前推出的澡豆,虽然药用极好,但售价超高,只有富贵人家才能用得起。而这松香皂却不同,虽少了药用之效,可用来洁身和洗衣,却已足够。等梁博哪天把香水提炼出来,还可以掺到这皂液里,做成香皂。” “正是因此,那些大商贾才各自议价,争论不休。”白夙说着便蹙起眉头:“目前市面上,最次的是石蜡,烧起来烟多火小,故市价不高;好一点的虫蜡,烟气略小,市价适中;最好的是油蜡,以牛油或羊油所制,烟少火亮,上等牛油蜡烛,大抵要二三十文一支。” 楚宁做出来的猪油蜡用来极好,几乎与牛油蜡相当。但在这个普遍连油灯都舍不得点的时我,又有几家几户,能够烧得起几十文一支的油蜡呢?即使是白夙所说的石蜡,楚宁相信,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够用得起的东西。 “阿夙是担心,定价过低会亏本,定价偏高无人买?”楚宁给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边说道:“这几天,经过我们仔细的测算,十斤猪油,大概可以出二十多到三十块松香皂,外加十余根蜡烛。” “目前猪油市价,大抵四五十文一斤。”白夙盘算道:“也就是说,松香皂和蜡烛,只要每样卖到十文钱以上,便可保本。” “以牧羊城现在的人均收入来说,除开吃穿住,完全可以用得起。”楚宁说道:“况且,炼制香皂和蜡烛,也不一定要用猪油,等海水再暖些后,我让人去捕头鲸鱼来,便足够炼出百万块来。” 许多种类的鲸鱼被誉为海上金矿,即使楚宁不捕杀,随着时代和科技的发展,人们也会展开对它们的捕猎。在楚宁的前世,日本、英国、挪威、苏联和荷兰等等国家,都组织过庞大的捕鲸船队。 因此,楚宁千思万想,还是决定要执行这个方案——并不是楚宁残忍,而是比起人类千年百以来的自我残杀而言,区区捕鲸……又能算得上什么呢? “其实,香皂和蜡烛,这两样东西都还是次要的。”楚宁又说道:“主要还是为了甘油,有了甘油,就可以去掉果酒里面的苦涩之味。在粮食不够,无法大量产出白酒的情况下,色清味甜的果酒,几乎可以横扫整个酒类市场,垄断所有利润。” 这个时代的果酒在楚宁看来,其实还算不上是酒,色浊而味涩,酒精度数也低,喝在嘴里难已下咽。 但好在果酒是按季节来的,地里山上长了什么果子,就可以酿出什么酒,不像粮食这般,大量酿成酒,就会影响到人们的生活。 “确是如此。”白夙将手搁到楚宁肩膀,以防楚宁翻来覆去的滚到地上,边思虑道:“可我担心,朝廷会横插一手。” “阿夙是说,盐铁官营?” “倘若果酒面市,他们知道了其中利润,也许会把酒也算入其中。” 世人好酒者甚多,且难戒掉,不似松香皂与蜡烛那边,有也可,无也可。 “那就这样。”楚宁想了想,说道:“把新建的盐田归由郡府打理,商团再从郡守府买粗盐提纯。酒也如此,郡府负责找人酿造,商团负责售卖。” “香皂和蜡烛呢?” “香皂和蜡烛我会建造一个独立工坊。”楚宁快速说道:“至少两三年以内,这门手艺要处于保密状态。” “明白。”白夙想了想,又道:“牙刷和牙膏,目前市面上已经出现了许多仿制品,我最近在考虑,要不要把这项产业从四海商团剔除。” “转型吧。”楚宁道:“听说鲜卑那边今年打得热闹,我把慕容曜放了回去。” “段部原本实力强横,去年劫掠辽西却损伤惨重,人口又被慕容部捞去了不少,心里肯定有怨气,说不定就倒戈归顺我大庆了。”白夙柔柔笑道:“你在这个时候把慕容曜放回去,他们肯定打得更热闹了。” “就是要让他们打得热闹才好。”楚宁也笑道:“慕容曜在长安呆了那么多年,深受我中原文化的影响,比那些草原首领通晓更多权术,又有被俘之辱,回去若是能站稳脚跟,必定强势揽权,与我死磕到底。” “他这般回去,若是不想庸碌一生,也只能揽权争锋了。”白夙问道:“文和这是准备开始养羊计划了?” “是啊,我已经让匠作司的人在研究,怎样才能把羊毛织成衣服了。” 两人说着说着,相视之下又笑了起来,白夙想起当初还在狐苏时,楚宁那近乎异想天开的养羊计划。 “阿夙,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是什么感觉吗?” “嗯?是什么样的感觉?” “当时就觉得你是个有野心,有眼光,有手腕,能做大事的人。”楚宁赖在白夙腿上,闭着眼睛,慢慢回忆道:“很奇怪啊,后来我才发现,其实阿夙还很美貌……不,美貌这个词并不适合用来形容阿夙——风华绝代,对的,只有这个才适合放在阿夙身上。” “是么?”白夙低头看着楚宁,本想看着她的眉目,却见楚宁之前翻来覆去间,已经散乱的衣衫襟口微微敞开,露出几道不太明显的印痕。 白夙记得,那是自己早间留下的痕迹。 蓦然间,白夙想到自己第一次与楚宁近距离接触的时候——那时寒风凛冽,楚宁一袭单衣,冷得发抖,可她却站在自己面前,强撑着为麾下将士借衣服。 想到此,指间便不自觉得的落到那印痕上,轻轻的抚过,白夙问道:“文和,可还记得我第一回送披风给你的时候?” “当然记得。”楚宁睁开眼,眸底盛着满满的笑意:“阿夙当时帮我把披风系上后,似乎连路都不会走了……” “是,那时……我不太喜欢与人接触。”白夙想了想,又补充道:“近距离接触。” 楚宁按住那已经摸到她锁骨上的指尖,笑问道:“那现在呢?” 162.162章 “那现在呢?” “现在……” 白当家语声微顿, 以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描摹着那秀气的锁骨线条, 随即缓声慢语道:“那话本子里,夏亦卓与颜倾雪灭烛亲近的时候,我也是想与文和亲近的。” 配合着话语, 白当家果然与楚宁亲近了些, 她微微低头, 直接便是一个轻吻落到楚使君的唇角。 楚使君下意识便想回吻, 却被白当家退开。 这个吻已经期待太久,可却轻若鸿毛浮水, 完全不能满足内心的期待,让楚使君很是眷恋不舍, 但她又不想换姿势,只好引导并明示道:“阿夙难道只想这样亲近?” “难道还有别的亲近之法?” 自然是有的,白当家心知肚明,但她却不想轻易随了楚使君的意, 遂故意将话头引了回去。只是说话间, 忍不住唇角微弯, 眸中漫起几许笑意,几分愉悦。 这个笑容落在楚使君眼里,只觉得撩人至极--苏!这样的笑容实在太苏了,让人看着就觉得腿软! 当然,楚使君并没忘记自己绝世大强攻的身份, 努力把持住自己:“嗯, 并有没。” 怎么可能没有?早就已经脑补千万种了好么? “……” 描摹着锁骨的指尖顿时停住, 白当家捕捉住楚使君的目光,问道:“好看吗?” “……” 这种由下自上,翻山越岭看风景的方法,是楚宁近期才研究出来的,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不禁老脸一热,喃声道:“……自是极好看的……” 怎么能不好看呢?比起楚使君而言,白当家不论颜值还是内涵,都超出了一个档次,自然是怎么看都好看的。 从楚宁躺到自己腿上时,白夙就发现她的目光有些飘,联想到她最近似乎都特别偏爱这样的姿势,几乎不用思考,便明白了她的意图。 “女朋友……” 白当家的声音本就极好听,此刻突然柔声轻唤,楚宁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耳朵钻入,随着血脉绕过脑海,直接钻入心房,将她整颗心脏,都侵泡得温软无比。 “嗯” 喉着有点干,心跳有点快,简单一个字出口,却拖出了长长的尾音,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软绵。 “好风景,不可独赏。” 白当家说着,便一手兜住楚使君的脖后,一手扶住她腰后,微微用力,便抱着人站起身来。 “……” 传说中的公主抱? 不!不对,这画风不对……自己一个大强攻,怎么可以被女朋友公主抱?还是被抱着放到床上? 甫一沾被面,楚使君就迅速反击,却还是落后片刻,被白当家制住双手,困在头顶。 “谢娘子送来的书,有拆装过的痕迹。” 白当家低头,困住楚使君的目光,深幽的双眸仿若云雾缭绕的沉渊,原本气场十足的御姐音,此刻混合和几许微哑,柔得让人脸红心跳。 楚宁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可心却已经开始狂跳,并且叫嚣得甚是激烈,可白当家却故意与她保持着距离,既不亲下来,也控制着不让她亲过去。 虽然身处劣势,但楚使君却并不想妥协,争辩道:“拆的那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那……什么样才算是好东西?” 白夙很少这么刻意的折腾楚宁,她素来是个比较随性、并且直性之人,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她都会主动争取……即便她与楚宁亲近,她也会直截了当的抱住深吻,而非是这般似进似退的折磨人。 这样的折磨,对于楚使君这种从去年忍到今年的老司机而言,委实有些把持不住--撩!实在是太撩了! 被女朋友撩了怎么办? 当然是撩回去! “阿夙很想知道?”楚宁微微侧头,靠近白夙的耳侧,放软声音,哑声轻言:“放开我,我教你……” 白夙微微合眼,随即睁开:“若是不放呢?” “放开有放开的教法,不放开,有不放开的玩法……” 楚宁说着,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双唇微启,毫不犹豫地含住那觊觎已久的耳垂,用舌头轻轻撩拨着。 呼息间夹带的热气,随着楚宁的吮吻钻进耳朵,让耳朵连着半边脸颊都变得有些酥麻,某种无法准确言喻的悸动逐渐弥漫起来,顺着耳侧、脖颈经过脊背,最后扩散着漫向全身…… 楚宁吻得很轻,也很浅,边吻边关注着白夙的反应,直到听见她那逐渐沉重的呼吸声,方才放下心来。 楚宁知道,在白当家内心,其实并没有什么攻受概念,她只是个纯粹的享受派。 强大的意志让白当家习惯于强势,并享也很享受掌握主动权时的掌控感。而身体上的愉悦,她其实也并不拒绝,如果能让她进入状态,她甚至也会主动配合着互相取悦。 但配合归配合,楚使君这个尚算是轻描淡写的吻,却让白当家有些意犹未尽,遂主动放开了对楚使君的压制,左手拢住楚使君那纤柔的身姿紧贴自己,右手四处寻摸,只觉得指下肌肤柔嫩温软,让她有种想继续种牙印的冲动。 她很喜欢自己在楚使君身上为所欲为的感觉。但是呢,她又觉得楚使君这般与她柔柔紧贴的感觉甚好,一时让她难以取舍。 而面对这种取舍,白夙最终还是选择了为所欲为,她利落的拉开楚宁的衣带,指尖随即便开始了漫长的探索旅程。 楚宁看着白夙,看清她那透着水润的眸色,盛着满满的愉悦,而她这番明明很享受,却又故作逞强的模样,让楚使君完全无法把持。 于是,楚宁探出舌尖缓缓向下游移,轻轻落在那雪白的颈子上,但没等她再作探索,自己喉头就已漫起了几声支离破碎低吟。 原来,白夙的指尖,竟比楚宁的软舌先一步探索到腰上的位置。 楚宁的腰身本就敏感,架不住白夙那微凉的指尖细细摩挲,早就已经软得不像话,可白夙却偏生不放过她,故意缓慢游移,细细探索。 楚宁咽下了几欲脱口而出的呻.吟,却没能阻止自己的手臂缠上白夙的颈子,两人呼吸相接,四目相对,却谁都没有主动亲吻谁。 “文和……” “嗯?” “再继续下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阿夙想回头吗?” “从来未曾回过头,也从未想过要改道而行。” “那便是了。”楚宁郑重道:“从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决定,只要你不弃,我就不离。” “倘若我弃了呢?”白夙故意问道。 “那我就去找个更美更……嘶……阿夙!你这种牙印的功夫,日益渐涨啊!” 白夙却不答话,咬完脖子,看着那牙印却又觉得有些心疼,于是探出舌尖轻舐安抚,随即顺着脖侧一路向下轻吻。 正吻到锁骨,白夙却被楚宁制住,捏着下颔就亲吻过来。 这却是个深吻,是白夙从来都未曾感受过的深吻,只觉得自己唇舌被侵占,伸过来的软舌如同小兽一般,狠狠的缠住自己舌尖,剧烈的吮吸,近呼蹂.躏。 白夙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滋生,开始沸腾,开始肆意漫延,从唇舌到心口,从心口到腰间…… 明明只是简单的唇舌交缠,明明早就似这般亲吻过许多遍,此刻舌头被身下之人狠狠吮吸着,强烈的酥麻感迅速的窜遍了全身,原本侍强凌弱压制在楚宁自上的身躯已逐渐变得柔软。 楚宁边吻着,边调整自己的姿势,身体向上送了送,彼此紧贴到毫无间隙。修长光滑的大腿也趁机强势挤入,与白夙交叠纠缠,不轻不重地厮磨着,点燃沉寂在她心底的欲.望。 在这般连番进攻下,白夙的理智开始崩溃,不自觉的拥紧身.下之人,可怎么拥抱却都觉得不够,只能顺着本能,回应这个湿.软的深吻。 没等白夙亨受完这个吻,楚宁就已经故意放开,唇舌顺着脖侧留恋忘返,指尖却已探入衣里,直袭那让她觊觎已久的娇柔,攀上那柔嫩的顶端,以指腹轻轻逗弄,时揉时捏,时轻时重,每每都是恰当好处。 白夙的意识早已模糊,但长久自控的习惯使然,让她在这种时候,也没有彻底放弃,而是有意无意的配合着楚宁,学着楚宁…… 等楚宁发现这个情况时,自己的阵地也已陷落--她那方才成熟不久的小果子被白当家摘落掌心,复又以拇指和食指按压,也不管它早已硬挺饱满,只顾着自己拿揉捏滚动…… “阿夙……” 楚宁忍不住低唤一声,随即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启唇吻住自己指间那娇嫩的顶端,复而变本加厉地舔吮,更用牙齿轻轻咬着那顶尖端,让白夙的身体越发绵软无力。 即便白夙是个能忍的,但此刻被楚宁如此相待,她也忍不住间或给出几声细碎了回应,而这些婉转的低吟落在楚宁耳里,更是激起了她开疆拓土的雄心。 阵地陷落又如何?她楚使君身为苍老师教导出来的绝世大强攻,又岂会止步于此? 也不管自己境况如何,楚使君的指尖已然探入敌营,在一阵欲拒还迎的对阵后,得到了极其热烈的欢迎。 面对如此情形,楚使君犹不知足,寻寻觅觅的找到敌军主帐,捕捉住敌方的领军大将,使出万千手段,肆意的蹂.躏…… 163.163章 四月初的时候, 天上人间终于在长安开业, 红颜阁也随即进驻,牧羊城的一些主打产品,比如精盐, 比如青白瓷器, 比如瓷砖, 比如香皂、蜡烛、白酒等等……都相继销入长安。 也在此时, 众多官将先后向朝廷建议盐铁官营,连带不少在野贤良, 也多次聚社议论朝政,深以为必须盐铁官营, 抑制天下商贾,方才能丰盈国库,方才能富国强兵。 随着土地解冻,中原大部份地区已经开始春耕, 北草原的水草也逐渐丰盛, 大庆周边的各个部族又开始不安份起来。先是慕容鲜卑和宇文鲜卑同时攻打段部, 接着匈奴也对阵张掖。而去年冬天就到了长安的各部使臣,又开始了新一轮了明争暗斗,甚至时有斗械发生,累及长安街头的平民百姓。 与此同时,各地流言相继风传, 道是河东桑落酒, 不但有延年益寿之奇效, 还可医治百病,甚至还有传言说,饮了河东桑落酒,可保生男胎…… 一时间,河东酒贵,桑落酒更是连翻数倍。 执掌袁氏门下商事的五公子袁信,在得到桑落酒大卖的消息后,与负责打理袁氏田产的四公子袁智,相继离开长安,分别前往河东和陈郡两地。 河东郡与陈郡都是产粮大郡,当年霍氏惨案后,袁氏从河东郡捞了不少好处,除了桑落酒坊之外,良田美地更是不可胜数。 袁信一路快马,等他赶到河东桑落坊时,才发现来自各地的酒商早已经等候多时,连远在西域的商贾,竟然也有人拖着财宝过来,等着买酒。 在今年之前,桑落酒虽然名声颇大,但从来都没有这样暴涨过,最好的价格,也不过七八百文铜钱一斗。 一斗酒四斤,只要这些商贾把酒运出河东郡,就是数倍利润到手,听说最贵的价格,已经有人卖到了四五千铜钱一斗。 目前市面上最好的酒,是天上人间的酒,其中最次的酒是梨花白,每坛三四斤装的原浆梨花白,在天上人间卖价八十八贯铜钱,至于外面兑过水的酒,其价格就更是惊人了。 这样的天价酒,寻常人家自然喝不起。袁氏自己也很明白,与梨花白比起来,桑落酒差之甚远,无论它的价格再怎么涨,也不可能高过梨花白,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天上人间独霸天价酒市。 当然,这是去年的想法了。 今年形势忽变,集如此种类繁多的奇效于一身,这可是连梨花白都没有的好处,即使没有商贾们运作手段,袁氏也不愁桑落酒的销路。 因此,袁信在抵达河东之后,第一时间便向众商贾宣布桑落酒涨价的消息——每斗两千钱! 即使酒价如此暴涨,却也没能熄灭商贾们的热情,甚至愿意提前付钱,甘愿待着酒坊酿出酒来。 见此,袁信伺机又涨了一回价格,从每斗两千钱涨了三千多钱,并且言明,要先收了定金,才会安排酿酒。 众多商贾在考虑之后,大多数人都交付了定金,决意排着队等酿酒。 于是,袁信在收下大笔钱财之后,也开始扩建酒坊,大肆酿酒,大肆敛财,仅仅才到五月中旬,便敛够了十余万贯,被他换成了金钱,押回长安。 看着满车金银,袁相国却觉得有些头晕,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向袁信问道:“那些商贾,到底在酒坊定了多少酒?” “差不多二十来万斤吧。”袁信笑道:“这还是第一批,等别的商贾回去把钱运来,估计下个月的收入只会更多。” “二十万斤酒?这可要十多二十万斤粮食!”袁智不禁大惊:“两三个月还好说,长此以往,我袁氏哪里来的那么多粮食?” “袁氏没有粮食,别家有啊。”袁信道:“河东郡和陈郡,可都是产粮大郡,即使眼下青黄不接,可粮食也价不过百文钱一石。” “与酒价相比,眼下这两郡粮价虽贱,可我等若是用来大肆酿酒……只怕粮价也会随之上涨罢?”袁仁思虑道。 “总归是涨不过酒价。”袁信道:“有了这大笔钱财,大哥便可放手辅佐绍殿下,不但可以拿捏顾文雄,连柳云戟,我们也可以试着拉拢。” “话虽如此,可我却总觉得有些蹊跷。”袁义突然插话说道:“这桑落酒,在霍氏手里长达百余年,却从来未曾听闻过竟有如此奇效,缘何现在,却突然流传起来?” 袁仁道:“虽有蹊跷,可这涨价之事,于我袁氏而言却是大好之事。” “可对天下百姓而言,却是坏事。”袁礼叹道:“把大量的粮食酿成酒,粮价势必上涨,普通百姓,只怕是……” “三哥你这般说来,就有些优柔寡断了。”袁信道:“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虽然市面上的粮价会上涨,影响到百姓……但这也只是暂时的,等秋收过后,粮价也就降下来了。” “五弟说得对。”袁仁道:“顾家虽然也是世家,但顾文雄却忠于帝君,如果我们拿不出足够的利益来,他又怎会与我等绑在一起?” “是啊,还有那个柳云戟。”袁义道:“权掌并州数十万兵马,胃口大得很,倘若不把他的嘴也堵住,只怕绍殿下……” …… 听着几个儿子讨论,袁相国不禁拈须淡笑,他欣慰的想,自己这几个儿子,可比那些龙种要强太多。 “即然无损我袁氏利益,那就酿酒罢。”袁相国最后才说道:“最近这阵子,朝臣们都在向帝君建言,说是要盐铁官营。只要能把这两项利益顺利从商贾手里摘出来,让他们卖卖酒也无妨。” “盐铁官营,帝君肯定是会同意的。”袁仁道:“毕竟各大部族的使者还在长安城等着,帝君若是不拿出些东西来,又如何能把这些人糊弄走?” “这就是帝君该操心的事情了。”袁信道:“我们只要操心袁氏就好。” …… 果如袁仁所料,五月下旬时,帝君便下旨,宣布从今往后,盐铁两项归由朝廷经营,普通商贾,若有擅利者,抄家灭族。 而在大庆朝廷轰轰烈烈的改善盐铁制度时,慕容曜终于踏入了慕容部的辖地。 去年的英健少年,如今瘦得只剩皮包骨头,慕容护在看见他的时候,几乎不敢确认,这便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慕容小帅。 “没想到,回来见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护叔叔。” “我也没想到,狐苏一战之后,曜小帅竟然还活着。”慕容护翻身下马,行礼后却道:“既然还活着,那曜小帅就不应该再回来。” “是啊,我也知道自己不该回来,但我还是回来了。”慕容曜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阿爷终究还是决定走出那一步了吗?” 慕容护不答,却拔出配刀,直指慕容曜。 “既然如此,那护叔叔就动手吧。” 慕容曜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等了许久,却没能等到慕容护的动静。 沉默良久,几经挣扎,慕容护出声问道:“是被俘了吗?” “不是。”慕容曜几乎不假思索,便将自己事先编好的经历讲来:“当时狐苏一战,小侄一败再败,为了不落于萧鸿飞之手,给我慕容部蒙羞,小侄夺路而逃,逃进了燕云山里,直到年节之后,才敢寻路回来……” 正是为了说圆这段谎言,慕容耀才会故意把自己饿成这样模样。 提起狐苏之战,提起萧鸿飞,慕容护便有些黯然,收刀回鞘,哑声道:“这不怪你。” 狐苏一战,确实不能怪慕容曜,毕竟他慕容护才是萧鸿飞的对手,慕容耀还只是个年轻人,与萧鸿飞这样的老将对阵,落败是必然之事。 “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跟我回族地,去见见大人吧。”慕容护道:“只是,曜小帅往后行事,可要多加小心。” “护叔叔且放心。”在慕容护转身上马时,慕容曜微微垂下眼睑,掩住眸底神色,随即扬起一抹苦笑:“从今往后,侄儿只求一口饭吃,别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 身为慕容部首领的儿子,却在一战之后,失踪多时,如今又毫发无损的回来——从今往后,整个慕容部,还有谁敢让他掌事呢? 毕竟,有谁敢保证,在他失踪的这段时间,不是落到庆朝手里;又有谁敢肯定,他没有做出有害慕容部的事情来? 以他的身份,随便向庆朝透露点消息,也足够给慕容部带来大难。 更何况,这慕容部藏了这么多年的野心,终于开始显露——在这种紧要关头,又有谁希望多出变数来呢? 回到部落之前,慕容曜往牧羊城的方向望了一眼。 但他只看了一眼,就默然转身,坚定的迈出步伐,跨上了归路途。 164.164章 此为防盗章  原来, 这燕凌戈竟然就是那日与楚宁对阵的鬼面人,也难怪她会对楚宁生出防备和敌意。 “如此便好!”听到此, 凤九卿反而松了口气, 笑道:“燕少寨主, 你也莫要不服气,听你这般说来,凤某觉得, 那楚都头大抵是初次掌兵,不知天高地厚, 不懂战场险恶,亦不懂她这般临战换阵的害处,也就是遇了一个不懂兵阵之术的萧玮,若是你与她对阵, 却不见得她能在你手下讨得二分胜算。” 燕凌戈知道凤九卿这翻话语里虽有安慰的成份, 但也的确是句实话, 随即点头道:“那萧玮不懂得兵法要诀, 只以为摆了个好看的阵形,就已将兵练成,却不知紫竹寨这兵阵的厉害之处在于一个‘齐’字。” “哦?原来如此?”凤九卿来了兴致, 当即便道:“还请少寨主为我与师妹讲解一番,” “这一个‘齐’字,却是三意。”说到这战阵之术, 燕凌戈显然颇有造诣, 当即便面露笑容, 自信道:“这第一齐,乃是站位动作整齐;第二齐,则是兵刃器械统一整齐;而这第三齐,则须阵里军士心齐;这三齐里,萧玮不过占了第一齐,第二齐与第三齐他根本就不曾悟出,败于楚宁手下,乃理所当然之事。” “尚若是少寨主与那楚都头对阵,少寨主当以何破阵?”凤九卿又问道。 “若是燕某与她对阵,燕某当以骑兵锥形骑兵阵冲阵,割裂她的枪兵方阵,再以弓兵辅之。若无骑兵与弓兵,燕某亦敢同样以枪兵对阵。”燕凌戈说着,便想到楚宁那种给后排枪兵配盾又配弓,打着打着便换阵的做法,心中虽然也觉得对方不懂战场上的瞬息万变,但也觉得,如果真遇到她这种打法,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以枪兵对枪兵取胜也并非易事,只得又加了一句:“最简单的方法,便是擒贼先擒王,某观她喜欢将自己置于阵后,身旁又不安排牙兵保护,要杀她简直轻而易举。只要她一死,无人指挥,她的兵阵再厉害又如何?” 常言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楚宁若是知道,她苦思冥想练出来的军队,在行家眼里,转瞬间便想出数种破阵方法,甚至连她本人,在行家眼里都是分分钟就能秒杀的弱鸡,只怕她连哭的心思都没有了。 不过,此时的燕凌戈也没再继续讲下去,因为凤九卿突然望着窗外‘咦’了一声,随即笑道:“没想到,初来此地,竟会遇到旧识。” 白夙顺着凤九卿的目光看去,便见一面容娇好,身似弱柳拂风的女子,带着一个白发老婆子从楼下经过。 “卿姑娘,这才两年不见,你的旧识竟已遍布天下么?在这偏远的东夷之地,随意一眼就能看到旧识。”白夙尚末收回目光,青墨就已眼明嘴快道:“不过,我总觉得,这姑娘有些妖里妖气的……不像是好人家里教养出来的姑娘。” “难道,像你这般爱插嘴的小丫头,就是好人家里教养出来的?”对于青墨的话语,凤九卿毫不为意,只是笑着还了一句,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道:“那女子也是个可怜人。” 青墨的眼光敏锐,不过是一眼之间,就将对方的衣饰看清,立刻反驳道:“瞧她那穿着,头上带的珠钗,起码价值百两银钱,腰挂着小金铃,还一连挂了两串,好像别人不知她有钱似的……怎的会可怜呢?” 凤九卿知道,白夙这个小侍女最爱逞口舌之能,虽觉她说得有些不妥,却也不好跟一个小女孩多作计较,只是缓声说道:“两年前,我初到长安城时,偶然路过一座高楼,见那高楼上晾晒着许多仙鹤图,心中颇感喜爱,多番打听才知,原来,这些仙鹤图竟是百花楼的花魁之作。” “凤某向来爱鹤,能把仙鹤图画得如此栩栩如生之人,自然是要见上一见。遂假扮男客,却哪料想,那画仙鹤图之人,竟然出了一道考校之题,问曰:仙鹤有双脚,却为何总是单脚立地?” 凤九卿说着,转向白夙突然问道:“师妹,若是你,当时该如何回答?” 白凤微微想了想,道:“仙鹤虽高洁,却有许多天敌,它单脚立地,许是为了节省体力,也或许是为了警醒自己?” “然也!我当时也是这般回答。”凤九卿接着说道:“后来,我终于见到这个擅画仙鹤图的花魁,好奇之下,我将她出的这个问题回问,你们可知,她是如何回答?” “如何回答?”燕凌戈与青墨两人异口同声问道,连白夙眼底,也划过几许足已堪称是好奇的神色。 “她说,仙鹤之所以单脚立地,是不想让另一只脚沾染地上淤泥的污浊。”凤九卿继续往下说道:“我阅遍诸多典籍,都不曾见过这般说法,新奇之余,又深觉她此话在理,遂对她生起了诸多好奇,好奇之下,我便去查访了她的身世,方才知,这世间,竟会有如此……如此奇女子。” “她生于琅琊谢氏旁枝,因是庶出,教养当然无从谈起,但幸运的是,她有一位邻家姐姐,虽然只比她大上月余,却是当时顾氏的嫡出的千金之女。” “便是前段时间凯旋归京的征南将军,顾文雄的亲妹妹顾云霜。”凤九卿说着,不自觉的停顿了片刻,方才继续道:“顾云霜自幼聪睿,读书习字织绸样样精通,她又将自己所学毫无保留的教给了谢氏庶女,还私下为其取名云竹。” “两人相依相伴十余年,直到有一天,双方家人都为她们各自说了亲事,要将她们各自嫁人。而顾云霜更是从下人们那里得到消息,得知谢家为谢云竹说的亲事是假,只不过是想将她送人为妾……” “于是,在顾云霜的策划下,两人偷偷人家里逃了出来,但很不幸的是,顾云霜很快就被顾家的人抓了回去,而当时涉世未深的谢云竹,在多番劫难辗转之下,终是被人牙子卖进了长安青楼……” “不想,如此柔弱女子,遭遇这般变故流离,竟还有那般高洁之心。”燕凌戈听罢,满心感慨道:“却不知,在吃尽这么多苦头之后,她可曾有悔意?” 说到这里,凤九卿突然停了下来,青墨正听得入神,不禁连连催促,凤九卿只好说道:“我当时得知她这般过去,心中颇有感慨,便问她可恨顾云霜?倘若不是顾云霜,即使她当初只是与人为妾,或许也比委身青楼要好得多……不曾想,她却道无悔。” “我听她说得真诚,便想方设法的将她从百花楼里赎了出来,若不是因为她,如今天下间又怎会流传我凤九卿之名。” “原来,你竟是为了她,才惹上那宋王的?”青墨说着,又往下追问道:“那后来呢?” 凤九卿沉默的吃着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方才说道:“后来我便不知道了,也不曾想过,此生竟还有与她相见之日。” 青墨奇道:“为何?” “因为,她从百花楼里脱身后,说是要去寻找顾云霜……那顾云霜身为顾家嫡女,当初与她订亲之人,正是宋王,她那般逃婚又被抓回,让宋王面上无光不说,似顾家这等大族,又怎容得她这般笑柄存在,怕是早就不知把她嫁到哪个天涯海角去了……” 凤九卿说着说着,便沉默下来,边听着燕凌戈接口道:“如此看来,当初若不是因为这谢云竹,凤姑娘便不会与那宋王府发生纠葛,便也不会与燕某相识了……” 燕凌戈后面说了些什么,凤九卿并没有听进心里,因为,她想起了一些旧事,想得深了,便开始走神,直到白夙后来出声说:“师姐,如果想出去散心,那便去罢。” 凤九卿蓦然惊醒,朝白凤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便起身提剑离开。 她觉得自己是该出门去走动走动了。 凯旋的这日,万里晴空碧如洗,白云悠悠随风散又聚。 朝中大臣们早早的就已经收拾妥当,由相国袁大人率领着列于安定门外,等待着大军归来。而那些来瞧热闹的帝都百姓,则被数千名甲胄鲜亮的侍卫强行阻挡在了数丈之外,只能够远远的瞧着这罕见一幕,做一个历史即将转折的见证者。 此刻,帝君高坐金銮殿,看着空旷的大殿,等待着百官将征南大将军迎回大殿,苍老的面容上,泛起几许颇为自得的笑容,想着方才身旁老宦官说的那番话,心里更是觉得高兴,毕竟,从古至今的帝王中,能有他这般文治武功的雄主,也不过是秦皇汉武二者。 不过,在今天之后的史书中,怕是会再多一人了,而这个人便是他——大庆永威帝! 正如此想着,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和惊呼,紧接着,偌大宫殿内的光线突然暗淡,帝君抬眼透过门窗朝殿外看去,便见方才的还艳阳高照的万里晴空,眨眼之间便黑夜降临,星光闪烁。 165.165章 此为防盗章 所以, 这样盛大的凯旋仪式,征南将军自是能够当得起。 凯旋的这日, 万里晴空碧如洗,白云悠悠随风散又聚。 朝中大臣们早早的就已经收拾妥当,由相国袁大人率领着列于安定门外,等待着大军归来。而那些来瞧热闹的帝都百姓,则被数千名甲胄鲜亮的侍卫强行阻挡在了数丈之外,只能够远远的瞧着这罕见一幕, 做一个历史即将转折的见证者。 此刻, 帝君高坐金銮殿, 看着空旷的大殿,等待着百官将征南大将军迎回大殿,苍老的面容上,泛起几许颇为自得的笑容,想着方才身旁老宦官说的那番话,心里更是觉得高兴,毕竟, 从古至今的帝王中,能有他这般文治武功的雄主,也不过是秦皇汉武二者。 不过, 在今天之后的史书中, 怕是会再多一人了, 而这个人便是他——大庆永威帝! 正如此想着, 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和惊呼, 紧接着,偌大宫殿内的光线突然暗淡,帝君抬眼透过门窗朝殿外看去,便见方才的还艳阳高照的万里晴空,眨眼之间便黑夜降临,星光闪烁。 这……这……这竟是天狗食日的异像??? 竟然在征南将大军凯旋之际,出现了这等惊天异像?!!! 帝君大惊,蓦的从宝座上站起,惊慌中打翻了御案,差点从天阶上跌落下来,幸好一直随侍在旁边的老宦官快速的将他扶住。 “陛下,太史令求见!” “宣!快宣!” “陛下!凶兆!此乃凶兆啊!”年过不惑的太史令伊若望连滚带爬的进来,匆匆忙忙磕头哭道:“征南大将军方才归京,便现天狗食日之异象,此乃逆天之象……方才微臣借机观星,发现东北方位有杀星临世……” 因着太史令此番话语,整个大庆朝廷掀起了惊涛骇浪,连凯旋归来的征南大将军,也因此而遭受到牵连。 就在整个大庆朝廷翻天覆地寻找杀星的时候,远在距离大庆帝国皇城长安千里之外的东莱山上,有一个已昏迷近十余日的人,正在慢慢的清醒。 惊扰她的是耳边那断续的低泣声,楚宁仔细的听了听,很确定她不是宋然,而是个年龄甚小的萝莉,只是不知为何而哭,呜呜咽咽的声音,格外惹人心怜。 楚宁一次次努力的想睁开眼,看一看到底是谁在哭泣,但眼帘重若千钧,每每当她看见一丝光亮,又将她扔回了无边黑暗,唯有那断续的哭声,一直萦绕在耳际,即使是在楚宁挣扎疲惫到失去意识的时候,那道哭泣声,依然若有似无。 这是一间泥墙茅檐的小屋,屋子里十分简漏,除了一张垫着干草的小木床之外,整个房间就只有一张没有上漆的小木桌算得上是家具。 躺在床上的楚宁苦苦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眼,眉间的痛苦之色愈加明显,直到数十息之后,她终于稳定了呼吸,完全睁开了眼。 那一刻,从她眼底流露出来的是深遂到无法言喻的痛楚,但在转瞬之后,她眼底眉梢的痛楚皆被一种茫然取代,与这茫然随之而来的,却是无与伦与的震惊与骇然。 这不是在她家里,也不是在医院,这是一个全然陌生到极至的地方。 楚宁艰难的支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质地廉价、样式奇特的衣服,随后便着眼去打量房间内的摆设——老式的木头床,连漆都没上只有三条腿的小木桌,还有那些仿古的土盆瓦罐,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陌生无比,仿佛她在这一闭眼、一睁眼之间,便从高楼大厦林立的现代化都市来到了一个古装影视基地。 看着这些陌生的东西,楚宁忍不住想伸手揉揉有些疼痛的额头,却在伸手的那一刹那突然顿住——那是一双粗糙而指节分明的手,粗糙到根本就不该属于一个大型集团公司总裁所拥有,她将这双手放在胸前,隔着那粗布缝制的古式交领衣衫,努力的想寻找那可以证明她年龄和身份的特征,然而,指尖所接触到的却是一马平州…… 开什么玩笑?她楚宁只不过是得了一场重感冒,只不过是懒得去吃药看医生,只不过是在车上闭眼睡了一小会儿,怎么可能在这一闭眼一睁眼之间,就从一个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的现代都市美熟御,变成了一个足够起降波音777的太平公主?特别是在她从房间里找到了一面铜镜后,更是瞧着里面那张模糊不清的小瘦脸失去了言语,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一觉醒来,竟全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难道睡个觉的时间,就被宋然弄去做了整容整形手术?那自己现在是在棒子国还是人妖国?变、性手术有没有被顺带做了? 就在楚宁带着无比震惊检验自己性别的时候,那摇摇欲坠的木制房门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双眼红肿,穿着一件楚宁在古装电视剧里见过的窄袖交领的褐色短打,手上托着一个木碗,碗中装着一些不明成份的黑色汁液,老远都能明到一股诡异的气息。 小姑娘方才进门,一眼就看见面色稍霁、正匆匆放下衣罢的楚宁,当即又惊又喜报的哭叫道:“二……二当家醒了!二当家醒了!二当家……你终于醒了……” 二?!你才二!你全家都二!你全小区都二! 等等!二……当家?!!! 楚宁心里正庆幸着自己只是做了整容整形,没有做变性的时候,却在刹那间被这个小姑娘的惊呼拽回了神智,更是被小姑娘嘴里的那句‘二当家’给吓住——这是在喊她吗?难道她这一梦醒来,不但换了个地方换了个身体,连身份也换了吗? 我去!就以这声称呼来看,不是山贼就是海寇,还是那种必然在半集内就会被炮灰的角色,专门用来给主角刷声望和名望的小头目大酱油…… 楚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在心底狂骂老天爷,可那小姑娘估计是觉得她冷,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碗,麻利的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件麻布袍子给楚宁披在了背上。 “这是今天的戏服?我们演的是哪个朝代的戏?你们导演呢?让他过来跟我谈谈!”楚宁带着最后一希望和侥幸,指了指肩上的衣服,自欺欺人的问道。 却见这小姑娘先是皱起了,随后瞪大双眼,疑惑的打量着楚宁,心中暗自奇怪,二当家说话的口音怎么变得这么奇怪?竟然还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莫不是她被人砸伤了脑子?变傻变糊涂了? 想到这些,小姑娘满脸担忧,但她总算还是免强听明白了楚宁的话,边比划边断断续续的为楚宁解惑道:“二当家,导演是什么?我们没有唱戏,你穿的也不是戏服,是你前不久找王家二婶子缝的新衣……这里是紫竹寨呀……你忘了吗?” 紫竹寨?印像中,什么什么寨的,基本都贼窝…… 楚宁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当时就楞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心底更是浮现了一个清晰的念头——穿越,她楚宁是真的穿越了!穿越成了一个山贼! 可是!为什么要在她刚刚拿下一个大项目,得到巨额贷款,走上人赢家的时候穿越?!!! 很好!非常好!在她楚宁辛苦奋斗这么多年后,一梦之间,便穿越回到了比解放前还不如的境地,老天爷果然很会玩! 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楚宁又想起自己在银行里有好多个零的存款,想到别墅里珍藏的美酒,想到再也吃不到宋然做的美味饭菜,想起暖暖还没有刷到新衣服,想起还没看完的那本《总裁甜心三步曲》,眼泪花子顿时掉得更厉害了,从水龙头变成了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 那小姑娘显然没料想到会遇上这样的场景,当时便呆住了,继而跟着红着眼眶吸着鼻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吃力的将楚宁扶起坐到床边,找了块粗布沾了沾水,小心翼翼的来给楚宁擦眼泪。 也不知怎回事,人生之路走了将近三十年的楚宁,失意、失败、失恋都没哭过的楚宁,此刻竟然莫明其妙的哭得一塌糊涂,楚宁想止都止不住,她索性也就不忍耐了,扯过那小姑娘手中的粗布帕子捂着脸和嘴,默默的任着眼泪流个够。 这下,那小姑娘彻底的傻了眼,连自己的眼泪都忘了流,手足无措的看着楚宁,见她完全没有停歇了架式,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便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那摇摇欲坠的木门再次被推开,只是这次推门而入的人显然并不温柔,那木门在‘吱嘎吱嘎’的叫了几声之后,‘砰’的一声便倒了下来。 正在用瀑布洗脸的楚宁被吓一大跳,从湿布帕中抬起头,入目便看到了那横躺在地上的木门尸体,紧接着眼前便多了一个人,她还没来得及将来人看清,后脑勺被人猛的拍了一巴掌,耳边仿佛有只女暴龙在咆哮:“哭什么哭?哭丧呢?这大白天的,刚醒来就哭,是吃饱了没事撑着了?”. 从来都只有打人,而没有被人打过楚宁当时就被拍傻了,好半晌才想明白自己这是被人打了,顿时瀑布断流,同样咆哮起来:“你是谁?竟然敢打劳资的头?你凭什么打劳资的头?打蠢了怎么办?你当劳资不敢还手是吗?” “你问俺是谁?”那女暴龙显然被楚宁的气势震慑住,指了指自己鼻头,再指头楚宁,突然反应过来:“老子?你说你是俺老子?” 那女暴龙上下打亮了楚宁几眼,立马又举着巴掌就打劈头盖脸的打来,嘴里边打边骂:“俺打死你个糊里糊涂的东西,整天都不学好,就知道惹事生非,现在蠢得连自己是个娘子还是汉子都分不清,让你活着还有什么用……” 也不知道那巴掌上面是不是装了导航定位系统,十几巴掌甩过来,打得楚宁满屋子乱窜,可就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只得求饶道:“别打了……别打了……是我不学好……是我惹是生非……你是老子……你才是我老子……” 166.166章 此为防盗章  “楚总, 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 将价钱提高两倍,但他们还是不愿意答应搬走。” 女助理面带细框眼镜, 手拿文件夹,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很是稳重堪用,但当她用眼角余光,瞧见那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两三岁的年轻女总裁, 正在解开自己衬衣袖口的扣子时, 她额头上的冷汗刹时就冒了出来。 女助理很紧张,小心脏巨烈跳动, 响得跟擂鼓似的。 总裁大人她莫不是想亲自去动手了吧? 想到总裁大人经常放在座驾后备箱的那根棒球棍, 女助理顿时觉得心里大急。她的这个顶头上司姓楚,单名字一个宁字,平时都是笑脸迎人,对下属也是和蔼慷慨, 再加上身材和颜值都属一流, 即使平时上班总是白衬衫加黑西服,但在全公司男女的眼里,却也是可攻可受的极品性幻想对象。即使是她,偶尔在见到楚总的时候, 也曾做过被楚总壁咚在墙上问‘约吗’的少女梦…… 天仙攻, 说的就是楚总这种女人。 只是, 女助理已经跟着这在这个天仙攻上司身边许多年, 眼看着她从人生的谷底,一步步爬到了如今的地位,对她的脾气和性子,几乎是摸得一清二楚,此刻,只要看一眼她那冷若冰霜的眼睛,就知道她心底的怒火燃烧得比焰山还要猛烈。 不过,幸好,楚总今天棒极了,因为她克止住了自己,没有带着满腔怒火冲下楼去,扛着棒球棍大杀四方,为她那个‘血手人屠’的外号多做宣传。 此刻的楚大总裁已经掏出了手机,修长而白皙的指尖划拉了几下,打开了一个应用,紧接着就低头玩起手机来。 听着手里面传来的音乐声,女助理轻轻的呼出口气,将高悬的心脏略略放下。楚大总裁在玩暖暖,根据她的经验来看,在暖暖妹子的体力没用完之前,棒球棍还很安全。 趁着楚大总裁正跟手游里的妹子们比拼衣服的时候,女助理飞快的收拾起办公室来,将审过和没审过的文件分门别类的放好,再从方件里面收出了几本书,抱着放回了墙边的大书柜里。 书柜有整面墙那么大,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满了许多书,比如《行政管理概论》、《现代企业营销学》等等之类的书籍,但除此之外,也有好些明显画风不对存在,比如被摆在《君主论》和《富国论》之间的那本《霸道总裁爱上我》;又比如《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和《纪效新书》中间的那本《冷酷总裁的甜心小宝贝》;再比如,被摆在弗洛伊德和阿德勒两位大神旁边的那本《七十二招撩妹术》…… 面对如此画风清奇的书柜,女助理显得很淡定,待她摆完书回到总裁办公桌前时,楚大总裁也已经放下了手机,显然暖暖妹子的体力已经被她榨干,甚至极有可能还没刷到她想要的装备,因为,此刻的她,双眸更冷,简直与她那些书里写的冷酷霸道总裁别无二致。 “他们有提出什么条件吗?” “没有提任何条件。”女助理忍不住叹了口气,才接着往下说道:“前几次还能够见到正主,今天去的时候,被人拦在了门外。” “难道下面那群人就不能自己想个办法,去把这事给解决掉?非得我亲自出马才行吗?” 冷酷霸道的楚总敲了敲办公桌,然后站起身来,接过女助理寄过来的大衣外套穿上,接着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摸出了一根伸缩棍,踩着高达数cm的高跟鞋便出了办公室。 女助理连忙抱着文件背起包,快步跟了上去,只是,等她追到楚总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车库。 “保安部!呼叫保安部!楚总要离开公司,请立刻安排保镖跟上来,a级警备。”女助理边拔通公司内线,边坐进驾始室,利落将车门锁紧后,才松口气问道:“楚总,您真要亲自过去?” “当然要去,正好去见见当年的旧人。”楚宁在驾始位后面坐好,拿出手机正要玩游戏,却见自己的助理满脸紧张,又带着防备的看着自己,只好道:“宋然姐,我今天没带棒球棍来。” 顿时,宋然放下心来,她与楚宁相逢于微末,是亲眼见过楚宁扛着棒球棍大杀四方,将人打得满地找牙的,而如今楚宁的身份已然不同于往日,但有些习惯却任然没能改变过来——比如,仍然喜欢随身带着武器。 红色的保时捷在棚户区狭窄的巷道上停了下来,紧跟在后面的保镖也纷纷下车,以人身为墙,护着楚宁路走向小巷的深处,最后,一行人停在了一间小小的网吧前。 在距离网吧大门尚有好几米远的地方,楚宁停下了脚步,靠坐在保镖搬过来的椅子上不作声。网吧的大门也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一个身上披着黑皮大衣的中年男人缓步走了出来,而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群手持钢管男女。 皮衣男人在距离楚宁三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示意身后的小弟搬来椅子,坐下点燃雪茄慢慢的抽了半晌,方才露出满口黄牙,笑着说道:“楚大总裁今天终于舍得亲自来了!” “若早知是青爷您在这儿,我楚宁还不早就过来给您请安了?”此时的楚宁,一改先前的冷酷霸道,满脸白莲花似的笑容,如那三月春风拂面,温柔又亲和。 “既然楚总还认得我张薄面,”那被唤作青爷的男人又抽了口雪茄,才接着往下继续说道:“那这棚户区的事情,也就这么了结了吧。” “青爷,您这是在说笑吧?”楚总裁那满脸笑容瞬间消失,翻脸跟翻书似的:“您也在道上混了这么些年,想必也清楚,这个棚户区的改建项目,政府都已经公布出来……您这么说,可真是让我为难得紧。” “你有什么为难的?”那青爷尚未说话,他身后的一个年轻男子却插嘴说道:“只要你跟我们合作,将时间拖上几年,到时少不得你的好处。” “是吗?”楚宁笑了笑,朝青爷问道:“青爷,这年头,小爬虫也能代替您来说话吗?” 青爷瞪了那个年轻男人一眼,挥手让他退开了几步,才开口说道:“小爬虫虽然不能代替我说话,但总归,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是不知道楚总是怎么个想法了。” “至于我是什么样的想法,青爷的心里应该明白。”楚宁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后又回过头来,说道:“但青爷的面子,我楚宁也不能不给,所以,我就再给五天时间,五天之后,来的可不就是轿车了。” 等楚宁带着一行人走远,那青爷还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先前那个说话的年轻人忍不住道:“爸,那女人凭什么这么拽?三番四次的给脸不要脸,她以前不也是混道上的吗?听说还只是个小太妹,现在做了个什么总裁的,你怎么就怕她了呢?” “臭小子,你懂什么?”青爷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吓得周围一群年轻人一哄而散。 青爷打完,停下巴掌,嘴里训道:“那女人跟我们不一样,我们的江山,都是靠女人打出来的,见不得光,现如今,这门生意越来越难做,只有躲在这些破烂的地方,才有一点活路。” “那她呢?难道她就没做过见不得光的事情?”年轻人不服气道:“只要把她以前做太妹时的那些事情捅出来,她还能拽到几时?……” 青爷听着这番话,有些失望的望着这年轻人,又有些颓废道:“儿子,你要记着,这个女人的外号,叫‘血手人屠’。” 楚宁坐回车上,宋然慢慢的开着车子离开,两人沉默了好久,直到已经快离开这片棚户区,楚宁才突然开口说道:“没想到,那间小网吧,现在竟然落到了青爷的手里。” “是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这里。”宋然停下车,回过头看着楚宁,轻声叹道:“看看现在的你和我,想想当初我守着网吧,你扛着棒球棍大杀四方,到处找那些小混混、小太妹收网费的日子,真感觉像做梦似的。” 现在的楚宁,身为天佑集团的总裁,被誉为南都市最闪耀的新贵,而这个棚户区的改建项目,将会给她带来巨额的利润,将她推上人生的另一个高峰,但是,谁能想到,这个年轻的女总裁,在数年前,只是一个在社会最底的小太妹呢? 宋然在遇上楚宁的时候,楚宁已经成了那间小网吧的老板,守着十多台破旧电脑,白天拎着球棍收网费,晚上抱着被子熬夜苦读书,全然不像是街头巷尾三姑六婆口里的所说的小太妹。 事实上,直到现在,宋然都不知道,为什么楚宁会在那个时候将她从火坑里面救了出来,如果不是楚宁的话,只怕这世间早就没她宋然这个人了。 “楚总,我能问你一件事情吗?”当车子开回城区后,宋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了自己多年以来的疑惑:“当初,在那么多女人堆里,你怎么就选中了我呢?” 楚宁闻言,从手机游戏里抬起头来,看着侧视镜里的宋然,眸光深遂默然,仿佛在她目光的尽头,看到的并不是宋然,而是千山万水之外其他人。 直到宋然将车开回了楚宁的别墅,宋然都没能等到回答,待她停好车,鼓起勇气准备再次追问的时候,才发现楚宁竟然侧身躺在了后坐上,仿佛睡着了似的。 167.167章 此为防盗章  于是, 楚家姐妹之间, 又暴发了一次前所未有的争执, 最后霍蕴书得不得卷入进来, 两相劝阻之下, 想出了一个办法——改练枪法! 紫竹寨也没有足够多的长、枪, 但霍蕴书却用他的智慧解决了这个难题——砍来下了一批粗细适中的紫竹,再统一长度, 将一头削尖,就成了一支简易的竹枪。 如此一来, 即便是楚宁再怎么挑剔,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办法。这些紫竹非常坚韧, 削尖之后的杀伤力极为可观, 为了得出较为准确威力,在楚宁的坚持下,何伍以这种竹枪轻易便扎死了一只野狗。 由于武器是竹枪, 楚柔不得不配合改变她的训练方法, 几经删减之后,最后只剩下了两个动作——刺!扎! 于是, 紫竹寨的训练方案, 暂时就这样确定下来,上午半天做基础练习, 下午半天练习刺和扎两个动作。 在后世的时候有个说法, 一个人要养成一个习惯, 大概只需要不间断的重复二十一天,而要将习惯变成自然,大概需要九十天。 如今,二十一天已经过去,紫竹寨的这些人,已经训练的颇具可观性,楚宁不得不考虑,是否要将这些带出见见真章,如果没有事实做证明,她完全不敢肯定,自己这般摸石头过河的训练能够起到作用。 如果可以的话,楚宁希望现在,就能够把青龙寨的危机消除,甚至是斩草除根。 可是,楚宁并没有杀过人,即使她曾经有个‘血手人屠’的外号,但那也只是因为她在商场上的心狠手辣,虽然说,商场如战场,但商场的战争,与战场终究还是不一样,至少,那是兵不刃血、没有销烟的战争,不用亲眼目睹、亲自去面对战后的血雨腥风。 而现在,楚宁却要亲自握着自己打造出来的利器,去面对、去掠夺别人的生命。 是的,以前,她掠夺的是财产,有人会因她而失业,会因她而哭、因她而笑,但现在,却可能因为她永远的闭上眼。 楚宁问霍蕴书:“霍叔,有没有不用死人的办法,就将所有的危机解决?” 她问楚柔:“该如何才能生起杀心,去杀死与我们同样活生生的人?” 谁都没能回答楚宁的问题,楚柔甚至觉得,楚宁完全是在胡思乱想,不以为然的说:“楚宁,杀人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情,握紧你的刀剑,对准他们的心脏,只要轻轻一刺,就像是杀猪杀狗一样轻松简单……” 后来,霍蕴书私下来找楚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在次日的时候,楚柔带着人手和竹枪,一起离开了紫竹寨。 两日后回来的时候,楚柔身上血迹斑斑,抬回来了不少粮食和财物,而带回来的人,也少了四个。 “陶岭寨的寨主被当场格杀,寨众死伤二十余人,其余的,都已经逃入山里。”楚柔大口的喝着清水,边对楚宁说道:“这样的训练方法的确很有用,陶岭寨的人手与俺带去的相当,但对阵下来,陶岭寨的人只知胡乱的向前冲,而我们的人,却习惯性的摆好整齐的队形,同时挺、枪前刺,那些冲过来的人,就跟稻草捆扎的一般,豪无抵抗之力……” 听完楚柔的描述,楚宁当晚连饭都没吃,关上房门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楚柔在门外来来回回好几趟,最后还是去找霍蕴书。 “霍叔,宁儿她自受伤醒来,不但失去了武艺……竟是连打架杀人这般事情都不想沾染了……” 霍蕴书不动声色的看着楚柔,道:“请问大当家,以宁儿的身份,一定要亲自杀人吗?” 楚柔担忧道:“可她这样,万一青龙寨杀上门来,我们还得分心来保护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霍蕴书神色严肃,慢声问道:“我想问的是,大当家是不是一定要让二当家,亲自拿着刀剑去杀人?” “如果情况可以的话,俺当然不想她去打杀。”楚柔道:“俺这不是说的万一吗?” “大当家既如此想,那霍叔我便有一句话要说。”霍蕴书说着顿了顿,接着便道:“一但度过了青龙寨的这个危机,料想这紫竹寨之名,就已再无存在的必要,而没有了紫竹寨,我们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这都得靠二当家来把握。以霍叔之见,二当家自从重伤痊愈之后,心智开窍不少,你我皆望尘莫及。” “所以,霍叔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以后紫竹寨的路必将越走越远,二当家肯定做不到事毕躬亲,有些事情,大当家必须得担待起来。” 听完霍蕴书此言,楚柔突然沉默下来,许久之后,方才低声问道:“依霍叔之见,能走多远?” 霍蕴书想了想,以指尖蘸着清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云’字。 “云白衣!”楚柔在心里将这个已经在世间流传百年的名字反复的默念了好几遍,最后看着霍蕴书,神色坚定道:“霍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楚柔说完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楚宁并不知道两人的这翻对话,当她第二天从自己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照亮了苍茫大地,紫竹寨众人已经开始照常例的训练。 孙兴快步跑来,边跑边说:“二当家,寨子外面有人找你。” 楚宁觉得奇怪,寨外怎么会有人特意来找她?于是随口问道:“谁找我?” “是青龙寨的那个夫人……” 每隔三个月,都是这蓬莱白府别院最为繁忙的日子,录属这别院下的各个庄园、铺面的当家管事和账房们,都将带着账薄前来面见白府大当家,也就是白府的九姑娘——白夙,向她汇报这个三月的账目及其它事务。 书房内,各当家管事们聚于一堂,整个房间里除了正在汇报的声音之外,就只有白大当家快速拔动算筹的声音。她耳朵里听着管事们的汇报,双目查看着账薄,右手挥笔点墨,左手快速的拔弄着算筹,还间或向面前的当家管事们提出一些疑问或是决策,这招一心多用之法,白大当家简直是练至臻化之境,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丝毫的错漏或是停顿。 霍掌柜是鲜少来这里的,即便是白大当家,他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两次,更别说是像这种重要日子,他的顶头上司——负责整个蓬莱事务的管事也在这里,而他现在是越级来拜见,如果怀中这物什不能真正的引起大当家的重视,在以后的日子里,他还能不继续吃白家的这碗饭,都未尝可知。 想到此,霍掌柜不自觉的在书房门口停下了脚步,摸了摸怀里小木盒子,暗自给自己打气,他觉得,只要白大当家看上一眼,定然能够明白这小小物什背后的惊天利益,而自己,及有可能借此机会一步登天,即便是升任管事,也未尝不可能。 霍掌柜心里如此想着,守在门旁两侧的四名美貌侍女立刻上前,熟练的替他将衣饰整理得一丝不苟,又端来了温水和湿巾,让霍掌柜洗尽了脸和手,方才推开书房的门,将他引入其内。 往日这个时候是鲜少被人打搅的,此刻房门骤开,引得书房里众人的都看向了这边,包括眉头微皱的白大当家。 即便是霍掌柜已经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勇气,但当他感觉到,那端坐书案后面的年轻白衣女子,正微冷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时,立刻就觉得紧张起来,紧张到连用眼角余光偷看这位女当家的小动作都不敢做。 就在这时,府里威信素来颇高的杜大管事开了口,向那白大当家介绍道:“大当家,这位是蓬莱丝绸铺子里的霍掌柜,说是有要事上禀,非得亲自见到您才说。” 听得此言,霍掌柜暗自松了口气,一边想着自己往日节衣缩食送出去的节礼到底没白送,一边不敢再多耽误半分,当即上前弯腰作辑,随后捧出一只小木盒,恭敬说道:“小人霍昱见过大当家。小人之所以斗胆前来,是因为这几日发现有人在城里置卖新鲜物什,小人心里好奇,便去凑趣了一番,发现那人将此物吹嘘得万分神奇。小人见识短浅,虽不解内情,却也觉得此物颇为神异……” 霍掌柜说着,便将那木盒打开,见里面装着的只是一支宽约一指,长愈二指的小毛刷,众人先是不解,随后半怒,觉得这霍掌柜一把年纪当真是活回去了,竟然拿着这等寻常事物来现眼。谁都能看出,这毛刷就是在木条上面钻了几个小孔,再以细线穿入惯见的猪鬃制成。 这种毛刷,随处可见,再大些便可以用来刷马洗衣,这除了小了些,哪有何神奇之处? 更有人出笑道:“霍掌柜,你这物什我却也是见过,这几日不都是个小姑娘在城里在卖么?还夸下海口说,长久使用这小小毛刷洁牙,不但可以令人口齿生香,还可让人不生牙虫,不患牙疾……难道你便信了?竟然还带着来面见大当家……” “简直荒谬至极!”还不待霍掌柜说话,他的上峰,刘管事便开口怒斥道:“此乃猪鬃所制,众所周知,猪豕肮脏至极,其毛更甚,如何入得了口?怎可能口齿生香?” 被刘管事这么喝斥,霍掌柜不禁有些惶恐,却仍然辩解道:“那人说,此物乃是神仙入梦授与之术,已经被他施了仙法,鬃毛洁净无比,所以才能治得牙疾!” 即使是在楚宁以前的那个世界,长驻牙的人也比比皆是,更何况是现在这个卫生条件极差的年代,虽然人们早就已经有想出办法,用柳枝和青盐来清洁口腔牙齿,但依然有不少人会长蛀牙,更是有少不人死在了牙疾之下。 故此,霍掌柜这么说,在场诸人虽然并不尽信那神仙入梦之说,但部份头脑灵活的人,却已经从里面看见了商机,顿时明白这霍掌柜为何敢冒着触怒“冷面阎罗”的风险,来当面表述。更是有人后悔至极,只恨自己只将这视作寻常,竟让霍昱这老儿抢了个机会。 霍掌柜说完,便听见周遭的掌柜执事们低声议论纷纷,那高座于首位的冷面女子微微思索了片刻,她身旁的侍女已经上前,接过了霍掌柜手中的小毛刷退出书房,约半盏茶的功夫,她回来便对白大当家耳语了一番,想必是亲自试用过了。 白大当家听罢,推开面前账薄,朝在场众管事道:“今日便到此为止罢,诸位明天再来,至于这牙……牙刷之事,便由本当家亲自过问,你等只需守紧唇舌即可。” 说完,众管事、执事与账房们都纷纷告辞离去,霍掌柜跟在众人身后准备离开,却听见大当家唤住了他,并让人准备了两乘软轿,要与他一同去见见那个卖牙刷的人。 闻言,霍掌柜大喜,连连拜谢,这可是连白大当家心腹十八执事都没有的过的殊荣,如今竟然落到了他头上,这岂不正是一步登天? 霍掌柜很快便将心里的欢喜按奈住,小心翼翼的座在雪白软轿上,跟着白大当家来到了东市,远远的便瞧见数十人在一张巨大木桌前排起了长队。 大桌的后面,坐着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少女,正拿着两本薄册不停的写着什么,随着她每记一笔,站在大桌左边的少年,便收下一份铜钱清点,右边的少年则递出一个小木盒。 就在一切井然有序的时行时,队伍的后面突然跑出来了一个身穿短打、肩搭布巾,一副小二打扮的年轻男子。那男子手里捧着一大堆铜钱,急急忙忙跑上前来,直接将铜钱放到那桌上,喘着粗气道:“快!快给我来一支!不!五支!我家客舍有位公子正在急等此物……” 168.168章 此为防盗章  此女面容娇好, 身姿如弱柳似扶风, 却在行为举止间, 都隐隐透露着一种媚视烟行的感觉的,此刻站出来与楚柔对恃,在楚柔那长刀在手的威猛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 “奴家就在这里,楚大当家可要来试试?” 她就说了这么一句温柔而娇媚的话, 让先前还叫嚣着要将她劈成两断的楚柔失却了言语。 眼见楚柔这个窝里横已经被人一句话秒杀,而霍蕴书显然并没有出面的样子,楚宁不得不放下背上的纸笺, 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上前拱手道:“敢问姑娘姑何称呼?” “奴家谢云竹。”那姑娘身姿袅袅的转的身, 朝楚宁微微一笑,道:“姑娘如何称呼?” “鄙人姓楚, 单名一个宁字。”楚宁回道:“云竹姑娘若是有心,唤我一声‘楚二当家’便可。” “原来是楚二寨主。”谢云竹展眉一笑, 道:“奴家正有一件事情,想与紫竹寨商量,却没想到楚大寨主竟是个如此粗暴之人,还扬言要将奴家劈成两断,只望二寨主能够明白事理一些, 对奴家温柔相待……” 这连舌头都不打结的当面告状, 再配上楚柔那黑碳一样的脸色, 几乎让楚宁差点笑出声来, 不过,还是被她忍奈下来,礼貌似的笑道:“那就得看云竹姑娘要商量的是什么事情了。” “其实就是件小事。”谢云竹道:“奴家来这东莱山这么久,又添为青龙寨的压寨夫人,可怜见地,身旁却连几个伺候的丫环都没有……” 楚宁闻言,挑眉轻问:“所以?” “所以,当奴家听人说,东莱群寨中,唯紫竹寨里老妇弱女多些,便想着来寻几个能用趁手的人。” “想要几个?” “不多。”谢云竹微微低头,抿嘴微微一笑,羞涩道:“也就你们寨中所有的女子。” …… 什么叫女土匪?什么叫女山贼?人家这才是专业级别的,相比起来,她楚宁算什么?楚柔又算什么?整个紫竹寨又算什么? 楚宁在心底为自己的不专业叹息,面上却带着微笑,说道:“云竹姑娘的胃口有点大,我寨上下女子不下百人,未知姑娘可养得起否?” 谢云竹捂嘴娇笑,回道:“这不是问题,到时把紫竹寨的粮食物什一起运过去便是。” 是眼看着紫竹寨运回了粮食,所以过来趁火打劫,还是真的只是想寻几个侍女,为了那些女子而来? 楚宁在心里微微想了一下这个问题,立刻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这女子即便是看起来这么轻浮,与她说话总是带着笑,但那笑意,却从来未及眼底,甚至,楚宁从她这笑容下,看到了刻骨的森寒。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这也是一个有目的地女人。 楚宁在心里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因为,她看到这谢云竹,即使是在与她说着话,可眼神却在楚宁身后聚集起来的竹紫寨人群人寻找。 从希望到失望,再从失望到希望,如此反复循环。 所以,她其是来找人,并不是来打劫的? “云竹姑娘这是在为难我。”楚宁不动声色,也不点破谢云竹,只是道:“鄙人既然身为紫竹寨的二寨主,那自然就该为她们负责,她们既然身为我紫竹寨的人,无论如何,却也是不能送给姑娘为丫环仆人的。” 一听此言,谢云竹那娇媚的脸庞立刻变得森寒,冷冷问道:“所以,姑娘的意思是,拒绝?” 楚宁毫不动摇,道:“是的。” “楚二寨主可要好好想想,我身后这些好汉们手中的刀剑,是不是用来吃素的。” 说完,谢云竹后退几步,被野狼寨的贼住保护到了身后,先前那个声音粗旷的男人上前,扬着手中大刀,对着楚宁威协道:“夫人的话,你们可都听清楚了?我们手中的刀剑,可不是吃素的!” 楚宁一眼瞧去,刀剑没见着几把,却大部份都是长短不一的竹竿、木棍,再回头看看自己身后聚集起来的紫竹寨众人,手里拎着的菜刀都要比野狼寨的人头多,遂心里放下了大半。 野狼寨出来说话的人,听着声音粗旷,可身材去十分矮小,楚宁目测了一下,参照后世的尺寸,似乎连一米六都没有。 楚宁还没说话,楚柔已经忍不住提刀上前,怒喝到:“野狼?你难道以为,你那小小寨子几十人,还真能吃下我紫竹寨不行?” 那名叫野狼人,一见楚柔上來,就被吓退了一步,失去了原来的气势,由此可见,楚柔不但是在自己妹妹面前暴力,估计在整个东莱山的群匪里,都颇有名气。 见楚柔站了势头,楚宁立刻出声帮腔道:“野狼,你可还记得,半年前,你们寨子已经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是谁借了你八贯钱?活了你野狼寨上下几十条命?你这般忘恩负义,你手下的兄弟好汉们都知道吗?今日你可以为了青龙寨来对付我紫竹寨,焉知来日你不会为了其它出卖你手下的兄弟?” “对!我看你不像是野狼,反而像是白眼狼!” 楚家姐妹第一次站到了同一阵线,妹妹负责嘴炮群攻,姐姐挥刀上前肉博,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竟然在一伸手间,便将野狼拎在手里转了个圈,面朝众人道:“野狼寨的好汉们,你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你们的寨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不要以后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一时间,野狼寨数十人间互相对望,各自窃窃私语,却是没有要动手的兆头,由此也可以看出,野狼这个寨主,也是当得十分勉强。 楚宁在后面仔细打量着这群人,这群人衣衫破落,面色腊黄,普遍极瘦,甚至还有人根本就没有衣服穿,就在腰上搭了一块能够勉强遮羞的破布,甚至连手上拿着的武器都只是竹竿木棍。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是穿越到了一个秦皇汉武之后的架空朝代,只单看眼前这些人的景像,楚宁绝对会以为,自己其实是穿越到了三皇五帝时期。 这个让自己手下,连饭都吃不饱的野狼寨主,在这群人里能有多少的威望?又能指望多少人替他卖命?此刻还带着这群人来紫竹寨闹事,简直就是专门来送菜的吧?如果她楚宁不把这盘菜吃了,怎么对得起她当年的被誉为‘血手人屠’的赫赫威名? 心念电转间,楚宁已经下定了主意,上前一步,站到楚柔身旁,双手压了压,清清嗓子道:“众兄弟们都看到了,我紫竹寨虽然是女子当家,实力却与青龙寨不相上下,更重要的是,我们有青龙寨没有的东西!” “粮食!”引领着众人的目光,楚宁一罢手,指向那粮车,大声道:“我们有很多很多的粮食,几年都吃不完的粮食!而这里,你们看到的这三车,仅仅只是其中的一小部份,更多的,我已经把它们都藏了起来。” 其实,在场众人早就看到了粮食,此刻被楚宁这么刻意一引领蛊惑,眼神更是炽热异常,如果不是霍蕴书早有预防,带着十多个手拿长刀的大汉守着那里,估计这些人早就上去动手抢了。 “今日我楚宁,就以紫竹寨二当家的身份,把话说在这里。”楚宁将众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只要谁在今天,加入我紫竹寨,那么,从今往后,每日都可以吃两餐,餐餐都可以让你们敞开肚皮吃个够!” “二当家?你说的是真的吗?” “二当家,我可以带着婆娘一起来吗?” “二当家,我家二狗子才四岁,可以带他一起来吗?” …… 只是几斤粮食,就能换回一个人力,这样天大便宜的买卖,楚宁觉得,如果自己不做的话,简直就是会遭天遣。 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是什么?是人力! 这个世界上,最值钱的是什么?是人力! 所以,楚宁毫不犹豫的挖起野狼寨的墙角来:“对!是真的!只要今天加入我紫竹寨的,不论男女老少,全部人!所有人!都管吃管饱管够!” 如果是在楚宁以前的那个世界,以这样的广告来招工的话,是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但在这里,却立刻就让野狼寨大部份的人动摇起来。 霍蕴书立刻让人搬来了一张简单的木桌搭起来,摆上了一本薄册,边帮声劝人,边指挥着这些要加入紫竹寨的人按顺序过来登记造册。 楚宁见他很能拾遗补缺,办事麻利又有章法,心中很是满意,回头见楚柔还拎着那个野狼寨的寨主,再看看还有几要在那里犹豫的不决的野狼寨众,于是道:“我楚宁向来是个好相与的人,别人敬我一尺寸,我敬人一丈。当然,别人若是给我一巴掌,那我就会捅别人一枪!” 说到这,她又看了看那谢云竹,继续道:“今天,我的心情很不错,所以,不与你们为难,你们自己离开便是。” 169.169章 此为防盗章  大庆永威二十二年十月中旬, 楚宁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月余, 而紫竹寨众人的训练也已经整整足月。 这个月以来,楚宁只给他们安排了两个训练项目,一个是立定、列队、踏步等后世的基础训练,二是竹枪直刺。 对于这些基础训练,楚柔强烈的提出反对,在她看来,这些训练除了能够让人站得更整齐、走得更整齐之外,毫无用处,但楚宁却在这个问题上坚持己见, 她认为,重复不间断的训练这些,能够加深这些人的服从心理、团队意识和纪律意识。 对此, 在开始训练的第二天,姐妹两在争执许久之后,不得不互相妥协, 议定上午练习基本训练,而下午便由楚柔传授刀法。 可在第三天的时候,楚宁主动去找到了楚柔, 以非常强势的态度, 要求她停止传授刀法,原因是, 紫竹寨没有足够的长刀装配所有参训的人, 而那些没有拿到真正武器的人, 根本就训练不出效果来。 于是,楚家姐妹之间,又暴发了一次前所未有的争执,最后霍蕴书得不得卷入进来,两相劝阻之下,想出了一个办法——改练枪法! 紫竹寨也没有足够多的长、枪,但霍蕴书却用他的智慧解决了这个难题——砍来下了一批粗细适中的紫竹,再统一长度,将一头削尖,就成了一支简易的竹枪。 如此一来,即便是楚宁再怎么挑剔,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办法。这些紫竹非常坚韧,削尖之后的杀伤力极为可观,为了得出较为准确威力,在楚宁的坚持下,何伍以这种竹枪轻易便扎死了一只野狗。 由于武器是竹枪,楚柔不得不配合改变她的训练方法,几经删减之后,最后只剩下了两个动作——刺!扎! 于是,紫竹寨的训练方案,暂时就这样确定下来,上午半天做基础练习,下午半天练习刺和扎两个动作。 在后世的时候有个说法,一个人要养成一个习惯,大概只需要不间断的重复二十一天,而要将习惯变成自然,大概需要九十天。 如今,二十一天已经过去,紫竹寨的这些人,已经训练的颇具可观性,楚宁不得不考虑,是否要将这些带出见见真章,如果没有事实做证明,她完全不敢肯定,自己这般摸石头过河的训练能够起到作用。 如果可以的话,楚宁希望现在,就能够把青龙寨的危机消除,甚至是斩草除根。 可是,楚宁并没有杀过人,即使她曾经有个‘血手人屠’的外号,但那也只是因为她在商场上的心狠手辣,虽然说,商场如战场,但商场的战争,与战场终究还是不一样,至少,那是兵不刃血、没有销烟的战争,不用亲眼目睹、亲自去面对战后的血雨腥风。 而现在,楚宁却要亲自握着自己打造出来的利器,去面对、去掠夺别人的生命。 是的,以前,她掠夺的是财产,有人会因她而失业,会因她而哭、因她而笑,但现在,却可能因为她永远的闭上眼。 楚宁问霍蕴书:“霍叔,有没有不用死人的办法,就将所有的危机解决?” 她问楚柔:“该如何才能生起杀心,去杀死与我们同样活生生的人?” 谁都没能回答楚宁的问题,楚柔甚至觉得,楚宁完全是在胡思乱想,不以为然的说:“楚宁,杀人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情,握紧你的刀剑,对准他们的心脏,只要轻轻一刺,就像是杀猪杀狗一样轻松简单……” 后来,霍蕴书私下来找楚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在次日的时候,楚柔带着人手和竹枪,一起离开了紫竹寨。 两日后回来的时候,楚柔身上血迹斑斑,抬回来了不少粮食和财物,而带回来的人,也少了四个。 “陶岭寨的寨主被当场格杀,寨众死伤二十余人,其余的,都已经逃入山里。”楚柔大口的喝着清水,边对楚宁说道:“这样的训练方法的确很有用,陶岭寨的人手与俺带去的相当,但对阵下来,陶岭寨的人只知胡乱的向前冲,而我们的人,却习惯性的摆好整齐的队形,同时挺、枪前刺,那些冲过来的人,就跟稻草捆扎的一般,豪无抵抗之力……” 听完楚柔的描述,楚宁当晚连饭都没吃,关上房门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楚柔在门外来来回回好几趟,最后还是去找霍蕴书。 “霍叔,宁儿她自受伤醒来,不但失去了武艺……竟是连打架杀人这般事情都不想沾染了……” 霍蕴书不动声色的看着楚柔,道:“请问大当家,以宁儿的身份,一定要亲自杀人吗?” 楚柔担忧道:“可她这样,万一青龙寨杀上门来,我们还得分心来保护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霍蕴书神色严肃,慢声问道:“我想问的是,大当家是不是一定要让二当家,亲自拿着刀剑去杀人?” “如果情况可以的话,俺当然不想她去打杀。”楚柔道:“俺这不是说的万一吗?” “大当家既如此想,那霍叔我便有一句话要说。”霍蕴书说着顿了顿,接着便道:“一但度过了青龙寨的这个危机,料想这紫竹寨之名,就已再无存在的必要,而没有了紫竹寨,我们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这都得靠二当家来把握。以霍叔之见,二当家自从重伤痊愈之后,心智开窍不少,你我皆望尘莫及。” “所以,霍叔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以后紫竹寨的路必将越走越远,二当家肯定做不到事毕躬亲,有些事情,大当家必须得担待起来。” 听完霍蕴书此言,楚柔突然沉默下来,许久之后,方才低声问道:“依霍叔之见,能走多远?” 霍蕴书想了想,以指尖蘸着清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云’字。 “云白衣!”楚柔在心里将这个已经在世间流传百年的名字反复的默念了好几遍,最后看着霍蕴书,神色坚定道:“霍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楚柔说完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楚宁并不知道两人的这翻对话,当她第二天从自己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照亮了苍茫大地,紫竹寨众人已经开始照常例的训练。 孙兴快步跑来,边跑边说:“二当家,寨子外面有人找你。” 楚宁觉得奇怪,寨外怎么会有人特意来找她?于是随口问道:“谁找我?” “是青龙寨的那个夫人……” “若非燕某亲眼所见,也不敢肯定她是个贼首出生。”燕凌戈面色难看,冷声道:“但她当时与海寇力战方歇,燕某率领着天王寨大部赶到,摆出了最大的威势,却丝毫不见其军容动摇,更是在举手投足之间便已结阵布阵,甚至在燕某对阵之时,她亦敢的临战换阵,颇显游刃有余……” 原来,这燕凌戈竟然就是那日与楚宁对阵的鬼面人,也难怪她会对楚宁生出防备和敌意。 “如此便好!”听到此,凤九卿反而松了口气,笑道:“燕少寨主,你也莫要不服气,听你这般说来,凤某觉得,那楚都头大抵是初次掌兵,不知天高地厚,不懂战场险恶,亦不懂她这般临战换阵的害处,也就是遇了一个不懂兵阵之术的萧玮,若是你与她对阵,却不见得她能在你手下讨得二分胜算。” 燕凌戈知道凤九卿这翻话语里虽有安慰的成份,但也的确是句实话,随即点头道:“那萧玮不懂得兵法要诀,只以为摆了个好看的阵形,就已将兵练成,却不知紫竹寨这兵阵的厉害之处在于一个‘齐’字。” “哦?原来如此?”凤九卿来了兴致,当即便道:“还请少寨主为我与师妹讲解一番,” “这一个‘齐’字,却是三意。”说到这战阵之术,燕凌戈显然颇有造诣,当即便面露笑容,自信道:“这第一齐,乃是站位动作整齐;第二齐,则是兵刃器械统一整齐;而这第三齐,则须阵里军士心齐;这三齐里,萧玮不过占了第一齐,第二齐与第三齐他根本就不曾悟出,败于楚宁手下,乃理所当然之事。” “尚若是少寨主与那楚都头对阵,少寨主当以何破阵?”凤九卿又问道。 “若是燕某与她对阵,燕某当以骑兵锥形骑兵阵冲阵,割裂她的枪兵方阵,再以弓兵辅之。若无骑兵与弓兵,燕某亦敢同样以枪兵对阵。”燕凌戈说着,便想到楚宁那种给后排枪兵配盾又配弓,打着打着便换阵的做法,心中虽然也觉得对方不懂战场上的瞬息万变,但也觉得,如果真遇到她这种打法,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以枪兵对枪兵取胜也并非易事,只得又加了一句:“最简单的方法,便是擒贼先擒王,某观她喜欢将自己置于阵后,身旁又不安排牙兵保护,要杀她简直轻而易举。只要她一死,无人指挥,她的兵阵再厉害又如何?” 常言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楚宁若是知道,她苦思冥想练出来的军队,在行家眼里,转瞬间便想出数种破阵方法,甚至连她本人,在行家眼里都是分分钟就能秒杀的弱鸡,只怕她连哭的心思都没有了。 不过,此时的燕凌戈也没再继续讲下去,因为凤九卿突然望着窗外‘咦’了一声,随即笑道:“没想到,初来此地,竟会遇到旧识。” 白夙顺着凤九卿的目光看去,便见一面容娇好,身似弱柳拂风的女子,带着一个白发老婆子从楼下经过。 170.170章 此为防盗章  这是楚宁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亲眼到这个山寨里的民生和民情, 她以为, 像这样的山寨,应该是有了收入之后, 将收入折算出来各家各户的分发, 却没想到, 这里竟然全都被集中到了一起, 进行统一安排。 野狼寨加入进来的人, 显然很不适应紫竹寨这样的作法, 他们几乎在锅盖揭开的那一刹那就冲了上去, 如果不是旁边有人有拿着刀守着, 楚宁丝毫都不怀疑, 这顿晚饭会最后会因为争抢而殴打起来。 对比起紫竹寨众人的温顺,野狼寨的这些人被赶离旁后, 立刻就气势汹汹的朝楚宁这边围将过来, 一直守在楚宁旁边的孙兴何伍二人见状, 差点拿拔刀相向。 “你们想做什么?”楚柔不知从哪里跑出来, 挡在了楚宁前面, 怒声喝道:“全都给我站住!再往前走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群人推推攘攘,交头接耳间, 最后推了一名个子高大, 看起来颇为强壮有力的男人出来说话:“我们就是想吃饭, 刚才二寨主才答应了要给我们吃饱吃够的, 可现在,你们的人却把我们从锅边赶开……” “只是让你们别围到锅边去而已,你们有听到谁说,不给饭吃了吗?”楚宁从后面走出来,冷眼凝视着那个被推出来代头的男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陈福……” “好!你叫陈福是吧?从现在起,你带着你身后的六十七个人,到寨子那边的平地上,抱着头蹲下去,再站起来,做三百次!”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也不需要告诉你们为什么,做完了就立刻有饭吃,如果不想做的,那现在就可以从我紫竹寨里出去。”楚宁冷声说完,转头对楚柔道:“此事由大寨主监督,谁要是敢不听话闹事,那就把头给我切下来,挂到寨门上去示众。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紫竹寨的饭虽然好吃,但规矩,得按我的来!” 楚宁说完,就带着孙兴何五离开,在楚柔怒视和紫竹寨众人棍棒的威胁之下,陈福等人看着那些没有被动过的米饭,终究还是咽着口水去做足了三百个蹲起。 等他们做完蹲起过来,紫竹寨众人已经吃完了晚饭,在霍蕴书的安排下,将洗净的碗筷,借给了这些新加入的人。 直到此时,陈福才隐约的明白,为什么紫竹寨的人要先吃饭,为什么楚宁会那么生气的让他们去做起蹲。 因为,楚宁把他们当成人看。陈福简直可以想像,霍蕴书没有安排人拿着刀守在锅边,他们这些已经被饿了好多年的人,会以多么凶狠而狼狈的姿势冲上去抓抢。 人要吃饭,要用碗筷。 人要吃饭,要守规矩。 这是陈福在紫竹寨来的第一天,明白的一个道理,或者对于他而言,这不能算是道理,而是一条生存法则,而他陈福,向来就是一个依靠法则而生存下来的人。 野狼寨的生存法则,是弱肉强食,所以,陈福凭借着自己超过常人的力气,抢到了足够多的吃食,长成了一副比平常人强壮的身体。 紫竹寨的生存法则,是规矩,而他陈福今天守了规矩,吃到了足足三大碗白米饭,这是他在野狼寨里抢都抢不来的份量。 所以,当陈福将这三碗白米饭吃完的时候,他学着那些紫竹寨的人,去将碗筷洗得干干净净,甚至在将碗筷还回去的时候,还特意的用身上的破衣服,将碗筷再擦拭了一遍。 此刻,夜幕降临,在一顿难得的饱饭之后,众人兴致极高,罕见的点起了火把,围在了寨中的那块平地上,听着那几个跟着楚宁和霍蕴书下山的汉子们,讲着山下累累白骨的世界,听他们讲着二寨主在山下卖牙刷赚钱买米粮的事情。 讲着讲着,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说书先生的故事肯定是真的,二寨主肯定是从神仙那里得到了制刷的手艺,不然的话,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卖得这么多钱? 其实,他们也并不知道楚宁实际卖了多少钱,更不知道楚宁在白家,一口气定整整百石粮食,而这三车粮食,还只是其中的一小部份。 他们只看到,二寨主只是在街上卖了三天的牙刷,就买回来了三大车白米。 如果二寨主以后经常去山下卖牙刷,那他们岂不是永远都不会再为吃饭而愁了? 众人如是想着,甚至有不少人,都在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赶明儿也要去猎山猪,也要去学制刷手术,谁不知道,那孙兴何伍二人,这次可是每人都得了整整一贯钱的好处。 新加入的众人,虽然还不能完全融入紫竹寨里,但此时也能够加入一些话题,比如陈福,他就立刻表明,自己很会打猎,还会耍几下花枪,甚至还当场表演了几手,引得众人轰然叫好。 也有些新加入的人神色木然,显然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还有些人正在冷眼旁观,眼里闪动着各种光芒,不知道在计算着一些什么。 霍蕴书将这一些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最后在散场的时候,将这些人全部安排住进了寨子里那间原本放置纺车的四合院里,又找了些破布烂被的出来,以作简单的安置,直到时近子夜,他才将这些琐事安排完毕,踏着一身夜色,来见楚宁。 此刻的楚宁,正低着头在写着什么,见得霍蕴书进来,她吹干墨迹,将纸笺装进了右手边的一只雕花奁。 那只雕花奁霍蕴书见过,与房间里的那面铜镜一般,都是前寨主夫人遗留下来的物什,十分精致,即便是现在已经十多年过去,拿去市面上,依然能够卖出个好价钱。 楚宁将纸笺装好,又给霍蕴书倒了一碗清水,两人相对而坐,问道:“霍叔可将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已给他们安排他们歇息了,那三百下蹲起,着实让他们费了些体力,现在都已经睡着,鼾声四声。”霍蕴书忙进忙出,又累又渴,一口气便将整碗水喝了个干净,边给自己续第二碗,边道:“大当家那边,也安排了一些强壮的兄弟们负责守备粮食和夜巡。” 两人正说着,楚柔便端着大碗白米饭进来,显然也是忙来忙去饿狠了,丝毫不顾女儿家的形象,边走边大口往嘴里吃。 “晴儿呢?”楚宁问。 “晴儿正在门口,马上就到了。”楚柔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又把头埋进了碗里,风卷残云一般,便将一大碗白米饭吃了个精光。 楚柔吃完饭,正要去放碗,见晴儿已经抱着一累薄册进来,便将碗筷推到一边,起身去帮忙。 于是,整个紫竹寨,如今权责最高的四人,就这样围坐在一张破旧的四方木桌旁,在一盏旧油灯的照耀下,在一只还没来得及清洗的土碗的见证下,就着四碗清水,第一次展开有关紫竹寨发展的讨论。 “宁儿,你怎么会留下野狼寨那群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楚柔的言行与她的脾气一般,风风火火,想到什么就问什么:“这样一来,我们得浪费多少粮食养着他们?就你拉回来的那三车粮食,瞧着虽然多,但真吃起来,也不过是十天半月的事。” 霍蕴书也跟着说道:“长久这样下去的话,寨子里的旧人也会有想法。” 楚宁看着两人,想了想,道:“不过才六七十人,即便是他们把家人都接了过来,估计也不会超过两百口。以我们现在手上的资金来看,满打满算五百口人,半年的口粮完全不成问题。” 楚柔问道:“那你到底想将他们留下来做什么?就这么白养着?” “当然不是。”楚宁反问道:“你觉得野狼寨这些人,跟我们紫竹寨的旧人比起来,如何?” “比起紫竹寨的人而言,这些人更要凶很野蛮些,都是些打家劫舍见过血的。”楚柔还没想明白,霍蕴书已经开口道:“所以,宁儿是想……” “对,之所以将他们留下来,就是这个原因。”楚宁道:“如果说紫竹寨的人,都像是只为温饱的羊,那么,他们就是想吃肉的狼。” 而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下来,最需要的就是凶狠的狼,哪怕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他们反咬一口,但楚宁不得不冒这个险,否则的话,不但是她,连整个紫竹寨,迟早都会消逝于世界。 如今有了本钱,楚宁也就能多做安排,防范于未然,免得真被青龙寨杀上门来。 当然,这些东西,并不是晴儿完整告诉楚宁的,有些事情,晴儿也是一知半解,楚宁只好在根据她的只言片语加以推测,所以,很多东西,楚宁都只是初步了解,必须亲自印证过后,才能够作为准数。 不过,让楚宁觉得欣喜的是,这个名叫晴儿的小姑娘虽然年纪尚小,又从小生活在贼窝,但她却是这个贼窝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知识份子,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够告诉楚宁这些关于外界的事情,否则,楚宁怕是要两眼摸黑的在这个贼窝里生活好久,指不定哪天运气不好,就给别人刷声望了。 除了晴儿之外,这个贼窝里的知识份子还有四个,楚宁在心里排了名次,排名在第一的叫王沅德,听说曾做过教书先生;排名第二就是晴儿她爹霍蕴书,紫竹寨的前任二当家,据说是能写能算又能打。 171.171章 此为防盗章  “是的,她操练出来的那些部下, 战斗力要比我们想像中更强。”鬼面人道:“我并不想只是为了试探, 就让天王寨损失惨重。” “有多强?” 鬼面人想了想, 回道:“大抵,有我爹练出来兵那么强大。” 鬼面人将当时的情形完整的讲来,白夙听罢微微头沉思, 神情莫测。 白夙不说话,鬼面人也不再说话,两人间唯余烛光摇曳,静默无比, 直到许久之后, 青夜突然出现,向白夙禀报道:“方才县城里突然闯入了两伙贼人, 一伙自称来自‘紫竹寨’, 劫走了已经劫走了萧家上下,还有一伙‘天王寨’, 正在抢萧韩两家从我白家收去的粮食。” “什么?!!!” 鬼面人闻言,当即忍不住脱口而出,随即一眼看向白夙, 见对方也正看着他, 满目了然的模样,不禁心头大怒, 立刻便告辞离去。 待鬼面人一走, 白夙也起身, 白青夜适时递上披风,白夙接过披上,走出房门,召来了值守在外面的管事,带上了部曲丁口和板车,也赶到了萧家粮仓。 与她所料不差,比她先一步带人赶来的鬼面人,此刻正领着一群人手拔刀相对,彼此争论着什么。 眼见如此,白夙不禁摇了摇头,随后让自家管事和曲部上前,紧接着便听见那伙贼人里,一个小头目似的人对着白家的管事说道:“大门在这里,粮食在里面,你们想要就自己搬,别杵在这里挡爷的道,否则的话,别怪爷手里的刀剑不长眼。” 对方说完这话之后,便急急忙忙去指挥着自己家人手搬粮食,根本理都不理白家和那提刀拔剑的鬼面人。 白夙将一切看在眼底,又回头看了一眼依然在那里与人争论的鬼面人,不禁再次的摇了摇头,但还是让青夜去向那鬼面人传了句话。 看清了情况,白夙也就不担心了,也不管那鬼面人会不会将自己的建议听入耳,转身便缓缓的往客栈方向走去,尚未走多远,眼角余光突然发现昏暗的街角似乎有什么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遂提着灯笼照亮一看,却发现那人正是新任都头楚宁。 此刻已夜近子时,楚宁带人打扫完战场后方才回来不久,按说应该呆在县衙或者营棚里休息才是,却不想,竟然搬了个胡凳坐在这里街角,抱着个土碗,装了一大碗白米饭,合着几片用盐腌过的莱菔,眼看着那些贼寇抢劫萧韩两家的财物和粮食,自顾自的吃得正欢畅。 “夜深风寒,楚都头当爱惜身体才是。”早就将一切看在眼里、明在心底的白夙,在看见楚宁时,眸底不禁掠过了几许光亮,罕见的踌躇了片刻,方才上关怀了一句。 楚宁闻声抬头,细嚼慢咽的吞下最后一口饭,将碗递给了何伍,又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方干净的白布,将脸和手都擦洗干净之后,方才对白夙笑道:“有劳白当家忧心,像我们这些从小生活在山里的人,每年都要面对这样凛裂寒风,比起冬雪初融的时候,这些寒风也算不得什么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如今十一月的寒风吹在仅着两层单衣的身体上,着实太冷,冷得都快哆嗦起来。 白夙在心底将楚宁的话又过了一遍,再看楚宁那满脸写着‘你快问我!你快问我!为什么半夜三更不睡觉,却在这里吹着冷风吃夜宵……’ 白夙想了想,便顺着楚宁的神情将话问了出口,随即便见楚宁笑得更是欢畅了:“其实,我是知道白当家要来,所以,才在此等候。” 这话有几分真假,估计只有楚宁自己心里清楚了,白夙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再顺着楚宁的话问为什么要等她,而是拱了拱手,打算告辞离去。 楚宁早就知道,对于白夙这人而言,这种言谈间用来引导的小陷阱,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此刻不用白夙追问,她也在白夙告辞之前,将自己的话题继续下去:“其实,我有两件事情想与白当家商谈,只是今日时辰已晚,故不敢上门拜访,只好在这里等着看看运气。” 白夙的性子比较冷淡,也少言辞,属于那种聊不起天的人,但好在楚宁自己一个人也能聊得很热情,又想起鬼面人转诉的话语,她最终还是按耐下告辞的想法,问道:“不知楚都头有何要事?” 白夙以为,楚宁应该是打完了贼寇,连夜来找她要酬劳。 但楚宁却搓了搓被冻得冰冷的双手,呵着气道:“第一件事情,是……是想找白当家借些床被衣物……即使是旧的、烂的也没关系……白当家知道,我的那些人手今日伤亡颇大,委实不太忍心,让他们在失去亲友、饱受心伤体痛之时,还要面对这等凛烈寒风的煎熬。” 白夙习惯性的沉默了一会,好让自己能有时间来辨别对方言语的真假。但此刻,亲眼看着一个身着单薄衣衫,被这冬夜凛裂寒风冻得瑟瑟发抖,却依然假装满脸笑容的人…… 蓦然间,白夙想到,自己被继母卖出白家的那天,也是这般寒风刺骨,她奋力的从牙人手上跳脱,奔走在这样寒冷的冬夜,从此,千里流浪。 如今的她,早已不再流浪,甚至坐拥家财万贯,却早就已经不会笑了。 这一次,白夙到底没能沉默太久,心念心番电转,几许挣扎,最终还是抬手解开自己披风的系带。 “好!” 伴随着一个几乎低不可闻的‘好’字,白夙抖开了自己的披风,将它披在了楚宁肩头,顺手再将带子系上,等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突然发现,自己与楚宁的距离,竟然近在咫尺。 在那一瞬间,白夙的眼底闪过了些许可以称之为惊谎失措的情绪,但很快就被她收敛起来,沉默着后退了三步,再三步,然后转身,带着楚宁与何伍回到了客栈。 楚宁没料想到白夙竟会有这样的举动,她早就知道白夙不但性子冷,还有洁癖,不喜与人接触,这样的人……怎么会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借给别人?还亲手帮人系上? 这是在做梦吧?高冷御姐不但借了披风,还帮忙系带子? 但披风厚实而温暖,似乎夹杂着几许寒梅般的清香,虽总是转瞬即逝,却又总是缭绕不息…… 白夙显然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很快便叫来了管事,先是从仓库翻出了一些白氏族人换置下来的旧衣物被什,接着又从手下的丫环侍者手里花钱买了一部份,凑足了整整五个板车,让楚宁连夜拉走。 鬼面人回来的时候满身狼狈,头发里,衣服上,到处都沾满了灰尘了粮食粒,显然他到底还是听了白夙的话,甚至亲自上阵去抢粮食了。 眼看着楚宁喊来人手将这些旧物什拉走,鬼面人不禁目瞪口呆,但他虽然激动,却也不敢破坏白夙的规矩,远远的站在十数步之外,惊道:“她……她……她这是……” “这些,权当是我送额外奉送的,不计入事先答应给你们的报酬。” 鬼面人顿时放下心来,却又忍不住追问道:“为何?” 本以为不会从白夙这里得到答案,却没想到,白夙在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微微沉默后,随即缓缓说道:“因为,她跟你不一样。” 鬼面人看了看正在渐行渐远的楚宁,再看看自己,却想不明白,明明都是山贼出身,但在白夙眼底,对方与他全然不同。 是的,此刻在白夙的眼里心底,楚宁与鬼面人虽然同样是山贼出身,但却是不同的。 鬼面人明明出力极少,却阵前倒戈,想独吞大头,这是吃相难看。 鬼面人明明可以与楚宁在战场上一决雌雄,以胜负论功劳,但他却在最后关头撤退,这是行事不果断。 相反,楚宁在得知要与海寇血战的时候,即使明知有盟友,她宁愿腆着脸来找白夙要兵械,也不浪费时间与盟友商议协调扯皮,显然,她心里早就已经清楚,天王寨不是盟友,不是援军,她只能靠自己。 而在鬼面人来与白夙说话的空档,楚宁却已经带人打扫完战场,回过头来,立刻便向萧韩两家下黑手,甚至还把黑锅背在了天王寨身上。 这行事,不可谓不果决,不可谓不狠辣,但在这样的果决和狠辣中,却又给她自己留了余地——我楚宁可以抢,你鬼面人也可以抢,她白家一样的可以抢,大家各凭本事分多寡,谁抢得多谁抢得少,那都只能怨自己! 这样的吃相,在白夙看来,比鬼面人要好太多。 更重要的是,如果上战前战后凭的是手段,那么,她顶着寒风瑟瑟发抖,却还要假装笑得若无其事,来替手下人借衣物被什……这又是什么呢? 在楚宁带着人离去的时候,鬼面人看到的,只是她那模糊的背影,只是她那山贼的出身,而白夙看到的,却是——楚宁披着她那精致雪白的披风,混迹在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群中,顶着凛裂寒风,一起奋力的推动着板车,即使她们已经渐行渐远,但依稀还能听见寒风带来的奇怪歌声:“白米饭啊腌莱菔!一碗两碗吃饱肚!顿顿吃成大肥猪……” 歌声里带着笑意,但白夙却觉得,那个看似总是笑得温和的人,可能并不喜欢笑。 现在的楚宁,虽然占霸了一具未成年的身体,但实际上,她拥有的是一个已经成年许久、历经职场沉浮的灵魂,还有一颗曾经位居高位、尝过权利滋味的心。所以,几乎完全不用怎么思考,就已经听出了霍蕴书的弦外之音。 不过,楚宁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不知霍叔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目的?” 霍蕴书似乎并没料到楚宁会这么的反问,但他反应极快,完全没有花费时间多想,立刻就道: “那就得问,当家想要个什么样的寨子。” 虽然只是互相的问了两句话看似没什么深意的话,但楚宁却已经得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于是不再打机峰,实话实说道:“现在的当家人是楚柔,她想什么样的寨子,我又如何得知?但……如果霍叔只是把今日当作是闲聊逗趣的话,我倒是可以说说我的想法。” 虽然,楚宁对紫竹寨并没多少归属感,也不想插手紫竹寨的事情,但她又觉得,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天天出出主意,就当玩是在陪着npc玩游戏,打发一下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今天所有的话都是闲聊,大当家她不会知道的。”霍蕴书笑道:“也不会有除了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楚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中闪过几分诧异——从今天霍蕴书出现的时间和衣着打扮来看,他明显是去一个并不太近的地方,并且还出去了不短的时间,可他一个刚刚才回来的人,竟然对楚宁这全身上下的异样变化没表示出丝毫的意外,并且比楚宁这个一直都在的人,都还要清楚寨子里其它人的去向——这充分表明了他的手段和在紫竹寨的地位。 由此可见,这个人不简单,让楚宁不得不怀疑,紫竹寨这么一个小池塘,到底是怎么容下这条金贵锦鲤的。 当然,不论这个人有什么样的想法和打算,只要没有触犯到她楚宁头上来,她什么都可以当作不知道。 “在我的想法里,是没有紫竹寨的。”楚宁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它可以是紫竹村,可以是紫竹县,也可以是紫竹郡……但无论如何,在我的想法里,它绝对不能是紫竹寨。” 172.172章 此为防盗章 原来,这燕凌戈竟然就是那日与楚宁对阵的鬼面人, 也难怪她会对楚宁生出防备和敌意。 “如此便好!”听到此, 凤九卿反而松了口气, 笑道:“燕少寨主,你也莫要不服气,听你这般说来, 凤某觉得,那楚都头大抵是初次掌兵,不知天高地厚,不懂战场险恶, 亦不懂她这般临战换阵的害处, 也就是遇了一个不懂兵阵之术的萧玮,若是你与她对阵, 却不见得她能在你手下讨得二分胜算。” 燕凌戈知道凤九卿这翻话语里虽有安慰的成份, 但也的确是句实话,随即点头道:“那萧玮不懂得兵法要诀, 只以为摆了个好看的阵形,就已将兵练成,却不知紫竹寨这兵阵的厉害之处在于一个‘齐’字。” “哦?原来如此?”凤九卿来了兴致, 当即便道:“还请少寨主为我与师妹讲解一番, ” “这一个‘齐’字,却是三意。”说到这战阵之术, 燕凌戈显然颇有造诣, 当即便面露笑容, 自信道:“这第一齐,乃是站位动作整齐;第二齐,则是兵刃器械统一整齐;而这第三齐,则须阵里军士心齐;这三齐里,萧玮不过占了第一齐,第二齐与第三齐他根本就不曾悟出,败于楚宁手下,乃理所当然之事。” “尚若是少寨主与那楚都头对阵,少寨主当以何破阵?”凤九卿又问道。 “若是燕某与她对阵,燕某当以骑兵锥形骑兵阵冲阵,割裂她的枪兵方阵,再以弓兵辅之。若无骑兵与弓兵,燕某亦敢同样以枪兵对阵。”燕凌戈说着,便想到楚宁那种给后排枪兵配盾又配弓,打着打着便换阵的做法,心中虽然也觉得对方不懂战场上的瞬息万变,但也觉得,如果真遇到她这种打法,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以枪兵对枪兵取胜也并非易事,只得又加了一句:“最简单的方法,便是擒贼先擒王,某观她喜欢将自己置于阵后,身旁又不安排牙兵保护,要杀她简直轻而易举。只要她一死,无人指挥,她的兵阵再厉害又如何?” 常言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楚宁若是知道,她苦思冥想练出来的军队,在行家眼里,转瞬间便想出数种破阵方法,甚至连她本人,在行家眼里都是分分钟就能秒杀的弱鸡,只怕她连哭的心思都没有了。 不过,此时的燕凌戈也没再继续讲下去,因为凤九卿突然望着窗外‘咦’了一声,随即笑道:“没想到,初来此地,竟会遇到旧识。” 白夙顺着凤九卿的目光看去,便见一面容娇好,身似弱柳拂风的女子,带着一个白发老婆子从楼下经过。 “卿姑娘,这才两年不见,你的旧识竟已遍布天下么?在这偏远的东夷之地,随意一眼就能看到旧识。”白夙尚末收回目光,青墨就已眼明嘴快道:“不过,我总觉得,这姑娘有些妖里妖气的……不像是好人家里教养出来的姑娘。” “难道,像你这般爱插嘴的小丫头,就是好人家里教养出来的?”对于青墨的话语,凤九卿毫不为意,只是笑着还了一句,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道:“那女子也是个可怜人。” 青墨的眼光敏锐,不过是一眼之间,就将对方的衣饰看清,立刻反驳道:“瞧她那穿着,头上带的珠钗,起码价值百两银钱,腰挂着小金铃,还一连挂了两串,好像别人不知她有钱似的……怎的会可怜呢?” 凤九卿知道,白夙这个小侍女最爱逞口舌之能,虽觉她说得有些不妥,却也不好跟一个小女孩多作计较,只是缓声说道:“两年前,我初到长安城时,偶然路过一座高楼,见那高楼上晾晒着许多仙鹤图,心中颇感喜爱,多番打听才知,原来,这些仙鹤图竟是百花楼的花魁之作。” “凤某向来爱鹤,能把仙鹤图画得如此栩栩如生之人,自然是要见上一见。遂假扮男客,却哪料想,那画仙鹤图之人,竟然出了一道考校之题,问曰:仙鹤有双脚,却为何总是单脚立地?” 凤九卿说着,转向白夙突然问道:“师妹,若是你,当时该如何回答?” 白凤微微想了想,道:“仙鹤虽高洁,却有许多天敌,它单脚立地,许是为了节省体力,也或许是为了警醒自己?” “然也!我当时也是这般回答。”凤九卿接着说道:“后来,我终于见到这个擅画仙鹤图的花魁,好奇之下,我将她出的这个问题回问,你们可知,她是如何回答?” “如何回答?”燕凌戈与青墨两人异口同声问道,连白夙眼底,也划过几许足已堪称是好奇的神色。 “她说,仙鹤之所以单脚立地,是不想让另一只脚沾染地上淤泥的污浊。”凤九卿继续往下说道:“我阅遍诸多典籍,都不曾见过这般说法,新奇之余,又深觉她此话在理,遂对她生起了诸多好奇,好奇之下,我便去查访了她的身世,方才知,这世间,竟会有如此……如此奇女子。” “她生于琅琊谢氏旁枝,因是庶出,教养当然无从谈起,但幸运的是,她有一位邻家姐姐,虽然只比她大上月余,却是当时顾氏的嫡出的千金之女。” “便是前段时间凯旋归京的征南将军,顾文雄的亲妹妹顾云霜。”凤九卿说着,不自觉的停顿了片刻,方才继续道:“顾云霜自幼聪睿,读书习字织绸样样精通,她又将自己所学毫无保留的教给了谢氏庶女,还私下为其取名云竹。” “两人相依相伴十余年,直到有一天,双方家人都为她们各自说了亲事,要将她们各自嫁人。而顾云霜更是从下人们那里得到消息,得知谢家为谢云竹说的亲事是假,只不过是想将她送人为妾……” “于是,在顾云霜的策划下,两人偷偷人家里逃了出来,但很不幸的是,顾云霜很快就被顾家的人抓了回去,而当时涉世未深的谢云竹,在多番劫难辗转之下,终是被人牙子卖进了长安青楼……” “不想,如此柔弱女子,遭遇这般变故流离,竟还有那般高洁之心。”燕凌戈听罢,满心感慨道:“却不知,在吃尽这么多苦头之后,她可曾有悔意?” 说到这里,凤九卿突然停了下来,青墨正听得入神,不禁连连催促,凤九卿只好说道:“我当时得知她这般过去,心中颇有感慨,便问她可恨顾云霜?倘若不是顾云霜,即使她当初只是与人为妾,或许也比委身青楼要好得多……不曾想,她却道无悔。” “我听她说得真诚,便想方设法的将她从百花楼里赎了出来,若不是因为她,如今天下间又怎会流传我凤九卿之名。” “原来,你竟是为了她,才惹上那宋王的?”青墨说着,又往下追问道:“那后来呢?” 凤九卿沉默的吃着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方才说道:“后来我便不知道了,也不曾想过,此生竟还有与她相见之日。” 青墨奇道:“为何?” “因为,她从百花楼里脱身后,说是要去寻找顾云霜……那顾云霜身为顾家嫡女,当初与她订亲之人,正是宋王,她那般逃婚又被抓回,让宋王面上无光不说,似顾家这等大族,又怎容得她这般笑柄存在,怕是早就不知把她嫁到哪个天涯海角去了……” 凤九卿说着说着,便沉默下来,边听着燕凌戈接口道:“如此看来,当初若不是因为这谢云竹,凤姑娘便不会与那宋王府发生纠葛,便也不会与燕某相识了……” 燕凌戈后面说了些什么,凤九卿并没有听进心里,因为,她想起了一些旧事,想得深了,便开始走神,直到白夙后来出声说:“师姐,如果想出去散心,那便去罢。” 凤九卿蓦然惊醒,朝白凤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便起身提剑离开。 她觉得自己是该出门去走动走动了。 不过,楚宁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不知霍叔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目的?” 霍蕴书似乎并没料到楚宁会这么的反问,但他反应极快,完全没有花费时间多想,立刻就道: “那就得问,当家想要个什么样的寨子。” 虽然只是互相的问了两句话看似没什么深意的话,但楚宁却已经得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于是不再打机峰,实话实说道:“现在的当家人是楚柔,她想什么样的寨子,我又如何得知?但……如果霍叔只是把今日当作是闲聊逗趣的话,我倒是可以说说我的想法。” 虽然,楚宁对紫竹寨并没多少归属感,也不想插手紫竹寨的事情,但她又觉得,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天天出出主意,就当玩是在陪着npc玩游戏,打发一下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今天所有的话都是闲聊,大当家她不会知道的。”霍蕴书笑道:“也不会有除了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楚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中闪过几分诧异——从今天霍蕴书出现的时间和衣着打扮来看,他明显是去一个并不太近的地方,并且还出去了不短的时间,可他一个刚刚才回来的人,竟然对楚宁这全身上下的异样变化没表示出丝毫的意外,并且比楚宁这个一直都在的人,都还要清楚寨子里其它人的去向——这充分表明了他的手段和在紫竹寨的地位。 由此可见,这个人不简单,让楚宁不得不怀疑,紫竹寨这么一个小池塘,到底是怎么容下这条金贵锦鲤的。 当然,不论这个人有什么样的想法和打算,只要没有触犯到她楚宁头上来,她什么都可以当作不知道。 “在我的想法里,是没有紫竹寨的。”楚宁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它可以是紫竹村,可以是紫竹县,也可以是紫竹郡……但无论如何,在我的想法里,它绝对不能是紫竹寨。” “这些天,我常与晴儿聊天,但她并没有下过山,也不是很清楚这大山外面的世界,她所能告诉我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大庆永威二十二年九月初,征南大将军顾文雄从南蛮手中连夺十六城,凯旋归京,帝君令朝中文武百官出城相迎,给了征南大将军无上荣光。” 173.173章 此为防盗章  在吃下一碗热呼的油茶之后, 王逸心满意足的抖了抖衣袖,含笑问道:“白当家, 楚都头, 你们觉得, 那萧段两家,这次还会跟着涨价吗?” 因为萧段两家打压的关系,黄县的秋税一直都没收齐,而白夙现在大掏腰包将粮价涨了上来, 农户手里有了钱财, 王逸自然也就不用再担心自己头上这顶官帽。 所以,王逸现在简直就已经把白夙和楚宁二人,视作他的左膀右臂,根本就不罢什么官架子,也不像寻常男儿那般, 对女子多有成见, 遇上自己不懂的事务, 都拿出来多说多问, 请两人共同参详。 当然, 他这般对待楚宁和白夙二人,却不见得这二人也是对他坦诚相待, 就拿楚宁来说, 抢萧家仓库的事情, 就没有让王逸知道, 只是按着衙内账册的数量还了些回来, 余下的,全都被她当成报酬自己留下了。 见白夙微微低着头,没打算作声的模样,楚宁只好回答道:“那萧段二家,定然还会跟着涨上来的。” “为何?” “白当家先放出了涨价的风声,自然是得了先手。后来我又阻了他们数天,城外又不知何处传来黑胡子要上岸的消息,农户们自然急着将手里的粮食出手,故此,萧段两家又是棋差一着。” 楚宁见白夙依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遂侃侃而谈,全部代劳:“目前,整个东来大部份的粮食都已经落入了白当家的手里,他们此刻即使再跟着涨上二百文,其实也已经收不到什么粮食了。” “既然收不到粮食,他们价格涨得再高也吃不到什么亏……可惜了。” 听楚宁这么一说,王逸不禁连连叹息,自他就任以来,连接着萧段两家吃了数次亏,如今虽然在楚白二人的协助下得了些便利,但实际于萧段二家,却没造成太大的损失,让王逸觉得可惜之余,又心生担忧,万一那萧段两家再从别的地方生出事端来,他自己能否应对,还犹未可知。 楚宁看了白夙一眼,白夙也突然抬头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楚宁便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吞进了腹中。 “县尊大人,那黑胡子,可能真的要上岸了。” 白夙不说话则已,一说话,顿时吓得王逸差点从凳子上跌落下来。 “什……什么?” “这黑胡子要上岸的消息,并非是我使人放出的风声。”白夙指尖轻扣桌案,思索道:“我感觉,这黑胡子……应当就是萧段两家的杀手锏。” 楚宁闻言,心头微震,不禁暗自咋舌,她以为自己和白夙联手,到目前为止,已经看到了胜利的署光,却没想,那萧段二家的背后,竟然还有海寇这么个大杀器。 假如说,这些海寇真的跟萧段二家有关系的话,那么,萧段二家完全可以毫无顾忌的开出任何价码,因为,就算是白夙将所有的粮食都收到了手里,最终仍然全都会变成萧段两家的。 显然白夙也想明白这一点,说完这句话,当即便冷着脸起身离去,楚宁本来也想跟着去问问黑胡子的情况,奈何王逸硬是拽着她不让走,硬是要让她想出办法来,别让海寇来祸害了治下的百姓。 就在白夙从县衙离开的时候,有个身穿黑色斗蓬的大汉走进了萧家的院墙,他身材魁梧过人,脸上留着大把的络腮胡,额露刀疤,双眼锐利如鹰眸,时有凶光闪过,吓得连偶遇的萧家小辈孩儿,当场便哭出声来。 “六叔公,您终于到了!阿公一直都盼着你能回来团聚……” 萧泽亲自过来接引,才将人引到了萧文的院落门外,便见萧文连鞋子都没穿好,急急的跑了出来,热情的拉着来人的手,眼中热泪隐隐,叠声道:“六弟,为兄可将你盼回来了。” 那络腮胡男子,正是萧文的六弟萧玮,一直都依着萧家老祖宗定下的的规矩,执掌萧家藏在外面的部曲,也就是那只名叫黑胡子的海寇。 事实上,这支海寇已经存在了许多年,但在这之前,一直都不曾显山露水,直到几十年前,萧文接任家主,将这支部曲交到萧玮手中之后,才开始大肆为祸东莱百姓。 “大兄,照你这般说来,那白九的手段很是了得,几近将东莱今年的收成都纳入了囊中。”萧玮进得门来,便直接开门见山的向萧文问起情况来。 萧文苦苦一笑,回道:“正是如此,至少有将近十万石的粮食,都在她手上。” 萧玮豪迈一声笑道:“大兄莫忧,此事无甚妨碍,待我寨中儿郎上岸走上遭,任那白九千般心计万般手段,也必束手无策。” “幸得我萧家有六弟这般英伟儿郎。”萧文夸头萧玮一句,接着说道:“只是那白九的店铺广散东莱,各县乡村都有,若是想一网打尽,伤她筋骨,倒是不易。” “大兄所说,也正是我担忧之处。”萧玮摸了摸胡子,接过萧泽递过来的酒碗,豪迈饮罢后,方才接口道:“这些年以来,黄县已经成为了我们刀下鱼肉,但黄县之外的地方,我们却是不敢轻易涉足,泽儿,你可知这是为何?” 萧泽没想到萧玮突然会向他问话,但他素来心思机敏,此刻乍听之下,也能流利对答,当即便道:“回六叔公,依侄孙浅见,黄县虽为东莱旧郡城,但因地处沿海,良田肥地与物产皆有不足,故被朝中公卿弃如夷土。” “然,于我萧家而言,这黄县物产虽有不足,却地利非凡,自蓬莱出海,可至砣矶岛,再远可至高句丽、新罗、百济、倭奴国……故此,黄县须成为我萧家的掌中鱼肉。” “我萧家毕竟是以商起家,部曲若是过于惹眼,难免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是故,老祖将部曲与商家分离,六叔带着部曲以海寇之名藏身砣矶岛,进可攻东莱,退可至辽东。” “今上素来颇有雄才,东莱郡守蒋大人也非庸臣,故此,六叔公不带着儿郎们出这黄县地界,实属明智之举。” 原本只有一句话就能回答的事情,萧泽却是绕着弯的说了一大堆,末了还顺带给萧玮拍了句马屁,而萧玮显然也颇为受用,摸着胡子笑问道:“泽儿,你且说说,有何办法,能让那白九将外地的粮食都运到一起收拢起来?” 此问一出,萧泽显然早有成算,当即便低声回禀了一番,听得萧文连连点头,萧玮赞赏道:“大兄有个好孙儿,我萧家有个好后生!” ****************************************************************************** 直到夜幕将临,楚宁才得已从县衙里出来,才到朱门外,便遇到了正带着人巡防的楚柔,顺便从她那里接过了两个粗粮饼,边啃边走,带着孙兴一路来到了白夙暂住的客栈。 途中路过白氏粮铺时,远远的便瞧见许多人围将在铺外,吵闹着说白氏坑害了他们,要他们按照萧段两家的粮价补偿,否则的话,就要把粮食退回去。 在青衣小侍女的带领下,楚宁从客栈侧门进接进得后院,绕过了几条回廊后,孙兴便被留在了外院,而楚宁则被引进了内院,她以为自己很快便能够见到白夙,却没想到,那青衣小侍女却将她引到了一处亭阁里的汤池旁。 等等! 这剧情是在往哪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饶是楚宁见过不少场面,此刻也不禁鄂然呆立,好半晌才回过来,匆忙拦住正在摆放衣物的小侍女,惊问道:“打扰一下,小美女,请问你是不是带错了地方?我是来拜访白夙姑娘的。” 惊鄂之下,楚宁连这个世界的称呼和礼数都忘了,直接一句小美女脱口而出,让那青衣小侍女‘唰’的一下红了脸,拿眼偷偷瞄着楚宁,然后小声解释道:“楚都头,白府素来有个规矩,但凡要见大当家的人,都要沐浴更衣……” 为什么会有这么诡异的规矩?!!! 为什么感觉这里的画风好像有点清奇?! 楚宁努力的把脑海里的弹幕赶走,心惊胆颤的将自己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换上那小侍女送来一身素白中衣,然后,终于见到了白夙。 楚宁觉得自己真的很不容易,只不过是过来打探一下黑胡子的消息而已,竟然会遇到这么清奇的事情,突然就想起了辫子朝的宫庭戏,想到那些自己洗干抹净了,被裹着被子抬到龙床上的妃子…… 等等! 为何自己的脑洞里,会钻出这种奇怪的剧情? 楚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嘴角努力的勾出一抹春风般笑意,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了白夙的书房。 甫一进门,便见白夙伏案而坐,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楚宁,便起身引楚宁在书案前的胡椅上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楚都头可是为了那黑胡子而来?” “正是如此。”楚宁温和笑道:“还望白当家能为在下解惑。” “实话说,我对那黑胡子的来历并不是很清楚,但听这些年的传闻说,其首领满脸黑色胡子,手下有寇众三千,所到之处,无不血流成河。” 白夙说的这些,也都是楚宁知道的,她不会天真得真相信传闻,那黑胡子手下只有三千匪寇。而且,她感觉白夙似乎还知道一些别的东西,但没有说出来。 果然,白夙敲着桌面又思考了片刻,才又开口说道:“这一次,我希望楚都头还能与我合作。” 白夙知道,如果黑胡子太过于强大的话,如果没有必要的理由,楚宁完全可以带着人马跑回东莱山,等到海寇走了,她再下山来。 174.174章 此为防盗章  “回都头大人的话。”虽然楚宁唤他一声长贵兄,可刘长贵却丝毫都不敢拿着客气当随便, 甚至连凳子, 都只坐了三分之一, 连连拱手道:“小人听闻一些旧时兄弟传来消息, 说那海寇‘黑胡子’正在调派人手,准备人登岸作恶……” 边说着, 不等楚宁追问,刘长贵便将以前青龙寨在黑胡子里面埋的眼线供了出来。尽管, 他最初的时候,只是打算着来紫竹寨混口饭吃,再伺机将紫竹寨占为己有,但现在紫竹寨越来越成气候,他也亲眼目睹了楚宁的手腕和白家的关系, 心里头对楚宁不禁服贴得紧,眼看着那些先投寨的人都已经成为了小头目,他不禁也动了心思,有意在楚宁面前来表现一把。 “所以, 按照你的说法, 黑胡子理应在月底方才会出动?” 就在楚宁与刘长贵说着话的时候,海寇黑胡子的当家人萧玮也在与人说着话,他望着被吊在船头,浑身湿冷的严三等人, 紧皱着眉头再三确认道:“刘长贵那斯, 竟是诚心归顺了那两个黄毛丫头?你且仔细说说, 那丫头到底用了什么好手段?” 在整个黄县,当初青龙寨的二当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再加之此人善于算计,连萧玮以前也不敢轻视,却不料,如今却被紫竹寨那两个黄毛丫头给收服,再加上,严三等人又说,神仙入梦,给那楚二寨主授了仙术,不但得了大批的粮食,将帐下儿郎养得身强体壮,再得了一套奇怪的练兵之术,正是这套练兵之术,让青龙寨吃了大亏。 萧玮将这些话放在心里琢磨了许久,又让严三等人,将那套练兵之术演练了一翻,最终,萧玮还是没能看出什么门道来,但心里却已经有了警觉,派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探子,又亲自与萧家家主萧文商量了定策,最终决定月末登岸。 在余下的将近半月时间之内,楚宁与萧玮各自操练着兵马,而白家与萧段三家之间的价格则越演越烈,萧段两家联手多次提价,在当月下旬时,粱米竟已经涨至六千余文一石,迫得闹事的耕户四起,逼得白家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各处铺子里的粮食收拢入黄县的三个大粮仓,派出了大量的部曲驻守。 “好!好!很好!” 得知白家已经被逼至此,萧家家主萧文甚是满意,当场便让萧泽带人搬出成堆的铜钱,嚣张的鼓动着耕户去抢粮仓。 那些耕户一边看着萧家的铜钱,一边看着白家的粮仓和刀剑,进退之间正是挣扎巨烈,却不料,那白家家主,竟然素衣白马翩然而至,与萧泽遥遥对望一眼,便听白家粮行的新管事站了出来,大声宣布,白家同意以每石五千文的价格退回粮食。 此消息一传出,耕户们欢呼若雷,迫不急待的,便去白家粮仓,将粮食推到了萧家来,因为,萧家今天的价格是六千文一石,这些耕户只是使把劳力,将东西从白家仓库搬到萧家仓库,就可以每石赚一千文。 前一瞬间还欢天喜地看笑话的萧家人,此刻突然笑不出来,家主萧文抖着指尖,透过人群指了指那素衣白马的女子,四目相对间,嘴角浸出了丝丝血迹,好在他很快便缓过气来,支使家丁仆人部曲,立混入人群,潜出县城外,去给萧玮报信。 萧玮算计好时间登岸,此刻离他与萧文订好的时间,尚有两天差距,故先带着手上的海寇四处为恶,随意抢杀,意欲借此给底下的喽啰涨些胆气,毕竟,他手下贼寇虽然将近三千有余,但真正由萧家所养出来的精锐,却也不过千余,其余的那些喽啰,都只是些跟着来抢便宜的人,打打顺风仗还行,真遇上要死人的场面,这些人是逃得最快的。 萧段两家,之所以会把粮价一再疯狂提升,其最终目的,只是为了让那些耕户与白家曲部起冲突,只要县城里面一乱,萧玮就可以率领黑胡子攻入县城大肆抢劫,到时候,别说是白家收购的所有粮食,整个黄县,怕是没有多少人能够逃此大难,所有的东西,迟早都是他萧段两家的。 但出乎萧段两家预料的是,白夙竟突然提前两天答应耕户退粮,并且将之前两百文收到的粮食,以五千文的价格退给耕户,再让耕户以六千文的价格卖给萧段两家。这样一来,萧段两家的算盘落空,那些耕户才不管你萧段与白家的恩恩怨怨,只要白家退粮食,他们就会欢天喜地,而萧段两家则苦不堪言,因为,这些耕户退回来的粮食,他们不得不以高达六千文的天价收下。 不出两个时辰,萧段两家的现钱,全部被套牢,白夙这边的粮食才退出去半仓库,这一转手间,就赚了二十多倍的利润到手,堪称暴利。 楚宁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带着紫竹寨的人马等待在从蓬莱到黄县的路上,而天王寨的人马,人头到尾都没来与她碰过面,她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安排,只能不停的派出探子查探,最后得知,对方与紫竹寨守株待兔的方式完全相反,竟然直接就去找上了黑胡子,双方你来我往的打了两个时辰,天王寨最后败退。 楚柔边骂着天王寨,边给楚宁套上一件破旧的皮甲,又将一支手、弩交给了楚宁,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宁儿,如果俺不幸受伤被俘,你千万不要手软!” 手、弩是白夙额外送的,一共有三支,楚宁一支,楚柔一支,最后一支被交到何伍手上,楚柔也拍着他的肩膀,大声说道:“何伍,如果宁儿被俘,你也千万不能手软!” 何伍看着楚宁不说话,楚宁看了楚柔半晌,终是点头应道:“如果是你先走,我会替你报仇!” “如果是你先走,我也会替你报仇!” 这可以说,是楚宁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与楚柔认真交流,她一直都知道楚柔对她的爱护之心,但一直都抗拒着不敢接受,直到此刻,却突然发现,原来,在她的心底,早就已经接受了楚柔这个‘姐姐’,早就接受了这份亲情。 萧玮在得到白家突然退粮的消息之后,当即便知道,萧段白三家之间的这场商战,胜利已经偏向了白家,但此刻手握众寇,人多势众他的,并不害怕自己也会输,所以,他立刻便改变计划,直接带着人手朝黄县杀将过来。 却没料想到,方才走了不久,便遭遇了天王寨的冲杀。 在萧玮从严三口里得到紫竹寨的练兵之法后,他潜心研究了许久,最后让萧家的精税部曲照着练来看了看,发现果然列阵整齐了许多,看起来威风凛凛,遂心中大喜,让所有的海寇都跟着操练起来。 萧玮虽然是萧家六爷,本身武艺非凡,但行兵打仗之术,他却不甚精通,此刻能做的,也不过是让部下照着摆样子罢了,待得天王寨冲杀过来,他们连方阵都还不曾摆好,白白的被天王寨占了个先手。 但很快,待得他们摆好阵形后,天王寨的优势便逐渐失去,双方你来我往的撕杀几阵后,各自丢下了几百具尸体,迫得天王寨退去。 眼看天王寨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萧玮信心大增,暗赞这神仙传授仙术果然厉害,又想到严三说,紫竹寨不过千余人手,顿觉胜券在握,提着皮鞭,大声抽打着那些正在剥死人衣物的喽啰赶路。 待得他们遇上正在守株待兔的紫竹寨众人时,已经是下午未申时分。 要将贼寇拦在县城外,这是王逸给楚宁下的死命令,否则的话,楚宁也不可能带着人在这里傻等,直接利用城墙防守,只要没有内奸打开城门,楚宁即使是个战场新手,也有信心能将萧玮拦在城门外。 尽管楚宁已经在心底把王逸骂了千百遍,但此刻,她不得不握起长剑,与紫竹寨众人一起,共同来面这个强大的敌人。 有了先前与天王寨的那一战,萧玮在遥遥望见紫竹寨人马的时候,就开始列阵整理队伍,随后信心十足的喊着口号,步步接近。 听见那熟悉的‘碗筷、碗筷’声,紫竹寨众人不禁楞住,好在他们经过楚宁整理出来的完整训练,倒不敢伸头脖子去看热闹,只是苦了后面骑在骡马上的楚宁,将对方那莫明其妙的方阵看在眼里,心里又惊又怒,还有几分哭笑不得。 前世自己生活在一个处处山寨处处盗版的世界,没想到,自己穿越重生一回,竟然这么短时间内就被人盗给版了,尽管她自己也是盗的是别人的版…… 楚宁琢磨了一会儿,王逸与凤九卿终于互捧完,将话题转到了她身上来:“昨夜听得捷报传来,本官甚感欣慰,楚都头果然不愧女中豪杰,竟在一战之下,将那侵扰百姓多年的海寇打得落花流水!” “此事全赖县尊大人运筹。” 楚宁心说,终于轮到我来演戏了,当即眼睛一红,眼泪就流了出来:“只怪下官才疏学浅、胸无点墨,没能将县尊大人的运筹之功全力施展,给了那海寇可趁之机,让我县百姓无辜受累……更让那些随下官共抗海寇的族亲与义民……死伤惨重……” 175.175章 此为防盗章  明明说好了是合作, 是盟友, 却在战前连面都不露,自顾自的跑去演了一场戏,回头就来找盟友敲竹杠,想拿利润的大头,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楚宁前世毕竟也是混迹商政两界的人,即使不敢自认聪明绝顶, 但也不傻, 是以, 这鬼面人一出现, 她就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和目的,所以,说话间便已经下定了决心——既然是你不要脸在先, 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楚宁开口说话之前, 在楚柔接下鬼面人那一击时, 刘长贵陈福二人便已经得到了她所传达的战术指令, 立带着所有幸存的余部列阵待敌。 鬼面人眼观六路,也看清了楚宁说话前抬手做出手势,但是让震惊的是——仅仅只是一个手势的指令, 竟会在转瞬间就传达全部人, 从指令传达到他们列队到端枪布阵,所用的时间, 仅仅竟然不超过六十息! 是的!不超过六十息! 更让人震惊的是——在整个列队布阵的全程中, 竟然安静无声!竟然没有任何人发出过任何指令! 令行禁止!鸦雀无声! 这些人, 真的是山贼吗?!真的是才与敌寇浴血奋战吗?! 鬼面人提枪立于阵前,收敛起自己心中眸底的震撼和震惊,眸光缓缓的掠过那密集如林的枪阵,在提刀而立防备着她的楚柔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停落在楚宁身上——这个传说中紫竹寨二当家,这个两三个月前,还文不成武不就的人,竟然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将一群乌合之众,变成了一支强军? 难道说,传言是真的?这个紫竹寨的二当家,真的得到了仙人的指点? 在鬼面人打量着楚宁的时候,楚宁也在打量着鬼面人,但她观查人的动作,却比鬼面人要隐密得多,只是坐在何五不知道从哪里端来的胡凳上,端着个土碗,慢慢的喝着酒,以眼角余光关注着对面的一举一动。 这是楚宁来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喝酒,原本是担心今天战况激烈,用来给自己拔剑上阵时壮胆的,却没想到,紫竹寨今天的战斗力超出了她的预计,海寇并没能坚持到需要她亲自动手的时候,所以,此刻只好把酒拿来装腔作势。 为了表现出自己‘阵前温酒叱咤,笑看风云天下’的气概,楚宁很是豪迈的饮下了一大口,却在酒入唇舌的那一刹那,差点就当众吐了出来! 何伍!你这到底是买什么鬼酒?酒里怎么会有一股子醋酸味?!!! 自己作出来的结果再苦再酸,也得笑着吃下去,楚宁好不容易咽下那口不知是酒还是醋的东西,回头瞧了何伍一眼,狠狠的把土碗扔下,摔得四分五裂,这才有空来搭理那鬼面人。 鬼面人以及他身后的一群手下,都被对面那个传闻中紫竹寨二当家的举动弄得满头雾水,原本一触即发阵势,此刻竟然变隐约变得轻松起来,特别是鬼面人这边,这些天王寨众,竟然指点着对方面的那个年轻女子纷纷议论,轻视有之,侮辱有之…… 但在那鬼面人看来,对面的那个二当家却又变得不一样了。 此刻,她一举扔下酒碗,淡笑着撩起皮甲下罢坐回胡凳上,在她背后整齐战阵的映衬下,竟隐隐的生出了几分‘醉傲沙场,点指江山’的气势来。 楚宁不知道鬼面人是如何看待她的,但她此举也不是完全装腔作势的胡闹,她一直都在心里默数,从何五倒酒,一直到她扔碗之间,整整三十多息的时间,对方依然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对方只是想捡便宜,而不是与紫竹寨死磕。 只要不是死磕,事情就好办多了! 楚宁忍不住笑了笑,让何伍朝对面喊话道:“天王寨主可在?” “我天王寨主,岂是尔等能轻易面见?”鬼面人的队伍里站出一彪炳大汉,他将肩头大斧往地上一立,大声回道:“某家今日奉寨主之命,前来助阵紫寨竹灭寇!” “非也!”何五大声喊道:“我等乃是本县卫民义军,县尊大人亲自任命的楚宁都头在此!尔等为何将我等错认为紫竹寨耶???” 楚宁好不容易给自己换了个马甲,不再是人见人恨、人见人杀的山贼头,甚至为了这个马甲,她早在半月前,就开始给底下的人洗脑,硬生生的给他们带上了一个‘卫民军’的名头,此刻怎么可能再把‘紫竹寨’这个三个字认领回来。 所以,面对楚宁这么无耻的耍赖,那大汉显然被惊呆了,不禁朝那鬼面人瞧去,得到示意后,方才回声道:“某家不管你是紫竹寨还是卫民军,某家只是奉寨主之令,前来与你等商谈白家酬劳之事。” “白家有何酬劳?为何吾等却是不知?既是白家酬劳,尔等为何不去找白家?” “我卫民大军在此激战海寇,尔等却为何在此借口阻拦?莫非尔等与那海寇同流合污?” 天王寨众人,显然没有料想到有人会比他们更无赖更无耻更不要脸,不但脱了马甲不认人,还倒打一耙,将他们和海寇扯到了一起。 但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对方接连几句话喊完,竟然直接便冲杀了过来。 是真的冲杀,与先前同那些海寇作战一般,没有丝毫吓唬的成份。 那鬼面人也在瞬间被惊愣住,等到他警觉到对面那个浅笑如风的女人,是真的要跟他死磕的时候,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失算。 他失算了四点。其一是对方不要脸的程度;其二是对方对局势的把控能力;其三是对方说打就打的果决;其四,是对方部众的战斗力。 是的,此刻,鬼面人将那面上笑得温软、实则心如猛虎的年轻女子,将她的‘不要脸’排在了第一位。 但他毕竟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弱者,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在过去长达几年的时间里,将这黄县第一山寨的位置紧紧握于掌间。 所以,在楚宁指挥头部众冲杀过去时,他长/枪微扬,斜斜指天,口里打了个呼哨,翻身会跨上自己的座骑,身后更是奔出十余骑人马,列阵于他身后,而其余的天王寨众,便以前面骑兵枪阵为基准,很快便布成了一座锥型的战阵。 早在天王寨这些人马出现时,楚宁便已经将他们的人数估算了一遍,她对天王寨的了解较少,原本以为他们的战斗力可能只是与黑胡子海寇相当,或者稍强,但此刻一见对方这阵势,她就知道自己的估计出了错误。 但战场就是战场,军令若不出口则罢,此刻军令已出,她已经没了反悔的机会, 不过,楚宁并不后悔自己传下的这个命令,她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要做,必须要面对,即使她根本就不忍心再多死一个人,再多流一滴血……但在这个世界上,不忍心又能如何呢?现在的不忍心,将会留下无穷无尽的麻烦! 楚宁深深的吸入了一口气,让那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自己的喉头心胸间,提缰勒马后退数丈之外,接过何伍递送过来的各色旗子,开始冷静的指挥。 在前世的时候,楚宁虽然在商政两界混得如鱼水,但她毕竟不是军人,也没有真正的面对过这样以生死为赌注的战斗,更没有亲自指挥过军队,而她唯一对军人真正的接触,那还是在学生时代军训。 而在这个世界上,如今却有男女老少妇孺将近三四千人的性命押在她的背上,甚至可以说,在东莱郡守的援军抵达之前,整个黄县近万人性命都压在她的背,这份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这份责任有多重,也可想而知。 楚宁没有带过真正的军队,所以,只能将自己以前带领销售团队的经验拿出来,白天训练他们的基本技能,晚上给他们洗脑,生生的给这些吃断头饭的山贼们讲忠孝廉耻,讲家国天下,讲大义,讲信仰……她甚至不知道这些穷苦出身、手染鲜血的人,到能不能听懂她到在讲什么,只能日复一时的不停的讲,不停的说。 她给这支以山贼为前身的新军,取名叫‘卫民军’,就是希望他们能够记住‘保家卫民’这四个字。 楚宁也没有真正的指挥过战斗,只能将以前看过的兵书兵法都拿出来,一条计一条谋的挑捡,在霍蕴书的指点,慢慢的学会怎么来掌控挥军队,怎么指挥战场。 毫无疑问的是,这场战斗肯定不会是楚宁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亲身指挥的战斗,甚至可以说,这是霍蕴书和王逸特意给她一个亲自实战的机会。 这一个,以整个县城所有民众身家性命为赌注的机会! 所以!无论任何时候!她必须冷静! 原本双方人马间就相隔不过数十丈的距离,此刻随着楚宁一声令下,卫民军长/枪斜端,整齐向前,发动了攻击阵势。 176.176章 此为防盗章  在吃下一碗热呼的油茶之后, 王逸心满意足的抖了抖衣袖,含笑问道:“白当家,楚都头, 你们觉得,那萧段两家, 这次还会跟着涨价吗?” 因为萧段两家打压的关系, 黄县的秋税一直都没收齐,而白夙现在大掏腰包将粮价涨了上来,农户手里有了钱财, 王逸自然也就不用再担心自己头上这顶官帽。 所以,王逸现在简直就已经把白夙和楚宁二人, 视作他的左膀右臂,根本就不罢什么官架子,也不像寻常男儿那般, 对女子多有成见, 遇上自己不懂的事务, 都拿出来多说多问,请两人共同参详。 当然,他这般对待楚宁和白夙二人,却不见得这二人也是对他坦诚相待,就拿楚宁来说, 抢萧家仓库的事情, 就没有让王逸知道, 只是按着衙内账册的数量还了些回来, 余下的,全都被她当成报酬自己留下了。 见白夙微微低着头,没打算作声的模样,楚宁只好回答道:“那萧段二家,定然还会跟着涨上来的。” “为何?” “白当家先放出了涨价的风声,自然是得了先手。后来我又阻了他们数天,城外又不知何处传来黑胡子要上岸的消息,农户们自然急着将手里的粮食出手,故此,萧段两家又是棋差一着。” 楚宁见白夙依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遂侃侃而谈,全部代劳:“目前,整个东来大部份的粮食都已经落入了白当家的手里,他们此刻即使再跟着涨上二百文,其实也已经收不到什么粮食了。” “既然收不到粮食,他们价格涨得再高也吃不到什么亏……可惜了。” 听楚宁这么一说,王逸不禁连连叹息,自他就任以来,连接着萧段两家吃了数次亏,如今虽然在楚白二人的协助下得了些便利,但实际于萧段二家,却没造成太大的损失,让王逸觉得可惜之余,又心生担忧,万一那萧段两家再从别的地方生出事端来,他自己能否应对,还犹未可知。 楚宁看了白夙一眼,白夙也突然抬头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楚宁便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吞进了腹中。 “县尊大人,那黑胡子,可能真的要上岸了。” 白夙不说话则已,一说话,顿时吓得王逸差点从凳子上跌落下来。 “什……什么?” “这黑胡子要上岸的消息,并非是我使人放出的风声。”白夙指尖轻扣桌案,思索道:“我感觉,这黑胡子……应当就是萧段两家的杀手锏。” 楚宁闻言,心头微震,不禁暗自咋舌,她以为自己和白夙联手,到目前为止,已经看到了胜利的署光,却没想,那萧段二家的背后,竟然还有海寇这么个大杀器。 假如说,这些海寇真的跟萧段二家有关系的话,那么,萧段二家完全可以毫无顾忌的开出任何价码,因为,就算是白夙将所有的粮食都收到了手里,最终仍然全都会变成萧段两家的。 显然白夙也想明白这一点,说完这句话,当即便冷着脸起身离去,楚宁本来也想跟着去问问黑胡子的情况,奈何王逸硬是拽着她不让走,硬是要让她想出办法来,别让海寇来祸害了治下的百姓。 就在白夙从县衙离开的时候,有个身穿黑色斗蓬的大汉走进了萧家的院墙,他身材魁梧过人,脸上留着大把的络腮胡,额露刀疤,双眼锐利如鹰眸,时有凶光闪过,吓得连偶遇的萧家小辈孩儿,当场便哭出声来。 “六叔公,您终于到了!阿公一直都盼着你能回来团聚……” 萧泽亲自过来接引,才将人引到了萧文的院落门外,便见萧文连鞋子都没穿好,急急的跑了出来,热情的拉着来人的手,眼中热泪隐隐,叠声道:“六弟,为兄可将你盼回来了。” 那络腮胡男子,正是萧文的六弟萧玮,一直都依着萧家老祖宗定下的的规矩,执掌萧家藏在外面的部曲,也就是那只名叫黑胡子的海寇。 事实上,这支海寇已经存在了许多年,但在这之前,一直都不曾显山露水,直到几十年前,萧文接任家主,将这支部曲交到萧玮手中之后,才开始大肆为祸东莱百姓。 “大兄,照你这般说来,那白九的手段很是了得,几近将东莱今年的收成都纳入了囊中。”萧玮进得门来,便直接开门见山的向萧文问起情况来。 萧文苦苦一笑,回道:“正是如此,至少有将近十万石的粮食,都在她手上。” 萧玮豪迈一声笑道:“大兄莫忧,此事无甚妨碍,待我寨中儿郎上岸走上遭,任那白九千般心计万般手段,也必束手无策。” “幸得我萧家有六弟这般英伟儿郎。”萧文夸头萧玮一句,接着说道:“只是那白九的店铺广散东莱,各县乡村都有,若是想一网打尽,伤她筋骨,倒是不易。” “大兄所说,也正是我担忧之处。”萧玮摸了摸胡子,接过萧泽递过来的酒碗,豪迈饮罢后,方才接口道:“这些年以来,黄县已经成为了我们刀下鱼肉,但黄县之外的地方,我们却是不敢轻易涉足,泽儿,你可知这是为何?” 萧泽没想到萧玮突然会向他问话,但他素来心思机敏,此刻乍听之下,也能流利对答,当即便道:“回六叔公,依侄孙浅见,黄县虽为东莱旧郡城,但因地处沿海,良田肥地与物产皆有不足,故被朝中公卿弃如夷土。” “然,于我萧家而言,这黄县物产虽有不足,却地利非凡,自蓬莱出海,可至砣矶岛,再远可至高句丽、新罗、百济、倭奴国……故此,黄县须成为我萧家的掌中鱼肉。” “我萧家毕竟是以商起家,部曲若是过于惹眼,难免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是故,老祖将部曲与商家分离,六叔带着部曲以海寇之名藏身砣矶岛,进可攻东莱,退可至辽东。” “今上素来颇有雄才,东莱郡守蒋大人也非庸臣,故此,六叔公不带着儿郎们出这黄县地界,实属明智之举。” 原本只有一句话就能回答的事情,萧泽却是绕着弯的说了一大堆,末了还顺带给萧玮拍了句马屁,而萧玮显然也颇为受用,摸着胡子笑问道:“泽儿,你且说说,有何办法,能让那白九将外地的粮食都运到一起收拢起来?” 此问一出,萧泽显然早有成算,当即便低声回禀了一番,听得萧文连连点头,萧玮赞赏道:“大兄有个好孙儿,我萧家有个好后生!” ****************************************************************************** 直到夜幕将临,楚宁才得已从县衙里出来,才到朱门外,便遇到了正带着人巡防的楚柔,顺便从她那里接过了两个粗粮饼,边啃边走,带着孙兴一路来到了白夙暂住的客栈。 途中路过白氏粮铺时,远远的便瞧见许多人围将在铺外,吵闹着说白氏坑害了他们,要他们按照萧段两家的粮价补偿,否则的话,就要把粮食退回去。 在青衣小侍女的带领下,楚宁从客栈侧门进接进得后院,绕过了几条回廊后,孙兴便被留在了外院,而楚宁则被引进了内院,她以为自己很快便能够见到白夙,却没想到,那青衣小侍女却将她引到了一处亭阁里的汤池旁。 等等! 这剧情是在往哪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饶是楚宁见过不少场面,此刻也不禁鄂然呆立,好半晌才回过来,匆忙拦住正在摆放衣物的小侍女,惊问道:“打扰一下,小美女,请问你是不是带错了地方?我是来拜访白夙姑娘的。” 惊鄂之下,楚宁连这个世界的称呼和礼数都忘了,直接一句小美女脱口而出,让那青衣小侍女‘唰’的一下红了脸,拿眼偷偷瞄着楚宁,然后小声解释道:“楚都头,白府素来有个规矩,但凡要见大当家的人,都要沐浴更衣……” 为什么会有这么诡异的规矩?!!! 为什么感觉这里的画风好像有点清奇?! 楚宁努力的把脑海里的弹幕赶走,心惊胆颤的将自己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换上那小侍女送来一身素白中衣,然后,终于见到了白夙。 楚宁觉得自己真的很不容易,只不过是过来打探一下黑胡子的消息而已,竟然会遇到这么清奇的事情,突然就想起了辫子朝的宫庭戏,想到那些自己洗干抹净了,被裹着被子抬到龙床上的妃子…… 等等! 为何自己的脑洞里,会钻出这种奇怪的剧情? 楚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嘴角努力的勾出一抹春风般笑意,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了白夙的书房。 甫一进门,便见白夙伏案而坐,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楚宁,便起身引楚宁在书案前的胡椅上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楚都头可是为了那黑胡子而来?” “正是如此。”楚宁温和笑道:“还望白当家能为在下解惑。” “实话说,我对那黑胡子的来历并不是很清楚,但听这些年的传闻说,其首领满脸黑色胡子,手下有寇众三千,所到之处,无不血流成河。” 白夙说的这些,也都是楚宁知道的,她不会天真得真相信传闻,那黑胡子手下只有三千匪寇。而且,她感觉白夙似乎还知道一些别的东西,但没有说出来。 果然,白夙敲着桌面又思考了片刻,才又开口说道:“这一次,我希望楚都头还能与我合作。” 白夙知道,如果黑胡子太过于强大的话,如果没有必要的理由,楚宁完全可以带着人马跑回东莱山,等到海寇走了,她再下山来。 但白夙不行,她这些年一直都在黄县经营,她固然可以一走了之,但屯集的货物、商铺、人手……总总损失算起来,她这些年的心血全都白费。 事实上,楚宁正如白夙所想,她随时都可以带着人手离开,但此刻,白夙开了这个口,却她不好当场回绝。 毕竟,撇开之前牙刷之事是互利之外,后面的两次合作,都是紫竹寨得利要多些。比如,那次抄青龙寨的老窝,得到了千余贯的钱财;又比如上次去抢萧家的库仓,白夙提供了紧要的消息,最后却分文没取,除开那些按县衙账薄还给王逸的东西,紫竹寨又整整得利了三千余贯的钱财。 虽然白夙并没有拿这些合作来当交情,但楚宁既不能回,却也不能答应,毕竟,将要面对的是以凶狠出名的海寇,不是她在前世打游戏刷经验的小怪,她不能拿整个紫竹寨来冒险。 “白当家,在想也希望能够再次与你合作,但……我紫竹寨如今看着有千余人手,可实际上,你却是知道的,大部份都是新降……” “我知道楚都头的意思了,不过,楚都头想必也知道,我白夙在这东莱经营数年以来,向来不打没把握的仗,这一次虽然看着艰难一些,但至少有六成把握!”白夙说头,突然转了话题,道:“如果楚都头不介意的话,以后唤我白九便好。”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楚宁顺口便道:“九姑娘,可是还有强援?” “强援不敢当,不过,帮手却是有一个。”白夙以指尖在胡桌上写下了几个字,见楚宁神色既是惊讶颇为惊讶,便又问道:“楚都头可愿意?” 177.177章 此为防盗章  楚柔中午回来的时候,就见楚宁带着几人蹲在一个大木盆边, 匆忙放下装着蚕茧的竹篓, 凑过头一看, 却见几人正在将一支支猪鬃小刷,放进淘米水里翻来覆去…… 老大不小的几个人,竟然还在玩淘米水! 楚柔一看之下,心头火光大起, 随手抄起一根拇指粗的竹竿,照着几人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打,周围好几人见势不对, 意欲上来劝阻,都被她不客气的收拾了一顿。 直到霍蕴书闻声而来,举手投足间,夺下楚柔手中的竹竿, 将她推到一旁,这才罢手。 “到底怎么回事?下这么重的手,你也不怕打出个好歹来……” “打死了活该!” 楚柔满脸怒容, 想到自己每天在外面拼死拼活, 就是为了能让她们吃饱穿暖活下去,而她们非但不懂得自己的艰难辛苦, 反而一而再, 再而三的来触及自己的底线, 如若再不给她个教训, 怕是她明天就敢上房揭瓦! 在这个时代, 挨打实件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哪怕霍蕴书再怎么护着楚宁,也只能在言语上表示几句,最让他头疼的是,这两姐妹一个比一个的倔强,谁都不愿意先开口妥协,将事情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拿自己的女儿来作突破口:“晴儿,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当家说,这猪鬃是好东西,丢了可惜,便让我们做成了几支小刷子,说是小刷子在这淘米水里面泡上两天,泡去脏物和异味之后,就可以用来洁牙……”晴儿先看了看满脸倔强的楚宁,又看了看颇不以为然的楚柔,顿了顿,继续说:“还可以拿到山下去卖得钱财……” “就这猪毛也能卖钱?莫要欺俺不认识得钱……” 楚柔的话还没说完,霍蕴书挥手打断,向楚宁问道:“宁儿,你且说说,这小刷如何洁牙?如可卖钱?” 尽管很生楚柔的气,但楚宁还是分得清人,霍蕴书待她不错,又颇有见识,以后要跟他打交到的地方还很多,楚宁便将牙刷的用途和自己的想法简略的说了一遍。 “依你这般说来,果真要比柳枝和瓜瓤好用,也确是条生财的路子。”霍蕴书想了想,又道: “我这便去找些人来,尽量多做些小刷出来,正好过几天我要下山一趟,顺道拿去山下的集市上卖来试试。” 霍蕴书想到便做,当即带着孙兴何伍离去,霍晚晴人小鬼大,也跟在后面走了,留下楚柔楚宁两姐妹互相面对。 两人相顾无言,见楚柔并没有要道歉的意思,楚宁便自己回了房间,直到第三日霍蕴书要下山的时候才带出来,道是要一并下山。 霍蕴想拒绝,但见她已经束起长发,换了一身干练的墨色劲装,背上背着包袝,显然已下定决心的模样,知道自己肯定劝不动,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叫了孙兴何伍跟上来。 霍蕴书却是不知,楚宁在出门前刚刚做出了一个决定,她决定下山之后,就甩掉紫竹寨这些人,去过独闯天涯的好日子,再也不要回到这又穷又破又没人权的贼窝来。 晴儿也主动跟了上来,一行人七人,牵着三匹骡马,驼着三石剿好的山蚕丝,行走在蜿蜒的山路上边走边聊,倒也颇为和乐。 霍蕴书读书颇多,也经常在山下行走,算得上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他时不时的为楚宁讲讲山下各处的风土人情,又或者奇闻趣事,言谈之间,也涉及到一些自己的想法观感,越发让楚宁觉得此人颇具才学。 行至午时,一行人停下来休息进食,晴儿拿着饼子给楚宁送来,见她眉间颇有郁色,不像先前与霍蕴书聊天时神彩飞扬,便陪着坐在旁边,轻声问道:“二当家,是在想寨子里的事吗?” 楚宁自然不能说她在想离开紫竹寨的事,毕竟她前几天才答应了要让全寨人吃上肉。 “我在想,这山下的风景终究是不一样啊!” 这一路行来,楚宁终于亲眼看到了这山下的世界,甚至比楚宁想像中要更差。大片大片的沃土良田都已经已经荒芜到野草过腰,偶尔路过一间泥墙茅屋,都已经倒塌得不成屋样,徒然留着四壁,毫无人烟。便是从这东莱山上下来的这条路,都已经长出了及膝的杂草,偶尔一脚踩下去,踩中的不是路面,而是累累白骨……霍蕴书说,那些白骨的主人,要么是被饿死,要么是被杀死。 山上的风景虽然穷破,但似乎还那么一点底线被守住。可山下的世界却就不一样了,这是一个非常残酷的世界,残酷到没有道德和法律,既便是有,那也只是丛森法则,道德和法律,甚至连食物,都只属于这个世界最顶端的那些人。 所以,要在这样世界上求得生存,是非常的不容易,更何况是像楚柔那样的女子,没有倾世的容貌,也没有惊才绝艳的智慧,不但要照顾自己的亲妹妹,还要兼顾全寨上下数百口,带着他们在绝望中寻找希望。 所以,要不要原谅她呢?尽管楚宁一点都不赞成把压力转化成暴力,再强加到别人身上。不过话又说回来,在紫竹寨里虽然要挨打,虽然没人权,可好歹暂时也没性命之忧啊。 这样一想,楚宁觉得心里平和多了,继无动于衷、袖手旁观之后,独闯天涯的决定,又被她自己作废了。 回头正要再跟晴儿说话,,却听晴儿低声说: “二当家,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想告诉你,可大当家不愿我说。” “什么事情?”楚校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楚柔竟连她这个亲妹妹都瞒着,莫不是想谋财害命吧?不对,她现在没有财。 “在二当家醒来的前两天晚上,大当家去山神庙里拜神仙了。” “什么?”楚宁心中一惊,想起自己正是那前两天开始生病的,顿时心中大怒! 我去!这简直比谋财害命更可恶啊,莫不就是楚柔去求神仙的时候进错了庙拜错了神,所以才把她给坑到这个世界来? 虽然理智觉得可能只是场巧合,但感情上,楚宁还是觉得有些无法解释的蹊跷。 “大当家在那里跪了整整一夜,足足磕头三千,把额头都磕破了……” 那时候的楚宁一直昏迷不醒,孙兴何伍二人又因为自己的不仗义感到愧疚,便与心忧如焚的晴儿一同去了神庙。晴儿三人先拜完,准备离开时,发现了在隔壁磕得满头血的楚柔,这才知道楚柔竟在这里跪了一夜,磕了一夜。 楚柔也是真心疼爱这个妹妹,虽然总是让她不省心,但毕竟是同胞亲妹妹,虽然只是晚了半个时辰出生。 可惜的是,谁都不知道,这一夜跪求,求回来的人,连她这些磕头人是谁都不认识…… 如果楚柔知道会求回来一个连她是谁都不认识的人,她还会愿意去跪这一场,去求这一夜吗? 大抵是不愿意的吧?毕竟,自己可不是那个虽然作,却义气盈胸,遇难会让同伴先逃的楚宁,也不是那个会将猎物分享给全寨的楚宁。 现在的她,是被那个金钱社会洗礼过的楚宁,是那个总想袖手旁观的自私鬼。 “二当家醒来就忘了我们,大当家每次都躲起来偷偷抹眼泪,明明关心你,却躲着不敢见你,每次都趁你睡着了再去看你,她怕你追问她额头上的伤。” 晴儿叨叨絮絮的说着,只到霍蕴书过来宣布起程,才停下来看了一眼楚宁,却见她木然的站在那里,竟有些失魂落魄。 跟在队伍后面走许久之后,也一路想了许久,楚宁最后不得不承认,不得不小声的自己告诉自己,说:“楚宁,你错了……” 是的,她错了。 错在明知时空变迁,世界变幻,却依然固守自己,心心恋恋的妄想回到从前。 错在明明身份变化,却依然想守着回忆不放手。 所以,她错了。 彻底错了! 她可以固守自己,却不能不容入这个陌生的世界。 她可以守着回忆,却绝对不可以做到独善其身。 …… 晴儿没有听到楚宁的那句认错,却隐隐觉得,二寨主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但她还来不及多想,便听见霍蕴书在前面说:“蓬莱城到了!” 蓬莱城只是一座小村城,因当年汉武帝东巡,在此眺望海中蓬莱山,因此筑城以为名,后来此地的人口逐渐聚集,发展成了小镇的模样,但在十多年前,有大量的海寇在此持续作乱,于是大部份年青力壮的人都逃走,只留下一些老少弱孺在此等死,最后连官府的官史都不敢在此停留,几近空城。 海寇们见此地再无财物和壮丁可劫,便不再兴风作浪,又因此地近海,有城池房屋,方便海寇们上岸休息,一来二去,便成了海寇们来去自由的第二个窝点。 而原本从此地逃出去的青壮们,部份上了东莱山,成为了山贼,他们本与这些海寇们有着血深仇,但在食物和金钱的作用下,所有的仇恨都被淡化,互相妥协之下,将此地变成了交易之地。 他们互相之间交易着各种山海货物,但这些交易需要非常多的人力,那些原本被留下等死的人有了一线生机,他们为这些海寇山贼卖命卖力求存,十多年下来,老的弱的已死,而那些少的多数已经长大娶妻生子,再度让这个凋零的城市有了生机。 如今的蓬莱城的人口将近两千,又没有官府的管控和盘剥,异地的行商坐贾得到了消息,带着各式各样的货物和目的来此,竟然让此地逐渐繁华起来。 白家是最早来到蓬莱的商贾之一,他们一来,就在此地接连开起了各类店铺,并且迅速站稳了脚根,不管是山上来的还是海里来的,都会给他们三分颜面,而像紫竹寨这种夹缝求存的小山寨,更是将他们视作了衣食父母。 霍蕴书与白家丝绸店的掌柜很熟悉,那掌柜同样姓霍,单名昱,霍蕴书管他叫三叔,说是自己的远房亲戚,两人一见面就亲切的喧寒不停,直到霍蕴书将楚宁介绍给霍昱之后,三人才正式谈起这次蚕丝的交易来。 霍昱亲自验了这批蚕丝的成色,最后开出六贯钱的价格,让霍蕴书连说了好几次感谢,似乎这价格已经极好,但以楚宁参照自己那粗浅历史知识来折算,却发现这个价格,竟是连全寨人最基本的人工钱都没赚回来。 178.178章 此为防盗章  才练了不到半刻钟, 楚宁就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边感概自己如今这副身子的娇弱,边与起来做活的人们互相招呼,在阵阵问好声中, 收起了竹枪和猎弓回到了院中。 楚柔正背着一个大竹篓,手上提着她惯常用的环首刀,看见楚宁回来, 跟她叮嘱了几声,就吆喝着寨中的一群人出门采茧去了。 等楚柔走远后,晴儿才小心翼翼的揭开锅盖,端出半碗黍米粥送到楚宁面前。 楚宁昨晚也就吃了半块胡饼, 今早起来又运动了这么久, 此刻正是饿得慌, 见晴儿端了吃食上来, 也顾不得挑嘴嫌弃, 就着粗糙得有些硌嘴的土碗边沿, 三两下就吞下了一大半, 边抽了个空闲,随口问道:“晴儿, 你们也都吃了吗?” “我们要更晚一些,等大当家她们采茧回来, 就可一起用饭。”晴儿说话的时候, 没有注意到楚宁那微变的神色, 只是见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就接过碗去洗了洗,边说道:“我爹早些时候有来过,说是有事要找二当家……” “霍叔找我有何事?”收起敛起那因半碗粥而引起的心疼,楚宁跟在晴儿后面,边往她们家的方向走去,边在心里寻思着自己所知的那些古代知识,直到那座茅屋小院近在眼前时,才隐约想起,老百姓一日三餐的习惯,似乎是从宋代以后才有的。 所以,这个大庆朝所存在的年代,是在宋朝以前么? 心里如此想着,楚宁已经跟在晴儿身后进了院门,还未来得及进门,便听里面传来了一声稚嫩的读书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 这是诗经诗小雅里的《鹤鸣》篇,楚宁从前也读过。但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至今还没有接触过文字类的东西,所以,并不敢确定这个世界的文明和科技达到了什么水平,此刻听到这首《鹤鸣》,再结合先前的猜想,心中已经有了个大约的结论——这个大庆王朝,应该是处于秦汉之后,唐宋之前的这个时间段。 “阿爹,二当家来了。” 晴儿这一出声,打断了她弟弟霍钰读书,也让她爹从手中的竹简中抬起头来,指着身边的石凳,示意楚宁坐下,边关怀道:“二当家的伤,可好些了?” “让霍叔忧心了。”看着霍蕴书手中的竹简,楚宁心中一沉,暗道一声老天捉弄,竟让她回到了一个连纸都还没有出现的时代,也就是说,这个时代应该还在西汉,或者西汉之前。 心里暗骂老天,可接触到霍蕴书满满关怀的目光,楚宁只好强撑出了一个笑脸,道:“现在能吃能动的,也没感觉到疼,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简短的关怀几句后,霍蕴书放下手中的竹简,神色微微一变,凝重道: “二当家,前些日子,我下山去卖蚕丝的时候,打听到了两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既然已经答应晴儿,要让她每天都有肉吃,楚宁也就不在像以前那么抗拒着周遭的一切,甚至还在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个二当家的身份利用起来,此刻听霍蕴书提起,她也就提起了几分心思。 “这第一个消息,是与青龙寨有关。”霍蕴书道:“听人说,青龙寨前阵子做了一票大生意,抢到了一个很有手段的女人,这个女人不但让青龙寨的上下都言听计从,甚至连附近的几个山头,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霍叔是担心这女人把主意打到紫竹寨来?” 楚宁毕竟是个曾经身居高位要职的人,大局观向来不缺,此刻听霍蕴书这么说来,她立刻就想到紫竹寨与青龙寨多年来的纠葛,再看如今日益强大的青龙寨,想必找上紫竹寨也是迟早的事。 “正是如此。”霍蕴书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两年以来,青龙寨的实力与我们相差不大,所以都只是在暗中使手段。但现在青龙寨跟另外的几个山头联手,底下好汉已过五百之数,远非我寨可敌……” 紫竹寨现在的实力楚宁是知道的,全寨上下不过百余户人家,老弱妇孺一起,满打满算也不没有超过三百口人,而其中的壮丁,最多也就百来人,如果青龙寨在全力动手的话,紫竹寨完全不是对手,当然,也不至于全无应对之力。 所以,在楚宁看来,这并不是一件最迫在眉捷的事情,毕竟,以青龙寨现在的势头,只要那女人的脑子不残,就不可能现在压上举寨之力,来收拾紫竹寨这么个又穷又破的地方,所以,紫竹寨还有一段时间可以苟延残喘。 楚宁把那个女人暗自记在心里,随即又问:“另外一个消息呢?” “另外一个消息……”霍蕴书讶异的看了楚宁一眼,他没想到现在的楚宁竟然这么能沉得住,不过,那几许讶异之色很快就被他隐去,道:“如今山下秋收已毕,冬日将近,蓬莱山上的那些海寇想必又要登岸兴风作浪……我担心这些海寇上岸太早,吓住了山下的那些行商坐贾,如果他们不再继续收购蚕丝,我们就没办法存够过冬的粮食……”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又迫在眉捷的问题,楚宁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东莱山附近,不但有山匪,竟然还有海寇…… 如此看来,山下的日子也未必会比这紫竹寨强上多少,说不得还会更苦一些,毕竟,他们要面对的,除了山匪、海寇之外还有朝廷,这样接二连三的搜刮,山下百姓的日子,可想而知。 只是,为何这蓬莱山之名这么耳熟呢? 楚宁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以前似乎曾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说是秦朝的时候,有个叫徐福道士跟秦始皇说,渤海之中有三座仙山,其中一座就叫蓬莱山……后来这座山在宋朝时候,好像被改名叫沙门岛,成了专门流放犯人的地方。 渤海……蓬莱山……沙门岛……东莱山…… 不是吧?! 难怪总觉得东莱山这个名字也在哪里见到过,原来就是秦始皇、汉武帝、汉宣帝都来拜过山神的那座东莱山啊。 看来这座山里的山神并不灵啊,如今漫山遍野都是山贼,蓬莱山上还住着海寇…… 也不知这大庆朝的帝君来拜过没有,若拜过,岂不是会被气哭? 正胡思乱想想着,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晴儿出门看了看,立刻便回来说道:“是孙兴与何伍回寨了。” 霍蕴书一听,当即便起身离去,楚宁立刻便跟了上去。 方才出门几步,便见一群人围在寨中的空地上指指点点议论不休,伴随着妇人的哭诉声,很是喧哗。 楚宁上前一看,便见两个衣衫带血的少年被围将在中间,孙氏正边摸着眼泪边骂着其中一个少年,而在两少年旁身后的地上,却躺着一只被捆得奄奄一息黑毛山猪,和一只已经死得透彻的大白虎。 “霍叔……二当家……” “二当家!” “二当家来了!” 霍蕴书挥手分开众人,那两个少年一见到他和楚宁,一声招呼后,便直接躲到了楚宁身后,其中一个立刻便道:“霍叔,俺们根本就没受伤,只是捉山猪的时候遇上那只白虎,俺和兴哥儿见那虎皮雪白漂亮,便想着猎回来送给二当主,您就别再念叨了,求您了……” 另一个也附和道:“看山猪和二当家的面子上,您就帮俺劝劝阿娘吧,俺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闻言,楚宁面色一僵,忍不住微微蹙眉——什么叫看在山猪和二当家的面子上?难道二当家长了一张猪脸吗? 这熊孩子,实在太不会说话了! 尽管很不乐意被人拿去与猪相提并论,但楚宁知道,在这种时候,特别是这种母子家务事上,自己最好是能不掺和就别掺合,于是,看了霍蕴书一眼,发现霍蕴书也正在看她,便点了点头。 “既然他们毫无损伤的回来,孙家娘子就别再哭了罢,二当家刚从鬼门关回来,你就在这哭天喊地的,像什么话?”霍蕴书清了清嗓子,接着对周遭众大声骂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洗锅劈木材?难道吃肉还要我来教你们剥皮拔毛不成?” 闻言,在场众人一声欢呼,便出来了四个较为强壮的汉子,将那野猪和老虎都抬将下去。 瞧着那被抬走的野猪,楚宁脑海灵光一闪,立刻拦住几人,叮嘱道:“这猪毛,可千万莫要丢弃,全都给留下,我有大用!” 几个汉子带着疑惑将此事应允,晴儿待众人走远,忍不住问道:“二当家,这豚肉乃脏肉,山下富人家,鲜有食用,豚毛更是被弃如废物……这有何妙用?” 陌生的眼神,陌生的声音和说话语气,甚至连她此刻这平凡的动作里所夹杂的气势,都让楚柔觉得无比生疏。 179.179章 此为防盗章 “小人刘长贵, 见过都头大人!” 刘长贵不愧是青龙寨的当家出生,心思玲珑得紧, 此刻一个照面,也不顾楚宁在紫竹寨二当家的身份, 只管称呼着官职,明显将自己的忠心表露出来。 楚宁懒得理他这些心思, 微微含首, 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随后客气问道:“不知长贵兄匆匆前来,有何要事?” “回都头大人的话。”虽然楚宁唤他一声长贵兄,可刘长贵却丝毫都不敢拿着客气当随便,甚至连凳子,都只坐了三分之一, 连连拱手道:“小人听闻一些旧时兄弟传来消息,说那海寇‘黑胡子’正在调派人手,准备人登岸作恶……” 边说着,不等楚宁追问,刘长贵便将以前青龙寨在黑胡子里面埋的眼线供了出来。尽管,他最初的时候,只是打算着来紫竹寨混口饭吃,再伺机将紫竹寨占为己有,但现在紫竹寨越来越成气候, 他也亲眼目睹了楚宁的手腕和白家的关系, 心里头对楚宁不禁服贴得紧, 眼看着那些先投寨的人都已经成为了小头目,他不禁也动了心思,有意在楚宁面前来表现一把。 “所以,按照你的说法,黑胡子理应在月底方才会出动?” 就在楚宁与刘长贵说着话的时候,海寇黑胡子的当家人萧玮也在与人说着话,他望着被吊在船头,浑身湿冷的严三等人,紧皱着眉头再三确认道:“刘长贵那斯,竟是诚心归顺了那两个黄毛丫头?你且仔细说说,那丫头到底用了什么好手段?” 在整个黄县,当初青龙寨的二当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再加之此人善于算计,连萧玮以前也不敢轻视,却不料,如今却被紫竹寨那两个黄毛丫头给收服,再加上,严三等人又说,神仙入梦,给那楚二寨主授了仙术,不但得了大批的粮食,将帐下儿郎养得身强体壮,再得了一套奇怪的练兵之术,正是这套练兵之术,让青龙寨吃了大亏。 萧玮将这些话放在心里琢磨了许久,又让严三等人,将那套练兵之术演练了一翻,最终,萧玮还是没能看出什么门道来,但心里却已经有了警觉,派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探子,又亲自与萧家家主萧文商量了定策,最终决定月末登岸。 在余下的将近半月时间之内,楚宁与萧玮各自操练着兵马,而白家与萧段三家之间的价格则越演越烈,萧段两家联手多次提价,在当月下旬时,粱米竟已经涨至六千余文一石,迫得闹事的耕户四起,逼得白家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各处铺子里的粮食收拢入黄县的三个大粮仓,派出了大量的部曲驻守。 “好!好!很好!” 得知白家已经被逼至此,萧家家主萧文甚是满意,当场便让萧泽带人搬出成堆的铜钱,嚣张的鼓动着耕户去抢粮仓。 那些耕户一边看着萧家的铜钱,一边看着白家的粮仓和刀剑,进退之间正是挣扎巨烈,却不料,那白家家主,竟然素衣白马翩然而至,与萧泽遥遥对望一眼,便听白家粮行的新管事站了出来,大声宣布,白家同意以每石五千文的价格退回粮食。 此消息一传出,耕户们欢呼若雷,迫不急待的,便去白家粮仓,将粮食推到了萧家来,因为,萧家今天的价格是六千文一石,这些耕户只是使把劳力,将东西从白家仓库搬到萧家仓库,就可以每石赚一千文。 前一瞬间还欢天喜地看笑话的萧家人,此刻突然笑不出来,家主萧文抖着指尖,透过人群指了指那素衣白马的女子,四目相对间,嘴角浸出了丝丝血迹,好在他很快便缓过气来,支使家丁仆人部曲,立混入人群,潜出县城外,去给萧玮报信。 萧玮算计好时间登岸,此刻离他与萧文订好的时间,尚有两天差距,故先带着手上的海寇四处为恶,随意抢杀,意欲借此给底下的喽啰涨些胆气,毕竟,他手下贼寇虽然将近三千有余,但真正由萧家所养出来的精锐,却也不过千余,其余的那些喽啰,都只是些跟着来抢便宜的人,打打顺风仗还行,真遇上要死人的场面,这些人是逃得最快的。 萧段两家,之所以会把粮价一再疯狂提升,其最终目的,只是为了让那些耕户与白家曲部起冲突,只要县城里面一乱,萧玮就可以率领黑胡子攻入县城大肆抢劫,到时候,别说是白家收购的所有粮食,整个黄县,怕是没有多少人能够逃此大难,所有的东西,迟早都是他萧段两家的。 但出乎萧段两家预料的是,白夙竟突然提前两天答应耕户退粮,并且将之前两百文收到的粮食,以五千文的价格退给耕户,再让耕户以六千文的价格卖给萧段两家。这样一来,萧段两家的算盘落空,那些耕户才不管你萧段与白家的恩恩怨怨,只要白家退粮食,他们就会欢天喜地,而萧段两家则苦不堪言,因为,这些耕户退回来的粮食,他们不得不以高达六千文的天价收下。 不出两个时辰,萧段两家的现钱,全部被套牢,白夙这边的粮食才退出去半仓库,这一转手间,就赚了二十多倍的利润到手,堪称暴利。 楚宁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带着紫竹寨的人马等待在从蓬莱到黄县的路上,而天王寨的人马,人头到尾都没来与她碰过面,她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安排,只能不停的派出探子查探,最后得知,对方与紫竹寨守株待兔的方式完全相反,竟然直接就去找上了黑胡子,双方你来我往的打了两个时辰,天王寨最后败退。 楚柔边骂着天王寨,边给楚宁套上一件破旧的皮甲,又将一支手、弩交给了楚宁,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宁儿,如果俺不幸受伤被俘,你千万不要手软!” 手、弩是白夙额外送的,一共有三支,楚宁一支,楚柔一支,最后一支被交到何伍手上,楚柔也拍着他的肩膀,大声说道:“何伍,如果宁儿被俘,你也千万不能手软!” 何伍看着楚宁不说话,楚宁看了楚柔半晌,终是点头应道:“如果是你先走,我会替你报仇!” “如果是你先走,我也会替你报仇!” 这可以说,是楚宁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与楚柔认真交流,她一直都知道楚柔对她的爱护之心,但一直都抗拒着不敢接受,直到此刻,却突然发现,原来,在她的心底,早就已经接受了楚柔这个‘姐姐’,早就接受了这份亲情。 萧玮在得到白家突然退粮的消息之后,当即便知道,萧段白三家之间的这场商战,胜利已经偏向了白家,但此刻手握众寇,人多势众他的,并不害怕自己也会输,所以,他立刻便改变计划,直接带着人手朝黄县杀将过来。 却没料想到,方才走了不久,便遭遇了天王寨的冲杀。 在萧玮从严三口里得到紫竹寨的练兵之法后,他潜心研究了许久,最后让萧家的精税部曲照着练来看了看,发现果然列阵整齐了许多,看起来威风凛凛,遂心中大喜,让所有的海寇都跟着操练起来。 萧玮虽然是萧家六爷,本身武艺非凡,但行兵打仗之术,他却不甚精通,此刻能做的,也不过是让部下照着摆样子罢了,待得天王寨冲杀过来,他们连方阵都还不曾摆好,白白的被天王寨占了个先手。 但很快,待得他们摆好阵形后,天王寨的优势便逐渐失去,双方你来我往的撕杀几阵后,各自丢下了几百具尸体,迫得天王寨退去。 眼看天王寨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萧玮信心大增,暗赞这神仙传授仙术果然厉害,又想到严三说,紫竹寨不过千余人手,顿觉胜券在握,提着皮鞭,大声抽打着那些正在剥死人衣物的喽啰赶路。 待得他们遇上正在守株待兔的紫竹寨众人时,已经是下午未申时分。 要将贼寇拦在县城外,这是王逸给楚宁下的死命令,否则的话,楚宁也不可能带着人在这里傻等,直接利用城墙防守,只要没有内奸打开城门,楚宁即使是个战场新手,也有信心能将萧玮拦在城门外。 尽管楚宁已经在心底把王逸骂了千百遍,但此刻,她不得不握起长剑,与紫竹寨众人一起,共同来面这个强大的敌人。 有了先前与天王寨的那一战,萧玮在遥遥望见紫竹寨人马的时候,就开始列阵整理队伍,随后信心十足的喊着口号,步步接近。 听见那熟悉的‘碗筷、碗筷’声,紫竹寨众人不禁楞住,好在他们经过楚宁整理出来的完整训练,倒不敢伸头脖子去看热闹,只是苦了后面骑在骡马上的楚宁,将对方那莫明其妙的方阵看在眼里,心里又惊又怒,还有几分哭笑不得。 前世自己生活在一个处处山寨处处盗版的世界,没想到,自己穿越重生一回,竟然这么短时间内就被人盗给版了,尽管她自己也是盗的是别人的版…… 当然,这只是在楚宁看来颇为年轻,而立之年左右,与楚要穿越之前的年龄颇为相仿,但对于这个世界的女人来说,大多数都已经是子女成群的年龄了。 此女面容娇好,身姿如弱柳似扶风,却在行为举止间,都隐隐透露着一种媚视烟行的感觉的,此刻站出来与楚柔对恃,在楚柔那长刀在手的威猛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 “奴家就在这里,楚大当家可要来试试?” 她就说了这么一句温柔而娇媚的话,让先前还叫嚣着要将她劈成两断的楚柔失却了言语。 眼见楚柔这个窝里横已经被人一句话秒杀,而霍蕴书显然并没有出面的样子,楚宁不得不放下背上的纸笺,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上前拱手道:“敢问姑娘姑何称呼?” “奴家谢云竹。”那姑娘身姿袅袅的转的身,朝楚宁微微一笑,道:“姑娘如何称呼?” “鄙人姓楚,单名一个宁字。”楚宁回道:“云竹姑娘若是有心,唤我一声‘楚二当家’便可。” “原来是楚二寨主。”谢云竹展眉一笑,道:“奴家正有一件事情,想与紫竹寨商量,却没想到楚大寨主竟是个如此粗暴之人,还扬言要将奴家劈成两断,只望二寨主能够明白事理一些,对奴家温柔相待……” 这连舌头都不打结的当面告状,再配上楚柔那黑碳一样的脸色,几乎让楚宁差点笑出声来,不过,还是被她忍奈下来,礼貌似的笑道:“那就得看云竹姑娘要商量的是什么事情了。” “其实就是件小事。”谢云竹道:“奴家来这东莱山这么久,又添为青龙寨的压寨夫人,可怜见地,身旁却连几个伺候的丫环都没有……” 180.180章 此为防盗章  第二天, 楚宁醒得极早, 见晴儿还在熟睡中,便轻手轻脚的起来,小心翼翼的打了盆清水,又找出晴儿藏着的粗盐, 调了一碗淡盐水,开始洗漱起来。 在这个小山寨里, 盐是很贵重很奢侈的东西,哪怕是里面还掺合着大颗大颗的沙粒,却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吃得起的, 哪怕是像楚柔楚宁这名誉上的当家人, 也不是每顿都吃得上盐。 说起来, 楚宁来到这个小山寨也足足十数余日了, 这十余日以来, 最让她觉得难以接受的不是清水洗脸, 也不是衣服破烂不保温, 而是在这个穷贼窝竟然连传说中用来洁牙的杨柳枝都没有,只能够用手指蘸着盐水洗牙, 哪怕是这盐水,她都还得偷偷摸摸的才能弄到,如果是被楚柔或者晴儿瞧见,少不得又是一顿说。 所以, 楚宁深刻的觉悟到, 比起让全寨人吃肉的事情来, 目前最迫在眉捷的事情,是先给自己弄只牙刷,可这显然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弄出来的事情,所以,现在也只好先将就了。 洗漱完后,楚宁就出门开始活动身体,先是在外面的空地上慢步跑了一会儿,后来想起楚宁的竹枪和猎弓,于是去将这两样武器找了出来,在院子外的大树下胡乱练习了许久,发现自己这具身体已经将原主人的东西全部丢了个精光。 才练了不到半刻钟,楚宁就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边感概自己如今这副身子的娇弱,边与起来做活的人们互相招呼,在阵阵问好声中,收起了竹枪和猎弓回到了院中。 楚柔正背着一个大竹篓,手上提着她惯常用的环首刀,看见楚宁回来,跟她叮嘱了几声,就吆喝着寨中的一群人出门采茧去了。 等楚柔走远后,晴儿才小心翼翼的揭开锅盖,端出半碗黍米粥送到楚宁面前。 楚宁昨晚也就吃了半块胡饼,今早起来又运动了这么久,此刻正是饿得慌,见晴儿端了吃食上来,也顾不得挑嘴嫌弃,就着粗糙得有些硌嘴的土碗边沿,三两下就吞下了一大半,边抽了个空闲,随口问道:“晴儿,你们也都吃了吗?” “我们要更晚一些,等大当家她们采茧回来,就可一起用饭。”晴儿说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楚宁那微变的神色,只是见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就接过碗去洗了洗,边说道:“我爹早些时候有来过,说是有事要找二当家……” “霍叔找我有何事?”收起敛起那因半碗粥而引起的心疼,楚宁跟在晴儿后面,边往她们家的方向走去,边在心里寻思着自己所知的那些古代知识,直到那座茅屋小院近在眼前时,才隐约想起,老百姓一日三餐的习惯,似乎是从宋代以后才有的。 所以,这个大庆朝所存在的年代,是在宋朝以前么? 心里如此想着,楚宁已经跟在晴儿身后进了院门,还未来得及进门,便听里面传来了一声稚嫩的读书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 这是诗经诗小雅里的《鹤鸣》篇,楚宁从前也读过。但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至今还没有接触过文字类的东西,所以,并不敢确定这个世界的文明和科技达到了什么水平,此刻听到这首《鹤鸣》,再结合先前的猜想,心中已经有了个大约的结论——这个大庆王朝,应该是处于秦汉之后,唐宋之前的这个时间段。 “阿爹,二当家来了。” 晴儿这一出声,打断了她弟弟霍钰读书,也让她爹从手中的竹简中抬起头来,指着身边的石凳,示意楚宁坐下,边关怀道:“二当家的伤,可好些了?” “让霍叔忧心了。”看着霍蕴书手中的竹简,楚宁心中一沉,暗道一声老天捉弄,竟让她回到了一个连纸都还没有出现的时代,也就是说,这个时代应该还在西汉,或者西汉之前。 心里暗骂老天,可接触到霍蕴书满满关怀的目光,楚宁只好强撑出了一个笑脸,道:“现在能吃能动的,也没感觉到疼,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简短的关怀几句后,霍蕴书放下手中的竹简,神色微微一变,凝重道: “二当家,前些日子,我下山去卖蚕丝的时候,打听到了两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既然已经答应晴儿,要让她每天都有肉吃,楚宁也就不在像以前那么抗拒着周遭的一切,甚至还在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个二当家的身份利用起来,此刻听霍蕴书提起,她也就提起了几分心思。 “这第一个消息,是与青龙寨有关。”霍蕴书道:“听人说,青龙寨前阵子做了一票大生意,抢到了一个很有手段的女人,这个女人不但让青龙寨的上下都言听计从,甚至连附近的几个山头,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霍叔是担心这女人把主意打到紫竹寨来?” 楚宁毕竟是个曾经身居高位要职的人,大局观向来不缺,此刻听霍蕴书这么说来,她立刻就想到紫竹寨与青龙寨多年来的纠葛,再看如今日益强大的青龙寨,想必找上紫竹寨也是迟早的事。 “正是如此。”霍蕴书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两年以来,青龙寨的实力与我们相差不大,所以都只是在暗中使手段。但现在青龙寨跟另外的几个山头联手,底下好汉已过五百之数,远非我寨可敌……” 紫竹寨现在的实力楚宁是知道的,全寨上下不过百余户人家,老弱妇孺一起,满打满算也不没有超过三百口人,而其中的壮丁,最多也就百来人,如果青龙寨在全力动手的话,紫竹寨完全不是对手,当然,也不至于全无应对之力。 所以,在楚宁看来,这并不是一件最迫在眉捷的事情,毕竟,以青龙寨现在的势头,只要那女人的脑子不残,就不可能现在压上举寨之力,来收拾紫竹寨这么个又穷又破的地方,所以,紫竹寨还有一段时间可以苟延残喘。 楚宁把那个女人暗自记在心里,随即又问:“另外一个消息呢?” “另外一个消息……”霍蕴书讶异的看了楚宁一眼,他没想到现在的楚宁竟然这么能沉得住,不过,那几许讶异之色很快就被他隐去,道:“如今山下秋收已毕,冬日将近,蓬莱山上的那些海寇想必又要登岸兴风作浪……我担心这些海寇上岸太早,吓住了山下的那些行商坐贾,如果他们不再继续收购蚕丝,我们就没办法存够过冬的粮食……”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又迫在眉捷的问题,楚宁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东莱山附近,不但有山匪,竟然还有海寇…… 如此看来,山下的日子也未必会比这紫竹寨强上多少,说不得还会更苦一些,毕竟,他们要面对的,除了山匪、海寇之外还有朝廷,这样接二连三的搜刮,山下百姓的日子,可想而知。 只是,为何这蓬莱山之名这么耳熟呢? 楚宁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以前似乎曾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说是秦朝的时候,有个叫徐福道士跟秦始皇说,渤海之中有三座仙山,其中一座就叫蓬莱山……后来这座山在宋朝时候,好像被改名叫沙门岛,成了专门流放犯人的地方。 渤海……蓬莱山……沙门岛……东莱山…… 不是吧?! 难怪总觉得东莱山这个名字也在哪里见到过,原来就是秦始皇、汉武帝、汉宣帝都来拜过山神的那座东莱山啊。 看来这座山里的山神并不灵啊,如今漫山遍野都是山贼,蓬莱山上还住着海寇…… 也不知这大庆朝的帝君来拜过没有,若拜过,岂不是会被气哭? 正胡思乱想想着,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晴儿出门看了看,立刻便回来说道:“是孙兴与何伍回寨了。” 霍蕴书一听,当即便起身离去,楚宁立刻便跟了上去。 方才出门几步,便见一群人围在寨中的空地上指指点点议论不休,伴随着妇人的哭诉声,很是喧哗。 楚宁上前一看,便见两个衣衫带血的少年被围将在中间,孙氏正边摸着眼泪边骂着其中一个少年,而在两少年旁身后的地上,却躺着一只被捆得奄奄一息黑毛山猪,和一只已经死得透彻的大白虎。 “霍叔……二当家……” “二当家!” “二当家来了!” 181.181章 此为防盗章  “是啊, 宁儿她, 终于长大了。”霍蕴书一声长叹,不知是为之欣喜还是惆怅,道:“我等起于草莽, 生于绿林, 入目所见, 皆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又有谁能够双手不染血的活下来呢?” 原来, 杀人就是长大了么? 楚宁微怔,只觉得嘴里发苦,眼眶干涩得厉害。 “二寨主, 你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 晴儿不知从何处过来, 手中抱着一个木盒子,招呼楚宁一声后,率先走进了屋子。 楚宁随后而入, 见晴儿已经打开了木盒,正在与楚柔和霍蕴书说道:“这些都是从青龙寨里面搜出来的珠宝, 听闻二当家明日将要下山,便想着,不妨由二当家一同带下山去,换成现银。” “先留着罢,反正暂时又不差这点银钱。”楚宁打起精神,向众人道:“如今冬日已至, 天气越发的寒冷, 我想着, 是不是该给寨子里的兄弟们置两套衣物了。” “什么?你要给他们都置办衣物?”楚柔忍不住诧异道:“宁儿,你没生病吧?” “二寨主。”晴儿也反对道:“现在寨子里面已将近五百口,加上托天梁带来的,只会更多……寨子里这么多人,你答应了每日要供他们吃上两顿饱饭,现在还要每个人供两套衣物,咱们手里就那么点银钱……” 连向来对楚宁支持有加的霍蕴书也忍不住劝道:“宁儿,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我知你心里有主意,但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咱们慢慢来可好?” 听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劝说,楚宁只好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独自躺在床上,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主角随便都能想出个点子赚个盆满钵满,随便走在路上捡个小乞丐,洗干净之后就变成家财万贯的白富美……可为什么自己遇到的白富美,却精明得连砍价都那么狠? 不过,这次楚柔她们的劝阻是对的,紫竹寨的家底的确是太薄了些,如果现在就大手大脚的花出去,那到后面没有入项时,所有的人还是会走上打家劫舍的老路。 所以,若是真的要为他们做点什么,那就是替他们找一份长久的出路。 楚宁思前想后,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但她懒得睁开眼,次日醒来的时候,天色尚未大亮,外面就已经传来的整齐的呼喊声。 等楚宁打理好自己的行头,带着人手来到山下时,白家的部曲已经整装待发。 白夙今日穿着一件素白色的窄袖宽襟长袍,外罩一袭质地上乘的青色披风,袖口和披风的边封上,皆纹以金线暗绣着流云暗纹,乍看起来朴素低调,可行止间那金线反射出来的流光,却显露着奢华。 她的两鬓各有一缕青丝飘垂于胸前,余者皆被简单的束于脑后,露出了光洁额头和美人髻。在那光洁的额头下,鼻梁英挺,眼若丹凤,眸若寒星,唇线虽然较薄,但配合着她的眉目看来,整个人却是清冷与高贵同在,温润与和柔情都共生,回眸侧目间,隐隐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有一个词语叫风华绝代,楚宁觉得,若是将这个词语用在白夙身上,最是恰好不过。 楚宁上前,与白夙拱手见礼后,两人并辔而行,边随意的聊着几句喧寒的话语,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楚宁在说,白夙静默无声,也不知道她听进心里几分。 但楚宁又岂是善罢干休的人,正何况,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从白夙身上赚钱,接连换了几个话题后,发现白夙似乎对商业上的话题比较感兴,于是,就逐渐把话题往这边引,浅显的给她讲一些后世商业上惯用的小手段。 因着上次牙刷的事情,白夙本来就将楚宁高看了几分,这也是她在得知青龙寨的事情之后,第一时间例决定与紫竹寨合作的原因之一,而原因之二,则是因为当时的紫竹寨还颇为弱小,便于掌控,可没料想的是,在这短短时间过去之后,如今的紫竹寨,竟然已经有些超乎白夙的想像了。 此刻楚宁给白夙讲的这些商业小故事,更是让白夙惊诧不已,她没想到,这个小小山贼头目,竟会如此见多实广。 “有次我带人下山去买东西,路过一个铺子的时候,见他的店铺里面摆了许多的鱼钩,那掌柜的一见我好奇,便好言好语的给我推荐了许久,我不好推却他的盛情,只好买下了他的鱼钩,可待我买了一枚鱼钩之后,他又给我介绍了钓竿和钓丝,直到最后,我不但买了钓竿和钓丝,还买了一只打鱼的小船……” 听到此时,一直跟在身后的青墨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插嘴道:“宁姑娘,你怎的这么傻呀?别人给你说什么,你就买什么,现在还好意思讲来当趣事?” 楚宁只好面上故作尴尬,嘴里奉承道:“那时年少不知事,若我当时有得青墨姑娘的半分伶俐,也不至于被那掌柜的欺得胡乱花钱……” 被楚宁这么一奉承,青墨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打击了,倒是白夙适时开口,淡淡说道:“不知宁姑娘所说的那个掌柜,如今身在何方?” 等等! 不是吧?! 白大当家刚才说的什么? 这是又要准备挖人墙角的节奏?!! 瞬间,楚宁心里弹幕狂刷,但嘴里却不得装作很遗憾的说,时过境迁,已经不知何处寻了。 白夙也不执着挖人墙角,听楚宁说找不到人了,便又道:“寻不见人倒也无妨,我只是好奇,那掌柜的铺子只是卖鱼钩等物什,怎的后来又卖了船给你?” “莫说是船,他那铺子里,吃的、用的、穿的、玩的……只要是我们能够想到的东西,应有尽有……” “原来竟是如此!”白夙思虑半晌,随即微微颔首,挽缰拱手道:“县城即到,就此别过,谢谢宁姑娘这一路的妙语连珠,他朝若是有缘再聚,夙,洗耳恭听!” 说罢,也不待楚宁回礼,便淡淡一笑,拨马回头,在夕阳中飘然远行,任披风猎猎翻飞,端是潇洒无比。 楚宁远远的道了声有缘再会,也带着自己的人手,押着两车人头缓缓的来到县城前,只是心里颇为遗憾,这一路走来自己极尽所能的找话题,好不容易找到话题,让白夙有了兴趣,却没能赚到钱就被她给跑了。 等白夙先行带着人马入城后,楚宁等人才来到县城前,还隔着老远,便听见周围百姓指指点点,紧接着便有一位皂衣男子上前,问道:“来者可是楚都头?” “正是下官!” 不知来人的身份,但见他的官服颜色样式与自己的相差无仿,楚宁立刻便下马拜道:“下官奉县尊大人之命,出城剿匪数日,现终有所得,特来复命!” “楚都头快快请起!”那皂衣人立刻伸手将楚宁扶了起来,大声笑道:“楚都头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县尊大人都亲自起驾出城,迎接楚都头剿匪归来。” “愧不敢当!下官愧不敢当!” 两人边说着场面话,边借着扶人的动作,楚宁迅速的将一块碎银往入了那皂衣男子的手里,随即便听那皂衣男子低声道:“萧县丞和姜主薄也一同来了,你可要小心些,莫要落了县尊大人的脸面。” 楚宁知道,接下来就是自己的战场,遂微微颔首,随即退开几步,整整衣衫,上前拜道:“下官楚宁奉命剿匪归来,拜见县尊大人,拜见县丞和主薄大人。” 霍蕴书原本的神情较为轻松,但在展开画纸的那一瞬间,却突然僵住,只是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收敛起神情,故作思索道:“却是没有见过……” “先生当真没见过?”谢云竹闻言,神情哀伤,急急道:“十七年前的春天,有个富家小娘子,带着一众家仆从东莱山下经过,之后却再无音讯……” “夫人,这已经是十七年前的旧事了,有谁会记得这么久远的一件旧事呢?”霍蕴书劝道:“要不,您容在下仔细想想,若是有想起来什么,再告诉您可好?” 被霍蕴书简单几句打发之后,谢云竹便带着野狼回到了青龙寨。 青龙寨在东莱山的更深处,位居高地,三面环险,唯有正面的羊肠小道可上山入寨。 与紫竹寨众人的求存求安稳的心态不同,青龙寨是一股悍匪,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在前段时间,他们劫到一个颇有姿色和手腕的压寨夫人之后,青龙寨寨主对她言听计从,更是拉拢了周遭一众小山寨,汇集成了一个将近千人的大寨,几乎县城内的另一个匪寨‘天王寨’齐名,如果再发展一些,能够聚集两三千人的寨众,便足够与海寇‘黑胡子’分庭抗礼。 故此,青龙寨大当家‘通天梁’对这个压寨夫人视作心头宝,赶走自己这些年收入房中的妻妾不说,竟然连其他送上门来的女色都不再碰,真可谓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今天早上的时候,通天梁听下面的绺子说,夫人带着野狼出了寨,不知道去干什么,他当时就怒火冲天,想起这阵子里寨里的谣言。 谣言向来都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这次在青龙寨上下流传的也一样,皆道是夫人与这些小寨子的头领有染,否则的话,这些寨子里的悍匪,怎么可能归顺青龙寨? 通天梁听得心里怒火翻腾,但在谢云竹回来的时候,却又铁青着脸忍了下来,压着脾气上前问道:“外头这风寒露冷的,娘子这么大早去了哪里忙事?” 谢云竹却并不理他,只是随意的见了个礼,就自顾自的回了房间。 一直跟在旁边,将这一幕幕看进眼里的托天梁,等谢云竹走远后,边看着通天梁的脸色,边愤愤道:“大柜身为我青龙寨当家,四梁八柱之首,手下绺子近千……怎的还要看他一个女人的脸色?照我说,直接给她些颜色瞧,也就知道大柜的厉害了。” 托天梁身为青龙寨的二当家,向来被当成寨子里的军师,最是会看人脸色把握风向,此刻见通天梁满脸不快,立刻便过来出主意。 但这主意明显出得不合通天梁的意,惹得他满脸怒意大吼:“滚滚滚!你当她真的只是个被抢来的寻常女人?还给颜色瞧……你没看到才短的时间,她都已经被那些人当成祖宗一样供着了吗?老子要是把她给办了,那些刚归附过来的人还不得反了?你能把他们都摆平?” 如果托天梁能够把这些人摆平的话,那青龙寨早就已经独霸整个东莱了,他堂堂青龙寨的寨主,又怎么可能在一个女人面前伏低作小?而那些小寨的人,又何必在青龙寨面前卑漆弯腰? 182.182章 此为防盗章  霍蕴书答道:“不曾有过, 皆视当时情况处理。” “既然如此……”楚宁敲敲桌, 严肃道:“明天我将与白大当家一起,押送贼首入城,我希望能够在我回来的时候, 看到赏罚抚恤的章程。” “你要弄这个做甚……”楚柔闻言, 不禁面露诧异, 问道:“我听你的意思是, 管他们吃住闲养着不算,还要另外给奖励……” 楚柔的话没说完,便听孙兴在门外惊惶道:“大寨主、二寨主, 托……托天梁……带着人手来了……” “什么?!!!” 楚柔一听, 与楚宁对视一眼,当先起身,楚宁与霍蕴书不敢耽搁, 跟在楚柔身后一路急跑到寨门口,才发现何伍已经带着一队人手, 摆起了竹枪阵与来者对恃。 楚柔提刀上前,厉声喝问道:“来者可是青龙寨的二寨主?” 托天梁站心腹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拱手道:“正是在下。” 见对方似乎没有动手的打算,楚柔顿时松了口气,问道:“不知寨主深夜到来,有何要事?” “哈哈哈, 在下久闻紫竹寨两位当家的贤名, 今日特来意带着百余兄弟们来投奔。”眼看楚柔虽然防备着他, 但敌意不深,托天梁也就不再藏于人后,拎着一个人头上前道:“这是通天梁那恶贼的首级,还望大当家笑纳。” 站在后面的楚宁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起了这般变化,她们杀了青龙寨的人,抢了青龙寨的钱物,烧了青龙寨的房屋,而这些人非但不思报仇,反而还杀了自己的首领,来投奔敌人…… 到底这伙人是来诈降的,还是这个时代的规则便是如此?后世那些小说电影中的绿林好汉,义气冲天……难道都是骗人的吗? 此刻,楚宁的心里风起云涌,她深刻的认识到,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如此残酷,如果自己不够强大的话,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也会被人砍掉脑袋,拿去换条活路。 “原来是二寨主,久闻寨主智计绝伦,却没想到今日竟有幸一见。既然寨主诚心来投,那我姐妹二人便诚意的留。”楚宁拱手笑道:“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我姐妹二人皆是女流之辈,不便之处,还望寨主能见谅。” 说罢,楚宁又低声的与霍蕴书说了几句话,便带着孙兴离去,将此地事宜都留给了霍蕴书和楚柔,毕竟这两人都是在这个世界生存成长,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规则,要比楚宁更清楚明白。 ********************************************************************* 一转眼间,陈福从野狼寨转投到紫竹寨已经月余,这长达月余的时间,却成为了他有记忆以来,最是幸福的时光。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身边就只有一个老乞丐,两人相依为命,以乞讨为生,受尽白眼、打骂,时常在生与死之间挣扎。七年前的那个冬天,老乞丐没能挨过,终究还是去了,他在亲手埋掉老乞丐的尸体后,就投奔了野狼寨,因为,他听说,那里有饭吃。 可事实上,野狼寨吃的并不多,他从最初每天挨打被抢,到后来每天打人抢食物,慢慢的活到了今年,今年的他,才十九岁,可那黑黑的面庞和高大的个子,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成熟许多,慢慢的就成了这群从野狼寨投奔人的主心骨。 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这群人怕被欺负,所以将他推了出来,而现在,大家伙都已经看明白,这紫竹寨与其它寨子里是不一样的,在这里,不用担心挨饿,也不用担心会被人无故责骂、抽打,只是每天都要重复的做一些枯燥无味的训练,从鸡啼的时候开始,到日落时分结束,将他们累得筋疲力尽。 尽管,也曾有人在私底下抱怨过,但看在每天两顿饱饭上面,这样的抱怨也就逐渐的少了下来,甚至不少兄弟们都在私底下说,这样的日子,才像是人过的日子,谁要是敢来欺负紫竹寨,敢来扰乱他们的美日子,他们一定要跟那些人拼命。 陈福也是这样想的,这样的日子,才是人过的日子,虽然还是会被带出去跟人拼斗,也有可能随时都会死在别人的刀下,但至少,在死之前,自己是腹中有物,心里不慌。 在过去长达那么多年的时内,陈福实在是被饿怕了。即使是之前在野狼的时候,经常跟着野狼去打劫,但抢到的东西都大半都要交上去,余下来一小半东西,还经常被下面的小头目抢走,饥饿的滋味,只有饿过的人才明白。 只是,陈福今天在与青龙寨对阵的时候,被对方利刃砍断了竹枪,划破了划破了右臂,寨子里的医者说伤势较重,得看老天爷给的福份,若是福份不够,只怕这条手臂得废了。 刹时,陈福心如刀割,他简直不敢想像,如果自己没了这条手臂,如果自己再也拿不起竹枪对阵,如果自己对紫竹寨两位当家已经毫无用处,如果…… 难道只能听天由命么?难道又要过回从前的日子吗? 陈福跪在那年弯腰驼背的老医者面前苦苦哀求,求得那老医者只好满脸无奈的说:“老汉以前也只是个兽医,若不是当年医死了大户人家的耕牛,又怎会到这贼窝里来?你再怎么求老汉也是没用的……” “可我听寨子里的兄弟们说,二寨主以前被人打破了头颅,都是被前辈医好的……” 那老汉立刻摆手摇头,惊惶道:“不不不……老夫以前只医畜生……二寨主那事,可与我无关,那是晴儿姑娘从我那里抢走的草药,也是二寨主福大命大,被神仙保佑,我……我可不敢居功……” 楚宁此刻就站在这简易的竹棚外,将里面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想起之前自己头上经常会被晴儿缠些草药,又想到这老者说自己只医畜生,顿时满头黑线。 何伍见状,立刻提着竹枪进去打了声招呼,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出来将楚宁请了进去。 这简易竹棚里的空间不大,里面就摆了着用竹杆搭起来的大床,上面垫了些草,一间屋子里能挤十多二十人。 楚宁一进来,便闻见满屋子的草药味,她不懂中医方面的东西,只是能看看,边问问那些伤者的感受,边送上几句安慰,直到陈福面前时,她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见陈福‘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近乎哭喊:“二寨主,求您大发慈悲,不要将小人赶走,只要能够让小人留下来吃口饱饭,做牛做马小人都愿意……” “额……谁说要把你赶走?”顿时,楚宁纳闷了,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事,再看陈福右臂上还在血流不止的伤止,心里想着,难道楚柔她们之前的处理方法,就是将这些受伤没用的人赶走?可霍蕴书的说法并不是这样呀。 楚宁环顾四周,见其余几名伤者也是面带忧色,显然都有这样的担忧。 “请大家放心,都是紫竹寨的兄弟,我紫竹寨绝对会做出这样天打雷劈的事情。”楚宁向场众人抱拳,朗声道:“我知道,大家伙都是受尽苦难的人,吃不饱、穿不暖,还尽受那些恶贼欺负,所以担心自己伤了病了,出不了力气了,会被抛弃。但是,大家伙也看到了,我们紫竹寨天天都能吃饱饭对不对?” 众人闻言,异口同声回应道:“对!” “我们紫竹寨也没有谁无辜欺负谁,对不对?” “对!!!” “当然,我承认,训练的时候的确有打过你们骂过你们,但这个是要除开另算的,我今天就告诉大家,为什么要在训练的时候那么严格。”楚宁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才说道:“大家都知道,我们的粮食是抢回来的,而我们在抢劫的时候,总是免不了要跟人刀枪相向,所以,我必须严格的训练你们,让你们有强壮的体力,让你们有敏捷的身手,让你们能够在战斗中活下来。你们可以好好想想,是不是这样?” 听到楚宁如此说来,在场众人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起来,过了片刻后,渐渐有人点头同意,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赞同,最纷纷表示,是这个道理。 “所以,大家都要明白,只要走进了紫竹寨的大门,就是一家人,不论你们是生老病死,还是重伤、战死,我们都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兄弟。”最后,楚宁慎重说道:“不但不会抛弃你们,在不久的将来,我不但会让你们吃饱,还会让你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有衣穿,脚下都有鞋,甚至连睡觉,都会有床和被子,而不是睡在这样的草堆里!” 老大不小的几个人,竟然还在玩淘米水! 楚柔一看之下,心头火光大起,随手抄起一根拇指粗的竹竿,照着几人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打,周围好几人见势不对,意欲上来劝阻,都被她不客气的收拾了一顿。 直到霍蕴书闻声而来,举手投足间,夺下楚柔手中的竹竿,将她推到一旁,这才罢手。 “到底怎么回事?下这么重的手,你也不怕打出个好歹来……” “打死了活该!” 楚柔满脸怒容,想到自己每天在外面拼死拼活,就是为了能让她们吃饱穿暖活下去,而她们非但不懂得自己的艰难辛苦,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触及自己的底线,如若再不给她个教训,怕是她明天就敢上房揭瓦! 在这个时代,挨打实件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哪怕霍蕴书再怎么护着楚宁,也只能在言语上表示几句,最让他头疼的是,这两姐妹一个比一个的倔强,谁都不愿意先开口妥协,将事情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拿自己的女儿来作突破口:“晴儿,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当家说,这猪鬃是好东西,丢了可惜,便让我们做成了几支小刷子,说是小刷子在这淘米水里面泡上两天,泡去脏物和异味之后,就可以用来洁牙……”晴儿先看了看满脸倔强的楚宁,又看了看颇不以为然的楚柔,顿了顿,继续说:“还可以拿到山下去卖得钱财……” “就这猪毛也能卖钱?莫要欺俺不认识得钱……” 楚柔的话还没说完,霍蕴书挥手打断,向楚宁问道:“宁儿,你且说说,这小刷如何洁牙?如可卖钱?” 尽管很生楚柔的气,但楚宁还是分得清人,霍蕴书待她不错,又颇有见识,以后要跟他打交到的地方还很多,楚宁便将牙刷的用途和自己的想法简略的说了一遍。 “依你这般说来,果真要比柳枝和瓜瓤好用,也确是条生财的路子。”霍蕴书想了想,又道: “我这便去找些人来,尽量多做些小刷出来,正好过几天我要下山一趟,顺道拿去山下的集市上卖来试试。” 霍蕴书想到便做,当即带着孙兴何伍离去,霍晚晴人小鬼大,也跟在后面走了,留下楚柔楚宁两姐妹互相面对。 两人相顾无言,见楚柔并没有要道歉的意思,楚宁便自己回了房间,直到第三日霍蕴书要下山的时候才带出来,道是要一并下山。 霍蕴想拒绝,但见她已经束起长发,换了一身干练的墨色劲装,背上背着包袝,显然已下定决心的模样,知道自己肯定劝不动,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叫了孙兴何伍跟上来。 霍蕴书却是不知,楚宁在出门前刚刚做出了一个决定,她决定下山之后,就甩掉紫竹寨这些人,去过独闯天涯的好日子,再也不要回到这又穷又破又没人权的贼窝来。 183.183章 此为防盗章  霍蕴书原本的神情较为轻松, 但在展开画纸的那一瞬间, 却突然僵住,只是他很快便反应过来, 收敛起神情, 故作思索道:“却是没有见过……” “先生当真没见过?”谢云竹闻言, 神情哀伤, 急急道:“十七年前的春天, 有个富家小娘子, 带着一众家仆从东莱山下经过,之后却再无音讯……” “夫人, 这已经是十七年前的旧事了, 有谁会记得这么久远的一件旧事呢?”霍蕴书劝道:“要不, 您容在下仔细想想, 若是有想起来什么, 再告诉您可好?” 被霍蕴书简单几句打发之后, 谢云竹便带着野狼回到了青龙寨。 青龙寨在东莱山的更深处, 位居高地,三面环险,唯有正面的羊肠小道可上山入寨。 与紫竹寨众人的求存求安稳的心态不同, 青龙寨是一股悍匪, 打家劫舍, 无恶不作。在前段时间, 他们劫到一个颇有姿色和手腕的压寨夫人之后, 青龙寨寨主对她言听计从, 更是拉拢了周遭一众小山寨,汇集成了一个将近千人的大寨,几乎县城内的另一个匪寨‘天王寨’齐名,如果再发展一些,能够聚集两三千人的寨众,便足够与海寇‘黑胡子’分庭抗礼。 故此,青龙寨大当家‘通天梁’对这个压寨夫人视作心头宝,赶走自己这些年收入房中的妻妾不说,竟然连其他送上门来的女色都不再碰,真可谓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今天早上的时候,通天梁听下面的绺子说,夫人带着野狼出了寨,不知道去干什么,他当时就怒火冲天,想起这阵子里寨里的谣言。 谣言向来都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这次在青龙寨上下流传的也一样,皆道是夫人与这些小寨子的头领有染,否则的话,这些寨子里的悍匪,怎么可能归顺青龙寨? 通天梁听得心里怒火翻腾,但在谢云竹回来的时候,却又铁青着脸忍了下来,压着脾气上前问道:“外头这风寒露冷的,娘子这么大早去了哪里忙事?” 谢云竹却并不理他,只是随意的见了个礼,就自顾自的回了房间。 一直跟在旁边,将这一幕幕看进眼里的托天梁,等谢云竹走远后,边看着通天梁的脸色,边愤愤道:“大柜身为我青龙寨当家,四梁八柱之首,手下绺子近千……怎的还要看他一个女人的脸色?照我说,直接给她些颜色瞧,也就知道大柜的厉害了。” 托天梁身为青龙寨的二当家,向来被当成寨子里的军师,最是会看人脸色把握风向,此刻见通天梁满脸不快,立刻便过来出主意。 但这主意明显出得不合通天梁的意,惹得他满脸怒意大吼:“滚滚滚!你当她真的只是个被抢来的寻常女人?还给颜色瞧……你没看到才短的时间,她都已经被那些人当成祖宗一样供着了吗?老子要是把她给办了,那些刚归附过来的人还不得反了?你能把他们都摆平?” 如果托天梁能够把这些人摆平的话,那青龙寨早就已经独霸整个东莱了,他堂堂青龙寨的寨主,又怎么可能在一个女人面前伏低作小?而那些小寨的人,又何必在青龙寨面前卑漆弯腰? 通天梁想着这些烦心事,抄起九环刀就是一阵劈砍,没注意到托天梁在退出门时,面上掠过的那丝狰狞。 从通天梁那里出来后,托天梁故意在外面寨子里慢悠悠的转了几圈,检查了几处防守的要地之后,才从一条清幽小路来到一座小院的后门。此院的后门处守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见得托天梁来,她将人放入后,又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 托天梁急步向前,没走多久,便来到了一道门前,举步踏进,便见谢云竹正躺在一张胡椅上,悠闲的看着手中的一纸白宣。 托天梁站了一会儿,见对方既不说话,也不招呼他入座,只好先开口打破沉默,恭敬道:“夫人,是不是紫竹寨又惹您不快了?要不要小人立刻便可以叫上兄弟们,将那小破寨拿下?” 谢云竹收起白宣,随口问道:“你能调动寨子里面多少人?” “五成却是可以的。”托天梁道。 谢云竹看了托天梁一眼,又道:“反正楚一刀已经死了,那两小家伙也不知当年旧事,就先不要动她们吧。” “可霍蕴书还在。”托天梁道:“当年他可是楚一刀的军师……” “别想拿紫竹寨来忽悠我。”谢云竹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着托天梁,道:“当年先动手的可是青龙寨,紫竹寨不过是捡了个便宜罢了。” “那是大柜……” “我知道是通天梁的主意,所以,我只找他报仇。”谢云竹冷冷道:“等我给霜儿报了仇,你就是青龙寨的下一个大柜。” 谢云竹说罢,广袖轻拂,那个白发老婆子立刻出来送客,托天梁带着满脸喜色的离去。 片刻后,那老婆子回到房间,对谢云竹恭敬道:“娘子,托天梁已经走了。” 谢云竹随意的点了点着,又展开白宣瞧着画中人,眉目间挣扎不止,犹豫着说道:“瑞婆婆,你说,那个霍蕴书到底要不要杀?” “照理说,那霍蕴书也是迫害霜姑娘的凶手。”瑞婆婆道:“当杀。” “可那楚一刀和霜儿留下的两个孩子,我也是亲自去瞧过。”谢云竹叹道:“老大鲁莽冲动,不像是能成事的人;老二则是个笑面虎,一时间也探不出深浅来……若是我们除了霍蕴书,她们可还能给自己谋条活路?总归是不能直接带到我身边来的,否则的话,霜儿泉下有知,定会怨我……” 在谢云竹和瑞婆婆说着话的时候,霍蕴书也对楚宁说话:“方才那谢云竹要寻的人,正是嫂夫人。” 这个嫂夫人,指的就是楚宁楚柔那去逝多年的母亲,谁都没料到,竟然在十多年后,还有人会找上门来,更是敌友不清,让霍蕴书心里很是不踏实。 楚宁闻言,还没来得及往深处想,便听孙兴又来急报,说是寨子外面又来了一个人,名指姓的要见二当家楚宁。 与霍蕴书对视一眼,让孙兴将人起请了进来,却见是一个身着墨色劲装,背负宝剑的年轻姑娘。 “在下白青夜,秦家主之命前来拜访,见过二寨主,见过霍先生。” 双方见礼后,分主宾落座,孙兴端上来几碗清水待客,在那白青夜波澜不兴的神色里,楚宁笑问道:“不知白大当家有何要事?竟然累得青夜姑娘亲自跑一趟,可是那制刷之事出了意外?” “却不是因制刷之事而来。”白青夜比那青墨年长老成,一开口也是满脸笑意:“只因大当家遇上了一点麻烦,想拜托二寨主搭把手。” “哦?白大当家遇到了什么麻烦?”楚宁闻言,既惊又诧,立刻道:“只要是我紫竹寨能够帮上的忙,我楚宁必然全力以赴。” “权因那青龙寨。”白青夜长叹一声,气愤道:“那青龙寨不知从何处得知,我白家要从蓬莱城运走一批货物,所以打起了这批货物的主意来。” 王逸原本还真以为楚宁是白家的远亲,眼看着楚柔带过来的这群汉子衣衫褴褛,个个打着赤脚,连带铁的武器都没有,拿着根竹竿站在那里守夜,看着便觉得感动又可怜,连声赞道:“义民啊!果然是义民!” 这一感动之下,王逸便想起,前任县官离职交接时,县府的仓库里还好些被老鼠咬过的旧麻布,于是便跟楚宁说,要把这些麻布送给那些好汉。 楚宁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心里一动,各种感恩戴德的话如滔滔江水,给王逸大灌迷魂汤,灌得王逸脑门发热,当场便给楚宁写了个手信,还盖上了他的官印,让楚宁去县衙仓房里面领取十匹麻布和十石的粮食。 王逸写完手信便晃头晃脑的睡觉去了,楚宁带着人在县衙里找了一圈,才发现,衙内的库仓竟然空空如也,费了好大的劲才弄清楚,原来,这仓房里的东西,早就被萧县丞和姜主薄联手搬走了。 次日一早,被楚宁派去白家找白夙的何伍终于回来了,只不过,却是昏迷不醒的被白家部曲抬头回来。 楚宁望着何伍腹部上那道横划而的刀伤,再看看何伍那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模样,不禁怒从心起,沉声问道:“是谁干的?” “是萧家和段家。”白夙冷然道:“他们昨天派了死士,在白府去客栈的路上截杀于我,想要置我于死地,这小子不明就里,看见了我的轿子就冲将过来,踩入了他们的埋伏……” 白夙将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紧接着便问楚宁:“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楚宁自然是有的,但还不等她组织好语言,白夙却突然道:“你我连手,将这萧段两家从根拔起,如何?” 楚宁猛然抬头望向白夙,两人四目相对,眸光交接间,风起云涌。 “好!” 楚宁一声应下,白夙便留下了两百部曲匆匆离去。 紧接着,楚宁便传下了两个安排,其一是派人将何伍安置起来,尽快寻找医者前来诊治,其二则是,派王逸的随从去姜柏府上传讯,说是要核查仓房。 姜主薄一听到这个口信,当进就慌张起来,以为是王逸已经拿到了把柄,急急忙忙的赶去找萧泽商量。 萧泽正在美妾的服侍下用早膳,昨天接连两次刺杀白夙都失败,对他而言,不论是人财上的损失,还是心理上的打击,都颇为巨大,他素来有些自负,以为自己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但这连番失手,让他很是不快,昨晚发了半夜的脾气,最后总算是在美妾的怀里被安抚下来, 184.184章 此为防盗章  所以, 光明正大的身份,是他们在满足温饱之后,最大的渴望。 “不妥!”霍蕴书方才说完, 楚宁立刻就摇头否决:“白夙虽然是这么说,可若真是这般行事, 到时卖身契在她手里, 放不放良都是她说了算。我不能拿全寨人的身家性命,来赌她这个商贾当家的一言九鼎。” “宁姑娘说的是!虽然白大当家并不是这般无信之人,但人心隔肚皮,防着点总是没错的。”霍掌柜也凑上来, 接过话头道:“蕴书啊, 虽然你读的书不少, 道理也懂得多,但要说求财谋生的手段, 你可比宁姑娘差多喽。” “想想自老寨主去逝后, 紫竹寨在你的打理下虽然还能度日, 但哪比得宁姑娘这般,一个念头就赚得数百贯。” 有了白夙离去前的那番交代, 霍掌柜笑得满面春风, 知道自己管事的位置已经有了着落,连带对楚宁都高看了几眼。 几人正说着,那客栈的掌柜走了过来, 双手捧着一个约莫尺长的木匣, 恭敬送到楚宁面前, 说道:“宁姑娘,由于我店暂时没有足够的铜钱,便按白当家的意思,全都兑换成了银锭,烦请清点。” 楚宁不还不懂这个世界的货币兑换,所以直接交给了霍蕴书,霍蕴书打开木匣,接连拿出几个银锭子掂了掂,朝那掌柜点头道:“每锭都是足十两。” 那掌柜边笑道:“是的,每两都是按足千文兑换的。” 说完,霍蕴书就当面清点,这一点才发现,箱子里面竟然有三十三个银锭,和一块足三两三钱重的碎银,也就是说,此刻收到的银钱,比先前楚宁与白夙谈定的价钱,多了三十三两三钱。 “郎君,这非是小人点错了数。”那掌柜见霍蕴书正要问话,便抢先道:“这是方才白当家离去前特意交代的,说是恰好可以凑个吉利数,预祝各位将来生意兴隆。还让小人转告宁姑娘,说这笔钱财非是交易添头,权因欣赏宁姑娘的才华,只希望姑娘将来若是改变主意,可以考虑大当家的提议。” 竟然祝一群山贼生意兴隆,这简直就是…… “既然如此,那楚宁便领了她这份情谊,若我楚宁将来要从事商贾,必入白府大门!”楚宁忍住想在额头上画三条黑线的冲动,一本正经的抱拳作揖,让霍蕴书将银匣收起后,再从自己的钱袋里掏出了一把铜钱,塞给那个客栈掌柜,笑道:“晚辈初来此地,想在此地采买一些粮食,但听闻此地有些不太平,所以,想请前辈指点一二。” 自从楚宁知道这蓬莱城是个贼窝后,便一直心存担忧,更何况她这几天在城里闹出了这么大的阵势,只怕早就落到有心人的眼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被惦记。 三百多两银子说着不多,却足楚宁够买下百多亩土地良田,再请上几个细户耕种,做个一生无忧的地主婆。如果全都换成粮食的话,能买好几万斤,够紫竹寨上下三百口吃上大半年,所以,谁都不敢大意。 霍蕴书自然也知道这背后的风险,但他从前经手的都只是些蚊子肉,还入不得那些人的眼,也没跟那些人打过交道,更没有交情,所以,得趁现在就摸清情况,不然出了这个店门,不见得这些银子还跟着二当家姓楚。 那掌柜麻利的收下铜钱,拈须笑了笑,让身后的账房拿了一锭新的银锭出来,翻过底面指着下面的一行字道:“还请宁姑娘放心,只要是我白家出来的银锭,下面都有白家的印记,小小毛贼们,却是不敢动。” 楚宁接过来一看,果然看见上面刻着‘东莱白氏铸银’几个大字。顿时深刻领悟,原来,不管出不出这客栈大门,银子都没跟她姓楚。 既然知道这笔银子比较安全了,楚宁等人也就不再多作停留,又在霍昱的带领下,直接就去白家的粮店,一口气就定了一百石的米粮,不禁让楚宁生出了几分爆发户财大气粗的感觉。 付过银钱后,霍蕴书便守在店里,等着掌柜唤人将粮食从仓库搬出来,楚宁在霍掌柜的带领下,将蓬莱城里好好参观了一回,才发现,在这座小城里的大半店铺,竟然都是白家名下的生意,从丝绸衣布絮帛到客舍食肆到米粮店,甚至连粗盐和各种农副产品,都是尽有皆有。 想那白当家年不过双十,却已执掌起偌大的家业,楚宁佩服又好奇问道:“白府一直以来,都是是做这些营生吗?” “自然不是,以前,老当家还在的时候,白府只做些粮食丝绸方面的生意,自从四年前,大当家回来执掌家业后,就开始涉足各行各业,便是因为她,白府才会在这短短几年间扩大数倍有余,挤身东莱商贾的前三位。”霍昱边说边笑,笑得与焉有荣:“听说,连新到任的东莱太守蒋大人,都对白家高看几眼,还给白家赐了幅墨宝。” 在霍昱看来,东莱太守已经是个很大的官了,而能被这样大官看中的白家,当然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存在。但在楚宁眼里,太守这两个字不过仅仅只是官衔,她根本就不知道是大是小,所以,也就无法通过这方面来评估整个白家的实力了。 虽然无法正确的凭估白家整体的实力,但并不防碍楚宁对白夙的评价,特别是曾经身为一个集团首领的楚宁,她非常清楚,一个能在初初执掌家业,以仅仅不到四年时间,就能家族产业扩大数倍,所拥有的是怎样的眼光头脑和魄力。 “说起来,白当家也是个可怜人。”霍昱显然是白夙最忠实的粉丝,全然不顾此刻是在跟一个山贼头子说话,更没注意到这个山贼头子,是他侄儿的顶头上司,只顾着给自己家老板老广告: “生母只个妾室不说,还在十岁那年,被嫡母发卖出去。” 本以为会听到一个富家千金振兴家业,向着星辰大海征途前进的奋斗史,没想到却剧情突变,似乎变成了嫡庶宅斗风,让楚宁不禁奇问道:“既然在十岁那年被卖了,她又怎么回来做了当家人呢?” “全因老当家临去前,将日子过得太快活,妻妾儿女众多。”霍昱叹道:“老家主有过两位正妻,各自生下了大爷和三爷两位嫡子,但大爷的生母早已去逝多年,三爷的生母还在,占着个名份,所以谁也斗不过谁,大少爷一狠心,就将当年被发卖的妹妹接了回来。” “那大爷和三爷可还健在?”楚宁顿时更好奇了,追问道:“白姑娘又是如何坐上当家之位的?” “她怎么坐上当家之位的我却不清楚,不过老当家的那些妻妾子女,却都还健在,大爷和三爷,更是常年争锋相对……”霍昱说的不禁感概起来:“说来也奇怪,别人家的最忌的便是这家宅相斗,一斗便是倾家荡产,可这白家,却是越斗越兴旺……宁姑娘,你说,这却是怎回事?” 楚宁想了想,心中已有计较,却并没说出来,眼看着已经到了东市,见那边支着椅桌卖牙刷的几人正在收拾东西,遂上前笑着问道:“晴儿,今天的收成如何?” 晴儿不假思索便道:“共计卖出三百四十六支,得三千四百六十钱。” 所以,楚宁跟白夙说,她这几天卖了上千支,根本就是随口说大话,一头野猪的毛怎么可能做出上千支牙刷来,做三百多支都还很勉强。 “方才还卖了制刷手艺,得钱三百贯。” 这三百贯将被楚宁拿出来算入紫竹寨的公账,而另外的三十三贯是白夙的添头,楚宁决定将它占为私有。 晴儿一听,便麻利的翻开银册和货册,先在货册上记了一笔:出制刷手艺,接着在银册上记了一笔:入钱三百贯整,足三十万钱。 这是楚宁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正式接触这个时代的记账法,他们将记出入货品的薄册叫‘货册’,记出入的银钱的薄册一般被叫作‘银册’,高处写入账,低处写出账,再将转账和现金交易记录办法稍有区别。 在楚宁的印象中,这种记账方法的名称,应该是叫三角记账法,是种比较简单记法,却包涵了单式和复式会计两个方案,一套账目的记录,分为入账、出账和往来薄。 不过,说到底,依然还是流水账。 想到此,楚宁顿时起了考量自己这个小账房的心思,便道:“买了一百石的米粮,每石四百八十钱。” 晴儿立刻在银、货两册分别写到:入米粮一百石,出四十八贯。 “付了孙兴何伍他们做牙刷的工钱两贯。” 晴儿在银册上写到:出工钱,两贯。 “野狼寨半年前找我们借了八贯钱,本当家今晚就拿剑去找他要回来。” 晴儿又在银册上写到:出八贯,入八贯。 “本当家今天一共赚了多少钱?” “两百五十三贯,又四百六十钱。” “野狼寨要回来的那八贯呢?” “那八贯钱本就是当家借他的,如今要回来,自然不能算是赚。”晴儿说着,想了想,劝道:“二当家,既然是拿着剑去要的债,那就应该多要几分利息,如此才是赚了。” “……” 果然不愧是山贼窝里出来的,连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都知道要找人要利息。 霍昱在一旁听得大笑不止,不停的称赞楚宁,说她有个好账房。 笑得楚宁颇为尴尬,只好找点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并打发已经收拾好东西的孙兴何伍两人去将分散出去的人都找回来,吃饱喝足后,一行人赶着骡车,推着粮食打道回山寨。 就在楚宁等人推着粮食回寨的时候,一年轻男子面色阴沉的从白府别院走了出来,白夙则在书房,边看着手里的账册,边听着她的侍女青墨说话:“大当家,若青书她们知道,自己竟然被个小山贼头子给比下去了,会不会被气得想吐血?” 青棋、青书、青墨、青画四人,都是白夙最重视的心腹,只是青墨的年纪还小,平时随侍在白夙左右,而另外三人,则早就被放出去坐镇一方。 所以,目前只有青墨知道,白夙想在十八执事上面,再添一个大执事。 白夙放下账册,见青墨面上颇为不以为然,显然她很不满意自己突然被人比下去的事实,于是告戒道:“青墨,你莫要小瞧那姑娘,就凭她这今日的所作所为,你们都没识破,就足已认明她能够担得起大执事之职。” “可她今日不是在客店里听书吗?除此之外,她做了什么事情没有被我们识破的事情?”青墨虽然觉得不以为意,但听白当家如此说来,还是仔细想了想,倒是真的被她想起了一点:“大当家是指,那贼头子买通说书先生,让他讲了神仙入梦的故事吗?可那不是已经被大当家您拆穿那是骗人的吗?” “你觉得那个故事,仅仅只是她编出来骗人的?”白夙摇摇头,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心腹,耐心讲解道:“不仅仅只是这样,你再仔细想想,除了说书先生之外,你还看到了什么?” “除了说书先生之外,那就只有之前看到的小二,佩剑大汉,和那个萧家客店的小老头……还有很多在排队的人。” 185.185章 此为防盗章 与那些被利益得吸引的耕户相比, 白夙显得十分镇定,一口气便开出了一个让紫竹寨上下,谁都无法拒绝的高价, 连素来镇定的霍蕴书,在接到消息的时候, 都忍不住大吃一惊, 随即便带着所有的人口匆匆赶来县城, 连寨子都不要了。 “十万贯!”一行人刚到达, 才被楚宁引起屋子里,晴儿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 便立刻扑了过来, 扯着楚宁的衣袖连连追问:“那白当家, 当真说的是十万贯?” “千真万确!”楚柔也是被白夙开出来的这笔巨款诱红了眼, 等不及楚宁回答, 自己便抢先说了出来:“白当家亲口对我说的, 只要我们能够消灭黑胡子, 十万贯钱, 她立刻奉上!” “当真如此?”比起楚柔和晴儿那仿佛痴狂的神情, 霍蕴书此刻显得颇为理智, 他也不管楚柔的说辞, 只管问楚宁。 “当真如此,但也并非如此。”楚宁给每人倒上一碗清水, 随后招乎三人围着方桌的长凳坐下, 随后方才缓缓道来:“白当家的这十万贯钱, 买的是整个黑胡子水寨里,所有海寇的性命,而且,她还请了‘天王寨’出手。” 这就意味着,这十万贯钱财,并不是紫竹寨能够独自吃下的,有天王寨出手,那么,之后的利润怎么分配,还得看两方出力的大小。 霍蕴书正在喝水,一听楚宁这么说来,便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土碗,想了想说道:“这白当家一手在跟萧段两家纠缠,另一手竟又伸到了黑胡子的头上去,她这胃口可真是不小。” “她的胃口怎么可能小?照我的猜测看来,似乎已经到了连霍叔都无法预料的地步。” 楚宁说着便起身收起了几人喝干的土碗,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了一卷图纸铺开在桌面。 霍蕴书一眼看去,脱口便道:“舆图?!” “我从县衙里找出来的。”楚宁将图纸铺压平整,在上面找到了黄县,接着霍蕴书说道:“霍叔且看,在我黄县之东,自蓬莱入海,便可抵蓬萊岛,现在这个岛被黑胡子所占据,如果我们剿灭了黑胡子,那么,这个砣矶岛会落入谁的手里?” “当然是白夙手里。”霍蕴书几乎想都没想,脱口便继续道:“她若是得到了蓬莱岛,在上面修建港口驻扎部曲,便可很轻易的让商船将粮食、布料运往辽东郡和高句丽。” “岂止是辽东郡和高句丽,便是新罗、百济、室韦、倭国……她的商船也大可去得。”楚宁接着道:“她不但可以将粮食和布匹卖给这些地方的人,还可以将这些地方人参、玉石、玛瑙、金银矿石运回来,再将这些东西以十倍百倍的价格,卖到东莱郡以外的地方去。” 听到这,连晴儿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对于她而言,十万贯钱都已经堆成了山,而听楚宁这么说来,又看到东边那么大的一块地方,都会有白家的商船过去,会开上白家的铺子,心里便想着往来的金银铜钱,觉得数都会数不清。 而楚宁可以预料的是,如果白夙真的斗垮了萧段二家,拿下了蓬莱岛,必成凤游九霄、龙归大海之势,不出二十年,她的商业帝国,非但遍布大庆王朝,便是连更远的西方和南方,也会有她白家商号的足迹。 “如此一来,这天下财富,岂不是将尽归于她白夙之手?” 霍蕴书忍不住喃喃低语了一声,紧接着便接口提醒众人:“现在不是考虑白夙的时候,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紫竹寨能够在这场混战里面得到什么。” “难道十万贯钱财还不够吗?”楚柔和晴儿异口同声,仿佛那十万贯铜钱已经进了她们的口袋似的。 楚宁好气又好笑,看了看这个已经被铜钱糊住眼的人,对霍蕴书问道:“霍叔,现在我们手里有多少兄弟?” “可作主力的壮汉大概有五百之数,其中有一百一十余人,都是紫竹寨的旧人,都是已经训练了月余,见过血的角色。还有一些是青龙寨投来的,以及一些望风而降的小山寨,可跟着打顺风仗的,大概也有将近五百余人。” “也就是说,我们有将近千人可战?”听霍蕴书这般说来,楚宁心里头很是高兴,她自动将晴儿那副心疼粮食的表情略过,拿出了一个小册子,放到桌子中间,说道:“我打算从明天开始,就对这些人行进遴选和整编。” “是按四梁八柱,还是按朝庭的军制进行整编?” 事实上,土匪也是有编制的,四梁八柱是指土匪窝里的骨干份子,比如青龙寨的大当家,被叫作通天梁,二当家被叫作托天梁,就是这个原因。 而按朝庭军制来进行整编的话,目前紫竹寨的人数已经超出了楚宁这个‘都头’官衔所能够任领的数额,故此,霍蕴才会有此一问。 然而,待他看清楚宁那个小册子上所写的类容时,忍不住问道:“这……并非是朝庭的军制呀……” “这当然不是朝庭的军制。”这是楚宁借用的后世军制,当然,她是不会与霍蕴书细说的,只是笑了笑,便继续道:“还请霍叔参详一下,按这样的编制行事,可行否?” “十个人为一个小队,三个小队为一个分队,三个分队为一个中队,三个中队为一个大队……”霍蕴书闭着眼叨念了几次,豁然睁开眼,大声道:“如此,甚好!” 霍蕴书之所以会赞好,并不是因为这套编制的问题,而是他想到了楚宁的用心。他知道,楚宁如今身上领着朝庭的官职,若是她也以朝庭的官制来命‘伍长、什长’的话,以后难免会落人口实,但若是用自己私下的一套制度,那这套制度下的人,也再难为他人所用。 霍蕴书赞成的事,楚柔通常是不会提出什么反对的,而顺利成章的,她也就成了三个大队长之一的身份。 紫竹寨这次是全面运作了起来,次日一早无论男女老幼,全部都在城外的空地上集合起来,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都被算进了编制,一共一千零八十人,分别由楚柔率领五百四十人为先锋,楚宁率领两百七十人为中军,霍蕴书率领两百七十人为后卫。 而在大队长之下的中队长和小队长以及分队长,都是从紫竹寨的老人里面选出来的,他们都经过余月的操练,已经具备了基本的纪律和团队合精神,再加上楚宁这段时间以来管吃管饱,也将他们养出了几分力气,虽然不识得字,但出任这些最基层的管理者,还是足已胜任。 186.186章 此为防盗章  “所以, 我们要兵分两路,由我和大柜各领一路。”托天梁坐在第二个位置上, 他边说着边站起身来,双掌往下压了压, 示意底下的其它人安静, 然后继续说道:“由大柜在前面将白家的货队拦住, 我再带着一路兄弟们从后面包抄,千万不能让白家的人跑掉去报信,一个活口都不能留,否则的话, 以白家的势力,东莱郡守肯定是要给脸面的,如果郡守发兵来东莱山, 那兄弟们都没了活路……” 直到托天梁把细节都安排完, 通天梁才开口道:“二柜说的话, 便是老子要说的, 谁若是敢不听, 老子的刀可不会认人。顶天梁、应天梁, 你们俩带着五百青龙寨的弟兄,跟着老子在前面拦人。黑虎寨、石岩寨……的兄弟们, 就跟着二柜在后面包抄。大家伙都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出发!” 通天梁说完,特意转头看了托天梁一眼, 见他面色如常, 并无异议, 正在跟几个寨子的首领套近乎,遂稍稍放下心来。 半个时辰后,众人皆整装待发,通天梁突然改变了主意,把应天梁留了下,还将青龙寨的兄弟留了一百人,交给应天梁守寨,又从托天梁手下调一百人过去,于是,托天梁的手下,竟不足三百人。 “大柜,你这样安排的话,到时人手不足怎么办?”托天梁找到正要出发的通天梁,提醒道:“听说白家这批货物足足装够了数十骡车,还是那白大当家带着部曲亲自押送,少说也有两三百人……” “哈哈哈……二柜,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见托天梁只是在担心这个,通天梁又放心了些,笑道:“老子得到消息说,那白大当家,这次只带了一百人不到的部曲,所以,你就放心吧!手到擒来也!” 如此一来,托天梁也不再说话了,两人各自带着人马下山,按照计划找了地方埋伏起来。 与此同时,紫竹寨放出的哨子将情报传回了紫竹寨,楚宁、楚柔、霍蕴书和晴儿四人,紧急召开了部署会议。 “根据哨子传回来的消息,青龙寨的人马分作两路,分别埋伏在了路旁的山里,两路人马之间,相隔大约数里的距离,粗略估计,大概有八百之众。”楚宁宣布完简易情报,便问道:“我们只有区区两百人不到,该怎么才能将他们拿下?” “如果他们两队人马不均等的话,我们可以先攻击人少的那一队。”楚柔很快便有主意:“依照白家送来的消息,白夙会带三百部曲,再加上一些壮仆,共计应该不会少于五百人,只要我们算好时间,同时动手,前后夹击同一路人马,应该胜算颇大。” 楚柔是亲自带着那一百多人去见过血的,她非常清楚那一排排竹枪整列,同时冲刺的威力,如果单从人数上来算的话,一即使是对方人数多上一倍,她也毫不惧怕。 晴儿不太懂这个,她便没有开口,只有霍蕴书点头表示:“大寨主说得甚是不错。” “这样不妥,我们不能以自己人的性命为代价,来换取胜利。”楚宁想了想,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带人上青龙寨,此番他们出动了八百之众的人手,想必寨中即使有人留守,却也不至于太多。更重要的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必他们寨子中,还有些我们能够用得着的东西。” 说完,楚宁便看着三人,三人思考了片刻,也觉得楚宁的方案不错,便定下晴儿带着老弱留守,其余寨中身体强壮之人,无论男女,全部出动。 楚柔和晴儿立刻便去安排,霍蕴书留下,看着楚宁欲言又止。 楚宁知道霍蕴书心里的疑惑,想着以后还要共同相处许久,不能让他心生间隙,只好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道:“那次受伤昏迷的时候,我似乎梦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那里高楼大厦如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无比繁华……” “我在那个世界认识了一个……朋友,她心地善良,温柔和气,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楚宁说着,眸底掠过几许深遂的痛楚,但霍蕴书却没有注意到这点,只听见楚宁继续说:“比如那制刷之术,又比如我给你们说过的牙膏,还教会我做人、做事、做生意,便是连兵略、国策,也是有教过一些的……” 说着说着,楚宁觉得,自己似乎把这个人说得太全能、太离谱了,尽管她认识的这个人确实如此,可更多的时候,却让楚宁觉得,这个人像是一阵总是让她追逐的风,无论怎么样都无法抓握在自己手心。 “原来,这世间竟有如此奇女子!”出乎楚宁的意料,霍蕴书竟然满是赞叹,似乎真的相信了这个人的存在,随后对楚宁语重心长道:“宁儿,你可千万莫要辜负了她教给你的一身才学。想当年,云侯亦是女儿之身,却凭着满腹兵略国策,位列侯爵,令天下男儿莫不俯首……” 霍蕴书将云白衣的事情又拿出来说了一遍,想要激励楚宁一番,却不知,楚宁从头到尾,都只听进去了一句话:千万莫要辜负了她教给你的一身才学…… 千万莫要辜负了她教给你的一身才学! 楚宁闭上双眼,将眸底的风起云涌通通埋葬,在自己的心上刻下了一句话——千万不能辜负她教的一身才学! 脑海里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楚宁,这段时间跟我一起看书吧,我有《历代清帝》《大唐兴衰史》《春秋战国史》《孙子兵法》《纪效新书》……” “楚宁,你又在打游戏?闲着无聊,把这本《君主论》念给我听嘛……” “楚宁,我今天买新书了《行政管理概论》,还有《现代企业营销学》和《国富论》……” “楚宁,你知道因果论、目的论和辩证论的……” “楚宁,弗洛伊德和阿德勒的……” “楚宁,佛经上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 …… 蓦然间,双膝一颤,楚宁那单薄的身躯猛然向后倒去,碰撞到那简易的木桌上,将晴儿堆放在上面的账本碰落,纸页在落地前,被风吹拂翻动,发出了‘哗啦啦’的声音,与记忆深处类似片断重叠,如同世间最锋利的刀刃,以最残忍的方式,滑过她的心间…… ******************************************************************************* “夫人!夫人!快开门!我是应天梁,我有急事要跟你商量!” 应天梁个子不高,人也长得瘦,但力气却极大,随手敲门,都把谢云竹的房门敲得‘轰轰’响,但奇怪的是,任由他如何敲怎么喊,里面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跟在他身后的绺子见状,小声问道:“四当家,夫人是不是不在里面?” “不在里面?她能去哪里?老子从昨天就让你们一直盯着,你们十数个人盯着,她能跑得了吗?”应天梁冷哼一声,说道:“老子好不容易才留下来,为的就是这娘们,你们要是让她跑了,看老子不扒了你们的皮!” 说着,应天梁一脚揣开那木门,进门一看,顿时火冒三丈:“他、妈、的!怎么是你们两个在里面?那娘们呢?” 屋子里的地上,正躺着两个他派来盯人的绺子,此刻却被人扒了衣服捆了手脚塞着嘴,在地上动弹不得。 “四……四当家……”地上被捆的绺子终于能说话了,颤抖着嗓子结巴道:“早……早上天还没亮,夫人她……她穿着我们的衣服走……走了……” “走了?!!”应天梁大怒,一脚揣了过去,厉声喝问:“她往里走的?带了什么东西走没有?” 那绺子被捆在屋子里,只知道人是从窗户跳出去的,哪里会知道人家出了寨去哪,至于带的东西,他也就看见谢云竹身上背了个小包袱,谁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想到此,眼看应天梁已经气得拔出了刀子,那绺子急忙道:“四……四当家,夫人将大当家的……的财宝全都带着了……好……好大一包袱……” 应天梁一顿,狐疑道:“真的?” “真的!”那绺子赶紧顺着往下编:“有金链子、金镯子,还有好多好多的珠子……足足一大包袱,我和牛二一起看到的!” 那绺子说着,用肘子拐了一下旁边的牛二,那牛二只好跟着胡乱的附和:“看着……看着就很重,她……她一个女人家,肯定跑不远……” 应天梁收起怒气,想了想,便跑到了通天梁的房间,在里面胡乱找了一通,确实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当即便怒气冲冲的带着一群绺子漫山遍野的去找人。 楚宁带着紫竹寨一群男男女女扛着竹枪,一路气势汹汹杀青龙寨,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本以为是青龙寨唱的空城计,捉了几个青龙寨的绺子逼问,顿时觉得哭笑不行。 187.187章 此为防盗章 “咳!咳!” 虽然牵马比推粮车要轻松许多, 但楚宁的背上却背着一大捆被裁剪好的纸笺,十来斤的负重量,再加上这样翻山越岭的徒步,对于一个来自于都市的人而言, 不论是心理还是身理上,都是超过负荷的,况且,上山比下山吃力太多, 楚宁已经很努力的坚持,但要让她再开口说话, 并兼顾替晴儿讲解一些商业知识, 却也是力有不逮的事。 勉强的咳了两声,清清干渴得快要冒烟的嗓子, 楚宁还是决定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 但让她很意外的是,一直在后面帮忙推车的霍蕴书却接过了话头。 “晴儿,二当家自有她的考量, 你莫要只看眼前利益。” 霍蕴书毕竟要见识得多些,且是由他亲自陪着楚宁去见白夙的, 他有些明白楚宁的想法, 但毕竟也只是一些。 在霍蕴书看来, 楚宁之所以会卖掉这制刷手艺, 主要原因还是出在猪鬃的来源上。 东莱山里从林迭起, 虽然颇为广阔, 但山猪并不像山蚕那般,满山遍野都是,只要出门就能摘采,即便他们不长期采用山猪鬃,而是自己投入人力和财力去大量的饲养,但最快的回利期也得在半年之后,以紫竹寨目前的情况,能不能熬得过这半年,都还是个大问题。 最为可能的情况就是,紫竹寨好不容易熬过这个冬天,等到来年猪豚长成时,连人带猪都被青龙寨拿下。 所以,霍蕴书很是赞成楚宁这般赚上一笔大头就收手。他将自己的想法细细说来,睛儿听得无比认真,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之所以这般细说,是因为已经有了离去的打算,希望她能够多懂一点,将来就能够多为紫竹寨出一份力。 对于霍蕴书来说,紫竹寨就是他的家,哪怕他必须离开,必须去做一些事情,他依然想在自己离去前,能够将这个家仔细的维护好,这就是他为何一直想将楚家两姐妹扶持起来的原因。 楚宁也听得很认真,她一直都认为霍蕴书是个比较有能力的人,而事实上,霍蕴书可能要比她认为的更厉害一点,除了内务上面的安排毫不含糊外,连眼光也颇具火候。 不过,但可惜的是,他少了一些魄力和血性。 在楚宁看来,原来的楚家两姐妹,都没有将紫竹寨扛起来的能力,虽然听说楚柔的武艺很是不错,但身为一个山寨的头领,上下几百人的衣食父母,光靠武力又怎么行呢? 相比之下,霍蕴书比楚家两姐妹谁都适合,甚至连晴儿,都要比楚家两姐妹合适,可即便是如此,霍蕴书却依然心甘情愿的退居幕后,做个表面上的不管事的闲散人,可事实上呢?如今紫竹寨上下,每个人手上的事情,都是按照他以前安排的套路在走。 所以,如果霍蕴书更有魄力一点,直接坐上紫竹寨当家的位置,说不定紫竹寨根本就不可能陷入如今的境地。 当然,这都只是楚宁一厢情愿的看法,她根本就不知道霍蕴书的来历,也不知道霍蕴书的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她只是认真的听着霍蕴书的想法,然后再偶尔出声补充,尽量让他们都能清楚自己的想法,毕竟,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还要与这些人一起相处,一起努力生存下去。 在最初的时候,楚宁其实并没有打算要将制刷的方法卖出去,想也过将这事作为在山下谋生的长期打算,还去特意去打听过山下猪豚的价格、和饲养的方法。可等她亲自看到山下地广人稀,生活普遍艰难是时,她就已经明白,自己还没有独吃这碗饭的能力。 所以,她想方设法的将这牙刷之名推广了出去,就是想引起那些比较有实力的商贾注意,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白家,霍蕴书虽然已经拜托了霍昱,但事实上,他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走白家的路子,并没有立刻就把事情告诉楚宁,直到第二天晚上,楚宁请了说书人拍着醒木当街大讲特讲时,霍蕴书才将事情说了出来。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刚见到白夙的时候,楚宁的心里还抱着一些侥幸的心理,以为自己身为来自千年以后的灵魂,会像那些小说里面的主角一般,拥有无比厉害的外挂,可以对这些千年前的人进行智商上的辗压,随便几句话就能够把他们忽悠得团团转,心甘情愿的送上大把银子…… 可事实上,却是她差点被千年前的人进行智商上的秒杀,白夙完全不吃她画下的大饼,一眼就看出了制刷手艺的技术性不强,容易被人山寨,更是一个照面就点破了她的身份,却又毫无异色的与她继续谈论交易。 楚宁清楚白夙的意思,白夙表面上只是在点破她的身份,可事实上,却是在宣告和警告——宣告她白家的实力,和对蓬莱乃至整个东莱郡强大的掌控力。 “宁儿,你说白大当家揭穿你的身份,是在宣告展示白家的实力,这个我明白,但你说她是在警告……此言从何而来?”霍蕴书疑惑问道。 “霍叔,你仔细想想当时的情况,在那种她稳操胜券的情况下,她完全可以随意提出不下十个的安置方法,比如佃户……” 眼看着离寨子已经不远,楚宁实在走不动了,她将背上的纸笺轻轻的放下,边寻块路边的石头坐下歇息,其他人也跟着围将过来,边休息边听她的看法。 “但她并没有,直接就提出了部曲。”楚宁道:“从这里就可以看出,白家的野心之大,他们有自己私铸的银锭,有自己的武力,甚至可以震住东莱群匪和海寇。” “所以,整个东莱郡都已经成了白家的囊中之物,萧、段两家迟早会被拿下,而这种时候,她又怎么可能容忍得下我们,让我们趟进这混水里面谋利?将制刷艺卖这样卖出,的确是我们吃了亏,但形势比人强,对于我们这种只能在夹缝生存的小山寨而言,以目前的实力,又怎么能与白家那种庞然大物相对敌?” 楚宁问完,以询视的眼光扫过众人,见众人都低头思考不语,自己便也专心歇息起来。 休息不久,一行人再度起程,皆沉默不语,各自心里都在想着什么,直到将近寨子的时候,晴儿才红着眼眶低声说:“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可紫竹寨又不是老虎,难道偌大个东莱郡,都容不下一个小小的紫竹寨吗?” “听我娘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一直没说话的孙兴突然摸着脑袋,对晴儿道:“那白当家瞧着是一只冷面虎,二当家像只笑面虎……两个都是母老虎,这东莱郡如何能够容得下?” …… 他这是在劝解晴儿吗? 顿时,众人皆愣,随后传出捂嘴低笑的声音。 楚宁只好拿眼瞪着孙兴,心中暗想,这孩子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上次拿她的脸跟山猪相提并论,这次更是心直口快,竟然当面都说她是母老虎……合着自己就不是个人? 正想着,就听见山寨那边传来了动静。 楚宁抬头一望,便见楚柔提着刀带正在跟人对恃。 紧接着就听一粗旷男声道:“楚大当家,夫人的话老子是带到了,听与不听,可都是在你,不过,到时可别怪我野狼寨的汉子们不会怜香惜玉。” “我呸!她是个什么夫人?还不就是个被抢来的女人,也敢到紫竹寨面前来撒野,有本事让她自己来,看俺能不能一刀将她劈两断!” “是吗?” 楚柔话音未落,便听野狼寨从人身后传来了一道温柔又娇媚的女声。 “奴家就在这里,楚大当家可要来试试?” 楚宁惨然一笑,看着面前这枯瘦的面庞,任由微风带着她的喃喃低语:“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让我最害怕的事情,并不是死亡……” 霍蕴书自不远处急奔而来,他并没有听见楚宁的低语,只是将紧跟过来的孙兴何伍二人大骂了一顿。 孙兴何伍两人不敢辩驳,他们只顾着看楚柔抢劫去了,根本就没有注意楚宁什么时候走开,直到楚宁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对霍蕴书解释道:“霍叔,是我自己走开的……” “即使是如此,也是错的也是他们,他们身为护卫,却没能起到保护的作用!要来何用?”霍蕴书怒不可遏,他简直不敢想像,如果楚宁当时没有拔剑的话,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这是楚宁第一次看到霍蕴书发这么大的脾气,将孙兴何伍二人责骂之后,又调来了两个自己的心腹,不由分说的便要将楚宁送回紫竹寨。 眼看着楚柔连抢劫工作都快做完,也于也就不再坚持,在将近十人的护卫下,抄近路返回了紫竹寨。 一路走得沉默,楚宁简直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其实她今天完全可以留在紫竹寨,静等楚柔和霍蕴书的消息,可鬼使神差的,她还是被楚柔劝了过来。 今天,她杀人了! 杀了一个枯骨如柴,艰难求存的老人! 看着自己被鲜血浸染,已经干涸凝结成暗褐色的双手,楚宁忽然大步跑开,孙兴立刻反应过来,眼看着她跑向了一个雨水汇集的小湖,急忙喊道:“二寨主,那个湖里的水蛇……” 此刻的楚宁,哪里顾得这些,冲到湖边就立刻搓洗着双手,直到将双手搓得通红才停下,这才想起孙兴说的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湖里一看…… 影子? 美人蛇的影子?!!! 惊楞三秒钟,楚宁立刻向后面喊道:“孙兴!带着所有人退后两百步!背对着我!” 孙兴等人本来离楚宁这边只有十数步的距离了,此刻着她这么一喊,纷纷抬头看过来,随即便听见一道女声怒喝:“你们这兔崽子,没听见你们寨主让你们滚开吗?还要看?再看老娘挖了你们的眼珠子!” 一众人看了看那颗露在水面的长发女人头,又看看站在岸边的楚宁,到底还是退开了。 “真是人生有缘,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云竹姑娘!”楚宁指了指湖里,笑道:“他们都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他们是走了,可你这小母鸡还没走!难道是想留下来陪姨娘一块儿洗么?” 谢云竹扒了两个绺子的衣服,一从青龙寨里混了出来,可那两个绺子的衣服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衣又脏又臭不说,里面跳骚虱子不计其数,咬得她浑身不舒服,正巧看到这里个小湖,便打算先洗个澡,再换回自己的衣服。 哪料想,这才洗一半,竟然杀出来了个小贼头。 楚宁的耳朵自动过滤掉‘小母鸡’三个字,再将‘姨娘’两个字放进心里,唇边漾起几许笑意,故意吓道:“我听说,这湖里有水蛇。” “……那你还不滚!!!” “我为什么要滚?!!” “老娘要穿衣服……” “你穿你的衣服,我看我的风景,可有妨碍?”楚宁故意占点嘴上便宜,眼看谢云竹一幅被逼急的模样,摇头失笑,动了动脚,正要转身离开。 哪料想,谢云竹突然从水里站起来,挂着一身水珠上岸,故意挺了挺身上的傲然,当着楚宁的面,施施然的换上衣服。 “身材很不错哦……!”谢云竹动作施然大方,楚宁也看得光明正大。 然而,一声夸赞尚未说完,谢云竹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枯木棍,劈头盖脸的就朝楚宁打来,边打边骂:“就你个半大的小母鸡,也敢占老娘的便宜?看老娘不好好教训你!!!” 顿时,什么杀人回忆过去……各种情绪,统统飞散,楚宁只顾着抱头鼠窜。 孙兴等人本想去阻止,却被何伍拉住,劝道:“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场面有点眼熟吗?” “好像是有点……”孙兴摸着脑袋想了想,傻笑道:“好像以前大当家生气揍人的时候,也是这般场景……” 于是,楚宁就这样被谢云竹拎着棍子赶回了紫竹寨。 晴儿正带着一群老弱,拿着竹枪守在寨门口,眼看着楚宁被谢云竹灰头土脸的赶回来,还以为是吃了败仗,当下便带着一群老弱围了上来。 这些老弱最近都能吃饱饭,又没干什么别的活儿,被闲养的这阵子,都跟着练过一阵子,此刻摆开竹枪阵来,也有那么几分模样,看得谢云竹心中一动,扔下手里木棍,对晴儿笑道:“小丫头,让你们二当家说话。” 楚宁正被晴儿护在身后,此刻被谢云竹点名,只好站出来,无奈道:“谢姑娘,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你得叫老娘谢姨!”谢云竹柳眉一挑,怒声道:“从今往后,老娘要在这里住下!你得负责老娘吃饱喝足穿暖和!” …… 这突然间就多了个姨,还要负责她吃穿住,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楚宁忍不住抬头望天,摸着自己抽疼的心口,悲痛问道:“那我有什么好处?” “等老娘想起来了,再告诉你!” 不等楚宁答应,谢云竹便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大摇大摆的走进寨子,在里面转了一圈后,最终宣布寨中的那间四合院,成了她的地盘。 188.188章 此为防盗章 野狼寨加入进来的人, 显然很不适应紫竹寨这样的作法,他们几乎在锅盖揭开的那一刹那就冲了上去,如果不是旁边有人有拿着刀守着,楚宁丝毫都不怀疑, 这顿晚饭会最后会因为争抢而殴打起来。 对比起紫竹寨众人的温顺,野狼寨的这些人被赶离旁后,立刻就气势汹汹的朝楚宁这边围将过来,一直守在楚宁旁边的孙兴何伍二人见状, 差点拿拔刀相向。 “你们想做什么?”楚柔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挡在了楚宁前面, 怒声喝道:“全都给我站住!再往前走一步, 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群人推推攘攘,交头接耳间, 最后推了一名个子高大, 看起来颇为强壮有力的男人出来说话:“我们就是想吃饭,刚才二寨主才答应了要给我们吃饱吃够的,可现在, 你们的人却把我们从锅边赶开……” “只是让你们别围到锅边去而已,你们有听到谁说, 不给饭吃了吗?”楚宁从后面走出来, 冷眼凝视着那个被推出来代头的男人, 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陈福……” “好!你叫陈福是吧?从现在起, 你带着你身后的六十七个人, 到寨子那边的平地上, 抱着头蹲下去,再站起来,做三百次!”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也不需要告诉你们为什么,做完了就立刻有饭吃,如果不想做的,那现在就可以从我紫竹寨里出去。”楚宁冷声说完,转头对楚柔道:“此事由大寨主监督,谁要是敢不听话闹事,那就把头给我切下来,挂到寨门上去示众。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紫竹寨的饭虽然好吃,但规矩,得按我的来!” 楚宁说完,就带着孙兴何五离开,在楚柔怒视和紫竹寨众人棍棒的威胁之下,陈福等人看着那些没有被动过的米饭,终究还是咽着口水去做足了三百个蹲起。 等他们做完蹲起过来,紫竹寨众人已经吃完了晚饭,在霍蕴书的安排下,将洗净的碗筷,借给了这些新加入的人。 直到此时,陈福才隐约的明白,为什么紫竹寨的人要先吃饭,为什么楚宁会那么生气的让他们去做起蹲。 因为,楚宁把他们当成人看。陈福简直可以想像,霍蕴书没有安排人拿着刀守在锅边,他们这些已经被饿了好多年的人,会以多么凶狠而狼狈的姿势冲上去抓抢。 人要吃饭,要用碗筷。 人要吃饭,要守规矩。 这是陈福在紫竹寨来的第一天,明白的一个道理,或者对于他而言,这不能算是道理,而是一条生存法则,而他陈福,向来就是一个依靠法则而生存下来的人。 野狼寨的生存法则,是弱肉强食,所以,陈福凭借着自己超过常人的力气,抢到了足够多的吃食,长成了一副比平常人强壮的身体。 紫竹寨的生存法则,是规矩,而他陈福今天守了规矩,吃到了足足三大碗白米饭,这是他在野狼寨里抢都抢不来的份量。 所以,当陈福将这三碗白米饭吃完的时候,他学着那些紫竹寨的人,去将碗筷洗得干干净净,甚至在将碗筷还回去的时候,还特意的用身上的破衣服,将碗筷再擦拭了一遍。 此刻,夜幕降临,在一顿难得的饱饭之后,众人兴致极高,罕见的点起了火把,围在了寨中的那块平地上,听着那几个跟着楚宁和霍蕴书下山的汉子们,讲着山下累累白骨的世界,听他们讲着二寨主在山下卖牙刷赚钱买米粮的事情。 讲着讲着,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说书先生的故事肯定是真的,二寨主肯定是从神仙那里得到了制刷的手艺,不然的话,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卖得这么多钱? 其实,他们也并不知道楚宁实际卖了多少钱,更不知道楚宁在白家,一口气定整整百石粮食,而这三车粮食,还只是其中的一小部份。 他们只看到,二寨主只是在街上卖了三天的牙刷,就买回来了三大车白米。 如果二寨主以后经常去山下卖牙刷,那他们岂不是永远都不会再为吃饭而愁了? 众人如是想着,甚至有不少人,都在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赶明儿也要去猎山猪,也要去学制刷手术,谁不知道,那孙兴何伍二人,这次可是每人都得了整整一贯钱的好处。 新加入的众人,虽然还不能完全融入紫竹寨里,但此时也能够加入一些话题,比如陈福,他就立刻表明,自己很会打猎,还会耍几下花枪,甚至还当场表演了几手,引得众人轰然叫好。 也有些新加入的人神色木然,显然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还有些人正在冷眼旁观,眼里闪动着各种光芒,不知道在计算着一些什么。 霍蕴书将这一些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最后在散场的时候,将这些人全部安排住进了寨子里那间原本放置纺车的四合院里,又找了些破布烂被的出来,以作简单的安置,直到时近子夜,他才将这些琐事安排完毕,踏着一身夜色,来见楚宁。 此刻的楚宁,正低着头在写着什么,见得霍蕴书进来,她吹干墨迹,将纸笺装进了右手边的一只雕花奁。 那只雕花奁霍蕴书见过,与房间里的那面铜镜一般,都是前寨主夫人遗留下来的物什,十分精致,即便是现在已经十多年过去,拿去市面上,依然能够卖出个好价钱。 楚宁将纸笺装好,又给霍蕴书倒了一碗清水,两人相对而坐,问道:“霍叔可将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已给他们安排他们歇息了,那三百下蹲起,着实让他们费了些体力,现在都已经睡着,鼾声四声。”霍蕴书忙进忙出,又累又渴,一口气便将整碗水喝了个干净,边给自己续第二碗,边道:“大当家那边,也安排了一些强壮的兄弟们负责守备粮食和夜巡。” 两人正说着,楚柔便端着大碗白米饭进来,显然也是忙来忙去饿狠了,丝毫不顾女儿家的形象,边走边大口往嘴里吃。 “晴儿呢?”楚宁问。 “晴儿正在门口,马上就到了。”楚柔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又把头埋进了碗里,风卷残云一般,便将一大碗白米饭吃了个精光。 楚柔吃完饭,正要去放碗,见晴儿已经抱着一累薄册进来,便将碗筷推到一边,起身去帮忙。 于是,整个紫竹寨,如今权责最高的四人,就这样围坐在一张破旧的四方木桌旁,在一盏旧油灯的照耀下,在一只还没来得及清洗的土碗的见证下,就着四碗清水,第一次展开有关紫竹寨发展的讨论。 “宁儿,你怎么会留下野狼寨那群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楚柔的言行与她的脾气一般,风风火火,想到什么就问什么:“这样一来,我们得浪费多少粮食养着他们?就你拉回来的那三车粮食,瞧着虽然多,但真吃起来,也不过是十天半月的事。” 霍蕴书也跟着说道:“长久这样下去的话,寨子里的旧人也会有想法。” 楚宁看着两人,想了想,道:“不过才六七十人,即便是他们把家人都接了过来,估计也不会超过两百口。以我们现在手上的资金来看,满打满算五百口人,半年的口粮完全不成问题。” 楚柔问道:“那你到底想将他们留下来做什么?就这么白养着?” “当然不是。”楚宁反问道:“你觉得野狼寨这些人,跟我们紫竹寨的旧人比起来,如何?” “比起紫竹寨的人而言,这些人更要凶很野蛮些,都是些打家劫舍见过血的。”楚柔还没想明白,霍蕴书已经开口道:“所以,宁儿是想……” “对,之所以将他们留下来,就是这个原因。”楚宁道:“如果说紫竹寨的人,都像是只为温饱的羊,那么,他们就是想吃肉的狼。” 而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下来,最需要的就是凶狠的狼,哪怕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他们反咬一口,但楚宁不得不冒这个险,否则的话,不但是她,连整个紫竹寨,迟早都会消逝于世界。 如今有了本钱,楚宁也就能多做安排,防范于未然,免得真被青龙寨杀上门来。 在这个小山寨里,盐是很贵重很奢侈的东西,哪怕是里面还掺合着大颗大颗的沙粒,却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吃得起的,哪怕是像楚柔楚宁这名誉上的当家人,也不是每顿都吃得上盐。 189.189章 此为防盗章  “嘻嘻, 不管她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 反正那些胭脂水粉什么的,都是我的。” “十一妹,既然你要了胭脂水粉,那珠宝首饰可得归我,其她人,可谁都不许跟我抢!” “二姐,你都是嫁出白家的人了, 怎么还回来跟我们这些妹妹争这么点小东西啊?” “哟, 六妹?说得你好像没嫁似的?也不知道今天是谁眼巴巴的跑回来, 不就是等着拿老九带回百年人参?” …… 待杜大管事带着人将东西抬进来时,只见里面十三个大小年岁不一的女子,已经撕打了起来,待他一声吩咐, 让从者将抬着的箱子放下,尚未来得及招呼,便被这群女子挤了开去。 “这是我的!” “放手!这是我的!” “不放!老七,帮我!” “十一,快抓她!” …… 眨眼间,众女子又是撕打又是抢夺, 闹成了一团, 杜大管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吩咐旁边的随从要仔细盯着众人抢夺之物, 再拿来了纸笔, 将那些被瓜分掉的物什么一一做好记录,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整了整衣衫,朝院中那唯一没动手的中年女子拜道:“小人杜敏,见过夫人!” “哼!”那中年女子凌利的看着杜敏,阴阳怪气道:“杜敏杜大管事,你终于看到本夫人在这里了?” “还请夫人莫怪,权因大当家交代过,一定要将诸位娘子们拿到的礼册都记得清楚,故耽误了一些时间……” “大当家!大当家!你们眼里,就只有那个贱俾生的……” “小人还有些要事,请夫恕罪,容小人先行告辞。” 实在是不忍听这些污言秽语,杜敏在送将一只精美的雕花漆盒之后,立刻带着从者离开,方才步出内院,便听见里面传来了咒骂声,和着‘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震耳欲聋。 杜敏回头看了一眼,叹着气摇摇着,便带着几名从者一起来到了东面的书房外,守值的青衣小侍女立刻过来替他打理衣物,连衣服上的几缕不知从哪里带来的毛发,都被拍打得干干净净。 洗过手,又将上面的水渍擦干抹净后,杜敏才推带房门,迈着不徐不急的步伐进门,对着那伏案看书的白衣女子禀报道:“大当家,礼物都已经送给夫人和小娘子们……” “她们可喜欢?” 白夙听罢,头也不抬,随口问了一声,也没等杜管事的回答,突然眉着皱头,右手紧握成拳,狠狠拍着桌面,冷声咆哮:“去把管粮行的那只猪给我找来!!!” “是!” 杜管家立刻应身退出,走远后才敢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急忙吩咐自己的随从去马厩牵马,正在等候时,却一行数人从西院走了出来,而当先之人正是白府三爷白卓。 “见过三爷。” 杜管家虽然是白夙身边的人,但对这白家其他人,却也是礼数周全,与那白卓见过礼后,便看见白卓身后站着一个白胖小个子青年,急忙对他说道:“六管事,大当家正要找你。” 这六管事是从父辈就卖身给白家的私奴,其父被前当家赐白姓,他便也随白姓,名长忠。 白长忠听得杜管家如此一说,面色一变,仿佛已经料想到出了什么事,有点魂不守舍。倒是白卓大笑一声,带着六他魁梧大汉,迈着大步招摇着来到了书房。 杜大管家正要阻挡,但他没有随丛在侧,难以敌众,一个推攘间,就被推到了一旁,却在低头弯腰之际,看到白卓身后带着的几个大汉,皆将右手藏在了袖中。 不对劲! 刹时! 杜大管家心中一颤,张口结舌间,正要惊呼出声,却又在刹那间,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口。 白卓头带白玉小冠,身着宽袍大氅,腰系缀玉宽带,乍看起来,端是富贵非凡。 一路趾高气昂的来到书房门口,却被那侍立的青衣侍者拦住:“三爷,您这满身酒气的,可不能进去,大当家不喜……” “滚开!”白卓勃然大怒,一拂袖将那女子扇倒在地,怒声骂道:“大当家!大当家!从今天以后,三爷我就是你们大当家!” “是吗?” 清清冷冷的女声从房内传出,听不出喜怒,却让白卓在刹那间,收回了正要打向侍女的巴掌。 “进来让我白夙看看,未来这白府的大当家,是什么模样?” 白卓下意识的便举步进门,走到距离白夙十数步的距离,便自觉停下,他看了看正身端坐案后胡椅的白夙,再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人,突然大着胆子,又向前走了一步。 唰! 一声轻响! 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柄巴掌长的小飞刀,钉在了距离白卓脚尖前不足半寸远的地方。 “白卓,其实,你若是敢再往前走半步,我立刻就可以将这白府大当家的位置让给你。” “真的?” “绝无虚言!” 白卓闻言,眼中一亮,抬了抬右脚,却又犹豫的看着那柄兀自颤抖的飞刀,吞着口水,将房间里打量了一圈。他知道,白夙这些年之所以敢在东莱横行霸道,就是因为身后养了些武艺高强的暗卫,但他却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些传说中的暗卫,除了那些将他吓破胆的飞刀。 要不要赌一把? 白卓犹豫了半晌,还是将脚收了回来,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躲到了身后几人当中。 “后面的几位好汉可面生的得紧,不过,白某今日还有要事,烦请诸位稍等片刻。” 将白卓的窝囊尽收眼底,白夙‘啪’的一声,将摊开在桌案上的账薄扔到了白六管事的面前,冷声质问道:“白长忠,你是猪吗?这么一本账册上面,就出现了四处错误,我要你何用?” 白长忠‘啪’的一声跪下,魂不附体的翻开账薄,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身后,却被白卓畏畏缩缩的躲开,只好颤抖应道:“我……我……” “如果只是账册有误,就当白养了一头猪,我也就认了。”白夙丝毫不给这个家奴的颜面,将自己被誉为‘阎罗’的冷酷无情展现得淋漓尽致:“但为什么,在秋收后整一个多月的时间,你所负责的粮行,却颗粮未进?” 这才是白夙最生气的原因,在她当初离开黄县之前,曾再三叮嘱,让白长忠一定要把握住时间,多收些粮食囤积,却没料想到,这素来胆小怕事的白长忠,竟敢违背她的吩咐。 “大……大当家……” 白长忠此刻半是后悔半是期望,后悔的是,当初自己竟然被三爷随便几个许偌就收买,期望的是,三爷这事儿若是成功,那白家大管事的位置,非他莫属。 如此一来,白长忠心里很是挣扎,他素来性子软弱,胆小怕事,此刻背后被几把刀逼着,既不敢出卖白卓,也承担不起白夙的怒气,只好在那里一个劲的颤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竟然呜呜的哭出声来。 被白卓带进来的几个壮汉,在进门前面带凶光。他们原本都是双手染满鲜血,要吃断头饭的人,却被萧泽从牢里弄了出来,好酒好菜的养着,为的就是替他办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 早在很久之前,从白夙回来坐上白府当家之位开始,萧泽就已经在查探白夙的情况,后来综和一系列的试探来看,萧泽发现在白夙的身边,有可能存在一支神秘的暗卫。 原本按他们事先的计划,为了确保这一次的刺杀万无一失,只要一走进这屋子,便由楚卓带着,将他们领到离白夙不到十步的地方,然后六名壮汉同时出手,势必要将白夙一击致命。 但为难的是,白夙有一个众所周知的怪癖,那就是,所有跟她同处一个空间的人,一定要焚香沐浴净脸净手,不能有丝毫异味,即使是将她这个要求严格做到,也绝不能近到离她十五步的地方。 这是一个很诡异的规矩,但至今为止,却无人敢破坏,即使是这六个面带凶光的大汉,在进得门来的那一刻,也莫明的觉得压抑起来。 是的,压抑。 直到此刻,他们才发现,这间书房里的光线,竟然一点都不像是大户人家的书房,即使是里面摆满了层层叠叠的书架书柜,但这晦暗不明的光线下,险得格外的阴森诡异。 谁都不知道,在这晦暗和阴森里,藏匿了多少刀光剑影。 那在雕花檀木书案后面,广袖白衣女子傲然端坐,神色清冷,语声森寒,仿佛完全不知道此刻危机就在眼前。 “既然你说不出原因,那就出去罢,从今往后,再也不是我白家粮行的执事。” 白长忠闻言大喜,连磕了三个响头,从地上爬起便退出房门,想要远离这事非之地,却在踏出书房的门槛时,听见背后的清冷之声传来:“从今天开始,将白长忠发卖到春风楼侍客,至死方休。” 不约而同的,在场所有人同时想起了一个名字——冷面阎罗!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外号,但毫无疑问的是,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觉这个外号放在面前之白衣女子的身上,没有丝毫的不妥。 春风楼,是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在场众人,没有谁不清楚,正因为清楚,所有人的背上,不自觉的爬上了几许寒意。 终于处置完了白长忠的事情,白夙像是突然想几了白卓和这几个大汉似的,随意问道:“几位还有何事?” 那领头的大汉下意识的便要回答说没事,却在即将脱口的那一刹那,不自觉得的咽了咽口水,将话也吞回了肚里,他突然觉得,如果这冷面阎罗若是知道自己这一群人的来意,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是被不知从哪里出来的飞刀割破喉咙,还是与那白长忠一样,被发卖到春风楼侍客,至死方休? “给你们两个选择。”众人心念未落,白夙很快便给出了选择:“其一,出去与我的部曲交手,如果死在他们手下,我替你们准备棺木收尸,不再追究为难你们的亲朋。其二,在这里向我出手,如果我没死,你们全都发卖春风楼。” 几名壮汉对视一眼,再看看正阻拦在他们前面的飞刀,不约而同的朝白夙抱拳作揖,最后同时转身奔向门外。 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和刀剑声,白卓突然跌坐在地上,大声哭骂道:“你们……你们这些懦夫,懦夫……” 这些人明明是萧家养的死士,事到临头,却改为了目标,白卓只是以为他们懦弱,却不知道,这些人是害怕活得比死更惨。 哭着哭着,白卓又想着白夙霸占着属于他的当家之位,享受着当家人的风光,享受着掌控众人的权利,心里恨意大起,竟生出了胆子,从地上拔出了那柄飞刀,朝前爬行了好几步。 190.190章 此为防盗章  楚柔一看之下, 心头火光大起, 随手抄起一根拇指粗的竹竿, 照着几人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打,周围好几人见势不对, 意欲上来劝阻, 都被她不客气的收拾了一顿。 直到霍蕴书闻声而来, 举手投足间, 夺下楚柔手中的竹竿, 将她推到一旁,这才罢手。 “到底怎么回事?下这么重的手,你也不怕打出个好歹来……” “打死了活该!” 楚柔满脸怒容,想到自己每天在外面拼死拼活,就是为了能让她们吃饱穿暖活下去, 而她们非但不懂得自己的艰难辛苦,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触及自己的底线,如若再不给她个教训, 怕是她明天就敢上房揭瓦! 在这个时代,挨打实件是件很平常的事情, 哪怕霍蕴书再怎么护着楚宁,也只能在言语上表示几句, 最让他头疼的是, 这两姐妹一个比一个的倔强, 谁都不愿意先开口妥协, 将事情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拿自己的女儿来作突破口:“晴儿,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当家说,这猪鬃是好东西,丢了可惜,便让我们做成了几支小刷子,说是小刷子在这淘米水里面泡上两天,泡去脏物和异味之后,就可以用来洁牙……”晴儿先看了看满脸倔强的楚宁,又看了看颇不以为然的楚柔,顿了顿,继续说:“还可以拿到山下去卖得钱财……” “就这猪毛也能卖钱?莫要欺俺不认识得钱……” 楚柔的话还没说完,霍蕴书挥手打断,向楚宁问道:“宁儿,你且说说,这小刷如何洁牙?如可卖钱?” 尽管很生楚柔的气,但楚宁还是分得清人,霍蕴书待她不错,又颇有见识,以后要跟他打交到的地方还很多,楚宁便将牙刷的用途和自己的想法简略的说了一遍。 “依你这般说来,果真要比柳枝和瓜瓤好用,也确是条生财的路子。”霍蕴书想了想,又道: “我这便去找些人来,尽量多做些小刷出来,正好过几天我要下山一趟,顺道拿去山下的集市上卖来试试。” 霍蕴书想到便做,当即带着孙兴何伍离去,霍晚晴人小鬼大,也跟在后面走了,留下楚柔楚宁两姐妹互相面对。 两人相顾无言,见楚柔并没有要道歉的意思,楚宁便自己回了房间,直到第三日霍蕴书要下山的时候才带出来,道是要一并下山。 霍蕴想拒绝,但见她已经束起长发,换了一身干练的墨色劲装,背上背着包袝,显然已下定决心的模样,知道自己肯定劝不动,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叫了孙兴何伍跟上来。 霍蕴书却是不知,楚宁在出门前刚刚做出了一个决定,她决定下山之后,就甩掉紫竹寨这些人,去过独闯天涯的好日子,再也不要回到这又穷又破又没人权的贼窝来。 晴儿也主动跟了上来,一行人七人,牵着三匹骡马,驼着三石剿好的山蚕丝,行走在蜿蜒的山路上边走边聊,倒也颇为和乐。 霍蕴书读书颇多,也经常在山下行走,算得上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他时不时的为楚宁讲讲山下各处的风土人情,又或者奇闻趣事,言谈之间,也涉及到一些自己的想法观感,越发让楚宁觉得此人颇具才学。 行至午时,一行人停下来休息进食,晴儿拿着饼子给楚宁送来,见她眉间颇有郁色,不像先前与霍蕴书聊天时神彩飞扬,便陪着坐在旁边,轻声问道:“二当家,是在想寨子里的事吗?” 楚宁自然不能说她在想离开紫竹寨的事,毕竟她前几天才答应了要让全寨人吃上肉。 “我在想,这山下的风景终究是不一样啊!” 这一路行来,楚宁终于亲眼看到了这山下的世界,甚至比楚宁想像中要更差。大片大片的沃土良田都已经已经荒芜到野草过腰,偶尔路过一间泥墙茅屋,都已经倒塌得不成屋样,徒然留着四壁,毫无人烟。便是从这东莱山上下来的这条路,都已经长出了及膝的杂草,偶尔一脚踩下去,踩中的不是路面,而是累累白骨……霍蕴书说,那些白骨的主人,要么是被饿死,要么是被杀死。 山上的风景虽然穷破,但似乎还那么一点底线被守住。可山下的世界却就不一样了,这是一个非常残酷的世界,残酷到没有道德和法律,既便是有,那也只是丛森法则,道德和法律,甚至连食物,都只属于这个世界最顶端的那些人。 所以,要在这样世界上求得生存,是非常的不容易,更何况是像楚柔那样的女子,没有倾世的容貌,也没有惊才绝艳的智慧,不但要照顾自己的亲妹妹,还要兼顾全寨上下数百口,带着他们在绝望中寻找希望。 所以,要不要原谅她呢?尽管楚宁一点都不赞成把压力转化成暴力,再强加到别人身上。不过话又说回来,在紫竹寨里虽然要挨打,虽然没人权,可好歹暂时也没性命之忧啊。 这样一想,楚宁觉得心里平和多了,继无动于衷、袖手旁观之后,独闯天涯的决定,又被她自己作废了。 回头正要再跟晴儿说话,,却听晴儿低声说: “二当家,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想告诉你,可大当家不愿我说。” “什么事情?”楚校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楚柔竟连她这个亲妹妹都瞒着,莫不是想谋财害命吧?不对,她现在没有财。 “在二当家醒来的前两天晚上,大当家去山神庙里拜神仙了。” “什么?”楚宁心中一惊,想起自己正是那前两天开始生病的,顿时心中大怒! 我去!这简直比谋财害命更可恶啊,莫不就是楚柔去求神仙的时候进错了庙拜错了神,所以才把她给坑到这个世界来? 虽然理智觉得可能只是场巧合,但感情上,楚宁还是觉得有些无法解释的蹊跷。 “大当家在那里跪了整整一夜,足足磕头三千,把额头都磕破了……” 那时候的楚宁一直昏迷不醒,孙兴何伍二人又因为自己的不仗义感到愧疚,便与心忧如焚的晴儿一同去了神庙。晴儿三人先拜完,准备离开时,发现了在隔壁磕得满头血的楚柔,这才知道楚柔竟在这里跪了一夜,磕了一夜。 楚柔也是真心疼爱这个妹妹,虽然总是让她不省心,但毕竟是同胞亲妹妹,虽然只是晚了半个时辰出生。 可惜的是,谁都不知道,这一夜跪求,求回来的人,连她这些磕头人是谁都不认识…… 如果楚柔知道会求回来一个连她是谁都不认识的人,她还会愿意去跪这一场,去求这一夜吗? 大抵是不愿意的吧?毕竟,自己可不是那个虽然作,却义气盈胸,遇难会让同伴先逃的楚宁,也不是那个会将猎物分享给全寨的楚宁。 现在的她,是被那个金钱社会洗礼过的楚宁,是那个总想袖手旁观的自私鬼。 “二当家醒来就忘了我们,大当家每次都躲起来偷偷抹眼泪,明明关心你,却躲着不敢见你,每次都趁你睡着了再去看你,她怕你追问她额头上的伤。” 晴儿叨叨絮絮的说着,只到霍蕴书过来宣布起程,才停下来看了一眼楚宁,却见她木然的站在那里,竟有些失魂落魄。 跟在队伍后面走许久之后,也一路想了许久,楚宁最后不得不承认,不得不小声的自己告诉自己,说:“楚宁,你错了……” 是的,她错了。 错在明知时空变迁,世界变幻,却依然固守自己,心心恋恋的妄想回到从前。 错在明明身份变化,却依然想守着回忆不放手。 所以,她错了。 彻底错了! 她可以固守自己,却不能不容入这个陌生的世界。 她可以守着回忆,却绝对不可以做到独善其身。 …… 晴儿没有听到楚宁的那句认错,却隐隐觉得,二寨主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但她还来不及多想,便听见霍蕴书在前面说:“蓬莱城到了!” 蓬莱城只是一座小村城,因当年汉武帝东巡,在此眺望海中蓬莱山,因此筑城以为名,后来此地的人口逐渐聚集,发展成了小镇的模样,但在十多年前,有大量的海寇在此持续作乱,于是大部份年青力壮的人都逃走,只留下一些老少弱孺在此等死,最后连官府的官史都不敢在此停留,几近空城。 海寇们见此地再无财物和壮丁可劫,便不再兴风作浪,又因此地近海,有城池房屋,方便海寇们上岸休息,一来二去,便成了海寇们来去自由的第二个窝点。 而原本从此地逃出去的青壮们,部份上了东莱山,成为了山贼,他们本与这些海寇们有着血深仇,但在食物和金钱的作用下,所有的仇恨都被淡化,互相妥协之下,将此地变成了交易之地。 他们互相之间交易着各种山海货物,但这些交易需要非常多的人力,那些原本被留下等死的人有了一线生机,他们为这些海寇山贼卖命卖力求存,十多年下来,老的弱的已死,而那些少的多数已经长大娶妻生子,再度让这个凋零的城市有了生机。 如今的蓬莱城的人口将近两千,又没有官府的管控和盘剥,异地的行商坐贾得到了消息,带着各式各样的货物和目的来此,竟然让此地逐渐繁华起来。 白家是最早来到蓬莱的商贾之一,他们一来,就在此地接连开起了各类店铺,并且迅速站稳了脚根,不管是山上来的还是海里来的,都会给他们三分颜面,而像紫竹寨这种夹缝求存的小山寨,更是将他们视作了衣食父母。 霍蕴书与白家丝绸店的掌柜很熟悉,那掌柜同样姓霍,单名昱,霍蕴书管他叫三叔,说是自己的远房亲戚,两人一见面就亲切的喧寒不停,直到霍蕴书将楚宁介绍给霍昱之后,三人才正式谈起这次蚕丝的交易来。 霍昱亲自验了这批蚕丝的成色,最后开出六贯钱的价格,让霍蕴书连说了好几次感谢,似乎这价格已经极好,但以楚宁参照自己那粗浅历史知识来折算,却发现这个价格,竟是连全寨人最基本的人工钱都没赚回来。 楚宁本想发表一下自己的疑问和意见,却很快便被霍蕴书支使到店铺的后面找账房领钱,如此一来,她也只好作罢。 支走了楚宁和其他几人,铺子里就只留下了霍蕴书和霍昱两人,霍蕴书先从自己的包袱中拿出了两个木匣送到霍昱面前,只说是小小心意,答谢霍昱这些年来对紫竹寨的照看。 霍昱笑纳,当常便打开了其中一个,却见里面竟只是一支小毛刷,不禁有些奇怪的看了霍蕴书一眼,他知道霍蕴书向来行事稳重,定然不会冒冒然的给自己送这个寻常东西。 果然,霍蕴书很快便给他解释了一番这个小毛刷的用途和作用,乍听之下,霍昱不禁啧啧出声,连连追问:“蕴书,我怎么瞧着这东西,都只是一支木柄猪鬃的小毛刷,怎的会有你所说的那作用?竟然还能防止牙疾?” 霍昱反复的看了好几遍,再放到鼻间仔细闻了闻,道:“用的是猪鬃毛,可闻起来非但没有猪豚那等脏物的臭味,反而隐有稻米的清香……” 任由他以各种方法查验和追问,霍蕴书就是笑而不答,直到后来,霍昱竟然端来了水和青盐,当场试了试,仔细感觉了半晌,方才信以为真,并连连赞道:“如此小东西,用起来却比那柳枝瓜瓤方便又舒服,即便是不能防止牙疾,却也是用得。” 又将那只牙刷反复查看了许久,霍昱方才郑重的装回盒子,回过神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看着霍蕴书的双眼,满脸严肃道:“蕴书,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191.191章 此为防盗章  楚宁知道。 这是一场将用血与火来书写的战斗! 这是一场只能胜不能败的战斗! 所以, 在战斗来临之前, 全寨人手,无论老弱妇孺都拼命的训练, 在战斗来临时他们毫不畏惧,紧握手中长/枪,满腔愤恨的盯着冲杀过来的敌人。 五百米! 三百米! 两百米! 近了! 再近了! 随着楚宁拔剑指剑,列于阵前,身为前锋的楚柔提刀怒喝:“杀!” “杀!” 紫竹寨一千零八十寨众同时怒喝,声音响彻云霄,前面三排寨众长/枪齐腰端平, 而后面三排人则枪刃斜斜指天,战意昂仰。 “杀!” 第二声怒喝响起,紫竹寨众整齐跨步,杀气凛然!——是为复仇!也是为了生存! “杀!” 第三声怒喝响起,双方阵前交汇,紫竹寨阵前三排寨众同时握枪平刺! 是的!斜刺!就如同在这之前,众人每日训练的那般, 奋力的、简单的握枪向前斜刺! 但随着紫竹寨众这简单的一刺, 萧玮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意外得来的这个仙术阵法, 这个让天王寨都没能讨到好的阵法, 此时在紫竹寨面前, 竟如纸老虎一般, 不堪一击。 是的!不堪一击! 随着紫竹寨的这一声怒喝,这枪尖微泊的斜斜一刺,最先冲杀到阵前的那一排海寇,竟然无一例外的被刺中刺伤倒地,而紫竹寨众人,却毫不眨眼的拔回长/枪,伴随着杀声,再次刺出! 在此时此刻,紫竹寨众人的动作是整齐的,是冷静的,也是麻木的! 就在这短短两声之间,萧玮竟然损失了数十人,他甚至顾不得去找严三的麻烦,亲自冲到阵后,督促进攻。 直到此时,被列于阵前的众海寇方才明白,原来这紫竹寨传说中的阵法竟然厉害到如此地步,他们每一个攻到紫竹寨阵前的人,都必须同时对付至少十个以上的枪尖。 面对这密集如林的长/枪方阵,他们胆怯了,他们害怕了,但他们退无可退,因为,他们的大首领——萧玮,萧家六爷,正带着十数名弓箭手在亲自督战,他们是萧家精心训养的曲部,他们是萧家最大的依仗,他们……退无可退! 在弓箭的迫逼下,海寇们发动了更为猛烈的进攻,而紫竹寨的严密枪阵所带来的优势逐渐开始被打破,而海寇们也找到了暂时克制枪阵的方法,他们一方面猛烈的进攻,以人们吸引对方的攻击,一方面派出短兵武者,近身破阵。 很快,紫竹寨枪阵第一排的人几乎死伤过半,他们都是以前被楚宁带去见过血的人,可以说是如今紫竹寨里的战力骨干,每牺牲一个,都是整个紫竹寨的损失,但在这场战斗中,他们却不得不勇敢的站在第一排,以血肉之躯来抵挡海寇的刀刃。 因为,他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妻儿战斗——这是在战前这半月以来,二当家每天晚上,都会反复给给他们宣讲的内容。 只要赢了这场战斗,无论他们是生还是死,他们的妻儿,他们的父母,他们所牵挂的任何人——都可能得到紫竹寨的抚养,过上衣食无忧,风雨无惧的生活! 二当家是仙人选中来救他们于水火的人,二当家是能让他们吃上饱饭、穿上新衣,能让他们在绝望中看到希望。 所以,二当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们的信念! 杀!杀!杀! 倒下的人越多,地上流躺的鲜血越多,紫竹寨上空的‘杀’声却越来越响亮,随着每一声杀气四溢的怒吼,前排不断的有人倒下,而后排不断的有人补上空缺。 陈福因为之前受过伤,他原本是被安排在第三排的,此刻排在他前面的两个人都已经倒下,眼看着身前出现了空缺,对面的海寇冲将过来,他几乎想都没来得及想,立刻便一步上前,长/枪斜端,刺向了那个冲将过来的海寇。 在解决了那个海寇之后,陈福终于有空闲用眼角的余光,将阵前打量,他发现,对面的海寇们早就被杀破了胆,如果不是被身后的弓箭手逼迫着,只怕早就已经四下逃散。 所以,此刻胜败的关键,就在那些弓箭手身上啊,可大当家和二当家她们知道吗? 陈福很想将这个想法传达给大当家和二当家,但二当家素来是个讲规矩的人,早就已经告诉过他们,要听从指挥,如果他在此时冒然有所行动……可这个时候…… 左右思量了片刻,陈福很快便下定了决心,趁着又解决掉一个海寇对方还没能再次有人扑杀上来的空当,他向身后做了一个手势,那是二当家亲自教会他们的战术手势,属于他带领的三十个紫竹寨众,立刻得到他的指示,紧跟在他身后,列成了三个纵队,主动杀进了海寇中央。 正在阵后观战的楚宁,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陈福的意动,她略一思索,便已经明白了陈福的意图——他是想凭借自己的枪法,直接冲破海寇的阵形,去杀掉那些督战的弓箭手? 想到此,楚宁不由得抿紧了嘴唇,右手微举,也做出了一个手势。 “刘哥,二当家下令突袭!” 就在楚宁做出战术指示的同时,战场左边山侧的树林里,刘长贵正在远眺着战场,眼见着紫竹寨从优势打到平势,再到陈福突然异动,他就知道,自己要行动了——因为,在战前的时候,二当家亲自来与他讨论过与海寇的对阵方案,当时并没有说过安排陈福带人直破敌人正中。 跟着刘长贵埋伏在树林里的,并不是什么强援,而是一些紫竹寨的妇孺。为了这次战斗,只要高过车轮的人,都被楚宁安排了训练,以作不时之需。 这些人原本弱不经风,都是活在生死边缘的人,她们在经过紫竹寨这段时间的生活之后,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瘦弱,但也没有正常生活里养出来的强健,只能说是勉强能够看到几斤肉的活人。 而此刻,这些才吃了几天饱饭的人,就这样被送上了战场,直接面对死亡。 当她们在刘长贵的带领下,冲出树林的那一瞬间,楚宁默然的闭上了眼睛,但她很快又睁开,擦掉了眼角滑落的眼泪,又做出了一个战术指示。 “换阵!” 随着何伍一声大喝,楚柔在阵前接令,紫竹寨的战阵从当中一分为四,分别以楚柔和陈福为前锋,发动了主动冲击。 萧玮没料想到紫竹寨还有伏兵,当左侧山森里的喊杀声响起时,他本来就对紫竹寨有些惊惧的心开始动摇,几乎是在下意识的便选择了撤退,但想到整个萧家对他的厚望,他又忍住了逃跑的想法,亲自提刀砍杀了几个人头,紧接着,一抬眼间,但瞧见了紫竹寨后,那个身着旧皮甲,骑在马上的年轻女子,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咬牙彻齿的狠笑一声,便吩咐自己信任的亲卫带着五个弓手,想绕过正面战场,去将那女子捉住。 随着那亲卫和弓手一行五人离开,众海寇在紫竹寨正面主动冲锋和侧面袭击之下,终于开始节节溃败,他们甚至已经顾不得身后有弓手在督战,自己冲乱了自己的阵形。 192.192章 此为防盗章 他们是一柄利剑! 但同样的, 他们可能在伤敌的时候, 会伤到自己。他们今天可以为了吃饱饭, 转身投入紫竹寨,一旦某一天, 他们拥有了其它的目标, 那么,也会毫不犹豫的离开紫竹寨。 所以, 霍蕴书和楚柔两人,都不看好楚宁的这个决定, 可他们又不得不承认,已经多年没见血的紫竹寨, 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们都知道,在不久的将来, 紫竹寨和青龙寨, 必然会以武力来决定生死存活。 比起楚柔在武力和安危方面的担忧, 霍蕴书和晴儿在财物上的担忧也是很急切的,特别是晴儿, 这孩子是穷怕了,她每次想到要白养这么多人吃饭,就觉得心好痛, 此刻又打算跟楚宁再提提这个问题, 想要把这些人弄去采蚕茧, 却没想到楚宁一看她要开口的样子, 立刻就说:“晴儿的事先不说, 反正钱财方面,我们暂时不缺……” 晴儿觉得,必须让楚宁正视这个问题,必须让她明白,钱不能乱花,人不能乱养,所以说得很严肃:“二当家!照你这样下去,不久以后肯定会缺!我们不能只看现在,要看将来……”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楚宁也算是比较了解晴儿的性格了,她知道这孩子拗执,如果自己不能够说出一个能让她安心的理由,那今天就别想她放过自己,于是,只好说道:“大概三个月之后,我们还会有一笔进账。” “嗯???”晴儿瞪大眼,兴奋问道:“多吗?大概有多少?有没有白家这次给的多?” 这孩子是钻进钱眼里去了吗?竟然连什么原因进账都不问,直接问进账多少,还拿白家这次的交易来做参照物……胃口已经被养得这么大了吗?是谁前几天数着几个铜钱,都还开心得笑眯了眼…… 那着晴儿那满脸期待,楚宁不忍让她失望,于是问道:“大家觉得用牙刷沾着盐刷牙,舒服吗?” “当然不太舒服!”楚柔估计已经忘记,自己因为牙刷的事情,还将楚宁揍了一顿,此刻第一个出来发言:“刷着刷着就会掉几根毛到嘴里不说,还有可能会刷得嘴里出血……” 见霍蕴书和晴儿也跟着点头,楚宁摊道:“所以,我想弄出一种东西来代替青盐。” “什么东西?那你还在这里说什么?怎么还不快去弄?” 看着这异口同声的三人,楚宁只得无奈的苦笑一下,敢情他们把自己当成万能的了?他们以为这钱就真的这么好赚? “现在想弄也弄不出来,我们没有材料。而且,即便是现在弄出来,对我们而言,也不是最好的时间。”楚宁只好详细解释道:“白家才拿到制刷手艺,还没能大量生产和贩卖,使用牙刷的人都不多,又有谁会来用牙膏呢?再说了,白家这才拿到制刷手艺,正准备大展身手,我们就急急忙的再把牙膏送上去,你们觉得,白家会怎么想?会怎么看待我们?” “他们会觉得我们很急切,会猜测我们是不是很需要钱,会打压价钱……”霍蕴书立刻就想明白,向楚柔和晴儿解释道:“所以,宁儿说三个月以后,是因为,她要看看白家这三个月的贩卖情况,也只有等这段时间过去,有大部份人都在用牙刷之后,才是推出牙膏的最好时机。” 这样一说,楚柔和晴儿也都明白了些,虽然都还是觉得有点不以为然,但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 接着,楚宁就铺开了一张白宣,上面已经画好了模竖相交的表格,对在场众人,讲解起了后世的左借右贷记账法。 在楚宁看来,紫竹寨如果能够度过眼下难关的话,将来必然会下山去谋求生路,到时候,不管她们是靠什么门路谋生,如果还是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就必然是会涉及到账目问题。假如摊子越做越大的话,账目必然也会越来越复杂,如果还是依靠这个世界的记账法来,那必然会出现很多她无法兼顾到的漏洞。 所以,必须趁现在还有时间,先把根基打好,即使是无法让他们在短时间内就学会使用阿拉伯数字,但也必须让他们将这种记账法的原理和规则弄明白。 次日一早,楚柔打着哈欠起来,就看见楚宁正在教晴儿背那劳什子的记账口诀,她昨晚也被楚宁逼着背了半宿,此刻醒来,却是一句都没能记住,于是心里一想,便提着刀出了门。 正想去拿竹篓招呼人手去山里,却没想到霍蕴书已经神清气爽的走了过来,说是从今天开始,全寨子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不用再去采蚕茧剿丝。 “不采茧了?”楚柔顿时瞪大眼,狠狠道:“她到底想干嘛?昨天收了一群人来吃白饭,今天连蚕都不采了,她这是想坐吃山空吗?!!!” “宁儿的意思是,想让你教他们练习武艺。”霍蕴书不紧不慢的笑道:“昨天惹到了那个青龙寨的夫人,又放走了野狼,他们迟早会回来找事,所以,宁儿就想着,干脆让自家兄弟们专心把武艺练好,到时候,不管谁来,我紫竹寨横竖都是不怕的……” “是这样吗?”虽然觉得霍蕴书这样的说法可以接受,但楚柔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却没有再往里深想,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叫来了几个常跟着她办事的心腹,拎着刀枪棍棒,敲着铜锣把寨子里所有人都叫了过来。 等所有人到齐,楚宁也已经来到了寨中的平地上,在她的示意下,霍蕴书和楚柔带着人,连敲带打的让所有人排成了横竖较直的方阵。 好在这里是山寨,也不是后世的辫子朝,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重,一群男男女女排队站在一起交头结耳,皆目带好奇的望着楚宁,本以为她会有什么话说,却没想到,她竟然一声不吭的站在前面,盯着在场的男男女女仔细看。 这一站之下,竟然足足站够了两个时辰,楚柔和霍蕴书带人着一些身强力壮的人,手持棍棒守在四周,谁敢乱动谁就会挨打,而那些身体差点的人,在这么长时间的站立之后,竟然晕倒了好些个。 两个时辰之后,在场将近四百人里,还能够站得稳的人,竟然不足半数,楚宁从这些人里面挑挑选选,最后选出来了三十个健妇和一百二十个壮汉。 下午的时候,便由楚柔带着这些人,一直在寨中的平地上走来走去,引得全寨的人争相围观。 “他们这些人,怎么竟然连左右都分不清?”听着那七零八落的脚步,再看着那乱得不像话的动作,楚宁实在忍不住黑了脸,对霍蕴书道:“难道没有让他们把口令都记住、分清楚?” 霍蕴书想了想,摇头道:“恐怕有点难,他们平日都是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哪有心思去记这些口令?我瞧着他们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只怕是全都想着晚上吃什么去了。” “就不能换一种方便又易记住的口令?”楚宁想起以前自己听过的一个练兵故事,问道:“比如说,喊草鞋,就伸左脚甩右手,喊布鞋,就伸右脚甩左手。” 霍蕴书立刻就把这话带给了正在发号施令的楚柔,楚柔已经喊了半天,嗓子都快干得冒烟,心里早就积了不少火气,此刻从这话里听出了楚宁的不满,忍不住怒声道:“她就在那里想一出是一出,说得简单,你看这些人,大部份都打着赤脚,哪里来的草鞋布鞋让他们分?这不是搞得更复杂了吗?” “那依大当家您的意思是……”霍蕴书也觉得楚宁这提意不好,但又不想就这么回去对楚宁说,于是道:“要不大当家您出个主意?” “依我看啊……”楚柔盯着面前这群人,这群人小部份在看她,大部份则盯着那些正在刷锅洗碗,准备煮晚饭的人,于是心里头便有了主意。 “你们都给老娘听好!”楚柔大喝一声,按刀而立,恶狠狠道:“老娘喊一声‘碗’,你们就伸左脚甩右手;老娘喊一声‘筷’,你们就伸右脚甩左手;谁要是出错了脚,甩错了手,今晚就别想吃饭,都听清楚了没?” 一听到吃饭的问题,在场所有人都转过了脸,望着楚柔答道:“听清楚了!” “记清楚了没?” “记清楚了!” …… 霍蕴书见楚柔已经想出了办法,便回到楚宁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身后传来了楚柔的号令:“碗筷碗、碗筷碗……碗……筷……碗……” …… 刹那间,楚宁满脸黑如锅灰,对霍蕴书咬牙切齿道:“这就是方便又容易记住的新口令?!!!” “咳!咳!咳!” 霍蕴书忍不住连连咳了好几声,尴尬得说不出话来。虽然他也没想没明白,楚宁为什么明明说的是要让寨里的兄弟们练习武艺,却非要让楚柔带着他们,像一群傻子一样在那里练走路,但是一群喊着‘碗筷碗’的人在那里练走路,岂不是显得比傻子还要更傻? 没想到的是,那边的情况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在楚柔带着走了几遍之后,基本上都没有人再出错脚、甩错手,更是热情高涨,自发的跟在楚柔后面一起大声高喊。 于是,在接下来的许多天里,紫竹寨内的平地上,出现了一道奇景。 前面一个身材高挑,腰挎长刀的女人在怒吼:“碗筷碗、碗筷碗……” 后面跟着一群男女,整齐的甩着手脚,齐声咆哮:“碗筷碗、碗筷碗……” 直到托天梁把细节都安排完,通天梁才开口道:“二柜说的话,便是老子要说的,谁若是敢不听,老子的刀可不会认人。顶天梁、应天梁,你们俩带着五百青龙寨的弟兄,跟着老子在前面拦人。黑虎寨、石岩寨……的兄弟们,就跟着二柜在后面包抄。大家伙都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出发!” 193.193章 此为防盗章  “这次多亏三叔鼎力相助,否则的话, 也不可能成事。”霍蕴书也展颜一笑, 又朝霍掌柜施礼拜谢, 随后才向楚宁道:“这白当家到底还是有些财大气粗,不过是请个大执事, 竟然开出百贯的高价月钱,不过, 宁儿你也真是,怎的如此果断拒绝?我倒觉得,白当家的提议倒也可行,你先入白府做事, 让寨里的兄弟们都寄身部曲,待过些时候再放良出来,正好可以给换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尽管这东莱地界山贼海寇横行, 但贼究竟只是贼,再怎么武力横强、衣光鲜亮, 也抵挡不住来自世俗众人的眼光,更掩藏不住那些被铭刻在内心最深的自卑感觉。 如果这个世界安宁和谐, 人人皆温饱无忧、欢笑度日,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贼寇横行? 所以,光明正大的身份,是他们在满足温饱之后, 最大的渴望。 “不妥!”霍蕴书方才说完, 楚宁立刻就摇头否决:“白夙虽然是这么说, 可若真是这般行事,到时卖身契在她手里,放不放良都是她说了算。我不能拿全寨人的身家性命,来赌她这个商贾当家的一言九鼎。” “宁姑娘说的是!虽然白大当家并不是这般无信之人,但人心隔肚皮,防着点总是没错的。”霍掌柜也凑上来,接过话头道:“蕴书啊,虽然你读的书不少,道理也懂得多,但要说求财谋生的手段,你可比宁姑娘差多喽。” “想想自老寨主去逝后,紫竹寨在你的打理下虽然还能度日,但哪比得宁姑娘这般,一个念头就赚得数百贯。” 有了白夙离去前的那番交代,霍掌柜笑得满面春风,知道自己管事的位置已经有了着落,连带对楚宁都高看了几眼。 几人正说着,那客栈的掌柜走了过来,双手捧着一个约莫尺长的木匣,恭敬送到楚宁面前,说道:“宁姑娘,由于我店暂时没有足够的铜钱,便按白当家的意思,全都兑换成了银锭,烦请清点。” 楚宁不还不懂这个世界的货币兑换,所以直接交给了霍蕴书,霍蕴书打开木匣,接连拿出几个银锭子掂了掂,朝那掌柜点头道:“每锭都是足十两。” 那掌柜边笑道:“是的,每两都是按足千文兑换的。” 说完,霍蕴书就当面清点,这一点才发现,箱子里面竟然有三十三个银锭,和一块足三两三钱重的碎银,也就是说,此刻收到的银钱,比先前楚宁与白夙谈定的价钱,多了三十三两三钱。 “郎君,这非是小人点错了数。”那掌柜见霍蕴书正要问话,便抢先道:“这是方才白当家离去前特意交代的,说是恰好可以凑个吉利数,预祝各位将来生意兴隆。还让小人转告宁姑娘,说这笔钱财非是交易添头,权因欣赏宁姑娘的才华,只希望姑娘将来若是改变主意,可以考虑大当家的提议。” 竟然祝一群山贼生意兴隆,这简直就是…… “既然如此,那楚宁便领了她这份情谊,若我楚宁将来要从事商贾,必入白府大门!”楚宁忍住想在额头上画三条黑线的冲动,一本正经的抱拳作揖,让霍蕴书将银匣收起后,再从自己的钱袋里掏出了一把铜钱,塞给那个客栈掌柜,笑道:“晚辈初来此地,想在此地采买一些粮食,但听闻此地有些不太平,所以,想请前辈指点一二。” 自从楚宁知道这蓬莱城是个贼窝后,便一直心存担忧,更何况她这几天在城里闹出了这么大的阵势,只怕早就落到有心人的眼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被惦记。 三百多两银子说着不多,却足楚宁够买下百多亩土地良田,再请上几个细户耕种,做个一生无忧的地主婆。如果全都换成粮食的话,能买好几万斤,够紫竹寨上下三百口吃上大半年,所以,谁都不敢大意。 霍蕴书自然也知道这背后的风险,但他从前经手的都只是些蚊子肉,还入不得那些人的眼,也没跟那些人打过交道,更没有交情,所以,得趁现在就摸清情况,不然出了这个店门,不见得这些银子还跟着二当家姓楚。 那掌柜麻利的收下铜钱,拈须笑了笑,让身后的账房拿了一锭新的银锭出来,翻过底面指着下面的一行字道:“还请宁姑娘放心,只要是我白家出来的银锭,下面都有白家的印记,小小毛贼们,却是不敢动。” 楚宁接过来一看,果然看见上面刻着‘东莱白氏铸银’几个大字。顿时深刻领悟,原来,不管出不出这客栈大门,银子都没跟她姓楚。 既然知道这笔银子比较安全了,楚宁等人也就不再多作停留,又在霍昱的带领下,直接就去白家的粮店,一口气就定了一百石的米粮,不禁让楚宁生出了几分爆发户财大气粗的感觉。 付过银钱后,霍蕴书便守在店里,等着掌柜唤人将粮食从仓库搬出来,楚宁在霍掌柜的带领下,将蓬莱城里好好参观了一回,才发现,在这座小城里的大半店铺,竟然都是白家名下的生意,从丝绸衣布絮帛到客舍食肆到米粮店,甚至连粗盐和各种农副产品,都是尽有皆有。 想那白当家年不过双十,却已执掌起偌大的家业,楚宁佩服又好奇问道:“白府一直以来,都是是做这些营生吗?” “自然不是,以前,老当家还在的时候,白府只做些粮食丝绸方面的生意,自从四年前,大当家回来执掌家业后,就开始涉足各行各业,便是因为她,白府才会在这短短几年间扩大数倍有余,挤身东莱商贾的前三位。”霍昱边说边笑,笑得与焉有荣:“听说,连新到任的东莱太守蒋大人,都对白家高看几眼,还给白家赐了幅墨宝。” 在霍昱看来,东莱太守已经是个很大的官了,而能被这样大官看中的白家,当然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存在。但在楚宁眼里,太守这两个字不过仅仅只是官衔,她根本就不知道是大是小,所以,也就无法通过这方面来评估整个白家的实力了。 虽然无法正确的凭估白家整体的实力,但并不防碍楚宁对白夙的评价,特别是曾经身为一个集团首领的楚宁,她非常清楚,一个能在初初执掌家业,以仅仅不到四年时间,就能家族产业扩大数倍,所拥有的是怎样的眼光头脑和魄力。 “说起来,白当家也是个可怜人。”霍昱显然是白夙最忠实的粉丝,全然不顾此刻是在跟一个山贼头子说话,更没注意到这个山贼头子,是他侄儿的顶头上司,只顾着给自己家老板老广告: “生母只个妾室不说,还在十岁那年,被嫡母发卖出去。” 本以为会听到一个富家千金振兴家业,向着星辰大海征途前进的奋斗史,没想到却剧情突变,似乎变成了嫡庶宅斗风,让楚宁不禁奇问道:“既然在十岁那年被卖了,她又怎么回来做了当家人呢?” “全因老当家临去前,将日子过得太快活,妻妾儿女众多。”霍昱叹道:“老家主有过两位正妻,各自生下了大爷和三爷两位嫡子,但大爷的生母早已去逝多年,三爷的生母还在,占着个名份,所以谁也斗不过谁,大少爷一狠心,就将当年被发卖的妹妹接了回来。” “那大爷和三爷可还健在?”楚宁顿时更好奇了,追问道:“白姑娘又是如何坐上当家之位的?” “她怎么坐上当家之位的我却不清楚,不过老当家的那些妻妾子女,却都还健在,大爷和三爷,更是常年争锋相对……”霍昱说的不禁感概起来:“说来也奇怪,别人家的最忌的便是这家宅相斗,一斗便是倾家荡产,可这白家,却是越斗越兴旺……宁姑娘,你说,这却是怎回事?” 楚宁想了想,心中已有计较,却并没说出来,眼看着已经到了东市,见那边支着椅桌卖牙刷的几人正在收拾东西,遂上前笑着问道:“晴儿,今天的收成如何?” 晴儿不假思索便道:“共计卖出三百四十六支,得三千四百六十钱。” 所以,楚宁跟白夙说,她这几天卖了上千支,根本就是随口说大话,一头野猪的毛怎么可能做出上千支牙刷来,做三百多支都还很勉强。 “方才还卖了制刷手艺,得钱三百贯。” 这三百贯将被楚宁拿出来算入紫竹寨的公账,而另外的三十三贯是白夙的添头,楚宁决定将它占为私有。 晴儿一听,便麻利的翻开银册和货册,先在货册上记了一笔:出制刷手艺,接着在银册上记了一笔:入钱三百贯整,足三十万钱。 这是楚宁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正式接触这个时代的记账法,他们将记出入货品的薄册叫‘货册’,记出入的银钱的薄册一般被叫作‘银册’,高处写入账,低处写出账,再将转账和现金交易记录办法稍有区别。 194.194章 此为防盗章 楚宁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 心里一动, 各种感恩戴德的话如滔滔江水,给王逸大灌迷魂汤, 灌得王逸脑门发热, 当场便给楚宁写了个手信,还盖上了他的官印, 让楚宁去县衙仓房里面领取十匹麻布和十石的粮食。 王逸写完手信便晃头晃脑的睡觉去了,楚宁带着人在县衙里找了一圈,才发现,衙内的库仓竟然空空如也,费了好大的劲才弄清楚, 原来,这仓房里的东西, 早就被萧县丞和姜主薄联手搬走了。 次日一早, 被楚宁派去白家找白夙的何伍终于回来了,只不过,却是昏迷不醒的被白家部曲抬头回来。 楚宁望着何伍腹部上那道横划而的刀伤,再看看何伍那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模样,不禁怒从心起,沉声问道:“是谁干的?” “是萧家和段家。”白夙冷然道:“他们昨天派了死士,在白府去客栈的路上截杀于我,想要置我于死地, 这小子不明就里, 看见了我的轿子就冲将过来, 踩入了他们的埋伏……” 白夙将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紧接着便问楚宁:“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楚宁自然是有的,但还不等她组织好语言,白夙却突然道:“你我连手,将这萧段两家从根拔起,如何?” 楚宁猛然抬头望向白夙,两人四目相对,眸光交接间,风起云涌。 “好!” 楚宁一声应下,白夙便留下了两百部曲匆匆离去。 紧接着,楚宁便传下了两个安排,其一是派人将何伍安置起来,尽快寻找医者前来诊治,其二则是,派王逸的随从去姜柏府上传讯,说是要核查仓房。 姜主薄一听到这个口信,当进就慌张起来,以为是王逸已经拿到了把柄,急急忙忙的赶去找萧泽商量。 萧泽正在美妾的服侍下用早膳,昨天接连两次刺杀白夙都失败,对他而言,不论是人财上的损失,还是心理上的打击,都颇为巨大,他素来有些自负,以为自己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但这连番失手,让他很是不快,昨晚发了半夜的脾气,最后总算是在美妾的怀里被安抚下来, “姜兄,他要查库仓,你便让他查就是,何故这么早就来扰了兄弟我的雅兴?” “可是,玉成兄,难道你忘了?那些东西,现在都在你我的库房里……我怎么能让他来查?”姜柏急问道:“万一,到时被拿来大作文章,到时,你我危矣……” 那些东西前些日子才被搬出来,姜柏还来不及把账抹平,只要有人拿这个来说道,肯定会累及他姜柏。 “就这点事儿?你且带他们去库房里看看,先将他们安抚住便是。”将公家的东西搬回私仓,这可是大罪,但萧泽却一点都不以为意。 与姜柏的紧张相比,萧泽却只是很随意的挥挥手,说道:“我接到消息,段督邮在本月底,便会回来,你且安心便是。” 段督邮是段家的嫡长孙,虽然年龄不大,但心计和手段却让萧泽颇为佩服,只要他能在月底前及时赶回来,这县城内外的所有风浪,都将会平息。 如此一来,姜柏的心也就被安放回原处,与萧泽一起用起了早膳,正在说话间,却不料一阵喧哗声由远而近,姜柏皱着眉头一看,猛然放下碗筷,连忙起身急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安好……” 姜柏的话语尚末说完,全被他岳父段修一掌拂开。 段修看也不看满脸通红的姜柏,在他看来,自己的这个庶女婿要才没才,要家世没家世,当初自己将女儿嫁给了他,简直就是被猪油朦了心。 “萧侄儿真是好雅兴。”段修脸色铁青,非但没给自己女婿的面子,连对萧泽,开口便是刺耳至极:“身侧花红柳绿,怕是对这墙外的凛冽寒风毫无所觉罢?” “段叔说笑了。”萧泽挥手示意美妾退下,上前恭敬的给段修请了个安,又亲自奉了茶,随道才落坐问道:“烦劳段叔大驾,不知这墙外刮起了什么样的寒风?” “先前我听下人说,白家派了部曲快马出城,便使人即刻去打探了一番。”段修年过半白,两鬓霜白,但多年养起来的气势却非常不凡,此刻盛怒冲天,双目凌利的射向萧泽,狠狠道:“你可知,那白九已经传令,让白氏名下的所有的粮铺都涨价十文购粮?” “什么?!!!” 萧泽闻言,不禁大吃一惊,脱口便道:“那白三昨天不是传了消息过来,说白九已经放弃大当家族的位置了吗?” “蠢!蠢不可言!”段修指着萧泽便是一通怒骂,随后大声喝道:“还不把人带过来?” 约莫几息后,几个段家的侍从带着一个人过来。 “白三爷?”萧泽立刻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白卓,丝毫不顾他那苍白如纸的面色,只是急急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我!白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家……白家啊……”白卓半闭着眼睛,泪眼朦胧道:“白家早就完了……” “什么意思?”萧泽追问道。 “意思就是,你们全都被耍了。”段修道狠狠:“枉你们这么多年费尽心机,却连自己的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萧泽立刻放开白卓,对段修恭敬道:“小子浅薄,还望段叔赐教!” “白老头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难道不知道吗?一个只顾吃喝于乐,又贪图美色的人,能够留下多少的家产?”段修道:“白九回来这些年,你们都只知道盯着个白家,眼看着白家的铺子越来越多,路子越走越广,却不知道,她只是表面上借用了白家的名头,实则另起了灶炉。” “段叔的意思是,这些年,白九做的生意,实则与白家无关?可……” “可什么可?她这点手段,难道还需要老夫来告诉你吗?如果不是你昨天冒然出手,她至于这么快就反击吗?”段修对萧泽昨天的冒进非常不满意,他觉得,如果不是萧泽昨天打草惊蛇,击怒了白夙,白夙绝对不可能拿价格来进行还击,要知道,这种方法用在商场上,唯一的结局就是两败俱商,谁都讨不了好。 “侄儿会尽快想办法解决此事。”萧泽道。 “你不用再想了。”段修冷笑道:“既然她白九想这样玩,那我段萧两家,便陪她好好玩玩。老夫已经让段家所有的粮铺,都涨价十五文。” 今年是个丰收年,又因为今年征南大军凯旋,所以,今年朝廷将秋税提高了两成,而朝廷将税额提高,再加上层层官员的盘剥,到百姓头上时,就浮涨了四成还不只。 萧段两家是东来有名的粮食商家,眼瞅着这么个好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一起忽悠了白卓,联手将整个东莱的粮价都打压下来,也正是如此,才会导致县城的秋税至今尚未收齐。 往年的时候,粱米还能卖出二百余文钱一石,但今年却被萧段两家连手打压到,每石不足百五十文,而上等良田肥地每亩产量仅仅三到四石。如此一来,种地的农户们今年非但不能过个丰收年,反而连税赋都交不够。 但萧段两家显然没有为农户们想过,如果不是出了楚宁和白夙的这个变故,此刻的他们,正在利用官府的权利,强行逼迫农交税,而这些农若是想把税赋交齐,就必须把粮食贱价卖给萧段二家。 从八月到如今,农户们一直都在盼望着粮价上涨,此刻白氏粮铺涨价的消息一传开,众多农户无不欢欣,尽管只是涨了十文钱,但就在那当天,白氏粮行就收入了近万石。 但是,很快,这些将粮食卖给白氏的农户们就后悔了,因为,就在第二天上午的时候,萧段两家的粮铺,也紧跟着涨价,甚至比白氏的还要高出五文。 于是,许多农户便调转了方向,将粮食运往萧段两家的粮铺。然而,还没等他们到达,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又传开了——白氏粮店,又涨价了,每石粱米竟然足足涨价五十文! 如此一来,农户们就开始观望起来,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些大商家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涨价,但本能的却觉得,似乎还有涨价的可能性,于是纷纷将粮食留在手中待价而沽。 在萧段两家与白夙打价格战的时候,楚柔带着一小队人留守县衙,而楚宁则带着托天梁和大队人手,在姜柏的带领下来到了仓房。 就在前天,托天梁才带着几十号心腹,没想到昨晚上就被楚柔带了出来,说是有活儿,但具体是什么活儿却没说,只是让他带了不足五十人的心腹跟了上来。 托天梁知道,自己是新投入人,楚家两姐妹是因为防着他,才没让他带全人手,更是已经下定了结论,这次的活儿可能有大风险,会被楚家两姐妹当刀使,却没想到,这次的活儿竟与以往任何一次的都不同。直到现在,托天梁都不敢相信,自己昨晚竟然带着兄弟们去给县衙守了门,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个梦,而此刻,这个梦还未醒。 此刻,托天梁跟在楚宁身后,被姜柏带进了一个偌大的四合院子里,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这个楚二寨主,看着楚宁从姜柏手中接过几个薄册,看着她一脸客气的与姜柏东拉西扯,看着姜柏让人送上了一候尺余见方的木盒,笑着说请楚都头多多关照。 楚宁一脸淡然的将薄册收好,又让人接过了木盒,就在姜柏深深呼出一口气,就在托天梁以为,楚宁下一刻就会走过场一般回去向县尊大人禀报的时,变故却突然发生。 “姜主薄,县尊大人赏了我手下兄弟们十匹布和十石粮,为何你这库仓里面,就只有十匹布和十石粮?” 姜柏心中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不禁吃惊道:“楚都头,你说什么?” 楚宁拔出长剑,摇摇的指向姜柏的胸口,唇角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缓缓笑道:“我说,你这里,只有十匹布和十石粮。” “楚……楚都头……”姜柏听出了楚宁话语里的意思,不禁大急,但在楚宁身后众汉子们凶狠的目光下,只能断续的争辩着说:“楚都头……要不,您仔细清点一下?” “我说只有这么多,那就只有这么多。” 195.195章 此为防盗章 所以,在战斗来临之前, 全寨人手, 无论老弱妇孺都拼命的训练,在战斗来临时他们毫不畏惧, 紧握手中长/枪, 满腔愤恨的盯着冲杀过来的敌人。 五百米! 三百米! 两百米! 近了! 再近了! 随着楚宁拔剑指剑, 列于阵前,身为前锋的楚柔提刀怒喝:“杀!” “杀!” 紫竹寨一千零八十寨众同时怒喝,声音响彻云霄,前面三排寨众长/枪齐腰端平,而后面三排人则枪刃斜斜指天, 战意昂仰。 “杀!” 第二声怒喝响起, 紫竹寨众整齐跨步,杀气凛然!——是为复仇!也是为了生存! “杀!” 第三声怒喝响起, 双方阵前交汇, 紫竹寨阵前三排寨众同时握枪平刺! 是的!斜刺!就如同在这之前, 众人每日训练的那般, 奋力的、简单的握枪向前斜刺! 但随着紫竹寨众这简单的一刺,萧玮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意外得来的这个仙术阵法,这个让天王寨都没能讨到好的阵法, 此时在紫竹寨面前, 竟如纸老虎一般, 不堪一击。 是的!不堪一击! 随着紫竹寨的这一声怒喝,这枪尖微泊的斜斜一刺,最先冲杀到阵前的那一排海寇,竟然无一例外的被刺中刺伤倒地,而紫竹寨众人,却毫不眨眼的拔回长/枪,伴随着杀声,再次刺出! 在此时此刻,紫竹寨众人的动作是整齐的,是冷静的,也是麻木的! 就在这短短两声之间,萧玮竟然损失了数十人,他甚至顾不得去找严三的麻烦,亲自冲到阵后,督促进攻。 直到此时,被列于阵前的众海寇方才明白,原来这紫竹寨传说中的阵法竟然厉害到如此地步,他们每一个攻到紫竹寨阵前的人,都必须同时对付至少十个以上的枪尖。 面对这密集如林的长/枪方阵,他们胆怯了,他们害怕了,但他们退无可退,因为,他们的大首领——萧玮,萧家六爷,正带着十数名弓箭手在亲自督战,他们是萧家精心训养的曲部,他们是萧家最大的依仗,他们……退无可退! 在弓箭的迫逼下,海寇们发动了更为猛烈的进攻,而紫竹寨的严密枪阵所带来的优势逐渐开始被打破,而海寇们也找到了暂时克制枪阵的方法,他们一方面猛烈的进攻,以人们吸引对方的攻击,一方面派出短兵武者,近身破阵。 很快,紫竹寨枪阵第一排的人几乎死伤过半,他们都是以前被楚宁带去见过血的人,可以说是如今紫竹寨里的战力骨干,每牺牲一个,都是整个紫竹寨的损失,但在这场战斗中,他们却不得不勇敢的站在第一排,以血肉之躯来抵挡海寇的刀刃。 因为,他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妻儿战斗——这是在战前这半月以来,二当家每天晚上,都会反复给给他们宣讲的内容。 只要赢了这场战斗,无论他们是生还是死,他们的妻儿,他们的父母,他们所牵挂的任何人——都可能得到紫竹寨的抚养,过上衣食无忧,风雨无惧的生活! 二当家是仙人选中来救他们于水火的人,二当家是能让他们吃上饱饭、穿上新衣,能让他们在绝望中看到希望。 所以,二当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们的信念! 杀!杀!杀! 倒下的人越多,地上流躺的鲜血越多,紫竹寨上空的‘杀’声却越来越响亮,随着每一声杀气四溢的怒吼,前排不断的有人倒下,而后排不断的有人补上空缺。 陈福因为之前受过伤,他原本是被安排在第三排的,此刻排在他前面的两个人都已经倒下,眼看着身前出现了空缺,对面的海寇冲将过来,他几乎想都没来得及想,立刻便一步上前,长/枪斜端,刺向了那个冲将过来的海寇。 在解决了那个海寇之后,陈福终于有空闲用眼角的余光,将阵前打量,他发现,对面的海寇们早就被杀破了胆,如果不是被身后的弓箭手逼迫着,只怕早就已经四下逃散。 所以,此刻胜败的关键,就在那些弓箭手身上啊,可大当家和二当家她们知道吗? 陈福很想将这个想法传达给大当家和二当家,但二当家素来是个讲规矩的人,早就已经告诉过他们,要听从指挥,如果他在此时冒然有所行动……可这个时候…… 左右思量了片刻,陈福很快便下定了决心,趁着又解决掉一个海寇对方还没能再次有人扑杀上来的空当,他向身后做了一个手势,那是二当家亲自教会他们的战术手势,属于他带领的三十个紫竹寨众,立刻得到他的指示,紧跟在他身后,列成了三个纵队,主动杀进了海寇中央。 正在阵后观战的楚宁,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陈福的意动,她略一思索,便已经明白了陈福的意图——他是想凭借自己的枪法,直接冲破海寇的阵形,去杀掉那些督战的弓箭手? 想到此,楚宁不由得抿紧了嘴唇,右手微举,也做出了一个手势。 “刘哥,二当家下令突袭!” 就在楚宁做出战术指示的同时,战场左边山侧的树林里,刘长贵正在远眺着战场,眼见着紫竹寨从优势打到平势,再到陈福突然异动,他就知道,自己要行动了——因为,在战前的时候,二当家亲自来与他讨论过与海寇的对阵方案,当时并没有说过安排陈福带人直破敌人正中。 跟着刘长贵埋伏在树林里的,并不是什么强援,而是一些紫竹寨的妇孺。为了这次战斗,只要高过车轮的人,都被楚宁安排了训练,以作不时之需。 这些人原本弱不经风,都是活在生死边缘的人,她们在经过紫竹寨这段时间的生活之后,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瘦弱,但也没有正常生活里养出来的强健,只能说是勉强能够看到几斤肉的活人。 而此刻,这些才吃了几天饱饭的人,就这样被送上了战场,直接面对死亡。 当她们在刘长贵的带领下,冲出树林的那一瞬间,楚宁默然的闭上了眼睛,但她很快又睁开,擦掉了眼角滑落的眼泪,又做出了一个战术指示。 “换阵!” 随着何伍一声大喝,楚柔在阵前接令,紫竹寨的战阵从当中一分为四,分别以楚柔和陈福为前锋,发动了主动冲击。 萧玮没料想到紫竹寨还有伏兵,当左侧山森里的喊杀声响起时,他本来就对紫竹寨有些惊惧的心开始动摇,几乎是在下意识的便选择了撤退,但想到整个萧家对他的厚望,他又忍住了逃跑的想法,亲自提刀砍杀了几个人头,紧接着,一抬眼间,但瞧见了紫竹寨后,那个身着旧皮甲,骑在马上的年轻女子,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咬牙彻齿的狠笑一声,便吩咐自己信任的亲卫带着五个弓手,想绕过正面战场,去将那女子捉住。 随着那亲卫和弓手一行五人离开,众海寇在紫竹寨正面主动冲锋和侧面袭击之下,终于开始节节溃败,他们甚至已经顾不得身后有弓手在督战,自己冲乱了自己的阵形。 楚柔和陈福二人,正是越战越勇,皆以一敌众,生生的从海寇阵中杀出了两条血路,加速了众海寇的溃败。 而让众海寇加速溃败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从身后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和脚步声,萧玮闻声望去,便见天王寨旗帜正飘扬而来,很显然,天王寨之前就躲在这附近,眼睁睁的看着紫竹寨和海寇拼死厮杀,等胜负开始露出端倪的时候,再来捡现成的便宜。 萧玮看了看天王寨众身前那跨马提枪的身影,再回头看了看紫竹寨后的那皮甲女子,最终还是叫回了亲卫和弓手,混进溃逃的人群里逃进了山林。 在这场战斗里,楚柔除了接令传令换阵之外,她更是主要战斗力之一,她手里的长/枪,早在战斗中折断,后来在冲杀的时候,更是凭着手中一柄环首刀,在海寇堆里杀进杀出,被鲜血染红了衣裳,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此刻海寇溃退,天王寨横空杀出,那一马当先,头带鬼面的黑衣人披风猎猎,纵马急驰间,银亮枪间犹如这个世间最阴狠的毒蛇,带着森森寒气,杀将到眼前。 196.196章 此为防盗章  “短短两个月之间, 她竟然已经将一群山贼变成了血战海寇, 力保万众安危的义民,还从你与萧段两家的斗争中,渔翁得利……”凤九卿说着, 将头转向了燕凌戈,沉重道:“还能将一群乌合之众,练成死战不退的精兵,这样的人,真的只是个贼首出生吗?” “若非燕某亲眼所见,也不敢肯定她是个贼首出生。”燕凌戈面色难看, 冷声道:“但她当时与海寇力战方歇,燕某率领着天王寨大部赶到, 摆出了最大的威势,却丝毫不见其军容动摇,更是在举手投足之间便已结阵布阵, 甚至在燕某对阵之时, 她亦敢的临战换阵,颇显游刃有余……” 原来, 这燕凌戈竟然就是那日与楚宁对阵的鬼面人, 也难怪她会对楚宁生出防备和敌意。 “如此便好!”听到此, 凤九卿反而松了口气,笑道:“燕少寨主, 你也莫要不服气, 听你这般说来, 凤某觉得,那楚都头大抵是初次掌兵,不知天高地厚,不懂战场险恶,亦不懂她这般临战换阵的害处,也就是遇了一个不懂兵阵之术的萧玮,若是你与她对阵,却不见得她能在你手下讨得二分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