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第1章 引子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1章 引子 假期啊,伟大的假期!你是上帝最仁慈的发明。----手机没电了,傻子才充!公事勿扰,谢谢。冰箱里面满满的都是啤酒卤菜,厨房里面满满的都是矿泉水、方便面。万事俱备,直奔电脑!在魔兽的雄伟大陆,周冀开始了他新一轮的奋战。第一天,16小时;第二天,18小时;第三天,20小时。高度近视的近视眼越来越看不清提瑞斯法林地神奇的地图,周冀那略有些发福的肩膀晃悠了两下,终于趴在显示器前。
恍惚间有人在喊他:“小爷,醒醒、醒醒……该起了。”
周冀迷迷瞪瞪睁了睁眼,花花绿绿一片看不清,遂又阖上接着睡。忽然只觉浑身一阵乱晃,他一激灵醒了,才想骂一声“谁td晃老子”,却是被眼前之景惊了个呆若木鸡。
一间古代房间、一个穿古装的老女人、一个穿古装的小女孩。
这是做梦还是穿越?
做梦也太真实了些。周冀“蹬”的出了一身冷汗——卧槽!貌似……是穿越?还是游戏?哪个牛逼公司开发出了仿真游戏?太特么逼真了。嗯,仿真游戏,绝壁是仿真游戏,不知道伙伴们来了没有。周冀默念了几声“这是游戏这不是穿越、这是游戏这不是穿越”,心里倒是愈发如明镜一般。自己中的这个大奖,恐怕真是穿越。且……暂时阿q一阵子罢。
他还愣着呢,那老女人笑着凑了过来:“我们爷可醒了,快些起,该去请安了。”
爷……爷?爷!!阿米豆腐,幸亏还是男人,穿到古代做女人不如早死早投胎。周冀一面想,一面伸手往自己身上某处摸了一把,确认:男性无误。不由得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即他意识到一件事:古!代!没!有!魔!兽!太残忍了……这可怎么活啊……小爷不干了,小爷要重新投胎……
恍惚间听得耳边一阵乱:“爷?三爷?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傻了?莫不是让什么脏东西给撞了……”“快些去请个大夫……”他干脆两眼一闭,装晕。然后,他就真的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冀发现自己依然在古代,不由得认命的闭上了眼。各种思绪在脑中翻滚撕裂缠绕,乱得跟伊拉克似的。后来数日他在炕上听先头那老女人各种唠叨,推测出这位大约是他乳母,旁边那根豆芽菜似的小学女生是那他去了的母亲的丫鬟、太太甚为大方留给了他。还好,不用喊别人妈。这个孩子的生母是个姨娘,也是就传说中的小老婆。卧槽,那爷岂不成了小老婆生的!想到这儿,周冀不由得打量了一下四周:跟旅游景点差不多,屋子虽然小了点,还算有点模样。既然便宜老爹连小老婆都养得起,想必不是穷光蛋。好歹自己是个男孙,家里大约能供着受点教育吧,古代可是以教育来划分等级的。随即他想起一件头疼的事——好容易大学毕业这几年再也不摸书本,难道,又要在学习中浪费一次青春吗?啊啊啊哥想当个纨绔啊…………
周冀伸出手瞧了瞧,这么嫩的小爪子想来也没到启蒙年龄。叹气,至少能懒个两年……吧……话说,爷到底多大?
又过了几日,周冀缓过来些了。他本来天然就没心没肺,既来之且安之,小爷还是早上刚出烤箱的太阳,一辈子长着呢。再说,中药实在太难喝了!遂立时假做好了些,装嫩卖萌扮可爱的向乳母张妈妈套话。
原来他穿来了一个还不算太复杂的家族。家里重点人物有老太太(他祖母)、大老爷(他爹)、大太太(他爹的大老婆)、二老爷(他爹的弟弟)、二太太(他爹弟弟的老婆);他爹有两个儿子,自己是小的,前头那个大的连媳妇都娶了,是他爹前妻生的。他爹还有个女儿,也是小老婆生的,算是同父异母的姐姐。比较奇怪的是,听张氏抱怨,如今里头竟是二婶当家。周冀心中也纳罕。他爹既然是老大,怎么也该由他那大娘掌家才对吧。且自己“病”了这些日子,连个看望的人都没有,显见极没存在感的,原主想是遭到家族的冷暴力、去找佛祖投诉去了?
还在愣神的功夫,忽听张妈妈摸起眼泪说了一句什么“当年”,还有什么“咱们荣国府”,不由得有几分耳熟。仿佛……这个府很有名的样子?留名青史的大家族?
像是被当头敲了一棍子似的,周冀猛然想起来:红楼梦!那个树倒猢狲散、食尽鸟投林的荣国府贾家,以自身的解体来象征封建社会必将土崩瓦解……换而言之,姓贾的爷们最终不是死的很惨、就是活的很惨。
半晌,他颤声问:“这几日我有几分糊涂了,竟忘了自己的名儿,张妈妈,你可知道?”
张妈妈大惊:“小爷竟这般糊涂了不成?”不由得骂起那庸医来,“只会哄人的银子药钱。”
周冀点头道:“横竖我如今还小,不碍事。缓缓再学着不迟。”
张妈妈忙念佛道:“可不正是呢,我们爷可聪明着呢。”遂告诉他,“听先姨娘说,小爷正经名儿唤作贾琮,我老婆子虽不识字,想来是个好名儿。”
……果然。周冀绝望的闭上眼:黑眉乌嘴、不像大家子念书的孩子。红楼梦中连炮灰都算不上——小透明贾琮。
他爹就是被弟弟轰到花园去住的尴尬人贾赦、哥哥原是那沾花惹草捎带有私通反贼嫌疑的琏二爷、嫁人一年就让丈夫弄死的二木头是他姐姐。还有那个极擅长惹祸的凤辣子。
苍天啊大地啊,本以为能混个小纨绔玩上几十年,谁知竟抽到下下签,上了一艘待沉的船、船上满坐着的猪队友各种神技满满。这副本也太难了……没有外挂打不过去……
为此他又多蔫了几日,张妈妈又忙着求人请大夫、灌他中药喝。
周冀捧着黑黝黝的药碗苦笑。也罢,就当是为了乳母吧,穿来这个世界都快半个月了,唯有她是真心对自己好的。况且未来不见得那么糟糕,这手牌虽然烂、能有朱元璋的烂么?好歹是个官宦子弟。再者说了,给坏蛋贾赦当儿子总比给道学贾政当儿子有前途。
琮三爷肉嘟嘟的嘴角露出神圣的微笑:我来,我看见,我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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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章 且说黛玉那日弃舟登岸,早有她外祖荣国府的车轿久候,接了她入府见到外祖母史太君并一众女眷,又随贾赦之妻邢氏前去拜见大舅舅。乐-文-
一时下了车,邢夫人搀着黛玉的手进才入正室,只见一个三四岁的幼童歪在椅子上百无聊赖,见她们进门,立时蹦了下来,三两步蹿上前来脆声道:“太太,这位可是传说中的林姐姐么?”
邢夫人笑道:“你这小皮猴儿,可斯文些,莫吓着人家。”
那男童笑道:“斯文倒是认得我,偏我竟不认得他!”因向林黛玉正经作了一个揖,口里道,“小弟贾琮,乃是当朝世袭一等将军贾赦之子,今年三岁,聪明伶俐,乖巧听话,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见过林姐姐。”他一壁说,屋里立着的许多盛妆丽服之姬妾丫鬟一壁笑。黛玉心中纳罕,自从入府来所见皆规矩肃穆,瞧着这位表弟的性子倒是活泼的很,只是在家中不曾听父亲提过,想来是年幼之故。面上却不露出来,忙向他还了一福。
邢夫人指着他道:“这是我们老爷的一个小儿子,可怜他姨娘已是去了,老爷极疼他。”便携了手引着黛玉往椅子上坐。黛玉方知道这孩子原是大舅舅之庶子。
贾琮瞪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半日,虽是无礼,他本年幼,黛玉也不见怪。瞧了一会子他拍手笑道:“我们老爷等姐姐许久了,我去外面书房请他去。”
后头有一位老嬷嬷道:“不拘使唤哪个丫头小子去便是,你一个爷们家做这些跑腿的干什么。”
贾琮撇嘴道:“我想活动活动筋骨不行么?”乃向林黛玉挥了挥手,一溜烟儿跑出去。
邢夫人摆手道:“罢了,他哪一日不蹿上蹿下的。”又喊下头的人赶紧跟上。那老嬷嬷低声唠叨了几句便罢了。
过了好一会子,只听有人说:“老爷来了。”
黛玉忙站了起来,定睛瞧去,外头进来一位穿紫檀色箭袖的中年男子,留着三绺胡须,神情虽然甚是庄重,面色却有几分虚浮。不必说,这便是荣国府的大老爷贾赦了。
邢夫人满脸含笑的携住黛玉的手道:“老爷,这是林家的外甥女儿。”
黛玉忙上前见礼。
贾赦点头道:“竟是长得与敏儿这么大的时候一个稿子画出来的。”说着拿帕子去拭眼角。不曾想立时双泪滚滚而垂,越拭越止不住。
黛玉见舅舅哭了,岂能忍得住思念亡母?也掩面涕泣哭个不住。
她们舅甥对着垂了会子泪,邢夫人在一旁劝道:“方才在老太太那儿还哭了一阵子呢,老爷可别再招甥女儿伤心了,当心哭坏了身子。”
贾琮原也在一旁陪着掉泪,听了邢夫人这话,赶紧从自己袖子里摸出一方帕子递给贾赦。贾赦随手将方才那条已经湿许多了泪的帕子交给儿子,自己接了他的来拭泪,不多时便止住了。
众人方才落座,一个老嬷嬷悄悄打发了一众下人出去,屋里只剩下贾赦、邢夫人、黛玉并贾琮四个。贾赦向黛玉叹道:“敏儿本是我这四个妹妹当中最小的一个,你父亲往南边去做官这么些年,竟是不曾再见了。她去的这些日子,每每念起来,委实伤心。幸而你来了。好孩子,这府里与你家必有许多不同之处,你只依着你日常起居便是,些许小规矩不必死板。”黛玉忙称不敢。贾赦又道,“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打发人来告诉你琏二嫂子,我已是派了人吩咐她,必好生照料于你。”黛玉又道谢。
贾琮在一旁咳嗽了几声,自己给自己满上茶水。
贾赦望着他道:“前些日子刚着了风寒,才好些,又忘了穿大衣裳不是?”
贾琮忙丢了茶盏子道:“才没有,我穿的可暖和呢。今儿早上还写了好些字。”说着挺起胸来,还比划了两下写字的姿势。
贾赦舒开眉眼笑道:“我倒是不望着你有一日能如林姑父那般中个探花郎回来,只正经考出个进士,我梦里头都能笑出声来了。”也不待贾琮答话,回头看着黛玉说,“他一提起写字,我倒是想起一桩事叮嘱你。我自然知道,京城姑苏迢迢万里,让你不要想家乃是一句虚话。只是,你父亲也年过半百了,只你这一个孩子,年岁又小,也必是想你的。你舅舅旁的没有,往来南边送信的人却是不缺。甥女儿可多与妹夫写些书信,一来舒解你思父,二来宽慰他思女。终归也是孝道。”说完了还瞄一眼贾琮,贾琮咧出一个大大的笑来,甚是可爱。
黛玉听见她舅舅说让她多多的给父亲写信,喜不自禁,全然不曾留心旁的,忙站了起来向贾赦行礼道谢:“多谢舅舅,太过烦劳了。”
贾赦摆手道:“不过几个跑腿的奴才,有什么烦劳的,甥女儿在这府里过的舒心才是正理。”又长叹一口气,望着屋顶的房梁慢慢的道,“我能为敏儿做的,也唯有这么一点子罢了。”面上仿佛有忍泪之状。
说的黛玉眼圈儿又红了,贾琮忙插话道:“老爷可莫要再招林姐姐哭,儿子方才拜托你的话别忘了。”
贾赦瞪了他一眼:“偏是你事儿多。”因指着他笑向黛玉道,“甥女儿才刚来,舟车劳顿,论理有些事儿不着急说。偏这个小子急的很。”乃面露得色道,“虽才这么点子大,你这个表弟倒是有几分志气。他还未曾蒙学,竟自己溜去我书房里头摸了张帖子照猫画虎,虽不成样子,难得的是他一份上进之心。”言及于此,他不禁喜滋滋的看了贾琮好一会子,想起当日在冯家父子跟前那番长脸,连眼角都笑开了。又说,“林妹夫乃是儒林翘楚,想来甥女儿也甚得其家传,如得了空儿,还想烦劳甥女儿指点指点他,也好长些学问。”又看着贾琮道,“我如今贴出去一张老脸求了你姐姐,若不好生用功念书,看不打断你的腿。”
贾琮机灵的紧,这会子已是溜到黛玉跟前来了,规规矩矩的一揖到地:“烦姐姐稍加指教,小弟必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绝不堕了姐姐的英名。”
黛玉忙连声道不敢,又站起来还了一礼,道:“我不过大你几岁,只刚念了《四书》罢了,哪里就当得起人师来。”
贾琮笑道:“雏鹰飞的比家雀高,横竖强过我。”
黛玉本是个心气儿不输男子的,听他将自己比作雏鹰,心下隐约很是熨帖。又见这大舅舅并不如她父亲当日所言,是个粗莽之人。言语虽不算雅,倒也有几分文气。又见他惦念亡母,愈发觉得可亲了。他本是自己亲娘舅、又是这荣国府的当家人、这表弟年纪又小,才初次相见既托了自己,也不便落了他面子。遂自谦了几句,倒是不曾实在拒了他二人。
几个人又说了会子话,邢夫人见贾赦高兴便开口留黛玉吃晚饭。
早知道黛玉今儿必是见不到贾政的这种事贾琮会说么?遂笑道:“林姐姐还有二老爷要去见呢,可莫让二叔吃醋说咱们占着林姐姐,来日方长么。”
邢夫人听说便道:“这倒是了。”遂令两三个嬷嬷用方才的车好生送了姑娘过去,乃亲自送她到了仪门。
忽听后头有人喊了一声“林姐姐”,原来是贾琮蹬蹬蹬的跑了出来,笑嘻嘻递给黛玉一只草编的小蚂蚱,道:“这是红.袖编的,给姐姐玩儿——”他忽凑过去小声道,“啊呀可留神别让二太太看见了。”
黛玉也不过是个孩子,见那翠绿的草蚂蚱只得半个巴掌大,玲珑小巧活灵活现,甚是有趣,不禁伸手接了过来:“好精致的小玩意。”
贾琮一拍手:“我就知道姐姐会喜欢的么,姐姐是南边人,南边的人都喜欢绿色。”
邢夫人在旁道:“南边北边跟喜欢什么颜色哪里搭得上,小孩子家家尽瞎猜。”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
一个婆子从旁伸出头来问:“这个红.袖的弟弟可是上个月琏二奶奶给你的那个小子,原来唤作兴儿的?”
贾琮道:“正是,他原是二哥哥的人,那日我见他在玩草蚂蚱,便问他哪儿买的,他说是他姐姐编的。可巧过了几日老爷让二嫂子给我添人,我想着那草蚂蚱好顽儿,便说要他,日后他姐姐编了好玩的也能给孝敬给我两个。”说的众人又笑了。原著里头小厮丫鬟的主要舞台都在二房,大房这边人物极少,除了他不能打主意的平儿,唯一算出彩的也只得这个小厮兴儿了,贾琮自然是要设法寻个由头挖过来的。可巧兴儿年初刚派到贾琏身边,只是个寻常的小幺儿,尚不曾当上贾琏心腹。
“二嫂子立时便给我了,只说二哥哥回来说一声便是。如今我替他改名叫蓝翔了。二嫂子顺手还把他姐姐也给了我!委实大方的紧。”王熙凤如今正当权,当面拍马屁还不如背后说好话有效果,横竖琏二奶奶最不缺的便是耳目。
听他直赞王熙凤大方,那老嬷嬷嗤笑了一声。黛玉心中暗暗称奇,竟有主子说话奴才这般无礼的?
邢夫人望着贾琮笑的慈眉善目的:“还是个小孩子,只知道玩。”
贾琮摇了摇脑袋,接着说:“今日二哥哥回来了,趁着请安的功夫我已去当面道了谢的。二哥哥说一个小幺儿也不算什么。况二嫂子已是给了我,他也不好意思再要回去了。”他本说的眉飞色舞,忽看见林黛玉也在听着,忙说,“林姐姐,红.袖真的很会编小玩意的,若不然,琮儿很少寻人家要东西的哦~~”说的众人都笑起来。
邢夫人抬眼瞧天色也不早了,便催着黛玉上了车,自己立在仪门直望车走远。贾琮也陪着望了会子,心里暗暗累的慌。卖萌真的是一份高难度工作,他这个心理年龄,再怎么刷绿漆也干不来的。
林黛玉往二房去自然冷遇连连。贾政是不曾见人的,他恰择了今日斋戒;王夫人也扯了半日酸话——与方才在大房截然不同。黛玉本是个心思重的,新来外祖家中,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行一步路。这会子捏了捏袖子里那只草蚂蚱,心中杂涌出各色滋味来,无比思念姑苏,立时便想给父亲写信。只是方才初见,不敢问大舅舅何时送信去为宜,心下暗暗焦急。
另一头,贾琮前脚方回到屋子里,贾赦本坐着喝茶,听见儿子进来抬头望着他笑道:“老爷这出戏唱的的如何?”
贾琮快跑几步凑到他跟前来,扬起小脸蛋高举胳膊竖起两个大拇指脆声道:“老爷,高,实在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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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章 话说贾琮回到他老子跟前才欲卖个萌讨个喜,贾赦抬手便给了他一下子,口里道:“蔫坏的臭小子,哪里搞来的那手帕子,你老子这会子眼睛还不舒服呢。本文由 。。 首发”
贾琮笑道:“不过是生姜汁子浸透之后晾干罢了,许多人都用这招的。我还当只有林姐姐那般天真的人物不知道,合着老爷也不知道,老爷真真是个实心眼子的实在人。”
贾赦不禁好笑。纵然他日常处事荒唐,也知道自己不是个实在人的。只是这话听着颇为顺耳,也便罢了。乃笑骂道:“尽是些歪主意。我已是依着你,绕着圈子讨好你林姑父了,你可得好生念书识字去。”
贾琮扯着他的袖子笑嘻嘻的说:“这个自然。”又道,“只是才咱们爷俩仿佛忘了提写信要写的长长的。”
贾赦哼道:“哪有管人家家信长短的,无礼的紧,你个小小的孩子如何思虑的齐全。”
虽知道他只是忘了,贾琮岂敢戳穿?忙讨好的给他老子捧了盏茶,道:“老爷想的极周到,只是且听儿子辩解一两句如何?这几件事看着都是照看林姐姐,唯有写信是最最要紧的。林姐姐乃是敏姑妈的骨肉,老祖宗就那一个亲姑娘,日常起居岂能不照看着?偏给林姑父写信这事儿,老祖宗或是想不起来或是忘了想起来也未可知。”
贾赦鼻子里冷笑了一声。
贾琮接着说:“只是既托了林姐姐指点我的学问,我本年幼,还未开蒙,林姐姐便是启蒙之师了。她也不大,若时常给林姑父写信,岂有不写我的?如此一来,我这个小神童是如何长成大才子的,林姑父竟能一步步的由林姐姐信中得知。虽不能见面,心下只怕能当我是他再传弟子一般了。故此,信需多多的写,写得越长越好。长信方能有空余的笔墨写我呢,若是太短了,也唯够林姐姐念叨几声‘父亲安好、千万保重’便完了。故此,还要烦劳老爷回头再打发个小丫头子去告诉林姐姐,只说往南边送信去,长信也是跑一趟短信也是跑一趟,不如写个千言万语的,方对得住小子们的车马钱。顺带问问她何时有信了,不拘时日,只管打发人送过来。只怕今儿没有,明儿也有了。”
贾赦哑然失笑,低头捏了一把他的腮帮子:“小小个人儿,竟想了这许多。”他一想,也确有几分道理,便说,“罢了,日后若真能得如海几分助力,也不枉你老子费了这半日的口舌。”
贾琮不禁松了口气。看来上回委实很是给这老头长脸,不然今儿还不容易下的台来。方才说话还是太急了些。忙举起小拳头信誓旦旦的说:“老爷放心,你儿子虽年纪小些,偏天资聪慧极有灵气,又不爱花花草草又不爱丫鬟小子,准保后来者居上,比宝玉哥哥先考中,正儿八经的进科甲,堂堂正正的在朝中做官,犯不着老爷去烦劳圣人因恤先祖父额外赐个主事之衔,爬个半辈子方爬到从五品的员外郎。”
虽这会子四周没有旁人,贾赦起先原也端起一张当老子的面子来。偏听了他才三岁的小儿子说了这么长的句子,又很斯文,竟都是些狭促话,句句掐着他二弟父子俩的短处,实在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口里头还骂道:“哪里学来的这些混账话。”
贾琮笑道:“往日听唱戏听来的。”
贾赦读书虽不多,也知道戏文里多是文绉绉的句子,况且近来数月才发现这个小儿子竟是绝顶的聪明,心下欢喜还来不及,故不曾生疑。
贾琮倒是暗自心惊了一番。刚才那话才出口他便觉得不妥了,哪里是黄口小儿之言?幸而这个便宜老爹是个好糊弄的,屋里的人也都赶出去了。若是贾母探春平儿那般四角俱全的主儿听见了,只怕要惹麻烦。阿米豆腐,当个男人太好了,这府里难对付的都是女人。
爷俩又说了会子话,贾赦便让贾琮与他一道用饭。
贾琮也没客气,要了几个自己爱吃的点心,又道:“老爷且打发个机灵腿脚快的,打听着那边老太太何时用完晚饭,寻个由头我溜过去凑热闹。”
贾赦皱眉:“天都这么晚了,莫非你今儿没请过安?”
贾琮撇嘴道:“才不是,早起去过的。我不爱去向老太太请安,不喜欢她。”
贾赦瞪了他一眼:“反了你了。”
贾琮伸出小胳膊抱住他父亲的大腿,小脸在上头蹭了蹭,闷闷的道:“她喜欢二叔,不喜欢我爹。我不喜欢她。”
贾赦口里只骂胡说,一面仰起头去,这回可真真的红了眼圈子,手倒是伸过去揉了揉贾琮的小脑袋。
贾琮仿佛没见似的,又磨蹭了会子,小大人般长叹了一声,慢条斯理的说:“老太太饭毕,宝玉哥哥必然得去见林姐姐的。那二货,乍见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儿还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呢。我得去护着林姐姐。”说的贾赦那一点点感怀立时没了。
不多时有下人来回,晚饭备好了。贾琮还小呢,也不装什么孝顺,爱吃什么吃什么,顺便撒娇卖痴。贾赦身边一个近日颇为得宠的爱妾翠云笑的满面桃花的在旁伺候着,又是送茶又是添菜,很是殷勤。
贾琮心中暗暗发笑。贾赦的姬妾也不都是傻的。他这些日子忽然得了老爷眼青,又没了亲娘,这几个女人都开始讨好他了,一个个慈善得恨不能当了他亲娘。偏她们自己才多大点子?大的不过二十出头,小的才十五六岁,怎么看都没有母亲的气质。至于邢夫人,虽对他好了许多,不过是好给贾赦瞧罢了,只怕还看不上他是姨娘养的。殊不知贾琮可从不曾有替自己认个老母的心思。这便是古代男人的好处。横竖给皇帝打工,只要自己有本事能混上去,倒是不问出处的。
爷俩才用罢晚饭,忽见外头有个小子探头,贾赦咳嗽一声,问是谁。只见蓝翔赶忙进来回话。原来有机灵的小幺儿打听到那头贾母与黛玉三春也将要饭毕了,贾琮老早吩咐他听了消息便立时回屋子取只活蚂蚱来。
贾赦贾赦扭头瞧着贾琮道:“眼下残冬未了,蚂蚱便出来了?”
贾琮心道,这老头竟还有点自然常识!笑嘻嘻的答:“忽然暖了这几日,便有了。”
原来,蓝翔的叔叔陈蒿子有些小本事,听他侄儿说三爷近日得宠且喜爱侄女儿编的蚂蚱,竟设法寻了几只活的给他,喜的贾琮无可无不可,立时替他说了些好话,并出了两个主意,已是得了贾赦赏识。
贾赦一想仿佛也有理,便瞧了他一眼:“你又弄什么呢?”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拿过蚂蚱笼子掩在袖子里,跟贾赦咬耳朵说:“回头寻个机会取出活的来,塞到宝玉哥哥袖子里去,会不会把他吓哭了?”
贾赦闻言暗笑,只让他莫给人拿住了便罢。
偏这会子外头有人说贾琏来了,要向贾赦请安,想来也有许多南边的事儿要回他。
贾琮忙行了个礼便要溜走,才到门口,可巧贾琏进来,只听他道:“琮儿哪里去?你别忙,我还有话问你。”
贾赦笑道:“你快些说,他还有事儿呢。”
贾琏奇道:“他才多大点儿,能有什么要紧事儿。”
贾琮哼道:“小人儿如何不能有要紧事儿的?玩也是要紧事儿呢。”又扬起脸来望着贾琏,“二哥哥寻我做什么呢?”
贾琏先向贾赦行罢礼,才望着他含笑说:“你这小鬼头,这个可是你藏的?”说着伸出手来,手里捏着一块帕子。
才瞄见那帕子贾琮便急着喊:“哎呀怎么拿出来了?拿出来便不灵了。”
贾赦忙问是什么,贾琏笑着将帕子递给他父亲,那里头包着一团粘粘糊糊、乱七八糟的,闻着一股子甜香,仿佛是什么东西的馅儿,便问:“这是你吃的什么糕饼?”
贾琮跳脚喊道:“那是我亲手磨的,可不曾交丫头小子们过手呢。红枣、花生、桂花糖、莲子!”
旁边的翠云不禁插了一句:“不当是桂圆么?”
贾琮恰盼着有人画风跑偏关注这个,可巧她就说了,立时一愣:“桂圆?不是桂花么?”旋即跌足道,“哎呀早知道是桂圆一并去厨房要便完了,那桂花糖可是我自己的!”
屋里几个人早已是明白其意,都笑了起来。
贾赦不禁捻起胡须微笑。贾琏娶媳妇已是第三个年头了,当爹的总盼着早些抱孙子才好。如今见这么点儿大的小儿子竟有替兄长求子之心,虽有几分稚气,也足见诚心,老怀甚慰。
贾琏也高兴的紧,含笑向贾赦道:“方才平儿在枕头底下瞧见这个,拿给赵妈妈认,也认出的这几样。琮儿磨的倒是细心,赵妈妈都说这糕点师傅好手艺。”说的众人又笑,贾琮撅了撅嘴。“今儿我们屋里没来过外人。想来想去,必是这个小子,他本来个子小,溜进里头去也便宜,藏个东西也没人瞧的见。”
贾琮笑嘻嘻道:“那会子有人寻二嫂子回话,平姐姐拿东西去了,我趁机闪进去的。不让人看见最是灵验。”
贾琏顺口问了声:“谁告诉你的?”
贾琮一愣,半日方说:“哎呀,想不起来了。”他竟没想到可能有这个问题,忘了编答案。
翠云在一旁打圆场道:“不拘是哪个老婆子说与小爷听的罢,小小的孩子家记不住人也是有的。”
这个原没什么要紧的,贾琏也不再问了,笑道:“既然用了你的桂花糖,明儿我送你二斤。”
贾琮忙不迭道:“多谢二哥哥!二哥哥是天下最好的人!”一张小脸笑的如开了花儿一般,人见了都欢喜。又说,“二哥哥回头可放回去罢,生出个小侄子来玩多好啊。”
贾琏想着,他原年岁小,人都说小孩子眼明心亮。况先头听他媳妇说,琮儿这几个月仿佛开了窍似的,聪明的紧。保不齐能有些用处也未可知,便笑道:“罢了,既是你的一片心,我且放着试一试。”
贾琮使劲儿点头:“灵的,必是灵验的!”又叹道,“不取出来这会子功夫,便更灵了。”他实在不知道贾巧姐是什么时候抵达这个时空的,话得说的圆滑些才好。
贾琏见他认真的小模样也甚是可爱,当真使人给送回屋里去,压在王熙凤的枕头下不提。
此事揭过。贾琮挥了挥手里的蚂蚱笼子,向父兄告辞,小快步蹿出门,往贾母院子去了。
这么关键的一出戏,不搅和搅和,也太对不起小爷离开魔兽穿越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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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三章 那一日林黛玉初进贾府,与史太君一道用毕晚饭,娘儿几个正说闲话,只听外头有人报琮三爷来了。贾母便是一皱眉,过了片刻才说:“这么晚了,他一个小孩子家家来做什么。”
不多会子,贾琮稳稳的踩着小步子端端正正走进来,向贾母行礼道:“问老祖宗安。”
贾母懒懒的问他:“这会子不歇着,来这边做什么?”
贾琮笑回道:“我来寻宝玉哥哥,趁机给老祖宗请个安。昨儿他应了我的,他今日去庙里头替我买一个整竹子根抠的小盒儿。”
贾母瞧了他一眼:“罢了,你才这么点子大,不惦记顽器也难为你了。”
探春笑道:“二哥哥对兄弟们是极好的。”
贾琮忙点头附和:“宝玉哥哥最好!琮儿最喜欢宝玉哥哥!”一面心里头泪流满面,装小孩子太辛苦,爷啥时候能不用卖萌便好了。
贾母也笑了,望着他说:“谁送你东西谁便最好,可是如此?”
贾琮道:“自然,宝玉哥哥喜欢我么。谁喜欢琮儿,琮儿便喜欢谁。”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哼。
贾母闻言暗自欢喜,口里还道:“真真还是个小孩子。”
说话间宝玉已见了王夫人回来,换去了外头的大衣裳。贾母立时眉开眼笑,让他快去见过他林妹妹。待他二人礼毕,贾琮忙凑过去挤眉弄眼外带比比划划的:“宝玉哥哥,竹根儿的小盒子!”
探春不禁笑道:“急什么呢,没见过好东西么。”
贾琮辩道:“咱们家虽不缺东西,难得的是可心么。”
宝玉也笑了:“很是,东西不在贵贱,难得的是可心。只是不曾想你在这里,竟没带在手边,明儿与你送去可好?”
贾琮眼巴巴的看着他,犹豫了片刻才说:“我这会子打发潇.湘去取行么?”
惜春也忍不住打趣他:“二哥哥快些给他罢,见不到那盒子怕是他今晚睡不着觉了。”
贾母自然乐得让人知道宝玉对兄弟好,也道:“什么好东西,他竟喜欢的这个模样,不如拿来我们都瞧瞧。”
宝玉笑道:“不值什么,拿五百钱出去给小子们,管拉一车来。”一面喊茗烟去拿今儿替琮三爷买的小盒子,他自己挨着林黛玉说话儿。贾琮乘势坐在宝玉旁边不挪地方了,听了一出现场版“宝黛初会”,比看电视剧真实有趣。待听到黛玉说“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浑身小肌肉都紧张起来了。果然,宝玉登时作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就要狠命摔去。
贾琮等这一刻都等了大半日了,掐准功夫跳起来使出吃奶的劲儿抓住宝玉的手,口里喊:“宝玉哥哥且等等,你不想要这个了不如拿给李贵大叔,去后门找个卖糖葫芦的换上三根,你一根我一根林姐姐一根!”
宝玉便是一愣。他这话没头没脑的,听的宝玉有些糊涂。那股子劲头过去了,力道也松懈下来。众人这才明白方才他又要砸玉,一拥围了过来,见宝玉手里还捏着玉,贾琮两只小爪子紧紧握着宝玉的手,玉仿佛是不曾有损的模样,稍稍放下心来。
就这般呆了会子,宝玉长叹一声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我说没趣。如今来了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罢了……”他竟当真往贾琮手里交去,“你拿去换糖葫芦便是。”
众人见了又忙过来欲争那玉。她们哪里有贾琮手快?一爪子接了过来,口里脆生生道:“多谢宝玉哥哥!”
贾母急了,张口骂道:“没见过世面的小猴崽子……”
贾琮早已灵快的蹿到她跟前,笑道:“老祖宗,琮儿刚得了件好东西,孝敬给老祖宗罢。”一面将那玉托着递了过去。
贾母生生将后头半句话咽了回去,立时舒开眉眼赞道:“琮儿果真是个孝顺孩子。”忙接了玉,亲自来到宝玉身边哄他。
既然大家都围着男主去了,贾琮这个外挂玩家当然要溜去女主身边。他拉了拉林黛玉的袖子得意洋洋的说:“看吧,琮儿比宝玉哥哥懂事!才不要人哄着。”
黛玉让方才那情形闹蒙了,堪堪缓过来,尚来不及自伤,听了他这话又瞧瞧他那稚稚的小模样,便抿嘴儿笑了起来。
偏这会子茗烟取了竹子根的小盒子回来。众人正恐怕宝玉还惦记摔玉呢,都巴不得一声围着闹着去看。见那个玩意虽小,朴而不俗、直而不拙的,较之荣国府这些花团儿一般的细雕盒子别有一番趣味,都赞宝玉认得好东西。
贾琮喜滋滋向宝玉作了个揖,自己捧着盒子不让下人拿,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热闹看完了,他也该走了。便向贾母告辞。
贾母这会子看他甚是喜欢。心里头想着,这孩子听闻忽开了窍,小小年纪自己也知道要念书了,又仰慕宝玉的紧。方才若不是他机灵,保不齐那命根子摔坏了可如何是好。遂把他喊到身边来道:“好孩子,既得了你的孝敬,自然需得赏你点子什么方说的过去。”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闻言都笑起来。
贾琮面上一喜,拿眼睛瞄了瞄紫檀架子上一对岁寒三友犀角杯,又扭过头来正色道:“不过借花献佛罢了,本来也是宝玉哥哥的,老祖宗随便赏我些点心便是。”
那杯子自然是好东西,贾母如何肯给他?只是他那小脑袋扭来扭去的,宝玉早看在眼里,过来搂着贾母的胳膊笑道:“老祖宗,不如将那对犀角杯给他,我瞧着他喜欢的紧。”
贾母本欲喊人装两个食盒的点心,闻言有几分无奈,刚才他那模样怕是一屋子都看见了,只是都不如宝玉这孩子实在,还一直缠人。罢了,本是为了赏他保下了宝玉那命根子。犀角杯固然值钱,又何如那玉?瞧这小子仿佛很对宝玉的眼,难道是祖宗见这一家子旁的男丁都不顶事儿,特特送来与宝玉做个帮衬的?想到了这一则,贾母竟是鬼使神差般大方了起来,心说只当是替宝玉拉拢他了。“罢了,这个原难得的紧,琮小子可使人好生放着,来日你成亲时好摆上。”
众人都不曾想到她真能将那杯子赏给贾琮,齐齐愣了会子神,方忙不迭的奉承一番,又向贾琮道喜。
贾琮也呆了呆。他虽打那杯子的主意,并未指望今日便能到手,十分惊喜,连连谢赏数声,一股脑儿说了四五遍“老祖宗最好了”。
贾母道:“不必谢我,你只谢你哥哥去。”
贾琮忙又去向宝玉作了个揖,宝玉笑道:“如何谢我呢?本是老祖宗疼你。”
这回可当真不能再蘑菇了,万一贾母心疼把东西要回去可如何是好?待鸳鸯将那犀角杯取盒子装好了,贾琮欢天喜地喊自己的小丫鬟潇.湘过来小心捧着,回头朝黛玉挤了挤眼,又向迎春说了声“明儿来见姐姐,还有事儿求姐姐呢”,引得惜春又打趣了他两句,便带了战利品雄赳赳气昂昂的回去了——最后顺手将蚂蚱丢在宝玉脚下。一直忙着看戏演戏把蚂蚱忘了,这会儿已委实找不出机会塞进他袖子里去。横竖今儿赚了,日后再说吧。
回到大房的院子,贾琮直领了人往贾赦书房而去。还没到门口,远远的只见贾赦的几个姬妾并贾琏的随身小幺儿昭儿都在门口廊下立着,便知道他们爷俩有事商议。特放重了脚步往里闯,口中还喊着:“老爷!儿子刚得了件好东西,孝敬给老爷!”
贾赦与贾琏这会子可巧在说外头的事儿,听见他喊的那么大声,立时止了商议,等他进来故意瞪了眼睛:“闹什么呢?可成什么体统。”
贾琮进了门来眼睛已是咕噜噜转了一圈知道没有旁人,笑道:“才哄了老太太一宗好东西……啊,二哥哥也在啊,我的话你可不许说出去。”
贾琏哼道:“什么好东西,也值得这般惊天动地的。”说着瞄了一眼他手里拿的那个小盒子,指着笑道,“便是这个?我还当什么呢。就凭你还能哄的来老祖宗的东西。”
蓝翔忙从贾琮身后上来将手里捧的盒子放在案上,贾琮白了他哥哥一眼,又扬眉立目哼了一声,将竹子根小盒儿交给另一个小幺儿紫光,自己亲手打开那装着犀角杯的盒子盖儿。
贾赦贾琏二人一见俱是吃了一惊,贾琏忙问:“这不是老太太紫檀木架子上的摆设?如何给了你?”
贾琮洋洋得意的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贾赦这才点点头。贾琏心想,怪道呢,原来是因着宝玉那块命根子,方才隐约一点子不痛快也下去了。
说话间贾赦已是伸手将一只杯子拿在手中把玩了半日,见之精巧剔透,爱不释手,一面问道:“老太太那儿许多好看的好玩的,你怎么偏看上了这个呢?”
贾琮奇道:“不是老爷说这个好么?就是冯大哥冯伯伯来的那日。”
贾赦这才想起来。数月前冯唐父子两个过来这府里,恰逢贾琮偷偷溜进他书房学写字,见他聪明,又得冯家父子喜爱,便让他陪了大半日。那会子他与冯唐说些古玩扇画时提过贾母有一对岁寒三友的犀角杯,极是难得,不曾想这小子竟然记着呢。不由得心下欢喜,道:“这个竟实实在在是难得的好东西,你可当真舍得给了我?”口里说着,将那杯子握在掌中不肯放手。
贾琮笑道:“我才多大点子,可要这个做什么呢,又不能吃又不能玩。”
贾赦点头道:“罢了,既这么着,我先替你收着。来日还是你的。”
贾琏在旁听着心中好笑,这等东西到了他老子手中如何能再出来?唯愿琮儿这小傻子别信了才好。
贾琮竟连连摇头道:“既是孝敬老爷的,自然是老爷的。”说的贾赦心花怒放。他又接着哄道,“老爷,待来日我出息了,给你建一座三层高的藏宝阁,里头满满当当全摆上各色古董!”
贾赦乍得了好东西,又听了这话,愈发欢喜,大笑道:“好好,我记着,等你给我建藏宝阁。”
贾琏也在旁笑道:“我与老爷做个佐证,不怕他抵赖。”父子三人又说笑了几句,贾琮便退出去了。
出得门来,贾琮不禁暗自长出了一口气。
刚来这个时空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盘算如何抱贾赦大腿——贾府里唯有贾母与贾赦可能成为他的大腿:贾母抱的太辛苦,贾赦这样的二货却是方便许多。
那一日,见他乳母小心翼翼替他捧了药来,满脸慈爱的哄他喝,又十分恐那药苦,不禁感动撒娇道:“待我出息了,给妈妈配二十个丫鬟婆子,十个端茶递水,十个列队摆威风。”张嬷嬷登时笑的如一朵老菊花那模样使他心中一动,那会子便盘算好了“给贾赦建藏宝阁”这句台词,预备寻一日趁他高兴念出来,今儿可算有机会了。纵然贾赦不会如张嬷嬷那般感动,有一小半的作用也值了。
唉~~~做人难,做古人更难,做未成年古人更是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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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四章 话说贾琮将从贾母那里哄来的一对犀角杯转手孝敬给了他老子,回到屋中,赶忙挑了两张自己写的狗爬一般的毛笔字出来,打发红.袖拿了让送去给黛玉瞧瞧。》し
红.袖道:“林姑娘今儿怕是辛苦的紧,不如明日再送罢。”
贾琮晃了晃小脑袋:“送字儿乃是个幌子,实则是要告诉林姐姐几句话,她听了这话保管睡的都踏实些。”
她今晚必会伤春悲秋去国怀乡的感念一番必将影响睡眠质量这种事我会告诉你么?同是天涯离乡人——不知道他来的那个世界里,亚投行创.世小伙伴名单定下来没,a股大盘涨到多少点了,厄齐尔状态好不好,抽屉里还有几张公司发的世纪联华购物卡没刷掉,以及游戏装备什么的。至于父母家人他已经不敢想了……
红.袖等了半日,见她们小爷愣愣的只管出神,忙喊了几声。
贾琮这才回过神来,乃细细的说给她让林黛玉写信当写长、寄信可随心一事。看这意思贾赦必然是记不起来的,还是他自己打发人说去靠谱。末了他道,“你只说是我们老爷打发你去的。”
红.袖闻言思忖了会子,道:“三爷,林姑娘才来我们府里,虽说老太太老爷疼她,总归不是她自己家,让她自己定夺何时送信出去,只怕她恐与老爷不便宜,未必肯的。”
贾琮哎呀了一声,击掌道:“很是,幸而你想的周全。既这么着,咱们替林姐姐定个日子如何?初一十五?”他摇了摇头,“这是上香的日子,太傻了。只说咱们每月初五与二十恰巧都有人要派往南边办事,正好替林姐姐捎信去。”
红.袖笑道:“三爷这个谎儿说的,人家如何肯信?”
贾琮得意道:“无巧不成书么,林姐姐才大我几岁?如何不信了?你只说的真些便是。”哼哼,小爷我就是要她不信有这么巧的好不?她老子可是我觊觎已久的一宗宝物,来日放大招可全靠他了。“只是,不可让宝玉哥哥屋里的袭人听见。”
红.袖抿嘴一笑,去了。
是晚贾母已是睡下,袭人等人在外头服侍宝玉洗漱,忽见红.袖进来,便问她来做什么。
红.袖笑着向宝玉问了好,说:“我们三爷近日很是用功,听说林姑爷最是个有学问的,想必林姑娘也必是个有学问的,特让我送两张字来给林姑娘瞧瞧,烦请她指点一二。”
宝玉听了忙伸手要来。一看,立时笑出声来。贾琮那字歪歪斜斜大大小小的,与鸡爪子拍在地上也差不了许多,宝玉想了半日,实在寻不出来一个好处来赞他,只得说:“难为他这么小的年纪,竟是没写一个错字。”
袭人等虽不认得字,针线强的女子眼力还是有些的,从旁边瞧一眼便知道三爷这字儿只怕不甚好,乃笑指着碧纱橱道:“林姑娘在里头呢,你自去罢。”
红.袖答应一声,往里头去了。
及见了林黛玉,面上竟有未曾拭去之泪,忙问:“姑娘这是如何委屈了?”
黛玉让道:“无事,姐姐请坐。”
红.袖不便多问,便小心往炕上坐了。
只见贾母身边一个换做鹦哥的丫头在旁笑道:“这位是琮三爷身边的红.袖姐姐。”又望着红.袖道,“方才老太太替我改名儿叫紫鹃了呢。”
红.袖拉了她的手笑道:“当真是个好名儿。”
黛玉听见红.袖这个名字,便知道那草蚂蚱是她编的,又特谢了一回。“虽说是琮表弟给的,终究是姐姐的手艺。”
红.袖忙摆手说:“不敢,哪里当得起姑娘的谢。”遂将贾琮的两张字儿拿出来给黛玉瞧。
黛玉细细瞧了半日,道:“难为他了,这么小的年岁,笔杆子都握不住的。只是字架子搭的不甚正,许是性子有些急了。”
红.袖钦佩道:“可不是么?我们爷竟是如那草上风一般性子,每日没个消停。林姑娘好本事,看这么两张字便看出来了。”
黛玉笑道:“他还小呢,练字是最磨性子的,慢慢的就好了。”
红.袖替她们小爷谢了一回,耳朵听听外头,宝玉恰要睡觉呢,袭人李嬷嬷等忙的团团转,便悄悄将“大老爷也让我来告诉姑娘几句话”说了。
黛玉闻言又惊又喜,忙站起来含泪向东南方施了一礼道:“谢过舅舅。”
红.袖又说:“我们大老爷时常不在家,姑娘只管使人交给陈蒿子便是了。”
该说的说完了,红.袖便告辞出来。可巧袭人安置好宝玉放下帐子,拿手指头在嘴唇上虚了一声。红.袖忙点点头,蹑手蹑脚的往外走。
忽听外头两声尖叫,续而有瓷器碎落之声,显见是有人砸了茶壶。宝玉立时醒了,连喊“袭人姐姐”,唬的袭人慌忙撩开帐子去哄他。
红.袖也赶出去查看。只见一个守夜的女人正喷着唾沫星子骂一个小丫头子,那小丫头一面急慌慌收拾地下的茶壶碎片,一面头也不抬的与那女人对骂,伶牙俐齿的,红.袖听着都好笑。偏这会子鸳鸯出来了,原来贾母已然惊醒,打发她来瞧出了何事。那女人吓得立时跪下,小丫头也停了手里的活垂头立着。那女人急的东一句西一句说不清楚,偏这会子管事的女人也进来了,那女人更急了。
鸳鸯却点头道:“我听明白了,你说才有一只蚂蚱忽然蹦到你眼前,唬了你一跳,才喊的。”
那女人连连称是,又指着那小丫头道:“她自己失手打了茶壶,竟赖我吓了她!”
小丫头依然垂头,不则一声。
管事的女人竟笑了:“老嫂子撒谎儿也不挑个人肯信的,这年月蚂蚱便有了?”
那女人连点头带比划:“我看的真真切切,绿的,这么大……”
鸳鸯摇头,向那管事的女人道,“罢了,我回老太太去。”
眼见鸳鸯不信,那女人急了,登时赌咒发誓嚎啕大哭。
红.袖在旁听得清楚。她们三爷打发她弟弟来屋里取蚂蚱的时候可是她亲手给的,如何猜不出来?不必说是拿去吓唬人的,想来丢在这屋里了。外头冷,那蚂蚱必是不肯出去的,只怕还在。她略一思忖,觑见香鼎旁设着一个松树盆景儿,便悄悄过去一瞧——果真在树根儿底下藏着呢。到贾琮身边之前她本是个撒扫小丫头,抓虫捕鸟极在行,只左手轻轻一扑,便扣得了。乃回身笑道:“那嫂子没说谎,蚂蚱在这儿呢。”
那女人听了忙一叠声儿念佛,连道菩萨救了她。
鸳鸯奇道:“当真有蚂蚱?”
红.袖笑道:“前两日暖和,想是这些个东西被哄的早早出来了,我听见草丛有动静呢。如今外头冷了,唯有往屋子藏着方不能被冻死。这里人来人往的,又如何拦得住它?”说话间两手笼着那蚂蚱往鸳鸯身边来。
鸳鸯见她手中果然是一只抖翅的蚂蚱,不禁称奇:“你是如何寻到的?”
红.袖往香炉一努嘴:“这东西怕冷,那儿暖和。”又道,“亏了没进里屋去,里头有炕,更暖和呢。若半夜里跳进帐子,吓着了老太太小爷姑娘可了不得。倒是幸而有了这一出,我待会儿丢它出去罢了。”
鸳鸯点头道:“很是。”又转头向那女人说,“虽你没撒谎儿,也太毛躁了些。如今老太太已是惊醒了,还不知道二爷与林姑娘如何呢。”
偏这会子袭人也出来瞧瞧,鸳鸯便拉着她的手一五一十的说了,又问二爷可吓着了。
袭人忙道:“还未睡熟,不妨事。这会子打发我来问呢。”
红.袖心中冷笑。怪道她们小爷叮嘱要避着这个袭人呢,“还未睡熟不妨事”七个字,真真是又贤良又妥帖又把状子告了。那跪着的女人还当真一脸期许以为没事儿了。
这原也不归红.袖管,趁没人注意,自己笼着蚂蚱悄悄的回去了。
贾琮早等急了,见红.袖进来忙问如何。
红.袖叹道:“三爷又淘气了。”便取出手帕子小心罩着的蚂蚱。
贾琮“呀”了一声,笑道:“姐姐哪里得来的?”忙喊潇.湘取笼子来。
红.袖道:“大概这就是三爷晚饭那会子取走的那只。”
贾琮“哈”了一声:“还有这缘分?”旋即摆了摆手,“蚂蚱的故事且等会子,你可见着林姐姐了?”
红.袖忙将方才见林黛玉之事细细回了他。说话间潇.湘已将笼子取来,还是刚才那只,贾琮一面听一面装蚂蚱。
贾琮听说已妥帖,笑道:“姐姐辛苦了。”
红.袖又道:“小爷,还有件事呢。”遂又说了那蚂蚱。因知道这事儿的由头是她主子,红.袖只说完便不则一声了。
贾琮皱眉,思忖了会子问:“依你看,那守夜的婆子与小丫头,会怎么着?”
红.袖道:“虽情有可原,已然惊着了宝二爷,只怕会撵出去罢。”
贾琮一愣:“不会吧,大不了赔个茶壶便是了。”
红.袖瞧了他一眼,不言语。
贾琮虽才穿过这里来不久,前世可是个颇为资深的红迷,“撵出去”三个字对贾府下人的含义他是知道的,茜雪也不过因为摔了一盅茶就被撵走了。若当真自己一个不小心把那二人坑了,可太对不起人家了。偏他这会子没什么能耐,凝神半日想不出法子来,只得叮嘱蓝翔明日去打听打听。
那一头,因得了可与父亲传信的日子,黛玉心下安定许多,红.袖走后也立时歇着了。待袭人安置好宝玉来碧纱橱瞧一眼,见里头静悄悄的,便不敢打扰,自去睡了。
次日蓝翔探听得消息,那二人果然被打发了出去。让蚂蚱吓着的那婆子乃是郭墩家的,丈夫也是个守夜的,家里还有三个孩子;打碎茶壶的小丫头原来却赖大家的买的,因见她伶俐,去年秋天才刚送在老太太身边使唤,名字都是老太太给的,唤做晴雯。
贾琮听了好悬没另打碎一只茶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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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五章 话说贾琮的一只蚂蚱让两人丢了饭碗,其中一个还是红楼谱上著名的晴雯小娘子,这事儿委实有些对不住曹老先生。|他想来想去,实在没辙了,忽然脑子抽风,想起一个人来。
数月前他亲自溜墙根听壁角,听到传说中的红楼四侠之一冯紫英和他爹要来自家做客,精心谋划了一场“天才儿童秀”。当日冯紫英曾送他一块玉佩,让他有空去冯家玩。这话自然是客气,冯紫英与贾琏同龄,哪有邀个三岁小孩的?不过既然是小孩子么,自然可以将玩笑当真。贾琮便拿着玉佩去寻他老子讨几个护卫。
贾赦正与姬妾饮酒,这会子恰糊涂的紧,竟当真让他去了!只将自己身边一个得力的人派了陪着去,吩咐路上好生照看着。贾琮遂领着自己的两个小厮蓝翔紫光并一群从他爹那儿借来的喽啰,赫赫扬扬往冯家而去。
冯紫英可巧在陪客,听闻贾琮来了,忽想起那日他在席上的一个笑话儿,不禁笑起来。
客人忙问他笑什么,冯紫英先向小厮的道:“请贾三爷进来”,方扭头说:“我且问你,一颗绿豆的媳妇儿要跟他和离,他难受的直哭,你猜后来怎样?”
那客人怔了半日,说:“这算什么问题?”
冯紫英笑道:“他成了豆芽。”
那客人闻声而笑,直笑岔了气,趴在案上半日起不来。
冯紫英叹道:“不就一颗豆芽么,何至于这般没个正行的。”
那客人摇了摇头,挥手招人给自己上茶,半日才指着他道:“你小子,何时学会说笑话的。”
冯紫英道:“这笑话是贾家这个琮三爷说的。”
那客人一愣。
冯紫英又道:“数月前我与父亲去拜访赦公,可巧遇见这位小公子溜在赦公书房偷偷描字。”他特将“偷偷”二字咬的很重。
那客人瞧了他一眼。
冯紫英叹道:“一个三岁的孩子,能将他老子守书房的两个人都掐着点儿哄出去,还能赶着写下那么许多字,竟一个不错,也不容易。”
那客人惊问:“三岁?”
冯紫英点头:“三岁,庶出,其母去岁便已去了。”
那客人心头一震。若其母尚在,或是母亲教的。若没人教他……
说话间外头已有人禀道:“贾三爷到了。”
二人都抬头瞧去,只见贾琮小小的个子跟一个矮球似的,两手背在后头,绷着脸蛋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后头跟着两个大点儿的孩子,还挺是那么回事儿。
冯紫英笑道:“我原想着你哥哥回来了,请几个朋友聚一聚顺带替他接风,让他带着你呢。”
贾琮上来作了个揖,道:“小弟竟是先叨扰了。只是当日冯大哥原是请了我得空来玩会子,故不算不请自来。”
他一板一眼的,说的那客人并冯紫英都笑起来。
冯紫英便指着那客人道:“这是锦乡伯的公子韩奇。”
因前辈子乃是红楼痴,那些龙套人物贾琮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个韩奇与冯紫英同时出场,在秦可卿的送葬宾客当中,属于“等诸王孙公子不可枚数”之列。殊不知那一霎那他眼中明明白白写了“我知道韩奇是谁”,冯紫英与韩奇立时抬目对望了一眼。
贾琮从容不迫上前向韩奇行礼,口称“见过韩大哥”。韩奇的儿子只怕都比他大,他倒是不客气,直接拉了个同辈儿。
韩奇忙寒暄了几句,并不将他做小儿对待。
贾琮心中倒是鸣起警钟来。总归他只有三岁,还是贾赦那个老混球的儿子,跟韩奇差了不是一个两个级别。韩奇若藐视他无视他都正常;这么给他面子,就不太正常了。穿越者说到底靠的就是对后来剧情的预知和旁人的轻视来混日子的。红楼梦的主要故事都发生在内宅,对他帮助不大,他是个男人;最有利的掩护就是年幼与一个小透明般的身份。如今连初见面的一个纯龙套都不轻视于他,后头的副本还真不太好打。哎哎,不用说,这冯紫英冯大侠大约是个话痨,把自己这个天才儿童给暴露了。得,既然不能藏拙,那就扮纯真吧。贾琮遂干脆跑到冯紫英跟前卖了个萌,扯扯他的衣角:“冯大哥,帮我出个主意可好?”
冯紫英忙问何事。
贾琮老老实实把昨晚那蚂蚱之事告诉了他,当然隐去本为吓唬贾宝玉这一节,只说自己贪玩,喜爱那蚂蚱,笼在袖中,不知怎么的就跑了。最后叹道:“那婆子还罢了,横竖家中有个男人,不至于饿死,只怕也是艰难。我已打发红.袖悄悄送了五百钱给她,只说是红.袖姐姐自己看她可怜给的。那个小丫头,听说是哪儿逃难的孤儿,我们家管家奶奶在路上捡来的,也大不了我几岁,若是轰了出去,流落街头,怕是只能讨饭度日。如今这天又冷下来了,能熬过几日尚未可知……”造孽哦,一只虫子饿死芙蓉女儿,扇子可以逃过一劫了。
冯紫英听了安慰道:“不过两个下人罢了,男儿大丈夫何须顾及这些,妇人之仁要不得。”
贾琮嘟囔道:“若与我无干,管她们冤不冤枉、倒不倒霉的,横竖自有老天爷算账去。偏本是我起的头儿,竟拖累了旁人。我恐怕那小丫头会出人命……又不敢去同老太太认错。”一面说着,眼巴巴儿可怜兮兮的看着冯紫英。
再天资聪慧,也不过是个娃娃。冯紫英心中暗笑,道:“既这么着,我替你将她寻来安置了可好?”
啊呀,没错就是想让你去找啊!贾琮使劲儿点头:“好好!当然好!”又说,“我们家老太太极是颜控,她屋里的丫鬟姐姐多半都长得不错,好可惜哦我都还没看过是何等模样。然只要不是受我带累饿死街头,旁的我就管不着了。”说完冲冯紫英挤挤眼,意思是,找回来了大哥你就自己留着吧,爱烧火烧火爱扫地扫地,将来长大了看着顺眼收她当小老婆也不错。
虽不知道颜控是何意,冯紫英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抬手给了他一下子:“小小年纪,心眼子倒是不小。”
贾琮嘿嘿一笑,再向冯紫英作个揖口称“多谢”,此事算是丢给他了。
此行目的达到,也不能立时就走啊,贾琮便坐在旁边装乖。
冯紫英看着他道:“既来了,琮儿可有什么想玩的?”
贾琮托着腮帮子幽幽的叹了口气。爷想打魔兽,你有么?爷想玩真三,你有么?爷想看西甲英超,你有么?哪怕有一块报废的电路板、一台淘汰的万用表,爷拿来测电压玩也成啊……
忽听冯紫英连着喊了他三四声,贾琮“嗯”了一声抬头看去,直对上冯韩二人眼中莫名的关切,心中疑惑。他俩怎么了?咦?脸上这是什么?贾琮抬手抹一把——额,爷什么时候掉眼泪了?还这么多?怎么爷自己都不知道?他赶忙胡乱拿袖子擦了眼睛,强笑道:“才让风迷了眼睛,无事。冯大哥,让人把窗户关了吧。”他一壁说着,一壁扭脸往窗户那头打量——太不给面子,居然全闭的紧紧的。
冯紫英也笑了:“是我的不是,忘了你年纪小吹不得风。”乃喊,“冯安,把窗户关了。”
冯安答应了一声,当真跑去先将窗户打开,再关上。
贾琮眼圈儿又红了几分,忙向冯紫英拱拱手致谢,顺便岔开话题:“两位大哥平日玩什么呢?”
韩奇故意道:“弓马骑射。”
贾琮撇撇嘴:“那是学习、谢谢。咱们这会子在说玩呢。”
韩奇指着冯紫英道:“他会玩。”
冯紫英笑道:“不过是饮酒听戏罢了。”
贾琮愈发没兴致,懒懒的说:“打陀螺、放纸鸢、蹴鞠,这些才能算玩。你们大人真没劲。”
冯紫英不禁走过去捏了捏他的腮帮子:“谁让你小的?待你长大便知道饮酒听戏的好玩之处了。”
贾琮哼了一声:“不就是玩粉头玩戏子,我老子成天玩呢,玩多了什么趣儿。”
冯韩二人听了都有些诧异,偏对着个三岁小孩子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你们这些大人,总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我们什么都懂。”
“好好好,”冯紫英哄道,“琮三爷什么都懂,是我们大人低看了你。”一面忍俊不禁笑了。
贾琮这才得意起来,小嘴角咧开高高的。但凡能说出“我们什么都懂”这样话来的小孩子,大人口里哄着,心里多半认为他们什么都不懂。
贾琮便在冯家胡乱混到了中午,不顾冯紫英留饭回去了。
下午睡过午觉,还假惺惺练了三张大字。可怜一个敲惯了键盘的理工男,不得不拿起笨重的毛笔糟蹋童年。凑完了功课,便寻了个借口溜达去迎春那儿转悠一圈儿,为的是巧遇迎春乳母欺压他姐姐,好去找贾赦告状。今儿运气不太好,那王嬷嬷不在,只向迎春讨了两个络子便罢。贾琮很是泄气。昨晚上刚孝敬了他老子一对好东西,贾赦大约正在高兴头上,这会子本是极好的时机。
才领着红.袖回到自己屋里,潇.湘笑迎上来:“小爷可回来了,冯大爷给爷送了个丫鬟姐姐来。”
贾琮愣了:“送什么?”
蓝翔先凑过来抢话:“冯家大爷送来爷一个丫头,这会子正在外头候着呢。”
贾琮一头无状:“这唱的哪出戏?罢了,先领进来。”
蓝翔答应一声出去了。
不一会子,冯紫英送来的那个丫鬟被领了进来。
红.袖正好与她打了个照面,脱口喊道:“这不是老太太屋里的晴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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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六章 话说冯紫英寻到了晴雯没自己留着,当日便送回荣国府,贾琮立时傻了。し什么节奏?冯大侠啊,小爷不是让你自己留着吗?
晴雯已是惴惴不安的跪下了,口称“谢三爷相救之恩”。
要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贾琮先细细瞧了瞧这位芙蓉女儿,果真是个极美的小萝莉,可以预见将来必出落成一个娇俏美人。后世有些红学家说晴雯因极具自由思想和反抗精神得到贾宝玉的青睐,这话纯粹是扯淡。见过袭人的贾琮同学无比肯定,晴雯能成为宝玉身边第一件大事,原因只有一个:她是贾宝玉身边的第一美女。
“额……”揉了揉额头,贾琮问,“怎么回事儿?”
原来昨晚打碎茶壶惊了宝二爷,管事儿的女人随意将晴雯与那郭墩家的一道锁入一间空屋子,二人还打了一架。今儿早上来了两个婆子,打发她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直碾出府来。郭墩家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半日,终是回家去了。晴雯无处可去,只呆呆的坐在后门外头的墙根底下发愣。
直过了午后,有个小子摇醒她,问她可是昨晚因摔了一只茶壶被撵出府的?晴雯木愣愣的点头。那小子拍手道:“好了,还以为需费半日神,竟这般容易。”便将她领回冯府。而后有个大丫鬟指挥着小丫头子们预备下物什让她沐浴梳洗,换了身衣裳又打发她吃了午饭,便留她在屋里候着。又候了大半日,方才那个大丫鬟出来给了她两吊钱压惊,告诉她:“我们爷说,你是贾家琮三爷烦劳他寻的。如今我们府里并不缺人,你是愿意自己去外头找出路还是回荣国府?若要走这会子便可以走了,或是我们大爷送你去琮三爷那儿?”
晴雯尚不足十岁,又不是穿越的,如何能自己寻到出路?自然是让人送回来了。
贾琮听了半日,脑门子都要抽筋了。罢、罢,本来挖了贾琏一个兴儿足以。曹公,小爷真不是故意的啊……没奈何,揉了揉小胳膊小腿叹道:“只得去寻二哥哥了。”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管他冯家大爷是怎么想的。
遂将晴雯与蓝翔一道领着往贾琏院子而去。
贾琏才从外头回来,凤姐平儿正服侍他换衣服,便听见外头有人喊:“二哥哥在家么?”
平儿忙出来打起帘子。
贾琏问:“这会子又跑了来做什么呢。”
贾琮笑嘻嘻向他二人问好,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瞄了王熙凤的肚子好几下,抬头问:“二嫂子,可有小侄子了么?”
贾琏闻声而笑,凤姐唾了他一口,望着贾琮含笑道:“人都说小孩子灵光,且托琮兄弟的福罢。”
贾琮使劲儿点头:“必有的!”又向凤姐儿谄笑道,“嫂子,琮儿想同二哥哥说会子悄悄话。”
王熙凤不禁点了点他的额头:“你才多大点子,能同他说什么悄悄话。罢了,平儿,咱们别碍手碍脚的,到里头去。”言罢果真领着平儿款款往里屋去,走了几步,回头说:“你肚子里那点子小心思,我可都知道的,你只别不信。回头还是要来寻我的。”
贾琮挥了挥爪子喊:“多谢二嫂子!”
若是往日,贾琏颇不眼青这个姨娘养的兄弟。偏这会子他满心想着儿子,贾琮又一副机灵的小模样,便懒懒的歪在炕上问他:“你嫂子进去了,有什么悄悄话且说来听听。”
贾琮忙小跑上前拉着他的衣襟扮可怜道:“二哥哥,我这会子有件事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贾琏乃问何事。
贾琮皱着小眉头说:“冯大哥那个人,说他是好人吧也是个好人,偏生太……”他偏着脑袋想了半日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形容词来。
贾琏笑道:“是冯紫英罢?你只说他干什么了?”
贾琮叹气道:“今儿我去寻他玩,随口说,听闻昨晚上一个守夜的女人并一个丫鬟因摔了东西都撵出去了。好可惜啊,老太太屋里的丫鬟姐姐都可好看了,撵出去那个我还没见过呢。谁知他竟那般多事,把那个丫鬟姐姐找到,方才给我送来了。我不知如何安置……”一头说,一头眼睛四处乱溜。言罢,他把小手一摊,满面愁容望着贾琏。
贾琏便知道他没说实话,淡淡的问:“冯紫英这般多事?倒是不似他平日所为。”
贾琮连连点头:“可不么?这会子人便在院子外头呢。难道给他退回去?”
贾琏摆手道:“退回去如何使得,只怕是他瞧你一个小孩子便知道哪里的丫鬟生得好,与你顽笑的。”因思忖了一会子,喊平儿。
平儿慢悠悠的掀帘子从里屋出来,挑了挑眉道:“二爷同三爷不是说悄悄话的?又喊我做什么呢。”
贾琏道:“我问你,听说老太太屋里昨晚撵出去一个守夜婆子并一个小丫头子,你可知道是怎么的?”
平儿一愣,忙道:“要说这事儿,倒也有几分奇怪。”便将昨夜之事说了一遍。因提起红.袖,不禁瞧了贾琮几眼。
贾琏是亲眼瞧见贾琮昨晚上藏了蚂蚱去贾母院子的,这会子已猜出了大半,半笑的瞄着他。贾琮冲他做了个鬼脸儿。贾琏便将平儿打发回去。平儿也不不多言,立时往里头去了。贾琏扭头问他弟弟:“竟在我跟前捣鬼儿,你才说的时候我便知道了你不老实。你究竟跟冯紫英怎么说的?”
贾琮这会子已涨红了小脸,结结巴巴道:“我只说……因我而起……恐怕她饿死街头……又告诉他老祖宗屋里的丫鬟姐姐都长得好,是想让他找到了自己留着……”
贾琏听到最后一句不禁大笑,直费了半日功夫才止住了,指着他道:“小小年纪,哪儿学来的这些。”又想了会子,才说,“既这么着,就留在你屋里使唤好了。”
贾琮一愣:“啊?!不送回老太太屋里么?”这是贾宝玉的女人好不好?
贾琏瞪了他一眼:“老太太撵出去的岂能再回去……”想想同一个三岁小孩子也没什么可说的,便摆摆手道,“你领回去便是,只做冯紫英送你的罢了。旁的我回头交代你二嫂子。”
贾琮费了半日才明白过来。这是把男主角的墙角给挖了?又副钗人字第一号呢。艾玛,早知道蓝翔这个名字不用掉,留给晴雯多好。
忽然他脑子一激灵:贾琏也是个有权的!虽只在内宅,已足够了。有些事靠他只怕比靠贾赦还强些。遂又想了想,拉着贾琏的袖子正色道:“二哥哥,昨晚这事儿别告诉老爷可好。”
贾琏只当他恐怕贾赦不让他玩虫子,瞧了他一眼道:“这等鸡零狗碎的事儿如何会让老爷知道?”
贾琮拍了拍胸口:“这便好。我怕过些日子我守到了那王家的老婆子,两下里堆到一处,老爷生气。”说着还冲贾琏撇了撇嘴,满面无奈。
贾琏糊涂了:“什么王老婆子?与老爷何干?”
贾琮郁郁道:“就是二姐姐的乳母,成日欺负二姐姐,拿二姐姐的钱与东西去赌。我这几日总溜去二姐姐那里,偏都没遇到她偷东西或是打骂二姐姐。哪日待我抓她个现行,去告诉给老爷。”说道后头已十分恼怒。
贾琏愕然,立时正坐起来:“岂有此理!琮儿你从何处听说?迎春告诉你的?”
贾琮撇嘴道:“她那个二木头才不敢说呢,我还是听下人说的,府里的下人都知道,唯有主子不知道罢了。偏我去了三四会都不曾遇见她欺负二姐姐。难道那老婆子都是晚上下手的么?要不我今儿晚上再去碰碰运气?”
贾琏这会子已沉下脸来:“你听下人说的?”
贾琮恹恹的点了点头:“二姐姐起初还不肯承认,后来才承认的。我便想着,她那性子绵软,针扎一下也不哎呦一声。我却不是那个性子!若让我抓到了,直告诉老爷去,治治那老婆子、也好煞煞她的威风。”
贾琏皱了皱眉头,喊他的小厮昭儿进来。昭儿便在门外站着,听见喊他赶忙跑了进来。贾琏劈头便是一句:“二姑娘的乳母成日欺负二姑娘,你可听说过?”
昭儿闻言便是一怔。王嬷嬷常倚老卖老弹压二姑娘他是听说过的,下人们私下也笑话二姑娘没个主子形状。偏他们二爷素日也不曾将二姑娘放在眼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自然是不曾提起过的。难道二爷被三爷哄的,要管闲事了?因低声道:“那个王柱儿的娘……奴才……也曾听说过。”
贾琏瞧了他一眼:“旺儿呢?想来也听说过的?”
昭儿额头上冒了些汗,半日才说:“这个我竟不知道……”偷偷觑见贾琏乌青的脸色,忙道,“想来也听说了。”立时便低下头去。
贾琏哼道:“果然,下人都知道,唯有主子不知道。”
昭儿趴在地下再不敢则一声,浑身已透了冷汗。
贾琏只端坐着不说话,心里头早已如翻江倒海一般。静了好半日,挥手让昭儿退出去。
眼见贾琏已面沉似水,贾琮赶忙加上几句:“那个……二哥哥,偏昨晚有人吵了宝玉哥哥睡觉便撵出去;若让老爷知道了……吵了二房的小爷睡觉便撵出去,欺负了大房的小姐这么些年、阖府上下都知道却没人管,又得生一场闲气。”说着耷拉下小脑袋,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
贾琏此时本已怒急而笑,待要骂几句迎春无能贾琮无知,听了后头这几句话,一时怔住了。抬头瞧见贾琮抿着嘴淌泪,甚至可怜,不禁从袖中摸出帕子替他擦拭。贾琮立时抱着他二哥哥的大腿,小脸贴上去使劲儿呜咽。惹得贾琏也掉下泪来。
他老子虽有几分荒唐,老太太偏心二房委实太多了些,这府里与外头早有些风言风语,他也不是没听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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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七章 且说他们兄弟两个哭了会子,贾琏将贾琮抱上膝头替他拭去眼泪,狠狠的道:“一个奶.子,竟是反了。し我这便打发人去拿了她,撵出去。”
贾琮垂头靠在贾琏肩上闷闷的说:“又不曾拿到现行,如何能撵的动她?她是二姐姐的乳母呢。”
贾琏哼道:“你小孩子家不知道。乳母是什么?左不过是奴才,这些二主子如今倒是爬到正经主子头上去了。拿什么现行?不早些打发了,这府里都反了。如今借了她,也杀鸡给猴看看。”低头一看贾琮还愣愣的,想来他往日必也受过奴才的气,心下有几分怜惜,道,“日后若有人欺负你,只管告诉我便是。”
贾琮立时拽紧了他的胳膊,满眼憧憬:“真的?”
贾琏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真的。”
“多谢二哥哥!”
贾琏心中百感交集,便喊昭儿。
不一时昭儿进来,贾琏吩咐道:“使几个人,将王柱儿的娘给我绑来。”
昭儿本是个有眼色的,瞧见琮三爷竟挨着他们二爷坐在炕上,眼圈子还是红的,睫毛上仍有没擦掉的泪珠子,想是二姑娘的乳母将三爷得罪了?也不敢多言,当真出去找人去了。
贾琏见他走了,便问贾琮今日在玩冯家如何。他委实有几分好奇,一个小孩子能同冯紫英玩什么,冯紫英竟当真因为几句话替他寻荣国府撵出去的丫鬟,还给他送回来。
贾琮便慢慢的掰着手指头说与他听,诚心说的琐碎些,因不知道拿人要多久,恐怕冷场。才说到韩奇每日玩“弓马骑射”让自己笑话了一番,昭儿已将人捆着推搡进来了。
只见那老婆子衣裳也破了头发也乱了,耳坠子也少了一只,脸上还有两道口子,甚是狼狈。方进门,扯开嗓子天一声地一声的嚎啕大哭。
贾琏冷冷的瞧了两眼,又慢条斯理拿起案上茶盏子喝上两口,猛的往地下一掼。只听“哐当~~哗啦啦”几声,茶盏子粉身碎骨。
那王嬷嬷立时哑声了。
这会子凤姐平儿听到动静忙赶了出来。平儿见贾琏脸色黑如戏里的包公,一时竟不敢说话。王熙凤忙过来问:“二爷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可生什么气呢?”
贾琏冷笑道:“咱们家如今已是反了,主子都让奴才辖治着,二奶奶,你还做梦呢。”
眼见他要将火儿撒到凤姐身上,贾琮赶忙跳下炕,趁凤姐还没来得及反讽回去,拉了拉她的衣襟:“二嫂子,这个老婆子成日欺负二姐姐,偷二姐姐的钱和东西去赌不算,还掐二姐姐。”
王嬷嬷立时赌咒发誓喊冤:“冤枉啊三爷!哪里来作死烂舌头的污蔑我!二小姐是娇客,我一个老奴才如何敢……”
贾琮抢着问:“二姐姐去年生日得的那个镯子在哪里?”
王嬷嬷一噎,愣了愣才说:“那么些东西,一时哪里寻去?我们那屋子……”
贾琮打断她:“要不使人去你家搜?搜出来是你偷了,搜不出来是我冤枉你。”蓝翔偷偷藏在你家窗户外头看见你儿媳妇把那镯子从手上除下来藏在被褥底下这种事我会说么?
王嬷嬷急了:“哪有主子搜奴才家的?三爷莫胡说八道,说出去让人笑话。”
贾琮立时鼓起腮帮子撅起嘴扭头看贾琏,贾琏哼道:“谁敢笑话?”
王熙凤这会子也看出来了,只怕这个王嬷嬷当真私拿了迎春的镯子。
其实此时王嬷嬷胆子还不算太大,并不敢太欺负迎春,只是惯常拿捏于她、偷偷拿些不要紧的东西并银钱罢了。只是前头贾琮扣给她一堆罪名,其中一条既然属实,琏凤二人自然以为全部属实了。况依着府里的规则,偷主子东西已足够撵出去的。偏她是个没眼色的,恐怕贾琏当真要使人去她家里搜,立时撒泼大哭起来。
贾琏脑门子上一股无名怒火顿生,上前“咣当”一脚,踢的那婆子横飞出去,直撞上门框,撞了个眼冒金星,半日也不曾回过神来。
王嬷嬷这会子方是当真怕了,挣扎了几下爬不起来,便躺在地上,再不敢大闹,只一头哭一头念叨“好歹奶了姑娘一场”云云。
王熙凤柳叶眉倒竖,喝道:“拉出去,堵上她的嘴。”
几个小幺儿往上一拥,将那王嬷嬷带出去了。
王嬷嬷既不在眼前,贾琏一肚子火也没处发,只冷冷的瞧了凤姐两眼道:“二奶奶理的好家。”
王熙凤满心以为迎春当真被欺负得极狠,恐是自己失查,一时无语。
贾琮又跑去贾琏身边拉袖子:“二哥哥,二姐姐并没住在咱们这边,二嫂子如何能知道呢?此事本来与嫂子无干的,莫吓着嫂子并我的小侄子。”
迎春素来不在贾琏眼中的。只是凤姐儿平素要强,贾琏心中早有许多不满,难得拿了一个错儿,本欲借机敲打她一番。偏听了“小侄子”这三个字,又想起昨夜缱绻,也柔下心来。又想着迎春虽说住在贾母院子里,总归是二房在照看,不由得对王夫人怨上了几分。乃叹道:“你看如何处置?”
凤姐咬了牙恨恨的道:“什么如何处置?一家子都撵出去!”
贾琮插嘴道:“二姐姐的镯子!还有旁的许多东西若没输掉须得还给二姐姐。二姐姐好可怜,竟比我还穷些,连买胭脂的钱都没有。”
前几日他往迎春处去,说迎春的胭脂看着不大好,问为何不使人去外头买些好的来。迎春摇头道,哪儿有那些闲钱。贾琮本来就是故意问的,自然记得清清楚楚,预备来日告状使。如今虽不曾告给贾赦,告给了凤姐儿倒是愈发实惠些。
贾琏皱眉道:“迎春虽在那边有大嫂子管教,好歹你才是正经嫂子,平日也教导些。竟让个下人辖治了几年,也不怕人笑话。”
凤姐儿知道他这会子心头不悦,只得忍了下来,扭头喊管事媳妇进来,让拿住王嬷嬷仔细审审,并细细搜查她家里头,有什么二姑娘的东西需还给二姑娘去。又让完事儿了将她一家子撵出去,可千万仔细着些,有个不好便打折你的腿云云。末了吩咐彩明取来二十两银子,命平儿亲拿去给迎春与她买胭脂头油等,只说今儿晚了些,明日亲去看她;又让嘱咐迎春身边那两个小丫鬟好生服侍,明儿再与她补上人。
平儿迟疑道:“这会子姑娘们该去老太太那儿用晚饭了,不如晚上过去罢。”
凤姐儿点头道:“只别忘了,吃了饭就过去。”
平儿忙应了。
贾琮瞪着大眼睛一副厄齐尔的模样看着王熙凤大施神威,如倒了核桃车子一般有条不紊干净利落,半日不曾回过神来。见她终是处置完了,很是及时的凑去贾琏身边说:“二嫂子好棒啊!”
贾琏见他媳妇这般处置委实妥帖,自觉脸上有了些光彩,也有了几分笑纹,道:“多谢二奶奶,劳顿了。”
凤姐儿嗔道:“不敢担二爷的谢,往日竟是我的失察,还望二爷宽恕则个。”
贾琮瞧他们两口子大约预备在他这个未成年人跟前打情骂俏,儿童不宜啊亲,赶忙告辞。
他今儿暗地里助了凤姐几回,如凤姐之明透岂能不察?况他背后说了几次好话也早传到凤姐耳中了,忙把他拉到身边赞了几句“琮兄弟如今委实出息了”云云,又朝平儿使了个眼色。
平儿立时进里屋去,不一会子笑着拿了个包袱过来:“三爷,这是我们二爷应了你的两斤桂花糖——方才那悄悄话可是这个?”
贾琮立时笑开了眉眼,伸手便要接,口里脆生生道:“谢谢二哥哥二嫂子——”
平儿不肯放手,含笑道:“小爷,这个可有些沉,你领着人来不曾?”
贾琮瞄了瞄那包袱,也是,二斤呢,小爷可拿不了。赶紧喊蓝翔进来拿东西。
贾琏乃是蓝翔旧主,往江南出了一趟公差回来,人便归了贾琮。故此贾琮先让他给贾琏磕头请安,平儿多抱着那二斤桂花糖一会子想来也无碍的。
原本因着那王嬷嬷一闹,贾琏都险些将晴雯之事忘了,才听了“悄悄话”三字忽想起来,便问:“冯紫英给你送来的那个丫头呢?”
贾琮想了想:“大约还在外头的吧。”因扭头看蓝翔。
蓝翔回道:“在廊下站着呢。”
贾琏便与王熙凤说了些前后因果,自然抹去了“蚂蚱原是贾琮带过去的”那点子故事。心中倒是高看了这个小兄弟几分。单凭不让旁人替己受过这一节,比他们那个老子却是强出许多去。
王熙凤赶忙道:“既这么着,二爷的处置很是妥当。人已是从咱们府里打发了出去,该当算是冯家大爷送与琮儿才是。”
顺耳的话自然好听,贾琏脸上暗暗有了几分得色。
不一会子晴雯让喊进来了,贾琏一瞧,不禁向贾琮说:“果然老祖宗屋里的都是好颜色,冯紫英竟给你送回来了?”
贾琮心道,难怪王熙凤要赶在她进来之前把话堵死呢,真真了解小爷这便宜哥哥。嗯,本来么,一个大了爷六七岁的丫鬟,爷这么年轻,等爷长大她都老了,送给琏二爷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既然您老家有河东狮,还是珍惜点人命的好,爷拐弯子托人情救了她一条命也不容易。便说:“如今她不在老太太屋里,要不要换个名字?”
凤姐瞄了贾琏一眼,殷勤道:“既跟了琮兄弟,自然当由琮兄弟新起名字的。”
晴雯低头道:“求三爷赐名。”她心里也明白,三爷替她把名字改了,她便当真是三爷的人了。
贾琮琢磨了一会子。这是个重要角色,位列红楼又副钗之首,寻常的名字只怕压不住,爷得给她取个牛点儿的。“从今儿起,你就叫123言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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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八章 话说贾琮领着蓝翔123言情、捧着二斤桂花糖满载而归。樂文小說|才换了衣裳,只听外头有人喊“三爷在屋里么?”
原来贾赦打发了一个叫钱启的心腹来赏他五十两银子。
贾琮满脸茫然,扭头问红.袖:“我今儿可做了什么好事儿惹老爷高兴么?”
钱启笑道:“三爷忘了?昨晚上三爷才孝敬了老爷一对好东西呢,老爷可喜欢得了不得。还是翠云姑娘提醒的老爷,须得赏赐些三爷才好。”
贾琮从上辈子就知道贾赦是个小气包子、贪财爱物,将那犀角杯送出去从没指望得什么实惠,故此这五十两银子如同是捡来的一般,大喜过望,瞄着那银子两眼放光,忙说:“谢老爷,老爷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说的一屋子人都轻笑起来。又道,“也谢谢翠云姑娘罢。”
钱启点点头,便辞去了。
他一走,红.袖立时满面欢喜:“这下可好了,爷平素净大手大脚的,咱们可穷的快见底了。”
贾琮委屈的瞧着蓝翔:“你瞧瞧,你姐姐这管家奶奶一当上,就认钱不认人了。”
蓝翔也做出一脸委屈来:“她是姐姐,小的也没奈何。”言罢学着贾琮平日的模样一摊手。
红.袖忙着将那五十两银子锁进小钱箱子,生怕贾琮立时花干净了一般,没空搭理他俩。
贾琮见她不支声,又追在后头辩道:“爷也是极有分寸的好不。这个钱启我不就没赏他?钱少了他不放在眼里,多了根本赏不起么。”
红.袖直锁完了箱子、拿布仔细盖好了、还瞧了几眼觉得已妥帖,才扭头道:“爷赏人倒是不多,只是每日零嘴儿点心小顽器也不少钱呢,偏爷那张嘴还刁钻的很。上回老爷赏的纸笔钱可花的不剩多少了。”
“能蹭宝玉哥哥的我不都蹭了他的么?”贾琮揉了揉脖子哼道,“零嘴儿你们也没少吃。再说么,会赚才会花。”乃抬起肥嘟嘟的小下巴撇了钱箱子一眼,“喏,瞧,不过是凑个闲热闹便赚了五十两,够庄家户花上两年半的。”还阴差阳错赚了一个漂亮丫鬟。“我如今还小,不用应酬交际,纵有也是人家给我钱。今儿从冯家不是还赚回来六七个荷包么?那些锞子虽小,也都是金的。况他们家老太太可巧领着一群奶奶太太们逛庙去了、冯老头也上朝去了,早晚仍能再见,见面礼是少不了的。并了今儿这些,可够花一阵子的。若不够,改明儿厚着脸皮去韩大哥家一趟,想来也能赚不少。待这些花完了自然有新的来,爷都不忧心,你忧心什么呢。”他一壁说,下头的人一壁笑。
红.袖好笑的说:“合着爷出门访客都是去赚钱的。那些金银锞子可不好拿来花,爷留着赏人罢。”
贾琮“咚”的一声跌坐进椅子里,口中念叨:“这倚枕真舒服,若能再软些也与沙发差不了许多。”又懒懒的说,“如今我还是小孩子,要那些虚面子做什么?面子不如里子要紧。金银锞子也是金银,难道花不出去?商户不收么?咱们家这些管事的大爷奶奶的眼里还没有这些呢。平素不过打赏几个跑腿的小幺儿小丫头子,用些铜钱便足够了。”
红.袖嗔道:“罢罢,全是我的不是。横竖是爷的钱,随爷花去。”乃甩袖子回到炕上做针线。
贾琮拿两只胖爪子捂住脸悲怆道:“命苦啊,可怜爷小小年纪,还没娶上媳妇儿就有人管了,日后还活不活了。”
众人又笑,红.袖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只顾做手里的活计。潇.湘转眼忽见123言情怯生生的依着墙立着,因想起自打他们几个进门还没顾得上她,便拉了拉红.袖。
红.袖这才想起来,歉然道:“才让那五十两银子晃花了眼,竟是忘了你了,莫怪。”
123言情低头道:“岂敢。昨儿多谢姐姐的公道,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贾琮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从椅子里举起一只胖爪子来摇了摇:“打今儿起你们日日都要在一处的,客气来客气去的做什么,腻味。快收拾收拾吃饭了,今天欢迎新伙伴,去厨房要两个好菜来,横竖爷有钱。”
红.袖叹了一声,便领着123言情下去收拾安置不提。
另一头琏凤二人商议了会子,今儿这两桩事儿虽不大,仍需回老太太一声才好。凤姐原要去贾母那边服侍晚饭,便收拾着去过了。
一时贾母晚饭毕,凤姐儿寻个空子先将王嬷嬷之事回了。
贾母道:“你们年轻不知事。这些奶.子们,一个个仗着奶过哥儿姐儿,原比别人有些体面,他们就生事。我都是经过的。不想竟有爬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的,二丫头也太绵软了些。罢了,趁早打发了便是。明儿寻个妥帖的女人给二丫头送去。一日大似一日,终需有个稳重可靠的照看着。”
凤姐儿满口应下,又凑趣道:“还是老祖宗疼二姑娘,怎么就不疼疼我呢。”
说的贾母笑起来:“你竟是个多事的,不若几个丫头可疼。”
原以为贾母会顺势说些将其他几个奶.子并一些无法无天的下人也敲打一遍的话,偏她没提,凤姐儿自然就作罢了。又觑见她老人家面色尚好,凤姐才接着说:“今日还有另一桩事儿呢。”又说起晴雯那件来。
贾母听闻昨晚撵出去那个小丫头子竟是晴雯,皱了皱眉道:“晴雯那个小蹄子我平日瞧着甚好,竟那般冒失不成。”这个人原是替宝玉预备着的。听鸳鸯说昨晚上与那上夜的女人吵的小丫头子颇为泼辣,可见是个爆碳,不曾想竟是她。罢了,纵然伶俐乖巧,这等性子留在宝玉身边倒是不好。待听说冯紫英竟将人送回来,她便默然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说:“琏儿瞧着,冯家那小子为何将人送回来了?”
凤姐儿回道:“他寻思着乃是与琮哥儿顽笑的。琮哥儿左不过三岁,竟是知道怜香惜玉了。”
贾母又问:“琮儿是个什么意思?”
凤姐儿笑道:“琮儿竟是傻了,全然不知如何安置,故带了人来问我们二爷,想送回老祖宗身边。只是我们二爷觉得不妥,他因想着,老太太素日连外头孝敬的衣裳都不穿的,未必肯再留着一个撵出去的小丫头子,就自作主张让他先带回他自己屋里去了。”
贾母点头道:“很是。虽是顽笑,冯家原是送给琮儿的,哪有我收回来的道理。既这么着,留在琮儿屋里很好,你们处置的很妥当。”
凤姐儿忙说:“原是日常跟着老祖宗学的罢了。”又道,“只是,依例姨娘养的小爷至多不过两个小丫头子。琮儿身边原有一个他先姨娘留下来的扣儿、如今改叫潇.湘了。早几个月大老爷让替琮儿添人,我想着他一个没了娘的孩子怪可怜见的,便送了一个红.袖与他。如今若再添上一个,就违例了。偏这会子也不便裁了谁去。若让他三个都留着,只怕环儿那里也需添上一个才公道?”
贾母道:“很不必。晴雯只算是冯家大哥儿送与琮小子的,环小子不服,他也去外头使人送他一个便是。咱们家多养一个小丫头子还养的起。”
凤姐应了声“是”。心中暗暗将晴雯记下,日后升大丫头是没她什么事儿了。
贾母又说:“只是琮儿一个爷们家这般嘴碎,家里头丢鸡撵狗的事儿也说与外人听、小小年纪还惦记丫鬟颜色好不好,回去须得让琏儿教导教导才是。你们大老爷我是指望不上了。”
凤姐便知贾琮好好的又生事,贾母心下恐有几分不虞,忙应了,又道:“还是老祖宗想的周全。小孩子家口没遮拦,只记挂些不着三两的小事,没的惹人笑话。”
贾母点点头,凤姐又凑趣了几句,才要家去,又想起一事来,向贾母回道:“那晴雯因如今没福气在老太太屋里伺候,我想着,须得让她改个名儿才好。就让琮儿自己改了。”
这本来也是惯例,贾母赞道:“很是。他改做什么了?”
凤姐儿道:“方才已替她改叫123言情了,说是福建的一条河的名儿。”
贾母怔了片刻,奇道:“他屋里有福建人么?何以起了这么个古怪的名字?”
凤姐儿只说不知。
贾母思忖了会子又问:“他那个姨娘是哪儿的人?”
凤姐儿笑道:“大老爷的屋里人,我儿媳妇哪里知道。老太太且容我去打听会子?”
贾母摆手道:“罢了,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费那心思打听什么。琏儿才回来,你家去吧。”
凤姐笑谢了老祖宗体恤,径自回去了。
贾琏自然不会去教训贾琮的,只打发了个人来告诉他,仔细这两日老祖宗恐不待见他便是。贾琮赏了那小厮几把铜钱吃果子,喜得他眉开眼笑的,磕了一个头揣着钱去了。
一宿无话。
次日贾琮早早的便醒了。这两日许多事虽说大都是他自己谋划已久的,也闹心得很。爬起来胡乱吃了几口点心,往各处去请安。今儿果然遭了贾母冷眼,虽早已得了贾琏报信,仍有些郁郁。回来便开始拿着毛笔苦逼的画大字。才画了几个,心中忽憋的紧,将笔一撂,自个儿躺倒在炕上生闷气。
红.袖见了忙搁下手里的活计过来问:“小爷怎么了?烦闷什么呢?”
贾琮苦笑。
怎么了?爷能告诉你么?烦闷什么呢?爷烦闷上辈子念了一辈子书,还没玩上几年就转世投胎了。明明大家都是纨绔,凭什么薛蟠就能领着打手强抢民女,小爷就得在这儿描上大人孔乙己、还得看一个糟老太婆的脸色、连高呼一声“我要做海贼王”的权利都没有。他脑子一转圈,又想,依着后世红学家的说法,香菱晴雯大约是红楼梦丫鬟当中颜色最好的两个,如今倒是薛大傻子与小爷各得了一个。还是薛蟠命好,打死了人仍依着家里的几个臭钱并舅舅的权势轻松摆平,没事儿人似的旅游去了。横竖有那个贾雨村……
他猛然坐了起来。
贾化、字时飞、号雨村。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红楼梦的两大线索人物之一、替薛蟠乱判葫芦案、替便宜老子贾赦强抢人家扇子连贾琏都不耻、最终领着人抄了荣国府、高级半兽人型的大反派。
贾琮狠狠锤了一下炕头。明知道他与黛玉贾琏同时抵京,穿过来这么久,竟没先预备下什么方案对付这个兴隆街的大爷。真真是,人生如网游、打完一关还有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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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九章 123言情从外头捧了茶炉子进来,瞧见她们小爷正抱着膝盖坐在炕上,满面阴晴不定的,正欲相问,让潇.湘一把拉住了胳膊,红.袖轻轻“嘘”了一声,又摆摆手让她莫出声。し三个人蹑手蹑脚溜到外头去了。
才出了门,红.袖立向123言情正色道:“你记着,爷想事儿的时候,切不可打扰。”
123言情点点头,又问:“可要与爷沏盏茶?”
红.袖道:“很不必,咱们只守着外头,让爷静静待会子便是。”
123言情应了一声,与她二人一道垂手立在门外。
过了足有一个时辰,只听贾琮在里头懒洋洋喊:“红.袖!潇.湘!123言情!爷要换衣服!”哼,小爷如今也是有三个丫鬟的人了。
红.袖忙进去笑着问:“爷可是要出去?”
“嗯。”贾琮仍在炕上侧躺着,举起右手比了一个奇怪的手势,道:“我要去找珠大嫂子说话儿——gandprosper。”
红.袖平素时常听不懂她家小爷说话,早已惯了。乃望了望窗外道:“这会子只怕各位姑娘还在大奶奶那儿呢。”
贾琮从炕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知道,珠大嫂子要陪侍她的小姑子们针黹诵读么。”
乃换了身素色的衣裳,袖着昨日写的三张见不得人的大字,并不带着一个下人,自己一径去了。
他不曾直往李纨处去,只在西花墙下悄悄候着。因三春所住的抱厦在李纨屋子的西北角,黛玉却与贾母住一处,此为黛玉下学回去的必经之路。等了许久,终见林黛玉领着紫鹃并两个婆子从西角门出来了。
贾琮立时将两只爪子都乱挥起来,蹦的老高:“林姐姐,这里这里!”
黛玉见他手舞足蹈的,走过来含笑问:“琮儿做什么呢?”
贾琮嘻嘻笑了几声:“等林姐姐呢。”旋即苦着脸道,“我的字太难看,不敢让三位姐姐瞧见;偏昨日多了两桩事儿,老太太这会子正不待见我呢,也不敢去那院子找姐姐,只得候在此处等了。”
黛玉听他说“字太难看”便忍俊不禁起来,又听说老太太不待见他,笑问何事,可要人求情。
贾琮摆手道:“都不是坏事,我是无辜的,过一阵子就好了。”因顾盼四周道,“此处并非讲话之所,咱们且去叨扰珠大嫂子一会子可好?”
他既说不敢去贾母院子,黛玉自然应了,乃同往李纨屋子而去。
李纨正歪在炕上与丫头子们逗贾兰顽,见他二人来了,忙站起相迎。
贾琮先凑在贾兰身边逗了几句,方转身与李纨作了个揖道:“小弟一心向学,无处可去,求大嫂子收留片刻。”
李纨忙问何事。
贾琮道:“我想烦劳林姐姐指点指点练字呢,又怕遇见老祖宗不高兴、不敢往她那边去。”
李纨只笑说了一句“琮兄弟上进自然是好的”便罢了。
林黛玉却是个小孩子,颇有几分好奇,又看着这个小表弟可亲,便问他如何淘气招了贾母不待见。
贾琮敛起小眉头,重重的长叹一口气。因他年岁小,模样有趣,惹得一屋子都笑起来。贾琮也不介意,竟是与王熙凤不约而同的先说了迎春乳母之事。他口齿伶俐,如讲评话一般,将那王嬷嬷之顽愚、凤姐之爽利、贾琏之威风说了个活灵活现,末了两手一摊:“我这分明是相助二哥哥并二嫂子为民除害么。”
黛玉连叹世间果有乳母欺凌幼主之事,道:“难怪二姐姐今儿有些异样。”
贾琮忙问:“二姐姐今儿什么样?我没敢去瞧她,因二嫂子昨儿说要去的,恐怕抢了她的先。”
李纨瞧了他一眼:“你这小人儿竟有这心思,倒是难得。”
贾琮心中一跳,知道自己恐怕又玩过头了,做了个鬼脸儿,忙切换话题,问迎春可好。
李纨道:“想是昨夜不曾睡的安稳,我瞧着倒是无碍。过些日子自然好了。”
贾琮叹道:“也不知被那老货拿走的钱物能还回来多少,二姐姐简直比我还穷些。”
李纨深恐他胡说八道,忙扯出笑容来问:“既是为民除害,何以惹得老太太不喜欢?”
贾琮立时耷拉了嘴角:“因为还有另一桩呢。”遂又说起123言情那事,只略去了蚂蚱本是他的并“老太太屋里的丫鬟姐姐多半都长得不错”两节。
黛玉听了心中大赞,愈发不明白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显见是好事么。”
李纨轻轻摇头道:“这就是冯家那哥儿的不是了,哪有寻到人接走又送回来的,纵然他们府里不便,随意安置一处、或是送去庵堂里也好的。本是老太太屋里撵走的,如今她老人家脸面上如何下的来。”
贾琮托着腮帮子闷闷的道:“我虽没明言请他把人留着,也是暗示了的,他竟没听懂不成?太笨了。”口里虽这么说,实则心中暗想,看冯紫英那张脸就是人精,没听懂才怪,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改明儿非去问个清楚不可。因使劲儿摇了摇头,“罢了,老太太不过一时不痛快而已,她老人家心里头还是疼我的。前儿还赏了我一对犀角杯呢,我可做梦都没想过那个能给我。”
李纨微笑道:“很是,老太太委实疼你。”又瞧着贾琮道,“你倒是认得好东西。”
贾琮便问她:“嫂子,我从前仿佛听人说犀角杯喝水能使人变聪明,是真的么?”
李纨道:“这个却不知,老太太赏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你倒是不妨试试。只是晋书中有犀角烛怪一说。”
贾琮忙上去拉拉她的袖子:“好嫂子,说给我听听,小弟也好长些见识。”
李纨道:“也不是什么奇闻。只说东晋有个叫温峤的将军经过姑孰县的牛渚矶,听闻水中有怪,乃燃犀角以照,果然见到许多水怪。不过志怪杂言罢了,小孩子家家的,莫放在心上。不过道家倒是常此物辟邪的。”
贾琮听到要将犀角烧了,满面可惜,顿足道:“糟蹋东西么,拿来做杯子多好。”一面不禁想起了前世的广告词,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心中怅然,又顺手拿来装小清新道,“犀牛本来活的好好的,何必生那只角,没的惹杀生之祸。倘或那些猎人肯只割去角、不伤了犀牛就好了。”
李纨听了倒是连连点头:“此言善矣。”因道,“你不是请教你林姐姐练字的么?”
贾琮这才“哎呀”一声,左顾右盼了会子,磨蹭着从袖中取了他那三张手绘鸡爪图出来,口里道:“我才三岁,都不许笑话我。”
众人一笑,丫鬟们散去,李纨与林黛玉两个当真与他上了一堂书法课。贾琮前世乃是理工男,与艺术美学相关的科目从未选修过,写的钢笔字也不过是初中时学校强制推广的xxx硬笔书法,可谓全无功底。故此被一大一小两个美女教训了个迷迷瞪瞪,终是鸡同鸭讲一般,全然听不懂她俩在说什么,偏她二人互相都懂。
李纨到底让他给气乐了,摆手道:“罢了,你还小,大约机灵不在这上头,再过几年就明白了。你只依着字帖描便是。”
黛玉也说:“古人云,勤能补拙,练字非一朝一夕之功。”
贾琮顿觉乌云盖顶,前路迢迢。
幸而这会子李纨的丫头素云进来提醒,老太太那里只怕快要传午饭了。如同得了大赦一般,贾琮赶忙告辞。虽没教出什么样子来,李纨瞧他的眼神却是亲近了许多,并亲送他姐弟二人出门。
到了门口,贾琮忽然想起一事,向林黛玉道:“林姐姐,听说你先生也是我们同宗?想来必是饱读诗书的大儒。”
林黛玉一愣:“雨村先生?”略一思忖,道,“却有实才。”
贾琮眼中立时露出羡慕来:“他这两日都来寻二叔钻研学问呢,不知可能叨扰讨教得一二。”
黛玉目波流转望了天际一圈儿,又绕回贾琮脸上,道:“雨村先生此番进京乃是为着起复旧员而来的,你这等小蒙童怕是叨扰讨教不了。”
李纨听她言语中略带讥讽,偏那是她先生,贾琮又是个孩子,也无须点破,只吩咐他们一路小心些便罢了。
待出了西角门,贾琮悄悄拉着林黛玉避开下人,期期艾艾了半日才说:“林姐姐,其实,前日晚上吓着了人的蚂蚱是我的。”
黛玉愕然:“你的?”
贾琮红了脸:“是我爹身边的陈蒿子抓来给我顽的。陈蒿子就是红.袖的叔叔,他知道我喜欢蚂蚱,故此设法弄了来。偏我贪玩,袖着去了老太太屋里……谁知道就丢了。123言情并郭墩家的,都是让我坑了。”
黛玉这才明白,道:“我说呢,那位冯家哥儿平白无故的多这份闲事作甚,想来是你特特托的他?”
贾琮点头道:“既是我的错,岂能让旁人来担着?只是如今123言情在我身边,总不如在老太太屋里体面。”
黛玉想了会子,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个丫头性子既烈,她在你处,你总不至因打坏了东西撵她出去,也未必不是好事。”
贾琮吓了一跳,简直想把膝盖送给她了。这就是天分么?仙子姐姐你要不要这么具有前瞻性啊。遂钦佩的瞧着黛玉,又谢过她宽慰,二人各自回去了。
黛玉不过六七岁,被更小的孩子崇拜也是一件颇为惬意之事,而后教导贾琮功课便愈发认真了些,贾琮时常苦不堪言。此为后话。
贾琮一个人背着手踱回去,路上慢慢思忖着。家信在林黛玉心中已然与陈蒿子连在一起了。家信、陈蒿子、红.袖、蚂蚱,这四件连成了一条线。如若前世看的那两本心理学的书不是盗版的,想来,林黛玉写给林如海的第一封信里面当有自己不少篇幅。林如海那样的老学究眼中,只怕性情比天赋还看重的。只是,这一回特特将自己刷白了,来日一旦黑起来,不知道老头会不会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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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十章 且说这日贾琮正在练字中浪费童年,忽闻门外传来一声天籁:“红.袖,三爷可在屋里?”欢喜得将手中的毛笔一撂便跳下椅子,喊道:“在呢,是谁?”
只见昭儿笑嘻嘻进来行了个礼:“三爷,我们爷让你赶紧换衣裳,冯大爷家请。````”
贾琮登时沉下脸来,磨了磨牙:“好快,快得爷都不曾预备好。”随即他立着想了会子,便灰了心,嘟囔道,“压根儿不能把他怎样……”小爷还是圣域杂兵,人家估计已经白银圣斗士了。忙换了衣裳,领着蓝翔紫光同往二门外头去,贾琏抱他上马,一道奔冯府去了。
一径到了冯家,门口有人笑道,请贾家二位爷直接进去。贾琮眼珠子一转,记得原著里头贾宝玉来的时候,冯紫英是亲自来迎接的。何以这回不来了?想是有要紧的客人?
不多时到了里头,果然除了冯紫英韩奇还有一位气宇不凡白袍的公子,冯韩二人正陪着说话儿。
贾琮本来拉着贾琏的手规规矩矩进去,一瞧见冯紫英,立时鼓起包子脸喊:“冯大哥,你坑我!”乃指着他扭头仰脸望着贾琏道,“二哥哥,帮我修理他!”
贾琏尚未开口,冯紫英先笑问:“何事惹恼了贾三爷?”
“你装!你接着装!”贾琮往前走了几步,立在屋子正中间,愤愤道,“你把123言情送回来是几个意思?我才不信你不知道老祖宗会恼我。好容易围着宝玉哥哥转了几个月,她才喜欢了我些,又让你给坑回去了。如今她又不喜欢我了。”
众人一时哑然。冯紫英张了张嘴,大约没想到他这么直截了当,不知说什么好。
贾琏唯恨不当带他出来,这小子分明是个棒槌,何尝伶俐了?尴尬了片刻才说:“宝玉日常在老祖宗屋里待着,自然讨她老人家欢喜些。”
贾琮哼了一声,大声道:“才不是!老祖宗喜欢二叔,不喜欢爹!”
“闭嘴!”贾琏瞪了他一眼,“再胡说八道送你回去。”
贾琮嘟起嘴,泪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五六秒钟,便淌了下来。他恰立在屋子中间光线极好之处,哭得又委屈又可怜。
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会子,冯紫英问贾琏:“你会哄小孩子么?”
贾琏窘得满面通红,摇头道:“我何尝会这个?”又抬头望向韩奇,“韩兄有儿子!”
韩奇摆手道:“我可没哄过。”
竟是那个白袍公子走过来一把将贾琮抱起来:“琮哥儿,其实史太君心里头喜欢你,只不曾说便是。老人家么,有时如同小孩子一般、爱面子罢了,琮哥儿莫与她计较可好?”
贾琮趁势瞄了瞄他身上,嗯,四爪蟒袍,明黄色的腰带,不是王爷便是皇子,恐怕还不是东南西北那四个异姓王。既是冯紫英特特使人来请我们哥俩的,想来这位王爷对荣国府或是我们哥俩感兴趣。今儿若不好好忽悠,恐怕小爷要被做成表。遂挂着泪鄙视了他一眼,带着哭腔哼道:“不用哄我,你根本不会哄小孩子,我才不要人哄。”说的几个人都笑起来。他又接着说,“我才不要她心里喜欢我,横竖我也不喜欢她。只是她若装作喜欢我一点点,便没人敢欺负我了么。”
屋中数人不禁都将目光投向贾琏而去。贾琏涨红了脸,怒道:“谁欺负你?”
贾琮摸摸眼泪,撅着嘴不言语了。
倒是那白袍公子唏嘘道:“偌大一个公侯府邸,不受宠的小主子遭下人欺辱倒不甚稀奇。只怕也没人告诉贾二爷。”
贾琏岂能不想起迎春的?纵然心里并不稀罕这两个姨娘养的手足,终归极是落了面子。两下里凑到一处,面皮都气紫了。
冯紫英赶忙将他拉到一旁坐下:“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们府里家大业大,难免有几双势利眼。”
贾琮在旁带着哭腔嘟囔,偏声音又大又清楚:“非也非也,全府上下都是势利眼。”
冯紫英一噎,又劝贾琏道:“你是男人,如何顾得上后院。”
贾琮又嘟囔:“二哥哥本来就管家的么,还不如赖大有权势。”
冯紫英终于忍不住了,扭头瞪着贾琮:“小孩子家家的休要胡言乱语。”
贾琮哼道:“你们大人就知道睁着眼睛说瞎话,其实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不知道哄自己还是哄旁人,明明谁都哄不了。”说着干脆伸胳膊搂上了那白袍公子的脖子,还瞥着冯紫英挑衅的抬了抬下巴。
那白袍公子望着冯紫英直笑。
冯紫英赶忙转回头去看贾琏,果然,这会子贾二爷俏脸已黑如戏里的包公。
半晌,贾琏忽然笑了笑,冷森森的道:“合着你们都知道,我贾琏不过是个管家,还不如赖大有权势。”
冯紫英才要说话,贾琮先抢着道:“二哥哥不用难过,这原不怪你的。咱们老爷连管家都不能呢。”
冯紫英忍不住喝道:“琮儿闭嘴。”
贾琮忙将那白袍公子的脖子搂得更紧了些,歪着小脑袋:“就不,许你们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都不许我说两句真话么?最讨厌你们这样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白袍公子不禁笑了:“你倒是知道许多话儿。”
贾琮得意的扭了扭小脑袋。
韩奇也不禁开口劝道:“琮儿你还小,许多事并不知道的。”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道:“罢了,我不知道、我还小。难道来日我长大了、知道许多事了,老爷便能去住荣禧堂么?纸糊的面子糟糠的里子,什么趣儿。荣国府早都让二婶子并那些管家大爷奶奶们搬空了,阖府上下全都知道,我就不信老太太当真是个泥巴耳朵。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我爹哪里比的了二叔呢。可怜见的,玩几个古董还得设法去弄银子,二婶子陪房的女婿都开古董店了。”说的全场一片寂静,他还好死不死又添上一句:“二哥哥可比二嫂子穷得多,咱们家偏又爱花钱,再过几日都要靠二嫂子放印子钱养家了。”
他这头只管张着嘴蹦豆子一般往外说,贾琏那脸上红一阵黑一阵青一阵紫一阵的,“放印子钱”四个字一出来,先是惊愕了半日,终呈一片灰白,狠狠咬牙道:“贾琮,这些话,谁告诉你的?”
贾琮撇脱道:“偷听来的。”
“何处偷听来的?”
“好多呢。”贾琮把搂着那白袍公子的胳膊绕了回来,板着手指头数:“有门房听来的、有厨房听来的、有帐房听来的、有库房听来的,还有藏在二婶子窗户底下听来的。横竖我小,也没人管我,张嬷嬷一眨巴眼睛我便溜出去。待她寻了半日,我又溜回去假装在花根儿底下看蚂蚁,其实是去内子墙听壁角了。”
内子墙一带本是荣国府下人的居所,贾琏闻言竟呆如泥雕木塑一般。
足有两盏茶功夫,冯紫英叹了口气,抬眼与韩奇对了个眼神,向着贾琏苦笑道:“终是因着我思虑不周惹出来的,且向你陪个不是。”
贾琏脸上似喜似悲,半日才迷迷瞪瞪的摇摇头:“与你何干?他说的都是实话。舍妹让她乳母欺负了许多年,阖府上下都知道,竟是唯有主子不知道。如今想想,只怕也未必主子们都不知道。”
贾琮挣扎着要下地,那白袍公子便放他下去,他立时跑去贾琏身边抱住胳膊道:“原不与二哥哥相干的,不是咱们不聪明,是他们太狡猾。”
贾琏嗤笑一声,道:“咱们不是不聪明,只不过是睁眼瞎罢了。”
贾琮把脸贴上贾琏的胳膊,惆怅道:“何尝当真是睁眼瞎呢,不过没法子、装睁眼瞎罢了。咱们老爷偏不爱念书,不得老祖宗喜欢。咱们府里头还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么。哼,二叔念书很厉害么?又不是正经科举的。成日附庸风雅装斯文,哪里比得了我爹实实在在的。我爹本是个将军,要念书做什么。”
韩奇冯紫英都有几分听不下去了。纵然那是他老子、他偏心眼子,也没有这么偏的。贾赦那老混蛋是个什么东西,京里头谁不知道。反是那白袍公子眼角含笑,低声向他二人道:“子不言父过乃是一句虚话,偏我瞧着这个小家伙倒是当真念着他父亲的。”
贾琏又寂然半日,忽然开口道:“往日都谁欺负你的?”
贾琮干脆爬到他身上去,坐在贾琏大腿上,又搂住他项子道:“好哥哥,算了吧,我知道你疼我的。世人本来嫌贫爱富,管的了一个,又岂能管的了阖府?来日我用功念书,正经考科举去,考给老祖宗并二叔瞧,看谁还欺负我。这府里的家私横竖原本轮不到我惦记,都给宝玉哥哥好了。”
冯韩二人并那白袍公子本来都凝神听着,听到最后一句,齐齐深深看了贾琮一眼。贾琮只做不知。
贾琏讥诮道:“为何给你宝玉哥哥?”
贾琮劝道:“二哥哥、亲哥!许多事儿呢,不服气也不成的。”言语中竟有几分语重心长,如老妈子一般。“我也怨老天竟要下雨打雷呢,总吓得我直哭。难道我怨了他、他便不打雷了不成?我是个什么东西呢?咱们这府里都是老太太的,自然是她爱给谁给谁去。”
贾琏森森的道:“这府里,老爷才是当家人。”
贾琮白了他哥哥一眼:“哦,那他怎么住到花园子里头去了,倒是二叔住的荣禧堂。”
贾琏哑然。
趁贾琏满脑子跑羊驼的功夫,贾琮将脸埋在他怀里转了转,眼睛瞄到冯紫英韩奇并那白袍公子三人你瞧我一眼我看他一眼,明明有许多话要说,偏这会子又不能说、还不便去外头商议,很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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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十一章 话说贾琮童言无忌的在贾琏并外人跟前戳了荣国府许多窟窿,贾琏呆住了。樂文小说|
过了半晌,仍是冯紫英过来劝了几句虚话,他自己都觉得讪讪的。
贾琏倒是清醒了些,问道:“我问你,你二嫂子放印子钱,是何处听来的?”
贾琮嘿嘿了两声,捏起小拳头脆声说:“在东院后廊听两个管事儿的婆子说的。她们说这样可以赚到好多好多钱,到时候二嫂子就是大财主了。”
那白袍公子忽然问:“琮儿,你可知道放印子钱是什么?”
贾琮一愣,道:“自然是赚钱了。”
“怎么个赚钱法呢?”
贾琮赶忙看了看贾琏,贾琏黑着一张脸;他又向冯紫英以目求助,冯紫英竟颇有兴致等着听、半分没有相助之意;自己支支吾吾半日,终涨红了包子脸,恼道:“我哪儿知道,那两个婆子又没说!横竖是好事儿。”
冯紫英与那白袍公子对视一眼,摇头道:“你个小傻子,世上并非赚钱的都是好事儿。”乃望着贾琏道,“想来二嫂子还不曾沾惹,快去阻了吧。若是沾惹了,早些处置干净。”
贾琏轻轻叹了一声,望了望冯紫英等人,又瞧瞧怀里的贾琮,贾琮也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遂苦笑道:“我空活了二十一岁,还不如一个三岁的孩子。”
贾琮摇头似拨浪鼓:“才没有,二哥哥前儿修理那王老婆子可威风了!昨日我已同二姐姐说了,日后再有人欺负她,就拿二哥哥仗腰子,有几个打发了几个。”
贾琏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不言语。
贾琮瞧了他会子,小心翼翼的问:“那个……放印子钱,不是什么好事儿对么?”
贾琏“嗯”了一声。
贾琮又说:“那……你回去别冲二嫂子发火,有话好生说么,万一吓着小侄子呢。”
冯紫英忙问:“嫂夫人有喜了?恭喜琏二哥。”
贾琏苦笑道:“何曾有了,不过是这小子一心相信他那帕子糕饼必是灵验。”
贾琮分辨道:“不是糕饼。”
见几个人都满面疑惑,贾琏便将那“红枣花生桂花糖莲子”说了,又捏了捏贾琮的小胳膊,嘴角稍稍带了一丝笑意,“自那日起,他便认死理儿的非说他嫂子肚子里头有了小侄子。”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贾琮倒是挺舒服,还蹭了蹭。
冯紫英道:“听闻小孩子有天眼,许是当真有用呢,来日也请琮儿替我磨一帕子来。”
贾琮忙点头:“好啊好啊!二哥哥还给了我二斤桂花糖,后来听翠云说当用桂圆呢。你用哪个自己挑。”
冯紫英笑起来:“都容易,你都与我磨细细一帕子可好?”
“好!”贾琮挺了挺胸,一副送子小爷的模样,惹得屋内几个人都望着他笑。
笑了会子,贾琏又不觉愁生眉头,冯紫英韩奇又劝了几句。
贾琮在旁眨巴眨巴眼,忽然问:“二哥哥,你可认得流氓么?”
贾琏一愣:“流氓?”不觉恼道,“我何尝会认得那种人。”
贾琮失望道:“堂堂纨绔,连流氓都不认得,你还好意思说你是个纨绔?”
贾琏不知道他唱的哪出,好笑道:“我贾琏委实是个纨绔不假,与流氓何干。”
贾琮不理他,扭头问:“冯大哥认得流氓么?介绍几个给我二哥哥可好?”
冯紫英含笑道:“你二哥哥要认得流氓做什么?”
贾琮又扭头回去看贾琏道:“听,冯大哥显见是认得流氓的。才是合格的纨绔呢,二哥哥你学着点。”乃说,“我知道二哥哥烦闷什么呢,不过是府里的库房让二婶并下人搬空了,那个原也该有他一份子的,可对?”
贾琏心中才压下去的怒火又腾空而起。一份子?呵呵,那原本都该是二爷的,有他们二房几分?
贾琮接着说:“如今二婶子有老太太仗腰子,二哥哥必是拿她没法子的。倒是奴才们私吞的那些,保不齐还能弄回来些。只是须得有流氓帮着。”乃掰着手指头得意洋洋道,“他们不过是奴才,使些流氓趁夜去打劫一番,府里不管官家也不管,他们能怎样?”
众人愕然。这是三岁孩子说出的话么?还是公侯府邸的小公子。
半晌,那白袍公子问:“琮儿,这主意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贾琮摇头道:“不是,是马棚那个黑大个说的。”小爷家马棚多的是黑大个,你们且猜去。
白袍公子又问:“府里不管也罢了,他怎么知道官府也不管呢?”
贾琮晃了晃小脑袋道:“官府又没拿我们府里的片子,怎么会管呢?”又瞧着贾琏道,“只是二哥哥须与老爷商议好,好生盯住二婶子别让她把片子拿出去了,也叮嘱二嫂子别拿。你的、爹的、二叔的,都不许动!”
他尚自洋洋得意,听在贾琏耳中如晴天炸了个霹雷一般,惊了半晌,重重的闭了眼。若是他们府里不曾弄权替人包揽官司,这等话如何能传到一个三岁小儿耳中?且次数恐怕不少。
冯紫英这会子等也不敢说话了。
贾琮眼见屋里情形异样,偏不知道为何,忙望了望冯紫英。冯紫英便望向那白袍公子。
白袍公子缓缓站起来,背着手踱至贾琏身边,轻叹一声,道:“贾公子恐怕已危如累卵尚不自知。你……好自为之吧。”言罢,款款向门口走去。外头早有人打起帘子,他一脚已跨出门槛,忽然停了一停,也不转身,慢慢说道,“今上圣明,也不会冤了忠良。”乃踱出去了。
满屋子一片肃寂。
贾琏望了他背影半日,颤声问冯紫英:“这是谁?”
冯紫英苦笑道:“贤王,讳磐。”
贾琏悚然。
贾琮在旁不知死活的加了一句:“这个贤王与薛家大哥哥同名么?”
冯紫英怔了会子,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子:“你这小东西,真不知是天才还是妖孽。”
原来,当日老圣人在位时,封了其九子、当今圣上之胞弟为贤王。贤王少年那会子好武,日日使枪弄棒的,结交者多为将军壮士,又收了许多江湖人做门客。后老圣人批他“不务正业、玩物丧志”,一头骂一头哄的丢进鸿胪寺让他学些正经事物。
谁知贤王天生不爱朝政,既是他老子不让习武,他又改爱上诗文了。成日也不去衙门,只与一帮文人墨客风花雪月的,日子长了学问见长,倒是填的一手好词。又兼好沾花惹草、斗鸡走马,京中的青楼戏院都爱他,端的一个倜傥风流,人都称他作“闲王爷”。老圣人听了只说“也罢,总不至从马上摔下来折了腰。”便随他去了。
后圣人登基,爱惜胞弟,念他日日嫌弃京中富贵堆砌不清雅,将其封到南边,改做襄阳王。不多时,义忠亲王造反,特特寻了襄阳王一道起事。襄阳王犹豫许久方应下他、且细细的参与了一应事物。义忠亲王直至坏了事才恍然,襄阳王其实一直是今上的人,他的起事早早的让人连汤带水兜了去,连贤王举荐与他的军师都是今上的人。事后襄阳王风光回京,又改回贤王了,虽依旧是个不上朝不理事的闲王,世人都知道,九王爷乃是圣人极信的心腹膀臂。
贾琏虽聪明,一时也转不过这许多事儿。冯紫英韩奇张了数次嘴,偏无从劝说。贾琮起初还睁着大眼睛竖起耳朵想听大人说话,不曾想那么许久他们一句话也不说,终是无趣,蜷在贾琏怀里睡着了。
冯紫英啼笑皆非,轻叹一声,对贾琏道:“琏二哥,今日虽是不幸,也是万幸。一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二来,琮儿幼年烂漫,这些话由他说出来,再由贤王上达天听,想来,圣人不会冤枉了你。”
贾琏苦笑道:“实不相瞒,我让唬住了一阵子,这会子也缓过来了。偏这么多事儿,委实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当真是束手无策。”
冯紫英思忖了会子,道:“你只与嫂夫人安置好便是。令婶那头,想来贤王会奏与圣人。”
贾琏瞧了他一眼,又瞧一眼,再瞧一眼。
冯紫英低头打量打量自己,笑问:“琏二哥,小弟身上可以什么不妥么?”
贾琏含笑道:“非也。素日我以为紫英与我一般无二,不过是个纨绔。如今看着,倒是不简单。原来无能的唯独我贾琏一个。”言罢,扭头望了一眼韩奇。
韩奇只做没听见。
冯紫英愣了愣,道:“琏二哥何出此言?”
贾琏目波流转,抬起桃花眼瞥了他一眼,站了起来,掂量两下怀中之物,笑道:“这小子委实沉的紧,抱久了,我两条腿都有些麻。”乃拍了拍贾琮的小脸蛋,“醒醒,琮儿,咱们该家去了。”
冯紫英叹道:“我倒是不便留你们了。”
贾琮让他哥哥拍醒,还迷迷糊糊的,拿小拳头使劲儿揉眼睛。
贾琏便抱着他出去,冯紫英与韩奇二人同送到门口。
一个四十余岁下人打扮的男子正等在那大门外头,见他们出来,忙上来行礼,道:“小人乃是贤王府的,我们王爷说了,贾三爷天真伶俐,他委实喜欢得很。今日来的匆忙,没带什么见面礼,乃从身上解下来这个坠子,聊表心意,且与贾三爷解闷罢。”说着递了一个玉坠儿过来。
贾琮“呀”了一声,喜滋滋的从贾琏怀里伸手去接。见那坠子乃是一颗羊脂白玉的福豆,小巧温润的,十分喜爱,甜甜的笑出两弯小月牙儿:“谢谢贤王哥哥,贤王哥哥真好。”赶忙藏进袖子里。
韩奇听见贤王也成了他“哥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贾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苦笑道:“幼弟不知礼,还望王爷恕罪。”
那男子也笑道:“另有两份薄礼与贾家二位爷,已是差人送往府里去了。”又行了个礼去了。
这会子早有人牵过贾琏的马来,贾琏先将贾琮交给冯紫英抱着,自己上马,又接过贾琮,望了冯紫英一眼,忽然低下头来含笑问:“紫英,你认得流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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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十二章 话说贾琏正欲带着贾琮家去,临走时在冯家大门口问冯紫英可认得流氓。樂文小说|
冯紫英一愣,才要顽笑两句,抬头见贾琏笑的春风拂面,眼中却无一丝笑意。因思忖片刻,答道:“认得。”
贾琮一直瞪大了眼睛等答案,闻言立时拍手笑道:“认得、认得!我说了吧?冯大哥肯定认得流氓!”还朝着贾琏抬了抬下巴。
冯紫英微微一笑:“琏二哥也想认得流氓么?”
贾琮忙挥动两只小爪子:“还有我!我也想认得流氓。”
贾琏抬手便给了他一下子:“你才多大点子?知道什么是流氓么?”
贾琮哼到:“知道,会打架的就是流氓!”
冯紫英摇头道:“会打架的是打手,流氓比打手可强多了。”乃望着贾琏一笑,“琏二哥,何时有兴致去见见流氓?”
贾琮抢着说:“就走就走!现在现在!”
贾琏望了望日头道:“既出来了,也无须早早回去。”本来今日是预备来冯紫英家喝酒的,如今让贾琮搅和的没心情了。“只不知流氓可有功夫见见纨绔?”
冯紫英瞧贾琮眼巴巴望着自己,顿觉好笑,道:“既这么着,二位爷可随我去瞧瞧。”乃喊人牵他的马来。
贾琮兴奋的哦哦直喊。贾琏虽不言语,手心早悄悄渗出冷汗。韩奇忙道:“我倒是无意认识什么流氓,且家去了。”拱手道别。
冯紫英领着贾家兄弟二人拍马往城西而去,穿街越巷,终是到了护城河畔一片高高低低的破屋跟前。将马拴在几株柳树下,带来的人悉数留在外头,冯紫英领头往一间小屋而去。
到了跟前,也没有门环,冯紫英直推门而入,喊了一声“秦大姐在家吗?”
屋里没人,半晌,方听见后头传来急急的脚步声,破旧的门帘撩开,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青衣女子领着两个伙计匆匆进来。这女子生得极美,头上挽着发髻,插着一根木头簪子,腰间系着青灰色围裙,见到冯紫英劈头就是一句:“你又跑来做什么?”
冯紫英尚未答话,贾琮甩开贾琏的手欢欢喜喜跑上去问:“大姐姐,你是流氓么?”
那女子一愣,冯紫英并那两个伙计顿时笑的昏天黑地。女子恼了,两步窜过去伸手拧住冯紫英的耳朵:“小冯!你跟人家孩子说什么了?”
冯紫英哎呦了几声,连喊“女侠饶命”。
偏这会子后头传来几声犬吠,贾琮闻声跃起:“狗狗!有狗狗!”拔腿就跑。
那女子赶忙放开冯紫英:“小家伙,别乱跑……”
话音未落,贾琮已从门帘穿过去了。
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小周冀的时候,家中养过两条狗。一只萨摩耶、一只中华田园犬。后来他俩都渐渐老了,终于先周冀而去。那是周冀第一次和第二次知道生离死别的滋味。之后他便离家上大学、独身在外头工作。只是不论多寂寞也再不敢养狗了。虽自己不敢养,他依然十分喜欢这种生物,偏朋友家的狗也都莫名的喜欢他。如今虽已隔世,这个爱好仍然留着。
门帘后头是个小院子,杂乱丢着些缺腿的条凳,倒是打扫得干干净净。院中盘着一条黑色的大狼狗。贾琮走过去拍了拍手,轻声喊:“你好!”
那狗瞧了他一眼,趴在地上没动弹。
贾琮蹲去它眼前道:“我是琮儿,三岁,你呢?”
这会子屋里众人已追到院中来了,那青衣女子立在他身后道:“他叫黑子,一岁半。”
“哇哦~~我比你大!”
两个伙计齐齐笑出声来。
那女子瞥了冯紫英一眼,问:“哪儿骗来的小孩子?”
冯紫英将头往贾琏偏了一偏,道:“这位是荣国府的二爷贾琏。”又朝贾琮一抬头,“那是三爷贾琮。”
青衣女子蹙起眉头,上下打量了会子贾琏,只说了一句“秦三姑”。
贾琏正偷觑那女子美貌,忙打叠起笑容来拱手道:“秦女侠好。”因喊,“琮儿过来见人!”
贾琮早将他哥哥与冯大哥一并忘了,围着黑子转圈儿讨好。黑子傲娇了片刻,终于肯屈尊坐在贾琮跟前让他给顺毛了,贾琮喜的见牙不见眼,口里一个劲儿说:“黑子你长得真好看!我竟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狗。你爱吃什么?下回我请你吃。我最爱吃豆腐皮的包子,还有鸡油圈儿我也爱,还有桂花糖、山药糕、核桃酥……”
贾琏见他不搭理,又喊了一声。贾琮依旧没听见。
秦三姑微笑摆手道:“罢了,让他们玩儿去,黑子喜欢他。”转身直回屋里。
贾琏一瞧冯紫英并两个伙计都跟了去,一跺脚,也跟回去了,留贾琮自与黑子玩耍。
回到屋中,秦三姑挥手让伙计给他二人各自倒了碗凉开水。这会子残冬未去,公子王孙家中都喝的热茶。贾琏怔了怔,见冯紫英端起碗来喝了,没奈何,也喝了一口,凉的他抽了好几口气,两个伙计都不客气在旁大笑。
秦三姑只做没看见,挑眉问:“不知贾二爷来寻民妇何事?”
贾琏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冯紫英在旁笑嘻嘻不言语,贾琏又说,“只是忽然发现家中有了许多麻烦,偏不知从何下手。”
秦三姑眨了眨眼:“故此二爷要寻流氓相助?”
贾琏道:“是琮儿的提议。”
秦三姑愕然:“二爷,令弟说他三岁。”
贾琏道:“嗯。”
秦三姑好笑的瞧着冯紫英:“说。”
冯紫英道:“琏二哥家财物多让他婶子勾结下人私吞了去,他想寻个法子将下人贪墨的弄些回来。”
秦三姑冷笑道:“荣国府那些大爷吃进去的东西,只怕不易吐出来。有些还养着家丁护院呢。”
贾琏揉了揉太阳穴,惨笑了一下:“方才我便猜这事儿只怕不止我们府里知道,果然,保不齐全京城都知道了。”
冯紫英忙道:“这倒不是,各家俱如此。”
贾琏哼道:“你家想必不是。”
冯紫英嘻嘻一笑。
秦三姑思忖了会子,道:“贾二爷之意,我已知道了。既来了,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秦三姑手底下有人,二爷如需打家劫舍,咱们的价钱却是不便宜。”
贾琏何尝跟人谈过这个,也不曾想到立时便要商议价钱,便有几分无措。恰这会子后头传来一阵轻轻的犬吠并贾琮咯咯咯的笑声,秦三姑面色登时暖了起来,笑道:“这个小三爷倒是个有趣的紧。”笑得贾琏一阵心猿意马,他肠子里头那股子天然风流有些按耐不住。
冯紫英这会子已倒在人家炕上了,随意蹬掉靴子,双臂枕在后脑底下,翻了个大白眼道:“岂止有趣,这小子精怪着呢。”
正说着,门帘儿一动,贾琮与黑子肩并肩闯了进来。黑子溜去秦三姑脚边蹭了蹭,秦三姑轻轻抚着它的脑袋。贾琮蹬蹬蹬几步窜到贾琏跟前道:“二哥哥,对不住哦,我方才把你忘了。”
贾琏无奈瞧了他一眼,乃指着秦三姑介绍与他。
贾琮正经儿一躬到地:“见过三姑姐姐。”
秦三姑颔首道:“好机灵的小东西。”
贾琮问:“我想与黑子坐一处行么?”
秦三姑笑道:“这个且问黑子可愿意?”
贾琮忙跑到黑子身边摸摸他的背:“黑子,你姐姐与我哥哥商议要紧事儿呢,咱们到那边去旁听可好?”
黑子摆了摆头,没动弹。
贾琮撒娇道:“走嘛走嘛。”
黑子只在他手底下蹭了蹭,依然没动弹。贾琮无奈,只得一屁股坐在黑子身边。两个伙计又笑。
贾琏撂下脸子来喝道:“还不起来!坐在地上成何体统。”
贾琮不搭理他,搂着黑子的脖子。
冯紫英也说:“地下凉呢,你可不是黑子,没有皮毛。”
贾琮干脆背过身去半爬在黑子身上。
秦三姑也含笑瞧了瞧他俩:“小孩子随他去吧。贾二爷想来是头一回出来做生意?”
贾琏赶忙抬目去寻冯紫英,冯紫英躺在炕上架起腿来,朝他吹了一声口哨。贾琏心中暗骂了几声,苦笑道:“委实没做过这等生意,只不知道是怎么个做法?”
秦三姑道:“贾二爷是预备算分成呢,还是算价钱?若是算价钱,是依人头算?是依着次数算?”
贾琏哪儿知道?“请问都是如何算的?”
秦三姑道:“算分成,自然是得的财物与二爷分成;算价钱,便可以分作两种。或依人头算,自然是多少钱一个人,横竖请打手与请寻常的泥水工一般无二。或依次数算,便是多少钱出一次工,我自己去寻思需要多少人。”
贾琏寻思了会子,道:“这个我竟一时不能答,且容我回去与家父商议会子。烦劳三姑先报个价。”
秦三姑婉转一笑。她年岁岁已不小了,这一笑竟笑得满室生辉,贾琏都有几分看痴了。却听她说:“我这里价钱并不便宜。只是一分钱一分货,二爷可自斟酌。手底下有许多兄弟要养活,兄弟们各自也需养家糊口。如二爷预备分成么……”乃站起来,走到贾琏身边伸出手。
贾琏本是个风流性子,见那只手又白又嫩,她容貌生的又美,立时将旁的俱抛去九霄云外,不禁伸出手来轻轻握住,难免做揉捏之举。
只见那手徒然一抖,众人尚不曾见动作,便已捏住贾琏的喉咙。贾琏只觉喉咙一疼、呼吸一滞,忙去掰她的手,却是半分掰不动。
冯紫英立时从炕上跳下来,顾不上穿靴子,袜子踩地的往这头窜:“误会误会!三姑,琏二哥不曾做过这等生意,不知道规矩。”
秦三姑冷笑两声,不动弹。贾琏这会子四肢都软了,眼前发黑,胸口极闷,脑子中渐渐空白,恐惧如蝗虫般盖了过来。
贾琮一时也吓傻了,半晌才明白秦三姑这是要掐死他哥哥,飞跑过来,脑中忽然想起前世在微博上看到某个胖条子的科普长微博,攀着贾琏坐的竹椅扶手飞起腿来,拿膝盖去撞秦三姑的小臂。他又不曾习过武,压根儿连秦三姑袖子都没碰到,自己反是重心不稳,“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秦三姑蓦然松手,贾琏跌坐在竹椅上。那竹椅本来轻,让他一撞,连人带椅子向后头翻倒下去。贾琏滚到地下,大口大口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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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十三章 上回说到,贾琏好悬让秦三姑掐死,跌在了地上。 章节更新最快冯紫英赶忙将他扶起来,只一只脚勾了勾,便将倒下的竹椅勾正了。乃将贾琏放在椅子上,与他揉揉胸口顺气。这会子贾琮早已自己爬了起来。
冯紫英又向秦三姑陪笑道:“当真是误会、一场误会。全是小弟的不是,小弟不曾与琏二哥说清楚规矩。”
秦三姑嗤道:“你就这么巴巴儿领着人来了?冯紫英,莫当我这里是窑子。”
冯紫英一叠声儿道歉。
贾琮也帮着伸出两只没力气的小爪子替贾琏顺气,又仰面问:“冯大哥,我哥哥可好?”
冯紫英道:“不妨事,只吓了一跳罢了。”
半晌,贾琏方好了。只是这生意自然是做不成了。贾琏也没脸皮再呆着,整整衣衫,强忍项间疼痛、双足微颤着站起来告辞,偏仍忍不住悄悄多看那秦三姑几眼。又喊贾琮。
贾琮口里应了一声,恋恋不舍的瞧着黑子,磨蹭半日方走了过去,乖巧的同三姑道别。黑子也知道他要走了,追到他脚边蹭着不让走。贾琮又不禁蹲下.身来,抱着它不撒手。
秦三姑环着臂膀道:“既是黑子喜欢你,来日再来玩。”
“谢谢三姑姐姐!”贾琮立时仰起小脸来,笑的阳光灿烂。“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流氓。”
“罢了,你见过几个流氓?”三姑哼道,“你方才还说不曾见过黑子这么好看的狗。”眼角倒是不自禁笑开了。
“三姑姐姐,”贾琮又问:“养流氓要许多钱么?平日多少月钱可养一个?”
贾琏哑着嗓子喝道:“不准胡言乱语。”
贾琮歪了歪小脑袋,一手抚着黑子的背道:“三姑姐姐,我们家好穷的。”
冯紫英“扑哧”笑出声来。
“若是来你们家请流氓很贵,我们怕是请不起许多回。不若自己养些还好。”
秦三姑含笑道:“贵府自己养流氓?不怕折了名声?”
贾琮嘟起嘴:“名声是什么?可以吃么?”
秦三姑面色骤然沉了下来,屋内登时如黑了天一般,贾琏才要说话,竟吓得不敢说了。半晌,秦三姑才森森的道:“可以吃。”
贾琮立时问:“好吃么?”
肃静了片刻,秦三姑忽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乃回头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小三爷,想学养流氓么?”
贾琮使劲儿点头:“想!”
秦三姑眯起眼来瞧正寻靴子的冯紫英——方才跳过来救贾琏的时候靴子让他自己踢飞了。
冯紫英摇头道:“琮儿莫胡闹,你不是还要考科举给你二叔并老太君瞧么?”
贾琮奇道:“一头考科举一头养流氓不成么?我也不能成日只练字的么,好无聊啊。”
冯紫英啼笑皆非:“待你长大了自然知道。”一面自个儿穿好靴子,整整衣衫,还把贾琮拉过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方与秦三姑告辞。
几个人便就此别过。
到外头上了马,贾琏回头望望秦三姑的小屋子,长叹一声,定定的瞧着冯紫英道:“往日也曾听人说,我不如你。我素来不服气。今儿,当真服了。我委实不如你。”遂抱了贾琮,驱马而去。才走了几步,不得不拉了拉缰绳,扭头问:“这路该怎么走?”
冯紫英哈哈大笑。
待回到荣国府门口,贾琮忙问门房:“可有人来给二哥哥与我送礼么?”
贾琏一路在思忖着今日这许多事,闻言不禁敲了他一下:“没见过世面的小崽子,哪里就有那么穷了。”
贾琮嘟囔道:“人家本来就穷么。”
门房笑道:“有!贤王府里才来了几个人,给二爷并三爷送了许多礼来,如今早送到两位爷屋子里去了。”
贾琮欢呼了一声:“贤王哥哥果然说话算数!”扭头看贾琏:“二哥哥我先回去看礼物去!”
贾琏摇摇头,才要骂他几句,想起方才冯紫英都不敢与那秦三姑动手、他倒是敢踢那女人一脚——虽没踢着;又感慨起来。半日才挥了挥手放他走了。
贾琮又欢呼一声一溜烟儿跑了,还在后头响亮的丢下一句“贤王哥哥是天下最好的好人”。
回到屋里,果然见炕上堆着半炕的东西。红.袖123言情几个正围着唧唧呱呱的说话儿,见他回来了忙迎上来,都奉承道:“三爷赚钱回来了。”
贾琮昂首挺胸走了进来,红.袖一样样指给他瞧。“这是四匹上好的宮缎,有‘蟾宫折桂’花样、有‘岁寒四友’花样、有‘五福临门’花样,这个是‘独占鳌头’花样。这是两部新书、这是一套景德镇出的书具。他们府里的大姐姐说了,有笔筒、笔架、笔洗、裁纸刀、墨盒子并镇纸。这是两匣子上用的宝墨。这是一个金项圈儿并一个银项圈。爷可不许拿去花了。”说的众人都笑。因笑指着一个盒子道,“这里头竟是一百两银子。爷这回可赚大发了。”又道,“还赏了我们每人两个‘笔锭如意’金锭子的荷包,每人五百钱。王爷真真是个有钱人。”
蓝翔急了:“我今日出去了,可有我的份么?”
红.袖白了他一眼:“如何少的了你的?你与紫光的都在我那儿呢,回头自己来取。”
蓝翔紫光忙一叠声儿的谢她。
贾琮笑道:“竟送来这么多衣料子,我也穿不了这许多,你们都拿去做衣裳,也穿的光鲜点子,莫让府里的人小瞧了去。”
众人忙不跌的称谢、各自分赃不提。
另一头,贤王司徒磐从冯家出来,一径入宫,先见了老圣人并太后,方往大明宫而去。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闻报忙迎了出来,引着他进去面圣。
司徒磐进来行了礼,瞥见案头堆积成山的折子,转了个身懒懒的卧在贵妃榻上,含笑问:“三哥猜我今儿遇到什么了?”
圣人烦他,口里说:“少同朕捣鬼,朕没功夫猜。”
司徒磐含笑道:“前儿听冯紫英说的贾家那个近乎妖的小孩儿,我见着了。”
圣人头也不抬看折子,答了一声“哦”。
司徒磐从榻上爬起来,凑到圣人跟前笑道:“真真有趣,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折腾给冯紫英瞧的。兴许还有我。”
圣人轻叹一声,撂下折子:“罢了,不听你说完你大约是不会走的。”
司徒磐颔首:“很是。三哥,你且歇会子,只当听个笑话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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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示意戴权上茶来,司徒磐便将今日冯家所见细细说了一遭。
圣人皱起眉头,半晌才道:“依着你看,贾琏是不知道的?”
司徒磐点头道:“不知道。一会子功夫脸上换了十来种颜色,绝非作伪。贾琏才多大,依着冯紫英的话,整日不过算计着在采买上捞点油水、或是睡个漂亮的粉头,旁的他还不敢。只是他们兄弟两个仿佛都不知道,使人拿片子打点官司一事,贾赦是默许的。那个老混球偏还有这么点子聪明,自己不曾亲自沾手,好处倒是拿的最多。只这一条,比那王氏强些。”过了会子,又说,“那个贾琮委实不像个三岁的孩子,在外人跟前大刺巴喇挑拨贾琏与他们家二房不虞。”
圣人笑道:“你当年也是个小妖孽。他还不如你呢,你挑拨我与老大不虞可是背着人的。”
司徒磐做了个鬼脸儿,得意洋洋道:“亲哥哥当皇帝与那女人的儿子当皇帝,哪个强?”
圣人含笑瞪了他一眼,又思忖了会子,道:“若是荣国府大房与二房斗起来,他们家倒是有热闹瞧的。依你看,这两兄弟如何?”
司徒磐肯定道:“皆可用。”
圣人一怔:“可用?”
司徒磐因伸出一个手指头,“贾琏惧法。以荣国府嫡长孙之身惧法,单单这一条便可用。如今那史老太婆偏心致他们两房不合,便极为可用了。至于贾琮,”他嘿嘿笑了两声,“这个小东西胆大心细、肆意妄为,偏绝顶聪慧。惧法者必为法所束。有些事儿,唯有不惧法的才能办好。”
圣人敲了敲桌案,问:“只是如何约束于他?”
司徒磐笑道:“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孩子虽小,倒是有两个弱点已然显露,极易约束。其一,不肯亏欠于人。如那个被史老婆子撵出去的小丫头,他虽不认识,却是不肯让旁人因他受过。另有,听闻他与贾琏之妻日常并无往来。只因深信她腹中有小侄子,便出言相护。非是护着那小王氏,乃是护着九成压根儿就没个影儿的侄子。还有贾赦,他成日听壁角,我是不信他听不到下人议论贾赦的。偏他心里非认定他老子是个好的,凡说他老子不好的俱没听进心里头去。故此,此子第二个弱点便是……”他伸出两个手指头来晃了晃,慢慢说道,“重、情。”
圣人立时舒开眉来,含笑道:“重情就好办,朕有一万种法子让他替朕卖命。”
司徒磐补了一句:“只是年岁尚小,若要用他,还有的等了。”
圣人点点头,道:“既这么着,让他入宫为皇子伴读可好?也好施恩于贾家。”
司徒磐连连摆手:“万万不可。可待皇子们半大的时候与他交个朋友便罢了,那孩子决计当不得皇子伴读。俗话又说,学坏容易学好难。三哥,你只别不信。若将这个小兔崽子领进宫来,管保你有几个儿子、让他带坏几个。”
圣人瞧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罢了,不过是个孩子。”还是四王八公家的孩子。
司徒磐方欲问他那个贾家二房的女儿如今在宫里如何,忽然觉得没什么可问的,便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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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十四章 打冯紫英家回来,贾琏自己慢慢踱回了院子。し
偏凤姐并平儿俱不在家,有个小丫头上来与他换衣裳,觑见他衣上有许多尘土,也不敢过问,又倒了茶,贾琏便让她退了出去。遂一个人躺在炕上细细思量。足有大半个时辰,方听外面有人声传来,她两个一道回来了。
凤姐先瞧见他,上来悄声问道:“爷可是睡着了?”
贾琏便睁开了眼。
凤姐忙陪笑道:“可扰了二爷?都是奴的不是。只是这会子也将近晚饭了,二爷不若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贾琏念及她胡作非为、本来怒发冲冠,偏她这会子温柔缱绻的,又不忍责难于她。
凤姐儿笑道:“听说今儿二爷得了贤王赏识,老太太极欢喜,我脸上也极有光彩。往日我也听我父亲说,贤王乃是最得当今圣人器重的。老太太说了,让二爷晚饭后过去一趟,也与她说说情形,她也好高兴高兴。”又喊平儿拿贤王送的礼过来。
贾琏在炕上摆手道:“不必了,我又不是琮儿那没见过东西的。”乃叹了口气,坐起来,瞧了她半晌。
凤姐让他瞧糊涂了,问:“二爷,我有何处不妥当么?”
贾琏冷笑一声:“二奶奶处处俱妥当,何曾有不妥当的?”见屋里没有旁人,命平儿将房门关上、再使几个人远远的守在外头,不许放人进来。
平儿一怔,方去关门。
待她回来侍立在侧,贾琏瞧着王熙凤森然问:“你说老实话,可曾放了印子钱?”
凤姐大惊失色:“二爷何出此言?我哪里放过印子钱了?”
贾琏只盯着她,不言语。足足盯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凤姐忽然回身抬手给了平儿两个耳刮子,口中骂道:“必是你这个小蹄子烂嚼舌头根子!你只当治死了我便能与二爷一心一头过么?黑了心肝的小娼妇,做你的春秋大梦……”一头不容分说抓着平儿打。
贾琏连喝“住手”,她分毫不管。平儿早已跪下,哭道:“我并不曾说过什么……”
贾琏过来才想踢她,又有几分不舍,骂道:“你做的好事,这府里上上下下从马夫到三岁小孩子都知道了,亏了你有脸打人!”
凤姐立时呆住了。
贾琏又骂道:“自己愚不可及,连外头的流氓都知道了,你还做大财主梦呢。”见她两个俱已傻了,贾琏指了她们半日,终是摇头。好一阵子,才问:“谁教你放印子钱的?可是二太太?”
凤姐忙道:“不与太太相干的。乃是……”她抬头瞧了贾琏一眼,见其神色肃然,才说,“是周姐姐。”
贾琏冷笑道:“周瑞家的?”
“是。”
贾琏一闭眼,心中暗想,果然恰如琮儿猜的那般,这愚妇让那大王氏像玩泥巴一般玩呢。半晌才说:“你知道可知道放印子钱是国法不容的?”
王熙凤这会子已跪在他跟前,含泪道:“我又何尝愿意做这个?只是一来各府都在做,咱们府里素来不怕打官司的,全无妨碍。二来,如今府里头渐渐入不敷出,老太太又爱个排场,若不依着这一项填补些,家计委实艰难。”言罢双泪垂下,很是委屈。
贾琏连连摇头:“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何况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捐来的同知的老婆。你做下这等大孽,我已是留不得你了。我这就去回了老爷,送你回王家去罢。”
凤姐大惊:“二爷!你说什么?”
贾琏道:“你违了国法,我如今留不得你了,咱们和离了便是。”
凤姐犹自不信,睁着眼睛:“二爷,不过是放了几个印子钱,你要与我和离?”
贾琏见她愚顽,摇了摇头,抬起脚来便走。
平儿赶忙扑过去抱住他的脚哭道:“爷!爷留步!奶奶不过是一时糊涂,让那周瑞家的几句话迷住了心窍。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二奶奶纵有个不是,还望爷看这几年夫妻情分上饶了她这一回罢,她定再不敢了。”
贾琏抬腿踢她:“放手。”
平儿哪里肯放,死死的将他一条腿箍在怀内,眼中泪如雨下。
王熙凤这会子也明白过来了,忙扑过来抱住贾琏另一条腿:“二爷,奴再也不敢了!这就把那些账目毁了,放出去的钱也不要了,立时将首尾收拾干净!爷,奴再不敢了!”
贾琏哪里当真会与她和离?不过瞧她没半分悔意吓唬吓唬她罢了。见她二人哭的那样,先是挣了几下,她二人都下了死力气抱着,竟是半分挣脱不得,连连嗐声道:“你这般大胆子,便是天也敢捅个窟窿。来日抄家灭门,我贾家竟是要毁在你这愚妇之手!”
凤姐只放声大哭,赌咒发誓再不敢了。
见她哭的可怜,贾琏登时心软,却不敢立时松口,又捱了好一阵子,方长叹一声:“我贾琏虽然不甚聪明,竟配了你这愚妇。果然愚夫愚妇。”
王熙凤见他软了下来,忙又是一连串的哭诉讨好,终不敢放开手,仍抱着他的小腿狠狠的发了一个毒誓:“我若再违国法,便五雷轰顶、死无全尸、永世不得超生!举头三尺、神明可鉴!”
贾琏这才放下心来,低头瞧了她会子,叹道:“放手吧。”
凤平二人这才敢放手,理了理头发衣裳。
贾琏冷笑指着她道:“你竟是个不生脑子的!人家给你个棒槌,你也认作针。咱们家纵有几分权势,又如何盖得过国法去?你那好姑妈打的什么主意,你竟是一点不知么?”
王熙凤愕然:“我姑妈与此事哪有干息?”
贾琏哼道:“那周瑞家的乃是她陪房,若没有人吩咐,如何敢哄骗主子?我且问你,可曾拿了咱们府里的片子去与人包揽诉讼官司?”
凤姐儿忙道:“不曾!”
“周瑞家的可曾哄过你,日后不妨一试?”
凤姐立时哑了。
贾琏瞧她那模样便知道实有其事,连连摇头:“愚妇、愚妇!想来那周瑞家的哄你包揽官司可用我的片子?只管使唤下头的文书相公休去书信便是?”
凤姐愈发不言语了,将头低下去了些。
贾琏气的直跺脚,心想,竟是悉数让冯紫英并琮儿两个猜的齐齐全全的。如今虽还不妨事,却是愈发在他俩个跟前损了面子。半晌,恨恨的道:“你可知道,放印子钱是多大的罪?包揽诉讼官司是多大的罪?你放印子钱、包揽官司,竟用我的名义,我如何躲得了干系?”遂咬了半日牙,“我若是获罪,依着咱们家的权势许是不用坐牢的,只是爵位恐要换人。”
王熙凤登时傻了。
贾琏瞥了她一眼:“我因罪不得袭爵,琮儿是姨娘养的,本不能袭爵。这个爵位,不是给兰儿、就是宝玉。”
凤姐张口结舌回不来神。半日,忽然说:“只是……二太太从前也与人包揽诉讼官司的。”
贾琏哼道:“她可用的是二老爷的私印?还是荣国府的?来日只需抵赖便可,终于还不是我老子抵罪。再说,她肯留下首尾么?”
王熙凤恍然,呆了半日,忽狠狠道:“那毒妇,我与她拼了!”站起来便往外闯。
贾琏忙喝道:“站住!”平儿也忙过去死死抱住了她,口称“二奶奶息怒、且从长计较。”
贾琏不禁摇头:“你这般性子,如何是你那好姑妈的对手。赶忙收拾了首尾便是,横竖如今有贤王知道。”
王熙凤只觉头顶炸开了一个轰雷,眼前五颜六色的辨不出景物来。许久,颤声问:“竟是贤王……贤王……告诉爷的?”
贾琏哼了一声。他哪里好意思说是他三岁的幼弟听壁角听来的?还听的下人的壁角。王熙凤只当他默认了,愈发惊惧。她心里头隐约不曾将贾琏放在眼中,王法官司也视如无物,对于皇家却怕的很,倒是当真吓得日后再不敢妄为了。此为歪打正着。
平儿见他二人都静了会子,悄悄出去打了盆水来与她奶奶净面。自己也收拾了会子。
待她二人俱收拾停当,贾琏才问:“那印子钱,你放了多久了?可逼出事故来不曾?今儿你可莫要藏私,不然我却救不得你。”
凤姐忙说:“才不过半年左右呢,什么事儿都没有。”
贾琏哼道:“想来是我前脚出门去了江南,你们后脚便开门做生意了?”
凤姐又垂下头去。
贾琏见她两眼微红、粉光融滑,便不忍再苛责了,叹道:“将你那些账册子都与我拿来,一应事物也细细说与我罢。”
凤姐瞧了平儿一眼,平儿赶忙出去,不多时翻了账册子过来。王熙凤才让贤王吓着了,再不敢撒谎儿,乃将那周瑞家的如何挑唆于她、她如何动了心、又是让谁去办的事儿,慢慢说与贾琏听。尚未说完,只听外头那西洋大座钟金钟铜磬的响了起来,忙说:“这会子须得去老太太那边服侍晚饭去。”
贾琏点头道:“莫在老太太并二太太跟前露了形容,仔细些。”
凤姐连连称是,起身去了。
待她回来,三人默默吃了晚饭,方将那印子钱之事说完。贾琏点点头:“我知道了。”因问,“如今公帐上竟是怎么回事?”
王熙凤叹道:“如今府里头愈发艰难了,各处产业都卖了不少。外头看着光鲜、内囊儿早尽了。”
贾琏眼中猛的闪出一道寒芒,哼了一声,闭目冥思起来。半日,忽说了一句:“周瑞家的且先不要发落她,我还有用。”
凤姐虽有几分不忿,也应了。
平儿在旁欲言又止,凤姐便问她何事。平儿道:“才老祖宗让二爷去说说今儿见贤王爷的事儿呢。”因瞧着贾琏。
贾琏睁开眼:“爷这就去。”遂起身往贾母院子而去。
是夜贾母正坐于榻上阖目养神,鸳鸯在旁与她捶腿。只听外头说琏二爷来了,忙喊他进来坐下,拉着手和煦的问:“今儿你见着贤王了?”
贾琏笑道:“说来巧得很,冯紫英差人来请我吃酒,还让带琮儿去;恰贤王路过他府门前,也不知怎的便想进去瞧瞧,竟是让我遇上了。只可惜我去了他便要走,也不过行了个礼罢了,不曾说上话。”
贾母道:“怎么我听说琮儿在大门外头喊贤王做‘贤王哥哥’呢?”
贾琏嗐道:“那个小子……委实丢人的紧。”因说贾琮深恐那个丫鬟惹老祖宗不喜欢,立在冯紫英屋里直哭,可巧贤王在,抱着他哄了会子,他便好了。倒是没提贤王压根儿没听见“贤王哥哥”这四个字。
贾母先是皱眉,听到贤王才摆手道:“偏是小孩子家家爱多心。咱们府里多少下人,我哪里记得那许多。罢了,”因喊鸳鸯,“给琮小子送两盒点心去,只说是我让给他的。”
鸳鸯应了一声,亲自去装食盒,后亲手捧了送去与贾琮不提。
贾母因又嘱咐贾琏:“琮儿才多大点子?人都认不齐全,哪里知道规矩。今儿可巧贤王高兴,或是有一日遇上旁的贵人、恰不高兴呢?没的得罪了人。日后出门子,多领着宝玉去。”
贾琏顿了一顿,待要辩是冯紫英让他带贾琮去的,又咽了回去,低头应了。
贾母又细问情形,让贾琏随口胡编糊弄过去,却提到贤王从身上解了一个玉坠子给贾琮玩。
贾母叹道:“他竟是个有福的,这般也能入的了贤王的眼。罢了,只怕是投缘。可惜今儿去的不是宝玉。”
贾琏垂头不言语。
贾母瞧了他两眼,遂让他回去了。
贾琏腹内冷哼了一声,面上并不显,一如寻常般离开了贾母的院子。待他走到后院穿堂,在风口立了足足有两柱香的功夫,不再犹豫,折身一径往贾赦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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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十五章 话说贾赦正在灯下细细赏玩他那些子古物,听闻贾琏这会子过来,有几分奇怪。&..
贾琏进了屋子先喊昭儿:“去请三爷来。”方向他父亲行礼。
贾赦皱着眉问他:“这么晚了,喊琮儿做什么呢?”
贾琏上前低声道:“有要事商议,请老爷使人将四处都守住了,莫放人进来。”
贾赦瞧了他一眼,只道恐怕与他二人今日遇见贤王有关,果然依言使人在外头都把守了。贾琏乃凑到他父亲跟前,从头将今日之事细细说开来。贾赦听到“库房早让人搬空了”,抬手便砸了一个茶盏子。才说到一小半,贾琮来了。
贾琮方得了贾母赏的两盒点子,正抱着与几个丫头小子分赃呢,见昭儿亲来请他,又听说是去贾赦屋里,想想现在的时辰并白天那些事儿,便知道有要事商议。忙多穿了些厚衣裳,吩咐红.袖123言情说,他今儿恐回来的晚,与他预备好热水,并不带着一个人,自己稳稳的踩着小步子跟了昭儿过来。
贾琏便让昭儿也去外头守好,自己接着说。
听到贾琏险些让人掐死,贾赦又是一顿骂,“手无缚鸡之力,祖宗的脸让你丢尽了”云云。贾琮在旁尽量小透明。
待说完回来的路上冯紫英提醒他“朝廷爵位只嫡子可袭”,屋里头满地都是瓷器碎片。
贾赦这会子眼珠子都红了,恨恨的道:“好!好好!好的很。我忍了这么许多年,竟是家也让人搬了、爵也快让人夺了。”
贾琏也咬牙道:“都是儿子素日不争气,以至使人鸠占鹊巢至此。”
他两个说完又沉默了。
等了半日,贾琮终于举起一只爪子:“爹!你认得流氓么?”
贾琏忙抬起头来,与贾琮两个人四只眼巴巴儿望着贾赦。
贾赦静默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终冷笑了一声:“我虽不认得流氓,却认得老兵。”
原来,当年荣国公贾代善曾领贾赦在军营混着,前前后后延续了十数年,惯常派十几个亲兵跟着他。后贾代善退回家中养老,贾赦天赋不足,故不曾继续为将。那些亲兵虽留在军营,贾赦一直与他们有书信往来。再后来,他们老了,偏不会耕作不擅营生、朝廷还不管,还是贾赦接济他们的生计。如今这些老家伙大都在京城混迹市井,几乎全靠贾赦每月使人送银子活命。偏贾赦对他们极大方,喝酒赌钱泡窑子样样不吝,少了谁的都不会少了他们的。
贾琮闻言险些欢喜得跳起来!不曾想他便宜老子还有这等外挂,从前居然不知道使。真真是没有打不过的关卡、只有不会打的玩家。忙凑上前来摩拳擦掌:“爹,还等什么?一家家抢他娘!”
贾赦听见“抢他娘”三个字,头顶都险些冒出热血来,使了许多劲儿方压了下去,还瞪了小儿子一眼:“冒失!你当打家劫舍这般容易么?”
“咦?”贾琮眨了眨大眼睛,呲牙一笑,暧昧的道:“爹~~~你早年干过这行么?”
贾赦瞥了他一眼:“哪行?”
贾琮贱兮兮的道:“当然是山贼这个很有前途的行当!”
贾赦不禁捋着胡须笑起来:“臭小子,你怎么知道我干过。”
贾琮“哇啊~~”了一声,双眼冒光望着他老子,兴奋的低喊,“爹!爹你真的干过!真的干过!太、酷、了!”立时一蹦一跳围着贾赦转圈圈,且极敏捷不曾踩到那一地碎瓷片。“爹~~我崇拜你崇拜你崇拜你……”
贾琏目瞪口呆看着他弟弟。这小子今儿下午还信誓旦旦要考科举,这会子仿佛除了子承父业去当山贼再不肯干旁的去一般。
贾赦瞧着小儿子如小鸟儿一般兴奋,胡须都捋下了几根竟毫无察觉。自打贾代善离世他便不曾如此开心过了。笑道:“早年同你们祖父在南边打仗的时候,朝廷兵饷迟迟不到,没奈何,只得劫掠了些子富户客商,得些钱财以定军心。”
贾琮吸了一口凉气。合着古代真的有正规军打劫这种事!难怪这个便宜老子无法无天的。幸而他正蹦着,没让人看出神色不对了。又蹦了两下,一个转身抱住了贾赦的胳膊:“爹,咱们如何开始?”
贾赦闻言,抬手去取茶,才发现茶壶茶盏子俱让自己摔了。贾琮正待乖巧的去外头替他要茶,却见贾赦随意将手缩回来,并不说话,也不预备喝茶,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踱步,一面细细思忖。不知不觉的昂首阔步,脊背笔直,视满地狼藉如无物——当日在贾琮在冯家父子跟前替他挣脸都没有这么直的。
贾琮可算明白了。这个便宜老爹是个天生的武人,送他多少锦衣玉食、美人古董都没法子真正开心起来,皆是在麻痹自己呢。一旦有机会打架,他精神立时上来了,脑子开始转动活跃,就跟非洲那忍着不死的鱼终于等到下雨似的。
也不知他踱了多少个来回,才说:“咱们自己虽知道自己府里什么样儿,仍然需细细绘出一张地图来,各处屋舍、谁住着、住的人是做什么的;没人住的是做什么用的、钥匙在谁手上,都必标明清楚。”
贾琮在旁一个劲儿点头。他便宜老子是当真上过战场、当过山贼的。地图简直比一切装备都要紧。
贾琏瞧他老子整个人都变了一般,也有了主心骨,兴奋道:“这个不难,我自有法子弄来。”又想了会子:“咱们这府里该有图样子的,只是年头太久了,不知道放去了何处。”
贾赦头也不抬道:“那就重新画。”
贾琏愁道:“丈量屋子如今是不大容易,只能……”他想了想,“用步子来量,明儿琮儿设法绕着各处都跑一圈,横竖他小。”听壁角都没让人发现,撒欢子更不会让人怀疑了。
贾琮立时应了下来:“好!”好歹爷上辈子是学理工的,空间概念比较强。
贾赦道:“独你一个人不成,有些地儿不是你一个小爷能去的。琏儿手上可有胆大心细口风紧的?”
贾琏低头细想了一回,苦笑道:“皆不敢让他们去干这个,如来日有个闪失,未必守得住口。”
贾赦点头:“我瞧着你下头那些也没有可用的。罢了,此事我寻人去办。”
贾琮又说:“单单步子量也不成,大体上须得有个模样。可惜我还没学会,再有个三五年准能学会!”上辈子他看过无数权威红学家绘制的贾府地图,加上自己穿来这阵子的实践,倒是能绘制出个模样来,只不敢太过表现罢了。
“无碍,横竖不着急,这个也我寻人来画。”贾赦捋捋胡须,又说:“还有外头的宁荣街,哪座房子、多大、住的哪家哪户、家里几口人、如今是做什么的、可养了狗。这个须得琏儿使人去打探。”
哥俩对视了一眼,合着他们老子门清着呢。贾琮道:“二哥哥恐怕不便,万一让人觉察了呢?不如寻个外人出头,比如爹的亲兵……”
贾赦瞪他:“他们不是外人。”
贾琮忙赔笑:“是是,亲兵叔叔!烦劳亲兵叔叔出头雇几个闲人,流浪汉、小乞丐,他们打探这个最是灵验。”福尔摩斯先生就是这么干的。
贾赦一听有理,赞道:“还是你机灵,这个主意不错。”又喊贾琏:“给我将阖府下人的名册弄来,我研究会子。你可知道他们都住在何处?想来他们在外头买房子买地的也不少。”
贾琮哼道:“干坏事的也有好多。打着我们府里的名头抢寻常百姓房子地并女孩儿,我都听过好多呢。”贾琏忙问都有谁,贾琮撇嘴道:“时常听见,都记不得了。”
贾赦森然道:“凭他是谁,如今只慢慢一桩桩的算。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
贾琮忙说:“爹,既然亲兵叔叔也不过十几个,想来是得如蚂蚁搬家一般慢慢搬的,只是总不能还搬到我们府里吧?不留神让老太太知道了岂不是要露馅?”
贾赦点头道:“你说的很是,须得在外头寻个僻静之处安置。”因想了想,“过几日我与他们商议商议。”
贾琮不禁激动的直搓手:“爹,我要学武!你请位亲兵叔叔教我可好?”
贾赦大喜:“当真?你想学武?”
贾琮点头似鸡啄米:“来日我去寻三姑姐姐学养流氓去,自己总不能打不过底下的流氓么。”
贾琏在旁提醒:“你不是要考科举么?”
贾琮把小胳膊一背,昂首挺胸道:“文武双全!”
贾琏摆手道:“罢、罢,三爷先把那两笔字练得能见人再说。”
说的贾琮臊了,爬到贾赦怀里去躲。贾赦与贾琏齐声哈哈大笑。
又思忖会子,贾赦道:“在市井养些人也好,老太太既偏着心,公道只能咱们自己去取了。”
贾琮压不住欢腾劲儿问道:“爹!咱们先从哪家下手?”
贾琏本来想着旁的事儿,听他一问,张口就说:“赖大!”
“没出息。”贾赦瞪了他一眼。“成日只惦记同奴才比,你老子都替你臊的慌。”
贾琏一愣:“赖家准保是贪墨最多的一家,难道爹还预备拿二婶子的私库开刀不成?”
贾赦冷笑了半日,方说:“你二婶子的私库我如何动得?那不成犯法了么?”
贾琏蒙了,他们爷仨本来就在这里商议打家劫舍好么?难道不是犯法?
贾赦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道:“你啊!真真是个棒槌。我竟不知道我如何养了你这么个儿子。你看你弟弟都明白了。”乃一指贾琮。
贾琮得意洋洋晃了晃小脑袋:“二哥哥!爹要拿哪家下手不是明摆着的么?”
贾琏伸手便给了他一下子:“小猴儿,少给爷装腔作势。哪家?”
贾琮手指头往上一指,脆生生的道:“荣、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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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十六章 打次日起,贾琏使人将王熙凤放出去的印子钱只收本钱、利钱分文不取。。しw0。只是收回来的钱他也没预备还给他媳妇,自己留着了。另一头,王熙凤在内宅处处与王夫人为难,王夫人问时便依着贾琏的吩咐装聋作哑,贾府里头登时热闹起来,管事与管家娘子不知不觉分成了二太太党与二奶奶党,明争暗斗的。
贾琮得空便阖府上下溜达了无数回,拿脚步丈量荣国府。又喊陈蒿子替他做了根炭笔。虽比不得前世惯用的staedtler,横竖能凑合用用。约莫花了数日的功夫,悄悄将荣国府全景平面图初稿绘出来了。自已又拿脚步去验证了几回,方将此图存在脑中,去寻贾赦指来与他一道步量的余隆。因余隆本也会画,贾琮拿着小主子的范儿指手画脚,余隆倒是极为赞成,连连奉承小爷聪明。终余隆所绘的图稿竟用了些现代建筑绘图的法子,极为一目了然。
贾赦见了很是惊喜,连赞“难得、竟有这等本事”,胡子又捋下去了几根。因告诉贾琮:“过两日与我去见个人。”
贾琮便知道必是一位要紧的亲兵叔叔,笑问:“老爷穿什么去?”
贾赦道:“不过是寻常出门见客的衣裳罢了。”
贾琮上去箍住他的胳膊撒娇道:“好老爷,不如咱们爷仨做三套亲子装,可好?”
贾赦挑了挑眉头:“什么亲子装?”
贾琮这些日子与他便宜老子亲近了许多,干脆爬上他膝头,攀着他的项子笑道:“爹、二哥哥与琮儿,三个人拿一样的料子,做三套一模一样的衣裳,穿出去一瞧就是爷仨,多体面有趣!”
贾赦想着委实有趣,便应了,一叠声的喊人寻料子做去。贾琮又白得一套新衣裳。
不过两日功夫,整整齐齐的三套石青色箭袖做好了。次日一大早,贾赦便领着两个儿子、打着访友的旗号出府去。
贾琮原先以为他老子领他去的不是茶楼就是酒楼,不曾想终是去的花楼。
这辈子还是头一回逛窑子,贾琮激动的小心肝儿直颤。偏他年岁太小,没人搭理他。入了门,老鸨子一路上只奉承贾赦,四周的粉头则不住冲贾琏抛媚眼。琏二爷本是花丛常客,自然与她们眉来眼去的。磨磨蹭蹭领着他们爷仨到楼上一间屋子。只见三四个粉头围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灰衣大汉,娇声浪语的没开门便能听见。
贾赦喊了一声:“老四!”
那汉子从数条袖子里头瞧见了贾赦,忙不迭的扒拉两下,将黏在他身上的几个粉头都扒拉到两边去了,阔步走过来单膝跪在贾赦跟前,含泪喊:“少将军!”
贾赦长叹一声搀他起来:“头发都白了,哪里还是什么少将军。”遂介绍道,“这是你们贾四叔,当年同你们老子一道出生入死的。”
贾琮一听这汉子也姓贾,腹内早涌出无数剧情来。便宜爷爷捡来的孤儿,跟着姓了贾,概率70%;碰巧也姓贾,概率20%;狗血,概率10%。只是脸上并不显,上前一躬到地:“贾四叔好!”
贾四急忙相搀:“如何当得起!”
贾赦哼道:“若没有你,他老子的命都没了,哪里有他呢。”又看着贾琏。
贾琏无奈,只得上来也作了个揖。
贾赦不禁皱眉。
这回贾琮玩了个小心眼子。古人眼中,嫡子重于庶子、长子重于幼子。他忽悠贾赦做亲子装便将自己与贾琏在视觉上拉到了同一个水平线。今儿出门他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挂;贾琏则一如寻常玉佩扇子荷包叮叮当当的,贾琮也没提醒他。再加上贾琮来自那个时代,对老兵乃是极为敬重的;贾琏不过将他当作父亲的打手而已,难免轻蔑。两位少爷在贾四眼中,无形的便是贾琮更亲近些了。
几个人都坐下了,贾四将老鸨子与粉头们一道撵了出去,方问:“少将军托人捎信儿说,有极要紧的事商议。不知是何事?”
贾赦笑道:“我是少将军,他们是什么?”
贾琮也笑:“如今爹是将军,二哥哥与琮儿如今才是少将军呢。”
贾赦不禁点头,让他今后只叫自己“将军”便好。乃长叹一声,将贾母如何如何偏心、府里如何如何让贾政媳妇伙同下人搬空了、又如何如何想谋算爵位说了一遍。贾琏在旁帮着控诉谩骂,贾琮则悄悄观察贾四的表情。
果然,这位亲兵叔叔和他老子不是一个级别的。不急不躁、听见贾赦那许多偏激言语也不做附和,只静静听完了,又思忖了会子,才说:“将军何不搜罗了证据去给老夫人瞧呢?有了证据,老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贾赦嗤道:“她连让老二住荣禧堂都肯了,还能让他们吐钱出来?到时候不过是给我一个‘罢了’,我早知道的。”
贾四点点头:“老夫人委实偏心过了些。”
贾琮哼道:“岂止偏心过了些,都偏到咯吱窝去了好么?看见我爹连个笑脸都没有,哪儿比的了二叔。老祖宗生我爹的时候难产么?”
贾赦瞪他:“小孩儿家家知道什么难产。”
贾琮歪着小脑袋道:“前儿听林姐姐讲书,春秋那会子,郑庄公生下来的时候难产,他母后就不喜欢他,最是偏心顺产的小儿子。后来那个小儿子野心越来越大,终于造反了。”
贾赦少年时也念过几天书,只是后来忘了,听他这么一说倒是隐约想起了一点子来,笑道:“后来那个小儿子让郑庄公打败了。”
贾琮笑着拍手:“就是就是。”
贾四笑道:“在女人怀里长大的,哪里会打仗。”因话锋一转,“如此说来,将军已是决定了?”
贾赦点头:“特来寻你们帮着。”他无奈道,“我手底下哪儿有人啊。”
贾四思忖道:“委实不是小事,须从长计议。将军如有功夫,过几日将老兄弟们都喊来,一道商议如何?”
贾赦道:“那个自然。因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故此先来寻你商议。当年……”他不禁笑出声来,“当年也是你领的头。”
贾琮立时猜到了什么,喊道:“我知道了!贾四叔同爹爹一道去当过山贼!哈哈!贾四叔你是好汉头领!”
贾四也不禁想起从前来,笑道:“是了,那会子我是大当家,将军还是二当家呢。”
贾琮忙站起来,绷着小脸儿向他二人正经行礼道:“见过大当家!见过二当家!”惹的贾赦与贾四都笑起来,贾赦还将他搂到怀里狠狠揉了几下小脑袋,贾琮便顺势坐在他老子腿上不起来了。
贾赦因正色问:“老四,你可愿意帮我么?”
贾四嗐道:“将军说的什么话!漫说老将军对我恩重如山,这么数十年来,要不是将军,我全家早都饿死了。誓死追随将军!”
贾琮闻言不禁捏了捏拳头:孤儿的概率上升十个百分点,嗯,涨停板。
贾赦捋了捋胡须,抬手狠狠砸了下桌子:“既这么着,此事就定了。”
贾四因说:“我方才想了想,此事看着极难,实则也不甚难。如今咱们老兄弟们老胳膊老腿也还能替将军效死,且都有些儿子是能干的,三十人来人应当是有的。”
贾赦大喜:“有那么多?”
贾四含笑道:“我大略估算了会子,只寻靠得住的,三十人绰绰有余。只是若得手了,只怕须得分些好处给兄弟们。”
贾赦道:“这个自然。”
贾琏急了:“本是让你们帮着从我们家取我们自己的东西,并不是打家劫舍,只作雇佣罢了,如何能算在分成上头!”
贾琮赶忙说:“二哥哥,前儿我跟冯大哥去看黑子,三姑姐姐也说干这一行最好是分成的,分成才是兄弟么。”
贾四眉头一动:“三姑?秦三姑?”
贾琮重重点头:“嗯嗯!三姑姐姐家的黑子我最喜欢了!”
贾赦忙问:“秦三姑是什么人?老四你可知道?”
贾琏虽让秦三姑捏了一把喉咙,心里头委实爱慕她美貌,也眼巴巴望着他。
偏贾四这会子正在细细打量贾琮,半晌才说:“能讨得秦三姑的喜欢,三少将军倒是个有福的。”因向贾赦道,“秦三姑先头的丈夫秦铁牛乃是城西一霸,没人知道他如何娶到那么标致的媳妇儿,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来历。十几年前,秦铁牛暴毙,他手底下的兄弟乱了一阵子,不过数月功夫竟是悉数让秦三姑收服了。如今城西都是她的地盘子。”
“哇~~”贾琮拍手赞道,“三姑姐姐好棒啊!”女王大人啊有木有。
贾赦想了想,问:“依着你看,可能寻她相助么?给几个钱不妨事。”
贾四连连摆手:“我的将军,咱们这是商议打家劫舍,不是什么好事儿,何必让那等人物知道。她背后水深着呢,一个娘们功夫那么高、地盘那么大,还没人敢打她的主意。”
贾赦笑道:“你说的有理。既这么着,咱们自己干。”
贾琮坐在他怀里挥了挥小拳头:“上哦~~搬家啦~~”众人一笑。
贾四道:“如今最要紧的有几件。其一是须得有地图。”
贾赦道:“这个已画好了。”
贾四奉承道:“还是将军周到。其二,须得有地方存放。”
贾赦叹道:“这个只能去外头买宅子了。只是京城地价何其高,如今我只怕还没那么些私房。”
贾琮好悬没从他老子怀里摔出来,合着大老爷这么穷啊!忍不住说:“那咱们先干一票,从库房里头取钱买呗。”
贾琏忙道:“银子如今大都在银库呢。”
贾赦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那里搁的都是日常用的银子,动了那儿,立时就让老太太知道了。西北角那一溜库房才是一箱箱存大银锭子的地儿。”
贾琮实在忍不住了,咯咯咯笑起来,顺手搂住贾赦的脖子。
屋里几个大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贾四笑道:“既这么着,将军可带着地图来了?咱们这就商议。”
贾赦点头道:“带来了。不过是草图,许多地方尚未查清楚是做什么用的,需待琏儿查去。”乃从袖中取出地图来,骄傲的摸摸贾琮的后脑,“还是这个小东西拿步子量的尺寸。”
贾琮忙说:“还有余隆呢!好些地方都是他去踩的。图也是余隆画的。”
贾四心中又将贾琮高看了一分,不占下头人的功劳。遂接过地图研究了会子,因指着西北角的大库房道:“将军说的便是这里?”
贾赦点头:“正是。”因拿手指头点了几间库房,眼中射出厉色来,“来日这几间都与我搬空了、一样不准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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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十七章 话说贾赦爷仨预备打劫荣国府,当家人亲自当内应,寻了贾赦从前的亲兵相助。樂文小說|贾琮虽羡慕山贼这个很有前途的工作,终因年龄太小,不曾参与过多,只见过贾四一回。后来贾赦又与一众亲兵时常见面商议,再也不曾再带贾琮去了。奇怪的是,他也没带贾琏去。
只是数日后,贾赦在路上捡到了一个流浪儿。因看他健壮老实;又想着贾琮淘气、爱四处乱跑、恐怕不安全;便想替他预备一个保镖。乃问那流浪儿肯不肯卖身,他宁死不从。偏贾赦就是瞧他顺眼,可巧他恰也姓贾,便给带了回来,只做雇佣论,每月与他些钱粮当报酬。一时荣国府里里外外都赞大老爷好心肠。
贾琮听钱启说完那孩子的来历,好悬没给他老子气乐了……哪有这么不靠谱的故事!这老头太不会瞎掰了。又看那孩子足有十一二岁,都快赶上贾琏高了,浑身都是小肌肉,一看就是会打架的。脸庞长得黝黑黝黑——与贾四少说有八分相似。他老子是谁压根儿不用猜。
因站起来向那孩子行了个礼:“小哥哥,我是琮儿,今后还请小哥哥多多照顾,琮儿先谢你了。”
那孩子大约不曾想到他这般有礼,竟一时无措。
钱启在旁哼道:“三爷何必跟他客气,要不是老爷捡他回来,他保不齐明儿就饿死了。还不知恩!”
贾琮正色道:“这位小哥哥与我同姓,便是本家兄长了。另有他是老爷请来保护我的,说不得日后有哪一日要为了我打架,自当先谢过才是。”
钱启还待说话,贾琮先问他:“老爷还有旁的话么?”
钱启一愣:“没了。”
“嗯,辛苦钱哥哥跑一趟,多谢了。”
钱启无奈,只得走了。
待他回去见了贾赦,贾赦问他三爷见着那孩子是怎样的。钱启便将贾琮方才如何说的又回给贾赦。
贾赦捋着胡须连连点头:“很好。”
钱启方要说几句“三爷委实失了主子威严”,听了这话,立时咽了回去。
另一头,贾琮笑嘻嘻上来拉着新保镖的手悄悄问他:“小哥哥,你是贾四叔的孩子么?”
那孩子略吃了一惊,因有些拘谨,小声说:“是,我是他的幺子。”
贾琮摇了摇他俩捏着的两只爪子,卖萌的问:“那小哥哥你叫什么呢?”
那孩子道:“因为最小,父亲唤我做幺儿。”
“哦。”贾琮点头道,“那这是小名儿嘛。你大名儿呢?”
幺儿呆了呆,黯然道:“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比不得你们大户人家的孩子能念书,还取什么大名儿呢。”
贾琮便知道他是个有心向学的,乃说:“什么大户小户的,许多进士不都是小户出来的么。”
幺儿低头道:“那也是富户了,寻常人家哪里念的起私塾。”
贾琮想想也有道理,在古代受教育可是个高消费。便说:“幺儿哥哥,你想念书,我想学武,不如这样,你教我练武、我教你认字,可好?”
幺儿一愣,瞪大了眼睛:“真的?”
“真的!虽我如今也才刚开始蒙学,学了的回来都告诉你。”贾琮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头来,认真的说,“拉钩!”
幺儿忙伸出他黑黝黝的小手指头,两根小手指头勾在了一处。乃至后来数十年烽火硝烟,再也没松开过。
贾琮遂一叠声儿的喊123言情做练功服,他要习武。又让她们给做黑白两种颜色,说是白的帅气黑的酷。因黑白二色皆不吉利,红.袖劝了半日他才肯改作月白色与紫檀色,还赶着帮他纳了两双千层底儿的小练功鞋。
打这日起,贾琮每日都随幺儿踢踢腿跑跑步……他年岁尚小,幺儿还不敢教他功夫。此外则自己练字,也教幺儿几个。因他自己认得的繁体字也不多,不过数日一两个罢了,幺儿却极为感激,对贾琮愈发照顾。旋即贾琮发现,幺儿极聪明,一学就会,偶尔在贾琮画过鸡爪图的纸上照样子描,描出来的比贾琮的原版还正些。
贾琮则待姐姐们下学后溜去李纨院子,林黛玉与李纨两个一同教导他。黛玉已开始与他启蒙了。因贾琮是个开外挂的,显得极为聪明,因对古代教育全然不了解也有许多疑惑,黛玉教起来也很有成就感,成日绷着小脸儿像个小先生。此事自然是不忘写在家书里的。三春也时常凑热闹。迎春自然是最有耐心的,纵说了半日他听不明白也只说“过些日子便好了”。惜春烦躁了偶尔丢出来几个“笨”字来,让贾琮可怜兮兮的瞧几眼,又不好意思了。探春时有点睛之句,多望着他发愣。
贾琮起初有些奇怪,后一想到贾环便明白了,悄悄问:“环哥哥可也愿意来同我一道习字么?”
探春露出几分感激的神色来,欲言又止,终摇了摇头:“环儿比不得你。”
贾琮奇道:“哪儿比不得了?若论姨娘养的我也一样么。”
探春凝神半日,轻轻的说:“你家太太何尝管事?他也不曾得贤王喜欢。”
贾琮不由得一激灵:好家伙,贾三姑娘何其聪慧,这么小小年纪其实什么都知道的么。看来小爷压根算不得妖孽,论起妖孽来,这府里个个都是妖孽。对不住了小冻猫子,兄弟我这会子自己力有不逮,来日得了机会再帮你。遂一门心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只是时常有一种理科生坐在文科班的孤独感。
眨眼一个多月过去了。贾琮正在焦急数日子的时候,昭儿忽然欢天喜地来报:“三爷!我们奶奶有喜了!”
贾琮大喜!“真的!有小侄子了么?”
昭儿跪在地下给他磕了一个头,道:“方才已请了大夫来瞧过了。”他也乐得满面生辉,“二爷说,算算大约可巧是三爷送来那帕子糕饼的日子有的。”
贾琮狠狠砸了一下桌案,嘴角咧到耳朵根上,口里还辩道:“那不是糕饼!”。我的大侄女儿,你再不来,叔叔我都以为白磨了半日糕饼馅儿。忙赏了昭儿一吊钱,他欢欢喜喜的去了。
贾赦听闻幼子藏的那帕子“枣生桂子”当真引得长媳有喜,大喜过望,当即赏了贾琮五十两银子;贾琏与凤姐足足谢了他二百两,贾琏更是逢人就说他弟弟替他引来了儿子;连王子腾夫人听说了也谢了他一百两银子。贾琮忽然暴富了起来。
另有许多太太奶奶打发人来问那“枣生桂子”当如何磨、磨到什么地步方是好的。贾琮自然没空接待的,只打发红.袖123言情等与那些大丫鬟小媳妇应酬往来,又让她们只管随口扯去。他笑道:“灵不灵验,在人不在磨功。”
偏123言情笑道:“既然想让人信,自然须得有些道理才行。”遂与红.袖两个细细掰出许多讲究来。如何选料、先磨哪个、后磨哪个、磨到什么模样算好了;揉到一处的时候先揉哪个后揉哪个、最终如何团成团子、寻何等的帕子包、包的时候先折哪个角等等。真是要多细致有多细致,听得贾琮头皮都发麻了。123言情还说:“爷别笑,我们若说随便怎么磨,人家指定以为我们藏私、不肯告诉她们呢。这样才好,管保他们全都打心眼子里感谢爷。”
贾琮一想也是,人心本来如此,便不管了。
一时家家户户两三四岁的男孩都在磨糕饼馅儿,号“童子糕饼”,倒是当真许多替妇人们招来身孕。贾琮思忖着,大约是枕头底下压了一帕子这玩意,起了些心理作用,两口子都更加努力罢了。单单这一项贾琮都不知得了多少谢礼,从此再也没穷过;红.袖123言情也收礼收到手软,私房钱比鸳鸯还多的多。久而久之,这“童子糕饼”竟成了民俗传入后世,此为后话。
这日晚上,贾琮去贾赦屋里蹭了晚饭回来,幺儿悄悄拉过他说:“三爷,今儿晚上可莫到处乱跑。”
贾琮两眼“腾”的亮了:“要开工么?”
幺儿点点头:“今夜三更动手,前日与昨日晚上我爹已领着几位叔叔来踩了点儿。”
贾琮大喜,激动道:“我想去看。”
幺儿摇头:“三爷还小。”
贾琮拉着他撒娇:“好哥哥,带我去看嘛。”
幺儿只推给贾赦:“老爷说了不准三爷捣乱。”
贾琮哼道:“我何尝捣过乱?这事儿本来是我出的主意,偏我还小,不让参加也罢了,竟连瞧都不让瞧。爹太过分了!”忽然跳下炕就往外跑。
幺儿忙跟着追,一头喊:“别去!他可不让我告诉你!”
贾琮哪里管这个,像只兔子似的跑的飞快。
幺儿赶忙去追,好容易才赶上,眼瞧着离贾赦屋子已是不远了,贾琮张嘴就要喊。幺儿急了,上来捂住他的嘴,口里低声道:“小爷,好小爷,别喊,我带你去看便是了!”
贾琮立时蹦了起来:“真的!”
幺儿满面无奈道:“万万不可让老爷知道。”
贾琮使劲儿点头:“我只偷偷瞧着,绝对不发声、不让任何人知道!”说着便要伸出小手指头来,“拉钩!”
幺儿却直接抓住了他一整只小爪子,抬头瞧了瞧月亮:“三爷先去睡会子吧。”便将人往回拉。
贾琮连连摇头:“哪里睡得着!只去躺会子罢了……幺儿哥哥我自己会走,急什么嘛,老爷又没发现。”
二人悄悄回到屋里,都装作累了,早早悉数上了炕。
贾琮手里捏着一只从冯紫英那里讹来的西洋怀表,不时睁开眼瞧两眼。大约到了二更三点,帐子忽然被掀开。
贾琮一骨碌从炕上爬了起来:“幺儿哥哥!”
只见幺儿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立在月光里微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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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十八章 却说贾琮欲去围观他老子搬库房,忙探出脑袋来先四处张望可惊动了旁人。。しw0。
幺儿道:“无事,红.袖姐姐她们都睡着了。”
贾琮轻轻“哦”了一声,蹑手蹑脚去寻他那身紫檀色的练功服并千层底儿,幺儿又道:“小爷不用这么仔细,我往她们的茶水里头搁了些子药。”
贾琮稍稍吃了一惊,这玩意只在小说里听过,忙问:“不会对身子不好吧?”
幺儿笑道:“自然不会,不过睡得熟些罢了。”
贾琮点点头,又问:“那守库房的人也中了药么?”
幺儿道:“都快两个月了,你当老爷什么都没做么?守库房的如今已经是咱们的人了。”
贾琮大喜!这便宜老子,果然是干不正经的事儿最有本事!
幺儿又说:“小爷赶紧睡吧。”
贾琮一愣:“不是去看搬家么?”
幺儿摸了摸鼻子扭头看窗户:“今儿只搬了一箱银元宝出来,为的是老爷买房子。”
贾琮立时听出不对来:“‘只搬了’是个什么意思?”
幺儿讪讪的道:“我将三爷的怀表拨慢了一个时辰,这会子已是完了。”
贾琮登时急了:“你答应带我去看的么!难怪不肯跟我拉钩!”
幺儿摸了摸他的头:“你还太小了些,横竖还有的是时日,这会子天气还凉着呢。”
贾琮期待这次搬运很久了,忽然让他耍了这么一回,岂能答应?气的眼泪都出来了。抬头看幺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又拿他没辙。偏他不是真的小孩子,胡闹他还干不出来,一时两人只大眼瞪小眼。僵了半日,贾琮气呼呼倒头直向里头躺着去了。
幺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替他遮好被子,又掖了掖,放下帐子出去了。
贾琮生了半日闷气也没人哄他,偏极想知道今儿到底搬的如何,不禁低声骂道:“也不来说说经过!谁睡得着!”又一想,幺儿才多大,经历了这么兴奋的一夜大约也睡不着?不如去问他?这会子好奇心战胜了一切,他也顾不得面子了,翻身爬起来,自己摸黑穿好了紫檀色的夜行衣——当初让做这种颜色就是为了当夜行衣穿的,又从帐中探出小脑袋来,确定红.袖123言情她们都睡着了,才自己跳下炕来穿鞋。
这会子方显出贾琮平日睡觉安生的好处来。因他睡觉极老实,从不半夜吃茶,也不用人服侍,他屋里到了晚上是不用人半醒着守夜的,各人睡各人的便完了。
贾琮偷偷摸摸拉开门,蹑手蹑脚溜到隔壁幺儿的小屋子敲了敲门,没人答应。又敲重了些,还是没人。嗯?不对劲!他抬手直推门而入——幺儿素来不锁门。果然,床上空空如也,幺儿不在。他不禁拿拳头砸了一下自己手心:是了,幺儿压根儿没玩过西洋怀表、也没机会拿到,如何能在那上头做手脚?况最初不是还帮着找夜行衣来的么?根本就是半中间忽然不想带他去,哄他的!这会子搬库房只怕压根儿没开始。贾琮兴奋得头顶冒烟,扭身便朝外头跑去。
今儿晚上月亮极亮,圆圆的恰如旧诗中的玉盘一般,偶尔有几阵微风吹来,很是舒服,与故事中常见的月黑风高盗窃夜截然相反,可见老天也知道他们是搬自家的东西。贾琮从自己屋子出来,先是往贾赦那儿跑。因为他恐怕有守夜的人,贾赦他们定不可能将阖府的守夜人都迷了。果然,才望到贾赦的屋子,恰见三四个人贼兮兮溜出来,个个皆一身黑色夜行衣。贾琮一眼就认出在前头领路的是贾四,一个不认识的矮个子叔叔陪着贾赦,幺儿在最后压阵。他忙放轻了步子,悄悄跟在他们后头。
不多时到了西角门,贾四一推,门便开了,四人悄然无声的走出去,又从外头将门阖上。待他们走了一阵子,贾琮偷偷跟着溜过去一推门——虚掩的!他仍是先探出一个小脑袋瞧了瞧,两个守夜的婆子在椅子上睡的跟猪似的,忙溜了出来,也掩上门。这会子他已经估摸到两位头领的线路了,也不着急,悄悄穿过内仪门前的穿堂、从垂花门前头绕过贾母的院子,一路轻松无障碍,终是到了西北角那一溜大库房左近。
贾琮仗着个子小,胆儿极大,大月亮底下贴着墙根儿蹭到离库房极近的一株大槐树底下候着。他才藏好,远远的瞄见贾赦朝幺儿做了一个手势,幺儿便学了三声猫叫,两长一短。
立时就听见三声一模一样的猫叫不知道从哪儿传来,旋即许多大个子悄无声息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跟变戏法似的,围在贾赦等人四周成一个半圆,大略点点人数委实有三十来号。
贾四挥了挥手,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点点头,走到库房前从腰上掏出一串钥匙。贾琮简直想捂脸了。这真的是搬家,这真的不是盗窃。只听库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贾四便立在库房门口,贾赦率先背着手走进去,那矮个子叔叔并幺儿在后头跟着。贾四挥挥手,那三十来号人一个接着一个跟了进去,最后留了四个人在外头守着,贾四也进去了,随即虚掩上库房门。
贾琮瞧不见里头,又不敢过去,急的在树下直跺脚。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库房门又开了。先是贾四,而后一群黑色的夜行人一个跟着一个出来,这回是贾赦最后出来的,那矮个子叔叔与幺儿跟在他后头,每人背着一个沉甸甸包袱,但并不大。
贾琮暗自叫好。这便宜老子虽然贪,倒也淡定,不着急。横竖道路通了、人手有了、连钥匙都在自己手中,慢慢搬就是。不知道这回自己能不能也捞点好处……他正满脑子胡思乱想,只觉脖子上一紧,抬头猛然见头顶悬着一张阴森森笑脸。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有个黑衣瘦子倒挂在槐树的矮枝上,伸出胳膊正好捏住了他的后颈。幸而他不是真的小孩子,虽然害怕,眼睛迅速扫见这瘦子穿着与他老子手下那群人一样的黑衣服,而且虽捏住了自己,力气很小,显见是自己人,只怕都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忙伸出两只小胖手指头来,压在唇上冲着他“嘘”了一声。那瘦子立时笑出声来。
这会子本是万籁俱寂时分,贾赦等人神经正高度紧张呢,忽听这声笑,都扭过头来。贾四先低喝了一声:“老六!”
那老六跳下树来,胳膊一带,顺势将贾琮抱在怀里从树下走了出来。贾琮不禁骂了一句“讨厌!”老六愈发忍不住一阵低笑。
幺儿立时听出来了,脱口而出:“三爷!”
贾赦也听出来了,先是一怔,旋即骂道:“臭小子!”
贾四这会子也明白过来,扭头去瞪幺儿:“不是说让你哄着睡去了吗?”
幺儿委屈道:“那会子委实睡去了……”
偏那老六脚步又快又轻,说话间已快到他们跟前了,贾琮忙说:“不干幺儿哥哥事!他哄我已是搬完了,我恼了,就装睡呢。”
贾赦哼道:“你胆儿竟是愈发肥了。”一面忍不住咧开嘴笑,又伸手向老六要他。
贾琮忙乖乖的伸胳膊搂住他爹的脖子顺势被转交了过来,口里道:“都是爹不好!我惦记这回搬库房好久了,竟不让我跟来瞧!还让幺儿哥哥哄我。”又去他脖项蹭着撒娇。
贾赦哼道:“你是怎么知道那会子还没动手呢?”
贾琮道:“幺儿哥哥说他拨慢了我的怀表。我想着,今儿我睡的时候也是拿怀表瞧过时辰的,他如何能悄悄从我帐子里头顺走、拨慢了一个时辰再送回来?123言情姐姐她们很晚才睡的。故此只能是他哄我了。你们若当真早早先搬完了,他又何必拿怀表的事儿来哄我?故此只能是爹爹你不让我来,我又粘着他,他夹在咱们爷俩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哄我了。”
贾赦点头:“算你有点子小聪明。”因抱着他向四周的兄弟道,“这是我的小儿子,琮儿。琮儿跟叔叔哥哥们问好。”言语间难免有炫耀之意。
贾琮乖乖的在他老子怀里作了个揖:“各位叔叔哥哥们好,今日烦劳了。从前多亏你们照料我爹爹,琮儿谢过。”
众人早猜出来了,忙七嘴八舌的问少将军好,又都赞他是将军的虎子,极有胆色、又聪明有礼。方才他将幺儿的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众人都听在耳朵里,心下暗暗赞成。
老六笑道:“少将军委实不凡。”便将方才他如何一步步悄悄顺着墙根儿过来到嘘那一声细细说来,臊的贾琮扭脸不理他了。
一干人又笑。
贾赦这些日子本来就极喜欢他,如今又刚从库里搬出许多银子来,心情极好,因抚着他的脖项笑道:“罢了,你们可莫惯坏了他。今儿兄弟们都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后儿咱们再聚,琢磨如何将那些个大件取出来。”
众人都称是,转身要撤。贾琮忙问:“各位叔叔哥哥是如何进来的?爬墙么?”
老六笑道:“爬墙何其辛苦,自然是从西北角的后门进来的。那儿本是离这库房最近的一处门。”
贾琮一愣。
老六因向他行了个礼,道:“琮三爷,我是在西北角门那儿守夜的葛六,日后还请三爷多多照看。”
贾琮立时想起那个守库房的,“扑哧”一声笑了。
众人也跟着笑了会子,便分作两路:葛六领着大伙儿悄悄撤出府去,贾四与那个矮个子的吴豹子叔叔并幺儿一道护送贾赦父子回院子。
路上无话。
一行人先到了贾赦屋子,窗户是开的,月光明晃晃洒在贾赦的黑酸枝大条案上,幺儿与吴豹子将背上的包袱解开放在上头:只见一个个大大的银元宝丰满圆润,比刚出炉的大肉包子还要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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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十九章 话说贾赦领着人从荣国府库房搬运了些子银元宝出来,心情极好,现场几个人包括贾琮这个小毛孩子都立时每人分到了一个。樂文小说|
因他人小力薄,幺儿帮他拿着银子,两个人回屋的时候123言情她们还睡着呢。贾琮颇为好奇,问:“她们明天早上会醒么?”
幺儿笑道:“不过是些安睡的药,药剂也不大,平日里她们本来就睡的踏实,故此药效颇好。再过两个时辰就好了。”顿了顿,又取笑说,“123言情与红.袖姐姐近日因三爷那童子糕饼发了大财,如三爷平日说的,手中有钱心中不慌,即便没有药想来也睡的极好。”
贾琮点点头,让他帮着将银子搁进钱箱里,笑道:“亏了自己还有一把钥匙,不然明儿早上红.袖姐姐收拾床铺,忽然变出一大锭银子来,还当我是善财童子呢。”
幺儿道:“如今外头人本来也都说小爷是观音菩萨身边的善财童子的。”
“哈?”
幺儿道:“因小爷那个童子糕饼的法子,从前都没有人听说过,人都说乃是观音大士指点的你。”
贾琮大乐:“善财童子是红孩儿!我是红孩儿,那我爹不成牛魔王了?葛六叔就是孙猴子!”他越想越有趣,“幺儿哥哥,你是猴子请来的救兵么?”
幺儿让他说愣了:“什么呀,我听不明白。”
贾琮笑挽着他的胳膊道:“这是故事呢,以后跟你说。”乃扬起亮晶晶的眼睛问,“库房里头什么样?”
幺儿笑道:“今儿去的那个库房乃是银库,大箱大箱的银子,看得大伙儿眼都花了。我做梦都梦不见那许多呢。”
贾琮“哦”了一声,心说,难怪呢,小爷这个便宜老子素来吝啬,不想忽然大方至此,原来是不差钱了。又问,“我这样偷偷跟着瞧的都得了银子,那些叔叔哥哥可得了么?”
幺儿道:“老爷先让大伙儿每人拿了一个的。”想想又说,“外头守着的并在西角门那儿盯着的,也都有家里人帮他们拿了,老爷极公平。”
贾琮点点头:“这还差不多。”这便宜老子简直是天生的山贼,当官理事都不成,唯独这一行干的很是专业。遂不再啰嗦,二人各自睡去了。
又过了十几日,幺儿传来小道消息,贾赦要同他爹一道去外头看房子,贾琮立时跑去扭股糖儿似的死活要一道去。贾赦让他闹了会子,便应了。
爷俩只说出门闲逛,除了幺儿还另有吴豹子跟着。这会子贾琮才知道,吴豹子已是混进马房了,不由得心中暗笑。每个人都是有潜力的。贾赦素来是个混球,只知道糟蹋日子。偏这两个来月他有了极其热爱的物流事业、开张第一单生意还做的不错,整个人都变聪明起来。
出了府、过了两条街,贾四牵着一匹大黑马在路口等他们。
贾赦跳下马随手将贾琮撂在地上来就去瞧贾四的马,围着转了好几圈才点头道:“不错。”
贾四那脸跟亮了盏灯似的,快活得真真如文章里形容的那般、都快满溢出来了,抚着马背炫耀道:“我上个月便瞧上它了。”因笑着说,“不瞒将军,那日同将军商议完,回去我便去马市了。”
说的贾赦有些郝然:“这些年苦了你,骑兵没有马如何过日子。”
贾四忙摆手:“将军别这么说,你也苦。”半晌又加了一句,“都是老夫人!偏心太过。”
贾琮把脸扭到贾赦大腿后头偷笑。上回贾四对贾母还有些尊敬,如今跟着贾赦才捞到一回好处,贾母立刻成坏人了。
吴豹子忙说:“如今好了,将军也立起来了,大伙儿日子也能好过些。咱们先去瞧瞧房子去?”
贾赦点点头,几个人纷纷上马。穿街过巷的走了半日,到了一座大门前,有个中人模样的老头已经等大半日了。
贾琮一看这宅子就不喜欢,过于富丽堂皇了些。雕梁画栋,一层叠着一层,也不知是哪个暴发户给弄的。偏贾赦两眼放光,一副审美很吻合的模样,贾琮赶忙跑到中人跟前去问:“老人家,这房子有练武场么?”
中人一愣:“小爷,这原是一位大盐商的宅子,没有练武场。”
贾琮立刻嫌弃的扭头:“好俗气。”
贾赦要面子,一听是盐商的旧宅,又有“好俗气”三个字的评语,登时就觉得这宅子不好了。吴豹子瞧见贾赦脸色变了,恐他说出不好听的来,抢着问:“可有武将留下的宅子?我们家小爷要习武的。”
那中人为难道:“武将的宅子多在南边。这左近都是有学问的大官呢,当年前头这位主人可是费了数倍的价钱才买到的。”
贾琮打了个激灵:不会是贾赦让人家专门挑豪宅区吧?哎呀,这老头太不靠谱了,哪有小金库藏在闹市区的,怕没人看见么?忙拉了拉贾赦的衣襟:“爹!不要啦,他花了数倍的价钱买来,哪怕打对折卖给咱们,也还是好亏啊。”
贾赦一想有理,开口正要骂那中人,吴豹子又抢着说:“这么亏的房子还卖给我们老爷?你当我们老爷是冤大头么?”
如此贾赦不好再开口了,重重“哼”了一声。
贾琮在旁望着吴豹子直笑,吴豹子冲他眨眨眼,贾四也忍不住从后头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那中人赶忙陪不是,又说:“城南还有一座大大的宅子,是先头一位大将军留下的,那将军如今往南边打仗去了。有个好大的练功场、好大的马房、还有射箭的靶子都在呢。价钱极公道!不如老爷再去瞧瞧?只是僻静了些。”
贾琮忙说:“我最喜欢安静了!安静念书、安静练武!”一头使劲儿冲贾四并吴豹子使眼色。
贾赦笑道:“你是想着安静淘气没人发现你。”贾琮做了个鬼脸儿。
贾四这会子也明白过来贾赦挑房子不靠谱了,还不如这个聪明的少将军,忙说:“老爷,我听着也挺好,有靶子可巧让小爷练练,那些小的们大都没摸过弓呢。”
贾赦虽爱富贵,偏他更重这些老兄弟。一听贾四就话便想到兄弟们家中的孩子想必都想学武的,只怕都没地方施展开弓马骑射来,便说:“既这么着,你领我们去瞧瞧。”
那中人一叠声的说了许多奉承话,又领着他们往城南去了。
还没到那地方贾琮就明白过来,那宅子不是僻静了些,乃是着实僻静。眼见贾赦脸上有几分不好看,赶忙拉了拉他的前襟。因他本来就坐在贾赦马前,悄悄话很是方便。他道:“爹,这里最好,咱们可是瞒着老祖宗的。”
贾赦忽然想起来了,这回要找藏私的地方。纵然搬的自家库房,总归是偷偷摸摸的,不能让人发现。忙点头:“如此看来倒是颇为合适。”
偏那会子仍没到地方。又走了半日,远远的已望见护城河了,才到。贾赦颜面上便有些不大好看了。贾琮却以为极好。地势开阔、四周的民房并不多,居民也不多,左近还有片不小的山坡,是个待开发区域。故此他大声说:“好空啊!来日在旁边都盖上屋子,叔叔们也搬过来住哇!”
贾赦刚预备骂那中人一顿拨马走人,听了他的话,眼前一亮:“是了!你们住的房子太破了,老四的还有点子模样,田矛那是个什么破草棚子!竟也住了四五年!”说的他自己眼泪都掉下来了。
贾四忙催马近前道:“本来不干老爷事的,老爷,何苦来总为了这个伤心,如今不是已经搬出去了么。”
贾赦叹道:“搬出去了也是租赁旁人的屋子,连个自己的住处都没有。皆是我的不是。我日日在府里头呆着,也没常去看你们。”因问那中人,“这四周的地都是谁的?”
中人才见他面色不善,以为这买卖又要不成了,如今忽然来了这么一个大转折,喜出望外,道:“不过是些寻常人家,老爷若是喜欢,出两个钱买了便是!小人愿替老爷跑腿儿!敢问老爷在何处高就?”
贾四忙说:“你且去问着,来日来寻我便是,我们老爷忙着呢。”
中人赶紧向他谄笑道:“是,小人问了就去寻贾掌柜。”
贾琮鼓掌道:“好哦~~叔叔哥哥们都来!到时候每人教琮儿一招,琮儿就会三十招了。每人教两招,就是六十招!每人教三招就是就九十招,爹再教我十招,一百招有了!”说的众人都笑起来。
贾赦笑骂道:“你当学武那么容易的。”遂拍马到了门前。
那中人掏出钥匙来,一头谄笑道:“因宅子太大,许久不曾清扫了,各位爷担待。”
一面说着,推开大门来,竟是一愣。
门里头虽不至干干净净,依着长期没人住的宅子来看却十分整洁,显见是有人时常有人打理的。他嘀咕道:“谁那般勤快呢。”乃将客人往里让。
贾赦等人听了他方才的话还以为能看见一院子的破树叶子,谁知如此干净,都十分满意,便将马拴在院中的大树上,随着他慢慢看起来。
这座宅子委实大,连一砖一瓦都透着大气。正院其实比荣国府小些,却显得更宽敞。正厅简直是个中军帐,就差在当中的交椅上盖一张虎皮了。院中树木郁郁葱葱,后头还有个大演武场,倒了七八个靶子,兵器架子还上撂着两把没搬走的破铁枪,喜的贾赦贾四吴豹子三个一拥而上去抢。两把枪三个人抢,竟是贾赦没抢着!贾赦急了,立时跟吴豹子动起手来,吴豹子也不肯让他,两个人就那么打了起来。贾四懒得搭理他俩,自己拿着枪在旁呼呼舞动。贾琮并幺儿两个拍着手连连叫好,也不知道是为谁助威。
那中人也笑开了眉眼:他知道,这单生意,成了!
闹了半日,贾琮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便问中人:“老人家,有库房么?”
中人笑道:“自然是有的,好大的库房!两三处、好多呢。”
偏贾四耳朵尖,听见了,忙收了兵刃过来问:“库房在哪儿呢?”
中人忙说:“几位爷跟我来。”
贾赦等忙撂下破枪又随着他往库房而去。这宅子竟有三处库房:一处是密密排着的大库房,也在西北角;一处是西南的寻常大小的库房;还有一处小库房竟设在主院的东北角。
贾四立时觉得不对了,抬头去寻贾琮——瞧见贾琮才发觉,这会子他心中有了想头倒是没去瞧贾赦!他脑中正想着,眼睛已是瞧见他了:贾琮果然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暗喜:将军固然是个少根弦的,却对兄弟极好;少将军虽年幼,聪慧绝伦。来日有好日子过了。又稍稍回头去瞧了一眼幺儿。乃问:“这是什么人家留下的宅子?建这么多库房。”
那中人忙说:“这房子也是旁人托小人转卖的,只听说是一位姓白的将军原先住着,如今已往南边打仗去了。”
贾赦脸色一变,贾琮就知道他知道点什么,悄悄问是怎么回事。
贾四拉了拉他:“小爷,回去再说。”
贾琮立时乖了。
贾四乃低声问:“将军,我瞧着这宅子不错。你瞧着呢?”
贾赦点点头:“我不会做生意,你与他商议吧。”
此事就定下了,他们又到花园、书房各处转悠了一遭。花园极为精致,简直比贾赦如今住的那荣国府的花园还精致些,贾琮瞧着竟是请了大手笔来设计的,不像寻常武夫的花园子。书房很大,更不像寻常武夫的书房了;书倒是半本没留下。其余也都不错。贾四留下与中人讨价还将,贾赦领人回府。
上了马,贾琮扒拉着他爹的衣襟探头回望了一眼:这就是他们将来的基地了。偏他正把身子收回来坐正的时候,忽然瞄见一个人立在街头远远的看他们,忙拉了拉贾赦:“爹!那个人你认得么?”
贾赦闻言望过去,只见一位青衣老者负着手立在街正中,不遮不掩的打量他们。
幺儿机灵,催马过去问:“老人家,可有事么?”
那老者道:“小哥,你的主人家要买这宅子么?”
幺儿点头道:“是了,我们老爷已是相中了。”
那老者叹了一声,转身就走,留下幺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遂呆了会子,拨马回来回给贾赦听。
贾赦毫不在意:“不用理会,左不过是个瞧热闹的闲人,咱们回府便是。”
贾琮上辈子看了多少小说电影,哪里肯就这么罢了,略猜了猜,望着老者的背影扯开小喉咙喊了一嗓子:“那位老爷爷,这处宅子是你帮着打扫的么?”
那老者一顿,慢慢回过身来,半日才说:“是。”又转身继续走。
贾琮一听,离得这么远、声音还这么清晰,这老头岂能简单?忙又喊了一声:“谢谢你~~”
青衣老者这回不曾回头,只伸手朝后头摆了摆,走了。
贾琮心中十分惋惜,也没奈何。想想有缘总能再见,便罢了。
待回了府里,贾琮缠着贾赦问那宅子原主的事。
贾赦猜测,这宅子想必原是大将白令恩的私宅。白令恩曾任两广总督,后入京为骁骑营统领,官拜正二品。前两年,因其兄长前太常寺卿白令仪卷入义忠亲王造反一事受了牵连,解去了军职在家赋闲。本来做个田舍翁倒也不错,偏他孙女儿旧年春天去郊外踏青、忽然让不知哪个皇子看上了,想收进府里。他们家的女孩儿如何肯受那委屈?听说是当场翻脸、好悬没捅那皇子一枪。此事让圣人知道了,因想着南边如今又起了战事,干脆眼不见为净,阖家贬到南疆戍边去了。想来,本朝是回不了京的。
贾琮眉头直皱,问:“到底是哪个皇子啊这么没品。”
贾赦道:“本来知道的人就少,皇子又没伤着,上哪儿猜去。”
贾琮只觉得不对,一时也想不明白哪儿不对,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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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十章 这日贾琮掐着点儿溜去他老子屋里预备蹭饭,外头的小厮笑道:“三爷来了,老爷并二爷正与外头来的一个掌柜算账呢。% し”
贾琮咧咧嘴,那个掌柜不用说他一定认识的,乃自己掀开帘子进去,果然见贾四掌柜坐在贾赦跟前研究账簿子,贾琏在一旁陪着。
贾赦笑问他:“又出去玩儿去了?”
贾琮上来行礼,道:“跟冯大哥看黑子去了。”
贾四因想起一件事来:“将军,说不得来日咱们也要同这个秦三姑做生意呢,她手眼通天,什么都敢买、什么都敢卖。”
贾琮忙摇头说:“不要!”
贾四奇道:“她是个行家,有她相助,来日买卖东西都方便。你不是喜欢她么?”
贾琮正色道:“我喜欢三姑姐姐,也喜欢黑子,只是,这是咱们家的事儿,何必让冯家知道!其实……”他鼓起脸蛋子认认真真环顾四周一圈儿,低低的声音道,“其实,她是冯伯父的人!”
贾琏大笑,连道胡说。
贾琮哼道:“难怪冯大哥那日领着我们去寻她呢,合着那是他们自家的生意。好小气,看咱们在谈生意都不主动打个八折。”
倒是贾四神情凝重起来,问:“三少将军为何以为她是冯唐将军的人?”
贾琮得意洋洋的摆了几下小脑袋,哼道:“我都说过好几回了,你们大人总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们什么都知道!”又伸爪子去抓了两个果子到手里头,卖够了关子,贾琮伸出一根手指头来,极认真的说,“有一回我与黑子抓迷藏藏到三姑姐姐的柜子里,听见冯大哥说同她说悄悄话,仿佛是什么让你盯紧些子水溶。”其实是在院子里跟黑子玩,不留神听她那两个伙计说了一声“水溶”,立时猜出点子什么来了,如今且拐着弯子提醒罢了。他哪有本事藏到秦三姑柜子里偷听还不被发现?因睁着大眼睛问,“贾四叔,水溶是谁?”
贾四不过一个市井之徒,上哪儿听说王爷的名讳去?也茫然道:“不曾听说此人。将军知道么?”
贾赦奇道:“这是才袭位的北静王,冯家盯着他做什么?”
贾琮简直要给他便宜老子的智商给跪了,一点联想能力都没有。
偏这会子贾琏发话了:“我却觉得,那日紫英与秦三姑的模样儿,不像是她主子,倒像是朋友。”
贾琮忙附和:“是哦,很好很好的好朋友,三姑姐姐经常欺负冯大哥。”
贾四思忖了会子,摇头道:“如此便不对了,哪有属下欺负少主子的。”
贾琮鼓起腮帮子道:“真的,她揪冯大哥耳朵,还踢他、骂他,冯大哥根本打不过她。”见这几个大人还没明白,只得又加了一句,“冯大哥还挺怕她的。”
贾四手指头慢慢击打着桌子,许久才说:“不对!若是如此,他们最多平级,冯大爷不是秦三姑的少主子。他们上头另有其人。冯家也犯不上盯着北静王爷。”他抬起头来看着贾赦,“将军,北静王爷位高名重,如何轮得到冯家去盯着?除非,他们是圣上的人、是朝廷的鹰犬密探。”
贾赦与贾琏俱是大惊,贾琏脱口而出“不可能!”见屋里人都看着他,半晌才说:“紫英比我还小些……”
贾赦喝骂道:“你是个废物,以为旁人也是废物么!”
贾琮忙递出去一架梯子:“爹!二哥哥不过是让人哄了么,没看见二婶子见了二哥哥多和蔼,恨不得二哥哥.日日闲混才好。”
贾琏立刻顺杆儿爬,道:“儿子都是受了二婶子的怂恿,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只安生过日子便罢了,横竖不缺银钱使。”他倒是也没说他要用功念书考功名云云。
贾赦重重哼了一声。这会子他也没心思骂儿子,半晌,有几分惊惧的说:“北静王功劳极高,圣上竟让人盯紧些,足见四王八公这些老臣,他是并不放心的。偏还做出一副极信任的模样来。”
贾琮都快忍不住要鼓掌了,忙说:“爹说的极是、爹最英明!”
这话他倒是真心夸赞的,贾赦反而瞥了他一眼:“就知道奉承。”贾琮吐了吐舌头。
贾四叹道:“三少将军说的对。将军,皇帝这是卸磨杀驴啊,当年老将军替他南征北战,死了多少兄弟!还有几位王爷。”他摇了摇头,“北静王爷傻透了,竟交出兵权去。”
贾赦又想了会子:“只怕也有人盯着咱们府里。”
贾四也想了会子:“咱们行事素来周密,想来无碍。若当真有人盯着,至多发现爷买了座宅子,倒是未必知道咱们干了什么。再说,皇帝知道了又如何?搬的是将军自家的库房、将军是当家人。退一万步说,老将军余威甚重,他不敢乱来。”心中暗自庆幸买的不是城东那座极贵的宅子。虽比如今这个小,却是贵了数倍去,难免招人疑心。他又道,“不若这样,那宅子单做存放物品也不好,搬些老兄弟过去住着,瞧着便像是将军在照顾老兄弟了。”
贾赦道:“只是那地方太偏僻了些,兄弟们可愿意去?”
贾四笑道:“比破草棚子如何?况那儿地方大,兄弟们孩子多,恰可撒欢儿呢。”
贾赦叹道:“也罢,明儿先去问问兄弟们的意思,不愿去便罢。”
此事便定了。贾琮拍手道:“我想起来了,冯大哥今儿还问我呢,若是有了一座好大的宅子做什么。”
贾四忙问:“你是怎么答的?”
贾琮脆声道:“养流氓!”
贾四喝彩:“答的好!”因向贾赦道,“不用问,有人盯着这府里呢,买宅子之事圣人知道了,却并不知道咱们……”
贾琮替他说:“搬家。”
贾四笑道:“是,却不知道咱们搬家,横竖也只搬过一回,极机密。三爷得空多去那秦三姑处,向她打听她平日是如何做生意的。只要他们以为咱们这群不务正业的老家伙预备跟秦三姑抢生意,就好办了。来日老爷总要去寻这些奴才索回他们私取之物,可巧当日二爷也是预备去寻三姑做生意的、三爷又说了咱们自己养人。各色事物都平了,冯紫英反是帮了咱们一个忙。”
贾琮鼓掌:“对!大库房的黑锅还可以给他们背。”说得几个人都笑。
贾赦再三琢磨,终是想不出个头绪来,道:“罢了,横竖老圣人还在,他也不能拿我怎样。若不是依着贤王,他屁股底下那椅子早换人了。”因传晚饭,贾琏回院子去陪安胎的王熙凤、贾琮陪贾赦、贾四既然只是个掌柜自然得出府去。只是幺儿也碰巧出府散心去了。
饭毕,贾琮才回到屋子,紫光迎了上来急道:“爷可回来了!我有事儿要回呢。”
贾琮一面懒洋洋的让123言情与他换衣裳,一面摆架子:“什么事儿慌脚鸡似的。”
“三爷两个月前让我打听的事儿,已是快了!”
贾琮先是蒙了会子,忽然一哆嗦!好嘛,这两个月日子过的太舒坦,都快把那个给忘了。忙问:“你打听清楚了?”
紫光重重点头:“我亲耳偷听到的。”
“很好。”贾琮哼道,“这几天你多往门房溜达着,别让人看见。他来了立时来告诉我。”
紫光肃然应了。
贾琮又说:“听到的便是听到的,什么偷听!多不体面。”
说的紫光咧嘴一笑:“是,全听小爷的。”
又过了几日,贾赦正在屋中饮酒作乐,贾琮从忽然外头蹦了进来:“老爷!”
贾赦这些日子看他正顺眼,忙招来身边道:“琮儿倒是愈发精神了。”
翠云在旁眼巴巴的瞧着,奉承道:“三爷一日机灵过一日呢,老爷只等着享福便是了。”
贾琮笑嘻嘻扒拉着他的胳膊撒娇道:“老爷,求你个事儿。”
贾赦笑道:“你是我儿子,有什么求不求的。只管说来。”
贾琮摆了摆小脑袋:“前两个月老太太给的那个犀角杯子,给我喝一杯水呗~~喝一杯就好了。”
贾赦奇道:“拿那个喝水做什么?那是古物,哪有拿古物做日常使的。”
贾琮撅嘴道:“这些日子我练字总练不好,横不平竖不直的。听人说,拿犀角杯喝一次水能变聪明,我便想试试么。”
贾赦笑抚着他的脖项道:“岂有此理,从不曾听闻过。你又急了不是?练字最是磨性子,你这性子委实须得磨一磨了。你老子小时候才练字也练不好,慢慢的就好了。”
贾琮辩道:“珠大嫂子都说不妨试试,她爹爹是国子监祭酒,可有学问呢。好老爷,让我试试嘛,横竖那个也不能多喝,只一次便好了。万一好使呢?你瞧,我塞在二嫂子枕头下的那帕子便引来了小侄子不是?我运气好着呢。”
说的贾赦又想起了大孙子,喜上眉梢。虽不信那杯子当真有什么用处,横竖如今喜欢他,能哄小儿子开心也是好的。他又说只一次即可,瞧着也不是想把东西要回去。因思忖了会子,便说:“罢了,就一杯。”
贾琮重重点头:“就一杯。”
贾赦乃命人洗净了那对犀角杯,又让泡好茶来,亲从壶中慢慢筛入一只犀角杯,又从这里头倒入另一只,贾琮方捧了,慢慢的喝干净,还舔了舔嘴唇。
翠云在旁笑道:“好了,三爷又聪明了些。”
贾琮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老子:“爹!我觉得自己聪明了。”
贾赦嘴角已经咧开了,还哼道:“既是聪明了,还不念书去!”
贾琮脆生生应了一声:“爹!我念书去了!”一溜烟儿跑了。
贾赦望着他的背影捻着胡须直笑。乃命人收好犀角杯,接着饮酒。
谁知过了大半个时辰,忽听外头一阵踉踉跄跄的脚步声,急得很。他才抬头问:“谁啊,冒冒失失的。”只听门帘子“呼”的一声让顶开了,贾琮青灰着一张小脸闯了进来,一瞧就是吓着了。
这个小东西素日天不怕地不怕的,何曾被吓着过?贾赦忙问:“这是怎么的了?”
贾琮忽然扑到他怀内,“哇~~”的大哭起来。
贾赦急了,一头拍一头哄,问他出了何事,又一叠声的骂下头的人哪儿去了。外头有人来回,三爷一个人来的,并没有人跟着。贾赦又骂。
贾琮哭了半日,猛的抬起头来,面色十分怪异。
翠云不禁说:“三爷别是让什么东西撞了罢。”
话音刚落,贾琮忽然转身跑了出去。贾赦忙喊人跟着,看他去哪儿了。
过了老半天,跟着的小厮来报,三爷方才直跑回屋去了,偏才一眨眼的功夫又领着他的两个小厮出来,他那两个小厮抬着……一只马桶。
贾赦愈发奇了,问:“抬着马桶?他们去哪儿了?幺儿跟着没?”
那小厮支支吾吾了半日才说:“幺儿在后头跑着追过去了。只是,奴才跟着三爷出了角门、过了内仪门前的穿堂,见三爷仿佛是朝着体仁沐德院去的,忙折回来回老爷。”
贾赦大惊。体仁沐德院后头就是贾政的书房,难道是贾政把琮儿怎么了?不能啊,他那二弟何等虚伪。因思忖了会子,恐他儿子惹祸,道:“走,瞧瞧去。”乃急慌慌领了几个人也往贾政那儿赶。
这会子贾政正在外书房待客,乃是贾雨村往金陵的复职候缺妥帖了,特来相谢。他二人正子曰诗云的雅谈,忽听门口一阵忙乱。
贾政咳嗽一声,问道:“外头干什么呢?没规矩。”
贾雨村笑道:“想来是小孩子们玩闹,无碍的。由此可见当今实乃圣朝,黄发垂髫怡然自得。”
清客詹光忙道:“我去瞧瞧。”
抬腿正要走,只听“咚”的一声,外书房的门被踢开了。
贾政喝道:“何事惊慌!”
只见他那三岁的小侄儿领着三个小孩子气势汹汹闯了进来。贾琮往旁边一躲,两个小幺儿将手里抬着的一物整个倒扣在贾雨村身上。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屋内立时臭气熏天。
贾琮在旁伸出两个手指指着他断喝一声:“呔!妖怪!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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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十一章 话说贾琮领着蓝翔紫光当着贾政的面浇了贾雨村一脑袋黄白之物,还喊“妖怪”。=贾政又急又气,连喊:“反了反了!”又命“还不拿下!”
外头立时进来四五个小子,刚要往上涌,幺儿两步挺到前头,左右一瞧并没有称手的家伙,顺势抄起一把椅子,“呼啦”一声横着甩了出去。那椅子本是黄花梨的,平日打扫时挪动都须费些力气,他竟抡起来砸人!吓得那帮小子四散逃窜。
幺儿便往贾琮身前一立,贾琮趁势缩到他后头,指着贾雨村只管喊妖怪。
贾政此时气的眼都红紫了,也不暇问幺儿是谁,指着他喝令:“快将这个作死的奴才捆了!”
偏幺儿方才那一手太强,一时竟没人敢上。贾政气的自己亲上来抡起巴掌要打幺儿,幺儿一闪身躲了过去。贾琮就跟着幺儿的后背跑。
贾政喝骂:“你竟敢躲开!眼里还有没有主子!快来人立时拖出去打死!”
贾琮在后头喊:“幺儿哥哥才不是奴才!你椅子上坐的那个才是妖怪!”
贾政见小子们怕幺儿,又喝:“将琮儿拿下!”
幺儿摆开一个架势立在贾琮前头,因看着像是练家子,愈发没人敢上了。蓝翔紫光这会子也都护卫在贾琮身后,捏着拳头浑身都是战意。幺儿冷冷的说:“我是贵府大老爷请来保护三爷的,我领着的便是保镖的银米、只护着三爷一人。旁的我管不着。谁敢动三爷一根寒毛,须得从我贾幺儿尸体上踩过去。”
只听外头一声喝彩“好孩子!”贾赦领着七八个人蹭蹭蹭走了进来。
贾琮“嗖”的一声跑得比兔子还快,抱住贾赦的大腿就哭:“爹!妖怪!有妖怪!”
一瞧这架势跟打群架似的,詹光也立时溜到贾政身后去了,比贾琮方才慢不了多少。
幺儿见后台来了,便放松下来,大大方方走到贾赦身边靠后半个身位立着;蓝翔紫光也忙溜到这头来,虽然他们个子都挺矮,也昂首挺胸立在后头壮势——蓝翔还偷偷数了数,嗯,咱们这边的人足足多出了三个,还是算了对方的妖怪和不算自己这边的三爷。
贾政这会子脸皮已紫了,颤声指着贾赦:“你知道你的好儿子刚才干了什么?”
贾琮因为太矮,没有气场,急的抓贾赦的裤子:“那个人是妖怪!爹!抱我起来!”
贾赦果然弯腰抱他起来,看他哭的满脸都是泪痕,可怜见的,忙取帕子替他拭了拭,口里还骂:“臭小子,你又淘气什么呢。”
贾政冷笑道:“淘气?这是淘气么?你自己看看——”乃一指贾雨村,“何等有辱斯文!这般逆子你留他何用!还不快些打死!”
贾琮几乎是闻声而搂紧了贾赦的脖项,贾赦断喝一声:“谁敢!”
“你!”贾政指着他气的浑身发抖。
贾赦这会子才注意到贾雨村。他从前也是见过贾雨村的,那日此人周身的书卷气,又会奉承,兼生得剑眉星眼、直鼻权腮,还是很顺眼的。如今他仍是一身文生打扮,满头满身都是秽物,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何其滑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下头有机灵的小子赶忙上前提醒贾政:“老爷,先请这位大爷去清洗会子、换件衣裳可好?”
贾政“哎呀”一声:“我都气糊涂了!”忙命人请贾雨村到后头去更衣沐浴。
贾琮急了:“我都告诉你了!他是妖怪、妖怪!”
贾政哪里肯搭理他?再三致歉,让人小心服侍。
贾雨村这会子又臭又冷,规矩礼仪也顾不得了,急急跟了人去清理不提。
贾琮见贾政不理他,忙搂紧了贾赦:“爹!那个人真的是妖怪,我亲眼看见的,他是一条大黑狗!”
贾赦皱眉道:“这话可不能乱说的,怎么旁人没见呢?”
贾琮干脆去蹭他的脖子撒娇:“真的真的,我看的真真切切!只一眨眼功夫,就变成好大的一条黑狗,长得跟黑子好像,立在椅子上头。”
贾政喝到:“胡言乱语!”
贾赦瞧着横竖马桶也倒了、儿子也抱在手里了,就说:“老二你也别急,琮儿素来聪明,这般总有个缘故。想来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这屋里臭气熏天的,到前头去说吧。”
贾政气急:“这里是书房!”臭气熏天还不是你儿子干的!
贾赦看他不顺眼大约有整整一辈子的时间,从不曾像今儿这般看他出丑,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哪里还管的了贾琮干了什么?心里想着,不论这小子是为了什么,就冲他往老二书房浇了这桶东西,回去都得赏他!
贾政还待发火,却见贾赦率先抱着儿子出去了!他带来的那些人也一个个齐齐整整的跟了出去,自己手下竟没人敢拦,又羞又怒,又没法子,只得跟了出去,回头吩咐一声“请老太太来”。走了两步,又回头吩咐“快些将书房清理干净!”
两大伙人跟干仗似的前后进了体仁沐德院,脸对脸分了两溜儿:贾赦与贾政坐着,贾琮坐在他老子怀里,手下人分立两边助威,只差没有擂鼓鸣金。
贾赦强忍着笑摸了摸贾琮的小脑袋:“怎么回事?从头说清楚。”
贾琮撅嘴道:“爹,我饿了!要吃核桃糕,还要吃茶。”
蓝翔忍不住把脸绕到紫光身后偷笑,幺儿并贾赦带来的几个小子也低头暗笑。贾政气的说不出话来。
贾赦吩咐:“拿点心来。”又低头道,“不许挑嘴,拿来什么吃什么。”
贾琮委屈的点点头:“有核桃糕最好,没有也便罢了。”
下头两个小子忍着笑出去寻了一碟子点心并一壶茶来,贾琮在贾政杀人的目光中慢慢吃慢慢喝。待他吃饱了,终于听到有人喊“老太太来了。”
只见鸳鸯搀着贾母、贾母穿着一身深紫色貂鼠皮的褂子、满头花钿衬着银发,拄了拐杖一步步的走进来。
众人忙迎了她坐在当中,静静瞧了瞧屋里的人,道:“我都听说了。琮小子,你先说吧。”
贾琮若是懂事,这会子应该跪下的。他偏不,还搂着贾赦的脖子撅嘴道:“那个人就是个妖怪!”
贾母双眼冰凉,面上还和蔼问道:“你怎么看见他是妖怪的?”
贾琮想了会子道:“我早听说他是林姐姐的老师,还是实实在在从科举会的进士,仰慕的紧。今儿听说他来了,就想偷偷看一眼,瞧瞧进士是个什么模样儿。我就爬到二叔书房窗户外头瞄。那个人就坐在二叔对面吃茶聊天呢。开始还是一个很好看的大叔,忽然我眼前一模糊,就变成了一条大黑狗立在二叔对面的椅子上!”说着他有些害怕,又搂紧了贾赦。“我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大黑狗!再揉揉再看,还是大黑狗。然后他突然就转过头来望窗户这边,吓得我跌了下去……我就跑到爹爹那里去了。”
贾赦忙说:“难怪方才他一个人闯进我屋里来,吓得脸都青灰了,我都不知道他怎么了,问他也不说,只顾哭,可吓死我了。”
贾政又喝:“一派胡言!母亲休要信他。”
贾琮辩道:“真的!长得跟黑子好像!”
贾母问:“黑子是谁?”
贾琮道:“是三姑姐姐家的狗狗!”想想又补了一句,“三姑姐姐是冯大哥的朋友,二哥哥也见过黑子的。”
贾母皱眉:“这个三姑又是何人?鸳鸯,使人去喊琏儿来。”鸳鸯答应一声,转身吩咐琥珀亲去。
贾赦道:“三姑是个……做买卖的,冯紫英曾领着琏儿与琮儿去过她的铺子。”贾琮心中好笑,其实他老子也没撒谎的。
贾母以为是商贾,不喜道:“冯紫英没事领着他们去个女人开的铺子作甚,没的坏了名声。”又细问方才的经过。
众人忙七嘴八舌的回给贾母听。贾母听完又问:“琮儿,方才你去……二老爷书房里,看那位先生还是大黑狗吗?”
贾琮连连摇头:“方才他已经又变成人了。我听人说给妖怪浇黑狗血或是粑粑都会打掉他们的道行、现出原形。偏他自己就是黑狗妖,黑狗血如何有用?况这一会子我也没处寻去。故此才回屋里去取了马桶。”说着又抱紧了贾赦。
贾赦忙也搂紧了他,道:“方才做什么不告诉我呢。”
贾琮鼓起小脸蛋子道:“万一他咬你呢?”
贾母叱道:“这么大的事不告诉你老爷,竟莽撞行事,你竟是愈发不成样子了,来日还不定又惹出什么大祸来。”
她要待要多训斥几句,贾琏到了。还不曾行礼,贾母劈头就是一句:“琏儿,你见过一个三姑吗?”
贾琏吓了一跳,脱口答道:“见过。”
“她们家有个黑子是什么?”
贾琏道:“一条黑色的大狼狗。”
贾琮忽然说:“黑子的眼睛是黑的,那个妖怪眼睛是白色的,还冒光!”
贾琏这会子还不知出了何事,忙问:“什么妖怪?”
贾琮比划着说:“一条大黑狗妖!长得没有黑子好看,好凶的!”
贾母不禁心念一转,捏起了手里的念珠,口中念了一声佛,问:“琮儿,你看到那条狗眼睛是白的?”
贾琮点头:“好奇怪哦,我都没见过白眼睛的狗狗。他的眼睛还会发白光的。”
贾母又念了一声佛,双目紧闭思忖了好半日,问他:“那狗尾巴上头毛多吗?是翘起来的吗?”
贾琮想了想,道:“毛蛮多的,没有黑子多,也比黑子的短。也没有黑子的毛好看,黑子的毛好亮哦~~尾巴也没有翘起来,耷拉在那里,很直的往下垂着。反正就是黑子好看。”过了会子,又补了一句,“不过他的毛蛮干净的,有主人替他洗澡的样子,不像野狗。”
贾琏只当哪儿冒出来一只狼吓到了他,笑道:“傻子,尾巴耷拉着的是狼。”又暗自思忖这京城里头怎么会有狼呢。
贾琮哼道:“才不是狼!狼眼睛是绿色的,冯大哥告诉过我,我知道!他打猎猎到过的。”
贾琏道:“那是寻常的狼。有一种狼叫做白眼狼,听说专门咬帮过它的人。”不禁又笑,“我竟不知道当真有这种狼。你在哪儿看见的?”
他话音刚落,满屋子人都不禁去瞧贾政。
贾政才要说话,闻言竟怔住了。
众人都吓了一跳。贾母又想了半日,问道:“可有旁人看那位雨村先生是狼么?”
没人答话,面面相觑。
贾琮急了:“真的是狗!要么狼!反正不是人!真的!”他本挥着小拳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忙说,“爹!杯子!喝水!把杯子取来每人喝一杯!珠大嫂子说的!”
贾赦让他弄糊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好说话,急什么,你老子在呢。”
贾琮比比划划道:“那个杯子!老太太赏的犀角杯!今儿我喝了一杯茶!快取来每人喝一杯就能看见那妖怪了。珠大嫂子说,犀牛角能照见妖怪!”
贾母这会子对他已然息了怒,安慰道:“你慢慢说,别急,这里头又有珠哥媳妇什么事儿?”
贾琮道:“珠大嫂子说,什么古书里头写了,犀牛角能照见妖怪,我今儿喝了一杯茶。”
贾赦忙说:“今儿他是拿老太太赏的犀角杯喝了一杯茶。他听珠哥媳妇说,拿那个杯子喝水能变聪明。”
贾母忙命鸳鸯“快快去问问珠哥媳妇,细细问了快来回我。”
鸳鸯应了,正欲往李纨院子去,贾政开口道:“她说的可是《晋书》中的犀角烛怪一典?”
贾琮连连点头:“嗯,就是这个!一个晋朝的将军拿犀牛角照出了妖怪。”
贾政向贾母道:“《晋书》中委实有此记载。”遂将那典故又说了一回。“只是依着书中所言,温峤乃是焚了犀角才照见的水怪,却不曾听说喝茶能看见的。”
贾赦哼道:“你没看见却未必没有,天底下书那么多。”
众人听了又不言语了,一时满屋子静的跟默哀似的。
半晌,贾母道:“此事干息重大,鸳鸯,你去问问珠哥媳妇去。”
鸳鸯赶忙去了。蓝翔悄悄拉着贾琏低声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贾琏一壁听一壁憋不住的笑。听完了,思忖半日,方向贾母道:“老祖宗,我想着,那位先生兴许不是妖怪。”
贾琮急了:“我看见了!看见了!”
贾琏横了他一眼:“你别急,我没说你看错了。许是那犀角杯确有神通,那位雨村先生虽是人不是妖怪,却是白眼狼。”
贾赦让他说糊涂了:“到底是人还是狼,总不能两个都是吧。”
贾琏断然道:“是人。只因素日人们都将‘反咬帮他的人一口’的这种人呼做白眼狼,故此,兴许是祖宗慈悲,警示咱们、此人来日会害了咱们也未可知。”
贾政喝到:“胡说!雨村先生何等风雅之人,岂能恩将仇报!”
贾琏道:“那为何琮儿将他看作白眼狼呢?琮儿才多大点子,与那贾雨村从不认得,还颇为敬仰他。”
贾母这会子却是想远了。那日将犀角杯给了贾琮,不过半个时辰她便后悔了。如何能给了他呢?不若留着给宝玉才是,竟不知她那会子是怎么想的。如今闹了这一出,她恍然:莫非当真是祖宗显灵、借琮小子这个幼儿之眼给他们示警的?那个贾雨村只怕帮不得,况且还是政儿帮的他。遂忙问贾政:“你可帮了他什么?”
贾政一愣:“母亲,琮儿定是看花眼了,这般胡闹、有辱斯文。”
贾母道:“如今且不论这个。我只问你,可帮过他。”
贾政道:“他本是进京谋起复旧员的,因有林妹夫书信,我才替他谋补了金陵应天府知府的缺。”
贾母拿拐杖锤了锤地,叹道:“你年轻、不知道世事。这世道本来白眼狼多,官场上是最多的。”贾政才要辩几句,她又问,“既是起复旧员,他上回是如何丢的官?”
贾政哑然。半日才说:“雨村先生委实博学高才……”
贾母明白,这便是不知道了。不由得叹道:“满堂儿孙,竟是没一个省心的。”
众人都不敢吱声。
半晌,贾琮又出来当这个刺头儿:“那这个妖怪以前咬过帮他的人么?”
贾赦笑道:“这个哪里知道?横竖人家高才,过往的也不用问了。”
贾母又拿拐杖除了两下地,贾赦虽不言语了,却是面有得色。半晌,贾母道:“此事且容我再细查查。”便走了。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贾赦回屋哄儿子、贾政回书房视察清理事项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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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十二章 却说贾琮费了半日力气终是借贾琏之口扣贾雨村一顶“白眼狼”的大帽子,贾母立时使人去贾赦处取了犀角杯、依着他的法子倒茶给许多人喝了偷偷去看贾雨村,从一岁到七岁的小孩子都有,偏没一个看成白眼狼的。只是杯子也不曾还给贾赦,换给了他一架白玉桌屏,贾赦面沉似水,哼一声,也不曾多发牢骚,只是后来搬库房愈发不留情面了。
贾雨村收拾停当后,贾政虽心有疑虑,也只得厚着脸皮再三致歉。
贾雨村苦笑道:“旁的倒是罢了,只是此事还望世翁莫要外传。”
贾政忙道:“必封死了口舌!”
贾雨村又说:“令侄年幼,还望不要苛责与他。”
贾政立时怒上眉头,将贾琮狠狠骂了一顿,一叠声儿的“孽畜”、“打死”,横竖贾琮贾赦都听不见,倒是无碍。
彼时贾母恰藏在屏风后头窥看。见此人受如此大辱还淡然自若,足见是个极能忍的,愈发疑心起来。后又细查了当日李纨与贾琮说的话并今日贾琮的举动,皆属实,越想越觉得贾雨村是祖宗示警的白眼狼。因招来贾政问可有法子再撸了他去。
贾政这会子也有几分怕了,道:“只是如今薛家那哥儿在金陵打官司,需用着他的力。”
贾母想了想,问:“此事想来琏儿媳妇她老子也出了力的?”
贾政忙说:“这个自然。若论出力,他倒是出了大力。”
贾母道:“既这么着,你且将这一大篇子的都告诉他,与他商议会子。好歹他还握着兵呢。”
贾政一想,也是!忙说:“还是老祖宗想的周到。”也等不得了,立时让人备衣裳,打马飞去了王府。
王子腾听罢也甚为吃惊,琢磨了半日,又问贾母的意思。
贾政苦笑道:“老祖宗以为,这个贾雨村只怕是靠不住的。”言语中不掩悔意。
因贾琮一帕子糕饼替他女儿招来了身孕,又是个垂髫幼儿,王子腾本来就信了他一大半,如今得了贾母的看法,愈发信了。因说:“既这么着,横竖还要用他,待蟠儿的案子了了再说。我且使人去查查他。”
贾政放心回府去了。
王子腾果然暗自查访贾雨村生平,又急忙往金陵府衙门里头设下探子。不多时,探子窃听得那葫芦僧与贾雨村的话,飞书来报。王子腾忙使人去探“这人算来还是老爷的大恩人呢”是谁,又是个什么故事。费了些日子终于寻访到了甄家旧仆,得知甄士隐助他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他竟不曾致谢连夜进京之事。这会子王子腾已然信了那“白眼狼”之说八分了。过了几日,又寻到了甄娘子,连那娇杏之典也知道了。待后来,贾雨村那“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之信与探子细述葫芦案的书信一并到了,见此人压根儿提都没提甄士隐之女,不由得心寒。
乃使人以故人之名与那甄娘子送去许多钱物并六个仆妇,只说不日便将女儿找到与她送来。甄娘子千恩万谢。另一头着了十几个人,让心腹领着去寻仍在半道上晃悠的薛家,不论薛蟠何等撒泼打滚闹饥荒的不肯,硬夺了那甄英莲出来,好生送往她母亲处去了。甄家母女重逢、抱头痛哭,甄娘子更是日日烧香念佛愿恩人平安富贵。因王子腾只是一时念她们也是受了贾雨村那白眼狼反咬一口,自己不过运气好些逃过一劫耳,乃使人将她们送回姑苏安顿好便罢了,自此抛诸脑后。
贾琮将此事戳给了贾母并贾政便不再管,想来他二人自会想法子去对付——越是没有实力的人、越迷信。
有一日,冯紫英忽然打发了人来接贾琮去玩。
原来他席间提到听贾琏说了一两耳朵“妖怪”,偏只说了几句便不肯说了,听的人委实好奇,只得来寻贾琮讨原委。贾琮先是讹了他一个绿檀木的棋盘,方一五一十的说了。因问:“这个人到底是人还妖怪啊,我二哥哥又说是人又说是妖怪。”
冯紫英笑道:“管他是人是妖,横竖如今他也害不了你。”
贾琮苦着脸道:“万一他是妖怪,记仇我浇了他一头粑粑肿么办?过两年还来报复我呢?”
冯紫英瞧了他两眼,轻轻的说:“此人前些日子从马上跌下来,摔死了。”
贾琮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不关我事!我不是道士!”
冯紫英大笑。
贾琮摸了摸胸口,安定了会子,粘他要看黑子去。冯紫英无奈,只得领着他去了。贾琮又缠着秦三姑打听市井故事,混掉了整整一个下午。
三日后,宫里忽然来了一位刘太监,欲单见贾赦。贾赦忙亲出来相迎。
那刘太监笑道:“赦公不必多礼。咱家是慧妃身边儿的,听说赦公有犀角杯一对,饮水能见妖怪,想借去一观,看完就送回。”
自打知道冯紫英是朝廷密探,贾四细细询问过贾琮并贾琏,每回都与冯紫英说过什么。听到贾琮竟是拿“白眼狼”当故事跟冯紫英换了个围棋盘来,当即断言,宫里头早晚有人来索那对犀角杯。拿他的话说,“这天下的好东西哪样不是他们的。”故此贾赦早有准备,依着葛六的鬼主意苦笑道:“若是贵人喜欢,自当进上。只是那杯子……让家母借走了,一直不曾还回来。若得贵人眼青,可待我去问问家母?”贾琮没跟冯紫英提杯子本来就是贾母赏的、只说是他爹的,贾赦也没说后来老太太又换给了他一架白玉桌屏。
刘太监登时脸色一沉,皮笑肉不笑的说:“想来老太君不至于吝啬如斯,连借去看看都不肯的。”
贾赦连连称是,转身去见贾母去了。道:“如今外头来了一位寿昌宫的刘公公,说是慧妃娘娘听闻老太太那对犀角杯十分通灵有趣,想借去瞧瞧,看完了就送回来。如今人就在外头等着呢,儿子只是个传话的。”
贾母大喜:“宫里的娘娘竟听说了?”忙一叠声的喊鸳鸯,“快快将我那对犀角杯细细包了!依着上供的模样装好。”
贾赦忙说:“这杯子可是好东西,祖宗显了灵的。况她分明只说了借,老太太大方过了些。”
贾母骂道:“没眼色的东西!娘娘能看上咱们的东西是咱们的福分,你亲手与我送去,不准懈怠了。”
贾赦无奈,急的直跺脚,待鸳鸯捧了盒子过来,看着十分不舍,又问:“当真给她?”
贾母摇头道:“你竟是个没脑子的。慧妃娘娘在宫中极受圣人宠爱,咱们家大姑娘还在里头呢。”
贾赦恍然,旋即大喜:“老祖宗的意思……”
“还不快些送去!”贾母哼道,“好生与刘公公说些好话、再多给些茶钱。”
贾赦连连点头,捧着盒子出来亲手递给刘公公,笑道:“唯愿贵人喜欢。”
刘公公立时笑开了眉眼,接过来道:“如此,咱家就替我们娘娘收下了?”
贾赦笑道:“还望公公在贵人跟前美言几句。”说着塞过去一个荷包。他也没说替谁美言,横竖东西送出去了,好处哪家得听天由命。
刘公公笑眯眯的捏在袖子里,捧着盒子走了。
不多时那盒子便搁在了大明宫的长案上。
圣人捏起一只杯子瞧了半日,问:“那个贾琮的话,你信么?”
司徒磐捏了另一只杯子也瞧了半日,道:“我待要不信,却寻不到借口。”
圣人道:“故此,你是信的?”
司徒磐道:“贾化与贾琮从未见过、更无有瓜葛,贾琮委实无须平白无故寻他的麻烦。况依着他发去北边充军的那个门子的话,这个贾化也委实是个白眼狼。”
圣人又默然半日,终冷冷的道:“朕的知府,他们想谋就谋、想杀就杀!”
司徒磐犹豫了会子,道:“三哥,这事儿,我说句不中听的。下旨起复旧员的本来是你,怨不得人家来谋。既得了白眼狼这般凶狠的示警,没个动作岂不是傻子?我倒是颇赞成王子腾的。”
圣人瞥了他一眼。
“那贾化置恩人之女不顾,任凭其与人为婢,还是薛家那样的人家。王子腾倒是仗义了一回。”
圣人叹道:“仗义顶什么用,时至今日你我还信这个么?贾化这样的人,本来是一把好刀,朕日后说不得能派上大用。”
司徒磐扑哧一声笑了。
“笑什么?”
司徒磐道:“我信贾琮的话了。这个贾化如若不死,保不齐来日真的会反咬荣国府一口。三哥想要一个贾化还不容易,这天底下缺什么都不缺贾化。”
圣人叹了口气,将那杯子撂回去,道:“倒是有了个借口启用贾琏。你看他能成什么事?朕瞧着是个无能的。”
司徒磐笑道:“随便给他个什么官位让他干就是,总归不是傻子,只当闲派一份俸禄,他也未必瞧得上。如今贾家大房势头上来了,给他们些甜头、保证他们不反,旁的倒是随他们去。贾代善在军中余威大得很,这几年可动他们不得。”
圣人思忖了会子,道:“也罢了,就以进犀角杯的为名,打慧妃的名头。”因又问,“依你看,贾赦买白家的房子养那些子老兵,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司徒磐道:“近日贾琮很得贾赦宠爱,他鬼点子又多,贾赦又贪。往日不知道还罢了,如今既然知道府里的下人贪墨、史太君又不闻不问一律护着,他岂肯善罢甘休?贾琮时常问秦三姑些江湖事,只怕这小东西当真想……”他笑了起来,“养流氓。”
圣人道:“亏了你几次三番的说他聪明,小小年纪那么重的杀气。可惜了竟是贾代善的孙子,不然来日倒是可以为将。”
司徒摇头叹道:“如今各家的孩子都愈发没有血气了,倒是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能想到动武的。”
圣人没好气横了他一眼道:“朕见过。”
司徒磐忙问:“谁?”
“你。”
司徒磐不禁莞尔:“多少年了还记着呢,再说那还不是为了三哥你。”
圣人哼了一声。
司徒磐思忖道:“贾琏胆小。若是贾赦养的人当真替他从那些富豪奴才处将财物得回来,三哥可设法吓唬他那拖欠国库银子之事。贾赦虽是个私心重的,为了儿子也只得忍痛了。况他一直与二房不睦。故此,”他顿了一顿,“不如给贾琏一个与贾政平级的官位。此人机巧灵敏,我瞧着吏部倒是不错。”
圣人连连点头:“他们若能够将那国库银子还了,送一个从五品的员外郎算不得什么,再升个一两级也无碍。朕如今委实穷的厉害。”
司徒磐含笑提醒道:“只是莫忘了叮嘱下头一声,贾府的奴才遭了劫,休去管他。”
圣人笑道:“管还是要管的,只是贼人手段高明,破不了案也是有的。”
兄弟二人互视一笑。
数日后,刘公公又来贾府,说是慧妃已替他们说了许多好话,如今且等着便是。
贾赦大喜,登时回给了贾母。贾母连喊了七八个“好”字。又告诉贾政王夫人等,只说悄悄的不得声张。王夫人立时兴的了不得,偏这会子王熙凤在养胎的头三个月,依着王子腾夫人的嘱咐并不与她对峙。贾赦只在旁边瞧着,心里想,人家也没说是什么好处,哪里就非得是宫里头那个?
盼了四五日,终于有朝廷诏书下来:着江南江宁府江宁县监生贾琏为吏部司封司员外郎,从五品职。
贾赦喜出望外,忙谢了那传旨的小黄门一个大大的茶钱荷包。
贾母贾政自然大失所望。贾母转念一想,自己总以为慧妃想必心知肚明,故不曾明言暗示什么,只怕是误会了。横竖贾琏也是她孙子,有了出息,来日与宝玉做个帮衬也好。故此将贾琏喊来好生叮嘱了一番。
贾琏自然喜不自禁,又去报与凤姐,夫妻二人着实欢喜了一场。
贾琮将这件事从头到尾想了一想,笑着提醒他哥哥:“到底还是老太太的东西,二哥哥须得再去谢一回才是。”
贾琏忙说“很是”,又特特去谢了贾母,自然也想到此事各种关节都是贾琮的力,愈发觉得这个弟弟极为吉利。
因前些日子知道了冯紫英的身份,引得他精神头儿起来了,公务上很是上心,他又大方、人又生的风流,倒是颇得上司同僚喜欢。此为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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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十三章 这日迎春探春正在屋里下棋,绣橘忽从外头进来,笑道:“姑娘,三爷又给姑娘送东西来了!”
迎春忙站起来,只见贾琮指挥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抬了一架绿檀木棋盘进来笑道:“这是我前些日子得来的,使人做好架子才给姐姐送来。し”又打量了一眼屋子,皱眉道:“姐姐这屋子太小了。”
迎春嗔道:“何尝小了?谁让你日日送东西过来的。从前可不曾小过。”
贾琮撇嘴:“能怪我么?那些太太奶奶们送来的都是那么些琳琳琅琅的东西,我又不爱那个。”又郁闷道,“怎么就没人送我一副弓箭呢?”
说的迎春探春都笑了:“你给人家送子方子、人家送你那个作回礼算什么呢?”
迎春身边的许妈妈在旁奉承道:“如今阖府唯有三爷最是大方,二姑娘腰杆子都直了呢。”
贾琮笑道:“你都说我大方了,不赏你点子什么仿佛说不过去。”乃让红.袖给了她一个荷包。如今贾琮缺什么都不缺钱,只要心情好,打赏人极大方。红.袖自己早已是财主了,也知道她们爷有钱,故此倒是不拦着了。
许妈妈笑的如一朵老菊花似的,道:“又破费三爷赏了。”喜滋滋接了荷包藏进袖子里。
待那许妈妈出去,贾琮叮嘱迎春道:“姐姐也大方些,咱们府里本来都是势利眼,如今姐姐也不缺钱了,趁势多赏她们几个何妨?让人笑脸相迎总比日日对着黑脸子舒坦些。说句不厚道的话,除了亲生的骨肉,有几个人打心眼子里对旁人好呢、管他真心假意。”贾赦和亲兵叔叔们一直不曾断了物流工作,贾琮因粘着贾赦的日子多、去城南大宅的次数也多,故此愈发富裕了,走私给迎春的钱自然水涨船高。
迎春横了他一眼:“罢了,才多得了几个钱,日日只想着糟蹋。”
贾琮哼道:“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
探春在旁瞧着极羡慕。贾琮如今已能替迎春支撑起台面来了。但凡他过来看他姐姐,下人都想着往里头露个脸。他们早知道了,琮三爷在二姑娘屋里的时候,凡奉承二姑娘的都有赏钱拿。迎春自己也时常打赏人,可知贾琮背地里还不定塞给他姐姐多少呢。还不算隔三岔五的送东西来。贾环分明还大着一岁,却是半分上不得台面。
贾琮在旁觑见立时明白了,有些不好意思。他是开了外挂的,贾环如何比的?因扭头向红.袖并司琪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忙赶着屋里的小丫头子出去了,又掩上门,她两个在外头守着。
贾琮因低声对探春说:“若是环哥哥习字不便,让他时常背着二老爷偷偷溜来我屋里学武可好?二老爷心里压根儿瞧不上武人、尽人皆知。若是他过来跟幺儿学武、幺儿只是个保镖还是个孩子,二太太或许不会拦着。”说着冲探春挤挤眼。
探春何等聪明,立时明白了。站起来含泪向他行了一个礼:“若真能如此,你哥哥、就托付给你了。”
贾琮连连摆手:“三姐姐莫这样子,我也不好受。大家都是姨娘养的,不靠自己,却又靠谁去呢?”
说的探春泪珠子登时下来了。
他又道:“只是赵姨娘嘴碎,又极爱面子。三姐姐跟她来硬的指定不成的。三姐姐聪明,自去设法哄她,为了环哥哥来日等得个功名,须得把嘴缝住了。忍得一时、快活后半辈子。”
探春点点头:“这个我知道。环儿是她的心尖子,旁人还罢了,为了环儿她还有什么做不来的?”言语中倒是不掩少许酸意。
贾琮想起后世无数对探春的分析评论,不放心,又多嘱咐了几句:“我知道三姐姐的日子过的怕是比我姐姐从前好不到哪儿去,也知道在二太太眼皮子底下熬日子艰难。如今只多两句嘴罢,讨了三姐姐的嫌还请三姐姐恕罪。”
探春见他说的正经,忙道:“你只管说来。”
贾琮理了理思路,方说:“如今且不论二太太是真的疼三姐姐还是假的,就当她是真的好了。哪怕有通天的本事,她也不过是个内宅女子。三姐姐想靠她,就别做梦了。赵姨娘也是一样的。虽她得了二叔的宠,也不过那样子罢了,真真到了要紧事跟前她算个什么呢?三姐姐来日想得好夫婿、出了阁想有个依靠,除了环哥哥,再没有旁人的。我不是说宝玉哥哥会对三姐姐不好,只是他太慈善了些:遇见好人还罢了,遇见坏人他一点法子都没有,别指望他为你打架或是争个什么——他自己还手无缚鸡之力呢。三姐姐是聪明人,我还是方才那句话: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三姐姐自去想想。”言罢,作了一个揖,立时扭头向迎春撒娇儿道,“姐姐,我要新衣裳。”
迎春方才让他说愣了,还在想呢,听了这话忙说:“我给你做!”
贾琮笑嘻嘻道:“我姐姐最好了。”
贾琮素日在称呼上分得极清楚。贾琏就是二哥哥,贾宝玉就是宝玉哥哥。迎春有时二姐姐、近日越来越多的单叫她姐姐。探春惜春前头是必然加上三、四两个字的。
探春思忖半日,道:“既然琮兄弟说到这份上,我如今也顾不得臊了。总有一日我要出了这府里的门,偏我的大事,姨娘怕是一句嘴都多不得;唯有我们太太做主罢了。不是我不向着姨娘环儿,你也知道,他们何尝上得去台面?我能指望什么呢?”言罢泪珠子早湿透了绣帕。
贾琮连连摇头,叹道:“我只当三姐姐是个有抱负,难道我看错了?若你真这般没志气倒是罢了。”
探春忙说:“琮儿你虽年纪小,却比我们都聪明,人都说你是善财童子下世。你且说说,我本愚钝,不甚明白。”
贾琮道:“三姐姐,而今之世道,本男权天下,女子不论才华高低一律只在内宅。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三姐姐纵有一万个不服气,近些年恐怕也变不了许多。”
说的探春眼泪又下来了。
“故此,来日姐姐们议亲的时候,多半不是看的才貌品德——那是哄人的;而是看家族、父亲、兄弟。如今,三姐姐的家族、父亲都已经定下了,无从改变。唯有兄弟还是个变数。不论二太太多疼你,哪怕她把你记在她名下,你仍是姨娘养的、娶了你去你能帮婆家的有限。她能做到的,至多是在一众才貌配不上三姐姐的人里头挑最好的罢了。只是,这个‘最好’与‘最差’差距也未必能有多大。这个‘最好’依然配不上三姐姐的才貌品格。她总归只得那么大的能耐罢了,还能怎样?能替三姐姐带来大变数、这个变数大到能使来日的三姐夫实实在在配得上三姐姐这般人物的,唯有你一母同胞的环哥哥。”于贾探春而言,王夫人赵姨娘最多是银行,存多少是多少,利息高一点低一点也都那样;贾环却是创业板,运气好的话连拉n个涨停板,整个身价都不同了。
他因看了迎春一眼,傲然道:“我就敢说,来日我姐姐出阁子,不比随意哪个大家嫡女差,管保有一长溜的才俊任凭她挑!乃因我自己受过冷眼之故,才肯努力、才肯去搏。”又看回探春道,“三姐姐觉得,以宝玉哥哥这般受宠、这般一日日舒服日子养大,有几分可能会去朝堂拼功名?他自己尚且不争、又何以替三姐姐争身份?”
说的探春悚然。是了,宝玉待姐妹们是极好的。只是,他的性子探春也清楚,如何肯去朝堂拼功名呢?能保住这家里的富贵就不错了。
贾琮又道:“我与环哥哥不甚熟悉、并不敢确定他来日必然有出息。只不过,如今他是唯一有可能改变三姐姐命运的人。除了他,旁人悉数能力有限,不论是宝玉哥哥或二太太。将心比心、以心换心、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二人终归是亲骨肉,旁人再也比不了,他也只大我一岁而已。”
言尽于此,他不再多说,没事人似的转身缠着迎春要帕子要荷包。迎春早让他说了两行泪下来,自然是要什么给什么。他姐弟二人闹了半日,扭头瞧探春仍在发愣,不禁叹道:“姐姐们可惜生错了日子。”
迎春忙问:“什么生错了日子?”
贾琮苦笑道:“没什么。只是我觉得……可惜。若有一日我能在朝廷说了算,就请三姐姐去做户部尚书。”
说的探春破涕而笑:“怎么不是丞相呢?”
贾琮道:“不怕三姐姐恼我,你还算不得丞相之才。”
探春忙问:“那依着你看,谁算得丞相之才?”
贾琮道:“自然是我林先生了。横竖已然拜了师,再拜个相何妨?”
“原来是她。”探春点头道,“林姐姐倒是拜得相的。”因又笑问,“二姐姐呢?”
贾琮笑道:“姐姐这性子,还是与我做幕僚的好。”
迎春笑道:“做幕僚也没什么不好,安生些,不若户部尚书有那许多账目要算,眼睛都花了。”
贾琮两手一摊:“我说什么来着?”
探春才要说话,偏这会子外头听外头红.袖大声说:“林姑娘好!”又打起帘子来。
只见黛玉穿着绯红色的新衣裳含笑走了进来。原来送信的小子刚从苏州返回,除了家信,还替林如海给她捎来一小匣子顽器并两匹时新的衣料子。
迎春探春都笑:“这颜色乍一看委实像是官袍了。林相爷来了!恭迎林相。”
黛玉不解,问她们笑什么呢。
探春上前作了个揖,笑道:“琮儿说,来日他能主持朝堂,只给我一个户部尚书,却是要拜林姐姐你为相呢。”
林黛玉这会子心情好的很,乍听了这话,一时壮志凌云,脱口而诺:“你若当真拜我为相,我必保你万里河山!”
探春忙连连摆手:“莫要胡说,低声。”
贾琮烦道:“三姐姐真扫兴,不过是些顽笑话,谁会当真呢?”乃迎着林黛玉伸出一只肉乎乎的小巴掌来,“林先生,咱们击掌为约:君子一言既出——”
林黛玉见他一本正经的,玩心顿起,也伸出手掌来一击:“驷马难追!”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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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十四章 贾琮自迎春屋里出来,溜去见贾赦,因说起前些日子讹冯紫英的那一架棋盘,方才已经送去给他姐姐了,便趁势说:“老爷,二姐姐那屋子也太小了,看着都憋屈!东西都放不下呢。乐-文-咱们家至于这么艰难么?连间大点的屋子都没法子给空出来。人家冯大哥家里都是专门给小姐们一座院子的,韩大哥家里的更是每人有一座。就咱们家穷哈哈的,三位姐姐挤在三间绿豆大的小抱厦里。”
贾赦一想也是,次日便去与贾母商议。
贾母起初不以为意,后听到冯家也有小姐们住的院子、韩家每人一座,便觉得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因思忖了半日,道:“东北上那所院子倒是幽静,既这么着,择日让三个丫头搬过去吧。”
贾琮听说暗自发笑:他原本就算计那院子呢,那是后来建大观园的时候薛家住的地儿。梨香院因与外头往来方便,这会子是没法子给姐姐们弄到手的。
他自然不肯放过卖乖的机会,得了信儿立时先跑去姐姐们那里请功,口里一再强调是自己求的老爷,实则句句不离这回搬家乃是贾赦的话。如今这老头是他的粗大腿,贾赦好就是贾琮好。三春听闻可以搬到大屋子去,喜出望外,他又得了好几个荷包。黛玉早从贾母的碧纱橱里搬出来了,得了信儿想要一起去。宝玉万般不肯,扭着贾母死活不让。二人又生了一出气。
贾琮知道了立时跑去出馊主意:“林姐姐写信给姑父嘛!让他跟老祖宗说。你在姐姐们院子多好啊,我念书就方便许多。”
黛玉踌躇道:“如此不好,倒像是我跟爹爹告老祖宗状似的。”
贾琮道:“林姐姐就是老实。谁让你直接抱怨呢?你只做寻常事说给林姑父听,姐妹们都搬去了院子,你如今去寻她们顽笑须得走一大段路,唯有宝玉哥哥还是你街坊,虽也日日一处顽笑,只不如当初热闹了。林姑父见了保准怜你寂寞,跟老祖宗商议呢。”
黛玉仍是踌躇:“只是如此一来宝玉岂不是寂寞了?”
贾琮翻了个大白眼子:“姐姐如今也来了这些日子了,见他寂寞过么?那么多丫鬟姐姐呢。他还能出去外头玩儿。倒是林姐姐你,姐姐们都在那头,你一个孤零零的住在老太太院子里什么趣儿。宝玉哥哥那性子,你还怕他不天天往那边院子跑去?每日没有十回、怕也有八回了。”
黛玉一想也对,依言写信给林如海。后林海果然来信了,洋洋洒洒一大篇,各色引经据典,请贾母允了黛玉搬去与姐妹们一道做伴。贾母原本想着将两个玉儿养在一处、日久生情水到渠成正可做亲,如此一来何等麻烦。偏她还寻不到由头不答应,只得恋恋不舍的让黛玉搬过去了。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几日后,贾环果然偷偷溜到贾琮屋里来了。
贾琮笑道:“等环哥哥三四天了呢。”因介绍幺儿给他认识。
贾环打量着他这一屋子琳琅满目的顽器摆设,羡慕道:“琮儿命真好。”
贾琮嗤道:“命好?环哥哥莫忘了,旧年我差点病死都没人知道。”
幺儿一怔:“差点病死?”
贾琮点头,与他低声耳语:“我爹前头这些年让老太太憋屈狠了,每日只醉生梦死,哪里顾得了旁的。”遂轻叹道,“各位叔叔们其实是救了他呢。若非……”他挤挤眼,“我这老子怕是要喝酒喝死的。”
幺儿默默点了点头。
贾环还在看他的屋子:“只是如今好了。”
贾琮道:“总不会平白无故变好的,我使了多大劲儿你知道么?多辛苦你知道么?”
贾环一愣:“辛苦?”
贾琮哼道:“你当天上会下银子雨啊,就算下也砸不到我头上!有许多高个子抢着接走了。这都是我自己挣来的好么?”因伸出一个手指头来,“拼命学写字、惹得老爷喜欢挣赏赐;”又伸出一个,“在外头撒娇卖萌讨外人喜欢、挣见面礼。”
贾环默然了会子,道:“三姐姐说,我来跟你学写字,不能让人知道。不然太太会拦着。”
贾琮叹了一声:“单就这一条,你委实比我还难些。”因拉着他的手说,“二姐姐和三姐姐还能靠着咱能两个,咱们两个却是只能靠自己的。”
贾环恨恨的道:“老太太并阖府都只喜欢宝玉哥哥一个。”
贾琮摇头:“环哥哥你记着,若你还惦记这阖府的富贵,三姐姐便没指望了。”
贾环忙说:“三姐姐说了,让我全听你的。”
贾琮道:“若要听我的,第一件事便是,忘了这府里的金玉锦绣。”他灿烂一笑,“都给宝玉哥哥好了。”因捏了捏拳头,“咱们是男人,咱们的一切都自己去挣去,挣得比这府里还多、还富贵。”
贾环吓了一跳:“天下还有比咱们府里富贵的?”
“多了去了。”贾琮哼道,“你当老太太屋里是天下最富贵所在么?比皇宫如何?咱们什么都没有,但胜在年幼,还有好多时间可以用来学习、经营。”因伸出小胖爪子去,一只握着幺儿,一只握着贾环。“总有一日,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贾环让他震住了,不住的点头。贾琮心中暗笑,不想小爷也有大开王霸之气的一日。
又过了些日子,贾四掌柜又来寻大老爷了。他笑道:“恭喜老爷,如今看来,圣人大约是赞成爷整治那些奴才的。”
贾赦忙问何以见得。
贾四道:“三少将军早先去寻那秦三姑问绿林事,三姑时常哄他玩儿去。近来数月,倒是他问什么答什么。”
贾赦奇道:“他一个皇帝,多这份闲心做什么?”
贾四冷笑道:“既然他信不过将军并四王八公,自然不愿少将军们走正途的。三少将军天资聪慧,绿林能有多大出息。”
贾赦心中一凉:“那琮儿来日?”
贾四宽慰道:“将军也不必忧心,既然圣上肯用了二少将军,足见只要有本事、也不会将人闲着。”
贾赦哼道:“他有什么本事、不过是求了个女人吹枕头风罢了。还亏了你与老六的计谋。”
贾四笑道:“枕头风也要圣人肯听才行,至少圣人是愿这府里大房盖过二房去的。”
贾赦点点头:“你说的很是。罢了,横竖这个皇帝,也不能太信了他、也不能不信他。委实麻烦。”
贾四好悬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还是他们那个楞头将军吗?忙赞道:“将军英明。”又说,“既然圣人都帮忙了,咱们大约也可以拿一两家试试手,莫辜负了圣人的一片心才是。”
贾赦点头:“赖大家暂缓着。如今前头那库房的银子并外头的产业利润倒是他们家越捞越多,再多捞些,养肥了再下手。”
贾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将军越来越聪明了。”将军这数月来的架势、比起从前那若许年来就如同变了个人一般。
次日,贾赦又往城南大宅而去,特特叮嘱幺儿不准让贾琮知道了——去外头做活与搬自家库房终归不是一回事,那个小东西天不怕地不怕的。乃与兄弟们商议了半日,终是挑了一家王夫人的心腹帐房管事先下手。此人不高不低,家中财物极多,早在外头当了财主老爷,只还担着个奴才身份罢了。
那一票干的极顺利,一夜之间捣了那管事三处宅子的库房。贾赦见了最终得回来的那些东西,恨得眼睛都红紫了。连骂“作死的奴才!”便要去寻个由头发卖出去,让贾四等人死死拦住了,只说“大局为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横竖他是将军的家奴,还怕来日治不了他?”贾赦又气的往演武场上使了半日的长.枪泄愤,方好了些。
次日那管事得知外宅悉数被盗,忙求王夫人去拿荣国府的帖子去报官。偏这会子荣国府的帖子都在贾赦的人手上,无奈之下只得取贾政的帖子了。虽是报官了,却分毫不见破案,恨的那管事日日骂娘。
贾琮对此全然不知,横竖如今他有了保镖,隔三岔五的便往城南大宅跑。贾赦不放心,令吴豹子时常跟着他。
贾赦的亲兵们悉数落魄若许年,平日住的都是些破屋烂棚,何如这大宅子好?渐渐搬了许多过来住着、也有分到了银钱就在四周买房的、也有贾赦替他们买了地新建的。
贾琮记性好,迅速记下了一众亲兵叔叔哥哥侄儿们的名字模样。他年纪又小、嘴巴又甜、又认得字、又爱追着学武,眨眼成了这里头的吉祥物。可惜年龄太小,还不能立时习武,有些失望。只能时常去演武场给哥哥们助威,倒是暗地里记下了这帮人的特点:谁弓箭强些、谁武艺强些;谁擅统领、谁能**办事。一日忽然想起来,如今他恰是将弓马骑射当作玩儿了。只怕那会子韩奇没逗他,当真人家也是拿这个玩儿呢。
此外,他还成了文字的搬运工。把从林黛玉那儿学来的转手教给幺儿并贾环,还时常去城南大宅教其他哥哥与侄儿们。那个年代,认字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无形间,贾琮这个小先生便在叔叔哥哥侄儿们心中占了极重要的位置。因他一直在学与教,自然比单单一个“学”要深刻得多、也学得更好些。黛玉极为满意。
因不敢直言教他的是表姐,贾琮只说他爹单替他求来的一位“林先生”,家学渊博、绝伦聪慧、父亲是探花郎。贾琮实在年纪太小、没有先生气质,这些哥哥侄儿们都暗暗将自己当作是“林先生”的弟子,偷偷自我欣赏的时候也自视为探花郎的再传弟子,想想都美滋滋的。
贾琏倒是也来过。因着此处偏僻又过于简朴,他不甚喜欢。况他本是纨绔,自小养尊处优,如何肯时常与这些人在一处?那些老兵在疆场上拼杀了若干年,又混迹市井若干年,不过瞧他是贾赦的儿子罢了,也懒得奉承他,终是不曾打成一片。
...
第二十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十五章 是年七月初七,王熙凤临盆产下一女。。しw0。
贾琮正在贾赦屋里陪着等呢,闻报是个侄女儿登时“哎呀”了一声:“当时用了桂圆才是侄子呢!”
贾赦才失望了一瞬,听了这话指着他脱口而出:“你怎么竟用了桂花!”
贾琮委屈道:“我也不知道……桂花糖留着吃多好……”
贾赦恍然忆起那会子问他那个法子是谁告诉的,他竟想不起来,莫非当真是哪位神仙告诉的?赶忙轰他:“快快与你哥哥磨一帕子桂圆的来!”
贾琮连连摇头:“不成,听说女子连续生产后头的孩子身子不好,须得将养几年宝宝才壮实。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好的,谁知我这大侄女儿将来没个大福气呢。”
这话在旁人耳朵里定然疑心他一个孩子如何知道这些,偏这会子贾赦一心以为幼子得了神仙传授机密,压根儿不曾想到那上头去。转念又一想,琮儿极聪明,那时为何会记错了桂花桂圆?这个贪吃娃竟舍得拿他自己的桂花糖出来。莫非是神仙作法、孙女儿来日是个极有福的?想了半日,越想越对,因捋着胡须点点头,只说:“既这么着,过两年千万记得给你哥哥磨。”
贾琮使劲儿点头:“儿子一定记得,绝对不会忘了,准保下一个是大侄子!”只要我那非常有事业心的二嫂子不再挺着六七个月的大肚子奋斗在管家岗位上,下一个一定是大侄子。小爷连月份都记得,早就有后世的红学家给算出来了的。
贾赦见他极有把握,愈发认定此子拥有“送子”技能,还包办男女,十分欢喜,忙让人给新出炉的大孙女送赏去,还亲口赐下乳名“福儿”。贾琮提醒道:“还有二嫂子。”贾赦又忙让加上儿媳妇的赏。
物流大队如今已悄然搬空了荣国府的两座库房、还在外头替些贪墨多的几个奴才搬了家,贾赦有钱了,给的赏赐额外多,较之从前的吝啬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因这一胎阖府上下都认定是个男孩,待听说生了个女儿的时候,王熙凤失望的紧,又深恐女儿不受宠爱。正担心呢,外头进来两个婆子,如唱戏一般唱了许多大老爷给的赏赐来,件件都好,不由得大喜:原来公爹很喜欢孙女儿。便放心睡去了。
后来贾赦将自己的推断告诉贾琏、贾琏顿时将方才那点子失望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又亲去王府告诉了王子腾。王子腾两口子极欢喜:又欢喜女儿并外孙女得了宠,又欢喜外孙女许是个有大造化的,又欢喜女儿的婆家有个送子金童、下一胎定是个外孙。贾琮遂又神奇的得了王子腾夫人一大堆谢礼。贾琏因新近得了实职、又有了女儿,双喜临门,整个人都极精神,见人就笑。
贾赦的物流大队渐渐开始拿荣国府的蛀虫下手了。虽比起搬库房来说次数少,单是一两回还罢了,多了几回岂能再瞒得住贾琮?蓝翔紫光可都是鬼灵精。贾琮恼了,粘着贾赦不依不饶,非要下回跟着去。贾赦哪儿敢带着他?哄了半日,又带他去看新近的收成。
贾琮到城南大宅的库房里瞧了瞧,不是金玉就是珠宝,或是绫罗绸缎,要多无趣有多无趣,烦道:“没有神刀名剑也罢了、连古籍字画都没有。这些奴才竟如此之俗!”
说的贾赦连连摇头:“他们算个什么?能知道神刀名剑、古籍字画的好处?你若喜欢那个,咱们府里的大库房有好些,我因那会子这边库房没收拾妥当,还没动手呢。”
贾琮大喜:“如今妥当了?”
贾赦笑捋了捋胡须:“妥当了,过些日子便去取些来。”
贾琮纠正道:“全都搬来!”
贾赦道:“好,依着你,全都搬来。”
贾琮想了会子,又道:“放到爹院子旁边那个小库房。”
贾赦如今虽还不曾住过来,主院自然是他的。爷俩遂去小库房视察一番,指指点点哪儿放刀剑、哪儿放字画、哪儿放贵重的古物。
贾琮叹道:“瞧这架势,爹如今已是用不着我替你建什么藏宝阁了。”
贾赦瞪了他一眼:“还想反悔不成?我拿的是我拿的,你建的是你建的!三层、一层都不许少。”
“是是!”贾琮讨好道,“一层都不少。”因又说,“那些乱七八糟中看不中吃的金啊玉的,堆了那些地方有何用啊。”
贾赦笑道:“如今也有了这么些收成,前儿你贾四叔与我商议,品相一般、不值得藏的,设法卖出去。”
贾琮皱眉道:“别让人发现了,不好玩。三姑姐姐卖东西也都卖去别处的。”
贾赦一想也是,因问:“她是如何运出去的?”
贾琮道:“她手里有好几家马行呢,平日也做些运货的生意,顺带将她自己的私货运去各处卖了。她也在好多地方开了铺子直接卖着。还有许多当铺。真真是,纵然后头有圣人撑腰,也好厉害啊。”
贾赦听罢觉得也不错,横竖这帮子兄弟都喜欢马。遂与贾四吴豹子等商议了数日,当真开了一家马行先探探路,贾四遂实实在在当上了掌柜。虽预备去江南开古董店,偏这里头都是些兵痞子、没人会,无奈只得先放着,来日寻到合适的人选再说。倒是贾四,愈发叮嘱孩子们多上心学字了。只是贾琮年幼,林黛玉不敢给他太多功课,他能转运到哥哥侄子们这里来的也有限。
贾琮深恨自己如今的年龄,许多事物施展不开。这日他心里烦的慌,趁旁人都午睡去了,自己在演武场上回忆上辈子学过的第一套军体拳,试着打了几下。这个本是周冀大学军训的时候学的,那会子恰在青春年少,一心想来日露几手给师姐师妹们看,倒是学得很认真。
忽听有人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声:“有趣,这是什么拳法?”
贾琮扭头一看,竟是看房子那日遇见的那位老者,依然穿着一身青衫、头戴儒生巾,淡定自若的负手立在演武场旁边,小脸上不禁露出惊喜的神色来。忙上前行礼道:“老人家好。”
那老者问道:“见了我不奇怪么?”
贾琮点头道:“奇怪。”
“为何不问我是怎么进来的?”
贾琮依言问道:“请问老人家,您是怎么进来的?”
老者脸上有了几分笑意:“你猜呢?”
贾琮想了想:“我们家已经换了门锁、前头也有两位哥哥在守着,各色后门角门都锁了。故此,老人家你是从墙上或是树上飞进来的?”
老者摇头:“不是。”
“那就是从地道进来的了。”贾琮撇脱道。
老者这才有些吃惊:“地道?你这宅子有地道么?”面上杀意一闪而过。
“不知道。”贾琮说,“只是你也不是从地面进来的、也不是从天上进来的,偏你又进来了,岂非唯有从地道才能进得来?”
老者闻言点了点头:“果然聪明。”
贾琮嘻嘻一笑,心想,其实是上辈子狗血电视小说看多了。
老者又问:“你可知道这宅子从前是谁的?”
贾琮瞧了瞧他,又想了会子,肯定道:“义忠亲王。”
老者终于露出了惊讶之色:“何以见得。”
贾琮听出他用的是陈述句的语调,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乃答道:“花园子太漂亮、书房太大。一个寻常的武将,若是贪慕虚荣、不会在这般僻静之处买宅子。若不爱那些虚面子,花园子便会简朴些、如冯大哥家的一般。可见这是上头有人挂在他名下的宅子。我爹说,白大将军官拜正二品。能给正二品京城武官当‘上头’九成是姓司徒的。若非义忠亲王老千岁的宅子,还能拿出来卖么?当日我们又买了个实在的低价,旁的王爷皇子纵然卖宅子哪儿可能这么便宜。再有,听说他本也是因为此事被贬去了南边。”
老者闻言细细打量了他半日,点头叹道:“可惜你生的太晚。当年王爷若能有你这般人物相助、大事可成。”这是承认他是义忠亲王的人了。
贾琮连连摇头:“成不了。”
老者身上杀气顿起:“何以成不了!”
贾琮道:“自古逐鹿之争,上位者与上位者较量、下属与下属较量。有些事下头的可以帮上头的、有些却是不能——因为他未必肯听。下头的人再厉害,他自己仍是会败给贤王哥哥,有何用。”他一时嘴快,说的顺溜,险些要拿刘阿斗去做比方,幸而忽然刹住了。
本以为那老者会愈发愤怒,不想他竟呆了。等了半日还不曾动弹,贾琮忙拉了拉他的袖子:“老人家,过会子叔叔哥哥们要起床了。”
老者长叹一口气,转身便要走。贾琮自然盯着他看他往哪儿走。老者又转了回来,问他:“你能猜到地道入口在哪儿吗?”
贾琮想了想:“不能肯定。但比较合适做地道入口的,一是主院旁边的小库房、一是花园里头的那片太湖石的假山……嗯,书房也可以的,还有后头那小院子里的小池塘。”他完全是依着从前看的那些小说里头常见的地道入口处说的。
那老者膛目结舌。许久,已然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过来,老者忽然笑了:“你说的对。上位者不及人、下属再如何使力气也是枉然。”转身徐徐往树丛而去,人影一闪便不见了。
贾琮简直要仰天长叹了:小爷竟然是个天赐的金口玉言!
不用问,要么地道入口就在这四处之一;要么、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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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十六章 自打那日见过青衫老者,贾琮就开始在城南大宅各处寻找密道入口。&..偏他寻了好几个月、从夏末寻到深秋,花园子里已是寒叶飘逸洒满他的脸了,太湖石假山里他能够得着的每一块石头都让他摸敲了无数回,愣是没找到。
第无数次折腾了一遍假山之后,贾琮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喘气,懊恼今儿又白忙一趟。
只听耳畔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地道入口找到了吗?”
贾琮没好气道:“没有。”因抬起头来瞪着不知何时在身后忽然冒出来的老者,“太过分了,要么你就不要暗示我这些地方可能有嘛!暗示了又一直不出来告诉人家,哪有这样玩的。”
老者不禁笑了,在他身边坐下道:“这些日子我有事去办。”
贾琮一愣:“你上司不是已经输了吗?”旋即明白说错话了,忙歉然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您老别见怪。”
老者面色沉了沉,叹道:“你又不曾说错,有什么可见怪的。”
贾琮见他一身萧瑟满目沧桑,委实可怜,不禁伸出小胳膊去揽住他的老胳膊,另一只小爪子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别难过,尽力就好,重在参与……额……”好像用词不当。
老者瞧了瞧他,舒开眉头笑了:“贾代善那老东西居然有你这样的孙子。”
贾琮“哇”了一声,睁大亮晶晶的眼睛问:“你认得我祖父么?”
老者点点头:“你祖父是一员骁将。”说完这句,他又不言语了。
贾琮干脆靠在老者身上,一老一小静静的坐着,谁也没说话。然后贾琮就睡着了。待他醒来老者已然踪迹不见,身上并没有盖着披风袍子之类的,也没找到字条或是什么暗号,有点小伤心。自己爬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乖乖回去了。
又过了半个来月,贾琮再次溜到假山这边来,只见那老者正端坐在一块石头上做思索状,忙厚着脸皮过去笑道:“老人家在等我么?”
老者白了他一眼:“没有,只坐一会子罢了。”
贾琮撇撇嘴:“横竖遇见了,你就哄哄我、照顾点面子不行么?”乃凑过去坐到他身边。
老者好笑的瞧着他,不言语。
贾琮因说:“我叫贾琮。”
老者道:“我知道。”
“那老人家你怎么称呼?”
老者想了会子:“我如今姓龚,你叫我老龚好了。”
“才不要!”贾琮立时扭着脸道,“有歧义。”
老者一愣,忽然明白过来,骂道:“臭小子!想什么呢,小小年纪。”
贾琮哼道:“反正不要。你原来的姓氏不好告诉我么?那只说名字好了。”
老者因瞧了他一眼,随手拿起脚边的一根枯枝在地上画了“叔峦”二字。
贾琮笑道:“原来你也是三爷,峦三爷!”
老者笑道:“如今我叫龚三亦了。”
贾琮眨眨眼:“没了靠山?”
“嗯。”
贾琮撇撇嘴:“真没劲。你看我,生来就没有靠山,故此我自己替自己找了一个。虽然起初不靠谱,如今越来越靠谱了。”
龚三亦笑道:“令尊委实愈发能干了。”
二人又不说话了。
坐了半日,贾琮忽然拿小胖手指头捅捅他:“三亦爷爷,有件事儿我想不明白呢。”
“嗯?”
“就是那位白将军。”贾琮道,“我听父亲说了他们家去南疆的缘由,好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偏我想了这么久都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龚三亦扭过头来瞧了他半日,问:“哪里不对?”
贾琮撅起嘴:“要知道哪里不对还问你么?”
龚三亦道:“很对啊,没有哪里不对。”
贾琮哼道:“南疆有战事,碰巧一位赋闲的大将就得罪了皇子、得罪的原因还莫名其妙、究竟是哪位皇子还不知道、那位大将原先还在南边当过总督,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
龚三亦横了他一眼。“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哪里不对么。”
贾琮一噎,辩道:“人家只是想知道内.幕么。”
龚三亦淡淡的说:“能随便让人知道的还叫内.幕?你若肯认我们小世子为主,我倒是能告诉你。”
咦,原来义忠亲王家没死光,还留着一个小世子么?贾琮连连摇头:“不要,我才不要认谁为主。你不说就算了。”
龚三亦冷冷道:“那我只好杀了你了。”
贾琮撇嘴:“杀我干嘛,你上司都已经败了,留着我还能给皇帝捣乱。”
“你不是要考科举么?总有一日要认司徒硠为主。”
贾琮摇头道:“纵然我去朝廷为官,也不是认圣人为主——司徒硠是今上的名字吧?圣人给我官职、便是予我权势俸禄,我为其效力、对得住他给我的权势俸禄。仅此而已。”他抬头看着老者,极认真的道,“老人家,谢谢你看得上我。只是一旦认人为主,就必须为主公而活、自己则丢掉了。就像——”他忽然想起前世一句著名的电影台词,“就像失去的了自己名字。名字一旦弄丢,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不觉泪水滚滚而落。就像我现在只是贾琮,周冀的名字被我弄丢了,所以周冀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龚三亦吓了一跳,忙伸手把他抱在怀里:“怎么了?何事?”
贾琮穿过来这么久,以垂髫幼童之体极尽辛苦谋划,有时候夜晚睡觉都在思虑来日如何如何,简直是幼儿的身子总理的心。这会子忽然想起前生来,无尽凄凉哀楚,干脆伏在龚三亦怀里狠狠哭了一场。龚三亦起初还问他,问了几声便不问了,让他哭个痛快。许久,贾琮哭累了,干脆躺在老头怀里休息一会儿。然后他又睡着了。
这回醒来老头还在,贾琮眨眨眼:“三亦爷爷好。”见自己还在人家怀里,干脆搂住他的脖子蹭了蹭。如今他卖萌技巧已经十级了。
龚三亦叹道:“我本以为天底下最机灵的小孩便是当年的司徒磐,如今瞧着,他竟不如你。”
贾琮“哇”了一声:“是贤王哥哥啊!”
龚三亦瞥了他一眼:“你管司徒磐叫哥哥他知道么?”
贾琮道:“我是当着他们家下人的面叫的,那下人回府还不得一五一十的回给他?他若不乐意,早就打发人来教训我了么。足见是他自己默认的。”
“那是他没功夫搭理你。”龚三亦摇摇头:“你与司徒磐……都是妖孽。他谨慎周密、你胆大包天。”
贾琮嘻嘻一笑,才欲插科打诨,忽然想起一件大事来,忙问:“三亦爷爷,平安州是什么地方?”
龚三亦一愣:“平安州就是平安州啊。”
“谁的地盘?我是说,军队、节度使。”贾琮鼓起包子脸正色道。传说中贾赦贾琏父子俩就是勾结了这个平安州节度使,直接导致荣国府被抄家了。
龚三亦大惊,皱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贾琮抬起眉眼来细细瞧了瞧他:“该不会是你们的地盘吧。”
龚三亦摇头:“若是我们的就好了,那块儿是六王爷的。”
贾琮拿只爪子捂住脸:“不会吧。司徒家怎么这么会生啊,生这么儿子多干嘛。”
龚三亦好笑的看着他:“帝王之家,自然是皇子越多越好。”
贾琮哼道:“皇子越多斗的越狠。我曾听人说,在江湖上,谁的刀快,谁就有理。其实皇帝家也是一样的。”因说,“依我看,贤王哥哥最聪明的地儿就是他不想当皇帝。”
龚三亦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半晌,他嗤笑道:“你就知道他不想当皇帝?”
贾琮吓了一跳:“不会吧,他也想啊!那他干嘛不让义忠亲王跟司徒硠打个两败俱伤再出手?别跟我说是因为亲兄弟啊,皇帝家没有兄弟。”
龚三亦冷冷的说:“姓司徒的,哪有不想当皇帝的,不过他知道自己当不上罢了。”
贾琮忙问:“他为什么当不上?依着你说的,他最聪明啊。”
龚三亦道:“老圣人干嘛要把皇位给最聪明的一个?天下的兵权终归大都还在他手上。不然,”他望着贾琮笑道,“你以为你们四王八公如何还能那般肆无忌惮。”
贾琮忙念了一声“阿米豆腐”,道:“珍惜生命、远离司徒。”
两个人又都不说话了。静了片刻,贾琮尴尬的笑了两声:“我是冷场王。”
龚三亦忽然问:“你那日打的拳法,是那人教你的?”
贾琮一愣:“谁?”
“在江湖上,谁的刀快,谁就有理。”
贾琮眨了眨眼:“这个……我也不能说。”那是古龙先生说的,大概我没法子介绍你俩认识,因为我也不认识。
龚三亦一副了然的神色,笑道:“不说就不说。”半晌,叹道,“几个月前得到了一位老同僚家人的消息,我去……给他们送钱物了。”
贾琮不说话。不用问,这位老同僚肯定永垂不朽了。
“你的话很对。在江湖上,谁的刀快,谁就有理。其实皇帝家也是一样的。”他苦笑了一下,终于说出了贾琮自打见他第一面就期盼的话,“可愿意做我的弟子么?”
贾琮连连点头:“愿意、愿意的紧。”
龚三亦含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想来你也不会不愿意。”因抱着他站起来,走到假山里头,“其实你那日已经找到机关了。”
“哈?”
他将手从下头伸进一个贾琮已经搜索无数回的后凹石穴内,握住了一截贾琮早已掰过无数回的凸起,轻轻一扭——只听哗啦啦的有铁锁声从地下传来,地面露出一个一丈见方的洞口来。龚三亦笑道:“你力气太小,没有掰动机关。”
贾琮不禁挥了挥小拳头:“我就知道嘛!我真是聪明!”他又问,“这宅子里头有几个地道口?”
龚三亦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胖脸颊:“四个。”
哈哈!贾琮愈发得意了:“我就知道!我真聪明!”
龚三亦将他放在地下,道:“你溜了这么久,该回去了。”
贾琮忙拉住他的衣襟:“我想进去瞧瞧!”
“过些日子再说。”言罢他自己踏入地道,不一会儿人便不见了,地道口旋即关上。
贾琮无奈,恋恋不舍的四处张望了半日,只得乖乖回屋去了。因他近日时常满宅子乱跑,众人只当他玩去了,也不曾见怪。
过了几日,贾琮寻了个由头往秦三姑那儿玩了半日,回来悄悄问贾赦:“我偷眼觑见三姑姐姐案上有一个名字,”他拿手指头沾了茶水在案上写下“叔峦”二字,“爹知道这是谁么?”
贾赦一愣:“好眼熟。”
贾琮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偏等了半日贾赦想不起来。他口渴了,自己倒了杯茶端在手中才喝一口,只听贾赦忽然说:“叔峦、詹叔峦,那不是先太子太保詹峰吗?”
“咳咳咳……”贾琮呛着了。
贾赦忙喊人给他揉揉胸背,又骂他“马上风般的性子”。
平复了半日,贾琮问:“太子太保是保护太子的吗?”
贾赦叹道:“此人原是一员大将,文武双全,与你祖父……明面上不睦,见面就吵;实则还不错。”他又回忆了会子,方说,“后老圣人令他教导先义忠亲王弓马骑射与兵法,太子长大了才加封的太子太保。”
贾琮忙问:“爹认得他么?”
贾赦笑道:“还是小时候见过的,后来你祖父去世的时候见过一次……如今人早没了。秦三姑还查他做什么。”
贾琮摇头:“不知道。”
实则他心中暗暗在咆哮。我的九天神佛玉帝天尊,小爷两辈子都没开过这么大的外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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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十七章 自打知道了龚三亦乃是先太子太保,贾琮日日盼着这老头忽然从随便哪株树上跳下来,偏他又是半个多月不见人影。︾樂︾文︾小︾说|贾琮两辈子都是毛躁性子,心里着急,连念书都不踏实了,惹得林黛玉狠狠罚了他三张大字,贾琮叫苦连天。
倒是幺儿仗义,听他哀怨了半日,主动提出帮他写一张。贾琮立时想到前生某电视剧里的一个情节,又厚着脸皮去求贾环也帮他写一张。贾环这会子早与他熟了,要了他两盒新鲜花样的面果子才肯替他写。次日,贾琮脸不红心不跳的交了三张字迹不同的大字过去。
林黛玉默默的瞧了几眼那字,又瞧了几眼贾琮,绷着脸儿不出声。
贾琮笑嘻嘻道:“姐姐也没说非要我自己写嘛。”又凑上去低声道,“比我的字还难看的那张,是环哥哥的,回头给三姐姐瞧瞧。”
黛玉这才拿起来细瞧了瞧,道:“倒是比你旧年这会子强些,你再懈怠,他就强过你了。”因指着另一张问:“这是谁的?”
贾琮道:“幺儿哥哥的。我总不能单拿环哥哥的来么。”
黛玉又拿起幺儿那张看了看,赞道:“强出你许多去。”
贾琮喜的直拍手:“幺儿哥哥极聪明,又用功,文武都比我强。”
黛玉叹道:“你是我教的、人家是从你那儿学的、还比你学的晚,竟比你还强些。”
贾琮委屈道:“他性子比我稳么,我耐不住。性子本是天生的,也不能怨我啊。”
黛玉瞥了他一眼道:“来日你与人写信也在后头加上一句,我性子耐不住、本是天生的、字不甚好不能怨我。”
贾琮更正道:“是信的前头!”得了林黛玉一枚白眼,他又嘻嘻的笑道,“横竖我比他们俩都小,可以多练两年,总能练出见得人的模样来。”
黛玉无奈,因问他:“这半个来月你都心神不定的,闹什么呢。”
贾琮往椅子上一靠,拿爪子遮住眼睛叹道:“天上掉大饼的事儿,我从前是不敢想的。如今天上当真忽然掉了块大饼、眼看就要砸到我头上来,偏就是一直不掉下来。我着急。”
黛玉不甚明白:“你又在我跟前捣鬼儿,什么意思?”
贾琮很尊敬她,不愿哄她,故拿开脸上的爪子老实道:“有个很棒的武师傅答应了教我弓马骑射,或许还有兵法,偏一直没来。”
黛玉道:“又是文又是武,你当那么容易么。”因劝道,“他若是个可信的,自然会来;若不可信,你急又有何用。”
贾琮苦笑道:“道理我都懂,可是鸽子为……可就是着急么。”
“罢了。”黛玉摇摇头,“既没心思,今儿就不念书了,你回去玩吧。”
“别啊!”贾琮急了,“我好生学还不行吗?好先生,幺儿哥哥与环哥哥还等着我呢。”还有城南大宅里的一大群哥哥侄子们。
黛玉又瞧了他半日,方点点头:“你这性子本是个压不住的,有了这两个人相迫于你倒是不错。不然,纵比旁人多花了十年也未必能成事。”贾琮谄笑了几下。
因开始讲课,贾琮今儿听得格外认真。待讲完了,黛玉又瞧了瞧他三人的大字,有几分惜才,问:“那个幺儿不预备正经进学么?”
贾琮道:“这两三年的只怕不会。”他要帮着我老子搬家,“待他存够了念私塾的钱……”待我爹把大库房搬空了,“他定然是要进学的,岂能当一辈子保镖。若有一日他能高中,”贾琮望着她嘿嘿一笑,“姐姐,你就是进士先生了!好威风。”
黛玉不禁也笑了起来:“我才多大,哪里当的了进士先生。只是我本才疏学浅,中间还隔着你这个小娃儿,恐怕耽误了他。他念私塾可得多少钱?你如今也是财主了,暂且先借给他如何?”
贾琮摇头道:“不单是钱的事儿,若只为了钱倒是好办了。咱们这府里纵有各色不妥当之处,终归也是个公侯府邸。”
黛玉是个聪明人,立时明白其中必有关窍,便不再说了。终又提醒道:“只是他须得有个正经的大名儿才行。”
贾琮恍然,“哦”了一声,忙向她作了一个揖:“多谢姐姐提醒。”
“罢了,你回去吧,我要去瞧瞧三丫头。”林黛玉乃袖起贾环的那张字站了起来。
贾琮赶紧识相的辞去了,黛玉因往探春屋里来。
探春可巧坐在案前读一张米元章的帖子,见她笑盈盈的进来,忙让道:“林姐姐坐。”
黛玉抿嘴瞧了她几眼,道:“看看我这弟子的字。”遂将那张大字搁在探春案前。
探春拿起来一瞧,连连摇头:“怎么竟比从前还差了些,白练这么久……仿佛与琮儿平日的字不甚像?”遂疑心的抬头望着她。
黛玉微笑道:“人家哪里练了很久了?才几个月么,我瞧着这般已是不错了。比琮儿还有天分些。”
探春登时明白过来,又细细瞧了半日,点头道:“果然进益了……”一语未了,已潸然泪下。
黛玉扭头一看,炕上的柳条笸箩里头搁着一对做了大半的小靴子,不用问是给贾环的,因取笑道:“也不知这位小公子什么来历,竟能使唤户部尚书替他做鞋。”
探春拿帕子拭了拭泪,嗔道:“林相爷这是醋了?自去使唤把持朝纲的那位高徒、快快供上一大车子来,四季的各色靴子鞋子皮革的绣花的相爷任挑去。”
“休提,”黛玉叹道,“本相没那个福分。那一大车子都是送去隔壁二姐姐屋里的,留给本相的无非是一车折子罢了。”说得二人都笑。
另一头贾琮跑回自己屋里,见幺儿正在伏案练字,腹内不禁长叹一声:书非借不能读也、学非借不能用功也。
幺儿虽听见他进来,因手边一个字未写完,故不曾停笔,口里说了一声“回来了?”
贾琮因拉了拉他的衣襟道:“今儿幸亏林姐姐提醒,幺儿哥哥,你来日须得换个好些的大名才是,总不能进了金銮殿唱名次还‘贾幺儿’吧,好傻。快让四叔取一个啊。”
幺儿写完了,才将笔小心搁到笔架上,苦笑道:“我爹并不认得几个字,还是当年老将军教的,如今看账目都勉强的紧。”
贾琮忽然脑子一闪,想起一个名字来,笑道:“我想到了两个字呢。”因提起笔来写下“维斯”二字,道,“前儿林先生讲《诗经》,有‘絷之维之,以永今朝’的句子。斯有斯文之意。”他眨眨眼,“只是个建议哦,不如再让旁人或是我爹多给几个建议,最终四叔拿主意罢。”
幺儿点点头,将那张纸折了塞进袖子里,寻了个借口出府回家去了。贾琮伸长脖子等到晚上也不见人影子,直至次日方回来。
大约是这些日子难得在家里住着,幺儿神清气爽的,笑向贾琮道:“可巧昨日老爷在我爹那里商议马行的事儿呢。我爹说了,你拟的那个名字极好极有学问,比叔叔们拟的都好,连老爷都说好。打昨儿起,我大名就唤作贾维斯了。”
贾琮拟那名字本是一时恶搞,不想贾四当真用了,有几分想笑,又有几分不好意思,面上却只得装出一副得意的样子来:“我拟得还不错吧。”
幺儿又说:“我爹说,为了庆贺我得了大名儿,今天城南那头要吃顿好的,咱们中午过去可好?”
贾琮欢呼一声:“有野味么?肯定有!”
幺儿笑道:“我来的那会子爹与田叔叔已经上山去了。”
贾琮欢喜得在屋里转了半日圈子,又跑去将此事炫耀给林黛玉。
黛玉大惊!“岂有此理!哪有小儿替年长的兄弟拟名字的。你才多大点子,也不怕折寿!”
贾琮辩道:“本来只是拟的么……四叔觉得我比旁人拟的都好。”
黛玉蹙眉道:“我知道你素日胡闹,只是胡闹须得有个分寸。还不快些改了去。”
贾琮耷拉着嘴角:“不用那么计较吧……四叔定下的,又不是我。我只是提了个建议罢了。”
黛玉瞥了他一眼:“四叔是谁?幺儿不是孤儿吗?”
贾琮一怔,忙伸出手指头在唇上一压:“嘘~~”
林黛玉方看了他半日,贾琮鼓着腮帮子肃然不言语。终叹了一口气:“罢了,与我何干。”因懒懒的歪在塌上。
贾琮凑过去悄悄的说:“是爹从前的亲兵……”
黛玉摆摆手:“不用告诉我,我并不想知道。”
贾琮趴在她身边扮可怜:“林姐姐你生气了?其实是有缘故的,只不便说罢了。”
黛玉瞧了瞧他,叹道:“想来也是有缘故的。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何必深究。你还小、大舅舅是个目无规矩的人、幺儿家中想来也是没人念过书的。有些事,你们皆不在意。只是……”她摇摇头,“哪怕是大舅舅拟的还罢了。”
贾琮忙说:“我爹当时在呢,他也说我拟的好、比旁人的都好些。”
黛玉定定的看着他:“大舅舅在场呢?”
贾琮这会子方明白过来,贾赦推荐自己替幺儿拟的名字恐不是无意的,很是羞惭,遂低头不语。
黛玉见他脸色变来变去,点点头:“琮儿你何其聪明,想是猜着了。他若当真有意上进,再不可让人知道这名儿是你拟的,只当是他父亲取的罢了。不然……”
贾琮忙说:“还是改了吧。”
黛玉冷笑道:“傻子,既然他父亲已应了,大舅舅又在场,已不易改了。”想了一会子,又道,“勉强你也算与他师徒之分、虽然先生小了些。凑合能说得过去。”
贾琮自己思忖了半日,道:“我知道了。”因向黛玉一躬到地,走了。
遂回屋去换衣裳,与贾赦、吴豹子、幺儿一道去了城南大宅。众亲兵叔叔们见了他又是一阵夸赞,说他名儿取的好、极有学问、来日也帮谁谁取一个云云。贾琮愈发不好意思起来。应付了半日,悄悄拽了幺儿出门,呼啦啦跑到了花园子里一处僻静之所。
幺儿莫名的很,只瞧着他。
贾琮定了定神,拉着他的手道:“幺儿哥哥,方才林先生教训我了。我年龄太小,若替你拟名字,来日会限制你前途。不如快改了去。”
幺儿疑道:“为何会限制我前途?”
贾琮道:“人家会觉得,嗯……你知道,123言情蓝翔他们的名字都是我起的。”
幺儿道:“我知道啊,不过是名字么。他们的名儿与我的明明不是一回事。”
贾琮见他听不懂,有几分着急:“反正,如若旁人知道你的名字本是我拟的,人家会觉得你矮我一头!”
幺儿笑道:“我分明高你好几头。”乃伸手比了比贾琮的头顶。
贾琮跺脚道:“哎呀你就不明白么,这世上唯有长者替晚辈拟名字的,或是主子给奴才取名字,哪儿有弟弟给哥哥拟名字的。人家会看不起你的么。”
幺儿摸了摸他的小脑的道:“莫急,随他们便是,我又不稀罕他们。他们看不起我须得比我有本事才行。比我强的人看不起我,那也是应当的。比我弱的人看不起我,我懒得搭理他们呢!”
只听耳畔传来“啪啪啪”的鼓掌声,失踪了半个月龚三亦缓缓从一株大槐树后头走了出来,身旁还跟着今儿恰不在荣国府西北角门当班的葛六。
幺儿含笑向他打招呼:“龚先生!”
贾琮一愣:“幺儿哥哥你认得他?”
幺儿道:“这位龚先生乃是一位房产土地中人,就住在外头那条街上,近日帮着各位叔叔伯伯买了好些产业呢,前儿田叔叔买下的那块宅基地就是他做的中人。你还记得咱们来看这宅子的那日么?他还替咱们清理过这宅子的。”
贾琮能不记得么,扭着脸上前行了个礼:“龚先生好。”
龚三亦负手含笑道:“我来了许多回,倒是头一回见到贾三哥儿。”
贾琮似笑非笑瞧着他:“我也来了许多回,也是头一回见到龚三先生。”因问葛六,“六叔预备买宅子么?”
葛六笑道:“暂且不用,我家先在这儿住着倒是不错的。龚老先生是个好朋友、帮了咱们许多忙、从前也在南边打过仗、还认得字,老四便请了他一道来吃酒。他说咱们这园子好的很,比世人的都强,想再来逛逛。我横竖无事,便陪他走走,可巧听到你们哥俩说悄悄话儿。是我们先来的,可不是故意听你们壁角。”
贾琮苦着脸道:“六叔,你劝劝四叔呗,难不成真的让幺儿哥哥用我拟的名字啊。我才多大点子,岂不是要折寿。”
葛六才笑开了嘴角方要取笑他,龚三亦先道:“你这就拧了。幺儿方才的话就很对,搭理他们呢。世间有闲人无数,专挑旁人的不是,没有的也要硬挑出几处来,偏他们自己多半没多大本事。幺儿若是个无能的、只能斤斤计较这些子没用的虚名闲气;偏他是个有志气兼肯用功的,来日功名在你之上也未可知。哪怕是你故意去踩他……”
贾琮蹦起来喊:“我才不会!”
龚三亦笑道:“连你都不会,旁人算什么呢?”
贾琮一想,仿佛也有道理,只得说:“罢了。只是林先生提醒的也对,此事就不要让外人知道、尤其不要去宣扬了。何苦来、送舌头根子给人嚼。纵然咱们自己不在意也不是什么惹人高兴的事儿。”
龚三亦点头:“这话说的很是,莫再传与外人知道。”
此事作罢,抬头看看日头也约莫到了午饭的时候,四个人便一道回去。
贾琮与龚三亦都有意无意的落到后头,龚三亦悄悄向贾琮道:“你爹与他爹已有默契了,此事你们小辈也管不得。”
贾琮垂头道:“都是我的不是,凑什么闲热闹。”
龚三亦瞧了他几眼:“你当真不想收了幺儿么?他委实是个人才。”
贾琮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既然不肯认别人为主,也不愿旁人认我为主。我喜欢平等的感觉——虽然在而今之世只是痴人说梦,我就是喜欢、就是舒服。”
龚三亦抚了抚他的头顶,不再言语了。
贾琮遂快跑了几步,往前头与幺儿一处去了,龚三亦这老头不知不觉走的更慢了些。眼瞧着前头几个人先进了院子,自己负手立在风中呆了半日。忽然浑身肃杀之气骤起,冷冷的道:“若是黄袍加身,你待如何。”
...
第二十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十八章 却说这日城南大宅众人庆贺幺儿有了大名贾维斯,就在正厅摆开宴席,好生大块吃肉、大口吃酒了一回,叮叮当当吆五喝六,仿佛到了水泊梁山似的。<し
亲兵们的家眷都在后头,更不曾请来粉头戏子,故此处并无一个女子。偏色中恶鬼贾赦极痛快极舒坦,礼仪也顾不得了风度也要不得了,拉着众位兄弟侄子挨个儿干下去。贾琮起初还担心他老子认出龚三亦来,在旁瞧了半日,贾赦全然无察,还与龚三亦饮了数碗酒,便放下心来。
一时这帮老家伙酒兴上来了,吆喝着去要去比划比划。也没耐性往后头演武场去,直踏出来就在正院摆开了架势,有打架的、起哄叫好的、瞎指挥的、喝倒彩的、骂娘的、打太平拳的乱作一堆,连贾赦都加入了战团。唯有龚三亦,手端着一个大海碗慢慢喝,一手背在背后,立在阶前含笑看着下头这群热闹的老兵,目光慈爱。
忽有一个叫王水根看见他了,喊道:“老龚!你不是也当过兵的么?来与我们一处练练!”
贾琮好悬没给他跪了,这声老公叫的多利索。
只见龚三亦微微一笑:“不了。”
王水根挑衅道:“怎么?老骨头,你怕了?”
龚三亦仍是含笑道:“无趣,你们不是对手。”
下头是一群醉酒的熊兵匪子,听了这话还了得?哗啦啦跟油锅炸水似的全涌上来,不由分说抡拳头就砸。
贾琮忙喊:“打群架的不是好汉!有种单挑!”
龚三亦道:“无事,再多三倍他们也不是对手。”一壁说,一壁闪过两个拳头,舒舒然饮了一口酒。
熊兵匪子们更火了,嗷嗷直叫围着他拳打脚踢——偏没一拳一脚能落到他身上。贾琮睁大了眼睛、仿佛回到了前世的电影院看一个武林高手轻飘飘晃过一群龙套,衣服不乱头发不散,身姿潇洒飘逸还不耽误喝酒。
忽然,眼前凭空出现一个只剩下一口酒大海碗,龚三亦立在他跟前道:“替我拿着。”贾琮怔怔的双手捧住那海碗,龚三亦转身朝那一大群醉汉走去。
贾琮瞪大了眼,本以为可以欣赏到一段精彩绝伦的动作片,谁知压根没看清楚这老头干了什么,地上就黑压压躺下了一片。
还没数过来倒下的都是谁,龚三亦回来了:“酒。”
贾琮忙把碗捧给他。
龚三亦接过来一饮而尽,转身回厅中去倒酒去了。
他进去了好一会子,院子里方响起轰天炸雷般的喝彩。
贾琮一瞧,此时不拜师更待何事?眼见他爹与叔叔们都爬起来往正厅走着,他抢在前头跑到龚三亦身边:“龚先生!你好厉害,教我可好!”
一旁许多孩子听了也围上来跟着喊:“教我教我!”
龚三亦笑道:“你们以容易么?学起来辛苦的紧。”
孩子们都喊:“不怕辛苦!”
龚三亦因抬头去看贾赦。
他俩眼神一对上贾琮就知道:自己刚才恐怕判断失误、贾赦已认出他来了。贾赦思忖了会子,问:“琮儿,你想学武?”
贾琮点头,脆生生的道:“想!”
贾赦哼道:“学武可比不得练字,十分辛苦,你能坚持的了么?”
贾琮挺起小胸膛来,把小胳膊背在背后,大声道:“能!”
贾赦点点头,遂向龚三亦拱手道:“龚老武艺高强、令人佩服,赦想请龚老教导小儿并诸位侄儿,不知龚老可愿意?束脩好商量。”
贾琮简直觉得自己要不认识这个便宜老子了。这一口一个龚老喊的,还把钱标在了明处。忙扭头去看龚三亦。
只见龚三亦捋了捋胡须叹道:“龚某亦喜爱这些小娃子。我一个糟老头子日子过的甚是孤单,虽是教导他们,也只当添趣儿罢了。束修么,想来东翁是个大方的,也省却我日日东奔西走。”
孩子们同时欢呼起来,比过节还欢喜;贾四忙着去查黄历、选个好日子让他们拜师;众人围着或是讨教或是或是奉承或是感激。龚三亦倒是洒脱自若,一个也没冷落,简直令人寻不着不佩服的借口。
足有大半个时辰,热闹散去,贾琮觑见龚三亦终于得空去了回茅房,偷偷堵在从茅房回正厅的路上,拿小胖指头顶了顶他:“干嘛呢?搞的轰轰烈烈的。”
龚三亦打量了他半日,忽然面色一黯,说:“那日我问你可愿意认小世子为主的那会子,他已是没了。”
贾琮吓了一跳:“哈?!”
龚三亦神情静如止水,轻轻的道:“连七个月大的婴儿都不放过,那也是他亲侄子啊。”
贾琮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想了会子,道:“先生,你很棒、义忠亲王也很棒,你们都很厉害。”
龚三亦瞧了他一眼。
贾琮接着说:“只有没信心的人才会赶紧杀绝。他害怕,因为他觉得他赢得很惊险、再来一次他觉得他会输。”
龚三亦凄凉一笑:“厉害?连个七个月大的孩子都保不住。”
贾琮没词儿了。安慰人本来就是个虚伪的工作,何况他还不会,只乖乖陪立在身边。
也不过了多久,龚三亦转过身来摸了摸贾琮的小脑的,转身往书房去了。贾琮没敢跟着去,他知道他老子在那儿坐着呢。忽然,他在后头喊道:“我爹从一开始就认出你了么?你这样成日在京城晃悠要不要紧?”
龚三亦瞥了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我跟你老子认识?”
贾琮嘿嘿傻笑。
龚三亦叹道:“无碍,几十年了,何况……总之寻常人不认得我。你老子乃是方才你替我捧着酒碗的时候才认出我来。”他这会子才转过身来,“他如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替我捧过一回酒碗,你祖父的亲兵也是方才那模样。”
贾琮奇道:“你不是个大官么?”
龚三亦忽然面色不大好,瞥了他一眼:“我不曾当过大官。”
贾琮立时瞪着他:“故此你不是那个保护太子的太保。”
龚三亦哼道:“我说过我是太子太保么?”转身就走。
贾琮在后头喊:“那干嘛说你叫叔峦?”
龚三亦冷冷的道:“我委实叫叔峦”,一径去了。贾琮想了半日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见龚老头进来,贾赦先行了个礼:“詹将军别来无恙。”
龚三亦许多没听人这么喊他,有几分恍惚。半晌才叹道:“小鬼头,连你都老了。”
贾赦强笑道:“那会子我是崇拜詹将军胜过我老子的。”
龚三亦笑道:“你爹可从没赢过我。”见贾赦张嘴要说话,抢着道,“他自己是承认的。”
贾赦笑道:“我并没有不认。二位将军都是帅才,我父亲于谋略上略逊半筹。”
龚三亦哼了一声,因不客气的坐了下来。贾赦亲与他倒茶。待二人都饮了半盏下去,龚三亦忽然说:“琮儿来日必反。”
贾赦吓了一跳:“胡说!”
龚三亦道:“他是你儿子,什么性子你不知道么?性情急躁、胆大包天、偏又机灵得没个边儿。虽不想居于人上、亦不肯居于人下。”
贾赦听糊涂了:“将军说什么呢,与造反何干。”
龚三亦接着说:“若是他有野心非要居于人上、他就肯忍了许多事儿去;偏他又没那个野心。不肯居于人下,乃因他口中不说、心里仍是欲求公平的。这世道可有公平?司徒硠肯给他公平么?旁的不说,你们四王八公一个个或是功高盖主、或是富可敌国、或是名满天下,他肯放过么?一朝天子一朝臣,国中就这么大、银钱就那么多、爵位也不可能没完没了的封。你们得了金银、占了爵位官位,他的人就少了钱花、再说又往哪儿搁?待老圣人一走、司徒硠收了兵权,就是你们抄家灭门的日子到了。”
贾赦打了个激灵。自打知道朝廷在盯着北静王他心中便隐约有了几分惧怕。虽说他天赋差了些子,总归是贾代善的长子,何至于连一点子兵都带不得了?这帮老兄弟也早早因各色缘由从营中赶了出来。他们哪一个不是悍卒强兵;如若当年不走,保不齐都有当上将军的。偏朝廷甚至连军户也给他们销了;这年头销个军户何其艰难。若不是自己这些年不断接济,要么早早饿死、要么去做劫匪去了。原来圣人从许久以前便开始悄然清理贾家在军中的余威了,可笑自己浑然未察。
龚三亦瞧他脸色阴晴变化,点了点头:“还好,你并不是傻的。”
半晌,贾赦问:“琮儿天资聪慧、有志功名、又得了贤王喜欢,何以会反。”
龚三亦瞥了他一眼:“你觉得他能拿自身的本事换阖府平安?”
贾赦点了点头:“琏儿是个无能的。二房那个宝贝凤凰蛋,不提也罢。唯有琮儿了。”
龚三亦道:“司徒硠要对付你们家,自然须得有借口。偏这会子琮儿已是警示了你与你那大儿子,将‘违法’一事按了下去。你们二房倒是件件把柄送予官家;我的卦若是算的不错,一旦有了险境,他还能撺掇你分家避险。只是他总归还是个孩子,虽有几分聪明、或是得了江湖高人相授,左不过是个孩子、江湖人见识也有限。”
贾赦一愣:“江湖人?”
龚三亦笑道:“那孩子才多大点子?再聪明,许多话也不是他这个年岁能想得到的。我听他说,曾有人告诉他一句话:在江湖上,谁的刀快,谁就有理。这总不能是他听你们家奴才或是你那弟妹的壁角能听来的。”
贾赦骂道:“臭小子!怪道呢,对打劫啊养流氓那些事儿兴致十足,提起练字就犯困。”他倒是也不反对,因问,“你前头还没说完呢?”
龚三亦道:“自古以来,世族大家没有不犯法的、也没见过几个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哄腐儒与无知百姓的罢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谁信去。王法王法,不过是皇帝一家的法而已。皇帝不管、下头的官员哪儿会管去。凡世族大家遇上抄家灭族,犯法不过是借口。寻得着的便拿来使,寻不着的便随意按上一个莫须有的名头、趋悍卒围住了阖府抓走、后头慢慢编几宗大罪小过的何等容易。无非是皇帝想灭了他们、皇帝能灭了他们。究其根由,还是我前头说的那几样:功高盖主、富可敌国、名满天下、或是给新人让道。你从前并不是没念过史书的,你且数数,从汉家到前朝,哪一个不是这般的?”
贾赦闭了目。细数历朝历代冤死的名将名臣,件件如此。凭你何等忠心可昭日月,到底敌不过帝王之疑。遂心中翻江倒海:一时想逃又无处可逃、想自污也已早已不清白、想投诚人家只怕不收、除非交出这一身富贵他又舍不得——终是想到要反了他娘!
龚三亦候了半日,茶也喝净了两盏,见他脸上有厉色闪过,欣然捋了捋胡须,方接着说:“你是贾代善的儿子,你老子当年何等功劳!他便是那个功高盖主的。你又是袭爵长子。分了家又如何?司徒硠岂能放过你?琮儿使尽了心力竟连亲爹都护不住,他不反?呵呵,他不反、我詹某砍脑袋下来给你蹴鞠使!”
贾赦让他说的热血掼顶,大口大口的吸气,圆睁双目猛的一锤桌案:“那就反了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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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十九章 话说贾赦让龚三亦哄的终是喊出了要反,静下心来又思忖了半日,颓然长叹一声,“无兵无将。。しw0。我父亲如今只剩下余威、余威顶他娘个屁用。”
见他眼珠子乱转,龚三亦就明白他在盘算诸家王爷皇子,笑道:“想来宁王已是寻过恩候了?”
贾赦一愣:“六爷?尚且不曾。”
龚三亦奇道:“怎么前儿琮儿跟我打听平安州节度使呢?”
贾赦瞥了他一眼:“你前儿就见过琮儿了?”
龚三亦道:“早就见过了,这个容后再谈。若不是你,想来就是你那二弟了。这小东西仍是喜欢听墙角。”因摇头道,“宁王成不了事。”
贾赦哼道:“何以见得。”
龚三亦道:“不是司徒磐对手。”又哼了一声,“我与那兄弟两个斗了几十年,大的那个还罢了,小的那个……”他摆了摆手指头,“令弟若当真与他到了一处去,来日抄家灭门连借口都不用。”
贾赦方才在脑中细细过了一回几位王爷皇子,颇有权势声名、仿佛可成大事的唯有这位,偏这会子听说是恐怕是老二的主子,已是打消了念头。况龚三亦说他成不了事。贾赦虽草包了些,倒是知道当年二詹是何许人也的。因拱手问:“既这么着,詹将军有何高见?”
龚三亦轻笑了会子,闲闲的道:“今儿不告诉恩候了么?”
贾赦愣了愣,烦道:“拐弯抹角的做什么?你何尝告诉我了?”
龚三亦问他:“你可还记得我从前是干什么的?”
贾赦没好气道:“你干过好几行呢,我哪儿记得那么许多。”
龚三亦架起腿来悠悠晃了几下,慢条斯理的说:“我才是最先教未来皇帝的,那一位不过因为我病了顶上我。”
半晌,贾赦眯起眼来细细瞧了他会子,断然道:“你想借我们贾家替詹三将军报仇。”
龚三亦摇头道:“非也,我想借你家琮儿替太子报仇。你若可在四王八公并你父亲旧部中联络得几位到一道相助,咱们便省些力气;若不能也不过多费数年功夫罢了。”
贾赦哼道:“你可比詹三将军鬼多了,我却是不信的。琮儿才多大点子,你给我们爷俩挖坑呢。”
龚三亦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道:“一如琮儿所言,上位者不及人、下属再如何使力气也是枉然。这世上我怕是寻不到第二个比司徒磐更机灵的坯子了。小才是好处,大了已是浪费了许多功夫。皇帝可不是好当的。”
贾赦脸上又阴晴不定。足有两盏茶的功夫,终是摆手:“没到那一步,如今老圣人还在。这些都是你猜的。”
龚三亦道:“我不过是未算胜先算败。横竖如今连小世子已遭了他的毒手。”
贾赦一愣:“小世子?”
龚三亦面容哀痛:“早年王爷有一外室,因不容与先王妃而不得入门,故此养了一个私生子在外头。后来……他坏了事,那小爷本来藏的好好的、不知怎的竟被司徒硠知道了,待白令恩赶过去的时候只救到一个未曾满月的婴儿,交予妥帖的人偷偷养着。本想暗暗将他养育成人,也算给王爷留了一丝骨血。如今已七个月大了,听说极是招人喜欢……半个月前也没了。”
贾赦膛目结舌,好一阵子,重重锤了下桌案,骂道:“懦夫!”
龚三亦冷笑道:“小世子的父亲连名分都没有,也不姓司徒,与他可有半分威胁?”
又静了许久,贾赦叹道:“罢了,纵然你这会子劝我来日他会放过我,我也敢不信了。”
龚三亦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铺在案上。贾赦一瞧,竟是本朝的地图!忙俯下身去细看。龚三亦指着地图道:“如今虽天下大定,却极易分崩离析。”因一项项告诉他,某处掌军的是六王爷的人;某处敛财的是四王爷的人,某处理政的明面上是个废物、做主的却是二王爷的人。他口吐莲花一般说了半日,贾赦双目越睁越大。
说完了,龚三亦笑道:“如今旧臣之靠山明面上是老圣人,实在乃是老圣人手中之兵权。诸王见义忠亲王之败亦不敢乱动。他少说还有十几年的阳寿。待一日他去了,便都压不住了。”
贾赦问道:“你怎么知道老圣人还有十几年阳寿?”
龚三亦道:“我自有知道之处。”
贾赦便望着他。
龚三亦无奈,道:“我与一位御医熟识。”
贾赦饮了口茶,示意他说下去。
“那会子琮儿、幺儿并这些孩子也都大了。司徒硠若已然改了性子、不再如惊弓之鸟一般欲将老臣一网打尽,我便罢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没什么好说的。若他不肯罢休、非要赶尽杀绝……”
贾赦想了会子,仍是摇头:“纵然这帮孩子乃是天纵奇才,咱们手里无兵。今上决计不肯再给我贾家兵权了。”
龚三亦道:“先交给你一个底,白令恩有兵。横竖如今连小世子都没了……”
贾赦眼角一动:他这是要将义忠亲王留下的班底悉数交过来。
“况还有十几年的功夫,什么做不来呢?以贾代善之军威、贾琮之聪慧,我等稍稍相助,”他遂向贾赦深施一礼,“太上皇可平安无忧。”
“太上皇”三个字如飞箭一般,直射入贾赦心尖子上了。他面色涨红喘着粗气前思后想了半日,终是重重砸了一下桌案,立起身来也向龚三亦一躬到地:“拜托龚先生了!”
龚三亦忙再行一礼。他二人至此坦诚了许多,坐下喝些茶水,龚三亦道:“恩候,你们劫掠荣国府的奴才外宅仿佛已经有半年了,依着我打听来,却是没动几家。”
贾赦大惊:“如此机密你是如何知道的?”
龚三亦笑道:“你当只有你家琮三爷会听壁角么?”见他面上有几分惊疑不定,又道,“我是上回见了琮儿便觉得有趣、想收做弟子,才特特打探于他。况我的本事这天下倒是没几个人及得上,你不用忧心。”
贾赦一想也有理,此人乃是曾偷偷摸入敌营取上将首级的人物。又一想,取回自家之物天经地义,也不再多虑,道:“因都是我家的奴才,老四说,动的太多了恐人生疑,故此少些。”
龚三亦笑道:“既这么着,豪奴窃取主家财物或是借主家之威敛财的各家都有许多,何不连他们一道端了?”
贾赦一愣:“那……恐怕官府会管。”
龚三亦道:“既然不曾管你们劫掠贾家豪奴,又如何会去管旁的?都一样么。”
贾赦愣愣的道:“老四说,只怕咱们取回财物乃是圣人暗许了的……”因将贾四之猜测说了一回。“故此,那些案子一直没破呢。”
龚三亦冷笑道:“既这么着,我敢断言,你们再劫了旁的豪奴、甚至直接劫掠客商富户皆不会有人管的。早年你不是也干过山贼么?朝廷管了么?”
贾赦愈发不明白了:“那是因为兵饷不到啊。”
龚三亦问:“后来那批推迟的饷银是何时到的?”
贾赦脱口而出:“他娘的根本就没到!八成让那个老太监私吞……”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满面惊疑的看着龚三亦。
龚三亦笑道:“故此,二头领,你们当年那案子,官家是破不了的。一如今日。”
贾赦坐不住了,站起来在屋中走来走去,面上忽黑忽紫变幻了数回,咬牙道:“好、好好!圣人是将我当作他的山贼了。横竖都让我劫来,来日他只管一并抄走。”
龚三亦闲闲的喝了两口茶,笑道:“你终究还不算太愚。”
贾赦一挥手:“多多的去干!狠狠的花了!横竖还有十来年功夫,有钱还怕养不了兵?”
“好!”龚三亦赞道,“这才算是有了点子贾代善之子的模样。”
贾赦复向他一躬到地:“全拜托龚先生了!”
龚三亦叹道:“旁的还罢了,你那个小儿子性子急的跟毛猴儿似的,你可多管管吧。”
贾赦哼道:“身在福中不知福!先生只管教训他,横竖有我呢。”
这会子贾琮还沉浸在武林高手的美梦中,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他老子卖了。不过他生性好武胜过爱文,后来倒是挺卖力的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只是时常让龚三亦修理得欲哭无泪。另有那地道之事,龚三亦只说“自己去找”,有时候还堂而皇之从密道口出来让他看见,偏一回也没带他进去。贾琮这会子人小力薄,连唯一确定的机关都掰不动,倒是成了他勤加习武的最大动力。
贾赦这群人自打得了龚三亦,就如同给一辆车装上了轱辘一般。此人本经天纬地之才,区区劫掠几家豪奴、或是寻几个古董店掌柜,全然不在话下,只是招募私兵还为时过早。物流大队此后将搬运对象扩至各家豪奴外宅,不再拘泥于荣国府,果然依旧不见官府破案,生意蒸蒸日上。只是他实在太忙,习字的众人依然多为贾琮代教。此为后话。
时近冬日,有人来报,薛姨太太与两位少爷小姐抵京了。贾琮起先想过是否要设法将他们拦在外头,后来一琢磨,薛家的银子说不定能流些进贾家,便罢了。
依着前世的印象贾琮是不喜欢薛宝钗的。无他,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居然不爱美!虽说是后天所迫、藏起来了,这人得多无趣啊。偏这回猫在迎春后头才看一眼,就没法子讨厌她了。
薛宝钗真的很漂亮,简直比林黛玉还漂亮。男人,首先都是好色的。难怪她想进宫,说不定能飞黄腾达。只是果然端庄得不像这个年龄,她才多大啊这会子,应当是满院子乱跑的年龄端庄个毛球啊。
贾琮扭头瞧了一眼自己的姐姐们,都不如她漂亮,但都比她生动。嗯,他点点头,还是小爷的姐姐们好。画上的美人再好看,也不会给小爷做新衣裳、不会笑小爷的鸡爪图难看、不会骂小爷笨、不会瞪着小爷不写完字不许吃点心。
遂拉了拉黛玉的衣袖:“林姐姐!”
这会子宝玉正盯着宝钗瞧,林黛玉在后头冒酸水呢,低头看了看小弟子:“怎么了?”
“这个薛家姐姐根本没有你们好看。”贾琮严肃的说,“她看起来好没劲啊。”
林黛玉扑哧一笑:“薛家姐姐漂亮不?”
贾琮点头道:“漂亮!但是不好看!”
偏惜春听见了,笑道:“好个小滑头,一个都不得罪。”
“才不。”贾琮摇头,“会得罪薛家姐姐。四姐姐你不要告诉她哦~~”说着伸出小手指头去,“拉钩!”
贾惜春何尝不是透亮之人?望望薛宝钗,又望望自家姐妹们,也伸出小手指头来与他勾在一处。
他的声音并不算太小,迎春探春都听见了,望着他俩直笑。宝玉也在左近,因两只眼睛一颗心都在薛宝钗身上,没留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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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三十章 话说这一日123言情拎着个大木头匣子往迎春处去,司棋绣橘见了她都笑迎了上去:“财神爷的天使又来了。《 ”
123言情双目扫了她们屋子一遍,因问:“二姑娘不在家呢?”
司棋道:“让三姑娘请去了。”
123言情费力将匣子搁下,不客气自往椅子坐了,挽起袖子扬着眉抱怨道:“给财神爷当差委实辛苦的紧,来来回回干的都是力气活,连茶水都没喝上一口。”
绣橘闻言忙笑着去取茶壶,司棋抢在前头亲与她斟了一盏,又亲捧了过来:“罢了,都是我们这些凡人招待不周、怠慢了天使,还望天使大人有大量、千万担待才是!”
123言情也不客气,当真接了过来饮了,笑道:“如今吃了茶,有力气了。今儿老爷说要给姑娘买些花钿首饰,三爷听了也闹着要买顽器,爷俩一道出去花钱去了,才回来。三爷从老爷那儿生生抢了给姑娘送东西的活儿,到底还是打发我给送来……”她眨了眨眼笑道,“我们小爷说,让姑娘不用客气,若有极喜欢的只管先挑;若瞧着都差不多,就喊姐姐们到一处来大家分吧。”
原来昨日龚三亦领着贾琮上街溜达,贾琮忽然想起原著中薛姨妈给诸位姐姐送花、惹得他家林相爷生了一场闲气的剧情来,便闹着龚三亦要去首饰店,他给姐姐们买花儿。
龚三亦早听说他与荣国府的几位姑娘都亲近,想了想,道:“你一个点儿大的孩子,将得来的礼物转送给你姐姐还罢了,专替她们买花儿倒是不大好。你姐姐如今还有人欺负么?”
贾琮哼道:“没人肯了,谁跟钱有仇呢。如今奉承她的我都给赏钱来着。”
龚三亦捋了捋胡须瞧着他道:“你倒是大方。”
贾琮道:“我其实不大方呢。有钱的奴才们总归就那么一拨有权的管事的,大多跑腿干活的还是穷的紧,稍微撒些出去他们便千恩万谢了,着实划算。钱么,就得花在有用的地方,不然赚来干嘛,留着又不会生儿子。”
龚三亦叹道:“我当真疑心你是个有来历的。世人多蓄财,这事儿多少大人想不通,你竟能想明白。”
贾琮哼道:“从前我不知事的时候,张嬷嬷也省着花钱来着,结果如何?如今横竖我老子会赚钱,我会讨好他。”
龚三亦瞧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暗叹此子聪慧,如能勤勉些、只怕大事愈发容易了。
也不知龚三亦回去同贾赦说了些什么,便有了今儿专替姑娘们买花钿这一桩事。
司棋等都是青春女儿,哪有不爱这个的?听说了忙凑上来问:“什么样儿的?”
123言情道:“我哪儿敢打开来瞧,还承认望在二姑娘这儿跟着开开眼呢,竟是不巧她不在家。”
绣橘忙说:“我去三姑娘屋里喊她过来!”立时一道烟儿似的跑了,众人在后头笑道,“这是赶着去分钱呢!”
这会子探春正与迎春黛玉商议事儿。
如今阖府都知道琮三爷好武,大老爷在外头替他请了一个武师傅教导他,隔日要便往外头练习拳脚去。贾母这会子已隐约有几分忌惮他来日可会抢了宝玉风头,听闻他要学武立时赞成,还喊去夸赞了半日,赏了一匹料子与他做新衣裳。贾赦得了她的赞成,愈发不手软了,次日就送儿子去给龚三亦修理,竟是比旧年单在林黛玉一人手上辛苦了十二分去。贾琮每每累的七死八活的回来只能恨恨的窝在炕上哭诉:老天爷,你不爱我了~~
掐指一算贾环也到了该启蒙的年龄,依着府里的惯例应当往学堂去的。偏前些日子贾琮说了许多从外头听来的贾家族学的坏话,又是养小子又是交结契兄契弟、乱的紧,探春有些不敢放他去。又听他时常说些武师父龚先生的教诲,竟有一回说了许多科举之事来!原来这位龚先生早年曾中过举人,不过因家中贫困、不胜苛税、加之身体强壮,恰逢朝廷募兵,他便去了;如今他授馆之处竟是文武都教。探春心动,便请来迎春黛玉商议,可否设法去求了贾政,只说让贾环也跟着学武去,随那位龚先生又可强身健体、又可念书,比去族学强些。
迎春道:“二老爷那性子,只怕是不肯的。”
黛玉笑道:“依我说也未必就不肯,横竖有二太太呢,她必愿意。”
迎春望着她道:“林丫头愈发鬼起来了。”
黛玉含笑瞥了她一眼,懒懒的不言语。
探春道:“林姐姐素来聪明过咱们的,也出个主意,如何说去呢?”
黛玉道:“罢了,我与你出个主意,你谢我什么呢。”
探春拉着迎春道:“二姐姐瞧瞧,咱们相爷如今架子愈发大了。我先与相爷行个礼,来日送相爷一双绣花鞋,你看可使得?”
黛玉点点头:“使得。”因说,“环儿在琮儿那里混了这么久,阖府上下都知道了,唯有二舅舅不知道。故此,三丫头你何须费心去求二舅舅?只让环儿明日直领着他去便完了,只要赵姨娘不说、旁人不说,二舅舅上哪儿知道去。”
探春听了思忖半日,伤心道:“环儿过的如何、学业如何,我们老爷竟是分毫不管的。”又问,“琮儿他肯么?”
迎春忙道:“他必肯的,若不肯时我与他说去。”
恰是同时黛玉也说:“他敢不肯!”
探春听了笑道:“可分辨出姐姐与先生之不同了。”
黛玉得意道:“贾尚书莫忘了本相的鞋子。”
探春才要说话,只见绣橘欢欢喜喜进来笑道:“姑娘们好,咱们老爷今儿给姑娘们买了好些珠花首饰,123言情刚送来了,好精致的匣子、我竟没见过那么好的匣子!我们正围着不敢打开,求姑娘们快去分分,奴才们也好开开眼。”
姑娘们听了再顾不得商议,立时哄哄闹着一道往迎春屋里去,几个大丫鬟也紧紧跟着生怕错过。迎春忙吩咐绣橘快快去请四姑娘来;绣橘深恐错过了打开匣子,跑着去了。幸而迎春是个周到的,虽她也瞧那匣子可爱、想打开了瞧瞧,终是耐着性子与姐妹们一道等着,直至惜春匆匆过来了方打开。
只见那匣子分了四层小匣子,每层搁着一件镶玉或翡翠或宝石或珍珠的、金丝拉底座的花钿,并一对步摇,皆精美华丽、流光溢彩。凑在旁边瞧的许妈妈连连咂舌:“咱们老爷委实疼姑娘!这一匣子可得了花多少银子去!单一样都了不得了。”
123言情瞥了她一眼,脆声道:“我们老爷近年忽然不爱古董了,许多闲钱没处花去,姑娘不帮着他花、可留着做什么呢?”实则是贾赦如今做了无本买卖,古董来的又多又容易,城南大宅的小库房里满满当当摆了好几架子,已犯不着去外头买了。
迎春见她们一个个面露喜爱,笑道:“你们喜欢哪个先挑了去。”
探春忙摆手说:“岂敢僭越了姐姐?”
迎春道:“自家姐妹何来那许多客套,喜欢了就拿去。”
探春还让,黛玉忙说:“三丫头又矫上了。古人说,唯大英雄能本色,二姐姐既让你挑、你只管挑便是,让来让去忒啰嗦。你不挑我先挑了。”
众人都笑道:“不敢越了林相,相爷先请。”
黛玉也不客气,先挑了一套嵌明珠白玉蝶舞祥云花样的翠钿,吩咐紫鹃:“拿回去搁到我妆台上。”紫鹃笑应了,上来捧着。
惜春见她先挑了,也挑了一套。余下两套迎探二人得了。
探春思忖道:“只是如今宝姐姐也在咱们这儿住着,倒是没她的份儿,仿佛有几分不妥。”
123言情“扑哧”一声笑了。
探春瞥着她:“你这丫头笑什么?”
123言情忙向她行了个礼:“奴才失礼了,还望三姑娘担待。方才委实没耐住。三姑娘这话,竟与红.袖姐姐方才说的一样。”
惜春忙问怎么个故事。
123言情笑道,“我们三爷方才倒在炕上喊,买了四套姑娘们戴的花儿朵儿的、谁想赚几个跑腿的赏钱快些给送去。”
司棋不禁笑道:“合着你送东西是来得赏钱的,方才还哄了我们一盏茶。”
123言情得意的溜了她一眼,接着说:“红.袖姐姐听了也同三姑娘这般说的,忘了薛家姑娘怕是有些不周详。三爷翻着白眼子道,薛家姐姐与我爹什么干息?我爹给女儿侄女儿甥女儿买东西,要算上她却成什么了?再说,若是寻常几百钱买来吃的玩的也罢了、多一份不多少一份不少。这几套东西可没少花钱,爹从前倒是不曾如此大方过。你见过给自家女孩儿买这么贵重的首饰、还算上弟媳妇娘家亲戚的么?那史家姐姐可要算上?王家姐姐可要算上?退一步说来,我爹纵有那么些银子,也不是这么个散财法。”
说的几个女孩儿都笑起来,黛玉笑骂道:“偏是他人小嘴刁。”
“红.袖姐姐反倒不服了,说,爷自己说不过是些花儿朵儿的。花儿朵儿何尝值几个钱?多带一份何妨。方才哪里说了是这般贵重之物?我们爷竟半晌没的话回。我们爷素日机灵,那想要驳了她偏半日驳不了的模样儿、委实少见的紧。方才听三姑娘的话,想起我们小爷的模样来,忍不住就想笑。”
众人听了这才明白。迎春点头道:“这话说的是,寻常物件儿也罢了。她终归不是咱们家的,这些子若算上她反是不妥当。”
探春一想确是有理,也说:“倒是我思虑不周了。”
她们又你瞧瞧我的、我看看她的,在各人头上插来戴去,竟研究了那些子花钿步摇足有大半日。
123言情果然得了四个荷包兴冲冲回去,贾琮忙问:“可依着我的话说了?”
123言情嗔道:“竟是说了那么许多话,也不让我歇会子?”
贾琮忙喊潇.湘:“快快给你123言情姐姐倒茶。”
123言情慢慢吃了茶、方将送花钿那一件件的经过细细说来,因笑道:“亏了三姑娘自想到的薛家姑娘、先说了,不然我竟一时寻不到借口提她。”
贾琮笑道:“你倒是真能编排,编排得挺圆满。”
红.袖一面做针线一面抬起头来说:“你编排小爷也罢了,无缘无故的竟是借了我的名头,来日三姑娘恼了我,小爷可替我担着罢。”手上并不曾停下,飞针如故。
贾琮撇嘴道:“她平白恼你做什么?三姐姐从前有几分虚性子那是心情不好;如今环儿的字比我还强了三分去,诗经也自抄了两本,她瞧一张欢喜一张,纵有一时心情不好的,过一会子便好了。”
123言情因问:“小爷做什么呢,让我费了那许多口舌。”
贾琮道:“不过是一步闲棋罢了。薛家来了这么几个月可打点了不少银钱,阖府上下都说薛家姐姐好,切,哪里有我姐姐好了?”说的几个丫头都笑。“唯有姐姐们院子里不当一回事儿,竟是使了钱也得不了多少声‘好’来。”
红.袖停了针线抱怨道:“那是素日让小爷惯的。”
贾琮“嗯”了一声:“听说他们家供着宫里上用的纱绢假花儿,保不齐哪天就拿那个来讨好姐姐们也未可知。倒不是说他们送姐姐东西这事儿本身不好——有人往咱们家送礼自然是好的;只是我的姐姐何等人物,纵然要讨好、须得拿出好东西来,寻常的物品可不能让她换了‘好’字去。如今先让老爷拿些贵重的来把他们家压住——只是一步闲棋罢了,横竖花老爷的钱我并不心疼。”
红.袖她们三个闻言又笑起来。
次日探春果然悄悄与贾琮商议,让环儿也跟着他一道学武去。
族学一事原本就是龚三亦问他可否有法子把贾环拐来、他故意说给探春听的,横竖不曾冤枉他们。遂巴不得一声:“如此先生竟可以多一个人分神了!我好放松些子。”
黛玉听了忍不住随手抓起案头的书册敲了他一下:“快些与我背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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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三十一章 却说贾赦给姑娘们买了四套极昂贵花钿步摇,不多时此事便传遍了荣国府,贾母听闻高兴得很,道:“老大自打开了那个什么马行,倒是长进许多。し”因特赏了他一件田黄冻石的童子弥勒摆件。
贾赦得了赏竟不知为何,可巧贾琏在他屋里,笑道:“老祖宗心里不甚喜欢薛家大妹子。”
贾赦嗤道:“她不是喜欢老二么?那可是老二家的带来的。”遂将那摆件撂在一旁。
贾琏忙问:“我也听媳妇说了,老爷昨儿给几位姑娘买了好些东西?”
贾赦哼道:“你醋了不成?你平日里得的钱少么?”
贾琏赔笑道:“儿子哪里敢呢。”
贾赦乃告诉他:“莫以为女孩儿不顶用,咱们家这几个丫头一个聪明赛过一个,说不得来日出了阁子、能帮你许多去。况且咱们取了豪奴家这么些东西圣人是知道的,不堂而皇之花点子出去,恐怕他惦记。”
贾琏一愣:“圣人不是默许么?”
他如今还在朝为官呢,贾赦与龚三亦悄悄商议来日恐怕要反之事如何敢告诉他?况贾赦自己也是打着两手准备,或是能使圣人信任了、挣得孩子们的前途也不错。遂依着龚三亦的话说:“钱帛动人心,纵是皇帝、时常闻报咱家左干一票右干一票,难免也打主意。如今我又懒得去买古董,不如明晃晃的在几个丫头身上花些钱。一则与她们更亲近些、来日好帮你;二则花给皇帝瞧;三则也打了那薛家的脸、告诉他们需记住自己的身份、他们在这府里乃是外人,少上串下跳、胡说八道的。”
贾琏奇道:“薛家何曾惹了老爷么?平白的打他们脸做什么呢。要说亲戚,林妹妹也是亲戚呢。”
贾赦瞪了他一眼:“林丫头是你亲姑妈的女儿!薛家是什么?”
贾琏这才想起来薛家进这府里本是打着王夫人亲眷的旗号,忙诺诺称是。
贾赦指着他骂道:“你竟是个棒槌!薛家纵有钱还不送进二房去?能进咱们这一房么?老薛若在时还罢了。你林姑父虽在干着巡盐御史,这个是无固定品级的职务,乃是圣人之心腹,能直接上密折的;实在他头上挂着兰台寺大夫、正二品呢!你如今已得了实职,他说一句话、顶旁人十句都不止!你可知道我每月使人替林丫头给如海送两回信?你当那跑腿的钱是花来做什么的?你可不是贾雨村、不是科举入仕的!少了那一张名牌,家里纵有力气也没处使去。二十好几了没半点子盘算。”
贾琏这才恍然!一时遐思半日,才说:“素日竟是我没眼色了,全然不曾想到这一节。还是老爷高瞻远瞩。”又奉承了贾赦半日才辞去。
在朝为官与不为官倒是截然不同的。往日贾琏只在家里帮衬些内务、眼中唯有钱财二字罢了;如今他也是正经的朝廷官员,哪有不想往上走的?他又何曾比旁人差了?不过是少了个进士的签子。遂急匆匆赶回去院子,凤姐忙亲上来与他换衣裳。贾琏一头换一头低声叮嘱她:“千万、千万好生照看林妹妹!万不可使她受半点委屈。”
王熙凤因得了薛姨妈时常送来的礼物,正向着平儿替薛宝钗抱不平呢,闻言大奇:“林妹妹怎么了?她是素日最得老祖宗宠的,谁敢委屈她呢。”
贾琏一头喊平儿倒茶,等不及茶来便向王熙凤悄悄的说:“如今薛家妹妹一来,我倒是听到下头有一种说法,将她两个放在一处论。你使人管紧些、她两个却不是一样的。林妹妹是我亲姑妈的女儿呢,算不得亲戚,只当咱们自家女孩儿罢了。薛大妹子才是亲戚呢。”
王熙凤恼了:“宝丫头也是我亲姑妈的女儿呢。”
贾琏连连摇头:“不过是一句由头,你只盯着这个做什么?若不喜欢这条,自另找一条去便是。为的是拿薛妹妹做陪衬、显出咱们对林妹妹好来。”
凤姐儿愈发不明白了:“都是亲戚,自当一视同仁,显这个做什么?”
贾琏嘿嘿一笑,将贾赦之意说了,叹道:“我的奶奶,你男人如今在吏部干的这个,比从前在家里闲呆着如何?”
凤姐媚儿眼瞧着他笑道:“自然是如今好了。”乃道,“二爷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么瞧着,不论是人物儿、门第还是根基,林妹妹都比薛妹妹强出去许多;论起同咱们家的渊源也比薛妹妹亲近些。”
贾琏点头,一手揽住她的腰身调笑道:“我早知道,我们二奶奶本是个水晶心肝的玻璃人儿。来日我能爬上去,你也得个诰命夫人!”
恰这会子平儿倒茶来了,见他两个这副模样在旁嗔道:“茶还没喝,倒是喝上蜜了。”因撂下茶扭身出去了。
薛姨妈来了这几个月,时常劝王熙凤同王夫人和好;王熙凤已是让她说动了八分。如今让贾琏这一番话将那些子摇动的心思悉数丢去爪哇国去了,依然处处掣制王夫人。一时又问贾琏何时了结了那周瑞家的。贾琏只说时辰未到,让她再忍一时。
另一头贾琮把贾环拐到龚三亦门下去,赵姨娘虽听探春说了半日好话,仍有几分不安生。因她一念一想皆是伺奉贾政、贾政既重文轻武、她也一般瞧不起武夫。从前探春哄她说,环儿往琮儿那里去并不是真的学武、乃是去习字的,她便欢欢喜喜;如今龚三亦处到底是学武为主的,探春又不便告诉她家学里那许多事,她便有几分不自在。虽不曾拦着贾环不让去,也每日时常念叨要告诉贾政、还让他去家学里头念书去云云。
龚三亦何许人也?自打见了贾环第一面便轻松将此子收服,贾环哪里肯再往家学里去,便将这般烦恼告诉了龚三亦。龚三亦笑道:“好办的紧。”因取出五两银子让贾环带了回去,只说是今儿书念的好、先生奖的。贾环有些不好意思,羞惭惭的不肯接;龚三亦便告诉他,些许小钱能换来安生,着实划算。
贾环最听龚先生的话,果然依言回去哄了赵姨娘。赵姨娘日子过的清苦,极重钱财。自打贾环跟贾琮凑到一处,虽时常带些东西来,这般堂兄弟却是不便直给银钱的。今儿听说他们先生极富裕、书念的好竟是有银子奖励,连念数声佛,只道:“老天爷开了眼、我们环儿的贵人来了!”因深恐贾政知道反不让他去,愈发瞒的他死死的。她不说、旁人愈发不会说了。故此事依然是阖府上下都知道了,唯有贾政一个不知而已。贾琮听说了暗自钦佩:奖学金拿来做这个妙用,也亏了他从何处想来!
这一日贾琮正趴在窗前做白日梦呢,只听贾环“咚”的闯进了,气哼哼将他一把抓起来:“又在这里闲耗功夫!快替我想法子去!”
打上辈子起贾琮就不是个爱学习的。来了这个时空最初用功是为了抱贾赦大腿、后来是为了幺儿与贾环并其他城南大宅的兄弟、如今是让龚三亦逼的。今儿幺儿有事出去了,贾琮没人盯着,难得偷懒一回,还没来得及享用清闲时光就让他扰了,烦道:“寻龚先生去。”
贾环道:“此事龚先生帮不上。”因告诉他,“侍书偷偷溜来寻我告状,那个薛宝钗也不知跟我姐姐说什么了,我姐姐方才眼泪都掉下来了。”
贾琮大惊:“不会吧!”他与几个姐姐日日相处早已是有感情了,哪里由得旁人欺负?美女也不成啊。忙站了起来,“走,去看看!”遂穿上靴子就跑。
待他二人赛跑似的气势汹汹赶到探春屋里,探春竟没事儿人似的坐在炕上做针线!见了他们反是吓了一跳:“做什么呢你们两个。”
贾琮赶忙把贾环往前头一推:“他跑来说三姐姐受了委屈,我以为要打架呢。”话才说完,便察觉出其实仍是不对来了。只见迎春惜春黛玉三个都在这屋里,面色都不大好,一着急又把袖子撸起来了,“出什么事儿了?”
黛玉忙说:“你快坐下!哪儿有什么事儿,马上风似的。”
贾琮哼道:“我才不笨!看得出来你们都不高兴,这屋里一片郁闷之气息。”
黛玉才要说话,迎春忙摆了摆手:“并没有什么。”
偏惜春口快道:“宝姐姐方才来教训了我们一顿呢。”
贾琮愈发撸袖子了:“她说什么?”贾环见他撸袖子,也把袖子撸了起来。
惜春哼道:“不过是女子总以贞静为主、要贤良淑德云云。”
贾琮“哦”了一声,放下心来。这套词儿他预备好久了,回忆了会子,叹道:“原来是她。她当然要贞静、当然要贤良淑德了。薛家姐姐也是个可怜人。只是三姐姐,你却是犯不着贤良淑德的。”
探春道:“这却是奇了,世间女子皆视贤良淑德为楷模的,我如何不用?宝姐姐说的才是正理,可叹我们平日都在梦里呢。”
贾琮哼道:“那是哄傻子的,你这么聪明竟也信了么?贤良淑德那是没有娘家仗腰子的女子拿去讨好夫家的,偏这等讨好多半无用。郗道茂贤良淑德,司马道福不贤良淑德,偏司马道福就可以抢走郗道茂的丈夫呢。”
探春点头道:“你倒是进益了,连这个典也知道。司马道福何等身份?她是新安公主!我们如何比的了公主?”
贾琮笑道:“道理都一样么。新安公主娘家强过夫家,她就不用贤良淑德了。罢了,这个太古早了些。如今咱们只看眼前的例子。是珠大嫂子贤良淑德还是琏二嫂子贤良淑德?是珠大嫂子得宠还是琏二嫂子得宠?”
说得几个姐姐都怔住了。
他又问:“是李家亲家老爷官大还是王家亲家老爷官大?”
姑娘们都还是深闺女儿,何曾听过这个?与平日世人说的全然不同,偏没法子驳了他去,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贾琮遂说:“如薛家姐姐那般,委实只能贤良淑德了。谁让她命苦,没了爹、哥哥又是那个样子。林姑父为天子重臣、官居二品,但凡林姐姐不入宫,大体上她便可以只在外人跟前装装样子、不必当真贤良淑德了。”
林黛玉莞尔:“我入宫做什么。我又不是进京待选的。”惜春“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贾琮又看着迎春:“二姐姐,我保证,你是不用贤良淑德的。哪怕你有一日淑女当腻味了想当个泼妇,你弟弟我,管保你夫家依然视你为眼珠子!”
说的迎春泪又下来了,口里还道:“胡说,我做泼妇干什么呢。”
他因向探春道,“三姐姐若是信得过环哥哥,在老太太、太太们跟前装装贤良淑德便罢了,当是给她们个面子。贤良淑德的活着,多累、多苦,谁又真的愿意呢。我就不信薛家姐姐心里头真的愿意,她也是没法子罢了。”
贾环忙说:“姐姐放心,什么贤良淑德的,我师父功夫极高,我必好生学着,来日谁敢欺负你、我揍的他满地找牙!”
探春尤在思索,闻言不禁笑了:“罢了,你好生念书要紧。”不禁伸手将他揽在怀内。
贾环打出世起还没受过他姐姐这般待遇,感动得又是起誓又是壮志激昂,他姐弟两个从前那些年总有些零零落落的芥蒂,这会子悉数消弭了。
惜春忽然泪如雨下:“如此说来,我是非要贤良淑德不可了。”
贾琮这才想起来忘了她,她家那个哥哥委实是个靠不住的;赶忙凑过去安慰道:“四姐姐,有我呢!你想当个泼妇我担着!”
贾环也喊:“还有我!”
惜春又让他们说的又想笑,含着泪道:“既这么着,来日我当真做个泼妇呢?”
贾琮拍了拍胸脯:“我横刀立马护你泼妇到底!”
一语成谶,贾惜春后来果然成了名垂青史的泼妇,此为后话。
次日薛宝钗来寻诸位姐妹顽笑,见她们天真烂漫如故,心中暗叹。隔了数日复又相劝,竟是被她们敷衍了过去。兼之探春望着她目含怜悯,忽然心下怪异,便不再提了。
...
第三十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三十二章 这日从城南大宅下学回来,贾琮累的紧,踢掉靴子躺在炕上挺尸。本文由 。。 首发他屋里几个丫头以为他睡着了,只替他盖上被子便罢,他也懒得动。才安静了一会子,只听123言情以极为八卦的调子悄悄说:“听闻前儿宝二爷与他屋里的袭人……”虽没说下去,听红.袖潇.湘都在吸气,恐怕是做了什么手势。贾琮暗暗发笑,宝二爷破处了。
他旋即想起一件事儿来。后世听有的红学家分析、宁国府那个蓉哥媳妇仿佛是义忠亲王之后,怎么从没听龚三亦提起?此事可是真的不是?一时百爪挠心:想去问他吧,因今儿才去过,最早也得后天过去才好过去呢;仿佛肯尼迪遇刺的fbi文件就在眼前、偏他非要过两日才能看一般。忍了半日,终是耐不住性子,爬起来闹着幺儿带他再回城南大宅去。幺儿是个厚道人,虽不知他要做什么,还是领着他去了。
不曾想恰逢贾赦、龚三亦、贾四葛六等人正在一处商议要事,闻报他又二人回来了,贾赦才说了句“让他们外头玩儿去”,龚三亦道:“不如让他们也来听听。”贾赦知道自己不过天资平平、龚三亦的话他多半都听,便允了。
贾琮瞧这个架势就知道,他的问题暂时没机会问,乖乖坐到一旁听着。
原来龚三亦觉得如今可以想法子开始再募些人手了,只是不知安排到何处、拿什么做幌子。依着贾赦贾四的意思,自然是寻座山头占山为王了。龚三亦只说占山为王是早晚的事,偏这会子时候未到、没有合适的人选去坐这把交椅,恐怕来日让官兵缴了反是个损失;贾四连着举荐好几个人他都批不成、还一个个的分析如何不成。偏贾赦觉得都不错,二人争执了半日。
贾琮只得耐着性子听,又焦急要问秦可卿的事,忍不住插嘴说:“咱们开镖局行不?”
贾赦一愣:“镖局?”
贾琮道:“我只随便一说罢了,听闻有个叫前朝有个太平镖局,总镖头诸葛太平,功夫不高运道极好,从不曾失过镖的。”古龙考古学家说,诸葛太平生活在明朝,正好是前朝。这个时空恰是这个司徒家替代了爱新觉罗家。
贾赦与龚三亦对视了一眼:都以为是那个江湖高人告诉他的。龚三亦道:“镖局乃是本朝才兴起之物,前朝尚且没有的。”
贾琮“嗷”了一声。古龙老头,你又哄我……
龚三亦细细斟酌了会子,道:“镖局倒是可以一试。一来开镖局需要不少银钱,可以替咱们遮盖过许多事去;二来趁势招募些人才做镖头,只是须得谨慎些……”
贾赦插道:“咱们横竖不缺银子,只管挑好的雇来。”
龚三亦点头:“只是先不可交代给他们底细。三来,”他笑道,“镖局走南闯北,运货、藏人或是探听消息都方便,也可四处看看哪里有合适的山寨,咱们早晚是要着人上山的。”
葛六晃了晃细细的脖子道:“世间不独京城有豪奴,各处都多的是。咱们先有了马行、又有了镖局,来日的生意便不拘于这京城方寸之地了!”
说的贾赦抚掌大笑:“偏是你最聪明!”
龚三亦含笑捋着胡须道:“只是能当事的自己人还不多,”因问贾赦,“恩候,你那些大库房还得搬多久?豹子还罢了,他是个爽直的;老六快些与我换出来才是。”
贾赦道:“因前阵子过年、有几个库房恰是要盘点的。虽点数的都是自己人,总有两个跟着的要哄住,故此留了许多做虚阵势。”
贾琮忙问:“不是全部库房都盘点的么?”
贾赦笑道:“自然不是,那些子往年都是你你二嫂子亲去的,偏旧年她才养了福儿,也不甚有精神,许多都含糊过去了。大库房里许多东西寻常是不让人知道的,有些库房门已经十几年不曾开过了。”
贾琮拍手道:“快些都搬到咱们这里来,我也瞧瞧都是什么好东西。”
龚三亦点头道:“既这么着,府里搬库房可快着些。来日镖局事物较之马行复杂许多,老六可先接手马行,老四主持镖局。”
贾琮闻言欢喜道:“那此事就定了?龚先生你这会子得空不?”
龚三亦道:“早呢,你只随口一说、后头得多少事儿去。”
贾琮“哎呀”一声:“那些我也帮不上忙啊,我只同你说句悄悄话、就一句行不?”
幺儿在旁道:“也不知道他要问先生什么,先生快告诉他,他急的抓耳挠腮的。”
龚三亦好笑道:“什么悄悄话?来咱们出去说去。”果真领着贾琮到外头去了。
到了外头一株柳树底下,贾琮把他师父按在石头上坐了悄悄咬耳朵:“听说,我们那东府里头的蓉哥媳妇是义忠亲王的遗孤!”
龚三亦大惊失色:“哪里听来的?”
贾琮总不能说上辈子电视里听来的,只道:“前儿跟着宝玉哥哥去东府里听戏,在茅房里听来的。虽不真切,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龚三亦面色铁青:“何人竟借王爷造谣!”
贾琮问:“不是么?”
龚三亦摇摇头:“不是。我再去查访一回罢。”
贾琮有些失望:“不是啊。”
龚三亦瞧着他:“你何故垂头丧气的?”
贾琮自然是因为前世的八卦原来是谣言而失望了,偏他也不能说实话,只得信口掰道:“蓉哥媳妇那人不错,听说珍大哥哥一直在打她的主意,这事儿若是真的你就会救她一救了……”还没说完,他忽然脸色一变,想起另外一件事来:依照原著,秦可卿死后用的是薛家替义忠亲王预备下的棺材。如果她不是义忠亲王的骨血,以一个寻常女子的身份用了他的棺木,龚三亦会不会气得宰人?抬头一看,龚三亦正似笑非笑的看了过来,遂道:“先生,就算她不是,你能不能救她?”
龚三亦见他方才神情忽变,又不肯说,心里暗自疑惑,也不问,道:“倘若贾珍委实有那个心思,她一日还在宁国府、就一日不宁。除非离了那个门。”
贾琮叹道:“她若不离了那个门,大概就活不了多久了。”
龚三亦思忖了会子,问:“这个蓉哥媳妇是个什么来历?”
贾琮道:“只知道她本是营缮郎秦邦业从养生堂抱养的,在家中乳名换做可卿,尚有一个老父与一个不怎么懂事的幼弟。”
龚三亦听闻他连秦氏乳名都知道,愈发奇怪了。因这等无根源的人愈发容易使人胡思乱想,倒是想了许多不着边际的故事出来。
不过十来天的功夫,龚三亦已是将那秦氏查明了,与义忠亲王并无半点干息。倒是探听到另一宗要事:合着与宁王有瓜葛的竟是贾珍。不过此事他并不曾告诉贾琮,只问他:“你们宁国府的香艳故事我懒得去打探,贾珍当真在打他儿媳妇的主意?”
贾琮郁闷的点头。
“你还想救她?”
贾琮面色又复杂起来。一来他委实怜香惜玉,虽然美女大他很多、终归是美女;二来也怕来日龚三亦会郁闷。故此点头道:“她也是一条性命……如果麻烦就算了。”
龚三亦道:“单是救她性命倒也不难。只是旁的就顾不得了。”
贾琮连连点头:“谁有那功夫去管旁的?”
龚三亦道:“这么着,我倒是可以救她一命。”
贾琮忙说了半日好话,回去一心一意等着听宁国府传来蓉哥媳妇不翼而飞的消息。谁知等了两三个月没半点动静。又想着近来龚三亦因忙着开镖局的事,只怕分不出神来,也便罢了。横竖来日郁闷的是又不是小爷。
偏他们几个商议了数日,欲给镖局取名为“福威”,吓得贾琮一哆嗦,闹死闹活的不肯,只说“不吉利”。众人皆没看出哪儿不吉利来,偏他不依不饶的只管胡闹、还说不出个缘故来。贾赦没法子,终于还是用了吉利的“太平镖局”,先开始买院子、雇人手再说。
镖局是个极复杂的行业,贾四干脆去撇下各色顾虑、带了些礼物、拉着贾琮这个毛孩子作陪求教秦三姑去了。秦三姑听闻他们要开镖局,先稍稍怔了怔,倒是当真出了些得用的主意。因跟着贾四多跑了几趟,贾琮门路愈发熟悉,去瞧黑子的时候便不再烦劳冯紫英了。
这日贾琮与黑子在秦三姑家外头的河提上撒欢子,远远的瞧见两匹马过来,前头一匹上恰是冯紫英,忙跑了上去:“冯大哥!”
冯紫英笑着跳下马来:“你的胆儿是愈发肥了,就领着幺儿两个人跑到这里来?”
贾琮嘻嘻笑道:“是‘幺儿哥哥’领着‘我’来。况这一带如今人人都知道我是三姑姐姐的常客,谁敢惹我?黑子咬他们!”因抬头去看后头那位马上的年轻人,生的极美、兼一身英气,立时想起一个人来。
却听他先问:“这是哪家的孩子?”
这会子幺儿也过来了,贾琮抢在冯紫英前头举起爪子来:“我是琮儿,这是幺儿哥哥,大哥哥你呢?”
果然听他说:“我名柳湘莲。”
贾琮遂向他正经行了一个礼:“柳大哥好。”
柳湘莲赶忙跳下马来道:“我本行二。”
贾琮又行了一个礼:“柳二哥好。”还拉了拉幺儿。
幺儿也行了一个礼,口称“小弟贾维斯。”
柳湘莲含笑回礼。
贾琮因问:“你们去寻三姑姐姐做生意么?”
柳湘莲道:“紫英说城西有位极精彩的女豪杰,我听了便想认得一番。”
贾琮大喜,这么看柳湘莲不是他们一伙的。又恐冯紫英是想将柳湘莲介绍进他们的“组织”,忙打岔道:“哗~~柳二哥的剑好棒啊!”
那本是柳湘莲祖传的宝剑,听见他赞扬自然喜上眉间,他又大方,见贾琮并幺儿都一副艳慕的模样,遂解下剑来递给他们瞧瞧。
他两个小心翼翼的瞧了会子,口中啧啧赞叹。待幺儿恋恋不舍的还回去,柳湘莲佩在腰间,贾琮忽然冒出一句话来:“柳二哥,你肯定武功很高的?”
柳湘莲面含得色道:“某非自夸,纵不算天下无敌,寻常盗匪纵以十敌一也不是某对手。”
贾琮上辈子就知道此人素性爽侠,不拘细事,乃是红楼当中极其水浒的一位。他平生志向不过是想娶个绝色女子——这部书里面缺什么都不缺绝色女子好么?送他十个都成啊。遂赶忙问:“哇哦~~柳二哥,我爹正预备开个镖局,你来当总镖头好不好?”
冯紫英忙挥手说:“去去!小孩子家家的口没遮拦,信口就能许诺么?”
贾琮大喜!他还担心保镖这种事柳湘莲会瞧不上,听这语气想来应当是颇能打动他的,忙说:“我爹素来听我的,不信你问幺儿哥哥。”
幺儿道:“我们东家平日委实疼小爷,只是这等大事自然不能由他一个孩子说了算,须得柳二哥能有真本事才成。”
贾琮真想跟他来个“five”,神助攻啊有木有!谁说幺儿老实的?因说:“打龚先生自然打不过的,打你们大约容易的紧。”
幺儿眉头一动,立时向柳湘莲抱拳道:“可否请柳二哥指点一二?”
冯紫英瞧他立着的架势极正,再看柳湘莲一副颇有兴致的模样,赶忙拦着:“不许胡闹,三姑家就在前头呢,先去见人去方不失礼。”
像柳湘莲这般随性的人一旦兴起如何压的下去?轻笑道:“这不是还没到呢?陪这孩子走两招也不妨事,我瞧着他架子不错。”
这便是允了,他两个就在这河提上随意比划上了。幺儿自然差着些,偏因他底子扎实、下盘极稳,柳湘莲虽始终占着优势,一时半刻的倒也赢不了。贾琮与黑子拍爪扬喉在旁叫好。忽然幺儿一收招,退后三步立住了。柳湘莲见状也忙收招。
幺儿行礼道:“柳二哥委实胜过我,维斯暂且服气,且等三五年再比。”
虽不算势均力敌,柳湘莲这一趟也打的颇舒坦,点头道:“维斯小小年纪这般功夫已是不易,只是这三五年我也不会白混着。”
贾琮拍手道:“好哦,那三年后再比一次、五年后再比一次。”
幺儿忙抬目去看柳湘莲,柳湘莲点头道:“就这么定了。”因问,“你们说的龚先生是何人?”
贾琮道:“是我与幺儿哥哥的师父,武功很厉害的,你定然打他不过。”
冯紫英急了,说了他这辈子最傻的话之一:“那个龚先生不过是个市井之徒、早年在南边当过募兵,前两年因落魄来京,在城南一带以土地房产中人为生,也不如何哄了琮儿他老子,倒是花了大价钱请他教孩子习武。”
贾琮一直忧心龚三亦那张老脸让人认出来,闻言便知道冯紫英已是查过了,不曾查出什么来,可算放下心来。
柳湘莲摆手道:“仗义每多屠狗辈,市井之中藏龙卧虎,看维斯就知道了。虽他年纪小,来日也必是个出息的。”心里愈发好奇了。幺儿忙抱拳算是相谢。
贾琮大喜:“柳二哥何时有空跟龚先生比一比?我一定一定一定要去看!吃饱了去看!”
柳湘莲笑道:“既这么着,明儿就去如何?”
贾琮赶忙伸出小手指头来:“拉钩!不许变卦,我明儿要吃许多点心去给你们助威!”
柳湘莲一时觉得有趣,当真与他拉钩:“你吃饱些,保不齐要打许久。”
几个人遂往秦三姑家凑热闹去了。因贾琮与幺儿数次不折痕迹的岔开话题,柳湘莲一直不曾听到贾琮姓什么、他爹叫什么。冯紫英这会子静下心来倒是不着急了。横竖柳湘莲那样的,贾琮宝玉维斯他都能看得上,贾赦他定然看不上的,遑论去他手底下做事。分手之时,幺儿悄悄问了柳湘莲的居所,道是“明儿我亲去接柳二哥。”柳湘莲大了他好几岁,又颇为欣赏他,自然允了。
次日,幺儿果然亲往柳家,陪他一路策马到了城南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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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三十三章 话说贾琮开口便邀柳湘莲当他们家镖局的总镖头,龚三亦昨儿让他两个闹了半日,也有几分兴致,早早的便在正厅恭候了。
柳湘莲披挂整齐,簇新的箭袖斗篷华冠鲜亮逼人,想着在对手跟前震出一个气势来。到了正院,见这院子磅礴大气,也颇有几分庆幸今儿穿的不丢人。因抬眼看,贾琮正立在正厅前的台阶上等着他,乃含笑走了过去。
贾琮上前行了礼,又拉着他的手进去。
只见正当中的交椅上铺了一块虎皮,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半旧的对襟常服、扎着武生巾、脚下那双靴子却是簇新的,显见为骑兵所用。上首是一位青衫老者,一身旧儒衫、戴着儒巾、足踏千层底。下首那人与当中那位年龄相仿,却是掌柜的打扮,只差手里没捏着个算盘。
柳湘莲一怔,竟生出误入梁山伯聚义厅之错觉来。
贾琮因向他介绍道:“这是我爹、这是龚先生、这是我四叔——幺儿哥哥的爹。”
几个人忙寒暄了几句。柳湘莲起先以为贾赦是龚先生,见他面色不甚好,有几分放心;待听闻那儒衫老者才是龚先生,愈发谨慎起来。不由得暗自后悔:自己这一身打扮与人家龚先生比起来,立马落了下风。
见他们几个还在客套,贾琮不耐烦了:“龚先生,废那许多话作甚?比划比划!”
龚三亦瞪了他一眼:“愈发没耐性了!”因向柳湘莲说他年幼无礼还请莫怪。
柳湘莲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贾赦笑道:“咱们是武人,爽快些,不必拘泥小节,既然你二人都准备好了,咱们就到后头演武场去给小的们开开眼如何?”
他一声“小的们”说的江湖气毕露,柳湘莲暗自思忖他是不是哪座山上跑下来的绿林头领。贾赦遂亲自领路,一行人往演武场去了。
柳湘莲倒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整齐的演武场,各色兵刃齐齐整整勾在架子上,另有射箭用的靶子与拴马桩,还有石鼓、长杆,地上画着一个大大的九宫八卦图——那是贾琮想起前世打过的网游、喊人画上去装逼使的。四周围了许多青年少年与孩童,整整齐齐的等着瞧热闹。
贾琮拉了拉他的袖子,指着身边矗着的一杆木头架子道:“那个是西洋款的衣帽架子,柳二哥的斗篷要不要挂在上头?”
柳湘莲点点头,解下斗篷来挂了上去,想了想、又解下佩剑也挂了,便向龚三亦一抱拳:“龚先生,请!”
龚三亦微微一笑:“柳公子先请。”
柳湘莲也不客气,当真先行一步到演武场当中去,龚三亦随着他身后,二人相向抱拳,就开始动起手来。
起初尚且一来一往的,颇能看清,他二人势均力敌;二十来招之后渐渐快起来,已有几分眼花缭乱了;记不得多少招之后,柳湘莲浑身锐气顿起,忽然加快拳脚,龚三亦只轻飘飘见招拆招。
又斗了一阵子,柳湘莲忽然虚晃一拳跳出圈外,后退三步。龚三亦也立时后退。
柳湘莲恭敬的深施一礼:“晚辈认输。”
龚三亦含笑道:“何以认输?”
柳湘莲道:“起初我只使了七分力试探先生、先生与我差不多;后来渐渐使了十分力、先生依然与我势均力敌;方才我已是拼尽十二分力了、先生始终同我对等。先生之能胜晚辈多矣。”
龚三亦捋了捋胡须:“你聪明的紧。”因问他,“不知二郎做什么营生?”
柳湘莲道:“并无正经营生,偶尔往市井谋些银钱,家中尚有薄产,收些租子。”
龚三亦问:“我看二郎功夫委实不错,可愿来我们镖局帮忙?银钱决计不少。”又回头望贾赦。
贾赦也欢喜的很:“这孩子灵气。”
贾琮在旁使劲儿鼓掌:“好啊好啊!”
柳湘莲道:“只是我不甚知道规矩。”
龚三亦道:“我们尚未开张,也不甚知道规矩。如今极忙,委实缺信得过的人手。”
柳湘莲抱拳道:“那就叨扰了。”
贾琮一阵欢呼,幺儿也满面欣喜。
待众人回到屋中闲话了半日,柳湘莲恭问几位前辈名姓,听到“贾赦”二字便是一愣:“倒是与荣国府的那位同名。”
贾赦捋着胡须得意道:“我就是荣国府那个混球贾恩候。”
见柳湘莲目瞪口呆的,几个人齐声大笑。柳湘莲十分惊叹,连说“市井传言不可信”。
因得了柳湘莲,镖局之事便让他帮着张罗。贾四他们先将旁的都停了,加班加点先清空荣国府的大库房,不过两个月功夫,那十几间大库房只剩下空荡荡的箱子架子了。方设法换葛六出来,吴豹子仍留在马房以备不时之需。
贾琮忽然想起另一位醉金刚倪二来,忙向大人们推荐。贾四道:“此人我认得,倒是极为仗义,只怕市井随性惯了,未必肯来咱们这儿帮衬。”贾琮听闻便罢了。旋即由倪二联想到了贾芸,又说给贾四,“听说此人善商。”贾四便使人去打探,果然是个不错坯子,又是贾氏族人家境又贫寒,便设计让他与贾赦偶遇、几句话讨了贾赦欢喜、直送入他们新开的一处古董铺子帮忙去了。
后来一日,123言情从外头进来笑着说:“小爷竟是个未卜先知的,昨儿薛家果然给姑娘们送了一回宫花。”
贾琮从炕上一骨碌爬起来:“先送谁的?”
123言情奇道:“这上哪儿知道去?横竖如今她们都在一个院子住着。姑娘们也知道‘左不过几百钱’,并不曾在意。”
贾琮闻言点头,又问:“听说薛家姐姐吃的药有许多花头,你知道么?”
123言情天生了一颗八卦心,竟没听过这个,顿觉挫败,连茶都没喝一口忙跑出去打探去了。
红.袖在后头叫她:“还有许多活计没做呢。”
123言情远远的喊:“回头再说~~”
红.袖因撂下针线凑过来低声说:“三爷,前儿许多大丫头都升了,唯有123言情还不曾动呢。”
贾琮一愣:“升了?升了……会怎样?”
红.袖道:“加二百钱的月钱。123言情倒是不缺这么点子钱,我只恐她心里不痛快。”
贾琮笑道:“不过是二百铜钱。如今有了福儿,二嫂子心里还是感激我的,断然不会整治我身边的人;如若是二太太的意思,二嫂子定然以这个名头闹得她没脸;想来是老太太小心眼子了,也不知道这是给谁没脸呢。既这么着,每月从我的月钱里头拨二百给她。人家砸我的人,我岂能不护着?老太太也不成。”
红.袖笑道:“钱是小事,不过是个脸面。既这么着,我就每月给她补足了?”
贾琮点头:“以后也是一样的。咱们这屋里头五个人,若是该当谁加月钱、上头却不曾给你们加,只管从我账上补去。你们小爷横竖不会缺钱;我不缺钱,你们又岂能缺钱?没的让人笑话。”
红.袖笑盈盈应下,回去做针线去了。
直至晚上123言情才回来,笑道:“薛姑娘那药委实有许多花头。”因将“冷香丸”说了一回,又道,“这回委实是我不灵通了,几个姑娘屋里都听说了。”
贾琮忙问:“这么快就传过去了?神速啊。姐姐们可说了什么?”
“二姑娘说有趣、三姑娘赞‘宝姐姐的药亦不寻常’、四姑娘只批矫情!”说的屋里几个人都笑,贾琮因问“林姐姐呢”,123言情道,“林姑娘没听见。”
“嗯?”
123言情笑道:“林姑老爷前儿送来一个什么诸葛锁,雪雁她们说这事儿的时候林姑娘正琢磨那个呢,没听见。”
贾琮听了有几分失望,又问:“薛家姐姐是不是生病了?”
123言情道:“倒是当真听说过。”
“林姐姐今儿可去看过她?”
123言情白了他一眼:“方才告诉小爷的,林姑娘琢磨那个诸葛锁呢。”
贾琮咧了咧嘴,暗笑诸事都是闲出来的。
太平镖局终是预备好了。选址离荣国府极近,贾四原说要去远些,龚三亦只道“自有缘故”。贾赦贾四等都知道他主意最多,便依了。开门大吉这日并不算太热闹。依着贾赦的意思自然是大摆宴席、大请酒戏,让贾四等死死按住了,只请了些熟识的朋友来捧场,贾家的一个没请。因柳湘莲过于年轻,总镖头挂在田矛名下、掌柜的自然是贾四了。贾琮遂问幺儿可要出府去,幺儿想了想道:“你还太小了些,等你长大些再说吧。”贾琮足足感动了小半个时辰。
因龚三亦在前院设了角楼,贾环并几个孩子觉得新鲜,溜上去玩儿,猜行人会先迈哪只脚取乐。忽见门前一架马车上下来了贾珍,随即看他极恭敬的从后头一辆车上搀下一个中年男子来。他记得龚三亦对此人评价甚低,忙飞也似的奔回里头:“先生!东府里的珍大哥哥来了。”
龚三亦正张罗分派陪客呢,闻言皱眉:“咱们并不曾请他。还有谁?”
贾环道:“还恭恭敬敬的陪着一个男人,满面谄媚大约是个官儿。”
贾琮在旁跟着皱眉:“又不知道是哪路子的司徒、要么就是司徒助手。环哥哥,那人多大年岁?”
贾环道:“有差不多四十多岁呢。”
龚三亦笑道:“那想必是老六。”
贾琮瞄了他一眼:“对了,你答应我救人的呢。前几日宝玉哥哥还跟我说,他新认得了一个朋友,就是蓉哥媳妇的弟弟。”
龚三亦道:“快了,你急什么。”
贾琮撅撅嘴。
龚三亦又问他:“为何要帮那女子?仿佛与你无干。”
“虽然她比我大了许多去,终归是个美女。”贾琮叹道,“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男人帮女人,因为女人很漂亮这个理由足够了。”
龚三亦摇头:“罢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因说,“快引着你爹去湘莲那屋里陪客去,替湘莲出来张罗舞狮子唱戏的人。”
“啊?”
龚三亦道:“你爹今日还是不见六王爷的好,只是由头需寻得妙些。你方才那个就很好。”
贾琮嘴角抽了抽,有几分无语。
龚三亦瞧了他一眼:“再不去人就要进来了。”
贾琮忙撒腿跑了。
这会子贾赦自然在正厅中陪几个要紧的客,贾琮冲进去喊了一声“爹!快来,有要紧事儿!”
贾赦瞪了他一眼:“又毛毛躁躁的。”
贾琮拿眼角一扫,可巧看见贾珍正引着人往里进呢,急的不管不顾当着许多客人的面硬拉他:“快来快来!来了就知道!”因使劲儿捏他的手。
贾赦登时明白有事儿,只得满面无奈向客人致歉,边道歉竟边被他拉着走了。客人也只当他溺爱幼子,暗暗摇头。
贾珍见他要走,急了,喊了一声:“赦叔!”
贾赦这会子已让贾琮拉到屏风前头了,扭头看了他一眼尚不及说话,便给贾琮拖进去了。
贾珍无奈,只得陪笑道:“琮小子素来是个淘气的。”
六王爷摆了摆手:“无碍,稍等一会子便是。”
贾四认得贾珍,已是上来相迎,顺引着他们坐下。贾珍因让他速去请贾赦过来,有要客。贾四连连称是,使唤人又是拿点心又是倒茶。因喊“幺儿,去请东家来。”又向幺儿使了个眼色。幺儿会意,跑了进去。半晌,他满面讪然的出来,在他爹跟前低声说了几句话。贾四一怔,摇了摇头,苦笑道:“珍大爷……且坐坐?我去请琏二爷出来陪你。”
幺儿忙说:“琏二爷……也在那屋里。”
贾四面色又尴尬了几分:“那……琮三爷……”
贾珍急了:“琮小子才多大点儿一个毛孩子?赦叔做什么去了?此处有贵人!还不快让他出来。”
贾四支吾了会子道:“那……也得他肯出来才行啊。他如今也在陪客人呢。”
六王爷因问:“是什么客人?身份极贵么?”
贾四忙说:“身份倒是不贵。是城西那头……做些……买卖的秦三掌柜。”
旁边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位兄弟,不必等了,换了我要陪秦三姑也不出来见旁的客人,纵是个大官也不见!”
另一个笑道:“若能陪着三姑说话儿,漫说大官,连王爷我也不见!”众人哄笑。
那六王爷面色一冷,旋即笑道:“食色性也,倒也不奇怪。”
贾珍急的发了数句牢骚,偏贾赦是他叔叔,他不便骂人,故开口才骂了秦三姑一句,只听“咚”“咚”数声锤桌,扭头一看,厅内少说有十几条大汉阴沉着脸盯着他,吓得不敢说了。六王爷忙说了几句“名士风流”的话,贾四陪笑安抚了半日才安定下来。
他两个终究不曾等到贾赦,吃了几盏不甚好的茶水,待舞狮子开始不久便走了。他们前脚刚走,贾赦后脚便出来笑容满面的与诸位客人赔不是、主持诸事不提。太平镖局自此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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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三十四章 太平镖局既然开张,因本身财力雄厚,请到了些有本事的镖头,无事日夜操练,极为热闹。。しw0。龚三亦愈发忙起来。镖局本是一个引子,后头牵扯着许多事呢。故此他时常就在这边住着,贾家几个孩子习武倒是更方便些。贾琮人小嘴乖、贾环听话好学、幺儿勤奋沉稳,又都同时在正经念些子曰诗云,一时成了镖局的吉祥三宝。有些耿直的武夫偶尔说一两句羡慕的话,贾琮立时便说:“要不你教我功夫、我教你写字可好?”人家见他那么小,纵教也不过几个花式,倒当真有拿招式换字的。贾环见了照样学他,教他们念书的那位“林先生”也渐渐在镖局传名。唯有幺儿比他两个忙些,倒是没那个功夫。
这一日,宝玉含泪闯进贾琮屋子,拽着他道:“琮儿,与我一道去劝劝蓉哥媳妇!”
贾琮一愣:“哈?”
“她要出家当姑子去!”
“哈?”
宝玉不由分说拽了他就走,贾琮有心说“我与她不熟,拽我干嘛”,又委实好奇,便假意挣扎了几下跟着走了。直到上了车,宝玉在路上方告诉他:“才得的信儿,蓉哥媳妇这一个来月忽然大彻大悟、非要出家去。”
贾琮总觉得这个解救方案太容易了,乃说:“蓉儿想来是不会答应的。”
宝玉恨恨的道:“蓉儿拗不过她,已是答应了!”
“那珍大哥哥呢?”
“珍大哥哥珍大嫂子都答应了!”
“哈?”这怎么可能?“老祖宗呢?”
宝玉含泪道:“老祖宗说都是命,只得随她去。”
贾琮撇嘴,心想,那就是同意了呗。
待他们匆匆赶到宁国府,阖府下人皆有几分肃然。贾蓉满面愁容、贾珍却青黑着一张脸。到了秦氏的住处,却见她房门紧闭、压根儿不见人。宝玉在秦氏的房门口流着泪说了半日的话,里头静悄悄一点响动都没有。
也不知他说了多久,贾琮肚子早饿了,又无聊的紧,一直拿眼睛去瞄案上的点心,偏贾蓉也没让他自取,又不好意思自己去拿。忽然贾蓉拉了拉他,贾琮大喜,以为这侄子终于注意到叔叔饿了,激动的转过脸去,却见贾蓉抬下巴示意窗外已然日暮,又示意宝玉。贾琮虽有几分失望,终是上去解劝道:“一切皆是造化,只要人还在,谁知道没有机会再见呢?”
宝玉尚且混混沌沌,贾蓉忽然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贾琮吓得不敢多说了。
半晌,宝玉望着秦氏的门道:“我走了。”
里头忽然传来一声轻叹:“烦请二叔偶尔照拂我那兄弟。”
宝玉含泪道:“定会照看好鲸卿。”因深施一礼,转身而去。
数日后,秦可卿在城郊一家贾琮没听过的尼庵落发。
秦钟跪于山门外大半日,让宝玉搀上了马车。路上秦钟本一直默然,眼看着快到秦府了,秦钟忽然说:“宝玉,以前你我见识自以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
宝玉拉着他的手哭道:“究竟是什么缘故,偏你们一个个都知道似的,独瞒着我一个。”
秦钟冷笑道:“你那珍大哥哥三个月前在花街柳巷遇到一个道士,说他本是富贵一生极圆满的运势,可惜有极凶的白虎相克,不出五年必遭横祸。那白虎的生辰八字与我姐姐一般无二,甚至还说出了我姐姐在家中的乳名。”
宝玉圆睁着双眼不敢信。
秦钟接着说:“你那珍大哥哥回府稍稍一查就查到我姐姐头上,立逼着我姐夫休妻。姐夫说,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不过是信口胡言哄人钱财的。珍大老爷说,我何尝给过人家仙长一个铜钱?说了我许多事样样都对。人家本是大慈大悲、好心救我脱劫难,倒是给了我一道灵符带着,分文未取。你说人家谋什么呢?我姐夫支吾了半日也想不出缘故来。珍大老爷又说,况那他从何知道你媳妇的乳名?我怎么竟不知道呢?莫不是有私?姐夫便答不上话来了。”他因讽道,“终是珍大奶奶慈善,说,无故休妻终究不是个道理,传出去也不好听。不若让她自己大悟了、闹死闹活的非要出家不可,如此还好些,而且干净。”
宝玉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半日说不出一句话来,只使劲儿摇头,双泪如淌泉一般止不住。
“你们东府里给了我们家五百两银子,说是供我念书使。昨儿交割的银子,今儿我姐姐便出家了。”这会子秦府已是到了,秦钟乃拉着宝玉的手道,“我唯恨自己年幼无能、眼睁睁看着姐姐让人这般欺凌作践竟是无一丝还手之力!从今日起,必当奋力读书、博取功名。总有一日,我必救我姐姐出来。”
因松开手,下车而去。
宝玉何尝听过这个?竟成了个呆子,回到府中仿佛少了魂儿一般。袭人等顿时七窍都糊了,不敢隐瞒,忙回给贾母。吓得贾母又是请医延药、又是求神拜佛,阖府乱作一团。
贾琏得了消息便来请贾赦一同去看。贾赦正与贾四商议镖局的事儿,哪里有那个闲心思,不过惋惜了片刻那秦氏的容貌罢了。贾琏无奈,只得自己去。
才到门口,贾赦喊住他:“你媳妇儿也要过去?”
贾琏道:“自然的,这会子正换衣裳呢。”
贾赦道:“尼姑庵都在荒郊野外,还不知道是让什么给撞了。不准抱福儿过去!”
贾琏忙道:“病人待的地儿哪儿会抱她过去,她才多大点子。”
贾赦这才点头,挥手让他快走。贾琏心里暗暗欢喜,老爷竟这般喜欢福儿,想来福儿来日定是个有福的。
贾琮自然也只得过去了。到了宝玉屋里只听一片嘤嘤的哭声,好不烦闷。因听闻茗烟是陪着的,乃招手喊了他到外头悄悄问:“少拿哄老太太那套哄我,究竟是怎么的了?”
茗烟忙低声回给他秦钟在车上的话,因垂头道:“这事儿我哪跟老太太说实话。”
贾琮方知道龚三亦使的竟是这么白烂的招数。不由得心中暗叹:贾珍虽好色、终究还是把性命看得更重些。因想了想,走到贾母跟前:“老祖宗,让我单独与宝玉哥哥说几句话可好?”
贾母立时想起他数次惊人之举,只怕也是个有造化的,忙问:“你可有法子救你哥哥?”
贾琮苦笑道:“只一试罢了。宝玉哥哥这个性子最是干净、老祖宗最知道的。”因低声道,“蓉哥媳妇那事他知道了。”
贾母立时骂道:“谁告诉他的!”便要拿跟着去的人出来问。
贾琮忙说:“谁也没疯了,岂敢告诉他去!偏东府那边尽人皆知,他今儿又跟着去了那庵堂,有下人悄悄议论也未可知。”
贾母想着也有些道理,叹道:“我原说了不让他去,他非要去……”面色忽又黯然了几分,“那是个好孩子。她公公死拧着,我老婆子劝也劝了、怒也怒了,有什么法子。竟不知是哪家没了心肝的道士,成日见不得人家家宅安宁,非要成出些事端来,也不怕天上下雷轰了他。”
贾琮心里冷笑,口中只道:“心病须得心药治,我有几句话可以试试。”
贾母这会子自然死马当活马医了,果然打发了众人都出去。他屋里不知哪个丫鬟还频频回头不肯走,让王熙凤一顿喝“叉出去”,便有人上来拖走了。
贾琮暗叹一声,先走到炕边向着宝玉说了句“蓉哥媳妇来了”。他本是一试的,不想立竿见影,宝玉立时醒了!贾琮看着他问:“可清醒了些?”
宝玉哑声问:“蓉哥媳妇呢?”
贾琮道:“得救了。”
宝玉大喜,一骨碌爬起来抓了他的手问:“救出来了?鲸卿好本事!如今她在哪儿?”
贾琮道:“庵堂。”
宝玉急了:“你才说救出来了!”
贾琮点头:“救出来了、在庵堂。”见宝玉仍是愣愣的,忽然觉得自己可怜的紧。因叹了一声,道,“听闻宝玉哥哥你已通了*。”
宝玉立时脸红了:“小孩儿家家说什么呢。”
贾琮道:“便是宝玉哥哥与袭人办的那事儿,珍大哥哥在打蓉哥媳妇的主意。”
宝玉愣了。
“故此那道士乃是救了蓉哥媳妇一命,还落得干净。”他轻叹道,“宝玉哥哥,蓉哥媳妇怕什么呢?如今她弟弟已经知道要出息了。家里家外好几个弟弟,唯你还是个懵懂的。你可记得你还有一个亲姐姐在深宫与人端茶倒水、扫地洗衣,不知道如今怎样呢。”
宝玉又呆了半日,垂下泪来道:“我能有什么法子,便是去求老祖宗也不成的。”
贾琮摇头:“你若一直不想法子,便一直没法子。”转身出去喊一众妇孺进去哄他,自己直出来。倒是有个丫头在后头赶上来道谢。贾琮心中诧异,瞧了一眼这丫头模样有几分老实,心念一动,问了一声:“你叫什么?”
果然听她说:“奴婢是宝二爷屋里的麝月。”
贾琮轻笑道:“你是个妥帖的。”回屋去了。
因忽然想起依照剧情有个叫什么贾瑞的打王熙凤的主意就宝玉认得秦钟后头。虽然他对王熙凤本人无所谓,终归算是他嫂子。因打发了紫光去稍加打听。
紫光探了数日,只说此人碌碌无为,没什么可打听的。贾琮忽然明白过来:秦氏都出家了,想来一时半刻宁国府也没兴致成日赏花游园了,纵有也不敢大闹腾,贾瑞只怕是没机会见到王熙凤的。嗯,贾宝玉如今也没的灵好送、北静王爷一时半刻倒是没法子送他那串念珠了。说起来贤王司徒磐的大名时常听龚老头念叨,这么久了都没再见过,还挺想他的。
遂一时沉浸在“稍有动作便蝴蝶了剧情”的感慨中。忽然123言情说了一声“紫鹃来了”,忙抬头看去,只见紫鹃笑嘻嘻走进来向他道:“我们姑娘让我来给三爷报个信儿,她刚得了老爷的信,我们老爷就要来京述职了!”
贾琮一哆嗦!哎呀,这才是真的大蝴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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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三十五章 话说林如海来信要回京述职,贾母又惊又喜,忙赶着宝玉快些去念书。=偏宝玉因秦可卿出家、秦钟家里替他单请了先生故不再来贾家族学,懒懒的无有兴致,急得贾母抱怨天抱怨地的。
近日听人说起冯紫英府上来了位名医,是来替儿子捐官的,贾琮忙赶着去冯府套近乎。他惦记这老头很久了。
冯紫英当他又是来挑战拳脚功夫的,笑道:“学了新招式了?”
贾琮正色:“今儿却不是来寻冯大哥比武的,因听说大哥府上有一位神医,想请去给我爹瞧瞧。我爹前头那些年饮酒过度了些,我恐太医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不肯实在看病,故此想寻个民间有本事的大夫瞧瞧。常年酗酒定有不妥之处,我想着,若能将危险扼杀在萌芽中,总比来日我父亲身子虚了生病要好些。”
冯紫英大奇:“难为你,这么点儿大的人,有这般想法。”因说,“这位先生姓张名友士,乃是我幼年从学的先生,学问最渊博的,更兼医理极深、且能断人的生死。只是这会子出门办事去了,不若你先玩会子?”
贾琮立时欢喜说:“冯大哥!咱们过两招!”
冯紫英哈哈大笑,遂跑到后头陪他玩耍几招,不禁连连点头:“虽力气太小,招式委实像样了许多。”
贾琮极无奈:“先生说我还小、这会子骨头太软,练不得力气。”
冯紫英道:“你且耐心些,学武最要不得性急的。”
贾琮叹道:“没奈何天生就是这个性子。学武还罢了,如今连兰儿的字都比我强些。我日日都练字,偏再如何练也不见长进。我爹都说我每日依葫芦画瓢的练十年也不过那样。”因问,“可有使人性子沉稳的药?”
冯紫英只批“胡说”,乃劝他:“你只静下心来,哪怕少写几张,用心写便是了。只是你须得喜欢写字才行。”
贾琮苦笑:“太无趣了,如何喜欢得来?”因垂头丧气道,“罢了,多练几年总能好些,横竖离我考秀才还早得很。”因问,“冯大哥小时候喜欢练字么?”
冯紫英道:“我也不喜欢。谁喜欢那个?”
贾琮忙问:“那你怎么后来又练成了呢?”
冯紫英笑道:“让我老子逼的。”
贾琮立时放下心来:“那我不必忧心了,我老子也逼我的。”
冯紫英一时无语。他想说,我老子与你老子岂能一样?念及这小子心中他老子素来都是好人,便罢了。
将近中午那张先生方回来。见贾琮一个小孩子甚是有礼,又说是去荣国府替当家人瞧瞧身子,很是欢喜。当即约定明儿便过去。贾琮再三谢过。
次日一早,贾琮使了蓝翔往冯府去请来张先生;贾赦口里抱怨说他多事,倒是不曾出去、在府里踏实等着,见了张先生也极客气,只说“我身子好的很、臭小子胡思乱想”云云。
张先生道:“晚生粗鄙下士,本知见浅陋。昨承令郎亲来呼唤,敢不奉命。”
遂客套几句,张先生伸手按在右手脉上调息了,至数宁神,细诊了有半刻的工夫方换过左手亦复如是。诊毕脉息,因掉了半日书袋子,说道:“尊翁委实须得调停些。酒不可多饮,房事也当克制。”
贾赦皱眉道:“那还活着什么趣儿。”
贾琏与贾琮都不禁暗笑,贾琏遂陪着张先生去外头开调停方子,贾琮哄他老子道:“不过调停一时罢了,又不是一直这般。谁让老爷从前那般肆无忌惮的。你看人家龚先生,比你年岁还大些,身子骨可强出去许多。”
贾赦哼道:“罢了,他可是病了一大场的,又在云贵岭南瘴气里头熏了那么些年,不过虚架子罢了。”
贾琮立时听出不对来了:“他不是太子太保么?怎么跑到云贵岭南去了?”
贾赦一怔:“他什么时候当过太子太保?那是他哥哥。”
贾琮愈发奇了:“他自己说自己叫叔峦来着。”
贾赦立时瞧着他,贾琮知道当时借用秦三姑之名探他老子的口风被发现了,嘿嘿傻笑。贾赦点头道:“好小子,已学会糊弄你老子了。”
贾琮陪笑道:“那不是没法子么,我总不能去问冯大哥,纵问了他他也未必知道。”
贾赦虽让他哄了,老子让儿子哄了倒是不觉得丢人,因细细告诉他:“此人也是运道不佳。他乃是詹峰之弟,唤做詹峤,字季岳,早年乃是一员谋将。武艺高强、极能隐忍、智计跌出、战场上素来不按兵法行事却每每得胜。较之詹峰之英武忠直,他是极为波诡的。”
贾琮撇嘴道:“就是未必擅长打人却极擅坑人的那种么?”
贾赦瞪了他一眼,没搭理他:“他三哥詹峰才只二十来岁的时候率一队部曲相助先头的南安王爷剿灭一处极大的海匪,王爷临终上折子替他请功,朝廷招了他来,老圣人一见果然是个奇才,当即启用。詹峤便跟着他兄长一道出战,很快立功、甚至有超过詹峰之势。后南征北战十余年,极少败绩。因有一回护着老圣人与先太子围猎,得了他两个喜欢,调入詹事府为詹事,教先太子习武。偏才不过半年功夫,他忽得了大疾,只得回家修养去,詹事一职由其兄詹峰替了。待他病好,往南边去打仗,竟是阴沟里翻船、让蛮子抓了去,在那里许多年。后先太子得知甚为怜悯,使钱赎了出来,送回老家安养去了。”
他一壁说,贾琮一壁脑补了各色狗血故事出来。他想了半日,断然道:“爹,龚先生明确告诉我,他叫叔峦。只怕当年他才是那个相助先南安王剿匪的,后来的詹峰才是真正的詹峤,顶了他的名字与功劳。”
贾赦连连摇头:“我打小便认得詹峰将军,乃是一位正人君子,极为忠直的,绝非这等贪人功劳之辈。”
贾琮哼道:“装君子容易的紧,得了便宜谁不知道卖乖?爹莫忘了、有一种东西叫做族权、或是家权。若是老太太让你将功劳让给二叔呢?你问问外头的人,你与二叔谁是君子谁是小人?”贾琮是天性偏心的人,但凡一个人他认得了、有感情了,此人与旁人不虞,定是旁人的不是——哪怕纯属猜测。
贾赦打了一个激灵。
“他因感恩义忠亲王,宁可与他幕后为谋。这便是他分明身子好的很、还宁可假装去老家安养不出仕、暗中替义忠亲王卖命的缘故。不然,平白无故的,他说自己叫叔峦做什么?”
贾赦这才想起,那日他问龚三亦是否为了替詹三将军报仇才撺掇他造反,他答的是“为了替太子报仇”,立时信了。不禁连叹道:“能忍、委实能忍!”又暗自放下心来,以为此人帮着自己恐是同病相怜之故,至此对龚三亦少了许多芥蒂。
另一头张先生与贾琏写好方子回来,又特叮嘱贾赦几声。贾琮忙将翠云姑娘喊来道:“我爹爹却是与我一般的性子、最不能忍的,烦劳姑娘多盯着他些子,只待他身子调养好了便好。”
说的众人都笑,翠云忙万福道:“承蒙爷看得起,我定不负所托便是。”贾赦捋着胡须瞪了他一眼,眉眼儿都笑开了。
此事妥帖了,贾琏遂提起张先生之子张源捐官一事。贾赦笑道:“这个容易,只拿我的帖子去便了。”
张先生大喜,再三谢过。
贾琮忙说:“不如先生多呆两个月,瞧瞧我爹调养得如何?我便是觉得你比那些个死板板的太医强些。况你说话总比我哥哥与我管用些。”
张先生口称“不敢”,倒是应下了。
贾赦如今自以为想通了龚三亦为何要助他,便将张友士子之事与其商议,龚三亦极为赞成,让贾赦荐他往扬州一带去。此子谋官因贾赦出头容易了许多,轻轻松松谋到一个镇江县令,故此极为感激,当真留在京中替贾赦复诊。此为后话。
数日后,贾母忽然将贾琮喊去,无缘无故给了他一顿排头吃。贾琮莫名其妙,一愣一愣的。贾母愈发恼怒,直喊“快些叉出去!”
贾琮忙应了一声“遵命!”脚底下抹油溜了,远远的鸳鸯喊他,他只做没听见。因回屋问:“老太太莫名向我发了一通怒气,你可知道是何缘故?”
哪里知道?因想了会子:“不如我去问问鸳鸯姐姐?”
偏这会子平儿来了,立在门口扶帘含笑道:“不必去烦扰鸳鸯。”
贾琮一听就猜到是凤姐儿打发她来传递情报的,忙让她坐。平儿见屋里好些人在,向贾琮使了个眼色,红.袖极聪明,立赶着几个小的出去了。
平儿见房门关了方说:“三爷竟是撞小人了。”因叹道,“三爷素日只在姑娘们院子里大方,早有一宗人忍不得,说三爷何等吝啬云云。”
贾琮稍怔了怔,不禁笑起来:“我给姐姐们院子里的人撒钱那是为了让她们奉承我姐姐、好让我姐姐心情好些。送旁人钱算什么呢?莫不是他们嫉妒了,烂嚼舌头根子不成?”
平儿点头道:“正是。他们倒是不曾想着三爷本来并不欠他们的,只道三爷不公,时常说三爷的不是。”
贾琮因思忖了半日,道:“我并不曾有什么不是落到旁人手中。”
平儿道:“我听说三爷每月从自己的月钱中拨了二百钱给,可是真的?”
贾琮一愣:“自然。想来是老祖宗的吩咐不给提升的?她给我的人没脸,难道还不许我自己护着?”
平儿见他竟猜着了,心下暗叹他聪明,又好笑道:“三爷这么着岂不是给了老太太没脸?”
贾琮咧了咧嘴,摆手道:“罢了,既这么着,随她老人家便!况老祖宗能奈我何。我并不谋她的私库,她喜不喜欢我与我本无多大干息。来日我进学、考试、为官都不是她能插手的。我一个男人,自己下头的人都护不住,来日能有什么出息。”
平儿心中大罕,忙赞道:“不承望三爷有这般志气!倒是因祸得福了。”因又说,“还有一桩。三爷在外头请了位先生与大老爷诊脉调养,竟全然不曾想到老太太的?”
贾琮奇了:“她老人家不是只看太医的么?”此事倒是没冤枉贾琮,他压根儿没有那根弦。
平儿劝道:“不论老太太看与不看,三爷哪怕去问一声呢。她纵然拒了,也是三爷有这份心。”
贾琮抽了抽嘴角:“明知道她不会看,还傻乎乎的去问么。若是问了之后她拒了,岂不是给人家张先生没脸?罢,罢!老祖宗她自有人手,尽管去拆太医院大堂。”贾琮自上辈子就对贾母“使人拆了太医院的大堂”一典极不喜欢,这会子此典还未出,他先扯上了。
平儿虽不大明白,也知劝不动他,又宽慰几句辞去了。因一一向王熙凤回明。
王熙凤赞道:“倒是比你二爷还出息些。”
贾琮全然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因得了信,柳湘莲出的第一趟远镖极顺利,路上只遇到十几个小毛贼,已是交了镖要回来了,心情极好,盼着他回来听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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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三十六章 这日柳湘莲扬帆归来。し因是第一趟远镖,贾四亲领着小的们往码头去迎,贾琮与幺儿自然跟着去。茫茫水上船只都差不多模样,压根儿不知道往哪儿瞧,贾琮仿佛回到了前世大学时代等公交:来一辆、不是自己要等的;再来一辆、还不是……足等了大半日,幺儿先喊:“柳二哥在那儿!”众人忙抬头望去,一艘帆船渐渐靠港,船头立着一人,身披绛紫色氅衣,负手昂然、雄姿英发,不是柳湘莲却是哪个?
贾琮忙蹿到前头蹦着挥舞起两只爪子:“柳二哥!看这里看这里~~”
柳湘莲见了他也高兴的紧,因性子矜持,只点点头罢了。
不一会子船靠了岸,贾琮欢天喜地率先冲上甲板:“哦~~好大的船!好帅的柳二哥!”
柳湘莲不禁笑起来:“你慢着些,莫摔了。”
贾琮一时作起来,背着小胳膊摇头晃脑的吼了两句:“乘舲船余上沅兮,齐吴榜以击汰。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疑滞。”
柳湘莲忙摆手:“罢、罢,少在我跟前子曰诗云的,我头疼。”因招呼众人搬东西下船。贾琮忙拉着他的衣袖追问可买了什么好玩的不曾,柳湘莲只推没有。贾琮如何肯信?一路唧唧歪歪的闹上了岸。
忽听旁边一个声音问道:“你不是还在念诗经么?就会颂楚辞了?”
贾琮一怔。这两句楚辞乃是上辈子在高中学的,因为教育局要求背诵才背下来,这会子也记得几句了,乃随口说:“偶尔听人说了便记得了,只几句罢了。”
扭头一看,见一极儒雅的老者含笑捋须立在他身边,颔首道:“倒是聪明。”
他脑子转的极快,登时明白这老头是谁,忙挺了挺胸脯,口里却说:“我本来就聪明,只可惜人无完人,性子稍急了些。”只要一想到自己那永远练不好的字他就心虚。
柳湘莲好笑的抚了抚他的头:“罢了,莫日日将这个挂在嘴边,难道你将此事说与世人听了便可以不练字了不成?”
贾琮撅嘴辩道:“不过是进步慢一些子么,比起旧年好得多……”
柳湘莲因向那老者笑道:“您瞧着,便是这么个淘气的。”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
那老者因问:“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贾琮心想,老头都爱问这样的问题啊,遂偏了偏脑袋道:“大略能猜着。寻常人哪里知道我还在念诗经呢?除了林姑父。林姑父还来信说就要来京了。”
老者连连点头:“果然聪慧过人。”
贾琮欢呼了一声,立向他深施一礼:“林姑父好!”
林海笑扶他起来,细细端详了半日,见他长得胖乎乎像是年画娃娃一般,只穿着鹅黄色的家常小袄儿,通身并无金玉配饰,只挂着个素色的荷包,不禁点了点头。
贾琮心里有事藏不得,忙说:“林姑父,有位张友士先生,是极擅医理的,近来替我爹调理了一阵子,我爹如今身子硬朗许多。幸而如今还在京城呢,你也让他瞧瞧去?”
林海一怔。他这两年委实觉得身子有些不妥了,因公务繁忙顾不上调养,兼之黛玉在贾府仿佛过的颇好,愈发无后顾之忧力报君恩了。
偏前些日子得了黛玉来信,细述眼前此稚子论说“贤良淑德”,黛玉因想着“幸而有父,婉转遐思,幸甚”,述之墨简。林海深叹此子小小年纪竟那般识得世态,又恍然而悟。不论外祖家如何照应,来日女儿可依靠者唯有自己而已,从前竟是大谬了。遂立时延请姑苏圣手扶脉相看,果然都说他辛劳过度、累疾极深,命其务必潜心保养,不然命不久矣。因思之再三,乃向朝廷上书乞骸骨。
后又收到黛玉之信,提及荣国府的那一门亲戚薛氏,薛家女儿因父丧兄庸,纵使了许多银钱上下打点,自己品格端方、行为豁达,依然遭了一干小人以“亲戚家”“吃白饭”之类的闲言碎语诟病。实则这些话乃是王熙凤画蛇添足诚意使人说给她听的,她偶尔听之竟十分感慨,求父亲为了女儿有靠务必保重千万。林海又是顿悟。想那薛家本为荣国府极近的亲眷,且颇具家资,靠在他们家竟如此艰难;一旦自己有个闪失,女儿恐连那薛家女都不如的。
偏不多时又收到圣人快马使人来驳了他的折子,安抚再三。忙缓了公事,再次上书备述自己恐积劳成疾,请辞去扬州巡盐御史一职。又等了些时日,终是盼来朝廷文书,命其进京述职。林海大喜,忙收拾妥当拾舟北上。
前头都还无事。某日,于一小港泊舟休憩,忽有人来报,京城太平镖局有位柳镖头求见,颇为怪异。
原来柳湘莲恰也在此处泊舟,登岸闲逛,偶尔瞧见他家仆人买东西受人哄骗,出声主持了一回公道。那小贩恼了,欲挥拳行凶。他哪里是柳湘莲的对手,不过一招功夫便被横踢于地下。那仆人颇为感激,乃报了主家名头。柳湘莲与贾家颇为熟识,又时常听贾琮钦慕林姑父才学当世无双,不顾冒昧特来拜见。
林海忙谢了他方才相助,又见他年少英武、性情爽直、见识不逊于人,颇为喜欢。因二人都要进京,便相约同行,林海得了个免费的保镖。一路上竟遇到数拨强人,都让柳湘莲并镖师们打退了。柳湘莲因叹道:“送镖去的时候都不曾有这么多毛贼。”林海心中暗暗起疑,他们或恐打的自己的主意?愈发不敢离柳湘莲船侧了。
好在今日终于抵京,方才贾琮在岸上蹦蹦跳跳的林海便瞧见了,果然一如贾琮最初所想,因他是黛玉教的,心下暗自将其当作再传弟子一般。见他聪慧可爱,喜欢的紧。这会子才一见面他就冒冒失失的提起“有个极擅医理的先生”,愈发满意起来:“玉儿倒是教了一个有心知恩的好学生。”只是性子燥了些。
遂说:“我如今须得先进宫面圣去。”
贾琮奇道:“在船上颠簸了这么几个月,不先寻个住处歇着么?没有这么拼命的。姑父,要不去我们家?我的炕让给你歇着。”
他这是纯粹的卖乖,林海明知道是顽笑,听在耳中就是顺耳,不禁笑道:“我自有驿馆,倒是不用劳动你了。”
贾琮“咦”了一声:“不来看林姐姐么?”
林海思忖了会子,道:“先去面君再说,这本也是规矩。”
贾琮嘟囔着“居然不先看林姐姐,好刻板的规矩”,柳湘莲只批“胡说”。众人一同走到外头,才要上车,忽见路边闪过一青衣老仆向林海行礼道:“可是姑苏来的林大人。”
林海点头:“正是。”
那老仆道:“我家王爷特来接林大人。”
众人听闻忙抬头去看,只见一辆寻常的青色大马车上有人掀开车帘,司徒磐含笑探出半个身子来。
贾琮溜得极快,“蹭”的凑上去死皮赖脸的冲人家笑:“贤王哥哥!”
司徒磐含笑摸了摸他的头顶:“长高了!”
贾琮捏起小拳头:“我在习武!越来越棒了!”
司徒磐赞道:“好的很。”又说,“只是念书也不可懈怠了。”
贾琮连连点头:“自然的!我要考探花!”
林如海这会子恰过来了,闻言笑问:“怎么不是状元呢?”
贾琮道:“状元只是有才罢了,探花除了有才之外还须长得帅!自然才貌双全的好。”
司徒磐哈哈一笑,说:“得空去我府上玩会子。”
贾琮大喜:“真的?我真的会去的哦~~”
司徒磐点点头,乃邀林海上车,一径去了。贾四也领着这一干人回镖局庆功不提。
林海望着司徒磐叹道:“唯有你是个不见老的。”
司徒磐莫名道:“我本来就不老的,又不是林大人你的年岁。”
林海笑道:“还是个少年人模样。”因直问,“圣人是个什么意思?”
司徒磐撇脱道:“请御医与你细细诊断一番,苦留。”
林海苦笑道:“我这身子我自己如何不知?若不静下心来调理,纵有神佛施下灵丹仙药也不成的。不若留得有用之躯,来日再报君恩。”
司徒磐也苦笑:“并没有得用的人。”
林海奇道:“为天子卖命者会少么?天下亦不缺人才。”
司徒磐叹道:“我那三哥你不知道么?疑心病极重,寻常人寻常用;偏你那衙门,他哪里敢随便放一个去?天下人才虽多,他肯信的并不多。”
林海连连摇头,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了。静了半日,他道:“或是寻个信的过的年轻人过来,他办事,我在旁照看指点着。待他能胜任了我便多歇着。”
司徒磐听了这话便知道他身子委实不大好了,思忖了会子,点点头:“就这么与他说试试,且先让御医瞧瞧。”
林海心中忽然浮起一丝心灰来。殚精竭虑这么些年,竟是连保住性命都要讨价还价的。
待他二人进了宫,林海行礼毕,圣人含泪亲扶了他起来,无限唏嘘:“如海,你也老了。”
林海也双泪垂下:“圣人鬓发竟白了些。”
司徒磐摇头道:“都是累的,何苦来、放不开放不下的。三哥若还在这般,早晚同林大人一般的身子。”
圣人瞧了他一眼。司徒磐遂毫不遮掩的将方才他二人在车上商议的说了,因劝道:“谁都不是铁打的,不若寻个年富力强的去助林大人如何?”
圣人因说:“御医都在外头候着呢,快传进来。”
戴权忙出去传人,林海跪倒叩谢天恩。不一会子,外头进来六七个御医,挨个儿替林海望闻问切,折腾了半日,最终说的都差不多。积劳成疾、务必调养、否则时日不久。圣人略有些失望,挥手让他们出去,叹道:“朕又何尝有法子。如今国库空虚,说出去惹人笑话,竟是靠着卖官维持这个朝堂。”
林海大惊:“何至于此!”
圣人冷笑道:“这天下又有几分是朕的。”
林海久居江南,各位王爷权贵是何等模样一清二楚,偏也无可奈何。一时激愤,险些要说出为君效死的话。偏抬起头来瞬间觑见衣襟上挂着一个黛玉随信捎来的荷包——小巧精致,显见费了许多功夫,林海极其喜爱,日日不离身——又想起女儿来,终垂下头去。半晌才哽咽道:“臣有心替圣人分忧,只是这身子不争气。”
圣人忙说:“朕又不是没听见御医说什么,如海还是将养些,朕来日还指望你呢。”又思忖半日,摆手道,“你一路舟车劳顿,且歇着去吧。公务来日再说。”
林海忙说:“臣还有一事。”因将此番进京遭遇许多盗匪说了。
司徒磐忙问:“你带着什么东西不曾?”
林海摇头:“不过是些公务,”又笑道,“要紧的都在微臣脑中。”
圣人哼道:“怕就是为了你脑中的事物。”他也另想起一事来,“你与荣国府是亲眷?”
林海道:“是。贾家的老太君本是我岳母。”
圣人点头:“既这么着,来日你去串亲戚,向贾赦说一句话。”
林海忙应是。
“他们家还欠着国库八十万两银子呢。若不还清了,贾琏就在那个从五品员外郎上干到死好了——贾政倒是可能动动。”
林海因每月都得了黛玉的信,早知道岳家两房不合、贾琏如今官职与贾政相平。听了圣人这话,一时好笑、一时心酸。堂堂一国之君,竟要靠挑唆臣子家两房不合来收回他们欠的帐,何等可悲。
...
第三十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三十七章 却说林海来到驿馆,门口的小吏听说是他忙道:“林大人,有人等你好久了。。。”因喊,“小哥,林大人来了。”
只见一个小厮模样的孩子跑过来向他磕了一个头:“姑老爷好!我是荣国府琮三爷身边的。我们小爷打发我在这儿候着姑老爷,只想请问姑老爷何日得空去看林姑娘,他若没个准信儿捎回去,恐林姑娘那儿不好交代。另一头还请张先生过府里来呢。”见林海尚且捋着胡须思忖,又加了一句,“我们小爷说,天大地大不如孩子大呢。”
林海想女儿早已想得一整颗心都化了去,如果不盼着相见?只觉得这会子过去有些唐突罢了。听了这话立时将顾虑丢去,说:“我稍作整理就去!”
那小厮应了一声:“我先回去报信儿,姑老爷就来?”
林海点点头,那小厮又磕了头滋溜一声跑了。林海不禁好笑,贾琮身边的小子都与他有几分相似。遂果然收拾了会子往荣国府而去。
这会子贾政贾琏都在衙门,贾赦还在镖局,林海到了荣国府自然是先拜见贾母。林黛玉得了她小弟子传来的小道消息,早早便寻了个由头在贾母处候着了,闻报“林姑老爷来了”,欢喜得站了起来。贾母忙命请进来。贾琮本来就在贾母院子外头寻了个隐蔽之处候着,听到下人的传话便赶忙进去凑热闹。偏这会子贾母也不便将他叉出去,只得由他了。
林海进门便看见了女儿,袅袅婷婷的,较之从前竟是长大了许多,不禁双泪垂下。贾琮素来是个眼里没规矩的,拽了黛玉就往林海身边去。黛玉知道依着规则他父亲先得向贾母行礼,而后方是自己像父亲行礼,心里却是想早一刻到父亲身边都好;贾琮虽年幼,素日习武力气却不小,双脚遂不由自主的由着他拉了过去。林海纵是个知礼的,又哪里扛得住天性?父女相见竟是顾不得旁的了,抱头痛哭。
此时宝玉还没下学,屋里唯贾琮一个男丁根本没打算插手,还在一旁陪着落泪,故此半日无人劝。贾母忙咳嗽了两声,见贾琮没反应又拿拐杖捶了两下地,他仍是没听见。只得看着鸳鸯,鸳鸯忙过来相劝。只是她总归是个丫头,她说的话虽都妥当,不甚能入那父女二人的耳。贾母无奈,只得等着。许久,二人渐渐止了泪,方过来向贾母行礼。林海再三致歉方才失了礼数。贾母叹道:“这方是人之天性呢。”
众人依次礼毕落座,贾母便问:“姑爷今番可是要调入京中?”
林海道:“今日面圣不过叙旧,前途尚且未知,只怕仍须回姑苏再多一任。”
贾母颔首道:“为国效命自然是应当的,姑爷闲暇也需保养。”又问,“不知姑爷如今下榻何处?”
林海道:“此次行程急切,京中旧宅长年未曾修缮整理,故暂居驿馆。”
贾母忙命“快与姑爷收拾客房”。
林海摆手道:“不可,我就在驿馆极妥当,公事会友都便宜。”
贾母问道:“难道你不与玉儿多亲近些?”
林海便是一怔。
贾琮忙插嘴道:“听说京城驿馆很大很好看的,许多进京的大人们并外国使节都带着家眷在驿馆住着,姑父与林姐姐父女好久才相聚一回,当珍惜每刻才是,何不带姐姐一起去驿馆住着?”
贾母立时批:“胡闹!哪有好人家的女孩儿去住驿馆的!”
林海道:“委实有许多大人携宝眷居于驿馆,只是屋子小了些。”
黛玉忙说:“与父亲一道住着,哪里会小了?”
贾琮看贾母正要张嘴,忙抢着问:“姑父可是过了年再走?”
偏这个贾母也想知道,便不言语了,等林海答话。
林海道:“虽不知何时回去,自然是要在京中过年的。”
贾琮道:“这会子离过年还有两个来月呢,再加上过年,时日可不短。林姐姐是个极精致的人物,居于驿馆那么久恐不妥当。”
贾母连连点头:“琮小子说的很是。”
因她说话慢条斯理,这话说完虽还有下一句,哪里及得上贾琮那一口的小钢牙,他又堵在贾母之前说:“林姑父在京中定有不少好友,譬如方才来接你的贤王哥哥。寻他们借一座闲置的小宅子,想来他们也不好意思收你房钱的。”
林海自然知道贾母想让他住在荣国府,只是依着他的身份与方才圣人的话,他岂能在这儿住着?方才脑中还在盘算着如何向贾母解释不便,且能将黛玉带出去,闻言不禁笑了起来:“琮儿倒是聪明,这个主意不错,我这就打发人去向贤王千岁借宅子去。”
贾母张了数次嘴想要说些什么,直至听到“贤王”的名头才打消了念头,口里仍十分惋惜:“就在这府里住何妨,起居都方便。”
贾琮又来添堵了:“那……姑父时常要出去会客,下人日日喊着‘姑老爷’多没面子,咱们家可有贴着府里的小宅子?姑父带着不少随从的吧。”
贾母登时想起梨香院来。那处若是空着,给林海住着何等方便?宝玉日日都可过去请教学问。偏是让老二家的给那薛家占了去,一时心中后悔万分。偏她再细细将阖府盘算一回,竟寻不到第二处极方便的院子了,只得罢了。林海遂当真打发人去寻司徒磐借宅子。
听闻方才贾琮说“方才来接你的贤王哥哥”,贾母又问:“竟是贤王千岁亲去接姑爷的不成?琮儿怎么知道的?”
林海一眼瞥见贾琮向他使劲儿眨眼睛,便说:“我来时于半路上遇到一艘船回京,一路同行今儿同时抵岸,可巧那船主竟是琮儿的一位朋友,便与我在码头遇上了。”倒也没多说什么。
贾赦爷仨本不欲贾母等时常想起他们大房在外头还有个镖局来,在府内都只说那是为着替贾赦从前的亲兵谋个饭碗、平素没什么生意,只是花银子养人的。贾母听了只说“比闲糟蹋银子好些”,便撂开不问了。又知道那镖局将贾环贾琮都引得日日不好生念书、只去练拳脚,愈发衬得唯宝玉是个可靠的,时常向鸳鸯等叹息“宝玉来日连个帮衬都没有”。
贾母瞧了贾琮一眼:“小孩子家家的有什么朋友。”
贾琮道:“他原是冯大哥的朋友,如今也是我的朋友呢,功夫好高的!”
贾母闻言便以为是冯紫英领着他去的。因冯紫英素日时常领着他到处玩儿,结交的多半是习武之人,便罢了。见林海丝毫不提贤王之事,以为他是为人过谦、不肯招摇之故,心里愈发满意起来。
不多时宝玉下学回来,听闻林姑父来了,特换了衣裳过来相见。贾母见了他立时笑的眉眼儿都舒开了,忙拉着亲送到林海跟前。
林海看此子生的一副好相貌,又彬彬有礼,也颇为喜欢,随口问了些学问。宝玉在从前的师傅跟前只念到第三本《诗经》、上族学不过两三个月、又不曾开外挂,虽较之寻常的学童仍是极聪慧的,因着有贾琮这个由他女儿亲教出来的小了几岁的再传弟子做旁衬,并不显得极出色。故林海不曾放在心上。
林黛玉如今早早搬去同姐妹们一处住着,先有小弟子贴心奉承、后有王熙凤诚意照拂、近年又有贾环仰视崇拜,虽依然看宝玉与旁人有几分不同,亦不曾如原著一般用心。
去贤王府的人不多时便回来了。司徒磐有一座小院子在荔枝巷,甚是幽静,本是他寻常待友之所,因平素有都人打理,极干净的,立时就可以搬进去。且他大方的紧,果然不曾收林海房钱。林海大喜,向那来的管事道“来日亲去向你们王爷致谢”,忙让黛玉回去收拾,今儿就过去。
贾琮一听那院子离荣国府并不很远,他依然可以时常过去逛,心下暗喜。
贾母忙说:“不可。纵然时常有人打扫着,终归不是日日住的地方。今儿已晚了,这会子带玉儿过去,万一有不妥当之处倒不好了。不若明儿再去不迟。”
黛玉这么久才见到父亲,如何舍得明儿再去?偏贾母的话她也不便驳了去,暗暗着急。
贾琮觑见他先生将手帕子绞成一团,立时道:“老祖宗过虑了,纵有不妥左不过是些小事,诸如香炉子里的香不喜欢、窗上糊的纱旧了不好看之类。总不会有床榻不干净这等不妥?贤王哥哥的地方哪能比寻常的旅店都不如呢?姐姐日常用的被褥衣裳自然是带过去的,又费不了许多力气。”
贾母本来想说若是床榻被褥不齐整之类的话,竟让他一个“贤王哥哥”给堵了回去,恼道:“大人说话,哪里容得你插嘴,再无礼叉出去。”
林海含笑瞧了贾琮一眼,忙说:“纵有个香炉窗纱不合眼的,也不便让人家换了去的。总归是借住。”
贾琮两手一摊:“却又来!那还能有什么不妥的?林姐姐自打得了姑父要来京的信便日日望呢,都快成望爹石了。”说的众人不禁都笑。“我总是个小子、也是个淘气的,一日见不着我爹都想的慌。”
可巧紫光传信儿去镖局,贾赦本舍不得热闹,让贾四给撵回来了,就在门口恰听了这句,笑的老脸开花,口里还哼一声:“当真么?见不着你老子多好,可没人日日.逼着你读书练字。”
贾琮“嗷”了一声,小炮弹似的冲了过去扑住他老子:“爹~~”
贾赦笑容满面伸出一只胳膊搂住他:“臭小子!”看得林如海、宝玉都极是羡慕。贾琮撒娇卖痴的抱着他老子的大腿蹭进里头来。
众人又是一番见礼。待都安坐下来,贾母已经没法子再提让黛玉明儿再走之事了,只说“你身边合用的丫头老婆子都带去。”黛玉一一应了。又吩咐鸳鸯,“你亲去说,我的话,让紫鹃她们几个好生服侍,回来自然有重赏。”
此话其实不甚妥当,然林海既能接出女儿去,旁的他也不计较了,一笑了之。
贾赦因说:“这些日子有位张先生与我调养身子,学问最是渊博,兼之医理极深,这会子恰来了,我看妹夫这模样仿佛也不甚好,须仔细保养些子才是,不如过去让他瞧瞧?”
贾母瞪了他一眼:“你那不知道哪里寻来的蒙古大夫莫随意荐给你妹夫,快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来。”
林海心里明白,这便是贾琮在码头说的那位大夫了,依着方才贾琮身边那小厮的话只怕是立请来的,忙说:“才在宫里瞧过了御医的。既是舅兄得用的,医道自然不差,只恐太劳顿了这位先生。”
贾赦道:“人已来了,哪里会劳顿?去扶个脉便是,定不搁误了晚饭。”说着站起来了。
贾母心里不痛快,偏这会子也不便当林海的面给贾赦脸子瞧,只得罢了。
贾赦便将林海引上了车,林海有几分诧异,仍是上去了。这车竟走了颇长的路方到贾赦院子。林海此时早已想起黛玉信中说了贾赦之所居乃是荣国府的花园子,暗暗有几分替他不平。
待见了张友士,彼此寒暄几句,细细扶脉看症。张先生叹道:“大人肝脾肾皆损,幸而大人近年调养了些,不然这会子怕是快要不好。”
林海讶然,宫中那许多御医都不敢说这话,还是当日在姑苏的一位老大夫直言如此,遂极为信任,忙求教该当如何。
张友士因问:“想来当日有位圣手替大人瞧过了,可否借方子来一观。”
那老大夫所开的方子由他一位老家人收着,这会子恰也跟着来了,忙取出来递给张先生。张先生细看了半日,叹道:“学生偷师了。”因将那方子齐齐整整在案上摆了,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又思忖道:“这位先生的方子极好,只是如今大人身在京城、地气不同。我暂与大人调整几味药,待大人回了姑苏再换回去。”
林海忙谢过他,张先生又叮嘱几句平日该当如何如何,去外头开方子不提。贾赦便开口欲提及张先生之子才捐了镇江县令,贾琮瞧着话不对忙拉了拉他衣袖,又大声打岔。贾赦虽不明所以,倒是止言了。林海看在眼里,虽也不明就里,也罢了。
后贾政贾琏等先后下衙回府,众人相见。林海今晚便由一干人陪着在荣国府用晚饭。
饭毕,他特往贾赦院子去,亲谢他照拂女儿并那每月两回书信。贾赦跟贾四龚三亦一处呆这么久,耳濡目染的,当年那点子混蛋气质早没了,另换的一身匪气又让那身衣裳掩饰住,显得十分爽利大方。林海深憾自己从前不识人:“竟是不知兄长为如此磊落之人。”贾琏与贾琮哥俩悄悄对视一眼,都暗自好笑。
他二人闲扯了半日,紫鹃过来回道:“姑娘收拾好了。”林海便欲告辞。贾赦这会子与他谈兴颇浓,有几分舍不得,亲送至仪门外,还让明儿再来喝杯茶。
林海借机悄声道:“今儿我在大明宫面圣,今上有两句话让我转告恩候。”
贾赦大惊,忙问何话。
虽知道朝廷艰难有贾家欠银不还一份功劳,这等话林海说出来仍是脸红。“恩候可知道你们家欠了国库八十万两银子?”
贾赦能不知道吗?偏他这会子脑子转的快,一愣:“我们家极富裕,何须借国库的银子?如海哪里听来的传言。”
林海方才见他爽利,又听了这等“不食肉糜”的话,有些好笑,道:“乃是岳父在的时候借的。恩候若不知道也是有的,岳母必然知道。”
贾赦装憨道:“不能吧。”
林海道:“恩候去问老太君或是去户部查阅都可知道。琏儿不是在户部呢?”
贾赦捋了捋胡须,又思忖了会子道:“妹夫定是不会哄我的,我且去问问。圣人……想让我们家还钱?”他口里一壁说,心里一壁在咬牙:难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我们劫掠豪奴私产,合着是为了这个。
林海连连点头,终是忍着臊将方才圣人的话说了。说完不忍看贾赦目瞪口呆的模样,掩面上了车。
另一头林黛玉早早预备好了,辞别诸位姐妹同她父亲一道离府而去。
贾赦回到屋里,忙喊两个儿子:“快收拾了,去镖局!”今儿镖局替柳湘莲接风,龚三亦贾四葛六都在。
贾琮正吃点心呢,闻言一愣:“啊?”
贾赦看了看他:“琮儿就不用去了。”
“要去!”贾琮忙把点心盘子推开,“就要去!”
...
第三十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三十八章 话说当今圣上借林海之口并拿贾琏的前程做要挟向贾赦要账,贾赦领着两个儿子急急忙忙赶往太平镖局。=
这会子镖局众人正围着柳湘莲听他细说这趟走镖的经历,小的们一个个极为羡慕。虽此行并无多少故事,柳湘莲因得了不少分红,极有兴致,也不嫌弃他们啰嗦,细细说了一回又一回。见他们父子又赶回来了,只当是来凑热闹的,还打趣了几句。劫掠豪奴之事柳湘莲并不知情,故此贾赦只得耐着性子又等了会子。幸而龚三亦与贾四都瞧出来他此番回来另有他事,不多时便让他们散了,柳湘莲带着银钱回家去了。
龚三亦等几个又吩咐了下头的孩儿们几句,聚到后头,乃问贾赦何事。贾赦沉着脸备述方才林海所言。
贾琏又惊又怒又怕,脱口而出:“圣人这是讹诈。”
贾赦忙看着龚三亦,龚三亦思忖了会子道:“既这么着,荣国府还有多少豪奴未曾下手的?快些做了。”
贾四道:“外头的倒是不多,只剩了几家大的。里头也有不少,尤其时常听闻有旁人的外宅遭了咱们搬家,许多豪奴便将值钱的堆在府内。咱们恐动静太大,一直不曾动。”
贾琏忙说:“周瑞家的外宅与我留着!”见众人都看着他,遂说,“我搜罗了些她全家的罪证,原本是想着有一日借故发落于她,好牵出二太太来。而后又想着,眼看着年关快要盘库了,大库房之事必然遮掩不住,到那时候将她推出去,纵没有实在证据,总是一个引子。”
贾赦欣喜万分:“琏儿终是有了盘算!很好很好!”
贾琏冷笑道:“总不能让她白糊弄我媳妇、算计我的爵位一回。”
龚三亦点点头,又望着贾琮:“琮儿一直不说话,眼珠子转来转去的,这个小东西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贾四也说:“是了,他什么时候吃过亏的。”因看着贾琮,“三少将军有何高见?”
贾琮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半日,自己坐正了,绷着小脸蛋子道:“高见倒是没有,歪点子有一个。”
遂一席话说来,贾赦击掌称妙;龚三亦满面怪异,啼笑皆非:“琮儿这胆子得多大……”又问贾赦,“恩候以为呢?可行否?”
贾赦捋了捋胡须:“倒是可以一试。”这么多银子,他哪里愿意拿出去?况他这些日子大手大脚惯了,愈发不肯的。故此贾琮的话一说完他心中便暗暗依了。
龚三亦苦笑道:“我竟是个劳碌命,镖局才开张还未上道,又有大事儿来了。”
贾赦笑道:“先生辛苦,我与你涨束修如何?”说的众人哈哈大笑。
此事便定了,龚三亦贾赦贾琏等各自去安排不提。
另一头,林海抵京当晚便将黛玉接出府去团聚,两日后当是贾琮念书的日子,他半点没客气,拉着贾环幺儿一道直往司徒磐借给林海的小宅子去了。那宅子虽不大,倒是五脏俱全,四季花草繁茂,里头的家具物品精致典雅,是个好地方。
林海听下人报“荣国府的环三爷琮三爷与太平镖局的维斯少爷来了”,便向与黛玉笑道,“你的卦果然不错,那小子当真不曾避讳,就这么来了。”
黛玉掩口而笑:“琮儿眼里素无客套规矩,环儿又没什么主意,那个幺儿纵有主意也拦不住他们两个。”
林海捋了捋胡须:“幸而还小,淘气些也罢了。寻常这么大的孩子本来也不曾学规矩客套,不过此子聪慧,咱们无形的便将他当作大些的孩子罢了。”遂命将他们领到书房去。
待林海慢慢踱步入书房,三个孩子都站了起来。贾琮与贾环两个一本正经的一躬到地道:“林姑父早,我等特来上学。”幺儿在旁跟着行礼,面色微红,有几分尴尬。
林海因幼子早夭,见了他两个颇有几分羡慕,含笑点点头。又看一旁的贾维斯相貌堂堂、少年沉稳,也很是喜欢。遂坐下来道:“我听说你们《诗经》已是快讲完了。”
贾环道:“是,林先生说要讲完了考我们呢。”
林海听到“林先生”这三个字觉得很是有趣,道:“既这么着,我先考考你们。”因抬头去看,见三个孩子或面露得色,或自信满满,想来平素学得不差,暗自点头。遂考校了他们一番,不由得又惊又喜。
贾环天资稍逊,然极为踏实用功。探春曾对他说,“你并不如琮儿聪明,又是从琮儿那里转学来的。虽可以来问我,我也不便日日教你。古人云,驽马十驾、功在不舍,又云勤能补拙。你林姐姐留给他一份功课、你便做两份,方不至过于逊色与他。”贾环最听他姐姐的话,也不愿落后于人,当真依着林黛玉给的功课做两份、如有功夫还做三份,又时常得探春开小灶,故此底子极好、写出来的字也平稳规矩。
贾琮与贾环恰恰相反,是个淘气的性子,练字时日最长偏字架子始终是歪的。虽在念书上喜好有限,因为须得转教旁人,唯恐弄错了,黛玉教给他的正经学问他都记住了。然黛玉的许多话他不甚赞成,时常另辟蹊径扯出旁的看法来,偏状似荒诞又有几分道理,也不惧林海之威,就敢当堂与他争个面红耳赤,又会撒娇卖萌,很是讨人喜欢。
贾维斯乃是最好的一个。下笔沉稳而游刃有余,林海瞧着已然可以开始练些笔势了。虽早年居于市井、场面上的见识少些,于林海看来倒不是坏事。如今他父亲富裕了许多,他身上既无纨绔子弟的骄娇二气,也无市井俗人之庸碌短见。又因他最先是学武的,时常将文武之道糅在一处思量,倒是寻出了许多共通的道理来。假以时日,能成大器。
林海这些年忙于公务、俗事累牍,不曾细心教导过一个学生晚辈,忽然得了这么三个,乐得嘴角都拉不回来,立时留他们三个用午饭。旁人还罢了,唯有贾琮先“嗷”了一声,要了好几样他爱吃的,半分不客气。偏林海喜欢的紧,一叠声的喊下头的人做去。
贾环贾琮又到后头去见黛玉;幺儿因是不是亲眷,留在林海书房练字。林海在他后头瞧了会子,不住点头,忽然问道:“维斯,你可愿意同我往江南去?”
幺儿一惊,旋即明白这是想收他入门,不禁喜出望外。偏他思忖了半日,终说:“得先生眼青,维斯荣幸万分。只是我如今还在跟着一位先生学武;武学之道不可一日耽误,不然定是学不成的。维斯纵天赋平庸,也想试试文武兼修。虽有几分狂妄……依着琮儿平日常说的一句话,人总有无穷潜力,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呢?”
林海听了又是惋惜又是赞成,道:“罢了,你想的很是。年轻人总该试试能飞多远去。”又觉得贾琮这话定然不是他从贾赦那儿听来的,却不知是从何处学舌来,甚是有理。
打这日起,他们三个的学业便无声无息的由林海接手,黛玉颇有几分无名的不满,只得偶尔挑他们功课的不足来舒解一番。
黛玉跟她父亲离了府,旁人还罢了,宝玉如何过得下去?日日如丢了魂儿似的,浑身不自在。偏贾琮他们去寻林海念书都对府里说“到镖局练武去”,故此一时也没人提醒他。去缠着贾母接林妹妹回来,贾母又说“人家父女才团聚,哪有就去接的道理?你且等等,待你姑父回了南边便接回来日日处着。”终有一日他忍不得了,带着茗烟悄悄打听着摸到荔枝巷来。
林海中午才把那三个学生送走,听闻他来了,也挺高兴,只当也是来请教学问的,连连点头让请进来,暗赞虽两个大舅哥不过尔尔,几个孩子都十分好学。
宝玉进来倒是不曾失礼,端端正正向林海一躬到地:“林姑父好。”
林海捋着胡须让他坐下,含笑问:“你今儿怎么来了呢?”
宝玉道:“因许久没见着林妹妹,想的慌,特来瞧瞧她。”
林海成日让贾琮追着拍马屁,耳朵里灌满了“姑父惊天大才、如不多请教几回岂不悔恨终身”这般虽不着边际、却有几分顺耳的话,满心以为又能听见一回,闻言不禁怔住了。
宝玉见他不言语,又说:“姑父不知,自妹妹来了我们府里,原是我日日陪着顽笑,一桌子吃一床上睡的长了这么大,如今这么些天不见,委实想的慌。”他还待往下说,忽见林海面色猛然沉了下来,如他老子瞧见他的功课一般,吓得不敢说了。
半日,林海森森的问:“玉儿不是与你几个姐妹们住在一处院子的么?”
宝玉忙说:“起先妹妹刚来的时候就在老祖宗屋里的碧纱橱住着,我便挪到那外头的炕上;开春后我们两个的屋子也都在老祖宗院子里的。后来家里给姐妹们搬院子,她非要跟着去,说是同姐妹们在一处热闹些。我本来不肯的……”他忽然想起来,林妹妹搬院子乃是眼前这位姑父大人亲笔书信要求的,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
林海记性本来就好,独养女儿不在身边,唯有每月两封信慰藉罢了,故此黛玉那些信他几乎都能背下来。因细细算了算,黛玉在贾母院子住的时日不过八.九个月,那会子还极小,不禁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又想起黛玉在书信中说了,那年本是贾琮得了许多礼物统统转送给他姐姐、至那位二姑娘屋里塞不下、贾赦因此张罗着给女孩儿们搬院子的,暗赞琮儿果然是个小福星。
因猛然疑心贾母将黛玉留在自己院子与这个外侄一道养着,只怕有旁的心思。眼前的孩子虽长了一副好模样,未免轻浮。今日如此冒失的上门来,说的话又如此懵懂,何等不知世事。琮儿环儿都小于他,都比他明白些;比维斯愈发比不了了。林海岂能瞧的上?看他仍一副期待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难怪那日提起这个贾宝玉的时候,司徒磐面色奇特,讽为“那只凤凰蛋”。遂说:“玉儿这两日身子不大好,不便见客。”
宝玉急了:“林妹妹病了?怎么病的?可瞧了大夫不曾?”又跺脚道,“终是不如在我们府里的好,这才出来几日?快些回来才是。”
林海不禁又恼又啼笑皆非,又不便与他一个小孩子计较,摆摆手:“无碍,歇几日便好了。”因端起茶来,“你出来想是家里不知道的?”
宝玉偏这会子没明白他的意思,垂了头:“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林海又问:“带了几个人?”
宝玉不支声,林海便知道只怕唯有这会子在外头立着的那个小幺儿一个,且方才他上来磕头已是见着了,显见与维斯不是一回事,不禁连连摇头:“何其胆大,如遇上拍花子的呢?”便命人好生将他送回去。
宝玉急了:“让我去瞧瞧妹妹可好?只瞧一眼便罢了。”
林海立时面沉似水:“你且回去将今儿这些话原原本本说给你家老太太听听。”甩袖子走了。
宝玉虽懵懂,也知道姑父生气了,偏他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生气,急得直跺脚。扭头林海已没了影子,明白今儿见不着林妹妹了,只得万分不甘心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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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三十九章 话说林海使人将贾宝玉送回府里,早已惊动了贾母,忙接了进来。》し待听说他只身带着茗烟就敢往外跑,吓得搂在怀里一顿揉搓,又狠狠骂了一顿,“再不许一个人乱跑”。又想着茗烟竟敢领着小主子这般乱闯,命人拖下去“在西角门打他十棍子,看还长记性不。”
宝玉忙求情道:“并不与他相干的,我委实是想林妹妹,打着骂着让他同我去,他本死活不肯,老祖宗莫冤屈了他。我早说了定护着他的。”
贾母听了便说:“纵是你的意思,他也须知道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因让免了棍子,只革三个月的月钱。她自然知道宝玉平素给茗烟的赏赐少不了,不过是个意思罢了。遂问宝玉今儿的经过。
宝玉虽一路想不明白林海之意,然他还算听话,果然老老实实一句句的都说了。又道:“林妹妹病了,老祖宗快替她请了太医去。”
贾母立时明白这是他今儿轻浮了、林海做的托词。偏宝玉还是个孩子,天真烂漫的没听过这些,一时也不知如何说与他听。半日,终是叹道:“小时候的话莫日日挂在嘴边。”
宝玉不明所以,只惦记黛玉病了,又求她请太医。贾母遂假意唤鸳鸯使人请太医往林姑娘那儿去。鸳鸯何等聪明,口里应了一声,往外头去虚吩咐了几句,又回来哄道:“已是请去了。”宝玉这才罢了。
另一头,林海因前些日子不曾想到贾宝玉此人,没向女儿问过他;如今方细细的重新问了一回这两年的经过。待听说他日日往女孩儿的院子跑,连连摇头:“如今你与姑娘们都渐渐大了些,可莫再让他随意进你的屋子了。”
黛玉年纪还小,没人与她说过这些,不禁怔住了。
林海叹了一声,愈发明白岳母乃是诚心故意了。因他这些年并无另娶一房续弦之心,公务又多,女儿接回去无人教养。况除了此子之外,在他们府里过的都不错。又想了半日,二舅兄虽多念了几年书,却是对岳母无半分违抗之力。听黛玉说他也时常想管教这个宝玉,尚不及开口便让贾母或是拦着或是将人接走了,可见连管教儿子都不成;倒是环儿那个不入岳母眼的,小小年纪自己知道上进,委实不错。故此贾政是指望不上了。唯有大舅兄贾赦,虽为人粗狂些,却是个可靠的兼能做主,又对女儿极好。便休书一封,细说“还望约束令侄”。
他写的太隐晦,贾赦没看明白,好在如今他身边有龚三亦。
龚三亦一瞧便笑道:“恭喜恩候,林大人这是信不过令堂、倒是信得过你了。”遂与他细细解释了一番。
贾赦当即拍了胸脯,又瞪眼道:“文人说话拐弯抹角的,直说你替我看着贾宝玉莫要对我女儿失礼不完了么?琮儿来日还是学武的好,莫惹了那一身酸气。”
龚三亦摇摇头,便立在案前口述,贾赦亲执笔回书:多谢妹夫提醒,赦恍然不觉时光过隙,女儿侄女儿甥女儿都大了,来日自会使些壮实的婆子守着院子,不再随意些放年长的男子往里头乱闯云云——他家那个小东西年幼,自然不在其列。
林海本想着如若贾赦拗不过岳母、他便自带些人过去替女儿看守门户——只是有几分失礼。见了这信,登时安稳许多。因着此信乃是龚三亦的意思,文辞极雅兼打了许多哑谜,林海又误以为贾赦实则腹内藏书不少,大为惊叹。
一时贾母又打发了两个会说话的女人来见,只说“宝玉年幼不知事,不承望竟有这般失礼,往日都是老婆子溺爱过了,今后必好生教导”云云。林海哪里还指望她?只虚应付过去。贾母还以为无碍了,放下心来。
偏林海心里仍有几分不妥帖,过了两日吉祥三宝来念书,想着贾琮如他老子一般有几分敢为,偏又不十分莽撞,特悄悄叮嘱他道:“你虽年纪小,倒是颇知道事的,你那个宝玉哥哥竟如幼童一般。你可替我看着些你姐姐。”
贾琮大喜,拍手道:“我早瞧宝玉哥哥太憨了些,连兰儿都不如。既得了姑父的话,姑父放心!有我一日,定好生护着我先生,绝不让她被什么二货唐突了去。”又叹道,“宝玉哥哥心地极纯善,只是老祖宗惯着,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宝宝,我倒是觉得他有几分可怜。”
林海也摇头:“她老人家只知道一味溺爱,于孩子却无半分益处,来日恐有伤仲永之叹。”原是看了他们三个都极靠谱,才肯再让黛玉回那府里去。如今瞧琮儿言语中略带不屑,便想着只怕贾宝玉竟是他们家的异类,这才放心。
是年十一月至腊月间,有一伙绿林客连续搬空了许多京城豪奴的外宅,偏他们还在墙上留下了记号,画着一顶插着一根奇特羽毛的斗笠,下头签着名字:罗宾汉。因他们只掠豪奴、旁人一概不动,官府虽口里应着,倒是不曾当真去查办。
这一日,终是连赖家也遭了劫,赖嬷嬷来府里寻贾母哭诉,贾母大惊,因喊人去请贾赦来。
贾赦正端坐在屋里候着呢,闻报只说“换了衣裳就去”,一头向贾琏道:“你那头可安置妥帖了?”
贾琏得意道:“老爷放心。”
贾赦遂更了衣,咳嗽一声往贾母处去了。
贾母见他进来忙说:“你赖妈妈家遭了贼了,快些拿我们府里的帖子送到五城兵马司去,让那些闲吃皇粮的速速将盗匪缉拿了!”
贾赦惊问:“赖妈妈家里也遭了贼么?可是如今京中盛传的那个罗汉兵?”
赖妈妈抹着泪道:“罗宾汉。”
贾赦道:“我听说了,此人专门劫大户人家有头有脸的奴才,不过仿佛都没丢多少东西,想来五城兵马司也懒惫了。”他们哪里敢说自己究竟丢了多少财物?此事一旦让主家知道,东西拿不回来不说,怕是连性命也没了。
贾母道:“寻常的奴才如何能与他们家比得?单单是我老婆子赐下的都不在少数。”
贾赦心中冷笑,只怕是单单从咱们家账上贪了去的都不在少数。因随口说:“咱们家仿佛许多下人都遭劫了,竟是少有没劫的。”
王夫人这会子自然在旁陪着。她本来口笨、不擅宽慰人,只坐着罢了。听了贾赦这话,心中细细盘算下来,如今荣国府豪奴在外的私产已让那盗贼劫掠一空,连赖家都在不能免去,仿佛唯有周瑞家平安无事似的?
她一头胡乱猜疑,贾赦已是向贾母拍了胸口,立时喊人拿帖子过去。因忍着笑回到自己的外书房,使人现写了一个“荣国府太君史氏”的帖子拿走了。
这日晚饭过后,周瑞家的小心翼翼往王夫人屋里挪了来。她面色有些怪异,悄悄的道:“太太,我有件……要事回太太。”
王夫人虽疑心她,横竖倒霉的都是下人,倒是与她不相干。忙将众人撵出去,问道:“何事?我瞧你脸色不大好似的。”
周瑞家的迟疑道:“是……那刘公公……给我传了话来。”
王夫人大喜:“当真?他说什么?”
周瑞家的有几分为难,王夫人又催促,她只得说:“圣人……托慧妃给咱们家捎来一句话。”
王夫人立时觉得不对了。圣人托慧妃,哪有这样的托法,又看周瑞家的畏畏缩缩的模样,便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不由得心中翻江倒海,声音都颤起来:“什么话?莫非……大姑娘在宫中不好了?”
周瑞家的忙说:“那倒不是。”
王夫人又放下心来,说:“不是大姑娘出事了就好,什么话快说!”
周瑞家的低下头去:“前日慧妃在圣人跟前替咱们家大姑娘说好话、赞她才貌双全、贤淑有礼。圣人却是听明白了,说,说……”
王夫人急了:“做什么呢蝎蝎螫螫的!快说!”
周瑞家的硬着头皮一气儿说道:“咱们府里还欠着国库八十万两银子,如今国库空虚,圣人缺钱。如若能还上,他就封咱们家大姑娘为妃!还的快就封作贵妃!不还就让……让……”
王夫人颤声问:“让什么?”
“让咱们大姑娘老死宫中!”
王夫人两眼一黑,好悬昏厥。
周瑞家的只在旁立着,不敢说一句话、甚至不敢去搀扶她。
半晌,王夫人颤声哭道:“哪儿有这样的圣人!”
周瑞家的“嘘”了一声:“太太低声!”
王夫人“刷啦”立了起来:“我这就去求老太太!大库房里搁着那么些银子,不如拿来给大姑娘换前程。”
周瑞家的忙拦在前头劝她:“太太,且不说今儿已是晚了,因那赖家遭了劫,老太太不大高兴呢。”
王夫人一想也是,急的又坐回炕上。忽然她眉头一动:“如今四处听到有人遭了劫,你们家还平安吧?”
周瑞家的低头道:“托太太的福,想来我们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人家瞧不上呢。”
王夫人笑道:“罢了,你们家若不是财主,咱们这府里也没财主了。”
周瑞家的敢忙自谦几句,觑王夫人面上仍有疑色,腹内暗暗叫苦,讪讪的退了出去。因离了府,一个人悄悄走了许多路到一处僻静的巷子里头,有间空宅,主人才搬走了并无人在,大门也没锁。她蹑手蹑脚的进去,四面张望了会子,忽听有个尖嗓子问:“你可回给你家太太了?”
周瑞家的四面瞧了瞧,没看到人影子,口里道:“都说了。”
“怎么说的?”
周瑞家的忙细细说了方才的情形,乃问:“只不知我的东西?”
那尖嗓子冷哼了一声,说:“你们府里何时还了圣人的银子,杂家何时还你那些破玩意。”
便听外头有脚步离去的声音。周瑞家的忙追出去,只见一条人影飞跑入夜色中不见踪迹。只得慢慢回府去。
不多时贾赦爷仨便得了回报,贾琏不禁伸手揉了揉贾琮的小脑袋:“你这小娃子,竟是从何处想来!”
贾琮洋洋得意道:“像二婶子那样不知足又不自知的人,如何耐得住名、权二字?”
贾琏又道:“只是,哪怕二太太当真筹得了这些银两,圣人哪里会当真给大丫头妃位?”
贾赦哼道:“你竟是没想明白么?当日龚先生说的极清楚了。况她这些年贪墨的岂止八十万两。”
贾琮将两只胖胳膊枕到脑袋后头舒坦的摇了摇:“这等本为黑暗交易,见不得人的,又不曾立下字据。纵二婶子想跟圣人打官司,她哪儿来的证据呢?”
贾琏渐渐想明白了,抚掌大笑道:“她敢?!她纵真敢、进不去宫门!”因望了望外头,“今晚?”
贾赦点点头:“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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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四十章 是夜,月黑风高,荣国府一片寂静。因贾赦爷仨亲为内应、龚三亦亲自出马往大小厨房暗投了许多蒙汗药,阖府都睡得安稳之极。
戌时六刻,贾四带队,将如今得用的人手约莫五十来号分成十组,五人一组,脸色裹着黑帕子,手里提了明晃晃的油灯,就往内子墙等下人居所依照早先定下的门户搜去。荣国府约有二百多户下人,贾赦想着并非都能沾上贪墨的,能使尽法子从账面或库房顺溜银钱物品的只得一半罢了。故此每组当夜有十余户须得去搜捡。若只寻常的家用便罢了;若有不该在他们那里的,譬如极大宗的银钱或显见是从库房搬运出的古玩摆件,一律取走。睡死于炕上的,先拿铺盖卷下来搁在地上,查完了炕上再给搁回去。偶有因故不曾吃饭醒着的,趁喊出来之前一个手刀劈过去,立时晕了,再灌一回蒙汗药让他们睡上数个时辰。
另每组有一人,手执粗纸炭笔,录下在哪户得些了什么。这是贾琮的主意,“趁机摸清楚不干净的里头哪些最不干净,来日寻机会打发了,不然日后定然还会接着贪墨。”
宁荣街外头打更的早让葛六迷晕了丢回他自己家去。另有七八个人专门预备了许多藤编的箱子与麻袋在西角门里头的天井处负责装箱。
原以为不过个把时辰便罢了,不曾想这帮人胆子极大,东西甚多,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全部装完,幸而预备下的藤箱麻袋极多。贾赦忽然对另外那一半也不放心起来,遂又请大伙儿辛苦些将那些子也搜一遭。果然,纵这帮物流大队的已颇为手软,仍寻出了许多一瞧就不是日常主子赏赐之物,直至寅时二刻才悉数忙完。阖府上下,颇干净至他们不曾下手的不过十之二三。众人也是头一回干这么大一票,加之前头准备充足,都十分精神,全然不曾疲惫。
瞧着众人开始第二波装箱的时候葛六便出去送信儿了,未曾装完便有了一辆辆的大马车过来西角门外头,马蹄子都包上了厚布,踏在地上声音小了许多。幸而这些都是运去太平镖局的,路程不远。这会子众人才知道龚三亦为何将镖局选址离荣国府颇近了,心下十分佩服。兄弟们如夜行军一般口中衔枚,大马车运货过去卸下来,再回头来装。贾赦父子三人亲见最后一辆马车也装好了,方与龚三亦等人同上一辆车,葛六锁了西角门往前头驾车,跟着过去了。
到了镖局,各色箱子麻袋齐齐整整的极其顺溜的运入一个大大的地窖中。依着贾琮的提议,箱子与麻袋都拿炭笔在上头编了号,一眼望去极是好看。龚三亦笑道:“这个地窖原先是极小的,咱们买下之后我使人挖成如今这么大,说预备夏天做窖冰用,早猜着这会子能用上。”
贾赦见收成好也极高兴,如今他早已看惯奴才家藏着许多荣国府的东西了,不再发怒,向龚三亦奉承道:“龚先生每每想在人前。”
这会子已近卯时,贾赦不由得庆幸昨晚的药下的足,不然府里早有人醒了。稍作安置后,贾赦向大伙道:“今夜兄弟们十分辛苦,只是还须多劳顿大伙儿一日,当班的兄弟莫要休息,不可使人看出咱们夜里搬家去了。”
众兄弟大笑,都说“哪里睡得着!”
贾琮暗暗好笑,他这老子做贼做的实在精细。
又叮嘱了几句,让贾四先给大家放辛苦钱,众人一阵哄笑;贾赦这才急匆匆领着两个儿子并幺儿吴豹子坐上马车回去。幸而这会子是腊月,天色漆黑,他们五个回到各自的居所,虽知道阖府都已熟睡,仍不由自主蹑手蹑脚的换衣裳安顿好,偏一个也睡不着觉。
次日直至日上三杆,荣国府里的人才渐渐醒来。阖府如着了火一般。因那顶帽子与“罗宾汉”三个字大大方方画在周瑞家的大门口,简直无须问是何人所为。贾母得知大惊失色,连喊“反了”!忙使人去喊贾赦贾政。
这会子贾赦倒是睡着了。因一宿未合眼,贾母使来喊他的人费了半日依然喊不醒,只得回去。因这会子尚且有许多人不曾醒来,贾母倒也没疑心,乃让人拿冷水擦面弄醒他。
贾赦一副糊涂样打着哈欠往贾母院子去,听下头的人说了半日才明白:“那个罗汉兵昨晚在咱们家内子墙一带打劫了咱们家的下人?”
贾母沉着脸说:“恐怕是报复!”
贾赦一愣:“报复什么?”
贾母狠狠盯了他一眼:“你昨日不是送帖子去五城兵马司,让他们下力气查案么?”
贾赦哑然:母亲大人您委实能猜!你儿子我竟未曾想到,忙说:“老太太所言极是!幸而他们只掠下人,想来也没几个钱给他们拿走。”
贾母自然是知道府里下人何等富裕的,偏又不便直说,只恨恨的拿拐杖拄地。又问贾政。
贾政道:“虽只劫掠了下人,终归是咱们府里的,还是速去报与五城兵马司、让他们快些破案。”
贾赦这会子极困,拿袖子掩口打了个哈欠道:“要不老二你再使人跑一趟?我着实困的慌。昨儿我的人已去过一回了。”言罢只说头疼,向贾母告了罪,回去睡了。
贾母无奈,指着他的背影骂了半日,又望着贾政叹道:“如今只能靠着你了。”
贾政道:“听闻阖府都昏睡至这会子方醒,还有许多没醒的,显见是贼人下了蒙汗药。只是咱们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他们竟是如何下的?”
贾母道:“我也是因着此事不得安生呢,连狗都没放过。恐怕有内鬼。有几个昨晚不曾用晚饭的便醒着,可见药是下在昨晚的阖府的晚饭中的。咱们家厨房的那些须得好好审审。听当时醒着的那几个说,他们竟是提着油灯闯进屋的。都说是五个人,身上穿着黑色夜行衣,脸上蒙着帕子。才五个人!便劫掠了咱们阖府数百户下人。若他们进来杀人放火还了得?”
贾政想了会子,道:“听闻他们劫掠京城各家奴才在外宅已经一个多月了,总不可能各处都有内鬼。他们哪里来那么多线人呢。”
贾母摇头道:“那些都是下人的外宅,有几户请的起护院的?与咱们偌大一个国公府如何比的。罢了,这个自然官府去查验。有半夜起来的街坊说,从宁荣街跑出来许多黑漆漆的大马车,一辆辆的极是大方,还以为咱们府里搬东西,可见何等肆无忌惮。你快快亲自跑一回。”
贾政忙应了,回去换了衣裳,亲往五城兵马司而去。
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赵承早得了上头的吩咐,劫掠豪奴的一律不理,忙使了几个人去荣国府看现场询问证人,又问“尊府可有所失不曾?”
贾政道:“倒是不曾。只是阖府都让他给迷了,老太太惊惧的很。”
赵承道:“大人放心,这个罗宾汉也不是头一回朝奴才家下手了,从不曾动过主家一丝一毫。”
贾政道:“只是如有一日他想动,何等容易。还望大人莫要懈怠了。”
赵承连连称是,又是赔笑脸又是打包票的,轰轰烈烈把贾政哄走了。贾政前脚刚走,小吏们立时围拢起来悄悄议论:“这个罗宾汉究竟何人?”
一个道:“往日就便猜是上头的人,你们只不信。不然哪有上头不让咱们破案的。”
另一个道:“上头的人寻这些豪奴的麻烦作甚?”
这个道:“如今单看荣国府一案便知道了,寻常人手哪里办的来?那么多门户、那般齐整、听闻月钱小赏赐之类的纹丝未动,若当真是绿林中人,哪里忍得住不取?必是军营中的。且必为强兵,保不齐就是御林军。”
那一个说:“胡扯,哪有御林军打劫豪奴,他们又不缺钱,听说拿的比咱们可多了去。”
这个道:“他们未必缺钱,听说今上缺钱的紧!”
恰赵承回来,听了劈头就是一顿臭骂:“都闭嘴!不许胡言乱语。”
众人一哄散了。
镖局附近与半道上也有人起夜见着他们的马车,因龚三亦在开张不久便使人散播了“常有客人夜半运镖进来”的消息出去,还曾多次于夜晚各个时辰假装运东西进镖局里头,邻居们只当是什么奇特的镖,也不见怪。偶有想多的猜着了,镖局的东家就是荣国府的当家人,横竖不干他事;况那些豪奴既是奴才身又一个个极富裕,他们早看不顺眼了,倒是许多乐于见到罗宾汉大名没事出现在市井闲谈中的。更有多事的往官府去打听,此案竟全无任何奖赏,纵给了消息也不过虚答应一声,也懒得费力气得罪太平镖局并贾赦了。
事后龚三亦笑道:“这么一桩大事、又不在野外,是没法子周密的。然市井之人心可测,或惫懒、或不惹事、或多妒,或无利不为,故此咱们看着冒险,实则无险,太平大吉。”贾赦等人都连声佩服。
市井之中也因此得了传言,说“罗宾汉”乃是一位彪形大汉,惯常领着四个兄弟,头戴斗笠、面罩黑巾、手提油灯闯入权贵豪奴家中夺取财物。各色琳琳总总的故事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更有聪明的说书先生直将此编作了段子就在茶楼说开去,京中热闹一时。
荣国府打这日起每日排班儿巡逻。因遭贼的本是下人,竟没有一个躲懒的,个个恨不得那罗宾汉这会子就来,好与他狠狠打上一回。
贾母也使了些人细查,偏他们府的下人吃酒赌钱的本事尽有,闲混月钱银子的也多,委实能办事儿的并不多,厨房更是一个个委屈天委屈地的,一时也查不出什么来。况龚三亦的本事哪里是他们能寻到蛛丝马迹的。唯有西北角门那儿守门的回道,昨儿晚饭过后周瑞家的鬼鬼祟祟出去了足有大半个时辰。因得了贾赦提醒,贾母使人查了这府里外宅遭劫的人头,竟唯有周瑞一家幸免于难!登时疑心起他们家来,立使人悄悄盯着他们全家一举一动。只是他两口子皆为王夫人心腹,知道许多秘辛,不便随意告官罢了。
此事与府中各位小主子们并不相干,贾琮幺儿无事人一般依旧同贾环去林海处念书,将此八卦告知林海。
林海大奇:“这等盗贼也是有趣。想来那些豪奴们家中私取主人之物不少,只是未必敢向官家说实话。”
幺儿道:“这才是那位罗大侠的聪明之处。既然不曾失窃多少东西,他们自己又本是奴身,官家如何会认真查去?”
贾琮插嘴道:“只怕贤王哥哥家丢了一只狗都比他们重视些。”
林海只批“淘气”,横竖不过是些奴才,也不放在心上,因打发他们上课不提。
俗话说严师出高徒,教书先生也有气场。像贾环那样珍惜念书机会的与幺儿那般天生沉稳踏实的,哪怕先生是个小毛孩子也能将功课念好;贾琮这般的毛躁学生,如林黛玉这等不忍过于苛责他的先生便只能看着他叹气;林海却师威十足,连戒尺都不用,只在旁边端了本书闲坐着,贾琮便不敢开小差了。从前他的字练不成左不过因为心思太活络静不下来罢了;在林海这里不过一个多月,字架子愣是搭好了!黛玉颇有几分不服,林海得意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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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四十一章 却说因府里遭了“罗宾汉”这等大事,王夫人不敢立时说前儿周瑞家的传来的消息。超快稳定更新小说,本文由 。。 首发又足足等了三天,方趁王熙凤哄得贾母笑了会子出去了,含泪上前道:“有一桩事,我是大前日晚上得的消息,因不敢打扰老太太.安歇,便预备次日来回的。偏就是那晚咱们府里遭了那个杀千刀的恶贼。”
贾母忙问何事,王夫人拿眼睛瞥了一眼屋里的人,贾母了然,轻轻挥手让她们都出去了。王夫人见门合上了,顿时泪如泉涌,双膝跪地:“求老祖宗救救元儿!”
贾母大惊:“大丫头在宫里如何不好了不曾?”
王夫人哭道:“这会子还不曾,只是……”她又伏下身去啼哭。
贾母急的站了起来,指着她颤声低喊:“快说!”
王夫人道:“为了讨好慧妃娘娘,我曾使人与那回来咱们府里的刘公公搭上线。前几回都还好,那日……”她又垂下头去拭泪,乃将周瑞家的传来的那番话说了一遍。因期待的问,“是不是圣人记错了?咱们家何尝借过国库银子?”
贾母听罢也如惊雷一般,半晌,慢慢坐回椅子上,双目紧闭。终是叹道:“当年各家都在国库借银,咱们家也不过是为了不辜负圣恩罢了。”
王夫人忙说:“那想来都还在没动?不如就还回去?民间素来也是欠债必尝的,何况是借了国库的。”
贾母哼道:“咱们还了,别家还不还?若是旁人不想还,单单咱们还了,圣人拿咱们去打这些老亲戚的脸呢?莫忘了,咱们这几家本是一体的。”
王夫人急道:“可是元儿还在宫里!”
贾母思忖了半日,终是摆手道:“圣人未必当真会让元春老死宫中,有老圣人在呢。我明儿去求见太后,设法放大丫头出来。”
王夫人含泪叩首:“圣人连这等话都说了,如何肯放元儿出来!他不放,太后未必能要她出来。若好还好,若不好,不能把她要出来,元儿这条命就要交代在里头了。请老祖宗可怜可怜那孩子,她小时候还是老祖宗养大的。”言罢,再三重重磕头。
贾母也垂泪道:“不是我不心疼大丫头,一来咱们交出那么些银子,家底儿就没了。你管着家这么些年,自然是知道的。二来,岂能得罪这些老亲,咱们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当年送大丫头进去,本是为了她或许能得个大前程……”
王夫人忙道:“圣人许了!贵妃!好大的前程!”
贾母皱眉道:“那算什么,不过拿钱买来的,又不是圣人当真喜欢她。”
王夫人道:“拿钱买来的又怎样?捐官不也是官么?圣人竟连这等……不甚光彩的话也说了,可见实在穷急了。若咱们家能这会子拉圣人一把,圣人单瞧咱们家这赤胆忠心的份上,又岂能委屈了元儿!如能诞下皇子……”贾母猛然睁眼。王夫人便知道她已然心动,又劝道:“来日还怕不多多的赐下来?这些又算的什么呢?”
贾母遂闭口不语。
王夫人知道她须得思量权衡一阵子,遂忍泪辞去了。
又候了足有五日的时间,罗宾汉毫无踪迹,官府也不曾有实在消息过来,贾母便知道上头不看重。乃长叹了一声,终是使人将贾赦贾政都喊了来。她道:“当日你们老子在的时候,因老圣人体恤功臣,曾借了国库八十万两银子。如今听闻朝廷艰难,咱们……还了吧。”
贾赦立时跳起来道:“做什么还呢?各家都借了,没听见谁还的,还的是傻子!”
贾政早已得了王夫人的消息,忙说:“兄长此言差矣。世间哪有欠钱不还的道理!况我等臣子本该为君分忧才是。”
贾赦哼道:“分什么忧,你听过皇帝缺钱的么?比咱们可富贵得海了去了。老二你没进过宫、没看过宫里头是何模样么?”
贾母喝到:“闭嘴!”因瞪着贾赦道,“老二说的很是,世上没有欠钱不还的道理。”
贾赦忙说:“各家都没还呢!咱们还了,人家还不还?况老二媳妇不是日日叫艰难么?如今咱们家也艰难,再借一时罢了,来日旁人都还了咱们再还不迟。”
这些话本是贾母对王夫人说过的,她岂能不知?只是府里连个撑得住台面的人都没有。阖府让歹人迷了,这么些日子没个交代。听说前儿贤王府里跑丢了一条狗,竟是当日就寻回来了。可见这荣国府看着光鲜,外头已是不放在眼里的。若要等宝玉出息尚需时日。除了宫里的大丫头,竟是没有旁的法子了。
遂毅然说:“我意已决。开大库房、取银子、还给国库。”
贾赦还要说话,只听外头一阵大乱,刚骂了一句“嚎什么”,只见几个管事的女人慌慌张张涌了进来:“老太太,琏二奶奶晕倒了!”
贾母忙问:“怎么会晕倒的?”
“二奶奶方才领人去盘点西北角的大库房,打开库房门一瞧,里头只剩下一堆空箱子了!”
贾母闻报眼前一黑几近昏厥,贾政急忙上前搀扶,贾赦却是一心想去库房看看,急得在屋里转来转去的又骂人。好半日贾母才缓过气来,拐杖除地,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扶我过去!”
众人急急的赶过去,只见许多管事儿的都聚在前头,库房门齐刷刷的开了四间,果然都是空的,连半样东西也没剩下。贾赦早已破口大骂,贾政急慌慌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贾母沉静,喊人一间间都打开,她从头到尾细细查看,终于在倒数第三间库房里头捡到了一枚小小的签子,上头有一个“冷”字。因捏起来问道:“可有人见过这个?”
众人赶忙挨个儿过来瞧了一眼,都说不知。唯有一个管事的道:“在哪里看到过这模样的签子似的。”
贾母和蔼道:“你且细细想来,这仿佛是什么商号用的。”
那管事本是采买上的,想了半日,说:“似乎是一家卖古玩的,偏想不起来叫什么。”
立时有人喊道:“周瑞的女婿不是开古董铺子的么,就姓冷的。”
另一人摇头道:“周瑞自己家不也遭贼了么。”
又有一个在旁说:“阖府的管事唯有他家外宅平安无事,府里他们家就那么点儿大地方,能搁下多少东西。装个样子罢了。”
贾母阴沉着脸道:“先将人拿了,不得走露风声,请五城兵马司的人来。”
下头立时有人应了,分了好几路领着几个龙精虎猛的小子直扑往周瑞全家的去处,不由分说将人拿了,凭他两口子吼天吼地的叫屈,拖着送到大库房前。
贾母这会子仍在细细查看后头的那座库房,待查完了方出来,盯着他们看了两口子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看得他二人浑身都凉透了,因亲手拿着那签子问:“你们可见过这个?”
周瑞如何不认得他女婿铺子里的签子?偏他早看到这一溜敞开大门的空库房了,疑心这签子与盗贼有牵连,连连摇头道:“不认得。”
贾母道:“不认得便罢了。”乃命人将周瑞两口子关在一处,他们家的小子媳妇另关一处,起身领着人回院子去了。
回到屋里,贾母只在正中椅子上端坐,并不发一言,旁人更不敢说话。不多时,五城兵马司的人到了,贾母不便亲见,乃使贾政出去说清原委,又将那签子交给他们。下头早有人告知了冷子兴家古董铺子的方位。
五城兵马司来的人听闻是荣国府遭了贼而非豪奴,立时点头哈腰,先是往案发现场去转了转,见那空荡荡的一大排库房不禁咂舌,暗叹好大的胃口。又问可否提审周瑞两口子,跟着人说,那是我们家的管事与太太陪房,老太太欲先问问。那人自知这等豪奴熟知主人各色秘辛,便不再强求,拿着签子往那冷子兴的古董铺子去了。
因年关将至,冷子兴正在店内盘账,忽然外头一通乱声,才咳嗽一声,问:“做什么呢?”就见几个衙役闯了进来向他龇牙一笑:“冷大爷,你犯了事儿了。”不由分说,拿锁套上就走。
冷子兴喊了几声“冤枉”没人搭理他,眼看着都已到了大街上,无数闲人皆上来围观,他平素也是个有头有脸的,顿觉羞惭,喊道:“我岳家是荣国府的人!”
那衙役兜头就给了他一下:“你还做梦呢!如今就是荣国府将你告了。”
冷子兴顿时愣住了。
衙役又道:“你那岳父可有偷盗主家财物?你可有替他销赃?”
冷子兴以为东窗事发,登时膛目结舌,没一句话出来。衙役重重哼了一声,拉着他走了。
众人看他那模样便知道确有其事,“哄~~”的传开去。
另一头贾母使个了信得过的朱嬷嬷审问周瑞两口子。起初他们只一股脑儿叫屈,又是起誓又是表忠心。待听到女婿已让官府锁走了,便变了脸色,仍是不肯说半个字。那嬷嬷审了大半日,叹道:“你们再想想,老太太自是不愿意这些家事惊动官府的。如今幸而是我,若换了旁人,只怕有的苦头你们吃。再有,怎么不想想你们家小子呢?”
周瑞家的便动摇了些,又挣扎了会子,终是交代了几件王夫人的旧事。
朱嬷嬷又不是来问这个的,皱眉道:“大库房也是二太太让你们动的?”
周瑞苦笑道:“我媳妇本是太太陪房,我二人只帮着太太做事,这府里上下大都知道。大库房我们虽心里知道些子,又哪里敢动那个念头?再说,纵是我们干的,我们何至于那般傻,带着女婿店里的签子去?显见是遭人诬陷的。”
朱嬷嬷又问:“前些日子阖府的下人都遭了贼,你却是晚饭后出去了一趟。”
周瑞家的大惊,忙陪笑道:“那事儿我却是不能告诉嬷嬷的,只是二太太知道,老太太只问二太太去便了。”
朱嬷嬷点点头,恐怕是什么府里不该说的事儿,她也不想知道。瞧着今儿也问不出什么来,锁了门出来,回去向贾母细细叙述了一回。
贾母思忖了半日,问道:“依你看,可是他们干的?”
朱嬷嬷摇头道:“他们哪儿有那个本事。我的老祖宗,便是搬家也没那么容易。我瞧着仍是外贼干的,九成就是上回那些子。周瑞两口子想来也是遭人陷害。”
贾母皱眉道:“无冤无仇的何苦陷害他们?”
朱嬷嬷幽幽的说:“顶罪。”遂解释道,“听闻那帮强人素来只动奴才、不动主人家。故此官府也不大管他们。若是一直这般,他们倒是能天长日久的这般干下去。只是这回他们怕是得了内应,利欲熏心,没把持住。恐遭官府缉拿,故此寻个替身出来——他们两口子平素并不干净。只不知道那真正的内应是谁。”
贾母想了半日,道:“先饿他们几顿再说。阖府都细细查着,大海捞针也须得将此贼捞出来。”又问,“平日库房钥匙都在谁手上?”
朱嬷嬷道:“此事说来也有几分可疑。多少年钥匙都是王安手上的,偏前两年有一回他吃醉了赌钱,竟糊里糊涂的拿钥匙当铜钱甩出去押注,恰让赖大堵了个正着,一怒将他换去守夜。后有一个花匠叫做陆老忠,是个老实人,因身子不大好,特使了压箱底儿的银子求了赖嬷嬷,换去守库房了。偏此人前几个月忽然得了急病,一命呜呼。王安听说了,又去求赖大,将他换回去……这才多少日子?”
贾母忙说:“既这么着,王安也须细细审着。”
朱嬷嬷应声下去了。
...
第四十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四十二章 却说朱嬷嬷打发了一个老实可靠的下人在关周瑞两口子的屋子外头守着,让他留神听着屋里可有什么动静。。。偏那两口子知道外头有人,说话都只咬耳朵罢了,那人虽听得有响动,将耳朵贴在门上也听不真切,又累的紧,便罢了。
二更天的时候,有个小子拎着一包点心并一壶茶跑了过来,笑道:“阿叔,老太太说你辛苦了,这是赏你的。”
那下人极欢喜,连声谢过老太太,又拍胸口道:“有我在,他们跑不了。”那小子恭维了他几句去了。
这会子天气极冷,一壶热茶并点心下去,立时舒坦了许多。谁知好景不长,不过三刻钟的功夫他忽然肚子疼的紧,急忙忙往茅厕去了。
偏他才走了不久,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是什么东西落地了。周瑞两口子又冷又饿又惊又惧,哪里睡得着?眼见一个东西击破了高高的窗户掉进来,赶忙过去抓起来,就着微微的月光一瞧,乃一个包袱,还是温热的。两人忙打开——竟是几个热乎乎的大馒头!可怜周瑞两口子猖狂一世,何曾饿过这般狠的?周瑞家的忙说:“定是太太怜惜我们,偷偷使人来送来的!”说着眼泪掉了下来,深悔先前不该出卖了主子。他二人也顾不得手干不干净或是没有汤水,抓着就吃。连着吃了好几个才饱。
那守夜的足足在茅厕蹲了小半个时辰才好,骂骂咧咧回来,坐着打盹儿才一会子,肚子又疼了足闹了半宿才罢。
次日吃罢早饭,朱嬷嬷再次过来欲细审他们两个,打开房门一看:二人面色青黑、口吐白沫,早已气绝身亡多时了,吓得脸都紫了,赶忙去回贾母。贾母愈发惊惧,又让人去报官。不多时仵作赶来查验,发现二人均死于砒.霜中毒,又在屋里寻到了一条蓝布包袱与两块啃了大半的馒头,馒头里果然验出了砒.霜。
因将昨晚守夜的人喊来一问,顿觉那个送茶水点子的小子极可疑。偏天色又黑、那人完全记不得模样,只说有几分白净,半日又说仿佛在马房看见过。朱嬷嬷赶忙将马房的小子们都喊来列队给他瞧,偏他细细瞧了半日,一个也不对。朱嬷嬷一咬牙,拿着贾母的话硬生生将荣国府上上下下几百个小子都喊来,他反倒愈发眼晕了。
朱嬷嬷无奈,只得先回给贾母口称“奴婢无能”。贾母宽慰了她几句,口里不说,心中暗自疑心是王夫人杀人灭口。她今儿本来就欲问王夫人那“只是二太太知道”的究竟何事,遂使人将她喊了来。
王夫人起先以为是寻她议事的,却听贾母问她周瑞家的那日出府是做什么去了。她哪里知道?自然说不知了。又听了会子仿佛不对,老太太话里话外仿佛是疑心于她,大惊,连连叫屈,跪下含泪道:“老祖宗!这等事我哪里敢!起先听说府里许多下人的外宅都遭了贼、唯独他们家安好无恙,我已有几分疑心他了。想来定是贼人灭的口。况那周瑞家的本是我陪房,十几年跟在我身边,与我做了多少事,便是一条狗也舍不得的……”
贾母淡淡的道:“故此她知道的太多了,你的胆子并不小。守夜的那人茶水中有泻药,借我的名头给人送药,这府里倒是没几个人敢。”
王夫人忙磕头:“媳妇纵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冒老祖宗名头……”抬头忽然瞥见贾母面色阴沉,不禁立时起了几个毒誓。偏贾母仍是不信,她急了,信口就说,“我若做下这等灭了天理的事,就让宝玉考不上科举!”
贾母立喝:“闭嘴!”指着她骂道,“你竟拿宝玉的前程来起誓!宝玉何等干净的人!”
王夫人哭道:“我已说了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老祖宗只不信。”说着又磕头。
半晌,贾母叹道:“罢了,不是就不是罢,何苦来,拿宝玉做噱头。”因摆手让她下去了,只是心中仍放不下。
本来因周瑞两口子知道府里的事儿过多,不敢交给官府,如今人都没了,也没什么好防的。一头将周瑞一家各色事物悉数托了出去,另一头府里细细排查,一时阖府人心惶惶。
贾琮几个下学回来才知道这事儿,听闻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子,在马房见过”,与幺儿对视了一眼。吴豹子之子吴攸生的挺白,名字还是贾赦取的,偶尔也往马房去玩耍几回,只不是荣国府的人罢了。
马房也有疑心他的。只是一来他们马房的人素来捞不着什么、“罗宾汉”当日也不曾丢过东西;二来吴豹子平素为人大方、人缘极好,吴攸嘴甜又爱马、极讨人喜欢;三来谁都知道吴豹子是贾赦的人,平素贾赦赏赐给的极多,马房众人奉承尚且不及,谁肯给他惹事去?再说,周瑞两口子平素得意过了些,日日端着架子二主子似的,马房的人心里早都暗暗不忿多年了。故此没人吭声。
次日,五城兵马司寻到了周瑞家的外宅,在里头抄出许多财物,只是贵重的并不多。实在乃因各户豪奴外宅纷纷遭劫,他们家将极值钱的都搬进府里去了,恰便宜了贾赦。因前儿荣国府里遭了“罗宾汉”不曾破案,这回他们出了不少真力气,不多时便从一个大柜子底下翻出了许多账册子并书信。赵承一瞧,头皮都发麻了,思忖了半日,命人取一个大匣子将那些装了,亲自打马往荣国府来。
贾母听了以为案子有信儿了,遂命人将贾赦贾政都喊来荣禧堂,贾琏这几日都请假在家也在旁陪着,她自己亲坐于屏风后头,乃说:“有请赵指挥使。”
赵承进来连连拱手,只问了安,不曾先开口说事儿。
贾政忙问:“累大人如此辛劳,我们家阖府老幼感激万分。大人这么快便过来,想是我们家的案子有了信儿?”
赵承苦笑道:“下官委实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都拿来了。”因亲手将那一匣子证据搁到案上。
贾赦性急,忙上去打开拿了一本就看,越看脸越黑。贾政也拿了本看了看,气的当即摔在案上。又瞧见有许多书信,伸手拆了几封来瞧,大惊失色!
贾母在后头着急,忙喊鸳鸯:“拿些进来我瞧。”
鸳鸯应了,出来向二位老爷行礼。贾赦冷笑道:“多取些,给老祖宗细看。”鸳鸯忙低下头取了几封书信并几本账册子进去了。贾政面黑如铁,贾赦讽道:“尊夫人好大的官威。”
贾母急急的看了看那几样,颤声低喊:“无法无天!”这会子她已然认定周瑞两口子定是王夫人害死的无疑,因深恨她口没遮拦,竟拿宝玉的功名去起誓。
贾赦干脆多捞了些送到屏风里头:“老祖宗慢慢瞧、细细瞧。瞧完了咱们再算账。”
原来那里头都是些王夫人与周瑞两口子贪墨公帐、偷卖荣国府的产业并包揽诉讼官司的证据。周瑞恐怕有一日东窗事发被王夫人丢出去做替罪羊,暗暗备下的。这些事贾母素来多少都知道些子,亦不以为然,只是不曾想她们胆子如此之大,贪墨数量如此之多。又恨她首尾不周全,如今还将证据送入官府手中,竟是全然无法遮掩了。半日,她拄着拐杖从屏风后来,亲向赵承行了一礼。赵承还礼不跌,口称“不敢”。
贾母道:“劳顿赵大人了。老身治家不善,致恶奴贪墨至此,又欺上瞒下做出这许多事来。还望大人相助严惩此一干贼奴,寻回我们府里遭窃的财物。”
赵承明白,这是要将一切罪责悉数推到周瑞一家身上。横竖古来皆如此,也不奇怪,喏喏称是,只说“都在下官身上”。又指着那些账册道:“这些只怕下官得带回去,不然不甚好办。”
贾母道:“不如先暂放于老身之处、老身瞧瞧可好?”
赵承知道她们府里要做手脚清除掉王二太太的干息,陪笑道:“自然,老太君何日瞧好了,打发人来告诉一声、下官亲自来取。”言罢立时告辞,脚底下踩了风火轮一般跑了。
他刚出门,贾母坐在正位上吩咐“都与我拿来。”鸳鸯赶忙将那一匣子都捧了过去。一时厅中静悄悄的连咳嗽都没人敢。也不知过了多久,贾母长叹一声:“国库的欠银就由二房来还,老大,你看如何?”
贾赦心中冷笑,口里哼了一声:“老太太偏心过了些,大库房只得那么点子?”
贾母道:“大库房是不是周瑞一家盗的如今尚且不知,况依着我看,老二家的绝不知情。”贾母明白,一则王夫人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明搬,她素来都只从账上做手脚;二则前些日子她欲求取大库房的银子还国库欠银,显见是不知道的。“凤哥儿说旧年盘库还是齐全的,想来贼人也不曾盗走多久,官家自能替咱们追回来。”
“追回来?老祖宗您信么?”贾赦讽道:“那个冷什么的铺子里的签子倒是自己飞进去的。”
贾母乃命鸳鸯将那匣子“送给你大老爷去”,道:“你自己瞧吧,尚且不及欠银的那个数。”
贾赦瞄了那匣子一眼,扭头喊:“琏儿,使人细细查来。还有公帐也拿来,这些只怕未必齐全。”
贾琏忙应了,亲上来抱住那匣子。
贾母又道:“你只瞧账册子便罢了,那些书信与我留下。”
贾赦冷笑了一声:“琏儿,没听见么?你祖母要那些你二婶子包揽诉讼官司的书信呢,快些捡出来送去。”
贾母因说:“老大,得饶人处且饶人,本来都是一家子,包揽官司之事你也不是没做过。”
贾赦大奇:“我做过?怎么我自己竟是全然不知道呢?老祖宗可有证据没有?”贾母哪里来的证据?方欲斥他几句,又压下去了。偏这会子贾赦又说话了,“这会子倒一家子来了,她贪墨公帐的时候怎么就不是一家子呢?”
贾母知道他不痛快,也恨王夫人贪心太过,休了她的心都是有的。又恨她性子太急,竟是灭了周瑞两口子的口,那盗贼保不齐当真与他二人有牵连,他们一死倒是断了线索去。只是如今委实没法子,这一大家子都指着元春与宝玉两个,不忍她又能怎样?况她挪去的那些也不曾见她自己使,不过是为了孩子罢了。
贾琏这会子也顾不得脸面了,当真就立在贾赦身边细细的将匣子里的书信剔出来,剔一封交与鸳鸯一封、再剔一封再交一封。贾政面上仿佛开了个绸缎铺子,各色颜色都有,倒也有趣。
待他终于剔完了,含笑向鸳鸯道:“多谢姐姐。”
鸳鸯忙福了一福,捧着书信回到贾母身后。
贾母看了看他们,颓然长叹一声:“打今儿起,家里的事儿就交给琏儿媳妇与珠哥媳妇同管。”
幸而此事龚三亦早料到了,贾赦心中愈凉,森森的道:“公帐须得重新使人细查。”
贾母见他面色昏黑几欲翻脸,顿时悔了,方才竟忘了这个大儿子是个混的,当多安抚些才是,忙说:“珠哥媳妇素来不曾理事,让她帮着凤丫头便是。”
贾赦点头:“这个自然,只是公帐须得使人重新细查。”
贾母含泪道:“本是一家子,何苦来,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贾赦冷笑一声道:“老太太是知道我的,我素来不惧什么颜面体面,谁动了我的银子,务必给我毫厘不差的吐出来,否则别怨我不知道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
贾母怒道:“你将府里的名声放在何处?”
贾赦懒懒的道:“却又来!老祖宗既然以为府里的名声比银子更要紧,不如请贪墨了去的人将银子吐出来,名声不就保全了?”
贾母狠狠拿拐杖除了两下地:“你想分家不成!”
贾赦皮笑肉不笑道:“老二想分家也成,只是分家之时账目须得算清楚,若是少了爷一两银子,爷是不怕上公堂的。喊全京城的人来瞧也成啊。”又喊,“琏儿,将你手里的账册匣子拿好了,保不齐来日咱们要打官司,这都是证据。”
贾琏脆生生应了,道:“爹放心,儿子定不会弄失了一件。”
贾母颓然倒在椅子上。这爷俩一个是她儿子、一个是她孙子,她岂能不知?油锅里的钱都能伸手捞出来花了,哪里少得他们的银钱,那都是他们的命呢。可叹家里遭了大劫,连根基儿都毁了去,这个老大竟是丝毫不念着唯有阖府同心方能度过此劫、一头只想拿二房的不是,不禁心灰意冷。半日,终是摆了摆手:“罢了。”拄着拐杖站起来。鸳鸯手里不得闲,忙示意琥珀上前搀扶着,走了。
贾政臊的头都快垂到地下去了,见贾母走了,有心对贾赦说些话,偏半日说不出一句来,终于掩面而去。
他前脚刚走,在外偷窥多时的贾琮“滋溜”一声溜进来,想笑又不敢笑,只用全屋子都能听见的低声说道:“咱们二叔实在是……半点担当都没有。二婶子的事儿竟是让老太太替他扛着。”
贾赦哼了一声,双手背在背后站了起来:“走,去封账,好让你二婶子还钱。”
贾琮欢呼一声,爷仨大摇大摆往帐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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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四十三章 贾赦领着两个儿子往帐房而去,各色消息早插了翅膀飞过去了。网这府里二太太与二奶奶斗了这么许久终见分晓,诸位帐房先生立时涌上来,吹牛的拍马的兜底的告密的,简直听不过来。
有位大帐房名曰厉凡连,捧着一大叠账册子挤到前头来:“学生早就知道二太太一党贪墨极多,暗暗录下这几年的账目,还有一套大帐藏在二太太屋里,老爷使人取来对照了便知。”
贾赦大喜:“先生有心了!”忙命人接了过去。又捻着胡须含笑看着他道,“一事不烦二主,此事要紧、寻常人怕不熟络,就请先生劳顿些、主持此事,还望莫要推辞。”又让人将那账册子还了回去。
厉凡连大喜过望,连连打躬:“老爷放心!绝不负老爷所托。”
贾琮偷偷翻了个白眼子。然他也知道,世上这等人素来不缺,只怕他手里还有王熙凤一套账,若是王夫人赢了,就该捧出那套了。而且他既早早打定了主意要踩着王夫人往上爬,定然比旁人更加手黑些,贾赦这个人选定的极好。只是此事过了之后便不可再用了。
从那荣禧堂得了证据到方才帐房的热闹,早有人细细报到里头给王熙凤知道。她先是拍案叫好,旋即冷静下来,思忖了会子,打发人喊了四五个她手边粗浅冒失的婆子过来,道:“如今外头的官老爷查清楚了,咱们这府里的内贼竟是周瑞一家子!”
那几个婆子大惊!面面相觑,又骂周瑞两口子“黑了心肝的白眼狼”。
“不想又因此引出另一桩大事来。在周瑞家的外宅查出了许多证据,原来二太太管着这府里的那些年,贪墨极多,老祖宗震怒!从今儿个起,”她叹了一声,“这家里,唯有我一人劳顿了。”
婆子们都是凤姐的人,闻言大喜,都恭贺道,“奶奶大喜!”“这府里也唯有奶奶能治的了的。”“这么说咱们这些人有望了!”
凤姐含笑伸手向平儿要茶,平儿忙捧了上来,她稍饮了两口道:“如今外头有一位老帐房厉先生,对咱们老爷最是个忠心妥帖的,早早知道二太太所为,心中暗自不平,故此录下了一份账目已是交给老爷了。只是还须得与二太太屋里那份账目对一对,莫冤枉了二太太才是。此事,”她又饮了口茶,“须得几个妥帖可靠、又能捧的动那许多账册的人去办才好。”
几个婆子立时明白这是要她们去取账呢,登时只觉受了极大重用,原来自己竟是如此要紧之人。都拍胸脯大声道:“我等对奶奶一片忠心,又有力气!”
凤姐儿笑道:“既这么着,就烦劳几位了,此事看着不难,着实要紧的。你们快去快回。”
婆子们忙应了,都说“奶奶只稍等片刻,我们去去就回!”
遂一窝蜂似的到了王夫人院子。这会子贾政刚发了一通脾气,屋里桌椅乱倒靠枕乱丢,还砸了一地的瓷器片子。婆子们顿时兴奋起来。
这世上有一干人,平素虽在人下什么都忍得,一旦得了欺辱上头人的机会便兴得名儿姓儿都忘了,耀武扬威的闯进去。中有一个声音大似铜锣,道:“二太太好!给二太太请安!我们是二奶奶打发来的取账的,为的是与外头厉先生录下的那份对一对呢。”
金钏儿哪里受得起她们的气,上来骂道:“黑了心肝的,一个个蹬鼻子上脸,当我们太太好欺负不成!”
另一个女人道:“我们也是为了二太太好,恐怕外头那份账目不对呢?冤枉了二太太就不好了。”
金钏儿恨不能往她脸上砸一拳,眼泪都急下来了:“莫要欺人太甚,太太终归是主子!你们一个个狗仗人势的,就不怕来日再变了天去。”
又一个婆子上来了:“哎呦呦~~听姑娘说的,我们不也是奉命行事吗?这府里谁敢欺负了太太去?只是若没干见不得人的事儿,又何须怕鬼敲门呢。”
金钏儿还要说话,她们哪里肯听?你一言我一语的堵着不让金钏儿开口,市井污秽极难听的话如倾盆大雨一般直泼泻下来。金钏儿不过是个女孩儿,哪里听过这些,不一会子让她们把眼泪骂下来了,急的直跺脚。玉钏儿见她姐姐不是对手,忙从后头溜出去欲寻人来相助。这府里传言何等之快?谁都知道二太太大势已去,不墙倒众人推已是万幸,哪里有肯来帮忙的。竟是一个个寻些不着边际的借口躲了去。玉钏儿平素哪里受过这个?绕了一个大圈子仍是一个人跑回来,也急的满面泪痕。
忽听里头王夫人说了一声:“罢了,给她们。”她扶着彩云慢慢走了出来。
那几个女人险些以为听错了:“当真?谢太太,还是二太太通情理。”
王夫人冷冷的瞧了她们一眼,喊金钏儿取钥匙。金钏儿先是一怔,闻言只得抹着泪依言取来钥匙,王夫人命她从里头取了高高的数叠账册子出来。几个婆子接了,口里忙不迭的随意说了几句谢恩的话,连头都不曾磕一个,抱着走了。
王夫人森森的在后头看着。自打听见“厉先生”三个字她就知道,那个老货翻脸不认人,这些事儿是藏不住了。只是老太太那边传来的话如若不错,才说到“还国库银子”的时候贾赦没反对,许是忘了,来日要还的时候他也反对不了。大房压根儿不知道这些银子是拿去给元春买妃位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我的元儿当了贵妃,让你们一个个死在我眼前!
查清楚这许多年的账目谈何容易?况这会子已是年关近了。只能慢慢查去。只是这府里头接二连三的几件事,这个年也是没法好好过了。
邢夫人见王夫人倒台了,满心以为自己也能分一杯羹,偏贾母为了替二房撑颜面将管家权交给了凤姐儿与李纨,她又不得贾赦喜欢,气的日日在屋里骂骂咧咧,横竖也没人听见、纵听见也没人告诉贾赦去。
李纨自然是个省心的,当真只打个下手,心思仍在教养贾兰并诸位小姑上头了。诸事由王熙凤做主。故此王熙凤如今彻底在里头掌家了,有心大展奇才,诸事悉心安排。如今阖府都让大房占了先机,大房的心思又明明白白的在查王夫人旧账上头,当日贾母下令排查那“罗宾汉”之事渐渐没人搭理了。他们府里自己都不着急,五城兵马司也要过年的,又哪里会下了十分力气去?因冷子兴那儿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草草定了个“从贼”之罪明年秋后问斩。
另一头,圣人拿到了五城兵马司在周瑞家抄得的账目,奇道:“不说豪奴个个富比其主么?这么看着也并不多。”
偏司徒磐这会子也没想明白,琢磨了半日,道:“想是……都给他女儿女婿去了?开古董铺子倒是得不少钱呢。”
圣人想了想:“既这么着,周瑞家的外宅查抄之物就送给荣国府聊作安慰,冷子兴既通盗匪,他的产业充公。”因又摇头,“朕却以为他们不敢那般招摇的去动荣国府的大库房。那个冷子兴,让他们再好生审问几回。”
司徒磐笑道:“听闻他们家许多库房十几年不开门,偷偷取几样或是拿外头买的假货换进去还罢了。这般明目张胆搬空,只怕是贾赦做的。”
圣人不禁击掌:“也对!搁在大库房里还不如搁在他自己的小金库中的好。如此便可解释明白了。当日听闻他使了许多大马车去运东西,足运了半个多时辰。下人屋里能抄出多少东西来?只怕不够他还帐的,临时起意,去搬了他们自己府里的大库房。”因喜滋滋道,“朕的银子大约快来了。”
司徒磐摆摆手:“罢了,圣人,总得给人家点子销赃的时辰不是?”半晌又笑道,“这个不肯吃亏的,也不知能从他们家二房弄到多少钱。”
圣人也笑:“他们闹得越凶狠、朕便越安心,随他们去。”因撂下了,一心一意等银子不提。
因这些日子府里连续遭贼,宝玉也闷闷的。年关将近,他心思又活络起来,闹着贾母要去接林妹妹来过年。贾母只得寻了各色借口哄他,打发他去姑娘们院子玩去了。
他往那院子去的多,时常占着探春,贾环就不乐意了,悄悄寻上贾琮道:“大伯不是答应了林姑父不让宝玉哥哥总往姐姐们院子去的么?”
贾琮一想也对啊,小爷也是答应了姑父的,他若还不改了这习惯,来日林先生回来了他准还是这模样,小爷还不好揍他!忙去寻他老子咬耳朵道:“爹不是答应了林姑父要管着宝玉哥哥别老往姐姐们屋里乱闯的么?他从前一日跑三回,如今一日跑十回了。”
贾赦因这阵子又是搬家又是查账,还有镖局要过年分红,忙的昏天黑地,早把这事儿给忘了。听他一说才想起来,忙道:“是了,我忙的没想起来。”因把贾琏喊来,这等事自然是王熙凤去处置的。
贾琏听了便连连摆手:“依我说老爷竟别去碰这个钉子,宝玉那是老祖宗的命呢,姑娘们便是宝玉的命。虽说这些日子咱们大房在府里好了些,老祖宗毕竟是老祖宗,何苦来非得戳她的命根子。”
贾赦一想也对,倒是犯不着撕破脸,又愁了:“偏我已是答应如海了。”
贾琮瞧他俩恐怕要打退堂鼓,忙道:“要是宝玉哥哥还往姐姐们院子乱钻去,姑父就预备把林姐姐带回去了。”
贾赦皱眉道:“何至于那般,宝玉不过是个孩子。”
贾琮哼道:“爹是不知道他那回跟人家说了什么!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因将123言情从贾母院子得来的小道消息转述一回,待说道“一桌子吃一床上睡”的时候贾赦贾琏同时笑出声来。贾琮瞥了他哥哥一眼,道,“哥哥且想想若有人这么说福儿……”
他两个竟同时勃然大怒。“老子宰了他!”“谁敢!”
贾琮两手一摊:“瞧么,林姑父还没预备宰人呢,读书人就是斯文。”他二人哑然。
贾琏想了想,因说:“咱们还了国库银子,也不知圣人可能兑现他当日所言?”
贾赦道:“如海乃是今上心腹,当日又是他来传的话,想来无碍。”
爷俩互相瞧了瞧,又思忖了会子。贾琏忙怂恿说:“老爷,这世上的规矩,男女七岁不同席。”贾母宝玉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前程?
贾赦伸出巴掌来“砰”的一拍案:“往日咱们家素无规矩,那是老二家的糊涂。如今琏儿你媳妇掌家了,可不许再乱来。”
贾琏爽利的向他老子躬身应道:“得老爷令!”立时回院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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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四十四章 话说贾琏两口子都是利字大于天的人,如今林海身上维系着贾琏的前程,得罪不得,贾母宝玉自然落了下乘。。しw0。王熙凤思忖了半日,笑道:“此事也不是没法子。”
贾琏喜得向她作了一个揖:“多谢二奶奶!”
王熙凤笑盈盈抛给他一个媚眼儿,款款的换了衣裳见贾母去了。
贾母近来虽一日胜过一日的不喜欢贾赦爷仨,因凤姐儿素来爽利会奉承,倒是依然喜欢的紧。这回见她面色肃然,忙问:“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王熙凤凑到贾母身边低声信口道:“林姑父给大老爷写了一封信,说是来日林妹妹不养在咱们家了,这次京中之事一完他要接回扬州去。”
贾母大惊:“何以忽然要接回去?他哪里连个主母都没有,谁来教养?”
王熙凤垂下眉眼:“姑父在信中隐晦示意了要另娶续弦,倒是没有明说。”
贾母连声儿都颤了:“敏儿去了这么几年都无事,这回来京也与咱们家亲近的很,平白无故的怎么忽然要续弦了?谁在他耳边挑唆的!”
王熙凤眉头动了动,道:“说是宝玉那回去他们家的时候,说了许多孩子话,什么‘一桌子吃一床上睡’的,还日日往女孩儿们的院子里跑,有时竟连卧室也随意进出。他已是不敢将林妹妹交与咱们家养了。”
贾母急道:“宝玉才多大点子!不过是个小儿罢了,哪里有那许多忌讳!况那日我……”她猛然想起当日派去林海宅子的女人们回来说的林海的那些话,看着仿佛是不计较了,实在细细想过去,句句敷衍,不禁拍案:“那日他竟是在糊弄我!”
王熙凤垂头不则一声。
半晌,贾母问:“你们老爷想来还不曾回信?让他拿来我参详。”
王熙凤道:“老爷想着,林姑父乃是圣人心腹、官职又高、与咱们家又亲密,这门亲实在疏远不得。已立时回信了,说是他一时忽略了此事,幸而得他提醒,改明儿他会使人守着姑娘们的院子,再不放宝玉进去。况宝玉如今还小,日后规矩些便是,孩子的顽笑话谁来当真呢?又信誓旦旦的说了许多好话。林姑父还不曾有消息回来,也不知信不信呢。只是我们二爷觉得宝玉的性子唯爱在女孩儿们当中玩耍,怕是不肯的。”
贾母又思忖半日,终是含笑道:“宝玉同姑娘们玩耍未必要去她们院子里,在别处也一样。”
王熙凤心中暗喜,口里忙不迭奉承说:“还是老祖宗周详。如此既保全了姑娘们的名声,又不委屈了宝玉。”
贾母点点头:“老大的回信倒是不错,就这样吧。先寻些妥帖和善的女人来替姑娘们守着院子,宝玉那头我去同他说去。再让三丫头给黛玉写封信细细说清楚此事。”
王熙凤应了,又奉承贾母几句,兴冲冲的回去告诉贾琏去了。
贾琏闻言抚掌大赞:“二奶奶果然聪明!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王熙凤得意道:“二爷谬赞了。我不过想着,老祖宗再疼宝玉,也是想他好的。她一心一意只想把林妹妹与他配做一对儿,若是人都跑了、可半分想头都没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是?”
贾琏哼道:“就他那个懵懂样儿,林姑父瞧得上才怪。”
王熙凤抿嘴一笑,果然下去安排了四班人,都是妥帖粗壮的婆子,日夜轮流替姑娘们的院子守门,只说是老祖宗的意思,但凡宝玉来了一概不得放进去。偏她没说旁人,这些人又都是她的心腹,故此贾琮贾环甚至贾兰去时都通行无碍。
另一头贾母使人将宝玉喊来费力劝了半日,只说“如今只装两个月给你林姑父瞧的,待他回南边去便撤了。你若想姐妹们,去你珠大嫂子那儿候着,她们总要上学的。”
宝玉唯想不明白,何以不能去看姐妹们?心里实在委屈的紧。跑到姑娘们院子门前,果然让一群糟心的婆子守着不许他进去。他费了半日的神喊也喊了怒也怒了骂也骂了,闯又闯不进去。没奈何、又寻不到人商议,竟一跺脚寻贾琮去了。
贾琮这会子正在自己屋子前头练习拳脚,见了他也不停下来,只喊红.袖照顾,又说:“宝玉哥哥等会子,我打完这套就同你玩儿。”
宝玉哪里等的了他打完?就立在他旁边呱噪,将贾母如何说的、那些可恶的老婆子如何说的嘀嘀咕咕述了一遍,又道:“听闻此事乃是林姑父提醒。兄弟姐妹们亲香本是世间常事,林姑父为何不许?他纵不许了,也须说出个缘故来。偏他也没个道理。”
贾琮让他闹的了不得,只得停下拳脚叹道:“我的天赐仙君宝二爷!这世上许多事都不是唯独一方有理的,时常有些各方都有理、却分辨不出哪方更有理之事。俗话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么。如今老祖宗与林姑父都有理,却怎么办呢?”
宝玉道:“那也当求同存异才是,为何一个不许我去见同姐妹们到一处玩,一个却要哄林姑父呢?”
贾琮大奇:“哈?你也觉得哄林姑父不好么?”
宝玉道:“自然是不好的。既然都有理,也当寻个中庸的法子,何故要哄人呢。我虽日日想着林妹妹,却是不愿这般哄人的。”
贾琮心下偷偷翻白眼,你也知道中庸!一头只拍掌道:“如此便妥帖了!宝玉哥哥委实是个实在人。咱们不哄他,照约定好的办了!”
宝玉急了:“怎么就照着约定的办了?我如何不能与姐妹们一道玩耍去?”
贾琮这回当真翻了个白眼子:“你就不能寻点子正经事儿做么?我日日忙的不可开交,你倒是无聊的紧。再说,你屋里漂亮的丫鬟姐姐那么多,你又住在老祖宗院子里、她老人家那儿丫鬟姐姐也都漂亮。横竖都是女儿,跟谁玩不是玩?难道你瞧不起她们是丫鬟、不肯同她们一道玩不成?”
宝玉愈发急了:“哪有这等事!天下女儿都是好的,丫鬟姐姐们也都是天灵地秀,哪一个比谁差呢?我如有那个心思,立时化作灰飞散了去!”
贾琮两手一摊:“却又来!那为何非要同小姐们一道玩呢?”
宝玉让他绕晕了,哑口无言。半晌,不禁点头道:“你说的很是,一般是女儿,同她们玩也是一样的。莫非她们心中有疑我瞧不上她们么?”又跺脚说自己该死,往日竟是忽略了,须得快快安抚妥帖才是。
自此日日同丫鬟们玩去,唯恐她们心中误以为自己瞧不上她们;姑娘们院子又死活闯不进去,倒是渐渐的不强闯了,只往李纨处候着便了。贾母也放心下来,特吩咐姑娘们下学莫急着回去,先陪宝玉玩耍一回。
黛玉得了探春的信说给林海听,林海捻须点头,赞道:“你这个大舅舅虽粗犷了些,竟当真是个能做主的。”又有几分疑心黛玉可与那贾宝玉心有眷恋,绕着弯子试探了她几回。
他若是接了黛玉出来当日便试探,怕是黛玉还有些看他与众不同;如今却是早已将他忽略了许多。
跟父亲在外头一个多月,如今又赶着过年,又是在别人家中借住,内宅独她一个女子,许多事物都须得亲自张罗。她一个小孩子家哪里办过这些?偏林海是个爷们、也不曾想到请个人来教她;纵然天资绝慧,到底见识有限,常常有拿不出主意的时候,又不肯去烦扰林海,每日脑中全是盘算这些事儿,哪里还记得贾宝玉是谁?实在没法子了,只得在贾环贾琮兄弟来请安之时同他两个商议。
贾琮是个开外挂的,在自己人跟前从不藏拙,当真与她出了许多简易妥帖的点子。只是他不知这个时空的套路,有时候道理是好的、却实施不了。贾环见了岂肯落后?偏他自己全然不会,故此回去便拿了这些去问探春。探春哪里又知道了?自然是一头请教李纨、一头与迎春惜春商议、有时候也请教到凤姐头上去。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么一群人都是聪明的,绕着弯子替林黛玉出了许多主意,诸事皆有惊无险的处置下来,倒也有趣。
故此,林黛玉如今整个人都在与父亲相伴之欢喜、并独自将年事办的妥妥帖帖的之得意上了。凭林海这会子再三试探她贾宝玉之事,她哪里还有那个心思?林海遂安心下来。
此时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采买各色物品。林海带来京中的仆从不多,年货多为上赐的。这一日吉祥三宝念完书,贾琮有几分无聊,凑到林海身边道:“姑父,咱们下午去逛街买年货可好?”
林海瞧了他两眼:“有什么想玩的东西哄我替你买呢?”
贾琮叹道:“就是因为没什么想玩的才要去寻么,人生没有新的顽器被不断发现,多无趣。”
林海忍不住捶了他一下:“哪里学来的这些贫嘴。”
贾琮看他心情颇好,猴上身去闹他:“好姑父,大过年的咱们爷四个歇会子,纵不买什么东西也逛逛热闹~~要是买东西当然更好了。”
林海哼道:“你可带钱了?”
贾琮把小胸脯一挺:“你带着我,我带着钱!”
林海不禁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罢了,你才几个钱。”
贾环正眼巴巴瞧着呢,听他答应了立时欢呼了一声;幺儿虽然年长几岁、不便太闹,也笑开了眉眼。
他们师徒四人吃过午饭、怀里揣着黛玉列的采买单子逛街去了。
其实并没有许多东西要买,不过是寻个由头歇会子,倒是买了许多小玩意并零嘴儿。贾环恨恨的看着贾琮:“难怪中午不肯吃饭!”他中午依着日常习惯吃饱了,故此这会子委实吃不下那么许多。贾琮耀武扬威的一手糖葫芦一手糖画儿还哼哼小调,贾环赌气将吃食都拎在手里不给下人拿,幺儿与林海交换了一个慈祥的眼神。
爷四个走走逛逛的,林海说些轶闻掌故,贾琮插科打诨,贾环装憨卖傻,幺儿含笑当听众,舒舒坦坦走了半日,到了一处街口,忽然前头有十几个人闹哄哄的打起来了。贾琮眼皮子一动,立时喊了一声“姑父当心!”
此事当真不算他开外挂,实在是这么白烂的招数上辈子电视剧里都演烂了。况自打柳湘莲说了“回来路上遇见许多毛贼”便让龚三亦疑心有人要寻林海的麻烦,早叮嘱过他们,如与林海在一处须得防范刺客,也说过对方只怕并不高明、不用太过忧心。
故此,林海尚且不觉,三个孩子已将他围了起来。虽个个都摆了小架势,贾环贾琮两个却是在后头的,幺儿淡定自若的挡在他前头。待林海发现那几个打架的都向自己这边冲过来,幺儿已同他们交上手了。带来的下人都吓的愣了愣才围上来护主,当真倒也有一个本事不错的加入战团,与幺儿两个如游龙戏虾一般同那些战五渣的打手玩耍。
见他们仿佛站着上风,有个老仆方松了口气,问林海:“老爷没事吧。”
林海一手负于后背,一手洒脱的摆了摆,颇有几分自得的昂然微笑道:“无——”
话音未落,护在他右前方的那个下人猛然举起手捅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只听“扑哧”一声响,那仆人袖中竟藏了一把匕首,稳稳的插入了林海右胸前一个足有一摞书那么厚的纸包上。
贾琮“嗷”的哀嚎一声:“你不会用绿豆糕吗?!那是*居的核桃酥!”
贾环满面无辜:“绿豆糕在我右手上。”
“干嘛不拿右手的东西去挡!”
“姑父站在我左手这边。”
贾琮恨的直跺脚:“排了两刻钟的队呢!”
那行刺的下人、林海、老仆并旁的下人一时都怔住了。忽然有人明白过来,上前一拥将那人拿住,按于地上。
那老仆忙喊着问:“老爷?!”再看林海胸前连灰尘都没沾上,方放了心。
幺儿与那个会武的也不敢再玩了,齐齐撂倒诸位对手飞一般过来这头:“先生!”“老爷!”
林海定了定神,又摆了摆手,接着方才的话:“我无碍。”看着贾环哥俩两张小脸儿无限惋惜的瞪着那核桃酥,不禁哈哈大笑。
贾琮撅着嘴道:“想来大都还是能吃的,拆开来瞧瞧?”
那会武的下人连连摆手:“不能吃。这小子不是练家子,若是他来行刺几乎不可能一招刺死老爷,故此,恐怕匕首上有毒。”
贾琮愈发惋惜了:“纵有毒也不过粘着匕首的那几块罢了,还有许多没粘着的么。”
林海笑道:“罢了,明儿再来买便是。”因摸了摸贾环的脑袋,“多亏了环儿。”
贾环有几分不好意思:“其实那会子我什么都没想呢,胳膊自己就抬起来了。”说的众人一笑。
那老仆也道:“足见环少爷心里极敬重老爷、也是老爷有福。”
林海因望着幺儿点了点头:“也多亏了维斯。”
幺儿连连摇头,极是悔恨:“竟是中了如此简单的调虎离山之计。”
林海笑道:“歹人以有心算无心,如何防的过来?你小小年纪,功夫委实不赖。”想到这孩子方才反应较之旁人都快,自己尚未回过神来他已挡在跟前护着了,不禁又是喜欢又是宽慰又是安心。
又瞧了那个行刺的下人一眼,见他面色安然若素,轻叹一声,也不着急问了。他不问,旁人自然更不敢问,只围着骂了半日。众人就在此处等着五城兵马司的人来、将那一干打手拿走了,押着刺客回荔枝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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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四十五章 却说林海当街遇刺,刺客竟是他自扬州带来的一名下人;那匕首上已查明涂有极厉害的奇毒,见血封喉。遂坐于堂前命人将其带上来问道:“我平素待你不薄这等虚话我就不说了,只说是个什么缘故。”
那人名叫胡忠,本是林府的家生子,跪在下头泰然叩首道:“我知道对老爷不住,只求速死。”
林海抬了抬眼皮子:“你也是聪明人,你觉得能么?”
胡忠道:“我本来便什么也不知道,老爷又哪里能问出什么来。”
林海瞧了他一眼。
胡忠遂说:“来贿赂我之人身材寻常、每回都哑着嗓子、又蒙了黑巾子在脸上又是晚上才来,我委实什么也不知道。”
林海乃问:“多少钱。”
胡忠垂头道:“一万两银子。”
林海不禁哼了一声:“你老爷的命才值那么点子?”
胡忠顺口道:“老爷的命自然更值钱些,只是我唯拿得到这些罢了。”
林海想了想:“来京的前些日子你说你媳妇要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住几日,想来是安置她们去了。”
胡忠点头道:“因先得了银票、寻人暗暗验妥帖了都是真的,又将家小安置好了,我才接了这活。”
林海道:“你不怕你死了,家小让人灭口么?”
胡忠笑道:“我倒也有几分小聪明,她们乃是我亲安置妥帖的。横竖出了事,不论成败我都唯有死路,朝廷与对家必然都会寻她们娘儿几个或是连坐或是灭口。不是我自夸,老爷与他们只怕都寻不到。我天生是个奴才命,这辈子纵活了百岁也不过与人为奴,又有什么趣儿?还带累儿孙。非是老爷对我不好、也不是我不知恩。如此机会千载难得,纵我身死,孩子们都已得了自由身、还有银钱安身立命,旁的,我也顾不得了。”
林海听闻他说的这么实在,肃静了半日。他也没问胡忠的婆娘孩子是如何得来的自由身——如今诸位王爷各有权柄,万两银子弄个良民身份极容易。一样米养百样人,林府下头那么几百号的,忠心耿耿的自然有、能为利益驱使的只怕也不在少数;况胡忠本来就是个极机敏之人,不愿终身为奴倒是难免。只是此人既然诸事都明白,一时竟不知从何处下手问他话了。
胡忠抬头望着林海满面思索的神色,笑道:“老爷不必费心琢磨了,我知道的自然都告诉老爷。”林海抬起眉眼来瞧了瞧他,他道,“我早早的都想好了。不论此事成败、也不论谁来问我,有什么说什么。不是为着老爷之恩,更不是为着怕受皮肉之苦,只是委实无须瞒着罢了。本来便是区区一场交易。”
林海又不言语了,瞧了他半日,见其始终坦然自若,显见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忽然问:“你在府里还有父母兄弟亲眷,你竟是不曾想到会拖累他们的?”
他面无惧色道:“父母亲眷、礼义良心,在孩子跟前悉数都顾不得了。”
林海道:“你若一心想脱了奴籍,也不是没有正经法子,何不来求我?”
胡忠反问道:“老爷能给我多少钱带出府去?那时候我儿还不是要当佃户种田、遇上收成不好依旧要卖身为奴。”
林海冷笑道:“原来你竟连脱籍出去自立、奋力操持家业至小富的信心都没有,亏了你也有脸自持聪明。你媳妇一个妇道人家能有多大本事?她带着那么多银钱,你就知道不会另寻个好人家嫁了?另嫁的那人就必是良人、必能善待你儿子?再则,如今世上纨绔不才者极多,没有人在旁看护着,你就知道你儿子必能走上正路?只怕还不如当个佃户踏实为人的好。如若不小心露了财、遇上强人,想来保命都是不成的。”
胡忠先前倒是怔了怔,待听到后来却笑道:“我心中有数,悉数安置妥帖了。”遂道,“老爷与其担心我那孩儿,不如问问事情经过?”
林海瞧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恐怕从他孩子那儿怕是不易打开缺口了,便顺着他的话问:“事情经过如何?”
胡忠便从头说了起来,瞧他那模样也不是假话,只不过果然知道的不多。
原来此事起头却是在去年。胡忠那日去外头替林海办事回府迟了,寻了个路边的小摊子打尖后往回赶,经过某条僻静的巷口,暗中有人猛然探出手来捏住他的脖子,他立时不能发声了。另一个往他头上罩了个袋子又拿帕子塞住口,拖着他便走。
他满心惊惶,以为今日必要交代在此,谁知那两个人将他按到一处坐了,摘掉他头上的袋子。借着月色一看,自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四周仿佛是熟悉之地,只吓得认不出来;眼前两个人都是寻常的身材,面上都带着黑巾子。
其中一个哑着嗓子道:“先生受惊了,不必害怕,我等不过是有桩生意欲与先生做。”
胡忠大着胆子道:“小人不过一介奴仆,并没有本钱同大人做生意。”
那人撇脱道:“万两白银、换你捅林海一刀、生死不论、先给钱、刀我们替你预备。林海身边请了个颇有些本事的护卫,寻常极难捅到他,我们会替你打些掩护,你自伺机下手。”
胡忠张口结舌,才要反驳,那人又说:“你想你的儿子依旧为奴么?”
这句话恰戳中了胡忠的心窝子。他素日自持天资不逊于人,竟是生而为奴,满腹才干无处施展,此生至多不过与林海为管家罢了,心中每郁郁不平。故此他竟一时不言。那人点点头,向同伙使了个眼色,胡忠又让麻袋套住了脑袋。
仍是方才那人哑着嗓子道:“先生小心移步。”
胡忠这回竟不惧了,安生依着他二人扶持了走。待他们再次除去那袋子之后旋即踪迹不寻,胡忠已是回到了方才的巷口。他赶忙跑回府里。
次日天亮后他找到那巷子,依着记忆走了些路,发觉那二人与他商谈之处就在日常行走的一条僻静的小街上。而后那二人便不再见踪影。
直至四个月之后,胡忠又一次因故晚归,又被那二人寻上了。这回却是他二人吹了两声口哨,在暗处向他招了招手。那时候他已是想清楚了,左不过豁出去一条奴才命罢了,抬脚便跟了他们去。三人先后走到僻静之处罢了,那两个旧事重提。胡忠为了儿子有个好前程,又隐约觉得此事能成,旁的一概顾不得,立时应了下来。
那二人竟也信得过他,当即取了一大摞整整万两的银票给他,说:“胡先生是个聪明人,自去安置。”说完便走了。
胡忠立在当场呆愣愣的伫了半日,终是揣着银子回了府。
后来他设法托人校验银票、提前替家小安置退路,那二人一直不曾路面。直至林海得了回京述职之令后第三日,胡忠去街上采买物品,让一个熏熏的醉汉横撞了一个趔趄,才张嘴要骂,袖中忽然多了一把匕首。他便明白,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林海听完便知自己府中定然还有细作。幕后之人将胡忠的性情摸得极熟、既不怕他得了银子跑路、也不怕他回来向自己告发;若非天长日久相处,何以将他拿捏得如此有分寸?遂摆摆手,命人将他带了下去,写信回扬州,让留在那儿的心腹细细筛查阖府,尤其是与胡忠交往过密者;带出来的这些也须着人排查一回。
又有五城兵马司的人来回话,那群打手乃是方才与半道上临时受人雇佣的,因那人容貌平平、又是寻常的京城口音,只怕从那一条线是查不出什么来了。林海笑道:“显见是他们在京中有人了,也是个收获。”因谢了他们打发回去了。
另一头,贾环贾琮到里头的小书房去见黛玉,交代今儿出去采买诸事。林黛玉恰铺了满案的册子对过年的赏赐呢,林海带来的、荣国府带来的、贤王这宅子里原来的,各不相同,大冷天儿忙的只管出汗,听见说他们进来了也不抬头,信口取笑道:“又吃了我爹多少银钱?”
贾琮没接她的话,直喊:“林姐姐!今儿好惊险!”
贾环赶忙向他连连使眼色,又“嘘”了一声。
林黛玉这才回过身来,挑了挑眉。
贾琮假意低声问:“干嘛不说?”
贾环急的直跺脚,凑上去与他咬耳朵:“你想让林姐姐急死么!”
贾琮撇撇嘴:“这等事又不是什么千年一回的,知道了以后也有个防范不是?我素来以为诸事都不需特特瞒着自己人,吃一堑长一智么。”
这般如何还能瞒得了黛玉?她横眉道:“不用蝎蝎螫螫的,快说来我听,好儿多着呢。”
贾琮便拉了贾环一道凑过去,将今日怎么买的吃食、林海怎么险些遇刺、幺儿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万幸那刺客只糟蹋了一包辛苦排队买到的*居核桃酥细细说了一回。吓得黛玉脸儿都白了,立时要去见她父亲。
贾琮忙拦着她:“姐姐急什么?横竖姑父连衣服都没破一根线头,这会子他正审刺客呢。”
黛玉眼里早淌下来两串泪珠子:“今儿可巧是环儿带着东西挡了、那个刺客也没什么力道,万一下回没这么巧的、却如何是好!”
贾琮宽慰道:“若是朝廷二品大员都那么容易遇刺,这天下早乱套了。足见幕后之人是不敢乱来的。他们定然精心策划了许久,虽想害了姑父,也怕暴露他们自己。一击不成,难有下次了。”
黛玉却说:“只恐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咱们如今什么都不知道,我爹也不会武的,防不胜防。”
贾琮道:“姐姐当姑父是个好惹的?那刺客本来玩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种计策就如空城计似的,唯能使一次尔,下回再也不灵了。”
黛玉那心早已不安定了,手中绞着帕子脸上掉着泪口里还念叨:“要不我与爹爹预备下一面护心镜?后头也须得一面,少说两面……”
贾琮见她还急的横不是竖不是的,忙说:“那个治标不治本。与其干着急,不如咱们都想想,可有法子帮着找出幕后之人不?这才是治本呢。姑父是个极好的好人,定然不会平白得罪什么人的。”
黛玉立时让他将念头牵着走了,止了泪,思忖了半日,道:“既是到了要刺杀我爹这份上,行刺朝廷大员乃是大罪,平白的谁敢呢?只怕爹手里捏着他的什么把柄,抖露出去恐怕也是要他性命的、乃至于祸及全家。”
贾琮接口道:“姑父进京这么久了才动手,跟圣人商议诸事也不知道商议多少回了。故此那幕后之人的秘密他定然还没上报给圣人,不然杀了他也无用的。只是为何不说呢?姑父绝非藏私之人、如有藏私那人也不用冒险刺他了。”
黛玉蹙眉想了半日想不出个由头,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打冷眼一瞧竟有了几分林海的气度。
贾环悄悄冒出来一句来:“会不会姑父还不知道?那人的秘辛把柄。”
贾琮撇嘴道:“人家闲的没事白费力气刺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二品大员做耍子么?”
贾环道:“你都说他与圣人商议诸事许多回了,他要是知道不早说了么?”
贾琮瞪他:“你抬杠是不是?”
黛玉忽然一击掌:“我爹只怕还不知道!”
贾琮一愣:“啊?”
黛玉脸儿绷得紧紧的,肃然道:“这回我爹从来京的半路上便已有宵小三三两两的寻衅滋事,虽有太平镖局的船护着,那也是凑巧、是幌子。纵没有,我爹身边带着护卫,想来也是无碍的。”
贾琮连连点头:“是了,就如今儿那些下三滥的打手一般,没多大用处,是拿来糊弄人的。”
黛玉加快了脚步:“不错,路上的那些小贼并今日的打手都是幌子,我爹与护卫都以为他们只不过那点子能耐,故此不大警觉。今儿这个下人才是真正的刺客,且是埋伏了许久的。偏他竟在这会子下手。”黛玉停了下来,又思忖了会子,断然道,“我爹如今还不知道。然回扬州去之后,只怕便能知道的。”
贾琮猛然想到了什么,一击掌:“且唯有他知道!倘或姑父有个不测,朝廷换了继任的盐课御史,有些蛛丝马迹或是前因后果难免不清不楚,只怕察觉不了。”这等东墙拼西墙、打信息差的事儿,贾琮上辈子在公司见多了。
黛玉听了连连点头:“就是这个理儿。幕后那人不想爹爹回南,故只能在路上或京中下手。”不由得后怕,“幸而是今日。”又想起贾环方才救了她爹一命,忙谢道,“多亏了环儿!”
贾环素来崇敬她才学过人、既不藏私也未曾瞧不上他是姨娘养的,连连摆手:“不过是凑巧,哪里当得起姐姐的谢。”
贾琮在旁醋道:“先生!多亏了你学生我机敏,早早的看出那群打架的人不对头来,不然还更乱呢。”
贾环撇嘴道:“是,多亏了琮儿,不然幺儿哥哥只怕还不会中计的。”
贾琮瞪了他一眼:“有你这样专门戳兄弟命门的兄弟呢?”
贾环接口道:“你自己成日念叨兄弟就是用来卖的么。”
黛玉让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逗,倒是舒开了眉头。
...
第四十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四十六章 话说黛玉姐弟在小书房商议推算林海何故遭人行刺,越想越觉得有理,忙使人去前头打探,刺客可审完了不曾?如好了便将老爷请进来。
等了许久,林海终于慢悠悠踱着步子来了。黛玉见了他难免又一阵落泪,林海立时明白自己白装了,瞪着他们两个:“谁告诉你们姐姐的?”
贾环当即指着贾琮:“他!”
贾琮嘿嘿谄笑:“姐姐聪明么,我们在想法子帮你寻幕后之人呢。”
林海摆手道:“不与你们小孩子相干的。”
贾琮忙说:“姑父先听听我们猜的,可有几分道理?”因向黛玉使了个眼色。
黛玉止了泪,慢慢将他们方才所推测的说给她爹听。
林海听罢不禁拍案:“我方才也在想这个呢,竟是没想出来。玉儿你真是个女诸葛。”
贾琮拍手道:“我说了姐姐聪明么~~”
林海也不禁抬起脚在屋内一壁想一壁转圈儿,口里不住的念:“是了,定是如此!我离了扬州那么许久都平安无事,走了一半反倒开始遇上贼盗了。来京面圣述职都不见动静。”贾琮忍不住向贾环挤眉弄眼——这姿势与黛玉方才一模一样,显见是爷女俩了。“消息灵通的都知道我是来递辞呈的,想来不是谋我那个位置的。只不想我回去罢了。”
黛玉忙说:“那爹可否就谋个京官、不回去了?”
林海摆手道:“只怕不成,少说还得回去一任。再说,”他轻轻哼了一声,“不想让我林某知道的,我偏要知道!”
黛玉急了:“太史公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明知道极险恶,非要亲身试险不成!父亲就不替女儿想想?”说着又垂泪下来了。
林海忙辩道:“玉儿,人家都打上门来了,岂能容他们如愿?所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爹堂堂朝廷二品大员就让他们吓住了不成?”
贾琮在旁狠狠的翻着白眼子:亏了这老头生在古代,根本不知道女孩子要怎么哄。眼见林黛玉双泪又成瀑布之势,只得开口帮忙:“躲在京中也不是个事儿啊,哪有千日防贼的。人家盯上了姑父,连这么狠的手都下了,咱们两头便是不死不休了。唯有将这个根儿去了才真正安全了呢。”
林海连连点头:“很是很是!我恰是此意,琮儿都替我说了。”
黛玉有心瞪她爹一眼,偏双眼红的跟兔子似的,没半分威力。因说:“既这么着,爹须待幕后之人连根拔了,方能回去。不然我定不依。”
林海皱眉道:“我不回去,如何知道是谁呢?”
黛玉这才想起来问他:“爹不是审问刺客去了?他没说呢?”
林海苦笑道:“说了,他知道的都说了,偏他不过是个刺客,知道的极少。”遂将方才胡忠所述并自己的推测说了一回。
黛玉咬牙骂道:“好个不知恩的作死奴才!”
贾琮却觉得这本是人之天性,只不过此人眼高手低、为走捷径连命都不要罢了,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偏林海瞧见了,问:“琮儿看呢?”
贾琮随口道:“这样的人,只要想找,随便哪家都能找出来。”
“何以见得?”
“前儿曾听三姐姐说,物不平则鸣。”这话是他上辈子听贾宝玉说的,如今只得先栽到探春头上。“如今这世间之人,天生便分了上人下人;偏老天爷在给人送聪明的时候却是没分的。上人下人、都有聪明的有笨的。遇见上人比下人聪明的还罢了,然而总有反之的。偏上人少而下人多,故此家家户户都能寻到比上人聪明的下人。”他两手一摊,“物不平则鸣,平么?不平者,性子老实的便忍了。偏老天爷在给人送性子的时候也是没分上人下人的。总有比上人聪明、性子不老实不肯忍的下人。更兼世人惯常高看自己、低看旁人。”前世某项调查表示,大部分人都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了,“如此便愈发容易不平了。这等人既然有些子聪明,又怎会不想法子去受主子重用?故此,若要找,这些养着几百下人的大户哪家找不出来一个?”
林海听了呆了半日,不禁击掌:“说的极是!”忙问他,“这话谁告诉你的?”
“那个……”贾琮心虚的假笑了一下,“嘿嘿……”
林海却追着问:“委实有理,是哪位先生说的?林某倒是有心一见。”
贾琮撇嘴,有心说这是你徒弟我自己想出来的,人家信么?只得说:“只怕……不容易遇见。”
林海忙问:“不在京城么?”
林黛玉忙拉了拉她父亲的衣袖,凑过去悄悄说:“恐是个女子。”
林海恍然,不禁嗐道:“可惜!”
贾琮巴不得他误会,两手一拍:“瞧!这也是一种不平。我林先生何等大才,如是男子,怕不能登台拜相?偏如今这世上不许女子为官。”
林海一时也郁郁起来,叹道:“玉儿委实可惜了……”
贾环也在旁跟着说:“还有三姐姐,也聪明的紧。”
贾琮一瞧,点到为止,忙将话题扯回去:“故此,若没有胡忠,只怕也有吴忠莫忠的。”
林海点点头,手捋胡须道:“言之有理,如此看来倒也不算我治家有过了。”说的几个孩子都悄悄笑起来。又皱眉道,“如今只能等扬州那边排查了。”
贾琮想了想:“那个胡忠既是同幕后之人做生意,他刺姑父一匕首换一万两银子,如今他也刺过了、银子也到手了,他们的生意算是完成了?”
林海没听明白:“琮儿何意?”
贾琮道:“如若他纯碎是跟人做生意、那他就不是对方的人。”
林海道:“不是。”
贾琮道:“上一回我爹给了我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我翻来覆去瞧了许多回,上头的每一条线我都记的呢。”其实他是好奇,这辈子头一回看到银票这种传说中的发财神器。“这个胡忠既聪明、想必记性好、他又穷了半辈子。人家给他银票很久很久了,想来他每一张也会细细揣摩查看了许多回,不知可记得银票是哪家钱庄票号的?其图案、记号、押字可能记得清楚?这么大笔的银钱,寻常的小钱庄想来是不能随便给出去的,怕是大钱庄所出。大钱庄的掌柜都是精明人,或许记得些子线索、姑父能从中查到源头也未可知。”
他才说完,林海不禁拍案:“妙!”又连赞了数句“难为你想来!”
贾琮得意洋洋瞧了贾环一眼,贾环无奈向黛玉道:“姐姐瞧瞧,把他兴的那样儿。”
黛玉抿嘴点头道:“委实是个得用的主意。”心中也十分得意——此子竟是她教出来的。
林海忙起身:“我去问胡忠去!”
贾环问:“他肯帮咱们想么?”
林海笑道:“这个不劳你们小孩子操心。”拍手走了。
贾琮忽然想起幺儿来,在后头喊:“幺儿哥哥呢?”
林海远远的说:“跟杨嵩在后头过招呢。”
贾环贾琮立时明白杨嵩便是方才与幺儿一道欺负小打手的“颇有些本事的护卫”,都挤眉弄眼的坐不住了。
黛玉瞧他俩那模样叹道:“罢、罢,本也不曾指望你们帮着做什么,玩儿去吧。”
他两个“嗷”了两声冲出去,跑到后院,果然见幺儿与那个护卫正在切磋,忙凑在旁边摇旗呐喊兼指手画脚不提。
另一头林海使人再次提了胡忠到堂前,含笑将贾琮方才的话述说了一遍,问他“想来必然记得银票是哪家的?图案、记号、押字可能帮着画师描画出来?”胡忠膛目结舌。
林海乃正色道:“你可听过,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胡忠摇摇头。
林海因站起来负手捋了捋胡须,在堂前踱步:“此为唐人徐凝所作名句,意在描述淮扬之富庶。十万贯虽多,与淮扬一带的商家而言,却也不难。自古以来,富商与钱庄紧密相连。想来你那银票必是大钱庄所出,而幕后之人纵不是淮扬富商,只怕也脱不开干息。胡忠,我能想到银票,那幕后之人也能想到。你媳妇拿着你性命换的银票去兑银子,竟是未必安全。”
胡忠那张自行刺后便不曾动色的神情终归动容了。
林海望着他道:“你总不至于将万两银票悉数兑换成白花花的银子给的你媳妇?”胡忠打了个寒颤。林海便知戳到了其痛处,又说,“你与幕后之人的生意如今已是交割完毕,你的钱我自是不要的。不若助我将他寻出来、我与你家小都安心。”
胡忠这会子忽然又平静下来,摇头道:“我并不认得字。”
林海却知道他是能看账目的人,银票上的字他都认得,想必尤不肯说罢了。略一思忖,此人虽自负有几分小聪明,却是心思狭隘、见识浅薄。既然为了儿子能过的好、连性命和良心都不要了,必是将孩子看的极重。他就当真放心他媳妇?只怕那些银票多半不在他媳妇手里,却是分给了三个儿子。因道:“你家那三个小子,大的倒是有十四了吧,半大不小的,最把持不住自己。若是到了富庶之地,手里又有钱,保不齐就拿去买吃的穿的玩的,乃至于往烟花之地去凑个新鲜也未可知。须知赌馆妓院本为天下消息最快之处,只怕他昨儿花了一张银票子,今儿便有人找上门了。”
胡忠那脸刷的黑了下来,使劲儿咬牙。
林海点了点头,道:“你且想想,我仍然那句话,不要你的银子。”因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去,吩咐莫少了吃食。
他因坐下来整理了会子思绪,外头有人报,贤王来了,忙起身出去迎接。
才到门口,司徒磐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握着他的手:“如海可惊着了?”
林海道:“委实不曾惊着,最该当吃惊那会子却是想笑。”因携手到里头坐下,与他细述今日遇刺经过。
待听到竟是贾环拿一包零嘴儿替他挡了毒匕首,司徒磐不禁抚掌:“好小子!”
林海笑道:“让他两个左一句绿豆糕右一声核桃酥闹的,我竟没吓着。”
司徒磐也笑:“贾家正经的大人没几个得用的,孩子倒是都带福气。”
林海因又说了审问胡忠之经过并推理,他将孩子们所言悉数归到自己名下,盖因他们都还太小、黛玉尤其是女孩儿,莫要惹司徒磐关注的好。
司徒磐连连击掌,叹道:“如海,来日你来做刑部尚书可好?”
林海忙摆手道:“罢了,我宁可往翰林院去歇着。”
司徒磐只叹可惜。
他二人又商议了会子,贾琮他们该回府了,特来告辞,恰遇上了司徒磐还在,都赶忙上来行礼。
司徒磐特褒奖了贾环一番,说他“敏捷稳妥有孝心”,贾环耳根子都红了。
贾琮忙说:“贤王哥哥,林姑父,打个商量,今儿这事儿可不能让我们家大人知道了。”
林海奇了:“却是为何?倒不是什么好事,本不欲宣扬。”
贾琮哼道:“我们每日来寻你念书都是跟家里打了谎的,都说我们去镖局学武去,二婶子不高兴环哥哥念书。今儿这事若是说出去,不就露馅了。”
林海哪里想得到这个?半晌,击案忿道:“岂有此理!”
司徒磐道:“我原想着可要特去你们家褒扬一番,保不齐倒是好心办坏事了。”因问,“不是说来我们府上玩么?”
贾琮撇嘴道:“家里连着出了许多事,去你们府上太惊天动地了,这会子我不敢惹眼球,消停些的好。”
司徒磐瞧了他一眼:“听说赦公在查账呢?”
贾琮道:“说是二婶子贪墨了许多公款。对了,”他皱起小眉毛望着司徒磐,“我们家真的欠你哥哥很多钱么?”
司徒磐认真的点点头:“真的欠他很多钱。”
贾琮小大人似的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不如劝劝你哥哥,以后别借钱给人家了,大伙儿都不开心。看我老子那张黑漆漆的脸,就跟别人欠他钱似的。借进来容易还出去疼啊!”
司徒磐又认真的点头:“你说的很是,我想他来日再不会借钱给人家了。”
林海在旁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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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四十七章 却说林海猜出胡忠的银票多在他儿子身上,拿话吓唬了他会子,本以为此人须得想个三日五天的;不想他果然爱子如痴,听说孩子恐怕不安全便沉不住气了,次日一早立时求见林海,显见是一宿未眠的。看小说到网(全文字无广告)
林海正由黛玉陪着吃早饭呢,闻报不禁慨然:“人活一辈子,连要死了都唯念着孩子。”
黛玉也有几分惋惜:“可惜了,此人竟误入歧途。”
林海笑瞧了她一眼,假意问道:“玉儿觉得其情可悯、我又无碍,可否饶了他这一回?”
黛玉忙摆手道:“使不得。若他是受人欺哄的、或是罪责不大都罢了。如今他却是自己细细想清楚了、依然要行刺父亲,乃是诚心故意的,虽其情可悯、有情可原,却耐不得法不容情。”
林海欣喜点头:“不因情废法,我的玉儿果然是个好的。”心中又暗自惋惜,女儿若是个男儿身,只怕当真有萧何之才。
遂来到外头,命将胡忠带上来。
原来胡忠那一万两银子,除去替全家弄自由户的钱并偷偷留给他父母的五百两,另换了区区一百两在他媳妇身上,剩下的皆平分给了他的三个儿子。他并没有说如今人在何处,林海也懒得问。
只听他说了,那银票子乃是四通钱庄的,每张一千两,共十张,他张张都细细揣摩许久,记得极清楚。昨儿晚上司徒磐便打发了个画师在这里候着,并预备了许多银票做样子,胡忠细细描绘那些留给他孩子的银票是何等模样,图案、记号、押字琳琳总总。待画师绘毕,拿给胡忠瞧,反复修改,终于他满意点头:“就是这样子的。”
遂立使人连人带画送去贤王府,司徒磐遣人往京城四通钱庄去询问消息去了。不多时那头有消息传回来,这叠银票都是京城开具的,经手的掌柜如今回乡过年去了,只得等他回来。司徒磐恐夜长梦多,立时派人去他老家寻。林海至此暂撂手不管。
这日贾政正与清客商议年下往来诸事,忽有人来回:“贤王府里来了一辆大马车并几个人要见老爷。”
贾政心下疑惑,旧年曾听说大房那两个侄儿与贤王有一面之缘,府里却并不和他来往的。一面想,一面令“快请”。急走出来看时,却是贤王府长史官,忙接到厅上坐了献茶。
那长史官笑道:“下官此来,乃是奉王命特来相谢贵公子侠肝义胆、智勇双全,救了我们王爷的好友。”
贾政起先心中忐忑不平,闻言大喜:“竟有此事!”忙命“快唤宝玉出来!”话才出口,又想着不对,犹豫道,“只是小儿孱弱,可是弄错了?”
那长史官道:“令郎昨日与友人游玩,恰逢一位先生遇险,其护卫中计暂离身畔,多亏了令郎相救。那先生乃是我们王爷的朋友,如今正在我们家住着。王爷极感激令郎,特来相谢。”
眼看要过年,族学也放假了,贾政只当宝玉又出去闲逛去,或是如何阴差阳错救了人也未可知,忙连口谦逊。
过了好一会子,宝玉磨蹭着来了,贾政望着他含笑道:“快来见见贤王府的长史官大人。”
那长史官口称不敢,上来倒是先向他作了一个揖:“想必这位就是环三爷,果然风姿不凡。”
屋内顿时如雀林进了一只鹞子般,哑了。
半日,宝玉回了一个揖:“大人是来寻环儿的么?不如我去喊他可好?”
贾政这才想起人家说的“令郎”有两种可能,忙令“快快去喊环儿来。”
贾环昨日从林府拎了许多吃的玩的回院子去给赵姨娘献宝,这会子正哄的她笑个不住,忽有贾政身边一个得用的小子满面欢喜跑进来磕头:“恭喜三爷!贤王府上来了个官儿要谢谢三爷,这会子正在外头呢,老爷让你快过去。”
赵姨娘顿时欣喜若狂:“贤王府上的人谢你?”
贾环笑道:“不过是一点子小事。”忙换了见客的衣裳赶过去。那小子一路奉承不住。
待到了厅上,贾环先向贾政行礼。贾政捋须笑道:“环儿快来,这位是贤王千岁府上的长史官大人。”又看他这身衣裳料子有些不好,眉头一皱,暗想可是府里有人慢待于他。
那长史官又向贾环作揖:“特替我们家王爷来相谢贾公子昨日高义救人。”
贾环还礼不跌,又连连摆手:“不干我事,一直是幺儿哥哥在跟那些人打,我只拿核桃糕挡了一下。委实没我什么功劳的。”
长史官笑道:“贾公子过谦了。”随后送上了一张长长的礼单,听得众小厮咂舌——好大一份厚礼。
待他们去了,贾政忙问是怎么回事。
贾环道:“不过是昨儿下午同琮儿出去逛逛,遇见有人打架,打着打着就不对了,打架的两边都同时冲向一个不相干的路人。本来我们欲躲着的……其实都是幺儿哥哥在帮那些护卫打,我与琮儿只在一旁瞧着。不想有人忽然到这边来动手,我恰拎着外头买的核桃酥,只不过随便抬手挡了一下,然后那人就让其他护卫抓住了。”他还真的没撒谎儿。
贾政捻须笑道:“这自然也是你的福分了。”他极不喜欢幺儿,还以为贤王府谢错了人,索性将错就错,愈发欢喜。一时想让他少与贾琮来往,又想着那个小子委实带福,保不齐来日同他在一处还能得些好处,便罢了。其实人家还有一份礼给贾琮,也不比贾环的少,没人敢告诉他。
此事旋即传到王夫人耳中,恨得她牙根子都咬断了:“小贱种,那是旁人的功劳,他竟不知羞不知臊的贪了过去!”又闻得赵姨娘兴得满府乱转,见人就宣扬,愈发气闷了。
另一头司徒磐当真进宫告诉今上有人劝他莫随意借钱给吝啬鬼,圣人哈哈大笑了,说:“你没问他他老子何时还钱?”
司徒磐道:“何须问,查完他们二房的账目想必就有了。”
圣人点点头。
谁知三日后便接到荣国府的折子,归还国库欠银八十万两!
原来贾环连上街闲逛都能救贤王的朋友,王夫人顿觉日子艰难。她寻常让人奉承惯了,这等冷清日子也过不惯。偏她自己贪墨了多少银子心中清楚,何止八十万两。当日贾母有言,二房归还欠银,旁的一笔购销。虽贾赦没答应,却是可以求贾母做主的。如今这府里大房独大,贾母岂能干坐着不动?故此,她一咬牙从私库取了些银子,又向薛姨妈借了些,凑齐八十万整,含泪交给了贾政。
贾政虽恼她贪墨公帐让人抓住了,既是为了元春的妃位,他也没什么舍不得。况他也是富贵闲人当惯了,与金钱一事上并不计较,当即洋洋洒洒写下奏折一封,单署了自己的大名。他想着,这钱乃是自己这一房出了,并不与大房相干。若是堂堂正正交钱出去,一来恐怕惊动了大房非要分功,二来不想太惹老亲戚们的眼,故此他写的是请户部使人来府里取。
两日后,户部先打发了快马往荣国府告知他们就来;又细问是多少银锭子多少银票子他们要带多少人,贾政一一答了。趁这会子贾赦往太平镖局去了,贾政早预备好了银子在荣禧堂候着呢。又听闻是劳尚书亲自来取,愈发整理衣冠备好茶水点心。等了些时辰,只听外头有人来回:“老爷,户部尚书劳甫和大人领着户部的人进宁荣街了。”
贾政忙说:“我亲去门口相迎!”遂再次整理衣冠抖抖袖子,咳嗽一声,急急的走到正门处。恰逢户部的人已是到了,忙命打开大门,自己迈着正正的方步子出去。见外头许多户部的官员并来搬东西的人,尚书劳甫和被簇立当中,遂一躬到地,口称:“政懵懂多年、竟不知有亏于国,死罪、死罪!”
劳甫和忙扶起他来,叹道:“贾大人,忠良啊!”
贾政含泪直起身来才要说话,忽然怔住了:只见他侄子贾琏穿着与他一样品级的从五品户部员外郎官袍,望着他嘻嘻直笑,过来也行了个礼:“二叔,咱们里头昨儿就已经预备好了,这就请老大人进去取银子吧。”贾政瞪着他半晌开不得口。
原来,贾政官职太低,不得入殿,此事只能递交折子上去。偏他又恐老亲们怨恨,递上去的时候不曾多言,故此那“还钱折”也在众折子当中。圣人案头一年四季各色折子堆积如山,昨儿还没轮到看呢。直至今日圣人恰随手取了,一目十行瞧了几眼,抓住“荣国府所欠国库银钱八十万两即刻归还”这些话,大喜过望!连后头表忠心的奉承话都没看,哪里还去留神下面写着谁的名款儿?登时命人喊户部尚书劳甫和进来,让他领人去取钱。
劳尚书起初还以为哪儿又要钱了,哭丧着脸进殿去的;闻言原是天上下了银子雨,兴奋得腿肚子都打颤儿了,连呼“万岁万万岁!”
圣人忽然想起来,本以为贾赦要等他们里头的账目查完再还钱的,不曾想他这么着急就还了?莫非是想赶在年前替贾琏求个功?然朕又岂能做得太明显?罢了,先给个暗示。故此他吩咐劳尚书:“让你们那个员外郎贾琏一道去,正是他们家要还银子呢。”
劳甫和眼中闪过一道了然,躬身应道:“臣明白!”
因赶回户部去将一众人都喊来,喜盈盈大声道:“同僚们!方才圣人宣我去大明宫,原是有一桩大大的喜事。”众人忙问何事,他特向贾琏作了个揖,吓得贾琏赶忙还礼,口称不敢。
劳甫和道:“众所周知,朝廷这几年日子过的艰难。早年老圣人当朝的时候,国库颇为充盈,故此老圣人开了天恩,许了朝臣可以暂借国库银子使着、容后归还。偏这么些年过去了,国库空虚,没见人还钱。”他嗐了一声,“其实许多欠银的人家都是能还得起的,无非是另有许多人家不想还,也干脆不得罪人、不出这个头罢了。”他朝天拱了拱手,“只苦了朝廷、苦了圣上。”
贾琏听到耳中,早已猜出是归还欠银之事。只是昨晚他还同贾赦商议、待过了年清算了账目寻二房要到贪墨之银再还呢,他这会子说出来,怎么像是立时就要还似的?
劳甫和接着说:“荣国府深明大义、忠君爱国,方才给圣人上了折子,”说到此处,他声音都颤了起来,喊道,“立时归还先荣国公所欠库银八十万两!”
“哗~~”户部大堂一片惊呼。这些年户部受手中无钱之苦怕是六部最深的,乍听了这么些银两,哪能不狂喜?贾琏身边就是他上司左侍郎刘繁,惊喜得握着贾琏的肩膀连连晃悠喊:“贾大人,多谢你多谢你!”
贾琏被他晃得前摇后摆,心中却一片清明:必是贾政背着他老子上了折子,想独占此功!却不知此事本来就是圣人将话撂给贾赦的,暗暗庆幸自己恰来的是户部。忙装出一副谦逊的模样来,拱手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此事我与家父皆全然不知,懵懂过了这些年,竟是我家叔父率先提出来的,家父倒是吓了一跳。如今连折子都是我二叔上的,我与家父皆不敢贪功。”
众人都哄道:“贾大人过谦了,令尊才是当家人呢——”
劳甫和因说:“圣人有旨,贾大人,你就与我一道往贵府取银。”
贾琏笑道:“折子都上了,圣人还怕我们家不给银子不成?”全场哄堂大笑。
贾琏遂笑盈盈向各位同僚拱手作别,跟着劳甫和一道领了人浩浩荡荡回荣国府来了。
一到门前,尚未通报,他先向门房问起贾赦来:果然他老子不在府内!忙凑到劳甫和身边道:“我父亲听前头的小子们急报说看见我在户部一行人当中,特寻了个借口从南边的角门溜出去了,如今请了我二叔主持。为的是避嫌,不然,不成老子还钱给儿子了!”
劳甫和是个老儒,闻言“哎呀”了一声,连连抚掌大赞:“本来贾大人乃是代表朝廷的,无须如此。赦公竟这般谨慎知礼!难得、难得!”又叹道,“市井还说令尊粗俗,果然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贾琏低声笑道:“其实——我爹当真有几分粗俗的。”
劳甫和瞪他:“大胆!竟说自己父亲坏话。”
贾琏嘴角含笑赶忙拱手:“大人息怒,下官再不敢了。”
劳甫和这会子心情实在好极,哪里当真会生气,捻着胡须立在门口等贾政出来迎接。
待贾政出来见到贾琏,登时明白忘算了他在户部供职这一条,可惜悔之晚矣。没奈何,只得满面陪笑的领着他们进去了。户部众人到了荣禧堂,果然摆满了十几箱白花花的银锭子,另有一大叠子响当当的银票子。
劳甫和喜得见眉不见眼,就与贾政当堂开具文书,昔年荣国府所借国库白银计八十万两,还讫!
贾琏也笑的合不拢嘴,招呼兄弟们喝茶吃点心,末了抹抹嘴,抬了银子揣了银票,顶着同僚们的奉承轰轰烈烈回户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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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四十八章 话说荣国府终于归还国库欠银八十万两,贾赦回府后才知道贾政是背着他干的,立梗着脖子闹了半日。;.贾政自知不妥在先,又不曾当真占到便宜,便有几分讪讪的。贾母只得出来安抚,说了许多好话,又让贾政赔不是。贾政想着,忍得一时罢了,待女儿封了贵妃,这阖府还不得悉数仰仗于她?遂当真与他作了一个揖。贾赦冷笑两声:“老二真真是个读书人。”遂袖而去。
回到屋里,见两个儿子都眼巴巴等着,哼道:“等什么呢?”
贾琮嘴快,道:“等着听听老爷可跟二叔学会了得便宜卖乖不成。”
贾赦不禁笑起来,因细问贾琏今日经过。贾琏洋洋得意,从劳甫和向他作了一个揖说起,待说到“从南边角门溜出去了”,爷仨齐声大笑。
贾赦因说:“眼下快过年了,借这个名头将那些贪墨最多的奴才放出去或是卖了,免得耗赏钱。”
贾琏犹豫道:“那里头都是咱们家有头有脸的,且老太太的人极多。”
贾赦霎时面色森然,道:“先处置二太太的人,老太太的人容后一时,我自有打算。”
贾琏道:“二太太的人恐过些日子要替二太太作证。”
贾赦皱眉道:“做什么证,账册子不就是证?她如今一心以为女儿要当娘娘,难道还敢撕罗开来坏了名声不成?”
贾琏道:“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谨慎些子罢了。迟他个把月也无碍,再说人伢子如今也过年去了。”
贾赦这才作罢,只吩咐莫忘了便是。
贾琏笑道:“旁的忘了还罢,这个谁肯忘了去?”
贾琮忙问:“那些贪墨的奴才都要打发出去么?听龚先生说只有十之二三是干净的,那咱们府里岂非要少许多人?老太太爱摆排场呢。”
贾赦冷笑道:“咱们家主子才多少人?要那么些伺候的做什么?我在城南宅子那边还没人伺候呢。况下头庄子里还有许多人,若不够时再另买。”
贾琮等的就是这个,乃道:“那要不要先选来或是买来、搁在城南大宅子那头先学学规矩?”他挤了挤眼,“既是老爷买的,规矩自然是老爷来定。”
贾赦一怔。
贾琮接着说:“剩下那十之二三未必不想贪墨偷盗,怕是不能罢了。”
贾赦不禁击掌。是了,这府里委实没多少自己信得过的人,如今那些子讨好陪笑的不过瞧他这阵子得势罢了。若一日有个风吹草动的,立时便能倒戈。因连连点头:“你说的很是,这府里的下人悉数该换换了。”
这事便定下了,次日贾赦往镖局寻龚三亦商议,龚三亦也赞“说的是”。
贾赦愁道:“只是没人张罗此事。”
龚三亦思忖了会子,道:“恩候不必忧心,有个极妥当的人选,只这会子不便说,且等过了年再论。”
贾赦奇了:“咱们这里劫掠保镖占山为王的人尽有,上哪儿挑教导大户人家下人的出来?”
龚三亦笑道:“莫急,到时候自然知道。”
贾赦又追问了半日他只管卖关子,便罢了。
转眼便是过年,荣国府虽不如从前热闹,倒也请了些戏酒虚闹了几日,与贾母摆个排场。因贾琏四处宣扬还国库银子乃是贾政的意思、折子也委实是他上的、连当日交割银子都是他趁贾赦出门不在自作主张的,四王八公并其他同为国库欠银大户的老亲们个个见之侧目。或冷嘲热讽,或出言相斥,贾政一时郁郁之极,日夜盼着女儿早成贵人。
吉祥三宝又去给林海拜年,得了三个大大的红包。贾琮想着原著这时候林海都快捐馆扬州城了,如今却一日精神过一日,暗自得意。
黛玉随父亲来贾府拜年的时候,因得了贾琮之托,惜春抢在宝玉之前将黛玉拉到自己与迎春当中坐着。宝玉无奈,只得眼巴巴瞧着。黛玉与姐妹们许久不见,有许多话要说,因也顾不上他了。偏过一会子贾政又使人喊他出去,宝玉竟一日不曾近黛玉身边,恨得直嗐声跺脚。
元宵节后,龚三亦告诉贾赦,替他们府里教导下人的那位明日便来,可要见见?贾赦岂能不见?次日便早早过去城南大宅候着,贾琮赖死赖活的跟来了。
才坐了一会子,外头有个孩子跑进来喊:“马车上下来一个仙女般的姐姐!”他二人愈发好奇,贾赦还得忍着,贾琮坐不住了撒腿跑出去。
方到门口,只见有位穿着青色斗篷、头上裹着头巾的女子款款走过来,看其面容恰是秦可卿!不禁脱口而出:“蓉哥媳妇!”
贾赦听见也吓了一跳,忙问龚三亦是怎么回事。
龚三亦含笑道:“听闻当日你们那东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她操持的,想来能胜此任。”
贾赦问:“她不是出家了么?”
“不可以还俗么?”
原来龚三亦想了半日,此事唯有秦可卿干的了,便使人去她落发的庵堂打探。得知平素除了秦钟时常探望、贾蓉也偶尔去扰她;由秦可卿每每都见秦钟、却从不见贾蓉可知,此女压根儿没有佛心。遂翻入庵中,于秦可卿每日扫雪之后院寻到她,直言“当日便是我装成道士去哄了宁国府的珍大爷。”
秦可卿稍惊之后,竟向他合掌道谢。
龚三亦捋须点头,便将贾琮当日所托述了一回,因说:“你不离那个门、便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你们那府里从来藏不住秘密,纵你想忍臊强活着,你那婆婆未必肯答应的。”
秦可卿叹道:“竟是那孩子出手相救。”因说,“我婆婆因我平素太得人心、早有诸多阴郁在腹中了。”
龚三亦遂问她可否替荣国府教导些下人,秦可卿惨笑道:“贫尼如何能入的俗世?”
龚三亦微微一笑道:“这个好办。明日你只同你们庵主说,贾蓉时常扰你清修、致你尘心难断,不如另去一处修行。”
秦可卿犹豫了会子:“师父待贫尼颇好,不忍欺她。”
龚三亦反问:“你何尝欺她了?贾蓉扰你清修是实、致你尘心难断也是实。我观你委实没有佛缘,何必强居于此?况修佛一事,诵经吃素皆为其皮毛、行善积德才是筋骨。你来日如有造化、多多的扶危济困岂不强于藏在这庵堂无心诵经?”
秦可卿本是青春少妇,又在宁国府享了这几年尊贵,受迫出家,哪里真的愿意?闻言不禁心动神摇,问:“只是往旁的庵堂又如何?”
龚三亦笑道:“明日自然知晓。”因掠墙而去。
次日秦可卿果然向庵主提出去别处修行以避贾蓉,庵主思忖道:“我瞧你来了这些日子竟没一日心静的,若不是有宁国府在里头,早让你还俗了。如此倒也是个法子。”只一时想不出送她去何处的好。
偏这会子外头有小姑子来报:“真无庵的净元师太来了。”不禁欣喜道,“去处有了。”因向秦可卿道,“真无庵在城南僻静之处,少有车马,虽清苦了些,她们庵中自有产业,倒也颇能度日。”
秦可卿忙合十称谢。
待那净元师太来了,三人便说定此事,次日,秦可卿趁着漫天大雪,淄衣竹笠离了落发的庵堂,到了真无庵。净元师太赶在年二十九替她还俗回家,秦家过上了一个团圆年。
贾赦爷俩听罢目瞪口呆,贾琮喃喃道:“对啊,还可以这样的……”李治李隆基不是都用过么?
龚三亦含笑瞧了他两眼,向贾赦道:“不如东家暂聘秦氏为教习,替你们府里教导下人,你看如何?”
贾赦连连点头:“极好、极妥当。只是珍哥儿可会寻她?”
龚三亦摆手道:“他以为秦娘子是他的白虎,躲还不及呢。至于贾蓉,左不过寻到真无庵,只说不见客便是。”这会子贾赦贾琮都猜到真无庵是先义忠亲王的地盘,只都埋在肚子里没吭声。
秦可卿遂谢了贾琮相救之恩,贾琮忙说:“不与我相干的,本是龚先生所为,我只动了动嘴皮子。”
秦可卿叹道:“你小小年纪竟有济世之心,何等难得。”
贾琮只得低头撇撇嘴——他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有了秦可卿,诸事都好办了,贾赦一壁催促帐房细细查账、一壁乃使人从下头庄子里寻得用的人送来城南大宅挑选,有时也去人市挑些好的来。众人都呼秦氏为“秦娘子”,只说是聘来的教习罢了。为免闲话,她先暂戴着一头假发。
过了些日子,账目查清了,王夫人贪墨公帐计一百二十万三千八百三十两。
贾赦使人浩浩荡荡捧着账册子去贾政的书房要账。贾政与诸位清客正闲谈呢,大窘。清客们见势不好赶忙溜出去了。贾赦大刺巴喇就在他的椅子上坐了,将账册子摊了他一桌:“还钱。”
贾政怒道:“莫欺人太甚!年前那国库银子都是我们这一房还的。”
贾赦点头:“去掉八十万两,还有四十万三千八百三十两。”
贾政道:“并没有这么多!”
贾赦一努嘴:“账册子在,自己看。”
贾政哪里看得懂账册子?只得送到里头给王夫人看。
王夫人一瞧就不答应了。原来他们将王夫人贪墨的物品悉数依着市面上最贵的去估价,这些许多都是让她送礼去了,并不曾折做银钱。她偷将公中产业贱卖到自己名下也一样,算了最高估价不算,还把每年原本应得的产出依着最大估算也计在里头了。厉凡连本来还想算上这些年的利息,倒是贾琏道“算了,没几个钱还显得我们小气”,便罢了。
王夫人因使人来外头跟贾赦评理。贾赦奇道:“琏儿特意好意免去了你们的利息,你竟还不满?你可知那些东西都没法子拿银钱来折的?既然不肯给钱,那就还原物回来好了。”
这会子贾母早已赶到,正劝贾赦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二房先头又有了那八十万两,罢手便是。贾赦如今倒是不缺这四十万两银子的。只是贾母越偏着二房他越不肯,因冷笑道:“既是二太太觉得我们估价不合适,要么还原物回来,要么去打官司。”
贾母大怒:“你敢!”
贾赦奇了:“人家偷了我的东西、如今贼抓到了证据查明了,我为何不敢去告?”
贾母拿起拐杖劈头就打。
贾赦这几年早不是当初了,身子也调养好了、也时常跟贾四吴豹子练练拳脚,哪里打得到?闪身跳开。那拐杖重重砸在椅子上,声音响如金玉。贾赦不禁心冷,咬牙道:“老太太这是预备打死我了?”
贾母指着他道:“你这个忤逆的孽畜!我怎么就生了你了!家里遭了外贼你不闻不问,一心只对付你亲生的兄弟!”
贾赦竟不曾反驳,立在那里寒飕飕看着她,一言不发。许久,贾母不禁有了几分怯意,强将拐杖柱地:“你还想杀了你亲娘不成!?”
贾赦冷笑一声:“不必。”因扭头吩咐,“让帐房重新算账,依着四通钱庄的利钱算上。”又望着贾政道,“如今咱们没的讨价还价了,这官司打到金銮殿上,也少不得一厘银子。”抖袖子要走。
贾母急了:“你想逼死我老婆子不成!”
贾赦身形一顿,森森的说:“凭老太太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好、或是去告我忤逆也好,这贪墨官司非打不可。咱们公堂上见。”不曾回头,立时走了。
他一走贾母便明白自己方才不妥当,将他逼急了,悔得连连叹息。贾政忙问她该当如何是好,贾母想了想:“你们本来拿不出那些银子来,他还能赶你们出府不成?”
贾政明白这是要拖了,连连点头。
另一头贾赦怒气冲冲回到屋里,大声骂道:“老虔婆果不出所料,当真想让我忍了。”
贾琏贾琮忙上来哄他,一个捶肩膀一个抱胳膊,都道:“老爷莫生气,不是早就猜到了么?”
贾赦咬牙:“她当日生下我来一把掐死何等干净!”
贾琮忙说:“使不得!那哥哥姐姐与我不都没了?世上得少三个多好的好人,天也不能答应。”
说的贾赦忍不住想笑,假意叹道:“罢了,为了你们几个,我还是活着的好。”
贾琏忙问:“最后如何了?”
贾赦哼道:“我让帐房重算利息进去。”
贾琏道:“我恐他们会死赖着不还。”
贾琮笑道:“这个好办,二叔最要脸了,脸比钱要紧,对付要脸的人极容易。”因低声嘀咕了一番话,惹得贾赦贾琏齐声捧腹大笑,贾琏指着他半日说不出话来。
半晌,贾琏又说:“只是这般,可会把老太太逼急了,当真去告老爷忤逆?”
贾琮笑道:“二哥哥多虑了。如今老爷手里的证据齐全,她只敢威胁老爷,并不敢动真格的相逼,不然鱼死网破恐怕带累宫里的大姐姐。他们还伸长了脖子等着大姐姐当娘娘呢!”爷仨又是一回大笑。
次日帐房门口贴上了大大的一张纸,最上头是三行大字:
二房欠公帐计
四十万三千八百三十两
利息待算
每回有二房的来来领银子,都分毫不给,在那纸上现场扣去相应数字。不论是贾政王夫人贾宝玉的月钱还是他们屋里下人的月钱,也不论是贾政清客的奉承银子还是宝玉去族学的茶水点心银子。
...
第四十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四十九章 话说贾赦将二房的欠银数目贴在帐房门口、并扣下了二房的一应开销,贾母又气又急。@樂@文@小@说|只是她这会子方明白过来,大房这回是当真要撕破脸了。因想了想,先打发鸳鸯去向平儿探消息。
鸳鸯到了贾琏院子,见凤姐正与几个管家娘子说话儿,平儿在旁侍立,便悄悄招了招手。平儿与王熙凤对视了一眼,走了出来。因将鸳鸯领到僻静之处说:“你是个明白人,我也不绕圈子了。我们老爷并二爷素日都是爱钱如命的。旁的还罢了,钱字上头哪里由得半分商量的?这钱少一文怕是都不成的。”
鸳鸯道:“只是如今二太太哪里拿得出那么些来,年前刚还了国库银子八十万呢。况里头许多大老爷委实算的过了。例如既然算了卖庄子铺子的钱、怎么能还算上当出的利钱?”
平儿秀目婉转的瞧她了一眼,鸳鸯心中不禁一动。却听她道:“怎么你竟连这个也不明白?这里头并没有太多理儿可讲,只是老爷心气儿不平,不让二太太多出那点子银子来他便平不了。借钱也都有个利息不是?横竖二老爷是个要脸面的,他不敢去打官司。退一万步说,纵去打官司、左也不过能免掉一些子多算的罢了,况这些并不多。二房还是得还当还的银子不说、顺带将颜面悉数丢给全京城看了,只怕二老爷日后在朝中也难以见人。”
鸳鸯不禁叹道:“何苦来,当真要兄弟阋墙么?”
平儿轻笑道:“只要二太太还了银子便无须兄弟阋墙了。别说她没有,她不肯拿罢了。府里那么些盈利的产业竟只用了十之三四的价卖给她自己,好黑的心肝。她的私产只怕不比老太太少。再说,梨香院还住着她的亲妹子呢。”
鸳鸯思忖了会子,道:“那些一时半刻也盘不出银子来,总得给二太太些时日筹钱不是?”
平儿又说:“另算一法。她将当日这般谋去的公家产业悉数原价算回来也成,只当是换了个地方记账。”
鸳鸯因问:“那这几年的产出呢?”
平儿含笑看着她:“你说呢?”
鸳鸯忽然觉得自己方才那一问有些傻,低头自嘲的笑笑,又问:“帐房门口那个东西,可能先取下来?”
平儿凉凉的一笑:“哪怕老太太立使人撕了,管保明儿能贴上两张去、再撕了能贴到大门口去。横竖撕破这张脸,大家都别要了。”
这就是没的商量了。鸳鸯遂谢了她,去回贾母了。
贾母闻言长叹一声:“罢了,本是她自作孽。若不贪墨那么多,也不会将老大惹急了眼。”因让鸳鸯将这番话一字不错的转给王夫人。
王夫人听了眼都黑了。偏她如今委实一时凑不出那么些现银来,也舍不得那么些好产业。只得又去寻薛姨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薛姨妈见她一日败势过一日,年前还借给她那么多银子,一时并不敢再借,只推如今生计艰难、没有余钱。王夫人只得日日打发宝玉去寻宝钗玩。
宝玉如今委实没别的去处了,倒是愿意得很。
隔了两日,贾母将史家两兄弟请了来,将贾赦所为一一说了。史家兄弟哈哈大笑,连说“有趣”。贾母急了,抹着泪说:“哪里有这样对兄弟的?你两个是他舅父,快说说他去。”
史鼐假笑道:“说他做什么?世上没有欠钱不还的道理,他既有钱去还国库银子,也该有钱还公帐才是,本来一个理儿么。”
史鼎也说:“恩候这法子委实好的紧,从前我只当存周脸皮子薄,原来不过如此。”
贾母哑口无言。史家欠的库银也不比贾家少,听闻前儿圣人在朝上特特赞了荣国府诚实守信、替国分忧,此事又是贾政上的折子,想来如今一干老亲都有几分不忿,不禁连声嗐叹。因道:“政儿还国库银子本也事出有因。”因悄声道,“我们家大姑娘还在宫里呢。”
不想她两个兄弟闻言毫不松动,史鼐翻着白眼子道:“只顾闭着眼寻自家的好处,半分不顾老亲们,纵他女儿当了娘娘,想来我们也沾不得许多光去。”
史鼎又说:“姐姐不必替他说好话,他既办了此事,咱们总不能还憨头神似的当没发生过。你可知道户部的人如今日日上门来扰?我这么些年竟没如此烦闷过。”
贾母还欲劝,见他二人笑谈待会儿去寻贾赦闲聊古董扇面,不禁长叹一声,唯盼着宫中早日下旨出来。从贾母处出来,二位舅父倒是当真去贾赦的花园子坐了半日。
贾琮瞧着过了十几日、月钱已是扣了一回了,二房都没个动静,委实忍得;干脆添一把柴。
这日宝玉下了学,往李纨院子去寻姐妹们玩耍,路过西花墙,只隐约见两个女孩儿袅袅婷婷的立在那里,忙过去搭话。
刚到近前,就听一个说:“二老爷二太太当真忍得,这么些天过去,半分颜面都不要了。”
另一个说:“听说连宝二爷的月钱都没给呢。”
前头那个一道:“宝二爷怕什么,横竖老太太拿私房钱给了他。倒是三姑娘可怜见的,本来就没几个钱,如今只能喝西北风了。”
宝玉忙问:“怎么了?老爷太太出什么事儿了不成?”
那两个丫头吓了一跳,转身见是他赶忙跪下哭道:“求二爷千万别说出去,老太太说了,谁敢告诉二爷立时打死。”
宝玉连连摆手:“我必不说出去,你们告诉我,出了何事?”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不敢开口,宝玉急了,拱手道:“求二位姐姐了,为何独不能告诉我的?三姑娘又怎么了?”
前头那个遂壮着胆子道:“年前帐房查账,查出来二太太早年当家的时候贪墨了几十万银子的公帐,如今大老爷硬逼着她还钱,在帐房门口贴了数目,从二房一应开销里头扣。如今二房众人的月钱,从二老爷二太太算起、连着三姑娘环三爷,下到一众丫鬟小子们的,全都扣去还账了。二爷的月钱乃是老太太从她自己月钱里头分出来给你补上的。”
宝玉立时惊傻了,如泥雕木塑一般伫在那儿不动。那两个丫头赶忙一溜烟儿似的没影了。
半晌,宝玉清醒了些,撒腿跑去帐房,果然见门口帖子一张大大的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不觉面红耳赤。帐房众人见了他大惊:“谁多舌告诉宝二爷了?”
宝玉臊的连掩面的顾不上,扭身便跑。
因过了平日回屋的时辰也不见他回来,又不在李纨处,袭人等四处寻他,半日方见他坐在一株腊梅下头抱着膝,痴痴呆呆的,吓得又是问又是摇。
宝玉忽然站了起来。袭人有问他哪里不妥,宝玉一言不发直往王夫人处去了。
王夫人本来愁得眉眼都挤在一处了,见了他忙招来身边笑道:“我的儿,快来!”
宝玉到了她跟前双膝跪地,垂泪道:“如若太太手底下艰难,我那里还有些值钱的金玉器皿,可拿出去换些银钱。再不济,这块破石头怕也值两个银子。”
王夫人一怔:“宝玉,你这是怎么的了?”
宝玉道:“我今儿路过帐房,都看见了。”
王夫人顿觉五雷轰顶,不禁搂过他哭道:“你那大伯好狠的心肠、这是要把我们娘儿几个往死里逼啊!”
宝玉也哭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求太太还了吧。”
王夫人抱着他使劲儿哭,将这些日子诸多哀苦一并发泄出来,母子两个顿成泪人。半日,王夫人咬了咬牙,揉搓着他道:“我的儿,不与你相干的,你且玩儿去。”遂打发了他回屋,自己去寻薛姨妈去了。
宝玉回去赶忙让人收拾了许多值钱之物,吩咐袭人等送去二太太房里。袭人便猜到他知道了,劝道:“有老太太呢,不与二爷相干的。况这些太太哪里会收呢?”
宝玉惨笑一声:“果然你们都知道了。”
袭人忙说:“老祖宗也是为了二爷好,恐怕你知道了搁误念书。”
宝玉嘲道:“念书有何用,不能替家里分半点忧。”因郁郁躺在炕上。袭人等也只得那些他喜欢的话来哄他,他也听不进去。
待宝玉回到贾母处一道用晚饭,见他哭的两眼跟桃儿似的,大惊,问出了何事。宝玉只说陪太太掉了会子泪。
贾母便明白他知道了,大怒,命人去查谁告诉宝玉的。宝玉既自己不说,又如何查的出来?况那两个女孩儿都不是荣国府的,正是幺儿的姐姐安娘并吴攸的妹子小溪。
无奈,贾母使鸳鸯过去向王夫人道:“如今连宝玉都知道了,若是宣扬出去,恐怕有损宫里的大事。”又给了她十万两的银票子。王夫人千恩万谢。
因实在一时凑不出银子来,王夫人只得依着大房的意思,将往年贱卖到自己名下的公中产业以原价折了回来;又拿元春来日封了贵妃保宝钗宫中富贵、若此事不成则将宝钗定给宝玉做抵,跟薛姨妈借了十万两,凑齐了当还数目。后来算的利息终是让她赖掉了。
贾赦当即命人入了公帐,又吩咐快将二房的月钱发下去,从龚三亦并城南大宅秦可卿那儿调取人手接管各处产业。如今外头的事他一手遮天,王夫人鞭长莫及、贾政不通俗物、贾母被瞒得严严实实的,倒是安安稳稳的没出什么岔子。
又吩咐贾政养清客的钱让他自己出。贾政自然不肯答应,立来寻他理论。贾赦懒洋洋的道:“若是你养清客的钱从公帐上出也成,只是我养着老亲兵的那镖局与马行的钱也需从这里头出。”
贾政忙说:“若有了收益呢?”
贾赦道:“自然也算在公中。”
贾政便明白他这两项只怕都是赔钱的买卖,因回去与王夫人商议。
王夫人一想,若这些清客的钱不由公帐出、自然是二房出了。如今二房哪里出得起这些子?便道:“马行本来就是赚不到多少钱的小买卖,大老爷的镖局也不过新开,只怕还须得些日子才能成气候。纵然如今没的收益,早晚不得有收益?老爷依了吧。”
贾政果然应了。
贾赦便将他在外头的一应开销悉数命贾琏凤姐报到公帐上来了。
凤姐不禁头疼,向贾琏抱怨道:“好容易二太太还了那些子银钱产业回来,本以为公中能松快些了,老爷又来这么一手。如今竟比从前还紧些,竟不知下个月的月钱从哪项出呢。”
贾琏笑道:“不急,先紧着老爷外头这两处生意再说。下个月的事儿下个月自有法子。”
凤姐因瞧了他几眼:“什么事儿瞒着我呢?”
贾琏往炕上一趟,懒懒的道:“我的好二奶奶!莫犯愁,威风八面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凤姐叹道:“罢了,拼凑着过了这个年我已是念佛了,管他旁的去。”遂不管了。
此事不多时便传了出去,圣人闻言大笑不止:“这个贾赦竟是个愣头青!如今他们两房怕是再合不到一处了。”又看司徒磐满面思索,问,“想什么呢?”
司徒磐道:“咱们可能效仿么?也贴在朝堂门前或是户部大堂。”
圣人连连摆手:“岂有此理,那贾恩候是个浑人,素来没有规矩也不顾体面。”
司徒磐苦笑道:“又是体面。三哥,有时候面子与里子只能得一样……”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只得腹内暗叹一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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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五十章 话说贾赦安置好了荣国府在外头的产业,因想起里头那些贪墨极多的奴才来,喊贾琏道:“你老子说什么来着?追回你二太太那些子旧账压根儿不需要什么人证。:3w.し明儿将二太太的人悉数卖出去。”
贾琏奉承道:“还是老爷英明。我早同人伢子说定了,就这几日交人。”
贾赦道:“你瞧着办吧。”
次日,贾琏去户部告了一日假,将府里王夫人一系的下人、除了这会子正在主子屋里贴身服侍的丫头小子,旁的悉数拿了,轰轰烈烈送往人伢子处去卖。因贾母院子前使了人把风,不得一点子风声进去,贾母全然不知。
王夫人闻报顾不得规矩闯到前头来骂道:“琏儿,你要造反么?”
贾琏奇道:“如今家道艰难、府里遭了贼、没法过日子了,卖几个人换钱吃饭,难道不对?咱们阖府喝西北风么?”
王夫人怒道:“咱们府里素来只买人,何时卖过人了?颜面还要不要了?”
贾琏摆摆手:“罢了,二太太,你还做梦呢。如今连里子都没了,还要面子作甚。”
王夫人面上阴晴不定:“这些人都是我素日得用的,我不忍心他们这般被主家所弃,都悉数买了,送到我外头嫁妆庄子上去。”
那些人齐声大哭“太太救命。”
贾琏道:“这个却不成,人伢子那儿早说定了今儿交人的,我不卖给你。”因吩咐带走。
王夫人喝了一声“你好大胆子!”
贾琏“扑哧”笑了:“二太太,你还真是不明事理。如今你说了已经不算了。”遂挥手命将他们推搡着送走了。
王夫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众心腹哭声震天,手心捏的生疼,偏半点法子没有。另外那些子有幸灾乐祸的、有庆幸自己没有站错队的,有与己无关毫不关心的。待贾母知道,那帮人的卖身钱早打了七折入了公帐,余下的那三成自然是入了贾琏自己的钱匣子。贾母虽知道大房在摒除异己,人都已卖了也没法子,只得宽慰王夫人待大姑娘当了贵人可另收心腹。
倒是贾琮回来听说了,颇有几分感慨——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来日荣国府与这些奴才有什么两样?
就在二房一心等圣旨的时候,圣旨终于来了。加封贾琏为从四品朝散大夫,平日仍在户部就原职。贾母等以为这不过是个先兆,给元春的哥哥施恩,心中愈发期待,又暗叹宝玉年岁太小、不然这回施恩应该在他头上的。
偏宝玉浑然不觉,这日下了学路过梦坡斋小书房歇一会子,因口渴了,随口喊外头的人来倒茶。喊了半日,外头磨磨蹭蹭进来一个婆子。宝玉见了嫌弃她不干净,帮摆手让命她出去,又喊:“没有干净些的小丫头子?”
那婆子是凤姐儿手下的,素日便有几分愚莽。近日王夫人倒台、她自持可以仗势欺人了,瞅着左右没人,竟骂骂咧咧给宝玉一长串的排头吃!宝玉何尝受过这个,急得跳起脚来骂人,却让讽刺了一回“二太太委实干净、公帐都快搬到她私库去了”云云,顿觉羞惭,顾不得让人欺辱掩面跑了。
他前思后想,始终不明白他母亲为何要贪墨,遂在府里转了半日的圈子,无人可诉,终于还是找上了贾琮。
贾琮可巧提了笔要练字,闻言啼笑皆非:“为什么?宝玉哥哥知道这府里的银子都谁的么?”
宝玉一愣道:“自然是全家的。”
贾琮咧了咧嘴角:“也不是不对。全家这个词儿太泛了些。咱们这府里的银子眼下暂时是大老爷与二老爷——也就是我老子与你老子的。”因使了个眼色,红.袖忙领着一屋子下人出去了,又阖上门,贾琮才接着说,“总有一日老祖宗去了,咱们两房分家。依着朝廷法度,这府里的钱大都是我老子的、极少是你老子的——嫡长子得七成还是八成?我也记不得了,朝廷法度便是如此。你老子那极少的里头,大头是兰儿的,小头才是你的,因为你与二老爷一般是个次子。我们大房来日分家,几乎全都是琏二哥哥的,我只得一点子零头。环儿也只得一点子零头,谁让我们是姨娘养的。”
他特好心停下来等了会子,只见宝玉眼睛都直了,足见认知颠覆。
“故此这府里的钱,究其根本大都是琏二哥哥的,另有些是兰儿的,你也有极少极少的一点子,我与环哥哥基本没有。不然我们两个小小年纪拼命读书练武是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来日能得个营生、混口饭吃?你是个干净人、又惫懒。做官你嫌应酬麻烦不干净、经商你嫌应酬麻烦不干净、从军你手无缚鸡之力,二太太不替你谋些银子,来日你是喝西北风呢、还是日日来琏二哥哥或兰儿家里打秋风过日子?”
一番话说的宝玉瞠目结舌。
半晌,贾琮又加上一句:“你该不会以为,老祖宗喜欢你,这府里的一切都是你的吧?”
宝玉说:“为什么要分家呢?大家一处亲亲热热的不好么?”
贾琮哼道:“你看这些日子我们老爷与你们老爷太太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亲热么?”宝玉一噎,他又说,“你这样本分不到钱的当然指望吃大户了,二老爷也是这般指望的。可惜我们老爷如何肯答应?老太太在一日还罢了,她总有一日驾鹤西归,二老爷并你都得扫地出门。”
宝玉听了“吃大户”三个字,臊得满面通红。他素以为自己出身富贵,不愁吃穿,能在荣国府里呆一辈子。不曾想这些都不是他的,不过暂借罢了。一时心中汹涌。
贾琮又说:“论起来咱们算是运气极好的,家里竟能包办教咱们读书写字兜些学问。寻常人家都请不起先生的。宝玉哥哥若没别的事,我要练字了。来日我得的家产比你还少些呢,我可不想日日来琏二哥哥家里靠奉承二嫂子打秋风。”说着扭身练字去了。
平日他的字并不好;今儿宝玉在旁看着,他心思极为集中,竟写的高出平日三分来。宝玉怔怔的瞧着他一个六岁孩童认认真真一笔一划的,顿觉羞惭。半晌,他忽然问:“琮儿,你可知道林姑父为何生气?”
贾琮吓了一跳:“哈?”
宝玉道:“你知道。人人都知道,只没人告诉我。那日,你敷衍我呢。”
贾琮撇嘴道:“人人都知道,只因人人都应该知道。你不知道才奇怪呢。那个还用得着人告诉?”
宝玉遂向他行了个礼,不则一声。
贾琮叹了口气,撂下笔:“老祖宗实在疼你,故此将你于林姐姐养在一处,指望有朝一日你们能日久生情,让林姐姐喜欢上你,这样来日说不定她就可以拼死拼活的要嫁给你,林姑父奈何不了她,保不齐也只得应了。”
宝玉起先还有几分遐思,听到后头大惊:“林姑父不想答应么?”
贾琮好笑的看着他:“林姑父凭什么想答应?你又穷、又不爱念书。他一个探花出身的二品大员,凭什么答应把女儿嫁给一个从五品员外郎的次子?老祖宗那是替你谋林姐姐的嫁妆!她也知道你养不活自己、她也知道林姑父看不上你。她特与林姐姐养在一处,乃同二太太帮你贪墨公帐是一样的。”
这些话内容多了些,宝玉许久回不过神来。“林姑父不想让……”他脸色一红,半日,顾不得臊说,“林妹妹……嫁,嫁给我?”
贾琮不禁扶额:“林姑父吃错了药才会想把女儿嫁给你好不好?做亲要门当户对,你们根本不登对好不好?老祖宗这是背着林姑父玩阴招、特特将你两个放在一处,保不齐来日可以传出去些话毁掉林姐姐清誉、逼林姐姐嫁给你!你到底明不明白‘一桌子吃一床上睡’是什么意思!因林姑父家唯有她那一个独女,林家的家产来日都是她的嫁妆。老祖宗恐怕有一日她去了,你喝西北风,特替你谋林姐姐做亲呢!”
抬头一看,宝玉又成了个泥雕木塑的菩萨。
贾琮想着,早晚得给他一棍子,不如干脆打到底,遂接着说:“另有,听闻你日日去寻薛家姐姐玩,想来那也是二太太的意思?其实二太太的心与老太太是一样的,不过她谋的是薛姐姐罢了。人都说,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说的就是薛家,好富贵气派。薛大哥哥虽人混蛋了些子,对薛姐姐是极好的,薛姐姐的嫁妆也必然不在少数,横竖能养的起你后半辈子。宝玉哥哥好福气,你才这么点子大,老太太二太太都开始替你谋媳妇的嫁妆了。”
这会子正领着潇.湘蓝翔紫光三个小的将耳朵贴满了门在外头偷听,闻言不禁笑出声来。唯有红.袖是个正经人,自坐在廊上做针线。
这些话都是贾琮自己信口胡言的、没半分证据。偏宝玉是个老实人,都信了。不禁五雷轰顶若干次,又傻了。
贾琮遂自己练字,不搭理他。练完见他还在发呆,又去外头打拳,顺带瞥了她们一眼,等又没忍住笑。半日,他打完了,因回来将宝玉摇醒:“喂,醒醒啦~~你该回老祖宗院子吃饭了。”
宝玉忽然“哇”的哭了出来。
没奈何,贾琮只得抚着他的后背哄:“哎呀~~宝玉哥哥乖啊~~可怜我一个六岁小儿要哄哥哥,别人家都是哥哥哄弟弟的。”
宝玉让他说的都不好意思哭了,只得擦了擦眼泪。
贾琮觉得他可怜,又安慰道:“也不能赖你,老祖宗将你当两岁的孩童养着,以为什么都不告诉你、让你跟个睁眼瞎一般活着就是为你好。林姑父都说你可惜呢。”
宝玉登时抓住了他的胳膊:“林姑父说我什么?”
“他说你可惜。”贾琮道,“你天资聪慧,若是好生上进保不齐能有个好前程。却让老祖宗溺爱得如懵懂幼童,来日恐有伤仲永之叹。要说干净,世上没几个是干净的。无他,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林姑父那样的大约算是朝堂上最干净的人了。如今他既能为官做事又能干净,你如何不能呢?干不干净,在心罢了。”
他这番话说得颇急,本以为宝玉恐怕一时半刻听不进去。不曾想宝玉方才那半日已是想了许多事,仿佛寻不到出路,这回竟得了明灯一般,渐渐眼神都亮起来,如游戏里头帐号解冻似的满血复活。又立在原地想了许久,贾琮都快要不耐烦了,他忽然一躬到地,走了。
贾琮在后头瞧了瞧他,悠悠的长叹一声:“单纯真好。”因喊人吃饭了。
这会子才出腊月,天气颇凉,贾母又日日生气,不久便病了。贾赦等的就是这个,一头使人在药里做了些手脚,贾母竟病得愈发沉了些。趁她昏昏沉沉的那几日,贾赦使人堵了贾母的院子,将她那一干忠心的老仆全家悉数或卖或放,赶出府去。又从城南大宅调来许多秦可卿教导过的、只认得大老爷的人,把持了各处要紧的位置。鸳鸯等虽知道,并不敢说,恐加重贾母之病。
又过了些日子,城南那边的人过来更多,府里的人或卖或放,只留下大房几个主子最信得过的心腹。待贾母终于痊愈,管事上的人她已然一个都不认得不说、阖府除了各房贴身伺候的丫头小子们,已经都换上了大房的人,贾母再说话已是没人听了,不禁心都凉了,好悬又气病一回。她倒也稳下心来,横竖都是人,要收服几个探听消息倒也不难。反倒是这些日子宝玉极孝顺,日日在她床前侍奉汤药,又听闻他近日念书用功的紧,不由得老怀大慰。唯有元春的前程迟迟不见响动,暗自着急。
至此,荣国府的下人只得年前十之二三,且悉数换成贾赦的人了,大房终于把持了阖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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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五十一章 如今荣国府内大局已定,贾赦便有几分兴头上来,预备寻个借口、趁如今开春渐暖将贾政轰出去搬回荣禧堂。 章节更新最快幸而他如今颇为信任龚三亦,事先与他打了声招呼。
龚三亦闻言连连摆手:“万万不可!如今圣人对你打压存周不闻不问便是这个缘故。你但凡还住着花园子一日,明面上便是他占着上风,亦有史太君依然握着权柄之意。你若当真住进荣禧堂了,保不齐你们家那位大姑娘的事儿就误打误撞、弄假成真了。须知平衡之道乃是司徒硠惯用计策。”
贾赦吓得赶忙打消了念头,道:“多亏了先生,还是实惠要紧些。”又将贾琏喊过来叮嘱一番“在衙门里头不得张狂”云云。
贾琏如今在衙门时日不短,也算明白了些官场事物,口里连连称是,回头向凤姐儿苦笑道:“老爷还特吩咐我不得张狂,我一个拿向后宫进宝换差使、拿银子换了个虚从四品官衔的,上哪儿张狂去?幸亏二婶子那些银子帮了我们衙门许多,不然同僚非踩死我不可。”
凤姐如今大权在握,傲然道:“爷如今官帽子比他们高两级,压都压死他们,怕他们作甚?谁敢给你脸子瞧,你打回去便是,让他们一个个给脸不要脸。”
贾琏嗤道:“你懂什么?户部这样的地方哪有好惹的,我不夹着尾巴做人已是不错了。当外头也如内宅么?你在里头这般兴风作浪的还不是老爷与我将大事定了。”因扭身出去。
倒是平儿过来劝道:“二奶奶,只怕外头艰难,二爷也不好过呢。”
凤姐儿向着门望了半日,冷笑道:“但凡用的着我,便笑脸相向;一句话不中听便给我脸子瞧。”又唾了一口。
平儿再劝:“话虽如此,终归他是爷们,奶奶且担待些。”
凤姐儿吊起眉瞧了她一眼:“罢了,你也不用这般黑天白日的护着他,谁稀罕呢。”因赌气往炕上躺着去了。
平儿又赶着劝了几句,见她不理睬,只得立在炕旁伺候着。
另一头,龚三亦见秦可卿委实是个人才,干脆请她镖局来帮着管理内务。秦可卿一条命都是他救的,如今也不是什么公侯府邸的主子奶奶了,还有什么二话?兼之秦家并没有多少产业,秦钟还要念书、秦父还要养老,经过前头了这些事她也无须计较什么地位体面了,故此以“秦娘子”之名来太平镖局管理内务。太平镖局的开销如今挂在荣国府,薪水自然高的很。
镖局立时炸开了锅。往日她在城南大宅的时候就有止不住的消息传来,镖局许多人都深羡她许久了。如今见了真人,方知住在城南那边的兄弟所言不虚。一个个精神头比吃了仙丹还足些。又见她话也清楚、理也公道,又知道刚柔并济,竟比那秦三姑还受人爱戴。暗地里都说:“姓秦的女子个个了不得,都又能干又貌美。”
柳湘莲更是惊为天人,日日围着她转圈儿。秦可卿如今早对男人灰了心,又出来挣钱养家了,哪里有那份心思?只以礼相待罢了。柳湘莲心里着急,见她与贾琮极熟络,又悄悄拉着他问来历。
贾琮心想,他两个容貌上倒是配的过去,因瞥了他一眼:“秦娘子是从前嫁过人的。”
柳湘莲问:“她是寡妇么?我瞧她倒是时常穿些鲜亮的颜色、偏又说没有夫家。或是因故和离了?”
贾琮摇头:“那倒不是。”
“那是何故?”
贾琮撇嘴道:“嫁过去之前只合了她与前夫的八字,原是不错的。谁知前几个月冒出来个老道士替她重新合了她与公婆的八字,竟命犯白虎,她就被出家了。”
柳湘莲一愣:“出家?”
贾琮道:“被、出家。她如今头发还没长长呢,是我请龚先生绕弯子替她使了个障眼法还俗的。”
柳湘莲何等聪明,瞧秦娘子那通身的气度便知道她来历不凡。他本也是个朋友多消息广的,因命犯白虎而让夫家送尼庵的贵族女子恰又姓秦的、又与贾家有关联,稍想了想便猜着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贾琮道:“我知道依秦娘子的才貌,若是个寡妇柳二哥你是大约不会介意的。如今……”他歪了歪脑袋,觑了柳二郎一眼,“她是个白虎星,你还敢么?”
柳湘莲一个刀尖上玩命的镖师哪里介意什么白虎星?不过因着他与贾蓉也认得、求娶他的前妻恐怕颜面上不方便罢了。一时满面踌躇。
贾琮在旁翻了个白眼子,扭头就走。柳湘莲张了张嘴才欲喊他,又罢了。
京城里头诸事渐平。因国库银子已还了,龚三亦道如今不便继续劫掠豪奴,怕是圣人当真眼红,让大伙儿暂且歇会子;而他因还在筛选占山为王之处,故此依然打理镖局。贾赦干脆将贾四以“大掌柜”之名悄悄使去江南,去金陵老宅那儿清理留在那边的下人。他这会子也发起狠来,不是自己的人一律清除出去。
贾琮听说了忙提醒他,从前他听壁角的时候仿佛听见王夫人曾说江南甄家收着咱们家几万两银子。贾赦哪里知道?忙寻贾琏来问。
贾琏闻言冷笑了几声:“她倒是连那个也惦记着,满心以为这府里的银子都是她的不成。”
贾赦便知道是真的。又亲笔修书一封给甄家,让贾四将这些银子也取回来使。又问贾琏府里可在旁处存着银子。
贾琏道:“我也记得不的了,待回去让媳妇查查账。”
贾赦忙催他:“快去,让老四一并取来。”
贾琏笑道:“横竖飞不出手掌心去,老爷性子愈发急了。”见贾赦瞪他,忙拿起脚来跑了。
不多时王熙凤查出来,早年在长安高家还存了八万两银子。贾赦吓了一跳:“这些年往来愈发少了,快去取了出来!”
贾琏忙说:“哪里少了?不过没来见老爷罢了。我年上还见着他们的人呢,礼也颇重,并送了许多西边的物产过来。”
贾赦摆手道:“你懂什么,你不过一个孩子。快取出来,只说咱们家遭了贼,如今缺钱的紧,横竖此事尽人皆知了。”
因问贾四可有旁人好派去长安,贾四笑道:“如今有龚先生在,就让老六去一趟,踩踩点儿,也看看那头有什么生意好做不成。”他指的乃是劫掠豪奴的生意,贾琏见他说的一本正经的,不禁偷笑。
贾赦点点头道:“带些好手过去,只是又劳顿你二人了。”
贾四道:“比当年打仗如何?”
贾赦不禁叹道:“多年不曾上战场,我都想的慌。”
贾四笑道:“罢了,有想的功夫,我陪将军去练会子去。”
贾赦大喜:“走走!”
他这些日子忙着勾心斗角,烦闷的很,贾四又要出远门也有几分不舍,趁机练练手脚,舒坦舒坦心情。
数日后,贾四葛六各领着一群小伙子兵分两路往金陵长安两处讨债去不提。
这日司徒磐处传来消息,四通钱庄经手那银票的掌柜因过年回乡略感风寒阻了归程,这两日才回来,让林海过去。林海忙赶去贤王府。
偏他前脚才去,贾琮他们后脚就来了。林黛玉许久不曾过先生瘾,难得有这个机会,如何肯放他们走?因幺儿年纪已不小了,又只此一日、又没大人看着,遂于书房设屏风一座,黛玉在里头讲课,他们三个在外头听着。
忽闻外头一阵慌乱,有犬吠声传来,黛玉不禁皱眉:“外头何事?”
贾琮性子最急,忙说:“我去瞧瞧!”便推门出去。才走了几步,只见眼前黑影一闪,一条大狗扑上来急吠,吓了一跳:“黑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黑子喊了几声,咬住他的裤脚就往外拖。贾琮立时明白秦三姑有事,高喊:“林姐姐,我一个朋友大约遇到麻烦了,我得赶过去!”
林黛玉时常听他说起侠女秦三姑与黑子,颇有红线隐娘之遐思,忙道:“莫胡来,你才多大,要去也须得带些人手去。”
“我不知道,去了再说!我走了!”贾琮一头喊一头跟着黑子跑。
谁敢让他就这么跑了?幺儿赶忙撂下笔跟在后头;贾环才跑到门口让林黛玉喊住了:“你那两下子莫跟着去凑热闹,万一有个好歹幺儿护不住那么些人。”又让下人们赶紧跟上去。
一行人遂跟着黑子才跑巷子口,就见街头的空地上有人在打架,三个男人围着秦三姑一个,后头一大群兵士捧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玄衣男子。
幺儿一声不发加入战团,贾琮在旁扯着嗓子喊:“你们三个男人还要不要一点子脸了?”又指着那个男子低声向黑子指示,“去咬他!”
黑子如箭般冲了上去,吓得那男人四周的亲卫赶忙上来拦。他们跟人斗还罢了,跟狗打架一时却寻不着门路。那男子霎时左躲右闪,颇有几分狼狈,险些让黑子咬上一口。
那三个围着秦三姑的人见了不禁有几分恍神,幺儿趁机虚晃几招,拽了秦三姑跳出圈外撒腿就跑。贾琮赶忙喊:“黑子!去保护你娘!”
这里唯有秦三姑一个女子,对面那群人听见“你娘”二字都不禁有瞬时发愣,三姑并幺儿却是早已习惯,半分没停下来直往巷子里头奔,黑子也立刻丢下那玄衣男子大声吠着跟在后头。偏那三个人反应也快的紧,立时追了过去。
待众人明白过来,只见贾琮两手叉腰如矮圆规一般领着人挡在巷口:“大老爷们,打完了女人又想打孩子不成?合着你们当兵就是为了欺负妇孺么?”他不怕,跟来的那些贤王的下人更不会怕了,况相救美女本是男人天性,一个个兴头十足,横眉立目将对方的大宗人群堵住了。
那男子脸色变了好几回,慢慢走上前来,他手下也跟了上来,成一个半圆,颇有几分压迫感。
贾琮抱着胖胳膊哼道:“想绑架小爷?也不打听打听小爷从哪个宅子里出来的。”
那男子冷笑道:“哦?哪个宅子?”
贾琮昂起头来:“贤王的宅子。”
那男子脸色终于变了。半日,森森的说:“原来是攀上了贤王,好硬的仗腰杆子。”
贾琮一听这味儿不对啊!不禁瞧了他几眼,八卦道:“喂,你们认识啊?”
那男人闻言也细瞧了瞧贾琮,道:“你是她何人?”
贾琮老实道:“朋友。”
那男人有几分想笑,讥道:“你这么点子大的朋友?”
贾琮撇了撇嘴,又问:“喂,你们为何打架的?”
偏这会子方才追过去的三个人回来了两个,贾琮一看没有旁人,不禁松了口气,笑道:“哈哈!我们的人安全了对不对?”
那二人因向他们主子回到:“侧妃并方才那个少年、还有一位半道上接应的男子一道进了巷子里头的一座院子,旋即闭门不出。接应的那个就是方才与侧妃同行、领着狗先逃跑的那位。我们问了问邻舍,院子是贤王的、如今乃是扬州巡盐御史林海林大人住着。”
贾琮方才在巷子里只顾跟着黑子跑,现在回想一下在半道上仿佛看见了三姑的伙计李升,才明白黑子如何忽然能找到这里来。听见“侧妃”二字,他心里咚咚的在打鼓,一头玩命的脑补各种狗血故事,面上还得意道:“怎么样怎么样?我说了是贤王的地盘吧?”
那男子因细细打量了贾琮半日,问:“故此你不是贤王家里的?”
贾琮摆手:“自然不是,我是做客的,狐假虎威呢。”手指头朝后头一指,“然这些都是他的人。”
那男子又问:“贤王千岁可在家里?”
贾琮便知道他八成是哪个异姓王爷,摇摇头:“没在,这里是外宅,他在他自己王府呢。”
那男子遂说:“既这么着,你们往门前守着,后头也去几个人,不得让她跑了,我去求见贤王。”下人的人齐声答应,他转身就要走。
贾琮忙问:“那什么……你是谁?那个……”秦三姑显见是个化名,他不敢喊出来,想了半日寻不着合适的代名词,只得说,“那个谁,是你小老婆吗?”
他后头贤王的下人都不禁笑出声来,连对面的兵士也有忍俊不禁的。
那男子果然也有几分啼笑皆非:“我叫霍煊。”
贾琮眉头一皱,立时猜到了此人是谁了。他们家可是小爷的仇人,原著探春不就是替他妹妹远嫁了?他自己没本事、打仗输掉了,他老娘仗势欺人、谋了小爷家的姐姐替他倒霉。如今探春可是贾环的心灵支柱,遂立时看此人不顺眼了,嘴角一耷拉,怪声道:“哦~~南安王爷啊,久仰久仰!”
霍煊倒是不吃惊:“你听说过本王?”
贾琮道:“没有,猜到的。你姓霍,刚才那位大哥说‘侧妃’,故此猜到了。怎么你虐待小老婆,人家受不了就逃跑了么?”
霍煊面色分毫不动:“不过是点子误会。”
贾琮嗤笑:“误会?”他眼珠子一转,立时想起头回见秦三姑的时候她对“名声”二字极为敏感,“我猜,想来是因为不怎么好吃的名声了?”
霍煊冷冷道:“并不与你相干。”又转身就要走。
贾琮哼一声:“你惹了我朋友便与我相干了。离我朋友远些,咱们自然井水不犯河水。”
霍煊没搭理他,拿起脚来就走。
贾琮认得秦三姑这几年,早有了交情,与她的身份无关。在他心里自然秦三姑必是对的、她离家出走那错的必是旁人。因瞄了霍煊一眼,大声道:“罢了,我只说一句话。有些人天生就不能立于人下,不论他是男是女。你若没本事给她大老婆当、或是没本事让你母亲不给她委屈受、或是自己没本事赢得了她,就别妄想着有人肯替你忍这个忍那个。不是所有人都会忍的。”
霍煊登时回过身来,略带几分煞气问道:“你知道什么?”
贾琮两手一摊:“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但我知道刚才进去的那位女子,是一位胳膊上走马、肚子里行船的响当当的女豪杰。你若当真是他男人,还不如我一个小孩子了解她么?当小老婆,切!”他冷笑一声,“你自己想想,你自己的本事到底多大、能不能赢得了她去、够不够资格让她委屈自己给你当小老婆。保不齐人家一开始就是你强抢的。”因自作潇洒的一个伶俐转身,领着人趾高气昂回去了。
偏他清晰的听到身后传来几声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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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五十二章 话说贾琮领着人回到林海家暂住的小院门前,果然见那儿矗立着一位兵士,大门紧闭没有旁人,忙凑上前去嬉皮笑脸的打听:“这位亲兵大哥!刚才进去的那位姐姐是你们王爷的侧妃?”
那兵士扫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贾琮正色道:“我交朋友素来不问人家的私事,看得上此人便与她交友。小说只是如今仿佛有几分麻烦,故此打听打听。”
那兵士漠然道:“既这么着,小公子自去问她便是。”遂又立于门旁标枪似的一动不动了。
贾琮撇了撇嘴,回头溜了一眼身后跟着的这群南安王爷的兵士,大声喊:“我回来了!”
里头的人听见了赶忙打开大门,贾琮领着人大摇大摆进去了。
只见秦三姑、李升并幺儿都就在门里头候着,笑道:“你们还担忧不成?他们哪里敢把我怎样,横竖有贤王哥哥的招牌在。”因闭了门,一行人遂往书房而去。
林黛玉正死活按着贾环不许他乱跑,听闻人全都回来了方松了一口气,便请三姑到屏风里头来。二人见面都颇有几分惊讶对方之容貌,相对万福。
寒暄几句后,贾琮跑到后头来了,贾环见了也跟到后头来。却见她二人虽年龄相去甚远、气质截然不同,然都是美人,很有画面感。
贾琮道:“三姑姐姐,只怕你得讲讲你的故事了,不然咱们不好处置。”
秦三姑面色一暗:“没什么好讲的,我本不是什么好人。”
贾琮撇嘴:“罢了,这世上本也没什么好人。你是我朋友,这便是好人了。”
秦三姑瞄了他一眼:“倒也未必。”因淡然说起旧事来。
她原先是南安王爷身边的一名女护卫,家生子出身,后被当时还是世子的霍煊收房。因时常陪在霍煊身边,竟比正经的王妃先怀上,故此孩子让老王妃打掉了。霍煊为了安慰她、不顾一切给她升了侧妃,且没有第二个侧妃甚至没有庶妃。然她依然怀恨在心,设计搞掉了王妃的孩子,因此遭了王妃的报复,诬陷她与人有染、坏了名声。霍煊气的打仗去了,她在府里呆不下去,就逃跑了。不曾想今儿出门办事、恰遇了个正着。
一番话说完,黛玉贾环目瞪口呆。
贾琮连连摇头:“万恶的小老婆制度!”又说,“故此我方才的话很对,有些人天生就不能立于人下,不论是男是女。”遂安慰道,“三姑姐姐,你没错,错的是霍煊。”
秦三姑大奇:“我可是害的正经王妃丢了孩子呢,又私逃出府,依着你说竟没错了?”
贾琮点头:“他既然与你熟悉,就当知道你的性情,他不应当将你这样的女子收入后院。不客气的说,当年若你不要什么狗屁名分当个外室,就能好了许多。王府后院等级分明、又有各色规矩钳制,你的聪慧、你的本事无处发挥,只能在那个狭窄之地动起来,岂能不伤到他后院的人?既然要收后院、又要在后院排出秩序来,决计不能使下位者本事高于上位者。否则人家不服气、岂能不生事?他的王妃若本事强出你许多去,又岂能让你算计了?”
半晌,外头的幺儿道:“这话虽看着无情,倒也有几分道理。”
贾琮哼道:“世人都以为把女人娶进门、纳进院子就万事大吉,殊不知女人也一样聪明,弄了一群聪明的女人在后头不打起来是不可能的。别指望规矩能约束人的天性,如今世道的规矩本身便极为不公,故此只能约束性子软弱的人与没有本事的人。”
秦三姑冷笑道:“依着你看,男人后院应当唯有最正妻是聪明的,其余小妾通房都应当是傻子么?”
贾琮朝贾环一努嘴:“诺!我家二叔唯有正房是半聪明的,两个姨娘都不怎么聪明,故此二位姨娘被欺负得极惨。若不是三姐姐一心照看、他自己又肯上进,环哥哥好悬没废了。”
贾环低头道:“我与姨娘过的极艰难,二太太又不肯让我念书,若非我姐姐、林姐姐与琮儿,我这会子怕还识不得几个字。”
贾琮摊手道:“所以么,小老婆这种职位就不应该存在。”
黛玉自从听说秦三姑害了一个孩子便一言不发,这会子却道:“只是,想来三姑与南安王爷却是有情。”
贾琮撇嘴道:“自然有情了,三姑姐姐长得漂亮、是个男人都会动情的好么?只是这个情也没有多少。不然刚才打架的时候,他竟是让他三个手下跟三姑姐姐打、没有自己上。可见也不怕她伤着了。”
贾环插嘴道:“想来也三个人也不敢伤了侧妃。”
贾琮道:“那是想来。打架这种事,还是自己比较能控制住自己,旁人都不一定能控制好。”因扭头问,“三姑姐姐就这么在京城里晃悠,不怕让人认出来么?”
秦三姑淡淡的说:“京城很大,认识秦三姑的人和认识南安王侧妃的人,彼此全然不相识。”
贾琮击掌:“好见识、好胆识!”
秦三姑不禁笑道:“冯紫英时常说,琮小子天生长了一颗偏心眼子,我今儿可算是见识到了。”
贾琮遂问:“三姑姐姐如今是怎么打算的?”
秦三姑迟疑道:“我一时也没有主意。”
贾琮道:“我只问你一句话:时至今日,你还愿意去当南安王侧妃吗?日日给害死你孩子的老太妃并你害了她孩子的王妃请安、放弃秦三姑辛苦打拼出来的那许多基业并你下头那许多兄弟们。”
秦三姑苦笑:“你这是撺掇我别回去了。”
贾琮点头:“依着我看,你对霍煊依然有情,只是他那个后院却是你的笼子。这世上许多聪慧的有才干的女子皆被困于后院,一身本事无从施展。你却是何等难得?得此机会。再说,他说你是他小老婆你就是了?他有证据吗?就不能是长得很像的人吗?你若当真爱他,秦三姑也可以收了那姓霍的入幕僚嘛。”
听得李升在屏风外头击掌:“说的好!当家的,你也可收了他。”
秦三姑却是面色一沉:“你当我是开窑子的么?”
贾琮两手一摊:“却又来!三姑姐姐这是心结解不开。因你是遭了那王妃在名声上下手、故此见名声看得过重了些。其实她不从那块下手、也会从旁处下手的。横竖她是要报复你,于名声何干?名声是无辜的,放开那个名声他还是个孩子……额,那什么,你都已经离了那个笼子,还想着那个做什么?”
秦三姑思忖了半日,强笑道:“也有些道理。”
“哈哈!”贾琮拍手,“这样才对。”
外头的李升道:“只是眼下霍煊的人堵住了院子,咱们如何回去呢?”
贾琮笑道:“这个却容易的紧。”他忽然又想起一事,“怎么会那么巧、他恰领了那么多的一群人、遇上你只带着一个人?”
秦三姑果然想了想:“我们出来办事当是没人知道的……”眉头一动,仿佛有所疑心。
贾琮道:“横竖当心些,我素来不信有什么巧合,巧合多半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秦三姑忽然扭头瞧了屏风外头一眼,终是没言语。
幺儿因问:“琮儿有什么鬼主意将人带出去?”
贾琮笑道:“这个么……”因说了一番话,听得众人都点头称“可以一试”。
不多时,贾府的一群人并这府里的许多帮着凑人头数的,一通哄哄闹闹的拉着马架了车出门,李升与黑子也在其中。贾琮向门口的那些兵士嬉皮笑脸道:“看清楚哦,这里面没有你们家侧妃的。”还打开车门让他们细细查验。
那群兵士果然一一细看,并没有秦三姑,又细细查验了马车,也没查出什么来。又不便得罪贤王与林海,只得放他们走了。
他们走了半日,里头出来一个小幺儿道:“好了,你们可以走了,那个女人刚才混在里头出去了——你们也真没眼光,换身衣裳、将脸弄黑了些又画上两颗痣就不认得了。”
兵士们大惊,面面相觑。
那小幺儿哼道:“爱信不信。”因如寻常般打开大门。不一会子那些凑人头数的在外头溜达一圈儿带着车马回来,笑嘻嘻的在门口闲聊扯淡一番再进去不提。
半日,司徒磐、林海果然与霍煊一同回来。那个守在门前的小幺儿上来打千儿问好,林海奇道:“蓝翔?你如何在此处?”
蓝翔道:“我们家爷让我在此处候着姑老爷回话,另有,我的衣裳让那个女人穿走了么。”
霍煊急道:“她走了?”
蓝翔点头:“她穿了我的衣裳、画粗了眉毛弄黑了些脸又点了两颗痣,那会子出去的人又多,外头那些兵士大哥们一心在查验车里有没有藏人的夹层,便没认出来。”
霍煊忍不住跺脚嗐声。
林海忙问:“怎么回事?”
司徒磐却沉着脸道:“先去里头说。”
林海点点头,一行人到了里头厅上。
蓝翔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道:“那位娘子因为家里有许多事物着急安排,就先走了。”
司徒磐问:“小子,你知道那位娘子是谁么?”
蓝翔道:“知道,南安王府逃跑的侧妃。”
林海瞪着他:“知道你主子还帮她跑了?”
蓝翔道:“姑老爷,我们家小爷素来仗义,那位娘子既不愿回去,他自然是要相帮的。”
霍煊冷笑一声。
蓝翔又道:“我们小爷有一番话,让我说给南安王爷听。”因将从“不应当将你这样的女子收入后院”到贾环的例子等言语说了,只略去了“如今世间的规矩本来不公”这句话。
半日,霍煊森然道:“如此倒是我的错了?”
蓝翔垂首道:“我们爷说,想来令王妃也不是省油的灯,猛虎与蟒蛇同笼,不打个你死我活根本不可能。”
司徒磐倒是点头:“确有几分道理。世间女子有多聪明狠辣、我却是一清二楚的。”
霍煊冷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去荣国府朝贾赦要人了。”
蓝翔道:“我们爷让我告诉王爷,这位其实是冯紫英冯大爷的朋友。”
司徒磐忍俊不禁:“他倒是会祸水东引。”
蓝翔正色道:“本来便是冯大爷的故交,我们爷不过前两年才认得的,他尤其喜欢黑子。”
霍煊一想,贾琮不过一个孩子,能知道多少?既是冯紫英认得,不如先去冯家。又想着冯紫英年轻英挺,几分酸意徒然冒出来,立时站起来告辞。林海只得寒暄几句,送出大门外。
殊不知霍煊领着人前脚刚走,秦三姑后脚便从后门出去了。
林海与司徒磐回到书房,司徒磐乃问:“贾琮那小子有许多话都不应当是打贾赦那儿学来的,他那个武师父也不过市井之徒,你可知道他身旁有何高人?”
林海道:“我只知道是一位女子,偏他生母又去了。”
司徒磐想了想:“难道是贾珠的那位遗孀?听冯紫英说琮儿这几年是跟他那位寡嫂习字的。李守忠此人倒是迂腐,他儿子也平平。”
林海霎时想炫耀那臭小子是自家女儿教出来的,忽而又将话咽下去了。
司徒磐又笑道,“荣国府的男人不顶事、女子倒是有些人才。”遂将蓝翔喊了进来细问,又问了半日旁的下人。听完不禁啼笑皆非。打发了他们出去,向林海苦笑道:“若说他莽撞、偏又算不得。胆子比斗还大些。”
林海摇头:“过于胡闹了。听闻这个秦三姑也算个名人,横竖南安王爷要寻到她并不难。想来此事不大。”
司徒磐叹道:“不大?那个秦三姑不用问就是当年霍煊身旁的琴思,他是爱若珍宝的。战场上可没少杀敌,还救过霍煊的命,她若当真想躲起来只怕下回没那么容易被抓到。为了这个女人霍煊跟老太妃可不止翻了一两次脸。这回非乱套不可。”
林海笑道:“横竖如今有冯紫英挡在前头,琮儿是个小孩子,无非给他送一份礼算是赔不是罢了——这份礼倒是轮不到我送,恩候自然送去。”
司徒磐道:“我敢打赌,此事贾赦压根儿不会知道。”
林海笑道:“却又来!连他老子都不知道,我一个姑父,就更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司徒磐连连苦笑摇头:“你这么一个大儒,竟是让那个小家伙带坏了。”
林海瞥了他一眼:“当真?我却觉得你颇为喜欢看霍王爷的热闹,不然方才如何不说?你可莫说你不知道那女人化名叫什么,方才霍煊来求见的时候你脸上那神色便是知道的。只怕早都知道了。”
司徒磐满面无辜:“我一个闲职王爷,哪里知道市井之事?如海,你看错了!”二人一笑,司徒磐遂告辞回府去了。
林海亲送出大门外,又瞧了他去的方向凝神好半日,直至下人喊他才回过神来。
另一头秦三姑回了家,淡淡的盯着李升瞧。
李升坦然道:“让当家的与霍王爷偶遇是上头的意思。不过偶遇在荔枝巷外头却是我与冯大爷盘算的。”
秦三姑冷笑了一声:“你二人倒是会盘算。”
李升道:“冯大爷说,琮三爷是个仗义的,歪点子极多,打架未必成、逃跑的本事尽有,保不齐能护着当家的脱身也未可知。”
秦三姑问:“上头想在霍煊身边安排人?”
李升道:“安排个人不难,只不大容易得他的信任,才想到当家的。”
秦三姑不禁闭目。
李升又道:“上头难得才见当家的一回,不甚了解。我与冯大爷都觉得,大材小用,故此……横竖上头只命‘偶遇’。”
半日,秦三姑点点头,示意他出去。
待李升走了,秦三姑不禁满面阴冷:“上头若是不甚了解,又岂能让你们瞒着我?无非明知道我必不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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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五十三章 话说林海送走了司徒磐,忙来后头见女儿,却见林黛玉眉头紧锁,乃问何事。----
黛玉遂将今日所见一一说了一遍,问道:“我怎么竟是不明白?秦三姑有孕,为何南安太妃要打掉她的孙儿?”
林海道:“这个倒是各家规矩不同的。许多人家、正妻无所出是不允小妾有子的。”因向她解释了些“嫡子长子”的话。
黛玉点点头,叹道:“却也有理。”又问,“既然害了她孩子的是太妃、她何以朝王妃下手?王妃并没有害她的孩子。”
林海道:“想来王妃平日给了她不少苦头吃,又或是心中怨恨无从发泄、妒忌王妃的身份高于她。”
黛玉摇头道:“琮儿今日有几分不问是非了。”
林海想了想:“他说的也不错,终究是南安王爷不识人,既知道他们家的规矩,就不当先让那秦三姑有孕。”他不禁又说,“若那女子当真是个美人……”谁又忍得住?不过女儿还小,后头这半句话他咽下去了。忙岔开话道,“你竟也没将她交出去呢,须知此处你方是主人。心里头可是有些怜悯?”林海颇有几分忐忑。若是女儿无自主之意、由着贾琮等胡闹,这性子却是不好。
黛玉叹道:“闻名已久,虽头回见面,也慨叹她以女子之身博得一番事业,着实不易。既然她自己不愿意,我心里头是不盼着她让那南安王爷关回后院去的。”林海遂安下心来,点了点头。
黛玉忙也岔开话题,问她父亲今儿可有了行刺幕后之人的行迹,林海道:“行迹虽有了,却是并不实在,只怕不好查。横竖交予贤王查去。”
黛玉看着他说:“此人不查出来,我心不安。”
林海忙安慰了她几句,爷女俩吃饭去了。
另一头,霍煊领着人浩浩荡荡到了冯家。冯紫英早得了贾琮使人报信,知道自己被这小子丢出去当挡箭牌了,忙恭谨的将他迎了进去。乃编了一通“狩猎遇险侠女相救”的胡话,霍煊显见不信,冯紫英也知道他不信。
二人一个含笑一个怒目对持了半日,冯紫英忽然道:“贾琮那小子有一句话是不错的。这女子是个豪杰、不会肯居于人下。人是会变的。纵然当日在你后院里头不过是个寻常女子,这么些年过去,如今却已然是个人物了。后院、是关不住她的。”
霍煊冷笑道:“依着你们的意思,本王倒是应当算了、只当没看见她?”
冯紫英假笑道:“我只一句闲言,王爷不信便罢了。”
霍煊站起来道:“我倒是想看看她如今本事长进到什么模样了。”不曾告辞,转身走了。
冯紫英倒是不肯失礼,恭恭敬敬送他出了大门口,因扭头吩咐人预备好茶待客。果然,不多时秦三姑便找上门来了。
冯紫英抢在前头说:“不干我事!上头吩咐的。”又骂道,“就知道李升那张嘴缝不住。”
秦三姑哼道:“你两个倒是安排得极妥当,连黑子都算进去了。”因问,“上头为何不告诉我?”
冯紫英老实道:“怕你舍不得外头。你那老相好本来便是个有主见,寻常人哪里能扰了他的决断。”
秦三姑问:“何以忽然要在他身边插人了?”
冯紫英道:“如今圣人手里有了点子钱、就想撬兵权了。”言语不掩几分暗讽。
秦三姑连连摇头道:“圣人没打过仗。要紧的是军心,军心哪里是一点子钱能撬到的。霍煊并他老子他爷爷三代从没打过败仗,素日爱兵如子,极得军心,平白撬他兵权,非兵变不可。况哪有从后宅下手撬兵权的。”
冯紫英道:“故此唯有你可行,你能在行军打仗上说的上话。”
秦三姑先是一怔,恍然拍案:“胡闹!打败仗是要陪出去许多兄弟性命的。”
“霍煊本来与你情深、上头自会想法子让他知道你当年是冤枉的、并那会子你吃的苦。况你自己下手、总比旁人下手来的放心不是?”
秦三姑面色刷的沉了下来,阴晴变幻了半日:“好一句‘自己下手比旁人来的放心’。请问,上头以为我到底是对他依然有情、还是没有?”
冯紫英道:“有。”
秦三姑冷笑道:“你们就不怕我掉转头悉数告诉他?”
冯紫英道:“他的王妃可没犯过错,上头还有个老太妃,她二人本是一体,又都挂在霍煊身上。如今你的地位比他们阖府都低,除非将他们一并拽下来,否则又如同当年一般无二,不过重演一回罢了。横竖他是王爷,没了兵权也一样是王爷,圣人不会动他的。”
秦三姑默然半日,森森的道:“好算计、不愧是位公公、倒是会算人心。我也是军营长大的,我就肯抛出去那么多兄弟的性命?只为了替他算计我男人的兵权?”
冯紫英不答话,露出一个讥讽的神色来。
秦三姑又盯了他一眼,“既这么着,冯大人何以不让他将我抓回去?”
冯紫英苦笑道:“不值得。这么些年了——你若不是女子、或是生在好人家……你应当长刀阔斧才对。”
秦三姑立时望着他:“若你当时没出手,一任我让他抓走,只怕我唯有认命了。只是如今你已动了第一步,下头我刚当如何?”
冯紫英道:“你当真不想回去?”
秦三姑扯了扯嘴角:“既然人家也没亲自动手,我又何须亲自动手?再说,我秦三姑乃是城西一霸,他说我是他小老婆我就是了?他有证据吗?就不能是长得很像的人吗?”
冯紫英不禁抚掌大笑道:“这等无赖性子你也一般学着了。”因悄然道,“你可别说是我的主意。”
秦三姑瞪了他一眼。
“如今有桩事儿,在贤王那里。”纵然这会子四周早没了旁人,冯紫英依然低声密语,“林大人遇刺之事,因上头特特压住了消息,不应当有市井之人知道才对。偏今儿那个钱庄的掌柜竟说漏了嘴。”
秦三姑皱眉道:“这般没嘴的葫芦,想来也不知道多少?”
冯紫英道:“他是被人吓唬了,有人特露了口风给他。”
秦三姑立时道:“不对啊,既然他本来什么都不知道,何必特露口风给一个不相干的人?这等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冯紫英道:“故此我们琢磨着,大约那开银票之人,是他亲眷或挚友。因着亲友卷入刺杀朝廷重臣大案,他吓着了,才病的。又或许在拖延功夫也未可知。故此他说的话不用问悉数为胡说八道。”
秦三姑问:“审没?”
冯紫英苦笑道:“一个没留神让他自尽了。”
秦三姑又皱了皱眉头:“连命都不要了,是他儿子?”
冯紫英道:“他没儿子,唯有一女、嫁与寻常人家,开不起那么大宗的银票子。故此线索断了。贤王还在寻他旁的亲友,一时也没有可疑的。”
秦三姑因问:“贤王千岁有何高见?”
冯紫英道:“林大人欲回南。”
秦三姑动容道:“委实是个忠臣。你的意思,让我去当保镖?”
冯紫英道:“贤王通人情些、也爱惜人才,知道你的本事究竟在何处。”又笑问,“真放得下那人?”
秦三姑叹道:“哪里放得下?只不过如今较之于他、我更放不下外头的事业并兄弟们。琮儿日日在我耳边念叨,对我这般女子而言,刀子银子黑子都比男人可靠,我竟已经听进去七八分了。既要有所得、必须有所舍。再说,若有一日他落魄了、我收留他,总比我亲手坑死他更好些。只怕那个时候我早瞧不上他了也未可知。”
冯紫英抚掌赞道:“我就知道,这才是秦三姑。”
秦三姑淡然一笑,正色道:“还望圣人使些旁的法子去夺兵权,莫要拿兵士的性命去换。”
冯紫英苦笑:“难道我能做主?或是插得上话?我不过是受命若今日……便告诉你罢了。”
秦三姑轻叹一声,遂起身告辞。
另一头,贾琮借林海的地盘惹了南安王爷,心里不安,下午便又赶去了荔枝巷探听。
林海听说他来了,立时坐正,见人进来不待说话,先黑着脸喝道:“你倒是好大胆子。”
贾琮嘻嘻笑道:“我特特将那个霍煊引到冯大哥家去了,冯大哥又年轻、生的又好、性子又好,想来他不会扰了姑父的。”
林海因说:“你今儿过太莽了些。诸事尚且不明,就敢帮着人家的逃妾逃跑。跟你老子学了这一身的江湖气,不好。”
贾琮凑上去陪笑道:“这回委实是我不对,因事态紧急、迫不得已。”因打听道,“姑父可知道三姑姐姐纵横江湖之前是怎么个故事么?我总觉得那种后院宅斗女不太符合她的画风。她太强悍了。”主要是他想探听一下秦三姑是很早就当了朝廷密探还是离家出走之后。
林海虽不大明白他每句话的意思,连在一块儿倒是听懂了,因告诉他:“我也不甚明了,只听说战场上杀敌无数、救过霍王爷的性命,故此他极其珍爱此女,你日后可莫再多事了。”
贾琮不禁哼道:“母老虎也是老虎好么。他以为他是谁?圣乐一奏、百兽率舞么?”
林海瞪他道:“不准再说这些胡话。”
贾琮两手一摊:“漂亮、聪明、得宠、有魄力、敢杀人——地位低。能力与地位的反差必然造成抗争。”
林海欲寻个借口来驳了他,半日竟想不出来,只得瞪眼:“总之此事你不许再沾惹上。”
贾琮笑道:“都送给冯大哥去了,哪里轮得到我来沾惹。”因问,“姑父,那个刺客?”
林海目光闪了闪,道:“那掌柜的只记得大略的模样,却从何处找去。”
贾琮撇嘴:“姑父大人~~你的眼神出卖了你。”
林海因说:“我该回扬州去了。”
贾琮立时瞪他。
林海低声道:“你姐姐那儿,你可须得帮着安抚。”
贾琮连连摇头:“这等事我如何做的了?她决计不肯的,不信你瞧着。莫非你想哄她人已经抓到了?林姐姐聪明的紧,怕是极难哄的过去。”
林海瞪他:“我在京城的事情都了了,难不成闲混着?”
贾琮哼道:“姑父,您是来辞职的,闲混几个月怎么了?以身作饵这么愚蠢的事儿,傻瓜干干也罢了,你这样的聪明人居然也干,小的委实想不通。”
林海叹道:“哪里是以身作饵,委实耽误不起功夫了。那边的事儿总要有人做。”
贾琮道:“随便换谁去不完了?朝廷少了谁都照转你信不?我会用尽各色法子撺掇林姐姐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让你走不了、你信不?”
林海恼了:“不得胡闹!大局为重。”
“切!”贾琮翻了个大白眼子,“大局是个毛线!谁爱打谁打去。姑父,就不能少想一点子圣人、多想一点子亲人?你若有个好歹,林姐姐可没法过了。要不你带着她一道回去?”
林海喝道:“胡闹!”贾琮不支声,林海又瞧了他一眼,道,“你们府里倒是能暂护她一时。来日你们几个小的大了,想来都能护着她。”
贾琮这才明白事情当真不好玩了,赶忙正坐起来:“我的天!不是吧,你真想过这个?我的亲姑父,千万别指望旁人,旁人都不成的。皇帝家更别指望,人走茶凉。再说来日林姐姐出阁还要你把关呢,我们算哪根毛线啊也说不上话。那个霍王爷喜欢三姑姐姐吧?还不是因为她生的漂亮兼救过他?平白无故的谁会对谁那么好?这世上会没来由对一个女子好的男人唯有一个:她亲爹!你没了,林姐姐立时不值什么了。你们家钱还多,不算计到死不罢休的我的聪明一世的姑父大人!到时候我们几个有力气也没处使去。”
林海登时想起贾宝玉来,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是了,忘了这个。自己若是没了,贾母只怕立时没了忌惮,她是贾赦之母,贾赦怕也拦不住,这几个小的更莫提。面上不禁露出犹豫之色来。
贾琮又问:“不是扬州并京里都在排查下人么?可查出什么来没?”
林海苦笑道:“竟是分毫没查出来。”
贾琮忙说:“那更不能让你走了。”
林海愁道:“我已与贤王定计了。多带些好手在身边便是,他们行刺手段如此简单,想来也无碍。”
贾琮嘴角抽了抽道:“罢了、少自欺欺人。你们查了这么许久、人家诸事都走在你们前头,显见极不好对付。横竖我是不答应的。”
林海又瞪他:“去去!你说了不算。”
贾琮哼道:“我说了不算、我家林先生说了可算?”
林海一怔,半日,叹道:“如今也委实没了法子,去那边瞧瞧总能有些线索。”
贾琮两手一摊:“丑话说在前头,你若当真要去,我万一也许保不齐会做出些子奇怪的事情来。若是大概假如不好说真的做了,姑父可不能怪我。”
林海不禁头疼,偏此话听在耳中又极其熨贴,干脆挥了挥手轰他走。贾琮站起来拍了拍袖子,利落的走了。而后林海又前思后想了半日,到后头见了女儿,越瞧越舍不得。黛玉也仿佛有所察觉似的,极其乖巧玲珑,变着法子讨他欢心。林海捧着女儿亲手做的扇袋子细细赏玩了半日,终于咬了咬牙,起身去贤王府了。
司徒磐听说他来了,便向身旁的秦三姑苦笑:“我说什么来着?如海此番入京,少了当年的豪侠之气、多了儿女情长。”
秦三姑垂头道:“属下定护着林大人平安无恙。”她倒是没说要把命豁出去。
待林海进来,尚不及开口,司徒磐先说:“想反悔来不及了。”
林海一怔。
司徒磐叹道:“三哥已经下旨了。”因一努嘴,案上放着一卷圣旨。
林海双目一闭。半日,颤声道:“此行如林某有个闪失,还望王爷稍稍照拂小女。”遂跪倒行大礼。
司徒磐手臂抬了抬,终是实实在在的受了,道:“未必有那般凶险,如今且多带些能干的去。”因一指身旁的秦三姑,“她护着你去。她是女子,想来不易招人注目。”
秦三姑翩然下拜:“属下秦三姑。”
这个名字委实让林海吃了一惊,细瞧了她半日,道:“久仰!”不禁有几分好笑:她竟是朝廷的人,霍煊也是可怜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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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五十四章 话说林海得了圣旨,不日将回南,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回去见女儿。看小说到网黛玉听说了哭了半日,眼睛肿成两只桃儿,林海一点法子都没有,唯有几句虚安慰罢了。
幺儿听说了,自荐道:“我送先生回去。”
林海连连摇头:“你功夫虽不错,还太小了些。”
幺儿道:“便是因着我小,使人疏于防范。”因非去不可。
林海执意不肯,又特托了自己的故友、翰林院学士苏铮代教他们三个。事先说好了,是替他教的,三人依然算是林海门下。苏铮起初听闻是荣国府的人便皱眉,见他这模样又觉得有几分好笑,让他择日将弟子们带来瞧。偏苏铮一见竟也爱上了,不禁与林海讨价还价,二人各占一半。林海立着眉眼与他争了半日,最终二人决定:林海占一大半,苏铮算一小半。贾琮得罪哪边都不是,只得一道奉承讨好,他二人倒也都听得顺耳。饶是如此,两个老头依然最喜欢幺儿。贾环拍马屁的本事因这几日耳濡目染而暴增,转手学了回去拍探春赵姨娘,哄得两个女人眉开眼笑。
偏这一日123言情从外头跑回来,向贾琮道:“爷,怎么我方才听见有闲言碎语说,环三爷如今会写字了呢?不是要瞒着二太太么?”
贾琮一愣:“对啊,莫非哪里出了漏洞?”赶忙跑去贾环那里寻他问。
却见赵姨娘欢欢喜喜的笑招手道:“琮儿是个有来历的,来日在你们苏先生那里可多照应你环哥哥。”
贾琮一看,贾环果然满头大汗满面无措,不禁“嘘”了一声:“我的好姨娘,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告诉人的吗?”
赵姨娘笑道:“如今那一位不过是条丧家犬,谁还怕她不成?再说,环儿刚才都说了,这位苏先生却是大人物,咱们老爷都不曾有这般面子呢。今儿晚上我就告诉老爷,让他也喜欢喜欢。”
贾琮忙摆手:“她纵如今失势了、也不过拿我没法子罢了。她是大妇、想朝环哥哥下手极容易,只要日日命环哥哥替她抄写佛经、不给他半点功夫念书便可。念书多半靠的不是先生传授、而是自己下课后用功,如今先生最喜欢他的便是这个。一旦环哥哥课后没时间复习,功课立时就能掉下来,只怕苏先生就不喜欢他、不要他了。”
赵姨娘吓了一跳:“还有这种事!”
贾琮问:“姨娘可说给谁听了?”
赵姨娘忙说:“环儿与三丫头日夜叮嘱我,我还没说给人听呢,只在屋里高兴了会子。”
贾琮扭头望贾环,他点了点头。贾琮便道:“这世上风言风语本来传得极快,只怕她不多时就会听说了。咱们只不认便是。”因向贾环嘀咕了一番。
赵姨娘听了又落下泪来:“可怜见的,都是托生在我肚子里才这般艰难。”
贾琮撇嘴道:“各有各的好处,宝玉哥哥倒是托生在二太太肚子里,也未必好到哪儿去。”
因忙将赵姨娘丢给贾环,他自己回去让123言情蓝翔紫光统统出去传话,只说他二人出门闲逛,遇到一个长得极儒雅极仙风道骨的老头,跟人打听了一下原来是翰林院大学生苏铮苏老大人,当真气度不凡,他两个都说若能得这么好看的先生教书、他们也愿意念书的。
赵姨娘的话并贾琮的胡说八道当晚便一齐传到王夫人耳中,王夫人不禁向金钏儿笑问:“你觉得那条是真的?”
金钏儿笑道:“这还用问?想来环哥儿回去向赵姨奶奶说了些羡慕的话,赵姨奶奶便多想了。”
王夫人连连点头:“你说的很是,人家是有学问的大学士,那个小冻猫子哪里来的福气?纵然有福气也当是宝玉的。”
金钏儿忙在旁夸赞了宝玉半日,哄的她眉开眼笑。
王夫人如今也谨慎了些,次日特将贾环喊来让她替抄些佛经。贾环忙木讷的答应了,偏他连握笔的姿势都不会,跟握大刀似的。鬼画符一般画了二十来个东倒西歪的错字,将一大张纸都占满了。王夫人放下心来,道:“我听人说你如今出息了,原来也不过这么着。罢了,我还没那么些好纸给你糟蹋。”便让他走。
贾环瞧自己画的那玩意不禁臊红了脸,如得了大赦一般跑了。
偏第二天苏铮亲自查黄历预备选个好日子让他们行拜师礼、还欲遍请京城士林。贾琮吓得赶忙道:“先生,能不能悄悄的、不惊动人?”
苏铮一愣,问是何故?
贾琮说:“我们家的事儿……极复杂的。我爹与二叔不合;老祖宗在孙辈当中独喜欢宝玉哥哥一个、且偏心得极离谱;环哥哥的姨娘还在、也比二婶子得二叔的宠爱,但其人有些……其实就是有些……傻。”
贾环瞪了他一眼,贾琮撇嘴,接着说:“然环哥哥在家里过得艰难之极,二婶子唯恐他有半点出息,前些日子听人说他居然会写字了,还特喊他去抄佛经,灯又暗。还是我出的搜主意,让他故意抄得字又难看、又全部是错字,她怕引得佛祖不快,臭骂一顿,放下心来。我二人跟姑父念书,都是跟家里撒了谎说去镖局练武的。若让二婶子知道环哥哥拜了名师,只怕她没几日就能使法子让环哥哥这书念不成,或是拿些闲事占满他的时间、使他无暇顾及功课,咱们防不胜防。若让老祖宗知道我与环哥哥都拜了名师,她定能想法子将宝玉哥哥硬塞进来。我并非夸大其词,她二人真的会这么干。何必呢,惹她们盯着,大家不痛快。”
苏铮虽家中简单,却也听过旁人后宅的糟心事,不禁沉思。
林海却是知道多些,想了会子,叹道:“这事儿倒是真的。连上回环儿帮了我一个极大的忙、贤王想替我谢他都不敢明言。后宅之中,若是主母想对付年幼的庶子极容易。”
贾琮使劲儿点头:“横竖不失礼,里子比面子要紧。”
苏铮不禁恼道:“竟有这样的主母,我收几个学生难道还偷偷摸摸的不成?”
贾琮忙陪笑道:“这般倒是愈发好些,否则恐怕我们书还没念出来名气先有了、骄傲自满呢。来日环哥哥高中了不就什么都不怕了么。”
林海瞧了他一眼:“罢了,这里头唯有你是个会骄傲自满的。”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
林海因向苏铮道,“这孩子说的不错,环儿可怜见的。还有我那岳母……”他摇摇头,“宝玉本也极聪明,如今已是让她溺爱得算是糟蹋了,可惜了。”
贾环本一直垂着头,模样可怜,听了这话却说:“宝玉哥哥近日变了,也不往姐姐们那里跑了、平日念书也用功起来。”
偏林海这些日子没见过宝玉,哪里知道?当日的印象太深,绝非听了一两句话能改变的。
贾琮却是从来没打算把宝玉算到里头来,扯了扯嘴角信口雌黄:“罢、罢,那是琏二哥哥升官了、二叔心里憋屈、将他看的紧了。”
林海与苏铮都知道贾环老实、贾琮冒失,听完都只信了贾琮的话。又看贾环满面凄惨,不由得心生爱怜,叹道:“环儿是个难得的,这般肯上进。”
贾琮撇嘴道:“环哥哥哪里难得了?逆境才会奋斗好么?他屋里连笔墨都不敢备,故此他写字极专心、不易分神。若是一桌子好纸好墨的不分神才怪。我才难得呢。我爹如今那么疼我、吃穿不愁还有四五个丫鬟小子服侍、我竟还能知道上进!何等难得。”
林海不禁抬手敲了他一下:“歪理。”
倒是苏铮捋着胡须点头道:“他说的倒也不错。”
他两个都愈发怜惜贾环了。贾环也知道贾琮是故意的,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后贾赦闻之大喜,道:“那每月两封信的车马钱没白费。”因将贾琮喊来训话,让他务必好生念书云云,贾琮拍胸脯保证了一大堆牛皮。因此番相当于林海也正式认了他们三个为弟子,贾赦特送了六份厚礼——三个孩子都姓贾、师父有两个。
苏铮早就知道贾维斯乃是贾赦从前的亲兵之子,见他送来的三份礼一般分量,不由得暗自向林海赞道:“贾恩候虽粗、委实是条义气汉子。”
故此他们便悄悄的没惊动人,在苏宅行了拜师礼。唯有贾赦作为爹的代表过来围观,旁人一概不请。虽没人看热闹送礼,却是极为正规。自此他们三个便是林、苏二人的入室弟子了,算是得了进入士林的门票。
另一头霍煊回去想了想冯紫英与贾琮所言,因使人向冯紫英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打听他可认得什么女豪杰不成,不多时日便听说了“秦三姑”的大名。这日他只青衣小帽领着三五个亲兵前往其居所探听,待见了那一片破屋子,不禁眼泪掉下来。
却闻得一阵犬吠,黑子从屋内奔出来,向他龇牙咆哮。秦三姑在里头喊了一声“黑子回来。”黑子立时回去了。
霍煊遂命人在外头候着,自己只身进去了。较之王府,秦三姑这小屋简直不是人住的地儿。他瞧了半日,叹道:“怎么熬过来的。”
秦三姑却安坐与桌旁抚着黑子的脑袋笑道:“比兵营如何?也不是买不起好房子,我却喜欢此处,故此一直不曾搬走。况手下的兄弟总有贫苦些的,我若是太富贵了,恐怕他们心里会分生。在营中不可比兵士过得好,这还是你教我的。”
霍煊苦笑道:“你倒是当真成将军了。”
秦三姑遂请他坐了,亲手与他倒了一碗白开水,笑道:“虽没有茶,水却是热的。”
霍煊因道:“当年的事我知道了,冤枉了你。”
秦三姑摇头:“与你无关。我害了她的孩子、故此遭她报复,本天经地义。”
霍煊道:“她平日那般苛责虐待于你,也难怪你会不平。”
秦三姑道:“依照规矩,她是王妃,在她跟前我不过是个奴才,不论她如何待我都是应当的。你们王府的规矩太狠厉了。我若是个无能的,或忍着、忍不了便死了。偏我不是。故此我还能报复她、自然也遭她报复。一啄一饮莫非前定,像我这般不能忍性子只能做外室、到了内院想要不生事是不可能的。”
霍煊叹道:“当日我误以为她性子柔顺,才特选了她。不想竟是那般狠厉。”
秦三姑冷笑道:“再柔顺她也在上位好么?又有老太妃帮着教着。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我以为,不论当年选了哪位,最终都是这样的。我本来想着,与王妃两不相干、我不惹她她也莫惹我便完了。殊不知你独有一个。你既在我屋里、就不能去她屋里。偏她地位在我之上,与她而言这本来便是不公的。老太妃是个规矩人,必不许通房侍妾等有压过王妃之处,故此她自会想法子教出王妃来。此等不死不休之争、何其狭窄!我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唯有靠你的俸银月钱吃饭才能活命、或是唯有靠你的院墙护着才不至让人打死。外头海阔天空,何等逍遥自在。”
霍煊面色一沉:“你这是不肯回去了?”
秦三姑瞧了他数眼,脸上浮出几分悲意来:“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想让我回去?我回去可怎么过?”
霍煊道:“你只忍一时便罢了,我会命她不许难为你,想来她也不敢乱来。来日我带你回南边军营去,如从前一般,可好?”
秦三姑道:“既这么着,走的时候你顺路来接我,回京将我撂回此处,可好?”
霍煊恼道:“你这么大一个侧妃不在府中,我面子却搁在何处?”
秦三姑一怔。半日,不禁怒极而笑:“原来你的面子竟是比我的每日煎熬要紧。”因面上一寒,“你抓不走我,信不信?”
霍煊急了:“我实在是想你想的紧!我既回来了,阖府我说了算,旁人又算什么呢?谁敢把你怎样?”
秦三姑立时道:“如今你都知道我在这里了,想我便来见我不完了?为何非要跟你回去?你就不想想我日日要对着害了我孩子的老太妃与我害了她孩子的王妃,如何熬日子?”
霍煊撂下脸来:“你若这般固执,就莫要怪我了。”
秦三姑哼道:“罢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有本事你试试。”
霍煊今日带的人不多,此处又是秦三姑的地盘,故此不敢莽撞。冷哼一声,撤身走了。
待数日后霍煊查清楚许多事了,特领着许多兵士过来,秦三姑早踪迹不见!又去寻她的手下,都说三姑接了一桩极大极值钱的保镖生意,前日就亲护镖往西北去了,说的有模有样的显见不伪,不由得连连跺脚,狠狠的道:“我竟不信你一直不回来。”又让人时时留意这边的消息。
本以为此事可以暂了,不想那老太妃两日后竟亲临她一处极大极要紧的古董铺子,让掌柜的转告给她几句话,什么从前委屈了她、然她也有不是、横竖是一家人既往不咎云云。
幸而那掌柜早得了的话,横眉立目道:“没见过这般无赖的,有个好人便是你们家的?也不瞧瞧你们家养得出我们当家的这般人物么!我们先前当家的铁牛大哥虽没念过书,那可是威震京城响当当一条好汉,谁敢说他媳妇是旁人家的小老婆,信不信我们兄弟一道砸了他全家!我们虽不是当官的,不怕死肯交命的也有几个!”周围的伙计一并呐喊助威,算盘笤帚抹布都举了起来。
老太妃何曾见过这等粗人?吓得连骂了数声“作死的奴才,反了”,急匆匆走了。那掌柜的领着伙计在后头一阵拍手哄笑。
秦三姑直到打烊后才敢从后头溜回来,闻之淌泪道:“我以为藏一藏便过去了,不曾想他们当王爷、太妃的一个个如此无赖,光天白日就想欺男霸女。幸而有你们在,不然我却如何下地去见铁牛哥哥。”
王公贵族强占民女之事实在太多了,纵然有人拿出证据来证明她就是南安王府的逃妾,这些人心里也定以为是伪造的,遑论他们压根儿没有证据。况秦三姑素日待他们极好、自己又过的清苦,功夫压得住人、生的又极美,早得尽了一干人心。故此众人个个都拍胸脯道:“当家的放心!有我们一日、断不让当家的被人欺辱了去,凭他是个什么王爷太妃,惹急了咱们造他个鸟反。”
秦三姑叹道:“想来那王爷不过街头偶遇一回动了念头,可恨我偏天生了这张脸。终归他们势大,我还是出去暂避一时的好。从来贵人多忘事,日子一长、大约也便忘了。”
下头的小伙计不禁哭道:“分明是他们没道理,怎么竟要当家的避出去呢?太欺负人了。”
那掌柜的却点头说:“很是。自古民不跟官斗,纵是咱们占着理儿,拿人家的势力没法子。当家的且出去走走也好。”
故此秦三姑便一一做下安排,好生安慰了黑子、黑子万般不舍,自己收拾好行装准备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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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五十五章 这日林海将要辞京南归,终是将黛玉送回了荣国府。````贾母拉着他哭了半日,只说贾赦不孝。又命人去喊宝玉来。林海哪里知道他们府里下人换血之事?还以为是因不许宝玉入女孩儿们的院子违了她的意思,只虚应付几句罢了,回头竟又特寻贾赦拜托了半日。贾赦自然是拍胸脯保证“都包在我身上。”直至林海出府,宝玉皆不曾露面。
贾母大奇,向鸳鸯道:“早就告诉宝玉今儿他林妹妹会回来的,也特让他别去上学,怎么竟没有等在这儿?”
鸳鸯踌躇了会子,道:“要说起宝二爷,如今跟变了个人似的。日日上进不说,连宝姑娘那儿他都不去了。”
贾母点头道:“我早就知道宝玉是个好的,从前不过还小、不懂事罢了。你瞧如今,他老子都日日夸他呢。看谁还抱怨我护着他!”
鸳鸯忙奉承了几句,心下却是有几分明白。天下哪里有自己忽然就懂事的理儿?宝二爷也是自打二房失势才忽然上进罢了。
贾母遂命那些给姑娘们守院子的女人,不得再拦着宝玉了。那些女人口里应了,另有贾赦特使人来叮嘱万万不得再放他进去,都以为来日有的热闹好瞧了。偏这日宝玉下了学,知道黛玉归来,竟压根儿不曾过去,只使人送了许多他平日攒的好东西罢了。可叹林黛玉如今一颗心都挂在她父亲身上,只焦急万分,委实无暇分神去旁的上头。
贾琮等在码头送林海一行人上船。他特拉着秦三姑悄声问:“那个人相信你走了没?”
秦三姑黯然道:“倒是信了,只是他在我那知古斋撂下话,要等我回来。”
贾琮宽慰道:“此一时彼一时,等你去南边再回来快也要大半年,说不定许多事都变了,他早已回军营了也未可知。”
秦三姑叹道:“我却是不明白,我如今都肯做个外室了,他竟连这个都不答应?”
贾琮拍手道:“三姑姐姐!这个叫做男人的占有欲,你们女人不懂的。他觉得你是他的所有物,他虽爱你,却不能让你在他控制之外。你若让他糊弄得信了或是心软答应他了,从此又是黑天白日的内宅争斗,何等憋屈,好人都要憋出变态来。”
秦三姑忍不住敲了他一下,叹道:“自由日子过惯了,若回那里去,我怕是当真会憋得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
贾琮道:“憋得心理扭曲呗。你多幸运啊,正好遇到林姑父肯雇你,他的官还大、又深得圣心,纵然让那个霍煊发现了也能仗着他的地位死赖着。”
秦三姑笑道:“我自会护着你姑父平安便是,哪里来这些废话。”隔了会子,又道,“后来那老太妃也来说了些胡话,什么既往不咎云云。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她以为我还如当年那般敬她么?”
“扑哧!”贾琮忍不住笑了,“告诉姐姐另一句话,这叫做婆婆的占有欲。你既然是她儿子的、她儿子的就是她的。故此你的产业都是她的。她是在眼红你那一大摊子事业,恨不得都是她的才好,谁嫌钱多呢。世间好男人多的是,何必非要定她儿子那么一个没脑子又不敬重你的?”
秦三姑瞪他道:“胡扯。”
贾琮笑道:“本来冯大哥也不错,他比霍煊有担当、也知道尊重你。可惜他有老婆了。要不你瞧我们镖局可有你看得上的?”
秦三姑摆手道:“罢了,紫英是我朋友,莫瞎扯。”并同僚之谊。“你还太小,许多事你不懂。”
贾琮撇嘴道:“我是小,然许多事我也懂。霍煊此人既不爱他王妃也不真爱你,他王妃倒霉、已经嫁给他了没法子、这年头和离太艰难,你却是有运气摆脱他的,横竖不认账就完了呗。”
秦三姑只摇摇头,不再多说。
贾琮又拉了拉她的衣袖,眨眼道:“你已经不喜欢他了对不对?”
秦三姑何许人也,立时沉下脸来:“你不许胡闹。”
贾琮满面无辜:“我何曾胡闹了?”
秦三姑挑明道:“我若想寻他出气自己会下手,你不知道他的本事,不许乱动。”
贾琮举起一只右手:“保证不乱动!”
秦三姑眯起眼来瞧着他:“等我回来再说。”
贾琮撇嘴道:“等你回来得等多久。”秦三姑遂直直的盯着他,半日,贾琮投降,“知道了……”
秦三姑轻叹一声,抚了抚他的小脑袋,却没说话。
那头林海一眼瞥见幺儿背了个包袱,因怒目道:“你做什么呢?”
幺儿行礼道:“送先生到了扬州即回。”
林海挥手道:“不许凑闲热闹,与你无干。再说我已同苏铮说好了的。”
幺儿一言不发。
贾环劝道:“姑父让他去呗,上回中了调虎离山,他一直耿耿于怀,不让他去他能烦闷到死。”
林海执意不答应,偏幺儿只跟着他走,到了上船的时候直接跳了上去,说什么也不下来。
贾琮在码头上笑眯眯冲他们摆手:“姑父、幺儿哥哥、三姑姐姐一路平安~~”
林海万般无奈,只得指着他骂了半日,而后日日与他加功课泄愤。横竖在船上也没法子写字,幺儿又极乐意念书,竟半分没觉得不好。秦三姑与他熟识多年,行船平稳了二人也时常练练拳脚,倒是林海身旁那个杨嵩日日紧跟着林海、不松半步,宁可不同他们比划较量去。
圣人派来与林海为助手的谭英大人早知道这官儿保不齐下一任就是自己的了,日日围着林海讨教奉承。幸而林海本不欲留到下一任,乐得悉数教给他。每到一处港口,幺儿必赶着写信回去报平安,还让林海也写上一封给黛玉。林海知道京里头的人心中都极为不安,故此也愿意。
那会子交通极为不便,待他二人的书信到了京里,早急坏等消息的一群人。贾琮想起了后世的快递公司,遂跑去向他爹道:“咱们的马行要不要也兼职做个送信的营生?并运送小件的不值钱的货品。例如如咱们家这般着急等亲友来信的,想来愿意出高价钱的跑腿费。再有人家着急等的文书,虽不值钱,却也极为要紧的。顺道可以传些四方消息。”
贾赦想了想,也有几分道理,因转手丢给龚三亦。
龚三亦笑道:“这个必然是赚不了多少钱的,保不齐还得赔些钱,然与我们却十分有利。横竖咱们做的本来便是无本买卖。”因向贾赦道,“如今咱们可以开些赌场青楼了。”
贾赦从没想过这个,一愣。
龚三亦道:“一来为了赚钱,二来为了的探听京城并外头的各色消息、尤其诸位大人的私房消息,三来为了给圣人把柄,这可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营生,也难免有些不妥之处。”
贾赦想了半日:“咱们安生些不成了?”近来他日子过的好了,那年让龚三亦激出来的造反心思早灭了。
龚三亦道:“四来为了留后路。俗话说狡兔三窟,万一来日有个什么意外、例如令弟或是贵东府与哪位王爷牵扯上了,那王爷又造反失利,连坐九族也未可知。”
贾赦这才想到,还有那么两个糟心的兄弟侄子,不由得头疼:“是了,珍哥儿是个不安生的。”
龚三亦道:“存周难道又是个安生的?他们盼了这么久没盼到贵府大姑娘当上娘娘,虽不敢去寻圣人对峙,难免动些旁的心思。还是小心为上。”
贾赦哼道:“罢了,他纵不安生,却是个没胆的。我却不信他敢做什么,至多走走后宫的门路——他还有钱么。”
龚三亦道:“他纵然没钱,老太君那儿可还有钱呢。”
贾赦冷笑道:“你放心,老祖宗的钱如今愈发不会随意送去听不见响的地方了。宝玉这些日子开始读书上进,元春虽要紧,哪里比得过宝玉?二房的底子让我掏空了,她须得替宝玉留私房体己。”
龚三亦抚掌笑道:“是了,这一节却是你比我清楚。”此事他便放下心来。乃回头去寻贾琮问他那马行送信之事还有何想法,贾琮便将后世物流公司是如何运作的大概说了说。龚三亦才听到“在全国各处皆有设点”便连连点头。遂先办这个,将那两件撂下了。
贾琮见这老头一股劲儿替他爹赚钱去了,心中莫名的一股子奇怪。贾赦不过是个有点子钱的落魄贵族罢了,与龚三亦无恩、情谊也寻常;龚三亦更不是个缺钱的主。实在寻不着龚老头这般将贾赦的事业当自己的事业奋斗的理由。遂干脆去寻贾赦问。
贾赦一愣:“龚先生为何要帮着咱们?”
贾琮皱着眉头:“嗯。他不缺钱,又不是四叔六叔那般与爹有多年战友之义,又不是咱们家的亲戚。本事又大、经历又复杂。我也喜欢龚先生,然咱们并不值得他这般费心。他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帮咱们,图什么呢。”
贾赦能说他图借你祖父的名声与你小子的反骨替他旧主报仇吗?一时又觉得当时答应了与龚三亦同谋颇有些与虎谋皮,不禁默然。半晌,强笑道:“凭他谋什么,横竖咱们又不少他的银钱。”
贾琮肚子里嘀咕了一句自欺欺人,撇嘴道:“世人所谋者,权钱名情。咱们家给不了他多大的权,他若想赚钱容易的紧,又顶着个化名自然无法谋留名后世了,总不能是看上咱们家的哪位女人了?年龄也没有合适的。”
贾赦想了想,道:“保不齐是因为你们几个聪明,想借你们留名呢?”
贾琮道:“那只教我们便完了,何以连咱们家里的产业都帮着?他何止替人当管家这点子料,太大材小用了些。”
贾赦立时找到借口了,忙说:“是了,他大约闲得慌,又不便亲出来做许多事,不若帮着咱们,也可用尽平生才。”
贾琮只觉这个想法太牵强,不禁又皱了半日眉头。偏他一时也委实想不出旁的可能来,他老子又不能将龚三亦开除,只得作罢。
另一处,舟行水上、一日千里。林海的官船竟一路无事,平平安安的。眼见快到扬州城了,众人心中都有几分庆幸。
是晚泊舟小港,风平浪静,满船的人都渐渐睡熟了。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船漏水了!”只听各色嘈杂声音四起,林海于梦中惊醒,迷糊着喊道:“幺儿,怎么回事?”
幺儿平日都守在他舱里,但有个风吹草动立时就来了,偏今儿却不见人影,林海心中就是一个激灵。他赶忙爬了起来,就着月光自己穿了衣裳蹬了靴子,咳嗽一声,拿起脚来才推开舱门,忽然一个麻布袋子劈头盖了下来,有只胳膊在他发声之前先拿帕子塞住了他的口,又有人趁势将他双手一拧,拿绳子绕了几圈,反推着将他推入了舱内。又听见开窗户的声音,林海自觉让两双手从窗户轻轻里塞了出去,下头又有两双手在接着他,而后被放在仿佛是什么船上了,又盖了一张什么布在身上,想来是做遮掩的。
林海想喊又喊不出来,四肢又动弹不得,又着急幺儿可出了事,一时险些晕了过去。就听耳边有个极粗的嗓子在喊:“喂~~可要帮忙么?”
却听仿佛是自己船上一个护卫头目喊道:“不劳了,多谢~~”
那人道:“那你们自己小心些。”桨声一起,那船在动,载着林海一道走了。
不多时,仿佛是停在了另一处,有人掀开林海身上所盖之物将他扛了起来,运到另一处船上。那人却将他好生安置于一张椅子上,解开了绳子、取下头上的麻袋并口中的帕子。
林海一瞧,这是一处颇大的船舱,舱内燃着数盏油灯,有许多蒙着黑巾子的劫匪,当中捧着一个首领。乃沉声问:“你们是何人?”
只见对面那个劫匪头目揭开自己脸上的黑巾子笑嘻嘻向林海一拱手:“我们是京城太平镖局,受令爱林姑娘所托,特来劫持大人不得随官船入扬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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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五十六章 话说林海被太平镖局劫持,一时虽极为震惊,也有几分啼笑皆非。》し
外头又传来两声轻笑,林海扭头一看,幺儿、秦三姑并杨嵩一齐走了进来,幺儿笑道:“这是我爹,前阵子正在金陵公干,就干脆等在这儿。”
贾四忙上来重新抱拳:“承蒙林大人这些日子教导小儿,一直不曾当面致谢,请先生受我一拜。”因纳头就拜。
林海忙扶起他,道:“维斯是个极好的孩子,我喜欢的紧。”又向左右看看他们这些人,不禁摇头,“只是你们……”
杨嵩忙说:“此事却是不能怨我的,我打不过他两个。”因一指幺儿秦三姑。
秦三姑也道:“此事也不能怨我,维斯说的在理,我让他说服了。”
幺儿垂头道:“罢了,唯有我是个老实的,通共就一个不是,我不认了,却推给谁去?其实我哪里惹得起京里头那位林先生呢?”遂过来向林海跪下行礼。
林海连骂胡闹,又喊他起来,怒道:“不用问,又是琮儿的歪主意。”言罢张望了一圈儿,没人否认,便知道没冤枉他。
秦三姑陪笑道:“横竖大人已是教了谭大人当如何处事,咱们且悄悄的在外头寻访线索,保不齐更容易些。也安全得多。”
林海往四面一瞧,这些人虽个个如众星拱月一般捧着自己,却个个武艺高强,不禁苦笑:“我若不答应行么?”
贾四先说:“我们太平镖局素来客户至上,既然收了林姑娘的银子,自然不能负了她。”
林海忙问:“多少钱?”
贾四道:“六两。”
林海一愣:“多少?”
贾四忍笑道:“六两银子,她三个月的月钱。”本来众人都忍着,偏有个小镖师憋不住笑出声来,众人让他引的齐声大笑起来。
幺儿也含笑说:“我听林先生的。”
秦三姑与杨嵩都说:“说到底属下之职乃是护卫大人安全,旁的都不干属下之事。”
林海怒道:“故此我是走不了了?”
下头有个小子不禁提醒道:“大人,如今我们是劫匪!”又惹出一阵哄笑。
林海无奈,叹道:“罢了,你们想怎样?”
众人见他答应了,立时欢呼雀跃。幺儿去后头捧出了一个包袱送上来,笑道:“这是京里头那位林先生替先生预备的。咱们走的匆忙,船上的东西都没带。”
林海哼道:“她倒是想的齐全。”一面打开来,见里头整整齐齐的都是自己的衣物,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偷藏的,还夹着两个新做的小荷包,不禁又喜欢的紧。半日,叹道:“儿女都是债啊!”
秦三姑笑道:“既这么着,大人请先到舱内安歇,咱们明儿乔装改扮作商人进城,您看可好。”
林海又皱眉道:“那船上还不知道怎样的。”
杨嵩忙说:“那边也有咱们信得过的,过两日自然有消息传来。”
林海点点头。他后来也不愿意来此冒险,既然女儿有了安排,顺其自然便罢了。
不多时便听说隔壁的船上丢了一位要紧的人物,还来了人打探消息,让贾四轻松糊弄过去了。林海不禁有几分伤心溢于言表。
幺儿宽慰道:“我们做的干净,想来谭大人一时也寻不到线索。”
林海叹道:“堂堂朝廷二品大员丢了,细细搜捡左近的船只总是要的,竟几句话便打发了。足见他心里早料到我或有意外。”
秦三姑也劝到:“谭大人之职并不在大人安危,那是我的活计,偏如今我也不见了,故此他才放心些。”
林海摆摆手,口中不言,心里却清楚的紧。谭英必是得了什么话,例如“此行林大人恐有不测,则其安危不与你相干、公务要紧”之类的密令,虽明知于朝廷而言此举并不错,也难免霎时心冷如灰。
次日,贾四的商船扬帆,向晚终于靠港扬州城。他们在船上早商议好了,林海化名木大官人,乃是京里来的古董商人,贾四是他的掌柜,秦三姑是管家娘子,杨嵩依然是护卫,镖局的众人都是随行伙计并服侍的人。一行人悠悠然进了城,寻个颇为雅致的客栈包了间大院子住下来,慢慢打听巡盐御史府有何动静。不多时便听说林大人于舟上染疾,正在府内闭门休养不见客。
林海摇了摇头:“罢了。”又问杨嵩可有府里的消息。
杨嵩道:“才进城,还不便联络,大人且宽限两日。”
林海自嘲一笑:“是我心急了。”
过两日果然有林府的消息传来。原来谭英那日发觉林海失踪,并三个护卫他的人也不见了,且那三个里头两个都是极厉害的高手,幺儿又是他最喜爱的弟子。因思忖了半日,道:“那三位都不是寻常人,想来林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咱们并没许多人手,且到了扬州衙门再做打算。”故此只稍作打探,次日便走了。随行的大都为林府下人并司徒磐使来保护他的,虽都焦急不情愿,偏没人有他官大,只争论了一阵子,也没旁的法子。
到了扬州之后,谭英将此事交予了扬州知府衙门,自己虽对林海的人极为照顾,却不曾过多留心,埋头处理林海所留公务去了。扬州府衙立时使人四处去打探寻访,倒是颇为着急。
又过了几日,林府之内传来消息,胡忠的弟弟胡勇听闻他哥哥留在京中公干倒是立时就信了,偏时常打探林海的病状,感恩涕零的,竟比旁人急了十分去。此举已然是暴露无疑了。
林海长叹一声:“哪里轮得到他这般着急。”不由得连连摇头,“胡忠怕是不曾想到,让人下手引诱他走上邪路的,是他自己的亲弟弟。”
幺儿因家中兄弟姐妹四个感情极好,委实想不明白,奇道:“若他们家如同荣国府那般,母亲极偏心、家中又有极多的财物可分,他利欲熏心下手害亲哥哥以获利,倒也说得过去。偏他们一家都是下人,不兄弟同心、反倒手足相残,与他有何益处?”
杨嵩在旁道:“我倒是不奇怪,胡勇对他哥哥怀恨在心很久了。”
林海忙问何故。
杨嵩说:“胡忠嫌弃胡勇笨、有失他的颜面。虽口里不言、还时常相护,然其眼神、其平素所为,人人都看的明白。”
林海唯有摇头而已。
幺儿立时拉着他父亲悄悄问:“平日我可有对哥哥姐姐们无礼不曾?”
贾四瞪着他道:“胡思乱想什么?你与那卖主求荣的奴才能比吗?”
林海愈发喜欢,捋着胡须点头道:“闻人过而省己,难得、难得!”
幺儿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杨嵩遂道:“今晚我去将那小子拿来审问。”
秦三姑连连摆手:“不可打草惊蛇!如今且先等着,瞧他与何人联络再做定夺。想来他至多不过是个小喽啰,随手便可以灭口。再说,大人府中未必只有此一人不妥。那么些人,收买或挟持个把不知恩的不难,且再等等。”
林海点点头:“也好。”
故此他们先按兵不动,只悄悄盯着胡勇罢了。
另一头,龚三亦将完马行送信安排完了,他竟拿着开赌场青楼的事儿背着人去问贾琮可有主意没有。
贾琮听了琢磨了会子道:“听闻赌场须得有极其厉害的高手坐镇,否则容易被人抽老千儿。”
龚三亦点头道:“确实不易,这个我会缓着,寻到了合适的人选再说。”
贾琮又说:“青楼最要紧的是那些粉头,须得每月查验两三回身体。要不就初一十五好了,青楼也要休息的,这两日歇业休整、上香看病。去青楼的人最怕的不就是染上不该染的毛病么?”
龚三亦有几分吃惊:“你竟是知道这个。”
贾琮哼道:“如今各色青楼满京城,咱们若没个特色出来,各位客官大爷们凭什么来咱们的楼子里呢?”说着还挥了挥衣袖,仿若红.袖招,只是太胖了些。
龚三亦恶心得背后起鸡皮疙瘩,忙瞪了他一眼。
“另有,其实呢,妓.女与杀手,本是我大灵长人类最原始的两个职业,自古就不缺从业人员,”他说得太利索,忘记修饰成这个时代的用词,偏龚三亦听懂了,“故此最好的便是,不要逼良为娼。”
龚三亦愣了:“青楼女子多半是买来的,何来逼不逼的?”
贾琮耸肩道:“也不逼娼为良。”他解释说,“这世上女子很多。有贞洁烈女、就有水性杨花;有宁可纳鞋底洗衣裳贫寒度日的、就有愿意陪男人睡一晚换根金钗的。不过许多人都爱个脸面,故此有时候替人保密也是要紧的。或者咱们干脆不要人家的秘密,只要大夫说了身体是好的、没有毛病,哪怕城北的小寡妇借着走娘家的名义到城南来卖一个月换度日钱,横竖不干咱们的事儿!咱们赚些中人钱也不错。何必呢,非逼着那些念了一肚子女诫的贤良妇干这一行。强扭的瓜不甜,只有人人爱岗敬业,事业才能做起来。”
龚三亦啼笑皆非:“胡说,哪有粉头敬业的。”
贾琮哼道:“你让老鸨子与粉头分成试试?管保敬业。赚的钱全都归老鸨子,能敬业才怪呢。都说青楼里头娘爱钞姐爱俏,若是把钞也分姐一半,姐到底爱俏还是爱钞只怕两说。保不齐爱钞的更多些。若是这些粉头都是自由身、特特来窑子里赚钱,管保没几个更爱俏的。”
龚三亦闻言皱了半日的眉头,犹豫道:“从没有这样开窑子的。”
贾琮道:“横竖不缺钱,咱们不如试试,不行再换回去便是。拿卖身契限制人不如拿银子来吸引人,被逼的与想干的总归不同。”
龚三亦道:“寻常的粉头也须得有些;另外,许那些自由身的、本来就想干的,让她们来楼里挂着便是。”
贾琮道:“也好,挂着的人想必是每月都会换的,故此每月都有新鲜面孔出来,也能吸引些喜欢新鲜的人。”他忽然一拍手,问,“那青楼的名字可有了?”
龚三亦横了他一眼:“还没着手呢,哪里就有名字了。”
贾琮憋着笑道:“不如就叫如何?”
龚三亦捻着胡须连连点头:“倒是个不错的名儿,你想这些不正经的倒是挺有些本事。”
贾琮撅嘴道:“既然是家里的营生,如何不正经了?”又想了想,说,“我倒是觉得,如今天下虽平,却是极乱的,许多不法之徒猖獗横行,官府却因各色缘故管不得,恰如北宋末年那般。论理应当是行侠仗义之时,可是大侠也要吃饭的,不能白行侠仗义不是?咱们可以在市井中传出消息去,专门帮人报仇。只是有几条。其一,必须客户是有理的、那被报仇的一方是无理的。若哪方有理尚待争议不清不楚,这生意咱们就不接。其二,咱们要收钱,而且越难价钱越高。其三,对方如若是咱们不便惹的,例如圣人看上哪个女孩儿抢进宫里去了,咱们却管不了的。”
龚三亦不禁笑起来:“圣人看上谁是人家的福气。”
贾琮摆手:“罢了,这福气万万莫落到我家头上来,我家福薄,担不起。”
龚三亦笑问:“那这个帮人报.仇的生意,叫什么呢?”
贾琮“嗷”了一声:“真的能做?”
龚三亦道:“横竖起初并不做大,不过我想着来日却能有不少钱赚。”
贾琮想了想,道:“不如就叫复仇者联盟吧。”
龚三亦皱眉道:“这是个什么名儿,太粗了些,你就不能取个那样靠谱的?”
贾琮撇嘴:“那个要风雅,这个要简单么。再说,光咱们自己人手太少。若能联合许多遭了仇怨的无辜百姓互相帮着,不是更好?”
龚三亦道:“这念头倒是好的,只是平素没人会取这么长的名儿。”
贾琮“哦”了一声,又说:“既这么着,咱们干的虽是见不得光的买卖,却能实实在在替寻常人家申冤、给无法无天者警示,也算是在保护百姓吧。要不叫神盾局好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嘛。”
龚三亦连连摇头:“太古怪,再说,‘局’字算个什么?棋局么?”
贾琮两手一摊:“你又嫌怪!哪里又怪了?人家都要报仇了谁还管古不古怪?简单粗暴最好。局的意思是咱们是个低调的、不惹朝廷注意的小局,咱们不认得大局、大局也不认得咱们,咱们默默的替天行道护卫百姓,轻轻替他们报仇,然后轻轻的拿钱走人,不留下一点线索。做一局、是一局、了一局。”
龚三亦让他说糊涂得糊里糊涂,连连摆手:“罢了,此事不忙,先预备开青楼要紧。”
贾琮见他没答应,很是失望。
遂果然开始着手安排各色事物。如今两个得用的帮手都出去了,龚三亦一人顶许多事,却十分愿意,贾琮暗地里说他是“工作狂”,他听说了竟喜欢的紧,笑赞“颇为生动”。
数月后,开张了。龚三亦也不收敛,使人四处宣扬“的姑娘最干净,每月初一十五都关门看大夫,还往庙里去上香。”果然日夜客满。他本以为自愿卖身的女子不会有几个,不料暗地里将消息一放出去,竟有许多想来的!人数高出他买来的那些粉头数倍,容貌也大都不差。
贾琮听说了将两手一摊:“我说什么来着?天底下到底是家道艰难的多、并且没念过女诫的人也不少。”
因这些女子几乎都是有夫之妇,龚三亦摇头道:“不知她们男人可知道。”
贾琮哼道:“她们的男人若有本事,她们又何须出来赚这份卖身钱。”
他又想起前辈子念大学的时候为了追女朋友背的那些纳兰容若的词,一气儿誊录了十二首,以容若公子之名白送给打广告。最著名的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他没舍得。果然一炮而红,各处青楼争相传唱,四处打听这容若公子是谁。因他年幼,龚三亦压根儿没疑心是他自己作的,却是怀疑到他新上任的先生苏铮头上去了,自然他也不敢去向老苏大人求证。苏铮则自己半分不知,倒是颇为赏识这个容若公子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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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五十七章 这一日林府传来消息,胡勇忽然极热心的替人干活、今日要出府去办事,杨嵩道:“我去跟着。:3w.し”
秦三姑笑道:“还是我去,跟踪人的功夫这天下能胜过我的不多。”
杨嵩知道她是个有本事的,便不抢了。
秦三姑悄悄将幺儿招来,告诉他:“前天夜里谭大人看公文的时候不留神睡着了,烛火烧了一大柜子文书。”
幺儿眉头一动:“他可伤着了?”
秦三姑赞道:“难怪都说你聪明。他分毫无碍,只衣裳熏黑了点子。”
幺儿便知道此人是无辜的。
“偏他那头不曾查处头绪来,如今消息压住了。我观此人虽是个能干忠心的,却又几分喜功怕事,恐怕他心里着急、忙中出错泄漏了信儿出来,万一让林大人知道了闹着要去看情况。”
幺儿道:“知道了,我必寸步不离先生,不该当他听说的、他必听不着。”
秦三姑点头,往林府外头候着胡勇去了。
胡勇颇为警觉,出来老老实实办事,直至回府之前方到了一处小茶摊吃茶。可巧茶摊对面有个修鞋的也渴了,凑过去与他一桌子。秦三姑便往他们左近的条凳上坐下,听了半日,二人只在闲聊。直至胡勇吃完茶走了,那修鞋的也回去修鞋。偏胡勇这日不曾见旁的可疑之人,秦三姑细细想了一回,唯有那修鞋的了。待胡勇回府,她便折回来,守着那修鞋的直至他收摊子,又悄然尾随他离开。
才走到半路秦三姑就知道没有跟错人,此人竟回头张望的数回,可见也是个乖觉的。
修鞋的不曾回到他自己的住处,却去了一家颇大的客栈,说是有住在人字号房李大官人约了来他修鞋。过了会子,店小二让他进去。秦三姑往人家旅店的厨房里头丢了一捆燃烟的稻草,吓得众人皆以为走了水,赶过去救火。她自翻了翻掌柜的登记册子,大吃一惊:李大官人竟是金陵甄家使来采买端午节物品的,唤做李吉。忙悄悄溜去楼上李吉屋外偷听。
却听那修鞋的道:“保不齐那他还得罪的旁的什么人。”
李吉道:“这个你却莫管了。”
那修鞋的应了一声“是”。
李吉又问:“他可说别的没有?”
修鞋的道:“他说没看见杨嵩,有些奇怪。”
李吉道:“不奇怪,林海极信任的人不多,大约差杨嵩做什么去了。”
修鞋的道:“旁的倒是没了。”
秦三姑这才明白方才那胡勇在茶摊上说,“我们府里前院有株老爷极爱的、他早些年亲手植下的松树,竟莫名不见了!”她当时还觉得有些奇怪,树怎能不见了?原来说的是杨嵩,不禁好笑。
那修鞋的替李吉修好了鞋子,又笑嘻嘻讨了几个赏钱,便走了。
秦三姑回去向林海一一回了今日所见,林海大奇:“我素日不与甄家相干的。他们家老太君乃是老圣人的乳母,如何动得!况且委实没有仇怨。他们家刺我,毫无道理。”
幺儿在旁道:“琮儿曾对我说,金陵甄家独接驾四次,金子堆山银子流水似的往外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许多闲钱,竟能足足买下四回虚热闹。”
林海笑道:“他们跟国库借了许多银子,另有上头赐的、并诚心许他们捞的。自然不法之事也多,横竖有太上皇一日、便有他们家一日。”
幺儿因说:“是不是先生手里有他们不法的证据?”
林海道:“我拿他们的错作甚?老圣人若不在了,他们有错没错都一样。”
贾四忽然想起早年贾赦悄悄说与他的龚三亦的话来,“凡世族大家遇上抄家灭族,犯法不过是借口”,与林海这话放在一处,果然是不错的,今上只怕等老圣人驾鹤西归便要朝甄家下手了,想着前些日子在他们府里瞧见的那富贵气派,不禁有些好笑。
秦三姑道:“素日一直听闻他们家在盐路上至今也能说的上话。”
林海叹道:“能给他们家面子的我都给了。”
幺儿立时道:“那就是也有不给的时日?”
林海道:“自然不能都给,总归我是替圣人做事的。他们何等贪婪,凡有好处的他们都想下手。难道我领着圣人的俸禄、却替旁人搂银子么?”众人都明白,旁人想必就是诸位王爷。“况且他们家也管过两淮盐务四任,油水早捞足了。”
幺儿眼睛一亮:“他们也管过盐务?”
林海道:“那是老圣人在的时候,今上登位后为了向旧臣施恩还特延了一任。他们再傻也当知道后头不能再有了,纵我死了也是旁人的。”
幺儿道:“然旁人比姑父好糊弄。他们是内行,糊弄起谭大人这般外行来却是容易的紧。况从他们收买胡忠行刺来看,玩的都是小手段。若是有军权的人想害姑父,大可派死士前来,不必这般绕圈子。足见幕后凶犯手里是无兵的。”
林海摇头:“犯不上,他们弄钱并不难。”
贾四嗤道:“前番我得了老爷之命去他们家取回早年存在他们那儿的银子,竟是费了那么久的功夫。虽一个个锦衣玉食,瞧那给钱的为难劲儿就知道,他们如今已是开始穷了。”
林海依然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家再穷也不必为了钱冒这么大的险。”幺儿在旁不禁笑出声来。林海瞥了他一眼:“笑什么?”
幺儿道:“想起了琮儿说的几句话,也不知是他从哪儿听来的。天下犯法的人多半是为了钱,不论他们自己有多少钱、不过是想要更多罢了。智慧之人不用犯法便可行事、犯法之人却是智慧不起来。”
林海听罢想了想,击掌赞道:“他们家到底是哪位女子这般聪慧明智,教出这个小东西来。”
秦三姑忙问:“琮儿那小鬼头是贾家一位女子教出来的?”
林海道:“是,只不知是谁。”
秦三姑细细数了半日,想不出是谁来。
贾四挥手道:“九成是甄家了。想是早年搂的银子如今花得剩不了多少,大人这儿又不给他们漏手。”
秦三姑也说:“古人有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林海让他们说得有几分动了,捏着茶盏子思忖了半日,道:“若是他们家,纵有真凭实据都不好办的。”
秦三姑道:“我再亲往甄家打探一番,落实了自然有朝廷对付去。”因扭头看了一眼幺儿。幺儿眨眨眼,又向她悄悄伸出一个大拇指来。秦三姑便知道自己早上猜着了,巡盐御史府里头已有流言传出来,只是瞧林海这模样并没听见,想是幺儿设法打岔过去了。若当真如此,此事怕不能耽误太久。故她思忖了会子道:“大人,我有打草惊蛇一计,大人可否听听。”
林海忙问何计。
秦三姑道:“大人使人将家奴胡勇送与甄家,我跟着去,看看有何动静。如大人所言,行刺大人风险极大,他们有太上皇在、无须这般行险,恐怕背后还有更硬的仗腰杆子。”
林海想了想:“也好。”便亲写书信一封,交予杨嵩。
秦三姑瞧见杨嵩,想起“有株松树”就要回林府前院去了,不禁一笑。笑得杨嵩晃了半日的神。
次日,杨嵩现身往林府去送信,让老管家替林海将胡勇送给金陵甄家。
老管家这些日子不得林海的消息,担惊受怕,如今见了他,如得了日头一般,忙问:“老爷可平安?”
杨嵩点头道:“老人家放心,老爷好的好,只是如今因故不得暴露行踪。”因将书信交代了。老管家莫名的很,偏杨嵩什么也不说,只道老爷还有旁的吩咐,便走了。
胡勇听闻林海要将他送给甄家,顿时面如死灰。老管家见状还以为他得罪了甄家、老爷将他送去给人家赔不是的,臭骂了他一顿。因恐他到了甄家遭人报复,林海信中又没提要送他全家过去,故此替他留下了老婆孩子。胡勇感激不尽。数日后,林府使了五六个人押送,胡勇硬着头皮往甄家去了。秦三姑将幺儿杨嵩等人叮嘱一番,悄悄跟着去了。
如今行刺的人大约有了个形状,林海也松下一口气来,安心给京中写信报平安。他以为秦三姑必然会写折子进京,便没通报今上与司徒磐。殊不知秦三姑极为谨慎,恐怕别处泄漏消息,早年在营中她便奉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故此暂未曾有报。
早在劫持他成功之时贾四便命幺儿连夜写好了捷报使人、飞马入京送予客户得知,黛玉接了信,知道太平镖局得手了,数月来的愁眉一扫而光,笑赞“六两银子没白花”。
贾琮也安心许多,又跑到城南大宅的花园子里坚持不懈去掰那机关。因他忽然想到自己一个人力气太小,遂将贾环领去一道掰。贾环听说有地道,登时也想起许多探春与他说的唐代传奇故事来,劲头十足。果然,两个孩子力气凑在一处,竟当真掰动了!只听吱呀呀一阵铁链响,地道口当真露出来了。他二人大喜,兴奋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就搓着手预备下去。
只听身后有人说:“咦?你们也知道这个?”
他两个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秦可卿提着包袱含笑立在那儿。忙拍了拍胸口,贾琮道:“秦姐姐啊!干嘛啊忽然说话吓人一跳。”
秦可卿笑道:“我步子不轻的,是你二人心思都在那上头呢。”
贾琮这才回想起她方才的话,赶忙问:“这么说,你也知道这个地道?”
秦可卿点头道:“我早已不是当年那日日乘车坐轿的少奶奶了,年初在这里替你们府里教导下人之时常走地道,尤其下雨天方便。”
贾琮好悬没一屁股坐地下去!“你时常走?”
秦可卿道:“我因不便经常回家,故此依然住在真无庵。这里头有一条道便是往真无庵的。”
贾琮眉头一皱:“听闻一共四个出口,怎么竟有一个在真无庵么?”
秦可卿道:“这是一个、真无庵一个、龚先生的居所一个,还有一个他却是不曾告诉我。”
贾琮这才明白过来,当日龚三亦说的“四个出口”,唯有这一个是在宅子里的。故此他这两年费了那许多力气去什么书房、库房找,半点痕迹都寻不着,因为那些地方压根儿没有出口。不由得暗骂自己笨,这等地道自然是通向外头的,哪有在一所宅子里开四五个出口的道理?心下又暗搓搓的明白,只怕秦可卿已然完全让龚三亦收归手下,算是义忠亲王那一派的人了。虽然他们家早都没人了。
又听秦可卿道:“你们也不带着油灯火折子就预备这么下去么?那里头可全是黑的。”
贾琮忙问:“你每日都带灯下去的么?”
秦可卿点头:“自然。”因从怀里取了一个火折子出来。
贾琮皱眉,心想,这些入口一直关着,恐怕地下氧气浓度会比较低,可别弄出一氧化碳中毒来。偏这时日也没有手电筒,只得白想了半日,作罢。因凑上去向她笑道:“好姐姐,带我们下去呗~~我们知道这个好久了,只因掰不动那个机关,一直只能眼巴巴瞧着。”
秦可卿“扑哧”笑了,因说:“你两个实在太小了些。”遂领头走了下去。
贾环忽然拉了下贾琮,悄悄的问:“不会有机关埋伏之类的吧?”
贾琮一愣:“什么机关埋伏?”
贾环道:“就是你平日讲的评话故事,什么埃及人的宝藏、玛雅人的墓穴,还有什么张家古楼、长白山终极。”
贾琮瞪了他一眼:“那些都是不让人进去的地方。这里是龚先生并秦姐姐寻常都要走的路,哪儿能有机关?坑自己的啊?”忙跟了上去。
贾环一想也有理,也小跑着下去了。
他二人满心兴奋的顺着脚下整整齐齐的青石台阶往下瞧,竟没留神秦可卿从何处掰了一下,地道口便合上了。四周渐渐暗了下来,却见远处有亮光传来,贾琮不禁“嗷”了一嗓子。
秦可卿挥着了火折子,笑道:“其实只有这一小截路是要火的。若是熟悉了,不用也使得。”遂领着他们往下走去。贾琮心里暗自赞叹义忠亲王真是有钱,这地道修的,宽敞整齐,简直像是后世时常走的地铁站。
果然,到前头拐个弯子,齐刷刷的油灯燃在两旁。贾琮奇道:“就这么一直点着油,不会很浪费么?”
秦可卿笑道:“本来走的人也不多;灯芯上头有个机关,也不知道搁了什么,我方才关门的时候顺便启动了机关,故此灯才亮起来的。待我们走过了这一截,便关了这里、自然有机关将灯芯扣住,便灭了。然后开下头那一段。”
贾琮撇了撇嘴:“该不会……真无庵的许多施主许愿用的灯油都用在此处了吧。”
秦可卿扭头瞧了他一眼:“你倒是聪明的紧。”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他不过是想起原著里头那个什么尼姑向贾母化缘点灯罢了。两个孩子满心欢喜跟着走,居然一路都有宽阔的青石地面与油灯,不由得连连赞叹,“修的真好!”
他们走了足有五六里地,忽见前头拐弯处有了向上的青石梯子,果然见秦可卿笑道:“上头就是真无庵了,你们可要上去?”
贾琮忙说:“我们都还小,男女上无碍的,去给佛祖上柱香也不错。”
秦可卿点头,当真领着他们上去、开了地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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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五十八章 话说话说贾琮贾环跟着秦可卿沿地道从城南大宅走到了真无庵,原来出口出竟是真无庵的一座佛堂,供的是燃灯古佛。``し贾琮想到下头那些灯油的来历,再瞧瞧这位佛爷,顿觉有趣。秦可卿领着两个小的便在此处给佛爷上了香,因说:“我使人派车马送你们回去罢,我可走不动那许多路回去了。”
贾琮忙说:“不必,你告诉我们如何开那边的密道口就行。”
秦可卿摇头不许,因领着他们出了佛堂,又走了许多路,直领到她平日住着的一间小屋子。途中也遇到了三两个淄衣的姑子,秦可卿只与她们合掌行礼,他二人也跟着合掌,倒是没人问他们是谁。到了地方一看,这分明只是两间寻常的平房,屋内陈设极为简朴,跟宁国府简直是两个世界。秦可卿淡然一笑:“比起最初落发时可好了许多。”遂亲去外头斗炉子烧开水与他们沏茶。
贾琮叹道:“人的适应能力真强,到了什么地步都得过啊。”
秦可卿道:“我却觉得如今比起当日在那府里好的多。不必服侍公婆丈夫、不必奉承人看脸色、一分一厘都是我自己挣来的,还能养着家里。”
贾琮连连点头:“就是么,我最欣赏秦姐姐这样有本事的人,凭他男女。”
秦可卿微微一笑,嗔道:“罢了,少说好听的。吃了茶就走,我去使人雇车马。”
贾琮嘴角一耷拉:“好姐姐,方才没留神看,你就告诉我们呗。”
秦可卿笑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谁让你们不留神的。”遂托了路过的姑子去外头替他们喊位熟识的马车夫来。吃完茶,又说,“既来了,不如去见见净元师太可好。”
贾琮一想,也是,到了人家的地方,总得去拜个码头不是?遂点头道:“是了,不然恐有失礼,环哥哥看呢?”
贾环也点头。
三人遂往主持的庵堂去了。
净元师太的庵堂甚为简朴,连秦可卿之处都不如,然其屋内布局大气、壁上满架书册、案头一个寻常的粗海碗盛着一碗幽静的莲叶,可知这老姑子是个极有品味、极不简单的人物。因不禁打量了她几眼,果然,纵然没头发、纵然已然老迈、纵然淄衣芒鞋,这老女人依然是个资深美女,且通身的气派极为典雅,要说她只是个寻常的姑子,打死贾琮他都不信。因忙同贾环一道向她合十道:“我二人乃是顽童,无意闯入佛门净地,打扰了。”
净元师太笑如外头的暖阳:“无碍,保不齐你们与我们这庵堂有缘。”
贾琮一哆嗦,忙说:“额,别吧,我俩都是男人。”说完他自己都笑了。
这会子已有小姑子替他二人上茶,贾琮瞄了一眼,不由得可惜:那小姑子实在漂亮,难怪原著里头秦钟会跟个小姑子勾搭上。
净元师太瞧了他两眼,道:“琮公子目中似有不赞成之意。”
贾琮老实道:“嗯。因为这位小师傅长得很漂亮,以男人的角度,我觉得有头发会更好看。”
净元师太合十念了一生佛:“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贾琮辩道:“人生来有血有肉,平白无故的哪里那么容易六根清净。除非有些人天生有佛缘,寻常的,色就是色,空就是空。”
净元师太反问:“你怎么知道我这弟子天生没有佛缘?”
贾琮摇头:“我方才说的不过是我在想的,这位小师傅是否有佛缘我哪里知道,既不该知道、也不想知道。”
净元师太点点头:“你这孩子却有几分实在。只是我竟听说那暗许有夫之妇偷偷卖身是你的主意。”
贾琮道:“许想偷偷卖身的偷偷卖身,想公开卖身的公开卖身,与有夫无夫无关。”
净元师太沉声道:“混乱纲常。”
贾琮道:“天下人极多、人之天性非纲常能束、天道均衡。既然有男人想逛夜宿青楼、就会有女子想红杏出墙。我们不过收点子中介费罢了。翻回头来说,若那些女子的丈夫有本事养家、或是对她们极好,她们想来也不会来。佛家常云因果,这便是因果。”
净元师太冷冷的说:“世间既然有三纲五常,违之必遭其惩。若那院中女子让其夫家发现了呢?”
贾琮撇嘴道:“凡事都有风险,做之前就该算到最糟糕的结局。大师,我们是商人。”
净元大师不禁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道:“公子小小年纪,何以这般冷情。”
贾琮摆手道:“我也有热情,只是心眼子极小,我的热情只给我的亲友,旁人自各有亲友,却是不与我相干。”
净元大师道:“那些孤苦无依的人呢?”
贾琮合十道:“佛祖菩萨会照看他们的。”
净元大师目中闪过一丝满意,偏贾琮恰抬起头来,眼角余光扫到了,不禁心中警铃大作:以一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立场而言,贾琮方才那番话是极不应让她满意的,当出言劝诫才是。偏他也不知道着老姑子打的什么主意,赶忙寻借口要走。净元大师不曾劝诫他,也不留他们,乃使小姑子送他们出去了。
到了外头,秦可卿亲送他们出庵,问道:“我也不与你相干的,何以帮了我呢。”
贾琮利落道:“秦姐姐长得漂亮,我虽年纪小,也会怜香惜玉的。你若长了一张二婶子的脸,我定然袖手旁观——不,连袖手旁观也懒得。”
秦可卿叹道:“如此说来,我这张脸倒也有好处了?”
贾琮道:“自然的,姐姐日后若想寻个不在意你的脸、唯在意你的心之人,只怕——没有。”他特顿了顿,接着道,“我是说真的。我虽是男人,然与姐姐嫂子们相处极多。因我年纪小,偶尔她们说话也少顾忌。许多她们的念头听在我耳中真真得好笑。都是女子自己瞎想的,天下决计没有一个那般男子。”
他虽没说他的姐姐们有些什么念头,秦可卿却是点了点头,亲送他们上了车,又目送车马离去方转身回庵。
有一便有二,数日后他两个又摸开地道的入口,这回带足了油灯与火折子甚至指南针,在里头找了半日,竟寻不着那里头的关门机会在何处。终是藏在旁边瞧热闹的龚三亦受不了了,亲出来告诉他们。贾琮大喜,口里还说:“早告诉我们不得了么?”
龚三亦哼道:“你怎么竟没寻幺儿来替你掰呢?”
贾琮一愣,“哎呀”一声悔之莫及:“对啊!怎么忘了他!他早两年就能掰动这个了。”
龚三亦瞥了他一眼,不言语了。其实贾琮是真的没想起来,龚三亦却暗自以为此子看似一视同仁、实则亲疏有别。
贾琮因问:“还有一个出口在哪儿呢?”
龚三亦笑道:“你们自己寻去。”遂干脆领着他们进去,细细告诉了他们如何开往真无庵去的各色机关,乃将他们丢下自己走了。
贾琮贾环都还是孩子,正巴不得没有人看着呢,得了机会便往地道里头探险玩耍,跑来跑去也不嫌累,好在本是习武的,体力充足。偏他们走了数回也不曾寻到往龚三亦住处的地道。贾琮想了想,回去依着记忆拿炭笔悄悄绘出地道的地图来,在上头添上大宅与龚三亦住处,他两个商议着推断大约在哪两个地方挖出拐弯的地道方便。次日,二人拿着推测图去细寻,什么也没寻到,不过白耗了许多真无庵各位施主们的灯油罢了。
他俩倒是愈战愈勇,精神极好。偏是无意插柳柳成荫,有回贾环在开油灯的时候掰错了方位,只听吱呀呀一阵响动,地道中豁然洞开了一扇石门,他两个吓了一跳!却见壁上出现了一条新的通道,一眼望去,极长。
贾琮心中咚咚直跳,一捏贾环的胳膊:“兄弟,去看么?”
贾环头也不回道:“去!”
他两个不禁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往前探去。
这条地道委实长,贾琮摸出指南针在地图上比划了半日,道:“咱们当是在朝南偏西走。”又取出炭笔来稍微画了画。前世他的室友便是一位建筑设计师,顺带的贾琮也耳濡目染了许多建筑绘图的常用方法。又走了一段,地道拐了个小弯子,这回竟是往正南去了。他二人开始还算着步子估计距离,后来走累了便忘了。这回竟走了少说有十里地,终于前头出现了向上的楼梯。二人遂点亮了油灯朝上走,打开地道口,鬼鬼祟祟溜出来。
他们眼前乃是三个歪斜的大柜子架在一起,恰挡住了视线。二人听了听,四周没有声音,便蹑手脚溜到柜子旁边,探出脑袋去瞧了瞧——外头显见是一间库房,废弃已久,杂乱的堆着许多空荡荡的箱子柜子梯子。又等了等,依然没有人声,他们胆子大了些,跑到门口推了推,门没锁,推开一条缝望了几眼。外头仿佛是个小天井。
贾琮胆子立刻大了起来,道:“出去看看。”因带头走了出去。
四下里无人,是所荒芜的旧宅子,大门从外头锁住了。他二人爬上一株大柳树瞧了瞧,竟发现护城河在宅子的北边。
贾环不禁惊呼:“刚才我们是从河底穿过么?”
贾琮点头道:“没错!南京东路到陆家嘴。”
贾环一愣:“琮儿你说什么?”
贾琮也愣了愣,半晌,自嘲的扯扯嘴角:“没什么,咱们回去吧。”因先爬下树去。
贾环也跟着下来,还想问,贾琮忙岔开话题道,“这么大的地道,当真只是为了下雨天走路方便么?”
贾环笑道:“自然不是的。这个显见是为了联络与逃跑修的。”
贾琮扭头瞧了他一眼:“环哥哥,你知道很多哦~~”
贾环哼道:“少装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龚先生告诉过我他从前是义忠亲王的人,还说了你与大伯、四叔、六叔都知道。横竖如今那个义忠亲王一家子也早死绝了。”
贾琮嘿嘿傻笑了两声:“既然他前头那位主子没了,这事儿就过去了嘛。”
贾环横了他一眼:“难道我会去告发龚先生不成?”
贾琮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总归不是什么好事,犯不着惦记,没必要的么。”
贾环又哼了一声。忽然他双眼发亮,给了贾琮一手肘道:“会不会还有旁的宝藏?要不,咱们再找找?”
贾琮连连点头:“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咱们找找,保不齐有银山宝库兵书什么的。”他们兴头上来,立时回地道去了。
此后他二人果然无事就来地道里头寻宝,只可惜好运用完了,一直什么也没找到。
又过了些日子,贾琮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趁龚三亦到镖局公干去了,他去寻秦三姑的另一个伙计丁明,向他接了黑子来玩一回。因三姑不在家,丁明极忙、黑子也无聊的紧,乐得让他带走。然后贾琮拿了前几日偷藏的龚三亦的一块头巾给黑子嗅了嗅,又领它下地道去。
黑子起初跑得极欢快,不多时便忽然停住了,疑惑的原地转圈儿。贾琮便明白是龚三亦的味道忽然消失了,不必说,另一处可以可以拐弯的地方就在这附近。遂同贾环两个细细寻找。如今他二人早已熟悉了这条地道上诸多机关的打开方式,只一样样的试,没多久便寻到了。
他们二人一狗又极欢愉的顺着这地道往前跑,终是跑到了向上的台阶处。拿指南针在地图上比划比划,果然,就是龚三亦的居所。他们来过这小宅子许多回,知道老头一个人住,这会子想来是屋里没人的,故此愈发胆大了,直往上走。
打开地道口一瞧,上面乃是一圈圆形的光缝儿。又走上去将油灯提来照了照,原来出口竟是一个极大的水缸,头顶是一个巨大的木头盖子。贾琮立时想起这大约是哪个水缸来,向贾环低声笑道:“怪道往日见这个缸一直没水呢。”
他俩一心以为这院子里没人,顿时有了种“家长不在家、孩子爬上房”的兴奋感。两个人四只胳膊使力气一推,将那个水缸盖子推开了。二人一犬都从里头欢喜的探出脑袋来。
只见此处果然就是龚三亦那院子的厨房,各色器物都如寻常一般。只是有个二十来岁、颇为清瘦的青衣男子立在灶炉前烧火。
他两个登时都傻了。
偏那男子仿佛不是个厨子,折腾了会子总算是将火燃着了,瞪了那锅中的水半日,回过头来问道:“你俩会煮面条吗?”
贾琮举手:“我……可能会。”
“来帮帮忙,我刚才那碗烧糊了。”
...
第五十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五十九章 话说贾琮贾环黑子从地道里头出来,在龚三亦的厨房里遇到一个不会煮面的男子请他们帮忙。贾琮自告奋勇会煮面,从水缸里头爬了出来,踮起脚瞄了瞄那锅里的水,皱眉道:“才这么点子,怎么煮的开?”
那男子“哦”了一声,笨手笨脚从旁边的另一口大锅里取瓢舀水。
贾琮见他舀足了大半锅忙说:“够了!”因肃然立在灶边瞧着水。贾环见他都替人煮面去了,也领着黑子从水缸里爬出来。
半日,水烧开了,贾琮问:“面呢?”
那男子忙指着一个竹篮子,里面丢了些挂面。贾琮因扭头问:“环哥哥你饿不饿?”
贾环摸了摸肚子:“有点。”
贾琮又问那男子:“你吃多少?”
他答道:“一碗。”
贾琮撇嘴:“五两面能装一碗、半两面也能装一碗。”
那男子却说:“我不知道啊,能吃饱就行。”
贾赦翻了个白眼子,嘀咕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又问:“比起寻常的男子想来差不多?”
那男子想了想:“只怕还多一些。”
贾琮点点头,先盛好三碗面汤出来,又留了一小盆开水等会子洗面用,这才依着自己前世室友的量给那男子下面,并下了自己与贾琮黑子份,拿筷子在里头搅和了会子,又去琢磨着给三只碗里配料。他也是这辈子头一回煮面条,犹豫了半日才放完。幸而厨房里头各色东西都齐全。待面条熟了,他取下龚三亦的竹漏子笨手笨脚的捞出来,在开水里洗了下,先替那男子装好了一大海碗,又给自己与贾环的碗里也装了,并拿个盘子给黑子留了些。三人一狗就这么立在厨房里吃了一顿挂面。虽说不上有多好吃、横竖不至于太难吃。
吃完贾琮将碗一丢:“面是我煮的,碗归你洗。得在龚先生回来之前弄干净,不然他要骂人的。”
那男子笑道:“不想琮三爷还会煮面。”
贾琮摸着肚子问:“既然知道我,那你叫什么呢大哥哥?”
那男子道:“我叫龚鲲,龚三亦是我四叔公。”
贾琮两眼登时亮起八卦的光芒:“你爷爷是行几的?”
龚鲲道:“行一。”
贾琮立时泄气:“没劲。”
龚鲲瞥了他一眼:“行几才有劲?”
贾琮伸出三个手指头。
龚鲲眯起眼睛来瞧着他。
贾琮道:“一个名曰‘三亦’的人,在家中行四,他为什么不叫四亦?”
龚鲲懒懒的道:“因为他本来行三。”
贾琮“哈”了一声:“我听我爹说完就猜到了,他才是帮先头老南安郡王剿匪的对不对?”
龚鲲点头。
贾琮哼道:“你们家真离谱。”
龚鲲轻叹了一声道:“那事儿……其实不能怨我三叔公的,四叔公那会子……出了些事,没法子来京。偏圣旨早不下晚不下……族里不愿白费一场力气。我三叔公心里也极不愿意。”
贾琮摆手:“罢了,少说废话。他若不愿意可以不去,你不是还有一个二叔公么?”
龚鲲有几分尴尬:“二叔公……能耐差了些。”
贾琮道:“反正如果是我,我至多借那个名义向朝廷显才,然后还是要寻个借口说实话的。大不了拿些功劳去抵罢了。不然一辈子都欠人家的,多可怜。”
贾环在旁听了半日,忽然问:“龚先生到底行几?”
贾琮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龚鲲将双眼闭上,过了会子,一言不发站起来洗碗、收拾桌子。待他收拾完了才说:“你们家事儿太多了,四叔公喊我来帮忙。”
贾琮嘿嘿笑了两声,向他作了个揖:“多谢多谢!我们家给的薪水定然不少。”他话锋一转,问,“龚大哥,有件事我想不明白。”
龚鲲慢悠悠也伸出三根手指头:“龚三哥。”
贾琮顿觉头皮发麻:“哪里来这么多行三的。咱们三个都行三,在加上龚先生,三姑姐姐,这天下老大老二都哪儿去了。”
龚鲲提醒道:“今上也行三。”
贾琮抽了抽嘴角:“管他行几,他是皇帝。当了皇帝便与排行无关了。我说龚三哥,我不明白龚先生干嘛要帮我爹,我爹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
龚鲲利落道:“因为你。”
贾琮吓了一跳:“我?我不过一个六岁顽童。难道你们家有个六岁的姑娘想嫁给我?千万不要啊,我可不想做你们家直系亲属。”
龚鲲哼了一声:“放心,我们家没你这么小的女孩儿。再说当我们家亲戚有什么不好。”
贾琮正色道:“你们家族权太大、大得不讲道理。龚先生当年那事儿若是这会子才出,我有法子掀翻你们家祠堂的屋顶你信不?”
龚鲲闻言细细打量了他半日,点头道:“你的胆子果然很大。”
贾琮得意洋洋道:“我当你是在恭维我。”
“你不怕让我爷爷宰了?”
贾琮道:“不会。那会子你们家还没人当官,惹不起我。民不跟官斗嘛,何况我家们算是公侯府邸,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是?”
龚鲲想了想:“倒也是这个理儿。”乃揉了揉太阳穴,“你小子太鬼了,真不该吃你这碗面。”
贾琮道:“面是龚先生的,又不是我的。要不你帮我一个忙、算是还了这碗面的人情?”
龚鲲瞧了瞧他:“何事?”
贾琮道:“我想整一个人,因为他得罪了我朋友。偏那个朋友不许我乱来,我又答应了。要不你帮我整他?那就不算‘我’乱来了。”
龚鲲翻了翻眼皮子表示自己正在听。
贾琮道:“在市井中传些谣言,说南安王爷霍煊是个兔儿爷。”
龚鲲皱起眉头来:“这算什么整人?”
贾琮笑道:“难道唯有将人套头揍一顿算整人?因他本不是兔儿爷,故此若满京城的人都硬说他是,他非气得挠墙不可。我便是要他不痛快。”然后保不齐他就走了。
龚鲲道:“谣言不过一时,很快便没了的。”
贾琮道:“传对了法子就能传许久、甚至传成真的。市井之人日子过的无聊,但凡有公侯王爷的琐碎传闻,他们都喜欢听、喜欢传。若是些不大好的传闻,他们更喜欢听、喜欢传,以示那些高高在上者也有不如意之处、或是不如己之处。”
龚鲲重又细细打量了贾琮半日。
贾琮重又问他:“龚先生为何要助我爹?还将你从喊来帮忙。”
龚鲲眨了眨眼:“身为你爹的儿子,你都不知道,我如何能知道?”他打了个哈欠,“人呐,只要吃饱了,就想睡觉。”乃晃晃悠悠向厨房外走去。
贾琮瞪着他磨牙。
贾环望了望窗户,问:“他这是吃的午饭还是晚饭?午饭太迟了些、晚饭又太早了些。”
贾琮哼道:“早饭。”
贾环一愣:“哈?”
贾琮道:“他自己煮糊了一碗面条,却不曾出去买东西吃,还待煮第二碗,足见是极懒的。这么懒,早上龚先生出门的时候他肯定还在睡觉。他早上若吃过早饭,吃的什么?”
贾环想了想:“早点?”
“龚先生才不会替他买,他老人家平素也不爱在家里备点心。这厮若早上肯自己去买早点、现在必也肯勤快些去外头吃东西,可知他早上必没有出去。再有,若他早上就煮过面条了,不用问必是糊的,他又嘴刁不肯吃糊的,饿了这么久再懒的懒汉也必饿得出去买东西吃了。如今龚先生又不在家没人管他。故此他必然是睡到不久前才醒,刚吃早饭。”
话音刚落,一只布鞋从厨房门口飞进来,极有准头的砸向贾琮的胖脸蛋子。幸而黑子一跃而起,拿头顶飞了那鞋。
偏贾环还不明白,又问:“出去买东西吃不比自己煮面条省力气?”
贾琮撇嘴道:“出门又要洗脸、又要换衣裳、又要梳头,很麻烦的好么?”
外头又飞进来第二只鞋。
贾琮大声问:“你穿什么走路呢?”
龚鲲已穿着袜子走了进来,光明正大捡回自己的一双鞋穿上,指着说:“这个。”
打从他进来开始捡第一只鞋,贾环便歪着嘴角盯着他瞧,直瞧到他没事人似的又走了出去。
贾环的两眼也跟着他转,待人已经出去了,才哈哈大笑起来。
见此处无事了,他们二人乃从地道返回,为的是熟悉路径。
是夜回府,贾琮特寻了他老子,道:“我们今儿见着了龚先生的侄孙。”
贾赦道:“哦,龚鲲?说是才到京里头,且歇两日再来见我。”
贾琮道:“龚三哥说,他四叔公来咱们家混乃是为着我。”
贾赦摆手道:“你才多大点子。”
贾琮哼道:“爹,你底气不足。”
贾赦又轰他:“玩儿去。”
贾琮叹道:“爹,我真心实意的觉得,我不值得他将侄孙都拉扯进来,他到底谋什么呢?若是当我奇货可居、来日权倾朝野,偏我没那么大野心去做严嵩。”
贾赦扭头望窗户:“这个却是未必,保不齐来日你有大造化也未可知。龚先生是个识人的。”
贾琮又立着想了半日,说:“我虽不知道你二人商议什么,爹,前些日子我向龚先生提议,弄个替人报仇的产业,他跟你说了没?”
贾赦道:“说了。”
贾琮道:“既然他说不急、那就不急。如果来日真的做此生意,我与幺儿哥哥来管,不可事事都交给他。”
贾赦大惊。瞧了他半日,张了数次嘴,终是咽下去了点点头:“也好。幺儿不小了,等他这回从江南回来,你二人做此事,银钱上头无碍,只管使便是。”
贾琮忽然扑上他抱着他的胳膊:“爹,我并没有许多野心。只是咱们家虽看着风光,说到底还是圣人的奴才。若好还好,若有一日他翻脸,咱们须得有退身之路。你瞧林姑父何等忠心,还不是将他送出去冒险了?谁敢说自己没有这一日呢。龚先生平白这般帮咱们,我虽感激,却不敢交底给他。”
贾赦这几年早将反心磨光了,听了这话,又重觉得素日之安稳太平都是假的,不由得抚了他的头顶,老半日才强笑的说:“我只等你的藏宝阁便罢了。”
贾琮霎时只觉头顶有什么裂开似的,预感忽至,这辈子怕是难得太平了。
数日后,一家男风馆有位年轻的客官喝多了向小倌吹牛道,自己压过南安王爷,并说了许多霍煊在床上何等模样,还知道他背后有道刀痕,乃是某年在某回打仗的时候留下的。
此事不多时便在青楼画舫传开;酒楼上也有人将之当闲聊的谈资,又有隔壁席闲人过来凑热闹道,自己的师兄也是霍煊的契弟,王爷果然是被人压的无疑,他还喜欢年轻力壮的。一时谣言喧嚣而上。待此事终于传到霍煊耳中,差不多整个京城都听过了。
偏这等事不便辟谣、也寻不着根由,一肚子火没处发。有又传言出来,说南安王爷为了假装自己不是兔儿爷,正预备新收几个通房做遮掩。果然,不过两日功夫,南安太妃做主,亲与他收了两个美貌的丫鬟为通房。京中闲人都笑拍手道:瞧我说什么来着?如今可信了么?那谣言竟是层出不穷、越传越真了。
贾琮听说了,跑去问龚鲲:“你怎么知道他背后有刀痕?”
龚鲲这会子已在帮忙了,懒懒的说:“时常上战场的武将有几个身上不带刀痕箭伤的?”
贾琮不禁大笑。
霍煊再出去与人宴会,但凡花楼酒肆,总有人窃窃私语,如芒在背,终是在京里头呆不得,寻个借口回营去了。临走还特往秦三姑那里去寻她。秦三姑手下都说她出远门未归,他不信,领着人将四处都搜捡了一回。因他人多势众,秦三姑又不在,众人只得忍气吞声,背地里骂足了他祖宗十八代。
待他走了,贾琮假惺惺的叹道:“可怜的南安王妃,又要守活寡了。”遂扭头将此八卦写进信中传给幺儿,还特叮嘱他必要说给秦三姑听。
可惜秦三姑不曾听到,这会子她正在飞马回京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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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六十章 原来秦三姑跟着胡勇到了甄家,甄家的下人因素日与林海少有往来,都颇为讶异。本文由 。。 首发直到甄应嘉回来,大惊失色,忙将胡勇喊进来细问。偏胡勇什么都不知道,只一遍遍将能说的都说了。甄应嘉忙去里头见他们家老太太。
甄老太太一听便道:“林海有所察觉。”
甄应嘉吓的腿肚子都软了:“咱们如何是好!”
老太太沉声道:“慌什么,他想来并无证据,不敢把咱们如何。如今只是在试探罢了。纵他有证据也不怕,老圣人还在呢。”因思忖半日,道,“咱们已是无法,速给徐大人去信,问他后头该如何。”
甄应嘉忙写下亲笔书信一封,将此事细录其中交给心腹,命其火速送走。
秦三姑虽贴耳窗边,却什么都听不见,遂一路尾随那心腹,只于半道上设法偷开了那信瞧,却没有写名头,不知道是写给谁的。后那心腹下人拍马到了豫章,不曾想他终于进了江西总兵徐宏大人的府邸,大惊。徐宏素日少与人来往,当是一位孤臣才对。偏总兵府戒备森严,秦三姑一时难以探到底细。等了两日,那甄家的下人离了总兵府,秦三姑忙又跟上,趁夜将他迷昏了搜捡其身,并无书信,想来是口信了。只得继续跟着他回了金陵。
甄应嘉得了徐宏的消息,立时使人将胡勇投井,又命家里众人诸事收敛些,倒也没有旁的。秦三姑等了几日,见他毫无动作,遂赶回扬州向林海回明。
林海闻言也有几分讶异,皱了半日眉。偏在座的贾四父子并杨嵩都是极沉稳的人,没一个人说话,静悄悄的。终是林海长叹一声,问:“此事你向上头去折子了没?”
秦三姑道:“我还一个字不曾报呢。”
林海缓缓点头:“极好!你辛苦一趟回京当面回给贤王去!”
秦三姑一怔。
幺儿皱眉问:“先生的意思,连送信的都不可靠了?”
林海苦笑道:“徐宏后头的人咱们惹不起,且看圣人如何决断。”
贾四奇道:“圣人都已经是圣人了,先生是圣人的心腹,既有人要害先生,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幺儿却是忽然想明白了,不禁动容,忧心的望着林海。
林海挥了挥手道:“让他二人自去商议便是。”乃一甩袖子,立起身来便走。
幺儿见他转身的时候瞧了自己一眼,忙跟了上去。
回到屋里,林海长叹一声,负手立于窗边道:“徐宏乃是老圣人能剖得心肝的心腹。”
幺儿道:“我猜到了。”
“终究还是夹在他父子当中了。”
幺儿不禁问:“何至于如此?老圣人不是自己决定将那椅子传给圣人的?”
林海道:“权之一字、使人忘却世间所有。老圣人当日乃因身子不能常年劳顿方退位的,并非真心想将江山交出去。如今依然处处弹压得圣人半分动不得,圣人倒像是个管家的。”
幺儿道:“琮儿自外头听来的闲话说,圣人并非当日诸位皇子当中最好的,贤王还聪明些。”
林海笑道:“贤王委实聪明,其他诸位王爷也都不差——论起来,今上倒是并不出挑。当日的义忠亲王当真是个人物,实则乃是最有才干的一个。”
幺儿早就知道龚三亦从前是义忠亲王的人,故此极感兴趣,忙问:“怎么他就被废了?”
林海叹道:“他与圣人不一样,自幼便是太子,知道这江山早晚是自己的,哪里又肯当几十年的傀儡?他等不得、便想自己爬上台,才落得那个下场。老圣人想要一个在他死之前都肯乖乖替他掌事的听话管家,自然不能太聪明,只有几分能干却不甚出挑是最好的。”又停了会子,接着说,“想要把持朝廷,除了军队便是银钱了。你当他不知道他一死、这些欠了国库银子的老臣悉数要抄家灭门?不过他们占着朝廷的银子一日不还、圣人便穷一日、他便能做主一日。我却是圣人的钱袋子。”
幺儿道:“纵没有先生,也有旁人的,他何必朝先生下此毒手。”
林海苦笑道:“旁人……未必有我这般傻。况他并没有让徐宏出手,不然哪里有我的命在。甄应嘉干杀人的活实在不是行家,故此他也不过是一试。若成了便成了,若不成、拖累的不过是甄家。甄家权柄不大,只是个招牌、示意众人天下依然在老圣人手上的招牌。圣人至多撤了他的职,这会子却是不敢查办的。另有,若成则是向继任者施威、若不成也是向我施威——圣人都不敢不听话、我竟不给他面子,须知他想要我的命竟如同捏死蚂蚁一般呢。维斯啊……”他长叹一声,半日才说,“想来,此事将要不了了之的……你回京后不准告诉琮儿,他胆子太大了,恐怕会乱来。”
幺儿早听得捏起了拳头,不禁皱眉道:“咱们这便是唯有咽下这个亏了?”
林海又叹:“身为人臣,要咽下的亏多了去了,横竖我如今性命还在。”
幺儿再天性老实,也跟贾琮在一处这么些年,想要不耳濡目染些性子是不可能的。故此他面色诚恳的点了点头说:“先生放心,我不会跟琮儿说此事的。”
林海安然拍了拍他的肩头,信了。
幺儿劝道:“先生,你……不如就让他吓着了罢。连圣人都不过是他的管事,你算个什么呢?一介文人尔,胆子小也是常理。何苦来冒着性命之险替人搂钱。再说,荣国府不是才给了朝廷许多银子么?圣人一时也不缺钱了。”
林海啼笑皆非,又心下熨贴,道:“我纵被吓着了也须得奉旨受惊才行。”
幺儿这才放下心来,使劲儿点头。
次日,秦三姑快马赶往京城,亲去见司徒磐,细说江南之事。因她自己是女子,知道女子艰难,乃特弱化了林黛玉之谋,只往贾琮身上推。横竖他素来是个胆大的。
司徒磐自从得报杨嵩现身林府便猜到林海平安,这会子见了她愈发放下心来。待听说是贾琮撺掇众人以林海之女的名义将他劫了,不由得啼笑皆非。听到“徐宏”二字,也是大惊,忙问:“林大人是何意思?”
秦三姑道:“他什么都没说,只让我亲来见王爷,属下自然不敢问的。”
司徒磐点点头,道:“很是,此事不与你相干。你且歇会子,如今京里头有些颇为有趣的闲热闹,你可打听打听去。”
秦三姑一愣,口里应了,转身回自家去了。
司徒磐乃顾不得天色已晚立时进宫。
圣人见他这会子来了,便知道有急事,忙丢下慧妃出去见他。司徒磐遂将旁人悉数轰了出去,从头细说了一回。圣人闻言便怔住了。过了半日,守在殿外的戴权听得里头传来延绵不绝的砸东西的声音,大约能砸的都砸了。
数日后,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因挂误革职,然并无旁罪,只丢了官帽子罢了。圣人去向上皇太后请安倒是愈发恭谨了。
秦三姑回京当日便有数人迫不及待告诉她京中盛传霍煊是兔儿爷、将他气跑了之事,不禁莞尔,问手下是谁做的好事。李升丁明都笑着赌咒发誓说与己无干。秦三姑倒是不曾先猜贾琮,转身往冯府去问冯紫英。
冯紫英笑道:“却不管我事,我又不会煮面。”
秦三姑瞧了他一眼。
冯紫英道:“琮儿早些日子便来寻我交底了,说是你走的时候名言不让他胡来,故此他什么也没干。只碰巧有一回在那位武师父家中遇到他侄子肚子饿了,好心替他煮了一碗不甚好吃的挂面。那人问他,可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没有,不想欠他人情……”
秦三姑抽了抽嘴角问:“主意是他出的?”
冯紫英笑而不语。
秦三姑老半日不知当说什么好,忽然扶案大笑起来。
不想她才回去露了几回面,南安太妃竟又来了。秦三姑从前只恐霍煊派兵来硬的罢了,这个老女人她并不怕,故笑盈盈的命人请她进来。
那太妃也是头回见到如此破败的屋子,也垂下泪来:“我的儿,苦了你。”
秦三姑身后立着李升丁明,脚下卧着黑子,从容不迫立起来行礼道:“不知贵人到访,有何贵干。”黑子在旁吠了几声。
太妃叹道:“琴思啊,煊儿这些年没一日不念着你的。”
秦三姑奇道:“贵人何意?我竟听不明白呢。我是个寡妇,丈夫走了多年,与贵人素不相识、也无干息,还望贵人莫要毁我清誉才是。”
太妃因上前欲抓她的手,秦三姑闪身躲过,反手一弹,锁住了她的喉咙。四周的丫环婆子一片惊呼“大胆!”
秦三姑冷笑道:“我念你是位贵人,你信口雌黄诋毁与我我都忍了,怎么竟要动手?我姓秦的虽只是个小民,也不好欺负。”乃使力气向外一甩,将那老太妃重重的摔在青砖地面。
黑子在旁立起后肢凶恶的吠个不住。
太妃一辈子没上过战场,这一摔,眼冒金星,压根儿爬不起啦。她哪里遇见过这个?吓得四肢皆颤,丫鬟婆子们一拥而上将她扶起来。有个婆子不禁指着秦三姑骂道:“黑了心肝的小蹄子!竟敢朝太妃动手!”
黑子一跃而起,往她身上一撞,直顶得她后仰翻倒在地,惊叫声直传到护城河那边去了。黑子便立在她身份狂吠,吓得那婆子登时失了禁,旁人还不敢过来相搀。
旁边有个知事的嬷嬷,瞧秦三姑这模样便明白她是铁了心不肯回府的。如今王爷不在家,世子年幼、功夫只怕还不如这个女人,太妃的算盘怕是要落空。遂顾不得体面,招呼众人将太妃护出去。这群女人本来都让黑子吓飞了三魂七魄,闻言都巴不得一声跑了出去。
那嬷嬷特留在最后,向秦三姑问:“当真不回府?”
秦三姑冷笑道:“我竟是不明白,我当真与你们府里的什么人长得那么像?还是假称我与那人长得像、实则想赖走我的人、谋夺我的产业?我秦三姑堂堂正正的嫁给铁牛哥哥,他去了这些年,我堂堂正正的替他守着,不曾穿过一次红、戴过一朵花。你们空口白牙就硬诬赖我是旁人,可有证据么?如有证据,咱们去打官司,打给全京城的人瞧。”
那嬷嬷长叹一声。
秦三姑又道:“难道是因着你们王爷喜欢男人、特强抢民女去做掩护的?”
那嬷嬷恼了,讽道:“我们王爷喜欢男人女人,你不知道?”
秦三姑挑起眉头:“我只二月的时候在街头与他偶遇一回,此前此后都不曾见过此人,哪里知道?”
那嬷嬷便明白她这是预备死不认账了,又四顾了一回,问道:“你有个那么大的古董铺子,听闻还有旁的产业,何以住在这地方?”
秦三姑道:“此处为我与铁牛哥哥共结连理之所,恐他魂魄仍在,不忍离开。”
这算是把话说死了。那嬷嬷无奈,只得转身离去。
南安太妃何尝吃过这等大亏?回府后哎呦着喊了世子过来,让他立时报官去,打官司将秦三姑抓回来。又让带人先去将她打一顿出气。
世子忙说:“此事我也听说过的。只是听闻那女子死活不认她自己就是琴侧妃,且另有各色文书并证人为证,咱们却拿不出证据来。”
太妃怒道:“还要什么证据?她那张脸便是证据!”
世子愁道:“若她非说不过是相貌相似,没有旁的证据却是极难赢的。不如我先使人去打探一番虚实,取些证据来。”
太妃闻言忙说:“我的儿,还是你想的周到!快去,仔细些。”
世子应声出门,便往他母亲处去了。乃将方才见祖母之事并先前听来的向他母亲一一回明。
南安王妃连连点头道:“你所言极是,保不齐那女子压根儿不是琴侧妃。世间有这么多人,保不齐当真只是容貌相似罢了。”
世子哪里不知道他母亲的心思?笑道:“母妃放心,那女子定然不是琴侧妃,儿子回头将证据备齐,打消祖母欲谋她回府的念头。”王妃笑握了他的手摩挲半日才放他去了。
世子果然寻了许多证据出来,有口供有物证,件件都证明秦三姑便是京西秦铁牛之妻,与南安王府之侧妃琴思无关,还特遣人去向秦三姑致歉。南安太妃见之立时明白,孙儿与儿媳只怕都不愿意琴思回府,宁可白白放过她那许多产业,竟是气病了。秦三姑恐怕遭那太妃报复,白白预备了许多招数,等了许久竟什么也没发生,遂安心打理自家事物去了,自此与南安王府井水不犯河水。此为后话。
不多时,扬州巡盐御史林海病愈,回到衙门公干。只是他诸事多丢给谭英去做,自己则每日养花修竹、打谱读书,倒是逍遥。谭英忙向他打听那遭焚毁的文书,林海叹道:“我哪里记得那许多?”不日收到金陵甄家一份极厚的厚礼,安然受之。而甄应嘉虽丢了官职,甄家竟比从前还嚣张了三分。
贾四父子见江南事了,也辞别了林海回京。幺儿特再三拜托杨嵩照料他先生:“旁的都不要紧,唯有安危才是第一的。”
杨嵩笑道:“我本是大人的护卫,旁的也不与我相干。”因亲送他们上船走了。
贾四父子领着太平镖局的许多兄弟乘舟离了扬州,绕个圈子回到金陵,趁夜翻入围墙踩了一圈儿点,数日后便悄然迷了他们家管事、取钥匙出来配足,而后便每每趁夜入了甄家的库房、搬了些不大的古董字画出来。见他们毫无察觉便又干了许多回。算着自家的船大约能装满了,又运了些银子出来,扮装成来金陵做生意的各色商人分散着往各钱庄去存银子换银票,足忙了个把月才悠然离去。
待甄家发现库房失盗,却是已经年底了,虽立时报了案,却上哪里寻线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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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六十一章 这一日贾四等人离舟登岸,果然见贾赦亲领着贾琮并一帮小的们在码头候着。樂文小說|他二人这些年都不曾分别许久,彼此相见执手,想念的紧。
贾琮赶忙拉着幺儿到一旁悄悄问:“林先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幺儿肃然道:“我答应了先生不同你说的。”
贾琮立时瞪着他。
幺儿依然正色:“回头我说给环儿,你若在旁不小心听见了我也没法子。”
贾琮扑哧笑出声来:“幺儿哥哥学狡猾了。”
一行人遂热热闹闹的回到太平镖局。这会子往长安去收租子的葛六也带着银子和消息回来了,老哥几个许久不曾会面,凑在一起细说各处经历。贾琮等在旁老实听着,虽然许多事葛六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听过一回了。而后贾四方细说江南诸事,偏说到幕后之人时,只知道乃是徐宏背后之主,林海没说是谁。众人最想知道的便是这个,一齐望着龚三亦。
龚三亦竟也不知道,想了半日,摇头道:“徐大人这许多年都是孤臣,从前唯忠于老圣人,如今忠于今上,连我也不知谁有那个本事拿下他。只是林大人既说惹不起,大约是哪位皇子。只是皇子本为圣人藤上的瓜,竟要谋林大人性命,我却是想不通。莫非他早有谋算,如今那位谭大人是他的人?”
贾琮上辈子看多了电视剧,闻言立时猜除了皇子还可能有太上皇,他也没说话,只瞧了幺儿一眼。幺儿面无表情;贾琮嘴角抽了抽。幺儿演戏还是不行,若什么都不知道,这会子应当对龚三亦的话有所反应才对。好在他是个孩子,没人盯着他瞧。
贾四又说起在甄家干的那票生意,贾赦击掌叫好,忙领着一伙人验货、收仓去了。待长辈们走了,贾琮贾环幺儿聚到后头,幺儿方将当日林海所言一一说给贾环听,贾琮在旁光明正大的偷听。
待他说完,贾环整个人都蒙了。半日才说:“合着圣人是太上皇挑出来当管事的……他就不怕他那啥了,圣人坐不住江山?”
贾琮哼道:“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见他两个都面露疑惑,解释道,“这话是蓬巴杜夫人说的。意思是她只管自己活得痛快,把江山糟蹋尽了也无所谓,横竖她死后万事不与她相干。”
贾环问:“这位彭夫人是谁?倒是不曾听说。”
“法兰西国国主最爱的外室,生平热衷于掏空法兰西国的国库……”贾琮猛然想起蓬巴杜夫人这会子保不齐就活在地球另一头,赶忙住嘴。
贾环又问:“既然是国主,将那女人收入后宫不完了?怎么是外室?”
贾琮解释道:“西洋诸国的男子是没有妾室的,唯有一妻尔。如男子有钱的多养几个女人,都只能是外室,国主也不例外。”
贾环闻言惨笑了一下:“若是在西洋诸国,你我的姨娘都不能进门了?”
“嗯。”贾琮点头,“故此也有许多本来娶不到老婆的男人娶上了老婆,只是他们的老婆给人当外室罢了。除了名头上有别,其实差不多。私生子女也遍地都是。”
幺儿道:“虽没有名分,想来也没有三姑姐姐那般的后院诸女生死相争。”
贾琮想起后世的西洋电视剧纸牌屋,摇摇头:“争还是一样争的……性命上倒是安全些。”因将话题扭回来,“林姑父此事,依着我的性子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只是委实太难。我想寻林姐姐一道商议。”
贾环忙说:“可告诉她做什么呢?她愈发要着急了。”
贾琮叹道:“林姐姐什么都好,唯有人太干净了些。咱们活在这个世道上,哪里能那么干净了?树欲静而风不止罢了。与其来日让她吃了大亏才知道这些狠厉、知道许多事毫无道理可讲,不如早些看清楚的好。况她天资过人,保不齐能出个好主意。林姑父是她父亲呢。”
贾环哼道:“咱们几个还护不住她么?”
贾琮横了他一眼:“咱们才多大本事?要么你出个主意来对付太上皇可好?”
贾环哑了。
“况那是她老子。我从前最怕的便是姑父愚忠、又耳濡目染的传给她。由对君王的愚忠很容易变成对丈夫的愚忠,那才有她的亏吃。好在如今看来姑父也算不得愚忠。”他说完一看,贾环幺儿都面色怪异的瞧着他,因两手一摊,“看什么?难道你们也以为君要臣死不得不死么?”
屋里顿时静了下来。
半日,幺儿先说:“若是圣人无故要我死,我是不会死的。”
贾环忙说:“我也不死。”
贾琮嘿嘿一笑,拍掌道:“我若没本事便跑,待有本事了,我还回来报复他呢。”他们三个面面相觑了会子,贾琮又拍了下掌,“故此,要紧的是本事。纵没本事报复,也要先有本事逃跑才是。小伙伴们,要不要加入神君局?”
贾环一愣:“什么神盾局?”
贾琮便将他关于“神盾局”的想法细细说了一回。末了他道:“这是个精英武力小集体,其实我在当日琏二哥哥发卖那些二婶子心腹的时候便想到了。咱们对皇家而言,也不过是奴才。纵然无过,保不齐有一日因着莫须有之罪名就把咱们给抄家灭门了。”
贾环吓得跳了起来:“为何抄家灭门?凭什么?”
贾琮撇嘴道:“例如,东府里头的珍大哥哥与六王爷有勾结。万一有个什么差错,咱们府里保不齐就牵连进去了。”
贾环登时傻了。
幺儿却直言:“好。”
贾琮笑道:“还是你给力。”
幺儿叹道:“林先生那般替圣人尽心尽力,圣人竟肯让他以身作饵……”
贾琮哼道:“这算什么?汉武帝刘彻是一代英主吧?晁错是他的心腹重臣吧?对他忠心吧?还是他先生呢。结果如何?落了个腰斩于市,何其残忍。宋高宗也算史评不差吧?岳飞精忠报国吧?‘莫须有’三字不足以平天下人你以为他不知道?他是皇帝、皇帝管天下人作甚?于谦写下‘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等句子,竟也死得那般惨烈。偏那三个皇帝都不曾亡国。不过是冤死的臣子白白冤死罢了。后世留名、百姓给他们建庙立香火,有个毛球用。我是不稀罕什么后世留名的,只要此生平安。皇帝不冤枉我委屈我,我也愿意替他干活;他若冤枉我委屈我,我必逃跑。若是委屈得狠了,我必报复。”
这等不知死活的话,他也是头一回明晃晃的说出来。幸而眼下唯有贾环幺儿两个在。三个人日日在一处,他纵不曾明说,那两个也早觉察出来了。故此倒没有很吃惊。
半晌,又是幺儿先说:“你的话有理,我也一样。”
贾环也忙说:“嗯,我也是。我才不做岳武穆,宁可学徐福一般跑了、留得性命在、逍遥一生。”
贾琮拍手道:“妥了,就这么办吧。咱们就以恐有一日横遭岳鹏举于延义之祸为目的,建立神盾局,自保与保人。首先第一件,替林先生出这口恶气。”
幺儿忙问:“你可有主意没有?”
贾琮撇嘴道:“若单单的寻太上皇的晦气,我是有些歪主意的。偏那般定然会帮着圣人。诸事不明之时他将姑父丢出去为饵,我心里恼怒,又不想帮他。你呢?有主意没?”
幺儿摇摇头:“我打知道便在想主意了,偏他父子二人乃是太上皇与皇帝,一时无策。”
他三个琢磨了半日没有法子,贾环道:“罢了,且慢慢想,肚子都饿了。”恰这会子也有人来喊他们吃饭,遂先将此事撂下。
吃完午饭回了荣国府,贾琮前脚才进门,一眼便瞧见紫鹃坐在炕上与红.袖两个端着绣花绷子指指点点呢,忙问:“紫鹃姐姐可是在等我的?”
紫鹃忙撂下手里的活计上来行礼道:“三爷好,我等三爷许久了。我们姑娘让我请三爷务必立时去一趟呢。”
贾琮点点头,换了身衣裳,喊红.袖123言情都一起来,跟着她走了。
林黛玉虽早得了林海的书信,对她父亲语焉不详的话压根儿半分不信,又知道今日幺儿回京,早早便打发紫鹃过来,吩咐贾琮一回来立命他去相见。贾琮进门才一打照面,她头一句便是:“你不许在我跟前撒谎儿。”
贾琮一躬到地:“弟子不敢。”
林黛玉见他神色极肃穆,又将红.袖123言情都带着,便知道此事极不简单,连心跳都快了许多。
贾琮因将屋里的人都赶出去,命紫鹃红.袖123言情三个牢牢把住各处,连窗外也不得放人接近。此事红.袖两个常干,应声出去了。他见三人都已守好了,方来到林黛玉跟前,极低的声音说:“姐姐若不想知道,现在让我出去还来得及。”
黛玉冷笑道:“我父亲险些让人刺杀,凶手逍遥法外不说、他竟不告诉我。贾琮你说,我为何不想知道?”
贾琮道:“既然姑父不肯告诉姐姐,定然是他以为姐姐不知道为好。姐姐何不就受了他的好意呢?”
黛玉摆手道:“免了,他竟连以身作饵之事都干得出来,我还是清醒些的好。”
贾琮又再说一遍:“先生,这番话我说给你听,只怕从今后你的清平大路就没了。你可再想想。”
黛玉见他说的严肃,心中也稍稍打了几下鼓。立时又咬牙道:“不必。”
贾琮点点头:“既这么着,我就说了。姐姐再想反悔,只怕来不及了。”
遂将圣人父子江南夺利、林海遭了池鱼之殃,凡自己知道的都细细说来,并许多自己与幺儿贾环的推测分析。后干脆又将自己方才那“晁错岳飞于谦”的例子说了一遍,并自己的许多掏心窝子的驳“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的话。末了他道:“我不愿意‘不得不死’,也不愿意如姑父那般自认倒霉。且姑父此事,我们三个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只是如今圣人得了贤王相助依然被老圣人弹压得半分动不得;若要帮圣人反抗他,歪点子我也能想出来、再设法绕着圈子透露出去。只不愿意罢了,他并不是什么值得我肝脑涂地的贤明君主。”
黛玉听他说了半日,早咬碎了一口银牙,面上止不住的淌泪。
贾琮便在旁老实坐着,一言不发。
林黛玉哭了半日,忽然哽咽着问:“既然今上并非当日诸位王爷当中最出挑的一个,最出挑的是谁?除去已死的义忠亲王。”
贾琮耸肩道:“贤王司徒磐。其余六位王爷仿佛各有所长,六爷宁王据说乃是余下众人当中最强的一位,只不过他也不是司徒磐的对手罢了。”
林黛玉拭泪道:“当日强秦独霸诸雄,六国皆危。有周人苏秦,云游天下,拜六国相,合纵六国以抗秦。直至他身亡,张仪事秦用连横之策,秦国遂远交近攻,终灭六国。”
贾琮闻言呆了半日,一拍大腿:“天下财力兵力势力都只有那么多,彼长则此消。六位王爷的实力强了,圣人老圣人的自然便弱了。林姐姐!你果然有萧何之才!”
林黛玉哼道:“什么萧何张良的,我是你先生、不过与你讲史罢了。”
“是、是!”贾琮站起来向她深施一礼,“谢先生赐教。”
黛玉皱眉道:“你待如何?不得莽撞。”
贾琮笑道:“我天生怕死,素来以保全自己为第一要务。姐姐放心,如今咱们有了大方向,且看如何去谋。况我才多大点子,自然是借力打力的。”
黛玉点点头,道:“外头的事我一概不知道,你们几个商议了,也告诉我一声。一人计短、众人计长。我虽女流,也有些盘算。”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罢了,姐姐莫谦虚,君不见太常夫人辛宪英、神机妙算先天下?‘且为人任、为人死,亲昵之职也,汝从众而已。’这句话我欣赏得很。”
黛玉一笑,终是舒开眉眼来:“罢了,你素来行事便是如此。”想了想又说,“若没法子便罢,咱们不过是蝼蚁,横竖甄家自有圣人收拾、老圣人自有天收拾。”
贾琮笑道:“我们并没有非要怎样不可,只是可以一试,不成拉倒。蝼蚁也分许多种。亚马孙行军蚁能猎豹子呢。”
因得了大计,他兴致勃勃告辞出去了。红.袖123言情瞧他进去时愁容满面,出来时喜上眉梢,还以为得了黛玉褒奖,都悄悄的笑道:“咱们爷大约又进益了。”
...
第六十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六十二章 话说贾琮得了林黛玉相授机密,欲谋诸位王爷合纵以抗今上、顺带连老圣人一道坑。=(全文字无广告)只是他们几个实在算不上什么,压根儿不认得诸位王爷,一时难以下手。
过了些日子,宁国府来了帖子,请西府里的各位爷们下个月去吃酒听戏,实则不过是寻个借口找乐子罢了。这本也是常有的,贾赦近两年忙的很,去的极少。贾琮忽然想起来,六王爷认得贾珍,遂与贾环幺儿并林黛玉三人反复商议了数日,细细定下计策来。
这一日,贾琮终于拿着旧年司徒磐在码头上的那一句话,领着蓝翔紫光跑到贤王府上去玩儿去了。
司徒磐一系的人近日在朝堂上被老圣人弹压的厉害,正烦得满头光火,听说他来了,立时觉得有趣,忙让人引他进来。
贾琮绷着小脸儿向他行礼,司徒磐笑问:“怎么今儿却来了?”
贾琮左右瞧了瞧,道:“我有机密事儿想向贤王哥哥打听呢。”
司徒磐倒是不曾小觑他,竟当真将屋里伺候的人打发下去了,问他何事。
贾琮一眼瞥见旁边还有个不长胡子的老头仿佛在打盹,登时心跳的厉害。他也不问,上去低声咬耳朵道:“贤王哥哥,我爹让我来悄悄同你打探。”
“嗯?”
“圣人真的有心让二房的大姐姐当娘娘么?”
司徒磐眉头一拧,瞥了那老头一眼,问:“哪里听来的这话。”
贾琮道:“二婶子说的。我爹只道她在吹牛,却又怕有个万一,不好办啊。”
司徒磐乃问他:“你愿意你大姐姐当娘娘么?”
贾琮撇嘴道:“自然不愿意。好容易我爹在家里能说上几句话了,若让二房出了个娘娘,我们大房立马要被打回原形。”
司徒磐笑道:“你们家不是早就你爹说了算么?你们那二太太连银子都还了。”
贾琮哼道:“那本来就是她贪墨的好不?我爹还住着花园子呢。但凡有老祖宗一日,他便唯有住这里而已。老祖宗不开口还罢了,她若开口,家里的事横竖越不过她去。真烦人,我爹怎么就不能做主了?大姐姐真的长得很漂亮吗?”
这几句话虽是在发牢骚,竟恰合了司徒磐与圣人如今的处境,那没胡子老头不禁抬起头来往这边看。
司徒磐想了想,大约是王夫人眼见重新得势无望,唯指望宫中女儿能替她出头,胡乱做梦信口雌黄了些话,把贾赦吓着了,特遣这小子来探听消息;横竖他年幼,若没探到什么也无碍的。遂说:“圣人后宫之事哪里是我能知道?再说我又没见过你那大姐姐、不知她长得好不好看呢。”
贾琮眼睛一亮,拍手道:“那就是她没戏啦?哦~~哦~~太好了!”
司徒磐微笑,乃拉着他套话,欲探听他平日那些乱七八糟却有几分理的话是从何处学来的。偏贾琮横一句竖一句的就是不说,问急了他竟说出“男女授受不亲”来,倒是做足了那人是女子的假象。
忽然,那没胡子老头笑嘻嘻的丢过一句话来,问他:“你爹本事也不小,他是如何挣得如今这番地位的?你们老太君仿佛是不管事了。”
贾琮听那尖尖的嗓门儿便知道此人确如他猜的一般是个太监,因撇嘴道:“那是她老了、没精神头管了。说起来,根由还多亏了那个大盗罗宾汉。是他偷了周瑞家的外宅、官家寻出周瑞家的私藏二婶子罪证引起来的。二叔是个无能的,二婶子倒了,老祖宗手里没人好使唤了么。她都那么大年岁了,哪里能自己事事亲为了?”
司徒磐不禁与那老头对视苦笑了一眼:老圣人手下那些老臣哪里是王夫人那般好对付的?
那老头又问:“这是你爹运气好。若你二婶子没那些把柄落到你爹手中,你爹岂不没法子了么?”
贾琮两手一摊:“故此前头这么些年我爹硬生生的没法子么!那会子连我哥哥嫂子都需拍鸳鸯姐姐的马屁;我因是个姨娘养的,竟是连讨好鸳鸯姐姐都不够格呢。只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她既做了那么些事,早晚能露出狐狸尾巴来,一条一条砍呗。”
老头轻叹了一声。砍老圣人养的那群狐狸的尾巴委实要难得多。看来,眼下也唯有忍了。遂站起来走了出去。
贾琮在后头望了他半日,扭头问:“贤王哥哥,这老人家是谁啊,好威风的样子?”
司徒磐笑道:“一位老人家罢了。”
贾琮乖觉,立时闭嘴不问。又在贤王府混了半日,回去了。
他回府之后,立时赫赫扬扬的宣得整条宁荣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王夫人咬着牙骂了半日。
数日后,宁国府请戏酒,贾琮特特寻了个机会使劲儿朝贾珍宣扬了一回自己才往贤王府上玩儿去了。贾珍背后乃是六王爷,听着便有几分不痛快,口里只说他懵懂,人家给他个棒槌、他竟认作针。
贾琮哼道:“那也给了棒槌呢。贤王哥哥就是好、礼贤下士,连我这样的小孩子都肯见。难怪圣人喜欢他呢。”又故作高深的眨了眨眼,“我纵如今是小孩子,珍大哥哥,莫欺少年穷!保不齐来日我能有出息呢。”
贾珍嗤道:“罢了,你能有什么出息,玩儿去吧。”
贾琮让他激得撅起嘴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也不说话,耀武扬威的递给他。
贾珍莫名的接过来一瞧,上头竟写着一首诗:
编席织履英雄事,何必龙种假托真?
遗恨吞吴毁大业,入川得意负先生。
这个本是后世陈毅先生所做,贾琮抄了来的。然若以他的年龄来瞧,简直是个天才儿童。贾珍再看贾琮,眼神儿都变了。贾琮也不解释,笑眯眯问他要回那张纸,揣了回去,假装又去看戏。后贾珍竟围着他赞了半日,贾琮也半分不谦虚的受了。他虽从没说过那诗是他写的,那模样也没法让人不误以为那是他写的。
又过了些日子,宁国府寻了个由头再请荣府的爷们戏酒,还特叮嘱贾琮必然要去。贾琮自然应了。
到了宴请的那一日,幺儿穿了身月白色的半旧儒生袍,手里拿着折扇,极有雅意。走前贾琮又想了想,临时往幺儿脖项底下点了三颗呈等边三角形的痣,凡细打量过他的人想来都不会漏看的。幺儿自己觉得极为别扭,贾琮贾环两个毫不客气笑了个跌倒。贾琮遂与幺儿一同上了马车。他们进宁国府宴席的时候,因贾琮在旁陪着,虽没人认得幺儿,也没人敢拦他。
太平镖局开业那日贾琮是看过宁王的,故此认得他。因偷眼往席上一瞧,果然见贾珍笑脸盈盈的陪着一人,恰是他。过了会子,眼角余光瞥见贾珍引着宁王站起来仿佛欲往这边来,贾琮与幺儿趁势站了起来,假装去外头逛逛。宁王愈发觉得机会合适,遂将贾珍抛下,自己悄悄的跟着他两个。
贾琮与幺儿假意边走边聊天,待走到宁国府的花园子里头,贾琮往假山石头里一钻,竟没了影子!幺儿倒是颇为洒脱的将折扇撂在石桌上,自己负手赏菊去了。
宁王虽是受了贾珍的怂恿瞧瞧贾琮而来,总归是为了谋贾赦的。况贾琮尚且年幼,要用也不在此时。幺儿恰是个翩翩少年,且颇有气度,并穿着一身极干净清爽的半旧衣裳来赴豪门酒宴,却半分不畏缩,昂然自若,足见有几分不俗。
他不禁悄悄打开幺儿的扇子瞧了瞧,只见上头一面绘着耸入云霄的写意画儿,旁边一行小诗:
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不禁赞道,好志气!
另一面却写着四句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还道故人心易变。
好句子!宁王倒吸了一口凉气,手指头都有几分颤抖了。再看幺儿的背影,怎么瞧都是一位安然布衣以待明主的少年奇才。遂将那折扇放回,轻步走到幺儿身边搭讪道:“这位公子,也来赏秋?”
幺儿侧头望了他一眼,含笑道:“豪门不易入,难得见此佳卉,岂能放过?”
“哦?”宁王笑道,“我还当你是贾府亲眷。”
幺儿点头道:“小生确姓贾。只是宁国府门槛子高的紧,并非姓贾的都能随意进来。”
宁王愈发欢喜,笑道:“我也是头一回来,这花园子委实修剪得甚有趣味。”
他两个便攀谈上了。天南海北的各色谈资都扯进来,倒是颇为投机。宁王本为天潢贵胄,早年也曾南征北战,见识不俗;幺儿乃林海与苏铮的高足,又与贾琮这个外挂玩家厮混了这些年、难免耳濡目染了许多后世见识,时常惹得宁王连连惊叹,只差没握着幺儿的手高呼“孤之子房也。”
聊着聊着,幺儿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引到秦灭六国上。先是将黛玉当日所言的那几句话趁势带了出来,又叹道:“可惜了苏秦之才、可惜了六国本有一线生机。”
宁王也叹道:“六国并非都弱,楚赵齐本来都不易灭的。”
幺儿连连摇头:“先生此言差矣。不论是楚是赵是齐,在强秦跟前都极弱。秦之强不独在兵,也在政、在财。”
宁王道:“然秦不得人心。”
幺儿笑道:“人心失尽方能亡秦。嬴政灭六国那会子,离失尽人心还早着呢。六国唯有合纵一条生路。除非一直合纵以挣得时间、直合纵至嬴政身陨,其子魄力弱于他;并暗自联合互通商路以兴各国国力,六国方能存活。那会子秦国实在太强了,无论哪个单与之抗衡都是死路一条。”
宁王闻言不禁皱眉:“秦得天下,靠的乃是六国之才。若楚赵齐等国各自留住人才,只怕秦国极难得天下。”
幺儿摇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到战国之末再去留人,除将帅之才还有几分用,旁的都迟了,盖因时日来不及之故。纵留得人才,国力差着许多,打起来秀才遇到兵,也是无用。合纵、以谋时日富国强兵,乃是六国唯一活路。至少需要合纵到与秦接壤的韩魏国力可以抵抗强秦之时——这个叫做时间换空间。”那日贾琮费了半日口舌他才明白这个时间换空间是什么意思,如今也顺口说了出来。“秦性本贪而无信,不会肯放过谁的。”他轻叹一声,悠悠然道,“一国不存、则六国不存矣。”
宁王想想也却有道理,愈发觉得这少年不简单,因微笑说:“公子好见识。我认得当朝贵人,愿意引荐贾公子。”
幺儿立时摆手:“多谢先生,贵人我还是别认识的好。”
宁王奇了:“公子如此大才,不欲出人头地乎?”
幺儿笑道:“谢先生吉言。我若当真有点子薄才,来日自去科举,总能得了功名的。先生既言贵人,不外乎王爷、皇子。王爷本来都是待沉之船、皇子也大都是待沉之船,我上去作甚?既与先生萍水相逢,也是有缘,小子不才,稍作规劝。如先生与贵人熟识,还是早些抽身的好。”
宁王大惊:“公子何出此言?”
幺儿轻轻一笑:“听闻圣人并非当年诸位王爷当中最出挑的一个。”
宁王没想到他这般大胆直言,稍稍一怔,苦笑道:“委实如此。”
幺儿道:“纵观史书,许多皇帝都是并非当皇帝的料、不胜枚举。偏每朝唯有一个皇帝亡国,亡到现在也没亡几国,较之那些不才不仁不德皇帝之数少了许多。却是为何?”
宁王竟是不曾想过这个,哑然。半日才问:“公子以为为何?”
幺儿道:“人心思定,老百姓是不愿意有刀兵变革的。且他们极能忍,不到全天下都委实活不下去了,是不会反的。此其一。另有,早年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而儒术之心便是忠君。不论这个君是何等人,哪怕是个木匠,只要他坐上了那把椅子,谁敢反他,全天下的人不论文武、不论朝野,都会一齐使力气对付那人。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故此,君王但凡登位,便难以撼动;不论他自身可是明君、可有本事。纵他因运气好抓阄捡到皇位,凡坐上去了、便少有人能撼动。除了明成祖朱棣;那是兵王、本为特例。”
宁王眼中霎时闪过一道光来。
幺儿轻叹一声,特停了会子,接着说:“偏此等事,君王自身多半不觉。方有那许多屠戮功臣、排挤兄弟之举。今上既非当年诸位王爷当中最出挑的一个,他自己心里自然是知道的,诸王心中怕也是不服气的。他们不服气之事连我这小小的书生都能猜到,遑论……如今上皇还在。总有一日他龙御归天,今上仁德,许能放过许多先帝老臣,只怕唯独放不过……听闻先义忠亲王……”
一席话说的宁王浑身冷汗直流;秋风吹过,浑身冰凉。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来看着幺儿道:“依着你说,诸王唯有死路一条了?”
幺儿漠然道:“交出一切兵力权柄财富名声,使他们自己变得随时可杀,圣人反而不会杀他们。随时可杀的人、杀了什么趣儿,留着还能看看热闹。”
宁王浑身杀气顿生,幺儿负手泰然。
许久许久,宁王深吸一口气,盯着他问:“若是,六王合纵呢?”
幺儿低头长叹,扭身不看他,轻声说:“合纵本是一个梦。既然六国不能合纵、六王又岂能合纵?即使刀就悬在脖子上,只要它一日还没掉下来,人、便都会只为了私利而内斗。”他冷笑一声,“六王各有己利,互相如乌眼鸡般斗个不休。让他们放下彼此前尘旧怨、私名私利去合纵,你信吗?”
他转身去拾起石桌上的折扇,又走回到宁王身边,在他耳畔低声撂下了一句“认命吧”,乃深施一礼,飘然而去。
独留下宁王冷汗淋漓的在宁国府那花园子当中不知伫立了多久。
次日贾珍特特亲往荣国府去问贾琮那日与他一道的白衣公子是谁,贾琮却说不知道!“不过是乘车走到宁荣街上撩开帘子,看他负手而行,颇为顺眼,一问居然也姓贾,便邀他同往赏花听戏。后来我喊他一道去你们家花园子转悠会子解闷儿,起初还同行的,待我小解回来、他竟不见了!”
贾珍连连嗐声跌足。其实他早年见过幺儿的,因那会子幺儿只是个少年保镖,故此并没放在眼里,也不曾留心他长得什么模样。后来他又日日使人往宁荣街去打听一个脖项下头有三颗痣的少年,自然什么也没打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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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六十三章 话说幺儿等人故弄玄虚将林黛玉的合纵之计托给宁王,一时也没法子知道可有效果不曾,白白兴奋了几日。。しw0。这日下了学,贾琮忽然想起近些日子忙着替林海出气,忘了将城南大宅地道之事告诉幺儿,赶忙将他拽过去,与贾环两个人耀武扬威领着他走了一遭。
幺儿也极好奇兴奋,跟着他们先去了护城河南边的空宅子,又往真无庵探个头、向燃灯古佛打了个招呼,最后方往龚三亦的水缸而去。因恐怕老头儿在家,他们不曾的神盾局,太仓促了些。这些日子,我想清楚了许多。”乃正坐。
那两个见状就知道他又有许多话要说;贾环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取出绿豆糕来分给幺儿一块。
贾琮瞪了他一眼,又想了会子才道:“如今这世上有许多许多不公平的规矩。例如皇帝的小妈薨逝百姓皆要守孝、以民告官大略是赢不了的、女人没了丈夫必须守寡、来日说不得二叔老祖宗会让环哥哥做些他不愿意做的事儿。”
贾环忙说:“你也一样。”
贾琮道:“我才不呢,我可不听老祖宗的。你却是极难不听二叔的。”
贾环面色一暗。
“世人遇见这些,多半都得忍着。偏我却是个不甘的性子,天底下也没有什么规矩是实力打不破的。硬的不管用,可以来软的;软的不管用,可以来巧的;巧的不管用,可以来阴的;连阴的都不管用,还可以逃跑。只是,一个人未免势单力薄。故此我想要有一群人,一个小团体。贴心、互助,各有本事、各有想法,大家一齐来对付这些不公。然唯有两条,便是咱们局子里的人都需有两个念头。其一叫做,我命由我不由天;其二叫做,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说白了就是护短。自己人都是对的;若自己人有不对之处,先帮了再说,回头内部修理教训,首先必须一致对外。”
他顿了顿,观贾环与幺儿的面色都在思索,并无不明之态,方接着说:“姑父乃是朝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故此他以为,太上皇与圣人给他亏吃,他只能忍、务必忍、不忍不行、不忍不对,即使这个亏差点要了他的性命。偏林姐姐却不肯忍,竟与咱们合谋报复。不论成败,她有这个心、便天生是咱们这一路人。”
又停了会子:“来日咱们有了余力,还可替天行道。自然,是收费替天行道。大侠也要吃饭的。不论是替人夺回被权贵强抢的女儿、还是替人取回被豪奴强占的土地钱、或是替人抓奸,都要收费。”
说完了,他伸手往贾环的油纸包里取了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一面瞧着他二人。
半晌,幺儿道:“你说的,我明白了。只是你想的容易,办起来却未必容易。除了咱们三个并林先生,你还瞧好谁么”
贾环点头赞成,也问:“对,你既想了许久,想来有人选了。吴攸”
贾琮连连摆手:“吴攸不成。吴攸虽性子活泼、人也聪明、与咱们三个都是好朋友,然他不符合咱们的入局条件。他至孝。若是他父亲给他亏吃,他会忍。”
贾环撇嘴道:“吴攸是豹子叔的心肝尖子,会给他亏吃你做梦呢。”
贾琮道:“长辈和咱们的想法时常不同,世上有种奇妙的事物叫做为你好。打个比方。来日若吴攸喜欢上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孩儿,偏有个高门得势的老丈人看上了他,豹子叔保不齐会认为那当官的岳家可以替他撑腰,非让他娶个贵女回来。我不是说那个贵女可能会欺负吴攸;只是两口子过日子,若吴攸不喜欢他媳妇儿,那日子得过的多无趣。一辈子长着呢,舒心快乐比功名富贵要紧的多。翻回头来说,他自己聪明好学、咱们这群朋友又帮着些,说不定不需要什么当官的老丈人也能混的很好。只是此事,豹子叔未必能想通。环哥哥你想想你姨娘便明白了。”
贾环听了思忖半日,道:“是了,我姨娘时常让我去老爷跟前讨好,我也知道她是为我好。只是我若去了,只怕要惹太太不快,保不齐更吃亏。偏她总是想不通这一节。我姐姐和我都同她说过许多回的,她依然不明白。”
贾琮道:“你姨娘委实不聪明。然她若是聪明,太太也不能让她生下三姐姐与你来。你看周姨娘比你姨娘聪明吧不就没生孩子么。”
贾环正欲往嘴里塞绿豆糕,闻言一怔,举着手在空中僵了半日,终放下绿豆糕苦笑道:“我从前竟是从不曾想到这一节,原来”他缓缓摇了摇头,“为了我与姐姐有命在,她还是别那么聪明的好。”
幺儿忽然道:“怎么大户人家妻妾都斗得这么狠厉么你们家与三姑家都这样。”
贾琮抽了抽嘴角:“废话。男人只有一个、女人又被锁在后院没法子去做正经营生。大老婆是带着嫁妆进门的、又有娘家当后台,凭什么不欺负小老婆玩耍小老婆凭什么甘愿被欺负此事就如水必然往低处流是一样的么。幺儿哥哥,你来日定非池中之物。我奉劝你,不要娶小老婆。女人的聪明厉害你全然不知道,我与环哥哥倒是知道些子。”
幺儿笑道:“见识过林先生,我还能以为女人是傻子那我必然是个傻子。”
贾琮连连摇头:“林姐姐还是闺中女儿,唯有聪明而已,心性极好。你没见识过女人的狠厉,如困兽一般困于后院,空有许多聪慧与本事无处可使,那才可怕呢。来日有功夫我与你们说一部评话叫做甄嬛传,说的是明朝后宫之事。那几个女孩儿起初都是极其纯善的,终于被逼成了恶鬼一般,你们听完就知道了。”
幺儿叹道:“还有三姑呢。她与那南安王妃各自失了一个孩子,那两个孩子本来都不用没了的。我来日只一妻足矣,不会再添什么姬妾。”
贾琮点点头,乃道:“咱们言归正传。我的意思,要对付世间这许多不平,咱们须得有不同的人,方能有不同的本事与念头。我想请吴小溪入伙。”
大约没想到他第一个举荐的便是个女孩子,幺儿与贾环皆愣了愣。
贾琮道:“女子的想法与男人不同,我以为咱们局子里也需要女孩子。林姐姐天资极慧、饱读诗书,然她乃是深宅中的大小姐,也因此而不食人间烟火。小溪姐姐在这边一大群女孩子当中聪明得极为显眼,小小年纪极擅察言观色。我见她的头一回,恰听见她向豹子叔说,扣儿瞧了豹子婶给她买的那朵布花儿、眼都直了,故此她将那花儿送了扣儿。豹子叔夸了她半日,又亲带她去另买花儿。后来我见许多回她自己挑的东西都是蓝色绿色紫色或是旁的颜色,偏从没有鲜红亮黄。可见她天生不喜欢那几样颜色。豹子婶却极爱红色,扣儿也最喜深红。”
贾环不禁击掌:“想来豹子婶依着自己的喜欢替小溪买了红色的布花儿、她不却喜欢,故意戴给扣儿看的。”
贾琮笑道:“此事虽小,足见小溪姐姐聪慧、不认命。而且舍得。这才是我最欣赏她之处。那时候各家都还颇贫寒,女孩儿们都极少有花儿朵儿的,旁的女孩儿但凡得了花儿必然如珍宝一般藏着,哪里管的了喜不喜欢。她那会子才多大大约四五岁吧。竟如此舍得,不喜欢的便送人足见天生便有些魄力。”
贾环忙说:“既这么着,我同意。”又望着幺儿。
幺儿点头道:“小溪委实是个四角俱全的,人也靠得住。我也同意。只不知道她自己可愿意”
贾琮道:“我明日便寻她问去。她一个女孩儿,再聪明、许多事也是没法子的。如能加入咱们,她来日路便宽了许多,想来应当是愿意的。”
幺儿道:“我知道你想要寻些何等的同伴了。我有个人想举荐,只是你们未必熟悉。”
贾环忙说:“是谁说来听听。”
幺儿道:“他性子有些古怪,实在乃是聪慧之极,只是不怎么会说话,时常得罪人。”
贾琮蹦了起来:“刘狗儿”
幺儿连声说:“对对对就是他性子不好,大家不怎么与他玩儿,他也不求人。我因一直住在你们府里,往日极少留心他。前些日子我回家去,湾子叔听说了特领着他来我家与我爹商议给他取大名儿,还特特问我可有想头没有。我哪里敢替他拟大名儿呢”说的贾环笑了起来,贾琮有些讪讪的。“我方与他聊了那个把时辰。此人明察秋毫,只不会说好听的罢了。然他却有个好处,没人问他、他便不说。即使心里头再清楚也不说。若有人问,他也必不会绕弯子,诸事直言,故此常常惹人不快。”
贾琮欢喜得直搓手:“我知道我知道本来我另一个想荐的也是他,咱们二人不谋而合了。狗儿哥哥其实是个天才来的,我想打他的主意很久了。幺儿哥哥,此人咱们必须得拐来。既湾子叔要替他拟大名儿,为何不去寻我爹”
幺儿淡淡一笑:“将军那么忙,总不能日日有闲工夫,家家的孩子都替人家取名儿。湾子叔不过是个寻常的马队领头,功夫既不出挑、人也不出挑。”
贾琮笑道:“他想多了。我爹委实有许多不足之处,然对他这群兄弟们却是极为公平的。我回去跟爹说。”
幺儿点头:“也好。”
贾琮拍手道:“那么这两个人算是定了你们都同意了”
贾环这会子已吃完了最后一块点心,将空纸包折了捏着手里道:“先问问人家可答应不答应呢琮儿去寻小溪,幺儿哥哥找刘狗儿问去。”
幺儿轻轻一笑:“不可。此事琮儿才是领头的,两个人都你去问。”
贾琮闻言略想了想,点头道:“也对。如今才刚起头,最初的人才都当由我亲去招揽才是。”
贾环笑道:“一股子主公气派,琮儿,你倒是威风了。”
贾琮也笑起来:“虽起因不过是为着自保,或许咱们来日可以因此得了大事业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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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六十四章 却说这日贾琮回了荣国府,撂下东西便去寻他老子。:乐:文:小说3w.し全文字贾赦可巧也才从外头回来,见了他笑眯眯喊到身边来,抚着他的头、有人问则不打诳语。”
“拿古人作比呢”
贾琮想了想:“仿佛没有相似的。性子么,大概贾诩和田丰揉到一起”
贾赦啼笑皆非:“这两位有些相去甚远。”
贾琮笑道:“贾诩没人问不说话、田丰有什么说什么。”
贾赦思忖了会子,缓缓点头:“田丰若是跟着曹刘孙,想来不会那般下场。”
贾琮假惺惺的摇头晃脑:“田老头也是个不识明主的。”
贾赦又连连点头,张嘴想说什么,忽然又闭上,低头瞧了贾琮一眼,撂下他拿起脚来走了。贾琮在后头望着他老子的去向,总觉得有些奇怪。
从他爹屋里出来,贾琮先去了姐姐们的院子同迎春说了会子话儿。迎春一看他便知道他有心思,且猜出大约欲寻黛玉议事,只扯了几句闲话便打发他走了。贾琮乃撤身往林黛玉屋里去。
黛玉见他神色肃然,还以为六王有消息,忙将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贾琮因低声将他欲建个自保小团体的事连底儿悉数倒给她,林黛玉惊得许久回不过神来。贾琮只在一旁候着。
半日,黛玉颤声问:“你这是想做什么呢”
贾琮道:“聚集些有本事的人来,以防来日如有不公,大家一道想法子对付。例如姑父这样让皇帝父子欺负的,或是像我爹这样让父母长辈欺负的,或是各色旁的不公。如果咱们几个人都运气极好、一辈子遇不见这等事便罢了。”
黛玉轻轻摇头:“哪有这等好事,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的。来日你们若有出息,只怕越上的高、不如意越多。”
贾琮道:“不如意与不公却是不同。咱们只为对付世道不公;如有余力、也帮旁人。其实与寻常的朋友并无太大分别,只是咱们胆子大些、不甘愿吃白亏、连皇帝家也不怯罢了。我知道林姐姐是读书人,并死活非要邀姐姐加入。只是若遇见极难对付的事儿,想求姐姐帮忙一道想想对策。你终归是极聪明的。”
黛玉思忖了半日,不曾答应,也不曾拒绝。
贾琮又将那大宅子底下有地道之事说了。因她爹总归是朝廷命官,并没有提及龚三亦与先义忠亲王的关联,只说他们几个玩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又拿了那叠子图纸出来给她瞧。
黛玉也觉得稀罕有趣,细看了半日一时也瞧不出什么来,因留下揣摩。贾琮见她留了图,放心的回去了。
当晚贾赦从外头吃了酒回来,特使人来告诉贾琮:他方才去的是刘湾子家,与刘湾子喝了三坛子寻常村酿,并替刘狗儿取了大名:刘丰。
贾琮目瞪口呆。心里也隐约明白,贾赦只怕已知道自己有些小心思了,且他还颇为赞成。
贾琮性子急,次日便亲往刘丰家,邀他加入神盾局。
刘丰听他说了半日,其间难免贾琮不甚说了些后世话语,他果然分毫没有不明白的。听完了,他问:“若贾将军有所不公呢”
贾琮道:“不论谁遭了谁的不公都大家一齐想法子。我爹有什么不公之处么丰哥哥请告诉我,我问问他去。”
刘丰道:“将军对我们家极好极公道,只是我姐夫前些日子去买地,原先议好的价忽然涨了四成,不买还不成。”
贾琮愣了:“可有缘故”
刘丰道:“无。”
贾琮问:“此事与我爹何干”
刘丰道:“那卖地的乃是将军身边一个心腹大管事钱启的亲戚。”
贾琮脱口而出:“好大胆子”又道,“昨日我爹来你们家,怎么没听湾子叔说呢”
刘丰道:“我爹恐伤了他的面子,又说咱们家如今也不缺钱,多给点子算了。”
贾琮跺脚:“湾子叔糊涂我爹非气疯了不可。钱启不过是个奴才,湾子叔却是我爹的兄弟,岂能一样”因问,“钱启亲来以势压人的”
刘丰道:“尚且不用,有地保呢。”
贾琮冷笑道:“这世上有些事纵得、有些纵不不得。”因问他姐夫在何处买地。
刘丰道:“不远。你若有空,我领你去如何。”
贾琮道:“好。”
他两个遂一齐出门,刘丰问:“去中人家还是地保家”
贾琮道:“自然是去地保家了。”
刘丰点头,二人一道上了马车,颠颠簸簸走起来。
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马车慢了下来,车夫在前头喊:“刘爷,地儿到了,是哪家”
刘丰还不足十四,没听过人家喊他爷,怔了怔。
贾琮忙替他掀开车帘子,问:“你瞧瞧,那地保住哪儿”
刘丰这会子方回过神来,闭目喊道:“前头那户两边的门神画儿各让人撕了一半的便是。”
车夫应了一声,往前驾车。
贾琮放下帘子咧了咧嘴:“他们家门神不会是你撕掉的吧。”
刘丰并不睁眼:“这等无聊的事儿我才不干,哄了两个三四岁的小屁孩干的。”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
偏这会子那地保家到了,蓝翔服侍着他二人下车,口里还喊:“三爷、刘爷,慢些。”
贾琮下车一瞧,四周已围了不少瞧热闹的,不禁说:“特寻了辆极寻常的马车来,怎么还惹人围观呢”
刘丰抬头望天:“你们府里最寻常的马车到了此处也是极显眼的。”
贾琮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倒是不食肉糜了。”
这会子那地保已亲迎了出来,谄笑道:“不知贵人驾到,小人惶恐。请问贵人是”一面偷偷觑了刘丰几眼。
蓝翔抖了抖衣袖,趾高气扬的道:“我家主子乃是荣国府的三爷。”
地保登时吓得扑通跪倒:“不知三爷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贾琮来了这个时空许久,待外人一直颇为谦虚谨慎,难得有机会摆架子,遂将小胖胳膊往身后一背,淡淡的说:“听闻有人冒充我们家亲戚在外欺压良民,爷特来问问,谁这么大胆子。”
地保颤声道:“乃乃是不关小人事,乃是钱大爷的舅父。”
贾琮皱眉道:“你知道我是哪家的么”
地保磕头道:“方才这位小哥说了,爷乃是荣国府的小爷。”
贾琮微微点头:“我家姓贾。细细数一遍我们家的各色亲眷,仿佛并没有姓钱的。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地保早已明白这姓刘的孩子怕是与荣国府的主子小爷有交情,不由得腿肚子直打颤,跪都跪不住了,叩首道:“是是小人听错了。小人大约那会子有些耳聋,连名姓都不曾听清楚。”
贾琮因扭头问蓝翔:“咱们家可有姓钱的亲戚是哪一门子的”
蓝翔在旁脆声道:“爷,奴才也记不得咱们家有姓钱的亲戚,倒是老爷屋里那个钱启是姓钱的。”
贾琮又皱起眉头:“那个奴才啊,莫非就是他冒充主子家的亲戚不成罢了,二嫂子如今也太过于慈善了些,如此胆大包天的奴才,回去就打发了吧。”因拉着刘丰道,“丰哥哥你瞧,我说了是假冒的么。我饿了,咱们去吃点心吧”
刘丰点头:“也好。”
他两个没事儿人似的拂袖上车,蓝翔在旁极恭敬的伺候着,马车夫扬鞭喊了一声“驾”车轮滚动,马车款款离去。留下地保趴在地上半日起不来。
贾琮与刘丰两个特往居去排了半个时辰的队买回一大包核桃酥,又捧着回到刘家,坐在院子里慢慢吃。
刘湾子回家来,瞧见了贾琮大惊:“三少将军如何在此处”
贾琮嘿嘿笑了两声:“湾子叔你等着让奴才欺负了你居然不告诉我爹,明儿我爹发飙你自己挺着”
刘湾子怒望刘丰:“你告诉三少将军的”
刘丰“嗯”了一声。
刘湾子嗐道:“我让你不许说的”
贾琮奇了,问道:“凭什么不许说啊纸里包不住火,我爹纵这会子不知道,早晚还不得知道还不把他气疯了啊。”
刘湾子叹道:“我就是恐他面子上不好过。他才整治了奴才,又有这样的事将军待我如何,我哪里不知。”
贾琮撇嘴道:“那奴才今儿敢欺负你、明儿就敢欺负旁人,你以为只有刘姐姐家买地么万一惹到什么惹不起的人我爹就被他带累惨了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下回他得罪什么皇子娘娘怎么办。”
刘湾子愣了。
贾琮诚恳的道:“近些日子圣人连着封了好几个贵人妃嫔呢。保不齐有的原来只是寻常宫女,忽然就一步登天了。运道这事儿谁说的准,天子脚下藏着各色能人。此等惹祸的奴才打发了才是帮了我爹呢。”
刘湾子一想,仿佛也有道理,不禁点了好几下头。
此事了了,方才吃核桃酥的时候贾琮又与刘丰将他入局的事儿说定了,便起身告辞,刘湾子亲送他出了门。
贾琮又绕到吴家的篱笆外头瞧了瞧,果然见吴小溪正在院中练拳脚,便朝她招手。吴小溪忙收招凑了过去。贾琮便隔着篱笆低声将邀她入伙的事儿说了。
本以为也要费些波折,不想吴小溪听完略沉思了片刻便应了。
贾琮不曾想这么容易,倒是一怔:“哈你这么容易便应了”
吴小溪含笑道:“自打上回林先生托镖、知道了她也是女孩儿,我便羡慕的紧。虽然见不着面,想着她来日许是自己人,也是好的。”
贾琮不禁笑出声来原来林黛玉还具有偶像气质。因挥手道:“我回去了,来日咱们聚会细说。”
吴小溪点头,回身接着练拳脚去了。
是晚贾琮回府,立时往贾赦屋里跑去。贾赦刚得了件足有半人高的大青铜古鼎,正围着转圈儿细细赏玩,连贾琮行礼也不曾抬起头来。贾琮上辈子时常泡博物馆,瞄一眼便知这个八成乃是商周时期的古物,想来是哪个土夫子盗出来的,居然流落到此处。可惜啊可惜,这玩意保养据说颇为专业,贾琮全无概念。
因凑过去拉着他老子的衣袖告状道:“爹钱启那奴才的什么舅舅欺负刘姐姐呢湾子叔居然没告诉你。”
贾赦眼皮儿都不眨一下,悠然说:“我知道。昨儿往湾子家去的路上我让老四堵住了,他告诉我的。”
“爹怎么没管呢”
贾赦淡然道:“这不是留给你管么”因接着琢磨眼前的古鼎。
贾琮立在当场怔了半日。
贾赦又道:“钱启,明儿放他出府吧。”
贾琮想了想:“他跟了爹这么些年了”
贾赦道:“他那个舅舅原先也是我们府里放出去的,贪墨极多,不想出去了还敢依仗咱们的名声横行放肆。若是只惹寻常人家也罢了;偏他竟是盲的一般,惹到湾子头上去。算他命不好。钱启虽离了咱们府里,他平日也没少攒下银钱。”
贾琮点点头。
待钱启知道他舅舅竟借着府里的名头欺负到贾赦亲兵头上去了,连求饶都不曾,向贾赦磕了三个头,黯然离府了。贾赦虽有几分不舍,终归是刘湾子要紧,特赏了他一百两银子。
数日后,神盾局五名创始成员在贾琮那护城河南的新宅子碰了个头,贾琮替他的宅子取名为“基地”。因他们本就熟识,省去了许多客套。贾琮乃将地道之事和盘托出,又取了一叠图纸来大家瞧。刘丰小溪两个虽天资不错,却是从不曾见过这个,自然也琢磨不出什么来,都在指望林黛玉。他们便约定了每三日一聚,贾琮直以阿拉伯数字相授,并从这日起开始教他们九九乘法表并寻常的数学法则。几个人尤其是幺儿都暗自吃惊,倒是都学得很快。
可巧这日回府,一见他便笑迎了上来,道:“爷,你先生有大令下来,让你办事呢。”
贾琮一愣:“什么事儿”
忙从案头取了一张笺子递过来:“这是下午紫鹃送来的。”
贾琮一瞧,上头正是林黛玉的字,列了长长的二十多本书名儿,多半与风水、建筑相干,不由得喜出望外:“我亲去买”因抬头望着道,“你去林先生屋里一趟,说我明儿就去寻去。”
道:“紫鹃说了,她们姑娘让你莫急,这些书只怕一时半刻寻不齐全的,慢慢来。寻不着也没法子。”
贾琮连连点头。次日便往外头各色书局去买书,果然不容易,只得买一本送去一本了。不由得又细细思索哪里的书齐全,使人抄来也是好的。
贾环听见他嘀咕,咬着鸡油卷儿道:“翰林院。”
贾琮撇嘴:“那还用你说咱们连秀才还没考呢环哥哥,你再这么吃下去咱俩要变成贾氏合肥了。”
贾环哼道:“我不独吃的多,练功也勤呢,哪里像你。”因不搭理他,照吃不误。
近来圣人大封后宫,王夫人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贾政走路也带风了,连贾琮都紧张起来。眼见贾政生辰已到,并没有小黄门来报什么信儿,可见元春没当上皇妃,顿觉压在头顶的乌云全都散去,整个人精神满满,日日以拍贾赦苏铮龚三亦马屁为乐,哄的三个老头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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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六十五章 话说贾琮他们都想知道前些日子宁国府那出戏可得用了没有,偏无处打探,正烦恼呢,忽有一日往苏铮府上念完了书,听老头儿随口说:“翰林院终是要修缮了。`乐`文`小说``520`”
贾琮忙问:“翰林院的房子不好么”
苏铮道:“年久失修,偏朝廷竟连这么点子钱也拿不出来。幸而前些日子四王爷与六王爷偶尔路过进来逛了逛,见之大悲,竟是拿出私房钱来替我们修屋子我素来以为四王爷贪财、六王爷好武,唯有七王爷是个一心爱读圣人书的、偏他又穷些。如今好了,四王爷本是个财主,这么点子钱他只怕不在话下。”
贾琮好悬没蹦起来,回头向贾环幺儿对了个眼神贾环笑咧了嘴、幺儿却淡然微笑:“倒是件好事。”贾琮心中暗赞扬幺儿演技提升了。
苏铮笑捋着胡须道:“趁机将那些书理一理。”
贾琮登时想起林黛玉列给他的书单子来,羡慕道:“听闻翰林院藏着许多古书,若能去看看就好了。”
苏铮笑道:“你好生念书,来日考上庶吉士便能来看。”
贾琮撇嘴道:“那得多久啊。说起来,要不趁年前,让各位大人每人带几个得意的儿子孙子侄子弟子去做义工去,大人们长脸、我们孩子长见识还能认得朋友,岂不好”
苏铮一愣:“什么做义工”
贾琮笑道:“就是亲自动手白干活不要钱。例如翰林院要整理书库,雇佣些寻常干活的小子们,只怕他们手脚不轻、若是不甚弄坏了古本呢不如就让翰林院的各位大人领着各自家里的小子来干这个。虽是白做工、却有意思的紧。且大家都是念书人,对书必是细心的。”
苏铮闻言一想,是了,各位翰林都领着得意的弟子、子侄凑在一起整理书籍,倒比寻常的文会活泼些,也可瞧瞧各家有何新鲜人物儿,颇为有趣,不禁连连点头。
贾琮又说:“只是不能乱,须将谁做什么从开始就分好。不在做多做少,保证将书册整好才是。”
苏铮因笑问他:“依着你看,该当如何”
贾琮想了想,苦笑道:“此事若要安排妥帖也有许多注意事项,一时半刻说不清楚。”
苏铮眼前一亮:“你且慢慢说来,或是写出来也成。”
贾琮连连摆手:“不干我还想默默无闻十几年呢,除非先生肯替我的还算清楚,只是太枯燥了些。苏铮听完想了半日,又问:“还有么”
贾琮道:“须得定制些插在书架上的、隔开各色分类的、极为明确的木签子。例如史宋史评注六字首字七划。做签子的钱哪位王爷想来是肯出的。”
苏铮道:“翰林院倒不至没这点子小钱。你这法子虽清楚,只是麻烦,另外恐怕各位大人不惯。”
贾琮道:“整理的时候麻烦,日后寻书极容易,何不一劳永逸既用着比从前方便,管保立刻就习惯了。由俭入奢易在这上头也是一样的。”
苏铮捋了捋胡须赞道:“你这小子最擅触类旁通。”又问:“那义工是做什么的”
贾琮道:“分类。每位大人守着一个大案子,案子上排着那些分类的木头签子。我们这些小的们负责将书分送到相应的那位大人案上去;各位大人负责查验我们是否分错了类,不记快慢多少、只记对不对。咱们又不是干活的小子”
苏铮连连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待各色书籍都分类好了,各位大人列好自己案上的书单子,依着顺序报到先生这儿来。”
苏铮闻言一笑,这便是将他放在领头的位置上了。
贾琮接着说:“先生身边留几个写字快的,不拘哪家的孩子,依序将书名誊录一遍。誊录好了,各位大人便领着自家的孩子前头分类的时候乃是不拘谁家的一齐上将这些书并签子一道,安置到事先定好的架子上。书架子也须贴好编号,如,某屋甲号书架、某屋乙号书架。最后誊录目录。”
苏铮一面缓缓点头,一面抓着胡须思忖了半日。
贾环在旁忍不住提醒:“先生,手轻些那是你自己的胡子。”苏铮扭头瞧着他,贾环道,“我恐先生把胡子揪下来。”
苏铮瞪了他一眼,因吩咐道:“琮儿去与我写个细则来。”
贾琮应了,又叮嘱道:“先生若不肯替我了。又道:“纠先生乃是川中一带人,因京城不易居,旧年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仿佛在吴越一代寻到了东家。”
次日苏铮便拿着这个去翰林院寻同僚商议,乃编排自己在茶楼偶遇了一位先生,不肯通报姓氏,只说名纠行九。闲聊之时那人听闻苏铮是翰林院的,又闻翰林院近日欲借修缮屋舍整理书籍,便随口提议此事,并当即写了这个篇子。
同僚皆觉得有趣。谁家没有几个或得意或喜欢的儿孙弟子平日不过是熟识的几位同僚好友知道罢了。若此事可行,便能带了来给众人瞧瞧,也可替自己挣些颜面。又或是自家孩子有些傲气,让他们见识见识人外有人也是好的。只是他们大都颇为瞧不上这位“纠先生”,乃因其措辞极简、毫无文采之故。有人笑道:“不过是个帐房先生之才,难怪在京中呆不下去。”
这里头难免有投靠了各位皇子王爷且颇有些眼色的,口里只说此事有趣,特寻苏铮将那“翰林院义工立项书”誊录了一份,并纷纷向他打探那纠先生。苏铮心下暗暗知道他们各怀鬼胎,然他也极赏识纠先生,有心举荐给今上,只是不知人在何处。若有人能替他将此人寻来京中,想必会去瞧琮儿那小子;有那小子帮着,他也不怕让旁人先撬走了。遂将贾琮所言悉数细细说了。
那几位转头都各自捎给他们主子瞧,举荐此人“虽文采寻常,却是个难得的实干之才、行事细致周到。”不过数日功夫,诸位皇子王爷大都收到誊录的立项书并举荐,皆赞赏此人大才,个个叹朝廷不识人,暗自使人往吴越寻访“四十七八岁、爱酒好茶、略有秃顶发福、恐与商贾为幕僚清客的川中布衣纠先生”不提。
那“翰林院义工立项书”渐渐在京中传开,圣人也得由慧妃的弟弟呈上来了一份,极为赞赏,特宣苏铮去细问了一回。苏铮唯有依着贾琮的话再添油加醋信口雌黄罢了。因没人疑心苏铮胡言乱语,竟是连圣人的探子也一道坑了。
这日贾琮下了学才回到屋里,红.袖迎上来接过她弟弟手中的包袱,口里道:“爷,方才外头来人回说,有位姓龚的先生寻爷呢,一直在后门哪儿候着。”
贾琮一愣:“多大年岁”
红.袖道:“说是二十出头,颇为清瘦。”
贾琮点点头:“那我不换衣裳了。”因唤紫光去请他进来。
紫光认得龚鲲,不多时便领了进来。龚鲲依然穿着那日的青衫,向贾琮轻施一礼。
贾琮赶忙还礼,笑道:“怎么来了这里呢寻常又不是见不着。”又喊红.袖上茶。
龚鲲道:“有要事但寻三爷耳。”
贾琮便是一怔,龚鲲平日可都是喊他琮儿的。忙向红.袖使了个眼色,让她领着人出去。
龚鲲见贾琮屋里的丫头小子们得了个眼色便行动起来,且极利落,出门、关门、守门,显见时常干这个,不由面上含笑。乃回身向贾琮深施一礼:“布衣詹鲲,字翼之,岭南人氏,愿随三爷鞍前马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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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六十六章 话说龚鲲忽来荣国府欲投靠贾琮,贾琮稍吃了一惊,沉思片刻问道:“龚先生知道么”
龚鲲道:“知道。某既拜三爷为主,从此便专心为三爷谋,还望勿疑。只是我家三叔公的打算不能告诉三爷,求三爷见谅。”
贾琮踌躇道:“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他若有旁的算计,只恐来日我会与他对持,你夹在当中怕不好做。”
龚鲲笑道:“依着我看,他那件谋算必成不了。”
贾琮挑眉瞧了他一眼:“只有一件”
龚鲲道:“横竖他件件都是为着三爷好的。那件,也是为着三爷好。只是我在旁冷眼瞧着三爷的性情举动,他的算盘怕是要落空的,三爷无须挂记那个,白白耗了心神。若有机会,我自然规劝于他。”
贾琮抽了抽嘴角:“合着我转换了时空也逃不脱无处不在的为你好。”遂当真撂下不想那事了,此后待龚三亦少了许多芥蒂。因又问,“平白无故的你怎么忽然要跟着我混了我才多大点子。”
龚鲲微笑问:“那位九郎纠先生,我猜,想是三爷与维斯、环儿、刘丰、小溪、林家姑娘并贵府的三位小姐。”
贾琮吓了一跳,抬起眼来定定的盯着他瞧。
龚鲲道:“前些日子我也抄录了一份翰林院义工立项书来,其细致周到样样俱全,欲稍作增删,反复看了无数回皆不得可下手之处。我自身本是个齐全的,故此我知道再齐全的人也不能片刻之间便想得那般齐全,那个立项书必是细细斟酌添减多次的。起初我以为他早知道翰林院修缮之事,诚心备好了那个,守在苏先生常去的茶楼,欲借他显才扬名。偏我寻访了多处苏先生喜爱的茶楼,皆言并不曾见到过那般人物。故此只能是苏先生撒谎儿了。此等好事,他为何要撒谎呢只怕这个纠先生并不欲扬名,诚心托了他保密。”
贾琮撇嘴。
龚鲲望着他笑起来:“那立项书瞧着极为新奇,我詹某人敢说博览群书,却从不曾见过。三爷你时常有异于常人之举,且行事素来简洁痛快、最烦绕圈子,与那立项书的文风极合;我立时便疑心到三爷头上了。只是三爷的念头虽天马行空,性子却有几分毛躁;然三爷对自己人却极为坦诚信任。维斯、刘丰乃至小溪那丫头都是缜密之人。故此我起先以为此事乃是你们时常跑去护城河外宅子里相聚的那五位所为,只是那应当化名为五郎才对。想了半日方想到贵府的四位小姐。三爷素日极重女子之才,大约不会放过她们的。加在一处恰是九位。”
贾琮不禁深深吸气,面上阴晴不定。好家伙,一件件分析得太实在了,想抵赖都无从赖去。
“我又特去寻刘丰套话,他不曾否认。他的性子,不否认便是默认了。”龚鲲乃正色道,“某反复思量了数日,三爷实乃世间奇才,又有这般对自己人大方、护短的性子,胆子还大,不惧权贵、不肯吃亏。趁你身边还没有得用的谋士,我若不亲来占了此位,待刘丰大了,我便只能退居次席了。况刘丰尚无人指导不是”遂又深施一礼。
贾琮见其诚恳,心里早允了八分。只是仍有疑虑。乃回一礼,也肃然道:“翼之莫嫌我啰嗦。”
龚鲲听见“翼之”二字不禁莞尔。
“虽咱们平素见面不多,我识人的眼色倒还有几分。你天生长了一张人才脸”说得龚鲲笑了起来。贾琮也笑了,接着说,“你也知道的,我生平全无大志、尤其怕死、不是那种有心把持朝纲的枭雄。你随便投靠哪个王爷皇子当个军师谋士皆不成问题,何须跟着我这个没有兵权的将军的庶子我们府里其实早已不是国公府了。难道你真的有心绿林我瞧你也不像。”
龚鲲微微一笑:“三爷且信某的眼光。依着眼下的势头并三爷那些还不曾示诸人前的本事,三爷来日的权势定不比把持朝纲小。”
贾琮忙问:“我若还有本事不曾示诸人前,你又从哪里猜到的”这话便是承认了。
龚鲲道:“每逢遇见新的麻烦,三爷都能新拿出些旁人不知道的本事来。例如这回三爷寻遍京城求书而不得,竟能将主意打到翰林院头上去。若说这就见底了,谁信呢。”
贾琮啼笑皆非,叹道:“不曾想在你眼中这么明显,幸而盯着我的人大约不多。”
龚鲲笑道:“许多事儿没人知道是三爷的主意,我算三爷半个自己人,故此你不防罢了。”
都说到了这一节,没必要再客气回旋下去了。贾琮便实实在在的重新受了他一礼,将二人的关系定下。贾琮叹道:“原本没计划这么早招下属的,你又不像他们那般是小孩子、家中有大人养着。我岂不是要开始赚钱了不然怎么付你的薪水呢”
龚鲲一怔,旋即大笑:“三爷,你委实不像个小孩子。”
贾琮想了想:“我爹倒是说了,要钱可以去寻他。只是我想先自己试试。这么着,翼之,咱们可以先卖消息。”
龚鲲忙问什么消息。
贾琮道:“过些日子,圣人将会施恩于诸位家境富裕的妃嫔的娘家,许他们兴建重宇别院以迎娘娘出宫省亲。京里头立时就要大兴土木了。”
龚鲲大惊:“本朝从未听过这等事儿”
贾琮含笑道:“我猜,大约一来是圣人欲施恩给这些老丈人大小舅子们,替他们长脸;二来,他的私库预备做些木石古玩买卖、弄点子闲钱花花。故此咱们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莫跟他老人家抢生意。”
龚鲲连连点头:“近来这些新选的娘娘大都是老圣人那拨旧臣家的女儿,想来,若非还了国库银子,宝二爷的那位胞姐保不齐也在其列。”
贾琮心中暗笑,依着原著可不就是如此么乃道:“为此我还特意去了贤王府一趟,求他别给咱们家这个脸面。”
龚鲲击掌道:“我说呢,三爷平白无故的去惹那尊活佛作甚。”
贾琮叹道:“若是那些妃嫔的亲眷得此隆恩愈发肆意大胆起来,难免违法愈多。来日清算起来连莫须有都不用了,还可占了大义灭亲的名头。”
龚鲲见他感慨,略候了会子才道:“这个卖消息的生意应当做的,三爷只等银子便是。”贾琮点点头。他又说,“三爷要寻的那些书,我找了几本来,方才交给紫光了。”
贾琮大喜:“你竟有这本事”忙喊紫光拿书进来。遂取出黛玉给的书单子一样样勾了,又命立时给她送去。
龚鲲方知这些书乃是林海之女要的,不禁赞道:“那位林姑娘竟看这些书果然是巾帼须眉。”
贾琮道:“什么巾帼须眉的。巾帼就是巾帼,须眉就是须眉,人才都是人才,与男女无关。翼之啊,千万别小瞧女子。我家这几个姐姐并小溪都是聪明人,若能善用其才,咱们将来日子定好过许多。”
龚鲲眉头一动,笑应“三爷说的是”。
贾琮因问:“那地道之秘你可知道”
龚鲲道:“我不过今年才来京的。”
贾琮有些失望,又问:“真无庵那位净元师太是什么人”
龚鲲轻叹道:“那是晋阳郡主。”
贾琮倒吸一口凉气:“谁”
龚鲲道:“郡马早逝后,她与与人有染,义忠亲王要那人休妻娶她,那人吓得连夜逃跑,让义忠亲王杀了。郡主怨她父亲杀了情人,赌气往尼庵去做了居士。王爷那会子过于咄咄逼人了些,竟迫那尼庵的主持赶她出来。她遂假托回府,半道上悄然出走,实则以化名出了家。故此后来王爷坏事之时,她躲过一劫。”
贾琮本欲问她与何人有染,想想人都死了、龚鲲又没说,大约不要紧,便罢了。又道:“她出家之后想来又与义忠亲王联系上了。不然那地道口怎么开在真无庵呢”
龚鲲点了点头:“正是三叔公寻到了她、施以规劝的。”
贾琮不禁双目放光八卦道:“我的那座宅子,是不是当年她与情人私会之所”
龚鲲笑道:“只假托了她的故事罢了,连真无庵都是她与王爷父女合好后新建的。”
贾琮怔了怔,不褒不贬道:“竟连自己的故事都肯拿出来当幌子用,当真洒脱。”旋即又愁眉,“那地道底下有什么呢你可猜过”
龚鲲苦笑道:“猜了许多,三叔公不答。”
贾琮闻言只得作罢。
偏这会子外头传来叩门声,贾琮问是谁。只听道:“奴才回来了,林姑娘有张笺子让我带了来呢。”贾琮忙喊她进来。
原来林黛玉收了书,让回去谢他费心,又含笑指着案头一张笺子道:“你来的正好,那个给你们小爷带回去。”便带了回来。
贾琮接过来一瞧,黛玉又新列了不少书目,也不知她哪里寻来的书名儿,足有十几本,遂干脆将两张书单子抄到一处,又顺手给龚鲲也抄了一份。龚鲲接了细瞧了瞧,赞道:“这位林姑娘当真是个奇才。”
贾琮哼道:“她是我的启蒙恩师呢。”他忽然想起龚鲲这会子仿佛是在主持暗下里的事物,忙问,“乃是个探听消息之处,想来你便是我爹的探子头目了。你来跟我混,他知道么”
龚鲲道:“探子头目还算不得,赦公如今尚且不曾将诸事连成一片做大事业。只不过各方消息如今正是我在管着,除了,还有马队。倒是尚不曾禀告赦公。”
贾琮想了想道:“我去说。”
龚鲲点点头。贾琮又向他请教诸位王爷的情形。
原来他们家老大便是义忠亲王;老二瞧着老实些、实则收揽了不少有实权的人物,且那几位极为忠心;老三便是今上,其母早年得宠,后舅家垮了,经历过许多炎凉;老四门客遍天下,凡有钱赚的地方必有他,从来不吝与民争利;老五多次替百姓申冤,极擅做仁德状,当日曾称青天王爷,如今已没人敢叫了;老六因打过无数胜仗,军中威望极胜,有许多心腹;老七颇俱文名,礼贤下士,于清流之中声望重些;老八乃是闭门老实过日子的主,偏手中也不缺人才钱财;老九正是司徒磐。
贾琮听罢脑袋发蒙:“一盏省油的灯都没有。”
龚鲲笑道:“正是,这一朝的王爷们委实难得的紧。”
他遂袖着那书单子告辞、卖消息去了。贾琮则坐在屋里细细思量未来之路。出了半日神,扭头见窗外云霞漫天、犹如后世,不禁慨然:“却不知贾琮梦穿周冀,或是周冀梦作贾琮。”
这会子贾赦不在家,待他回来,贾琮特往他屋里将龚鲲来投之事回给他。
贾赦闻言捋着胡须思忖了足有两柱香的功夫,忽然问他:“琮儿,你志向如何”
贾琮这会子已经想明白了,立时道:“我无意功名富贵,惟愿来日如遇上我不想做的事、便可以不做。也想帮着家人朋友不做不想做的事。”
贾赦愣了愣,半日,苦笑道:“当今圣上都日日在做他不想做的事。”
贾琮点头:“嗯。是很难,我会努力。”
贾赦轻轻一叹。这孩子若当真天赋秉异、能引得龚鲲自己择了他为主,又有这等难上加难的志向,只怕圣人来日不整治荣国府他都早晚要反。罢了,随他吧。遂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贾琮躬身行礼,辞去。
旋即他往黛玉处去,又说了一回得了谋士之事。
黛玉闻言静静的坐了半日才道:“告诉我做什么呢。”
贾琮道:“合纵之谋是姐姐的,我想告诉他,特来征得姐姐同意。”
黛玉叹道:“本来那事皆是你主持的,你自己做主即可。似这般各色机密都告诉我,我倒是让你硬生生拖下水了。”
贾琮笑道:“姐姐想多了,弟子绝无挟持之意。不过是恰有你这女诸葛在,遇事可来求两个锦囊罢了。”
黛玉瞥了他一眼,道:“日后不必再事事来问我,你瞧着怎么方便怎么样吧。”
贾琮肃然应是,向她一躬到地。黛玉只坐在椅子上受了。
两日后神盾局聚会,贾琮将龚鲲之事说了,他们几个倒是都不吃惊。又问刘丰可愿意跟龚鲲学习,刘丰当即点了头。
贾环笑学着戏里的模样拱手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一桩生意没做,谋士倒是得了两个。”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因趁势将当日林黛玉“合纵”之谋说给他们两个听。刘丰小溪念的书不多,皆不甚明白;他们三个便细细解释了。
吴小溪不禁赞道:“你们竟已是谋算过圣人老圣人一回了”
贾琮哼道:“我有仇必报谁让他们坑林姑父来着。”
吴小溪愁道:“刘丰也有处念书了,我呢”
贾琮一听这也委实是个事儿,因思忖道:“苏老头定是不能收女弟子的、林姐姐又在那深宅内院。你若不计较什么男女大妨,我去问问翼之可愿意连你一道教横竖你还小呢。”
吴小溪忙说:“我又不是什么公侯小姐,计较那些子作甚。依着她们那般出门定须乘车坐轿的,集市上都没有女人做买卖了。”
贾琮点点头。
当晚他便使人将龚鲲请到荣国府来,二人闭了门在屋里密议了足有两个时辰。
贾琮乃先将“合纵”之谋都告诉了他。龚鲲闻言也不禁惊了半日,连叹“不敢小觑女子”。因说:“近日诸位王爷确实忽然交往密切了起来。从一位客人那儿得来的信儿,四王爷原先把持的几条商道已近日已有七王爷加入。可知四、六、七这三位爷已经合纵上了。”
贾琮得意道:“我林家先生本是天上的神仙呢。”
龚鲲知道他极敬重林姑娘,只当没听见,又说了些外头的事。末了才道:“想来三爷让我卖那娘娘省亲的消息,也是诚心拉人抢圣人生意的罢今日我已经卖了第一个出去了。”
贾琮忙问:“多少钱”
龚鲲道:“三万两白银。”
贾琮吓了一跳:“没搞错那么多。”
龚鲲道:“并不多。他这会子着手预备着,来日赚的岂止翻十倍只怕百倍都有。只是钱还没到手。他本想立时就给的,我没收,让他等旨意下来才给。”
贾琮点头道:“若做成了这拨生意,他定指望来日还有旁的消息给他,想来不会赖账的。”
龚鲲笑问:“三爷会怕他赖账吗”
贾琮一想,可不是么自己本来就预备来日专做帮人抱打不平的生意,怕什么也不能怕这个。遂也笑道:“不怕。”因趁势将“神盾局”告诉了他,又问他可能连吴小溪一道儿接手教了。
龚鲲自然一口应了,道:“三爷果然已有谋划。只是,手边的人太少。”
贾琮微笑道:“不急。我二哥最不爱去城南大宅,平日也极少见诸位亲兵叔叔,我爹从没因此骂过他或是逼着他过去。前儿我跟我爹回禀你的事儿,他也没反对。”他懒懒的摇了摇手指头,“、镖局、马行,这几样大约来日会归我管。”
龚鲲忽然问他:“三爷,你使那合纵之计,当真只为了替林大人出气么”
贾琮怔了怔,不明其意,只得正色道:“是。我只为了替林姑父出气。”
龚鲲道:“只怕三爷日后有数不清的气可出了。单单能帮着三爷一道出气,我就没白跟着你混这么一路。”因向他深施一礼。
贾琮苦笑道:“别成日礼来礼去的,多麻烦。”
龚鲲道:“此礼乃是相谢三爷寻司徒硠父子麻烦,莫忘了,我四叔公一家子都死在他们手里。”
贾琮这才想起那个假詹峰真太子太保来,不禁惆怅道:“天下人俱为帝王所有,每每夺嫡之争,不知冤死多少无辜。”
龚鲲负手窗前,久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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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六十七章 话说翰林院众人都以为“纠先生”的主意颇妙,且细致缜密,件件想到了,依着那立项书照做极容易,故此事不多时便安排下去了,前后共需三日功夫。各位翰林都盼着自家的儿孙弟子届时能大放异彩给同僚们瞧瞧,个个回家吹胡子瞪眼睛令他们好生预备着。苏铮也不例外,恨不得几个弟子立时成了天才,将三人折磨得颇惨。
到了往翰林院去整理书籍的第一日,三人早早先去了苏铮家。
苏铮之子在外为官,身边唯有一个小孙女儿为伴,故只带着他们过去。老头一见弟子们便笑了,夸道:“好”
原来三人都穿着极寻常的半旧布袄,不露半点金玉富贵;腰间也只垂着三个素色荷包,分别绣着岁寒三友,乃是他们亲去求各自的姐姐所做;头上扎着儒生巾,活脱脱三个谦逊诚实的小童生。
贾琮与贾环商议好了,他二人都在幺儿身后装背景,只管装憨卖萌,干活也陪着幺儿一道。二人一左一右的大声与苏铮咬耳朵,让他与翰林院各位大人炫耀的时候将幺儿推在前头。幺儿在旁啼笑皆非,苏铮连声答应。师徒四人一道上了马车,苏铮一路叮嘱来叮嘱去,偏这些叮嘱他已经说过无数回了,贾琮强忍着不去捂耳朵。终于熬到了翰林院,三个孩子都有颇有几分解脱。
翰林院今儿人极多,到处是捋着胡须的翰林大人与彬彬有礼的年轻学子,如贾琮贾环这个年龄的极少,幺儿都算是小的了。贾琮见了先笑道:“没压力了,他们都比我大”
苏铮才来得及瞪了他一眼,还没说话,只听旁边有人喊:“苏大人”忙转身看过去,只见另一位老头也领着三个年轻人含笑走到身旁来,忙拱手:“陈大人”二人便寒暄上了。不多时幺儿便被拎出去与对面那三个打躬作揖,贾琮贾环只跟在后头拱拱手做小跟班模样,清闲的紧。遂在一众寒暄行礼中慢慢踱进了里头。
今日贾琮本欲低调行事,可惜天不随人意,他管不住嘴。放眼过去,诸位义工大都穿着极好新袍子,各色华服比比皆是,半旧衣裳的没几个,故他们几个反而颇为显眼。有个穿乌云豹氅衣的少年瞧见他们,成心走了过来,立在贾琮身边咳嗽了一声,重重鄙视了一眼他身上的袄子,拿起脚来不屑的离开。贾琮忙掸了掸衣衫,动作夸张的紧。
贾环与他熟识多年,知他必有花样,配合的问:“你做什么呢”
贾琮脆声道:“方才那位兄台抛出极大的一对白眼子,恰砸在我衣裳上,砸的颇重,肩膀肚子都有些疼。”
四周哄笑声乍起。
贾环也故作哀叹道:“那日听先生说要领我们来翰林院,小子日夜惶恐,唯恐学业不精丢了他老人家颜面。不想在天下最为文采精华之地,头一回遭白眼竟是因为衣衫简朴。”
众人闻言,投向那少年的眼神都愈发不赞成了。
少年面上颇有几分挂不住,哼道:“瞧你的意思,你竟是个极有才学的了”
贾琮猜他欲借机显才,因不知他深浅,忙拱了拱手:“这位兄台,敢问贵庚”那少年哑然。他怕有十三四岁了,好意思跟一个臭未干的小儿比才学么不由得满面通红。
幺儿忙伸出双手一边一个牵住两个活泼的师弟,道:“莫跟人争执些不着三两的,咱们是来做正经事的。”
他俩个都脆生生应了,仿佛乖巧听话的紧。
人群中立时便有人看幺儿的眼神专注了些。
这会子各色桌案都早已摆开,案上也各有笔墨。那少年扭身瞧了瞧他们,见他们虽穿着寻常的布袄,领着他们的那位老大人倒是一身貂鼠皮的大裘,便猜度他们想来是这位大人的弟子,家境只怕寻常。这年月,寻常百姓大都不认得字。他眼珠子一转,随手提起身旁案上的笔来写下一首诗。
文人也一般的看热闹,他才写下第一个字便有人过去围观,立时赞声不断,想来委实诗才不错。
那少年写完翘起嘴角道:“我本不才、未感妄作炫耀,此乃家父所做。”
他都惹到眼前了,贾琮哪能不反击忙晃了晃胳膊看着幺儿,幺儿便放开他的手,他立往那案子走去。人群哗啦啦分开,任他昂首来到案前。贾琮也提起笔来一挥儿就,搁下笔道:“我爹是天下最好的爹因为,他最疼我”
众人听他这话与诗才不合,都有几分好奇,围上去一看,他也写了一首小诗: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
贾琮可没说过这个乃贾赦所作,偏如此情境之下谁会以为不是他爹作的此诗不光的显摆了文采,连父亲的子之心都跃然纸上。如今两位老子诗才如何已退居次位,单从选诗来看,贾琮已胜了一筹。数位大人都不禁击节而赞,并有人摇头晃脑的念了出来。
苏铮听了心中暗赞,愈发信了林海所言,“恩候腹内自有文章,大约因出身将门、恐遭天子疑心、只以粗莽相掩罢了”,不禁怜悯顿生。又见贾琮扎眼了些,忙喊:“琮儿莫胡闹,你今日却是来整书的。”
贾琮应了一声,快步回到老头身边拉着他的衣襟,一副乖宝宝模样。
苏铮见这会子整个翰林院都在张望自己这头,忙捋了捋胡须、咳嗽一声,含笑道:“这是我的三个弟子,都才疏学浅、略识之无,今日是来见见世面的,烦劳各位同僚多多照看。”面上不掩得色。众人都交口称赞,一时奉承声四起。只是有些人见贾琮抓着苏铮的貂裘晃来晃去笑眯了眼、毫无收敛之色,又有几分惋惜此子不甚谦恭。
这会子那少年的家长终于走了出来,望着他道:“你平素只以为自己才学比世人都强,如今可知道人外有人了”
少年低下头去涨红了脸。
他父亲乃上前来向苏铮拱手:“小儿狂妄无状,失礼了,还望老大人海涵。”
苏铮也回礼道:“不过是小孩子罢了,高大人好诗”
那高翰林连连自谦,又赞:“令徒之父也委实好才情。”
贾琮厚着脸皮兼替贾赦厚着脸皮默认了。
寒暄几句,有人来问苏铮三个弟子叫什么,苏铮自然是以幺儿为首介绍了。听他们都姓贾,又有贾琮贾环喊幺儿哥哥,众人以为乃是一家子的堂兄弟。又有人问幺儿他父亲是做什么的,幺儿泰然道:“乃是一位商行掌柜。”立时有数人脸色一变,显见瞧不起他们乃商贾子弟;只是方才高家那小子已惹了一鼻子灰回去,不敢妄为罢了。也有看他们不俗的,过来主动相识,幺儿便领头与他们交谈,贾琮贾环继续扮作小跟班偶尔装憨卖萌。幺儿腹内自有才学,人又极好,粗识了些有实才的学子。
不多时,众人开始整书。因这些读书人对书和翰林院都颇为敬畏,果然个个小心翼翼的。只是难免有人见了好书舍不得放手,就拿着立在旁边看。如同破窗效应一般,一个人看了,立时就有第二个看,过了会子,只见翰林院里到处都是捧着书立在那儿不动的人。
贾琮一瞧,你们要不要这么不给我先生面子啊,我先生那么大年岁玩一次新鲜的容易么,忙大声说:“好多人偷懒啊,还假装在看书。”霎时那些看书的脸色都变了,急忙忙合上书干活去;有实在痴迷的也让他们家长辈喊醒了。苏铮瞪了贾琮一眼,因为隔得太远,他压根儿不知道。众人都暗判苏铮这个小弟子乃是直莽的性子,纵有几分聪明,却是极易罪人。
中午休憩之时,贾琮悄悄拉着苏铮道:“先生,虽说是白干活,是不是也给我们一个小小的报酬”
苏铮瞥着他:“又打什么鬼主意”
贾琮道:“待书籍整理好了,让我们来抄书一日,行么”
苏铮抬头瞧了瞧,许多少年学子都只匆忙扒拉了两口饭便趁尚未开工看书去了,便点头道:“你们倒是难得来此的。我回头与诸位大人商议会子。”
贾琮笑道:“先生只提议便是,管保没人反对除非这几日并没有能长脸的儿孙弟子可带来。”
苏铮瞪了他一眼:“食不言寝不语”
贾琮忙应了,低头吃饭。贾环在旁嘿嘿的笑。
偏这会子有个平素与那高家公子要好的少年恰路过他们桌前,瞧了他们几眼,忽然挑衅道:“不知苏大人俸禄几何,竟买的起这般昂贵难得的貂鼠皮大裘。难道是平素有贪墨或是什么商贾送的”
依苏铮的身份岂能与他一个孩子对持幺儿与贾环都看着贾琮,这等事本来就是他的长处。
贾琮遂奇道:“怎么世人如今竟以为翰林院也有贪墨了么我平素一直以为这里乃是清水衙门哦,连修缮屋子的钱都是旁人捐的。”
苏铮虽感激四王爷出资修缮翰林院,终归是圣人之臣,听见他管给钱的王爷叫“旁人”,不禁捋须笑起来。
不待那少年反驳,贾琮面色夸张,张大了嘴接着说:“难道是科举贿赂哎呀只是我家先生近来许多年不曾出过科举考题了。”
那少年如何不知翰林院是清水衙门他这话要紧的在后一句,以为那貂裘乃是幺儿家送的、又欲将此事引到他们商家子弟一身铜臭上去。偏让贾琮几句话扯偏了,立时成了疑心诸位大人、尤其是曾替科举出题的那几位恐怕素有贪墨上去了。翰林院的文人素以清廉安贫自居,闻言登时抛去怒目无数。他一时慌忙,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贾琮又懒懒的道:“不过你猜对了,我家先生这大裘确是我爹送他的谢礼。先生日日悉心教导我们兄弟几个,连束修都不肯收,我们却日日耗他许多纸笔墨砚。平素还时常留我们吃饭,我们也没给饭钱。我爹哪里好意思呢随便换个人都会觉得有欠于先生的好么如今这么冷的天儿,我爹恐他上了年纪易遭寒凉,乃以此衣相赠。世人都知道貂鼠皮名贵,却忘了,此物本来便是御寒佳品。难道为了彰显清廉不富贵特意冷着么岂非本末倒置如我先生这般,不轻贱物、亦不为虚名耽搁贵物,才是真名士之风。”
一语终了,那高翰林竟带头鼓起掌来。苏铮乐的胡子都撅起来了,见众人围上来贺他收了高徒,忙站起来四面拱手。又有这少年之伯父来亲替侄儿致歉。苏铮岂能跟小孩子计较况已得了脸面,倒是替他说了许多好话。偏竟然没人问贾琮的爹是谁,都默认他为另一位商行掌柜。
贾琮见今日已经露脸两回了、不敢再折腾,旁人也知道他人小嘴利索、不敢惹他,下午倒是平安无事。因长者本来就喜欢性情沉稳的孩子,贾琮这般小钢牙与贾环这般小憨娃在评话里头也多半是跟在才子英雄身后帮忙的兄弟,故此幺儿却愈发惹人留心了。有人还悄悄挤眉弄眼的打探他腰间的荷包可是情人给的,幺儿忙说:“此为家姐所赠。”那人大喜,拉着他说了半日好话,笑嘻嘻的走了。
这一日下来勉强顺利,回去的马车上,贾琮哼道:“方才忘了一件事。先生,那个姓高的和后来那个无礼的是什么人他们怎么都穿着颇为值钱的褂子呢不也是翰林么同一个清水衙门,怎么就比先生俸禄高那许多、给孩子穿乌云豹晃来晃去的哎,方才我本来可以直接拿这话乃是眼下的这位薛姐姐呢”
贾琮道:“那是二太太喜欢的,老太太喜欢小的那个。横竖都姓薛,嫁妆大约都不少。大薛姐姐虽家境更富裕些,却有个败家的哥哥;听闻小薛姐姐那个嫡亲的哥哥薛蝌人物很不错的,与蟠哥哥截然不同。”
贾环忙合十道:“阿弥陀佛,惟愿来日进门的是那个小薛姐姐还罢了。薛大哥哥委实太太纨绔了些。先生,依你看那个梅翰林会悔亲么”
苏铮道:“我哪里知道。”心里却想着,若梅家无有悔亲之意传出来,史太君平白的何须抢一个商户人家的女儿做孙媳这几个小子虽聪明,尚且不知道世态炎凉。一头暗叹那梅翰林虽文采斐然,竟这般市井。
半晌幺儿忽然开口道:“本以为今儿会有许多才子文士彰显于人前,如今瞧着,仿佛唯有琮儿有些惹眼,旁人都颇为不显。”
苏铮道:“这才头一日,除了着急的与吃不得亏的,凡有些盘算的人物大约都会先按下性子来,且瞧瞧旁人深浅。”
贾环扭头瞧着贾琮。
贾琮哼道:“瞧我作甚小爷就这么个性子,来日殿试也是如此。”
苏铮笑道:“罢了罢了,某开口闭口就是殿试,你且先考个秀才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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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六十八章 第二日苏铮又领着三个弟子往翰林院去整理书籍做义工。才进了大门,有人笑过来招呼道:“苏大人,今日来得早些。”
苏铮也拱手道:“梅大人好早。”
贾环贾琮一听这个姓氏都不禁抬起头来望着他,是个中年大叔,模样真长得不错,想来他儿子也不会差他们一露面便立时引得许多人围拢过来,苏铮猜大约是昨日弟子们露了脸的缘故,忍不住笑开了眉眼,很是受用。
贾环眼珠子转了几圈,悄悄拉着贾琮道:“琮儿,你看这些人,都盯着幺儿哥哥瞧。”
贾琮道:“这就对了,他昨日就已得了许多赞誉。”
贾环捏了捏他的肉巴掌:“你看他们的眼神跟我姨娘看我父亲似的。”
贾琮打了个寒碜,忙抬头环顾一圈儿,果然,围着他们的不论少年中年老年都笑眯眯打量着幺儿,如同群狼盯着小鲜肉一般,忙同贾环咬耳朵道:“大约都是有姐妹女儿的,瞧上幺儿哥哥了。”
原来苏铮孙女年龄极幼,尚不曾想到婚配之事;其余诸位大人却是惦记这次义工之聚多日了。家中有待嫁之女的早早商议了无数回,甚至互相探听过各位同僚预备领来的儿孙弟子的年龄品行,三日义工于许多翰林人家而言却是相亲大会。故此昨日诸位少年多衣着光鲜亮丽,乃因保不齐哪位大人就会成为他们老丈人之故。晚上回去,家家户户都在议论在翰林院见到的各色年轻人。虽少年才子放眼皆是,也有不少人家把幺儿当作可心的姑爷人选。
其一,幺儿性子沉稳、腹内颇具才学,又拜了苏铮这位大儒为师,来日前程可待;其二,众人都默认贾琮贾环乃是他堂弟,依着贾琮之父的才学来看,幺儿之父必也不差;其三,他叔叔竟送了那么名贵的貂鼠皮裘衣给苏铮,由此一叶可知他们家富裕大方且知恩,偏他们三个自己极为简朴;其四,商贾之家、本来逊于书宦门庭,他两个弟弟都不错且听他的话,若女儿嫁过去,想必日子能过的颇为舒心。
贾琮虽有两次露聪明的举动,因他专干抓尖放炮的事儿,倒是没人瞧的上他;反是贾环尽管年幼,憨实可,也有几个惦记的。
今日许多人都是奉了家中妻子母亲之命来的,故此他们师徒四个才入门便被围上了。苏铮压根儿没想到此事,还与人闲谈。
仿佛觉察到旁人亦有打算似的,梅翰林向一位相好的同僚使了个眼色,那人率先拉了苏铮到一旁问:“苏大人,不知令弟子贾维斯可曾议下亲事”
苏铮一愣,忽然明白过来这帮同僚今日何以如此,愈发欢喜。他明知道幺儿尚未议亲,面上乃做沉思装,假惺惺的说:“这个我却是不知,怕是须得问问他父亲。”
那人便笑道:“梅大人有一女,温婉柔顺,听闻样貌儿也极好,年岁恰与维斯相当。他昨日见了维斯,极是喜欢。我特来多桩闲事儿,还望苏大人帮着问问,下官也得两个谢媒钱。”
他若说的是别家还罢了;昨晚贾琮坐在马车上闲扯,恰让苏铮误以为梅家颇为市井功利,不禁眉头一皱,道:“只是我记得从前曾听他父亲说,不欲让他早娶,先安心念书要紧。”
那人道:“既然孩子们都还年幼,只先议议便是,并不着急成亲。”
苏铮叹道:“实不相瞒,他上头还一位兄长呢。因了前些年家境贫寒,都还不曾聘到合适的媳妇。”
那人嗐了一声,跺跺脚:“这么看来,此事暂且不宜了。”哥哥不议亲,弟弟委实不便先议的。
苏铮道:“孩子还小,来日方长。”
那人点点头,又寒暄两句,转身告诉梅翰林去了。梅翰林闻言虽有些抱憾,也无可埋怨。
后来也有几个来寻苏铮问幺儿婚配的,因前头已经拒过梅家了,不便另作他言,只得依着他兄长的借口一并拒了,老头有些暗悔借口寻得太实在了些。
待年轻人又开始了整书的活计,贾琮方明白自家三兄弟还是太简单了。今日这群年轻人穿华服的已极少,且闲聊的多了起来。昨日呼朋唤友的多为旧识;单瞧今儿特来寻幺儿说话的那些,显见有了拉拢之意。只是诚意扬才的依然没有,挑衅的也没有。遂悄悄向贾环道:“今晚好生睡足了,明日想来有热闹瞧。”
贾环忙问:“那明儿咱们可要预备些什么”
贾琮摇头道:“咱俩太小,安生些。幺儿哥哥已有人拉拢了,也莫要太招摇才是。”
贾环本是个无可无不可的性子,道:“行,那就预备好点心看戏。”
贾琮扯了扯嘴角:“环哥哥你等着,早晚跟我一样胖”
故此今日他两个都极安分,乖乖跟在幺儿后头该如何如何。
一日无事,离开翰林院的时候,贾琮在马车里摇头晃脑道:“今天好无聊啊,连个虚热闹都没有。”
苏铮见他们今儿老实了许多,点点头,乃将梅翰林等托人问幺儿的亲事告诉他们了。
贾环吓得“腾”的坐了起来:“亏得先生寻了个好借口若宝玉哥哥来日当真抢了他们媳妇儿,两家不定多尴尬呢。”
贾琮也说:“幺儿哥哥近些年别议亲,你还潜龙在渊呢,待见龙在田的时候议亲不迟。”
苏铮一想也是,这会子议亲只怕会受他出身市井拖累,横竖年岁还小,遂道:“嗯,不如来日得了功名再议。”一言将后来无数媒人的财路给堵了。
回到荣国府,贾琮幺儿两个往院子里慢慢走着,幺儿道:“这两日忒般乱相,全然无法查看有没有林先生要的书。纵然寻着了,抄书一日只怕时辰不够,你俩写字还慢。”
贾琮撇了撇嘴角:“幺儿哥哥太老实了些。抄书一日乃是借口,好去查验目录不然你以为我这么费劲的出主意帮翰林院整理书册是做什么书太多了嗷~~不找人来帮着整理不行啊,自己查能查死咱们去。咱们三个到时候每人负责查看几间书房的目录,如有林姐姐要的便抄下来,然后去实地瞧瞧、记清楚放在哪儿。”
幺儿一怔。
贾琮道:“我的好大哥、亲大哥你爹与我爹如今都是绿林人,但凡知道书放在哪儿,随便寻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去取回来慢慢抄、抄完了再寻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放回去不就行了这些书都是难寻的,想来看的也不多,平白消失数日必没人发觉。”
幺儿忍俊不禁笑出声来:“难为你想来。”
贾琮得意道:“窃书不能算偷况咱们只是暂借去抄录罢了。”
过了会子,幺儿想想又笑起来:“咱们倒都是绿林子弟了。”因叹道,“将军如今与我早年在家中见到的模样,简直换了一个人。”
贾琮笑道:“每个人都有一处天分。硬逼着人不顾天分去干旁的,只怕都不成事的;唯有顺着天分所在那条路走、才会不耽误自己。我爹往日看着不大好,那是入错了行,他本不是当忠臣孝子的料子。瞧他如今当了绿林首领,愈发棒了不是”
幺儿无言以对,半日,指着他摇头道:“竟不知道你从何处学来这许多歪理,偏不能驳了去”
贾琮嘿嘿一笑,回屋去了。
次日,因他们几个预备要低调谦恭不张扬,诚心去晚了些。在翰林院门口便遇上熟人,老的跟老的闲聊、小的同小的寒暄,一大伙人缓缓往里头踱步进去。谁知才进大门,只见六王爷与另一个颇有气势的中年男子正立在院中与众人交谈,吓了一跳贾琮抓了幺儿的胳膊才欲躲闪过去,只听有人喊了一声“苏大人”六王爷登时转过头望了过来,与他们师徒实实在在打了个极正的照面。
幸而贾琮演技还不错,装作不认得他的样子,只懵懵懂懂的跟在苏铮后头走。幺儿嘴角含笑,泰然自若。苏铮乃领着弟子们一道过去见礼介绍道:“二位王爷,此乃劣徒。”又向他们说,“这两位乃是四王爷与六王爷。”
贾环虽参与了合纵之谋,从不曾见过正主儿,闻言大惊;贾琮也张大了嘴,满面惊诧的与贾环同步扭头去看幺儿;幺儿面色分毫不动,领着他二人上前规规矩矩行礼。贾琮偷偷抽了抽嘴角,幺儿的演技依然单调,只会绷着一张扑克脸,只是扑克脸如今有了含笑与不含笑两种罢了。
六王爷早认出幺儿便是他那遍寻不着的少年才子,也认出了贾琮,眼角纹都笑开了,忙问苏铮:“不知高徒大名”
苏铮道:“姓贾名维斯。”
六王爷连连点头:“维斯气宇轩昂、仪表不凡,想来腹内定有大才。”
幺儿躬身道:“学生才疏学浅,当不得王爷夸奖。”
六王爷又道:“孤看维斯颇为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幺儿含笑道:“学生见过王爷,只是王爷贵人多忘事,怕认不得学生。”
六王爷忙道:“维斯仪容不俗,孤岂能不认得孤方才还说眼熟呢。维斯可记得咱们在哪里遇见过”
幺儿道:“那年我父亲谋职的商行开张,我恰在那儿帮忙;可巧王爷曾随朋友来凑热闹看舞狮,想来白龙鱼服不便张扬,不曾提过您是王爷罢了。”
太平镖局开张那日六王爷随贾珍去寻贾赦而不得,心情略差,哪里记得一个跑腿的小子故此当日在宁国府没认出他来。这会子他一提倒是想起来了:“是了,那个掌柜的喊你去请你们东家”遂立时去瞧贾琮,见这孩子低头以掩慌张之色,乃笑问苏铮,“你这小弟子呢”
苏铮又将两个小的介绍了,他俩赶紧又行了个礼。这会子两人心里都安定下来,你瞧我一眼我瞧你一眼,比着做出惊慌之态来,实则都知道对方也是装的。
苏铮以为他俩害怕,心里好笑。这俩小子平日一个胆大如斗、一个天聋地哑,原来当真见了王爷还是会怕的。忙说:“他二人年幼,恐有些失礼,还望王爷恕罪。”
六王爷含笑摆手道:“孤哪里会计这个瞧这两位小公子生的虎头虎脑的,皆是福相,孤喜欢的紧。”又见幺儿淡然侍立于苏铮身后,心想,原来他是贾赦那镖局掌柜之子。听闻太平镖局生意不多,乃是为着养他当年那群亲兵的,竟这般巧、恰那掌柜的也姓贾。横竖如今知道了名姓与来历,不怕寻不着人,此处亦非谈话之所,来日方长。遂又欢喜的打量了幺儿会子,夸了几句,转向旁人去了。
四王爷见他终于跟这师徒几个寒暄完了,也夸赞了几句,放他们走了。
离开二位王爷身边,贾环立时抓着幺儿的手道:“幺儿哥哥,我都出汗了”
幺儿笑道:“我也是。”
贾琮笑道:“环哥哥胆子最小,我就不怕。”
贾环哼道:“谁知道你心里怕不怕。”又问幺儿:“只是如今被他发现了,岂不是会来找你”
幺儿道:“想来再会面一次是免不了的,回去再商议,横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如今连个秀才都不是,自然是念书要紧。”因迈步跟着苏铮往大堂去了。
六王爷陪着四王爷在外头装了一阵子礼贤下士,便寻了高翰林来,问他可知道苏铮弟子的情形。
高翰林遂将这两日之事细细回了一遍,道:“虽前日惹眼的是那个小胖子,依着臣看,最得力的是那少年。”
六王爷大赞:“孤也这么觉得。”
高翰林忙捧了一声“王爷慧眼”因解释道,“那小胖子极聪慧,然性子却耐不住。偏他昨日忽然极其乖巧,如前日判若两人。我瞧着苏大人对他还颇为溺,大约平素约束得少些。故此猜度,只怕是那贾维斯公子前儿晚上回去教导了他一番。”
六王爷连连点头,他也以为当日之事乃是幺儿因将自己当作待沉之船、命这孩子哄骗的贾珍。贾琮为他父东家之子,竟能被他收服果然了得。其实这是人之主观意识,他心里先将幺儿定为大才,处处看他比常人强些;且掐尖要强的孩子总是不惹老辈喜欢。不禁扭头望着他们的去向道:“贾维斯是个有主见的,若欲得他效命,只怕不容易。”
高翰林忙说:“昨儿也有不少人家瞧上了他,听闻他家中尚有位兄长未曾议亲,不便僭越,各家都没说成呢。”
六王爷摆手道:“这等人物,绝非许上几门体面的亲事能收服的。罢了,我自有主张。”
高翰林忙应了。
大堂里头,果然与前两日不同了。高谈阔论的多了起来,吟诗的做赋的比比皆是,引得看热闹的也围了好几桌子。唯有幺儿领着两个师弟一趟趟的忙着分书,贾环热闹没看成点心也没吃成;也有些不八卦无心扬名的,与他们一道专心干活。
六王爷在旁瞧了,吩咐高翰林道:“那几个只顾分书、既不张扬才学也不凑闲热闹的,都悄悄打探了,晚上写份名录来给我。”
高翰林奇道:“前两日孩子们都不曾有彰显才学之举,众人早猜到今日必有文荟的,各位大人心领神会。那些只怕大都是没本事的,怎么王爷竟赏识他们”
六王爷叹道:“心领神会终究是心领神会。他们本是来做义工整书的,如今却在忙别的。这便如同违了军令一般。”
高翰林吓了一跳:“王爷言重了,此事初衷便是为了孩子们能彼此熟识些才办的。”
六王爷摇头:“非也。此事是为了替翰林院整理书籍才办的。”因负手走了出去。
是日,因摸鱼的极多,书籍不曾整完,苏铮提议明日有空的再来一日,没空便罢了。少年们倒是多数愿意再来的。又整理了今日他们做的诗,竟有上百首之多,首首都好。一时士林中传为美谈,也有六七个出挑的传名于世。里头自然没有幺儿。
圣人事后也得了细报,竟如六王爷一般,命人查录那些始终忙于分书的孩子列出来瞧了半日,笑望着司徒磐道:“苏铮与林海倒是教出了三个好学生。”
司徒磐道:“偏两个是荣国府的、一个是贾赦亲兵之子。”
圣人道:“无碍,两个庶子、一个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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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六十九章 却说贾琮等人在翰林院与六王爷正脸对正脸撞上了,回府忙使人去请龚鲲过来商议了半宿,预备了好说辞套路替幺儿暂推掉他,偏等几日没有动静,贾琮竟如同等楼的六王爷顿时无语。
倒是另一位王爷点头道:“听闻你是个实在的人,果然如此。孤只问你,来日你学成出山,可愿来与孤王为佐。”
幺儿含笑道:“王爷以为,届时六位可还能这般齐整的聚于一室”
又有一位道:“你是恐怕我们有人死了,还是连横去了”
幺儿立时直言:“连横。”
六王爷身上杀气顿起:“维斯这是摆明了信不过我们兄弟能齐心了”
幺儿道:“学生早年曾于集市上听一摆棋摊儿的老者说过一个故事。不知列位王爷可愿一听。”
六王爷哼道:“说。”
“他家乡有一回抓到了两个窃贼,起初都死咬着不肯认,偏捕快又去迟了一步不曾拿到证据。恰那会子,县令因因故”他忽然犹豫了会子,“因故丢了官,两个盗贼便在那牢里白白关着。直至新县令来了,将他二人分开关在两处相隔甚远的牢房。后遂使人分辨假意对他二人道:你两个若都不招供、新县令大人便预备再关个一年半载的将你们放了算了。二人都大喜。然若一个招供,一个不招,招的那个当即功过相抵释放出狱,不招的那个入狱八年。若两个都招供,则一并坐两年的牢。王爷们猜后来怎么着了”
六王皆默然。
“两个人都招了。”
半晌,有位王爷问:“那老者是哪里人氏那新县令叫什么”
幺儿道:“学生那时年幼,不曾问过。那老头早已离京。”因又苦笑,“学生出身市井,自幼见过许多忠诚仗义之辈,也见过许多阴狠背叛之举。今上势大,人性畏死。学生一身倒还罢了,偏上有父母下有兄弟。王爷们但凡有一位连横去了,学生定是死得最早的那个,比列位王爷还早些。”
四王爷忽然说:“保不齐我那三哥惜你之才呢”
幺儿苦笑道:“听闻今上疑心极重,眼里容不得半颗沙子。他纵惜才,才定然不在首位。九王爷倒是兴许惜才,他说了又不算。”
六王爷点点头:“不错,你今日但凡进了这个门,不论答不答应都与孤等捆在一处了。”
幺儿默然。
坐在上首那位、瞧年岁大约是二王爷的忽然道:“既这么着,我们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因端起茶来。
幺儿忙站起来,贾环贾琮手里头捏着点心,都怔了怔才同他一道站起来,向六王行礼,退了出去。
到了外头,贾环瞧着手里的点心,略有些失望:“这就完了太短了吧。我还以为要辩个把时辰呢。”
幺儿好笑的瞧了他一眼:“快些回车上去。”
三人遂赶忙出了酒楼,回到马车上。
直至马车动起来,幺儿才望着贾环道:“那是一群王爷言多必失,务必速战速决。”
贾琮也道:“难怪把我俩也喊进去吃点心,原来是为了三个一块儿圈。他们以为是圈羊呢也不问问我们可是羊不是。”
贾环懒得搭理他,扭头问幺儿:“要是真的谁跑去跟今上连横可如何是好”
贾琮笑道:“不会的。所谓距离产生美、得不到的谋士最聪明。因为幺儿哥哥没答应他们,上回在东府里的话他们又极赞成,在他们心里头幺儿哥哥已被贴上了一个大才的签子。但凡哪位王爷想去连横,必得将许多事斟酌再三,今日这极短一番话必会反复忆起。方才幺儿哥哥说了,才是次位的。他跑去跟圣人连横无非是想活命么,圣人这般多疑、容不得半颗沙子,将兄弟都卖了之后当真还能活命么”
幺儿接着说:“他们纵然想找人连横,也是找贤王。贤王就好办多了。”
贾环奇道:“他与圣人不是一伙的么”
贾琮低声道:“圣人本事没他大。有本事的上司都心胸宽阔,因为他不怕下头有人不服他或是超过他。只有没本事的才小肚鸡肠、成日担心有人想造反。”
贾环“噗”的笑出声来,又问:“那幺儿哥哥来日岂不是定要与他们当谋士了”
幺儿满面无辜:“我什么时候答应了我怎么不知道”
贾环道:“他们非要迫你呢成日都是你们在说皇帝家的人不讲理的。”
幺儿笑摸了摸他的头道:“多年之后的事,现在就忧心作甚谁知道届时是个何等情形。横竖就这么混着,咱们保不齐也有能用他们的时候。”
贾环叹道:“罢了,你俩都不忧心,我忧心作甚。”遂不再想此事了。
另一头,三个姓贾的小子前脚才出去,二王爷见那门阖上了,忽然笑起来:“方才那小子倒是提醒我。”
六王爷忙问:“何事我说么,二哥这么着急让他们走作甚。”
二王爷道:“咱们那个小九儿,委实是个人物。只可惜啊”他故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如今老三有老头子要对付,他自然是极好极贴心的。老头子一死可就不好说了。凡臣能胜主的,最终无非是霍光与诸葛亮那两种结果,或是疑死、或是累死。他若累死,咱们只管等着便是,当推一把力气之时则推他一把;若是疑死”
四王爷不禁击掌:“就在此处给他加一把椅子”
几位王爷呵呵的笑起来。
忽有一位道:“却不知那县令是谁。”
又有一个笑道:“若不怕麻烦,只往那年受老大牵连丢了官的县令里头寻去,定有一位是他前任。”
屋里顿时又静下来。半晌,二王爷叹道:“有一件咱们都不如老三。他最狠。”
是夜,幺儿一身黑色夜行衣潜入翰林院,轻松的在里头逛了一圈儿,借出了一大摞书。
本欲散给大家一道抄写,贾琮瞧见那些书头皮子都麻了,忙道:“不用咱们自己动手吧请人抄不就得了”遂使紫光去寻了些代人抄书的,并几个能临摹插图的,又临时赁个小院子,让这批抄书匠每日来抄。幺儿去看了两回,见他们委实抄的不错,便罢了。
这会子年关将近,贾四忙的很。幺儿近来时常回家住着,可巧见了贾四带回去的账册子,又看他爹凑在油灯底下昏头昏脑的对账,便问了一声:“爹,你这账册是怎么对的”
贾四素来知道小儿子聪明,这会子又委实忙晕乎了,便当真将如何看账册子、如何对账讲给他听。
幺儿听完了奇道:“仿佛多半乃是算数怎么爹忙得如此厉害你是怎么算的”
贾四便算了两笔给他瞧。幺儿立时明白难在哪儿了。他爹没学过算盘,算账极费力气;也没背过九九乘法表,遇上用的着要用乘法的更只能一次次加;除法就更别提了。乃笑道:“爹,你再与我说说对账的事儿,算数我会。”
贾四大喜,精神头都上来了,立时拉他坐在旁边,头头道道的说给他听。父子俩教学了半日,幺儿大致弄明白了。遂取出平日用的炭笔来,直接用阿拉伯数字列出竖式,加减乘除的算起来。贾四一直在他身边守着,遇见幺儿有不明白的立时告诉他。虽全然看不懂儿子写了什么,见他动作极快、面色沉稳不慌忙,喜出望外。不过一个时辰多的功夫,一本账核完了贾四欢喜道:“有个能干的儿子实在好的紧。”
幺儿揉了揉眼睛笑道:“还有么爹只管带来,我替你核。”
贾四想了想,道:“账册子本是极为要紧之物,我今日有些不妥了,明儿且问问将军去。”
幺儿点点头:“也是。”
次日贾四得意洋洋的向贾赦告罪,说自己擅自拿了账册子让幺儿帮着核,不过一个时辰便核完了。贾赦果然大加赞赏,夸了幺儿半日。
偏龚三亦那会子也在,他想起一事来。龚鲲前些日子来问他,可有法子早些让镖局马行怡红院的人都心知肚明他们来日的东家乃是贾琮。故他便在旁道:“我听鲲儿说,刘丰与小溪那个丫头都极能算,琮儿更厉害。这帮孩子了不得,顶十个大人。”
贾赦想了想,问:“你可知道他们时常去护城河南边的那宅子是做什么去了”
龚三亦道:“我却是没问过,鲲儿因近日在教那两个孩子,偶尔听他们聊天,猜他们乃是在念书、商议各种事物。”
贾赦又问:“他们几个小孩子,商议什么”
龚三亦道:“琮儿曾拿了史书上瞧来的故事与他们一道琢磨,例如你是周瑜当如何、你是刘基当如何;又有什么开绸缎庄当如何经营、红白喜事当如何操办之类的。”
贾赦骂了一声:“臭小子他以为周瑜刘基那么好得来的”不禁满面得色。
当晚贾四便带了一大叠账册子回家。
次日神盾局聚会,只见幺儿手里拎了个大包袱,众人都问他那是何物。
幺儿笑道:“既然有事彼此相帮,就烦劳大伙儿了。”遂开来包袱,只见里面包着许多册子。“这是镖局的账册子,我爹不太会算数,近来被这些烦得头昏眼花。咱们且来帮他核核。”
贾琮大惊:“我爹知道么”
幺儿道:“本来便是将军的主意。”
贾琮不禁捏了捏拳头。好家伙,这便是默许了嘛。忙说:“这个我不会看呢。”
幺儿道:“我会。”因取了一本,教他们几个看账册子。这几个都知道账册子是何物,故此极为仔细。如今要紧的乃是核账目,接下来数日他们便都来此处核账,每人每本核一遍,竟让他们挑出了不少毛病。
好容易核完了,数日后,幺儿又捧了一大堆马行的账目来,说是“能者多劳”。
贾琮囧然,道:“该不会怡红院的也给咱们来核吧。”
幺儿道:“那个归小龚先生。”
贾琮瞧着那堆账册子,忽然笑起来,道:“我怎么忽然觉得,其实我也藏着一颗野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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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七十章 话说这年初春,年关之喜未去,宫中忽有旨意传下。今上体贴宫中妃嫔皆入宫多年,想来父母家人皆思念而不能相见,特启奏太上皇皇太后,许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若有重宇别院的不妨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京中顿时哗然,皆赞此为旷古烁今的奇事。一时有女儿在宫中得了圣宠的人家悉数忙乱起来,看地的看地、采买木石古董的采买木石古董,热闹之极。
龚鲲并不着急往各家收债,倒是悠悠哉哉等着欠债的捧着钱送上门来。没人问他消息哪里来的,只是央告再三,如有旁宫内的消息,不拘哪块儿,只管卖来便是。如此他空手套白狼竟套了五十万两之多。
贾琮两辈子没得过这么多钱。起初知道数目之时便乐了半日,如今实实在在见了银票,愈发两眼放光了。因思忖了会子,望着龚鲲叹道:“我今儿才明白,人真的是会变的。”
龚鲲问道:“何以见得”
贾琮道:“我素来的计划便是,偷偷匿着点实力以自保、纨绔度此一生。偏后来得了好几个信得过的人,又有了你相助,如今还有了这么多银子。我感觉到野心开始从闲心底下长出来了。”
龚鲲笑道:“只怕是野心醒过来了。”
贾琮瞧了他一眼。
龚鲲道:“三爷当年才那么点子大便肯教刘丰他们识字了,怎么竟没想到教蓝翔紫光识字呢”
贾琮怔了怔,苦笑道:“那会子我过得颇为艰难,一心想讨好我爹。我爹看重那群亲兵叔叔,亲兵叔叔看重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想念书。”
龚鲲道:“若只为了这个,三爷善待维斯一人足矣。教那么多人识字何等麻烦,三爷是个怕麻烦的人。”
贾琮想了想:“也是。保不齐那时候已有旁的念头,只自己不察罢了。”因道,“翼之,若是我找爹再要点人,他会答应吗”
龚鲲问:“要来做什么呢”
贾琮道:“算是护卫吧。”
龚鲲道:“三爷屋子太小,住不下。除非有个院子。”
“院子”贾琮脑中将荣国府地图转了一圈儿,道,“那只能把薛家轰出去、谋梨香院了。”
龚鲲含笑道:“这个不容易,三爷有主意么”
贾琮撇嘴道:“喂喂,你才是谋士喂。你琢磨琢磨他们干嘛非赖在我们家又不是没钱,听说在京里头也有宅子。”
龚鲲道:“他们家纵有钱又如何这里是京城,满大街的达官贵人,薛家大爷又是个没本事的。若不靠着你们府里、借你们的名头,凭他有多少钱,权贵、公公、豪奴一齐上,不用两年就能啃干净了。”
贾琮道:“还有王子腾不是”
龚鲲笑道:“只怕薛家大爷不愿去受母舅约束。”
贾琮嗤道:“王子腾自己的儿子也不过管成那样,还会管他么听闻二太太一直在设法从薛姨妈那儿借钱,他们再不走,只怕要被掏空了。”
龚鲲道:“有薛蟠在,不被这头掏空也须被旁人掏空。横竖都是掏,谁掏都一样。二太太掏保不齐还能弄点子出来。”
贾琮无语了半日,道:“咱俩还真是一路人许久以前我也这么想过,果不其然,没有她们二太太还拿不出那些钱来。”
龚鲲笑道:“三爷岂非是得了便宜就翻脸”
贾琮哼道:“爷跟他们就没合脸过,从何翻起。”
当晚,他特去寻贾赦,拉着他做撒娇之态,低声道:“爹,我想住梨香院。”
贾赦先是眉头一动,又装作淡然的模样瞥了他一眼:“薛家呢”
贾琮道:“设法让他们搬出去。如今圣人下旨、各位娘娘都预备省亲了,宫里的大姐姐依然没有动静,大约是捱着等年龄满了放出来的。听闻二太太近日终于明白了此事没戏,日日惊天动地的嚎哭;薛姨妈大约也知道薛家姐姐进宫当娘娘的美梦该醒了。趁这会子将薛家赶到王家去算了。”
贾赦道:“这些麻烦事儿我懒得管,你能将他们轰出去我就让你住去。”
贾琮大喜:“真的老祖宗不答应呢”
贾赦哼道:“你搬进去便是,横竖不出来,她能奈你何来日我与你备下些能打的守着院子,她手底下那几个娘们,能扛得住半招算她们有天分。”
贾琮乐得直蹦:“爹你太好了我本来就想着过些日子再找你要几个打手呢。”
贾赦瞥着他:“要打手作甚”
贾琮嘿嘿傻笑了两声,道:“先预备着,保不齐来日作甚。”
贾赦盯了他会子,问:“几个”
贾琮道:“十几个总要有的。”
贾赦点点头:“这个好办。只是恐怕老太太来日与什么四六不着的亲戚说你坏话。”
贾琮笑道:“她日日说爹坏话也没法子奈爹何么,况我才多大点子等我长大了,这些子风言风语鬼还记得呢。再者说,来日我高中了,我的名声人品是圣人说了算、是林姑父苏先生说了算、是她说了算”
贾赦不禁笑道:“就你小子最鬼。罢了,你只管去。”
贾琮欢天喜地的挥了挥胳膊道:“说定了”忙撒腿跑出去,过了会子又跑回来,“爹拉钩”
贾赦一时好笑,轰他:“去去小孩子勾当。”
贾琮粘着他撒娇儿:“本来就是小孩子么,爹爹拉钩拉钩~~”
贾赦瞧他模样可,当真伸出手指头去与他勾了一勾。贾琮喊了声“谢谢爹”,跑了。
过了些日子,薛蟠正在花楼饮酒,因多喝了两杯,跌跌撞撞的去小解,又晕晕乎乎的预备回席上去。忽有人从背后踢了他一脚,薛蟠登时摔了个狗啃泥。才欲张口大骂,有人拿帕子塞住他的口,又有个袋子从后头将他套了头,扭着双臂塞进左近的一间屋子去了。
薛蟠又急又惧,挣扎了半日,那双扭住他的手如铁打的一般,分毫挣扎不动,又喊不出声来,急的眼前一阵昏黑。
才进那屋子,只听有人问:“是他吗你可瞧准了”
那抓着他的道:“就是这小子,我决计不曾走眼”便踹在薛蟠后背将他踢扑于地上,又一脚踏住他的背。
有人冷笑道:“跟我们小爷抢人,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小爷可是好惹的”
另一个问:“这不怕死的小子是谁”
前头那个道:“管他是谁,先揍了给小爷出气回头查查,好惹的便丢他在这儿,不好惹的便剁了灭口。”
薛蟠登时玩命儿挣扎起来,偏后背踩的那只脚极大力气,挣扎不动,口里只能发出“呜呜”声。那脚忽然抬起来,薛蟠尚不及爬起来,一阵拳打脚踢如雨点般往下落,还夹杂着许多谩骂,将薛蟠打得如烂泥一般动弹不得。他起初还欲发声,后来连气儿都难出了,只得抱头硬捱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容易捱到这帮人打完了,才听他们说了两句消停话,外头有人进来,显见带了笑腔说:“我问过,没事了。这小子不是什么人物。”
薛蟠有心告诉他们自己是薛大爷,又恐怕当真被灭口,况他这会子也说不了话,只得倒在地上装死。
又有人踢了他一脚:“半日没动弹,别是打死了罢。”
那个探消息笑道:“打死了也无碍,若是早些年还罢了,如今却是不打紧的。这小子姓薛,是从南京来的一个商户,早年在金陵打死了人来京城避祸的,跟荣国府的二太太有亲,全家都寄住在那府内。只可惜荣国府两房不合,从前是二房当家,随意拿府里的片子出去使,薛家倒是混的不错的。如今二房早倒了,只能拿到贾政的片子。贾政才从五品的小官儿,谁搭理他呢。”
另一个笑道:“原来是他,不就是人常说的薛大傻子么最好哄钱的那个,窑子里头不论粉头相公,但凡长得不算太见不得人的,在他跟前晃两晃、奉承几句便能捞到不少银钱。听闻荣国府二太太贪墨公帐,让大房查出来了逼着她还钱,那女人舍不得自己的私房,最后竟是薛家替她还了几十万两银子,不知可是真的。”
又有一个道:“怎么我听说的乃是那个二太太日日宣扬她女儿要当娘娘,薛家信以为真,也想将女儿送进宫去谋些富贵,特贿赂她的呢”
还有一个说:“你们都哪里听来的闲话,都不在点儿上。我听到的才是真的。薛家的女儿要同贾家二房那个口里衔石头的儿子结亲,那几十万的银子乃是预支的嫁妆钱。”
前头那个笑道:“从古至今从没听说过预支嫁妆的,你又哪里听来的闲话。”
这人说:“前几个月在翠香楼听玉兰说的,她也是听客人说的。那客人起先乃是荣国府二房下头的大管事,两房内杠的最狠厉那会子遭了殃,让大房直拿出去发卖;幸而他女婿本来便是外头的,掏钱买下了老丈人一家子。如今他也没什么钱、又没什么本事,日日往窑子里混。他那女婿也算有良心的,因起初他生意做起来本是依仗了老丈人当日的势力,故此对他还不错。后来他又与那二太太屋里的什么丫头子遇上了,听了些闲话,没事就说给窑姐儿听取乐。”
他顿了顿,又说:“薛家的儿子就是这个,没个屁本事,成日只会使钱惹事,薛家太太恐他再次惹祸,又瞧荣国府二房失势、恐来日他惹上大麻烦荣国府愈发不理会,才花了四五十万的银子将女儿塞给那个衔石头的,好歹算是官宦亲眷不是,来日也算有了仗腰子的。”
又有一个笑道:“好浅见的妇人官宦亲眷又如何京里头却不比什么金陵府。下头那是衙门口儿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京里头却是有钱无官莫进来。若他们家去打官司,拿不出荣国府的印信来就没人搭理他。我听说如今已有人开始打他们家主意了,只怕过些时日便有惹事儿的去试探。但凡两通官司打下来、他们没法子奈何,众人都能明白这是一头好肥羊。肉在锅里,大家都有汤喝,只看谁下手快便是了。保不齐那二太太自己先割一刀去。”
前头那个又说:“预支嫁妆乃是那二太太自己的盘算,贾政并他们家老太太都不知道,这门亲来日成不成还两说呢。”
又有人笑道:“若成不了亲,银子还不还也两说呢。”
“还罢了,荣国府那个二太太贪得快冒烟儿了,油锅里的钱都捞出去藏着,半个京城都知道,指望她还钱还不如指望荣国府抄家”
说的众人一阵哄笑。
笑完了有人问:“那此人如何处置”
另一个道:“还处置什么死活不与咱们相干,回去领赏去”
一群人哄哄的笑闹了几声,还过来又踢了薛蟠几脚才走。
薛蟠这会子早惊傻了,整个人都如腊月喝了凉水一般冰到了心窝子里,连疼都不记得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另一头,因他不见了,随身的小幺儿等了半日等不来他们家大爷,那与他一道吃酒的笑道:“别是掉进茅坑里去了。”
小子们恐回去不得交代,忙四处寻找,又托了花楼的人帮着寻。寻了半日,终在一间空屋子里见着一人倒在地上不见动弹,穿着他们家大爷的衣裳,过来一瞧,头上还顶着个布袋儿。小子们忙摘下布袋来细看那张脸虽又青又紫又肿,好歹还能分辨出委实是他们家大爷,只不知死活,不由得嚎哭起来。
不一会子有花楼的人过来拿手指头探了探薛蟠的鼻息,道:“莫哭,还活着呢。”遂将他扶了起来,后头跟着一群看热闹的,闹哄哄搀到吃酒的那屋里。又有人取来什么香给他闻了会子,半日才清醒过来。
薛蟠眯着眼睛瞧了瞧屋里这些人,又闭目几句,如今这模样也没法子喝酒了,只说家去。
小幺儿忙应了,架着他下了楼,几个扶他上马。后头有一道喝酒的朋友骂道:“糊涂这样子如何骑得了马还不雇辆车来。”小幺儿这才急急的在街头喊了辆马车将薛蟠塞进去,拉着回梨香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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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七十一章 话说薛蟠在花楼被人下了黑手一顿恶揍,在半道上又疼晕过去了,醒来只见母亲妹妹两个人四行泪对着他,一时红了眼眶。
薛姨妈立时看见他醒了,忙道:“我的儿你觉得如何可疼么”
薛蟠委屈道:“浑身都疼。”
薛姨妈道:“你莫动,才请了个大夫来瞧说你断了四根肋骨。”言罢又拭泪,“竟是连骨头都打折了,什么人这般狠心、下此黑手。”
薛蟠心中叫了一声惨,难怪疼的厉害,那群奴才当真是不惧将自己打死的。
又有宝钗在旁拭泪道:“日日劝你莫去外头胡闹,你只不听,如今竟吃了这么大的亏回来。”
薛姨妈又说:“你姨母已打发人请太医去了,你且再忍一忍。”
薛蟠听见“姨母”二字,登时想起打人者说的话来,连疼都不察了。忙抬头瞧了瞧四周,道:“母亲,让旁人都出去。”
薛姨妈一愣。
倒是宝钗见她哥哥神色肃然,忙站起来命下头的人都到外头去。
薛蟠眼见门阖上了,低声问道:“母亲,你实话告诉我,借给了姨妈多少钱”
薛姨妈大惊:“我的儿你怎么知道。”
薛蟠道:“你只告诉我,借给她多少。”
薛姨妈道:“大笔的一共是六十万两,还有些小的。”
薛宝钗惊呼:“那么多”
足见那些人的话不假了。薛蟠重重阖目。
薛姨妈讪讪的道:“因她那会子要还国库的银子给大姑娘铺前程后来又要还欠的公帐。”
薛蟠冷言讽道:“外头各家的娘娘都在预备省亲呢,她那大姑娘是个什么娘娘”
宝钗叹道:“母亲糊涂,她如今一分银子摸不着,拿什么来还咱们的”
薛姨妈忙道:“横竖留了欠条子、按了手印,早晚得还咱们的。再说,还有老太太呢,老太太与你姨父俱是要脸的人。”
宝钗道:“与老太太什么相干难道老太太会替她还这么些银子不成”
薛姨妈只瞧着她含笑不语。
半日,薛蟠轻叹一声,问道:“母亲可是将妹妹许给了宝玉”
一言既出,宝钗立时涨红了脸:“哥哥说什么呢。”
薛姨妈瞧了女儿一眼,嗔道:“当着你妹妹的面,哪有就这么说出来的。”
薛蟠冷笑道:“这么说是真的了”
薛姨妈道:“我知道你平日看人人都喜欢宝玉心里不痛快,只是这孩子委实好、对女孩儿又好、又肯读书上进”
薛蟠抬头看他妹子羞得满面通红,又想起平日听人说的“金玉良缘”,恐怕妹子是动心了,暗暗叫苦不迭,口里嗤道:“宝玉四处沾花惹草的,对天下女孩儿都好,连粉头戏子也一样好,来日却不知道要娶几房姬妾、这里头又几房男几房女。再者,此事想来姨夫与老太太俱不知情的”
薛姨妈起先见他说的刻薄,才欲出言说他,听到后头登时哑然。
“她本说了不算,来日抵赖呢咱们家钱打了水漂不说,妹妹的终身岂不是耽误了”
薛姨妈怔住了,半日才说:“只是你姨母终归是他生身之母我们也写下了文书的。”
薛蟠哼道:“姨夫还是他生身之父呢,她写的文书:“你可不许胡来,她是你亲姨母,如今她不甚好,谁知道来日有没有个峰回路转的再等些日子罢了。”
薛蟠急的眼似铜铃一般,嚷道:“有个狗屁峰回路转依我看她唯有日日嚎哭还没人听罢了。白得了咱们那六十多万的银子去,难道还搭上妹妹不成世上没有这般便宜,纵她不还,老太太须得替她还了”
宝钗道:“哥哥莫急,这会子咱们还得罪不起姨母,如今先与舅舅商议搬过去要紧。旁的都容后再议不迟。”
薛蟠恼道:“再容后银子就飞了。”因赌气不言语了。
薛姨妈与宝钗商议了半日也拿不出个章程来,只得先去王家与王子腾商议搬过去再说。借口也是现成的,薛蟠今番吃了如此大亏,全是过于顽劣无知之故,须得有人管教于他,除了王子腾倒也没别人了。王夫人乃说让贾政管他,薛姨妈叹道:“姐姐,妹夫是个读书人,哪里管的了蟠儿这样的。”王夫人唯有语塞。
因外头都传薛蟠得罪了贵人,他养伤的这阵子少有人来瞧他,纵有狐朋狗友上门也让薛姨妈使人拦了。贾琏近日公务繁忙,宝玉忙着念书,倒是贾琮时常来他跟前转悠着,哥俩说说话解闷儿。
薛蟠叹道:“琮兄弟,平日咱们两个往来不多,难为你还时常念着我。”
贾琮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来看房子的吧只得说:“因我与薛大哥哥一般是个耐不住的,我知道这性子的人躺在炕上不能动弹何等憋屈。”
薛蟠笑道:“待我好了,日日带你出去玩。”
贾琮忙摆手:“别,我没那么些功夫,横竖那时候有人陪你玩呢。我又要学武又要念书,忙的紧。”
薛蟠扫兴道:“无趣。”
贾琮瞥了他一眼:“我可不是你,你家大业大,但凡不惹大祸,纨绔一世也使得。早晚有一日府里分了家,我什么都没有,不靠自己却靠谁去。”
薛蟠一怔:“分家你才多大点子竟想到分家上去了”
贾琮笑道:“难道不分家这府里就是我的了么况我还有个不得宠的姐姐。姐姐待我极好,偏我爹与二哥哥都看她寻常。我若不上进,姐姐来日还不定怎么过的呢。”
薛蟠听见贾赦便气不打一处来,讽道:“二姑娘横竖你老子管,有你什么事儿你老子如今不是把持着荣国府么。”
贾琮不快的横了他一眼:“莫阴阳怪气的,什么叫把持薛大哥哥,你读的书少,我不想骗你。把持的意思是,独揽自己不当揽之权。我老子揽住荣国府之权难道不对么这荣国府不是他的,难道是二叔的莫忘了我老子才是袭爵的那个,这是朝廷法度,不服去寻圣人辩去。二叔早年那个才是把持呢。若不是那时候我老子心善、极念手足情分,袭爵当日就应分家把二叔打发出去。他那个从五品的小官儿,还想有如今的好日子过有些人就是给脸不要脸、拿恩惠当成人家欠了他的,还不知足的想谋人家的东西。他若不是得寸进尺做得太过分,我老子能这般修理他么老虎不发威,当我爹是病猫不成我爹从前是懒得管他。你瞧瞧,我爹一出手,二叔立时怂了,连个招架之力都没有。”
他说的句句在理,薛蟠哑然,好半日才讪讪的说:“只是他们本来是亲兄弟”
贾琮道:“是呢,可不是瞧在亲兄弟的份上我爹才许他留在这府里的偏他如今还恬不知耻的住着荣禧堂呢。”
薛蟠忙道:“那是老太太的意思。”
贾琮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老太太从嫁进这府里开始的那日起,直至现在,从来都不是荣国府说了算的那个人。我爹从前乃是一片孝心、不跟她计较罢了,她竟然同二叔一样,拿我爹的忍让当作理所当然。人的耐心总有耗尽的一日,她想替二叔谋我爹的爵位,我爹再傻再孝也忍不得了。”
薛蟠吓了一跳:“胡说哪有此事”
贾琮忙道:“我说错了,是替宝玉哥哥谋我哥哥的爵位,其实还是一样的。”
薛蟠一想,史太君委实溺爱宝玉尽人皆知,她虽也疼贾琏,却没法子同宝玉比的。不禁打了个冷战。难怪他们大房拼着脸皮子不要与二房撕了个鱼死网破,合着二房将主意打到了人家的根子上了。这么瞧着,二房早晚要被赶出荣国府,自家还是早些抽身的好。
半晌,他忽然问:“依着你看,宝玉的亲事,却是谁做主的”
贾琮立时道:“二叔呗,旁人可以劝、他可以不听。薛大哥哥是不是想着,薛姐姐与宝玉哥哥定的那亲事可否算数”
薛蟠冷笑道:“你竟知道。”
贾琮道:“金玉良缘那话早就传到隔壁东府里头去了,大概阖府上下唯有二叔不知道罢了。只是我瞧着不大靠谱。这种事并非谁的嗓门大谁能说了算的。二叔本来就不太喜欢二婶子,老太太又不喜欢薛姐姐,只怕这门亲事,难。”
薛蟠怒道:“老太太不喜欢我妹子我妹子哪里不好”
贾琮凉凉的道:“她是二太太的外甥女儿,这里不好。”
薛蟠一愣:“亲上亲不好么”
贾琮道:“老祖宗喜欢宝玉哥哥,一心替他谋我哥哥的爵位就是为了来日宝玉哥哥能替她养老话说回来,宝玉哥哥本也是个有孝心的。宝二奶奶若是林家姐姐、或史家姐姐,那亲上加亲就好了。若是薛家姐姐、或王家姐姐,就不好了,还不如寻个不认识的人家呢,总好过内宅之中儿媳妇与孙媳妇有亲不是”
薛蟠哪里想得到这一层上去不禁呆若木鸡,半日才说:“还有这等事”
贾琮鄙视了他一眼:“薛大哥哥,你跟宝玉哥哥一样是笨蛋”
薛蟠细细想了半日,苦笑道:“岂止我,我母亲也一般是个笨蛋。”
待薛蟠伤愈,薛家便搬到王家住去了,王夫人苦留不住,只得流着泪眼送出大门。
殊不知薛家前脚刚离开院子,薛姨妈等的轿子还在荣国府里缓缓抬着走,梨香院的大门压根儿没关上,进来一大群清扫的下人,每人清扫的地方不多,故此极快的便扫净了。接着涌进来一大群人,贾琮亲自领头儿,指道:“这个搬走、那个搬到那儿去”这些大都是膀大腰圆的大小伙子,人又多,搬起来极快。王夫人还在仪门外劳劳挥手之时,已经有许多东西搬进来了。王夫人回到她自己院子抹着泪向金钏儿诉说委屈,梨香院的大件物品已经安置完毕,进来七八个婆子细细清理。而后床帐、摆设等各色物品依次添上,因无人报信,王夫人与贾母都还在念着刚刚离去的薛家之时,贾琮极干脆利落的搬进梨香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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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七十二章 话说贾琮趁人不备偷偷搬进了梨香院,与他一道搬进来的还有十六个小子,大的不过十三四,小的才八.九岁,都是贾赦替他请来一道习武的玩伴,连吴攸都在其中。。しw0。贾琮听他老子说了名单就明白,贾赦这回乃是将亲兵叔叔们下一两代的尖子都替他笼络过来了,心中暗暗叫苦:这群哥们今后都得爷养着了。
贾赦听闻小儿子那头已然搬完了才使人喊贾琏过去,告诉他:“我让琮儿抢着将梨香院占了,老太太并二房都还不知道,先告诉你一声。”
贾琏吓了一跳:“琮儿占了梨香院我糊涂了,老爷这是做什么呢。”
贾赦晃了晃脑袋,依着龚三亦的主意哄他道:“听闻你那二婶子说,梨香院要留给宝玉同那薛家女孩儿来日成亲。琮儿才七岁,让他将那地儿死活占着,再晚几年娶亲。这府里头大些子的空院子已是没了,我瞧宝玉上哪儿成亲去。”
贾琏啼笑皆非:“哪有这样的老祖宗必不肯答应。”
贾赦笑捋着胡须道:“他太小了些,一个人住着我不放心,故此替他邀了十来个玩伴,年纪虽小,都是你那群亲兵叔叔家的子弟里头功夫不错的。”
贾琏哑然:这是要跟老太太硬杠么赶忙劝了半日,贾赦横竖不搭理。没法子,只得回去说给王熙凤听,与她商议。
王熙凤也愣了:“老爷这唱的什么戏”忽然又笑起来,她也乐得贾赦给老祖宗寻不痛快,她好便宜行事。
贾琏道:“我方才路上琢磨着,大约是成心欲跟老祖宗较个劲儿,试探试探她的底。”他又想了想,笑道,“罢了,两尊大佛都惹不起,别弄得阎王打架小鬼遭殃。横竖不关我的事儿,当给那院子的别少了便是,老爷心里头,那群亲兵是极要紧的。”
王熙凤道:“这个自然。”因特打发了平儿去问问他们可还缺点子什么不缺。
贾琮也不客气,果然列了一张单子给她,又让她悄悄带一句话,只能给贾琏一个人,不许让旁人听见。平儿忙问什么话。贾琮低声道:“告诉二哥哥,来日若有人欺负他、他不便报复的,有我呢。他弟弟会打架”
平儿吓了一跳,才要多两句嘴,贾琮又叮嘱道:“不能让二嫂子知道。”
平儿为难道:“二奶奶与二爷本是夫妇一体的,何故”
贾琮望了她两眼,跌足道:“我错了,这话我该亲去告诉二哥哥才对,不当借平姐姐之口。哎呀我实在不是个妥帖之人,这会子后悔也来不及了。要不平姐姐你忘了吧,就当我没说”他又瞧平儿满面狐疑,苦笑道,“二嫂子我恐她或有一日口没遮拦,回娘家的时候说漏了。平姐姐只将我这些话一字不差悉数告诉二哥哥,他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平儿不知道他们哥俩打的什么主意,只得应了,回去趁没人的当口悄悄告诉贾琏。
贾琏也愣了愣。起初听见那话他以为是小孩子只知道动武,还笑了一声“胡闹”;不多时便明白过来,他老子大约预备将劫掠豪奴之事业交给贾琮接着干,故此才让那群亲兵家的孩子与他一道住着。此事过于机密,哪怕是泄漏给王家也极不稳妥。不禁骂道:“臭小子哪里就那么懒了,多走几步路罢了。”又对平儿再三叮嘱,“万万不可让人知道。”
平儿见他神色肃然,赶忙应了,又赌咒发誓了一番。见她模样儿娇俏,惹得贾琏心猿意马,方欲上来搂她,偏她吓得摔帘子跑出去了。贾琏在屋里恨恨的骂了半日。
平儿回头极上心的依样将贾琮要的东西一件件替他们配齐了送过去,此为后话。
梨香院这头,待大家各自收拾了会子、串串门、说说小话,贾琮笑嘻嘻将人都召集到厅中,预备发表就职演讲。他扭着脑袋瞧了众人半日,瞧得众人都静下来许久了,忽然道:“我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众人都笑起来。
贾琮遂说:“前些日子我同父亲说想要几个护卫,却不曾想来的竟是你们。这老头既是帮了我一把、也是坑了我一把。”他轻叹道,“再想偷懒闲混已是不能了。各位兄弟乃是这一波人当中的尖儿,我若闲混,势必将你们都带累了。”
兄弟们不禁面面相觑,吴攸与他更熟识些,含笑道:“你知道就好。”
贾琮这会子已理清了思绪,咳嗽一声,道:“我本是个闲懒之人,只想得几分薄力偷偷摸摸的自保、以抗世间不公。兄弟们大约也知道,我与刘丰小溪等几个人时常溜到护城河南那宅子聚会,为的就是这个。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今日之事的源头乃是前阵子忽然有一日,我发现自己居然有了野心。野心是个奇怪的东西,纵然一时不知想要什么,我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我不想闲闲的纨绔一生、我不想泯然众人、我想权倾天下。兄弟们,我才七岁,说起来其实还是蛮小的。不过,比起古时候那些少有大志的人物来,到七岁才有志气也不算早了。从前有位老人曾告诉我,世上并无公平,若不忿这些不公,唯有修炼出极大的本事、以博得脱离当下境遇之机、成为控制公与不公之人。我想着,起初我一心自保,并非没有野心,乃是因出身、性情等诸多缘故,不认为自己能有那么大的本事罢了。这会子,我却是不甘只坐着等人家来寻我的麻烦、我再去对付。故此我想要人、要钱、要更大的实力。我想成为一个惹不起的人。”
他顿了顿,吴攸极机灵,趁这当口鼓起掌来,幺儿紧随拍起巴掌,众兄弟遂都跟着鼓掌。
贾琮顿觉信心大增,待掌声平息,他笑道:“只是我一个人定然是做不到这些的。俗话说,独木不成林。成大事、必得有一群人齐心协力方可。既然大家聚在了这里,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希望我们能每个人都能成为任何一位兄弟足以依托后背之人。咱们什么都不怕,唯独怕里头出了乱子。我相信眼下这里的兄弟没有人会背叛,因为我不觉得有人可以给你们更大的利甚于我、大到足以引诱你们背叛兄弟。故此这厅中每一个人都是可靠的。如有人遇上了麻烦,不论多么难以启齿,都请告诉我。隐瞒会给外人造成极大的可乘之机。例如有人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或是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主。莫急,大家一起想法子,必然有法子。哪怕你看上了公主、得罪了皇帝,咱们也有法子对付。”
众人一阵哗然。
贾琮大声道:“哪怕是老天爷欺负了咱们兄弟,咱们也让他去死”
吴攸领头喊了一声“好”兄弟们都让他引得热血沸腾,纷纷喊道:“三少将军,我们信你”
贾琮点点头,又道:“只是,若要有连老天爷都收拾的本事,却是须有极艰难的修炼。你们从前只一日习武一日学字,大体还是过得颇为悠闲自在的。若要跟着我,要学的东西立时多起来。我知道,我爹既然挑了各位出来,各位想来并非没志气、宁可闲懒一生也不愿意辛苦奋斗的人。只是例行公事,还得问一声。可有吃不得苦、想退出的吗”
哪里有人应他
贾琮微微一笑:“既这么着,我就默认大家都愿意留下了。打今儿起,都开始踏踏实实炼本事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偏他话音刚落,还来不及感受一下牛气冲天的气氛,外头守着外头的紫光进来回道:“三爷,外头来了两个老太太院子里的婆子,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拿咯吱窝看人,说老太太让我们赶紧搬出去呢。”
贾琮皱眉:“来的是什么人物儿”
紫光道:“不是什么人物儿,我都没见过。”
贾琮道:“打出去”
紫光道:“我恐她们嚎叫闹的人不安生。”
贾琮瞪了他一眼:“没本事。”因笑问,“谁帮个忙,给外头那俩吵人的婆子几下子让她们赶紧闭嘴”
有两个孩子立时跳了出来:“我们去”
贾琮笑道:“谢谢”
他两个出去了,贾琮因让红.袖取些茶水点心来大家闲聊。红.袖笑应了,领着123言情潇.湘端出许多吃食来。这些孩子们本来就不认得贾母,纵有知道底细的也让贾琮这副模样哄过去了,乐呵呵边吃边聊。
不一会子,方才那两个回来了,耀武扬威道:“打跑了。”
贾琮忙说:“辛苦辛苦,快吃些东西填填肚子。”
那两个笑道:“哪里辛苦了,连筋骨都不曾舒展开,好没趣。”遂凑到大家一处吃喝起来。
又过了半日,紫光进来回到:“三爷,鸳鸯姐姐来了。”
贾琮道:“快请进来。”一头向众人道,“这位叫鸳鸯的乃是我祖母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在她身边极得脸,只是如今我爹不怎么卖老祖宗面子了。”
吴攸笑道:“三少将军的意思,这个丫鬟没事的时候可以给她点子脸,有事的时候便不用搭理她了。”
贾琮含笑点头。
不多时鸳鸯进来了。因她是贾母身边的头等大事,贾琮还以为她会黑着一张脸进来,却见她面色寻常,扫视了屋内这满满当当的少年,上来行礼道:“见过琮三爷。”
贾琮轻轻摆手:“鸳鸯姑娘何必多礼不知老祖宗打发你过来可有事么”
鸳鸯道:“三爷恕罪。老祖宗有几句话让我传给三爷。”
贾琮道:“我洗耳恭听。”
鸳鸯道:“老祖宗忽然听人说三爷搬到了梨香院,怎么事先都不曾有人告诉她一声的是当她死了么”
贾琮诧异道:“这等家常事儿,为何要告诉老太太本来与她不相干的。”
鸳鸯奇道:“家常事儿不与老太太相干那何事与她相干呢”
贾琮道伸出手来扳手指头数给她:“老太太早上想吃什么老太太中午想吃什么老太太晚上想吃什么老太太想穿什么衣裳老太太想不想出门去逛逛庙里头老太太要不要听戏这些才与她相干呢。”
鸳鸯冷笑道:“依着三爷说,除了老太太的饮食起居,家里旁的事物她都管不得了”
贾琮道:“嗯。”
鸳鸯怒道:“这是要反了”
贾琮道:“嗯。”
鸳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愣住了。
贾琮道:“鸳鸯姑娘是个实在人,我只问你一句话:老祖宗纵心中有一万个不乐意,她待如何她可有法子让我搬出去么她手底下有多少人功夫怎样可能打得过我这些兄弟们”
幺儿率先将关节捏的啪啪响,众少年见了都跟起来,一时满屋子都是捏关节的声音,听着挺渗人。
鸳鸯愕然,半晌才道:“难道老祖宗的话,三爷敢不听么”
贾琮笑了:“自打二太太出了贪墨公案,我们爷仨听过她老人家的话么我竟是记不得了。鸳鸯姑娘若记得,不如举个例子来我听”
说的鸳鸯立时没了气势,身形都矮了半截。
贾琮遂面色一沉,道:“鸳鸯姑娘,我称你一声姑娘,并非因为你是老太太身边的第一红人,乃是我知道你素日为人自尊自爱、从不弄权欺人。须知纵然老祖宗看重你,你也不过是个丫头。我再是个姨娘养的,我也是主子。你方才说这是反了,没错。你一个下人敢跟我这个主子叫嚷,委实就是反了。我这会子立时将你拖出去打死,老祖宗纵然知道也半点法子没有;我敢当着她的面卖了你,你信不信”
鸳鸯倒吸一口冷气,想起自己从南京被打发回来的父母,徒然发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况你也不是傻子。老祖宗在一日,我爹自然会孝敬她,吃穿不愁。旁的她就别指手画脚了。当真撕破了脸,我爹是个什么都不怕的主,二叔却未必。来日二叔的处境倒是握在老太太手里的。安安心心的逗猫养狗看戏,二叔还能在这府里多住两年;还想指手画脚,我们爷仨定然是一个字不会听不说,那些如从前一般权柄在握的春秋大梦就别做了,真的、真的、真的,重要的事说三遍把我爹惹火了,立时分家,宝玉哥哥并二叔还不定能分到几个钱去。钱还罢了,二太太并老祖宗私库皆不少,只怕二叔一家子有她帮着也不会缺钱;只是二叔的官儿实在太小、比我哥哥还小些。老祖宗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见过,自然明白荣国府内与府外是个什么分别。不然,薛家急匆匆从咱们府里搬出去,怎么竟不敢回自己家、倒是往王家去了呢”贾琮长叹一声,语重心长的道,“从前二叔压在我爹头上的时候我爹是怎么忍的,就烦请老太太与二叔也怎么忍吧。都是一家人,想来忍的功夫大约差不多罢。”
鸳鸯哪里想过他会说得这般不遮不掩全然不知如何应对,跪在当下愣了半日,怔怔的道:“大老爷不怕老太太去告他忤逆么”
贾琮哼道:“哦告谁谁替她做主圣人喜欢我爹,必是不会替她做主的,不然你以为何故琏二哥哥的官位比二叔还高、大姐姐在宫中苦捱日子单等年岁满了放出来老圣人因二叔亲写了折子率先归还国库银子已经不喜欢他了,世人都知道老太太偏心二叔,故此老圣人也是不会替她做主的。请问,她预备寻谁去替她做主可千万别说王法,当今的世道,王法就是圣人与老圣人之法。况我爹这么多年以来从没当过孝子,不孝就不孝呗,横竖与从前一样不孝、并无区别不是”
鸳鸯听说“圣人老圣人”就知道,老太太与二房大势已去了;待听到后头心里头愈发如浸在胆汁子里头一般。又怔了怔,不禁苦笑道:“奴才不过是个传话的,有无礼之处,还望三爷恕罪。”乃磕了一个头。
贾琮点点头,没喊她起来,道:“故此,还请鸳鸯姑娘将话传回去给老太太。为着脸面,但凡没人来惹我爹,我爹便会与她、与二叔相安无事。若有人来惹他,老祖宗知道,我爹本来便不是个极爱面子的人。那时候,许多事也就顾不得了。”
鸳鸯忽然强笑道:“奴才想打听一句闲话,三爷若愿意成全奴才的好奇便成全了,不高兴自然罢了。”
贾琮道:“你说,且看我高不高兴。”
“只不知老爷什么时候得了圣宠的”
贾琮细细瞧了她几眼,见她双目微闭,身子发颤,显见是极怕的。乃赞道:“我竟不曾想到鸳鸯姑娘忠心至此。这般找死的话显见不是老祖宗吩咐你的,是你临时想的罢你还真敢说啊。你是以为老祖宗的面子极依然大、大到我不敢将你直拖出去打死呢,还是委实对老祖宗极忠心、以至于敢拿性命去替她博这句话”
兄弟们在旁直嚷“打死”,杀气溢满整间屋子,吓得鸳鸯摊在地上动弹不得。
贾琮也没预备真的杀了她,吓唬吓唬贾母就得了,因冷笑道:“算你运气,我贾琮不喜欢杀女人。滚吧。”
鸳鸯半日才哆哆嗦嗦撑起身来,给他磕了一个头,逃命似的跑了。
半晌,有个叫田更子的问:“将军是圣人的人”
贾琮笑道:“我方才那话全是信口雌黄,你们可半个字别信。我爹跟圣人半个铜板的瓜葛都没有,借他的名头吓唬老太太呢。”
众人更是不明白了,吴攸也问:“你不怕来日她们知道了真相么”
贾琮哼道:“她们怎么知道真相去问圣人怎么问圣人是谁,她想见就能见么再说,纵见着了,这等事她敢问么”
说的众人哑然。停了会子,屋里忽然哄笑起来。
笑完贾琮忙打发蓝翔将这番扯淡一一回给他爹,蓝翔回来带来了贾赦的两个字:“混账”
因住进贾府的头一日,贾琮毫不客气的驳了史太君的脸面、顺带连圣人的名头都随手借来用了,这群孩子心里极痛快,当晚都睡的颇为安稳。
鸳鸯回去吓得人都蒙了,向贾母哭道:“三爷那会子当真想杀我。”
贾母安抚了她几句,倒是信了贾琮的胡言乱语,徒然拍案,心中暗想:当日只怕是圣人、慧妃并老大合谋唱了一出戏,为了那八十万两银子。可叹老二家的让富贵迷了眼,一心替元春谋前程,不曾看出这是个虚套子。不禁一宿未眠。
次日清晨,她倚在炕上长叹一声:“既然圣人无意给大丫头妃位,就早些出来吧。”
...
第七十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七十三章 话说贾琮如今有了一大群兄弟同在梨香院,登时忙了起来。每日除了去苏铮家里念书或是往城南大宅习武,回来还得教这帮伙计数学与英语。众人都不明白他们要学洋文作甚,贾琮笑道:“因为别人大都不会。咱们来日总免不得有须得自己人说话不让旁人听懂的时候。”众人有的明白有的不明白,不明白的也只得硬着头皮学。贾琮又无事讲许多前世的知识,各门学科都有。这一群都是年轻人,对新东西接受起来快的很,故此问题不大,倒是愈发对他钦佩得死心塌地了。
偏安生日子才过几天,贾赦忽然使了个人过来告诉他:“前些日子老太太屋里有人来告密,说听见她与老二家的谋算将大姑娘从宫里弄出来。”
贾琮一愣:“哈爹有什么吩咐”
那小子道:“老爷说让你对付。”
贾琮满面惊诧:“我我怎么对付”
那小子道:“这个老爷就没提了,三爷自想去。”遂笑嘻嘻辞去了。
贾琮顿觉头疼,这老爷子越来越不靠谱。可巧这会子龚鲲在呢,忙回头跟他商议。
龚鲲两手一摊:“市井往来、军营进退我知道。公侯皇帝家的女人我可不懂。”
贾琮嘴角抽了抽:“连你都不知道,幺儿哥哥并林姐姐更不知道了。我问冯大哥去。”
龚鲲道:“也成。”
贾琮遂领着蓝翔紫光往冯家而去。
他不去寻冯紫英、冯紫英也预备过两日来寻他,他们家近来有些动静需得留心一二。故此笑吟吟的望着他道:“你不是说近来忙的紧怎么忽然就有空来了。”
贾琮愁容满面道:“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只恐又有麻烦。”因说,“前些日子我爹让我趁薛家搬走之机强占了他们的院子。”
冯紫英一愣:“强占他们的院子”
贾琮遂将“薛蟠搬去王家让舅父管教、王夫人欲留院子给宝玉成亲”说了一回,得意洋洋道:“阖府都去仪门外头送他们了,我爹命我趁那当口抢着搬进去,凭谁说什么也不搬走梨香院有门通往外头,吃的用的都可以从外头送进来。”
冯紫英啼笑皆非,半日才说:“你爹怎么跟小孩子赌气似的。”
贾琮道:“横竖我能得好处,小孩子就小孩子呗。”
冯紫英不禁摇头,又问:“你才说有麻烦,什么麻烦。”
贾琮哀叹一声,问道:“这事儿呢又不敢去问苏先生,况他那个老夫子保不齐本也不知道。才只能问你了。冯大哥,依照常理,用什么法子能将宫里头的女官给弄出来我能捣乱让她们弄不成么”
冯紫英大惊:“胡说什么呢宫里头戒备森严,你又瞎闹。”
贾琮忙说:“就是么,哪有那么容易的冯大哥我告诉你哦,有人偷听到二婶子在说要设法将大姐姐从宫里弄出来,然后告密到我爹那儿,我可巧听见了。”
冯紫英又惊又叹。惊的是王夫人竟敢打宫中的主意,叹的是贾家两房已内斗得如此厉害,连“告密”都使上了。
贾琮道:“我如今能占着那院子,不过是老太太舍不得宝玉哥哥这会子便搬出来之故。若大姐姐出宫,我大概就得灰溜溜搬回原来的小屋子、给她腾地方了。古人说的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住了几日大院子,我不想搬回去。”
冯紫英笑道:“宫里的事儿哪能由外人说了算的,只怕她是做白日梦呢。”
贾琮大喜:“真的哇哦太好了,单等你这句话,我能占着这院子直到宝玉哥哥成亲”
冯紫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早让这小子摸着了,还以为他信了自己的随口一言,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二人又闲混了半日,贾琮安心回府通报他老子,冯紫英将此事上报不提。
贾母近日忽然起了兴致,四处拜亲访友,与各门各户的老太太老祖宗频繁往来起来,贾赦明知道她在打鬼主意,也寻不着借口不让她去,只得吩咐人好生盯着,转身出来往镖局去寻龚三亦。
龚三亦这会子极忙,因他已然圈定几处欲择其一二建立山寨,正与贾四等人日夜商议。听闻贾母恐怕欲谋元春出宫、成日拜访老亲,连连摇头:“只怕老太太欲寻人替大姑娘向宫中求亲了。四王八公再联姻,圣人必忍不得。”
贾赦恼道:“妇人之见、没眼色、不引得圣人疑心不罢休龚先生,你看如何拦着她呢”
龚三亦思忖了会子:“除非,纵她能给什么好处,人家也不肯娶。恩候,你那个大侄女,你愿意她女婿是如何的”
贾赦道:“什么如何的横竖别连累我。”
龚三亦道:“若是嫁的不好呢”
贾赦道:“人别弄死了就行,旁的也顾不得了。”
龚三亦点点头。
两日后定城侯夫人领着几个儿媳孙媳往真无庵去上香,她们家的三奶奶偶尔听见有个姑子说了句“万万不可让人知道”这位奶奶最是个耳朵长的,忙瞧了一眼,却见那个应声的小姑子可巧自己认得。待她师父走了,遂悄悄拉了那小姑子问究竟。
那小姑子告诉她:“荣国府的老太太在谋她们家那位大姑娘出宫,她们二太太特来烧香点灯消难呢。”
这位三奶奶忙问:“消难消什么难”
小姑子遂低声道:“这位大姑娘早年就有人算了命,命里极硬、最能生祸的。二太太怕女儿来日嫁不出去,不敢告诉人,这才送进宫里去指望能依着龙气将她命里带的灾气磨去些子。偏她们老太太半分不知道,怜惜孙女儿年岁不小了,正四处谋她出来。那二太太恐怕女儿灾气还没销尽带回娘家去,特偷偷到我们庵里来又是烧香又是点灯又是捐功利钱。奶奶可千万别告诉人去”
三奶奶忙道:“我自然不告诉人去。”又假惺惺嘱咐她,“这是人家家里的事儿,你以后可别再告诉人了”
那小姑子连连称是。
这三奶奶哪里是个闭得住口的但凡得了与人言说的机会便密语一番。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的密友多半也如她一般的长舌,还添油加醋说“近年来圣人仿佛也过的不甚平顺,想来是被她带累的”。不多时半个京城爱听闲话的太太奶奶都知道了。唯有南安王府,因霍煊也遭了一回流言所害,至今仍有人不时拿出来烂嚼舌头根子,府里的太妃王妃都曾替贾家大姑娘仗义执言几回。
这日,圣人正于大明宫内批阅奏折,外头忽有人来报,太后那里来了个太监在外头求见。圣人撂下笔烦厌的闷坐了片刻,因抬起头来含笑道:“快请。”
不一会子那太监进来叩头,回道:“南安太妃今儿来给太后请安,说是有件事儿要求太后。”
圣人忙问:“何事”
那太监道:“旧年市井之中平白生出许多谣言污蔑南安王爷,太妃极为恼怒。”
圣人一怔,那事儿太久他早忘了,没人提还真想不起来。不禁忍住了笑,道:“不过是些闲言,早已过去了。”
那太监道:“圣人自然记不得这些小事的,只是依然时常有人拿出来烂嚼舌头根子。故此太妃想替南安王爷求一个宫里的女官回去,也好借天恩压压闲人的口舌。太后已是允了。”
圣人含笑道:“既然太后允了,让她挑一个便是。”
太监也笑道:“正是呢。可巧太妃今儿进宫之时遇见一位引路的姑姑,见她眉眼儿气度都不错,年岁也不小了,再过两年就该放出去,配南安王爷正合适,便向太后要了她。”
圣人点点头:“竟有这个缘分,就给她吧。”
太监道:“只是为了给南安王府个脸面,太后想烦劳圣人下旨赐婚呢。”
圣人道:“这本是小事。”因喊人拟旨来,又随口问道,“那女官叫什么”
太监回道:“贾氏元春。”
圣人一怔:“谁”
太监道:“那位姑姑名唤贾元春。”
圣人心头顿生无名怒火,抓起案边的镇纸便往地上砸去,“哐当当”一阵响,吓得四周的太监宫女都跪下了。虽不知他何故发怒,都叩首口称“圣上息怒。”
圣人原本压根儿不知道贾家这个女儿的名字,乃因冯紫英报上信儿来说王夫人欲谋她女儿出宫,方问了问。那会子他一心只当王夫人青天单做白日梦,不想她还当真能谋算因冷笑道:“好妙的法子。”又望了那太监一眼,“南安太妃之意本是随便往宫中求一个女官罢了,让她另寻一个。”
那太监忙叩首道:“回圣人,太后已是应下了。”
戴权在旁拼命使眼色,又咳嗽了两声。
圣人恨得牙根子都疼了,好半日才压下火去,因吐了两口气,森然道:“罢,既然太后已应下,今儿就让她跟南安太妃回去便是。左不过是个寻常引路的,身份高了她也压不住,那就当个寻常侍妾很妥当。你去吧。”因抬手取了折子来瞧,不再搭理那太监。
太监忙叩首称是,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他才出殿门,圣人将手中的折子狠狠摔在地上。
戴权小心翼翼过来相劝:“圣人,再忍一时罢。”
圣人冷笑道:“不忍又如何这宫里何时轮到过朕做主”
戴权立在旁边不敢则一声。
那太监回去之时,南安太妃正握着元春的手夸她呢,太后在上头含笑瞧着。听了他传回来的话,一屋子都人怔住了。半晌,太后扭头去看元春,见她面色惊惶无措,双目茫然,显见什么都不知道,乃问:“莫非你得罪过什么人”
元春含泪跪下道:“奴婢从未见过圣人面不说,各位娘娘也至多远远瞧过罢了,还是早年刚入宫之时见过慧妃一面。”
太后愈发不明白了:“你父亲率先上折子归还了所欠国库银两,圣人应当极喜欢他才是。”因看向南安太妃。
南安太妃自然愈发不名所以了。她本是受了贾母之托、将她大孙女儿盘算出去的,又想着,府里儿媳妇与孙子如今竟然一条心了,余下的没一个有本事的。偏那女人竟是个忘恩负义的,早年自己如何助她扳倒琴思之事悉数忘了、连自己的话都敢不听。若能从宫里求这个贾家大姑娘回来做侧妃,她又有荣国府撑腰,也可免得儿媳妇一家独大。偏如今只得了个侍妾,没有圣人赐婚不说,听这太监的话竟是连嫁妆也没有的,直让领回去这与领了个丫鬟回去有何分别早知道何须费这个脸面。不由得心下不快,面上还不显,叹道:“既不能得圣上的脸,臣妇也只得领旨了。”
元春登时瘫倒在地。
纵然万般不愿意,贾元春依然被人搀起来,回去收拾了几样东西。太后本来也不喜欢贾家,只命人赏了她一根簪子便罢。元春当日便随着南安太妃的轿子一道回去了。可怜此女本也是一腔抱负,如今竟连个像样的名分都不得。
南安王妃听闻老太妃从宫里替丈夫求了个女官回来当侍妾,已经年逾二十,宫里连件赏赐都没有,以为不过是个寻常的宫女,取笑道:“难道在宫里伺候过几日就能上得去台面了倒是未必比得上那几个通房丫头。”因吩咐不拘到后头打扫哪间屋子出来安置了便是。
待她安置好了,又命人带上来一见,倒是小小的吃了一惊。此女当真是个美人坯子,只是神情恍惚、双目浑浊、没什么精气神儿,那模样登时差了三四分去。她心中不由得暗自思忖,这位姑姑显见是不愿意来南安王府的,莫非宫中有什么隐秘只是全无头绪,不知道该如何待她才是,且不好不坏混着罢。念及于此,忙又含笑道:“王爷往军中去了,也不知何时回来。姑娘先暂在府内安顿着,且候候罢。”遂又赏了她十两银子。
元春忍着臊磕了一个头,跟着下去了。直至她走了王妃才想起来,方才忘记问她的名字。
待贾母得了信儿,如轰雷霹顶一般。半晌才大哭起来:“我那苦命的儿啊”王夫人更是当场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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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七十四章 却说王夫人知道女儿已到南安王府,垂泪去与贾母商议给她补上一份嫁妆,又欲去见见女儿。し
贾母思忖道:“莫急,虽不知缘由,只怕今日太妃颇有几分面上无光。且待她舒缓些、过两日再去。他们家素来与我们府里交往甚密,必不会慢待大丫头。”
王夫人虽急得了不得,也只得忍住了。
不多时便有贾母屋里的人来贾赦处密报,细细将南安太妃使人来说的话回了。贾赦虽不知缘由,也装作诸事在握的模样含笑捋须点了点头,让她回去了。那婆子见了暗地里猜大姑娘如今之境遇,该不会是大老爷动了手脚此后愈发将贾母卖得干净。
贾赦遂使人将此事又传给两个儿子。
贾琏惊得半日合不拢嘴,内里五感杂陈。又怜惜元春竟落得了个这般惨淡的归宿、又觉得自家大妹子与人为侍妾委实颜面无光、又恐怕她得罪了圣人连累自己。半晌,也只说:“好歹是个王爷。”
贾琮听了连声道:“幸亏连个名分都没有,这般就不算是赐婚了吧。”
龚鲲在旁道:“算不得。”
贾琮遂问龚鲲可有法子与元春传信安慰安慰她。
龚鲲奇道:“她是二房的女儿,她不得志难道不是正好么”
贾琮道:“三姐姐也是二房的女儿呢。那个霍煊实在是个渣子,我虽没见过大姐姐,然她也姓贾,又不曾得罪过我,何苦任由她嫁给那么个渣子去。坑了三姑姐姐不算,还要多坑我一个姐姐么。”
龚鲲道:“不想你竟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只是如今人早都进门了。”
贾琮哼道:“一个侍妾算什么秦家姐姐可是八抬大轿抬进了隔壁的东府,不也出来了再说,听闻大姐姐也聪慧的紧,趁她如今恰在人生最惨的时候给她打开一扇窗户,让她可别将她的聪慧全使在争宠上了。若她成了、得了霍煊之宠,咱们家就得被迫跟南安王府捆到一处去,恐遭圣人惦记;若不成,白白牺牲一个人才,太不划算。你是知道的,我希望这世上人尽其才。”
龚鲲撇嘴道:“罢了罢了,我知道你胆大包天。”遂当真与他安排去了。
当晚,元春灭了灯火,独坐案前发愣直至三更。忽然有个什么东西从外头飞进来打了一下她的胳膊,弹在案子上。她一惊,低头看去,只见一团小小的不知何物。遂点着了油灯拿过来照了照,见是一个纸团。元春心都跳上了嗓子眼儿,颤着手拿起来,展开一瞧,原来是一张颇为整齐的笺子,可惜揉做了团儿。上头的字迹有些稚,却颇为大气。只是文辞过于简单粗直了些。
“大姐姐,霍煊实非佳偶。
他心中深爱他从前的侧妃琴思,却从不曾置此女于周全之中。琴侧妃武功高的很,上过战场杀过人,早年与王妃内斗极凶,二人都流过孩子,太妃也在其中打太平拳。故霍煊一去军营,琴思便被王妃折磨得逃跑了。旧年已被找到,只是不肯回去,视南安王府如虎穴狼窝。姐姐当听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偷的着不如偷不着。
大姐姐若实在想在他们府内的后院中与王妃拼个你死我活,弟也不相劝,只得祝你好运了。只是听闻他们家世子已不小了,你再能干,王妃的位置也轮不到你坐。纵你当真能抢到琴思在霍煊心中之位,依然每日须得去向王妃请安磕头。
女子嫁人如投胎,投得不好便是一辈子。大姐姐若信得过我,暂装傻做憨忍些时日,莫与那府里的王妃侧妃各种妃抢男人,来日必能寻到机会脱离南安王府,另觅乘龙,总要当个大老婆才是。既然宫中耽误了这些年,也不在乎多耽误两年。
最后送姐姐一句话,活在当下,每日每时过好了,将来的事交给将来。
此信看完就烧了吧,你们那里委实不太平。”
下头的署名竟然是:贾琮。
元春进宫的时候贾琮才刚出生,尚无名字,故此她竟不知道这个贾琮是谁。遂就着油灯将那纸团子烧了个一干二净,抱膝坐在炕头想了半宿,一时如寒冰被体、一时如沸油煎心、一时如刀尖刺骨、一时如泰山压,谁知道来日还有什么变故只是这个侍妾乃宫里给出来的,自然不便再往上升了。”
王妃思忖了会子,点点头:“我儿说的是。”乃吩咐人替元春重新收拾了一个小院子,各色铺陈都较之侍妾的例上去了许多。只说因为她是宫里出来的、太后赏赐的猫儿狗儿也比寻常人金贵些。
元春听了,霎时欲去推辞。脑中忽闪出一个莫名的念头来,又想了想,终是只垂头谢了恩,干净利落的收拾东西搬过去了。她趁势向小丫头子打听府里各色人等,却不曾听到有侧妃,随口问道:“怎么王府里一个侧妃都没有吗”
那小丫头也知道来日这位贾姑娘便是自己的主子,遂低声道:“早年有位琴侧妃,乃是个通房丫头出身的,前些年不知为何跑了。旧年有人说王爷将她寻到了,偏她又不肯认、不肯回来。此事府里人都不敢说呢,姑娘也莫要再问了。”
元春忙道:“多谢你提醒,我定不再问人此事了。”心中已是信了那“贾琮”八分。
王妃闻报她痛快搬过去了,愈发放下心来,轻轻一笑,吩咐道:“告诉贾姑娘,她只安心住下便是,我断不会亏待于她。”
两日后,贾母亲领着王夫人上门拜会南安太妃,一时尴尬无言。半日贾母才垂泪道:“我们家大丫头竟是个没福的,这也是她的命,唯有托付太妃稍加照看了。”
因这两日元春都不曾过来寻她求庇护、依着元春的身份又不够格请安,太妃心中不痛快,面上也有几分冷淡,只说了些场面话,又让人请王妃与元春出来相见。
元春入宫这些年、青春虚掷,头一回见着母亲与祖母竟是这般情形,不由得悲从中来,娘儿三个抱头痛哭,如泪人一般。王妃在旁劝了几句,见太妃面上颇为不欢喜,忙让她们去元春的小院子坐坐。贾母也瞧见太妃神情不好,又有许多话想同孙女儿说,忙谢过她,告辞出来。
娘儿三个遂到了元春的院子,贾母瞧里头整整齐齐的,叹道:“王妃是个妥帖人。”
元春顺口道:“头一日我本与寻常侍妾一般,住在一间小屋子里的,她后来知道了我是荣国府的女孩儿,才特收拾了这个院子出来。究竟还是看府里的颜面。”
贾母点点头:“她既肯给我们府里颜面,想来待你不会差了。”因细问她这几年的经过。
元春垂泪道:“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那样子罢了,横竖没吃多少苦。人都出来了,还想宫里做什么。”
贾母又问:“我与太妃约定了是请圣上赐婚、许你为侧妃的,怎么忽然生了变故”
元春便将当日之事从头说了一遍,道:“我并不曾见过圣人,更不曾得罪过旁人的。纵想得罪,又哪里有时机呢”
贾母登时便疑心到贾赦头上,过了会子又摇摇头。圣人听了元春的名儿忽然发怒。若只是大丫头被贾赦怂恿了些不好的话,圣人淡然处置便是,何故发怒因将这一条撇掉了。
少时元春又问家里的情形,王夫人立时泪如雨下,拉着她的手哭道:“我的儿你母亲让人欺负得极惨,你定要好生博得王爷宠爱、生出小世子来,我在府里方有立足之地。”
元春大惊,忙问何事。
王夫人便咬着牙将贾赦一顿咒骂,元春全然听不懂。贾母见她太不着调,忙说:“来人,先扶二太太去外头净面。”
王夫人知道自己早年也有几分不妥当,那些事儿由贾母来说更好些,果然应声出去了。
贾母方长叹一声,将府里遭了贼、周瑞家的让人灭口引出许多王夫人的罪证、贾赦与圣人合谋府里的银子并极无赖的逼迫二房还钱种种说了一回。
元春听罢面沉似水。好在她也算经过风浪的,思忖再三,忽然问:“家里的兄弟们如何了”
贾母叹道:“可怜你母亲那八十万的银子,只替琏儿升了两级虚职。倒是宝玉,近年委实进益了。”因笑开了眉眼,使劲儿夸他了半日。
元春听了连连点头:“来日我只能指望他了。”又问,“旁的兄弟呢”
贾母见她问了两回,只得将贾环贾琮也说了,只道“跟了一个什么镖师学武,显见不是有出息的,哪里及得上宝玉一根手指头”。
元春听得心中一阵大乱,半晌才问:“贾琮是大伯之庶子,如今在学武”
贾母点头道:“人才七岁,胆子极大,是个莽撞的。惟愿来日莫要惹祸才好。”
元春想着那日收到的纸团子,委实又莽撞胆子又大。南安王爷喜欢什么女人,他从哪里知道此子想是不简单。她前后思量了一阵子,断然道:“祖母,只怕你素日都小瞧伯父了。”她后头本还有一句“小瞧了琮小子”,又咽下去了。
贾母一惊:“这是何意”
元春道:“我父亲并非伯父对手,还望祖母回去叮嘱他莫要再惹伯父才是。”
贾母忙抓了她的手:“我的儿,你说清楚些。”
元春叹道:“祖母,我父亲不如伯父狠,单单这一条便对付不过他的。还有,伯父能忍。当忍则忍、直忍到父亲有了破绽,下手极狠。这两处加起来,我父亲输的没话可说。若当真那国库银子之事乃是他与圣人合谋,周瑞家的必是他下手灭的口。我父亲想来没这个魄力。”她因惨笑道,“我在宫中这些年,什么没见过,各色横祸漫天飞,能保命委实不易的。祖母,服软未尝不是本事。伯父明明比我父亲阴狠深沉、偏他还能做出一副愚莽的模样来。这等人才是最厉害的。如今他既然还不曾赶我父亲出府”
贾母断喝:“他敢”
元春道:“他敢。”
贾母愣了。
元春道:“孙女相信,他真的敢。还望祖母相信孙女儿。”
贾母怔了半日,手足皆颤,忽然哭起来:“造孽啊”
元春也垂下泪来。祖孙两个哭了半日,贾母道:“儿啊,南安王爷早晚必回来。你的品貌才德样样过人,身份算不得什么,得宠才是要紧的。他好歹是个王爷,你如能养下一儿半女,也是王府的功臣,又有咱们府里替你撑腰,在王妃跟前也不差什么了。”
元春忙问:“我出宫来这番倒是算不得赐婚,不知家里可有法子让我离了他们这王府”
贾母吓了一跳:“离了王府你想什么呢南安王爷纵是个异性王,好歹也是王爷你父母还指着你替他们挣得颜面呢。”
元春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半日道:“只是世子大了”
贾母连连摆手:“我的儿,路要一步步的走,有抱负自然是好的,只不可操之过急。如今你须得先讨好了王妃才是。”
元春不禁苦笑了一下,不言语了。
贾母又劝了她半日,元春只得应了。眼见时辰不早,贾母与王夫人方垂着泪辞去。
王夫人替她补了一份嫁妆,因她身份太低,不敢逾矩,东西并不多。元春心里徒然生出几分凄楚来。
若贾琮没来那张签子,她唯有在这府里争宠一条活路。只是,那签子还给了她一个希望虽看着异想天开、虽府里两房斗得水火不容,于溺水之人而言,异想天开也是一条更好的活路。
况且,贾元春不是傻子,如今之境遇,纵使豁出命去,她对王妃全无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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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七十五章 自南安王府回来,王夫人向壁抹了一通泪,贾政却唯有唉声叹气。樂文小说
宝玉将将听闻大姐姐出了宫,死活要去看她,让贾母使人强按下了,只说“今儿我与你母亲才去的,她身份不高,哪里能时常有娘家人去瞧她你还是个男人,岂能随便往王府后院跑”
宝玉流泪道:“哪有不许弟弟去瞧姐姐的道理纵是王府也不能这般欺人的。”
贾母劝道:“你好生念书,来日中了状元,你姐姐在那府里就好过了。”
宝玉便发起呆来,贾母吓得又拍又喊。宝玉忽然喃喃的道:“果然,家里家外几个弟弟,唯独我是个懵懂的,全然不顾姐姐在与人端茶倒水、为奴为婢。”因木然往自己屋子而去,贾母忙喊人跟着好生服侍。宝玉此后加倍用功不提。
贾母也抹了会子泪,又细思了半宿,越想越觉得大孙女言之有理。长子恐是个深藏不露的,面上荒唐,实则有些本事。不禁暗悔早年偏心得过了些,幸而他还不敢太过嚣张。次日遂开了私库,取出两件颇为难得的古董命人送去给贾赦。
因前阵子贾琮怒斥鸳鸯算是替他老子跟贾母翻了脸,贾赦近来连请安都懒得走过场;忽然闻报贾母赏了两件好东西,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也懒得想,知道龚鲲在梨香院有间屋子时常住过来,干脆自己一个人散步过去寻他。
梨香院白天不关门,只虚掩着。贾赦推开门一瞧,愣了。
只见厅上齐齐整整的排着许多桌案,一群孩子在旁坐着,手里捧着书册,简直是个学堂。龚鲲泡着茶翘着二郎腿坐在上头,大约是个教书先生。贾赦不禁老怀大慰:“好”
这会子也有人看见他了,都围上来请安,纷纷喊道:“将军好”“将军大安”
贾赦笑问他们都念什么书,孩子们遂拿给他瞧。有念诗经的有念论语的,有读史记有读战国策的,有天工开物有孙子兵法有九章算术,简直各类杂陈。
贾赦知道贾琮今儿上苏铮家去了,问道:“小龚先生,怎么从前我来瞧的时候这厅中没设这么些桌案”
龚鲲笑道:“那会子我们才搬过来,这些还没买呢。”因命孩子们接着念书,他亲领着贾赦逛了一圈儿。
这院子里唯有贾琮、龚鲲、幺儿三人独占一间,两处小耳房给了贾琮身边的丫头小子。其余的小子们四人一间屋子,床铺很是奇怪,是两层的,在床柱子上头加盖了一层,还有梯子可以爬上去。龚鲲道:“这些床都是三爷特请木匠打的,学生也是头回见。每间屋里四个孩子,每两位念一样的书。”
贾赦问:“念一样的书何意”
龚鲲道:“有主兵法的、有主刑律的、有主算术的、有主农耕的横竖学生瞧着,六部都齐全了。”
贾赦抬眼望着他。
龚鲲含笑道:“却不知学生与维斯环儿能否凑个三省。”
贾赦默然半日,问道:“琮儿可说了什么不曾”
龚鲲道:“三爷只说让大伙儿好生习文练武,有了本事什么都不怕。”
又静了半晌,贾赦长出一口气,问道:“他可还缺银子么”
龚鲲道:“还好,银钱颇为充裕。”
贾赦道:“如有一日如有一日他银钱不足,你只管来寻我便是。”
龚鲲笑道:“如有那一日,三爷自己会去寻将军的。”
贾赦点点头,龚鲲又领他出来进了东边的两间大屋子。只见满满当当的全是书,各色都有,还插着许多签子。
龚鲲道:“三爷说这两间只能叫做图书室,乃是依着翰林院的书屋设置的,来日咱们有了大屋子并许多书,便能开个图书馆。”
贾赦捋须道:“往翰林院去了一回,倒是开了眼界。”因又问,“外头院子里那些个是什么我只瞧有个小梅花桩”说着不禁笑了,“哪有在这院子里立梅花桩的,那点子方寸之地,连身形都施展不开。”
龚鲲道:“那些都是三爷使人定做的,平日用来习武,除了梅花桩还有独木桥、竖梯、水平横梯,另有些拿来练举力的叫做哑铃,旁边搁着的那个比杌子高的叫跳马。三爷道,咱们这儿地方太小,本来还应该有什么高墙矮墙、单杠双杠、跨桩、低桩网、高板跳台。而且眼下这些东西也太小了,来日务必做一套寻常大小的,才合用。”
贾赦皱眉道:“这都是些什么我怎么竟从没见过呢”
龚鲲道:“我也没见过。三爷说的许多事物,我都没见过。只怕是他那江湖高人师父教的。”
贾赦叹道:“我竟半分不知道。罢了,瞧这架势倒是颇有几分像样。”他想了想,“城南大宅地方很大,他想做什么让他做去。”
龚鲲道:“只怕不甚妥当。”
贾赦扭头看着他:“嗯”
龚鲲道:“三爷还小呢,老爷总不便这会子就将那大宅托给他随意折腾,二爷若知道了,恐会不乐意。”
贾赦道:“他往那里去过几回再说他那细胳膊细腿的,能服众么这一群都是兵匪子。”
龚鲲苦笑道:“话是这么说,总归长幼有序”
贾赦挥手道:“就这么定了。”因转身向外走,才走了几步又回来,道,“险些忘了,我有事儿寻你呢。”
龚鲲忙问何事。
贾赦道:“老太太一早送了两件古物过来,说是赐给我赏玩的。你们三爷前阵子可是打着我的招牌替她添堵的,事后我也不曾去描补,算是翻脸了。你琢磨琢磨,她这是何意”
龚鲲思忖了会子,叹道:“三爷前些日子曾说,贾家的女孩儿个个都聪明,大姑娘想来也不会笨。如今瞧着,怕是真的。昨日老太君去了南安王府探望大姑娘,只怕是大姑娘听老太太二太太说了府里的情形,断出二房大势已去,托老太太向将军示好。”
贾赦一想,倒也对,元春那丫头打小就极机灵,遂哼道:“这会子才来示好,早干什么去了。”
龚鲲笑道:“既然老太君都给将军架上梯子了,将军就顺趟儿下去何妨。”
贾赦道:“下去了也没好处,不下去也没坏处,下去作甚。”
龚鲲道:“因圣人最爱看臣子家中内斗,故此近些年将军不便将政老爷撵出去,也不便将老太君如何。”
贾赦道:“我知道,故此我才当真内斗给他瞧不是”
龚鲲道:“三爷早晚有一日须做些不法之事,同在一处宅子当中,如有背后的暗箭。”
贾赦倒吸一口凉气。
龚鲲道:“何不安了老太太的心呢”
半晌,贾赦叹道:“你说的是。罢了,我回头去谢她便是。”
龚鲲又笑道:“保不齐将军还能再得些古物来玩赏。”
贾赦傲然挑了挑胡须道:“老子如今却是不差那么点子东西了。”因负手离去,龚鲲恭送至梨香院门口。
贾赦遂当真往贾母处去请安谢赏,贾母拉了他的手说了半日的好话,贾赦后背鸡皮疙瘩早兜满了一套衫子,只强忍着待她说完,假惺惺也说了些肉麻的话,老半日才摸着借口辞去。到了门外,贾赦仰天长吸了一口大气,口里骂道:“臭小子,若不是为了你,你老子何须憋闷这么许久。”
当晚,贾赦乃使人往梨香院去问贾琮可要定做他那些乱糟糟的东西安置到城南大宅,贾琮笑道:“爹既然肯出地方,也肯出钱么”
贾赦听了回话怒道:“才几个钱,让他自己出”
贾琮没法子,嘟囔道:“不便宜的好么”只得取出早画好的图纸,送出去给木匠铁匠仿制了一套前世部队用的障碍训练器材,做好后安置于城南大宅。幸而那边的演武场极大,拿篱笆隔开一块来足矣。
将图纸给出去的次日,贾琮便开始领着梨香院的孩子们长跑了。因不想惊动太多人,他们只在贾府里头跑,倒是引得许多丫头探头探脑的瞧。
这一日,城南大宅的训练器材终于安置齐全,贾赦集合了各亲兵家族八十多号男丁甚至会武的女子,围着看贾琮演示如何用这些东西。
他才演示了一回,龚三亦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惊愕了半日才喊:“这是练兵用的”
贾琮点头:“不错,就是练兵用的。”
龚三亦再看贾琮,眼神都变了。“何人教你的”
贾琮回想了一下,前生大学军训的时候,教官姓孙,便说:“是一位军中的孙大人。”
贾赦忙问:“是军中的现居何职”
贾琮摇头道:“当年那会子他不过是位百夫长,如今早已寻不着了。这些东西我只见过几次,都是依葫芦画瓢做的,也不知道对不对,先用一阵子,瞧着要不要再改改。”
龚三亦连连摇头,惋惜道:“这才是会练兵的,做大将可也,竟泯然众人,可叹、可叹朝廷不识人啊”因向贾赦道,“这些东西太大,别处不好存放,又不便让外人见。如今暂将篱笆竖高些,再移植些好养活的树木来。如有外人偶尔过来,万不可让他们瞧见这头。”
贾赦道:“外人就莫再放进来便是。此处唯有咱们自己习武的,放旁人来作甚。”
众人都应了。遂一个个去试着过了一遍。起初都觉得有趣,还有说容易的。贾琮笑道:“多走几个来回准保不容易的。”因又向贾赦道,“孙大人当日还穿着一种迷彩服,很有趣,他道,穿那个衣服在野地里头不易被敌人察觉。”
贾赦忙说:“是何模样你可记得”
贾琮道:“大略记得,我且回去当红.袖试做一套。”
贾赦瞧了他几眼:“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一并说出来。”
贾琮谄笑道:“爹都给钱吗”
贾赦瞪着他道:“快说”
贾琮道:“一时半刻说不完也说不清楚,我一件件写给爹。”
贾赦哼了一声,转身往书房去了。龚三亦、龚鲲、贾四幺儿等人自然跟着一同去,小的们依然接着爬独木桥水平横梯玩。
到了书房,贾琮咬着毛笔杆子思忖了半日,终还是取出随身的炭笔来,画了一个望远镜并原理图,道:“这个必然是很贵的,不能多做。因为我朝没有透明的玻璃,唯有用水晶来磨。”
贾赦完全看不懂骂道:“乱糟糟的什么玩意。”
幺儿在旁笑道:“瞧这个剖面图,仿佛就是两个你前些日子说的凸透镜”
贾琮道:“嗯,其实西洋人两百年前就做出了这个,唤做千里镜,仿佛也有海商卖来我朝,只是极少。我也只知道个大略,若能寻到一两个实物就好了。”
贾赦乃问:“此物有何用”
贾琮道:“放在眼前能将很远的人物景色看的极清楚,打仗的时候便于刺探先机。”
龚三亦激动得声音都颤了:“若真有此等用处,再贵也划算的。”
贾赦道:“罢了,既然这么着,着人做去。”
贾琮道:“一时半刻未必能做出来,这个仿佛是极不容易的。不如先去外头寻海商买去,或是问问可有西洋来的海商,下回出海替我们带些回来,咱们有了实物便好仿制了。”
贾赦点点头:“还有呢”
贾琮道:“西洋诸国皆国家小人口少战乱多,故此于武器上极为重视。到如今,他们的火.枪比我朝强出去许多了。如海商敢贩,我想买些。”
因细细说了些西洋火枪的好处,吓得贾赦龚三亦等人面面相觑。半日,龚三亦才惊道:“幸而他们与咱们隔得远。”
贾琮心中长叹一声,隔得远又如何,来日还不是八国联军侵华只是,小爷既然来了,自然不能袖着手什么都不做、坐等他们打上门来的;保不齐还先打上门去。因望着贾赦道:“爹,既然要全套,那就弄个全套如何”
贾赦道:“有多少你一道说,废那许多话。”
贾琮道:“每位将士须得配备指南针、匕首、弹弓。弹弓虽小,却极有用。还有手套靴子都得特制。”他直言了“将士”,已是挑明贾赦预备将这群人当私兵练起来了。
屋里的没一个傻子,偏个个假装没人在意那个词儿,实则心知肚明、暗流汹涌。
贾赦也愣了愣,瞧着他;见他泰然自若,只顾在纸上添了这几样上去,腹中暗吼一声“罢了”。“还有么”
贾琮想了想:“听闻藤甲与棉甲都颇能防箭,只不知道真假,须得做试验。”
贾赦忙扭头去看龚三亦、龚三亦叹道:“这么瞧着,咱们是没法子再等了,须得立时将山寨立起来。”
贾琮正色道:“立山寨之事,我不明白何以拖了这么久又不是当真为了打劫,只是藏兵么。”
贾赦瞪了他一眼:“又口没遮拦。”
贾琮毫不在意,接着说:“纵然当真是为了打劫,咱们停止打劫豪奴也很久了。”
龚三亦道:“因有许多事要想周全。”
贾琮笑道:“那还是山大王么山大王多为受到贪官污吏权贵豪奴所迫、活不下去的寻常百姓,多半手无寸铁、也无产业、唯有一身力气。他们占山为王最初多半是为了活命,随便寻个土窟山洞钻进去就是,先干了再说。况且世间哪有齐全事,全了这个必然缺了那个。龚先生,一心想面面俱到,保不齐反而止步不前。”
龚三亦闻言立时怔在当场。贾赦等人想派人占山为王好些年了,他一直不许,乃因各色不齐全罢了。只是有些事委实是有了那头便没了这头,难以两全齐美的。故此一直没法子动手。
龚鲲在旁笑道:“三爷说的很是,三叔公,你思虑过于周全,反倒不成事。”
贾赦见龚三亦还愣着,忙打圆场道:“你小子懂什么不过动动嘴皮子。龚先生日夜忙碌,哪里像你,成日只知道玩。”
贾琮撇嘴道:“好啦,都是我的不是,龚先生莫生气。”
龚鲲忍不住笑了。
龚三亦也笑道:“半分诚意皆无。”因叹道,“你说的不错,我委实是思虑过多了。既这么着,立时使人去山上安营扎寨、招兵买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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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七十六章 占山为王之事极为复杂,贾琮过问不多,只丢给大人去便是。。しw0。只是龚三亦的“立时”也比寻常人慢了许多,数日定不下首位山大王的人选,众人不禁啼笑皆非。贾琮悄悄向他父亲道:“月底定不下便抓阄吧,随便谁先出话来。
贾琮忙从人群中挤出来,因他个子小,凑到那少年跟前倒是差不多。“你就是秦姐姐的弟弟吗”
那少年点了点头:“我叫秦钟。”
贾琮笑道:“嗯嗯,我知道你的名字。秦姐姐怎么了”
秦钟立时双泪垂下,伸手拉住他:“快去救我姐姐贾蓉不知怎么知道我姐姐还俗了,领着一群人围住我们家,死活赖着不走,非要我姐姐跟他回去。”
贾琮一愣:“哈不可能啊,他魔障了么”
秦钟哭道:“我是寻上学的借口跑出来的,还是姐姐跪地求了他,他如今都不让我们家的下人出门子买东西。”
秦可卿在太平镖局乃是仙女儿一般的人物,众人听了这话还了得人群中一阵暴怒,吼声如炸雷一般。“欺负到太平镖局的人头上来,揍他老母的”
贾琮忙说:“莫急,先弄清楚。”又问秦钟,“他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来的”
秦钟摇头:“不知道,忽然就来了。”
“那他又是怎么说的”
秦钟道:“他说他一直在念着姐姐,知道姐姐当日是受了委屈的。我姐姐不搭理他,他就使人围了家门口,说,今儿必带着姐姐回去,不然他就不走。”
贾琮奇道:“他竟说得出这么大口气的话来他早就新娶了什么胡氏么,那秦姐姐算什么呢”
秦钟道:“他没说。”
贾琮冷笑道:“故此,就是强抢民女了”因扭头挥袖子道,“听见了是强抢民女,咱们可不是去报私仇的,是去抱打不平的”
众镖师一阵轰叫。
贾琮又问:“你可瞧见了,多少人”
秦钟道:“大约有三十来个。”
“都是男的”
秦钟点头。
贾琮笑道:“才那么点子啊,亏了他也好意思拿的出手不过,”他转身道,“咱们既然是去抱打不平的,所谓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就不用跟一群强抢民女的混混讲什么公平了。留下些守着家里,其余但凡没事儿都去吧~~”
近日镖局本来就生意清淡,听闻有架打这帮人都来精神,何况还是英雄救美。众人皆吼着“抱打不平~~嗷嗷~~”立时拉马的拉马、套车的套车。
贾琮因还骑不得马,笑问柳湘莲:“柳二哥,你去不去你去便拉我在你马上,你不去我坐车。”
柳湘莲素日钦慕秦可卿才貌,只因他与贾蓉识得,恐面子上过不去。如今跟着镖局走南闯北的,早与那些纨绔子弟往来少了。况他也知道,今儿若是不去,此女便求不到了,乃道:“去”
贾琮哼了一声,请一位颇靠得住的镖师将秦钟置于马前,自己等柳湘莲的马来也上去,他们两匹马领头带路,不一会子便从镖局大门出去了六十多号汉子。
到了秦家门前,果然有许多奴仆装扮的男子围着那儿,并有街坊领居三三两两远远的瞧热闹,见又来了一大群人愈发骚动了。
柳湘莲等人催马到近前,那群汉子立时惊得个个瞪大了眼。贾琮在马上笑道:“蓉哥儿呢”
有人忙往里头去送信儿,不一会子贾蓉匆匆赶了出来,见是贾琮,大惊:“琮叔”又看见柳湘莲,因多时不见,他一时没想起来名姓,只觉得眼熟,遂多瞧了他几眼。柳湘莲只默不作声。
贾琮含笑问道:“容哥儿这是做什么呢是预备强占民宅呢,还是强抢民女”
贾蓉也含笑道:“我这是接你侄儿媳妇呢。”
贾琮“咦”了一声:“蓉哥媳妇这里是她娘家么怎么秦钟说这里是他家的”
贾蓉抬头瞧了一眼坐在另一匹马上哭肿了眼睛的秦钟,道:“不想我这小叔子还认得琮叔。这里委实是我媳妇儿的娘家。”
贾琮奇道:“怎么你媳妇姓胡、她弟弟却姓秦呢”
贾蓉怔了怔,仍是笑道:“是我从前的媳妇秦氏。”
贾琮愈发奇了:“既然是从前的媳妇,那从从前那会子开始,就不是你的媳妇了啊。难道你想娶两个正房妻室只怕国法不许吧。”
贾蓉终是变了脸色:“此事本也不与琮叔相干的,何须多管闲事呢”
贾琮假笑道:“须知,世间有一个偶尔未必好听的词儿,叫做怜香惜玉;另有一个素来颇为好听的词儿,叫做抱打不平。对了,你知道什么叫做强抢民女吗”
贾蓉恼道:“我们两府本是一家,琮叔何须难为小侄。”
贾琮撂下脸来:“说吧,是你自己走,还是我让人请你走。”
贾蓉好容易寻到此处,哪里肯这就走了,只是看他们人多势众,只得陪笑道:“琮叔,何必呢,来日侄儿请叔叔听戏如何”
贾琮嘿嘿了两声:“你愿意请、我自然去。只是来日与今日无关。”
贾蓉遂冷笑道:“秦氏好大的脸面,竟连个七岁小儿都勾引”
他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响,贾蓉立时掩面叫喊“哎呦”定睛再看,他额头上立时拱起了一个包,想来人群中不知道谁扬手送了他一枚石子。
贾琮心想,这货也是个狡猾的,要是再不打起来,他若知难而退不就没法子揍他了吗忙高喊:“动手”
众镖师立时跳下马窜出车,不由分说围着贾蓉那群家奴一顿胖揍。须知太平镖局来的人本来就多,且都是练家子。这压根儿不是打群架,分明是围殴打得宁国府众豪奴抱头鼠窜,还有得了空就逃跑的,唯狠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因贾蓉是主子,没人敢跟他动手,故此他急的直喊:“住手你们反了吗”没人搭理他。
贾琮扭头笑望着柳湘莲:“你上不上你不上我上了。”
柳湘莲唇边含了一丝冷笑:“我上”因翻身下马,迎着贾蓉走去。
贾蓉吓得连连后退,顾不上回身看后头的情形,竟退到门槛上,没有站稳,扑通坐下了。
柳湘莲过去一脚踏在他腿上,右手抓起他的衣襟,左手抬起来送了他十几个耳刮子,顿时将贾蓉一张俏脸打成了黑猪头。
贾琮自己费了半日的力气才爬下马来,暗骂一声柳湘莲有异性没人性,又笑嘻嘻背着双手踱到贾蓉跟前。贾蓉早已没了神气,睁着双目的望着他。贾琮冷冷的问:“谁告诉你的。你可莫说你是自己查的,你没这本事。”
贾蓉半日才说:“是他们这里的一位街坊。”
贾琮皱眉道:“他们的街坊怎么会认得你”
贾蓉道:“因秦氏离了庵堂,我遍寻不着,曾多次来这府里询问。”
贾琮哼道:“我就不明白了,你都有新老婆了,还拉扯着人家干嘛人家早与你无关的。”
贾蓉苦笑道:“那胡氏与秦氏哪里比得样样差了不止一截去。”
贾琮奇道:“当日若你二人感情好,何故你老子要送她入庵堂之时你不硬撑着如今又来寻人家,人家跟了你去,你老子可答应你家里那个现任大老婆你预备和离么”
贾蓉立时做不了答,支支吾吾了半日。
贾琮瞧了瞧他:“莫非,你想抢了她去做外室”
贾蓉半晌才说:“好歹我是宁国府的爷们,总不会亏待了她。”
贾琮瞪大了眼睛:“等等我没听错吧蓉哥儿你你堂堂正正八抬大轿抬入府门的大少奶奶、曾替你们家管家理事博得里里外外一片赞誉、平白无故被你老子送入庵堂,然后你想让她给你当外室蓉哥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她自己会愿意”
贾蓉苦笑道:“她岂能愿意”
贾琮松了口气:“还好,你不是个二傻子,虽然跟你姓一个姓还是很丢人,总算没丢到西伯利亚去。所以你是预备强抢的”
贾蓉不曾答他,反问道:“琮叔怎知此事”
贾琮道:“人家让你扰得没法子静修,遂换了一家庵堂。她新换的庵堂主持以为她并无佛缘,打发她还俗了。人家既然还俗,自然就是寻常女子。”他因指着柳湘莲道,“我这位大哥与秦姐姐街头偶遇,有心于她很久了。今日忽然秦钟过来说,有个二货只领了区区三十来个人、一瞧就不会打架的,来强抢他姐姐。你说,我们会怎么做呢”
贾蓉立时瞪大了眼上下打量了柳湘莲一番。柳湘莲因今日无事,穿了一身半旧的家常衣裳,特为了跟兄弟们练手方便。他又这些年风吹日晒的黑了许多,贾蓉虽觉得面熟,委实想不起来是谁,只从打扮上瞧着,当他是贾琮不知道从哪里认得的寻常武夫。贾蓉仗家中的势惯了,自然瞧不上寻常人,眼中不禁流露出鄙夷来,过了会子又闪出一丝冷意。
贾琮叹道:“你竟瞧不起人家刚被人家揍成猪头。看你眼珠子乱转,难道还想来日报复么”
贾蓉冷笑道:“岂敢,既是琮叔的朋友,侄儿自然敬重的紧。”
贾琮笑嘻嘻道:“其实你心里还指不定如何骂我呢。蓉哥儿,你琮叔我,就是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因正色道,“我劝你,莫再打秦姐姐的主意。当真惹出事儿来你可听过一句话,叫做管杀不管埋”
贾蓉打了一个冷战,又强笑道:“侄儿不敢。”
贾琮瞄了他几眼,扭头一看,众兄弟早就打完了,宁国府的家奴正满地打滚呢,遂笑道:“给个教训就算了,放他们走吧。”
家奴们闻言如得了大赦一般,连滚带爬的上来给他磕头,口称“谢琮三爷”,搀着贾蓉一颠一跛的跑了。
眼见他们没了影子,贾琮回身向秦钟道:“贾蓉寻秦姐姐许久了。人么,干一件事许久未果,纵然此事其实不过就那样,也可能会变成一种执念的。故此我恐怕他依然不肯善罢甘休。”
秦钟惊恐的问:“那如何是好”
贾琮道:“如今委实没法子,只得搬家了。你们先去镖局暂住一时可好再另买房子。倒不是怕了他,实在是不怕贼偷、只怕贼惦记。防不胜防啊。”
秦钟道:“只是须得去问家父的意思。”
贾琮点点头,笑问:“兄弟们既然来了,不见老大人仿佛有些失礼,秦钟你看呢”
秦钟忙说:“自然只是家中简陋。”遂将众人往里让。
到了里头,秦可卿正立在门内候着,见了一众兄弟们顿时泪如雨下。
贾琮捂脸道:“那个贾蓉居然是我的同宗,简直没脸见人了。有这么蠢的么竟领着一群不会打架的打手来抢镖局的人纵不是太平镖局,旁的镖局也不成啊。”
众人都哄笑起来,又纷纷进去见了秦业,一个个气壮山河的给老爷子抱拳请安。
秦业本是个儒生,寻常见了这么多莽汉必然受惊,偏如今这些都是来救他们全家的,黑压压的一片瞧过去,老头顿觉安全了,喜得眉眼儿都挤到了一处,忙张罗大伙儿坐下。只是才一开口,发现无处可坐。
柳湘莲忙道:“咱们也还有事儿呢,秦娘子平安便好。”
贾琮也说:“大伙儿先回去,我与秦大人商议会子如何”
众人也看见人家屋子委实太小,都笑道:“我们还忙着呢这就走了不用送。”乃一窝蜂儿跑了,只留了十来个人并一辆车,恐怕有用。秦可卿含泪亲送出大门外,口称“大恩不言谢”。
秦业不禁连连赞道:“好汉子茶水都不曾喝一口。”
贾琮笑道:“老大人,这个没什么的,咱们干镖局的要是让打手欺负了,来日谁敢给咱们生意做如今还有件要事呢。”
秦业忙问何事。
贾琮遂将贾蓉可能不会干休一事说了,又道:“如今世道,素来是有权的便有理。蓉哥儿心里便是这么想的。今日纵然躲过一劫,只怕还有来日。最要紧的是,贾蓉何故忽然能知道秦姐姐还俗了且他必不知秦姐姐在镖局做事,否则不敢这么抢人。务必先查清楚缘由,恐怕其中还有旁的事在里头。我想着,秦大人与秦公子是不是都暂时往我们镖局去住着,来日再搬家那里总安全些。”
秦业今日受了惊,又听他说的有理,思忖了半日,道:“只暂避开风头罢了。”因吩咐儿女并三五个下人,暂收拾了物品,同他们一道去了。柳湘莲只默默帮着忙前忙后,秦钟早拿眼睛瞄了他半日,只是寻不到时机告诉他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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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七十七章 秦业领着儿女暂避到太平镖局,因秦可卿本来便在此处上工,极为熟络,到后头稍稍清理了两间屋子给他们安置了,又安慰老父几句,叮嘱秦钟好生温书,便出去了。樂文小说
她前脚刚走,秦钟立时蹿到秦业跟前:“爹刚才那个长得还算过得去就是好黑的镖师大哥”
秦业让他说糊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钟比手划脚:“那个陪着琮三爷一道进来的那个蓝衣服的镖师大哥长得蛮好看、就是黑”
秦业想了想:“那个小伙子啊,帮了不少忙的”
秦钟跺脚:“你这么只记得他帮忙呢他好黑”
秦业叱道:“混账那位壮士一瞧就是位镖头,若非人家打跑了宁国府那群狗腿子,你姐姐保不齐都让人抢走了况人家身为镖头,日晒雨淋的,黑点子有何不妥当你当都是你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秦钟嘟囔道:“那他肯定是个粗人。”
秦业道:“我瞧那位镖头性子倒是颇精细,咱们方才收拾东西那会子,急匆匆马上风似的,他倒是有条不紊,还极为有礼。”
秦钟瞄了他老子一眼,慢慢的拖长调子道:“那爹是挺满~~意~~他了”
秦业一愣:“满意我又不是他东家,谈何满意”
秦钟长叹一声,将贾琮在门口指着柳湘莲说“我这位大哥有心于她很久了”告诉他老子。
秦业登时直起腰来:“什么你没听错”
秦钟哼道:“当着我的面说给贾蓉听的,我上哪儿听错去别人都不敢动贾蓉,唯有他,跳下马来上去就给了十几个耳刮子,贾蓉那脸立时成了猪头。倒是蛮威风的。”
秦业皱起眉思忖了半日,又背着胳膊在屋里踱了会子步才说:“你姐姐大户人家只怕也不敢娶她。那桩事儿,耽误她这些年了。她生的好,旁人有心于她倒是不奇怪。只是她从前乃是那么个身份,嫁个镖师恐怕不惯。”
秦钟道:“模样儿倒也配得上,只是太黑。”
秦业摇摇头,半晌又问:“他叫什么呢家境如何多大年岁了”
秦钟撅起嘴:“我哪里知道么,起先急得要死、后来又没法子打探。不如爹回头问问琮三爷。”
秦业抓着胡须叹道:“也好,你姐姐素来都是我的一块心病。虽说如今咱们家靠她养着,女孩儿还是须得嫁了人才是。”遂坐在炕上盘算回头问贾琮些什么问题,又与秦钟一处商议着。可巧秦可卿方才替他寻了文房四宝来搁在案头,便命秦钟磨墨,他想一条写一条,不多时便满满的写了一大张。
另一头,贾琮往大书房去寻龚三亦。龚三亦正琢磨地图呢,耳闻他进来也不抬头,口里只问“如何”
贾琮便将方才之事随口说了,因问:“先生瞧着,贾蓉是怎么知道的”
龚三亦道:“不是秦家的街坊告诉他的”
贾琮默不作声。
半日,龚三亦抬起头来:“你想着呢”
贾琮道:“我想着,是龚先生设法唆使秦家的街坊去告诉他的。”
龚三亦瞧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看地图。“何出此言。”
贾琮道:“我竟是回来的路上方想明白的。”
他因想到原著中薛蟠那个无能的纨绔因调戏柳湘莲挨了打,竟吓得柳湘莲连夜逃跑;饶是如此薛蟠仍是命人去拆他的房子打死他。虽让薛姨妈拦住了,可见在薛蟠心里,柳湘莲这等破落人家的子弟仍是与那冯渊一般无二的。连薛蟠都这么想,遑论身为宁国府嫡长子的贾蓉
“秦姐姐极少回家的,平日多住真无庵。偏昨儿才回去一趟,就让贾蓉堵上了此事太巧,我素不信巧合的。只怕是先生瞧出来柳二哥钦慕秦姐姐多时,使了什么法子许是秦家的街坊、许是旁的引的贾蓉偏就能极巧的在今日堵上秦姐姐,又恰逢咱们镖局无事、柳二哥也在,岂能不过去搭救先生这是特意安排了一出英雄救美。”
他又冷笑道:“偏我的性子是个张狂的、柳二哥又是个磊落的,只怕我俩随便谁一个不留神便将柳二哥的来历交代了。纵我们都忘了,贾蓉要查出来也容易的紧,因为他们从前是认识的。此事一查出来,宁国府势大,平日行事也肆无忌惮,贾蓉又吃了这么大的亏,岂能放过柳二哥自然,他也可依着我父亲的势力与贾蓉强抗。只是,一来既贾蓉怀恨在心、想必正路子走不通、会走歪路子,防不胜防;二来,柳二哥绝非愿立于旁人庇护之下的人。第三条,”贾琮伸出手指头点了点地图,“人选迟迟定不下来,乃因并无完人之故。我听先生平日所言的条件,柳二哥恰极为合适。偏他是个世家子弟,平白无故的怎肯落草”
龚三亦静静听他说完,含笑点头道:“差不多了。”
贾琮沉着小脸看了看龚三亦,正色道:“不行。”
“柳二郎委实乃是最好的一个。”
贾琮缓缓摇了摇头:“不行。”
龚三亦问:“如何不行”
贾琮微微一笑,问道:“龚先生以为,水泊梁山何以会败落得那般下场”
龚三亦略一思衬:“缘故颇多,首要的盖因宋公明一意孤行投降朝廷之故。殊不知朝廷之官员,岂是几个草寇能随意当的了的”
贾琮笑道:“委实缘故颇多,这算一条。”
龚三亦也笑道:“你看呢”
贾琮道:“梁山做的太大了。不扩充是等死,投降即找死,这一节没什么好商量的。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从来不缺人才。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反了一次谁知不会反第二次若是三两只小耗子还罢了;梁山泊那般胆大钱多将足的,哪个皇帝敢不用却不杀”
龚三亦点头:“有理。”
贾琮又道:“这么简单的道理,宋江本是个寻常小吏、吴用不过一村舍教书先生,不知道倒是情有可原;他们山寨那么一百单八头领各色人物皆有,就没一个能想到的”
龚三亦不禁抬起眼来定定的看着他。
“旁人还罢了,小旋风柴进之出身、才学、阅历,就不能推测出什么来另有那许多降将,也都是当过大官的。怎么就人没告诉他呢”贾琮叹道,“梁山好汉多是多,偏心不齐。一个个数下来,其实倒有一大半是让梁山贼子下了极阴狠的黑手、断了好端端的日子、迫不得已落草为寇的。要命的是,他们居然还告诉了人家、此乃吴军师与公明哥哥之计也~~”
他随手取案头的茶壶筛了盏茶喝了,接着说:“哪有这么蠢的坏人好事当只说不做,坏事则只做不说。他害了人家的家小、抢了人家的财物、绝了人家的生路、逼人家好端端的良民、财主、官宦落草为寇,人家纵因形势所迫不得不从贼保命,心里能归顺么再有,宋江玩窝里斗最是能耐。晁盖就不提了;后来他当了首领之后依然将山上旁的能人都压制的分毫动弹不得,人家心里必不服的。一个团队,没有凝聚的人心,不论外头瞧着多光鲜亮丽、一时片刻多风光,稍稍遇上点子事儿便散架了。”
他后头两句又忘了翻译成这个时空的口语,偏龚三亦依然是听懂了,大惊:“你竟能想到这么多”
贾琮道:“故此,我不愿意咱们的山寨也落得那般下场。”
龚三亦想了想道:“柳二郎必没法子知道根由的。依着你方才的话,坏事只做不说。”
贾琮苦笑道:“那又怎样龚先生,柳二哥乃是自己人,我不会骗自己人的。”他见龚三亦才要张口,忙抬手道,“先生先听我说完。”
龚三亦道:“你说。”
贾琮道:“先生之意的我明白,横竖柳二哥不知道你的计谋,咱们的山寨也颇为齐全,只怕你还有其他甜头给他吃。故此,你虽诓了他,来日也会补偿的,合到一处抵消了,最终并不亏欠他,可对”
龚三亦点点头:“这头亏待了他,必有别处补偿于他。”
贾琮哼道:“补偿,乃是天下最冷血最残忍的一个词。补偿的前提是伤害,故此,唯有先伤害了才能有补偿。补偿寻常当用于有意伤害了仇人、或无意伤害了陌生人。绝对不可用于有意伤害自己人。这等事,我贾琮是不肯做的。”
龚三亦苦笑道:“此为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没有旁人比他合适了。”
贾琮也苦笑道:“龚先生,这于吴用谋取卢俊义何异做人不能这么无耻纵然无耻也当对着仇人无耻去。没有什么事是不得已的,不得已必是实力不足。若咱们给的好处足够盖过坏处,人家何以不去”
龚三亦道:“柳二郎乃是世家子弟。”
贾琮道:“不妨先问问他,保不齐他肯答应呢他连镖头都做了。若实在不应,那就换人。我信的过柳二哥,此人极义气,不会去告密的。咱们镖局这么些人,不会没有第二个得用的。翻回头来说,若当日柳二哥不肯来做镖师,还不是得挑自己人么难道没有他山寨便不立了再者,这等坑自己人的事儿做多了,会得疑心病的。疑心之害,大矣;远大于山寨一时寻不得极佳的首领。”贾琮遂一躬到地,“还望先生三思。”
龚三亦不禁吸了口凉气,瞪了眼,定定的瞧着他。
贾琮背着双手道:“不如,我去说。”
龚三亦又发了会子愣,移目出窗外许久,忽然轻叹一声:“罢了,你试试吧。”因转身坐到藤椅上,闭目养神。贾琮向他行了一个礼,抬脚往外走。龚三亦忽然道,“人心难测,保不齐有一日你让自己人背叛了呢”
贾琮停步于门口,不回身,道:“机密之事,须得大半依照完善的规章制度来保密,而非依靠人的忠诚。若因制度不足够完善周详而露了机密,是我自己本事不够,怪不得旁人。非机密之事若能伤了我,那愈发是我自己本事不足了,更怪不得任何人。再则,若是我能与人足够的利、又不肯伤人,人家做什么要背叛背叛必有代价的,何苦来平白的费心背叛故此,若有一日,我因让人背叛伤己,皆唯因自身实力不足尔,谁也怨不得。”遂拿起脚来直往外头去了。
半晌,龚三亦向屏风后笑道:“件件皆是人主之思。这小子来日不反,你信吗”
秦可卿款款走了出来,欠身道:“秦氏绝非有意偷听。”
龚三亦道:“我本有意让你听见,不然他进来那会子便喊你走了。你看着,来日我们大事可成否”
秦可卿道:“我本女流,并无多大见识,不过得了庵主几分教导罢了。依着我的浅见,琮三爷来日必是个人物。不论反不反、跟着他总不会错的。纵然错了,小女也不悔。只是,龚先生另外谋的那件事,只怕极难。”
龚三亦笑道:“那个我自有打算。”
秦可卿才张了张嘴,又咽下去,向他福了一福,辞去了。
另一头,贾琮出去寻柳湘莲。柳湘莲这会子正坐在廊下细细擦拭自己的宝剑,因他模样儿生的好,颇有几分前世电影里头大侠的风味。贾琮笑向他拍手道:“柳二哥,如今才是真的好看”
柳湘莲也笑吟吟瞧了他一眼:“从前是假的好看么”
贾琮老实道:“你从前太白了,男人太白的不好看,有损阳气。”
柳湘莲愈发笑的欢喜了。
贾琮因略一思索,正色道:“我有件事想问问柳二哥。你若答应自然是最好的,若不答应也没什么,只是,求柳二哥千万保密。”
柳湘莲忙道:“何事只管说来。但凡我柳二能办的必不推辞。”
贾琮苦笑道:“其实我只是来试试的,依着常理,想来你不会答应。故此,只求柳二哥万万不可告诉旁人。”
柳湘莲见他苦笑中带着肃然,只怕此事当真要紧,忙起了个誓。他一面起誓一面觑着贾琮。见贾琮毫无阻止之意,便愈发好奇了依着此子的性子,当不会让他说完誓言才对。
偏贾琮就那么听着他发了半日的誓,面上愈发绷得紧了。听完了才叹道:“不是我不拦着柳二哥,此事委实过于要紧。”遂来到柳湘莲身旁坐下,抱着膝盖低声道,“早年有许多荣国府的豪奴外宅遭劫,想来柳二哥是知道的。”
柳湘莲何等聪明,他脑中一动,霎时便明白了:“莫非是”不禁笑出声来,“赦老爷好主意”
贾琮哼道:“是我出的主意好么”
柳湘莲愈发笑了:“是、是,你的好主意。你方才那般正色半日,还让我起誓,就是因了这个这算什么呢,奴才本是你们府里的。”想想又笑,“合着镖局做的本是无本生意。”
贾琮遂告诉他:“那些财物本是他们贪墨府里的,若寻回来了,依理也当有二叔一份子虽然少些。”
柳湘莲想了想,也有道理,乃道:“你只放心吧,此事我纵知道如何会去告诉人去”
贾琮道:“这个不算什么,如今还有一件事呢。我们仍预备接着朝别家的豪奴下手、甚至还有京外的,将那无本生意接着做。只是上回劫掠豪奴本是得了圣人默许的,日后不便再这般无遮掩。故此我们预备寻一处占山为王。”
柳湘莲便是一惊,抬起眉头来。
贾琮撇脱道:“龚先生前思后想了许多人,没有比你更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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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七十八章 话说柳湘莲听闻自己被龚三亦看中举荐为山大王,颇为惊异,眉头一皱,思忖着该如何推脱。小说し
贾琮瞧他那模样就知道了,苦笑道:“我早猜柳二哥想是不愿意的,方才说了,试试而已。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听我说完,可好”
柳湘莲本想半分内情不听,撇得远远的;听了这话只得道:“罢了,你且说着。”
贾琮思忖了片刻,道:“你也知道,太平镖局的人多半是我爹从前的亲兵及其家中子弟,我们自然不是平白无故的想造反。占山为王之事因便在于,早年他们一道打仗的时候,接了我祖父的将令,当过山贼。”
柳湘莲愣了:“荣国公将令”
贾琮点点头,慢慢的说:“这个世界,说小很小,说大很大。其小者,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流言之快如疾风千里,谁家有个不怎么得脸的尴尬事儿,立时能传遍京城不论是真是假。其大者,许多在某个圈子里头尽人皆知的事儿,偏偏离了这个圈子,外头的人竟半分不知道。偏那些事儿并非绝密、没人盯着看着,泄露了也未必能有什么极大的不妥。蹊跷的是,那么多人,硬生生的就是没人会说出去。例如南安王爷是兔儿爷那事儿;还有我们那东府的珍大哥哥因为算命道士的几句话,硬逼着毫无过错之儿媳落发出家,都是前者。这两件早已传到京外去了。”
柳湘莲冷笑一声:“多谢他,多谢那位道士。”
贾琮闻言含笑,接着说:“朝廷国库,说是富有四海,其实从皇子王爷、公侯爵爷到各级大小官吏甚至宫里的太监,没有人不伸手的。故此圣人其实也很穷很可怜;更可怜的是天下人都以为他很有钱、自己偷取一点子无伤大雅。”
柳湘莲不禁也笑了。
“兵士们打仗是要钱粮的。没钱谁玩命没有粮食填饱肚子,打起来岂非输定了打仗输了是要死人、丢国土的。军资何等要紧,偏早年我祖父打仗的时候,朝廷时常供给不上军饷甚至军粮,只腆着面皮硬生生拖着。”
柳湘莲脸色一动,大约有几分猜着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没粮却要打仗。故此我祖父使四叔与我爹扮作大头领与二头领,领着人奔袭到千里之外去当山贼,劫掠富户与过往客商,以取军饷。劫掠完了之后,那批拖欠许久的军饷便一笔勾销、永不再提了。”
柳湘莲暗抽了一口凉气,瞪着眼盯着贾琮。
“我平日听我爹与各位亲兵叔叔们谈话,仿佛此事稀松平常,想来也不单是我爹他们干过、旁的将军大约也干过。那还是老圣人在位的时候。当今圣上比老圣人当年可穷的多。要说如今在外头的那些将军手下没人打劫,我是不信的。”他嘿嘿了两声,“故此,你瞧,占山为王,在寻常百姓看来乃是天大的事儿,不到活不下去了都不会干的。可在当过兵的这些人眼里,就是换件衣裳的事儿。自然也有与真山大王不同之处,他们只劫财不杀人。且他们劫掠富户之前也会探听下,寻些为富不仁、或是欺男霸女的土豪劣绅下手,算是替天行道。前儿是圣人的精兵、昨儿是山贼、今儿是圣人的将军、明儿是水匪、后儿就当上公侯了。”
柳湘莲哪里听过这些见他说的平平淡淡,显见是真的不能再真了,竟如个泥雕的菩萨一般愣了半日。
待他缓过来了,贾琮又说:“我们选的山寨不远,快马两日足矣。地势险峻,易守难攻。龚先生早已使人探明了山势,这会子大约要过去盖房子、修小路了。在那边的小日子么,起初定是艰难的,万事开头难么。待各色铺陈都齐全了,便应当能过的不错。还预备在山下开小旅店小饭馆子、并去左近大些的城镇开铺子。山大王偶尔可以变成小老板到市井去逛逛。手下的人嘛,都是不错的,老手。来日依然可以打着罗宾汉的旗号,只是画的画儿不可与原来一样尤其那根羽毛,我原先画的是鸵鸟毛,如今必须画成鸡毛给官府造成一种仿罗宾汉的错觉。想给侠盗另取个名字也行。报酬嘛,自然好办了。原是无本的买卖,黑吃黑最为便宜,干力气活的兄弟们辛苦了多分点子也是应当的。大王嘛,既然他是大王,捡最好的抽头自然没人会说什么。”
贾琮一壁说,一壁瞧着柳湘莲。显见到了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神色有几分松动了。
“当然不是必须常年都呆在山上,回京送货啊开会啊也是常有的。至于你跟家里人说你是做买卖去了还是走镖去了,都随便你。所以你看此事的好处呢,大约有这么几条。其一便是来钱来的快,还可以光明正大的取些平日有钱也不易得之物,来日传给子孙颇有面子;其二呢,统领些人将山寨从无做到有,也是一种锻炼,练出本事来总是你自己的;其三可以到处逛逛,长些见识;其四,遇上日子艰难的百姓救济些子,算是积德行善了。对了,抱打不平的时候可以不用顾忌被人报复,横竖是山大王不是”
柳湘莲闻言低头暗笑。
“客户嘛,自然以豪奴为主,不易引得官府注意。偶尔路过江南甄家那样无能等死人家的大库房,也可以顺便搂草打兔子。”
柳湘莲忙问:“江南甄家怎么是等死的人家圣眷正浓不是”
贾琮撇嘴道:“江南甄家与四王八公都在等死呢,唯有我们家聪明,花了八十万俩白银买命。横竖老圣人一死,这些都得寻由头抄家谁让他们那么有钱、圣人又那么穷”
柳湘莲又惊得张大了嘴,才要问,贾琮直抢在他前头说:“对了,旧年甄家已经被我们干过一票的,放心,他们依然是只肥羊,还有的宰。如今咱们最大的弱点便是好手太少。山寨之中,头一件事儿乃是将好汉们的本事练出来。这个我们已有了些法子,柳二哥若有兴致,咱们再细谈。来日真的有了本事,那些等死的人家都可以去溜达几圈儿。咱们捞些子,给圣人留些子。你若高兴,连宁国府的库房一道宰了都行。横竖落在贾珍贾蓉手上也不过是败家败掉的,怕是留不到圣人抄家。咱们取了还能偶尔修修路桥、救救灾民,算是替我贾家祖上积德了。”
柳湘莲眉头一动,又啼笑皆非道:“琮儿你何时变得这般无赖模样的。”
贾琮笑道:“我素来如此。”他乃望着柳湘莲道,“不如柳二哥先莫急着答复,多想几日”
柳湘莲已是让他说的松动了许多,遂点头道:“我再想会子。”又说,“只是贾蓉今日吃了大亏,想来不会善罢甘休的。”
贾琮笑道:“龚先生干这个最在行了,能者多劳,交给他很妥当。”
柳湘莲瞥了他一眼:“那是你家的侄儿,我不过替你闲操心罢了。”
贾琮哼道:“我家侄儿那般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就敢强抢民女,简直无法无天么他老子不好生教导,我这当叔叔的既然遇上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瞧着他走向邪路的。难道他老子不当来谢我”
柳湘莲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道:“横竖他要告状也是寻你老子,与我何干。”话才说出口,自己忙摇头道,“东家肯因了这么点子事儿教训你才怪”
贾琮仰起下巴洋洋得意:“可不是么哎呀珍哥儿蓉哥儿若是当真来吵我,我必头疼;我一头疼就去闹四叔,非立马搬了他们家大库房不可。”遂笑嘻嘻向柳湘莲作了个揖,告辞走了。
柳湘莲坐在原处一直发愣。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欲起身,忽见秦可卿袅袅婷婷的在不远处斜倚着柱子,如画上的仙子一般,不禁看呆了。过了会子他回过神来,登时窜起来几步靠过去,轻喊:“秦娘子”
秦可卿向他行了个礼,柳湘莲摆手道:“不是已经谢过好些回了么。”
秦可卿道:“这个不是道谢,是道歉。”
柳湘莲忙问:“此为何意”
秦可卿道:“替龚先生道歉。”
柳湘莲以为是荐他当山大王之事,笑道:“琮儿方才同我说了。龚先生也没什么好歉的,这不是才商量么”忽然他猛的想起,秦可卿未必知道占山为王之事,会不会有误会
却听秦可卿道:“龚先生乃因今儿算计了你,特请我来替他致歉。”
柳湘莲瞧她的模样,只怕不是他想的那般,遂不言语了,只示意秦可卿直言便是。
秦可卿道:“此事,我原先也是不知道的。然龚先生若与我商议,我却不知会不会答应替他演这出戏。”遂将龚三亦之谋算款款说了一遍。
柳湘莲大惊,怒道:“岂有此理枉我一心仰慕信任与他,竟这般谋我。”
秦可卿乃又行一礼。“只是,方才琮三爷说了一番话,他以为有理,方打消了先前的念头,特使我来向二爷致歉。后头的事儿他自然抹平,还盼二爷大人有大量、莫与他计较。”
柳湘莲忙问:“琮儿说了什么话”
秦可卿便细细说来。原来她安置好了父亲弟弟便将去寻龚三亦求教如何对付贾蓉,龚三亦计谋已成了一半,故不曾遮掩的向她说了。秦可卿还在大惊之时,龚三亦忽然道,听脚步声仿佛是琮儿来了,乃让她暂避屏风之后、回头再说。她遂听见了贾琮与龚三亦的话。
柳湘莲听罢大赞:“好小子”过了半日,他明白过来秦可卿只怕是知道“占山为王”一事的,不禁心头乱跳,气息有几分不宁,抬目深深的望着她,“你呢你做何想”
秦可卿垂头低眉道:“方才说了,我虽不知情,龚先生与我有救命之恩,我未必会拒了他演这出戏。”
柳湘莲顿觉心里凉了半截。
秦可卿道:“柳二爷之品貌与心意,我心里极清楚。只是二爷也知道我从前乃是那般过来的。”她轻轻摇了摇头,“刚到庵堂那会子,我只一心等死。龚先生给了我一条生路。而男人我有些不敢再信。贾蓉当年也曾对我好过,只是当真遇上事儿了,他半分用处没有。东家与龚先生好歹是我衣食父母,我得靠着他们养家糊口。如今这世上,赚钱不容易的,女子赚钱更不容易。若真的唯我一人还罢了,横竖庵堂之内也可活命。偏我家里还有老父幼弟”一面说着,早已垂下泪来,恰如世人常说的那般,梨花带雨。
柳湘莲本以为她恐是轻视自己的情谊、重看龚三亦救命之恩才会犹豫,不想竟是这个缘由,又怔了。半日,他忽然胆子一大、热血灌顶,上前抓起秦可卿的手:“你应当知道,我是愿意养你一家的。”
秦可卿不曾挣脱,只摇头道:“我要自己养自己一家。我曾靠过一个男人,人物儿门第儿家私样样都好,世人都说我修了三辈子才得了那般福气。他最终乃是五百两银子打发了我。柳二爷,你莫怪,不是我不知道情谊。小女只是不愿意再靠着旁人了。”
柳湘莲急了,捏紧了她的手:“我与那贾蓉岂能一样”
秦可卿仰起头来看着他道:“我自然知道你们本是云泥之别,贾蓉哪里比的了你莫侮了你自己。只是我自己,不愿意再靠着谁了。哪怕来日钟儿成了材,我也不愿靠他。再者,到了这镖局我才知道,天高地厚、路远山高。世间竟有这么多人、这么多事、这么多去处。从前那宁国府不过方寸之地尔。”
她轻轻一笑,笑的柳湘莲好悬没花了眼。
“琮儿曾说,女子也有许多生来便是九天之雕的,乃因孵在笼子养在笼子,不知道自己有翅膀罢了。我非九天之雕,不过是檐下之雀尔,然也终是舒展开双翅飞了这两年。再想让我回到笼子里头,哪怕是个金雕玉饰、天下最华贵的笼子,哪怕挂在金銮殿上,我也不肯进去了。宁可栖于风吹雨落的小草窠,总有艳阳高照之日,我能飞上两圈儿、看看天上地下。故此,柳二爷,我虽女流,也想依着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立于天地之间。若二爷想娶回一房足不出户、攀着家门等你的媳妇儿,秦氏,绝非佳偶。若想有个人同舟共济并肩而行,哪怕遍地荆棘虎豹,我愿自荐。”
因挣脱了柳湘莲的手,向他深施一礼,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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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七十九章 却说贾琮回到院子里头练了两趟拳脚,同兄弟们说笑了会子,忽见贾环朝他使了个眼色,又努了努嘴。贾琮扭头一看,秦钟鬼鬼祟祟的藏着柱子后头,见他望了来,立时悄悄招手。贾琮忙跑了过去。秦钟一把拽住他拉到柱子后头。
贾琮啼笑皆非,道:“这柱子不大,挡不住咱们俩的,我还这么胖。”
秦钟僵了僵才低低的声音说:“琮三爷,你前头说的话,可是真的?”
贾琮问:“哪句?”
秦钟愈发低声:“那位穿蓝衣服的镖头大哥。”
贾琮扑哧一笑:“你自己想问还是秦大人想知道?”
见他说的直白,秦钟有些腼腆,垂头道:“都有。我爹列了好长一张单子,使我来寻三爷打探呢。”
贾琮忙伸手说:“给我瞧瞧。”
秦钟本是老实人,见他伸手竟当真从袖中取出秦业写的单子来,给他了。贾琮从上头一条条瞧了下来,一面瞧一面笑。
秦钟起初以为他爹的单子寻常的紧,都是些嫁女儿之前当向媒人问清楚的事儿。见他笑了半日,反倒忐忑起来。终于见贾琮笑的直不起腰来,惴惴的问:“这个……有何不妥当之处么?”
贾琮连连摆手,笑的声音都打颤儿了:“没有没有没有,都好的很好的很,只是我这会子没工夫,且稍等等如何?准保每条都细细的写好了,立时快马给秦大人送来。”
秦钟忙说:“不急不急,三爷慢慢写。”因又低声嘱咐他,“不在乎迟些,但求真切。”
贾琮小胖脸儿笑成一个大肉包子:“放心放心!真切!必然真切!要多真切有多真切!”
哄走了秦钟,他也不练拳脚了,袖起那单子四处去寻柳湘莲。寻了半日,合着他还在方才那原处发愣。遂笑嘻嘻的蹿过去:“柳二哥,还在想山大王呢?”
柳湘莲摇摇头:“在想旁的。”
贾琮遂将秦业那单子递了过去:“喏,许多我不会,你干脆都替我写了,可好?”
柳湘莲不明所以接了过来瞧着,登时眉稍一跳。
贾琮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头贼笑道:“自己找张桌子慢慢写哈,写玩了交给我,不用谢请叫我红领巾~~”挥手跑了。
柳湘莲拿着那单子百感交集。又愣了会子神,转身到外头帐房求了文房四宝,自己捧着寻了个僻静之处慢慢研墨,一条条细细的写了下来。足写了小半个时辰才写完,又再三修改,最后才重新誊录了。直至撂下笔来方觉腹中饥饿,抬头望了望窗子,饭点儿早过了。他遂轻轻吹干了墨,又从头细瞧一遍确定字字句句都不错,方袖了去寻贾琮。
贾琮迎面便取笑道:“那么些题啊,都不容易啊,这么快便做完了?哎呦太用功了,怎么没去考状元呢。饭都忘了吃吧?有人替你留了饭菜呢。”
柳湘莲稍有些脸红,嘴角含笑将那答卷并秦业的单子一道递过来:“多谢你了。”
贾琮故意不伸手去接,晃了晃脑袋道:“不知我这个中人来日可得多少跑腿钱?”
柳湘莲道瞥了他一眼:“自然少不了你的。”
贾琮忙接了,口称“多谢柳二哥!”也不打开来瞧,捏着一路不停直跑去秦钟的屋子外头敲门。
秦钟这会子恰在温书,见他来了忙往里让。贾琮笑将柳湘莲的答卷交给他道:“都在上头了。这是秦大人的单子,也还你,好对照着。”
秦钟大喜,口里一面谢他,手上立时打开来瞧,吓了一跳:“这么多!”
贾琮哼道:“你老子本来就问的多。”因伸头瞄了一眼,“哇,真的好多。”
秦钟奇道:“不是你自己写的么?”
贾琮摆手:“我哪里知道这些?柳二哥自己写的。你们爷俩好生琢磨琢磨哈我先走了不用谢。”不待秦钟说话,滋溜一声,脚底下抹油,溜了。
秦钟膛目结舌,举着那答卷立在当场愣了半日。
另一头,柳湘莲吃完了秦可卿特替他留在蒸笼中的午饭,撂下筷子直往大书房而去。本来龚三亦忙的很,这会子当出去的,偏今日只在大书房候着,见他进来含笑抬起头道:“这么快。”
柳湘莲这会子才是当日那个冷郎君,面含冰霜道:“先生算计我还罢了,何苦来将秦娘子一道算进去。”
龚三亦笑道:“若是旁人,我便有旁的法子。例如引得哪家好男风又惹不起的纨绔看上他。”
柳湘莲有几分吃惊,冷笑道:“我素日当先生是条好汉,不想竟是阴损之徒。”
龚三亦摇头:“世间没什么阴损之徒,唯有成败之徒。要论阴损,我倒算不得极阴损的。故此我败了,更阴损的胜了。若你从前不曾让人阴损过,那或是有旁人护着你、或是你太无能不值得阴损。你若有本事,区区一个宁国府何以惧他?”
柳湘莲思忖了会子,道:“也有几分道理。”
龚三亦笑道:“柳二郎委实是长进了。依着你往年的性子,怕是要暴跳如雷的。可见这些子镖没白跑。”
柳湘莲默然片刻,问道:“那山寨,是何等模样。”
龚三亦伸手取出案头的几个纸卷来,一一指给他:“这是山势图,此处有小路,此处须得新开出小路来,此处可辟大路走车,这会子大路暂不可直修到山下,此处设一小店……”又取一张图,“此处是寨门,此处为聚义厅,此处是演武场,有位高人传授给琮儿一套练兵的法子、有许多横梯竖梯的便设在此处。此处为兵器库,平日寨主并兄弟们住在这一片。”
柳湘莲奇道:“怎么竟有个小花园子?”
龚三亦笑道:“极小,不过能转个身罢了。聊胜于无。”
柳湘莲立时疑心是替秦可卿预备的,不禁抬目深深望了他一眼:“我若不答应呢?”
龚三亦随口道:“旁的压寨夫人就不许逛花园子么?……这里是三座库房。”
柳湘莲眉头一动,问:“听闻荣国府的大库房那年也失窃了,该不会是赦公自己搬的吧。”
龚三亦奇道:“琮儿没告诉你?他准是忘了,此事无须瞒着你的。”
柳湘莲不禁笑起来:“这……这算什么?”
龚三亦道:“搬家。”因又取了一张,“这是大地图。京城在这儿,此处便有官道……”
柳湘莲忽然说:“我应了。”
龚三亦淡然:“不应的是傻子。”
柳湘莲道:“琮儿说的那些,可都能兑现的?”
龚三亦道:“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若他说的与我说的不一样,他说了算。”
柳湘莲点头:“是了,他是少东家。”
龚三亦道:“非也,他是主公。”
柳湘莲抬目瞧着他。
“不是恩候,更不是贾琏——贾琏压根儿不知道。贾琮才是这座山寨的背后主公。二郎,你须记得。”
柳湘莲不禁脱口而出:“琏二哥不知道?”
龚三亦道:“恩候没告诉他。他乃朝廷命官,兄弟两个不能都入绿林。”柳湘莲稍想了想,仿佛也对。偏这会子龚三亦又说,“琮儿之才智胆量胜过贾琏许多,并有人主之姿。贾琏可没胆子去抢皇帝囊中的库房。”
柳湘莲点头:“我早瞧出来了,琮儿目无君主,乃是天生的绿林之人。”
龚三亦嘴角轻笑,接着与他往下说了。待细细说完,柳湘莲沉思许多,又反复查看那些图纸,终问道:“我不信先生只是寻常的绿林人。这两年我瞧着,尚书总当得一个,工部如何?”
龚三亦捋着须,满面得色:“恩候与老四想立山寨许多年了,我一直耽搁着。总不能平白耽搁这么些日子。”
柳湘莲道:“先生恕我无礼,敢问先生是何等人物?可笑当日冯紫英说你是市井之徒,我竟信了。”
龚三亦摆摆手:“时候未到,横竖我与你们是一伙的。”见他仍面有疑色,又宽慰道,“年轻人,莫急,世间这许多事,你岂能样样皆知?”
柳湘莲抱拳道:“小子失礼了。”因又问,“只不知,如今的人手,可能再往宁国府搬回家?”
龚三亦捋了捋胡须,慢条斯理的说:“须与老四商议,他素日统领此事。你没干过,也委实得有人领着走两回。”
柳湘莲笑拱手道:“先生说的是,我这就去寻贾掌柜拜师去。”遂果然去找贾四求教如何替公侯府邸搬家去了。
是晚,贾琮回了荣国府去给贾赦请安,贾赦劈头就是一句“何故把蓉哥儿打了?”
贾琮便知道告状的已经来了,忙笑问:“他是怎么说的?”
贾赦道:“珍哥儿亲来哭了半日,说是你帮着旁人跟抢蓉哥儿的粉头……”
他话音未落,贾琮怒喝:“找死!”
贾赦皱了皱眉:“什么女人?”
贾琮回头瞧了一眼下人,森森的说:“都出去。”他平素虽笑嘻嘻的,今儿却浑身透着冷意,吓得众人赶忙逃也似的跑了。遂回头向贾赦道:“咱们盘龙山寨主的压寨夫人。”
贾赦便知道是自己人,怒上心头也喝了一句:“找死!”又问,“龚先生选好人了?”
贾琮点头道:“柳二哥。他差点抢走的便是秦娘子。”
贾赦一惊:“今儿到底出了何事?他二人成了?柳二郎虽好,未必肯去当这个寨主。”
贾琮便往他身前凑了凑,低声从头细说了一回。连此事本是龚三亦之谋算、并他二人在镖局书房的对话一并说了。最后道:“秦大人见柳二哥字儿写的不错、人又诚恳、待秦姐姐又好,还是个世家子弟,虽没明着答应,依着秦钟的话,此事大约是成了。我瞧着,今儿救了他们一家才是最要紧的一则,也算龚先生帮了柳二哥一手。”因忍不住笑了,“爹是没瞧见那单子!啰嗦给啰嗦他妈拜年、啰嗦到家了。柳二哥若当真照单全答了,大约他家祖宗十八代也没什么秘密留给老丈人了。”
贾赦叹道:“他家姑娘先前自以为嫁的好,却落得那般下场。如今岂能不仔细着些?”因忽然想起迎春来,“来日你姐姐寻婆家,也须仔细些。”
贾琮忙说:“爹放心,有我呢,定寻一个最好的如意郎君给姐姐。”
贾赦嗤到:“你才多大,管的了这些。念你的书要紧。你出息了,你姐姐才有靠呢。”
贾琮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会为了爹爹的古董和姐姐的婆家奋斗的!”说的贾赦又笑了。他又回道,“另有那山寨的事儿柳二哥也答应了,只是他从前没走过绿林,想跟着四叔寻个库房搬一搬、练练手。他瞧着宁国府挺好,爹你看呢?”
贾赦立时击掌道:“好!柳小子颇有些眼光,我瞧着那座库房也不错。就这么办,让老四领着他教教,让他好生学着。”
贾琮连连点头,因又问:“珍哥儿是怎么说的?”
贾赦道:“说蓉哥儿在花楼遇见你与另一个纨绔,那人非要抢蓉哥儿的粉头,你便领人帮着那人打伤了宁国府的下人,连蓉哥儿也没放过。话里话外唯有你的不是,养不教父之过,你老子若不去替宁王当差便抵不了次罪。”
贾琮哼道:“我们就揍他了,怎么了?有本事他打回来啊。”
贾赦哼道:“一个侄儿,也有脸同叔叔争执,本来就是他的不是。”
贾琮道:“只是蓉哥儿嘴贱,须得再修理一番出气才是。”
贾赦忙立起眉眼来教训道:“你小子旁的还罢了,唯有性子太燥。这等小事哪里就急在一时了?莫引得他们留心你,此事先这么过去,搬了库房再说。”
贾琮连连点头。
贾赦因喊外头的人进来,吩咐道:“去宁国府,告诉珍哥儿,蓉哥儿今儿在外头强抢民女,带了三十个人去还打不过人家未婚夫一个。我贾家祖上可是军功起家的!祖宗的颜面竟是让他丢尽了。若非看了琮儿的面子,他早让人打死了!再告诉蓉哥儿,他们府里又不是没银子,若看着人家闺女长得好,使银子娶了回来才是,他怎么竟学会了抢呢?纵要抢去,也须得打听打听人家娘家婆家可有高人没有。这般送上门去给人家揍的事,我劝他来日少做。他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贾琮忙说:“我们的人更多!我们六十多个。”
贾赦道:“我知道,你方才说了。”
贾琮道:“有那许多下人作证,这个人数上头也哄不了珍大哥哥啊,再说哄了他也没意思。”
贾赦瞪了他一眼:“我这是哄他吗?我非说唯有一个,谁管他信不信呢。”
贾琮这才明白,不禁笑了起来,向他老子伸出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将军威武!要说胡话还不容易么?只看谁辈分高、官衔大呗。”
贾赦得意洋洋捋了捋胡须:“对了,再告诉珍哥儿,他若不信,便让蓉哥儿将那花楼并粉头的名儿说出来,我明日亲与他同去对持去。”
下人忍着笑应了,立时飞着往荣国府而去。
不多时,那传话的耀武扬威的回来,笑嘻嘻跪在下头回道:“小的这趟差事委实痛快,小的也给爷长脸了!珍大爷听了立时打发人去问蓉哥儿,等了半日,那人回来支支吾吾的说,蓉哥儿躺在床上哎呦了半日,忽然昏死过去了。珍大爷大怒,说,大夫瞧得清清楚楚,他除了脸让人打肿了,身上半分事儿没有!遂立时臊得只差没在地下寻个缝儿钻进去,哄了我两句打发回来了。”
贾赦大笑,立赏了他十两银子。
打次日起,柳湘莲便不出镖了,跟着贾四学如何踩点、如何翻墙、如何探听钥匙在谁手里直至如何搬家。而后亲领着他往宁国府去实践了一回。后头两个来月,他们便陆陆续续的从宁国府库房里头搬运了些好东西出来。
贾赦挥了挥袖子:“一件不留,统统送给秦娘子当嫁妆!”乃问柳湘莲,“你可要几件?”
柳湘莲早笑得嘴角上了耳根子,忙躬身道:“属下是个学徒,依着规矩学徒本也不当取的。不敢觊觎,一切听东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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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八十章 因盘龙山寨主已有人选,龚三亦为此预备了数年,各色事物齐全,他与柳湘莲、贾四立时将心力皆投入此事,龚鲲被拎出去补上他三叔公的许多空缺,忙得没空搭理贾琮的学习小组了。无奈,贾琮只得领着大伙儿自学。
他很快察觉,虽然平日谈话甚至书写都无碍,仍有许多常用的字众人或有认得不会念的、或有会念不知意的。遂干脆将汉语拼音拿出来,先花了几天的时间逼大伙儿背下字母,又往梨香院小厅门口的小案上搁十几本并几只炭笔。自诩念书念的好的,可以随意往那上头标注汉语拼音。开始那几天时常有人抢炭笔抢的打起来,渐渐的就少了——因为认识的字都被旁人标注掉了。再后来,剩下的那些字便没人认识。
贾琮拿起来翻了翻,倒是常用的都标上了,且错的不多。因笑同幺儿说:“咱们要不要干脆去排本字典,就叫。”
幺儿摇头:“太招摇,可以先预备着,迟些年再说。”
贾琮眨眼道:“没打算公开的,此物属于内部文件。”
幺儿皱了皱眉:“有些可惜。”
贾琮叹道:“且先撂着,来日看大势吧。”遂不提此事了,只与几个尖子生一道将各本说文解字的拼音都校对纠错了一遍,仍搁在原处,当是简易手写版的字典了。
过了几日龚鲲回来探视,见了此物奇道:“你们又玩什么呢?”
吴攸上来嘿嘿了两声:“小龚先生也不认识吧?”
龚鲲道:“仿佛是平日你们学的洋文字母,只是这么排着不对。”
多难得啊,孩子们都会的先生不会!众人遂涌上来七嘴八舌的炫耀。
龚鲲听了半日才明白些子,大吃一惊:“这……这……”此物可了不得,足以震惊文坛。“这玩意琮儿预备什么时候拿出去?”
这会子贾琮已从里头跑出来了,听见他问便说:“不预备拿出去的。”因拨开人群钻进来,“这玩意要是拿出去了,得引得多少人探头进来。我祖父军威还在,我若又弄个什么出来震惊文坛,皇帝还容我不容了?此为内部资料哦兄弟们。虽与天下蒙童都有好处,咱们还是先紧着自己吧。有好东西窝里烫,莫晃了人家的眼、招了人家的心。”
龚鲲见他来了,忙拉着细问;贾琮便拉他到里头去,二人坐下来,又指着字母一个个音标的告诉他。待他说完,龚鲲大惊之余瞥了他一眼:“这又是谁教的?”
贾琮道:“不告诉你。”
龚鲲扯了扯嘴角:“你到底有几位先生,怎么每每教你些奇怪东西的先生全都不见人影的?”
贾琮随口道:“有什么奇怪。丘处机梅超风都是偷偷教杨康的,没几个人知道。”
龚鲲眉头一动:“那不是话本么?”
贾琮道:“是话本啊,我又没说是史实。”
龚鲲试探道:“你的先生有文有武,该不会是江南七怪吧。”
贾琮嘿嘿一笑:“不告诉你!”乃叮嘱道,“此事别告诉龚先生。”
龚鲲翻起眼珠子看着他。
贾琮道:“你那三叔公是个心思深的,此物可做大用,我恐他拿去谋算什么。我教大家英语、阿拉伯数字和拼音,还有我做的米尺标准都与如今世上用的不同,其意乃是悄悄设立一整套外头看不懂的东西出来。龚先生是老一辈人,所谓代沟代沟、不同辈分之人看事情可能截然相反。而长辈又最爱替咱们做主,还每每以为他们做得对。另有,以龚先生之高才却那般坎坷,难免重利,见可用之物却不用恐会难受。我也怕他心急。”
龚鲲不禁又深深瞧了他半日,叹道:“每回我以为已经知道三爷想做什么之时,你便说出更多一层来。三爷,来日你想做什么?造反么?”
贾琮叹道:“实不相瞒,我天生不是顺民,反定是要反的。只是我不想造反。造反须得大动兵戈。”他摇了摇头,“改天换日需要大量牺牲,我不忍亲见。至于后世人……我也管不得了。如今的那位天子不是个值得我效忠的。若我生在寻常人家,只躲出去便是了。偏这府里……我没把握我能带着全家躲出去。故此,须有能对抗帝王的暗实力才行。咱们人少,但力量可以充足。方才那个汉语拼音若宣扬出去,绝无半分好处。”
龚鲲思忖道:“或以名声造势,纵是天子也未必敢轻易动你。”
贾琮哼道:“‘未必敢’是何意?”
龚鲲笑道:“请三爷直言。”
贾琮道:“未必敢的意思是,想动手,可能敢、也可能不敢。而‘敢不敢’不过是‘顾忌不顾忌’,并非能不能。若你是皇帝,你想宰一个声名大的人,怎么办?”
龚鲲自幼便以谋士为来日出路,从没想过“你是皇帝”,稍稍怔了怔。
不待他思索出来,贾琮先道:“可以像朱棣杀方孝孺那般,我就敢!谁能怎样?你们有本事把我咒死骂死么?也可以像赵构那样,明明是自己想杀岳飞,却赖到秦桧头上。或者说自己如纣王那般被狐狸精施法迷了,三日后法术散去,悔之不跌!然后封误杀的忠臣为一字并肩王、入忠义祠、去旁支寻个远房侄子给他续香火,那个续香火的远房侄子还封个大官。不足一月,朝野称颂。”
龚鲲闻言愣了半日,忽然苦笑道:“你来日不会这么对付我吧。”
贾琮瞥了他一眼道:“你没劲!再说我又不是皇帝。”
龚鲲缓缓肃然道:“三爷事事以君王为思,心里恐是念着那把椅子的。”
贾琮摇头:“你误会了。我没那心思,当皇帝太累。乃因我知道自己的,额,诸位先生都颇有本事,”好歹是个211学校,教授助教都不差,“我若毫无忌惮,早晚功高盖主。故此我会先想着,若有那么一日,皇帝要对付我,我该怎么办。”他揉了揉眼睛,“我想了很久很久,翻来覆去的想。发现,如果皇帝真的想要杀一个人,不论他是大功臣还是大名士,都能毫无顾忌的杀了。因为对皇帝而言,事后补偿的法子太多了;而天下人也极易原谅他。除非他不想杀我;或者我不出人头地、闷死一辈子。”
龚鲲道:“今上多疑。漫说你了,若肆无忌惮,只怕九王爷都未必有好下场。故此他不上朝堂、不取功绩,如圣人的幕僚一般,才得此恩宠。”
贾琮道:“那多憋屈,我忍不了。”
龚鲲道:“故此,三爷有法子了?”
贾琮伸出一个手指头:“头一件,要在外头有稳稳妥妥的基地。此事太远,来日再说。”
龚鲲道:“盘龙山。”
贾琮摇头:“盘龙山是第二条,要有没人知道的秘密中转站。”他解释说,“倘若朝廷排兵围剿,盘龙山能顶多久?”
龚鲲立时明白了:“你第一件的基地,是天子之力所不及的?”
贾琮点头:“最好是外邦或大岛。我这几年想过的包括台湾岛海南岛和东南亚,日本也考虑过。”
龚鲲不禁吸气:“三爷,你想得太远了。”
贾琮撇嘴:“做人难啊,想活命且活的不憋屈容易么。当朝廷上坐着一位不怎么英明的天子之时,有本事又不想憋屈的臣子,不得不想远些。”
龚鲲道:“还有呢?”
贾琮道:“其三,足够保证全家和自己人逃跑的武力。所以我要西洋火.枪。虽因子弹有限、难以打持久仗,用于逃跑当是足够了。”
龚鲲点点头。
“最后一条最要紧,须得有从外部无法攻破的情报体系。纵然有机密书函被人劫了,他们也看不懂。纵然旁人能破译密码,破译完了之后依然看不懂。”
龚鲲皱了皱眉:“破译密码?”
贾琮笑道:“密码一物,来日还需仰仗翼之来制定呢。西洋人这会子仿佛是已有电报机了?我若没记错的话,是一个叫塞缪尔·莫尔斯的美国人,不过他那个是有线的。无线电报么,我知道些原理,然而若想做出来大约是极难的。一步步来吧。”
龚鲲这回当真茫然了:“西洋人做了何物?来日我要制定什么?”
贾琮道:“他们做出了一种机械,就如西洋钟一般的机械。此物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编码信号传去数里之外,就如同千里传音一般。”
龚鲲道:“极短是多短?编码信号是什么?”
贾琮击打了一下桌案:“这么短。”
龚鲲瞪大了眼,半日才说:“三爷还有什么惊吓,一并说出来可好?”
贾琮笑道:“多着呢,一时半刻惊吓不完。你也知道,西洋文都是些字母。因无线电报只凭机器收发,须得将他们的消息化作编码发出去,接收处再从编码翻译成西洋文,才能给人看见消息。故此,拼音是极要紧的。有了拼音咱们才方便做编码、才能用上无线电报机、而且纵电报落到旁人手上人家也看不懂——额,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不?”
龚鲲道:“不明白,只是零星能猜着些隐约的念头。”
贾琮道:“那你已极聪明了。当日我上无线电原理课的时候……”他忽然住了口。“啊,那个……刚才我什么也没说。”
龚鲲忍着笑点点头:“我什么也没听见,三爷刚才只夸了学生一句便罢了。”见贾琮使劲儿点头,他终是笑道,“大约那江南七怪里头有一位西洋人。”
贾琮想了想,大学还真有英语外教,遂点头:“有!澳大利亚人。”
龚鲲愈发好奇了:“澳大利亚是西洋之国么?”
“不是……”贾琮想了想:“罢了,本来想晚几年再说的。”他遂取出自己藏在书柜底下的一个纸卷子来,“这是我特使蓝翔从海商手里买来的西洋海图,我在上头拿炭笔写了几个要紧的国家。”因指着一处道,“我朝只有这么点子大。”
龚鲲大惊:“我朝不是在中央么?”
贾琮撇嘴道:“来日咱们自己做地图,将我朝印在中央可好?这是人家西洋人做的,凭什么印我朝在中央?难道你以为如今还是西游记时代,外邦皆仰慕咱们为天.朝上国?纵然是那会子,”他又伸手指点印度道,“那唐朝和尚也不过到了此处罢了。一路所经皆是小国。他若去了鼎盛时期的埃及、亚述、罗马,未必能得人人仰慕。世界很大,不是谁一家立在当中的。”
龚鲲遂拿起地图细看了半日,指着澳洲道:“这是三爷那位洋人先生的来处?”
贾琮点头。
龚鲲叹道:“好远,一片皆是海,他是怎么来的?乘船么?”
贾琮愣了,他总不能说是坐飞机来的吧,那岂不是又要解释飞机为何物?忙撇嘴道:“佛曰,不可说。”
龚鲲无奈,又看了看,指道:“三爷方才说已有电报的美国,就在此处?”
贾琮“嗯”了一声。
龚鲲叹道:“俄罗斯国居然比我朝还大些!如此看来,我朝当真不算极大的。”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人家普金大帝之疆土数百年后还是全球最大的好么?因说:“既然已经拿出来了,就干脆拿到外头给大家瞧去。”
龚鲲抬头瞧了他一眼:“三爷不怕来日里头出个叛徒么?”
贾琮抽了抽嘴角:“要不要总问同一个问题啊?你家三叔公问过了好么?我不信他没告诉过你。”
龚鲲叹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三爷太过于信任……了些。须知人是会变的。”
贾琮笑道:“今上那个重度疑心病患者能给他们什么?”
龚鲲正色道:“三叔公说,他早年曾无意同三爷提过一句,九王爷未必不想当皇帝。只不知三爷可记得否。”
贾琮一愣。
“还望三爷莫一心只惦记今上。”
贾琮不禁闭了眼。是了,若司徒磐想阴皇帝一刀,比寻常人容易的多。此人也比皇帝聪明的多、要对付起来自然是难的多。
半晌,他睁眼道:“不能因噎废食。若想有人陪我一道开天辟地,便不可在这等能放开眼界之处藏私。”他因笑道,“方才说我是天生的反骨,其实哪有天生的反骨呢?不过是我知道了世界很大、我若慢慢发展起来也可以很强、不甘心当皇帝家的奴才、生死荣辱皆由他一人随意掌握罢了。若人人都知道了呢?他们还会依然肯‘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将大家都慢慢同化成反骨,才不会有人因小利而背叛他们自己的心意。”
遂拿起那张海图出去,笑嘻嘻喊道:“快来看快来瞧!埃及玛雅希腊罗马,各色僵尸粽子木乃伊在等着你啦~~~”
那群孩子时常听他说外洋评话,闻言立时围拢过来:“什么什么?”
贾琮便将地图随意铺于一案上,指着道:“这是海商做的出海地图。此处便是埃及国,狮身人面像并胡夫帝金字塔便大约在此处……这里是墨西哥国,玛雅人的神庙、天文台在此……英吉利巨石阵在此处……”
众人围着唧唧呱呱一阵议论,各色问题如下雨般掉了下来。贾琮笑嘻嘻一面回答,一面拿着炭笔在纸上与画图,极热闹。
龚鲲长得高,伸长了脖子凑在上头,看的比旁人还清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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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八十一章 年关将近,诸事繁忙。得了贾赦的话,镖局马行的账册子今年终是悉数堆到了护城河基地。贾赦请了位老帐房与他们授了几回课,贾琮又从他的任意门里头将后世的复式记账掏出来。不管小伙伴们这会子能接受多少,来日当一方头目财物是必须懂的。
因下头的纰漏渐渐多了些,连这几个外行都能瞧出来,贾琮遂打发蓝翔跑了一趟腿,捎给龚三亦一句话:可以给极高额的红包,禁止任何偷拿油水,违者走人。龚三亦当即捎回来两个字,不易。贾琮又回给他四个字,慈不掌兵。
幺儿稍稍皱了皱眉:“镖局还罢了,生意少、账目简单,马行与只怕当真是极难的。”
贾环也撇嘴道:“人心本来就是贪的,你可莫管那么多。总不能拿粉头当兵士练。”
贾琮道:“来日马行与都是咱们得取情报之处,若连金钱都不能掌控,情报就乱了。宁可换人。横竖这两样本也不是用来赚钱的。我瞧近两年愈发乱了,竟有几分像寻常的花楼。我不介意粉头多得几个钱,那本也是她们的辛苦血汗钱;只是不能私拿。在我的地方就要守我的规矩。若不愿意,挂在楼里的可以走;卖身的可以自赎。”乃命蓝翔只管去。
蓝翔再回来的时候,笑嘻嘻抹了把汗:“三爷,这回没话了。”
贾琮笑道:“龚先生的本事就像棉花里的水,挤挤总能有的。”
众人一笑,又商议了一阵子,回去了。
才进府门,门口的小子迎面喊道:“两位三爷可回来了!宝二爷在外头……伤了,这会子主子们都在瞧他呢,三爷快去!”
贾琮大吃一惊:“宝玉哥哥?怎么回事?”
那小子低声道:“让南安王爷踢了一脚。”
贾琮皱眉道:“霍煊不是往营中去了么?”
那小子:“奴才不知,老爷只命小的见三爷回来便喊您过去。”
贾琮点点头,忙与贾环两个急匆匆往贾母院中去了。
老远便闻一阵阵哭声溢出来,贾环不禁捂脸:“嚎什么呀,光天化日的,人又没死。好人也得让她们哭出毛病来。”
贾琮瞄了他一眼道:“你要是伤了,赵姨娘一个顶这一群。”
贾环哼道:“我伤了可从没让她发现过,连我姐姐都没发现过。”
贾琮无语的看着他腹诽道:你姐姐每回都审了我半日,你倒是什么都不知道。告诉你多少回,聪明的女人不能骗。
二人遂进了院子,只见里里外外都是人,李贵茗烟等七八个跪在院中瑟瑟发抖,贾琮忙先走过去:“茗烟,怎么回事?”
茗烟如得了救星一般抓了他的腿:“琮三爷!救小的一命!老太太让打死我呢。”
贾琮皱眉道:“你们又没拦住他犯什么傻呢。”
茗烟哭道:“我们哪里拦得住。二爷哄我们去街上逛逛解闷儿,谁知却是往南安王府去的!他想去瞧大姑娘,偏人家王爷今儿恰刚刚回府,守门的都轰我们走呢,他只不肯,跟人家哭了半日,说大姑娘出宫后他还没见过,如今快要过年了,只求见一面就走。闹了小半个时辰,南安王爷出来不由分说给了他一脚,踢得我们爷半日醒不过来……”
贾琮不禁喊了一声“好!”吓得贾环一哆嗦。他遂迈步往里头走去。
只见宝玉屋里挤满了嚎哭的女人与拭泪的女人,贾母王夫人一声儿一声肉的喊着,喊得贾琮心烦,吼了一声“都闭嘴!”
屋中顿时静了片刻,贾母喝道:“琮哥儿,你反了么?”
贾琮乃向她正色道:“老祖宗,孙儿有些话不得不说了。求老祖宗与二婶子、袭人姑娘并各位丫鬟姐姐饶宝玉哥哥一命吧。”
吓得贾母好悬跳起来,颤声指着他:“你说什么?说清楚!”
贾琮道:“你们哭这么大声儿是什么意思?是想告诉宝玉哥哥他没错、是南安王爷错了?他若心不死、下回还去,让人直接打死了呢?且不说咱们府里可有本事让霍王爷偿命;纵有那个本事,霍王爷死了于事何补?他能活过来吗?”
贾政立时大声道:“琮哥儿说的是!他本来不该去的,怨不得王爷,还恐连累了他姐姐。”
贾琮险些打个哆嗦,合着头一个赞成他的居然是贾政。也赶忙接口道:“不错,大姐姐在那府里呢,别惹得南安王爷迁怒给大姐姐。她一个女子形单影孤的,听闻连当日带进宫去的丫鬟都还没出来,连个帮着说话的人都没有,可如何受得了。”
宝玉立时从床上弹了起来:“我去他们府里!打死我给他出气好了,不许带累大姐姐。”
贾琮脑门子上“腾”的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来,不待旁人说话,抢着问:“宝玉哥哥刚才说什么?我若没听错的话,你说的是‘不许’带累大姐姐?”
宝玉含泪喊道:“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贾琮“哦”了一声:“请问,你是南安王爷的叔伯长辈么?或你是圣人家的什么人?我怎么记得你好像是姓贾的?不姓霍也不姓司徒啊。”
宝玉一怔:“我自然是姓贾的。”
“那你有什么资格、拿什么身份去对南安王爷说‘不许’呢?你不知道‘不许’二字乃是命令吗?你不知道命令乃是上头给下头的吗?你在人家南安王爷上头吗?二哥哥,人家当你的面打死大姐姐、或是当大姐姐的面打死你,都随他高兴。你在人家眼里算个什么,也敢去跟人家说‘不许’?”
宝玉立时懵了。
贾琮从前还没让他气得这么狠过,今儿委实恼了,张口便接着往下说:“我见宝玉哥哥这一年实实在在下了苦功夫在念书,还以为你已明白事理了。原来不过是个幌子,你竟只不过是由傻子变成了书呆子,连谁是能惹的谁是不能惹的都分不清楚。自打祖父去了,咱们家连个公府都已经不是了。人家是个王爷!想人家当你是个人物听你的话,须得先去设法立下大功劳、让圣人也封你一个王爷才行。那时候只怕南安王妃都得让着大姐姐三分。你当老祖宗不想去瞧大姐姐、唯你是个有心的?能去早去了。我劝宝玉哥哥,莫再做着人人讲理的白日梦,好生念书考个功名、替大姐姐博得个依靠,让她在那府里也能活得稍稍像个人。你若还这么莽莽撞撞的替她惹祸,她可指不定还能活几天呢。”
言罢转身就欲往外走,忽然怔住了:他只顾一时口里痛快,竟然浑然忘了四周这些人!不禁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儿,尴尬的假笑了几声:“嘿嘿……那个,刚才我什么也没说……”
众人又静了片刻,贾赦先笑骂道:“臭小子!”贾琏虽不曾出言,悄悄向他比了一个大拇指;王熙凤也笑盈盈的。
王夫人旋即哭了出来:“我那苦命的儿啊……”
贾琮一听女人哭就头疼,乃转身讪讪的向贾母道:“老祖宗,外头那些跟着宝玉哥哥的人,其实挺无辜的。快过年了,饶了他们吧。”忽然发现贾母双目放光,瞧着自己如见了宝一般,不禁打了个寒战。
贾母伸手抓了他的手,含泪道:“琮哥儿,你是个好孩子……”
贾环在旁悄悄做了个手势,幸而旁人看不懂,乃是他们几个示意鸡皮疙瘩掉一地之意。贾琮却没掉鸡皮疙瘩。他深知贾母这话绝非哄他的,乃是发自肺腑。贾母眼中对宝玉好的就是好孩子。因轻声叹道:“宝玉哥哥这性子……还是指望翰林院吧。旁的,只怕让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贾母愈发将他的手捏的紧了。
贾琮的手有点疼,忙寻个借口低声道:“我还有几句话同他说。”贾母垂泪点点头,将他的手放了。
贾琮扭头瞧了宝玉一眼,叹道:“世人皆污你独净是不可能的。玉石入淤泥一样污浊遍体,只是来日遇得清水,涤净后依然如故;花木入淤泥则与之同腐。愿宝玉哥哥人如其名。”遂轻施一礼,赶紧脚底下抹油跑了。到了外头狠狠喘了几口气,“装十三太辛苦了。”
过了会子,鸳鸯出来向跪着的众人道:“幸而宝二爷琮三爷替你们求情,老祖宗说你们也是没法子,只是来日若还有这等事,务必将二爷拦着。起来吧。”茗烟等人忙叩谢了半日。一时王熙凤又安排人明日往南安王府送去一份厚礼,替宝玉赔不是。
贾琮回到梨香院却是十分头疼,将此事与龚鲲说了一遍。
龚鲲那脸色唯有一个后世词语可形容:卧槽!半日才说:“那宝二爷,当真是环三爷的哥哥么?”
贾琮叹道:“只有一半血是相同的。他娘还是王子腾的妹子呢,环哥哥那姨娘是个什么傻女人?故此遗传不能决定一切啊。宝玉哥哥是情感动物,情感一涌上来,就控制不住自己了。身份也忘了、规矩也忘了……其实他这般小儿,霍煊本不用搭理他的。还是当日我把他得罪了,大概寻三姑姐姐又寻不着,正一肚子火呢,宝玉哥哥恰撞他枪口上、迁怒了。说到底大约是我惹的祸。我只担心又迁怒到大姐姐头上去。”
龚鲲思忖了会子道:“世人皆知宝二爷是史太君的心尖子,想来既然他都已朝宝二爷发怒了,也不会再给荣国府没脸的。”
贾琮想了想:“怎么还是不放心呢?”
龚鲲瞧了他几眼,长叹一声:“罢了,我替你探探去。”
贾琮嘻嘻一笑,拱手道:“多谢多谢!早去早回啊!”
入夜,龚鲲果然换了夜行衣溜往南安王府探去,直至近天亮才回来。因摇醒了贾琮:“三爷,幸而我今儿去了。大姑娘险些没了!”
这会子贾琮还迷迷瞪瞪的,问言登时醒了:“什么!”
龚鲲还穿着夜行衣,坐在炕上摇了摇头,道:“我去的时候只见大姑娘一个人跪在院子里,幸而今晚上不曾下雪。只是这般天气,若跪上一夜必活活冻死的。”
吓得贾琮好悬没蹦起来:“什么!”
龚鲲苦笑道:“咱们太想当然了。咱们以为老太君疼孙子尽人皆知,也不过诸位老太太、太太、奶奶们知道罢了。南安王爷是个武人,从未听过‘贾宝玉’之名。自打琏二爷升了官儿……且不论实职虚职,总是压过政老爷的。故此有些外人眼中二房早已没了地位。”
贾琮忙说:“就为了这个我爹才许他依然住着荣禧堂的,怎么外人没以为咱们两房还在斗么?”
龚鲲道:“圣人那头,因你时常去寻冯紫英胡扯,怕是信了。只是许多旁人不这么瞧的。人不一样,想法自然不同。”
贾琮撇了撇嘴:“那大姐姐是怎么回事?”
龚鲲道:“我去的时候,大姑娘那院门锁了,她人跪在外头院子里,唯有两个小丫鬟窝在屋中垂泪。我悄然打昏了她两个,再去瞧大姑娘,已是昏死过去了。”他因向贾琮尴尬道,“事出无奈,顾不得男女大防,是我将大姑娘挪进屋里的。”
贾琮摆手道:“狗屁男女大防!还有什么能比命要紧?多亏你救了大姐姐,我都不知如何谢你呢。”
龚鲲微微一笑,接着说:“我去外头寻了些热水,又想着,算算时间只怕大姑娘是没吃晚饭的,又取了些点心。”
贾琮笑道:“你说偷也没人笑话你。”
龚鲲不禁笑了:“我送了他们几个铜钱算是买的。”
贾琮大笑。
“后来……替大姑娘喂了些水……”
贾琮翻了个大白眼子:“你直白些吧!吞吞吐吐的好烦人啊。我才都说了么,男女大防是个狗屁,为了救人还有什么好废话的。又不会逼你娶她。”
龚鲲无奈道:“竟不知道谁教了你这些与世人不同的念头……罢了,横竖我将大姑娘弄醒了,她虽吓了一跳,还算胆大的。我告诉她,那日投给她琮三爷纸团子的便是我,听闻今日出了事,特奉命来瞧瞧。她那会子还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后又就着热水吃了些点心,缓了足有大半个时辰才能开口。原来那南安王妃还是颇为防着她的,她起初根本不知道宝二爷来过,那会子没人给她送过信儿。南安王爷今日回府过年,她因不欲争宠,只淡然行了礼。谁知南安王爷一听是荣国府的便神色不好了。”
贾琮道:“我相助三姑姐姐逃跑之事,他还记恨呢。”
龚鲲点头道:“想来是的。幸而王妃替她说了几句好话,不多时她便辞出来回自己院子了。后来……王爷忽然闯进来,莫名骂了她一顿,命她跪在院中反思。倒是王妃使了个人告诉她,宝二爷方才在门口惹恼了王爷,现已让家人送回去了。王妃知她遭了无妄之灾,让她放心,王妃必使人去求情。她倒是没撒谎,我潜出去听了些他们府里闲人的话,委实求过几回情了,只是王爷不肯。王妃院子里那两个守夜女人传的闲言碎语乃是这般的。王妃说,莫要与荣国府交恶,你今儿已经踢伤他们家一个孙子了。霍煊竟说,不过是二房的,他们二房早已不算个什么。王妃道,那个听闻就是贾宝玉呢。王爷问,贾宝玉是谁?我只知道有个贾琏,竟比贾政的官儿还大些。还有个小的叫贾琮。”
贾琮叹道:“我说呢,何至于这般不给老祖宗面子。合着那货什么都不知道。”
龚鲲笑道:“文武本是两班人马,男子又多半无意这些后院闲言。”
贾琮又问:“那大姐姐后来呢?”
龚鲲道:“我让她早歇着了。到了天亮边儿,又去买些热水点心来让她吃了,然后叮嘱她预备好昨晚的衣裳,待听见门口有声音,立时假装昏倒在原处。”
贾琮笑指着他道:“你比我还鬼些!”
龚鲲也笑道:“为了替三爷办差,属下已是一宿未曾合眼,三爷回头须得赏两个辛苦钱。”
贾琮道:“好说好说。回头让红.袖开箱子,领两个金锞子荷包去。”
龚鲲哀嚎一声:“当真成个跑腿的小子了。”乃垂头丧气的回屋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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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八十二章 却说霍煊次日睡醒了,恍然明白过来,躺在炕上喊道:“哎呀,那个贾家的女人会不会冻死!”
王妃在枕畔笑道:“这会子急了?无事,我让人将她们院子的门锁了,又特叮嘱她那两个小丫头子,听见敲二更天便将她搀进屋里去。算来不过冻了两个时辰罢了,死不了的。”
霍煊这才放下心来,说:“既是宫里赐下来的,半年便死了,圣人面上恐怕不好看。”
王妃叹道:“王爷既知道是宫里赐下来的,纵然不给荣国府颜面,也需给太后颜面才是。回头且瞧瞧她去罢。”
霍煊哼道:“本是个侍妾,太后哪里管得了臣子家里头的事。”
王妃不禁问道:“怎么你与荣国府有怨么?”
霍煊登时光火,怒翻了个身:“我却不认得贾赦那废物!”
王妃见他恼了,不敢再问。因服侍霍煊起来洗漱,又命人去探贾姑娘如何了。
不多时,那去看的婆子急匆匆回来道:“贾姑娘昏死在院中!”
王妃大惊:“怎么竟在院中?不是让她二更天便回屋的么?人可还有气儿?那两个丫头呢?”
那婆子回到:“虽然冻得冰凉,老奴探她鼻息尚热,已使人抬到炕上去了。那两个丫头睡死在椅子上,我们进去喊了半日才醒。”
王妃抚了抚胸口:“还好,人活着便罢。”又命人快去请大夫。
霍煊道:“早年我随父王在北边打仗时听人说,女人比男人捱冻,有女人在雪地里头冻了数日都不死的。”
王妃嗔道:“那都是粗人,与这等娇娇弱弱的女子能比么?王爷,你且瞧瞧她去,莫惹了荣国府。”
霍煊哼道:“一个芝麻大小官的女儿,有什么打紧的,况贾赦我也不怕他。今儿还有事呢,赶紧取早饭来要紧,我吃完便要出门。”
王妃忙服侍他用了饭,又目送他离去,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气,道:“罢了,既是王爷处置不妥,只得待会子我亲去瞧瞧她了。”遂收拾了往太妃处请安去。
太妃听闻贾氏冻了一夜,大惊,因问:“你可知道煊儿何故对她发那么大的火?”
王妃道:“我猜着仿佛是与荣国府的赦公有怨。”
太妃思忖道:“怎么会,当年他老子与贾赦交情不错的。”乃问可请大夫了没有,王妃回到已去请了。太妃点点头,道,“你回头去瞧瞧她。”王妃低眉顺眼的应了。她又命身边一个得用的婆子取两根上好的老山参给贾姑娘送去,说让她好生养着,这些日子不用来请安了。待王妃辞去,方对左右叹道,“这个贾氏竟是个没福的,指望不上了。”因不得不盘算起其他人来。
王妃回去理了理府内颇为要紧的几件事物,便亲往元春的小院子去探望。这会子大夫已走了,说是元春风寒入体,幸而不伤根本,须得好生养些时日方可,又留下一张药方子。王妃叹道:“你竟是个傻子,旁人都走了,不会自己回到屋里藏着?”
原来,龚鲲去后,元春自己想到,若直至开门那会子才去外头呆着,恐怕自己还浑身温热、惹人猜疑,便早早卧出去,故此也着实冻着了。大夫来时便装作醒来,后王妃派来的那婆子悄悄说过王妃昨日的话、知道她有心留自己性命,乃向王妃黯然道:“谢王妃慈善、容我一命。只是既然王爷要罚我,自是有我的过错,不敢妄动。”
王妃见她连眼泪都不曾掉两滴,言语淡然,只道心已如灰,忙宽慰了几句。忽然面色一寒:“那两个丫头目无主子,连我的话也不听。”乃喝令拉出去打死。那两个小丫头本来在外头跪着,听闻立时哀嚎起来。
元春心知肚明,昨晚二更天时她两个在早被贾琮派来的夜行人打晕了,忙说:“她们不过是孩子,受了惊吓、茫然无措间不曾听清楚王妃之命也是有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横竖我无碍,求王妃饶她们一命。况这会子快要过年了,伤了人命也不吉利。”
王妃因想着,连她性命都罔顾的奴才,想来也不过那般,便假意叹道:“你是个心善的。既这么着,暂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元春忙笑道:“也莫要打坏了,我还指着她们煎药熬汤呢。”
王妃只得说:“这顿板子先寄下,待你好了再打。先她们革半年的银米。”
元春苦笑道:“多谢王妃体谅,这份恩情也不知如何回报。”
王妃瞧她比往日多憔悴了几分,忽然心下恻然,遂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才走,回头还使人多送了些补品来。王妃等人一走,那两个小丫头子因得了性命,忙扑过来感恩叩谢,个个赌咒发誓不知怎么睡着的。元春默然了会子,叹道:“你们睡着了,也好。”
不多时,荣国府的人上门来送礼,说是替宝二爷致歉的。王妃听闻啼笑皆非,向心腹道:“还有这样的人家!”遂回了一份厚礼还他们,又想了会子,干脆命人将荣国府送来的东西悉数送给贾姑娘去,算是补偿她了。
王熙凤收到回礼,又听南安王府的人说元春尚好、吃穿用度样样比旁的姬妾强了几分、今儿还得了太妃赏的两根极难得的老山参,忙使人报给贾母,全家放下心来,都庆幸南安王爷大人有大量,宝玉也安心养伤不提。
另一头,霍煊因昨日回京直往城西去寻秦三姑,却眼睁睁望着她骑了马领着黑子跑没影儿了,极是烦闷。今儿又去,早已人去房空,连门都没锁,遂调转马头往知古斋而去。
知古斋的掌柜竟笑嘻嘻的迎他:“王爷好久不见,近日安好?”
霍煊淡淡的瞧着他:“琴思呢?”
那掌柜的笑道:“琴思仿佛是王爷府上什么人的名儿?此事贵世子曾亲使人来致歉,说是太妃认错了人,他早已查清楚了,那人与我们东家虽有几分相似,绝非同一个人。世子手中有许多证据,莫非没给王爷瞧么?”
霍煊一愣:“怎么回事?怎么扯进去太妃世子的?”
掌柜的嘴角扯出一个讽意来,道:“因太妃羡慕我们东家生意做的好,特领着人往我们东家的住处去抢人,还来问我要账册子呢。说是连我们东家都她的人、东家的生意自然也是她的。”他倒是不怕霍煊回去与他老娘核对,“只是我们东家性子烈,将太妃摔了个大跟头,还吓得她手下那几个管事儿的女人尿了裤子!太妃眼见一群人也绑不走我们东家一个,只得撂下狠话、要同我们打官司。东家都预备求邻舍亲友写万民表作证了,谁知忽然来了个峰回路转、果然皇天不负苦命人。贵府世子委实是个妥帖有礼的、不愧为高门贵人。他特使人来道歉,太妃恐怕是老眼昏花、认错了人。他那会子已是得了证据若干,查明我们东家与贵府的什么侧妃乃是两个人。”
霍煊目瞪口呆。半日才明白过来,想是他母亲眼红琴思这些家当,欲依着王府的名义夺了去,琴思自然不肯,才闹出了这许多事故。不禁愈发急了。琴思若当真将他母妃摔了,便是断了回府的路。一面想着,愈发埋怨起太妃来。又恨贾琮,当日若非他们捣乱,早就将人带回来了。只不知他儿子又在里头凑什么热闹,可是让琴思哄了。遂一径回到府中,直往世子处去。
世子见了父亲忙行礼问好,霍煊乃问:“我去营中之后你祖母寻琴侧妃去了?”
世子忙说:“父王,那个女人不是琴侧妃,我早使人打听过了,证据都留着呢,我这就拿给您瞧。”
霍煊恼道:“你瞎了眼没看见她么?”
世子一愣:“我委实不曾亲见,她是女人么,不论是不是琴侧妃,我去见都不便的。”见霍煊面色缓和了才说,“然我使人寻了各色证据……”
霍煊立时又变脸了,喝到:“什么证据!证据都可以捏造的!”
世子道:“我样样都细查了,岂能是捏造的?都是真的,父王看了便知。”遂赶忙取出当日他搜集的证据出来。
霍煊一把夺了过来,起初还怒气腾腾,一看证据也呆住了。那些证据,委实是真的。琴思本是个武者,又是家生子出身,只当日跟着自己依稀认得几个字罢了。依着她的本事,只身在外流浪,能活命倒是没问题,却上哪儿去弄这些出来?这般齐全的证据,必是什么大人物帮她做的。他立时疑到冯紫英头上去,旋即摇头。冯紫英当日与他相见之时,虽站在琴思那一头,他的眼睛看得真真、二人无私。如此说来,琴思身后另有他人。霍煊一时各色念头涌上心间,思前想后,不禁脱口而出:“莫非琴思不肯回府另有苦衷?”
世子轻哀掠上眉头。待送走了胡思乱想的霍煊,他亲往王妃院中去了一回,将方才那句话转给他母亲。王妃捏着帕子含笑道:“这些话以后不必再说给我听了,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么些年下来,我纵是个傻子也明白了。可笑我今日还在盘算贾氏的那两个丫头不是好的,留给她无妨……”一语未了,早垂下泪来。
世子乃握了他母亲的手道:“母妃,你有我呢。”
王妃将儿子揽入怀内摩挲了会子,泣道:“若你哥哥还在,该多好……”
世子安抚道:“哥哥必也愿意母亲过的快活些,故此他豁出去性命也要将那琴侧妃轰离府。”
他母子二人偎依着说了会子话,待世子走后,王妃便命人给各位庶妃姬妾赏物品过年,比往年更加厚了些。贾姑娘因受了委屈,比旁人更多加了些。偏这会子有人来悄悄回话,说是太妃招了某庶妃去说了半日的话,还给了不少赏赐。王妃笑了:“随她去吧。我且看看她们谁还能有本事越过琴侧妃去。”
另一头元春还想着若霍煊派人过来安抚,当如何应付才好。她脑中转了十来种法子,偏足足候了三日,霍煊没半点动静。元春不禁苦笑。还是高看自己与荣国府,人家王爷大约早将这个差点冻死的贾氏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横竖王妃与太妃都命她不用请安、养着便是,遂一心闭门不出,病倒是好得很快。那两个小丫头因她求情得了性命,服侍得愈发殷勤了。因王妃如今已没了心思防她,偶尔打发小丫头去外头买些书籍来解闷子也没人拦着。
数日后贾琮又拜托龚鲲探了一回南安王府,见她人虽病着,精神仿佛更好了些,便安心许多。元春如今已放开胸怀来,又信任了这个不曾见过的堂弟,因她好琴,乃试探着问可有法子替她弄些琴谱来。
这等事儿贾琮凑什么趣儿?遂悄悄哄宝玉说,他那日出去逛街,在路上遇见两个小丫头说话,听了半日竟是南安王府服侍贾姑娘的!原来元春诸事都好,唯有当日离宫匆忙,许多琴谱都忘了带出来,如今去街面上寻却是不易寻得好的。
宝玉素日听闻女儿但有所求皆一心去替她们弄的,如今轮到他亲姐姐有东西寻不着了,登时伤都好了一大半,闹着要出去寻琴谱。贾母哪里肯答应,连骂带哄的命人好生守着他,又打发了许多人去外头各色铺子去,见琴谱就买、买回来让宝玉挑拣。宝玉自己不会琴,也不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每日只胡乱翻书、愁眉不展。
倒是黛玉听说了,向探春道:“他虽不会琴,咱们或多或少都学过几日的。”
探春一想也是,遂命侍书去宝玉屋里将琴谱都取来,姑娘们替他挑拣出了些不俗的,黛玉又将自己私藏的琴谱抄了许多,一并送还给宝玉。宝玉喜得在炕上连连向侍书作揖,又洒泪写了一封书信极述说思亲之情,拿个包袱包好了,交给贾琮。
次日,123言情亲抱了包袱去往南安王府后门,塞给守门的婆子二两碎银子,求了元春的一个丫头子出来相见,将包袱无声无息的送了进去。
元春见了宝玉的信,泪如雨下:“果然进益了……”后遂愈发安心如隐形人一般过起小日子来。
霍煊每日只为琴思烦恼,却不知另有人将黑叉画在了他的名字上。
贾琮聚集了他的神盾局,另拉了龚鲲算是参谋,正式开会。
他道:“现任南安王霍煊,狂妄自大、目无人命,险些害死了我大姐姐。虽不曾见过,也总归是我贾琮的堂姐。这口气岂能不出?故此,”他拿起炭笔来,重重叉在霍煊的名字上。“此人,务必给他个极大的教训,方能不负我等立此自卫之用的神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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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八十三章 且说这一日南安王霍煊访友毕,策马回府途中见一青衣女子携大黑犬于人群中悠然走过,立时忆起避而不见的秦三姑,心思骤起,拨马往城西而去。半路上,忽有个伶俐的小女孩跑过来,挥着手大声喊道:“骑大黑马的将军~~穿红氅衣的那一位~~有人找你~~”遂勒住了马。
那女孩穿着蓝色的碎花小袄,亮晶晶的大眼睛,甚是可爱。她羡慕的瞧着霍煊的大黑马,凑上前来仰起小脸说:“将军,有位公子想见你呢。”
霍煊问:“什么公子?”
“他穿一件白色的好漂亮的衣裳,长得也好看!”
霍煊好笑道:“他有没说他叫什么?”
那女孩道:“说了,他叫水溶!”
霍煊一怔。老北静王去后,因水溶乃一文弱书生,干脆交了兵权,倒是让圣人捡了个大便宜。两家从前极为亲近,近年却往来得愈发淡了。却不知道他寻自己作甚。因问:“他人呢?”
女孩指着路边道:“他说在那得梦楼二楼的雅座,什么菊花的,单等你。”
霍煊思忖了会子才说:“多谢。”遂欲拨马过去,见那女孩只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便问,“还有何事?”
那女孩喏喏的说:“他说……他说你会给我十个铜钱。”
霍煊大笑,命人给了她十个铜钱。女孩接了钱欢喜的喊了声“谢谢贵人”,一溜烟儿跑了。
霍煊拍马到了得梦楼下,手下的亲兵遂替他打听二楼有什么雅座是带菊花字样的,店小二点头哈腰道:“想是二楼品菊小轩,已有位客人在等人,想来是等的大爷?”
霍煊乃问:“那客人什么样儿?”
那小二伸出大拇指来:“一位好富贵的白袍少爷,端的气派!”
霍煊又问:“他带着几个人?”
小二道:“唯他一个。”
霍煊点点头,随小二抬步上楼,来到品菊小轩门口略一思衬,转身道:“你们且在外头候着。”亲兵们忙应了。
霍煊推门而入,说时迟那时快,他才踏入门口一步,一盆水汪汪的猪血劈头砸下,躲闪不及,霍煊顿时浇了个红透。旋即又是一个黑乎乎足酒坛子那么大的圆物飞来,霍煊来不及多想,按绷簧拔出宝剑一招力劈华山下去,只闻“扑”的一声,恶臭散开,顿时飞溅了满屋子五谷轮回之物。只听四面铜锣声起,有人在下头高喊:“浇他一头猪血大粪——兔儿爷抢别人丈夫——”
霍煊大怒,心知旧年造谣之人恐怕就在附近,旧怒添新怒,顾不得全身又腥又臭冲进屋中,里头没半个人影,一眼望见外头有个露台,露台上有个白色的影子正往外掠去,立时拔腿便追。谁知露台上还藏着一人,从后头偷袭了他一脚正中背窝,踢得他猛撞上露台的雕花栏杆,只听“哗啦啦”一阵响,栏杆断了,霍煊直掉了下去。他在空中已清晰的瞧见了,那白色的影子不过是件衣服!心知上当,遂于半空翻了个身。依着他的功夫本可以稳稳立住,偏楼下不知哪个缺德的倒了一大摊子水汪汪的油,恰将他滑了个四脚朝天!霍煊因是仰面摔的,抬目正好看到他摔下来的那露台上垂下一幅直落到地的白色长布匹,上头用朱红的略有些歪斜的正楷写着:“兔爷霍煊抢人丈夫迫人和离天理难容!”
铜锣声又响起:“看他偷情摔下楼来——兔儿爷抢别人丈夫——”
他的亲兵这会子早冲进屋里,偏他们慢了几步,没看到霍煊是让人踢下去了,只见他摔着了,都急了,忙拥下楼去看他们主子。故此皆不曾发觉那露台上挂着的鹅黄色软绡后头,就藏着一个穿一样颜色衣裳的人。
四面围观者愈发多了,有三姑六婆、有市井闲汉,有笑的有喊的指指点点的,还有识字的大声将那白布上的字念了出来,摇头晃脑拖长了音。霍煊顿时知道此事只怕难以封住众人之口了,又觉腿疼的厉害,心中羞愤难当,一口血喷了出来,气昏过去。
众亲兵也知道主子让人耍了,喝骂众人散开,人群反而越聚越多。终有兵士耐不住怒火拔刀大喝了几声,旁的见了也随着拔出家伙来。围观的一瞧人家动兵器了,哗啦啦立时散了个干净!偏这会子才有人想起来要找对头,四周哪里还有人?
兵士们立时回头进店,揪住那店小二。小二跪地求饶:“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大爷们饶命……”又有怒火烧天的提着刀进去一间间搜,吓得众位酒客抱头鼠窜,皆不曾见可疑之人。
忽听不知哪个喊道:“那块大白布还挂着呢!”几个人又冲上楼去七手八脚的撕白布。因那白布太长,又结实,竟是撕了半日。闹了半日,终于有人想起霍煊还躺在地上呢。
待霍煊让亲兵送回府里,王妃等虽都立时赶了过来,因受不得腥臭熏人,都吐了,倒是唯有一位他旧年纳的通房唤作柳枝的,强做无碍,轻手轻脚与他更衣梳洗干净了。一时大夫来一瞧,说是右腿摔折了,须得静养百日。
霍煊这会子已醒了,喊道:“我回营中去养着!”
太妃怒喝:“你与我消停些!”因吩咐府里的下人若有闲言碎语,直接打死不论。
京中本来流言传的快,如此大热闹纵有人拦着也拦不住,遑论压根儿没人拦着。不过半日功夫,街头巷尾尽人皆知。
早有耳目通灵的小太监报予戴权,戴权又报予圣人,圣人大笑。次日司徒磐进宫,兄弟二人笑了个痛快了。圣人道:“此事莫非又是贾家那小子做的?”
司徒磐道:“我寻思着仿佛不是。”
圣人忙问:“怎么不是?”
司徒磐道:“贾琮还是个孩子,撞见一出是一出。霍煊又没招惹他,前些日子虽踢了贾宝玉一脚,贾琮与他那个堂兄并不熟络。若挨踢的是贾环还说得过去……”因问可查出什么来没有。
圣人苦笑指着案头一封折子道:“你自己瞧。”
司徒磐遂拿起了一看,果然是查此事的。
原得梦楼的品菊小轩早让那个白衣青年包了四五日了,每日来喝酒数坛酒,有时点店里的,有时候竟还自己带酒,只是他包的齐全,连收拾屋子都有自家下人干。得梦楼因得了许多租钱、还不用人去收拾打扫,自然乐得少件事儿。当日他特寻酒店借了一个干净的铜盆,说是为了盛西域葡萄酒,与朋友豪饮用。
去查的人在屋内寻得一个牛皮袋子,让霍煊劈成了两半,内有五谷轮回之物残余。门口旁边有个木头架子并一根长竹竿,想来是顶那猪血盆子用的。露台上寻见了一身黄绡的衣裳,恰与露台上挂的帘儿一般颜色材料。又有两截儿麻绳,麻绳上头还蹭着白线,大约是捆那白布的。楼下有件上好绸缎做的新白袍子。那露台的栏杆被锯开了,小锯便撂在露台上,显见老早便挖好了坑在这儿候着霍煊。还搁着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想是赔得梦楼的栏杆钱。
至于那打翻油瓶儿孩子并敲锣大声喊的闲汉们,都是一位哭哭啼啼的女子雇来的。那女子道,有个兔儿爷勾搭走了她男人,她兄弟今日替她将此人约了出来,她想臊臊他出气。只是那孩子并闲汉们都道,此女委实长得无趣了些、身量也太高了些、腰肢也粗,瞧着性子大约也不好,她男人若耐不住去外头寻花问柳倒是怨不得。有个闲汉还笑道,“那位满头猪血大粪的霍爷我瞧了几眼,小脸儿长得不错,她两个都配不上人家。”
偏折子到最后,竟是没查出谁干的来!
圣人冷哼道:“这么大的阵仗,竟没查出来。”
司徒磐皱眉想了半日,道:“且使人画影图形,看看那个丑女与这位白袍公子身量、体态可有相近之处。”
圣人道:“你疑心那女子便是这冒充水溶之人扮装的?”
司徒磐点点头:“寻常女子也有丑的,只是腰粗者多为极胖。若如那孩子并闲汉所说,一眼瞧着倒是身材合中,只怕为男子所扮。”
圣人忙使人重新下去查了,次日果有消息报上来,各色都对上了,那丑女与白袍公子果为同一人。又悄悄领着他们偷窥了管账的小龚先生,都道不是。至于贾维斯,因平日太方正老实,压根儿没人疑他。
司徒磐一时也拿不准此事是否与贾琮相干,遂打发冯紫英去探他。
贾琮连声叫好,只是矢口否认是他干的。他摆手道:“他又没惹我,我去惹他作甚?闲的!下回他再惹三姑姐姐,我也去帮这位好汉一手去!”
冯紫英因他素日胡闹从没不认过,习惯成自然,竟立时信了,还笑骂他“不许胡闹。”
这几日外头对得梦楼之事闹得愈发火热、都编出段子讲评话了,且尽人皆知“霍煊”原来就是南安王爷的大名,当年龚鲲所做传言自然被翻出来,还添上许多新鲜花样儿,一时满城津津乐道。南安王府的人个个如敌兵压阵一般,不敢多说一句话。贾元春横竖闭门养病,外头的热闹一概不管。只是此事来的突然,龚鲲三回出现都神出鬼没、贾琮当日信中言辞又极大胆,她早已疑心到这个堂弟头上去了,不由得暗自舒心。
贾赦遂将他小儿子拎来道:“霍煊那事儿你又闹什么呢?”
贾琮眨巴眨巴大眼睛,无辜道:“并不与我相干的。”
贾赦哼道:“你若说旁人还罢了。敢冒北静王爷的名儿去收拾南安王爷,除了你谁还有这般的大的胆子!”
贾琮一时无可驳,只得嘿嘿两声。
贾赦并不知元春之事,还以为他是替宝玉报仇,因皱眉道:“他踢了宝玉一脚,如今他自己摔断了腿,莫再闹了。”
贾琮哼道:“我后头还有一招没出呢。”
贾赦乃问:“什么?”
贾琮道:“冒水溶的名儿给他送礼,让他亲自打开。”
“什么礼?”
贾琮又嘿嘿了两声:“这么冷的天儿,不多气他几回怎么对得起罗贯中?”
贾赦奇道:“与罗贯中何干?你寻霍煊麻烦还罢了,为何要拉上水溶?”
贾琮随口说:“便是因为罗先生写‘三气周瑜’我们才明白,气人须得一而再三而三方能有效——爹别瞪着我,这是刘丰的提议,不干我事。他说翼之当日干的那事儿已是打了个底子,不如趁机翻出再用用,不然岂非浪费了才智?此事都为他们几个出主意,我只给了个胆子罢了。”他歇了口气,接着答道,“能与王爷搅和到一处的自然王爷最好,司徒家的又不敢惹,异性王我只听过水溶的大名儿,其他王爷不知他们叫什么。要不爹告诉我,东平王爷西宁王爷都叫什么?偶尔我也换个名儿耍耍。”
贾赦瞪着他:“罢了,你少胡闹。水溶就水溶吧,横竖我也与他没交情。”因挥手放他走了。
次日贾琮果然使人雇佣了马车冒水溶的名头给霍煊送去一个精雕细琢的檀木盒子,盒子上头有锁,钥匙另放在一个一般精致的小盒子里。
王妃听说了忙道:“前些日子北静王妃听了外头的传话,亲使人来说的,此事与他们府里半分干息没有,乃是小人假冒的。恐怕这盒子里头的东西有诈。”
偏霍煊连日躺在炕上无聊的紧,又见那盒子好看,好奇心骤起,笑道:“纵有诈能诈出什么拉?”乃亲取出钥匙打开大盒子。一眼看去,里头整整齐齐排着许多相公楼子风月之物,倒是件件都是好东西。霍煊勃然大怒,将盒子摔于地上,指着半日数不出来话,吐出一口血来。
龚鲲等人安排精密,司徒磐费了许多功夫竟分毫没查处底细来,不禁向圣人道:“能掩藏过我的耳目,若知道是谁干的,必须重用。”
转眼到了夏日,这一日红.袖忽然向贾琮回到:“爷早年让我提醒的日子,到了。”
贾琮一愣:“什么日子?”
红.袖道:“小爷没告诉我,只是到了今年六月要提醒你一件事,到了日子只管提醒,你自己会想起来的。”
贾琮立在屋里转圈儿想了半日,忽然拍案:“我想起来了!”
遂命她去厨房取来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亲拿小石磨细细研磨了一块“童子糕饼”,取新帕子包了,命红.袖送给王熙凤。“告诉二嫂子,今番得子,万万不可劳顿。她命中只此一子,若是没了,可怨不得二哥哥纳二房进门。”
红.袖见他说的谨慎,不禁下拜了才应的。
待王熙凤听了此言,更是又惊又喜、险些砸了手里的茶盅子。忙亲自来接了,捧在手心里头,睁大了眼问道:“你们三爷说了,是儿子?”
红.袖又重复了一遍,末了道:“奴才多一句嘴。二奶奶,我从不曾见三爷那般正经的。奶奶还请多加小心才是。”
王熙凤再三谢过,才张口欲喊人过来,又苦笑道:“琏二爷是个花心的麻秆子,你们大约也都知道。他与老爷虽喜欢福儿,福儿终归是个女孩子,不得为靠。”因潸然泪下,“红.袖,我今儿就不赏你什么了。纵你只是奉命而来,我也记下你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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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八十四章 是年七月初七,恰逢福儿四岁生辰。因王熙凤近日时常打发平儿将她抱来梨香院串门子,这女娃子又生的伶俐可爱,梨香院的众人都很喜欢,贾琮命123言情给她做了一只大大的y算做生日礼物。这个在后世也极得孩子喜欢,福儿见了爱的日夜不离手,连大人也在旁眼馋。惜春干脆打发入画来向他要一个。贾琮遂给123言情画了几个图,又说了半日,把她借给惜春慢慢做,顺带连其他几位姑娘也给做了许多,摆在屋内玩耍。
待做完一堆玩偶回来,123言情悄悄向贾琮回到:“林姑娘屋里到处都是画儿。”
贾琮一愣:“画儿?不是四姐姐喜欢画儿吗?林姐姐也喜欢了?”
123言情道:“四姑娘画的是寻常的画儿。”
贾琮愈发不明白了:“画儿还有寻常不寻常的?”
123言情道:“林姑娘屋里都是些……就是你们平日时常画的那种,带阿拉伯数字图标的画。房子啊桥啊……”
贾琮“哇”了一声:“工程图!都是些什么?”
123言情道:“我问过林姑娘了,她说瞧见各色图样子她都琢磨着自己画两个。”
贾琮愁了。显见林黛玉这两年被他们那地道的引得对建筑起了兴致,只是这行委实不能闭门造车,乃是现场感极强的行业。这年头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上哪儿看现场去?因思前想后了半日,终是亲跑去黛玉那里打探打探。
果然,林黛玉屋中横七竖八铺着各色图纸,从一整个村子到房屋桥梁甚至墓葬都有,另有许多贾琮看不懂的阴阳八卦图,不知道的还以为黛玉是个算命先生。贾琮头皮发麻:“我说林相爷,这都什么呀!”
黛玉笑道:“你别乱动,我才刚寻着点门道。”
贾琮忙把手背到后头:“保证不动!林姐姐,你该不会想当营造大师吧。”
黛玉摇头道:“还不是你们那几张地道图惹出来的。我大约得了些痕迹了,你莫吵,过些日子待我将这些拼出来便有了。”
贾琮没明白,又说:“只是你单看这些书籍,怕是纸上谈兵。又不曾看现场,没多大用的。”
黛玉赶忙扭头双目发光:“你有法子让我去看现场?”
贾琮好悬没把自己的脖子掐住,怎么就口没遮拦呢?只是人家也委实在替自己帮忙,遂想了想:“把个人从府里带出去容易的紧,只是姐姐你敢么?”
黛玉也犹豫了会子:“只看看地道便罢了,横竖也没旁人。”
贾琮一时口快:“那……你真敢去看,我就安排去。”
黛玉又踌躇了半日,扭头看看一屋子的图纸:“我如今委实有些闭门造车了。”遂咬咬牙,“去!”
贾琮打了个响指。
数日后,黛玉假意去出院子去外头逛逛,悄然溜到梨香院。
贾琮等人早等得满头冒汗,见了她忙喊:“姐姐快去换衣裳!这会子翼之领着兄弟们跑步去了,没旁人在。”又指着身边一个眼睛极亮的女孩道,“她就是小溪。”
吴小溪见了偶像,眼睛都快成蜡烛了,赶着上前行礼:“久仰林先生大名。”
黛玉忙不迭回礼:“不敢当!”
贾琮在旁愁道:“你们诸事完毕之后再补礼行不行?这会子时间太紧了些。”说的黛玉好笑。
她两个遂赶忙去红.袖等人的屋里,吴小溪预备好了寻常人家的衣裳,手忙脚乱的替黛玉换上。不一会子林黛玉便成了个农家女,待她出来,贾琮贾环都笑,“好一位村姑”。黛玉也笑道:“我瞧着不错。”
梨香院有门直通宁荣街,她们打此出去荣国府是没人知道的。外头早备好了车马,贾琮贾环护驾、幺儿亲自赶车,一行人做贼似的跑了。
自打林如海南归,黛玉还没出过荣国府大门,一上车便有几分兴奋。车内另外三人如今都已是能将规矩蘸酱吃了的主,一路跳开车帘子窥看。黛玉虽不便向他们那般伸头到车窗正中去瞧,也偷眼瞄见了不少路上的景致,心情大好。他们不曾直往城南大宅去,而是出了城门,过护城桥绕到了贾琮的“基地”。
刘丰在此等候多时,远远的见他们的车来了,赶紧开门。马儿住了、车轱辘缓缓停稳了,众人依次从上头下来,直至脚踏地面心里头方踏实下来。不禁互视而笑。
缓了缓情绪,贾琮才说:“其实林姐姐与幺儿哥哥也算闻名已久,只不曾见过面。如今咱们既然要一起看现场,就莫顾忌那么多了。男人女人都归结为‘人类’便是。”
他两个早对彼此有些好奇,只是都不敢多看,依着寻常行了礼赶紧挪开眼神。这会子刘丰也关好了门过来,众人彼此相见。因头一回见着闻名已久的林先生,刘丰小溪都颇有几分激动。这是如今这会子委实顾不得寒暄,他们忙领着黛玉将院子粗略看了一遍,便开了地道、提着灯慢慢朝下走。
黛玉虽日日琢磨各色图纸,却从不曾见过地道机关等实物,极为稀奇,一路慢慢看过去,走了那么些路竟不累。龚三亦的水缸他们不敢出去,只进了缸提灯照照便罢。城南大宅的花园倒上去了,趁花园里没人,还逛了会子、坐下吃了几个点心——点心自然是贾环随身带的。贾琮特立在贾环身边让众人判谁胖,只可惜没人说贾环更胖的,贾环乐的眉飞色舞。
随即他们又往真无庵而去。本以为此行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偏开路的幺儿才上到药师佛殿,劈头便看见秦可卿在望着他微笑。幺儿赶忙对身后说:“秦娘子在此处呢。”
秦可卿笑道:“你们又在玩什么呢?”
贾琮忙钻了出来笑嘻嘻的说:“我们请了个大风水先生,正在查现场呢。”因四顾一番,没有旁人,乃回身悄然问,“这里只有一位待嫁的新娘,旁人都不在。那位穿红的村姑大姐,你要出来么?”
黛玉笑道:“既然来了,自然当面恭喜一番。”
贾琮道:“是秦娘子,就快要当柳夫人了。”因侧身让他们也都出来。
秦可卿早年也来过荣国府给贾母请安,黛玉与她曾见过,遂立时认出来了,脱口而出:“这不是先蓉哥媳妇吗?”
贾环道:“没错没错!她早已还俗,如今又与柳二哥订了亲,下个月便要行大礼了。”
贾琮叹道:“可惜啊可惜,人家两口子就要一齐去开天辟地、镖局许多事儿又没人管了。”
秦可卿道:“这个你莫愁,我都会安置好的。”
林黛玉对这段故事全然不知,睁大了眼睛瞧着他们几个。秦可卿微微一笑,道:“林姑娘可要出去走走。”
黛玉本只有十一岁,恰是好奇心重的年岁,哪里经得起“出去走走”之诱?情不自禁的便答应了。幺儿忙说:“只转转便罢了,今儿咱们是偷偷来的,莫惊动庵主。”可卿点了点头,引着他们四处稍稍转了一圈儿回到原处。众人忙又恭喜了她一番,秦可卿含笑谢了。
待回到地道,众人才欲议论几句秦可卿,黛玉忽然开口,肯定的说:“还有一个出口。”
贾琮一愣:“当日龚先生说了,只有四个出口。”
黛玉道:“务必还有一个出口。”
贾琮忙问何故。
黛玉道:“你那宅子过护城河,又恰占了水位;真无庵为土位;龚先生的水缸是空的,不占水,却占了火位,大约因是厨房的缘故。舅舅的城南大宅子出口乃是花园子,占的也是木位。必然还有一处金位。”
贾琮大喜:“果然有宝藏!”
黛玉道:“我还不能知道具体方位,变数很多,须再琢磨些日子。”
众人连说“不急,两年都等了!”唯有贾琮叹道,“我等了四年好么?”
黛玉又问秦可卿的事儿,贾琮道:“今儿时间太紧,咱们来日再细说,这个故事好长的。”黛玉点点头。
因不敢耽搁太久,既看了一回实物,众人匆匆回到梨香院。幺儿先进去清场子,将人都赶到各自屋里去藏着,黛玉赶忙溜下马车换回了衣裳,没事儿人似的踱回去了。回到她自己屋里,紫鹃早将荣国府寻了好几遍,如今急的了不得,见了她们姑娘忙上来问她去哪儿了。黛玉只哄她在新盖的大花房不慎睡着了。紫鹃是个老实人,倒是立时信了,只不住的劝道:“姑娘日后可莫要在在外头胡乱睡了,怕会着风寒。”
此事悄然开始悄然结束,贾琮本以为这便罢了。谁知过了十来日,黛玉又想去再看一回。贾琮接了她写来传令的签子,回身问贾环:“我怎么觉得林姐姐会看现场上瘾呢?”
贾环叼着面果子含糊的喊道:“我也觉得!”
幺儿叹道:“依着我看,林姑娘虽斯文,倒有几分与小溪性子相似。只怕是不愿意让墙围住的。”
贾琮点头:“有理。故此她得了一回机会,便还想瞧第二回。”
贾环愁眉道:“若帮她么,仿佛不对;不帮她么,怎么我偏就想帮着呢?”
贾琮笑道:“不帮着谁也得帮着林先生,旁人不帮咱们等帮呢。弟子服其劳么。”因拍了拍幺儿,“又得麻烦你驾车了,大师兄!”
幺儿含笑道:“我爹乃是马行掌柜,我驾车自然是一把好手。”
林黛玉第二回探访地道伊始,贾琮等人就知道自己低估了她。她比头一回细致得多,还带着尺子和指南针,并拿了贾琮做的三角尺,查看测量了许多细部,显见压根儿不是为了出来逛逛的。只是这回她探得太细了些,到了该回去的时候才看完一点子。因直起腰来道:“现场瞧着比纸上清楚许多。下次接着看后头的。”
贾琮苦笑道:“这得多久才能查出宝藏来啊。”
黛玉哼道:“四年都等了,还在乎这么点子时日?”
贾琮无言以对,随手拿炭笔画了个后世的q图,一个小人儿捧着碗接泪,看的众人都哈哈大笑。
当日他们才回到梨香院,黛玉还没来得及换好衣服,忽听外头守门的刘丰大声喊:“平姑娘来了!”吓得黛玉好悬没崴了脚,幸而小溪在旁扶住她。
贾琮忙迎了出去,只见平儿笑吟吟的上来行礼:“二爷打发我来报信儿,我们奶奶有了。”
贾琮大喜,忙叮嘱道:“万万不可劳顿了!宁可闷这十个月,要紧、要紧!”原著上这宝贝可是没了的。
平儿见他说的慎重,连连点头:“多谢三爷,我回去必转告我们二爷并二奶奶。”遂急忙忙赶回去了。
凤姐儿因这几年管家管得颇为顺手,本不欲这么早交出权去、想多管几个月的;听了平儿捎回来的话也吓着了,思忖再三,向贾琏道:“姑娘们也大了,不如让她们跟着大嫂子一道替我这些日子?”
贾琏笑道:“自然的。难不成你以为还能轮到二婶子?老祖宗并老爷早心有灵犀了,你只安心养着便是。”
果然,贾母听闻凤姐儿欲全心替她养孙子,连赞:“凤丫头如今也稳妥起来了。”遂命李纨与迎春一同掌家,探春等在旁帮着。贾琮自然跑不脱一堆谢礼赏赐,便不一一赘述了。
次月,柳湘莲与秦可卿大婚。秦业一心以为柳湘莲要去外头做木材生意,女儿因须得跟着去帮忙打理铺子,暂时离京,颇为不舍。好在柳湘莲的铺子只在盘龙镇,离京中极近,方便往来。秦钟也不舍的紧,日日一张愤怒的小脸对着柳湘莲。还是秦业劝他:“你姐夫总要自己立业的,比往日当镖师强些,还安全。”
柳湘莲如今的交友圈子早已不同往日,那些纨绔子弟都渐渐疏远,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是个山大王了、愈发不肯与他们往来、恐怕疏于言辞。倒是冯紫英,因他二人素来交好,不曾断了去。宝玉也在邀请之列,忽然在席间看见秦钟,恍如隔梦。偏秦钟因姐姐出嫁有几分泱泱的,不曾看见他。倒是幺儿瞧见了,悄悄走过去拉了拉秦钟:“荣国府的宝二爷瞧着你呢。”
秦钟这才四面寻去,果然看见宝玉早已望着自己垂下泪来,也百感交集。当日他二人一道入贾氏家学念书,却只知日日胡闹、不曾下一分功夫。转眼三年白驹过隙,竟如沧海桑田一般,生出少年白头叹来。
宝玉走过来拉了秦钟的手洒泪道:“你姐姐可还好?”
秦钟这会子本来眼圈儿也红了,闻言登时把泪憋了回去,笑出声来:“好的紧。”
宝玉一愣。看他的模样,当真是极欢喜的,忙抓紧的他的手:“莫非,你已将她接出来了?”
秦钟笑道:“我当日也是妄作大言。就我这么点子小本事,哪里就能轻易接她出来?纵是我接出来的,也须得多少年去?等我中举姐姐都老了。我姐姐这般好人,自然不用等那么久的。”因悄然附耳,“新娘子就是我姐姐!”
宝玉大喜,抚掌道:“竟是她!大善大善!他两个委实配得!”又叹道,“柳二哥早年也曾说要一个绝色,如果果然得了一个绝色。”
秦钟见他又忘形了,瞪他道:“若不是分明知道你的二货性子,我揍你,你信不?”
宝玉一愣。
秦钟这些日子跟贾环等人时常在一处,学了许多动作言语来,遂双手捂脸:“果然,天下人都渐渐大了,唯独你还是个二傻子。宝玉啊,你可长点心吧。”放下手见他依然茫然无措,又瞥见贾环对着满满的点心盘子吃的极欢腾,乃指着他道,“我还有事要忙,你问环儿去。”
宝玉这才发觉,贾环竟也在人群之中!且他一壁吃、一壁与人闲聊,吃聊两不误;贾琮也坐在他身边。只不知他二人何时如此熟络了?再回头,秦钟已走了。无奈,只得走过去寻贾环。
贾环正与吴攸二人掰扯“花荣、莱格拉斯与鹰眼哪个箭法强”,贾琮被他们这个神命题萌了一脸血,托着下巴津津有味的听着,忽然吴攸不言语了。贾环还在低头猛吃,一边问:“怎么不吭声了?认输了?”
吴攸低声道:“你哥来了。”
贾环叼着跟长长的春卷扭头一瞧,他哥哥贾宝玉瞪大了一双眼睛直愣愣看着自己。贾环也怔住了。半日,贾环咬了一口春卷,剩下的拿到手里,生理性的嚼了两口,笑眯眯的向宝玉挥手:“二哥哥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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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八十五章 话说宝玉在柳湘莲的婚宴上见到贾环,愣了半日。他兄弟二人本非同母所出,宝玉又一直住在贾母院子,而贾环几乎不去,故此他二人纵然家中偶遇,贾环只装憨做傻,从不曾这般大方欢脱。
贾琮忙在旁打圆场:“哦哦,宝玉哥哥你也来啦~~吃酒没送礼没?”
宝玉愣愣的问:“你们认得秦钟么?”
贾环道:“认识啊,刚才还在哪儿呢,你找他?”
贾琮踢了他一脚,扭头问宝玉:“我方才瞧见你二人在一处的?怎么了?”
宝玉颓然:“才说了两句话,他便恼了。”
贾环贾琮互视一眼,贾环道:“你不会又说错什么话了吧……”
宝玉细想了半日,委实没说错什么,又看他二人皆用看傻子的神情看着自己,有几分烦闷,乃低声将方才他二人所言说了一遍。待说到“果然得了一个绝色”,那小哥俩同时捂脸。宝玉再蒙也看出不对来了,乃问:“此言有何不妥?”
贾环的双手还在脸上不肯放:“我不认识你,你是谁啊?”
贾琮啼笑皆非道:“我知道宝玉哥哥所言‘绝色’二字本是赞许、或只是平述。可你这话随便说给旁人听,人家都会觉得轻佻的好么?你什么时候才能不独独呆在自己的世界里、听听旁人是怎么说话的?”
宝玉大惊:“何来轻佻之意!”
贾琮道:“若是旁人这么说,必是轻佻之意。我若不认识你,必以为你是轻佻之意。”
宝玉急道:“我并没有!”
贾琮道:“旁人都以为你有。旁人太多,你无力一一解释,纵你解释别人也未必肯听。你是愿意让别人误会你对柳二嫂子轻佻,还是愿意稍微学学这世上绝大部分人是怎么说话的?”言罢他自己又捂脸了,“天呐,宝玉哥哥你不觉得丢脸么?这等事本来应该是哥哥教导给弟弟的,你居然迟钝到要我们两个来告诉你,我俩都觉得很丢脸的。你到底是多睁眼瞎、聪耳聋。”
宝玉听闻“睁眼瞎聪耳聋”又呆住了。
贾环忽然正色道:“若有人这么说我姐姐,我也会揍他的。”见宝玉仍一副恍惚的模样,不禁叹气,“二哥哥你显见聪明过我十倍去,偏在这些事儿上跟个呆子似的。人家懂事都是哗啦一下全明白了,你偏一小截、一小截的明白事理。”
吴攸闲闲的在旁哼道:“不懂事最省心,横竖有你们家大人替他操心呢。哗啦一下整个都懂事多劳累;被逼着懂了一点子事儿已经很累了,难道还不让人家多惫懒些时日?”他扭过头来看着宝玉,“我就瞧不上你这样的。黑天白日的给人惹祸、添堵,还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来,仿佛人家不明白你是人家的错。你算老几啊人家都得明白你?”言罢撂下手里的掰了一半的菱粉糕,转身走了。
宝玉还是头一回被人指着鼻子说瞧不上他,愣在当场回不过神来。
贾环瞄了吴攸一眼,见他走远了分毫没有回来的意思,嘀咕着“浪费这么好吃的点心也不怕天打雷劈”,又瞄了那半块菱粉糕好几眼,终于忍不住伸手捻进嘴里。
贾琮在旁斜眼瞧着他直至吃完又开始吃春卷,再次捂脸:“老天爷不长眼啊我居然比你胖!”
贾环哼了一声,伸手到宝玉眼前晃了晃:“二哥哥,回神了~~”
宝玉回过神来,仍有几分恍惚。半日才说:“我绝无对秦钟姐姐无礼之意。”
贾琮摇头:“没人说你有对柳二嫂子无礼,你就从来没抓住过重点!我们都在说,你是个二傻子!世间男子说女子‘绝色’多半带着轻佻,你竟不知道。行了,以后别再说了便是。也不怪你,你如今已成了个书呆子。若多出来见见世面,瞧见有人因为说了这样的话被揍了一顿就能知道好歹了。谁也不会平白无故的知道不是?”
宝玉苦笑道:“偏你们竟都知道。从前那许多事……也是尽人皆知,唯独我不知道。”
贾琮也苦笑道:“我们不知道这些,早死了!”宝玉一愣,贾琮接着说,“环儿这欢蹦乱跳的聪明劲儿,你可千万别回去告诉人去!你们家太太知道了能整死他。”
贾环咧了咧嘴,抬头果然看见宝玉又愣住了。遂干脆说:“横竖在府里我就是个上不得台面撩了毛的小冻猫子就完了,二哥哥行行好吧。”
宝玉忙说:“太太慈善……”
贾环直拿话堵住他:“那是只对你慈善,谢谢。对我可不慈善。”
贾琮也道:“没有哪个女人会对丈夫与旁人生的孩子慈善。只是既然生下来了,她想掐死没法子下手。若当真环哥哥有出息,她必会下死手的。”言罢不禁叹道,“我以后绝不要小老婆。”
贾环忙说:“我也不要!”因瞄了瞄宝玉,叹道,“不用问,宝玉哥哥已经定下好几个小老婆了。日后若袭人生的女儿还罢了,若生的儿子,你就莫让他上进算了。对你的庶子、对宝二奶奶都好。”
宝玉哪里想过这些?再次浑沌。贾环因知道他性子纯善,既然说透了,想来不会告诉王夫人去,便安心吃点心去了。
贾琮倒是觉得今日是个极好的机会,保不齐能一次性点醒贾宝玉这个大包袱,遂说:“今儿咱们早些回去,林姐姐还惦记他们婚礼如何呢。”
宝玉登时扭过头来:“林妹妹知道?”
贾琮笑道:“林姐姐还送了两样好东西给柳二嫂子添妆呢。”
因顺手取了个茶壶,将他拉到一边,一面嘴对壶嘴喝着茶,悄声说了一出“秦可卿出庵记”。宝玉喜不自禁,击掌叫好。
贾琮道:“好是好,人家也是真的有本事。能想得出这等移花接木的主意是本事、能寻得到肯罔顾宁国府放柳二嫂子还俗的庵堂也是本事。宝玉哥哥,你惯于锦上添花、却不会雪中送炭。实话告诉你,你去南安王府闹了那一回,大姐姐差点没了。”
宝玉又愣了。
贾琮才懒得可怜他,也不能告诉他龚鲲夜探王府,只说元春当晚被他带累得跪了一夜,没活生生冻死算她命大。“你只顾自己着急跑去荔枝巷,惹了林姑父一肚子火,还是老太太替你安抚的;三两年下来以为你懂事了,偏你又只顾自己着急去闹南安王府,好悬害了大姐姐性命。我的亲哥!在外头没人会让着你的。你以为自己性子干净,拜托了这不叫干净,这叫做单蠢。若要干净,头一条,莫给旁人添麻烦。添完了麻烦再来后悔,何如当初干脆不惹事?况有的事儿能后悔、有的没法子后悔。若大姐姐没熬住去了呢?你悔断肝肠、出家当和尚她也不能活过来不是?就拿今儿来说,若秦钟并非与你早年相知,当场翻脸揍你一顿都算轻的。你被揍一顿事小、扰了柳二哥婚礼事大。我劝二哥哥,多听听、多看看,莫一心一念都是自己。但凡你不给人添麻烦就是帮大忙了。”言罢向他深施一礼。
宝玉臊得只恨地上没有缝儿好钻进去。半日才哽咽道:“我日后……必多问问旁人便是,断不再与姐妹们惹麻烦。”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这么说你仍是预备替老太太老爷并兄弟们惹麻烦的?太没良心了,老太太那么岁数还在替你挡刀,你心里全是姐妹们。”
宝玉忙说:“自然也不给老太太惹麻烦!我……”他垂了头,“素日没人告诉我……”
贾琮哼道:“难道素日就有人告诉环哥哥了?偏他都知道。但凡想知道,自己找去。环哥哥能找着你怎么就找不着了?要么你搬出老太太的院子,少了她老人家老母鸡一般的庇护,想来能好些。”
宝玉想了想:“只怕她不肯……”
贾琮转身就走。
宝玉忙拽住他:“你且等等!大姐姐……”
贾琮道:“如今已经好了。南安王爷不喜欢她,虽大好青春独守空房,总好过与王妃侧妃各种妃内宅争斗、你死我活。”
宝玉又默然半日,道:“我可能见她?”
贾琮道:“我这样的小孩子都见不到,你都十二岁了,你说能不能见吧。”
“那送东西呢?”
“偶尔悄悄送点不值钱的还罢了,如上回送的琴谱。好东西你自己留着吧,送给她还惹人眼招人怨。你当真想给她个安慰,拿些你写得好的诗词文章,悄悄打发懂事会说话的去他们王府后门,使几个钱让人请她的小丫头出来接了便是。”
宝玉又垂下泪来:“如今竟连送大姐姐点子好东西都会给她惹事么?”
贾琮哼道:“她身份低,若吃穿用度比人家身份高的好,人家岂不妒忌?横竖身份比她高、整治她她也不能反抗,自然顺手就整治了呗。”
宝玉愤然道:“何其不平!”
贾琮瞥了他一眼:“环儿在外头纵有好东西得也不敢要的,唯恐让你母亲的人看见、惹她的眼,只能吃点好的进嘴里。你母亲是嫡母,若想整治他他自然也不能反抗的。好在他是男孩子,总能熬到成人出府的那一日,到那时你母亲就欺负不着他了。”
宝玉哑然。又捱了大半日,他忽然问:“大姐姐岂非只能一辈子这般委委屈屈?”
贾琮随口道:“未必。保不齐什么时候能得到机会,烦霍煊休了她,只是名声恐怕差些,或是须得临走受点子皮肉之苦;要么只能等霍煊死了,她一个寻常姬妾是不用守的——看,有时候身份低也有好处。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死,保不齐长命百岁,大姐姐这辈子就得虚耗给他了。”
宝玉身上忽然闪过一阵杀气。
贾琮眨了眨眼,有几分怀疑自己的看错了。
这日吃罢酒宴回府,才换了衣裳,蓝翔进来回到:“三爷,门外来了一个癞头和尚和一个跛足道士。”
贾琮累了,懒洋洋的倒在藤椅上:“去厨房给他们打包二十个素包子。”
蓝翔应声而去,过了半日回来道:“他们不要包子,口口声声说要见你。”
贾琮道:“我倦了,不想见他们。”
蓝翔又跑了。不多时又回来:“三爷,他们赖着不肯走。”
贾琮烦了,靸着鞋蹭蹭蹭出去,一路黑着脸往外走。许多兄弟见了顿觉有事,不禁跟了上去。打开靠宁荣街的门,果然见一僧一道在那里立着,满面愠色。
贾琮翻着脸子道:“你们要见我是吗?”
那和尚念了一声佛:“施主,你是何方人士?”
贾琮没回答,闲闲的挥了挥手:“好了,如今已是见着了,也算了却尔等心愿。和尚你好、和尚再见。”又望着道士,“道长你好、道长再见。”转身便要回去。
和尚忙上前拦着他:“施主,何不借一步说话?”
贾琮道:“没空。我家宝玉哥哥并琏二嫂子并没有遭遇什么纸铰的青面白的五鬼,故此不用烦劳你们了。瞧,是小爷我替你们省去了一番辛苦,不用谢请叫我红领巾。”
那道士颠簸着过来责道:“你是何人?何故扰乱命数?我等本以为时日略微有差,谁知等了数月,不曾等到他二人有劫不说,神瑛侍者身上竟冒出一股杀气来!掐指一算,唯有你是个不顺天命的。”
贾琮哼道:“天命是谁?住在哪里?有片子吗?我认识他吗?天命要我阖府灭门,我也要顺着他去死?”因摆了摆两根手指头,“没、门!我命由我不由天。”遂转身道,“拿着包子吃吧,若方便的话洗洗脸换身衣服,干净些总舒服些。好走不送。”
那僧道才追了两步,让后头涌上来的一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拦住了。这帮孩子虽不甚明白,却听得出这里头恐有玄机,都梗着脖子冷冷立着。
那道士掐指算了半日:“竟半分算不出来!贾琮的命道何故改得如此了?”乃望着和尚。
和尚才要说话,蓝翔将方才替他们包的那个包袱往他手里一塞:“我们爷说,方外人何须管方内事,吃饱喝足好念经。”又向道士道,“我们爷曾听一位仙长说,道家不爱宣扬,对俗人只说:你爱信道便信、不信便滚,不要打扰贫道修行。我们爷极佩服的。”最后方向各位少年笑嘻嘻行了个礼,“没事了,请各位小爷该干嘛还干嘛去。”
众人都望了僧道几眼,慢慢回去了。
蓝翔将门一闭,僧道与素包子一同被关在了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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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八十六章 梨香院强势送走一僧一道,众少年围观者不在少数。因贾琮与此二人对话颇为诡异,他们心中都有些好奇雀跃。不多时此事便由几位少年传给他们家人再传到贾赦耳中。贾赦听到“宝玉哥哥并琏二嫂子并没有遭遇什么纸铰的青面白的五鬼”便立了起来,在屋中踱步来回。因他并不知道原著此事在何时发生,只知儿媳妇这会子正在养胎,贾琏又来回过当日贾琮装腔作势的再三叮嘱,几处合在一起想了半日,便以为幼子替孙儿化去了一桩劫难,愈发相信对此子来历不俗了。因特将贾琏喊来,又喊了当日在场的吴攸来,让他细说一回。
吴攸口齿伶俐,一壁说一壁比划,如讲评话一般清清楚楚。最后笑道:“将军可没瞧见蓝翔那小子的嚣张模样!将那包素包子的包袱往那个癞头和尚手里一塞,扬着脖子就哼哼开了。后来关门更是利索,哗啦一下便关上,连门栓子都没拉只虚掩着,还拍了拍手。”
贾琏听罢也大惊,细思了半日,低声对贾赦道:“琮儿只怕是个有来历的。”
贾赦捋须道:“素日老太太总说宝玉有来历,偏他竟须得琮儿替他化劫。纵当真有来历,只怕来历也浅些。却不知那个有杀气的神鹰使者是谁,莫非乃是一员大将?”他心里暗自将梨香院那群少年点着数儿过了一回,极为笃定的此名号安到幺儿头上去了。
爷俩凑在一处发了半日的白日梦,越想越觉得贾琮不凡。
贾赦想了想,既然自己的儿子替宝玉化了灾,岂能不声不响?纵不得什么好处,也需让贾母并二房知道不是?乃又打发人告诉了贾母并贾政。贾母倒是登时便信了。她虽老了,却并不甚糊涂,眼见着贾琮帮了宝玉数回,皆是为了宝玉好的。只是她心里偏的乃是宝玉,故此愈发坚信贾琮是祖宗派来帮着宝玉的,又从私库中取了几件好东西赏他,惹得贾琮莫名不已。
倒是贾政有些怀疑,只说此为僧道鬼神之说,不可当真。他那清客单聘仁在旁道:“老爷,若无此事,大老爷何须编排一个出来?他纵不编排也没坏处、他编排了也没好处。”贾政听了觉得也有些道理,又偏信了几分。
贾琏回去也告诉了王熙凤。王熙凤因一心求子,贾琮又断言她腹中乃是儿子,故此她惟愿贾琮当真是个有来历的才好,忙念了一声佛:“那道士既然算不出来历,想必琮儿是个什么更大的人物投胎,他才算不出来的。如此说来,琮儿所言必中、咱们果然有后了!”
贾琏听贾母并二房念了这许多年宝玉的神通,巴不得贾琮能压过他去,连连点头。他二人暗自喜之不尽。
后来王熙凤还悄悄告诉来探她的王子腾夫人。因贾琮平素对外只说去镖局学武、太平镖局又生意清淡,王子腾这些年只当他是个颇有福气的送子小儿罢了。如今得了这桩事、又与早年那“白眼狼”串起来,豁然发觉此子不凡,也信了他是个有来历的。因思忖半日,捏着茶盅子自言自语道:“且待凤儿之子生出来再说。”
龚三亦、贾四等知道了,愈发坚信来日大事可成。
贾琮同那一僧一道扯淡之时本为随口而言,倒是误打误撞的得了许多威信。
数日后,宝玉忽然去书房见贾政。因宝玉念书用功,贾政这两年看他极顺眼,竟带了笑意,乃问他有何事。
宝玉跪下叩首:“求老爷允我去外头寻个书院念书。”
贾政一愣:“何以忽有此念?”
宝玉垂头道:“老祖宗疼我,日日圈在身边,故此众人多半哄着我,世事人情不得而知。我若平白无故的想搬出院子,她必不肯,且恐伤了她老人家的心。另有……似我这般日日丫鬟绕着……委实不好。我……”他咬了咬牙,“我想了这些日子,还是去外头的书院,也好结识些同窗、好生念书、知道些人情世故,来日替老太太老爷太太长脸、替姐姐撑腰。”
言罢抬头一看,贾政两行老泪洒满衣襟,拉他近身边来瞧了半日,忽一把抱住:“儿啊!你终是懂事了!”
宝玉自幼被他老子叱责威吓,何曾经过这个?顿时泪如泉涌:“我白白长了十二岁,前些年只知虚度光阴,这两年也不过读死书罢了,还时常替老太太、老爷太太、大姐姐惹祸,累老爷日日忧心尚且不自知。我今番明白了,若当真想为了姐妹们好,须得我自己立起来才行。”
贾政双泪止不住,抚着他的后背哭道:“好、好、好!你明白了,你竟是明白了!我老了也有靠了!”
父子二人抱头痛哭半日,宝玉因说:“只恐老太太不允。”
贾政笑道:“但凡与你有益,她必然允的。”
宝玉闻之又垂下泪来。
他回到自己屋里,丫头们都出去玩去了,唯见袭人坐在炕上做针线,又黯然泣下。
袭人听见他进了门,却不闻说话,因抬起头来。见他怔怔的立着垂泪,大吃一惊,慌忙撂下手里的活计几步过去:“小祖宗,这是怎么了?老爷又呵斥你了不成?”
宝玉摇头,因拉了她的手一同来到炕边坐下:“我方才去求了老爷,让人允我出去寻个书院念书,他已是应了。”
袭人大惊!“在家好端端的,出去念书做什么?外头的人多半粗的紧,你如何过的了?你走了,老太太岂不想念?”
宝玉道:“我时常回来请安便是。”
袭人见他神色镇定,心中暗暗知道恐他已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半日才问:“我可能同你一道去?也好服侍二爷日常起居。”
宝玉摇头道:“书院都是学子,不可带着丫鬟侍女,最多带着一个书童。”
袭人想起这几日他对自己忽然冷淡许多,不觉潸然泪下:“想是……我有哪里不妥的,你想离了我去?”
宝玉含泪抬头望着她:“是,我不能再拖累你了。”因咬了咬牙,“来日……我不会纳姨娘通房。”
袭人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宝玉道:“这几天我悄悄寻了几个人套话,太太对环儿……我不愿来日有了庶子也如他一般。”
袭人立时涌出泪来,哽咽着说:“若是宝姑娘,必然是个仁善的。”
宝玉又垂下头去:“世人都说太太是个佛爷。”
袭人登时噎住了。又捱了半日才说:“那个赵姨娘……与,与我……”
宝玉道:“来日是不是宝姐姐尚且不论,没有哪个女人会当真对丈夫与旁人生的孩子慈善。都是如太太对环儿这般慈善罢了。”
袭人如遭了霹雷一般,呆成了一座泥菩萨。
宝玉道:“可笑我从前是个傻子,自以为日日同你们一处说笑玩乐、给你们些零碎好东西便是对你们好。如今才明白,我不过是个寻常人罢了,世间那许多女儿泪,我得不起。”遂立起身来,向袭人深施一礼,往案头坐了,取了本书摊在面前。
袭人在炕上坐了半日,忽然丢下手里的针线奔了出去。
宝玉愣愣的望着她的去处呆了半日,忽然伏案大哭。
也不知贾政与贾母说了些什么,足有大半个时辰,贾政终是哭红了一双眼出来。次日贾政便出去四处打探有良师益友的书院,终于京郊择了云台书院。此书院乃是前京兆尹钱大人所开,学舍颇广,学风井然,每科都出许多举人,院长为大儒许任方。因眼下酷暑难当,择下秋日送宝玉入学。
贾琮听闻宝玉当真要去外头念书,呆了半日,忽然笑道:“滴水穿石,古人诚不我欺!”因忽然想起金钏儿还没死,又得意了半日。想是宝玉如今成了书呆子,没空去调戏母婢的缘故。
宝玉果然安安心心预备着去书院念书,又誊录了自己的许多诗词文章来,命茗烟送往南安王府后门,依着贾琮的法子给了几个钱求得元春的丫鬟出来捎给他姐姐。
元春已替这个小丫头重新取名为绿绮,一心以琴养心。偏绿绮是个话多的,又见茗烟活泼秀气,拉着他说了半日;茗烟也乐得替宝玉多打听些元春之事。他两个足说了三刻多钟才罢了。
茗烟回府与宝玉说了半日元春近况,听得宝玉颇为安心。末了他说:“听那个绿绮说,如今南安王府里头一个姓王的庶妃入了老太妃的眼,极为猖狂。好在大姑娘平素只推身子不妥,极少出门;她也知道大姑娘是宫里出来的,不敢无礼。另有一个叫柳枝的通房丫头,可了不得!王爷跌断了腿的那阵子,她服侍体贴入微,如今竟是得了独宠,两个月前居然有孕了!她们府里唯有一个世子,老太妃与南安王爷皆盼另一个男儿多年,上上下下瞧她如眼珠子一般,当时便升做正经姨娘了。倒是她们那个王妃,端的大方妥帖,将那个柳姨娘吃穿用度打理得四角俱全的。故此他们府里正是这个柳姨娘与王庶妃闹的厉害,旁人皆日日看戏呢。”
宝玉闻言又呆了半日,叹道:“也好,横竖不与姐姐相干。也不知姐姐何时能离了那个苦海。”
茗烟待要告诉他,女子嫁入那等人家便是出不来的,又咽下去了。
入秋,宝玉果然包袱款款的往云台书院去了。贾母虽万般不舍,也只握了他的手叮嘱得空便回来,宝玉垂泪应下。因他随身只带着茗烟,其他几个丫鬟小子便都暂且遣往他处做活。不多时,袭人家里来人求赎她出去。贾母因念着她服侍几个主子皆尽心尽力,连身价银子都没要,便开恩放她走了,还赏下了几件好首饰。
一时宝玉回来探望,竟说在那书院过的极好,先生虽严厉,却甚有实才,还交了几个同窗好友。贾母便放下心来。
直至入了十月,盘龙山大王柳湘莲终于安置好山寨、悄然入京,趁夜袭掠了几家豪奴。专门替豪奴外宅搬家的大盗罗宾汉重回京城,只是字迹与画皆不同旧年。五城兵马司一瞧那画立时断言,此为另一伙贼人所做,乃不知道当不当全力侦破,只报上去等着信儿。
圣人闻报不禁大笑:“连做贼都有抄袭的。”乃大笔一挥,命下头全力侦办。
故此柳湘莲次月再来之时遇上了些麻烦。好在他与诸位好汉皆有一身好本事,平安无事的带着货品撤走了。他思忖着,上回替宁国府搬家都无事,偏拿这些豪奴开刀却惹了一群公差,想来那些大户人家的库房更疏于看防、取走些也不察的。又因知道如今快要过年了、许多人家都会盘点库房,便暂时歇了会子,预备年后再拿这些公侯府邸的大库房开刀。
他遂扮作做完一笔大生意得了银子回京,与秦可卿一道去瞧了瞧秦业与秦钟。秦业见女儿女婿都精神抖擞、亲密无间,欢喜得紧。他们又拿了许多银子回来,不禁叹道:“竟是姑爷在养我这个老头儿。”
柳湘莲笑道:“怎么竟不提早年是岳父在养着我媳妇儿呢。”
可卿也笑:“爹,如今铺子里头的事皆是我在打理,他只管外头,省却好大一笔掌柜的银子钱呢!不是姑爷养你,是你姑娘养你。”
秦业大笑:“是了,我姑娘最是出息!”因叮嘱秦钟须得好生念书,同他姐姐一般争气才好。
另一头,南安王世子虽明知道那柳枝腹中之胎男女未卜,纵生出来也不过是个庶子,偏他这十几年皆一人独大,颇有些心气不顺。这日因偶听几个下人闲言碎语极赞柳姨娘得宠,胸中烦闷,拿起脚来随意在府中行走,偶于一处水边听到琴声悠扬、如吟如诵,不禁心旷神怡。后随着琴音寻去,终寻到一座小院子,却无有题匾。乃拍了拍门。
琴声立时止住了,半日出来一个小丫头,问是谁。见了世子大吃一惊,忙笑行礼道:“不知世子驾到,奴婢失礼了。”
世子含笑摆了摆手,问她:“院中何人抚琴?”
小丫头道:“是我们贾姑娘呢。”
世子便欲抬脚进去,小丫头忙跪下:“世子恕罪,我们姑娘说,我们虽人少些,规矩却不能少。她一个女子居于此处,除了王爷外,不便放旁的男子入内。”
世子一怔,笑道:“是我错了。”遂向院内作了个揖,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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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八十七章 却说那日南安世子偶于元春院外闻琴,颇觉心情舒畅,而后时常去那四周逛逛,听琴声拂水,以解烦闷。偏有一日见绿绮欢欢喜喜捏了什么在手里往回跑,他也是小孩儿心性,特避于一株大杨树后头,待她过来忽然跳出去,吓了绿绮一跳!绿绮忙跪倒在地,不觉将手中之物往身后藏了藏,反倒引得世子好奇,问道:“手里拿着什么?”
绿绮只得说:“是贾姑娘弟弟的文章。”
世子一愣:“贾姑娘的弟弟……就是旧年被父王在府门口踢了一脚的那位?”
绿绮垂头回到:“是。”
世子也听人说过贾宝玉痴痴呆呆,顿觉好奇,道:“拿来我瞧瞧。”
绿绮无奈,只得拿给他。
原来宝玉近日有几首诗得了先生赞誉,特誊抄了送给他姐姐解闷儿,可巧让这世子遇上了。世子打开那叠笺子一瞧,诗句倒是当真有几分灵气,不禁点了点头。又问:“这个贾公子多大年岁?”
绿绮本是个话多的,日日巴不得有人问她这个那个,何况是世子问的?遂立时将从茗烟那里听来的宝玉的年岁、模样、性情悉数倒了出来,又说:“宝二爷入秋去了云台书院,如今在那里念书呢。”
世子点点头,将笺子还给她,转身走了。
绿绮回去欢欢喜喜将此事告诉了元春。元春忙叱道:“胡闹!怎么能告诉世子?”
绿绮一愣:“是世子问我的。”
元春乃叹道:“咱们这府里不得安宁。若你与世子说那些胡话传出去,旁人误以为咱们想谋什么,岂不惹眼?还是莫招摇的好。来日再有人问你我家中的人,你只说不知道便是。”
绿绮虽不明所以,也唯有点头了。
元春因见了宝玉的诗,委实不错,心下喜欢。又暗想,若世子能识他之才,来日仕途也是一条门路。故此不曾过于责备她。
过了些日子,南安世子与友人出郊游玩,忽然想起此处离云台书院不远,一时兴起,策马过去,向人打听贾宝玉。问了半日,方在一处花茵找到了,果然与绿绮说的一般样貌。
宝玉这会子正依着一块大石头偷偷看闲书,正看的津津有味,忽闻有人喊了声“瞧什么呢”,抬头见一位少年丰神俊朗,双目迥然,慌得将书往身后藏。
南安世子笑道:“我瞧见了,搜神记。”
宝玉窘了,低头道:“才下了学,有几分烦闷,胡乱翻翻。”
南安世子道:“我又不是你先生,慌什么呢。”因明知故问,“不知这位小兄弟贵姓?”
宝玉忙通了名姓,又问他大名。
南安世子道:“我叫霍晟。”
宝玉听闻姓霍便不觉皱了眉。
偏南安世子瞧见了,问道:“我的名字有何不妥么?”
宝玉忙说:“没有。”
南安世子道:“怎么你方才闻名而皱眉呢?”
宝玉一愣,苦笑道:“怪道先生说世间总有人能识人心迹于眉目之间。”因告诉他,“我姐姐因……不知何故……入了令同族人的门。”他不能说嫁入,只得单单用一个“入”字了。直至这会子他才明白,他姐姐与人为姬妾委实是一件极委屈之事,面色颓然。
南安世子登时眸中一闪:“你姐姐不愿意么?”
宝玉叹道:“高门一入深似海,连家人都见不得。”不觉垂下泪来,“旧年连宫里的娘娘都能省亲的。”
世子这才想起来,当日仿佛听人说过,那个贾公子来他们府门口闹便是因为想见见贾姑娘。遂想了想,道:“却不知是哪家?若我认得,也可瞧着是否有机会让你们见上一回?”
宝玉摇头道:“我不能再随性子惹祸了。”因没了兴致瞧搜神记,将书随手撂在一旁,整个人懒懒的。
世子忽有几分歉然,忙随口寻了些话头来,二人便聊开了。虽不过萍水相逢,倒是颇为投缘。宝玉只当他不过是哪位同学罢了,还问他住在何处。世子只说自己是路过的。宝玉是个老实人,他说了便信,也不多问。说了许久,眼看天色将晚,二人便就此别过了。
后南安世子又去寻宝玉闲聊了几回,因从不曾提及自己的身份,宝玉既不问他也不提起自己出自荣国府,二人交往极为简单,不觉彼此熟络起来。
另一头,林黛玉琢磨了这两年多的地道,又时常偷偷去现场细探,愈发明白起来。这日他们一行人又在地道下头转悠,陪着来的这几个都以为今儿也不过寻常、待黛玉瞧了一阵子收拾东西回去便是。谁知她忽然前后跑了两个来回,将四处机关都略作拨弄,忽听“吱呀呀”一阵响,眼前竟凭空露出了三扇门洞!几个人吓了一跳,正待拿油灯去照,却见黛玉又不知弄了什么,门洞后头亮起灯来。
那里头不是路,是一个极大的地下大厅。黛玉昂首笑道:“这里,便是那演武场的地下。”
众人忙提了灯走进去,只见眼前齐刷刷的布满了兵器架子,密密麻麻的遮眼,架子上排满各色兵器,根本是一个武器库。
贾琮恍然:原来金位,便是兵器。
贾环早抢步进去了,一面瞧一面叹:“好家伙!什么都有。该不会是偷盗了制造库的库房吧?”
他们也跟着走了进去,果然见里头当真十八变兵器样样皆有,连弩机、火绳枪都在其中,另有铠甲若干,以目视之可见寒光阵阵,只怕件件精良。
黛玉忽然道:“我记得听你说过,这宅子从前乃是义忠亲王的?”
贾琮点头:“是。”
黛玉道:“我看那里还有马甲。真无庵那般大的地方,房舍也不少,姑子却不多。你那护城河对岸的宅子极其偏僻,走马尚且不查。若养步兵于真无庵,遇事则从你那宅子送骑兵,一并到此处披挂了,再从大宅出去,杀入京城,只怕义忠亲王大位已得了。”
幺儿点头道:“想来这是龚先生之计,只不知为何不曾用上。”
贾环道:“大约义忠亲王不敢?”
吴小溪道:“他连造反都敢了,难道此造反与彼造反有别么?”
一句话将贾环噎住了。
贾琮又四面环顾一番,笑道:“别说,还真是孤注一掷的好计策。想来,还没来得及用上义忠亲王就兵败被擒了。”
他们几个又在大武器库里转悠了半日,虽眼馋这些东西,倒是分毫没取,退出去闭了机关,满心激动的回到了“基地”。
这个地道辛密折腾了贾琮四年多,如今终于揭开了,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好痛快!”
黛玉笑道:“我将这些解开来也极痛快。”
贾环忙问:“林姐姐,你是怎么找到的?”
黛玉道:“我在中翻到有位前朝将军的私宅选址风水脉络与你画的图纸瞧着极为相似,只不过人家建在地面上罢了。后又在许多别处也看到有相似的,一样样取来拆开,思忖当日建那些房屋、地道的人,最初是作何想法。那些机关,也是书里头有许多类似的模样,我将种种解开来瞧。”
贾琮撇嘴:“解构主义。”
因他时常说些没人听得懂的话,众人也习惯了,不搭理他。黛玉话匣子打开了,忙铺开纸张,一一细论她是如何猜度分析的。偏她说的贾环贾琮都没兴致,哥俩硬撑着眼皮好悬没睡着,倒是幺儿刘丰小溪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和纸,生怕错过一个字、一个表情。
次日,贾琮特去见龚三亦,告诉他已经寻到了地下的兵器库。
龚三亦叹道:“这么快。”
贾琮立时跳起脚来:“快?四年多了!不过是些兵器,早告诉我们不就得了么?枉我还猜是藏了许多金银财宝么。”
龚三亦冷笑道:“你猜四年算什么?可知道我建了多少年?不过是些兵器?你可知道那是本朝最好的兵器,悉数为御林军所用。”
贾琮懒懒的说:“这都是重兵器,朝廷正规军用的,大半还是骑兵装备,山大王拿来反而不方便。咱们要他作甚?又不造反。”
龚三亦瞧着他:“你不想造反么?”
贾琮道:“造反太累。若皇帝不逼着我反,我是懒得反的。”
龚三亦嘴角轻轻动了动:“你这样的性子,纵然皇帝不逼着你反、你也定然会以为他在逼着你反。”
贾琮喊道:“冤枉~~”
龚三亦道:“件件天下人能忍的事你都忍不了。”
贾琮委屈道:“哪有……”
龚三亦摆手道:“罢了,你自己想吧。”因甩手走了出去。
贾琮在后头望了他半日,撇嘴道:“我纵然要反、也不是这般明火执仗的反好么?我必是夜黑风高、随风潜入的。”因跟了出去,拉着他的袖子问道,“那么多兵器,何以没派上用场?”
龚三亦负手而立,半日才说:“当年若依着我的意思,不必蝎蝎螫螫那许多。引兵入城,杀入宫中,成王败寇。他偏说,此为贼道。王道者,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贾琮扑哧一声笑了:“拜托~~那是乱世所用的王道好么?他以为天下唯有一种王道?”
龚三亦含笑问道:“天下有几种王道?”
贾琮利落道:“不知道!”随即解释道,“世事无定律。时间、地点、人物、形势不同,王道也不同。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委实是王道,偏那只能是一朝已终一朝未起、群雄逐鹿而不知鹿死谁手之境遇下的王道。因称王必引人觊觎,猛虎也怕群狼呢,须得低调些、厚积薄发。义忠亲王本是太子,天下早已被他们司徒家当了三代,没有群狼了!一窝虎仔子内斗还怕什么?大家都有名头。纵他杀尽父母手足,只要的得了宝器,而后随便他怎么说。李建成当真想杀李世民么?只怕不见得吧。外官外将不服怕什么?他们总不能造反。造反可就成逆贼了。”
龚三亦道:“王爷若打入京城岂非也在造反?”
贾琮道:“只要老圣人不在了、旁的王爷控制住了,他就不是造反。皇子造反与臣民造反不同。王莽篡汉,因为他姓王不姓刘,故此他就成了逆贼,纵然已经登了基也是伪的。下头有许多旁的姓刘的,不论是不是真刘邦之后,只要姓刘就可以缓缓聚齐力量灭了他,而且叫做平贼。朱棣杀了侄子上台难道不是篡位?偏他就能光明正大呢?简直是登位不久就四海平顺了嘛。他若不姓朱试试?天下人定群起攻之。”
龚三亦道:“依着你说,当今之世,不姓司徒是无法反的了?”
贾琮道:“随时随地可以反啊,只是反完了拿不到皇位罢了。若一个不小心没逃走还得死无葬身之地。”
龚三亦举目盯了他半日,贾琮道:“这般一统天下,是反不了的。”龚三亦还看着他,他又说,“除非诸王割据。诸王割据之后,中央控制力必然弱,中央控制力弱则必有诸侯割据。例如各色将军、节度使、总兵,但凡手里有兵的便听调不听宣,将这一整块的大江山拆成零件。纵然名义上不拆、实际上也拆了。”
龚三亦问:“最后这句何解?”
贾琮道:“东周、晚唐。”
龚三亦点点头。
“人性狂妄、互相不服。且有兵力者必有野心。因不姓司徒的极难登大宝,而姓司徒的但凡能坐上那把椅子便能当皇帝,故此,诸王必然先内杠。”
龚三亦道:“我听闻这两年诸位王爷往来频繁。”
贾琮笑道:“这个自然。人在危墙下,为了自保必须团结。若有一日圣人死了、他们割据了,往日手足今日仇敌,准保他们自己打起来比谁都快些。反倒是其他的将军、节度使,他们大约不肯放在眼里。只想着有一日得了宝器,再慢慢收服他们便是了。招安嘛,给一份官袍俸禄嘛,横竖他们不姓司徒。”
龚三亦点点头:“说下去。”
贾琮两手一摊:“没什么好说的了。然后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座宅子想必龚先生费了许多心力,委实可惜。”他因手指演武场那边道,“这些密道如想用来造反,唯有姓司徒的可用。来日或是司徒磐想反,不如借给他做个人情。”
龚三亦忽然笑道:“你早已想好了该如何反么?”
贾琮道:“不是,是刚才你提起来,我临时想的。平素没事谁想这个?我不过是从前打游戏打惯了……”他顿觉不妥,忙掩了口。
龚三亦摆手道:“罢了,我也不逼着你反。总有圣人逼反你的那一日。”他走了两步,忽然回身笑道,“平安州节度使,姓高名历,长安人氏,与你们家是老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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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八十八章 当下已是腊月,李纨迎春开始治办年事。这一日贾琮去探迎春,听她与探春商议给各府的年礼,想起龚三亦的话来,乃问:“长安高家,与咱们家是什么亲?”
探春奇道:“你竟连这个也不知道么?祖父嫡亲的妹子便是嫁入高家了,如今还在呢。”
贾琮吓了一跳:“还在?岂非极为高寿?”
探春道:“我若没记错帖子,她明年七十大寿。”
贾琮“蹭”的跳了起来:“明年才七十?”
探春道:“正是呢。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咱们家还有个老祖宗呢,你何须这般一惊一乍的。”
贾琮假笑两声:“我不曾见过祖父,心中只觉他的妹子怕是已经极老了,原来如此年轻。”待他说完,自己也笑起来。
迎春笑道:“若是老姑太太知道你说她年轻定然高兴的很。你平白的问起他们家来做什么?”
贾琮道:“只是忽然想起来罢了。既是这么要紧的大寿,咱们家会派人去贺寿么?琏二哥哥?”
迎春道:“二哥哥哪有功夫?你们几位也须得念书。咱们与他们家这些年往来少了许多,左不过打发两个靠得住的管事去罢了。”
贾琮想了想:“二姐姐,你查查旧账,咱们两家何时开始往来少的?自打祖父过世还是二太太掌家?难道祖母与姑祖母早年姑嫂不合?还是旁的什么缘故?”
迎春问道:“你查这个做什么?”
贾琮道:“我起先以为他们家不过是什么外八路的亲眷罢了,不想居然这么近。好好的一门亲怎么莫名的就远了?我觉得可惜。另有,祖父英明一世,咱们儿孙都入不了军营虽有几分迫于无奈,若与姑祖母都远了,我恐怕愧对祖父。”
迎春探春不禁忽视了一眼,探春道:“迫于无奈?怎么迫于无奈呢?从两位老爷算起,除了你与环儿两个小的,府里的爷们早都已经弃武从文了。”
贾琮扯了扯嘴角:“我爹哪里弃武从文了?明明就是一个武将好么?虽然功夫多年不练、荒废了。两位姐姐真不明白怎么是迫于无奈?我只提醒一件事:祖父去世这些年,军中余威依然极盛。那年我去码头接林姑父,偶遇贤王司徒磐,诚心耍宝同他道,我在学武。他竟叮嘱我不可懈怠了念书。”
迎春不明道:“这不是好事么?”
贾琮道:“我曾听冯大哥无意间叹道,如今将门子弟从文的愈发多了,却不知来日边疆可有大将。姐姐,假如你是九王爷、圣上是你的胞兄,你二人齐心协力从一众兄弟手中夺得大宝。早年朝中有位战无不胜的大将,曾南疆北国杀得敌兵闻风而逃。偏他的儿子一个不甚得用、一个从了文。这会子忽然有个他的孙子,虽然年幼、却颇为聪慧、你也有几分喜欢他。他说他欲学武。而这会子有人已在忧心朝中将荒之兆已起。你是会勉励他好生练武、来日与他祖父一般戍边沙场、保家卫国,还是会叮嘱他不要懈怠了念书?”
迎春不禁怔住了,半日才说:“我竟是让你绕迷糊了。”
探春却是大惊:“你是说,贤王有心让你莫要习武?这却是何故?他不欲咱们家有人从武么?”
贾琮点头道:“祖父有些功高盖主了。在他余威散去之前,司徒家恐是不欲咱们贾家再有人染指兵权的。”
他这话本身便引得迎春探春震惊,“司徒家”三个字愈发惊得她们许久回不过神来,惶惶对视了一眼,探春颤声道:“琮儿,你是何意?说明白些。”
贾琮摊手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杯酒释兵权你们不是早已读过了么?横竖我与环哥哥都不预备从武的,来日我们考科举去,不是挺好么?”
迎春因闭目思忖了会子,也带了几分颤声说:“原来……天家对咱们家……并非日日听来的那般圣宠无双。”
贾琮笑道:“哪有什么圣宠无双?祖父又不是老圣人的cp!纵然是,老圣人也退位了。这荣国府不过是褒奖祖父当年南征北战立下的汗马功劳。因为他功劳高、故此酬劳多罢了。天家又不是开养生堂的,还想一人功绩吃几代?如今这般实在已经很对得起咱们了。”
迎春探春自幼听家中长辈言说,咱们家如何如何得天恩荣宠,习惯成自然,心中早将圣人隆恩当作“本来如此”,从不曾想到这一则,都有几分不知所措。
贾琮故意在旁龇牙咧嘴道:“这个很难接受么?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
迎春道:“那……来日咱们家可还能得圣人眼青么?”
贾琮摆手道:“这几年咱们先消停吧,总归祖父是老圣人的心腹。待那老头龙御归天,我与环哥哥宝玉哥哥也可以科举入仕了,我们算是天子门生,与老圣人无关。只是与姑太太一家不能淡了去。咱们可以手里无兵,不能亲眷无兵啊!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之事,例如遭到东府里珍大哥哥那大傻帽的拖累,司徒家动起手来连个顾忌都没有。”
此言一出,吓得迎春探春都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贾琮又装出满脸莫名来:“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迎春握着胸口道:“你可莫吓我,我已让你吓出了一身冷汗。”
贾琮愈发奇了:“我没吓你们啊!姐姐们平素也读过史书,这些实在太正常了,哪里不对?我又没说司徒家要灭我们的门!只说恐怕被东府带累罢了。”
他越说越大,迎春探春都让他吓着了,面如白纸浑身发颤。贾琮这才发现玩大了,赶忙安抚道:“横竖老圣人还在,待他走了,我们这几个也该出去了。姐姐不必忧心,你弟弟不是无能之辈,定能在朝中谋一席之地。环哥哥也是。凡连坐之罪,不过是天家拿来施威给旁人看、以杀鸡骇猴的。若被连坐的人极要紧,他必然舍不得人才。我们兄弟几个将来都做了朝中栋梁,圣人也舍不得连坐我们。再说,珍大哥哥也未必真的会惹祸。他那二货,纵然惹祸,能惹出多大来?”说完再看他两个姐姐的脸色,不禁假意打了自己一巴掌,“我真有这么不会安慰人么?怎么你们好像愈发惊恐了?”
半晌,探春方坐下,叹道:“琮儿可不许笑我们。我们何尝想过这些。罢了,你且先去吧,我们静会子。”
贾琮也知道今儿玩过火了,忙打了几个哈哈,溜了。
迎春探春静坐半日,迎春断然道:“珍大哥哥必有不妥之处。”
探春点点头:“只怕琮儿知道些蛛丝马迹。”
她二人又对视一眼,均见对方眼中波涛汹涌。迎春道:“早年我因被王妈妈辖制,日日只苦捱罢了。后琮儿替我向二哥哥告了一状,我便以为从此一世安康了。不想……咱们在府里日日吟诗作画、猜字拆枚,府外竟是那般凶险。”
她两个又默然了。过了会子,探春喊侍书进来:“去请林姑娘来,切记莫惊动四姑娘。”侍书领命而去。
过了会子,林黛玉悄悄溜了进来,笑道:“侍书这个丫头愈发鬼了,悄悄与我打眼色比划了半日,还特站在邢丫头与四丫头都瞧不见的地方。”忽然溜一眼,见她二人皆神色慌张,忙问出了何事。
探春深吸一口气,打发侍书出去,拉了黛玉到身边坐下,低声将方才贾琮的话说了一回。
自从圣人以林海为饵那事起,林黛玉早已让贾琮带偏了。她这半年来去探了许多回地道,同贾琮那群神盾局也熟识了,因时常在一处说话儿,难免受他们影响,心中对天家失了崇敬。故此莫名道:“他的话很是啊,你们惊慌什么呢?”
二春又互视一眼,迎春道:“你也觉得他的话很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黛玉问到:“依二姐姐看哪里不对?”
迎春不禁垂下泪来:“平素老祖宗日日说咱们家圣宠极深……原来……”
黛玉道:“老祖宗说的也不错,你们家委实圣宠极深。只是,就如琮儿所言,这些圣宠不是平白从天上砸下来的,乃是外祖父拿功绩换来的。”
探春也含了泪:“平日我们总说宝玉哥哥在做梦,原来咱们自己也在做梦。”她又叹道,“岂止咱们,只怕连老太太、老爷都在做梦。”
黛玉道:“大舅舅没在做梦。”
探春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亏了他老人家醒了。”因道,“既这么着,我们只怕须得早些将这几年与高家之疏远描补回来。”
迎春点点头,她两个便喊人将多年前的旧账都送来细细查阅,黛玉留下来帮着。费了许多功夫查到,果然自打贾代善去后,两家顿时少了往来。荣国府送去的各色年节礼从次年起便薄了许多,起先五年那边回来的礼却不减,自打贾代善去后的第六年起便与荣国府之礼持平了。幸而不至过于疏远。黛玉不禁脱口而出:“莫非当真是外祖母与……”她忙掩了口。
半日,探春也低声叹道:“我素日以为老祖宗是个最知道事理的……”
迎春忽然笑道:“怪道那日琮儿拎了本给我瞧呢。”
黛玉忙问:“他闹什么呢?”
“他说,金紫万千难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女子虽不得出去为官作宰,胸中也需有些大丘壑,来日方不至于因短见误了家族。”
三人又互视了几眼,探春道:“既这么着,今年咱们须得好生备下往那边去的年礼了。”
黛玉道:“只怕他们会不明所以。我有个不甚厚道的主意,你们可要听听?”
二春忙说“相爷请讲”。
黛玉苦笑道:“我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来,只能想到……”她瞧了探春一眼,“咱们总不便说外祖母的不是。不如就由二姐姐休书一封,说你们二人与大嫂子初次掌家,恐有不妥之处,故此细细查了许多年的老账——此事本也是真的。发觉这些年来与姑祖母家竟疏至此,实在是我们家的不是。早些年一直是二太太掌家……”
迎春“扑哧”笑出声来。
黛玉笑道:“横竖一个不妥,总不能让外祖母背着,就让她孝顺一回替背个不是罢了。想来姑祖母也是心知肚明的。”
探春道:“我回去细细与她老人家绣个抹额去。”
迎春道:“那我做个荷包。”
黛玉叹道:“这两年横针不拈,竖线不动,日日都在琢磨那些房子地道了。我是做不动针线活的。回头或是写个一字一扇,再让琮儿替我想法子弄个什么别致有趣的小礼物送去罢了。”
探春笑道:“相爷使唤学生倒是利落的紧。”
黛玉遂斜倚在炕上哼道:“我这些年白白替他出了多少主意,也没见一个银子的谢钱,让他想这么个小点子也是便宜他了。”
说得迎春立起来正色向她行了个礼:“林相爷幸苦,我替主公谢谢相爷了。”
三人遂笑做一堆。
不多时紫鹃便替她家相爷传了令箭到梨香院。贾琮愁眉道:“别致的小礼物我自然能寻到的,只是礼物终归只是礼物。林姐姐文采好,不如做篇什么思亲赋,要么写个什么颂扬祖父功绩的诗词,都不错的。”
紫鹃笑领了他的话回去了。
贾琮想了想,此事也须得告知贾赦,便跑去寻他老子,只说是迎春探春查账的时候发觉此事,都以为不妥,特打发他来当个信使,问问可要与他们家恢复往来。
贾赦从前对高家不满乃是当人家瞧不上自家没了实权;况他早年荒唐,也不曾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如今听了这话,合着竟是自家先疏远人家在先!不禁大怒:“老太太实在头发长见识短,误了咱们一大家子!”
贾琮在旁偷偷撇嘴,心想你自己不也没关心过么?
贾赦想了想:“两个丫头说的很是,自然当好生与姑母家重新亲近。既是我们的不是,今年的年礼须得多多加厚!”
贾琮道:“林姐姐还出了个鬼主意,让她们给姑奶奶写封信,只说早年是二太太掌家……”
贾赦闻言抚掌而笑:“好、好!林丫头果然聪明!”因忽然想起来,“仿佛好些年没给你姐姐们买东西了。”
贾琮点头:“是!好些年了!”
贾赦笑道:“你的姐姐们个个都是好的!明儿咱们逛街去,给你姐姐买些好东西压箱底儿!”
贾琮欢喜的直跳:“好好!也给我买些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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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八十九章 这日贾赦领着贾琮上街闲逛,本为了替几个姑娘买些压箱底的物件,因贾琮特意没吃早饭,路上吃了一路零嘴儿点心,也亏了这些年贾赦肯惯着他。磨蹭半日才到一处颇大的银楼,还没进去就听里头有闹腾声。贾琮立时两眼放光:“有闲热闹瞧!”忙拽了贾赦的胳膊便往里冲。贾赦啼笑皆非,只得跟着他。
到里头一看,居然是经典桥段,两家争一样东西!贾琮笑嘻嘻拉着他爹寻了个眼界开阔的位置边吃零嘴儿边瞧。原来一家的太太瞧上了一套头面,有某处不满让金匠略改改,说好了过两日来取。偏另一家的奶奶也瞧上了,当场砸钱要拿走。这会子太太奶奶都藏在不知道哪儿,两家的下人快撸袖子干起来了。贾琮在旁手舞足蹈帮着助阵:“快打快打!”
忽有一人笑嘻嘻的走过来道:“这不是贾琮么?”
贾琮一愣,叼着面果子抬头望着他,见此人长得倒是颇端正,只半日想不起来是谁,因扭头看贾赦。贾赦仿佛也觉得此人面熟,也想不起来,忙问:“不知这位先生高姓大名?”
那人愣了,僵了好一会子才笑道:“喊我李先生便是。”
贾赦乃说:“我怎么看着李先生有几分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那人道:“我与赦公早年是见过的,恐怕赦公贵人多忘事,记不得了。”因低头看贾琮,“贾琮,这两家争首饰,你瞧谁有理?”
贾琮茫然道:“哈?谁有理?”
那人含笑点了点头。
贾琮道:“与我何干?管他谁有理呢,横竖我们不买她们看上的那套就是了。”
那人道:“你只说你如何想的。”
贾琮道:“我不去想,有想这点子闲事的功夫不如看热闹。我说这位大叔,你是谁啊,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笑道:“我却是记得你呢,你既不记得我便罢了。你才这么点子大便能学会置身事外、不多做无用功,倒是难得的紧。”遂低声凑到他耳边道,“我那许多兄长皆以为贾维斯强过你许多去,我瞧着,你比他强些。”
贾琮登时明白此人必是某位王爷之一,忙打了个哈哈:“不能怪我,当日我只顾着吃呢,你们一群兄弟人又多、也没介绍过谁是谁,我看不过来。”
那不知道几王爷轻轻一笑:“帮我出个主意如何?我便不计较你不认得我了。”
贾琮忙摇头似拨浪鼓:“不会不会,我才八岁,没有让小孩子出主意的。”
那王爷道:“我也不知怎么办才能两面不得罪,又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是这后头的东家、又不想让他们在此处叨扰太久耽搁我生意。听说你最能出歪点子的。”
贾琮立时眯起眼来:“听谁说的?”
那王爷撇脱道:“冯紫英。”
贾琮登时没气势了,骂道:“长舌公!”
那王爷笑了起来。
贾赦被无视许久,终是忍不住插道:“琮儿,你认识这位李先生?”
那王爷刚要开口,贾琮抢先道:“不知道是七王爷还是八王爷。”
那王爷好笑的问:“为何是这两个?”
贾琮道:“一看就比六王爷年轻。”
贾赦这才恍然,也认出来了,忙躬身道:“见过八王爷。”
那八王爷摆了摆手:“赦公低声。”因瞪了贾琮一眼,“偏你嘴快!”、
贾琮露出一个极假的假笑道:“我总不能骗我老子么……”心中慢慢回忆当日龚鲲是怎么说这个老八的,仿佛是一个极能装的人物,须得当心些。
八王爷乃指了指那群人:“快些出个歪点子来。”
贾琮皱眉道:“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才不信你这么大一个王爷没主意。”
八王爷道:“我就是想听听你的歪点子是怎么个歪法。”
贾琮咧了咧嘴角:“哪里歪了?若我说,竞标呗,谁出的钱多给谁。”
八王爷摇头:“太扎眼。”
贾琮哼道:“如今这模样已经很扎眼了好么?要么抓阄。要么干脆这套今儿不卖,随便你找个什么借口。”
八王爷闻言细细打量了他半日,看的贾赦都想把儿子塞到身后去,他才说:“你也不问问他们谁家有理么?”
贾琮问:“若独一方有理必然吵不起来、会是一方苛责另一方。闹成如今这般定是两边各有其理。谁有那闲心思替他们细断去?”
八王爷点点头,半日才说:“你说的有理。”因挥手招了一个伙计过来,低声吩咐几句。
不多时,那伙计过去隔开两边的人,只说方才他们掌柜又发现有一处不甚好,欲使金匠再修修,不如两位过几日再来,若修补好了依然喜欢的紧再买不迟。谁料两边的太太奶奶都大怒,各自打发了一个俏丽利索的丫头出来,都掐腰瞪眼说,“显见你们家是想过两日漫天要价呢!既这么着,不买了!”两拨人竟然哗啦啦的都走了!且走的极快,围观的人都有些措手不及,许久回不过神来。
好半日,贾赦指着门口道:“这两个女人当真都不要了?”
贾琮耸了耸肩道:“谁知道呢。有时候买东西不过一时高兴,买回去又没用了。”
八王爷笑道:“可算是清净了。两位随意瞧着。”便转身要走。
贾琮在后头喊:“好歹替你出了主意,打折么?”
八王爷不曾回身,只伸手比了个“八”的手势:“八折!”
贾琮登时蹦了起来,向贾赦道:“八折!挑东西去!”
偏这会子有个人缓缓从另一头走出来,迎着那八王爷,缓缓的问:“方才那个主意是他替你出的?”
贾琮忙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白脸的大叔稳稳的踱步到当中来,很有几分气势,忙细细回忆当日所见诸位王爷的面容。偏时日太久,他没想起来。
却见那八王爷身形一顿,几步走过去才欲动作,让那人伸手挡了:“不用多礼。”
贾琮瞧八王爷那*的架势便知道,他们爷俩今儿倒霉、遇上皇帝了。因拽了拽贾赦的衣襟,低声问:“爹,你瞧那个是圣人不?”
贾赦吓得一抖,忙看了两眼,也低声道:“虽许久不曾见过,倒是能辨出些子来,是他。”忙领了贾琮上去也欲行大礼。
圣人又摆了摆手:“此处人多。”因低头看看贾琮。贾琮正仰着脸看他呢,一双眼睛咕噜噜的转,极是大胆。半晌,他问,“你怎么想到方才那主意的?”
贾琮道:“我没想来着,我只是告诉八王爷,若不知道卖给谁好,可以不卖。”
圣人问:“那他岂不是少做了一笔生意?”
贾琮道:“横竖他也不缺钱,少一笔就少一笔呗。”
说的圣人轻轻一笑,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八王爷赶忙送出门外。他兄弟二人都走了半日,贾琮忽然扭头望着贾赦:“他们怎么就这么走了?”
贾赦道:“你还待怎样?”
贾琮委屈道:“他怎么就没夸我一个聪慧绝伦、然后送我一块玉佩一把扇子好让我来日出去摆威风呢?白白遇见了一回天子,居然连点子可以仗势欺人的东西都没捞到不说,连头带尾都就没说上两句话。”
贾赦干脆给他脑袋上盖了一巴掌,心道,你这个小反骨,若让他瞧出来才麻烦呢。
又清净了会子,父子二人这才到里头去挑东西去。因知道是八王爷的铺子,总觉得呆着有几分别扭,只买了几样小物件便罢了,伙计果然替他们打了八折。
直至出了那铺子,贾琮才说:“其实那套首饰,八王爷若想赚钱的话,可以借着这个‘二女相争’的名头炒起来,来日便当真能涨价卖了。世人都喜欢要人家要不到的东西、虽不知自己用着合不合适。”
贾赦笑道:“方才你怎么不告诉他呢。”
贾琮道:“犯不着。我帮他作甚?他得了钱又不会分给我。”
贾赦叹道:“你今儿虽不算露了聪明……其实也算露了聪明,你这个年岁。罢了,未必是坏事。前儿我听你二哥哥说,朝中开始闹立太子了,几位皇子闹得颇凶,如今正此处拉拢人上折子呢。”
贾琮打了个寒颤:“圣人该不会恰好听了我的话、暂不立太子吧。”
贾赦道:“龚先生上个月便说了,圣人这几年必不会立太子。我恐怕他心中早有主意,顺手推到你头上。”
贾琮一愣:“我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推给我作甚?”
贾赦道:“不知。圣人方才最后瞧你那一眼,有几分刻意似的。罢了,莫多想,纵他有意推说是你提醒的,也不过是你误打误撞罢了。旁人未必会留心的。”
贾琮登时打了个哆嗦:“该不会是诚心摆给谁瞧的吧?我都没留神,他方才带着什么人了么?”因抬头去看贾赦。
贾赦想了想,皱眉道:“我两只眼皆在圣人身上,也没留神他可带着什么人了。”遂回身问跟着的人,“方才那位穿蓝的大爷,你们瞧见他四周可跟着什么人了么?”
有个跟着的下人上来回道:“瞧见了,他后头跟着十几个人呢,有个三个少年,瞧打扮大约是小少爷,另有一个老头子并几个壮实的家丁。”
贾琮忙问:“那老头有胡子没?”
那下人回到:“没有。”
爷俩互视一眼,心中都在说:太监!
贾琮愁眉道:“那三位少爷八成是皇子了,万一让他们留意上了得多麻烦。纵是他们以为我是无心的也多少会留意些。”乃问贾赦,“高家姑祖母什么时候大寿?”
贾赦登时明白他在想什么,摇头道:“长安路途遥远,你才多大点子。”
贾琮道:“我昨儿便想着,咱们两家分生了这么些年,单单几份年节礼哪里就能描补的回来的?姑祖母既是七十大寿,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借口了,总得去一个主子才是。既然二哥哥担着朝廷的差事不便行走,唯有我去了。总不能让宝玉哥哥去吧。”
贾赦皱眉道:“这些年都渐渐疏了往来,你忽然过去,恐怕惹旁人的眼。”
贾琮笑道:“这个好办,旁人都无碍,要紧的唯有圣人。我忽悠冯大哥去。”又想了想,“只是须得选个人出主意。”
贾赦没听明白:“什么出主意?”
贾琮道:“咱们恐怕圣人将‘暂不立太子’撂到我头上、假装是得了我方才的提醒他才不立太子的,进而又恐怕他带的那几个皇子留神我来拉拢咱们家,故此我才躲到长安去的。只是咱们荣国府上下聪明人并不多,总得有个人慧眼瞧出来了、来提醒咱们的吧。爹,你太憨厚了不成。我太小了也不成。”
贾赦一听也有理,想了半日,愁眉道:“我竟一时想不出谁来。”
贾琮也将众人过了一遍,委实不便推谁出去惹眼。长叹一声:“罢了,实在寻不出人来,就冯紫英吧。”
贾赦不禁笑出声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他们爷俩便不再多耽搁,往另一家银楼去了。因方才之事,贾赦有几分浮躁,颇不能安下心来瞧物件儿;贾琮倒是半点无碍,横竖花他老子的钱,细细挑了半日,给她几位姐姐都添了不少东西。他忽想起邢岫烟来,问道:“邢家姐姐来咱们家也住了这些日子,要不要稍带上她也买两样?”
贾赦摇头,只说了两个字:“不必。”
贾琮道:“她可算是咱们大房的亲戚。”
贾赦道:“不论大房二房都是亲戚,当年也没给薛姐儿买。再说你珠大嫂子家还有两个在呢,我还那么些闲钱给送她们。”
贾琮撇撇嘴,只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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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九十章 这一日贾琮帮着他姐姐们花了不少他老子的钱,回到府里有几分倦意,只是回想今日所遇再三,仍有许多不明之处,偏这会子龚鲲不在府里,只得先自己闷坐着。直至戌时二刻他才回来,贾琮忙将人请到自己屋里。
龚鲲瞧他的模样便知道今儿必有事儿,问道:“今日不是与将军逛街去了?遇见什么了不成?”
贾琮叹道:“你猜。”
龚鲲道:“你这般愁眉不展的,想来不是好事。”
贾琮往椅上一靠,双手倒箍住椅背皱着脸道:“圣人和八王爷。”
龚鲲一怔:“他两个怎么到了一处?”
贾琮便将今日所历细细说了一回,道:“我有几处想不明白。八王爷既然假称姓李,为何还要暗示他自己的身份?”
龚鲲也皱了皱眉:“不错,他既然用了化名,不当特意提醒你才是。”
“另有,圣人仿佛知道我似的。”
龚鲲翻了个大白眼子:“三爷,你在冯家大爷跟前早露尽了聪明,圣人如此放心你,不过是你但凡惹事都特特跑去说给冯家大爷听罢了。不必说,你早都在他老人家案头多时了。”
贾琮只得嘟囔一声:“好吧,可他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是我?京里头又不止我一个小胖子。”
龚鲲笑道:“他总认得赦公。难道赦公还有另一个胖儿子?”
贾琮撇了撇嘴,又说:“他该不会真的将不立太子之事推说是我提醒的吧?”
龚鲲点头道:“会。如今朝中闹着立太子已有一阵子了,圣人思忖该如何暗示此事大约也有一阵子。你既然送上门来,他身边还有三个皇子跟着,不是白白送给他的借口么?”贾琮闭了眼。他又说,“至于八王爷,我须得去查查他母家李家与你们府里有什么瓜葛没有,不然他怎么特要提给你呢?”
贾琮忙问:“他母家姓李么?与珠大嫂子有关系么?”
龚鲲瞥了他一眼:“天下姓李的多了去了。若珠大奶奶与八王爷家有亲眷,在你们府里岂能是如今这般模样。”
贾琮一想也对,抿了抿嘴。
龚鲲道:“八王爷母家寻常,他外祖至今不过是个从四品的光禄寺少卿,正经说起来跟琏二爷一般大的官儿。倒是他家有个外侄儿唤作李崎之,如今虽还年幼,来日只怕是个人物。”
贾琮顿觉这名字耳熟:“我仿佛听过似的。”
龚鲲想了想:“李三公子师从翰林院的周大人,会不会你们当日在翰林院整书的时候见过?”
贾琮立时想了起来:“是了,这个李崎之也跟我们几个一道从头到尾都在整书,没写过一个字的诗词文章,自打那回之后幺儿哥哥与常他有往来。”因不禁顿足,“竟是他的外侄!”
龚鲲道:“八王爷早年与义忠亲王暗通款曲,只是他匿的深、收手快,故此不曾被牵连。”
贾琮不禁头疼:“老圣人生这么多儿子做什么!瞧这乱七八糟的。这个老八不是好鸟,咱们躲远些。”
龚鲲笑道:“如今还活着的这八位都不简单,躲是躲不过去的。”
贾琮拿手遮住脸:“以后再说,我要躲去长安。”
龚鲲抬手替自己斟了一盏茶,问道:“赦公今儿说,不替邢姑娘添物件儿,可是立时便答了你?”
贾琮懒洋洋道:“是啊。我因想着她是咱们这一房的亲戚,算他外侄女,多少须得意思一下。这老头还是这么小气,立时就说不给。其实他现在已经很有钱了好么。”
龚鲲叹道:“赦公不是舍不得那几个银子。他将邢姑娘与薛姑娘李姑娘放在一处,实则乃是压低了大太太在大房的位置。”
贾琮一愣:“为何?”
龚鲲道:“大太太愚顽,然终归琏二爷的继母、三爷你的嫡母。”
贾琮愈发不明白了:“她一直没干涉过我们啊,早年对我还挺好的。其实如今也对我挺好的。”
龚鲲道:“且不论她对你好不好,你总归是庶出。若有一日你得势,她想让你做点什么,纵你不甚愿意,也极难推脱。”
贾琮立时正坐了起来:“不会,她没那个本事。我何时将世间规矩放在眼里过?又不稀罕名声。”又顿了会子,笑道,“谁说我爹是个愚莽的?该细心之时也挺细心的。”
龚鲲道:“赦公明里暗里都这般护着三爷,委实一片慈父心。”
贾琮摇头道:“其实不必这样的,爹过虑了。大太太也挺可怜,我爹半分不喜欢她,从没替她想过,她就是个摆设。”因叹道,“来日我娶媳妇,必须得是自己喜欢的。”
龚鲲闻言深深瞧了他一眼,含笑问道:“三爷想要什么样的媳妇?”
贾琮随口道:“一个有灵魂的女人。”
龚鲲一愣:“人自然都是有灵魂的。”
贾琮摆手道:“非也,许多女人没有灵魂、或是装作没有灵魂。例如我的几个姐姐、三姑姐姐、柳二嫂子,她们都是有灵魂的女人。我们家里的两位太太、薛家姐姐、南安王妃、宝玉哥哥原先身边那个袭人,这些都是没有灵魂的女人。”他轻笑了笑,“简单点说,将人生寄托给丈夫、儿子的女人,我瞧着便是没有灵魂的女人。有灵魂的女人,自己承担自己的人生。当今世上男子养家,女子不许自立,故此多半被逼得失了灵魂,我想薛家姐姐便是如此。三姑姐姐与柳二嫂子,她们原先也是为了男人而活的,如今已寻回了自我,何等精彩!我来日必是个不差的人物,故此我不想将就娶一个没有灵魂的女人。”
龚鲲闻言思忖了半日,道:“一心惦记着你、替你着想的女人,不好么?”
贾琮笑道:“你这叫做偷换概念。”
龚鲲也笑问:“何意?”
贾琮道:“便是偷梁换柱之意。我说的是来日我的媳妇儿须得有自己的灵魂,这与她和我的感情无关。难道有灵魂的媳妇儿就不能惦记我了?”
龚鲲道:“若是她如林姑娘那般一门心思琢磨地道,或是如秦三姑那般在外头有偌大产业,自然须得日日想着旁的事儿,便不能日日惦记你了。你不想她日日惦记你吗?”
贾琮道:“有一个人日日什么也不干、只惦记你,你怕不怕?”
龚鲲又愣了。
贾琮道:“我怕。我没兴致承担旁人的一切,来日我的媳妇儿须得是个与我并肩的女子才行。像你说的这种不就是我二嫂子?其实我二哥哥二嫂子的夫妻情分并不算好的。说到底,我二哥哥是个花心的人,见漂亮女人都想去调戏两下;二嫂子是个不肯认命、暗求公平的人。她想着,她既然一心在二哥哥身上,二哥哥也当一心在她身上才是。”他摇头苦笑,“好荒谬的念头。若如她这般,后宫的娘娘皆一心在圣人身上,圣人岂非也必一心在她们身上才公平?圣人有几颗心?”
龚鲲也苦笑道:“你这才叫偷梁换柱呢。琏二爷当日不过一个纨绔,琏二奶奶出身王家、又是正妻,有此念头寻常的紧。与后宫哪里比的了。”
贾琮道:“皇后就能求圣人一心给她了?皇后也是正妻的。不论男人女人,公侯百姓,皆唯独能管着自己的心、谁也没本事去管旁人的心。琏二嫂子若是想要一个全心全意的丈夫,嫁人之前就该查清楚我二哥哥可是这等人……我这是空口说风凉话呢,大约当日也轮不到她说了算,她唯有嫁过来之后盼着我二哥哥改。开玩笑,你见过花心的男人结了婚就变的吗?想做以心换心的买卖也得别人愿意跟你做才是,总不能强买强卖吧。”
说的龚鲲笑了起来:“强买强卖此典用的极好。”
贾琮话匣子打开来便收不住了,接着说:“像南安王妃那般就很好,既知道丈夫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她丈夫不就完了?再翻回头来说,想来二嫂子并非我二哥哥极喜欢的那一类女子。我总觉得人必有自己喜欢的那一个人,只是极难遇到罢了。若二哥哥偏喜欢二嫂子这样的,外头的那些都不如二嫂子好,他自然不会花心了。又如霍煊虽是个渣,他委实喜欢三姑姐姐。听茗烟说,他们家那群女人闹得乱七八糟的。若三姑姐姐是他的王妃,恐能三千宠爱在一身、就不会这么乱了。故此,我来日的媳妇儿须得是我喜欢的,独娶一个。身份什么的都是浮云,哪怕我喜欢上一个小丫鬟呢。世界这么大,我不信遇不到。”
龚鲲闻言足足怔了有一刻钟,苦笑道:“偏你说了半日,没说一个字你喜欢什么样的。”
贾琮奇道:“我说的够清楚的啊,有灵魂的女子。高矮胖瘦、性情爱好这些哪里能现在就知道的?少说得等十年后,荷尔蒙发作出来、见了活人才有感觉的么。难道你真的想这会子就替我寻媳妇儿?”不禁细细瞧了龚鲲几眼。
半晌,龚鲲又道:“若是遇上于大事上极能相助于你的?你也不娶了?”
贾琮脑中激灵了一下,登时坐正:“什么意思?”
龚鲲道:“当年汉光武帝早娶阴丽华,后为得真定王手中兵马联姻郭圣通。”
贾琮凝神盯了龚鲲半日,龚鲲泰然而坐。贾琮眯起眼森森的说:“该不会义忠亲王还有什么孙女外孙女活着、与我年龄相当吧。”
龚鲲不言。
又过了许久,贾琮缓缓的道:“难怪龚老头一心撺掇我造反呢。”他淡淡哼了一声,“我既说过,我命由我不由天,难道能由了他去?他比天还强些么?另有,郭圣通与刘秀联姻得了什么好处?还不是被人家利用完就踹了。”
龚鲲终于说道:“你不是刘秀。”
贾琮看着他:“你承认了。”
龚鲲又不言。
贾琮道:“我不是刘秀。我不会混到刘秀那般境界的,连喜欢的女人都保不住。再说,人的感情岂能受外力束缚?寡妇身份没拦住晋阳郡主与人有私,王爷身份也没拦住霍煊喜欢上一个通房丫头。我若是个无能之辈,唯有听天由命。偏我不是。故此,这等大事,谁也莫想算计我。我又不是非要造反不可——纵天子不容、我也能逃跑。美洲那么大。”
龚鲲长出一口气,默然半日,又揉了揉眉眼才说:“保不齐,你恰好喜欢呢?”
贾琮摆手道:“巧合太难以预料,莫想些恰好的事。万一不恰好呢?你觉得恰好的几率高还是不恰好的几率高?”
龚鲲想了想,苦笑道:“不恰好的几率高。”因说,“我与秦娘子皆劝过他的。”
这已是实打实的认了,贾琮顿觉乌云盖顶——合着龚老头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他也思忖了半日,瞥了龚鲲一眼,叹道:“还是有代沟啊……算了,此事你早些告诉他吧,我恐他给人家姑娘灌输些‘我是她来日的男人’的话。纵然真有个女孩子自幼对我一片痴情、心心念念全是我,不怕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被感动的。”
龚鲲也跟着叹了一声:“我早知三爷不是个肯被人算计的。”
贾琮摇头:“非也,不是算计不算计。她的痴情与我无关。我若喜欢谁,也会一心对谁好,只是不会勒令她必须对我好。方才说过了,以心换心也需得两厢情愿,不能强买强卖。”
又怔了半日,龚鲲摇摇头:“本以为此事少说要到十年后才能提及,不曾想这会子便说破了。”
贾琮道:“不是很好么?十年后只怕会伤及无辜。”
龚鲲叹道:“你可真不像一个八岁小儿,不会是什么老妖精附身的吧。”
贾琮哼道:“妒忌我天资过人么?许多事,是没法子妒忌的。”因洋洋得意的翘起二郎腿哼起了小调。
龚鲲遂说:“当日白令恩将军带去南边的家眷里头,有一位小郡主,比三爷大一岁。”
贾琮一时想不起来白令恩是谁,好半日才明白,原先那城南大宅可不就是假托在他名下的?遂忙说:“白将军有孙子没?正好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比嫁给我这个胖子强些。”
龚鲲又想了半日:“若来日你有了大出息,认她做姐姐可好?”
贾琮道:“若是能让龚先生高兴,认个干姐姐没什么的。须知义忠亲王与我而言毛球都不是,还不如贤王哥哥可爱。”
龚鲲瞪了他一眼:“司徒磐半分都不可爱!”
贾琮见他已有心思开玩笑,便知道他说服龚三亦怕是有些谱了,遂放心起来。他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各自睡去了。
谁知次日龚鲲回来,苦笑着对他说:“我三叔公压根儿不听我的。”
贾琮愣了许久,叹道:“尽人事耳听天命吧。”南边的那个小萝莉,你自求多福,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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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九十一章 话说这一日贾琮揣着一肚子鬼主意奔向冯紫英家,冯家的门子早认识他了,忙笑迎了上去,又打发人去里头报信儿。那门子笑道:“好巧,薛家大爷也在呢。”
贾琮心道,好不巧啊,乃问:“还有谁?”
门子说:“还有韩大爷,另有薛大爷领了一个戏子来,唤作刘什么云的。”
贾琮不禁笑道:“竟不是蒋玉菡么?”一面迈步往里头走。
才一进门,就听薛蟠大声喊道:“琮兄弟有日子不见,快些来我瞧瞧可长高了不曾。”
他话音才落,只听冯紫英笑道:“仿佛不曾长高,只是又胖了些。”
贾琮“嗷”了一声:“何尝又胖了!不过是这几天冷了些、让奶娘哄着多穿了两件衣裳罢了。”
众人“哄”的笑开了。
贾琮红了脸,这屋里大约唯独他还被奶娘管着穿衣吃饭,遂闷闷的往椅子上一坐。
冯紫英忙说:“他又装生气呢,快哄两句。”
贾琮被戳破了,有几分无趣,道:“谁生气了?我实在是多穿了一件,这会子已有几分热了,冯大哥与我寻间屋子换下来。”
韩奇忙说:“不可,你方才在路上走急了才会燥的,这会子脱了衣裳恐怕着凉。”
冯紫英也说:“且歇会子就好了,横竖你也不吃酒。”
贾琮无奈,因举目望了几眼,见席间有个几个粉头戏子都在旁陪坐,有一个瞧着颇为稚气的坐在薛蟠身边,不用问便是门子说的那个了。贾琮倒是不鄙视戏子出来陪客,吃他们这碗饭苦的很,只是也难免好奇,故此拿眼睛正大光明的溜着那人。薛蟠忙说:“这位是刘霭云,合庆班唱旦角儿最好的。”
贾琮随口喊了一声:“刘兄!”
那刘霭云蓦然瞪大了眼。薛蟠大喜,擎了杯笑道:“好兄弟!还是你瞧的上我。”
贾琮茫然四顾一圈儿,见冯紫英韩奇皆有几分惊奇的看着自己,莫名的很:“怎么了?他不是姓刘么?”
冯紫英忙说:“很是。”遂命人赶紧摆上酒菜来,将此事打岔过去了。贾琮面前唯独有茶。一时几个粉头戏子轮着敬酒,贾琮只在旁围观,不经意见那个刘霭云眉目间有几分漠然,颇感兴趣。
一时他们行了酒令,席上热闹起来。贾琮本是来同冯紫英说话的,故此有些着急,寻了个借口去外头溜达。过了会子,却见那个刘霭云也出来了,直向他走了过来。贾琮方细瞧了瞧此人,大约十七八岁,论美色决计比不上当日还没晒黑的柳湘莲,只是眉目间有种疏淡气味,给人出尘之感。
他向贾琮含笑道:“可瞧明白了?”
贾琮做了个鬼脸:“刘兄莫怪,我还小呢,有几分好奇罢了。”
刘霭云问:“你从前没见过戏子么?”
贾琮笑道:“见过,只是多数没什么印象。刘兄颇与众不同,想来我能记得。”
刘霭云笑问:“当真?我不过一个寻常的戏子,有何与众不同?”
贾琮随口道:“我瞧你的模样,无端的觉得此人其实是伪装成白莲花的仙人球。”
刘霭云一愣:“何为仙人球?”
贾琮道:“西域沙漠中的一种植物,极少开花,其茎为绿色的圆球状,叶子极细小呈针状,触之扎手。据说开花还是很好看的,然许多人偏喜欢他不开花的模样。因沙漠少雨,多数花木皆不得存活,唯有此物擅蓄水,不易干枯而死。人多爱其顽强坚韧,也有生来犯贱、爱其满是刺儿扎手的。”
他本是随口而言,刘霭云竟听愣了。半晌,居然向他正经的深施一礼。贾琮这才明白人家误会了,忙摆手道:“不过是你问了我便答罢了,没别的意思。”他忽然发现自己越描越黑,只得干笑。
刘霭云怔了半日,长叹道:“不论你是有心或无意,我只领你的情罢。”
贾琮一哆嗦:“真的不用,不过几句闲话罢了,何须占你一个人情。”
刘霭云轻轻一笑,果然好看,且带来几分英气,贾琮不禁说:“你不该去唱旦角,你的自然状态不女气。”
刘霭云问:“何谓自然状态?”
贾琮道:“就是你现在这般模样,不假装给谁看的时候。你们唱戏的自然要演戏,只是若你本身带着男人味,何必去扮作女子呢?”
刘霭云苦笑道:“戏班子里都是男人,总要有人唱旦角的不是?”
贾琮道:“那为何不让女子唱旦角呢?”
刘霭云愣了愣:“哪有女子唱戏的?”
贾琮撇嘴道:“从前没有保不齐来日有呢?”
刘霭云连连摇头:“不可。许多事你不明白……”
贾琮不过信口雌黄罢了,他说不可便罢了。遂冷场了片刻。贾琮并不颜控,年纪又小,故此毫无与美人独处的幸福感,遂没话找话道:“想来你一个当红的角儿也挺忙的?”
刘霭云摇头:“我不过才正式登台罢了。”忽又垂头说,“如今跟着薛家大爷出来,也是因为家里艰难。他委实是个爽利的。”
贾琮“哦”了一声,因想了想,道:“若是你唱的还不错,也可以炒炒知名度。”
刘霭云一愣:“什么?”
贾琮道:“花些钱请两拨人,一拨到处去说你唱的比某个角儿好,例如什么蒋玉菡之类的;另一拨则跟前头那拨大庭广众闹起来,说蒋玉菡比你少说强了十二分去。这两拨人隔三岔五的吵架闹事甚至打架给人看,世人多爱热闹,闹着闹着你的名声就起来了。”这是后世艺人常用的炒作手段之一,古人单纯,大约还没见过。
刘霭云闻言呆了半日,忽然笑起来:“好奇怪的法子。”
贾琮也笑道:“我瞧你方才发了好几回呆,显见心里是不大愿意同薛大哥哥来赶这个场子的。你既肯来,大约家里头委实艰难。薛大哥哥是个粗人,也莽撞,还是个纨绔,做了不少错事。然他却有几分真性情,比那些明面冠冕堂皇暗地龌龊阴狠的好的多。你若同他撒个娇儿,只怕他也会帮你。”
刘霭云摇摇头:“我愿意卖笑、也肯卖身,只不能哄他的心罢了。”
贾琮听他一个男人竟随口将“卖身”说了出来,不禁抬头细瞧了他几眼,赞道:“能这般坦诚的人极少。你来日若能改行,想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刘霭云顿时黯然,低头苦笑。
贾琮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忙假笑道,“薛大哥哥不是个长情的,你纵哄了他一时,过两个月他自然将你抛诸脑后的,算不上什么哄他的心。”
刘霭云道:“纵是如此,这两个月他却是真心的。”
贾琮背后直起鸡皮疙瘩:“罢、罢!大男人别说话那么腻味。唱戏唱多了容易入戏,我瞧你顺眼,劝几句。虽唱着旦角,你终归不是女人。什么情啊爱的不值几个铜钱,来日有钱了悄悄认几个字去。君不见程蝶衣血洒三尺戏台,戏文里都是骗人的。”挥了挥手,转身回屋里去了。
刘霭云在后头愣了半日。
一时酒宴散了,薛蟠韩奇都先告辞,贾琮只说要多玩一会儿,与冯紫英一道送出门外。韩奇走时深深瞧了贾琮一眼,瞧的贾琮后脑发凉。待他走的没影儿了,扭头向冯紫英道:“韩大哥瞧我作甚?我被他瞧的发毛。”
冯紫英吃了这半日的酒也有几分倦了,随口道:“怎么瞧的你发毛了?你可又做了什么好事么?”
贾琮顿时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前日有一桩奇遇,虽瞧着算是好事,我总觉得不安,故此来寻你问问,你替我想想可有何处不妥的?”
冯紫英早知道他遇见王爷与圣人之事了,因瞥了他一眼:“何事?”转身回里头去。
贾琮一路上直至回到屋里都絮絮叨叨将前日之事——删除了些不便说给冯紫英听的细节——慢慢说了一遍。因苦着脸道:“我总觉得圣人同我说那两句话怪怪的,偏又不知道哪里怪,思忖再三分明是两句寻常的话,就是心里不安。我也不知为何。”
冯紫英心中暗叹。宫里前儿便有信出来,圣人当日回宫不久便命戴权亲自出马暗示了几个要紧的人,暂且不立太子。这会子早有人想到他头上去了,大约各家皇子都有几分留神他。遂说:“你可记得圣人带着什么人了?”
贾琮笑道:“那会子我与我爹都只瞧圣人去了,没留神他带着谁呢。倒是后来问了跟着的人,才知道他还带着太监和皇子呢。幸而他们走的快,我们一个皇子都没认识,万幸万幸。”
冯紫英瞧着他轻笑:“认识皇子不好么?”
贾琮忙伸出胖爪子来比划道:“我才八岁!万一哪个皇子瞧我顺眼,随便点我去给他当伴读,我岂不是要哭死!”
冯紫英抬手便给了他一下子:“罢了,谁敢要你做伴读,素日便没个正形儿。”
贾琮便明白自己决计不在圣人的伴读名单内,一颗心登时放回肚子里,摸了摸肚皮:“冯大哥,你琢磨着圣人没别的意思吧。”
冯紫英想了想,道:“你这些日子安生些便是了。”
贾琮一愣。
冯紫英叹道:“回去问琏二哥近些日子朝廷有何故事。”
贾琮忙问:“什么故事?”
冯紫英摆了摆手,问他还有什么趣事没有。
贾琮知道他不会明言了,只是如今这般也足矣。便又将他姐姐查账查出祖父一去自家便与姑祖母家莫名少了往来说给他听,道:“我爹气了半日,说老祖宗头发长见识短。依我看根本不是什么见识不见识,当日她们姑嫂定然有不合。她是泄愤呢。”
冯紫英面色微动,问道:“你们家预备如何?”
贾琮道:“还能如何?多送些年礼描补呗。只是八成补不回来的吧,换了我是姑祖母我也不搭理的。”因叹了一口气,“我家老太太就是一个窝里黑的主,专门拉的爹后腿。”
冯紫英含笑揉了揉他的脑袋,不再多说。
贾琮又玩了会子,告辞出来,半道上于马车内想起刘霭云的话,心中有几分沉闷。要说哄骗,这些年他倒是一直在利用冯紫英的身份哄骗他。虽说他二人多少有些互相利用,总归冯紫英待他委实如兄长一般、实实在在的。
这日回府不久,恰逢宝玉也从书院回来了。贾母特喊贾琮过去与他相见,让他们兄弟说说话儿。贾琮只在她跟前插科打诨的混着罢了。一时贾母喊鸳鸯说:“将那两件大氅衣取来。”又向他二人道,“替你们留了许久了。”
贾琮心说,替宝玉留的还罢了,小爷我可日日住在府里的,还留什么留?
过了会子,鸳鸯捧了衣服出来一瞧,可不就是著名的雀金呢与凫靥裘么?贾琮忙摆手说:“这般金碧辉煌的衣裳,我一个男孩子穿着作甚?老祖宗,给二姐姐吧。”
宝玉一眼瞧见那两件衣裳本来喜欢的紧,听了他这话也赶忙说:“是了,我在那学堂里头也不便穿这个,不如给林妹妹吧。”
贾母见他两个都这般模样,有几分不悦,道:“不过是衣裳,男人女人都穿的。”
贾琮哪里肯穿这个?他是真的怕丢人,遂笑道:“这个好大的,我太矮了,穿着也不像。姐姐穿了正合适呢。”
贾母一想也是,遂笑道:“我倒是不曾想到这一节,你身量还须长几年,我只想着既是好东西便留给你们两个罢了。”
贾琮笑道:“谢老祖宗疼爱,过两年待我长高些再赏赐件新的也好。”
贾母笑道:“你倒是会放长线钓大鱼,半分不肯吃亏。这个就给你林姐姐好了。”
贾琮忙说:“林姐姐喜欢绿色,不如给林姐姐绿色的那件。”
宝玉听了立时道:“既然林妹妹喜欢绿的,就给她绿的。”因扭头瞧瞧那件红的。他近来在书院这些日子,多少让同学并先生们改变了些喜好,瞧那红色有几分不合眼了,遂笑道,“这件红的给二姐姐吧,既然琮儿也不得,都给姐妹们便好。”
贾母见他二人都这般说了,只得道:“罢了,偏你两个多事。”
贾琮奉承道:“我们两个心里都知道,老祖宗得了好东西乃是先念着我们的,领老祖宗的情就是了。”
宝玉也忙上去哄了她半日的好话,又说自己得了先生赞扬云云。贾母搂了他在怀里摩挲半日,欢喜的合不拢嘴。贾琮见他祖孙二人腻味得都忘我了,忙偷偷溜了出去。因独自愁眉道:“四个姐姐两件衣服,另外那两个可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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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九十二章 却说这日贾母使鸳鸯领了个小丫头子将凫靥裘送到迎春屋里,可巧黛玉探春惜春都在,三个大的凑在一处商议年事,惜春在旁瞧着。鸳鸯向姑娘们问了好,道:“老太太打发我来给二姑娘送衣裳呢。”
众人忙问:“什么衣裳?”
鸳鸯忙将凫靥裘的包袱送了上来,笑道:“今儿宝二爷回来,可巧琮三爷也来请安,老祖宗高兴,让我将这两件斗篷寻出来赏给他们。偏琮三爷一瞧便说这衣裳颜色太亮,他一个爷们穿着不合适,不如送来给二姑娘。”
探春早瞧见她二人每人只抱了一个包袱,登时明白另一件定是宝玉让给黛玉的,笑道:“还是二姐姐有福,快打开瞧瞧琮儿让给你什么好衣裳。”
迎春张嘴想说话,让黛玉捏了一把,赶忙咽了下去。
鸳鸯忙将包袱递给司棋,司棋打开取出凫靥裘来,见其果然金翠辉煌,都围着赞叹。司棋遂试披在迎春身上。王熙凤养胎这些日子虽然说是李纨迎春一并掌家,李纨素日不爱多拿主意,凡要紧的事物多半给迎春决断。迎春本性平和,奈何诸位管家娘子们多半不是省油的灯,也让她们迫出了些威严来。故此披了这斗篷徒然生出贵气,好不亮眼。司棋在旁拍手道:“姑娘真好看。”
鸳鸯也忙夸了几句,又说:“依着老太太的意思这件给林姑娘的,偏琮三爷说林姑娘喜欢绿色,换了那件给她。”
迎春一面解下斗篷笑问:“林丫头就在这儿呢,快将那绿的也拿出来瞧瞧。”
黛玉眉头动了动,乃问道:“琮儿是怎么说的?”
鸳鸯便将方才贾琮怎么说的贾母宝玉怎么说的叙述了一回。黛玉心中好笑。她倒是没有极喜欢什么颜色,贾琮当是知道的。想来他是诚心搅事儿,想寻个法子替迎春谋那件凫靥裘。不禁又细瞧了瞧鸳鸯。早年贾琮曾拿她开刀使了一回威风,她竟半分没放在心上,也不曾暗地里说贾琮坏话,倒是个好的。
因紫鹃这会子不在,鸳鸯亲替黛玉展开了雀金呢,碧彩闪灼极是华丽。鸳鸯一面替她披在肩上,一面说:“老太太说,这个叫做雀金呢,俄罗斯国能工巧匠拿孔雀毛拈了线织的。”
黛玉笑道:“却不知索菲娅·奥古斯特可穿过这个。”
惜春问道:“索菲什么特?好拗口。”
黛玉道:“就是做这衣裳的俄罗斯国之后,颇有则天大帝遗风,只怕来日能成一方女主。”
探春吓了一跳:“女主?”
黛玉道:“西洋诸国女主者众,也不稀奇。”这会子鸳鸯已替她整理好了,众人围着看了半日,又与迎春立在一处比了比。探春还罢了,惜春眼中不免羡慕,只不曾言语。
待鸳鸯去了,惜春先问:“那个俄罗斯国的皇后是何等模样?”
黛玉笑道:“我又不曾见过。本来也是听琮儿说的,四丫头若觉得有趣,不如喊他来问问。”
惜春果然打发人去梨香院喊贾琮。
贾琮正头疼怎么再弄两件衣裳呢,见了入画立时便以为是那事儿,忙扮出副可怜模样一路跟着晃悠进了迎春的屋子。一瞧,四位姐姐都在,雀金呢与凫靥裘都搭在木施上极是耀眼,遂望着惜春作了个揖:“四姐姐,给小弟点时日,我正在想法子呢。”
惜春一愣:“什么?”
贾琮道往木施那头一努嘴:“那个褂子么,我知道少了两件,偏这玩意仿佛是上供的,我也一时不知道去哪里弄。”
惜春呆了呆,有些恼,又有些啼笑皆非:“谁寻你要衣裳呢!我几时说过衣裳了。”
探春忙说:“那个本是老太太给的,她老人家唯有两件,你上哪里弄去?再说我们何曾少这两件衣裳穿。莫成日想这些有的没的,好生念你的书要紧。”
贾琮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不就是两件衣裳么。总不能给下人嚼舌头根子的机会不是?”
说的惜春顿时垂了泪下来。虽说四位姑娘吃穿用度都是一样的,迎春不必说这些年让贾琮供得华丽丽的,贾环因自己须得低调行事、在外头得了好东西一律送到探春屋里来,黛玉也有贾母并林海惯着,唯独她全无旁人帮衬,又是东府的,下人难免有些势利眼说三道四。
贾琮忙凑上去谄笑道:“我知道四姐姐不缺衣裳,偏瞧着这一款斗篷委实不错,只是老太太这两件太大了些,我去与四姐姐弄件合身的来。”
说的探春笑了:“罢了,合着是因为我与四妹妹身量矮了些。”因望着惜春道,“让他弄去,横竖他有本事。”
贾琮道:“咱们府里都能得两件,想来也不是什么千金难得之物。我回头寻人打听去。”乃问道,“既不是为了弄衣裳,四姐姐喊我来做什么呢?”
惜春拭了泪道:“方才听林姐姐说了一个什么索菲特,她也不甚知道,让问你呢。”
贾琮扭头去看林黛玉:“索菲亚吧。哪个索菲亚?”
黛玉笑道:“四丫头学舌没学利索,就是那日在基地听你说的俄罗斯国皇后索菲娅·奥古斯特。”
贾琮“哦”了一声,道:“她本是德国一个小公国的公主,虽不得她丈夫喜爱,却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来日只怕更了不起。我的一位先生预言,此女早晚必成大器,来日史书上可为称大帝的。”那位先生姓历单名一个史字。
探春奇道:“既然不得丈夫喜爱,她如何能与武后一般呢?”
贾琮笑道:“女主之路也各有不同。依我看,她于大势上颇能掌握,决计不输武曌的。”
遂说起了叶卡捷琳娜二世的生平。因她这会子还没登基,许多她来日之事尚未发生,贾琮便将她后来的故事当作是他某位先生之预测说了出来。两国国情世俗截然不同,半中间不知解释了多少回俄罗斯民情,磕磕碰碰说了两个时辰,连晚饭都在在讲说中过去,勉强说完了。
听完故事,四个女孩儿兴奋无比,唧唧呱呱的议论不休,贾琮还不许走,她们说着说着便有新问题抛给他。直至将近三更天,迎春忙说:“今儿委实太晚了,明儿再说不迟。”众人都应了,一个个立起来活动筋骨。
惜春叹道:“此女好大的气魄胆识,我虽不认得她,单单听此评话今晚只怕都要睡不着觉了。”
贾琮笑道:“她再如何也是外邦君主,咱们两国边境线那么长,只怕来日难免战事呢。她越是有气魄胆识,于我国而言却越是头疼。”
惜春一愣,道:“为何要起战事?好生往来不好么?”
贾琮叹道:“天晓得!国与国之争乃是天然的,土地唯有那么些,咱们想要多些、他们也想。要不来日四姐姐去做我朝驻俄罗斯国大使劝劝她呗。”
惜春红了脸:“我纵愿意去,也不会说老毛子话,她却是听不懂。”众人一笑。
贾琮跟着笑了两声,告辞回梨香院去了。
次日,贾赦与他两个儿子一块儿商议了他们是如何商议分析出“圣人暂且不立太子恐是得了琮儿一时提醒”的戏本。贾琏回部里去暗戳戳显摆给两位交好的同僚听,为的是扮傻;贾琮急吼吼窜去冯家。
冯紫英听他了说了半日,笑道:“有什么好着急的,你不过是个孩子,谁还能当真惦记呢不成。”
贾琮摇头似拨浪鼓:“不行不行!皇子王爷乃是天下最不能碰的两物,我得出去避避风头,哪怕让人笑话自作多情,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因在当下转圈子,“要不我南下去寻林姑父去?他今年仿佛该回来了吧。”
冯紫英道:“嗯,林大人今年该当回京了。”
贾琮拿拳头一砸掌心道:“就这么定了!小弟子心念恩师,不辞长路迢迢、迎先生返京!”
冯紫英方才听他说“皇子王爷碰不得”,心中暗喜,笑道:“若是你想多了还罢了;若当真有皇子盯着你,此举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待你回来只怕愈发惹眼了。”
贾琮忙问:“你可有好主意?”
冯紫英道:“何须避出去呢?京里头日日有新鲜事,人物儿又多,纵当真你惹了回眼,只怕过了年便忘了你呢?”
贾琮哼道:“不想当太子的自然过了年就会忘了我。想当太子的只怕日日盘算圣人对谁多说了一句话、对谁多瞧了两眼,哪有那么容易忘。偏后头这一种才是我不想惹的。”
冯紫英一想也对,遂安慰道:“你安生些便是了,别日日去外头瞎逛。”
贾琮撇了撇嘴,叹道:“本来遇见圣人是件好事。”遂耷拉着包子脸回去了。
不多时冯紫英将此事上报,圣人不禁点头,向司徒磐道:“贾赦这个小儿子实在有几分像你小时候,才多大点子就知道不党不群了。”
司徒磐含笑道:“我才见他头一回便觉得有几分像。这般却好,免得日后胡来。此子胆子甚大,鬼点子又多,若与哪位皇子结党,怕是有的乱了。”
圣人道:“我本来欲拿他去试探那几个小子,瞧他们可能不急不躁的与这小子搭上。他自己竟是想躲。”
司徒磐思忖了片刻,道:“不急一时。侄儿们尚幼,况咱们应付眼下还应付不过来呢。他们若再出来闹,当真会被那几个撺掇利用了去。”
圣人顿时愁眉:“这两年他们几个倒是往来得愈发多了。”
司徒磐也发愁:“怪了,往日恩怨那么深。须得使人再去拨弄几下,让他们闹崩了才好。”
圣人点点头:“你安排下去。”
司徒磐应了一声。
又过了几日,龚鲲苦着脸窜了进梨香院,寻着贾琮道:“我知道八王爷打的什么算盘了。”
贾琮忙问:“什么?”
龚鲲低声道:“前些日子有个媒婆寻到了贾四掌柜的太太,想给他们家老大说亲。却是八王爷母家的一个侄女儿,只不过稍稍远了些子。”
贾琮登时蹦了起来:“你开玩笑!”
龚鲲苦笑道:“我何须开玩笑?如今贾四太太已见过那女孩儿了,满意的很。”
贾琮“嗷”了一声窜出去。
幺儿这会子正在屋里温书,见他这般模样忙问“何事”。
贾琮拽了他的胳膊急道:“近日有人说给你大哥的媳妇儿,是李崎之的堂妹!”
幺儿一愣:“崎之兄的堂妹?他不曾对我说起。”
“也是八王爷的外侄女。”贾琮跺脚咬牙,“好大的弯子,这是想套牢你啊。”
幺儿道:“我那日回去听母亲说她见过那女孩儿了,不过是个寻常人家,又说了她许多好话,听着仿佛样样都好。”因又皱眉,“若八王爷因此特捅破此事给你,依着咱们平素的行事,只怕立时要反悔了。莫非他不愿意结这门亲?不然到日后成了亲再捅破不好么?”
贾琮哼道:“他这招才聪明呢。四婶子都已经瞧上他侄女儿了,你们爷俩若是不答应,只怕四婶子与你大哥都会心里不痛快。况到了这一步,他觉得这门亲倒是八成要结成了,终究四叔四婶都是要脸的人。若来日再捅破,你们只怕会当他是在算计你们家,会发怒的。这会子早些捅破,他还可以装作刚刚才知道、特来提点我们。再说,他那外侄女儿定是个好的,来日四婶子再相看旁的女孩儿,未必有那么好。”
幺儿又想了半日,问道:“依你看,这门亲可能结么?”
贾琮连连摆手:“万万结不得。亲者连骨肉,来日你侄子与他家有亲,诸事悉数会受擎制。这帮人比咱们狠厉的多。咱们看重骨肉,他们不看重,便是递给他们取之不尽的短处了。”
幺儿闻言点点头:“我知道了。”
贾琮问道:“你预备怎么跟四婶说呢?”
幺儿笑道:“容易的紧。”遂立时穿衣裳回去了。贾琮眼巴巴瞧着他走的没影儿了才回来,心里七上八下的。
直至后日幺儿才回来,一见贾琮便摇头道:“不好办了。”
贾琮忙问何事。
幺儿道:“前儿我回去向我母亲悄声道,那女子乃是八王爷的母家侄女,八王爷恐有反意,来日若有个闪失,连我大哥并我们家都要牵连上断头台。我母亲吓着了,立拉着我一同去媒人家反悔。媒人喊天喊地的撒泼打滚,我二人只是不肯。我因说,我亲去他们家说去。故此便与媒人一道过去了。”
贾琮忍不住插嘴:“去了怎样?”
幺儿道:“看人家是个好人家,其父也很是沉稳。我独自与他说,我们刚刚才知道他们家乃是八王爷母族,不敢沾惹,只当我们胆小怕事罢了。若说此事纯属偶然,我道,换了你是我你信么?其父叹道,他也没瞧上我大哥,乃是为族伯、既李崎之之父所迫。”
贾琮抚掌道:“那不是正好么?一拍两散。”
幺儿苦笑道:“偏我大哥不知道何时偷偷见过人家、已经看上了。他看上与我母亲看上,却不是一码事儿。”。.。
...
第九十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九十三章 话说幺儿的大哥竟已看上八王爷那外侄女了,贾琮闻言思忖了足有一刻钟,喊道:“蓝翔,去请老爷过来。”又向幺儿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去我屋里与翼之商议。”
他两个遂直往龚鲲屋门口敲门将他喊出来,三人一道回了贾琮屋子。
等了半日,贾赦慢慢悠悠晃过来,极为受用满院的孩子每人喊他一声“将军”,故此老头笑眯眯的。走进屋里来咳嗽一声,假意端着面皮问道:“何事?”
贾琮道:“有些麻烦。”遂于幺儿两个将事情从头说了一回。
贾赦道:“既然大儿喜欢娶了便是,一个女人罢了。入了贾家的门,只是贾家的媳妇罢了,诸事又哪里轮得到她说话?你们几个想那么许多作甚。”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爹,四叔可是咱们这一大圈人里头最要紧的人物。他的长媳,恕我说句实在话的,最好是自己人。若非自己人,也须得是可以拉入伙的人。”
贾赦哼道:“比大太太如何?”
贾琮道:“比不得。大太太无子,她入门之时爹已有了二哥哥。”说的贾赦也怔了怔。他又说,“大儿哥哥喜欢她,这一节愈发与大太太不同。爹,你不如想想老祖宗。”
贾赦登时额头上青筋一跳:“不成!”
贾琮两手一摊道:“只是咱们不能硬生生棒打鸳鸯,对旁人还好下手,对大儿哥哥怎么下手?难道爹愿意见他成日愁眉苦脸魂不守舍的?”
贾赦一时也愁了,半晌才说:“替他寻个好媳妇便是。我去问问龚先生。”
贾琮忙扭头问:道:“此事翼之没告诉你三叔公吧。”
龚鲲道:“我还没说,只是既然贾四爷知道了,想来也瞒不了他许久。”
贾琮道:“能瞒一时算一时。凡与情感相关的事儿都莫让他插手,那老头三观跟咱们差太远,这种乱局他必力荐越弄越乱好浑水摸鱼,从不管半途上人难受不难受。”
龚鲲瞧了他一眼,问道:“你呢?”
贾琮道:“我惯于挖个引水渠将水引去别处再抓。如今唯有二途,或是设法令大儿哥哥离了这个坑,或是将他们一家拉入伙。”
龚鲲含笑道:“三爷虽小,素来最是明白。”
贾琮嘿嘿了两声:“没错,我便是西天路上的唐僧,虽自己没什么本事,却最知道应当去哪里。”
贾赦随手拍了他一巴掌。
四人遂商议闭门商议了足有半日,直至午饭才商议妥帖。
下午幺儿与吴小溪一道去了李家。那李父见幺儿又来了,稍有几分吃惊。幺儿含笑道:“我领了个妹子过来,想同李家姐姐见见面,不知李先生可愿意。”
李父早年也曾中过秀才,见此子斯文有礼、他那小妹子又也生了一副乖巧模样,颇为喜爱,果然喊他媳妇领着小溪过去了。
幺儿遂向李父道:“实不相瞒,我父委实不敢结这门亲,偏家母喜欢的紧。还望先生勿烦我等再三上门。”
李父摇头道:“我早知道有此一事,故此前头才压着不让她们议八字的。”
幺儿大赞:“原来是先生诚心压了此事!果然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李父虽不明所以,也知道幺儿说的是好话,含笑道:“咱们快些了断的好。”
他两个有一句没一句废了半日的话,皆在等着后头李姑娘与小溪的信儿。
另一头吴小溪见了那李姑娘,登时明白为了幺儿他大哥会瞧上了。这女子长得极美。小溪平素常见林黛玉秦可卿,也是美人坯子,故此还罢了。若是寻常男子,乍一见此女恐怕极易爱上。她因向李姑娘行了个礼,直言道:“李家姐姐,小妹受人之托,求姐姐能与小妹说些实在话。”
那李姑娘忙还礼,又有几分羞惭惭的,低头坐在炕沿上搓裙带。
小溪乃道:“不知道姐姐与我家大哥是如何见过的?”
半日,李姑娘才说:“不过是买东西的时候偶遇罢了。”
小溪道:“想来是有人让你在某处候着他、特特偶遇的?”
李姑娘羞红了脸。
小溪又说:“只是如今此事已然戳破,想来这门亲结不成了。”
李姑娘立时红了眼,又候了半日才说:“我是实心瞧上了他的。”
小溪瞧她有几分可怜,道:“我大哥也瞧上了你的。纵然你们还有缘分,也断然不可这般结亲。”
李姑娘忙问:“为何?”
小溪道:“因为你二人相见本来便是你设计他,他一大家子皆心里不痛快,纵强成了亲,乍一开始还罢了,过两年有了个磕磕碰碰,他们定……定然……”她想了半日,忽然红了脸,“我忘记后头该说什么了。”
李姑娘瞧她小小年纪说话如大人一般,早猜是背下来的,不禁莞尔失笑。
小溪愈发窘了,垂头道:“横竖最后他们之意便是,若心中有疙瘩还强结亲,来日李姐姐怕是要出许多苦,吃不尽的苦。万一大哥哥有了旁的心思,你一辈子便完了。”
李姑娘大惊:“他有了什么旁的心思?”
小溪道:“左不过是娶小老婆之类的。”
李姑娘脱口而出:“你们家的男子不是不娶小老婆的么?”
小溪一愣:“哪有此事?我家哥哥凭什么不娶小老婆?从前不过是家里穷罢了,压根儿娶不起。如今家境渐渐好起来……”
李姑娘急了:“她们明明白白跟我说,贾家的子弟都只对媳妇一人好的。”
小溪登时明白,平素他们几个随口说来日不纳妾的闲言碎语让人捅到八王爷跟前去了。遂忙说:“只怕是误传,贾家有两位庶出的小爷,因他们自己本是姨娘养的,吃了许多苦,才说来日不要小老婆的。”
李姑娘又愣了。
小溪接着说:“故此李姐姐若依然有心于大哥,眼下这次怕是不成的。若为了名声面条,咱们也可以再等些时日,寻个极好的借口了断此事。且看来日可有缘分。”她诚心将面子说做面条,又假意绷起脸来。
李姑娘苦笑道:“来日去哪里寻缘分。”因低头垂泪。
小溪道:“李姐姐,你这会子应当说,既这么着,你也不是嫁不出去,就此一刀两断才是。”
李姑娘听她如尖刀般的童言无忌,愈发泪如雨下,半晌才道:“那一日委实是伯母使人领着我在哪儿候着的,只是……”
小溪有几分不忍了,道:“我倒是信你,只是那个八王爷太高明了,我们全家皆不敢沾惹。缘分一事,谁说的准的?若你二人当真有缘,哪怕生在仇敌家也能最终到了一处。”
李姑娘虽有心说王爷乃是天家贵胄,偏自己一想,既是天家贵胄何须算计旁人谋亲呢?又咽了下去。只是依然有几分盼着来日另有缘分。
李家算是暂时安抚了,想来不会再去纠缠。另一头,贾四只拿着“街头偶遇本是遭人算计”去告诉长子,又说:“你娘很喜欢那女孩儿,故此我想着,此事先晾一晾,过两年再瞧。总不能让一个疙瘩压着咱们全家悉数不痛快。待两年后此事凉了,若两家依旧有心,还可以悄悄再续前缘。”他的儿子委实爱慕那女子,虽心里难受,因他父亲说了过两年再瞧,也算有个盼头。
贾四有几分不踏实,回头向贾赦道:“该不会这傻孩子当真相信了两年以后能成吧?”
贾赦道:“他二人不过寻常街头遇见罢了,这般来的快之情去的也快。依我说总归是平素见的美人太少,不如让他去做事去,我就不信两年后他还记得那女子。若当真还记得,咱们设法断了她家与李家的情分娶回来便是,龚先生大约做此事不难。”
贾四乃问:“这会子设法断了不成么?”
贾赦笑道:“老四啊,你这是关心则乱。你且想想,这会子李家肯跟他们断么?”
贾四恍然:“是了,我竟忘了这个。”因问贾琮可回来了没。
贾赦摇头:“还没呢,大约又去人家府里混东西吃去了。”
贾琮却是明目张胆去了八王爷府上。因他们府里的门人早得了吩咐,但有荣国府来人一律好生招待,贾琮没吃闭门羹,极顺利进去了。偏到了里头八王爷没空搭理他,只撂在一处小屋子里头。贾琮也不无聊,一面吃点心一面还烦请人家替他寻个话本子来瞧。也不知候了多久,话本子都快看完了,八王爷终是笑嘻嘻踱步进了来。
贾琮忙乖乖上前行礼,八王爷道:“我当来是会是贾琏呢,怎么竟是你。”
贾琮道:“二哥哥来太扎眼了些,再说他胆子太小,见了王爷怕说不出话来。”
八王爷哼道:“你能说出话来?”
贾琮点头:“能。”因四顾了一圈儿,“此处讲话可方便?”
八王爷笑道:“自然方便。”
贾琮伸出一个手指头:“我们哥几个本是六王爷先瞧上的。若八王爷这会子使了阴招想圈定幺儿哥哥,只怕会引得六王爷心里不痛快,此其一。”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头,“因合纵之计本是幺儿哥哥出的,纵然他这辈子出不了第二计,此计也是他出的。故此,我们虽算不得什么,在诸位王爷眼中只怕比寻常的更有本事的人才更惹眼些。此其二。依着八王爷的性子,应当不喜欢惹眼才对。还望八王爷大局为重,莫计较这等些许小小的得失。纵你来日有力问鼎,得人心当以服字去得,算计或强迫来的人才,恐怕是曹营的徐庶。”
八王爷本笑捋着胡须,听他放炮竹似的噼噼啪啪说了半日,竟也愣住了。半晌才说:“没来?”
贾琮道:“足矣。”
八王爷想了会子,道:“也有些道理。”
贾琮道:“欲使这么多王爷凑在一处还不内杠,不容易。”
八王爷苦笑道:“这几日便有不虞了。”因拿眼睛撇着贾琮,等他说话。
贾琮笑道:“依着我素日的脾气,我这会子会装死的。偏今儿我有句话想劝各位王爷。”
八王爷忙说:“请讲。”
贾琮道:“我最烦人说话拐弯抹角,暗示来暗示去的。须知纵然直言不讳,也有许多无端的误会生出来,何况拐弯抹角的?你们最喜欢暗暗撂下一两句奇怪的话,等旁人揣摩。固然也有揣摩对的,万一揣摩错了呢?既是一起合作的伙伴,有什么话不能掰明白、扯清楚、揉碎了?”
八王爷愣了愣,道:“平素没有这般说话的。”
贾琮道:“打开天窗说亮话,没有那么难的,要不你试试?”
八王爷因思忖了半日,叹道:“罢了,我试试吧。”
贾琮遂笑道:“若此计好使,可赏我什么呢?”他心知此番已是露了聪明,八王爷想来不会吝啬。
果然,八王爷笑道:“你想要什么?”
贾琮道:“前儿我瞧见老祖宗哪儿有两件乌云豹的氅衣,唤作雀金呢与凫靥裘,好看的紧。”
八王爷大笑:“我当你想要什么呢,那个虽稀奇些,也算不得什么。”当即命人去里头寻两件出来给他。按理他才一个人,当只赏他一件才是。偏贾琮特说了两种,八王爷这会子误以为贾琮有意偏向自己,才向自己要东西,哪里会舍不得多给一件衣裳?不多时,两个包袱便送了进来。
贾琮见了极是欢喜,连着谢了数声,嘴角一直咧在耳根子上,哄了人家两件衣裳抱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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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九十四章 眼见年关要到了,京里头一派热闹繁华,各府的人情往来也多起来。幺儿因年岁大些,时常被友人邀去相聚,忽然忙了许多。贾琮贾环两只小吃货得空便跟着去,顺带认识些人物,渐渐跟着在许多士林后起之秀跟前混了个脸熟,也认得了几只旁人家哥哥师兄领着的拖油瓶,倒是也比往常忙碌了几分。唯有宝玉极少出门,日日陪着贾母。
他们在外头偶尔听闲话,近来戏台上刘霭云与蒋玉菡的戏迷逢场必闹,这些日子已打过两三回了,京里头一众闲人日日津津乐道,贾琮不禁捏着肚子闷笑。
这日贾琮才回到府里,跑来向他道:“史大姑娘来了。”
贾琮一愣:“她不是跟着保龄侯去了外省么?”大约贾母这几年失势,年前史鼐迁委外省大员之时并未留下史湘云。
道:“我才在老祖宗院里打听,仿佛是她老人家写信给了史侯爷,特让他将人送回来的。”
贾琮眉头一皱。他倒是不心疼史湘云那每月二两银子的月钱,只是贾母当日既不曾留她、这会子喊人送她来,不知可有旁的意思。莫不是瞧着林黛玉没戏、预备换人了?宝玉也是个可怜的。有一想,横竖不与他相干,便懒得管了。次日他去贾母屋里请安倒是瞧见史湘云也在。因贾琮有事要出门,只匆匆扮了个笑脸打个招呼就走了。
两日后贾母大摆酒戏,各府女眷请了一大片,极是热闹。贾琮贾环早早打着出去玩儿的招牌跑了,贾琏自然拜访同僚去,唯宝玉独自留在贾母身边。偏这日他二人才回到梨香院,又迎了上来:“二位爷可回来了!
贾环笑道:“姐姐笑得脸都要开花了,声音打颤儿,想必今儿又出了什么趣事。”
果然笑开了满脸的八卦之花:“让环三爷猜着了一半,只是这热闹还没出呢,只怕须再等些日子。今儿薛姑娘、史姑娘还有其他几家来做客的姑娘与咱们家四位姑娘一道围着她们院子里的梅花作诗。偏才起了兴致,老天忽然下起雪来。幸而各家姑娘来的时候都带着雪褂子的,咱们家四个姑娘也都命人将月初才新得的乌云豹氅衣取出来披了,一时满院子都说好看,绣橘特来喊我去瞧,晃得我们眼都花了。史大姑娘瞧着说了半日羡慕的话,眼见二姑娘要可怜她,保不齐下一句便是‘让琮儿替你弄一件来’了,谁知薛姑娘道,你若喜欢,我改明儿也替你寻件来。史大姑娘立时红了眼圈子,使劲儿说薛姑娘如何如何好。咱们家四姑娘,哎呦呦,好不客气呢!”说着,她立起了大拇指,“立时就说,这里头两件是宫里头赐下来,两件是我弟弟去外头赖皮赖来的——”
贾环登时倒在炕上哈哈哈的大笑,因起初笑得不得劲儿,还特甩了靴子仰躺着蹬腿。
贾琮窘了,讪讪的道:“当日我说赖皮赖来的,那是给她逗乐子的么……”
也撑不住趴在案上笑了半日,接着说:“薛姑娘委实沉得住气,笑着说,既然是两样都各有了两件,想来也不是世上独一份的,只怕旁的颜色也有,去外头寻保不齐也能寻着竟未可知。要说林姑娘刁钻起来,比旁人还要刁钻三分去。她道,宝姐姐本是个有见识的,这话说的委实在理。可不么,都各有两件了,定然还有第三第四第五件。既然是世上还有不少,寻起来大约也不难的。不如宝姐姐年前就替云丫头弄来,她这个年自然过得愈发快活了。”
只听“咚咚咚”一串响,贾环早笑的有力气没处发,在炕上滚着使劲儿踢贾琮的床柱子。
贾琮也立不住了,往炕边倒下与贾环笑做了一团。屋里头竖起耳朵听将闲话的几个人这会子都东倒西歪、笑的动不得。
半日,贾环捂着肚子指着贾琮道:“前儿你还说小龚先生是坑王,依我看林姐姐才是实实在在的坑王。”
贾琮也哎呦了几声,道:“前儿看账册子可巧让他坑了一把,随口说的。他算哪门子坑王!你说的对,林姐姐才是坑王,今后这个外号跟着她一辈子了!”
屋里头又掀起一阵笑来。
此事本是个笑话,笑完便罢了。谁知当日贾母高兴,特留了薛宝钗在府里多住会子。过两日蓝翔忽然来报,说薛家姑娘身边那个叫莺儿的丫头来了。
贾琮那会子正换衣裳呢。原来今年往长安高家的年礼单子、迎春的信并几位姑娘的小物件先由贾赦的马行快马送去,高家的老太君大喜,特使人单补了一份年礼来赶着年前送给这几个小的。如今他们家正经的年礼还没到呢,倒是这后补的先来了。贾赦贾琏俱不在家,故此迎春吩咐将人领来梨香院,已在厅上候着了。贾琮对莺儿无感,随口吩咐道:“去问问何事,我这会子没工夫搭理她……有功夫也懒得搭理。”
应声出去,一时又进来笑的收不住嘴,回到:“薛大姑娘打发她来向小爷打听,小爷替三姑娘四姑娘弄的那两件乌云豹氅衣她瞧着委实羡慕,却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她也请薛大爷弄去。”
贾琮皱眉道:“这个我却不便告诉她,只是来的不易。还有你提醒她,这等事她当托薛大哥哥来问我才是。”
忙笑嘻嘻去了,贾琮口里念叨着“我又跟她不熟”,便往厅中去见高家的人。才见了那人第一眼贾琮就知道他不简单,恰是传闻中“丢到人群里头找不着”的那类,四十多岁,眼睛极亮。忙含笑向那人道:“这位是姑祖母的人不是?”
那人躬身抱拳:“小的欧成,乃是老太君打发来给各位小爷姑娘送年礼的。”
因梨香院的小厅平素乃是学堂,因过年临时将桌椅叠到后头拿大帐子罩了,这会子有几分空荡荡的。贾琮请他去一旁椅子上坐,欧成才摆了摆手推脱两句,贾琮道:“我看你这身形模样显见是军中人士,只当我敬佩保家卫国的将士罢了。”
欧成顿时眸中一亮,道:“那属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贾琮笑道:“欧将军也别装了,你连个‘奴才’都说不出来,说你是寻常的管家奴才谁信呢。”
欧成怔了怔,忽然哈哈大笑。贾琮得意洋洋的晃了晃脑袋。
笑毕,二人落座,欧成道:“罢了,不想竟被一个小孩子看穿。”因说,“早年我本是老将军身边的亲兵,近年来也升了些小官儿。”
吓得贾琮立时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早说啊!欧叔叔好,小侄有礼了。”乃向他作了一个揖。
欧成忙不跌的扶住他:“三爷何故多礼!”
贾琮道:“你是姑祖父的亲兵,那不就跟我家四叔六叔几个一般人物么?只怕救过姑祖父的性命也未可知,必是可亲可敬之人。”
欧成连连点头:“葛六当日所言不差,三少将军仿佛天生就懂军心。”
贾琮这才想起来,早年葛六领着人去长安要过荣国府寄存在高家的几万两银子,大约那时候他们便认得了。遂笑道:“六叔素来疼我,只怕言语偏颇、将我说的太好了些。”
欧成愈发以为他谦逊,含笑点头,不禁又伸手去捋胡须,不想他因本欲扮作下人将胡子剪了去,摸了个空!贾琮毫不遮掩哈哈笑了起来,笑的那小模样颇为可爱,欧成自己也笑了。
住了笑,贾琮先问道:“姑祖母可好?”
欧成道:“老太君身子骨极硬朗,近日得了贵府二姑娘的信,又见了几位姑娘写的诗并做的东西,哭了好几日。”
贾琮忙说:“本是为了哄她老人家开心的,怎么竟惹哭了呢。我们不是故意的!”
欧成笑道:“老太君自然是欢喜得哭的。还有三少将军送去的鹅绒枕头,她很是喜欢。”
贾琮一怔:“哈?算在我头上了?那个本是林姐姐让我替她想的。”
欧成道:“林姑娘老太君也喜欢的紧,还让我们家姑娘日日念她的诗。”
贾琮笑道:“林姐姐本是上仙临凡,说句不恭维的话,我家几位姐姐之聪慧俱在其下,我素日敬仰的紧。”乃又细问高家各位长辈。
欧成果然一一说给他听。高家一门三代,男丁悉数为将,平安州节度使高历乃是其中翘楚,另有大小将领十几员,听得贾琮无尽羡慕,叹道:“可惜我爹早就不在军营了,不然我还能去边关杀几场。”
欧成笑道:“边关杀敌可不是好玩的,你这般小少爷还是在家的好。”
贾琮哼道:“少瞧不起人!我学武可用功呢,跟许多高手都比划过,不信咱俩过两招?”因挥了挥小胳膊。
欧成见其有趣,道:“罢了,那末将就陪三少将军走两招。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不待他话音落地,贾琮“嗷”了一声从椅子上直扑过去,欧成两招架住他,还没说话,贾琮又出招了。待他再次架住贾琮,沉着脸道:“怎么还没说好就动手了?”
贾琮道:“既然是打架,自然说动手就动手的。难不成你们打仗还等敌人列队么?那得多死多少兄弟!”
欧成大喜,使劲按住他的脑袋:“好小子!有当日老国公之风!”
贾琮嗷嗷直叫,只是欧成力气太大,他没法反抗,生生让他压着脑袋转了半日。欧成这回乃是当真喜欢他了,遂说:“你学的这几下子虽浅,显见是寻常的绿林招数,防身还差不多,拿去上战场可不顶事。底子倒是扎实。”
贾琮哼道:“能不扎实么?习武乃是我向我爹赖着学着,若不好生学,纵对的起我爹,也对不起我自己呢。欧叔叔,要不你教我两招?”
欧成道:“我怕没多少功夫在你们这里。”
贾琮笑道:“听二姐姐说,今年姑祖母大寿,我哥哥有差事在身不便请假,我爹预备派我走一遭呢。我去长安了你教我!”
欧成惊喜道:“你亲来给老太君贺寿?”
贾琮使劲儿点头:“嗯。旁人去也不便,我虽小些,总是我爹的亲儿子不是?”
欧成喜道:“老太君必然高兴。”这会子他才想起来礼单子还没拿出来呢,忙从袖中取了给贾琮瞧。
贾琮见上头并无贵重之物,乃是药材与土产、小玩意,笑赞道:“谁拟的这份礼,实在有心。”
欧成笑道:“你倒是不嫌薄。”
贾琮哼道:“老大远的,这么赶趟子从长安送些金银珠宝进京有何趣味?怕是还没来的那份正经年礼才是心意少的。”
遂命人先将东西分好了,待回过贾赦再送往各屋去。
一时贾赦回府,欧成往那头见他去了。贾琮亲将他送出梨香院大门,才伸了个懒腰在炕上躺了半日,又让红.袖轰起来吃饭。后歇了会子午觉,外头又说“薛家大爷来了”。贾琮骂道:“好多事!”没奈何,只得撑着眼皮子出来。
薛蟠见了他连连打躬作揖:“好兄弟,哥哥有事儿请教你,快些教我。”
贾琮翻了翻眼睛:“什么事?该不会替人买衣服吧。”
薛蟠道:“那事也是一桩,要紧的是另一桩。”
贾琮道:“那咱们只说不要紧的,要紧的便罢了。”
薛蟠傻笑两声,道:“我妹子说前儿你们家几位姑娘穿的斗篷极好,问我可能替她寻来。她说是你弄来的,你哪儿弄的?”
贾琮哼道:“不便告诉你。”
薛蟠笑嘻嘻道:“好兄弟,告诉我,我买去。”
贾琮瞟着他道:“你去街面上问过了?可有卖处?”
薛蟠谄笑了几声,垂下眼来做关怀状,缓缓的道:“琮哥儿,哥哥今儿劝你几句话,你不妨听听。那史姑娘家好歹是一门两候,又是你家老祖宗的娘家侄孙女,何苦来不照看她些子?她既羡慕那个,你就替她弄一件来何妨。”
这等话哪里会是薛蟠想出来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逼着他背的。贾琮仰天长叹,道:“人呐,错了不可怕,要面子也寻常的紧。可怕的是死要面子不认错。”因正色道,“想来薛家姐姐听说那两件衣裳是我一个孩子弄来的,只怕容易的紧,才信口说了大话出去。谁知那个委实是外邦进贡的,寻常商铺压根没有卖,她恐到时候脸上不好看,才闹你来寻我的,可对?”
薛蟠眨了眨眼:“对了几分。”
贾琮道:“薛大哥哥,你那个妹子委实有几分多事。我姐姐爱看是我姐姐的事儿,她费神唠叨个半日,吵得人头疼。我替自家姐姐寻衣裳那是我做弟弟该当的,她史家又不是没人——纵没人与我什么相干?若替她寻衣裳,那邢家姐姐呢?人家可穷的多,可吭过一声没有?外八路的亲戚家的姐妹都算上么?我是多闲。我又不是宝哥哥那般见个女孩儿便想对人家好的。”
薛蟠道:“旁人自然不与你相干。这位史大姑娘仿佛也唯大你两岁罢了,听我妹子说,也是个极好的。”
贾琮一怔:“哈?你说什么?”
薛蟠如今狭作了,特特绕了半日的圈子,直至贾琮端起茶盅子来才道:“我妹子听你们老太太屋里的鸳鸯姑娘说,你们老太太近日愈发看琮兄弟你顺眼了,特喊那位史大姑娘回京来的。”
“噗~~”贾琮一口茶喷了出去。“薛大哥哥!大过年的你特么逗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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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九十五章 话说贾琮一口茶喷上了天,薛蟠还眉飞色舞道:“人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大两岁也不错。”
贾琮咳嗽了半日,正色道:“薛大哥哥,真的假的?这般要命的事儿你可莫哄我。”
薛蟠贼笑道:“史家姑娘不是挺好么?我妹子素日总说她豪爽大方。”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要不你娶走?”
薛蟠这才看出来他是当真不愿意,愈发奇了:“你瞧不上人家哪里?”
贾琮道:“我瞧不上她是老太太选的、不是我选的。”
薛蟠僵了僵,强笑道:“这般大事你哪里能说了算的?”
贾琮哼道:“我可不是宝玉哥哥那般听话性子,老太太在我跟前说了不算。另有,你告诉薛大姐姐,她死心吧,她与宝玉哥哥也成不了的。”
薛蟠本来还笑着打趣他,闻言一怔:“这话怎么说?”
贾琮道:“宝玉哥哥生性干净,如今念书极用功且天资过人,来日在士林混出个头来不难。他既然性子干净,就不喜欢装摸做样的人——别说你妹子不装模作样,她才来我们府里的时候的时候我还小,一瞧她就假的很。不过是有人喜欢看她装、有人不喜欢看她装罢了。宝玉哥哥就是不喜欢看她装的那种。当日二太太看上她,一则是肯装贤良淑德的媳妇儿听婆婆话、纵然给她亏吃她也不会反抗,二来是为了你们家的钱,三则,她那会子也觉得宝玉哥哥没什么出息、捞不着更好的媳妇儿。你等着瞧,一旦宝玉哥哥能中举,这门亲必然就黄了。况且老祖宗是不答应的。”
薛蟠又瞪眼如铜铃一般,半日才说:“她说……你们家老太太不是暗戳戳的应了么?”
贾琮一愣:“不可能!暗戳戳是个什么意思?”
薛蟠支支吾吾扯了半日,原来贾母那日打发鸳鸯去寻宝钗,暗示她设法在贾琮跟前揭出她有将史湘云搭给贾琮之意来,还特提了宝玉在书院极得先生喜爱、读书又上进。宝钗听完自然以为贾母已是应了,羞了半日,方有了今日打发莺儿过来那事。不想贾琮压根没将莺儿放在眼里,只得烦薛蟠再跑一趟。
贾琮稍稍想了想,假笑道:“我说呢,薛姐姐何至于那般不妥帖。只是依然太傻,她这是让老太太当了棒槌使呢。”因正色向薛蟠道,“薛大哥哥,你记性好不好?”
薛蟠挠了挠脑袋,拍胸脯道:“我记性好着呢!是想让我记什么?”
贾琮道:“我方才琢磨了会子老太太的意思,分析给你听,你回去可能转告给薛姨妈并薛姐姐?若你记不住,不如让你家机灵些的小子来帮着记。”
薛蟠急了:“我如何记不住了?你放心,我妹子的事儿必然记得住。有什么话你说!”
贾琮点点头,道:“老太太心知我的事儿她未必能做主、有我爹在呢。史大姑娘之事乃是老太太一厢情愿,我猜大约史家姐姐也不知情,傻子都看得出来她喜欢宝玉哥哥。”
薛蟠惊呼一声:“你小子逗我!宝玉他是个香饽饽么?”
贾琮笑道:“她在老太太、二太太眼里是块宝,故此谁听她二人的,也都觉得他是块宝。史家姐姐并薛姐姐便是如此。”
薛蟠哼道:“我瞧他不过一块石头。”
贾琮道:“他委实是块石头,不过如今开了些窍。接上前头的话,老祖宗见我对姐姐们好,当我与宝玉哥哥一般呢。偏我如今不过一幼儿,幼儿多半懵懂,于情字上极易被人引着走。可惜,”我是个后世来的外挂,“我比寻常幼儿聪慧许多,她寻常手段是不管用的。我性子不好,此事若不成,万一我翻脸怨气自然冲着薛姐姐去的。她不喜欢薛姐姐,也便没什么损失。若成了,也不过薛姐姐白帮她一个忙罢了。她心里宝玉哥哥配公主都配的上,再怎么说宝姐姐也算是商户女。”
薛蟠怒气的灌顶,“咚”的砸桌子道:“商户女怎么了?我妹子比人差么?就那个贾宝玉见人就风流,我家还瞧不上呢。”
贾琮瞥了他一眼:“听闻二婶子借了你们家不少钱,我劝你快些去要,越拖的时日久了越要不回来。莫忘了,纵然这门亲事她肯认,退亲之事一旦闹出来都是女方吃亏。”
薛蟠攥着拳头道:“她个球囊的妇人,哄了老子的钱还想耍老子。老子这就去让她还债。”
贾琮道:“要债之事,但凡莫出人命,还是你出马的好。薛姨妈并薛姐姐都是女人。如今宝玉哥哥前程可待,女人最易让人以未来之美好哄骗了去。你瞧薛姐姐本也是个稳妥之人,今日之事何等不妥?便是她心里盼着婚事能成,脑子一迷糊忘了身份,还以为她当真已经是我嫂子呢,便唐突了。”
薛蟠闻言怔了半日,忽然苦笑道:“罢了,你莫替她打圆场。我妹子平素何等模样,我也不是半分不知道。”
贾琮惊喜道:“哈?你知道?薛大哥哥,我要重新认识你了。”
薛蟠哼道:“你平素一直当我是傻子么?”
贾琮点点头,满面诚实道:“嗯,你和宝玉哥哥乃是大傻子和二傻子,较之寻常人,跟你二人说话尤其费力气。”
薛蟠登时涨红了面皮,又一会儿白一会儿紫,憋了半日才说:“要不是瞧着你小,我揍你!”
贾琮翻了个大白眼:“在我的地盘揍我?你是得多傻。外头都是我的人,都是会打架的。”
薛蟠瞪他道:“难不成你还想寻帮手?哪有这样的好汉!”
贾琮奇道:“你多大我多大?你以大欺小就是好汉了?有位我颇为欣赏的先生说过一句话,遇到麻烦事立时就当找朋友帮忙,这样的人几乎可以做成任何事情。”
薛蟠又瞪了他一眼,忽然笑起来,搭了他的肩膀道:“琮哥儿,我瞧你倒是越瞧越顺眼。你方才说的对,遇见麻烦事要找朋友帮忙,我这会子有麻烦了。”
贾琮瞥了他一眼。
薛蟠正色道:“那日……在冯家,你与蔼云说的话儿,我听见了些子。”
贾琮登时立起眉眼来甩开他的胳膊,怒道:“你偷听!”
薛蟠摆手道:“我不是诚意偷听的,我出来寻他,可巧听见他说,跟我出来也是因为家里艰难……他又说不想哄我的心……”言罢苦着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心里委实爱慕他,只差没把心掏出来给他瞧罢了。”
贾琮惊得张大了嘴,半日才说:“近日他的戏迷与蒋玉菡的闹事,该不会是你干的吧。”
薛蟠点点头。
贾琮哼道:“我说么,他家里艰难得都肯卖身了,哪里有钱去请人炒作。”
薛蟠叹道:“他一家子病了四五个,又不肯告诉我,我都瞧的出来他笑不由心。”
贾琮不禁揉了揉脑袋:“原来是你干的……他知道么?”
薛蟠连眼睛都亮了,兴奋道:“他不知道!我都是悄悄做的!”
贾琮瞧了他半日,苦笑道:“这主意本是我替他出的,既然不是他做的,我又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他怕是都能猜到你头上去。”
薛蟠忙所:“好兄弟,替我出个主意瞒住他,我不想他知道的。”
贾琮无语的瞥着他:“罢了,你这情商急需充值……随便吧。你设法将他捧红了,他得的赏钱自然多起来,家里也好些。”遂想了想,给薛蟠普及了“卖惨”和“炒绯闻”两种后世惯用手段。
前头那种还罢了,听到“炒绯闻”薛蟠立时不干了。“他如今有我呢!还要什么大姑娘小媳妇!”
贾琮撇嘴道:“都告诉你是假的么!大姑娘小媳妇都爱慕他,大姑娘是谁小媳妇是谁都不指明了,放许多虚话出去大伙儿随便猜,猜的人多了,听说过刘霭云三字的人也自然多起来,就会想去听他的戏、看看活人。想听的人多了他自然就火了。”
薛蟠想了半日,耷拉着脸道:“我还是不愿意……”
贾琮挥手哄他:“爱用不用。”
薛蟠叹道:“罢了,我回去琢磨会子。”
贾琮往椅子背一靠:“好走不送!”
薛蟠又打了几句哈哈,才走到门口又回头来,正色问道:“宝玉与我妹子的事……”
贾琮道:“他不念书还有六分可能成,他一念书,半分指望都没了。”
薛蟠沉着脸呆了会子,道:“谢了。”撤身离去。
因贾琮特叮嘱了要债之事莫与薛姨妈宝钗商议,薛蟠没去见宝钗,从梨香院靠宁荣街的门出去,直回了王府。遂将宝钗之事并贾琮的话从头到尾说给了王子腾。
王子腾听罢面黑如铁半日不言语。
薛蟠急了:“舅舅,他说的可对?”
王子腾叹道:“只怕……”
他虽不曾说完,薛蟠已知道了,骂道:“黑了心肝的!我这就要债去!不还钱揍死她!”夺门而出。
王子腾在后头虚喊了两声,喊不住便罢了。
他夫人听说外头有动静,忙出来问何事。王子腾遂含笑又说了一回给她听。他夫人惊道:“老爷怎么不拦下蟠儿!可莫要惹出事来。”
王子腾笑道:“拦他作甚?让他闹去。”他因饮了口茶道,“贾琮肯费那许多口舌跟他说了半日,便是想引得他去闹的。”
王子腾夫人忙问:“莫非你妹子又惹了大房?”
王子腾摆摆手道:“贾琮这小子比琏儿强,是个有造化的。让仁儿得空与他多往来些子。”遂不再多言。
另一头薛蟠一径出门跳上马往荣国府去了,半道上思忖了一路,及到门口还笑嘻嘻赏了小子几两碎银子。到了里头,先使人去喊宝钗,假意哄她母亲身子不爽利,让她快些回去瞧瞧。薛宝钗大惊,急匆匆收拾了包袱出来,薛蟠将她送上马车,道:“我有些旁的事要做,你快些回去瞧母亲。”
宝钗扯住他道:“妈妈病了,哥哥还去哪里?”
薛蟠道:“我有要事。”乃不管不顾的让她快些上车,又悄悄吩咐几个小子,不许太太姑娘再出门来,万事等他回去再说。
眼见宝钗的车去了,薛蟠便不再管三七二十一直往王夫人院子里闯,谁敢拦劈头便是一顿马鞭子。因他本是亲戚家的小爷,也没人当真敢使力气拦他,竟眼睁睁让他闯到了里头。
王夫人吓了一跳:“蟠儿!你这是做什么?”
薛蟠到:“早年姨母借了我家六十七万的银子,如今要过年了,常言道欠债不过年、过年又一年,姨母该还账了。”
王夫人笑道:“这些事我与你母亲自有主意,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莫要多管。”
“啪!”薛蟠一马鞭甩在地下:“姨母还是爽利些还了钱的好,今日我不拿到银子是不会走的。”
众丫头小子都吓得呆了半日,方四散去报信。
另一头,薛蟠前脚一走,贾琮便跑去贾赦院中了。那会子贾赦与欧成正过招呢,贾赦哪里是欧成的对手,让欧成也不知摔倒几回,偏他倒是屡败屡战,不肯服输。
见贾琮进来,欧成笑道:“快些来帮着你老子,他一回都不曾赢过。”
贾琮也不将欧成当外人,一手拉着贾赦的衣襟,撅着嘴气哼哼将贾母的谋算委委屈屈的述了一遍。
欧成知道两家淡了往来乃是史太君之故,早憋了一肚子不痛快。闻听此言立时气得七窍生烟,骂道:“她史家算个什么东西!拿自家兄弟性命换爵位,还谢主隆恩。呸!”
贾琮眼珠子一转,心想,哇,这句话信息量好大啊……
贾赦浑身阴冷,森森笑了几下,忽瞄着贾琮道:“你总不会就这么罢了。”
贾琮道:“故此我怂恿薛大哥哥去闹事要二婶子还钱去了。”
贾赦一愣:“怎么又扯到她头上去了?她还有钱么?”
贾琮嗤道:“她纵还有钱,想来也没几个了。我就不信老祖宗不会替宝玉哥哥还卖身钱。总有几十万两银子,出出气也好。”
欧成因不甚知道这府里之事,茫然道:“三少将军说什么呢?”
贾赦也怔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毕,贾赦道:“既这么着,咱们是不是快些出去?免得回头蟠儿来了碍手碍脚。”
贾琮抚掌道:“很是很是!还是我爹英明神武,走走咱们去镖局逛逛去!”
他爷俩遂命人快些守着宁荣街两头,若瞧见琏二爷回来了赶紧拦住他,让他暂且莫回府;贾琮又打发人去告诉他的姐姐们,今日没事莫要出院子;贾赦使了两个要紧的心腹往贾琏院中去,再三叮嘱王熙凤老实养胎不许出门。欧成虽不明所以,也跟着他们一道出去。爷仨提了马才出门口,贾赦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回头喊几个放心的人,只说今儿日子不甚好,让他们死活务必守着琏二奶奶的院门,不论何事都不得放她出去。
王熙凤让此阵仗吓着了,以为贾琮又有什么灵通,吓得不敢下炕。
过了不多时,果然外头有人来回,薛蟠往王夫人屋里大闹去了,要王夫人还欠下的银两。王熙凤闻报愈发不敢乱动了。薛蟠何许人也,那是个呆霸王!他若撒起泼来谁也拦不得,自己肚子里这块命根子可经不得他吓唬。又过了会子,贾母打发鸳鸯急匆匆的来请王熙凤过去。
平儿含泪拉着鸳鸯道:“我们奶奶今儿不大好,从早起就卧在炕上动不得。”因拉她到炕边去瞧。
只见王熙凤未施脂粉,脸儿黄黄的,额头上包着帕子,闭了眼一动不动,肚子拱起高高的,半日才哎呦一声。
鸳鸯急的跌足道:“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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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九十六章 却说薛蟠大闹荣国府,王熙凤躲在炕上装病,鸳鸯无奈只得急匆匆赶回王夫人院子。尚未进门,忽听里头“哗啦啦”一阵乱响,赶忙小跑进去。只见屋中一片狼藉,薛蟠手里举着一把不知从何处捞来的大扫帚,扫帚抡开来掉了个个儿,地上撒落一地的漆盘碎瓷片,王夫人跌坐在那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当中被他拿扫帚头压着脖子。
薛蟠双目血红,瞪的似铜铃一般,低声吼道:“今日你若不还钱,老子便将你灭在此处,大不了老子赔你一条命!”
贾母拄着拐杖从一旁的椅子上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伸手喊道:“蟠哥儿你莫乱来!有话好商量。”
薛蟠发狠道:“没什么可商量的,我赔她一条性命,钱还是要还!一厘也少不得!”
贾母拿拐杖拄了两下地:“我们府里并不缺钱,何不早说呢?早说又何至于这般!”
薛蟠冷笑道:“老太君,你当真不知道她是哪年借我家的银子?不如咱们去这就去打官司?”遂将扫帚一抡,哗啦啦扫下壁上挂着的一幅画儿,上前一把抓起王夫人的衣襟:“走!去打官司!”
王夫人吓得眼神都僵了,喊道:“莫胡闹莫胡闹!”
贾母喊道:“人呢!都哪儿去了!”
终于听见有人喊道:“二老爷来了!”
王夫人眼神一亮,哭道:“老爷救我!”
只见贾政大步走了进来,一见薛蟠喝道:“蟠儿做什么!还不放下你姨母,成何体统。”
薛蟠森然道:“姨夫来的正好,姨母三年前欠了我家六十七万两银子,一年拖一年,眼见又要过年了,这是不预备还了?”
王夫人喊道:“哪里就足三年了?况也没有六十七万那么些!”
薛蟠冷笑道:“从最先的那笔岂止三年?你当欠债不还不算利钱的?瞧你是个亲戚长辈,还不曾与你多算利呢。”
贾政怒道:“不过是些金银俗物,何须这般使棍弄棒的,斯文扫地!你快些放下你姨母!”
薛蟠道:“只怕我要对不住姨夫了,你今儿便是秀才遇到兵,我是只认钱不认人的。还了钱万事皆好,不还钱一命抵一命不说,我家唯独我一个男丁,闹上金銮殿我母亲妹子也不是好欺负的。你们荣国府可还要半分脸面?”
贾政急的跺脚:“不过是银子,还你便是!”
薛蟠随手将王夫人丢掉,又将扫帚头抡回来压住她的胸口,一手伸向贾政:“拿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贾政愣了。
贾母忙说:“快!使人去帐房取银子!”又骂道,“老大日日不着家,该当他在的时候人却是没影儿了。”立时有人跑了出去。
薛蟠便双手持扫帚一动不动的抵着王夫人。
贾政道:“快些放开你姨母!”
薛蟠道:“见了钱再说。”
这会子贾母才看见鸳鸯回来了,忙问:“琏儿媳妇呢?”
鸳鸯垂头回到:“琏二奶奶今儿一大早身子不爽利,面相也不大好,这会子还没起过身呢。”
贾母一愣,又问:“琏儿呢?”
鸳鸯道:“琏二爷出去访同僚去了。”
贾母道:“老大去哪里了?琮儿呢?”
鸳鸯回到:“听老大爷院子里的人说,他与琮三爷一道往镖局去了。”
贾母忙喊:“他那镖局仿佛不远,快使人去喊他回来。”
下头有人应声去了。
薛蟠险些没破了笑。本来他亲来要债之事便是贾琮的主意,贾琮若听说了此事肯回来才怪!既然贾赦与他在一块,必是来的不了的。这一大家子除了贾赦他姓薛的还没谁可忌惮,故此愈发胆大了起来。
屋里顿时肃静了。过了老半天,外头有人气急败坏的进来回到:“帐房不许领银子!”
贾母骂道:“反了!我要领的,谁敢不支!对牌在哪儿?去寻二丫头拿对牌!”
那媳妇子回道:“打从旧年二奶奶养胎开始,外头帐房便依着一位小龚先生的法子改了领银子的规矩,弄了什么会签领银子,对牌早就不用了。如今超过五百两的银子开销都要大老爷亲笔签字才许领,大老爷不在寻琏二爷也使得,琏二爷不在便不许领了。若没有大老爷或是琏二爷的亲笔签字便使人领走了银子,帐房的人从上到下悉数要被撵出去,永不再用。”这媳妇本是贾赦心腹,方才特意抢在旁人之前往帐房去的。她情知贾赦贾琏早签好了许多空白的签子搁在帐房备用,遇上急事琮三爷二姑娘林姑娘皆可取来使,只是谁会告诉老太太呢?
贾母身子一软,登时立不住了,琥珀玻璃二人忙紧紧搀住她。半日,她手足发颤的道:“此事我竟半分不知道!”
那媳妇忙低头不语。
贾政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规矩不规矩,救人要紧!”
贾母摆了摆手,闭目了半晌,黯然道:“外头不会给的。”
贾政大声道:“莫非他们连老太太的话都不听么?”
方才那报信的媳妇愈发将头低下了些。
贾母苦笑道:“我竟半分不知道……”因扭头看着薛蟠道,“蟠哥儿,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若这样,六十多万也不是小数目,你且给我们些时日筹银子,你看如何?我老婆子答应你必定还你。”
薛蟠冷笑道:“都三年了,我给的时日还不够多?既然拿不出钱来,咱们这就去打官司!”遂又将扫帚一翻个子,重新拎起了王夫人就往外走。
贾政忙说:“快些拦住他!”
几个胆子大的媳妇小子便往上围他,薛蟠干脆将扫帚夹在怀里,一手捏住王夫人的喉咙:“谁再拦我?!”
其实他并不敢使半分力气,王夫人却杀猪般大叫起来,贾政吓得又喊:“莫拦他莫拦他!”
薛蟠笑道:“没一个管用的。”因拖着王夫人大步朝外头走去。
王夫人这会子当真怕了,终于喊道:“当日我与你母亲说好了,来日你妹子与宝玉要做亲的,何苦来为了些许银子这般胡闹!”
薛蟠步子一滞,浑身杀气顿起,吓得王夫人并旁人都不敢则一声。半晌,薛蟠森森的道:“我的好姨母啊!竟是到了这一步你才拿这个话头出来。足见你心里头半分没这个打算,一心拿婚事当幌子哄我那棉花耳朵的娘。我妹子何等人物品格儿,你那儿子压根配不上!”
王夫人争道:“你妹子不过一个商户女罢了,我的宝玉却是公侯少爷,念书又好!配你妹子……”她忽见薛蟠双眼都要瞪出血来,吓得不敢再说下去。
薛蟠皮笑肉不笑道:“好的紧,既然姨母也觉得我妹子高攀不上,我们自然不高攀了。况此事不过你与我母亲闲聊罢了,想来老太太是不答应的?”
他因扭头去看贾母,王夫人也忙去看贾母。却见贾母一言不发,拄着拐杖略有沉思。
薛蟠又笑:“如何?我就知道老太太是不答应的。”
王夫人含泪恳求道:“老祖宗!”
贾母依然不吱声。她又去看贾政,贾政也不言语。原本他二人皆不曾想过以薛宝钗为宝玉之配,况薛蟠这般模样,若当了宝玉的大舅子,来日岂能不带累他?纵王夫人这会子尴尬危险,哪里比的过宝玉的一根头发。
王夫人喊道:“我与你母亲写了文书的!我二人都盖了手印!”
贾母不禁喝到:“大胆!宝玉的大事哪里轮的到你私自做主!”
贾政也是眉头一紧:“怎么竟没告诉过我?”
王夫人呆了。
薛蟠瞧了瞧贾母贾政,又低头看看王夫人,哈哈大笑:“若是贾宝玉来与我家当上门女婿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日后得了孩子须得姓薛!”
贾母与贾政同时喝到:“胡说!”
薛蟠得意道:“合着我母亲手上有贾宝玉的卖身契!怎么不早说呢?早说岂不愈发便宜?”
贾母忙说:“自古婚配没有妇人做主的,他父亲并没同意那桩亲事,此事做不得数!”
薛蟠笑道:“不如就请老祖宗拿钱来赎回令孙儿的卖身契可好?”
贾母又不言语了。
薛蟠四顾扫了一眼,见满屋子静若寒蝉,皆望着自己垂头不语,顿觉从头顶到脚心皆爽快无比,放声大笑起来。
偏这会子有人跌跌撞撞闯了进来,见状喊道:“薛大哥哥你做什么?”
众人一瞧,可不就是宝玉么?贾母忙骂道:“谁告诉他的!拖出去打死!”
宝玉本来满心着急的跑着,闻言顿时刹了脚,愣了会子,苦笑道:“我还当自己如今已经明白些事理了,老祖宗能高看我一眼。原来……”
贾母忙说:“好孩子,此事凌乱你不知情,你不好生温书去又来这里做什么。”
宝玉摇摇头,扭头看王夫人。薛蟠手有些累了,又将她放于地下拿扫帚头压住,披头散发,满面都是妆痕,极是可怜,不禁垂下泪来。乃上前向薛蟠深施一礼:“却不知我母亲哪里得罪了薛大哥哥,我替她向你赔罪。总归是亲戚,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何必咄咄逼人。”
此言一出,满屋子都瞪着眼看着他,不敢信方才说话的是他。
薛蟠瞥了他一眼道:“赔罪不顶事儿,还钱才是要紧的。你母亲欠了我六十七万两白银,拖了三年不肯还。眼见年关到了,再拖又得一年。我家如今生意不大好,日子捱的极是艰难,单等着这几个小钱过年呢。比不得你们荣国府,家大业大,六七十万的银子算什么?不如这就还了我,大家还是好亲戚,你看可好?”
宝玉吓了一跳:“那么些银子?!”
薛蟠哼道:“你母亲还当我家的银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或是我家上辈子欠了她的罢,从她借钱的那日起便没预备过还我。”
宝玉忙问:“太太,可是真的?”
王夫人早没了力气,看着他一径流泪说不出话来。
宝玉不禁闭了目,半晌才说:“母债子偿,我母亲欠你的银子,我来日必还你。”
薛蟠冷笑道:“来日是哪日?我等不得了,眼下已是拖了三年。如今要么还钱,要么打官司,横竖我是个不要脸的,只不知道荣国府还要脸不要。”
宝玉一噎。他哪里有这么多钱?只得道:“我与薛大哥哥写下欠条便是。”
薛蟠摆摆手道:“你母亲又不是没写欠条,连你的卖身契都写了。只写欠条不还钱有个屁用!再说,你如今才多大?等你大了再慢悠悠赚钱得等多少年?另有,你可有本事赚的到钱么?只怕将你卖了也不顶事。我家这会子急等钱用,没的商量。”
宝玉急了:“钱财不过身外之物,何须为此逼人太甚。”
薛蟠哼道:“既然是身外之物,你快些还来!”
宝玉又哑然。
薛蟠因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冷笑道:“原来依然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亏了旁人还说你已是开窍了。既是你也不肯还钱,”他弯腰又抓起了王夫人,“打官司去!”
宝玉大喊:“放下我母亲!”
薛蟠搭理他么?抓着人便走。王夫人哭喊“宝玉救我——”宝玉上去要去抓他母亲,让薛蟠拿扫帚一抡,“再有人上来信不信我捏死她!”
宝玉恐投鼠忌器,忙缩了手。
僵持了片刻,眼见薛蟠又要拖着王夫人往外走,只听贾母终是长叹一声:“罢了!薛家哥儿,我们还你钱便是。”
薛蟠立时转过身来,眉开眼笑道:“还是老太太爽利!快些拿来。”
贾母道:“只是哥儿须得给我们些时日凑银子不是?”
薛蟠又转身:“那就上公堂去。”
贾母道:“老身已应下你了,你信不过老身么?”
薛蟠道:“如今除了银子我什么都信不过,你凭你赌咒发誓花言巧语。”
贾母道:“我先还你一些,余下的待我再凑些时日可好?”
薛蟠摇头:“我信不过你,上公堂。”
宝玉忽然道:“我与你回去做抵押。”
贾母与贾政同时喝到:“胡闹!”
薛蟠嗤道:“你才值几个钱?能抵押得了几十万的银子?纵然你将荣国府信印给我做抵我也不要。”
宝玉闻言顿时想起一物来,忙低头向衣襟内掏出挂在项上的一个荷包,从里头取出他的通灵宝玉来:“此物暂抵给你!”
只听四周一片惊呼,贾母贾政王夫人同时喊:“不可!”贾母顿足道,“那是你的命根子!”
宝玉含泪道:“我本是母亲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的,如能救得母亲,一块破石头算什么?”
贾母忙说:“我替你母亲还那些欠银,快将那命根子收起来。”
薛蟠大笑:“还是老祖宗爽快!那什么破石头我并不想要,我单要银子。”
贾母道:“只是老身一时也没有那么大笔的现银。”
薛蟠登时变了脸:“合着老太君是逗我玩的?没有现银还说什么?”
贾母长叹一声:“何苦来,这般不留情面。我们两家还是极近的亲戚。”
薛蟠哼道:“令二太太若肯早还了钱我又何须这般不留情面。老太君自己想,三年的时日可短么?”
贾母无奈,吩咐鸳鸯过来扶着她。薛蟠见状忙又将王夫人撂回地上,笑眯了眼看贾母慢悠悠从他身边过去,走了。宝玉望着他母亲不住的垂泪,贾政愁眉苦脸束手无策。
过了半日,鸳鸯取回来四十万的银票,含泪道:“余下的老祖宗定会归还,还望薛大爷暂放了我们二太太。”
薛蟠含笑接了银票点了点数,又伸手给贾宝玉。
宝玉立时从项上摘了荷包给他。
贾政与王夫人惊呼“不可!”
薛蟠瞥了他二人一眼道:“我才说过的,不想要他这个破石头,不过是还余下二十七万两银子,你们家也没别的值钱之物可抵押了。”因将扫帚抡起来扛在肩头,袖了通灵宝玉大摇大摆出了荣国府的大门,哈哈哈大笑数声,上马一径走了。
因他心里头爽快,在马上昂首挺胸的。走到宁荣街口,一眼瞄见对面的茶楼上有人在向他挥手。定睛一瞧,可不就是琏二爷么?他稍想了想顿时明白了,又仰天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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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九十七章 话说薛蟠才走不久便有人赶去镖局向贾赦细细回了方才那出大热闹,他们爷俩假意急匆匆赶回府里,进门便大喊:“出了何事?薛大哥儿呢?”
守门的小子憋着笑拧出一张愁容来:“大老爷可回来了!薛大爷才走。”
贾赦忙抚了抚胸口:“走了便好,想来二太太无碍?”
“小的不知……这会子都在老太太院子里呢。”
贾赦点点头,领着小儿子赶过去。
只见贾母与王夫人正哭在一处,王夫人已收拾妥帖了。贾政在旁唉声叹气,宝玉垂头立着,倒是不甚难受。见贾赦进来,贾母只抬头看了他一眼,拭泪道:“老大,你很好。如今我在府里连站的地儿都没了。”
贾赦奇道:“老太太何出此言?听说蟠儿来闹腾了一回,瞧如今这模样大约没事?”
王夫人顿时放声大哭。贾母也哭道:“他将宝玉的玉抢走了……”
贾赦愈发奇了:“抢那个做什么?他家里也不缺金玉。”
鸳鸯忙上前低声述说了一遍薛蟠逼债、索了宝玉的玉去做抵押。贾赦假意大吃一惊:“怎么老二家的欠他那么多银子!”待听到最后竟是点头道,“既这么着,横竖那玉并不值几个钱,后头那二十几万就赖掉算了。”
贾母大怒:“你说的什么话!那本是宝玉的命根子!”
贾赦道:“不过是一块玉罢了,纵没那个,宝玉不也挺好?”因扭头去看宝玉。
宝玉抬起头来:“欠了人的债,总是要还的。只是我这会子并没有那些钱,唯愿薛大哥哥多宽容些时日。”
贾赦笑道:“横竖他既收了抵押物,便不着急了。”
贾母早猜他必不会肯替二房还债的,只盼着他可能看在宝玉那命根子的份上帮一手罢了。听了这话,不论是真是装,显见不预备将那玉放在眼里了,不禁泪如雨下。半晌才说:“听闻你如今在帐房弄了什么签子,没有你与琏儿的签名,纵是我也取不了五百两银子?”
贾赦点头道:“弄那个乃因下头总有些人胡乱支取银两,压他们一压。老祖宗若想听个戏或是去什么庙里观里瞧个热闹,只管报上账目去便是。”
贾母冷笑道:“只怕要不了几日,我连饭都吃不上了。我还是早些与老二回金陵去的好。”
贾赦压根不接她的话头儿,乃问:“老祖宗何故置气,有什么银两要支的么?是预备听戏还是吃酒?我这就打发人去帐房问问。”
贾母拿拐杖狠狠砸了下地上的青砖,怒道:“你也不必去问,我今儿预备从帐房取些银两哄了薛大哥儿走。”
贾赦大惊:“那可是六十七万两!如今账面没那么些钱不说,若是让他拿走了,二房何时还回去?依然扣月钱么?”
贾母狠狠闭了目,半日,终是摇了摇手:“我竟不知道你如何生出了这么个要钱如命的性子,罢了。”
贾赦假笑道:“我却是不曾借钱不还。”
贾母乃挥手打发他走,贾赦倒是齐全,行了礼才走。
贾琮自打进门便是个小透明,见他爹走了也忙跟着上来行了个礼要走。贾母却说:“琮儿且等等。”他只得留下了。扭头看贾赦,这老小子倒是笑嘻嘻溜得极快,还眨了眨眼。
贾母遂问道:“琮儿,依你看,此事却待如何?”
贾琮蒙了,指着鼻子道:“问我?”
贾母道:“你素来聪明过人,怕是比你老子有些法子。”
贾琮心道,本来就是我挖的坑,难道我给自己填土吗?遂想了想说:“薛大哥哥这般着急,不过是因二太太赖了三年的账、一直不肯还钱。二太太的信誉在薛家已是破产了。如今既然已经还了些子,不如且试试将余下的账目转移到二叔名下,依着二房的私产进账数目拟定一个按月的还钱细则,再给薛大哥哥算些利钱。不论几年,慢慢的还吧。至于那玉么,只能暂时抵押在他处。二叔先依着计划实实在在还了几个月的银子,再请王家舅老爷当个中人,大约能要回来,也算给两家一个台阶下,终归还是亲戚。”
言罢偷偷拿眼角去觑贾政,果然见他满面焦急:“我乃朝廷命官,须得顾及风评,岂能担上这等大债。”
宝玉忙说:“转到我名下好了!”
贾母贾政王夫人齐声喊:“不可!”
贾母道:“罢了,就转到我老婆子名下!”王夫人立时双目放光。
宝玉立起身来道:“本来母债子还天经地义,唯有转到我名下才是最应当的,哪有拖累老祖宗的理儿。况前头那四十万两还是老祖宗先替我垫上的。”
贾琮听他说“垫上”不禁在心里暗暗替他比了一个大拇指,道:“孙儿也觉得,既是二叔不便,转给宝玉哥哥更妥当些。说句实在话,我若是薛大哥哥,也更相信宝玉哥哥,如今这世道依然是男人使人信得过些。”
贾母摆了摆手才要说话,外头有人进来回到:“薛家来个了小子,送了两张签子到门房便走了。”
贾母忙说:“快拿来!”
那人赶忙送了上来。原来是王夫人所立下的一张三十万两的欠条,并一张薛蟠自己写的字迹歪歪扭扭的收条,已收到贾府还的银子四十万两,先退回欠条一张云云。只是那措辞虽平实,却文采飞扬,显见是宝钗拟的稿子。贾琮见了心中暗叹,可惜了薛宝钗也是个人物,这事儿补的漂亮,二房还没想到这一则人家便描补好了。
贾母见了不禁悔道:“咱们方才只顾着着急,若是早些想到这个,也好请王家出面断个公道。”乃望着贾政道,“你去王家一趟,见见琏儿媳妇她老子,便依着琮儿的话问问他,可能转那些债到我老婆子名下,将宝玉那玉取回来。”
贾政站起来应了,抬腿便出去,贾琮还没见他走的那么快过。
贾母遂望着王夫人道:“你也倦了,宝玉扶你娘回去歇着吧。”
宝玉见她执意不肯将欠债转到自己名下,也唯有默然应了,扶了又哭成泪人的王夫人走了。屋里登时只余下贾母并贾琮,贾琮打了个寒颤。
贾母因笑看着贾琮道:“琮儿,这几日,你宝姐姐可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贾琮一愣:“哈?薛家姐姐?我与她不熟啊,从早年她住在府里的那些日子算起都没打过几会照面。只是她今儿忽然打发了个丫头来寻我打探替三姐姐四姐姐弄的衣裳从哪儿弄来的。”
贾母忙问:“是了,你从何处弄来的?不想你小小年纪委实有些本事,上头只给咱们府里赐下来了两件。”
贾琮笑嘻嘻道:“老祖宗别问了,怪不好意思的。横竖是出去玩遇见了贵人、又凑巧说了些俏皮话惹贵人开心,要赏我点什么。我想着那日见老太太的斗篷极好、偏四个姐姐唯有两个得了、另两个硬生生没有,倒像是老祖宗偏心似的,便同人家耍赖皮赖来的。”
贾母心中咯噔一下,登时想起贤王来,忙不再问了。又说:“那你可告诉宝丫头了?”
贾琮道:“告诉她作甚?况她一个外八路的亲戚,虽比我大了许多,终归不便。我老大不客气的让我的丫头告诉她的丫头,不便说、不容易。”
贾母便明白宝钗吃了闭门羹,暗骂她没半分本事。如今她对薛家恨之入骨,倒是不计较贾琮得罪亲戚了。乃又问他:“你这些日子可见着云儿了?”
贾琮又是一愣:“哈?老祖宗还知道她?曾在冯大哥的席上见过两回,我太小,她也没正眼瞧过我。”
贾母登时怒道:“你说的是什么人!”
贾琮奇道:“不是锦香院的那个云儿么?”
贾母抓起案头的茶盏砸在地上哗啦啦一阵响:“胡言乱语!我岂能知道那种人!”
贾琮吓得一哆嗦:“您老别生气啊!您老说的云儿,我只知道这一个云儿。莫非咱们家有也叫这个名儿的丫鬟?”眼见贾母脸色愈发黑了,他赶忙一拍脑袋,“哎呀,好像史大姐姐也叫这个!”
贾母瞪着他不言语。
贾琮小心翼翼道:“那个……老祖宗,莫气莫气,我日日在外头学武,不怎么落家的,纵在家中也极少往内宅过来,委实不怎么清楚这些亲戚家姐姐的名儿,一时半刻想不起来也是有的。说起史家姐姐,前两日仿佛在老祖宗这儿见过一回。”他又笑嘻嘻道,“听下头的人说她喜欢宝玉哥哥,保不齐来日那是我嫂子呢。”
“胡说!”贾母怒道,“谁在烂嚼舌头根子!快些查出来统统打死!”
贾琮嘀咕道:“也不能怪下人啊,旧年过年的时候她过来,一心围着宝玉哥哥转悠,我们小孩子都看得出来。再说……他俩不是挺合适的吗。”
贾母骂道:“你懂什么!宝玉……”她忙住了口,宝黛之事不必说给这个小子听,恐他胡言乱语。
贾琮撇了撇嘴,又嘀咕道:“那回他两个在一处玩,我与四姐姐在他们身边转悠了好几圈儿,他俩愣是没瞧我们一眼、没跟我俩说一句话,笑得我俩撒丫子跑了。”当然,他二人正在下围棋且恰在生死关头这种事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贾母愣了。她思忖半日,莫非这几年黛玉的院子宝玉进不去,情分渐渐淡了,如今他反而对湘云有意?若是如此,只怕还不能将湘云配给琮小子,保不齐宝玉当真喜欢呢?回头须得探探这孩子的口风。黛玉固然是极好的,只是林姑爷仿佛不甚喜欢宝玉,多与他留一个女孩儿也好。
贾琮等了会子,轻轻问:“老祖宗,你问我史家姐姐作甚?”
贾母摆了摆手:“你既然少与她一处玩,大约问了也无用。你去吧。”
贾琮答应一声,赶忙行了个礼,尥蹶子跑了。
回到贾赦的院子,将方才之事一一说了,贾赦与欧成都大笑,骂他“愈发鬼了。”
贾琮望了望天笑道:“该去喊贾琏大人回来了,莫吃多了茶水点心吃不下晚饭才是。”
贾赦点头:“是了。”便打发人去酒楼喊贾琏回府不提。
另一头贾政到了王家,急匆匆去见王子腾。王子腾等贾府来人多时了,一见是他便明白贾赦贾琏爷俩怕是半分不肯插手的。乃说:“我都知道了。”
贾政登时垂下泪来,握着他的手道:“子腾,薛大哥儿逼人太甚!”
王子腾叹道:“他本是那个性子。另有,我方才骂了他一顿,让他快将宝玉那玉送回去,他死活不肯,非要见了银子才给。他已是在撒疯了,我一时半刻也没法子。”
贾政忙说:“如今我们另有个法子!还需烦劳你做个中人。”遂将转债到贾母名下的主意说了。
王子腾眼神一亮:“谁想的?”
贾政道:“是琮儿。”
王子腾好悬没笑出声来,翻回来绕过去都是那孩子的主意,只怕当真是个有来历的。他过了会子才说:“倒是不妨一试,只是蟠儿那性子未必肯应,他颇为信不过老太君。”
贾政叹道:“琮儿起先说是转给我的,因着男人说话好使些。偏我还担着官职,委实不便。给宝玉老祖宗又不肯。”
王子腾眼中不禁露出冷意来。这么大的事儿,连宝玉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都肯出来担着,他一个大男人倒是躲得远远的。当年竟是瞎了眼,将妹子给了他。他若能是贾赦爷俩的对手,只怕日头能从西边出来。只是面上分毫不显,打发人去请薛蟠。
薛蟠这会子正劝宝钗呢。宝钗素日也颇为自负,竟是让王夫人贾母拿着终身大事耍了这么些年,这会子戳破了,岂是一时半刻能平复的?只坐在廊下垂泪不止。薛蟠围着她又是哄又是装傻顽笑,急的出了一身的汗。最后干脆将那玉取出来递过去:“妹子,那二十七万咱们也不要了!砸了这破玩意给你出气如何?”
宝钗终是破涕为笑,骂道:“胡闹。既是人家的抵押之物,岂能弄坏了?须得妥帖收着才是。咱们家乃是正经做生意的。”
薛蟠哼道:“赔他二十七万,不少了。”
宝钗道:“此物于咱们家没用,二十七万两银子却有用的紧,哥哥快些收好了。”
薛蟠这才将那玉收起来,笑道:“妹妹说什么都对。”
宝钗不禁莞尔。
偏这会子来人说荣国府的二老爷来了请他过去,可不正撞到他气头上了?薛蟠一瞪眼:“他可带着银子来了不曾?带来了好办,一手交钱一手交欠条抵押,没带来小爷没工夫见他!”
那人无奈,只得回去老老实实回了。
王子腾皱眉:“他做什么呢?”
那人道:“听说在哄薛大姑娘。”
王子腾遂点点道,向贾政道:“也怨不得他。这孩子虽莽撞,对他母亲妹子是极好的。此事也委实是我那妹子不厚道。”
贾政急了:“那玉乃是宝玉护身之物,岂能留在他这里?况万一他心情不忿,弄坏了可如何是好?”
王子腾想了想,道:“罢了,你暂且候着,我过去他那头一趟。”
贾政忙不迭的谢了,王子腾便站起来往薛家住的小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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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九十八章 话说王子腾到了薛家小院先去里头见他妹子。薛姨妈这会子也垂泪呢,薛宝琴捧了一叠帕子在旁劝着,见了他进来忙轻声问好。
王子腾轻叹一声,在旁坐下,又望了他妹子好一会儿才说:“你也不用伤心,这会子明白总比日后明白好些。”
薛姨妈哭道:“纵然宝丫头有一千个不是,也总有一处是好的。她长的究竟是什么心肝。”
王子腾叹道:“她也苦,她男人不顶事,珠儿又去了,除去宝玉她便没指望了。蟠儿虽是个呆子,从今儿这事瞧着,倒还有些刚强。”
薛姨妈立时止了泪,欢喜道:“是了,亏得我的蟠儿是个好的,不然钱要不回来还罢了,只怕他妹子一辈子都要坑在里头。”
王子腾道:“今日蟠儿给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你们娘儿三个也算出气了,银子要回来一多半,余下那些想来也跑不掉了。横竖她还是荣国府的二太太,来日难道当真就不往来了?从前我当他们府里一代不如一代,如今看着,我怕是让恩候哄了去,那厮藏的够深的。再有,贾琮那个小子来日不可限量,蟠儿打马也赶不上的。便是为了蟠儿着想,我劝你,到底莫要与他们家分生了才是。”
偏他进了院门便有人去回薛蟠宝钗,两人闻报忙往屋里来,这会子恰到了门口听见这些话。薛蟠一壁走了进来一壁笑道:“舅舅还忧心这个!他们府里两房打了好几回呢,琮儿与我交情好的紧,姨母与他们老太太的底儿悉数是他端着送给我的。我也瞧着那个贾宝玉是比不上琮儿的。咱们不用管他们二房,只与大房往来便是。”
王子腾瞪他道:“你懂什么?他们两房斗起来是因为他们老太太偏心太过,恩候分明强过存周许多,她一心想让存周主持府里。从前她还年轻、又占了亲娘的名头,才压得恩候装疯卖傻这么些年。这两年她上了年纪压不住了,恩候自然要起来的。偏贾存周又不是个有本事的。如今老太太的私房也贴给二房了。底子空了,那府里没人再拦得住贾恩候。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过阵子待他们府里安生了、老太太与二房再也起不来风浪,两房又会和好的你信不信?”
薛蟠便是一愣。
王子腾又说:“贾琮与你说的那些话,虽是帮了你家,又何尝不是借你之力抽空他们二房与史太君的私库?说到底还是为了他爹在府里的地位。”
薛宝钗不禁苦笑:“他哪里像个八岁小儿,我半分看不透的他悉数看透了,竟是白白大了他这几岁。”
王子腾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才多大点子?又是个女孩儿,与大事上总会糊涂些。”羞的宝钗赶忙垂下头去。“况那些话未必是他自己想的,多半有人教他。只是我拿不准谁教的,若说是贾恩候却又不像。”
薛蟠忙说:“管他是谁教的,横竖对我好便是好兄弟、当真是好兄弟!”
王子腾点头道:“这个小子你可与他多往来些,来日必能帮衬你。”因四面看了看,问道,“蝌儿呢?”
宝琴道:“铺子里有事出去了。”
王子腾遂说:“荣国府的二老爷来了。原来贾琮那小子又替他们出了个主意,我瞧着倒是不错。”因将贾政的话说了一回。
听罢登时薛蟠跳起脚来嚷嚷:“不成!不还完钱不给他们玉。”
王子腾道:“对贾政这样的,但凡没人理他他便拿着鸡毛当令箭,你若是强了他便弱了,大约他们这回也赖不了的。依我看不如给他们个面子,只当是给琮儿面子罢了。”
薛蟠与薛姨妈闻听对视了一眼,面上皆有几分犹豫。
王子腾还待再劝,宝钗却正色道:“舅舅,不是甥女不看舅舅颜面,委实是他们家那位老太太,甥女儿信不过她。她比姨母还狡黠些,且老道深厚、又是长辈。我们家这两年生意也寻常了起来,二十七万实在不少。她若是赖起帐来,我哥哥竟不便将她如何,万一有个好歹就说不清了。”
薛蟠忙说:“妹妹说的很是!另有她那么大岁数了,不留神跌了一跤,人死债空却如何是好。”
王子腾与薛姨妈齐声喝骂“胡说!”
薛蟠叉着手满面冤屈道:“我不是咒她!我说的是真的!保不齐有这等事呢?谁能料得到的?”
宝钗竟站了起来,向她母亲舅舅道:“哥哥此言虽荒唐,倒也不是全无可能的。如史太君有个三长两短,依着常理,只怕这些债要分他们大老爷一大半。那位大老爷肯替二房还债才怪呢!咱们岂不是又落空了?”
王子腾也怔了怔,半晌才说:“你二人的话倒也不无道理。”
宝钗道:“我方才想了想,有了几分盘算,说来舅舅母亲哥哥听听。不如这样可好?起先姨母借钱之时我们家并不曾说过要利钱的,故此前头的都不算了。哥哥妈妈回头将他们家剩下欠的银子细细核清楚,若有极少的零头咱们也可大度些替他们去了,横竖还是亲戚不是?余下的大数目依着寻常钱庄的利钱算,若是每月还钱自然利滚利的。然转债须得转给他们家二老爷,或是宝玉也成,老太太必是不行的。那两位男丁若是不肯,仍留给姨母便罢。签好了,且他们实实在在的还了半年不拖欠,可以将那玉先还了他们。或是半年内将本金悉数还清,看着亲戚的份上我们家便不要利钱了。还钱的日子还玉。若这会子想将那玉取回去却是不能的,除非他们拿现钱来赎。”
说的薛蟠鼓掌:“很是很是!妹妹说的极是!”
宝钗又说:“他们也不必忧心那玉在我们家里有损伤。他那玉与我们家而言并不值钱,不过是一件寻常的抵押物罢了,我们要来何用?若能拿了荣国府的信印来换也成。”说的薛蟠王子腾都笑起来,宝钗也笑了。
王子腾点头道:“罢了,宝丫头说的在理。”乃向薛蟠道,“你若有你妹子的三分,你老子都要在地下笑醒了。”
说的薛家三口立时红了眼圈儿。薛蟠愧疚道:“舅舅何苦来又说我。我已知道自己是个没出息的,日日只往外头闲逛、竟是没半点子能为。且待明年,我必好生往铺子里头学做生意去。”
薛姨妈忙说:“你若是肯好生去学生意,那龙也下蛋了。你只莫要惹祸我便日日烧香拜佛了。”
薛蟠嘿嘿傻笑了两声,因叹道:“琮儿都能替他姐姐弄来那般好衣裳,我却弄不来。”
宝钗忙说:“那事快别提了!不过是我上了他们家老太太的当罢了,本来不与哥哥相干的。”
王子腾随口问:“什么衣裳?”
薛蟠道:“听闻是俄罗斯国上供的两种乌云豹的斗篷,一种拿野鸭子头上的毛织的,唤作凫靥裘,一种是拿孔雀毛做的叫雀金呢。我寻了两日,市面上半分寻不着。”
王子腾对什么衣裳斗篷毫无兴趣,全然不知此为何物,乃道:“不过是两件衣裳,改明儿我替你们问问。”
宝钗忙道:“如今我们住在舅舅家已是叨扰了,哪里敢再因这点子小事麻烦舅舅。”
王子腾道:“不过问问罢了,有什么麻烦的。”因站起来笑道,“贾存周还候着呢,我去同他说去。”
薛蟠谄笑着与他作了一个揖:“多谢舅父大人。”
王子腾遂回到前头来。贾政在他书房里头等得汗都下来了,时而立起时而踱步,脖子扭得有几分发酸,终是听见外头有人喊“老爷回来了”,忙坐回椅子上。耳听王子腾进了门,赶忙又站起来:“子腾!如何?”
王子腾摇头道:“他们信不过你家老祖宗。”因将宝钗的话说了一回。
贾政急了:“老太太乃是堂堂一品国公夫人,我与宝玉皆不比得她,我家内人愈发比不得的,怎么他们竟然不肯信?”
王子腾心中不住的冷笑,面上只说:“如今薛家上下皆不肯换到她名下去,宁可依然在我那妹子名下。”
贾政跌足道:“如何是好!”
王子腾道:“你且放心,他们定能将那玉妥妥贴贴的藏好,断不会有半分损伤。”
贾政愈发急了:“那玉本是上天赐给宝玉护身、打出娘胎的时候含在他口里之物,岂能在他们家搁这么许久!若是少了那玉的护持,宝玉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子腾,烦劳你再与我劝说劝说?”
王子腾道:“过几日我再试试,只是我瞧着极难。”
贾政忙向他深施一礼:“拜托了。”遂安心的回去了。
王子腾惊诧了看了他背影半日,自言自语道:“他该不会信了吧?”
贾政回到荣国府将此事细细回给贾母,终笑道:“子腾说了,过几日他再劝劝,想来薛家这会子正在气头上,只怕过一阵子气散了便好了。”
贾母叹道:“唯愿如此。”
贾琏直待府里诸事平息了才回来,他回院子之时贾赦喊去守着的人还没走,见了他都过去喊“二爷”,有个领头的低声告诉说,“老爷恐怕二奶奶让老太太的人强喊走,使我们在此死守着,断然不许二奶奶出院门。”
贾琏不禁一股子暖意直到心头,叹道:“老爷费心了。”
待他回到屋里,又听凤姐平儿笑谈哄走鸳鸯之事,也笑了半日,又抱着福儿让她向凤姐的肚子喊弟弟,一家子欢欢喜喜。
另一头,薛蟠随手将那通灵宝玉交给宝钗道:“这玩意妹妹拿着玩会子,横竖不弄碎便罢,你往炕上摔着玩吧。”
宝钗抿嘴一笑,乃从荷包里取出那玉来细瞧,思及早年在荣国府头回见此物的情景,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来不及摘去的金锁,百般感慨。
次日一大早,薛家送来了一张单子。原来王夫人在薛家有欠条的欠银如今还剩下共计二十六万四千三百两,薛家看亲戚颜面上特免去三百两,故此便是二十六万四千两。那来的小子口齿伶俐的道:“我家大爷说了,还请亲家老爷三日之内定下来,贵府是预备半年之内整个儿还,还是分月慢慢还。若是整个儿还,他便不去烦劳帐房先生算利钱了。若是分月慢慢还,今年已是到头便罢了,打明年一月份起再算利钱吧。亲家老爷放心,我们只依着寻常钱庄的利钱算给你们。”
贾政昨晚才睡了一个好觉,又提起心来,忙说:“子腾不曾劝他什么话么?”
那小子奇道:“舅老爷么?他倒是时常来我们家院子聊天儿,只是此事乃是咱们两家的,并不与他相干。”
贾政急了,忙袖了那单子去见贾母。贾母一瞧便知道王子腾必是指望不上的。半晌,长叹一声,喊道:“鸳鸯,将这个拿去给你二太太。”
鸳鸯上前小心翼翼接了单子,急匆匆的送往王夫人处去。
王夫人一心以为贾母能包揽了余下的那些银子去,昨日受惊又有些累,故此也是一夜好眠,这会子还吃茶呢。待见了这单子,大惊:“不是说我哥哥能劝回去么?”
鸳鸯垂头道:“听他们家来人说话的调子,仿佛舅老爷不曾劝动薛家大爷。”
王夫人顿时手足冰凉。
鸳鸯也没指望她能有回话,行了个礼便去了。
不多时此事便传到了贾赦耳中,他不禁笑了几声,又使人喊龚鲲过来。
龚鲲立时赶了过来,先向贾赦一躬到地道:“恭喜将军,有正经生意做了。”
贾赦笑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龚鲲道:“三爷屋里的蓝翔都极机灵的。”
贾赦点点头:“他打小便极有看人的眼力见儿。”又说,“依着老太太与二太太的性子,宝玉那玉在薛家手里一日,她们便不得安生一日。想来她们私库里头许多压箱底儿的极好的东西要急着出手了。”
龚鲲叹道:“打旧年开始换了借贷记账法,看账容易了些,故此今年将各色账册子早早对完了。本欲自在些过个年,如今又有的忙了。”
贾赦笑道:“先生辛苦,让你抽头如何?”
龚鲲也笑道:“不必不必,这本是学生分内之事。还望日后将军能记得学生这般年年辛劳,若有后来人,须得记得学生。”
贾赦摆手道:“罢了,谁能比的了你,还忧心这个。快些与那几个丫头小子商议如何圈东西去。”
龚鲲便明白这便宜生意他是预备留给贾琮的私库了,忙行了个礼道谢,笑嘻嘻回去了。
另一头,门房那儿有人进来回给宝玉道:“二爷,有位公子说是二爷的朋友,想请二爷一道出去逛逛。”
宝玉昨日一夜未曾合眼,满心想着那二十七万的银子从何处还来,这会子正歪在炕上忧心忡忡,闻言只淡淡的问是谁。
那人回到:“是一位霍晟霍公子。”
宝玉立时坐了起来,笑道:“竟是他!快请进来。”便喊麝月来替自己梳头收拾,又喊茗烟。
一时那门房的又回来道:“霍公子道,他只在门口候着便是。”
宝玉忙催麝月手脚快些,急忙忙换好衣裳赶出去。只见霍晟穿着一身白袍子,手持缰绳扶马含笑立在府门口,端的英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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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九十九章 却说霍晟忽然来寻贾宝玉,二人在荣国府门口见了面,霍晟笑道:“我知道有个好去处,快同我去,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宝玉忙笑问:“在哪里?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呢。”
霍晟道:“横竖你跟我去便是,你必喜欢。”
宝玉也便不再多问,喊茗烟拉了马,跟着他并辔而行。
走了一阵子,霍晟轻打坐骑快了几步,宝玉也跟上去,他带来的小子向茗烟使了个眼色。茗烟忙拉了拉缰绳,他两个便比他们主子落下了些子。
霍晟乃说:“今日我父王有事出去了,我祖母母亲也往东平王府听戏去了,我悄悄领你去见贾姑娘。”
宝玉一蒙:“什么?”
霍晟淡然道:“霍煊是我老子。”
宝玉愣了。
霍晟也慢下马来扭头望着他:“贾姑娘是个聪明的,如今日子过得不错,你不必忧心。”
半日,宝玉抬起头来慢慢的问:“你何时知道我是荣国府的?”
霍晟道:“起初便是知道的。听人说你是个有趣的,特去寻你瞧瞧。”
宝玉一怔,苦笑道:“横竖我仍是那个傻子。”
霍晟道:“尚可,我竟是眼见你从极傻渐渐到了寻常傻。”
宝玉横了他一眼:“这是夸赞我么?”
霍晟点头道:“是,我极少夸人的。”
宝玉轻笑了笑:“你见我之时我已算不得极傻了。”又道,“想来家姐素日也得了你许多照应。”
霍晟道:“这个倒是不曾,我从来不曾见过令姐。她一直安生的很。我们府里如今的情形,安生便是好日子。”
宝玉点点头,道:“平安便好。”他犹豫了会子,终忍不住问道,“我姐姐……来日可能离了你们府里吗?”
霍晟瞄了他一眼:“宫里赐下来的不比寻常姬妾,无故打发不得。”
宝玉黯然道:“总不能这般蹉跎一世。”
霍晟望了一眼天边,道:“蹉跎的人多了去了,能平安便是好的。况我们府里总好过宫里。”因冷笑道,“前些日子有个不知死活的通房丫头急慌慌跳出来替人当枪使,这会子已是瘫了。”
宝玉忙问:“那她来日可能好了?”
霍晟道:“自然是好不了的,能捱过两年的性命都不错了。你莫听见女人便一脸关切的模样,那是我父王的女人。况她本是自己作死,谁也救不得她。还带累打死了两个小丫头,那两位才是冤死的。”
吓得宝玉一颤,不敢多问了,默然了会子叹道:“何必……”
霍晟瞧着他含笑道:“你眼里凡年轻漂亮的女人都是好的,我眼里凡年轻漂亮的女人都是歹的。”
宝玉道:“女儿本为天赐的精华灵秀,岂能有歹的?”
霍晟道:“那是你母亲有几分能耐,且你父亲是个无能的。我家里乃是父强母弱,他的各色小老婆自打我还在我母亲腹中便想弄死我,直至前个月我还险些坠马而亡,幸而我马术极好。”
宝玉瞪大了眼。
“如今我们府里有人怀了块肉,且不论是男是女,横竖有我在,纵她生出儿子来也当不上世子。至于那些帮她的,都想着眼见琴侧妃是回不来了、这府里多年不见有人怀上如今也有了、有一日她们也怀上了呢?我依然是个挡道的。”霍晟霎时笑得极灿烂,宝玉在旁瞧着却有几分寒凉,“偏世子我就是不死!她们的儿子生不生的出来还两说,纵生出来了,我有在,他们也没有出头之日。”
宝玉又愣了会子,摇摇头:“每每我当自己已明白世事了,总有人戳破我。”因低头叹了一声。
霍晟笑道:“罢了,较之当日我初认识你的时候你已是明白许多了。那会子你才有趣呢,仿佛在雪洞里头长大似的,什么都不知道。”
宝玉苦笑道:“罢了便罢了,依着你说的,总比当日好了些。”
他们遂一路往南安王府而去。到了门口,早有人上来喊世子并拉马,霍晟直领着宝玉往里走也没人敢问。宝玉心中怅然。旧年他在此处苦苦哀求有人能放他进去见他姐姐一面,却是让南安王爷当胸踢了一脚。如今连个问他是谁的都没有。
他二人先到了霍晟书房,宝玉见其处简朴端方、少有顽器,不禁问:“怎么不设置些瓶鼎呢?”
霍晟道:“不喜欢。况我家本是武将,没那个兴致。”
宝玉笑道:“我那堂弟琮儿也在习武,屋里也是这般什么都没有——但凡有人送了他顽器他悉数拿去给他姐姐了。”
霍晟眉头一动:“贾琮?”
宝玉道:“你认得他?”
霍晟道:“听说过。他月初与你伯父一同逛街,偶遇了圣人白龙鱼服,倒是有许多人在打探他。”
宝玉喜道:“他竟有这般运气,我却不曾听说过。”
霍晟不禁扭头瞧了他会子:“你不曾听说?”
宝玉道:“月初那会子我还在书院呢。如今要过年了,他年纪小性子活泼,爱出去瞧热闹玩耍;我因多日不曾孝顺祖母日日在家陪伴她老人家。故此我二人还没功夫闲聊。”
霍晟又瞧了他一眼,扭回头来:“罢了,此事来日再说。我打发人领你去看贾姑娘,暗暗说会子体己话便罢,莫耽误太久。”
宝玉忙立起来向他深施一礼:“大恩不言谢,你知我知。”
霍晟摆手道:“些许小事,不过顺手罢了。若不是今日恰巧没大人在府里我才懒得多管闲事。”乃随手从案头取了本书瞧。
宝玉低头一笑,遂跟着一个大丫鬟悄悄从他书房的后门出来往元春的小院走去。走了半日才到,因那大丫鬟不苟言笑,宝玉一路都有几分惴惴的。那大丫鬟拍了拍门,过了会子,里头出来一个小丫头子,见了他们便是一愣。
那大丫鬟低声道:“这位是贾姑娘的兄弟,因他与世子是朋友,世子特命领他来与贾姑娘见一见。莫耽搁太久。”
那小丫头怔了怔,道:“是荣国府的宝二爷么?”
宝玉忙上前作了个揖:“正是,烦劳丫鬟姐姐了。”
那小丫头微微蹙眉打量了他几眼,行了个礼道:“还请恕奴婢失礼,敢问宝二爷每回使来给我们姑娘送东西的那人叫什么?”
宝玉道:“是我的书童茗烟。”
小丫头又问:“上一回送来的是什么?何时送来的?”
宝玉道:“乃是誊录了我的两篇功课,便是十来日以前。”
“你们家头一回送来的那个包袱里面装的什么?”
宝玉道:“我替姐姐收集的琴谱,乃是烦劳琮儿屋里的姐姐送来的。”
那小丫头再细看了看他,终是点了点头:“眉眼儿倒是像茗烟所言。”因又行了个礼,“二爷莫怪,因你是男子,我们姑娘谨慎,恐怕有诈。”
宝玉奇道:“我是她弟弟,能有什么诈?见面不就知道了?”
那小丫头与领他来的大丫鬟对视了一眼,侧身放他二人入内,立时关上了院门。
宝玉十分莫名,转身望了一眼这院子,委实小的紧,有一株小小的梅花在庭前静放,幽香袭来颇为动人。那小丫头便领着他们往里头去。
只见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子披着素袍坐于小榻上,虽不施脂粉、不插钗钿,眉目清朗安然,轻声问道:“绿绮,来的是何人?”因一抬目见进来了位少年,也稍稍一怔。
宝玉与她多年不见,依稀能辨得少许幼年痕迹,立时泪如雨下,扑上去喊了一声“姐姐”。
元春恍然明白,忙将其揽于怀内,又抚其头颈笑道:“比先前竟长了好些……”姐弟两个抱头痛哭。
半晌,他二人缓过来些子,元春抬头一瞧,屋里早没人了。便拉着宝玉的手问道:“父母祖母可好?你在那书院可好?”
宝玉道:“都好,老祖宗身子骨儿颇为硬朗,我是书院里头也过甚好。”遂说了些家里的琐事,昨日薛蟠大闹荣国府他自然不敢说的。
元春叹道:“你们安好我便放心了。”因又说,“你的文章委实进益了,只是底子依然有几分虚浮。”乃取出一大叠纸来。
宝玉一看,她竟将自己的诗词文章样样誊录了再细细点评批注,不禁大赞:“姐姐才是大才呢。”
元春笑道:“我虽才疏学浅,指点你这个小儿倒还算不得狂妄。你回去再看罢。”
宝玉忙说:“姐姐字字珠玑,我回去定好生学着。”忙将那些都揣在怀里,鼓鼓囊囊的。
元春心里快活,又抚了他的头顶笑道:“你那宝贝玉拿来我瞧瞧,从前在家里竟也没瞧过几回,我都忘了是什么样子了。”
宝玉面色一僵,半日才支吾道:“那个东西有些凉,冬日我便没带在身上。姐姐想瞧,我下回带来就搁在你处慢慢玩着。”
元春立时瞥了他一眼,瞥得宝玉尖眼角一跳。元春叹道:“能得了这回我都知足了,哪里还敢想下回。你小的时候,到了冬日你乳母便将那玉搁在枕头下面捂着,次日戴起来便不会冰着脖子了。怎么如今的丫鬟连这个都不会了?你可莫哄我,出了何事?”
宝玉又支支吾吾狡辩了几句,元春分毫不信,只拿眼睛瞧着他。宝玉终是垂头道:“那玉……我暂给了薛大哥哥。”
元春一愣:“谁?”
“就是薛姨妈之子。咱们家欠他们许多银子没还,我遂给了他那个,让他拿去当抵押。”
元春大惊:“说清楚!究竟如何。”
宝玉轻叹了一声,将薛蟠逼债之事删去些不甚妥当的慢慢说了一回,终于愁眉道:“我昨晚想了一宿,不知去哪里弄这些银子去。”
元春闻言想了半日,问道:“琮哥儿的主意,薛家可依了?”
宝玉怔了怔:“这个……老祖宗不曾告诉我。”
元春又望了他一眼,叹道:“这般大事何必干等着旁人告诉你?眼见过年你都要十三岁了,须得自己去打探才是。我瞧着他这法子不错,只是薛家未必肯依。”她又思忖了会子,摇头道,“罢了,此事你莫管,日后好生孝敬老太太与太太便是。另有,来日多与大房往来。”
宝玉虽不甚明了,也点了点头。
他二人又说了会子话,外头那大丫鬟进来道:“贾家二爷,该去了。”
宝玉万分不舍,元春倒是笑了:“能见一面已是难得,你快些去,莫给世子惹麻烦。”
元春遂立起身来直送他到院门口左近。宝玉才走了两步到了门前,又忍不住回头张望。元春不敢出门,只于院内挥了挥手。宝玉忍着泪迈步出去,只听身后“咯吱”一声,门关了。他一双泪眼潺潺不止的跟着那领路的大丫鬟回到霍晟书房。
偏这会子霍晟已有旁的事不知去了何处,只留了方才跟着他们一路来的小子,吩咐说贾二爷回了便直从大门送出去便是。宝玉无奈,只得再三托那小子谢过霍晟,抹着泪走了。
他前脚刚走,那大丫鬟后脚便寻得了霍晟,一一回禀方才他姐弟二人在屋内所言。霍晟笑道:“那个贾琮果然极聪慧,与他老子不是一路的,难怪圣人都肯听他一言。”又叹道,“也不知宝玉这性子,可能干净一世。”
谁知这日霍煊回来,先往养胎的柳姨娘屋里去瞧瞧。柳姨娘忙拽了他悄声道:“王爷,听闻今儿世子领了个好秀气的小公子回来,后来那孩子竟是抹着泪走的,世子也没去送。”
霍煊本来在外头酒宴一日颇有些倦意,闻言大惊,连酒都醒了:“那个小公子是什么人?”
柳姨娘道:“这个我却不知道,还是半睡的时候听小丫头子说的,那会子迷迷瞪瞪的也不知道是谁在说。”
霍煊不禁各色念头涌上心间,忙喊了个心腹过来让他去打听。原来旧年宝玉在他们府门前闹的时候没人留神他长了何等模样,今日那几个看门的压根没认他出来,世子又什么也没跟人说过他是谁,故此不多时那心腹回来禀道:“世子委实领了个小公子回来,二人一同往他书房去了,后来他自己出来到后头练枪。那小公子仿佛是在书房候了许久才走的,他走时世子还在练枪呢。”
霍煊愈发心神不定了,在屋里走来走去的胡思乱想。一时又恐儿子当真学了些乱七八糟的龙阳之事,又恐怕是冤了他。想了半日,终是往王妃院子去了。柳姨娘在后头笑嘻嘻的喊人送茶上来。
王妃也听说了此事,亦与霍煊一般思前想后不得其法,正急的顿足嗐声。他二人一见面,霍煊立命屋里人都出去,与王妃悄悄说了此事。
王妃忙说:“我也在为了这个愁呢,却不知如何问他才好。”
霍煊想了想,道:“晟儿我是知道的,实在是个好孩子,纵然有人想将他带坏了只怕也不容易。他也不小了,过了年我回营中带他一起去,早些到军中练练也好。”
王妃一怔,哪里舍得儿子?急忙劝到:“他才多大,哪里就去的了军营?他本是个世子。你只命几个人看紧些、再打听打听那小公子是谁便是,保不齐是外头认识的寻常朋友呢?况他不是将那人赶走了?军营都是些粗人,若有个磕磕碰碰的可如何是好!”
前头还罢了,听到后头霍煊不禁大怒:“头发长见识短!我如他这般大的时候已打过仗了!粗人,没那些粗人哪有你的衣裳点心?”直甩袖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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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章 且说荣国府近日颇为不平顺。贾母与王夫人都在暗卖私房以期尽早赎回通灵宝玉;贾琮龚鲲等人忙着假扮古董商截胡她们的东西占便宜,也不得闲;贾赦苦留了欧成过年,与贾四葛六等几个人成日耍刀弄枪;贾琏凤姐两颗心都在将要出世的儿子身上;宝玉视年节如无物愈发用功。此番过年没人有热闹心思,竟比往年冷清许多。于迎春李纨却是正好,事儿少些她们也无须劳顿。史湘云百无聊赖,唯有去寻邢岫烟与二李玩耍。
到了腊月二十九日,贾氏族人都往宁国府那边去祭祖。自打旧年贾琮领着人收拾了贾蓉一顿,二人相见皆有几分视而不见,祭祖也一样。偏今儿贾蓉上来含笑与他打了个千儿,吓得贾琮心里duang的一声鸣起警钟。回到府里,他左思右想想不出个原委来,龚鲲又回龚三亦那头去了,一时无人商议,遂取出早年因恐怕自己忘事而偷偷写下的红楼大事年表来瞧,猛然瞧见上头有写道,“元宵节前老太妃入住icu,清明节前挂了。”不禁搓了搓手。不知道这个可能卖消息?待初一日与贾赦一同往城南大宅那头与给各家叔叔拜年之时悄悄告诉了龚鲲。
龚鲲斜睨着他:“三爷怎么知道的?”
贾琮嘿嘿了两声:“甭管怎么知道的,横竖*不离十。”
龚鲲叹道:“还让不让人过年了!”
他倒当真是个劳模,正月初三便出去卖消息了。这回生意来钱极快,虽与上回的客户不同,因老太妃之病早有传言出来,倒是大都信了。龚鲲本说清明节后收银子,竟是有一大半非要立时给他。他因为这会子需要现银去盘贾母王夫人的私房,倒也没客气,给的便收了,又是空手套白狼大赚一笔。
直至元宵过后欧成才收拾着回去,贾琮坐在贾赦马前恋恋不舍的直送出十里亭。欧成看看他,又望着贾赦叹道:“国公爷若还在,三少将军只怕这会子便要闹着去营中的。”
贾赦闷声道:“莫提。龙椅上的那位怕是不会肯的。”
欧成哼了一声:“他算个什么东西。”
贾琮吓得一哆嗦,忙说:“欧叔叔,他是皇帝,你纵心里头对他不满意,口里可别说呀!”
欧成笑道:“偏是你小小的人儿爱瞎操心,这会子又没有旁人在。”遂拨马走了。贾赦爷俩在后头望长了脖子。
见他人影渐无,贾琮扭头问道:“欧叔叔不喜欢今上?”
贾赦道:“今上重文轻武,从没领过兵,武将里头大约没几个赞成他的。”
贾琮撇嘴道:“圣人也真是……不怎么聪明。他那么些兄弟都不老实,军队比谁都有用好么。居然在这种时候重文轻武。待安定了再杯酒释兵权不迟。”
贾赦笑道:“他若重武亲文,不成六王爷了?老圣人岂能给他那椅子?”
贾琮琢磨着也是,不然轮不到他,便点点头:“爹说的是。早年听龚先生说过,平安州节度使乃是六王爷的。”
贾赦一愣:“怎么我竟不知道?”
贾琮道:“我是随口问的,大约你没问过他。再说,那时候咱们家与高家渐行渐远,也不曾放在心上。”
贾赦皱了皱眉头:“他与珍儿倒是早有联络的。”
贾琮笑道:“不急,横竖老圣人还有些年头的寿命。”
他们便暂将六王爷撂下了。
过了些日子,因霍晟要跟他老子一道回营,特来信邀贾宝玉酒楼一聚,还让带贾琮去。宝玉一心因为不过是寻常的朋友吃酒,便打发了茗烟来邀贾琮。贾琮听了好悬没从炕上栽下来,望着茗烟:“你再说一遍?南安王世子、请宝玉哥哥吃酒、还让捎上我?”
茗烟得意道:“我们二爷与他交往多时了,直至年前才知道他是南安世子。”
贾琮打了个寒颤,跳下炕来指着他:“快些与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茗烟便将霍晟与宝玉在书院结交至年前往他们府里去看过元春一并说了出来。
“宝玉哥哥可知道,除了我们哥俩并南安世子可还有旁人没有。”
茗烟说:“听闻仿佛还有一两个朋友。”
贾琮顿觉乌云盖顶:“惟愿那一两个朋友都是寻常人、没有什么名牌上的才好。”他又摇摇头,“不指望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
茗烟奇道:“来日能多认识几位有头有脸的爷不好么?”
贾琮苦笑道:“一点都不好。”遂叹道,“想不去也不行了,况躲得过这回躲不过下回,罢了,去就去呗。”遂打发茗烟回去了。
茗烟一肚子狐疑回去向宝玉说了方才的情形。宝玉懵懂不过是不知事罢了,人倒是极聪慧的,听了茗烟的话便知这里头恐怕有旁的缘故,偏他想了半日想不明白,又无人可商议,干脆来了梨香院当面直问:“琮儿,霍晟之邀有何不妥么?”
贾琮正盘腿坐在炕上胡思乱想呢,闻言撇嘴道:“你觉得呢?他又不认识我,平白无故的要见我作甚?我却不信你日日跟他提起我、引得他好奇。”
宝玉道:“倒是不曾。我方才想着,他上回提过,你与大伯曾在街头得遇天子白龙鱼服。”
贾琮拍掌道:“哇哦~~继大傻子开窍以后二傻子仿佛也有开窍迹象,可喜可贺。”乃道,“那日我说了两句闲话,不留神让圣人听见了,大约可巧合了圣人当时之念头。”遂将立太子之事说了,“那些想当太子的皇子大约多少对我有些好奇。我怕南安世子的朋友里头有皇子的表弟表哥。自古夺嫡沾不得,咱们又不是那等无能之族,唯有靠赌龙子才能起家。”
宝玉惊愕了半日才断然道:“霍晟极好,我二人君子之交,他必不会利用我谋算你的。”
贾琮哼道:“只怕他不觉得这是在谋算我。他若当真投靠了哪位皇子,恐还以为这是大好事呢。”
宝玉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贾琮笑道:“装傻就是,这个我会。我还没那么傻。”
宝玉叹道:“竟是我连累了你。”
贾琮愈发笑了:“知道就是好,你这性子早晚要连累我,早连累早明白。”
宝玉讪然,窘了会子才说:“保不齐……只是个寻常的朋友呢?”
贾琮白了他一眼:“若是个寻常的朋友,犯得着这么着急的非要赶在他离京之前见我?”因忽然拍了下手掌,“对啊,这个太明显了,他这是提醒我、让我预备好如何应对么?”
宝玉本一心以为霍晟是个好朋友,闻言大喜,连连点头:“是了,他若有心谋算你大可说的模糊些,来日只说那客人忽然到访岂非更妥当?”
喜的贾琮连击他的肩头:“有理有理!宝玉哥哥你当真聪明了些,你继续这般渐渐聪明起来,保不齐来日可以多一个人商议正事了!”
说的宝玉垂下头去,叹道:“不过一个寻常的酒宴,你竟能想到这么许多。”
贾琮含笑道:“小弟就不再夸你了,免得你骄傲。”
宝玉苦笑。
两日后,他们哥俩依着霍晟的邀约到了一处酒楼的雅座,果然见到一位眉目含笑的少年已是坐在席上。贾琮第一眼便明白此子非常,天然贵气绝非几个银子能供出来的,心里便有了几分大概的念头:这位主怕是姓司徒的。心中暗暗庆幸当日哄宝玉的时候只说了恐有皇子的表哥表弟。宝玉是个老实人,若猜到这位是皇子本尊,保不齐会露出马脚来。
霍晟忙笑着招呼他二人入座,又指着那少年道:“这位乃是瞿二公子。”
宝玉贾琮只做初识寻常朋友,拱手称“瞿二哥”便罢了。
本来霍晟有意让他们几个熟识,不想宝玉呆如往常,贾琮虽机灵,却是天一句地一句的,反倒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酒过三巡,那瞿二哥忽然问道:“不知两位贾兄弟如何看如今只朝政?”
宝玉贾琮俱是一愣。贾琮恐怕宝玉乱说话,先指着鼻子道:“问我?”
瞿二哥笑道:“随便说几句罢了。”
贾琮撇嘴道:“塞北遮天大雪、岭南艳阳高照,关我什么事!”
瞿二哥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听闻你虽年幼,志气却是不小的。”
贾琮忙伸长了脖子:“哪里听来的?什么君啊民的,民有君管、君有臣辅,二哥,放过我吧我还是个孩子!每日做完功课出门闲逛不惹祸便罢了,志气是什么可以吃吗?”
瞿二哥轻轻一笑:“你日日习武,莫非不想为一方大将、守卫疆土么?”
贾琮心里“噔”的一声响,腹中道,好小子,当真会捏三寸,若本少爷不是穿的只怕受不了这个诱惑。乃摆摆手:“喜欢归喜欢,我哪里敢当真去上战场?再说我爹也不会肯的。万一有个磕磕碰碰如何是好。况我念书也不差的,不过天资略逊些,如用功几年不怕考不中举人。”
瞿二哥不禁与霍晟对视一眼,奇道:“怎么你竟想考科举?听闻赦公也是爱武的,还特开了个镖局子。”
贾琮笑道:“那是为了养着他的老亲兵。那帮兵匪子哪有本事谋生?整个账目都在我们府里挂着,不然早关门大吉了。”因扭头看着宝玉道,“二叔也养了清客,扯平。”
宝玉忙说:“大伯心善,照应老亲兵也是应当的。”
贾琮又笑:“我逗你玩的,知道宝玉哥哥极大度,不会不高兴。”乃又道,“习武不过是为了玩耍,也为了打架不吃亏。我爹就是个叶公好龙,在家里练练还罢了,真让他将儿子送上战场,他才舍不得。”
霍晟哼道:“若没有那些将士浴血疆场,哪有你们的太平日子。”
贾琮忙拱手道:“听闻世子过几日便要去军营了,小弟极为佩服。我知道没有军人的骨血便没有我们的茶酒,只是人各有志。保不齐我当真有些大器晚成的诗才,二十年后使至塞上慰边,见了世子大军威武豪迈,也能吟诵出一首比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般千古名篇。”
平日京中子弟纵然不谦逊、在初见的外人跟前也须装几分谦虚,谁见过这么无耻的?几个人目瞪口呆了会子,霍晟竟是先笑了起来,起身道:“借小兄弟吉言,我满饮此杯,你以茶代酒,我敬你!”
贾琮忙站起来举起茶盅子道:“暂且以茶代酒。数年后我长大了些,再还你这杯酒!”
二人“当”的一碰杯,算是立下约定。
瞿二哥抚掌道:“好爽利!”乃又笑道,“不如你这会子也来一首?”
贾琮有些火了。他心道,老子一路装憨,你小子一路追着不放。皇帝家的儿子就这么点子本事?连个弯子都不会拐的?看不出来小爷不想跟你玩么?因假意想了想,满面诚恳的说:“暂且还没那个本事玩口占,不如霍世子多宽限几日?我回去慢慢琢磨。”
霍晟与瞿二哥俱大笑,霍晟道:“很是很是!我离京前给我送来如何?”
贾琮重重的点头:“好!”
那瞿二哥听闻立时舒开了眉眼,比霍晟还高兴些,霍晟忙又招呼了一巡酒菜。他们便吃吃喝喝的混掉了后头半日。眼见宝玉有几分微醺,贾琮忙拉着他告辞先行了。
他两个才出门片刻,霍晟便道:“殿下今儿急切了些。”
那瞿二哥笑道:“这小子油滑得很,若不逼迫他几分,只怕是不会将真本事拿出来的。”
另一头,贾琮将宝玉送回了府里,立时调转马头直奔冯紫英家而去。冯紫英竟是不在家,他乃硬生生非要等着,又急的在屋里团团转。早有冯家的小厮见了,恐怕他有要事,悄然往冯紫英酒宴之处告诉了他。冯紫英因颇为挂念他,听闻他这般着急,也匆匆打马回来。
那会子贾琮正着急呢,闻听外头有人喊“大爷回来了”,立时奔了出来:“冯大哥你可来了!”
冯紫英连衣裳也不曾换,一头解下大氅一头问:“什么事这么着急?”
贾琮连忙拉着他的胳膊低声道:“那个南安王世子霍晟,也不知道怎么的竟认识了我家宝玉哥哥,今日他哄着宝玉哥哥拉我一道出去吃酒,席上还有位小哥哥,我一看就知道不是皇子就是小王爷!”
冯紫英一怔:“你怎么知道是皇子王爷?”
贾琮哼道:“眼睛、一个极挺直的鼻子并脸型都像极了贤王哥哥!今上是贤王哥哥的亲哥哥,大约也长得颇像。反正他不是圣人的儿子就是贤王哥哥的儿子。”
冯紫英呆了半日:“保不齐是恰巧长得相似的人呢?”
贾琮撇嘴:“没有那么巧的好么?还碰巧认得南安世子?这么巧你信么?”
冯紫英忙道:“他们说什么了?”
贾琮便将席上诸事一一说给他听,后埋怨道:“非要我写诗!我本来就没有什么诗才的么!宝玉哥哥才会写诗的!干嘛不让他写!”乃又跺脚,“今日此事乃是他惹出来的,让他替我写。”
冯紫英想了半日,笑道:“不论是诗才多少,既是应了人家,还是自己做的好。你才多大点子?写的不好也没人笑话你。”
贾琮嘟囔道:“写的不好很丢脸的。”乃又跺脚,“我就知道这些皇子不会放过我么,我回去跟爹商议去,南下寻林姑父去。”
冯紫英忙摆手道:“你纵要避开,这个借口委实不好。”
贾琮也想了会子,撇嘴道:“暂时想不出什么好借口来,罢了,回去问我爹可有法子。三个臭皮匠总能顶个诸葛亮。”乃抚了抚胸口,笑道,“说出来舒服多了!”因笑嘻嘻的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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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零一章 却说贾琮赶着告诉了冯紫英有疑似皇子者勾搭他,冯紫英送他走了也拍马赶往城西秦三姑处。才拐上河堤,只见黑子汪汪的跑了过来,秦三姑并一位伙计骑着马在后头,见了他才急匆匆带住马。
冯紫英忙问:“可有麻烦?”
秦三姑苦笑道:“霍煊又来了,我先藏一藏。”
冯紫英于马上击掌大笑:“暂忍两日,他也快走了。”
秦三姑埋怨道:“少看我的闲热闹!什么心肝。竟是没法子断了根,每年少说让他闹两回。”又问冯紫英此来何事。
冯紫英早已调转马头,低声道:“找个地方说。”
他二人便就近寻了秦三姑下头一个伙计的小院子,冯紫英将方才贾琮所言说了一遍。最后问道:“依你看,这个南安王世子是何等人物?”
秦三姑皱了皱眉道:“霍晟年岁虽小,自幼聪慧绝伦,眼力是极好的,早年我下了不少功夫也没弄死他。”她因摇了摇头,“上头的意思未必能成。”
冯紫英一愣:“最后一句何意?”
秦三姑淡然道:“上头在霍煊后院收了女人。若霍晟死了,他母亲必活不了。南安这一支便可以收了。”
冯紫英略一思忖道:“若上头收的女人没生儿子呢?”
秦三姑冷笑道:“不止一个,谁生了儿子算谁的。那些女子,听闻有朝廷做主、得了儿子能当世子,哪个不是欢天喜地的?当年只寻了我一个,如今竟是寻了四五个。上头是这疯了不是?若有口风不紧的可如何是好。”
冯紫英简直啼笑皆非,半日才摇头道:“上头委实是老了,在河岸上偶然拾取了一颗金子,他以为回回都能有那般运气么?”说的秦三姑眉头舒开,露出淡然笑意。“依我看,不若便由二皇子收了霍晟,来日南安这一支依然是圣上的,岂不便宜?”
秦三姑望着他道:“若太子不是二皇子呢?岂非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冯紫英讽然:“纵没有霍晟,难道诸位皇子就不血雨腥风么?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我却不信,你都弄不死他那些女子能弄死。况如今他还搭上了皇子,牵扯立时大起来,恐怕投鼠忌器。”
秦三姑摇头道:“你不明白女子的厉害。古话说防不胜防,走多了夜路难免遇见鬼,一个人动手与许多人一齐动手未必相同,霍煊将他带去军营保不齐竟是救了他儿子一命。另有,我恐怕圣人不会将二皇子放在眼里。上头的老圣人、外头的各位王爷还没平呢,先在自家闹起来的这几个皇子没一个有眼力见的。”
冯紫英默然半日,不禁叹道:“分明是太平盛世,怎么我竟觉得危机四伏呢?”
秦三姑冷冷的道:“太平盛世?自打本朝出了老圣人便太平不得。”
吓得冯紫英连连摆手:“低声。”
秦三姑低头暗笑,半日才说:“琮儿日日信口胡言,我都让他咋呼大了胆子。”
冯紫英也笑道:“仿佛我的胆子也大了许多。”
他两个便又聊了些旁的公务,只静待霍煊走人罢了。
另一头贾琮回府将此事告诉了他老子,贾赦因说:“那瞿二报的是母家的姓,不用问是瞿申的外甥、宫里的老二。你这回倒是不错,宝玉但凡不惹事便是个好的。”又皱眉道,“还要你写诗?要不让龚鲲替你写一个?”
贾琮摇头:“冯大哥说的是,还是自己写的好。我想着,写个诗不用藏拙了。既然不能武,总要能文,不然这世上疑心病重的人反而会多想。我若不写个好些的只怕愈发惹人眼。”
贾赦上下瞧了他好几眼,扯着嘴角含笑道:“你可能写的出好的来?”
贾琮挺了挺胸膛,得意道:“比起寻常小儿总好些。爹,你儿子聪明着呢!”他一面说,一面在心中暗想:早年曾抄了一首给贾珍,只怕是流传到六王爷那儿去了。为了保持风格一致,陈毅先生,对不住啊,还是抄你的吧,横竖咱俩不在一个时空与你没什么影响。
待回了自己院子,他便将陈毅将军的两首诗拼接了一下稍改个把字,誊录好了命紫光送去南安王府。
霍晟因将要离府去军营,此去只怕难得回府,正在他母亲院子里听唠叨。外头有人来回说荣国府的琮三爷使人送了张笺子来,说是欠了世子的诗,不禁笑道:“这么快!不是说要好几日的?”
南安王妃忙问:“怎么你与荣国府的人有往来了?”
霍晟道:“他是赦公之幼子,才八.九岁,前些日子圣人忽然不立太子便是得了他街头几句闲言提醒。”
王妃听见“才八.九岁”便放下心来,道:“既这么着,保不齐来日是个有造化的,你认识了也好。”因又问,“他与咱们府里那位贾姑娘……”
霍晟忙说:“听闻他尚在襁褓那贾姑娘便进宫了,虽是堂姐弟,想来还不曾见过。母亲稍稍照应那贾姑娘些子便罢了,横竖也花不了几个钱,只当给他个面子。”
王妃点点头,便命人悄悄将贾姑娘院中一应用度再提升些。
一时贾琮送来的签子呈了上来,霍晟拿起了一看,上头写着:
峨冠博带朋满座,耳热酒酣意气豪。丈夫一啸安天下,破敌收边赖我曹。
不禁赞到:“好!”乃将那签子递给王妃,“这般小的年纪,委实难得的紧。”
王妃瞧了也说:“有气魄!”因想了想,“莫非此子欲承他祖父之志?听闻荣国公当年杀遍南蛮北狄,胡人望风而逃。”
霍晟摇头道:“他道无意从军,倒是想着日后可去慰边。只不知真假。”因叹道,“若是……来日与我做军师也不错。”
王妃闻言虽不甚明白,愈发以为此子来日可为霍晟助力,待他走了,又命人给元春送了几样好东西去。
元春浑不明所以,因思及府里这般乱象,恐她有旁的心思,愈发不敢出门,甚至连脂粉都不再买了,日日素颜。
霍晟立时将那诗誊抄了送与二皇子,二皇子见了也赞道:“是个不错的人才。”他竟使人将此诗暗暗传出去,且看旁人作何反应。不多时司徒磐便得了传抄,连连摇头,暗叹道:“这般气势,不做领兵之人倒是可惜。”贾琏的酒宴霎时多了起来,也时常有人向他打探家里的兄弟。贾琏早得了他父亲的吩咐,只将宝玉拎出来说话,极力炫耀他念书愈发好了;提及贾琮便笑道,“他还小呢,不过一顽童尔。”旁人一时也拿他没法子。
又过了些日子,贾琮欢欢喜喜跑去寻冯紫英道:“借口有了!”
冯紫英忙问:“是什么?”
贾琮得意道:“前日我姐姐理事的时候听下头的人说,我们家老姑奶奶、祖父的亲妹子早年嫁去了长安,夫家姓高,今年要做七十大寿。我便以此为名假意去长安给姑祖母贺寿,不就妥帖了吗?”
冯紫英眉头一皱:“长安高家?”
贾琮点点头:“此事委实是个极恰当的借口。本来这么大的事儿应当是我二哥哥去的,偏他公务繁忙不是?宝玉哥哥如今一心在念书上,二叔二婶还盼着他如珠大哥哥一般早早进学呢,自然也是走不了的。七十大寿这么大的名头,总不能使几个下人去吧。故此唯有我最是恰当。”
冯紫英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他,总不便直言“他们家兵权颇盛且与六王爷往来甚密、你莫引得圣人留神”这般话语,只得说:“你年岁也太小了些,恐怕他们以为你们家看轻了这门亲戚。”
贾琮笑道:“我们两家早都不如何往来了,能去个小主子算很给面子的。方才那些话是哄外人的,若非我想往外头躲,必然是去两个大管事便罢了。”
冯紫英想了想,怕是荣国府也没旁的主意了,只得说:“这一路风餐露宿的,怕是不容易。”
贾琮哼道:“少小瞧人!我素来能吃能睡的,这点子算什么?况我还带着下人服侍呢。再说,来日乡试还不是得回金陵去考?早晚要出远门的。”
冯紫英无奈,只得叮嘱他几句便罢了,自己将消息往上报不提。
贾琮回府后便往贾赦处告告诉他已哄好了冯紫英,又道:“爹,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一次,我有意领着梨香院的各位兄弟一起去。”
贾赦正捋着胡须,闻言好悬没扯下来几根。半日才点点头说:“也好,你们一道见见世面。只是千万小心、莫要惹事。龚鲲可跟着去?”
贾琮笑道:“自然,他可是军师呢。还有刘丰小溪,若是环哥哥也能一起去就更好了。”
贾赦也笑了:“这个容易。你先回去,待我哄你二叔。”
贾琮嘻嘻一笑,喊了声“将军神通无敌”,蹦蹦跳跳的回去了。贾赦遂使人去请贾政。
宝玉前几日刚回了书院,贾政不禁也有几分想念,正看宝玉的文章解闷子,听闻贾赦请他便是一愣。贾赦寻他从没好事,因思前想后了半日,委实想不出原委来,才磨蹭着往贾赦书房来。
贾赦见了他便笑道:“老二,有事与你商议。”因取出一张单子来,“长安的老姑母今年七十整寿,如今他们已经拟好了单子,咱们家须得有人过去贺寿才行。你我是老了,走不得这许多路,故此让他们小一辈去见见世面也好。琏儿日日公务在身,必是走不了的。你瞧让宝玉领着琮儿去可好?”
贾政前头还听着云里雾里,到了后头立时喊道:“不可!”乃又说,“宝玉须得专心念书,哪有功夫去什么长安。”
贾赦道:“不过是贺寿罢了,哪里就差了这几个月的?念书么本来便是十年磨剑的。再说,成日窝在书院里头读死书有何大益,不如出去走走、也看看风土人情,来日才好做官不是?”
贾政道:“咱们府里与姑母多年不往来了,怎么忽然要去贺寿?使几个妥当的下人去好的很。”
贾赦板着脸道:“老二,你此言差矣。七十大寿!古人云,人到七十古来稀,岂能与寻常的寿诞相提并论?咱们家也是大户人家,总得有个‘礼’不是?哪有姑母这般大事只派下人去的道理?不论如何也当去两个主子。论理当琏儿去才是,偏他委实不得功夫。要么你领琮儿走一遭如何?横竖我们这一房是有了琮儿去的。”因挥手道,“就这么定了。”
贾政方欲与他争辩,忽然想起一事,大声道:“我这一房还有环儿呢。”
贾赦一怔,半日才说:“哈?环儿?”
贾政道:“是了,横竖他天资亦寻常,耽搁几个月不妨。就让环儿去。”
贾赦连连摆手:“环儿也不过大琮儿一点子吧?总不能过去一对小孩子,那像什么话。宝玉总有十三岁了,好歹大着几岁,像样些。”
贾政自然不依,非要贾环去。他两个辩了半日,贾政道:“要么去请老太太定夺。”
贾赦又愣了愣,有几分恼了:“罢了,环儿就环儿,来日让老姑母笑话咱们家连个半大的孩子都没有,只得去两个不及十岁的娃娃。”
贾政一想,去两个孩子也委实不成体统,捱了半日又道:“何须让他们两个迢迢长路的跑,使唤几个下人极妥当。”
贾赦摆手道:“你懂什么?旧年前年琮儿在……”他忽然住了嘴,变脸道,“横竖这么大的事儿,须得有主子去才不失礼。”
贾政顿起疑心,只不知何事,暗地里猜疑。一时他离了贾赦的院子,急匆匆赶往贾母院子将此事说了。
贾母击案大怒:“胡闹!咱们家与高家多少年没往来了,巴巴儿让宝玉赶去做什么?”
贾政道:“我听大哥言语中的意思,仿佛是与琮儿前年什么事儿有关联。”
贾母这两年瞧贾琮颇为要紧,听了也思忖半日也不明所以,只道:“我回头使人打探会子,弄明白了再看。若当真非去不可,不得扰了宝玉念书。环儿去便是。”
贾政又说:“只是琮儿之事?”
贾母含泪叹道:“我如今不过是个睁眼瞎、聪耳聋,这府里的事哪里轮的到我知道。”他们娘儿两个又执手垂泪了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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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零二章 话说贾赦撂下半截话头给贾政,贾母次日使人打探来打探去半分消息也无,竟使人悄悄命迎春去寻贾琮问问。迎春虽不明所以,也恐贾琮在外头惹了祸,思忖半日,果然命人将他喊过来。
贾琮素来姐控,一听召唤便屁颠屁颠的赶去。只见他姐姐蹙眉坐在椅子上,含笑上前问:“姐姐愁什么呢?”
迎春忙伸手拉了他到近前低声问:“你可在外头惹了事?”
贾琮一愣:“惹事?什么事?我本天下第一好孩子,从不惹事的。又不是宝玉哥哥。”
迎春遂低声将贾母的话说了一遍,贾琮听罢呆了片刻,忽然捧腹大笑起来。迎春瞪着他骂道:“我急的都出汗了,你还笑!快些说来!”
贾琮笑道:“姐姐只说你问了我半日我什么也不知道便是。”
气的迎春抬手给了他一个栗子:“少给我含含糊糊的,快招!”
贾琮忙拱手道:“是是!回禀大人,根本没事!”
迎春依然瞪着他。
“因我想拉环哥哥一道往长安去,只是平白无故怎么同二叔说去?爹诚心胡扯给他们下个钩子,让他们误以为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缘由,便不敢拦着不让我们去了。姐姐莫忘了老祖宗是不愿意咱们同姑祖母往来的,大约她查了半日什么也查不出来方来寻你。本来什么都没有,她上哪儿查去?”贾琮笑道,“姐姐,咱们家老爹越来越坏了,简直越来越像我了!”
迎春啼笑皆非:“什么话!老爷自有他的道理,岂是你我这般年岁能明白的。”
“咚”的一声,贾琮笑得趴在茶几上起不来,伸出双手给迎春送了一对大拇指。
恰这会子外头有司棋在喊:“几位姑娘好!”他姐弟两个忙住了口,却见黛玉探春湘云一溜儿进来。贾琮依然趴在茶几上笑,只伸出爪子挥了挥:“姐姐们万福金安~~”
探春含笑道:“说什么笑话呢?我们也笑笑。”
贾琮道:“有头狼傍晚溜达到农家屋外,听见里头农妇骂儿子:再哭就把你丢到门外喂狼。那儿子仍是不住的哭。狼在外头痴痴守到天亮也不见孩子,抹着眼泪走了,口里不住的骂道:骗子、女人都是骗子!”
一屋子女孩儿顿时哄笑了起来,湘云早倒在迎春炕上了,探春指着他说不出话来,黛玉干脆伏在探春身上,唯有迎春竟还有功夫抬手隔着茶几敲了他一下。
待笑缓了会子,迎春乃望着她们笑问:“你们几个来到倒是齐全,谁下帖子请的。”
湘云忙说:“二姐姐,我有事告诉你。这些日子我同邢家姐姐一处玩,她竟被她屋里那几个婆子欺负了!”
迎春眉眼一立,“腾”的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湘云道:“她也如我们一般每月有二两的月钱,因要留出一两来给她爹娘,余下一两拿去讨好那婆子时常不够用……”她忽然发觉迎春面色铁青,有几分发怵,不敢说了。
半日,迎春捏着帕子冷笑道:“好、好。越是慈善越是反了,竟欺负到亲戚家去。这府里的人才换几年?就如当年那些有头有脸几辈子的一般无二了。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
探春因说:“姐姐看如何是好?”
迎春淡淡的道:“到院子里头伺候姑娘的活还怕没人干?都撵出去便是。”
探春迟疑道:“只是这般有些闹大了。”
黛玉道:“三丫头如今怎么与二姐姐倒了个性子似的,前怕狼后怕虎的。不过打发几个婆子罢了。本是她们有错,二姐姐自然当如何发落还如何发落。”
探春道:“我恐邢丫头心里未必能安生,她总是做客的,这般一闹她岂不是愈发不自在了?”
贾琮道:“不打发了那些婆子姐姐就安生么?我猜三姐姐之意想是教训她们一二,让她们不再欺负邢姐姐便是。只是她们已经欺负过邢家姐姐了,若还是她们,纵不那么嚣张也好不到哪里去的。小事还罢了,以奴欺主于下人而言简直是最大的事了。”乃扭头去看迎春。
迎春淡淡的说:“这会子我已顾不上邢丫头如何做想,回头亲去安慰她些许便是。她终究是客,我打发我家里的奴才并不与她相干。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旁的都不如这个要紧。”
黛玉击掌道:“很是,二姐姐此言大善。”
探春轻笑道:“罢了,二姐姐果然今时不同往日,颇有了几分琏二嫂子之风。”
贾琮也笑道:“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姐姐如今杀伐果断也是平日里诸事决断练出来的。只是我瞧着我姐姐比二嫂子强些。”
几人都笑道:“罢了,天底下唯有你姐姐最好。”
迎春也不禁笑了,便喊司棋过来,命人将邢岫烟屋里那三个婆子一并带了来问话。
湘云忙说:“不是要撵出去么?还问什么?”
迎春道:“纵她们有一万成的错,也不能独听你的一面之词,须得两头都听才是。”
湘云跺脚道:“姐姐以为我冤枉她们不成?我去请邢姐姐来作证如何?”说着便往外走。
黛玉忙拉住她:“云丫头还是这么急的性子,耐不得半分。二姐姐既是个包青天,审案也须得依照规矩才是。她自己是信你的,只是不可少了当堂问话这一节。”
湘云道:“既然是信我的,何须还费了这个神去?直打发了不好么?”
迎春道:“若不听两头话,一万桩案子里头保不齐能有一桩冤案呢?那人岂不是冤死了?”
湘云不禁怔住了,半日才说:“怎么二姐姐如同官老爷似的。”
几个人又都笑起来。
一时那三个婆子过来悉数赌咒发誓说绝无此事,探春黛玉随意几句话便引得她们漏洞百出,迎春遂做主直打发了,另使司棋去李纨屋里回给她。李纨听闻也道:“罢了,撵出去倒也干净。”迎春乃亲往邢岫烟屋里向她赔不是,劝了半日,又去别处调了三个妥当婆子服侍她。史湘云一路在旁瞧得目瞪口呆,极为羡慕,叹道:“我平素只当二姐姐性子好,不想这般爽利果决。”邢夫人知道了只当迎春诚心替她侄女撑腰,连赞她“识大体、有见识”。
另一头,贾母虽查不出原委,委实如贾赦所料,不敢阻拦贾琮往长安去,乃默许了贾环与他一道走。贾政便命人将贾环喊来。
他正捧着茶盅子思前想后。因今日喊了贾环来才想起来,仿佛多日不曾见这个儿子了,早年此子还得过贤王赏识的。又想起那会子见他衣衫不甚好,还疑心可有人苛待与他,待要查查转念就忘了。如今又须得令他小小年纪断了学业往长安劳顿一路,也有些愧疚。听下人回说环三爷来了,忙抬起头来。一见这个孩子,有几分吃惊。
贾环穿着一身半新的儒生袍,带着方巾,腰间悬着把小折扇,翩翩然小童生的模样。形容模样自然是贾环无疑,只是较之寻常他缩肩弓背的模样,今番昂首挺胸的,气度忽然不凡起来,不禁赞道:“今儿这才像个大户人家读书的孩子。”
贾环上前行了个礼,明知故问贾政唤他来有何事。
贾政咳嗽一声道:“你有位老姑祖母,乃是你祖父之妹,早年嫁去了长安高家,过两个月她要做七十整寿了,咱们家里须得有人前去贺寿才是。”
贾环点头道:“我听琮儿说过,他与宝玉哥哥去。”
贾政面上一窘,又咳嗽一声:“宝玉因在书院不甚方便。横竖你在家学念书,不如你走一遭如何?”
贾环一愣:“我也去?那先生身边岂不没人了?”
贾政也一愣:“什么先生?”
原来贾环与探春等人商议了数日,如今他也大了,从长安回来便该渐渐出去应酬往来,学业不必再瞒着贾政了。便双膝跪下道:“儿子有件事一直瞒着老爷,实在也是迫于无奈,还望老爷恕罪。”
贾政命他“快说!”
贾环道:“儿子早年机缘巧合投了林姑父的眼,他因要南下办差,便将我托付给翰林院苏铮先生,如今已拜在他老人家门下三年。我早就不去家学念书了,每日只寻了个借口去苏先生家念书来着。”
贾政大惊大喜!苏铮何许人也,说他名满士林也不为过的,不想此子竟有这般奇遇!“这么好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贾环嘟囔道:“恐怕太太知道。”
贾政一愣:“她知道了自然欢喜。”
贾环撇了撇嘴:“老爷,你真的相信她知道了会欢喜?求老爷可怜可怜儿子,别让她知道,不然我都不知还能好生念书不能了。她身为嫡母,随便寻个借口修理我容易的紧。我天资寻常,林姑父与苏先生本来便是看我肯比旁人下数倍的功夫才喜欢我的。若是太太喊我去替她抄经我便没空温书了。或是给我派几个漂亮的丫鬟来,我纵无心,却难免受其打扰。求老爷万万不可告诉太太。”
若他早些年说这话,贾政必然是不信的。这会子王夫人在银钱上头一而再再而三的惹出事端来,贾政早已厌恶她之极。贾环又一副极怕的模样,顿时疑心王夫人平日恐怕没少欺压于他。乃怒道:“罢了,今后你的事一概不由她沾手。”
贾环依然嘀咕道:“还是莫告诉她的好。不怕那什么偷,只怕那什么惦记么……”
贾政瞪眼喝道:“胡说!”贾环做了个鬼脸儿,贾政眼下喜欢他的紧,顿觉可爱。
贾环又说:“往长安去我是愿意的,苏先生也说过有了机会须得见识见识民风人情,来日不论在京中还是外官都好。”
贾政大喜,这话便是笃定了贾环来日的前程了!故此他又有些犹豫:“你的功课怕也放松不得。”
贾环道:“不过数月罢了,不打紧的。我还小,天资寻常,底子也薄,并不想太早去考试,稳妥些的好。”
此言极得贾政的心,不禁点头道:“极是。你既自知天资寻常,多下些苦功夫最好。”
贾环笑道:“老爷放心,我知道自己的。我非宝玉哥哥那般钟灵蕴秀者、可一鸣惊人;厚积薄发才是正理。”
贾政抚掌赞道:“大善!”遂愈瞧他愈顺眼,盯着他笑得眉眼都舒开了,连说“好好好”。贾环都有受不住了。
后贾政倒是没去告诉王夫人,非是恐怕她给贾环小鞋穿,而是不想见她、没机会说罢了。他倒是急匆匆将此事回给贾母。
贾母起初听说贾环的先生乃是翰林大儒也颇为吃惊,又怨林海有这般好先生不荐给宝玉;待听到他自己亲言宝玉“钟灵蕴秀”,他自己不过天资平平,立时笑点头道:“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乃问,“既然那位苏大人肯教他,想来也肯教宝玉的?”
贾政道:“宝玉往书院去本是为了多经历人情世故的,他才去了半年,将将识得几位好友,又得他们书院先生的喜欢。故此我想着还是先在书院的好。旁的过两年再说不迟,横竖环儿已入了苏铮大人的门下。”
贾母觉得有理也便罢了,没了初一还有十五,又使人给贾环送了两盒子点心并一件顽器。一面叹道:“你也莫怪环儿。他忧心不是没理的,你媳妇委实有些不大度。”想到自己的私库几尽让她赔了个干净,又添上几句,“她也太苛待环儿了些,纵不是她养的,环儿若是好了她颜面上也有光的。日日如盯贼似的盯着环儿,唯恐他得了半分出息,极是短见。环儿是宝玉的弟弟,又仰慕宝玉的紧,来日朝堂之上分明可以为宝玉的助力才是。你可莫要慢待了他。”
贾政素日最信他母亲。本来还想着命人去查查王夫人可做了什么,听了这话都不欲去查了,显见是苛待贾环之至的,恼道:“不是看宝玉的份上我早休了她。只是她总是宝玉的亲娘,如今只挂着罢了。另有,子腾总归是她哥哥。”
贾母点点头,又想着贾政也可怜,当日竟与他娶了这么一个糟心不顶事的媳妇,如今看来这老二家的只怕也要如老大家的一般不得丈夫喜欢了。遂暗暗盘算着再与贾政寻一门得体的姨娘来。
长安之行既定,众人等开始打点礼物安排车马,龚鲲将替贾母王夫人卖古董之事并清明节收老太妃薨逝的消息钱之事一并托付给了秦可卿柳湘莲两口子。
秦可卿还罢了,柳湘莲听闻他们竟卖这等消息,纵知道贾琮胆大包天也吓得怔了半日,拉着龚鲲问:“这等事琮儿是怎么知道的?”
龚鲲眨了眨眼:“我哪儿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横竖总有人告诉他。琮儿另有高人教他,仿佛不止一两个。我虽不曾见过,因平日时常相处,倒也听过他说漏嘴过几回。”
柳湘莲又愣了会子,秦可卿笑道:“想什么呢?跟着琮儿必有前程,既有这般白得银子的生意,咱们帮一手便是。小龚先生前头已将路子铺好了,咱们只精细些,并不难的。”
柳湘莲叹道:“帮自然是要帮的,只是……好小子!早年我分毫没瞧出来。”
龚鲲含笑道:“如今你们山寨里头那一套习武的器物,什么横梯竖梯,也是他一位先生传授的。那位先生何等奇人!他说是偶遇看他顺眼便能传给他我才不信,谁肚里有那么些大本事传给一个偶遇的孩子去!说如今寻不着了我也不信。三爷命里多贵人,保不齐什么时候便能跳出一个什么人物来。”
秦柳二人一想,他说的委实不错,方渐渐的真心将贾琮排到贾赦前头去了。
这日贾赦命人给贾琮送来一只箱子,贾琮懒洋洋打开一瞧,竟是两只望远镜和五把西洋火枪!吓得他赶紧关好了撒腿跑去他老子屋里。
贾赦早料到他会跑来,故意闲悠悠把玩着一个新弄来的古董花瓶,口里还哼着小曲儿。待贾琮闯进来,眼睛也不眨的慢慢道:“跑什么~~慌脚鸡似的。”
贾琮上来一把抓住他爹的衣襟:“爹!火枪与望远镜都弄到了?何时弄来的?”
贾赦装模作样的道:“左不过前几日罢了。”
贾琮抱怨道:“也不告诉我来瞧。”
贾赦瞥了他一眼:“不是都给你了?只得那么些子,没了。”
贾琮撅嘴道:“才那么点子么?不够!太少了!让他再弄些来!”
贾赦道:“他头一回不敢多带,这玩意在西洋也极不好弄。”
贾琮笑道:“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玩意太要紧了。咱们若有火枪队……呃,我什么都没说!”
贾赦低头瞧了瞧他:“那咱们须得有很多钱,如今这些子只能玩玩。”
是了,自古以来没有什么比武器更贵的。贾琮无奈扯了扯嘴角:“好吧……以后再说……总之能多得便多得好不?”
贾赦遂轻叹一口气,不再废话了。
终到了出行之日,贾环贾琮领着梨香院的十六条好汉并龚鲲贾维斯刘丰吴小溪,没带着丫鬟小子,另有十几个太平镖局的镖师陪着,出了京城往长安而去。
一大群老子磨磨唧唧送到了十里亭,眼见他们渐渐走远了,都伸长了脖子不肯走。半晌,倒是葛六先长叹一声:“罢了,孩子总归是要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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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零三章 且说荣国府往长安去贺寿的众人如脱了缰的野马一般热热闹闹上路,才走不久便无聊起来。龚鲲笑道:“还早着呢,各位只当磨性子罢了。”贾琮这会子无比想念后世的飞机,四十五度角望天,渴望从头顶飞出一架来,可惜唯有蓝天一片万里无云。
又行了几日,已进入平安州界内。中午时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便在野外啃干粮,幸而这群人没一个娇气的。有几个老镖师见贾环贾琮两位少爷并吴小溪一个小女孩儿皆如他们一般无二,口里不言,心中暗赞。
众人散着席地而坐,贾环咬了口馒头问道:“不知道那位……咱们当喊做什么?表叔?高历高大人可在衙门?还是先回去了?”
龚鲲道:“咱们带着许多寿礼,走的又早;他有公务在身,想来这会子还是在的。”
贾琮笑道:“为了彰显一下本事,要不要到他的地盘找个bug?没有也替他编排出一个来。”
贾环抬手捅了他一下:“好生说话,莫要插个洋文进去,听着怪别扭的。”
贾琮呆了呆,忽然想起前生的公司里头最常听见的便是这般语言,整个句子用中文、个别专业词汇用英文,陌生熟悉百感陈杂,简直想热泪盈眶吟诗一首了。
贾环又捅了他一下:“发什么呆?”
贾琮扯了扯嘴角:“无事,只是一时想不出什么词可替‘bug’之意。”
吴攸在旁道:“疏漏。”
贾琮摇头:“仿佛不是很恰当。疏漏应当是他能发现却因不留神没发现的,我要找的bug是他没本事发现、暂时不算太要紧、保不齐来日能成为溃千里之堤的蚁穴,的东西。就是……”他抓耳挠腮想了半日,心里明白却说不出来,“罢了,管他是什么,总之既然要令他留下个极不寻常的印象,这几日须得找出来。”
龚鲲笑望了望吴小溪。为了出门方便,小溪已扮作了男儿模样,笑嘻嘻道:“前些日子我与先生商议了会子,既然时日宽松、本意又是让大家出门长长见识,想来这一路必不会急着赶路的。”她又瞥了一眼贾琮,“既然三少将军胆大,我也胆大一回。”因从包袱里取出一个信封儿来递给贾琮。
贾琮接过来一瞧,封皮儿上没有字,也没上封,便从里头取出信来,才看几眼就笑了。上头写着,空白,“径启者”,当中内容乃是说,这是我的亲眷子弟,他来找我的,路上你给我照应些,末尾是“平安州节度使高历”,还盖了印儿。贾琮笑道:“好鬼头,你想的?”
小溪点头道:“那印却是先生设法做出来的,不敢带在身边恐有意外。早年曾听过好几回胆大的骗子充作上官家眷往县里骗吃骗喝的事儿,我想着,咱们看了这两三年的账目都不过是寻常的家常买卖,还没看过官家的账册子是何等模样。虽说依着先生的本事半夜从哪个衙门里顺几本出来也无碍,却恐看的不细致周全。”
“噗”的一声,贾环喷了水,还咳嗽半日方指着她道:“你还想看的细致周全不成!”
小溪拍手道:“我发觉许多事账面上都能看出来,只是须得细看,若是没什么功夫,粗略看去却未必能寻的着。”
贾琮笑道:“话倒也不错。寻常人都会做假账的。”乃又问,“只是上头填谁的名款好呢?”
龚鲲道:“自然是到了哪儿便去查访了,当时也不知道会瞄上哪处。”
众人一笑,立时有了精神,都匆匆吃罢干粮摩拳擦掌上路了。
又走了个把时辰路过一个小镇子,大伙儿才吃完的干粮又甩开腮帮子吃了些米面。龚鲲去寻镇上的地保打听,不多时回来道,此去不远便是安谷县,县令名叫李文,五十出头,趋炎附势又胆小怕事,很是好骗。他们便在小溪伪造的书信上添上“安谷县令李文”的字样,贾琮贾环换上了纨绔少爷的衣裳。
及到了安谷县城,见其屋舍矮小破旧参差不齐,街面上少有商铺、商铺也少有买卖,路上行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贾琮叹道:“这个李县令不用问不是什么好官。”
贾环道:“瞧这穷样儿,大约是个清官——因他没什么可贪的。”
贾琮哼道:“清官与好官是两码事。治下的百姓日子过得不好他须得想些法子出来,想不出来便应当让贤。”
幺儿道:“莫这般武断,见了人再说。”
贾环望着他道:“幺儿哥哥觉得此县令不错么?”
幺儿道:“我不知道。因没见过,不能断。”
龚鲲赞道:“维斯来日必是个位贾青天。”说的众人都笑。
有人往路旁打听了县衙所在,一行人便赶着车马过去了。只见衙门口冷冷清清的连个守门的都没有,贾琮好奇心重,撒腿便往里头跑,旁人赶紧跟着。又见俩衙役坐在大堂靠着柱子打盹儿,没有凳子,只垫着两个不知从哪座庙里顺来的旧蒲团。一旁刘丰拉了拉他,低声道:“不对。趋炎附势者必有功利之心,不当如此懈怠。”
龚鲲过去将一人摇醒,问道:“你们老爷呢?”
那人迷糊着说:“在后衙呢,你是谁啊?”
龚鲲道:“我是高大人派来的。”
那人将手往后头一指:“自己去找。”乃头一歪,往柱子上一蹭,又睡了。
龚鲲回头看看几个小的,贾环笑道:“走,我还没见过县令的后衙是个什么模样。”
倒是幺儿迟疑道:“恐怕有内眷。”
贾环道:“内眷也不会到处乱跑的,再说那衙役大哥都让我们自己去找了。”说着率先往后头走。
众人也跟上去。几步路到了后衙,只见一个半秃顶老头卧在案上,旁边横七竖八的倒了五六个酒坛子,屋内酒气冲天。贾琮皱眉瞧了瞧他,五十多岁、虽已醉倒然面相颇正、几缕胡须稀稀疏疏的、身形消瘦,倒是挺让人起好感的。
龚鲲忙上前摇醒了他,问道:“可是李文李大人?”
那醉老头“嗯”了一声,眯起眼来问:“你是谁?何故擅闯我县衙?”
龚鲲向他拱手道:“我是高大人派来的,外头有位衙役大哥让我直往里头来寻大人。”
醉老头摆了摆手:“不错不错我是李文。这位兄弟,你这趟白来了,安谷县的地皮已经被刮过十八回,如今是连土坷垃都没了。横竖我交不出钱来,有本事你把我卖了。”
众人大惊!面面相觑了半日,龚鲲道:“李大人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收钱的。”
贾琮前生看的电视多,立时猜了好几样可能,乃挺身上前向他深施一礼:“李大人,小子有礼。小子恐怕李大人与家叔有所误会,不知大人可能明言一二?莫中了小人之计。”
李文听闻“家叔”二字登时打了个激灵,直起身来瞪着他:“你说什么?”
贾琮道:“实不相瞒,高历高大人乃是家叔。”他抬头看了龚鲲一眼,龚鲲便将伪造的书信取了出来递给李文。
李文看完立时变出了一副谄媚相,冲贾琮连连打躬作揖:“不知高少爷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又请他上座。
贾琮苦笑道:“罢了罢了,莫要来这套。大人方才那醉酒的模样我还信些。”他也不客气,当真上坐了,道,“听大人先头的言语,莫非有人假冒我家叔父的名义到贵县来搜刮民脂民膏?”
李文竟如被雷劈了一般,半日才颤声说:“怎么……那是……假冒的?高大人不曾使人来收那些钱?”忽又痛苦起来,“我李文何以这般傻!旁人说什么都信!那么些银钱都让什么黑了心肝的哄走了!”忽又抓着了贾琮的胳膊,“高少爷!下官求你,上禀高大人,务必将那些骗子缉拿归案,不然我这一方百姓委实活不下去了……”其状之疯癫、其言之凄楚,贾琮等人听了眼眶儿都红了。
贾琮回头与众人对视了几眼,安慰道:“大人且收了悲哀,慢慢将事情说清楚。”
李文一时刹不住,又哭了半日方哽咽着说了原委。
原来这安谷县土地贫瘠,遇见好年份收成寻常,遇上灾年百姓愈发艰难。又不在什么交通要道上,商路不通,故此极是贫寒。他在此处为县令至今已经十四年了,早年也谋过调动,因没有后台又没几个钱,疏通不了门路,此处又没人肯接手,只能一直耗着。从前还罢了,每年勉强能交足了税钱,遇见丰年百姓家还有富余。近两年不知何故苛捐杂税猛增,县里的底子早就榨干了。难得两个富户,一个朝中有人惹不起、他家当交之税还要李文设法填补,一个因李文凑不齐税钱、几次三番迫他们家替旁人填补、近来已经预备卖房子卖地搬去别处了。
一席话说来,贾琮等人目瞪口呆,贾环先喊:“天下还有这样的事!”
贾琮白了他一眼,哼道:“长见识了吧?子曰,苛政猛于虎,这句话简直是万古不变的永恒真理。”
李文哭道:“为了能免些税钱,我四处求爹爹告奶奶、面皮早丢到万丈深渊里去了,却是半分也无用!那些大爷当面都说好好好我必设法去上头说好话免你们的税,回头一个铜钱不能少。旁人指点说,拍马屁没用,须得送银钱才行。可怜我李文两袖清风,几个俸禄都填进税钱里了,哪里有银子送他们!”
幺儿眼中不禁滚落几颗泪来,低叹道:“这便是趋炎附势、胆小怕事了。”
李文抹了抹泪,向贾琮道:“怎么高大人不曾使人来加那些税目么?是下头的人欺上瞒下?”
贾琮断然道:“除去国法当定的,家叔从不曾向下头加收旁的税目。李大人,不如拿税册子来我瞧?”他说的这般磊落坚决,连龚鲲都忍不住瞧了他一眼,幺儿也与刘丰小溪等人对了个眼神——没一个信的。
若是寻常时候,李文纵是个草包也不会将朝廷收税的账册子拿给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儿瞧的。只是他委实让税钱逼得无路可走了,见了贾琮如得了救星一般,急忙冲到里头捧了一叠子账册出来,也管不了贾琮还是个孩子,一一指给他瞧:“这个茶税,我们县里连茶铺子都没有,除了那两家富户压根没人喝茶,我都喝不起;这个船税,我们全县唯有一条小河沟子……”
贾琮瞧着目瞪口呆:“这派税的人是二百五么?哪有这般不着边际的?怎么不收放屁税呢?”
李文立时说:“虽没有放屁税,竟有吃米税!百姓买米须得缴税的!”
贾琮感觉三观又被刷新了底线——谁说古人不新潮?消费税都有了。
李文叹道:“高少爷,再这般下去,只怕要民变的。我李某对不住朝廷啊。”
贾琮登时明白自己方才的装逼是白装了,人家压根儿没信高历不曾下这些令,这通又哭又闹便是诚意折腾给自己瞧的,大约死马当活马医,想借自己这个不知真假的高少爷之口直接向高历越级申诉了。遂也装出一副忧国忧民小愤青的模样来:“大人,我必如实告诉我家叔父,拿住那些私自往下头乱派苛捐杂税的小人。”
李文忙向他一躬到地,含泪道:“安谷全县百姓的性命都托付少爷了!”
贾琮慌不迭站起来扶住他:“老大人,折煞我了。我不过一个黄口小儿,岂能当得起老大人之礼。”乃又还了他一礼,“谢老大人一心为民,实在乃家叔之幸也。”
龚鲲听他说的是“家叔之幸”不禁翻了个白眼子。可怜高历连这个远方表侄子的面都没见过,已经被他刷成诸侯了。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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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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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零四章 却说贾琮冒充高历之侄从安谷县令李文处见了平安州的许多无厘头捐税册子,皆是上头派下来的,不由得疑虑起这位表叔的人品智商。一时李文问他们下榻何处,他因说:“我们乃是去京里购置老太君之寿礼的,这些东西存放他处恐怕不便。不知大人可否行个方便,借贵衙暂存一夜。”
李文忙一叠声的答应了。又有几分尴尬的道:“只是我们穷乡僻壤没什么好招待的。”
贾琮说:“大人不必忙,贵县想来也有饭馆儿,我请大人吃顿饭当是替家叔相谢不查之过。”
李文何尝听说过高官贵眷请下头的小县令吃饭的?本来心中隐约有一丝疑虑,这会子全没了。
龚鲲乃问:“不知贵县可有好些的客栈?我们此行人倒是不少。”
李文苦笑道:“客栈自然有,只是委实算不得好。”遂想了想道,“不如就请高少爷在县衙委屈一夜如何?”
贾琮道:“怕也住不下。只留几个在县衙吧,我晚上细瞧瞧这些乱七八糟的捐税都是什么玩意。”
李文忙答应了,又安排外头的车马进来,与他们收拾屋子。贾琮贾环龚鲲幺儿刘丰小溪等晚上预备看账,便住在县衙;旁人悉数往外头住去。一时李文领着他们去了县里最好的一家饭馆,依着贾琮看不过是个农家乐罢了,口味倒是不错。临走的时候龚鲲特依着价目一个子儿不少也一个子儿不多的给了钱。见多上头下来的人白吃白喝,连此事也惹得李文嗟叹半日,贾琮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回了县衙,贾琮便充起了大头,几个人肆无忌惮的查起账来。李文只当他是个早慧的小少爷,既能单独去替老太君采买寿礼,想来不寻常;又一心盼着他能替县里免些杂税,要什么给什么。后来龚鲲悄悄替那老头的白开水里头添了点料,让他先睡去了。
幺儿瞧着那一长案的账册子,叹道:“若独安谷县是这般还罢了。若各处皆这样,天下将崩。”
贾琮笑道:“不会。这是个穷县,纵有民变也惹不起多大风浪来。如今天下富足,只是增些捐税,数十年甚至上百年都崩不了的。”
贾环横了他一眼:“不卖关子会死么?快些说。”
贾琮撇了撇嘴:“何曾卖关子了?还没来得及说么。天下的百姓极能忍耐。单从这账册子来看,怕是咱们早两年造的孽。这些捐税都是从咱们出合纵之计后次年开始逐渐往上添的。”他叹道,“六王因忧心让天子灭顶,想必暗地里都欲养兵。养兵是天下最烧钱的事物,他们比着从前更需要银钱。高家大约是六王爷的死忠,自然开始替主子刮平安州的地皮了。他开始刮了,保不齐别处也刮了。哎,一不留神造了个孽。”
众人闻言也不禁默然,半晌,贾环强笑道:“也未必……保不齐……”他说不下去了,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罢了,错了便错了,我认。”
贾琮道:“幸而还听闻哪里有民变,大约现在让他们收手还来得及。”
龚鲲眼中闪过一道寒芒道:“三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般倒是与咱们有利。”
贾琮扭头瞥了他一眼:“这是小节么?”
龚鲲道:“天下太平、天子无物辖治,便唯一人独断,这是你说的。”
贾琮道:“没错,是我说的。但我没说天下乱了就不是天子独断。如今我朝富庶,几个王爷皇子在短短十几年是没办法榨空的。苛捐杂税古而有之,柳河东曾做,其时捐税如何?偏他文章写了过百年后唐朝才灭亡。我说了许多回,天下百姓极能忍耐。日子过的不如从前,他们能忍;过不下去,他们能忍;过的唯剩一衣一食,他们依然能忍。再者还能去为奴活命呢。除非天下百姓大都活不了了,家中无粮、郊外无野物果腹、又有如黄巾一般号令,才会群起而反。区区寻常小县民变算什么?随便召来一路人马便可灭之。”
贾环皱眉道:“依着你说,便是没法子了?若来日圣人当真欺负咱们家、或是被东府带累了怎么办?”
贾琮笑道:“只要各位王爷不犯浑,诸侯富而帝王穷,不论天下散不散架,皆能捏住圣人的手脚。”
龚鲲道:“如今这般不就是诸侯富而帝王穷?”
贾琮道:“诸侯富不在诸侯府,而在诸侯治下百姓、在诸侯自身的人望。天下富庶,商旅则可谋财,何须刮寻常百姓的地皮?再不济还可以劫富济贫嘛。当然劫富济贫也不是什么有天理的事儿,只劫仇家便是,哪怕劫了朝廷税银呢。依我看,如今之势与皇朝之末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十年二十年极难弄散朝廷。唯有走东周那条路,王朝仍在、只是帝王不论钱粮兵才皆未必强于诸侯,才能捆绑他的手脚、使他不敢轻举妄动。”
龚鲲闻言想了半日:“听着仿佛也有几分道理。”
贾琮道:“合纵是我们的点子,这个烂摊子我们得自己去收拾才行。”乃回头看着幺儿,“恐怕要麻烦幺儿哥哥出马。”
幺儿想了想:“既然我们思虑不周替世人惹了大难,我出头倒是没什么。只是平白无故的若是我提醒六王爷,岂不是会让他拿到短处?我信不过其人,恐怕他以为我们心向百姓,来日惯常以无辜者相逼,愈发难办了。”
他话音刚落,吴小溪拍掌笑道:“幺儿哥哥也是个死心眼子。你不会拿这个跟六王爷替你哥哥换媳妇么?”
众人一愣。
小溪道:“过了这么些时日,大儿哥哥也派到去了,那里头各色美娇娘何等齐全,我竟没见他对旁人动过一丝一毫的念头。”
贾琮眼角一耷拉:“小溪你不会也常去吧。”
小溪道:“先生常去,我自然常跟着去。”
贾琮贾环齐齐向龚鲲翻了个白眼子。龚鲲含笑道:“小溪是个女孩儿,若想成大事,世间百态俱当见见。青楼乃是女孩儿最是当见识之处。”
小溪挥手道:“莫岔开话题。六王虽然合纵,总有人想当首领。六王爷只怕比旁的几位念头更重些,因为最初便是他的提议。我看大儿哥哥是个痴情的,八王爷算计他之事也未必没有人知道。不如幺儿哥哥跟六王爷做个交易,以两年为限,帮大儿哥哥把媳妇弄来,想来两年的时日足够六王爷将那位姐姐与八王爷斩断得彻底——立时就把人弄来太扎眼了,只怕会惹得八王爷起疑心。”她见众人都愣了,哼道,“我就知道,你们只将大儿哥哥哄过当时便罢了,没一个留心他心里是如何想的。”
半晌,幺儿道:“我听父亲说,那门亲事作罢,两年一说不过是让他渐渐明白过来的借口罢了。”
小溪道:“若他两年后不曾明白过来呢?”
这屋里的人都没谈过恋爱,贾琮上辈子谈过,分手也只难受了小半年,扎进魔兽就忘了,不由得都面面相觑。贾环嘀咕到:“仿佛不划算,这么要紧的一个*ug,才换一个寻常妇人。”
幺儿摆手道:“那位女子虽然寻常,我哥哥却要紧的很。”
刘丰也说:“这般也好,若是幺儿哥哥将兄弟看的极重,六王爷除非傻了,否则当不会再打他家里的主意。”
贾琮点头道:“其实我也觉得有点亏,这买卖不划算。横竖是补咱们自己的错,便宜点就便宜点吧。”
此事便议定了。他们又看了半宿的账册子,因机会难得,都看到了天明,趁李文还没睡醒全都爬去炕上睡了。幸而李文家眷俱在老家,也请不起仆妇,没人发现。
另一头,吴攸也没闲着。他早已经是老盗了,晚饭时分龚鲲只做闲话般向李文打探过,那仗着朝中有人不交税的人家姓潘,家主是定城侯府三奶奶的舅舅。此人既然不在荣国府亲眷之列,谁还与他客气?是晚吴攸领着一群兄弟轻轻松松翻过潘家的院墙——较之荣国府的高墙此处简直是平地,撬开人家的库房溜进去一瞧:也没什么好东西,都是些不甚值钱的家具摆件,吴攸等人见多识广压根瞧不上。再说,如今李文缺的是钱,这些东西没用。他胆子也大,直往人家帐房去了,也只寻到一百来两散碎银子。他们几个人商议了会子,连帐房都没几个钱,唯有去找正主。
方才听李文说,这个潘老头已经六十五了,居然有六房小老婆!他们溜达了一圈儿,捅破了好几个窗户才寻到他,正抱着一个小妾睡觉呢。吴攸在门前一拨便将销子拨开了,蒙着脸悄悄进去,先抬手打晕了那小妾,眼见潘老头要醒来,猛然一把捏住他的喉咙。潘老头一声发不出来。吴攸哑着嗓子道:“银子呢?”
潘老头只瞪着眼。
吴攸随手撕下一块帐子塞住他口,又反手一拧,将他双臂扭在一处,随意取件小衣裳捆了,还好意替他披上大袍子,低声道:“拿钱换命,不然我杀了你自己也能寻的着。”
那老头依然瞪着他一动不动。
吴攸想了想,保不齐这个是守财奴,问话只怕费力气,便摇醒了那小妾。
小妾恍恍惚惚醒来,忽见眼前有个蒙面人,大惊,才要出声又被吴攸一手捂住了嘴:“知道这老头将银子藏在哪儿了?若说出来你还能活,不然就去地下陪他吧。”
那小妾忙说:“老爷书房有个暗格,大宗的银两都在里头呢。”
那老头立时闷叫一声扑过来,吴攸单手捏住他,冷笑道:“你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这位小娘子不过十七八,也不怕缺德!”
那小妾听了顿时泪如雨下,一双漆目楚楚可怜的望着吴攸。吴攸年岁虽小,倒也是个风流的,笑嘻嘻道:“这位小娘子,他可干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儿么?”
小妾忙说:“多呢!早年在家便时常听说他抢人家的地、夺人家的牲口,还打死了人!我本也是他抢来的……”因嘤嘤的哭起来。
她才欲再细说,偏吴攸这会子没空,忙接口道:“打死了人这一条足矣。”乃伸手去捏那潘老头的项子。潘老头呜呜的猛挣扎了起来。
吴攸笑道:“还给钱不给了?”
潘老头连连点头。
吴攸哼道:“早让你给钱么。”便让他穿了鞋,自己压着他往书房去了。
到了潘家的书房,潘老头颤着开打暗格,里头整整齐齐的排了许多银锭子,少说有上千两。吴攸也不客气,抬手将他打晕过去,吹了声口哨,兄弟们悉数进来熟络的均分了分,兜底端走了。
吴攸遂将那老头单手拎回了那小妾屋里,小妾早已换好了衣衫。吴攸乃问她:“你家里可有什么人没有?”
小妾道:“父兄俱在。”
吴攸皱了皱眉,抬手又将她打晕了。
他纵比寻常孩子聪慧些,也不过是个少年,今晚头一回独自行事,不过是只菜鸟,也颇为鲁莽,许多思虑不周。如今他不好处置这女子,只得先将潘老头捆在炕上,又去书房取了纸笔就着月光写道:“有美一人,绿林压寨,如妄动翁舅,灭尔满门。”
有个兄弟笑道:“吴哥哥预备收她压寨么?”
吴攸摆手道:“我们哪里带的了人?不过是虚晃一招罢了。你们先回去,我安置这女子。”
众人都不大,闻言也不多想,果然先回了客栈。吴攸便将那威胁潘老头的纸条子撂在他小妾的梳妆台上;因下午踩点的时候早发觉这县城有许多空宅,又将那女子送入离潘家颇近的一处空宅方摇醒她。
那女子一夜让他打晕两回,也有些害怕,缩在炕上。吴攸便将方才之事说了,末了道:“我家大王道,诸事须得问过两头才能决断。偏这会子我也便不审问他,故此不知道他是否当真手上有人命,不便处置。他今晚受了惊,明日必然慌乱一阵子。你且拿着这些碎银子,也有上百两,明日一早将脸抹些灰逃出城去。我留了话吓唬他。”乃将那纸条子细细解释一遍,“就在你梳妆台上。他见了想来不敢惹你的家人。”言罢,看那女子还痴痴呆呆的,也不敢久留,撒腿跑了。回去想了半日,越想越觉得此事疏漏百出,竟忧心得没睡着觉。
次日一早,李文还未起床,贾琮等才入睡不久,有人将县衙的鸣冤鼓敲得连天作响,门口嚎哭一片。“作死的贼人害了我家老爷~~~”
衙役忙进来喊醒了李文,急慌慌的道:“大人,不好了,潘家的老爷子昨晚让贼人杀了!”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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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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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零五章 话说李文匆匆套上官服出去,只见潘家的人已经挤满了县衙大堂,哭喊声震天。衙役忙喊了两声威武,只是丹田里头半分力气也没有。李文慌慌张张升堂,问道:“下头何人有冤?”
潘家的三个儿子齐声干嚎了半日,前一言后一语说了出来。原来,今日一早他们府里六姨娘的丫头去服侍主子起床,却见屋里乱糟糟一片,六姨娘与老爷俱半死不活的倒在炕上,吓得大声尖叫。后赶来的几个胆大的婆子上前查看,二人手足俱被人拿小衣或是撕下的帐子捆着,口里都塞着帐子碎片,六姨娘被晃悠了半日倒是醒了,他们老爷早已气绝身亡。
那六姨娘仿佛被吓傻了似的,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叫唤,依然迷迷糊糊的,最后却是他们太太命人取了盆凉水来劈头浇下方将她弄醒了。清醒后她四面看了半日,忽然尖叫:“有贼啊~~~快抓贼啊~~~”又是太太喝骂了她好几句方冷静下来。又缓了好一会子,她才哇的大哭起来。
后来她道,昨晚她与潘老爷都在梦中,也不知道什么时辰,忽然被人摇醒,月光下依稀可辨出两个蒙面的彪形大汉,拿着刀正在逼老爷,只听他们低声喊“快说”。老爷那会子已经被他们捆住了,她才欲喊叫,让那些贼人发觉,也将她捏着喉咙塞了口舌捆上,又往她后脑砸了一下,她便晕过去了。后头的事一概不知,直至方才醒来。
一时众人查点物品,唯有帐房少了一百二十四两银子、库房被撬开但没丢东西,旁的皆无损。因潘老头已死,遂来衙门报案。
李文顿觉乌云盖顶。他不过一个寻常县令,这般侯门眷属死了,上头责怪下来他哪里担当的起?只得硬着头皮喊那个六姨娘过来问话。
那六姨娘不过十七八岁,吓得花容失色,面貌惨白,跪在下头浑身发颤。李文先让她从头细述了一回经过,又问那贼人何等模样,她道:“那两个贼人都极高极壮,穿了一身黑,中有一人颇胖,虽都拿黑巾子遮了脸,却能看出那胖子是络腮胡子、不胖的乃是如我们老爷一般的山羊胡子。”
李文问道:“声音如何?”
六姨娘道:“那胖子声音闷闷的,不胖的嗓门儿……”她想了想,“与寻常人嗓门儿一样。”
李文又问:“哪里口音?”
六姨娘摇头:“妾不知道。”
“你听着年岁多大?”
她又想了想:“少说也当有四十多了。”
李文又让她再说一回经过,与前头一般无二,遂命她画了押,又喊捕快去潘家瞧瞧。他们县城小,又颇为贫寒,连个仵作都没有,往年如有命案都是请临县仵作来瞧的。如今死了大人物,只得派人出去借仵作了。他又安慰了潘家人会子,许诺必然破案、替潘老头报仇,又说了许多好话才将那群人打发走了。
待他忙完了已近中午,回到后衙一瞧,各色账册子还摊着呢,高少爷等人都睡的呼啦啦的,想是昨夜忙到极晚。他忽然打了个激灵:怎么他们一来潘老爷子便遭了盗匪呢?他们随行的人里头倒是有十几个彪形大汉、有胖有瘦的。这县城里头谁敢去惹潘家!倘或是路过的贼人,也未免太巧了些。他遂不惊动高少爷等人,来到桌案旁查看可有蛛丝马迹。
却见案上颇为显眼的有三张白纸,上头画着些框框。李文细细一瞧,不由得大赞。
那些框框里头都有字,竖列的头一列乃是月份,横列的是捐税名目,当中填的乃是捐税数目、没有的便的是一个空格,末尾一行是总计,最右边有全年捐税总数,并几行不曾写完的句子。“安谷县共有百姓计男女(空白)口,十六岁以下幼童不计。均衡本年每人捐税(空白)。百姓(空白)户,均衡本年每户捐税(空白)。十六以上六十以下男丁计(空白)口,均衡每个男丁捐税(空白)。”哪年哪月、从何时起、加了什么税、几税几,清楚明白。
李文顿时红了眼圈子,再不疑心这位高少爷了。这三张恰是近三年来本县的捐税,若能将上头几个空白都填完,显见捐税加的极凶,凡不是傻子见了都能看明白。其中旧年的那张上还批了一行字,“子曰,苛政猛于虎。”账册子有那么许多,查起来极麻烦。不用问,这帮少年昨夜都忙着这个呢。
偏这会子幺儿已是醒了,忙唤醒了旁人,几个孩子打着哈欠渐渐收拾起床。一时贾环揉着眼睛乱撞,瞄见李文在见,忙过来打招呼:“李大人,早!”
李文忙拭了泪,拱手道:“赵小少爷早。”原来贾环冒的是高少爷的表兄,依着各位王爷皇子的习惯报了母亲的姓氏。
贾环眨了眨眼睛:“怎么我瞧着大人有些难过?”
李文乃指着案上的那些框子叹道:“我李文素来知道世间有能人,不想竟有这般奇才!赵少爷,这是何人的主意?”
贾环探头瞧了一眼道:“哦,这个表格啊,是我表弟的先生教他的。”
李文不禁又慨叹了一番。这会子贾琮龚鲲等人也渐渐过来,都有些不好意思,拱手道:“睡过头了。”李文忙又谢了他们一回,这回倒是比昨日真心多了。
他忽想起潘家的案子来,有几分讪然的说:“高少爷天资过人、又有慈悲心肠。方才本县出了桩大案,下官斗胆想求少爷帮忙想想。”
贾琮一听“大案”便来精神来:“什么大案?快说快说!”
李文便将潘老爷被害之事说了,贾琮龚鲲等人一面听一面装得颇为好奇一面心里乱做一团。昨晚吴攸早说了要去潘家做生意的,因恐怕惹事,龚鲲再三叮嘱他不许伤人命,怎么他竟没听?若是因故不得不杀了潘老头,就当连那个什么姨娘一道灭了才是,居然还留活口,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是回头再一想,吴攸不过一个少年,哪里是彪形大汉了?再说他也没胡子啊。愈发百思不得其解。
龚鲲心里首先疑心是自己人干的,思忖了半日,故弄玄虚道:“我恐怕此事不简单。”
李文忙作揖请教。
龚鲲道:“不过一百多两碎银子,实在算不得什么。”李文心中暗想,哪里比的了你们财大气粗?这县里一百多两足够谋财害命了。龚鲲接着说,“他们又不曾让那潘老爷子见着脸,犯不上杀人灭口,拿了银子走人便是。”
李文道:“保不齐是向潘老爷问他们家的积蓄在何处?”
龚鲲道:“那老头身上可有伤?是怎么死的?”
李文苦笑道:“本县并无仵作,已使人往邻县借去了。听他们家里有些年岁的老仆人道,怕是闷死的,身上仿佛无伤。”
龚鲲忙说:“这就是了。纵要逼问银钱,当使些恶毒的手段才是,哪有不说出来就闷死的道理。”他因冷笑道,“若是有本事的人,让这等土财主开口极容易。”
李文忽然打了个激灵。他虽早猜到这位先生不寻常、如今看着只怕愈发不寻常。
龚鲲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既然这位潘老爷子与定城侯府有亲、定城侯三房的五姑娘新近得了圣宠封做了贵人。昨日李大人所言,他是三少奶奶的亲舅舅?”
李文连连点头。
贾琮凉凉的插了一句:“他们家三爷正好是三房的,就是贵人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如今是三太太是续弦。算起来,整个定城侯府唯有三爷与贵人最亲。”
李文好悬没一屁股坐地下去。这等公侯皇亲加上宫闱深深,哪里是他能明白的?半日才颤声问:“先生以为?”
龚鲲摇头道:“天晓得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灭口寻常事。”
李文惊得半日合不上嘴。
龚鲲又悄声说:“大人当如何还如何罢,保不齐只是两个小贼,抓出来便是;若来历不凡,想来也不会随意让人发现。”
李文忙点了点头,心里已悄然将此事撇在“沾不得”里头了。
一时众人又往外头去吃饭,与吴攸等人回合。才瞧见吴攸的脸便知道他昨晚没睡好,龚鲲上前便问:“怎么一回事?”吴攸哭丧着脸将昨晚之事从头说了一遍。龚鲲登时脑仁子疼,噎了半日,抬手戳了他一手指头:“你就是炮仗!”
吴攸愁着脸道:“我分明将那女子带出去了的。”
龚鲲又敲了他一下:“那是人!不是东西!人是有腿的!腿会走路!”
吴攸辩道:“这个我知道啊……我想着她一个小地方的小女子想来也没什么胆色,必然是会听我的……”
龚鲲不禁使了力气砸了他一下:“你那是什么主意?这县城才多大?她老爷死了、帐房丢了银子、她带着银子往脸上摸了层灰便能逃走?那不是直着脖子等死么?她跑不了几日便能被抓回来,凭她再说出花来也是死罪你信不?不论是通贼或通奸,那潘老爷子但凡活着她便活不了。”
吴攸低声喊道:“你让我莫要伤人命的……”
龚鲲道:“谁让你又那女子扯进来的?直拿了那老头问不就好了?”又骂了他半日方开始商议正事。
待他们吃完了午饭,贾琮龚鲲等回县衙,吴攸等人回客栈。才到客栈门口,只见里里外外的围满了人,少说有上百,个个都是年轻的汉子,持刀拿棍的高喊:“贼人休走!”
吴攸等人忙做出一副惊恐的模样来,大着胆子上前问:“各位乡亲,出了何事?”
为首的那人恰是潘家长子,披麻戴孝指着他们骂道:“你们这些大胆的贼人!还不束手就擒,交出银子!”
吴攸茫然道:“什么贼人?我们是路过的。”
那潘家大爷冷笑指着后头几个镖师道:“这几个当中,必有贼人!”
吴攸连喊:“岂能含血喷人!我们是好好的行客,哪里有贼人。你可有证据?”
潘家大爷含泪道:“我父亲一生积蓄皆让你等盗去,要证据?容易的紧。你们既是路过,想来身上纵带着银子,也当是银票子,不会有许多现银。我们若是搜出了许多现银,自然便是盗匪。”
吴攸忙说:“这位大哥,你是潘家的吧,我今儿早上去县衙看了热闹瞧见你了,听见你们家说只丢了一百多两银子,我们这么些人,一百多两不过寻常。”
潘家大爷冷笑道:“你们还偷走了我父亲的一千四百两现银!”
此处本是穷乡僻壤,谁听过一千四百两现银这般大数目?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
吴攸也冷笑两声:“还有这般赖人的,可有人听过?”
潘家大爷遂不搭理他,喝到:“搜!”
后头的镖师立时撸起袖子:“爷爷怕你不成?”
吴攸朝后头摆了摆手,森森的道:“本少爷身正不怕影子斜。不错,我们委实不曾带着那么些现银上路。只是,那位潘先生,若搜完了没有呢?你待如何?我堂堂正正的大丈夫,你想冤便冤、想搜便搜?莫非你以为今上姓潘不成?少爷还想叮嘱一句。潘先生,我朝很大、能人很多,未必人人都是你惹得起的。你今日闭着眼睛只管妄为,当我们与你们安谷县的寻常百姓一般好欺负,只怕是要吃大亏的。你,惹不起我!”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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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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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零六章 话说吴攸等人在客栈门前让上百号潘家领来的人围住,双方对峙起来。
潘大爷听吴攸语气很大,眉头有了一丝犹豫。旁有他家兄弟过来低声道:“大哥,本县没人敢动咱们家,除了他们没旁人了。”
偏吴攸听见了,冷笑道:“也不知道你们是谢家哪门子挨不着的亲戚,真当自己是皇亲国戚了不成?谢贵人左不过是个新得的贵人,后宫佳丽有三千呢。再者,定城侯府往哪儿算也轮不着谢三头上。莫忘了他还是个白身,谢鲸才是长房嫡孙。”
此言一出,潘家兄弟颜色俱变。半日,潘大爷指着他问:“你是何人?”
吴攸含笑道:“我本寻常路人,不过凑巧听说过京营游击谢将军罢了。”他还当真是听说过谢鲸,只是这调子,谁信呢?“较之如今京里头这些公侯子弟,他也算个有出息的,谢三不过一寻常纨绔,拍马也赶不上他。”
他本是个少年,又穿着寻常的布衣,偏昂首傲然颇有气势,信口所言皆是京都皇城事,果然吓着了一众人,面面相觑的不敢上前。他见此情景知道暂时唬住了,抬手一掸袖子,领着身后众人踱着步子往里走去,四周那许多人只看着他们,不敢拦着。
进了客栈,吴攸假意扶住田更子的肩膀笑道:“我一进门就撑不住了,从不曾摆过这般大谱,腿都有些软了!”
众人方才还佩服他聪明会吓唬人呢,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田更子瞥了他一眼道:“难道咱们还打他们不过不成?”
吴攸哼道:“谁怕他们呢?乃因他们是本县人,我恐怕惹事,方才还让小龚先生骂一顿的。”
他们便嘻嘻哈哈的各自回屋去歇着了。
外头潘家的人犹豫了许久,终是潘三爷道:“不若去请李县令出面如何?”
潘大爷立时喊了一声“好!”又道:“本来便当由他出头的。”因吩咐众人围着客栈不得放一个人出门,他们兄弟三人急匆匆赶到县衙。
安谷县很小,有点子热闹立时全县都听说了。李文也得了报,今日潘家太太遍寻不着潘老爷子书房暗格的钥匙,心里着急,干脆使人将那暗格撬开一瞧,里头的银锭子半个不剩!又查了潘老爷子的私账,才知道那里头竟然有足足一千四百两!潘家立时疑心到昨日从外头来的那些太平镖局的镖师头上去了,这会子已经是喊了上百号人围了他们住的客栈。潘家的人二次来县衙外头击鸣冤的时候,李文正忙忙的在里头告诉高少爷呢。
贾琮闻言冷笑道:“好大的胆子。”乃望着李文,“李大人,你是想息事宁人,还是愿意给他们一个教训?”
李文苦笑道:“高少爷,我哪里教训得起他们家?人家是侯府贵眷。”
贾琮正色道:“庶人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虽此言指着帝王家,小至一县亦可。”他忽然笑起来,“大人,不如就请你我并潘家的人一同到客栈去。那潘家说丢了上千两的白银,那玩意可不轻。我们这次是从京里采买寿礼的,东西皆在县衙存着了,故此各位伙计身边带着的行李不过是几件换洗衣裳并些许铜钱碎银子。都很轻的。”
李文忙道:“下官自然信高少爷的人不做贼的,保不齐有人特趁高少爷在本县浑水摸鱼以乱视听。”
贾琮笑得愈发开心,立起来道:“走,看看去。”遂率先负手走出去。
李文心里虽有些不安,也赶紧跟在后头。
到了公堂上,只见潘家三兄弟趾高气昂的嚷嚷:“李县令呢?快出来!”下面挤的满满当当的都是看热闹的百姓。
贾琮慢悠悠踱着方步走了出来。他本来衣衫华贵,又颇有福相,还学着贾赦咳嗽了两声,顿如鹞子入林一般,众人皆静了下来。
贾琮望着那三兄弟,也不说自己是谁,只道:“听闻你们疑心我家的下人盗取了你们家上千两白银。”
潘大爷忙说:“这位小少爷一瞧便是不凡。我们想着……”
贾琮打断他:“共计多少?”
潘大爷道:“一千四百两。”
贾琮道:“都是现银?”
潘大爷连连点头:“是是,都是现银。”
贾琮道:“让你们搜查自然太过于损面子,然若是李大人为难,我也愿意给他个面子,称一称他们在客栈的行李究竟重若几何,加起来可有千两。只是,我家乃是有脸面的人家,纵然是下人,也不能平白让你们诬陷称重。不若这般可好?听闻这些年你们潘家从未交过当给朝廷之税赋,你们家当给之税皆是乡亲们替你们凑的。”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谁不知道他们潘家有钱?连遭个贼都能丢了一千四百两。这些银子给寻常百姓都够活好几辈子了。近两年朝廷摊派下来的苛捐杂税愈发重了,寻常人家一日不如一日,许多都快活不下去了。原来他们潘家竟然不交税不说,他们家的税赋竟是大家凑的!百姓们顿时如滚油浇进热水锅里一般哗啦啦炸开了。
贾琮伸出手摆了一摆,偏下头的都忙着或议论或咒骂,还有哭的,没人看他。衙役们素日也没少受潘家的气,这两日听了李文的话,都如得了仗腰杆子一般捧着贾琮等人,见状齐声喊起来:“肃静肃静~~高少爷还有话说~~”众人果然静了下来。
贾琮轻叹一声,向下头的百姓道:“乡亲们也莫要怪李大人,他实在没法子,每年交给国库的税钱半分少不得,他们家死赖,李大人又能怎样。”不待众人有反应,扭头含笑望着潘家三兄弟道,“你们疑心我家的下人盗了你们家的银两。我家也不是随意可以冤枉的,不如我与你家打个赌。若称出来他们的行李没到那个重量、足见是你们冤枉了好人。就请潘家补齐这些年所欠的税赋,如何?”
潘大爷不过疑心那几个身材高大的镖师偷了银子罢了,他一没证据二没把握,仗着自己乃是地主又有靠山,欲强行搜查。瞧这位高少爷并客栈里那个少年都不好惹,万一没有搜出银子来,钱找不回来不说,来日岂非须得补交很多税银?不禁低头犹豫。
贾琮冷笑道:“你家家大业大,竟有脸让乡亲们替你凑税赋?若依着我的意思,不论称不称行李,都须得补齐了才是。”
潘二爷忙道:“补齐了岂非交了双份税赋?”
贾琮奇道:“岂能交双份?前头乡亲们已是替你们家交了银子的,只当是你们向大家借的。如今也不要你们家利钱了,你们只还本金给李大人,李大人再相依着账目将这些银钱退回给诸位乡亲便是。”
此言一出,满场寂然。从来只有朝廷收钱的,谁听过退钱的?过了会子,有个先明白过来的喊了起来:“对!让他们还钱!还钱!”众人立时跟着哄起来:“还钱还钱!家里搁着上千两的银子竟还逼着我们替他交税!好黑的心肝……”倒是没人想起来逼他们替交税银的是李文。
贾琮又抬了抬手,衙役们愈发来劲喊:“肃静肃静~~高少爷有话说~~”众人忙闭了嘴,眼巴巴的望着他。
贾琮道:“我乃是平安州节度使高大人之侄,昨日路过贵县,拜会了李大人。”
潘三爷立时喊道:“我们这两年交了许多捐税,还不都是高大人派的!”
贾琮不待他话音落地,接着大声道:“不是!”
众人还未来得及将对高历之怨移到高少爷身上,听他说“不是”,又愣了。
贾琮道:“我家叔父爱民如子,从不曾施加捐税。我昨晚亲查阅了许多账目,都是进两年加的。家叔这个平安州节度使总不是这两年才当上的,怎么从前没有这些捐税呢?他若是个贪官,必然从上任那年便加了,何以这两年忽然加起来?偏如今他已在平安州为官十余载了。”
这个逻辑本来是不通的,只是这些听他说的人也没什么逻辑,又信任他,都让他牵着念头走,交头接耳的嘀咕:“是了,高大人往年从不曾加捐税的……”
贾琮咳嗽一声,大声道:“这里头必有原委、有小人在欺上瞒下、偷偷借着我家叔父的名头搜刮民脂民膏。故此,我必禀告叔父大人,查出此人来国法处置!加收的捐税,三个月内一律退回百姓!”
“哗啦啦~~~”这会子大堂当中可当真是炸开了,乡亲们喜的不知今夕何夕。忽有老父垂泪跪下,颤声喊道:“高大人是高青天啊——”四周的百姓见了也都从而跪下,大喊“高青天——”声音响破天际。连衙役都跟着跪了。
贾琮前生在电视里见过这种群众演员集体跪拜,屏幕外看着威风,亲身却是头一回经历。虽硬撑着负手而立,眼见这些苍头稚子男女老少将青砖磕得砰砰响,心里实在不是滋味。这些人都是受害者,让高历坑的生活极其艰难,保不齐已经有了卖儿卖女或是因病不治的。听闻他要还不该收的银钱,竟喊出了“青天”来。古时候的百姓,实在要求低啊。遂长叹一声,道:“乡亲们都起来吧。我就请大家做个证人,与李大人、潘家的三位一道往我家下人住的客栈去,称称行李可好?”
众人又是哗啦啦的一阵“好~~”个个兴高采烈的爬起来,闹道:“走走走!称行李!”瞧人家高少爷这架势,谁相信他家下人会偷盗?就算偷了也必须没偷,不然怎么让潘家还钱么?
潘家的三位脸都黑了,面面相觑。他们这会子也不信是高少爷家的人偷他们银子了。高家的下人也不过三十来个,又是出远门,能带多少行李?不必问,称不出一千四百两的,今儿这赌输定了。半晌,那潘大爷才强笑道:“起先不知道是高少爷,失敬失敬。既然是高大人的贵侄,必然不会养盗贼的,不用称了。”
贾琮哼道:“不论称不称,欠下的税赋都须得还给乡亲们。”
堂上又是一阵哄闹:“还钱还钱……”
忽然,潘三爷眨了眨眼睛哭起来:“我那惨死的爹啊~~”
大爷二爷见了也跟着哭起来:“爹啊你死得好惨啊~~”
人群里头一阵叫骂。
贾琮面色分毫不动,扭头望着李文道:“潘老爷子的案子当如何还如何办的,明儿大约仵作也请回来了。税银就等潘老爷子下葬后三日之内还吧,还望众位乡亲监督着。”
这会子他说什么都对,乡亲们都喊:“很是——听高少爷的——”
贾琮点点头,又向众人挥了挥手,摆着架子洒脱的踱步走回后衙去了。
李文听他说话口气大的很,也有了底气,忙安慰了会子乡亲们,回头再找潘家的三位,他们已经不见了。待人群散去,李文回到后衙寻着了贾琮,紧张的问:“高少爷,那个税钱,高大人当真肯退么?”
贾琮一笑:“虽不知道昨晚的窃贼是谁,想来是友非敌。”
李文一愣:“高少爷此言何意?”
贾琮笑道:“前头听说潘家昨夜丢了大笔银子,龚先生恐怕咱们的寿礼也遭殃,立时蹿出去查验,不想寿礼半分不曾少,还多了些。”
李文愈发不明白了:“怎么会还多了些?”
贾琮叹道:“那一千四百两,被包成一个大大的包袱,直接塞在我们的放寿礼的车上了。”
李文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贾琮乃递给他一张纸条子,李文展开来一瞧,上头用极端正的馆阁体写着:“借贵车暂存,望见之转交安谷县令李大人。民脂民膏,取之于民、还之于民。如敢私吞,定取尔头。佐罗字。”
李文目瞪口呆。
原来吴攸昨夜去潘家做生意本来就是为了贴补这一县的百姓,故此今儿中午吃饭的时候吴攸等人都将银子分散开带在身上,吃完饭都转交到贾琮龚鲲这些住在县衙的人身上了,贾琮因长得胖,脂肪弹性好,还多塞了些。他们回到县衙便将银子包了包袱写个纸条子塞到车上,假意乃是侠盗所为。虽然如今潘家不敢去客栈称行李,纵然他们称了、甚至依仗人多硬是翻查了,也是查不到银子的。
贾琮笑道:“既然这位佐大侠有此好意,大人就替百姓收下了吧。欠税不还的本来便该有罚款才对,错收了税钱也当退税。另外那家富户既然曾替旁人交税,也给些利钱吧,不能让他们白白帮了我叔父嘛。不知道这些银两可够还给乡亲们?”
李文连连点头,笑的合不拢嘴:“够了够了足够了!还有富余!有富余!”
“富余就当是我叔父为了补偿乡亲们这两年的苦楚、又为了赎他失察之过、下头两年他替乡亲们交当给国库之税钱好了。”
李文心道,好个狡猾的高少爷,分明是你叔父强摊派了这些捐税,竟拿着人家侠盗取来的钱做好人!只是他唯敢腹诽尔,况这个佐大侠本事厉害,也不曾想着贪为自有。只是听高少爷的语调,倒是愈发相信他能说服高历不再增税了。乃笑上前恭维道:“高少爷一心为民,又这般聪慧能干,来日前途不可限量啊。”
贾琮忽然起了装逼的兴致,负手走到窗边,长叹一声,望着窗外的天空斜上四十五度角慨然道:“百姓安康,才能保一方平安。”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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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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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零七章 话说贾琮交代了侠盗佐罗劫来的银两,李文问道:“依高少爷看,潘家此事究竟是侠盗所为还是另有玄机?”
贾琮自然盼着他的脑子越迂回越好,遂思忖了会子,故作深沉道:“我猜此事有巧又非巧。”
李文忙问什么巧。
贾琮因在屋里踱步片刻,道:“潘老爷子在暗格藏了银两,他太太没有钥匙却知道得颇为清楚。”而且他的六姨娘也知道,“故此我想着,此事大约在他们家也算不得极大的秘密。人多嘴杂,既然不是秘密,保不齐旁人也知道。暗格乃是今日才撬开的、可见在取走银两之时是拿钥匙打开的。如今,却拿不准那银两究竟是昨晚才取走的、还是更早些。例如,前日、大前日、甚至更早。”
李文道:“若是早取走了,潘老爷子岂能不来报案?”
贾琮道:“那位佐大侠的字是馆阁体,从字迹上怕是没有线索的,足见此人心思颇为细致。将银子塞进我家的车里头便愈发聪明了。我家是不会稀罕那千把银两的,万一潘家想搜查全县也不敢查我家的车。而六姨娘所述的那两位彪形大汉,”他摇了摇头,“我难以想象是这般细致有趣的佐大侠。恐怕他们是杀手恶奴。另有,寻常大户人家藏大笔银锭子的暗格最多每月开一次。故此我猜,佐大侠早就取走了银两,却未必知道当如何还给乡亲们的好。昨日我们许多车马来了衙门,惊动了他,又恰逢我们一宿都在琢磨捐税,也一直在商议如何退税,他若是恰巧来探个究竟听见了,趁势就将银子塞进我们的马车里,倒是说得过去。或是他发觉潘老爷子被人杀了、甚至见到过杀手,特赶着将银子藏进县衙。这便是非巧。”
李文听他呱啦呱啦说评话似的,瞪大了眼,半日才问:“那潘老爷子如何死了?”
贾琮道:“这便是巧了。可巧昨夜有人来寻他,或是寻仇、或是他知道些不该知道的让人灭了口。大人且想,既然杀了他,为何留着那六姨娘呢?还有,能无声翻入人家院墙杀人的,本事显见不低,怎么竟只取了百余两碎银子?保不齐是为了掩饰他们杀潘老爷子的真实目的故意取走的。我们来或不来,他们都会在昨夜去潘家。”
李文一想,仿佛也有道理,连连点头。
贾琮又笑道:“我年纪小、没见过多少世面,不过是胡乱猜疑的罢了。保不齐那两位大汉中便有一人是佐大侠也未可知。”
人皆有好奇之心。一个寻常的故事与一个不寻常的故事,听者多半都盼着故事本来便是那个不寻常的才好。李文从那三张表格便对高少爷颇为敬服,这会子自然更相信他前头的推测了。故此他自以为心有灵犀的望着贾琮一笑,道:“且待仵作来罢了。”又问贾琮他们什么时候走。
贾琮道:“昨夜到今天闹得颇有些疲了,再多歇歇。我也想知道潘老爷子是怎么死的。”
李文自然巴不得他来与自己撑腰,连连奉承。
这日晚上,潘家悄然打发了人过来请李文去赴宴,李文自知惹他们不起,特向高少爷通报一声,收拾收拾衣衫去了。
到了潘家,却不见潘家的大爷和二爷,竟是潘三爷一身孝服在一个小厅里头招待他,摆下了一桌素宴。本以为他会哭诉,不想潘三爷只一个劲儿劝他吃菜。待李文吃抱了潘三爷才问:“大人,我只想问问,那个高少爷什么来头。”
李文登时自得起来,笑道:“他不是自己说了?高大人的侄子。”
潘三爷又问:“这位高少爷的大名是?”
李文摇头:“不曾通名。”
潘三爷道:“既然不曾通名,李大人就信了?”
李文晃晃脑袋:“他有高大人的书信。”
潘三爷眼睛翻了翻,冷笑道:“李大人,他终究是路过的,保不齐明儿就走了。我爹死的不明不白,还有那许多银两凭空不见,我家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李文这才一激灵,是了,自己也委实惹他们家不起,遂低声道:“我与高少爷曾琢磨过此事。”
潘三爷忙问:“可琢磨出什么来了?”
李文便将贾琮的信口胡言删掉佐罗和马车里的银两,又加了些自己想的,神神叨叨的与他说了半日,吓得潘三爷寒毛倒立。“他说我父之死恐怕是让人灭口?”
李文点点头:“依着高少爷所言,银子保不齐早就被人取走了,只是令尊近些日子不曾开暗格、没发现罢了。此事纯属巧合。而那两个冒充盗贼的,怕是谁家私养的恶奴或请来的杀手,说不得与定城侯府内务或是宫闱之争相干,也未可知啊~~”
他这般神神秘秘的一说,潘三爷竟信了七八分,不由得心下翻江倒海。
李文又说:“周少爷本来今儿就要走的,见出了令尊这桩事儿,都不肯走了,想留下来看个究竟。”
潘三爷忽然面色一冷:“他既然是高大人家的贵侄,看不上我们家那点银子我倒是信的。只是我父亲之死未必与他无干,保不齐就是他下头那些人做的。哪有这般巧的?他来了我爹便死了?”
李文摆摆手:“若是他家动的手,他还不赶紧走了、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今儿那阵仗,他要走你我敢拦着么?”
潘三爷也听着有理,又再三思忖,想到:若当真是高少爷所为,何以这般晃眼的大张旗鼓来本县留宿?既有高手在握,悄然潜入杀了人便走方是稳妥的,想来不是他家做的。闹成这般他还不肯走,莫非老爷子知道的事不小、他想查清楚?遂急忙忙寻个借口喊人送李文出去,自己转身跑去寻潘太太,连说“大事不好。”
贾琮的话本来不着边际。可叹世间谣言多半如此,头一个说的或有心或无意只道是猜测,第二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添油加醋并肯定了些,第三个再脑补上许多细节又愈发肯定。故此待传到潘太太耳中,她便当作是“高少爷知道许多京城辛密、从蛛丝马迹猜出老爷必然因知道些不该知道的被人灭口。”乃忙拉着她儿子的手说,“你可知道什么?”
潘三爷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潘太太连说:“好好好!快叫你哥哥们来。”
潘三爷跑着去请他的两位哥哥,潘太太又在脑中将此事细细想了一番,还寻出了许多往日的怪事,或是潘老爷子的一句话、或是一件看似寻常的物品,将此事琢磨得愈发笃定起来。待三个儿子都来了,她略带惊惧的道:“老三方才从李县令口中探听道,你们父亲乃因知道了宫中辛密被人灭口。”眼见儿子们都面面相觑,她又细细将潘三爷的话丰润了些、并方才想起来的许多怪事连在一处,最终排除了定城侯府内务,只剩下宫闱之争了。
潘大爷素来不甚顶事,闻言吓呆了,半日才问:“母亲,咱们如何是好?”
潘太太两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探出身子来颤声问:“你们可知道什么?”
潘大爷潘二爷都连连摇头:“儿子什么都不知道!半分不知!方才可吓了一大跳!”
“那就好!”潘太太抚了抚胸口,“横竖你们老子已去了,咱们什么也不知道,想来无碍。日后与定城侯府往来都仔细些,不要去打听谢贵人之事,咱们只是谢家的寻常亲戚罢了。”
潘大爷忙道:“太太说的很是,谢贵人再如何得宠也不与咱们相干的。”
潘太太点点头道:“六姨娘留不得,让她殉葬吧。”
潘三爷一怔,问道:“与她何干?”
潘太太森然道:“她虽说被打晕了,万一人家事后反悔、恐怕她听见了什么,回头又起了疑心呢?”
一时潘三爷面上颇有几分不忍。
潘太太又说:“若只疑心她假装昏迷实则听见还罢了,若一并疑心她听见了、保不齐醒了还说给旁人听……”
潘三爷眼角一跳,急忙站起来道:“母亲说的很是!不如我这就去了结她。”
潘太太淡然道:“快去!”
潘三爷立时小跑了出去。
他前脚刚出门,潘大爷哼道:“老三与六姨娘勾勾搭搭的,这府里上下唯有老头子不知道罢了。”
潘太太摆手道:“老三与她往来也不过为了套些老爷的事儿罢了,又不是真当她是个什么玩意。那老东西不待见咱们娘儿四个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潘大爷这才不言语了,只是嘴角还讽然动了几下。
一时潘三爷到了六姨娘屋子前,径直推门而入。见六姨娘独自端坐在梳妆台前梳头,虽不施脂粉,娟娟静静的也颇有几分动人,乃上前从后头扶住她的肩膀:“昨夜可吓着了?”
六姨娘转身抬头看了他一眼,嗔道:“可吓死我了!”顺势丢了梳子将头埋入他手中。
潘三爷叹道:“今生,我唯有负你了。”
六姨娘还在遐思缱绻,正欲说话,忽然脖项上紧起来,忙低头瞄了一眼,只见潘三爷一双手已紧紧卡住了自己的脖子。又抬目他瞪圆双眼、面露凶光,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来:“莫要怨我,昨晚的贼人恐怕不是寻常盗匪,乃是京里头的贵人派来灭口的。万一贵人疑心你没有晕过去、保不齐在旁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我们家担当不起。”
六姨娘满面惊愕,忽又啼笑皆非,偏一个字说不出来,似悲似喜。不多时,她身子软了下来。潘三爷试探她的鼻息,已是气绝身亡了。
潘三爷立在尸首旁静静瞧了她半日,一咬牙,从炕上取了条棉被撕开被面儿,将其绕在六姨娘项间,又在屋里忙了半日,做出一副她自行上吊的样子来。终又抬头瞧了瞧挂在半空的尸首,长叹一声,作了个揖,闭门而去了。
次日上午,有个姓王的仵作从临县赶来,李文立时与他一道往潘家去查验潘老爷子的尸首,潘大爷在一旁陪着。王仵作才看了几眼,忽有丫头慌慌张张的跑来道:“大爷,不好了!六姨娘悬梁自尽了!”
李文登时跳了起来,抓着那小丫头问:“你说什么?”
小丫头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潘大爷在旁跌足叹道:“六姨娘昨日便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口里一直念着要去下头陪我父亲,不想她竟如此刚烈,当真殉了情。”乃吩咐道,“好生安置六姨娘尸首。”
一时有个婆子过来向他们行礼道:“太太说了,六姨娘对老爷忠贞不二,委实不曾想到她这般节气,太太也佩服的紧。已赐了她一身好衣裳,就成全她与老爷同穴吧。”
李文目瞪口呆,半日说不出话来。倒是那王仵作出声道:“且慢。六姨娘既是本案要紧的证人,这会子死了有些蹊跷,我须得去看看。”
潘大爷道:“她昨日已说过许多回她要殉葬的。”
王仵作道:“这些不与我相干。”乃凝目望着李文。
瞧着潘家这模样,李文心里已是八分猜到他们因故灭了六姨娘的口,只是若是不让王仵作去看,只怕下回自己就借不到他了,遂说:“六姨娘委实贞烈,只是她在本案中最为要紧,偏这会子竟死了!不如让仵作先生瞧瞧的好。”
潘大爷哼道:“罢了,一个姨娘而已,瞧便瞧去。”他一心以为老三素日靠谱,想必做的干净,便随意命一个小子领着他们到里头去验看六姨娘的尸身。
那王仵作到了里头细细查看了半日,又出来外头看了潘老爷子的尸首,向李文道:“李大人,先回衙门如何?”
潘大爷追着问:“可查验出什么来了?”
王仵作道:“还没看完,回头再看。”便不再言语了。
这会子潘三爷已过来了,陪着送李文与王仵作出去,还套了半日的话。可惜那王仵作一言不发。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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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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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零八章 却说李文与王仵作回到县衙后头,李文亲替他筛了一碗水,殷勤问道:“可看出什么来了?”
王仵作抬眉扫了他一眼道:“不知道李大人可有心为逝者做主否。”
李文拍了拍胸脯浩然正气:“为一方父母官,自然当为百姓做主。”
王仵作道:“潘老爷子是让人闷死的。从他手足上的勒痕来看,虽已被捆着,死前依然曾极力挣扎,可见动手的人力气很小,若非老弱、便是女子。”
李文惊得张大了嘴,半日才说:“那六姨娘道——贼人是两个彪形大汉。”
王仵作道:“六姨娘项上有指印,乃被一男子掐死后悬于梁上的。”
李文心中隐隐不愿意此案愈发复杂,忙说:“我也瞧见了。方才潘家那几个人满口说什么六姨娘贞烈、自己想殉葬,显见胡言乱语。我瞧着保不齐是她平日得宠、这会子潘老爷子死了,潘太太使人掐死她报复平日之怨也未可知。”
王仵作不答,又道:“依着常理推测,闷死潘老爷的极可能是六姨娘。”
李文又吃了一惊,半晌才道:“故此六姨娘所言岂非不能作数?保不齐便是扯谎。”
偏这会子龚鲲听闻仵作来了,立时从屋里将贾琮喊出来,他两个一起来寻李文。李文见了他们大喜,忙亲去门口相迎,又与他们互相介绍了。
后世宅男有几个对法医这个职业不好奇不好感的?故此贾琮听见李文说这位是仵作,眼神一亮,望着那王仵作作了一个揖:“王先生辛苦了。”
王仵作一怔,旋即立起身来连连摆手:“岂敢岂敢。”
贾琮便眨着星星眼问:“王先生,那案子如何?”
王仵作看了看李文,李文便将他二人方才的话说了。贾琮龚鲲听说六姨娘死了都暗吃一惊。
旁人的想象力哪里比得了贾琮这样的外挂大忽悠?他遂皱着眉头背起胖胳膊在屋里假意转了几圈儿,道:“我昨日瞧着,潘家三个儿子虽做出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来,神色并不悲戚。谁家死了老子是那个样子的!故此我猜,李大人所言颇有几分道理。潘太太失宠多年,三个儿子都顾着母亲,与潘老爷子情分淡了。另有,六姨娘既然得宠,何须平白去闷死潘老爷子?会不会是这样的。那两个贼人当中有一人乃是潘家的内应,纵然蒙了脸,也让潘老爷子并六姨娘认出来了。”他自己又一击掌,“是了,他们夜闯潘宅若是为了杀死潘老爷子,何须蒙面?死人并不能向官府举报他们。大约贼人本意不欲杀人,只为了问什么信儿。偏让潘老爷子认出来了,在他们走后自己念叨,可巧让六姨娘听见了。此人或与六姨娘有私、或是有亲,六姨娘为了护着情人或亲人,闷死了潘老爷子,又设法将自己捆上装晕。可惜她的情人亲人却绝情的紧,恐怕六姨娘泄密,掐死了她灭口。”
李文也一击掌:“那与六姨娘有私之人,恐怕是潘家那三位爷之一。看今儿这情形,潘家的主子都欲六姨娘死。”乃叹道,“只怕那山羊胡子络腮胡子都是她信口胡言的。”
贾琮点头道:“她要护着贼人,保不齐会胡言乱语的。”
龚鲲忙添油加醋道:“一则为了灭口,二则为了遮掩儿通父妾,三则为了替潘太太出气。”
贾琮想了想:“他们欲问潘老爷子什么呢?”
若是寻常案子,县令大约都猜是为了那一千四百两银子了。偏这会子银子都让李文锁进了县衙库房,还特拿了些杂物盖上,只等三个月之后假意是高历送来的好分给乡亲们。故此他直将银子排了。那只能是为了旁的信儿。他本来便相信潘家的案子乃是为了侯府内杠或是宫闱之争,此时便愈发疑心是潘老爷子知道什么密事了。
贾琮又说:“也不知道当晚来的是一个贼人还是两个或是更多。可惜六姨娘死了。”
龚鲲立时搭戏:“当是两个。她都说了蒙面、山羊胡子络腮胡子,那三位爷都是短髯。她本年幼,平白瞎掰想来也掰不出什么来,还恐怕太离谱会露陷。”
李文也说:“我问过她两回,瞧她言语颇为妥当,纵是有撒谎也不似撒了大谎。只怕是两个。”
贾琮趁机说:“那这两个当中另一位是他们家的另一位爷、还是从外头来的旁人?”
众人想了半日猜不出来。龚鲲道:“另有,少的那一百多两碎银子却不知在何处。”
贾琮道:“若是这些银子不见了,只怕就是让外人带走了。若就在哪位爷的屋里……”
李文立起身来道:“我这就使人去搜查潘家!”若是潘家内杠便可以拿住他们的短处、日后诸事好办;若是外头来人,本官便躲远些。
他才到了外头喊衙役,只见本县的孙班头领着几个人匆匆进来,喊道:“大人!银子有了!”
李文腿一抖,心想银子在县衙库房呢!忙问:“什么银子?”
孙班头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袱道:“我今儿领着人在潘家附近搜查寻访可有可疑之人,在从前卖炊饼的老赵那空宅子里瞧见炕上仿佛被人动过,便过去查看,见他们家没带走的破垫子下头藏着一堆银子,拿去称了称,恰好一百二十四两。”
李文倒吸了一口凉气。安谷县贫寒,一百多两银子实在很多,竟被人随手丢在一间空宅里头!若那两个贼人都是潘家的,随意在他们家里那个柜子箱子里头藏了便是,何须放到外头去?不用问,另一个是外头来的人。
孙班头嗓门大的很,这会子早惊动了王仵作贾琮龚鲲,都跑到外头来了,故此方才孙班头的话他们都听见了。三人互视了几眼,目中都有了然之意。
李文呆了片刻,苦笑道:“既然寻到了银子,便不必去潘家了。”因颇为沮丧的回到里头,叹道,“只怕水深啊。”
王仵作问道:“大人何出此叹?”
李文摇头道:“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
龚鲲沉思了片刻,道:“六姨娘杀了潘老爷子,不知哪位潘家哪位小爷替父报仇,倒也说的过去。”
王仵作瞧了他一眼,向李文肃然道:“莫非李大人也欲息事宁人?”
李文黯然:“我不过一个寻常县令。王先生,你也知道,自打潘老爷子的外甥女儿嫁入京中,我可没少受潘家的气。此事若深究起来,不论是定城侯府还是谢贵人,哪里是我能惹的。”
王仵作眼神一闪。
龚鲲劝道:“定城侯府还罢了,谢贵人听闻新近得宠。”
李文愈发不敢了,犹豫的望着王仵作道:“若里头当真有什么辛密,你我怕是担当不起。”
王仵作眉眼一立,冷笑一声,扭头进屋里收拾自己的行头工具。贾琮忙跟了进去,满面踌躇的在旁看着。王仵作抬眼瞧着他,不言语。贾琮道:“世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还望先生莫要计较,李大人也不容易。”
王仵作淡然道:“依着高少爷猜,大约是什么?”
贾琮那些话本来就是为了替吴攸掩盖瞎编的,猜个毛线啊!随口道:“我哪里知道,保不齐跟大明万历青花恐龙有干息也未可知。”
王仵作一愣:“什么?”
贾琮摆手道:“没什么,不相干的。王先生这是要回去了?”
王仵作看了他一眼,道:“既然李大人不敢深究,我留在此处必令他不便。还是早些走的好。”
贾琮道:“你还没吃午饭呐。”
王仵作道:“去外头随意大个尖便是。”
贾琮见他委实想走,只得又向他作了一个揖。王仵作拿着包袱便走,李文在后头谄笑着送出县衙大门去。
众人用毕午饭,李文命人去潘家让他们来看银子。不多时潘三爷领着帐房匆匆赶来一瞧,连声道:“就是这些银子!连模样我都记得。大人从何处寻来?可拿了贼人?”
李文忙指着孙班头道:“便是他寻来的。”孙班头说了一回经过,又领着潘三爷往那空宅去了一回。潘三爷口里不言,心里也笃定贼人不是为了财而来了,也顾不上去县衙同李文交代,急急赶回家说给他兄长母亲,三人又面面相觑、胡猜瞎想了一番。
下午,贾琮去客栈悄悄将此事告诉了吴攸,吴攸大惊:“那六姨娘死了?”
贾琮点头:“我猜,大约她素日得宠让潘太太怨恨,潘老爷子一死便报复她,就如同刘邦一死吕后便弄死了戚夫人。”
吴攸咬牙:“我费了半日的力气,只为不伤无辜!”
贾琮道:“你当她是个人,旁人眼里她并不是。”
吴攸乃闭目攥紧了拳头,半日,忽然瞪眼如铜铃:“我去杀了那老虔婆!”
贾琮忙摆手:“莫要冲动!这会子不能动他们家的人,不然非乱套不可。”
吴攸低吼:“那人是我拖累死的!”
贾琮奇道:“你这什么念头!又不是没杀过人。别当圣母啊我告诉你,不然以后没办法行事了。”
吴攸瞪他道:“不一样!我想杀的与拖累死的不是一码事!”
贾琮瞥了他半日,摆手道:“罢了,你不过是怨自己行事不严谨、出了许多纰漏、以致事情发展结局与你最先想要的全然不同而已。别这么纠结,放开些。世间事本不是件件都能如人设计的。再说,仵作的话也与当日情形对上了,她杀了潘老爷子,也算一报还一报。”
吴攸颓然:“我若想周全些,她便不必杀那老头了。也是让我逼的。”乃连连摇头。“后来我想到了六七种极妥当的法子,偏当时却没想到。”
贾琮拍了拍他的肩:“年轻人,别钻牛角尖,保不齐老天爷自有安排呢。”
是晚,有两封信趁着夜色悄然送往京中。
其一乃是潘家二爷所写,说是他父亲因知道了宫闱辛密,让不知何人灭了口,行凶的乃是两个功夫极高的彪形大汉,一个是络腮胡子、声音闷闷的胖子,一个是山羊胡子、寻常嗓门寻常身材。
其二乃是王仵作所写。潘老爷子知道了定城侯府或是谢贵人的辛密,让他的某个儿子并外人联手逼问,想来已是问出来了。安谷县令李文仿佛略知风声然不敢深究,平安州节度使之侄高少爷知道多些,大约与明万历年间一件青花瓷古董相干,古董名曰“恐龙”。
谣言如风,起于青萍之末,而起波澜。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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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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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零九章 却说潘老爷子之死因从贾琮等人的信口胡言到李文潘家各色添油加醋,早已乱了套。潘家与李文俱不愿追寻究竟,又不敢说破,李文乃批下“窃贼谋财害命”之公文,潘家立时认了,回去给老爷子发丧不提。
眼见事态平息,高少爷等人次日便走了,李文亲送出县城。张丰特特落在最后头,悄悄向李文道:“我家先生猜,那位佐罗佐大侠怕就是贵县的人。少爷极为赞赏此人,如有他的消息,还望大人来信告知。”李文连连点头,只说但凡有蜘丝马迹立时报去高历大人府里。
一时张丰拍马回到前头来,龚鲲问他跟李大人说什么了。张丰淡然道:“一步闲棋。钱财动人心,恐他来日贪心渐起,吓唬吓唬他罢了。”
这般折腾一回,众人早没了最初的闲心,后来数日都老老实实在赶路。只是吴攸始终闷闷的。因他素日活泼,贾环瞧着颇为别扭,悄悄拉着吴小溪问:“你哥哥总不说话,还在为那日行事不周憋屈么?”
小溪叹道:“大约是因为那个六姨娘死了吧。”
贾环立时双眼放光:“哈?他俩有什么事儿么?”
小溪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不过是六姨娘特跟官家打了谎替他遮掩罢了。”
贾环仍不明白:“吴攸哥哥都把她送出去了,是她自己跑回去的。她撒谎未必是好意遮掩,大约不想吴攸哥哥被抓牵连查出人是她杀的么。”
小溪不禁抬目瞧了他半日,见贾环一副“小爷所言极是”的模样,摇头道:“你们姓贾的都一样……”
贾环又嘀咕道:“半夜三更黑灯瞎火,那六姨娘是怎么回去的?她总没本事翻墙。”
吴小溪懒得搭理他,转身走了。
贾环想不通这一节,又跑去拉着龚鲲问。龚鲲道:“如今人已死了,要查未必容易,莫计较些细枝末节,况此事不与我们相干。”贾环又碰了一鼻子灰,讪讪的跑了。
数日后,一行人终是到了平安州节度使高历府门口。因先前有兄弟飞马传信,高历已知道他们今日会来,早早在府内候着,闻报荣国府的两位小少爷到了,忙亲到大门口来相迎。
众人一看,高历果然如他的姓氏般长的很高,依着后世的标准大约有一米九,虎背熊腰,浓眉豹眼,纵这会子笑容满面,周身依然杀气环绕,显见是一员老将。贾琮贾环忙上前行礼,口称“给表叔请安。”
高历忙伸出双臂来托他二人。他一托,两个小朋友便知道此人力气极大。因他们年纪小,有些不服气,都不约而同的往下压了压。可惜没什么用,让高历轻轻松松托了起来,还哈哈大笑:“好小子!”弄得他俩都有几分讪讪的。
一行人被接到里头。知道要在这儿住几天,镖师们并一干兄弟都下去安置了。高历乃将贾琮贾环请到书房,有人上了茶,才含笑道:“欧成打我这儿过的时候都同我说了。”
贾琮笑嘻嘻道:“他有没告诉你到了长安他要传授我能上战场的武艺?”
高历昂然道:“那小子还没赢过我。”
贾琮撇了撇嘴,乃正色道:“我有几件事同表叔商议。”
高历笑道:“你小子果然如欧成说的,肚子里藏不住事。”又看了看贾环。
贾环两手一摊:“凡有事儿琮儿必憋不得抢先说了,我在旁听着便是。”
高历点点头:“你们哥俩倒是不错。”因问何事。
贾琮道:“头一件倒不是最要紧的。我本来想问欧叔叔,想起来的时候他跟我爹出去了,见着他的时候总忘了。赶紧先说,不然恐怕回头又忘记。”他伸了伸脖子,“上回听他不留神说了一句,史家算个什么东西,拿自家兄弟性命换爵位,还谢主隆恩。”
高历眉头一皱。
贾琮满面好奇:“莫非是史家那两位侯爷的爵位来的不甚地道?”
高历看了他会子,叹道:“你们老子不曾跟你们提起过?”
贾琮摇头。贾环道:“只怕我老子不知道。”
高历站了起来,负手走到窗边呆了半日,叹道:“将军不死战,实为恨事。”乃又不说话了。
小哥俩等了好一会子,贾琮试探道:“是不是圣人干了什么不厚道的事儿?我那会子我瞧欧叔叔的神色,仿佛有些义愤。”
又等了会子,高历才苍然道:“义愤?谁不义愤?我不过是这些年磨平了罢了。史将军十七从军,曾以六百骑破敌八千。因极爱杀戮、从无俘虏、斩草除根,如杀神下世一般,北方蛮子都怕了他。”
贾琮不禁喝彩:“好!我朝将军若都如他这般,何愁还有战乱!谁动我一城、我灭他一族。”
高历看了他一眼,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北边这些年的安定,少说算他一半功劳。”
贾琮忙问:“他怎么就死了呢?”
高历淡然道:“因奸臣诬告、被老圣人误杀了。”
小哥俩如吞了一只苍蝇般,半日会不过神来,面面相觑了会子。“哈?被谁误杀了?”
高历道:“老圣人。”
“可……可史家不是老圣人的心腹吗?”
高历冷笑道:“没听我方才说吗?奸臣诬告、误杀。老圣人后来悔之莫及,才多给了他家兄弟一个侯位。”
贾琮与贾环又对视了半日,贾环道:“不对啊,史书上头,误杀不都是皇帝替清除功高盖主的臣子找的借口吗?”
高历一怔,点头道:“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想头。然也有不是借口的。那人与他有私仇,拿着伪造的书信哄老圣人史大将军通敌,老圣人信了,一怒之下急匆匆把人杀了。后来还是你祖父替他寻到证据沉冤昭雪的。老圣人悔之晚矣,故此他将那奸臣的九族灭了。”
贾环脱口而出:“这也太儿戏了吧!”
高历叹道:“当时老圣人已有些老糊涂了,那几年没少杀错人。”
贾琮眉头一跳:“没有咱们两家的人吧。”
高历心里悄然有几分舒坦,面色缓了缓,道:“没有。只是替史大将军洗冤之后,舅舅便告老离营了。”
贾琮点头:“祖父是个聪明的。”他扭头看了看贾环,“祖父这么聪明,怎么咱俩的爹没一个聪明的。”
贾环还在惋惜义愤当中,闻言呆了呆:“大概,老祖宗要笨些?”
高历啼笑皆非的望着他们,含笑道:“总归是你二人的祖母,外人跟前莫这般不敬。”
贾琮笑道:“这儿并没有外人,老祖宗不甚明智是真的。当年之事……姑祖母可还有不高兴么?”
提及他母亲,高历声音柔和下来,道:“早年是曾不痛快了许久,后来也冷心了。”因望着他笑道,“保不齐这里头也有她老人家的不是呢?你可莫要一心只当是你家祖母的不是。”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曾听人说,若一家之主是个人才,往来的亲朋好友必差不了。若换了一头……额,若换了一个不甚聪明的上去……”
贾环在旁翻白眼:“你就说原话不行么?别扭的要死。”
高历忙问什么原话。
贾环道:“听闻这话是一位爱评史的先生所言。当某朝的皇位上换了一头猪坐上去,他身边那些不是猪的臣子都会在极短的时日内以各色由头不见了。称病的、告老还乡的、挂冠不干的、不敢说话的。”
贾琮叹道:“最早不见的,大约就是误杀的。”他扯了扯嘴角,“我不知道姑祖母是何等人,只是如今家里的老祖宗时常让我这个小儿看见明晃晃的不智,反推过去,大约姑祖母能聪明些。我们家如今也是危机四伏。”他乃看着高历道,“我与表叔明言吧。我们这回便是诚心想描补与高家的交往。断了这些年,我们也知道艰难。还望姑祖母能念及死去的祖父一些情分。”
高历心中一惊,问道:“你们家不是极好的?又在京中、又得圣人宠爱。”
贾琮哼道:“如今朝廷何等之乱。老圣人、圣人、王爷、皇子、后宫娘娘的娘家,各自都有小算盘,还谁都不服谁。义忠亲王尸骨未寒,天知道后头还有什么。”说的高历颜色一变。“宁国府荣国府人这么多,从来没缺过蠢货,天子之家最爱株连,没事就给人玩灭九族。此其一。”
高历双目圆睁盯着他问:“其二呢?”
贾琮瞥了贾环一眼:“我们哥俩虽年纪小,念书都不错。我还露了聪明给人看。实不相瞒,这次匆忙离京便是因为让皇子盯上了。我们还有个同门的亲如手足的大师兄,也是露了才,且也露给了贵人看。”高历嘴角忽然浮出一个笑意来。“难躲啊!万一不留神让人拿了什么把柄、或是因旁的亲眷让人拿了把柄,将我们哥几个甚至阖府捆上哪家的战车,就不好办了。自古以来皇位跟车轱辘似的,谁知道下一位谁坐上去?”
高历身上杀气顿起,贾琮假意一哆嗦:“表叔,别吓唬我。”
贾环拿手指头戳了他一下:“喂,装的太不像了,还不如别装。”
高历也有些好笑,立时敛了杀气,又思忖了会子才说:“既然你也觉得如今朝廷不稳,何不趁势投了哪家呢?”
贾琮心道,幸亏我们早料到你会替六王爷卖安利,乃做了个鬼脸:“不干!不论投谁都是找死。”
高历忙问何故。
贾琮道:“圣人占着大道,寻常手段弄他不下来的。老圣人必不会盼着山河动荡,驾崩之前想来会将兵权交给圣人。故此王爷皇子们若想造反都极难,除非有极强的本事。听闻当日的义忠亲王乃是人杰,也一般落地那般下场。旁的王爷谁有他本事大?除非是九王爷要反,他是圣人心腹,圣人防不胜防。”
高历一怔:“贤王?”
贾琮点头:“除了贤王,旁人都难以将圣人从椅子上弄下来。不信你去看史书,盛世里头,除了明成祖朱棣,还有哪家王爷反成了?朱允文身边可没有司徒磐这样的人物。”
高历默然半日,不死心又道:“琮儿,我听闻你胆大,今日一看果不其然。故此我也不当你是个小儿了。”
贾琮与贾环对视一眼,心里都说,要不是早知道你是六王爷的人,我们也不敢这么大胆子胡说八道啊……
高历忽然露出一副狼外婆的脸来:“横竖没有外人,咱们只作叔侄闲谈。你当真以为诸位王爷皆不成器么?”
贾琮道:“诸位王爷皆是人物,只是没有势。况他们本身也不是九王爷的对手。圣人有正统,贤王有本事,这二人联合起来不是王爷撼得动的。不撬开他俩,王爷们就没戏。”他见高历眼神一亮,心想,点到为止吧,赶忙将话题拉回去了,“偏各位王爷都只盯着圣人,没将贤王加进去,难免轻举妄动。而我家又有许多不靠谱的亲眷。故此才想与高家描补上往来,你们有兵啊!”贾琮叹道,“什么都是虚的,唯有兵权是实的。如今皇帝家想灭荣国府连由头都不用找,误杀很妥当。他敢灭高家么?”
高历哼了一声,没言语。
贾琮揉了揉眼睛,又叹:“我祖父若还在,我怕他个鸟!表叔也莫怨圣人重文轻武,似我家这般文人他想灭就灭多好,他能喜欢你们武将么?要杀你们多麻烦。再者,我听我老子说,武将里头多半有推崇六王爷的。还望表叔莫要让他哄了。他这会子因不甘心自己没坐到龙椅,想夺那椅子唯有靠武将罢了。他终究坐不坐的上去还两说。若他有一日真的坐上去,轻则杯酒释兵权,重则,就如朱元璋一般了。”
高历让他说的目瞪口呆,半日回不过神来。许久才道:“你小子……简直比传闻聪明十倍!”
贾琮嘟囔道:“我也不想这么聪明啊……形势逼人,这不是没法子么。”因岔开话题,“表叔,回头可否使人帮我送封信?”
高历忙说:“容易的紧。”
贾琮道:“我待会儿给姐姐写封信,一来报个平安,二来拜托她教导云姐姐。”
贾环听了也忙点头:“很是很是,我才也闪了个念头,只是你们说别的我就忘了。”
高历忙笑道:“什么教导什么人?”
他这话打探得有些憨,不过贾琮本来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遂告诉道:“就是史大将军所遗独女,听闻襁褓之间她父母就没了……大约她的叔叔婶婶也不大好教导她,如今就在我们家住着,横竖我是极不喜欢她的。又无知、又莽撞、又傻。只是,哪怕为了因她父亲而得一方平安的百姓,也不能放任她就这般下去。咱们家两位太太也都是不靠谱的,女眷里头唯一能靠的就是我姐姐了。”乃叹道,“天道亏欠了史大将军,咱们不知道还罢了,既然知道,总不能让英雄死不瞑目啊。”
高历闻言不禁击案:“好小子!”登时站起来拉着他的手,“走走,快些与我去饮酒!非喝十坛子不可!”
贾琮连连摆手:“我还小呢,肚子里装不下那些!我爱吃鱼,可以新鲜的?”
高历大笑:“有有!你爱吃什么只管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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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一十章 却说贾家兄弟与高历互相忽悠了一阵子,惹得高历心情上来了,要拉他们去外头喝酒。贾琮一拍脑袋:“且等等,我先写信,若有不知道的也可立时问问表叔。”
高历笑点头道:“当真是个急性子。”
他便就在书房里迎春写了一封信,信中讲述了史湘云父亲的功绩及冤死,烦劳他姐姐看在史将军保了北方疆土的份上教导她些子,莫让英雄遗骨被老祖宗或是她叔父家给养废了。信里头有些煽情的话还念给高历听,问他可妥当。
高历不住的点头,后头竟红了眼眶子:“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好、好!”他叹道,“可惜史将军走的早,不然你二人定可以为忘年之交。”
贾琮也惋惜道:“纵然没有福分认得,也可尽一份心。此人生如霍去病、死如岳飞,何等可惜可叹可悲可愤。”
待他写完了信,高历当场喊人来,吩咐将此信做最要紧的文书一般快马送往京中。
一时外头开了席,高历的两个儿子高英高华也过来相陪,贾琮又喊人去请了幺儿过来,介绍道:“这位是我俩的大师兄贾维斯。”却见高家父子三人眼神都亮了,哥仨对了个眼神——合着六王爷将高表叔一家子都圈住了。
酒宴上,贾琮想起前辈穿越者的经验来,看高历喝的高兴,引吭高歌了一曲“精忠报国”,果然惹得那爷仨热泪盈眶。他们几个趁势请教了些军营之事,高历话匣子一打开,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此人不愧是沙场老将,他们几个倒是颇为长见识。
吃完饭,贾环摸着肚子笑道:“好饱,我要去午睡。”
贾琮忙说:“才吃了饭就睡,早晚比我胖。”
贾环撇嘴道:“罢了,少吓唬我,我先往哪个兄弟屋里玩会子。”
高历笑道:“你们陪了我这个老头子半日,玩去吧。”
他的两个儿子却看着幺儿道:“维斯贤弟气宇不凡,我们一见极为羡慕,不如与我们聊会子天?”
幺儿忙拱手道:“承蒙看得上在下,敢不从命?”
那哥俩极是欢喜,一左一右簇拥着幺儿走了。
幺儿本来就预备寻个机会跟高家说苛捐杂税的事儿,虽他本意是向高历说的,酒宴上交谈了会子,知道他儿子也不差。故此他静静听二人拐着弯子夸赞了六王爷半日,忽然道:“这么看,贵府莫非乃是赞成六王爷上位的?”
高家兄弟互视了一眼,高英上前直言:“维斯贤弟,不瞒你说,我们今日请你来是想当说客的。”
幺儿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当日他们在安谷县做的那三张捐税的图表来,又述说了一回“诸侯富而天子穷”、“如今唯有走东周之路”。
高家哥俩并非莽夫,都是念过书、知道事理的,让他说得张大了嘴面面相觑。好半天,忽然齐齐下拜:“难怪六王爷道维斯兄弟可为天下第一谋士!我兄弟服了!”
幺儿没想到六王爷把自己捧的那么高,怔了怔,摆手道:“抱歉的很,我不欲与他为谋士。”
高华笑攀着他的肩膀道:“维斯兄弟莫要哄我了,你连这般要紧的事儿都肯提点他,岂能不愿?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同僚了,还望军师多多照应!”
幺儿道:“不过是有桩棘手的事想烦他帮忙罢了。”遂叹道,“有些事,我是半分法子没有,保不齐他办起来极容易。”遂又说了他大哥的婚事。末了才说,“虽然那会子我们已说服了八王爷别在诸王里头起纷争、他也答应了。本以为此事可以了结。偏情之一字,不是说了断就能了断的,我大哥还念着那女子。故此我想托他两年后设法崩离那女子与八王爷母家,想来八王爷也不会太过计较。”
高家哥俩又互视了一眼,高英道:“这等小事不难,只是六王爷……”
幺儿摆手:“六王爷若有一日当真露了天子气,贾某必然相投。”
高英轻叹一声:“我知道维斯兄弟高才、不肯轻易出隆中。罢了,你说的也是。”遂深施一礼,“还望贾先生记得今日所言,若有一日我主露了龙气……”
幺儿含笑道:“咱们一道打天下。”只是你主未必姓司徒。
另一头,高历喝完了回屋午睡,贾家小哥俩先跟着人到后头看了看客房,向来人道谢说非常妥当、多谢照应,终溜到龚鲲屋里去了。
龚鲲的两个弟子也在,正在议论高家里里外外,见了他二人都笑道:“哄完了?”
贾环摆手:“早呢,才开始哄第一回。瞧琮儿那意思他预备撬高表叔了。”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我现在撬是不是晚了些?”
贾环懒洋洋砸进椅子里,抬起胳膊晃了晃:“急什么?横竖咱们两家是亲戚,再说刚才你哄他还哄的挺利索的,纵然这会子撬不了,总能松动些。”
龚鲲忙看着贾琮问:“你下手撬高大人了?”
贾琮揉了揉额头道:“也不算,捎带着说了两句,让他莫太相信六王爷是明主。”因将方才他们三个的谈话并酒席诸事说了一遍,乃问龚鲲,“史大将军是谁弄死的?”
龚鲲叹了一声:“委实是误杀。”
贾琮哼道:“误杀自然是误杀,要说这里头没有外族的手段你信吗?我方才想了会子,反间计素来只对猪哥临凡的人主有用,老圣人怎么瞧都算不得猪哥临凡,也会中计?外族多半简单直率,此事保不齐是个‘中行说’之类的叛徒设计的。”
龚鲲道:“听闻老圣人从前是个极好的明君,只是终究也捱不得年岁。你瞧如今朝廷这般乱象不就是让他弄的,哪里明了?老糊涂老糊涂,老了难免糊涂。”因道,“依我看没外族什么事儿。史大年轻的时候有些气盛,曾与当时的一位新科进士当街争执,因骂人家不过,就上前动手将人打了个半死。偏那人乃是个真小人,当时忍了,史将军还当人家怕了他。后来越爬越高,又知道哄老圣人开心,许多大人都将他当作弄臣,瞧不上他。他真真是个口蜜腹剑的,又知道什么时候该正话反说、什么时候火上浇油,慢慢的将那些人或是弄死或是罢官,那几年听闻他一手遮天。史大是个武将,杀敌的本事尽有,哪儿会讨好皇帝?况皇帝最怕的便是有兵权的人有反心。要说他那样的想弄死委实不难,我都有那个本事。”
贾琮愣了半日,仍有几分不信:“你的意思,没外族什么事儿,纯粹是小人作祟、老圣人老糊涂,我朝自己做掉了一员大将?”
龚鲲冷笑道:“不止一员,前头那位北静王爷也是几乎没打过败仗的,就是心思重些,让老圣人给三天两头拿些歪话去吓唬,吓得旧伤复发,后来他明白过来已是来不及了,病入膏肓,撑了几年还是去了。大约那几年被吓得狠些,如今的北静王爷早早撇了兵权,只日日与些文人往来,不敢再动一个兵字。你上回说秦桧这等人皆是皇帝顶罪的,也不尽然。也有不是顶罪的。小人得了势,什么干不出来。”
贾琮嗐道:“果然世上没有什么比猪队友更可怕。”又摇了摇头,“非也非也,猪头才是最可怕的。皇帝不靠谱,对整个国家杀伤力太大了。”乃望了望屋里的几个人,道,“知道么?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忽然想当皇帝!他们既然占着位置胡来,不如换我上。”
龚鲲瞧了他一眼:“我三叔公自打头一封信过来就指望你来日反掉司徒家的天去。太师一职先替学生留着。”
吴小溪嘻嘻笑道:“我还盼着你能封我做个女宰相呢。”
贾环道:“我把贤王这个号订了,顺带替我姐姐将户部尚书定了。”
刘丰最后也说:“我分一个内阁大学士如何?”
贾琮本是随口一言,他们几个三言两语的快把朝廷分了,不禁呆了半日:“你们不奇怪啊!我一直都说不想当皇帝的好么?说了这么些年了。”
吴小溪哼道:“谁信呢。你们梨香院那一院子的人都学的什么?”
贾琮辩道:“那是为了来日不被司徒家随意灭了。”
吴小溪一拍手:“却又来!司徒家是什么?皇帝家。皇帝家是什么?主子!除了他是主子,旁人都是奴才。你一个奴才不想被主子随意灭了,不是造反是什么?你都造反了,还指望与天子家交好么?自古反间计大都使的是诬告谁谁造反,因天无二日、人无二主,谋逆罪不可恕。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岂能东风西风一起吹的?”
贾琮让她说的哑口无言,僵了好一会子才道:“合着你们都觉得……那个,我刚才是说着玩的,当皇帝太辛苦了。”
贾环摆手道:“不急、横竖把贤王留给我就行,司徒磐不错,接他的封号比那几个都强。”
贾琮又想说话,瞧他们那模样只得咽了下去——这会子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的。只得说:“其实吧,我是那会子听了史大将军的故事,才临时想借表叔的口哄六王爷他们多使些力气离间司徒磐并今上的。他比今上靠谱许多。虽没见过两回,我也知道他看我顺眼。若他当了皇帝只怕是个明君,我就可以省下许多自保的心力,岂不比自己去当政舒坦些?”
龚鲲摆了摆手:“未必。他这会子是臣,来日当了君主也不知是个什么性子。三王爷当年也颇为大气的,坐上那把椅子就变了个人。不如大家使些力气,你上去,你得座江山,我们得些爵位。”
贾琮哼道:“这话没法说了,来日我变了呢?”
刘丰忽然开口:“你本与司徒家的不一样。你若一心想将大伙儿当奴才,你先生教你的那些就不会教给我们了。纵然教了些做账洋文算数,也不会给我们说‘双城记’那般的评话故事了。法兰西国大革命可不单单是反他们当朝的。”
小溪又一击掌:“说的是!”
贾琮哑然。是了,后世穿来的人纵然已认了命、接受了这个时空的亲友,心里还是盼着那片自由的空气。不给人下跪磕头、不担心功高盖主、不高兴给老板干活可以辞职还能找到下家。不由旁人随意决定自己的生死荣辱。罢了罢了,都给人家播撒了自由的种子,只怕是收不回来了。
他又怔了半日,叹道:“伟人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咱们就试试吧,且看来日有机会燎原否。”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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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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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却说贾琮让一群小伙伴添油加醋,终是承认了谋夺江山的念头。只是长路迢迢,如今他们比起前世的太.祖爷差的不是一星半点。遂皱起眉头坐着想了半日,叹道:“好麻烦……我现在反悔行吗?”
没人搭理他。
偏这会子幺儿来了,进门问道:“反悔什么?”
贾环道:“胖子方才答应打天下来着,忽然又嫌麻烦,我们懒得回他。”
幺儿看了贾琮一眼,淡然道:“不用管,他不过一时说说罢了。”龚鲲笑问高家哥俩跟他说了什么,幺儿道,“不过是欲拉我入伙的那些话,还没说完便让我堵了。”遂简单说了会子方才的经过,贾环也将史家的故事说了。
待他们又惋惜了几回史大将军,贾琮忽然说:“环哥哥,依你看,云姐姐与宝玉哥哥凑在一处,可能有多大?”
贾环懒懒的道:“离京的前几日我同我姐姐一道琢磨着,如今薛姐姐已经不搭理宝玉哥哥了,林姐姐更不必想,老太太也有心纵着宝玉哥哥同云姐姐到一处玩去。我因不喜欢云姐姐、不愿意她进咱们家来,还想着来日设法捣乱拆散他们呢。若是二姐姐亲教导她,大约还不错,我就不插手了。我爹素来听老太太的,二太太如今除了念佛也唯有念佛了,老太太说了算。”
贾琮点头道:“若是想要谋夺江山,咱们就得功利点了。云姐姐的两个叔父如今看来并不得将士们眼青。爵位算什么?史将军留下的名声功绩、军心民心甚至他留给外族的恐惧才是最要紧的遗产,都在云姐姐身上。我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就误打误撞,将她留在贾家算了。”
贾环踌躇道:“且待回去再看吧,看二姐姐将她教导得如何。”
贾琮笑道:“云姐姐也不傻的,况我当真觉得她对宝玉哥哥有心。我再给二姐姐写封信,让马行捎回去,保不齐比高表叔的还先到。”乃又望着龚鲲,“白令恩将军带往南边去的那位我的干姐姐,你认识么?”
龚鲲听见“干姐姐”三个字觉得好笑,道:“不认识。你有事么?我知道如何找到白令恩。”
贾琮道:“咱们最缺的就是军队和地盘,谁让咱们在京城呢?故此我想跟他们联手。她说了算还是白将军说了算?”
龚鲲道:“如今自然是白将军主持,她才多大。只是她是主。”
贾琮点点头:“他们有地盘么?”
龚鲲道:“地盘没有,除非与南安王爷联手,保不齐能阴下一块地方来,就像六王爷阴下平安州似的。”
贾琮连连摆手:“罢了罢了,霍煊那人我膈应的紧,他也看不上我。白将军的兵呢?是他自己的白家军还是朝廷分给他们的?”
龚鲲瞥了他一眼:“多半是朝廷给的,他也养了些子。然依着白将军的本事,大约朝廷的兵马也快成白家军了。另有,你莫瞧不上霍煊,他的人才是霍家军呢。”
贾琮皱眉道:“我怎么没觉得他是有那个本事的人?”
龚鲲挑了挑眉毛:“人家有个有本事的老子,虽已去了这些年,余威足够贯到霍晟那儿。依我看,但凡霍煊自己不作死,霍家军便没旁人什么事儿了。他们那营中的战将都是一系的,父父子子孙孙。虽霍煊的本事较之老王爷差了不少,只要上下齐心铁板一块,圣人老圣人都未必动的了他们。”
贾琮摸了摸脖子,忽然想起原著里头探春替她顶了名头远嫁的南安郡主,脑子在自家的阵营里头转了半日,没一个舍得去拿出去谋亲的,只得罢了。“那就暂时不想地盘的事儿了。先与白将军并我的干姐姐示个好。”他忽又头疼起来,“龚先生没跟干姐姐说什么吧?”
龚鲲道:“我知道秦娘子曾再三告诫过净元师太,你不是个肯听劝的,也未必有极大的野心。那本是她侄女儿,她家了也唯剩下那一根苗儿了,大约能明白一二。”
贾琮想起当日他往真无庵溜达的时候见过那老尼姑,那会子便察觉出她的态度有几分不寻常来,不禁撇嘴:“真麻烦。翼之,当年你三叔公瞄上我,莫非就是因为年龄?”
龚鲲笑道:“年龄、聪慧、反骨。还有,你是男的。”
贾琮皱了脸。贾环在旁听了半日,终于忍不住问道:“干姐姐是谁?”
贾琮闲闲的道:“义忠亲王唯一留下的孙女儿,龚老头想配给我,拿白将军和他的兵马当嫁妆,我不肯。跟你同岁。”
吓得贾环蹦起来:“喂喂,你别打我的主意!”
贾琮呸了一声:“人家看得上你么?那么贪吃。”
贾环哼道:“横竖我高攀不上。”
龚鲲不禁憋屈道:“你们哥俩算是怎么个意思?人家有郡主的身份与数十万兵马!”
贾环道:“且不说性情爱好,这般高贵的人儿要是进了我们家,还不定怎么压着我姨娘呢。”
龚鲲登时哑口无言,眉目见霎时闪过许多表情来。
贾环瞄了瞄他的脸色,“腾”的站了起来:“龚翼之,你是不是真的想过拿我顶上?”
龚鲲苦笑了一下,点点头:“想过。我知道三爷的婚事旁人定是插不上嘴的,故此想过你、也想过维斯、连宝二爷兰小爷都想过。”
眼见贾环面色一沉恐要翻脸,贾琮赶忙也站了起来,正色道:“联手未必要联姻,联姻也未必靠得住。结了婚的还可以和离呢。古人云,没有永远的对手、只有永远的利益。利益比婚姻更能拉拢人。翼之,这个念头放了吧。”
龚鲲叹道:“那是你们的念头。在旁人眼中,联姻委实太可信了。罢了,你们都不肯,我也不费心了。”乃问贾琮,“你能给人家什么利益?”
贾琮笑道:“我方才有了个念头,还没想周全。稍等些时日,回京再说。到了京中还有一个人要联络。”
贾环看了他半日,哼道:“你卖关子我也不会追问的。”
贾琮瞥了他一眼:“哦,好的,你憋着吧,横竖离回京也不过几个月罢了。”众人都笑起来。
一时贾琮又细细写了封信给迎春。他自然不会说有心占人家史大将军留下的名声,只说史湘云这般身份又可怜又惋惜、又听闻她叔父婶母待她并不好。若她来日嫁去旁人家,万一过的不好,想来史家也不会管的。只是有愧英雄于地下罢了。横竖老祖宗喜爱她,宝玉哥哥也与她不错,人物儿门第都颇为登对,可否就让她留在贾家当个宝二奶奶?大家都好。写完细细瞧了瞧没有什么不妥的,烦劳了一位兄弟打着出去闲逛的幌子悄悄去寻贾氏马行,替他快马送回荣国府去。
次日,高历领着他们哥几个去看军营。几个孩子从不曾进过正经的营寨,个个欢天喜地的,贾琮贾环一个劲儿围着高历恭维。到了地方一瞧,果然开眼了。那地方决计不是镖局可比的,齐刷刷笔直的兵士,一眼望过去连天的营地,连战马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看的幺儿贾环都瞪大了眼。贾琮还好些,前生参加过军训、看过国庆阅兵,故此较之他们二人要稳重些,甚至目光里头还带着慨叹,倒是让高家父子刮目相看。
高英特拉了马走近他,笑问:“琮儿仿佛看惯了这些似的?”
贾琮苦笑道:“我何尝见这般兵马?在京里的时候曾赖着冯大哥韩大哥领我悄悄到御林军的外头转悠过,虽不曾看到营寨里头,好歹也见过些来外头溜达巡游的。”他又望了几眼,道,“大表兄,我有个念头,只不知对不对。”
高英早得了六王爷的话,说贾氏这师兄弟三个都是人才,故此不曾小觑他,忙道:“请讲来。”
贾琮踌躇了会子道:“我本小儿,这等事轮不到我来开口的,如有不妥当或是极外行之处,还望表兄不要见笑。”
高英笑道:“你才多大点子,童言无忌,只说便是。”
贾琮道:“方才我远远的看过去,有人在对打。”
高英道:“兄弟们较量罢了。”
贾琮道:“仿佛都是一对一对的在对打。”
高英笑道:“难道还群殴不成?”
贾琮认真的点点头:“嗯,我觉得应该练习群殴。”
高英一愣。
贾琮思忖了会子,做了个很深沉很装逼的表情,缓缓的道:“兵士,不是文士、不是绿林侠士。文士多半有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礼记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故此文士偶有习剑者多半讲究公平。绿林侠士义气当头,也爱求个江湖正道、以武技公平对决。这两者的对手多半不是生死相争者、或是生死不过交手双方。兵士却不同。兵士抛头颅洒热血,为的是保家卫国、为的是驱除外族入侵、为的是我朝百姓不被人欺压杀戮。一旦战事起来,对手与我们唯有一方能活,而输掉的那一方不止丢了自己的性命同泽的性命,还会丢掉千千万万寻常百姓的性命。再为甚者,国破家亡。故兵士的对手与文士侠士是不同的。”他忽然调子一变,哼道,“谁特么还跟外族玩公平谁有罪!”
高英忙说:“自古兵不厌诈,谁与外族玩公平呢?”
贾琮乃指着不远处对练的兵士道,“平日里这般让他们一对一的打惯了,来日到了战场上,会不会惯于一对一了?遇见对手弱还罢了,若遇见对手强的,岂不是要被人家一个个的灭掉?不如这会子干脆就让他们打群架,彼此帮忙。我曾听一位先生说,外洋有个将军,他手下的兵都是三人一组练习的。上战场的时候,不论对方人多人少,他的兵士都是三个打一个,横竖三人里头有盾牌手挡着旁的对手。灭了一个再打下一个。那个外洋将军一辈子没打过败仗,他手下人时常以少胜多。”
高英想了想,问道:“这位外洋将军是什么人?”
贾琮撇嘴道:“我又不认得,不过是听人说起罢了,那人也只含含糊糊的说了这些。我觉得颇有几分道理,这会子见了他们对打,忽然想起来。”
高英道:“听着是有些道理,只是平素各家练兵都是这般练的。也罢,回头我告诉父亲。”
贾琮嘻嘻一笑:“小弟多嘴了。”
高英不禁上下打量了他会子,叹道:“早听人说过你聪明,还真是聪明。”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明知道他的信儿大都是从六王爷那里来的,故意说:“想来是欧叔叔说了我许多好话?嘿嘿那是因为他喜欢我!”高英也哈哈一笑,不再多言,二人拨马赶上旁人,去围观射箭去了。
因贾琮昨日就说过,今儿他会设法露些奇怪的念头给高家父子听,故此贾环幺儿都颇为低调,只当自己是个来军营看热闹的少年。贾环还罢了;昨日高家兄弟转述了那番“东周之路”,震得高历半宿没睡,倒是惹得他愈发当作幺儿在谦逊藏拙了。几人一路追着高历问了许多话,如何安营扎寨、如何排兵布阵等等。高历也有心露些本事给这些孩子,倒是不曾藏私。
这日他们就在营中用午饭,几位将军也都过来陪着。高英直指着贾环贾琮道:“这两位小将军乃是荣国公之孙!”
众将当中也有早闻荣国府弃武从文、穷奢极欲甚至仗势欺人的,忙抬目望过来。因他二人素来简朴、常年习武、今儿又是寻常的武生打扮,不禁大为好感。中有一个脱口而出:“怎么不是小少爷模样?”
贾琮笑道:“这儿是军营,哪里来的少爷?”
那人笑道:“听闻荣国府早已变了模样,不想还有肯习武的子弟。”
贾琮顿时面色一暗,贾环也垂了头。
那人也愣了,忙拱手道:“小将军,末将鲁莽,如有得罪还望休怪。”
贾琮连连摆手:“将军误会了……你何尝说错了什么?”他苦笑道,“想我祖父英明一世……如今我家父兄皆不得从军,我们哥俩也不过是活动活动筋骨罢了。继承祖父之志、保家卫国,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高历爷仨交换了一个眼神:嗯?荣国府的人,都还在想着带兵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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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却说贾环贾琮小哥俩见到了高历营中众将,提及祖父贾代善,皆面色黯然。方才那员将军颇有几分无措,又不明原委,信口宽慰道:“天下将士依然极仰慕荣国公的。”
贾环贾琮忽然蹬蹬蹬跑到他跟前一把拽住衣裳,扬起小脸四只眼都亮晶晶的问道:“这位将军贵姓?你见过我祖父么?他长得什么样儿?”
那将军一顿,忙笑抚了抚他们的头顶道:“末将包蒙,那会子还是个偏将,只远远瞧过荣国公一回,却看不甚清。我们高大人时常见他老人家。”因扭头去看高历。
高历还分了一半的心思在琢磨着方才贾琮的话呢,闻言笑道:“我若说了,你俩可不许吃醋。”
他俩连连点头:“不醋不醋!”
高历道:“舅舅长得高大威武,虎背熊腰,力气极大。只是容貌么,若脱了盔甲极像个书生,有几分男生女相。上回欧成说,你们家的宝二爷容貌上极像他。”
贾环贾琮瞪圆了眼张大了嘴,好悬没掉了一对下巴。“什么?”“像他?”“不可能!”“他那么瘦!”
高历笑道:“他又说,可惜宝二爷乃是个实实在在的小书生,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吹个风都能吹倒的。”
贾环捂脸道:“宝二哥哥……天,没法子想了,我原先想着祖父当是如关云长那般大将呢。”
贾琮道:“非也非也,关云长只是员战将罢了,祖父当如唐之兵神李靖!”
贾环辩道:“关二爷名声大。”
贾琮哼道:“名声大顶什么用,能打胜仗的将军就是好将军。表叔才不是说了,他长着宝玉哥哥的脸!神佛啊,长着宝玉哥哥的脸还能打仗,这老头年轻的时候得多少姑娘家追着跑啊!”说的众人都笑起来。
高历大约想起了贾母,眉头皱了皱,又笑道:“听闻早年连番邦的女子都曾瞧上过他。”
贾环一愣:“只是女子?评话里头不都是公主的么?”
高历愈发好笑了:“纵然是番邦的公主也是公主,纵然偶尔上了战场自然也会避开你祖父这般大将。”
贾环顿觉无趣,撇了撇嘴。贾琮环顾了一圈儿,见席间已坐了十来员将军,好一会子也没人进来,大约就要开席了,立时说:“表叔,有件事儿,我一直在瞎猜。”高历忙问他何事。贾琮道,“先请表叔并各位将军看看这个。”见众人都颇瞧过来,他遂张望了两眼,“是一套拳脚功夫。我的武师父算是个有见识的了,他都说没见过,我想趁这会子各位将军都在,都是上过沙场有见识的,打给你们看看,可有人认得这是什么?只是此处施展不开。”
众人都是武将,听闻有没见过的拳脚都起了兴致,喊道:“出去打给我们瞧!”
高历几分奇怪他怎么这会子想要打拳,只是他都已说了,便点头道:“去外头吧。”
一大伙人一拥出去外头,贾琮便在空地上打了一套后世的军体拳。军体拳动作虽然简单、招数也不多,然经却是后世许多极有本事的军人一道编出来的,经过了岁月沉淀,动作精炼、节奏分明、极为实用,看的一群人目瞪口呆。
待他收了招,高历率先喝彩了一声“好!”众人见他虽年纪小、身子胖,打起拳来却很灵活很有力量,也都不禁喝彩起来。
高历忙问:“这个拳法你是从何处学来的?”
贾琮道:“是一位偶然认识的孙将军教我的,如今已是找不着人了。我怪异的便是这个。”他皱起眉头,“表叔也不认得这个套拳法?”
高历道:“此拳看着一招一式皆不寻常,当是高人所创,我却不认得。”又问旁人,一个个也都说不止不认识、甚至没见过类似的拳法。
贾琮叹了口气,开始瞎掰道:“孙将军在很早很早很早以前忽然神奇的出现在我家,悄然教了我这套拳法,然后就不见了。祖父去了以后,我家的男丁大都是文人了。虽我老子还在日日练武,仿佛也不甚得法。孙先生出现得颇为怪异,仿佛他来就是为了教我似的,也不许我让家里人知道。平白无故的,教我做什么呢?我疑心他是不是与祖父有什么瓜葛,因那会子环哥哥让他们……横竖他那会子还没想头,我们家这一辈里头唯剩下我是个有心向武且还当真能学的,特来教我。表叔没看祖父打过这个拳法么?”
他前头说的还罢了,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以为他遇见了什么奇人异士。到后头忽然拐到他祖父头上,众人反而不明所以。
高历奇道:“我从不曾见舅舅打过这个,不论是战场上还是平日里。然他在的时候我还小些,见的也不多。你怎么会疑心他是你祖父的人?”
贾琮道:“评话并戏文里头,岳飞将军死时他有些儿孙太小,没学到岳家枪法,反是旁人跟着他学得了,又教给了他的儿孙,岳家枪竟是绕了个弯子才传回到岳家将手里。故此我想着,会不会这拳法是祖父创的,因……因我父亲叔父横竖也不能从军了,祖父便没教给他们。他大约不想自创的拳法失传,故此倒是教给过旁人。那旁人大约就是孙将军,在我们家暗暗转悠了些时日,只寻见我一个能学武的,便教还给我了。”
高历听闻想了半日,问道:“那位孙将军是何等人物?什么模样?在哪里从军?大名儿叫什么?”
贾琮摇头:“他没说。”上辈子的细节我也记不齐全了……乃随口瞎掰了一番孙将军的模样,无非是光彩照人的英雄豪杰,末了又强调一遍,“他仿佛只是为了教我才来的。若非祖父的什么人,我实在想不出原委来。他为何要教我呢?教会了便不见了……那会子我才四岁。”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惊。
高华先喊:“四岁?你四岁便学了这个?”
贾琮点点头。贾环在旁提醒道:“他今年也不过九岁。”
众将再看贾琮,眼神儿都变了。他们都想着,有位世外高人忽然出现在早已弃武从文的武将之家,悄然教一位四岁小儿一套世人皆不曾见过的拳法,这孩子竟学会了,那高人竟也消失了。这般故事本为评话中才有的,偏如今他明晃晃的打了出来,由不得人不信。若是贾琮方才不将岳家将拿来做比,这会子众人该有无数种猜测念头出来了。让他方才那般一引,众人倒是齐刷刷脑补成了他说的那般。
高历想得更多些。他知道贾代善当日告老回京心里头并非愿意,实在也是惧了老圣人、恐遭他疑心。保不齐他将此拳法传予心腹、再让他来日在自家子弟中替他择出能继承其志向的后人来转授之。那位孙将军不曾挑中容貌与贾代善一个稿子画出来的贾宝玉,倒是挑中了这个大房的庶子。可知此子委实不凡,难怪前些日子六王爷急忙忙派人来再三叮嘱,要将这个贾琮引到自家阵营里来。
众人议论了会子,有人来报,酒宴安顿好了,高历才喊大伙儿回席吃酒去。贾琮被高历悄然安置在客位的首位,贾环幺儿都比他大,都极泰然的在下头坐了。高历这才明白,六王爷弄错了。这师兄弟三个,为首的并非贾维斯,乃是贾琮。六王爷若想得贾维斯为军师,只怕须得先以贾琮为将帅的。
席上,大伙儿都对那套拳法极其好奇,议论纷纷。包蒙便问:“小将军,当年那为孙将军可曾告诉你这拳法的名字?”
贾琮叹道:“他若告诉了,我自然有法子去查了。他什么都没说过,然他再三说过不是他自己创的。”
包蒙“哎呀”了一声道:“末将想着,小将军方才的推测极有理,只怕当真就是荣国公自创的。既有这么一节,不必问必然是了。不然他何以再三说不是他自己创的呢?”
贾琮忙点头:“我的武师父也当过兵打过仗,后来走南闯北许多年,功夫也高的很,竟也说从没见过!如今各位将军都没见过。只怕当真是祖父大人所创的。”
一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的,酒过三巡,基本就将推测变成事实了。贾琮贾环两兄弟投票,全票通过,给后世的军体拳命名为“贾家拳”。
这日回府,高历思忖了许久,终还是将幺儿的“诸侯富而天子穷”并“东周之路”以及他哥哥的婚事、贾琮的“群殴”与“贾家拳”并有心继承荣国公之志驰骋疆场,悉数细细写进信中,快马送入京城传给了六王爷。另有,那位孙将军虽不再出现,却是个神出鬼没的人物,保不齐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了,须得去翻回头再查查当年荣国公身边要紧的人里头可有姓孙的。只是他不曾提醒,这哥仨是领头儿不是贾维斯,而是贾琮。
荣国府的送礼大队又在高府盘桓了数日,每每由高家兄弟陪着去营中溜达,或是跟着各位将军偷学几招本事。正算计着是不是该启程了,忽然从马行传来了京里的信。
信是柳湘莲写的。他们离京不久南安王也领着世子走了,柳湘莲知道他们府里这会子乱,悄悄溜进去干了一票,顺带听见一个老婆子并一个小丫头密语,原来霍煊那个快要生产的柳姨娘是圣人收服的钉子,正盘算着用什么法子可以弄死世子霍晟。他回去告诉了秦可卿,可卿想了半日,道:“如今大姑娘还在那府里,又没什么地位,若是他们家世子没了,保不齐要受牵连。”故此让他次日晚上再去探探。谁知次日居然又见那老婆子与另一个小丫头密语,这回乃是另一个庶妃,也让圣人收服做了钉子,还是想弄死霍晟。他后来干脆日日去南安王府盯梢,发现合着圣人在南安王爷的后院足足收了五个钉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告诉龚三亦又让秦可卿拦住了。故此赶着写信来送给他们。
贾琮见了此信一拍大腿:“怎么早没想到呢!”
几个心腹都在他身边,让他吓了一跳,贾环好悬把到嘴的红枣糕掉地下了:“喊什么呢?也不小点声。”
贾琮忙将信递给他们几个传看,兴致勃勃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想,既然霍家军那么厉害,可有法子既不膈应自己、又与他们家搭上关系。方才忽然想到了。”
龚鲲忙问计从何出。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龚翼之先生,你才是军师!出计策本来就不是主公的活计嘛。”
龚鲲瞥着他:“主公,你连要学生做什么都没说,让学生出什么计策?”
贾琮乃低声说:“既然霍家军最要紧的是老南安王爷,那霍煊便没那么要紧了。横竖还有霍晟不是?霍晟与宝玉哥哥还有交情。”
龚鲲登时眼神一亮。
“圣人想弄死霍晟。不想他收服了一群娇滴滴的小娘子,这些小娘子做事不甚靠谱,万一出了什么纰漏……”
龚鲲接口道:“误打误撞竟是弄死了霍煊!”
贾琮嘿嘿了两声,竖起大拇指:“宾果~~”
刘丰连连摆手:“不行!霍煊死不得。女子对男子下手、尤其是对霍家爷俩这般会武的男子,多半不是如莽夫般立时取了他们性命。下毒啊、弄坏了身子啊、从什么地方摔下来折了腿再也治不好啊,这般云云。”
贾琮皱眉道:“留着他做什么?他不死我大姐姐还得守寡,而且他三天两头去骚扰三姑姐姐。”
刘丰道:“霍晟年幼,纵然霍家军是铁板一块,他也未必撑的住。再也,也须得有人教导与他。咱们想联合有本事的霍家军,而非苦苦挣扎的小霍王爷。若是霍煊残了或是坏了身子,南安王府的气焰自然会下去。世事本来就是此落彼涨的,他既然气焰下去了,自然有旁人气焰上来。再有,我猜,三爷是预备将黑锅给那圣人背着?”
贾琮嘻嘻一笑:“他在人家后院收了五个钉子!简直是个天生的背锅侠!他不背难道我背?”
“若是这般,南安王府必然容不得那五个女子了,圣人失了钉子纵不能如何,心里岂能好过?更会寻他们的麻烦。不用太久,便能有人惹上他们府门去。咱们总有机会寻个法子换大姑娘出来。”
贾琮闻言一想也有理,只得点了点头,叹道:“他不死,我恐怕三姑姐姐不会另找男人的。”
吴小溪笑道:“你也是多事。秦三姑那般女子自有划算,你这个不沾边的想那许多作甚?我倒是觉得她爽利的很,不高兴便罢了,高兴了,看上谁她能抢走呢。”
贾琮无奈,讪笑道:“罢了罢了,早些把大姐姐弄出来是正经。”又看着龚鲲。
龚鲲揉了揉后颈:“这样的事儿我委实不在行,交给三叔公很妥当,他最能移花接木了。况我如今又不在京中。”
贾琮点点头,给柳湘莲回书一封,让他将此事转给龚三亦,看看可否有法子弄废霍煊不,黑锅交给圣人背着。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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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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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这日荣国府众人辞别平安州节度使高历要往长安而去;高历因公务在身得晚些时日赶回去,遂干脆打发了高英押着他们家的寿礼车辆一道走,还拨去了八十员兵士,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贾家众人心中暗喜,面上只说“有大将做保今番必一路平安”,心中齐刷刷打着小九九。只是高家的寿礼车队足足是荣国府的三倍,还显见比他们的车辆大。虽说高历乃是贾太君的亲儿子,也显得荣国府寒酸了些。龚鲲到人家车队里溜达了一圈儿,不知怎么的把人家的礼单子瞧过了,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回来悄悄说给贾琮听。
贾琮闻言皱了皱眉头:“这么比起来咱们的礼确实有些薄。”
龚鲲道:“府里的公帐本来就穷,也怨不得二姑娘,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呢。”
贾琮道:“罢,只得私房出点血了。若是姑祖母娘家这么穷,她老人家面上也过不去的。再说,咱们还想撬高家呢,没有钱谁跟你玩啊。”遂又休书一封给了柳湘莲秦可卿,托他们夫妻二人从自己收购的贾母王夫人私房里头挑七件拿得出手的好东西,让马队悄悄送到长安去,横竖这会子时间还早。
龚鲲在旁笑道:“主公倒是委实能败家,才得了几个钱随意就花了。”
贾琮哼道:“会赚才会花,再说钱不花在刀口花在什么地儿?”
次日,两队人马浩浩荡荡上路,高历领着人直送出十里亭。因高英熟悉平安州道路,什么时候快走什么时候慢慢溜达都听他的,恰赶着黄昏到了一处大镇子安歇,还寻着了一家菜色很不错的饭馆子。酒菜上来才吃了几口,荣国府这群家伙便开始欺负人了,绕着地球天南海北的各色闲扯胡说,听得高英一愣一愣的。半日才插上一句:“你们说的这些都是在哪儿?怎么我全没听过呢?”
大伙儿就等他这句话呢,贾环先笑道:“我们在说希波海战呢。西洋两个好大的古国,一场好大的海战。只是地方离我朝有些远,年代也有些久了。两千多年前?”他扭头看贾琮。
贾琮前世是军事迷加世界史迷,脱口而出:“两千三百多年前,那会子我国在位的是周灵王。”
高英登时起了兴致:“是何等海战?”
贾琮便如说评话般说起来。饭桌上说不完,直说到回了客栈,挑灯夜话。当然,最要紧的是斯巴达三百勇士,他完全按照后世电影的情节渲染英雄主义、甚至魔幻色彩。贾琮日日讲评话,理科生没水平也练出来了,比那说书先生还利索些。高英从前哪里听过这个?拍桌子打板凳义愤填膺的,只差没买个时空隧道穿越过去帮着打仗,听完了还垂下两行泪来,当晚一宿没睡好,次日起来两个熊猫眼明晃晃的。
荣国府这群孩子都猜到了原委,都装作没看到插科打诨,倒是高家的几个管事吓了一跳,问他们家大爷出了何事。高英叹道:“昨晚替斯巴达那些汉子惋惜,烦闷得没睡着。”
那管事的又问:“斯巴达是什么?”
高英这会子困的迷糊,顺嘴老实说了:“西洋的古人。”
管事们登时大笑:“大爷,人都说听评书落泪、替古人担忧,你竟连西洋的古人也担忧么?”
眼看高英面上有些不好看,贾环赶忙说:“你这话不对!纵然他们已死了两千多年,英雄还是英雄,咱们替他们扼腕叹息一番才是人之常情。若事事都不搭理不感概,活着多没滋味,那还是人么。”然后拉了拉高英的胳膊,“高表哥!这叫做好汉爱好汉、英雄惜英雄,我最初听这段的时候也哭了个半死呢。”
高英点头道:“不错,思今追古,难免感慨。”
贾琮也道:“我也极倾慕他们的。这帮好汉虽是外洋人士,倒是真真切切让世人知道军人是做什么的。”又提起丹田大声说,“军人就是,纵然我们当兵的死绝了,也要悉数拼死敌人,当身后的妇孺百姓能活的好好的。”
贾环偷偷翻了个白眼——这小子煽情的本事愈发见长。
高英一怔,猛然上前抓住贾琮的手,眼圈子都红了:“琮兄弟!你这句话说透了将士的心啊。”
旁边许多帮着整顿行李或是围着高英的兵士也听见了,也都齐声叫好。
贾琮奇道:“不是本来就是这样的么?”
高英心中愈发信了欧成当日的话,此子天生便懂得军心。暗暗拿定主意,这一路须得多与他往来,纵然一时不能拉拢贾维斯,拉拢贾琮进六王爷营中来日也是绝好的同泽。
后来一路高英特多与贾琮说话,只是他每每说了会子从前在战场上如何如何,正拐了个弯子要扯到六王爷头上,就让贾琮给歪到不挨边之处去了,还能吸引住高英听他说。故此六王爷并没机会跑个龙套,高英倒是愈发钦佩这个小表弟起来。若遇上贾环吴小溪等人在旁帮腔,高英唯有瞪大了眼听的份儿——他们年岁都小,偏仿佛什么都知道似的,高英都要怀疑是不是普天之下唯有他一个没听说过西洋有位姓牛的爵爷爱吃苹果、美洲有位姓华的大人喜欢樱桃。刘丰不怎么说话,数日后都忍不住叹道:“你们再这么欺负人下去,只怕还没到长安高大爷要让你们哄呆了。”众人贼兮兮一通装憨。
这一日,车队路过一处山脚,高英早早的告诉他们道:“此处保不齐有绿林贼人,大伙儿都精神些。”众人忙提了神,小心翼翼的又有几分着急赶路。
怕什么来什么,才转过一处山坳,只听对面铜锣一响,有人大声吼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
贾环本来还颇有几分害怕,闻言不禁烦了,大声道:“你们干绿林的真真是没趣,怎么来来回回都唯有这么四句?太老土了,不能来点新词儿么?”
对面那群山贼刚哗啦啦冲下来要围着他们,那个领头的最先下来,听了个正着,顺口问道:“换什么词儿?从来打劫都是喊这些的。”
贾环素无急智,立马扭头看贾琮:“问他。”
贾琮无奈,白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道:“其实,打劫也可以有许多词儿的,总是这么四句委实无趣。我想想……嗯,比如,富贵险中求,恶向胆边生,本人告知一下各位啊,现在开始打劫了,有钱的赶紧出钱,没钱的赶紧借钱,别让老子费事啊~~”
对面那群山贼“哄~~”的笑开了,连他们自己的镖师兵士也笑起来。
贾琮又说:“这个太啰嗦了,少几句的也行。货是东家的,命是自己的,手放头上不许动!”
那山贼头领笑道:“小胖子,你是个小书生么?”
贾琮点头道:“我在念书来着。”
山贼头领道:“我打劫这些年还没见过嫌弃山贼词儿老土的。既这么着,少要你们些东西,让你们带半车走吧。”
贾琮撇嘴道:“喂喂,这位山贼大哥,你确定你能劫的了我们么?我们哪里是好劫的。纵然你劫了,我们带的都是给一位老人家贺寿的寿礼,你们也用不上的。再说,纵然你想拿去卖了,你们真的知道该如何销赃么?保不齐立时就被我表叔的人抓了。”
那山贼头领笑道:“素闻高大人爱民如子,区区些许小物,不会同我们计较的吧。”
高英登时直起身来:“你知道是我家的东西?”
山贼头领点头道:“等高大爷很久了。”
贾琮忙说:“山贼大哥,你是为了跟高表哥打架、一比高低在等在这里的么?那你们比划比较就得了呗。”
山贼头领摇头道:“不是。我本山贼,乃是为了你们身后这数车民脂民膏。”
贾琮两手一摊,望着高英:“看吧!怨民!我维斯大师兄说什么来着?苛捐杂税只会坑了高家自己。”
高英眉头一皱才要说话,幺儿这会子拨马上前,拱手道:“这位英雄,只怕对高大人有所误会。”
山贼头领冷笑道:“不必废话了,开战便是。”他话音未落,幺儿击掌两下,梨香院的十六位兄弟两人一组,每人手中一把小弩,一上一下齐刷刷对准了他的额头、咽喉、胸口等各处。
幺儿冷冷的道:“我有心与你好生说话,你不愿意。如今我一声令下,这十六把弩霎时能将你穿成刺猬,且看你有多大本事、躲过几支。”
贾环在旁凉飕飕的补了一句:“这些弩都是三连发的,十六乘三,三六一十八,一三得三,一共是四十八支箭。”
对面的山贼杀气顿生,都吼了起来,加上四面回声,如起了炸雷一般。
山贼头领也惊了一惊,旋即笑道:“我若死了,兄弟们自然替我报仇!”他的兄弟又吼。
贾琮大声道:“你们这些山贼,都不是够格的山贼!”
山贼头领冷笑道:“何为够格山贼?”
贾琮道:“山贼,多半是无路可走的百姓。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或受了贪官污吏巧取豪夺,因无钱无粮生活难以为济,只得做了山贼。我问你,做山贼首先是为了什么?”
那山贼头领一愣,半日才说:“做山贼自然是为了劫道。”
贾琮摇头道:“劫道那是手段、不是目的。劫道是为了获得钱财,取得钱财才能买盐买米买衣裳,才能活命。故此,做山贼首先是为了活命。为了钱财把命丢了,即使得了钱又能如何?死人不用吃饭。这般算什么山贼?顶多算个莽夫。”
山贼头领冷冷的道:“我纵然死了,兄弟们可以得来钱财活命,我死何惧。”
贾琮道:“请问,你们一共多少兄弟?难道打劫一回死一拨么?你们的人数够死几拨的?死掉的兄弟家小你们能养多久?抢来的钱财够分么?”
山贼们又愣了。
贾琮接着说:“况且,我们这边都是日日练兵的真兵士,纵然打架起来双方可能差不多,你们人数还多些,架不住我们装备好啊!我们的弓.弩、我们里头穿的软甲、我们的兵器都是上好的。跟我们打起来,你们只怕不是死十个八个人那么少吧,最后还未必能劫走。纵然劫走了,下头立时便有高大人大兵围剿,后患无穷。何必呢,你们又不是只能劫我们这一家,换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傻财主劫不好么?若是你们当真趁着人多把我们杀绝了灭口,你们不觉得对不起天地良心么?”
山贼头领前头听着还罢了,最后一句他没明白,唾道:“杀你们这些吃人肉喝人血的恶霸,何以对不起天地良心!”
贾琮面色凛然,指着后头的兵士道:“他们都是在北边上过战场杀过蛮子的老兵,当年拼着性命保家卫国、护住了我朝疆土,为的不过是寻常百姓们能安居乐业、不让外族欺辱。为此死了多少同泽兄弟。不想他们好容易活命回来,没死在外族手上,倒是死在了他们自己苦苦保护的本朝百姓手中。这般忘恩负义,你们对得起天地良心么?!”
有个老兵不禁流泪道:“我家兄弟四个,那三个都死在蛮子手里了。独留下我一个,若死在自己人手中,老子没脸去见兄弟们!”
山贼们一下子蒙了。他们本是来打劫的,依着首领的话,如梁山好汉一般吞下这笔不义之财,怎么忽然变成忘恩负义?恶贯满盈的高扒皮的手下竟成了保家卫国的好人了?
那山贼头领也蒙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明白那小胖子的话有哪里不对,只暂时也想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
贾琮又往前催马几步,拱了拱手道:“这位首领,我想跟你借一步说话。”
那首领这会子骑虎难下,不禁犹豫了。
贾琮笑道:“我今年九岁。首领总不至于怕了我吧。”
首领暗暗明白这个小胖子不寻常,偏如今场面僵持着,虽已看出他辩才极佳、恐怕他会胡言乱语,只是若不听他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道:“你有什么好说的?”
贾琮跳下马来指着一旁的山坡道:“走,我们到那棵大树那边去说。”乃率先往那山坡爬去。
那首领见他都已过去了,自己若不过去便显得有几分胆怯,只得道:“罢了,且听你说些什么。”也跳下马来,走山坡如平路似的,几步便赶上了贾琮,倒是比他先到了那大树下许久。
贾琮在下头大喊道:“仗着你比我高又没我胖诚心跑那么快!你欺负人不是好汉!”
山贼们并他们这边的镖师兵士都齐声大笑起来,根本不像是方才还要以死相搏的。高英心中暗赞:这表弟好了不得,这般折腾一番,不论他二人谈的如何,山贼的气势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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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话说贾琮哄了人家山贼头领来到树下,自己一屁股坐下歇了会子,望着那人道:“头领大哥,这儿没有旁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何?你是谁派来的?”
山贼头领一愣。“什么?”
贾琮摆了摆手道:“显见你不是真山贼,大约是谁派来寻我们麻烦的。”
山贼头领冷笑道:“我如何不是真山贼了?”
贾琮道:“你没有山贼气质。本来呢,也可以是因故误入山贼的人,偏你还有心扮装成你本就是山贼的模样。故此只能是谁派来的了。”
那山贼头领只淡然看着他。
“刚才那句话,‘我纵然死了,兄弟们可以得来钱财活命,我死何惧。’你答得太快、太假、太大义凛然了。装腔作势这种事本是我的强项,故此我比寻常人更看得出来谁是装的。山贼头领没有这么大义凛然的。另有,”他瞄了一眼下头那群山贼,“这群山贼人数虽多,看模样就不是精兵,正规军打起他们来很容易的。你一看就是聪明人,若你是他们的头领,怎么舍得拿鸡蛋往石头上碰?简直是让他们找死。故此,”贾琮笑嘻嘻道,“头领大哥,你后头的是什么人?何故来寻我们麻烦?总有个目的吧。横竖如今你骑虎难下,不如大家开诚布公商议一下,保不齐能有旁的法子呢。”
山贼头领脸色变来变去的,贾琮便知道说中了,又试探道:“认识一下可好,我叫贾琮,你呢?……哎,别装了,看你方才的神情清楚的很,你早知道我叫贾琮了。他们是怎么告诉你的?最聪明的那个小孩子就是贾琮么?”
那山贼头领见实在装不下去了,只好道:“荣国府来了两个小儿,胖的那个叫贾琮。”
贾琮瞪眼道:“环哥哥不胖么?!他也分明胖的紧,不过比我稍稍瘦一点子罢了。”
山贼头领这会子哪儿有心思跟他商议胖不胖,没搭理他。
贾琮又说:“头领大哥,你唱这一出是为了什么?给高表叔一个没脸、在自己的治下被打劫了?或是另有一支人马在山后等着,打到一半他们出来帮我们打架、而后趁机认识拉关系?还是另有一支人马在山后头等着,打到一半出来趁火打劫、将黑锅甩给这群寻常的山贼?我瞧你没多少杀气,想来没预备要我们的命?哎呀,不会吧,说着说着杀气就出来了,有话好好说嘛……”
山贼头领冷笑道:“小小年纪这般多话,我一刀了结了你最省事!”
贾琮哼道:“得了,你没那么不怕死,我死了你还想有命在?利索点子行不?你看这会子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两边的人都等着呢。再说,你就真不怕有个闪失、你先让我们给射成刺猬?喂,说了半日了,还不肯说名字。要不你告诉我一个化名也成啊,或是绰号。什么小宋江、瘦李逵、还俗鲁智深……”
那山贼头领摆摆手:“你也不用刺探我,化名你听了去也无用。”因道,“我本有一计可全取你们这几车寿礼的,如今看来要落空。罢了,果然人外有人,今日只当白跑一趟,后会有期。”言罢转身就要走。
贾琮一把拉住他:“等等!大哥,至少告诉我是平安州的还是外来的。若是平安州的我有事告诉你。”
“何事。”“高大人前两年忽然收了许多苛捐杂税,是让人哄骗了。”贾琮绷着脸肃然的道,“如今他已明白过来,来日不会再坑百姓了。只是从前收走的那些大约也不会还回去。”
山贼头领本已走了两步,闻言一顿。
“总之,若你们当真是本地百姓,不久之后见到除捐税的文书自然会信我的话。”
山贼头领又走了回来:“何人哄骗他?”
贾琮摇头:“这个我真不能说。哪怕你拿你后台来换我也不能说。”
山贼头领犹豫了会子道:“我真是山贼。”
贾琮瞥了他一眼:“不信。没山贼味儿,假的。”
山贼头领苦笑道:“罢了,随你信不信,我意本为取钱财。”言罢,当真撤身往下走。
贾琮赶忙跟上去,喊道:“喂,真的不留个名姓么?山不转水转,保不齐来日还能再见的。纵然你是哪个营的将军也没关系啊,将军打劫寻常事。”
那山贼头领脚下险些一个踉跄。
贾琮看的真切,没等他有反应接着说:“我家开了几家古董店。你若真是山贼,咱们还可以做生意嘛。你们总不能拿着古董字画直接去换柴米油盐的。若是卖去当铺,当铺还不坑死你们?我家古董店做生意很公平的。”
山贼头领这会子已经停下脚步来回头看着他了。
贾琮极为诚恳的道:“如今我家委实不如当年了,然多少还是个国公府、也有几门贵亲戚。寻常小古董店不敢做的生意,我们敢做。”
他老早就在想洗钱的事了。这生意简直是为眼下的权贵量身定做的,钱好赚、不用太费力气、如今的乱局致朝廷顾不上这等小事。王爷皇子们若想各自为政,钱是最要紧的一项,难免有大量来路不明的钱须得洗白。这个山贼头领只怕就如当年的贾赦贾四一样,是奉命打劫的。他这样的人未必只有一个,这生意做得。
那山贼头领细细瞧了他半日,道:“罢了,我做不了主,来日再谈。”
贾琮连连点头:“好!不如定个暗号?”
山贼头领道:“请贾三爷定吧。”
“嗯……暗号……我害怕你心碎没人帮你擦眼泪?”
山贼头领愣了:“这算什么暗号。三长两短的哨音便罢了。”
贾琮咧了咧嘴,点头道:“行!我等你们!”还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他两个便一前一后走了下去。山贼们瞧他们首领和和气气的下来,也猜着今儿不打了,有些性子急的已开始收拾兵器。那首领只挥了挥手,手下人哗啦啦的往山坡上爬,眨眼没了影子。那首领是骑马的,向贾琮抱了抱拳:“贾小爷,愿你所言不虚,来日方长。”拨马走了。
眼见他没影儿了,高英赶忙问:“琮儿,你跟他说了什么?”
贾琮轻叹一声,正色道:“说高表叔不会再收苛捐杂税了,让他和山贼兄弟们回头寻个法子洗白,回到乡里去好生过日子。”他望着高英正色道,“表叔那日已经答应了的,故此我赌咒发誓了,他可别坑我。”
高英忙道:“那日听维斯一番话,我爹已经是明白了,前儿就下了除去许多捐税的文书,大约他们这儿来的晚。”他又望着那山贼头领的去向惋惜道,“方才你趁势招安他多好,一群寻常山贼让他练得这般利索,招安回来让我爹教教,可以为将的。”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这会子人家吃了你家两年的苦,三言两语就想招安?要招安也等表叔减了半年的捐税之后好么?横竖在你家地头上,若当真是个人物,早晚还能冒出来。那会子他看表叔也顺眼了,招安起来容易些。”
高英一想也是,便罢了。众人虚惊一场,整顿车马前行。
因这一段路委实不是繁华所在,黄昏时分只走到一处极小的村落过夜,还多亏了高英认得路。这村子只有十来户人,房子也不多,他们便多给了村民几个钱,租下些三座农家院子歇着,让人家主人往亲戚家暂住一宿。幸而此处土地也不值钱,院子都不小。
收拾完了,贾琮因好奇古时候的村子是个什么模样,趁着天色未黑袖手溜达了一圈儿,觉得与几百年后区别也不算大。正要回住处去,忽然听耳边响起三长两短的哨音,忙抬目四处寻找。只见那山贼头领就坐在一株大槐树下,已换了一身寻常村夫的装扮,颇为土气。
贾琮忙笑嘻嘻跑过去伸出一个大拇指:“村夫大哥,你长得很帅啊!”
人家大约从前没见过这般没皮没脸的,怔了怔,道:“我姓钟。”
贾琮笑在地下拿树枝划出了“钟”字:“可对?”
钟珩不禁轻笑,拿过树枝写下了“珩”字。
贾琮翻了个白眼:“这名字,要说你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你自己信么?”
钟珩叹道:“不提了,我本无意告诉三爷名字,也不知怎的……”他摇摇头,“钟某奉命来与贾三爷商议做生意的事。”
贾琮点点头,问道:“你们知道我家的镖局么?”
钟珩道:“太平镖局。”
贾琮道:“你往太平镖局去寻贾四掌柜。”
钟珩不禁叹道:“赦公委实看重贾四掌柜。”
贾琮道:“那个自然,他们是过命的交情。嗯……这个……还有个暗号。真的是暗号,只是有些奇怪。”他不好意思道,“暗号就是,漫威原先叫惊奇。”
钟珩皱了皱眉头:“委实奇怪。”
贾琮笑道:“故此不会有误打误撞的。”
钟珩点头,又问:“那些小弩,是高家的还是你们家的?”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我说钟大哥,这么要紧的事儿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
钟珩不禁笑了:“也是。”遂起身拍了拍灰土,弓着身子慢慢走了,走路的姿势还真像个寻常的村夫。
贾琮瞧了他半日,待他没影儿了才悠悠的溜达回去。
是晚,贾琮与一众心腹细细说了钟珩之事,又问龚鲲可知道这个名字。龚鲲皱眉想了许久,道:“这名字倒是不曾听说,不如使人打探打探。”
贾环道:“横竖不过做生意,也犯不着弄得那么清楚。”
龚鲲摆手道:“不止是做生意。他既然能换好了农夫的衣裳等在处来,显见早有预备。我恐怕琮三爷的哪种猜测中了,他们还有后手,今夜谨慎些。”他遂出去吩咐各处,不论饮食还是村里往来的人,都须得千万留神。众人都知道他是为先生,见他这般肃然叮嘱,都警觉了些。
幺儿听说了执意要亲自值夜,贾琮劝了半日他也不听,只得叮嘱他带上西洋火.枪,又取了个望远镜给他。高英本来便敬重他,一路行来不曾见他这般模样,有几分不安,思索了半日,竟也亲自值夜了。
入夜,众人都入睡了。前头都还无事,直至丑时三刻,忽有人喊道:“起火了!”
村里顿时热闹了起来。远远的有座房子在月色中冒烟儿,有人嚎叫大哭,许多条狗一起吠起来。立时有人过来呼救,让他们帮着去救火。
幺儿大呼:“不要乱跑、恐怕有诈!”
那人喊道:“村里让你们住着,你们这些外乡人竟连救火都不肯帮着么?”
幺儿立在月色中眯起眼瞧了他会子,忽然一把飞刀甩过去,只听那人“哎呀”一声捂住了胳膊。不待他出声,幺儿先道:“我竟没见过村汉穿这般靴子的,显见是军营里之物。”
那人才喊了半个字,闻言登时失声。
这会子高历过来了,不禁惊呼:“军营之物?他是什么人?”
幺儿道:“横竖不是村夫便是了。”
那人忙喊:“我这是寻常靴子,哪里是军营的?军营何时管过靴子?”
幺儿道:“对不住,我方才不过随口一言,今儿月亮不甚明,我只瞧见是靴子。”
那人又喊:“寻常村夫就不能穿靴子么?我们村里也有猎户。”
幺儿道:“村夫自然也可以穿靴子的,只是村夫不用特意跟我解释半日靴子不是军营管的、也不知道军营管不管靴子。”才说着,抬头一瞧,前头已是黑压压的围过来不少人了。遂冷笑一声,“我兄弟还当钟珩是条汉子。”
只见有个男人分开人群走了过来,道:“不与钟珩相干,他已快马走了。”
幺儿“哦”了一声:“故此,你们是里头闹崩了?”
那人冷笑道:“我们的事儿也不劳你费心。识相的将东西交出来,放你们一行人好生离开。”
幺儿轻轻一笑:“人贵有自知之明。单从这一条来看,钟珩强过你十倍。”
那人哼了一声,挥手道:“少说废话,手底下见真章!”乃提起手里的大刀便冲了过来。
高英哪儿能让幺儿一个半大的孩子跟人干仗?再者,贾维斯先生在他眼中乃是来日的军师,不能轻易上战场的,忙提着枪拦着前头:“莫欺负小孩子,高某与你一战。”
这会子贾琮等人早爬起来了,仗着年纪小身子矮悄悄围着这几座小院子转悠了一圈儿,好家伙!人家人多,自己这边已经被结结实实的包围了。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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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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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话说荣国府与高家的送寿礼车队遇上麻烦,半夜三更让人围了个囫囵,还不知来者为谁。高英提枪与对方的一名首领战在了一处,幺儿在旁压阵。这会子月亮颇明,那二人因刚刚交上手,倒是一时分不出胜负来。
贾琮躲在后头瞄了几眼,伸手将贾环往里拽。贾环甩了甩他:“真打架呢!难得看一回,我先看会子。”
贾琮磨牙瞪眼道:“环三爷,以后再看行不行?这会子咱们人少人家人多,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就等着输吧,快些与我想法子去。”
贾环不肯走,甩着他的胳膊嘟囔:“想法子是你与龚翼之的活,你们想好了要用我再说!”
贾琮道:“我已想好了!唯独你最是要紧的!”又拽他,还顺口多喊了几个人一并回小院子去。
贾环无奈,只得跟着他往里走,还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
待他们几个回来,外头高英与对手正打的难解难分。忽听后头传来一阵大大小小的尖叫,他二人不禁一顿,跳出圈子,见众人都往高英身后抬头张望,也扭头去看。
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腾空升起,悬在贾琮他们住的小院中的一株大槐树上,影子上有淡蓝的荧光闪闪,颇似鬼火,在月光下有几分渗人。
贾环这会子已回到阵前来了,昂首挺胸的大声念了一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对面那人冷笑一声:“不就是一件衣裳染了磷粉么?这等把戏我们见多了,走江湖耍把式卖艺的谁不会。”
贾环不搭理他,又指着他大声道:“对面那走江湖耍把式卖艺的贼子,尔敢通名报姓么?”
那人道:“横竖我不过是个打劫的,不必了。”
贾环道:“你方才不是说贫道在玩把戏么?你还见多了?既然贫道在玩的把戏你见多了,告诉贫道姓名何妨,横竖贫道不过是会些你见多了的小把戏,并不会施法的。”
他废话太多,又画风忽变满口的贫道,那人听了半日才明白,反而愣了愣。
贾环接着说;“莫非你实则是害怕贫道当真有两把刷子,不敢告诉贫道你的名字?”
那人哼道:“我名赵平,小道士你能如何?小哥儿,来日想扮作小道士,先去买身道袍来穿穿,道冠也须得戴上,再打个稽首,念一声无量天尊。”他后头的人听了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贾环立时直了背喊道:“赵平,我喊你一声你敢答应么?”
高英在旁看糊涂了,转身问幺儿:“维斯兄弟,环儿做什么呢?”
幺儿笑道:“我也不知道,横竖有他的道理,高兄,你且莫管。”高英见他稳当的很,便罢了。
对面的赵平笑了起来,道:“你可是前些日子才听过西游记的戏?可是那出莲花洞?”
贾环又重复一遍:“赵平,我喊你一声你敢答应么?”
赵平笑道:“如何不敢?你喊一次我答应十次。”
贾环鼓了鼓丹田大声喊道:“赵!平!”
赵平笑嘻嘻应道:“爷爷在此!”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接着便是赵平的“哎呦”大喊。只见他双手捂住了右腹部,鲜血从里头渗了出来,月光下红得有些渗人。四周众人“哗啦啦”一阵喧哗,再看贾环的时候眼神都变了。
贾环又喊一声:“赵平!”
赵平骂道:“什么暗器!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
高家这头有个老兵忍不住骂道:“你们本是打劫的,以多打少就算好汉了?”
贾环接着喊:“不敢答话了么?赵平!”
赵平这会子瞪大了眼盯着他全身各处,咬牙应道:“爷爷在此!”
又是“砰”的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赵平的左肩又是一个血洞。没看见兵刃、没有箭头、没有飞蝗石没有飞刀没有飞镖。贾环从最初到现在都是大大咧咧背着手立在明晃晃的月光下,手中没有兵刃腰间没有宝剑,连道袍都没穿。众人又是一阵惊呼。漫说对面的人,连高英都目瞪口呆:“环儿会道法?”幺儿含笑不语。
贾环又喊:“赵平!”
这回赵平不敢答话了,捂着伤口死死的盯着贾环。
贾环哼道:“不敢答话了么?赵~~平!”等了半日,见赵平当真不敢答话,冷笑一声,“就你这胆色本事也敢抢劫?罢了,贫道就换一种法术成全你们上路。”
对面那群人听了不禁都有几分胆怯,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赵平喊道:“怕什么?他不过是个小孩子!”
贾环赶忙“哦”了一声:“赵平,贫道这个小孩子喊你一声你敢答应么?”
赵平自然不敢答话。
贾环遂学着道士的模样立起两根手指头,闭了眼,面色肃然,开始一个音一个顿的念些旁人听不懂的字儿。幺儿在后头憋着笑。他听出来了,贾环念的是“abcdefg……”待念完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贾环忽然手指头猛的往前一戳。又是“砰”的一声,幺儿抬眼望去,这回打准了,正中赵平的右胸。
赵平不可思议的捂着胸口,一手指着贾环颤了半日,吼了声“妖道!”扑通,栽倒在地。他身后的手下个个呆若木鸡,尚且来不及或哀或怒。
幺儿遂走上前来望着贾环轻轻一笑:“环儿辛苦了。”还眨了眨眼。
贾环昂然拱手:“举手之劳尔。”
幺儿冷冷扫了对面一眼:“各位,还打么?”
赵平的人不禁面面相觑。古人多半迷信,见他们头领死了,本来气势便下去了一半。且莫名其妙死在一个孩子手中,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心里都开始惊惧了。这会子有个赵平的亲兵清醒过来,抱住赵平的尸首红着眼吼道:“杀了那妖道!替赵头领报仇!”
幺儿淡然道:“哦?谁有那本事?”
众人便是一怔。
幺儿道:“你们既然干了山贼这一行,就当知道这个本是血海里转身、刀尖上玩命的勾当。又明明知道我们这行人里头都是百战老兵并许多世外高人,还特特要为了这几车药材衣料子上来玩命,不留神将自己的命玩没了,怨谁?”
那亲兵眼见众人都已胆怯了,轻轻将赵平的尸首放在地上,吼叫着举刀冲了过来。
“砰!”
这回贾环纹丝未动,那亲兵已捂住了胸口,双腿一软,单膝跪停在了半路上。
月亮虽已偏了,云彩竟不知何时散了去,照的地下倒比方才愈发亮些。因当中没人打仗,一片场地空了出来,那亲兵胸口的血愈发惹人的眼。夜风拂过,大槐树顶上白色的影子依然飘动,依然有蓝色的鬼火闪烁。
贾环负手走前了几步,冷冷的道:“当真以为贫道非要知道人的名字才能作法么?贫道心知他也是受人指使,未必一心为恶,方才不过是想给他一个反悔机会,故此前两回都不曾中他的要害。他这般执迷不悟,逼得贫道不得不染了杀孽。”乃打了个稽首,低头吟诵道,“无量天尊~~”
幺儿叹道:“谁家没有妻儿老小,值得么?”
恰这会子,远方忽传来一阵马嘶,并许多脚步声。众人也吓得不轻,巴不得有点子动静,纷纷扭头看去。习武的人眼睛亮,只见远远的有一大群人跑了过来,领头的骑在马上。待他渐渐近了一瞧,可不就是早上那山贼头领钟珩么?
高英有几分着急:“若加上他那些人,咱们愈发不好办了。”
幺儿笑道:“莫慌,钟珩不傻,他是来做什么的还未可知。再说,纵然加上他咱们也未必输。”
高英不禁钦然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昂然而立的贾环,也放下心来。
钟珩跑近前来,带住马拱手喊道:“赵头领何在?钟某有事商议。”
下人有人哭喊:“赵头领让那小妖道杀了!”
钟珩一愣:“何来的小妖道?”这会子他也看见地下的尸首了,大惊失色,忙跳下马来分开人群过来一看,赵平当真已经死了,且伤口没有箭头,一时也看不出是被什么兵刃所伤。忙问,“什么妖道?”
四周的人都纷纷指着对面那矮矮的十岁小儿贾环。
钟珩脱口而出:“不可能!”
旁人便七嘴八舌的将方才之事说了,钟珩瞪大了眼如听天书一般,一头听一头死死的瞧着贾环。偏贾环只闲闲的立着,还面带微笑。
钟珩思忖半日,环顾四周一圈儿,又看了看对面的人,沉声道:“各位,实不相瞒,我方才是去替他们搬救兵的。”
众人一阵哗然。
钟珩道:“他们的本事不差。若是咱们起先定下的计策能成还罢了,偏如今已是败露了。且这会子看来,咱们原先的消息极不准,他们的本事比我们以为的要大了许多去。再有,我与他们那里的一位小爷也议了和,来日还可有生意往来,故此我执意不做这单买卖。偏赵头领一意孤行,非要动手。大丈夫一言九鼎,我钟某人答应了人家的事,岂能出尔反尔?故此我特往自家营寨搬了兄弟们过来。”他又四面看了看,接着道,“各位兄弟虽是跟着赵头领的,如今你们也看见了,这些人不是肥羊,是猛虎。当时赵头领若是肯听我的良言相劝,来日和和美美一起做生意,岂不好?他落得这般模样,实在可惜。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他已死了,何须带累多死这么多兄弟?”
有个平日同赵平交好的喊道:“依着你说,赵头领便白死了?”
钟珩道:“依着你说,兄弟们应当都死了替他陪葬?”
那人道:“自然是杀了那小妖道替赵头领报仇!”
钟珩“哦”了一声:“你若有那本事杀了他且自己不死,你只管去,我不拦着。只莫撺掇兄弟们去送死,大伙儿也有父母妻儿。”
那人登时哑了。方才那小道士连着作法弄死了两个人,第二个连名字都没要,这会子谁敢往上闯?
钟珩又瞧了他一眼,劝道:“你自己也一般有父母妻儿,何须为了这等义气之争去送死?你死了家里头谁养着?况既干了咱们这一行,死在高人手里,不冤屈。莫忘了,咱们才是打劫的,人家是自卫的。”
一番话说得那人也没了脾气,低头不则一声。
此时便有人道:“钟头领,还是你有眼光,你说怎么办,我们听你的。”
谁不怕死?两具尸体在眼前摆着,这一群人早都发怵了,心里头都想逃跑。且都知道钟头领的意思便是不要这单生意。遂有了一个起头的,都齐刷刷的喊:“钟头领,我们听你的!”
钟珩点点头:“既这么着,我便过去与他们议和,大伙儿且候着。”
又有人喊:“钟头领,你不会被他们抓了吧?”
钟珩笑道:“我又不同高英交涉。若传闻不差,那位贾维斯先生是个极明白的明白人。”遂转身阔步走了过来。
眼见钟珩过来了,虽隔的还远,幺儿已觉察出人家的眼睛一直在望着自己,乃向高英轻声道:“高兄,你总归是高大人的长子,尊贵些,我去与他商议。”
高英忙说:“维斯说哪里话,我心里实在敬重于你的。”
幺儿笑道:“高兄待我如何我心里明白,只是外人跟前须得替高大人摆个谱不是?”遂迈步往前,向贾环道,“环儿累了没,去后头歇会子。”
贾环点点头,潇洒的转了个身,衣摆画下一圈飘逸的圆弧。
他一走,对面的众人齐刷刷松了一口气。
钟珩与贾维斯二人走到当中互相拱了拱手,钟珩先道:“贾先生,对不住,今番乃是赵头领一意孤行,非钟某毁约。”
幺儿道:“早就猜着了,与钟头领无关。我听方才贵营的动静,仿佛是钟头领已得了人心。想来咱们可以补睡会子觉了?”
钟珩点头道:“这单生意我们不做了,就此别过,来日再聚,如何?”
幺儿道:“好,后会有期。”
他两个都是爽利人,也各自有辛密,都恐言多必失,故此急忙忙说了几句话,相对一抱拳,各种转身回到自己阵营中去了。
钟珩便点起本部人马,带着两具同袍的尸身飞快的走了个干干净净!
待他们走光了,高家贾家的人也纷纷收拾好战场回到屋里,高英一把拉住贾环:“环表弟,你会道法?”
贾环翻了他一个白眼子:“我会个头道法!趁天还没亮快些先把树上那件衣服收下来,丢死人了。”
众人哈哈大笑,吴攸喊道:“我来!”一骨碌爬上树去,不一会儿便手提着一根竹竿蹿下来,竹竿上挂着一件白色的里衣。
贾环扑上去一面取下来自己的衣服一面抱怨:“怎么不用琮儿的呢!分明是他的鬼主意。”
贾琮笑打了个稽首:“无量天尊,既然是小道长要作法,自然用小道长的衣服。”
高英蒙了:“刚才……”
贾琮乃从人群中抓出一个小少年来,不多十四五岁,穿着素衣,腼腆的低着头。贾琮笑推了推他到前头来道:“这是位是程驰将军,天生的神射手。方才便是他出的手,与环哥哥唱双簧呢。”
高英见其年龄虽小,长得方方正正的一看就是老实人,忙拉住他赞道:“好厉害的小将军!你方才用的什么?仿佛不是弓箭。”
程驰才要张口,贾琮先道:“弹弓!打铁丸子的。”
高英一愣。
龚鲲在旁补了一句:“那响声是我放的炮仗。如何?时间掐的可准?”
贾环笑比了个大拇指道:“准!极准!咱们三个唱的这出叫应当叫三簧!”
荣国府的人都心知肚明,西洋火.枪的事儿不能让高家知道,都拍手齐声叫好。
高英一想,难道方才是贾环装腔作势、程驰拿弹弓打铁丸子、这位小龚先生放炮仗虚张声势?贾环还罢了,只是胆量足会演戏;小龚先生也不错,时间拿捏的极恰到好处;唯有这位小程将军了不得!这等夜晚,藏在人群后头还能打得那般正,好准的准头、好大的力道!来日前程不可限量。忙拉着程驰连连赞道:“他两个还罢了,唯有程将军最是要紧的,好本事啊!”
程驰是个面皮子薄的,明知道他误会了,又不能解释,愈发憋红了脸。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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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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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却说高贾两家的车队折腾了一宿,装神弄鬼的退了敌,没空搭理旁人,安置好守夜的便都歇着了。次日直至中午众人才陆续醒来,方去外头查看。幸而昨夜太乱,村里的百姓虽都惊醒,见外头黑压压的全是人,也没谁敢胡乱出门,故此没人陨命。
失火的那一户三口人也逃了出来,只是家中被烧了个一干二净,颇为可怜。幺儿想着他们也是遭了无妄之灾,便借了高家的下人给他们送去五两银子并五百钱。贾环进门的时候送钱的刚走,待他听说了赶忙跟着跑到那户人家。只见三间小土屋烧塌了一间半,老两口并一个十四五岁的孙子哭做一堆,有些心酸。
那高家的下人忙将银子与铜钱交代了,三人立时跪下磕头。
贾环忙喊他们起来道:“我只提醒你们一句话。若有邻居亲戚来问,只说得了五百钱便罢了,那银子就别告诉人了,免得遭惦记。”
听了这话老头怔了怔,倒是老太太明白过来,赶忙谢了这位小哥儿,又问他高姓大名。贾环摆摆手:“给你们银钱的是我师兄,我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又叹息道,“幸而春耕时节未到,一年才开始,你们好生过日子便是。”转身走了。那高家的下人忙细细将贾环贾维斯两个名字并高家荣国府一并交代了,又听了人家半日的谢才出来。
此人并不知道贾环昨晚与程驰唱了出双簧,还当他神通广大,一路小跑追上贾环,笑嘻嘻的打探道:“环三爷,你在何处学的道法,好神通好厉害!”
贾环信口道:“从前在梦里遇见一位神人教的。”
那下人啧啧称奇,又问那神人是谁。
贾环懒得编,就哄人道:“他没说,不过琮儿倒像是认识。”
那人愈发奇了:“琮三爷竟认得环三爷梦里的神人?”
贾环不知怎么解释好,只故弄玄虚道:“天机不可泄露。”
一时路过农家小院,从里头传来一阵极香的味道,贾环忍不住伸个脑袋到人家院子里去张望。两家人走了这么一路,高家的早知道荣国府的环三爷是个小饕餮,乃笑道:“仿佛是烤饼,我替三爷去买几个?”贾环连连点头。
不多时那人便捧着几个香喷喷的烤饼出来递给贾环道:“不过是个乡野味儿,三爷在京城里头什么好的没吃过,只尝个鲜罢了。”
贾环满脸是笑接过来道:“未必京里头都是好吃的。我们府里做菜时常本末倒置。就像那回二嫂子说的,一盘茄子倒得十来只鸡去配它,那还吃个什么劲儿,茄子香都让鸡的味儿给盖过去了。我就爱吃这样的,实实在在的味道,没有那许多花样儿。”遂拿起一只烤饼来咬一口,果然香甜脆爽,吃的他美滋滋的。
高英与幺儿商议着先在此处暂歇一日,明儿再赶路不迟。到了下午,荣国府的众人才聚在一处分析昨日之乱,只是大伙儿都不说话齐刷刷看着龚鲲。
龚鲲乃道:“昨日之事有些已颇为明朗。钟珩既说他是来劫财的,那便是来劫财的,不是来要命的。从他们撤离时候的举动便可知道,头一波山贼与晚上那波显见不是一回事。头一波乃是寻常山贼,大约是近日钟珩奉命在左近哪座山上收编的绿林喽啰。钟珩之计当是率先领着这群人来劫道,打到一半的时候,赵平领着人过来给咱们帮忙。”
贾环咳嗽一声,晃悠着脑袋问:“先生何以知之?”
龚鲲道:“我只想着,若我是钟珩赵平,要如何才能将这几车的东西都弄到手又不死自家兄弟。须知,与他们而言,头一波山贼是不要紧的、多死几个少死几个甚至死绝了都没多大干息;晚上那一拨才是正经的官兵,是他们的兄弟同袍,不能随便死的——咱们这边也是有正经老兵的。故此冲杀之事只能交给寻常山贼。”
幺儿点点头:“我明白先生之意了。赵平假意领着人来帮咱们,顺道得了咱们的信任,到了晚上,趁咱们毫无防备翻脸。”
龚鲲道:“那时候,且不论咱们的人比他们少、纵然人更多些也定然措手不及,最多是仓皇逃跑了。横竖钟珩是他们的人,若哄那群山贼说,赵平寻了钟珩合作打劫咱们、顺道替前头死去的山贼报仇,只怕晚上又将能余下的山贼们顶在前头做了挡箭牌呢。”
小溪道:“只可惜一计不成,赵平利欲熏心、有意凭人多势众来抢夺寿礼。”
龚鲲笑摇了摇头道:“没那么简单。赵平此人虽武艺不错,却并不如钟珩精明。我若没猜错,钟珩后来领着那群山贼过来,是来火拼的。”
众人一愣。
龚鲲道:“这两个头领当中,显见赵平地位在钟珩之上。且不论武艺如何,单从头脑上,钟珩在赵平之上。钟珩想谋赵平的位置也不奇怪,谁愿意被一个比自己笨的人压着?只是平白无故的他怎么谋的到呢?除非是赵平死了。”他轻轻一笑,“大约昨日白天的事儿,他并没有悉数对赵平说明白。例如,那十六把三连发的小弩。”
贾环“哦”了一声:“我说么,纵然没有西洋火.枪,单凭那些小弩要射死赵平也不难的,他怎么就敢愣头青似的往上闯呢。”
龚鲲接着说:“钟珩既然是个被派去收编山贼的,他后来去见赵平的时候应当是一个人去的、没带着山贼这边的人手。故此赵平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何事——没有旁人做佐证,随钟珩信口编排就是了。赵平想着,他们人多,又是正经的官兵假扮的,本事都不弱。若咱们府里都只带着寻常的镖师、纵然加上高家那些兵士,依着他的本事也能全身而退的。另有,他既是首领,他背后的人盯着这些寿礼大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放咱们走了,他回去不好交代,因而有了夜袭之事。反观钟珩,先是来与琮三爷谈好日后的销赃生意,而后故意与赵平翻脸、负气离去,招呼了他自己收服的那群寻常山贼,不早不晚,单等咱们两家打到了一半的时候忽然露面。依着幺儿白天露给他的习惯,杀贼先杀王,保不齐那时候赵平已经被小弩射成刺猬了也未可知。”
刘丰笑道:“他不用掐算时间,昨晚本是夜里,这小村子里头又挤了那么些人,他只需将他的山贼藏在村子外头,派个机灵的心腹假扮爱看热闹的寻常村夫溜进来便是了。什么时候赵平死了,那心腹出去送个信儿,他什么时候从村外进来收编人家的人手。不然,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儿?赵平才咽气他就来了。如三少将军时常说的,巧合必是人力安排的。”
龚鲲点头道:“很是,大约便是这样了。”乃拍手笑道,“忙了一宿,合着是人家钟头领借咱们的手搬掉拦路石上位。可见人上有人,咱们往日都太顺了些,也须得让人利用一次才好。”
幺儿道:“若真如先生所言,此人心思缜密,又知道借势,让他利用一次也不算冤屈。横竖咱们没什么损失。”众人都称是。
贾琮忽然问:“翼之,你猜他们是谁的人?”
龚鲲叉着手道:“我上哪儿猜去?这年头要钱的人多了去了。只有两条。其一,不是列为王爷的人。刀枪无眼,各位王爷将你们师兄弟三人看的颇要紧、都想收了去当军师,不会为了些许钱财将你们置于兵祸当中。其二,依着幺儿所言,那钟珩昨晚议和乃是直奔着他去的、他眼睛压根儿没看高英,开口也直喊了他贾先生。可见他不止知道荣国府有个小胖子叫贾琮,也知道贾维斯先生的大名。幺儿于京中显贵里头并无名声,只仗着苏铮先生做靠、在文士当中有些名声罢了。若是识货的,见个一两回也该明白他不简单了。然京外只怕没人知道。故此,他们后头的东家,只怕是京里的。”
小溪笑道:“依着先生这话,各位皇子也可除去了。无心太子之位的不会使军队出来打劫,有心太子之位的也恐误伤了三少将军——好歹是能让圣人听进去一两句话的人,年岁还小,来日朕登了大宝可为左膀右臂,岂能让他随便死了?”
龚鲲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样一来——”他忽然大笑,“三爷,手里有兵又缺钱的,仿佛头一个可疑的就是霍煊。”
贾琮摇头:“不会。有时候我相信一种直觉。昨日我便相信钟珩没有取我们性命之意,没有理由,就是直觉。你觉得霍煊有机会顺道宰了我会特留我性命么?”
幺儿道:“不用着急猜他后头是谁。横竖两家来日有的生意做,早晚会知道的。”
众人一笑,便罢了。
一时高英又使人来请幺儿。幺儿忙过去他的小院子,却见高英愁容满面:“贾先生,你瞧着这帮贼人是什么来历?我竟不曾想到我平安州有这般武艺高强的山贼,那个赵平与我交手半日分毫不弱,纵是朝廷将领也不过如此,死的实在可惜。”
幺儿哪能告诉他实话?虽心下十分过意不去,也只得硬着心哄道:“俗话说,深山藏猛虎、旷野卧麒麟。许多高人皆隐藏与民间。既然那位首领肯跟咱们议和,来日高大人除了苛捐杂税、好生将养民生,他若有心上进,不怕他不出人头地。那时候高兄再征他为将不迟。”
高英叹道:“不瞒贾先生。素日我只当自己是个文韬武略的,直至见了他二人我才知道,往日实在有些狂傲了。连草莽山贼都有这般本事,只怕世间高手还不知多少。你瞧瞧,那些人极听号令、行动极快,精兵也不过如此。这两位头领都是人才啊。”
幺儿笑道:“这个自然,天外还有天呢。”
高英又极可惜赵平之死,幺儿哄了他半日方哄过去。幺儿是老实人,高英又实心待他,回院子半日依然不是个滋味。
次日众人整顿车马前行,那失火人家的小孙子特捧了一大包的烤饼早早站在贾环的院子外头候着,见他出来忙上前道:“听闻贵人爱吃这个,我祖母特寻邻居借了一袋子荞麦,连夜做了这些。”
贾环大喜,接了过来笑道:“我还想着今儿走的早,怕是没地儿买呢!多谢你并你祖母,你们太好了!”
那少年得了他的赞,羞的满面通红,垂头道:“贵人喜欢便好。”
贾环忙捧在怀里:“喜欢喜欢!这个好吃的紧,我最喜欢了。”
那少年愈发不知说什么好。
贾环乃顺口问了他的名字年岁,那少年道:“我姓石,因生在立秋那日,便叫秋生,眼见下个月就要十五了。”
贾环点头:“有空来京里玩儿。”
贾琮在旁瞥了一眼:“闻着好香,分我一个。”
贾环哼道:“不给,你都胖成这样了还只想着吃。”乃向那少年道了声“再会”,将那包袱仔仔细细背在后头,翻身上了马。
那石秋生与村里的一群大小孩子一道跟着送出村口,远远的见他们车队连影子都没了,才恋恋不舍的回去了。
待车队绕过一座山坡,后头村子已完全遮住了,贾环才喊:“停一停,这些饼我要放到后头的车里去!好沉啊累死我了!”
众人哈哈大笑。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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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一十七章 自打遭了一回山贼,车队众人皆谨慎起来,后头许多路程皆小心翼翼。虽也遇见了些毛贼,倒是皆无碍。一路平安到了山西太原府,寻了家极大的客栈住下,包下了一处大院子,预备在此处歇几日。因几个小的闹着要去逛逛,高英便答应了,陪着他们往几处名胜古迹走访一二。贾琮前世有个高中同学考上了太原理工,平白多出几分感慨来。
这日到了晋祠,一大群人细细游赏楼台雕塑。高英龚鲲领着一群半大的孩子,倒像是两个先生领着学生出门似的,颇为招人的眼。
吴小溪不禁叹道:“林先生琢磨了那么久的房子,她若能来瞧瞧多好。”
贾琮笑道:“横竖晋祠在这儿跑不掉,她来日还有机会的。”
众人里里外外都逛了一圈儿,肚子也饿了,便出来预备寻个饭馆儿打尖。他们前脚才走出晋祠,外头有几个打把势卖艺的正在玩吞火,忽然窜过来几个人挑场子,登时吓得看官们四散走了。眼见有热闹看,孩子们都走不动路了,欢天喜地的瞧着,个个脸上写着唯恐天下不乱。那卖艺的手里舞者火棍打着打着,被对方踢了一脚,火棍直飞往他们这边来了。高英看的真切,腾空一脚将那火棍踢了回去。偏那火棍在空中翻腾了一大圈儿往下坠,正落到一个来打架的人身上,火苗子“腾”的一下冒起来,嗷嗷乱叫,反是吓了高英一跳。旁人忙手忙脚乱的替他灭火,忙了半日,火虽是灭了,那人也躺下不动弹了。
有人探了探鼻息,哭喊道:“他死了!那个穿蓝衣服的将火踢到他身上烧死了他!”那帮人登时将卖艺的撂下了,哗啦啦围了过来,又吼又骂,说高英弄死了人,要打官司。
高英怒道:“与我何干!乃是你们打架将那火踢过来的。”那群人只不依不饶围着他骂,高英倒是镇定,只淡然瞧着他们。
幺儿皱了皱眉:“方才看他们不过七八个人,怎么眨眼多了这么些?”遂稍稍点点对方的人头,竟有二十几个。
贾琮哼道:“碰瓷果然是一门古老的职业。”乃望着贾环,“小道长,你上不上?”
贾环拍了拍手,慢悠悠晃道高英身边去,打了个稽首:“无量天尊!这位先生,要不要贫道施法将那人救活?”
高英忙说:“道长,快去快去!省却许多烦恼。”
旁人一看这个小孩儿自称贫道,都有几分惊异,只看着他。其中一个道:“人都已经死了,哪有法子救活?你个小娃娃莫要吹牛。”
贾环乃负手踱步来到那人跟前道:“哥几个,帮我将此人抬到路边去,免得妨碍他人行走。”
幺儿一声不吭的上前单手抓起那人胸前的衣裳,手臂一运力量,轻轻拎了起来,大步来到路边的墙根儿边上将他放下了。
这会子已有许多路人围观过来,那群人见幺儿臂力过人,也有几分惊讶,互视了几眼。贾环又慢悠悠的晃了过去,幺儿等人围成了个圈子将他圈在里头。那边的人有几分呆不住了,喊道:“你这小儿压根不是道士,想做什么?”
贾环道:“贫道有两种法术,专门起死回生。头一种,撒神仙水。大约有六成能活。”说着,直解了裤子,大刺扒拉朝那人头上撒尿。那人登时扭动了两下。
众人“轰~~”的笑开了。有人喊道:“不用装了!手足头皆动了。”“岂止,浑身都动了!”
贾环尿完了又说:“不着急,若神仙水不能活他,贫道还带着素日拿来切点心的神仙刀,一刀刀插下去,不待插到心窝子,他定能死而复生。”说着面色一沉,当真取出了一把小匕首抬手就要往下插。
外头打架的才还没来得及喊话,那装死的眯缝着眼看见了,赶忙跳了起来:“来人啊~~杀人了~~”
贾环哼了一声,收起匕首回身拍了拍手道:“如何?贫道说了吧?若神仙水不能活他,神刀定能活他。”
围观的百姓又是“哄”的笑起来。也不知谁率先鼓起掌来,立时人群中掌声一片。
恰这会子外头有人高喊“公人来了”,耳听有人吆喝“散开散开”,几个捕快挥着铁链分开人群吼道:“谁弄死了人了?”看热闹的立时往两边分开。捕快们横眉立目的进了圈子,待见到那人竟是立着的,还掏出帕子来擦脸,也愣了。
高英乃上前拱手道:“各位捕快来的正好,这群人碰瓷儿!”
领头的那捕快的脸变得极快,瞄了他一眼道:“什么碰瓷儿?我们韩大人的地面上何尝有过碰瓷这种事儿?再胡扯你便是造谣生事!”
高英一噎。
又有个捕快喊道:“谁说死人了?再有谎报案情的先吃老子一顿板子!走了走了回去歇着。”一群人头也不回哗啦啦的又走了。
高英无奈的瞧了他们几眼,也知道他们与碰瓷的是一伙的。回头再看那装死的,狠狠瞪着贾环道:“算你小子狠,且等着!”竟没事人似的走到同伙里头,那群人也一言不发,同卖艺的一道扬长而去了!街面上眨眼只剩下了看热闹的与高英他们这伙。端的好快的来去。
幺儿不禁向人打听道:“这些是什么人?时常这般碰瓷么?”
有个好事的便出来笑道:“可不是?因晋祠是名胜,常有往来客商过来。他们常年在此处碰瓷儿。”
幺儿道:“我们这么多人,怎么会瞧上了我们呢?”
那人道:“小哥儿,你们人虽多,总归都是小孩子,才两个大人,且瞧那位先生,”他一指高英,“显见是个有钱的。只是各位颇有些见识,又敢吓唬他们罢了。”
贾环撇嘴道:“这会子天气还凉着呢,大衣裳当真拿去炉火里头烧都难点着,偏碰他一下就起火了。当旁人都是傻子么?”
那人笑道:“胆小怕事的总归多些。”
高英乃问:“如今太原府的知府乃是韩光韩大人不是?”
那人连连点头:“正是韩大人。”
高英遂向那人拱了拱手,回来悄悄告诉他们几个道:“韩光大人是锦乡伯府的二爷。”
惊的贾琮一跳:“什么?锦乡伯府?”
高英瞧着他:“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又不能继承家业,还是正经科举入仕的呢。”
“那不是韩奇大哥的亲戚么?”
高英道:“便是韩奇的二叔。”
贾琮不禁满面“我要去死一死”的尴尬:“高表哥,你说这个韩二叔可知道他手下的捕快跟碰瓷是一家子?”
高英笑道:“你管他呢,横竖不与咱们相干。你可要去拜会?”
贾琮撇嘴道:“免了,我又不认识他,才懒得。我饿了,吃饭去呗。”
众人遂白看了一场热闹,在左近寻了个地儿吃饭,吃完了又晃悠半日才回到客栈。才歇了会子,客栈老板忽然去寻高英下拜道:“客官,对不住,我留不得你们了。”
高英一愣:“出了何事?”
那老板道:“烦请客官另换一处客栈居住。”
高英冷下脸来:“莫非你想坐地起价?”
那老板苦笑道:“客官,你们得罪了太原府的一霸、王大官人,方才他已派人来告诉小老儿、让你们立时搬出去。客官,小老儿委实不敢留你们。你们不过住几日就走了,小老儿还得在这太原府的地界儿活命,得罪不起他们。”
高英怒道:“岂有此理!我在平安州都不曾如此霸道!”一脚踢翻了身前的椅子,问道,“王大官人是个什么东西?”
那老板道:“王大官人名叫王雄,乃是七八年前从京里头来的,连我们韩大人都不敢惹他。”
高英眉头一动,思忖了会子,问道:“这个王大官人与韩大人平素有往来么?”
那老板道:“大人们的事儿,我这个小民哪里知道。”
高英冷笑道:“罢了,你一个开客栈的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有谁能知道。我们与韩大人家中也颇有些往来,若当真闹起来,只怕要住到知府大人的家里去的。”
那老板一愣,半日才谄笑说:“这年头到处都是人物,我瞧先生头一眼便知道先生不凡、不是寻常客商。只是平素委实不曾有人看见韩大人与大王官人往来的。”
高英心中明白,那就是暗地里有往来的。遂笑道:“罢了,你不必忧心这个。”乃命人喊贾琮过来。
贾琮才收拾妥当了预备睡午觉,听见喊他只得硬撑着两只张不开的眼磨蹭过来,喊道:“高表哥,我很困……”
高英遂将方才的事儿说了一回,惊得贾琮立时醒了。“这个王大官人是个什么玩意?恶霸么?”
高英点点头:“天高皇帝远,此事也寻常。”
贾琮咬牙:“连碰瓷儿收保护费都是官办的了,都像他们这般糟蹋下去,谁都不用出手,我朝也抗不了多久。”
高英眼神一亮,忙说:“今上昏庸无能够,才致下头这般乱象。”
贾琮摆手:“今上是无辜的,是老圣人。他霸着权力不放,今上便势弱;皇帝势弱便是放纵各位权贵各自发展,才有了今日之乱象。”乃又皱眉道,“这么说,咱们若不去同韩二叔拉关系,今儿晚上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高英笑道:“保不齐是。”
贾琮无奈,揉了揉眼睛:“困死了,还想好生歇会子。罢了,去就去呗。只是咱们寻常路过不用送礼吧,我可没预备给他的礼物。”
高英道:“去外头随便买几样寻常的便是。”乃打发随身的下人去采买了几色礼品。
一时他二人赶到知府衙门,高英的人便上前向看门的拱手道:“烦劳小哥通禀一声,现有平安州节度使高大人的长公子高英将军并京城荣国府的三爷贾琮,特来求见韩光大人。”
那门子吓得一哆嗦:“大哥,你说什么?”
高英的人笑重复了一回。贾琮在后头听见了,笑道:“幸而表哥有军职,不然就成高衙内了。”高英抬手敲了他脑门子一下。那门子这回听清楚了,飞也似的蹿到里头去了。
不一会儿便有个穿官服的老头匆匆迎了出来,高英与贾琮赶忙先行礼道:“见过韩大人。”“见过韩二叔。”
韩光忙摆手:“当不得当不得!”
贾琮抬头看了看他,长得跟韩奇半分不像,倒是与他老子有那么五六分相似,可见韩奇继承的基因乃是他母亲那边多些。他还在走神的功夫,韩光已经同高英寒暄完了,笑容可掬的拉着贾琮的手:“这位便是恩候家的善财童子么?”
贾琮好久没听说“善财童子”这个词儿了,不禁笑道:“不过是个各位婶娘嫂子们说着顽笑的罢了。”
韩光笑道:“我数年才回京一次,可惜不曾见到你,那回我做寿,奇儿过来,倒是说起过你的奇事。”
贾琮眼神一亮:“韩大哥夸我了么?”
韩光点头道:“奇儿道,你颇有些来历,有神人授你送子之法,依着你的方子做的送子糕饼极其灵验,京里头的人许多娃儿皆是因此得来的,好福气啊。”
贾琮也不客气,得意道:“我也不知何故,横竖我将方子传出去之后,真的好多人家都得了孩子,保不齐是我祖父显灵也未可知。”
韩光愈发笑的脸色的褶子都起来了,忙不跌将他们迎了进去。
到了里头有人捧上茶来,高英才道:“因我祖母眼见要做七十大寿,我二人押送寿礼路过太原府,今日冒昧前来,乃是有一事想求韩大人庇护。”韩光忙问何事。他便将今儿有人在晋祠外头向他们碰瓷未遂,有位王雄大官人逼着客栈老板赶他们出去的始末说了一回。因里头还牵扯到了韩光的手下人,高英特将那些捕快的行径曲笔遮掩了过去,只是韩光也能听明白。
韩光面上如开了个绸缎铺子,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黑一会儿绿,极是尴尬。听完了低低的咳嗽一声,大义凛然道:“岂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人如此大胆,在我太原府这般作恶。高贤侄,你不必忧心,我这就去打发人去锁拿这个王大官人。”
高英也义愤填膺的拱手道:“盼大人早些为民除害。只是那客栈老板胆儿极小,不敢留我们,只怕还须得韩大人派人同我们一道去,替他壮个胆儿。”
韩光一叠声的答应了。他们又寒暄了半日,贾琮在旁睁着大眼睛装小可爱。韩光本显见还有事儿想说,这会子也不好意思说了,只约定明儿请他们赴宴。高英贾琮自然应了。韩光果然打发了一位要紧的师爷并好几个衙役送他们回去。
那客栈老板见知府衙门来了这么许多人,便知道这些客官当真与韩大人有往来,便放了心,愈发小心恭维服侍了。
高英贾琮回来将此事说与众人,大伙儿都只当虚惊一场,晚上该歇着歇着该看书看书。
高英笑道:“今晚全体都歇着吧,又了韩大人作保,不必守夜了。”
幺儿忙说:“不可。纵没有王大官人,或是有旁的贼人呢?咱们这一路便辛苦些,到了长安再歇着不迟。”
高英一路都听他的,忙说:“维斯兄弟说的是,还是谨慎些的好。”遂值夜安排一如往常。
是夜三更刚过,有位值夜的老兵忽然听到外头有响动,忙竖起耳朵来贴住院墙听了听。果然又听到了响动。遂大喊一声:“什么人!”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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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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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一十八章 话说值夜的老兵听见院墙外头有响动,才喊一声,没人答应,又喊一声。等了半日,听见两声猫叫,方放下心来。偏他方才喊声太大,已是惊动了贾家这边值夜的葛樵,特过来问问出了何事。那老兵道:“无事,大约是猫。”
葛樵眉头一动。他乃葛六之子,贾赦第一回替荣国府搬大库房的时候他才十一岁,都有他的份儿;后来还跟着贾四往江南去了一回,去甄家踩点的就是他,早已是个惯贼了。故此他门儿清,但凡飞贼不留神弄出响动来惊动了主人,装作猫儿爬墙耗子打架声来糊弄的占了八成。他遂假意信了老兵的话撤身往别处去,实则绕到旁边爬上一株大柳树,再翻上院墙。探出头去抬目一望,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这个院子前头正有人源源不断的包围过来,人数尚不可计,个个穿着夜行衣,月色虽昏也能映出刀光闪闪,还能看见远远的有梯子搬过来。葛樵赶忙跳下来跑到里头将贾琮龚鲲幺儿高英等人悉数喊起来。众人皆惊的不轻,一个个胡乱套了衣服跑到厅中。
贾琮先问:“可知道来者为谁?”
葛樵摇头:“一应的夜行人。今晚月亮不明,也看不大清楚。我只瞧了会子便下来喊人了。”
贾琮是带着将望远镜出来的,乃掏出来交给他:“烦劳你只在树上探探便罢了。”
葛樵应了,拿着望远镜出去。
贾琮望了望厅中这几个人苦笑道:“韩二叔靠不住,怕是要先将众人都喊起来。只是须得悄悄的,莫让外头知道咱们有了察觉。大伙儿也都回去收拾吧,弓上弦剑出鞘,我有种直觉,今晚只怕没法子投机取巧了。”
贾环忙问:“依着咱们上回装神弄鬼的不行么?”
龚鲲摇了摇头:“上回本是那钟头领之计,倒不是咱们真的吓退了那些人。因他是个聪明人、又爱惜他自己的手下,才能免去一场争斗。如今外头这些都穿着夜行衣,当是绿林中人,九成便是那个王大官人下头的。咱们本是路过的,头一回到太原府,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唯有碰瓷一事起了干息。他既认得韩光,也当知道了咱们是什么人。既然敢来,就一舍得死人二不怕咱们报复。”
贾琮道:“高贾两府都不是寻常人能惹得起的,他却敢来围咱们的院子。要么不打算留咱们的活口、且他有把握能用旁的法子遮盖过真相去、使咱们两府来日查不出真正的原委;要么就是后台足够强、强到不将咱们放在眼里。”
屋里静默了会子,贾环站起来:“我去喊人。”高英也忙命自己的亲卫悄悄将众人都喊起来。
一时几个人脑中各自思量,直至葛樵回来了,笑拍了拍手道:“这回才当真是让人包了汤圆儿了。密密麻麻的,少说有三五百人,梯子还在一架架的往这头搬,也有十来架。领头的是个年轻人,左不过二十出头,有人举着火把照他。我拿千里镜瞧了瞧,满脸戾气。早上碰瓷让环哥儿送了一头神仙水的那人就立在他身旁。”
龚鲲道:“这么年轻显见不是王大官人了,大约不是王少爷、就是王家表少爷。我说么,那个王大官人有本事混成太原府的一霸,岂能这么点子眼力见儿都没有。想来是这个年轻人受了碰瓷那人的撺掇。”因扭头望着贾琮,“可要吓唬他一番议和么?”
贾琮摇头:“我肯跟钟珩议和那是因为他早晚是个人物,这等没头脑的黑.社会纨绔留他作甚。再说,咱们也练了这么长时日,从来不曾实实在在跟人打过仗玩过命。两边加起来也有上百号能打的,若连这帮草莽之徒都打不过,以后不用混了,回京我就去买二十家书局子来,大伙一律埋头苦读四书五经、考进士算了。”
说的众人都笑起来。高英击案道:“说的是!我们也都是些久经沙场的老兵,当年打鞑子都打了,若是连群绿林草莽都打不过,也不用上疆场了。”
众人都起了兴头,个个回屋去收拾衣甲弓箭,迷彩服统统拿出来换上,有那么一瞬间贾琮觉得自己还是个刚入校的大学生。
一时众人都悄然聚到院子里,葛樵又上树去瞧了会子,下来告诉说外头大约隔了多远架一处梯子。因里头没有梯子,大伙儿只得攀上墙头瞄两眼、给梯子定位。另一架望远镜也取了出来,程驰挂在胸前攀上屋顶。
因院子里头传来了奇怪的声音,仿佛是在挖坑,外头有人听见了,跑去与那领头的说了半日,那领头的瞪了他一眼,毫不理睬。葛樵学了一声长长的猫叫,示意外头预备爬梯子了。里头更快,这帮家伙爬惯了本时空的各色高墙矮院并后世的障碍器材,个个都能轻松徒手上墙。眼见外头的夜行人尚未爬到墙腰,墙头忽然探出一个个黑乎乎的脑袋来,接着光芒一闪,梯子便从墙头翻倒下来。外头众人眼睁睁看着梯子倒地,梯子上的人一串儿栽在地上,霎时四面哎呦声乍起。
那火把照着的年轻人喊道:“慌什么?再给老子上!”
墙头上的人呼啦啦又不见了。
梯子第二次架起来,又一拨人往上攀。这回他们看的清楚,墙里头的人手里挥动了一个什么绳钩,直勾在梯子顶上,将梯子掀翻了。
那领头的年轻人又喊:“给老子射箭!”
他话音刚落,墙顶洋洋洒洒的飘下什么粉末来,外头的人立时觉得咽喉一刺,有人喊:“是辣椒面子!”顿时外头咳嗽声一片。
里头有人大声喊:“不要着急,还有火油呢!前头两回乃是给你们知道知道厉害,不曾伤人命。俗话说事不过三,还敢架第三回梯子的,统共十二架,每架梯子配两桶火油。不谢~~”
高英大喜,拉着幺儿道:“维斯兄弟!你们还预备了火油?”
幺儿摇头道:“大老远的谁带着哪个?是葛樵那小子信口雌黄的。辣椒面子也只得那么点子,再没有多的了。”
高英苦笑道:“他跟琮表弟一样,就知道哄人。”
幺儿道:“他们人多、咱们人少,若是让他们从墙上攻下来,咱们实在不好应付。这会子大约该撞大门了。”
果然,外头的人让火油吓着了,再说梯子已摔下来了两回,纷纷劝那领头的从正门攻入便是。那领头的也让辣椒末子呛得咳嗽了半日,挥了挥手,让他们去撞正门。
不过是个寻常客栈的院子,正门能有多结实?外头人多,才一会子功夫竟生生将门栓子撞折了。外头的人立时起了兴头,都嗷嗷喊着挥动手里的朴刀往里挤。旋即便是一声声的惨叫。
高英手下这些都是老兵,随意在哪儿挖壕沟陷阱都是寻常事,况这个小院子门口才多大?院子里头两棵树的树叉子都快让他们砍光了,插在壕沟里头,外头进来一个栽一个。老兵们就在两边拿着刀剁人。他们可不是梨香院那群窃贼起家的小子,从不吝惜人命,眨眼间陷阱里头血光飞溅,尸体一层层堆了起来。
贾琮喊了一声:“程驰!”
程驰悠悠的取出小弩来,抬臂瞄着那明晃晃的火把下那个急的跺脚的年轻人轻轻一扣机关,一支钢头小箭直插入那人右胸。就听外头有人高喊“小公子死了——”“小公子中了暗箭——”程驰又搭上第二支箭,瞄准了他的咽喉。那人第三句话才喊了“小公子”三字,便不再能喊出第四个字了。第三只支箭的箭头对着那碰瓷的小子瞄了会子,程驰眨眨眼,挪开了,改瞄上从外头往里冲的人。
外头愈发乱了,有人围着小公子查看,有人嘶吼着往里闯,有人开始往外跑,也不知是逃的还是回去报信的。
陷阱里不多时便让尸首填满,外头的人涌进来,两方开始一通混战,从院子到屋子。这里头地方小人却多,极为施展不开,那小公子带来的人便吃了亏。今儿晚上月色晦暗,他们不熟悉战场,还有些杀红了眼的自己人跟自己人打了半日。反倒是高家贾家的人因在此处住了几日,多少知道些家具方位。尤其梨香院这群孩子自小学的登高爬低,随意藏一藏便没影儿了。
这回不是平日里大家交手玩儿,乃是当真搏命。真正以一敌十的是高家那群老兵并贾家的老镖师。贾琮等人一头跟人玩命的打架,虽起初打的很过瘾,终究年纪小,不多时便开始陆续挂彩,旋即体力跟不上了,干脆一个个虚晃一招爬上房梁往下头射箭打弹弓。偏对方也有会爬柱子的,且本事也不小,幸而梨香院各色装备齐全,比较容易借力,勉强在房梁上打了个平手。贾琮心里暗暗着急——田更子怎么还不来?
原来外头的人还没围拢院子的时候田更子便换好夜行衣爬墙溜出去了,他乃是往韩光处搬救兵的。只是打了小半个时辰都不曾等到官兵,贾琮一看没法子了,自己这边的人也累的够呛,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不划算,忙打了个唿哨,喊道:“都去墙头等红杏啦~~~”
这是个暗号,高家贾家的听了皆使尽力气摆脱身边的人,一个个往上爬。能柱子的爬柱子,能爬墙的爬墙,能爬柜子的爬柜子,没高处可爬的寻个地方隐蔽起来,从怀里取出薄纱巾来蒙眼睛。小公子的人霎时有几分不明所以,虽知道恐怕有诈,还未曾来得及跑,漫天的生石灰便撒了下来。贾家高家的人都蒙着眼睛,一眼望过去跟一大群忍者神龟似的。
余下的便是屠杀了。前后不过一个来时辰,这小院当中便如同修罗地域一般,血流成河。
眼见来敌或是死了或是跑了,众人缓了口气,都到院中来清点人数。高家有三个家丁殒了命,还有四个让人砍伤得颇重;贾家的镖师并少年们虽都活着,却是几乎皆挂了彩,幸而都不要紧。连高英在内,没受伤的只有一个,居然是吴小溪!她道:“我个子小、又瘦,但凡矮下身子他们便看不见我了。”
众人稍稍处理了会子伤口,又派了人去外头寻客栈老板。一时那老板战战兢兢的来了,支支吾吾的才说了半句话,龚鲲没空听他辩解,打断问道:“我们有人受了伤,这左近可有大夫住着?”
老板忙道:“有,就在隔壁街。”
龚鲲点点头,让两个人跟着他去隔壁街的大夫家砸门。
贾琮看了看月亮,道:“这个时辰了更子还没回来,事儿不对,我恐怕韩光那头有不妥。”
吴攸今儿也杀红眼了,大声道:“走,去韩光府里!”
贾琮高英便将不会武的家丁管事们留下,又让他们将敌人的尸首都搬运到一处,从他们身上收取箭矢,余下的皆骑了马,浩浩荡荡的奔向知府衙门而去。
到了衙门门口,只见里头灯火通明,门子看着他们笑容可掬的躬身道:“高将军、贾三爷,我们老爷等你们很久了,请~~”
高英冷哼一声,顶着盔甲与贾琮两个领头,上百号人昂然走了进去。
知府大堂上燃着十几架明晃晃的烛台,照的亮如白昼,偏只有六个人。韩光与田更子面对面坐着,田更子满面愤然,身后整整四个提刀的彪形大汉,显见是让人扣押了。
高英漠然望了韩光一眼:“韩大人,这算怎么回事?”
韩光笑容可掬的起身,向他们深施一礼:“下官早知道高大人并贾贤侄武艺高强、那些地痞流氓断乎不是二位的对手。果不其然。”
高英冷笑:“故此韩大人乃是诚心放那群地痞流氓去劫杀我们的?”
韩光垂泪道:“下官受这群刁民惊扰久矣……”旋即开始哭诉那王大官人何等有本事、如何置王法如无物、如何哄的一众刁民只听他的、甚至连他的衙役都哄了去云云。
这会子田更子已走了过来,向贾琮低声道:“我方才来寻他搬救兵,他只满口答应,说是去点兵马,一转头就让人将我拿住了。”说着,羞得满面通红,“我实在的不曾防备他……他只说且等着,看看贾三爷有多大本事,大约是冲着你来的。”
贾琮点点头,实在没兴致看韩光演戏,打断道:“王大官人背后是哪位皇子?”
韩光一怔。
贾琮又道:“你背后又是哪位王爷?”
韩光不禁张大了嘴。
“王大官人有几个儿子?都是什么女人生的?”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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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一十九章 贾琮忽然炸了韩光三个问题,韩光目瞪口呆的看了他半日,忽然蹿过来向他一躬到地:“贾先生不愧为善财童子转世,名不虚传,下官五体投地。<し”
贾琮瞄了他一眼。
韩光乃正色道:“王大官人乃是替大皇子敛财的,至于下官后头委实是位王爷。只是下官不曾得上头之命,不敢妄言。”
贾琮“哦”了一声:“老八。”
韩光又怔了。半日,苦笑道:“下官这回当真是服了。贾先生何以知之?”
贾琮道:“不说也罢。”
韩光眼巴巴望了他会子,见他不搭理,只得接着说:“王大官人有四个儿子,这是最小的一个。前头三位都是王太太养的,这位却是一位花魁娘子所生。那小娘子走的早,小公子打从十来岁起也是王太太养着了。”
贾琮假笑了一下:“故此养成了一个没头脑。我若是没猜错,王大官人很喜欢这个小儿子?”
韩光点头:“是,爱若珍宝。”
贾琮“嗯”了一声道:“既这么着,待我们离了太原府,这个王大官人你替我杀了吧。”
韩光一愣。
贾琮道:“横竖没了王大官人,还有王大公子。在大皇子眼中他两个没什么分别,都是干活的奴才罢了;你我并高表兄捆在一处比王大官人可重多了,你不必忧心大皇子找你麻烦。况依着我看,韩二叔定能将此事办成一桩意外。韩二叔若没这个本事,我只得回京去托付八王爷了。”
韩光迟疑了片刻,道:“下官也不是杀不了他,只是王爷命下官稳妥行事、不得轻举妄动。况今日之事不用问定是那王小公子自己的主意,王大官人纵有天大的单胆子也并不敢开罪两位的。”
贾琮道:“他那花魁小老婆已经死了多年。既是花魁,必然美貌;王太太生了前头三个儿子,花魁进门的时候想来王太太也老的差不多了。王大官人身边女人只怕不少?”
韩光点点头:“有十来位。”
“偏能将儿子养大的唯有这位花魁。然并卵,她还是早早的死了。故此那花魁便成了王大官人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连王太太都不敢明目张胆的苛待这王小公子,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将他养成了个没头脑。这世上因各色缘故不替父报仇的狼子不少,不替子报仇的父亲只怕没几个。此事须得斩草除根。”贾琮摆了摆手,“没有防贼千日的。你若恐八王爷责备,我回京托付他便是。”
韩光想了想,应道:“罢了,今番委实是下官对不住贾先生。此事下官定能办妥,还望贾先生大人有大量、莫再与下官一般见识。”
贾琮瞥了他一眼:“你就不怕我让他们杀了,来日八王爷怨你折了他的人才?”
韩光一笑,皱纹都舒展开来:“若是三位贾先生连区区数百市井之徒都对付不了,来日还能指望你们办成多大的事么?”面上不掩得色,颇有“老夫识才”之意。
贾琮肃然道:“这一群不是区区市井之徒,这帮人本事倒是不小,杀了我们好几个人。”
韩光立时皱眉:“不能啊,王小公子不过是个纨绔,王家肯听他话的多半不是什么有能耐的。”
贾环忍不住插嘴道:“有人帮他呗。他今日一副非将咱们灭口不可的架势,若咱们有个闪失,他老子漫说保不住他,高家贾家发了威,他老子连全家都保不住的。”
贾琮瞄了韩光一眼,问道:“王大官人有什么仇敌么?”
韩光苦笑道:“多了去了,大海捞针一般,只怕不好查。”
贾琮点点头:“横竖我们也没精神搭理这些小事,查不着便罢。”遂看了看高英。
高英道:“只是今晚之事,王家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韩光谄笑站起来道:“下官连夜去王家、这就去。”
高英道:“不着急,横竖明儿我们得歇会子,最早也须得下午才得功夫。”便拱了拱手,告辞了。
待回到客栈,天都快亮了。众人也没心思睡觉,有精神的都去帮着清理战场回收箭矢兵刃。老兵们乃是见惯了尸横遍野的,对着一地的尸首无感;镖师纵然从前是走绿林道上的,也不曾见过这般景象,都觉凄惨不堪。梨香院这群娃娃却是头一回见此惨状。虽说这里头有些人还是他们自己杀的,当时是晚上,还只顾着搏命,没精神想旁的。这会子天亮了,再看院中尸山血海,个个都吐的天昏地暗,连苦胆汁子都吐出来了。唯有龚鲲没事儿人似的,淡然负手在旁看着。高英笑扶着贾环道:“无事,我才上战场也这样,见多了就好了。”说的贾环又吐了。
足足折腾了半日,吴攸先闭眼道:“你们要议事的议事去,我上屋顶呆着。”遂不由分说爬到屋顶仰躺着了。
田更子素日与他交好,才欲跟着爬上去,让吴小溪一把拉住:“更子哥,别去!”
田更子道:“我去陪他说会子话儿。”
吴小溪道:“他在上头偷哭呢,莫要扰他。”
她一言挑破,这群少年都忍不住了,个个眼中滚下泪来。
一时高英贾琮等人聚到屋内商议。
贾琮尚未从外头的惨状中缓过来,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强笑道:“猜出王大官人后头是位皇子的有几个?”却见屋里齐刷刷举起一片爪子。
龚鲲道:“能将高贾两家置若罔闻的唯有皇子王爷,诸位王爷都不会想杀三位贾先生。我只奇怪你如何猜出八王爷的。”
贾琮道:“这个当真是猜的。若韩光与王大官人背后是同一人,听更子说了王小公子干的傻事只怕会立时赶过来拦着。他既然隔岸观火,显见是巴不得事儿越大越好。因他是韩奇大哥的叔父,我忽然想起年前有一回在冯大哥家玩儿,韩大哥走的时候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奇怪。之后立时出了李家谋亲之事。那会子我并没想过锦乡伯府居然也被哪个王爷皇子拖下水了——啧啧韩老头看着那么方正一个人竟也悄悄站队了,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回头忆起韩大哥当日那副模样,仿佛有话想说不能说似的,倒是颇似我每回利用完冯大哥还跟他笑嘻嘻的意思。”
贾环撇嘴道:“你俩是互相利用。”
贾琮接口道:“没错,然我二人依然是好朋友好兄弟,只相爱不相杀。”说的屋里几个人齐齐翻白眼。“另有,八王爷行事极为隐蔽低调、喜欢绕圈子、不敢出头。有什么老板有什么伙计,韩光的举动与他一般无二,大约他也忍了王家许久,偏不敢动他们。可巧我们送上们来了,好大一条枪,他只管拿去使便是。挑唆王小公子的没别人,就是他了。”
龚鲲也道:“我瞧他虽面上口里对着你二人恭维,不作揖的时候背脊极直,他下头那个门子也颇不似寻常的门子。有什么老板有什么伙计。这个韩光明面上装忘八,骨子里头极傲气。今日这一仗,只怕是想除掉三位贾先生的。”
贾琮一愣。
龚鲲轻轻一笑:“若我自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竟肯躲在偏僻之处替八王爷之大业默默出力,八王爷却使人来告诉我,另有三人方是他最想要的人才,我也会心怀不满的。不过是三个孩童少年,如何比的了我怀才不显兢兢业业这些年?故此,你们若连区区数百市井流氓都对付不了,自然是不如他的,纵殒了命八王爷也不便多责备于他。况此事本来也防不胜防。反之,咱们能这般赢得利落,他便服了,今后一心帮着八王爷拉拢三位。故此他方才答应帮咱们杀掉王大官人答应得那么干脆,非是为了将功折罪,乃是他有意讨好咱们、为了来日将咱们拉近他那一营中。”
高英面上顿时黑成了一只锅底,冷言道:“可惜他本事有限,心思都让各位先生摸了个透。”
贾环撇嘴道:“我们哥仨至于傻成那样么?他好悬害死我们还跟他混一座山头。”
贾琮伸了个懒腰:“横竖先让他弄死王大官人再说吧。纵然是市井绿林,敛财的法子有许多中。三姑姐姐也算是道上的,从没玩过碰瓷儿这般没品的活计。这样的人对黑白两道都多余。”又深深看了龚鲲一眼。龚鲲淡然一笑。
众人又七嘴八舌扯了会子闲话,外头有人来报,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是血腥味太重,须得好生清扫,又问要不要换客栈。
高英忙问贾琮,贾琮想了想:“他们客栈还有旁的院子么?就挪到隔壁罢了。咱们替人家客栈老板惹了这么大的不吉利,总得帮人家收拾烂摊子,让韩二爷来替他长长脸。再请个什么高僧法师来做场法事,人家以后还要做生意的。”
高英笑道:“亏了你有这份闲心。”
贾琮叹道:“我最不喜欢给无辜的人惹麻烦了。偏我自带麻烦体质,总有麻烦找上我。”
众人这会子方有些倦了,龚鲲遂将客栈老板喊来,问他可还有院子。老板战战兢兢道:“还有两处,只是小些。”
龚鲲便做主将那两处小院子都包了,让他请人清理这边院子、整顿门窗家具。“钱只一并算来,多算些无碍。”又道,“你也不用怕,此事咱们两家都是冤大头,乃是韩二爷与王大官人之争。一山不容二虎,他两个早晚有这么一出,算我们倒霉。”
那老板立时瞪圆了眼,八卦之火吐吐燃起。
龚鲲又叹道:“你不过折损些家具罢了,修缮了便是。我们死了三个人,伤了四个,也不知来日可能养好,保不齐就废了。我们才真真是无辜的。这笔帐还不知怎么算呢,偏许多话主家又听不进去。”他摆了摆手,极无奈的长叹一声,一步三摇的去安置搬院子去了。客栈老板在后头伸长了脖子瞧了他半日才走。
一时两家人搬了院子,妥帖安置了伤员,众人方梳洗干净了齐刷刷歇着。这回贾琮胆子足了,命大伙儿全部去睡觉,不用留人放哨。高英直至到了屋里躺在炕上,翻回头来想方才这些事儿,忽然发现,贾家领头的不知何时偷偷从贾维斯换成了贾琮。
众人都睡到了下午才渐渐醒来。贾琮爬起来已经申时三刻了,慢悠悠收拾了会子出门去预备寻些吃的,才到小院子,立马让高家一个人瞧见了,喊道:“琮三爷醒啦~~”
贾琮睡眼惺惺的揉了揉耳朵:“干嘛?那么大声。”
那人笑着过来打千儿:“琮三爷,我们家大爷并韩大人都那小厅里头呢,单等你一个。”
贾琮瞧了他一眼:“还有谁?”
那人道:“还有一位土财主。”
贾琮点点头,让他去外头弄些吃的送来,自己迈着小方步进了小厅。
果然,高英坐在主位上,韩光并一个满面哀色的瘦老头在客位坐着。那老头耷拉着脑袋,顶着一双熊猫眼,萎靡无神,一眼瞧颇去有几分可怜,实在没有黑.道大佬的气质。当真如那下人所说,像个土财主。
贾琮乃向高英与韩光问了好,又坐在了高英的下首,淡然望着那老头:“想来这位便是王大官人了?”
那老头忙站起来拱手道:“小老儿姓王。”
贾琮道:“想来你也查清楚了。”
那王大官人垂首道:“小儿受了奸人蛊惑,误犯贵人。”
贾琮问:“奸人可查出来了?”
王大官人咬牙:“昨晚上一乱竟是让他跑了,这会子还没拿住,横竖太原府只得这么大,他飞不出天去!”
贾琮因瞥了他一眼:“你说的奸人是指那个碰瓷的?我好意提醒你一下,他大约只是颗棋子。你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自己慢慢查去。这一招借刀杀人,也不知究竟想杀谁。”
王大官人面色又沉了沉。贾琮拿眼角余光瞄了韩光一眼,他倒是岿然不动。
贾琮扭头正色望着高英道:“我们该谈谈赔偿了吧。”
高英点点头:“我们死了三位久经沙场的老兵,其中一位还是百夫长。他们家里都有许多老小要照看。”
王大官人一怔:“百夫长?”
高英沉痛的点点头,落下泪来。
王大官人思忖了会子,忽然道:“昨夜下头的人将小儿尸首送回来,小老儿一心痛哭,竟没顾上他带着的许多兄弟。贵人可否让小老儿先去隔壁看看。”
高英道:“尸首本当由你们领回去的,王先生自去便是。”
王大官人便作了个揖,急匆匆往昨晚那院子去了。一时有人悄悄来回:“那老头一面看尸首一面目瞪口呆,口里不住的念,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你!”
贾琮莫名道:“连手下死了哪些人都没过问,这老头究竟是怎么做到一方之霸的。”
高英瞥了韩光一眼,直言:“官家不管,平民不敢惹他,没有波折自然能成一霸了。”
贾琮望着韩光道:“韩二叔,真有你的。人家王太太养情敌的儿子、养成了没头脑;你养市井一霸也能养成没头脑。异曲同工啊。”乃伸出一个大拇指来。
韩光笑嘻嘻道:“不过是骄敌之计罢了。”他竟是承认了!
贾琮摇了摇头:“只是苦了寻常百姓。我劝韩二叔,多少也照看些民心吧。纵然不照看民心,也须得照看些官威。莫折了根本……”他猛然又收声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跟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
第一百二十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二十章 话说王大官人往隔壁院子去验看手下人的尸身,仿佛受了惊。:3w.し贾琮吃完点心并喝下去半壶茶水,并不见他回来,便有几分不耐烦,一头命人请龚鲲过来,因向高英道:“我们这边由龚先生一应做主便是,我睡了许久须得出去动动筋骨。”高英点点头,他便往外头晃悠去了。
一时溜达到客栈门外,见远远近近都有衙役守着,并许多看热闹的百姓驻足观望。他心里烦,便沿着街随意走远了些,忽有人凑上来道:“这位小哥儿,你可是从昨晚……”他指了指客栈,“那里出来的?”
贾琮扭头一看,见一位老者畏畏缩缩的陪笑着,便点头说:“是,昨晚吓得我藏在柜子里藏了一宿呢。”
老者忙一把拽住他:“听闻死了许多人?”
贾琮道:“客栈里的人是这么说的。我还想去看呢,他们不许。”
老者又问:“可有活口没有?”
贾琮一愣。
老者遂叹道:“小哥儿,我一个老街坊的儿子,听闻昨晚也跟着王小公子过来了。有人说没逃的都死了,他们过来打听又被公人拦着……也不知那孩子可还在不在。”
贾琮心下黯然,道:“我听大人说,他们打劫的那户人家乃是个将军,手下都是些在北边打了许多年蛮子的老兵。劫匪本事差了他们许多去,没逃的……都死了。”
那老者闻言登时垂下泪来:“却让他老子娘如何活的下去。”
贾琮也垂下头,半日才说:“好好的人干嘛要当劫匪啊。”
老者摆手道:“年轻人,仗着有力气,不想老老实实谋生活,抢来的多容易。偏又有那么些黑了心窝子的往歪路上哄他们。罢了,今儿不遇上有能耐,早晚有一日要遇上。这也的他的命。”他遂摇了摇头走了。
贾琮瞧了他的背影会子,举目四顾,果然发现许多探头探脑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大约都是昨晚那些死者的亲眷。立时闲逛的心思都散了,转身回到客栈倒头窝在炕上。
他有些不自在,不禁想着,来日保不齐战乱更多,还不定要死多少人呢。这并不是打网游。
一时迷迷瞪瞪又睡着了,睁眼时天早已黑透,他方慢慢爬起来跑去寻龚鲲。
推开房门,只见龚鲲屋里坐着一大群,正说得热火朝天。贾琮一言不发直挤到贾环身旁,替他自己斟了盏茶,伸手往贾环的纸包里取点心。
龚鲲瞧了他几眼,道:“学生今日替三爷赚了十万两。”
贾琮口里含着点心问:“单单是咱们的还是加了高家的?”
龚鲲道:“单是咱们家的。高家我懒得管,高英自己与他议了半日,仿佛才一万两。”
贾琮可算听见高兴的事儿,笑道:“高表哥多少有些不想惹大皇子。赔咱们家这么整的整数,肯定不止是给大伙儿养伤的。”
龚鲲点头道:“我吓唬了他半日,咱们家琮三爷是何等人物,旧年群臣商议立太子,圣人犹豫了数月,竟让我家三爷几句话便打消了他老人家的念头。”
贾琮心里一塞,瞪他道:“你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龚鲲笑道:“他们那些钱也是白填送给皇子惹事,不如拘来咱们使。三爷别忘了才给府里填进去七样好物件呢。”
贾琮一时语塞,闷闷的咽下去点心,又问他可探听出来昨夜都死了些什么人。
龚鲲道:“我特寻人打探了一番,又试了试王大官人的口风,当是死了他下头的许多好手。我们方才正商议呢,韩光竟有这个本事么?可有旁人出手?他若当真这般能耐,到是个人才。”
贾琮连连摆手:“不要!横竖你须得负责弄死他,我拼了对不住韩奇大哥也留不得他性命。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纵为我所用也早晚会让他拖累、保不齐还遭他反噬。再者,纵为了昨夜屈死的那三个高家的人也须得让他偿命。”
龚鲲思忖了片刻,劝道:“三爷,来日方长,许多事非得他这般小人才能做。”
贾琮断然道:“没的商量。我们不够狠,委实有许多事不便处置。无碍,来日总能渐渐狠起来,或是再得几个够狠的。韩光这样的人收了来后患无穷,我还没那心力去盯着他。”
龚鲲见他已决断了,点点头:“罢了,既这么着,便不留他了。”乃又说,“昨夜逃回去的人说,咱们这些寿礼价值连.城,可买下半座太原府。”
贾琮皱了皱眉:“合着咱们成唐僧肉了。还有什么?”
龚鲲道:“领头的几个人都死了。”
贾琮问:“我们杀的还是他们自己人杀的?”
“噗……”吴小溪笑出声来,指着他道,“怎么你的心思与龚先生一样?”
贾琮撇嘴道:“领头的都是有本事的。好几个有本事的都死了?一个知道逃跑的都没有?一个逃出去了的都没有?那个王小公子是先死的好不好,换了我是他们,最要紧的乃是将王小公子的尸首送回去好不好。”
贾环道:“究竟是不是为了价值连.城的寿礼还未可知,我们方才都在猜他们用了什么法子将这些人哄来。”见贾琮去看刘丰,又道,“刘丰这小子一声不吭。”
刘丰见说了他,便道:“我不费那个神。你们都白猜的。不论他们用的什么法子都不与咱们相干,横竖王大官人与韩光都不能留便完了。”
众人一听也有理,便罢了。
后头数日大伙儿也没心思闲逛。王大官人派了人来拉走那一大院子的尸身,太原城许多人家都披麻戴孝哭成一片。客栈忙着修缮院子;高英又烦韩光请了两拨城里颇有名望的僧道来做法事,以超度亡魂。
有一日,高贾两家的两个下人凑去看法事的热闹,聊着聊着竟比起了两家的寿礼,都说自家的寿礼好。他两个争了半日谁也不服谁,便说回去拿礼单子来比。有个小道士听见了颇为好奇,悄悄跟着他二人,见他们过了片刻果然取了各自主家的礼单子来,不一会儿贾家的便垂头丧气的袖着礼单子回去了。
那高家的趾高气扬回到他们院子,忘了关门,小道士便跟了进去。这会子恰是午后,院中静悄悄的唯有风声。那人一时困倦,便蜷在东厢房一张椅子上打盹儿,礼单子随手撂在茶几上。小道士忙悄悄溜进去,想了想,蹑手蹑脚将厢房的窗户打开了,回身拿了那礼单子便走。后又有高家的好几个人出来里里外外寻东西,问他们也又不肯说出究竟来,只道恐怕有要紧之物让风卷走了。终是让一个人在院子外头一株柳树底下寻着了一张盖了几片落叶的纸,拍了半日的胸口,欢天喜地回去了。
法事做完,银票到手,高贾两家忙不迭的离了太原府。因那几位伤了的高家下人一时动不得,高英留了两个人照应他们,又留了些银子。死去的三位高家下人的尸首早早托了一家马行送回平安州了。
此后他们倒是不曾遇上麻烦,一路无事到了长安。因早早有人前往高府报信,他们遥遥的才望见护城河,就见欧成笑呵呵的领着一大群人等在路旁。
贾琮忙打马过去大声喊:“欧叔叔~~”
欧成笑得眉眼儿都舒开了,问他:“可累着了?”
贾琮耷拉下包子脸:“我待要持强充大说不累,又觉得极傻。委实累的够呛。”
欧成哈哈大笑,伸出大熊掌揉了揉他的脑袋。贾琮愈发悲催自己长得矮——欧成站在地下,他骑在马上,竟能毫不费力的按住他的脑袋。
一路坎坷,众人直至这会子方安下心来,纷纷跳下马来同欧成陆续见礼,又一同进城。
走了会子,贾琮忽然向欧成高英笑道:“欧叔叔,高表兄,你们可知道贾氏马行在何处?”
欧成道:“在后宰门那儿,我知道那是你家的产业。”
贾琮忙问:“可远么?过去一趟可要绕许多圈子?”
欧成笑道:“琮三爷想查看掌柜的可有偷懒也不急这一会子,你方才不是说累了?”
贾琮正色道:“因为要去取寿礼。”
欧成一愣:“寿礼不是你们送来的这些?”
贾琮笑道:“这些自然也是一份子。因从京城到长安长路迢迢,一则恐怕出什么差错,二则有好东西一路带着也易遭颇有眼色的贼人盯着,故此要紧的几样东西都不在这车队里头。”
欧成高英俱吃了一惊。
“若有贼人有心冒险来劫,必先探听这里头都是什么,更有本事大的都能趁我们不察半夜翻看呢。天底下高人多了去了。偏送来的大都是些寻常寿礼,并不值得他们大动干戈。咱们一路数回风险虽都平安无事,倒有几分运气在里头。可万一有事呢?”他望着高英笑道,“那日做给王家的伪礼单子其实并不曾减了许多去。另有七样最要紧的东西,我出的主意,借着马行替人送些大宗不甚值钱之物作由头,每样混在一色旁的货品当中,例如布匹啊、粮米啊,早在半个月前便悉数悄悄送进了长安城,如今都在马行存着。我想着,这会子就去取来凑到一处的好,免得回头再来取一份子寿礼。”
欧成高英愣了片刻,高英率先抚掌:“好小子!你竟有这般机灵劲儿!”
欧成也赞道:“小小年纪这般稳妥,实在难得。”
贾琮笑道:“不过是得了故事的提示罢了。”高英忙问什么故事,贾琮便道,“这会子不便,回头再说如何?”
高英忙应了。他们自然对马行送寿礼一事颇为好奇,都道干脆先去取寿礼去,又打发了个妥帖的人回府去报信儿。
欧成便在前头领路,众人浩浩荡荡往后宰门贾氏马行去了。
马行的掌柜得了人快马报信儿,精神抖擞迎了出来。贾琮跳下马来笑问:“可是刘掌柜?”
那掌柜拱了拱手:“正是正是。想来这位是琮三爷?”
贾琮点点头:“不错。”
刘掌柜因拿眼睛瞧着贾琮:“有个对子须得请琮三爷对对。上联是肯德基。”
贾琮咳嗽一声,忍着笑道:“麦当劳。”
刘掌柜一躬到地:“果然是三爷,里头请。”
高英莫名的看着幺儿:“维斯兄弟,怎么你家掌柜竟追着小爷对对子?”
幺儿笑摆了摆手:“那是暗号。刘掌柜乃是在长安聘的,不曾进京,故此没见过我们。恐怕有人冒充东家。”
高英顿觉好笑,摇头道:“不过是个马行,哪里用得着这般谨小慎微的。”
欧成却道:“马行还罢了,今番乃是为了几样要紧的寿礼,怕是颇为贵重。依我看,小心些总归没错。”
高英笑道:“若非是他们家的人,谁知道他们将寿礼这般送来?可不画蛇添足么。”
贾琮扭过身来点头道:“高表哥说的是,这么一想,对暗号委实有些多余。”
高英知道他们师兄弟三个连同那位龚先生都是极慧之人,听了贾琮这话,面上不禁得意起来。欧成倒是暗暗瞧了他几眼,又看看贾琮幺儿等人,不支声。
一时到了里头,刘掌柜使人捧了茶上来。众人才喝几口,便有伙计从后头抬了箱子过来,不一会子便抬齐了七箱。一屋子人都知道里头的东西极为贵重,都不喝茶了,眼睛不由自主往上瞄。
贾琮瞧了瞧高英欧成,笑道:“当着你们的面开寿礼箱子查验是否有些失礼?”
高英忙笑道:“有什么失礼的?我也颇想瞧瞧呢。横竖早晚要瞧的,不如琮表弟就让我们开开眼如何?”
贾琮便不客气了,亲撸起袖子来先撬开第一个最大的。他直将箱子盖儿掀开露出里头的东西来,屋里的人齐刷刷吸了一口冷气。
一座足有半人高的碧玉山子,上头雕的是南山积翠,绿得晃人的眼。
高英与欧成见了俱面色一变,高英忍不住跳下椅子来围着这玉山子转悠了半日,颤声道:“这个莫非就是当年荣国公山海关大捷之后,老圣人赏赐的那座南山积翠的碧玉山子?”
贾琮贾环都好悬没跳起来!
他们都曾听贾赦贾四等人说过无数回了。早年外族入侵,祖父贾代善曾率领将士浴血死守了山海关四个月,终以两万人破敌七万,扬名天下!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老圣人曾赐下这么一座玉山子。
足足静了半刻钟,贾琮冷笑道:“好、好,好的紧。荣国府的当家太太私吞公物竟是一代传一代的,老祖宗的比二太太的胃口大的多。”因向高英长长的作了一个揖,正色道,“高表兄,对不住了,因为一些原委,此物,不能算作寿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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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却说贾琮直言老圣人所赐的碧玉山子不能算做寿礼,高英忙道:“这般要紧之物本不该做寿礼的,况御赐的也不可售卖、转送。”
贾琮苦笑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如今有些事不说愈发不便了。”
高英道:“琮表弟若有苦衷,不必告诉我。”
贾琮道:“我若不告诉你,你少不得要去猜,还不定猜成什么呢。不如告诉你的好。”遂与贾环对视几眼,饮尽了一盏茶,叹道,“高表兄可知道前些年我们家曾烦劳葛六叔来长安取回早年寄放在高家的七万两银子?”
高英点头:“曾有所耳闻。”
贾琮道:“那会子我们家盘点库房发觉遭了贼,因恐怕银钱一时不够使,方想起这一桩事儿来。”他又苦笑,“后来五城兵马司查案之时,从一个二太太心腹大管事的外宅里查出了许多账册子,原来二太太管家的那些年贪墨公帐极厉害。我爹恼了,立逼着她还钱!她的钱也不知哪儿去了,拿不出来,便向她妹子家借钱。”
高英思忖道:“这么说,当日你们府里并非遭了外贼、乃是遭了内贼了?”
贾琮缓缓点了点头,将内贼的头衔轻轻松松坐给了王夫人。遂又说起二房一直不还钱、薛家逼债拿了通灵宝玉做抵、王夫人贾母暗卖私房被龚鲲设法圈住了那堆事来。
说完了这一大通,他停下来饮茶,高英与欧成对视了会子,惊诧道:“我方才有些没回过神来。若是没听错,你们府里老太太二太太的私房,竟是你拿自己的私房买了?
贾琮点了点头:“我虽小,也会做些买卖,存了些私房。因她们急等银子赎玉,便宜自然占了许多。”
高英倒吸一口凉气,看贾琮的眼神都变了。他才这么点子大竟有本事存下弄来银钱买贾母王夫人私房!纵然早就知道此子不寻常,他竟是一回比一回更不寻常起来。
贾琮又笑道:“旧年我家二嫂子有喜,几位姐姐临危受命理家,方从旧账里头瞧出与高家淡了往来这件事儿。说句实在话,她们才多大?原本都是深闺小姐,日日只管吟诗作画拆字猜枚;忽然要管一大家子几百号人,还有那许多庄子铺子并旁的产业,连我家的马行镖局都一并要管。里里外外各色人情往来,实在并没有经验的……寿礼这等事我老子那般惫懒性子也不会去管。直至我们离京前几日龚先生方得空瞧了瞧礼单子,急呼太薄简了。只是一来那会子重新备礼委实是没功夫了,二来恐怕姐姐们面上无光。故此我便请了位行家,从老太太二太太急匆匆出手的那些私房里头挑选了这七件东西补进来。”
欧成不禁击案:“好大方!”
高英也赞道:“好个体贴的小子。”
龚鲲瞄一眼贾环,贾环瞄一眼龚鲲,眼中都写着:好能瞎掰、掰的跟真的似的……
贾琮勉强笑了笑,接着道:“这座碧玉山子大约是老祖宗预备私留给宝玉哥哥的,若非急需银子也她不会出手。我实在不知此物竟是老圣人为了山海关大捷赐下来的。倒不是舍不得这宗东西,实在是舍不得祖父的荣光。”
高英点头道:“你若舍不得东西,此物便不会到长安了。”
欧成也道:“这东西本是那史老婆子贪墨的,论理也当由你老子得了去。他若是知道断乎不会拿来送人的。”
贾琮苦笑道:“我老子同我演说山海关大捷也不知说了多少回,要是让他知道我将这个给送人了,凭是送给谁的,他都能厚着脸皮要回去,你信不?”
欧成拍掌笑道:“我信!我在你们府里才呆了多久?他就说了五六回。”
贾琮又愁眉道:“本来特挑了七件便是为了姑祖母七十大寿,少了一件数字上头仿佛不太妥当,这会子临时去哪里再补一件呢?”
高英笑道:“六岂不是更好?六六大顺。其实哪里在乎多一件少一件东西,我祖母也不缺这个。不过是个心意罢了。”
幺儿咳嗽一声道:“我一路忍着没说。替老人家贺寿的物件儿,还是双数的好。”
贾琮怔了怔:“哈?还有这讲究?我没听过啊!你也不早说。”
幺儿瞥了他一眼:“你告诉我的时候东西都上路了。”众人闻言不禁面带笑意,一时屋里舒缓了下来。
贾琮摸了摸后脑勺,笑道:“罢了罢了,歪打正着。”
遂又一鼓作气撬开了另外六只箱子。
有一株足有三尺高的红色珊瑚树,华光耀眼;另有一尊沉香木的观音,慈悲肃穆;顾虎头长卷;宣德炉一座;金镶玉如意一柄;最后一个箱子里头竟是一台西洋八音盒!贾琮也是头一回看见这些东西,不禁暗自钦佩秦可卿的眼光和胆识——这女子非但能认得拔尖儿的东西,还当真敢挑了替他送过来!
众人多少都有些见识,围着啧啧赞叹,高英笑道:“我这个孙儿先瞧了半日,竟是偏了祖母了。”
贾琮因问刘掌柜:“左近可有什么地方能立时配出合适的礼盒子么?”
刘掌柜笑道:“京里头早给了各色盒子的尺寸模样,我都定做好了,单等琮三爷过来重新装一回便是。”
贾琮又暗赞秦可卿细致周到,笑点头道:“辛苦你们了。”
一时将这几样东西收拾妥帖抬上了车,众人一拥出去。龚鲲趁乱悄悄向幺儿耳边随口飘了一句:“仿佛不曾听过寿礼需送双数的,怕是你杜撰。”
幺儿淡然道:“古往今来杜撰者众,多一个不多。”
龚鲲盯了他两眼,摇头道:“旁人还说你老实。”撤身走了。
荣国府的众人遂随着高英欧成往高府而去。
较之京里头一众豪门之奢贵华丽,高府的府门便带着肃杀之气,贾琮骑在马上怔怔的瞧了半日,听见高英喊他,忙跳了下来。才到门口,有位眉眼儿柔和的媳妇子上前来迎,道:“大爷,老太太就在仪门里头呢。”
高英笑道:“祖母可是着急了?”遂领着贾琮贾环往里走。
远远的便望见仪门前许多人簇拥着一位白发老妇,披着紫色的大氅,拄着拐杖腰杆子笔直立着。贾琮忍不住“哗~~”了一声:“仿佛是佘太君出征啊!”
偏欧成听见了,笑道:“老太君当年真上过战场的,让荣国公骂了好几年。”
贾环忙问:“打赢了么?”
欧成点头:“赢了。”
贾环贾琮同时“嗷”了一声。
待来到近前,他二人忙跪倒行大礼,贾太君笑扶他们起来,双手各揽住一个,扶着头颈不住的说“好”,泪珠子早顺着眼角的皱纹淌了下来。
贾环贾琮也跟着垂了会子泪,便有位妇人上前相劝道:“孩子们都平安来了,老太太不必日夜挂牵,高兴些吧。”
贾太君遂收了泪,向他二人一一指道:“这是大表婶,这是二表婶……这是三表兄,这是四表兄……”一口气介绍了许多,他两个都行了礼,实则许多脸没记住。
高历之妻丁氏道:“老太太盼了这些日子,我们府里早已替两位哥儿收拾妥当了一处院子。”
贾琮笑道:“多谢表婶。”龚鲲这会子自然是兼任管事的,领着人下去安置去了。众人方陪着贾太君慢慢转身进去。
到了正厅上头,贾太君正坐当中,有下人上了茶来。
贾琮方道:“姑祖母身子骨儿这般康健,我们瞧着都放心。”
贾太君笑道:“不过是一把老骨头罢了。”
贾琮道:“家有一老便是一宝。哪怕如高表叔那般身在千里之外、不能请安少有书信,但凡他心里知道您老好好的,便是他的定心丸了。”
高英忙说:“很是,祖母安康我爹心里头便安安稳稳的。”
贾太君闻言笑道:“你这孩子,小小的年纪倒是懂事。”
一时外头有媳妇进来悄悄向丁氏说了些话,丁氏遂笑上前道:“荣国府的礼单子里头有几件稀罕物件儿,我听了都眼馋,老太太不如取来让我们开开眼?”
高英知道他母亲想给祖母长脸,笑道:“实不相瞒,我已是先瞧过了。”
贾太君忙说:“快拿上来!我还没瞧呢竟让这个小猴儿先瞧了。”
高英面上一窘,他都从军这些年了,何曾还有人敢喊他小猴儿?众人都悄悄笑起来。
不多时那六件东西便被抬了进来,大伙儿瞪大了眼睛着看。因这些东西都贵重,贾太君也颇为吃惊,一时有几分愣神。
贾琮便指着那个八音盒道:“莫瞧这个其貌不扬,却是一件西洋古董,在西洋也是极难得的。”
高英跟他走了一路,知道他颇通西洋事,忙问这是什么。
贾琮道:“这个叫做八音盒,若说的细些,当称为瑞士圆筒八音盒。近年西洋贵族家里多半都用法兰西式的人偶八音盒了,这个便如同——”他指了指宣德炉,“喏,如同我朝的这个一般。如今京里头的富贵人家都用金玉炉鼎焚香,谁还用铜的?”
高英登时明白了,啧啧称奇,又问他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贾琮轻轻一笑,摇动手柄,不一会儿,八音盒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满屋子人皆瞪大了眼张了嘴,如幼儿一般盯着那个。半日,八音盒奏完了乐,贾琮喜滋滋的瞥了一圈儿,果然都是没见的,乃竭力装作淡然的模样微笑道:“虽是古物,却极为精巧绝妙,比如今西洋市面上那些艳丽的人偶八音盒古朴庄重许多。给姑祖母解闷罢。”
这么些年两家险些没断了来往,贾太君的娘家哪里给过她如此大的脸面?老脸笑得褶子都舒开了,连说:“好好好,就搁到我炕头的小几上,无事听听它哼小曲儿。”
有个大丫鬟答应了一声。高英笑道:“罢了,我若想听听岂不是须得日夜去祖母屋里请安?”
贾太君道:“你可莫来,我烦你呢。”众人又笑。遂说了几句闲话,因他二人年岁小又一路风尘,打发他们下去歇着了。
贾环贾琮到了院中见各位兄弟。这院子没名儿,高府的人都称作东客院,听闻是招待极要紧的客人才使的。院子足比梨香院大了一倍多,屋舍也多,众人宽宽松松的安置下来。因路上出了许多事,如今到了地儿又不必防贼值班,都觉得倦怠,各自歇息去了。
直至晚上,贾太君使人过来请贾环贾琮一并用晚饭,贾琮笑看着龚鲲:“大约高表兄已经替我们吹了一下午的牛了。”
龚鲲道:“你且谦虚些,还没到正经日子呢,要紧的事儿轮不着今儿说。奇谈异事倒是说几件给贾太君解闷子。”
贾琮点点头,小哥俩跟着来人走了。
这会子乃是直去了贾太君的院子,高英并他三个小些的堂弟都在,一群孩子陪贾太君用了晚饭。
饭毕,贾太君乃向他二人道:“那玉山子的事儿我听说了,幸而是你截了下来。我恐怕史氏还私匿了旁的御赐之物,你们回去再细细查验一番。虽说朝廷多半不会管这些事儿,万一落入什么小人之手,也恐怕惹事端。”
贾琮贾环忙应了,又道:“我们竟没想过这个,多亏姑祖母提醒,果然还是您老想的周全。”
贾太君叹道:“哪有人生来就周全的,我们这些老妖精也不过是吃足了一辈子的亏才学乖的。”
高英望着贾琮道:“先头你说让马行送要紧的东西乃是因为一个什么故事,我可惦记了一日,如今说话方便了,快些说来!”
贾琮便道:“也是个西洋故事。西洋有英吉利国,仗着兵马之威抢占了南非国的一座极大的金刚钻矿山,在那儿寻到了一颗大如拳头的金刚钻。西洋人极爱金刚钻,故其价尤其昂贵,此物价值不计其数。他们便想着将其运回去进贡给国主。因路途遥远,恐怕遭贼人劫掠,特以巨资请了一家西洋最负盛名的镖局从海上押送回国。那镖局花尽了心思保护那金刚钻,依然惹得无数绿林高手使足了花招,偏都寻不着那金刚钻藏在何处。他们自然寻不着的,那船上压根儿没有金刚钻。”他笑道,“那玩意被装进了一个寻常的包裹,只贴了一张邮票便从英吉利国在南非国的设的邮局寄到了其国都伦敦。”
他说完了,高家的人虽听明白了大半,仍有些茫然。有个孩子便问:“前头我都明白,只最后一句,邮票是什么?还有邮局。”
贾琮道:“邮局便是替寻常百姓投送信件与小物件的商行,我家的马行来日便有意做成这般模样。邮票——与银票有几分相似,只是面额颇低。”遂向他们解释了会子邮局邮票邮箱。“于寻常百姓而言,这般送信比托人带信快些,也便宜。送一封信的车马钱与送一千封信差异不大,托邮局送的信多了,车马钱平摊到每封信里头的份额就少了。还是能赚钱的。”
高英叹道:“难怪你这么小都已是个财主了,当真会想法子。”他遂扭头瞄了贾太君一眼。
贾太君道:“只是寻常人家哪有那么多信要写呢?”
贾琮道:“因为这年头寄信不易,家书抵万金,写信的人才少些。另有,大多数百姓不会写字。若当真将邮局办起来,众人见寄信这般容易,渐渐的都会爱写信了。邮局也会请几个先生专门在那儿代笔写信。虽然代笔钱是他们自己赚的,邮局只出地盘子,也算合则两益了。许多时候,消费者是可以引导的。”
高英又蒙了,瞪他道:“最后一句何意?”
贾琮笑道:“一言难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贾环在旁道:“他时常说些没人听得懂的话,我们都当没听见,不搭理他。”
贾太君思忖道:“虽不甚明白,我倒是有几分猜着意思了。”
贾琮两手一摊:“可听见了?姑祖母才是聪明人呢。”
贾太君瞧了他一眼:“倒是没你聪明。”
贾琮听出她老人家话里有话,偏一时不明所以。高英也不明白,暗瞧了贾太君好几眼。
待他们两个回了东客院,将此事说给龚鲲听,龚鲲狠狠的一拍大腿:“好法子!”
贾琮撇嘴道:“我有一种预感,你说的好法子与我说的不是一种。”
龚鲲笑道:“这个邮局做的!委实做的。”
另一头,贾太君向着高英道:“你觉得他这个邮局赚不来多少钱?”
高英点头:“小打小闹罢了,利润太薄,纵能赚钱也不多。”
贾太君叹道:“要紧的不是钱。若他当真在各处都设立了这般的邮局,便是送了天下无数贫寒士子一门谋生之法,还不是施舍!最要紧的,能得士子人心却不惹眼啊。此子野心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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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二十二章 长安乃是十三朝古都,历史遗迹极多,一群京都少年来此自然先往各处闲逛去。论理说陪着他们出游并非要紧事,轮不着高英这个长房长孙出马,偏他倒是兴致足的很,日日同他们一道游遍长安城,还美其名曰没事可做。梨香院的人依然是趁机拿各色他没听过的趣事撩拨他,时常哄得他目瞪口呆。
逛了几日,贾琮开始粘着欧成要学能上战场的功夫。欧成瞧了他会子,笑道:“你倒是不必学这个。也罢,当真想学便教你几手。”
贾琮毫不客气领着梨香院的小伙伴们一起来了。欧成并不藏私,先让他们各自演练了一通,直言:“力气太小。须知战场上巧招能用上的不多,还是以力气决胜负。”
贾琮“哦”了一声:“一力降十会。”
欧成点头:“很是。四两拨千斤者不是没有,只是极难。敌人也不是傻子。只是力气多半是天生的。”他又说,“我瞧你们来日皆不是斗将,当真有心从军,多读些兵书更要紧。”遂竭心指点起这群孩子的武艺来。有时候他忙去了,贾琮便粘着高英,横竖他脸皮厚。
过了几日,高家留在太原的人有一个快马赶来长安,向高英禀告后来诸事。
他们走后,王大官人满城搜拿那个碰瓷的小子,一直见不着人影。偏那小子还是个孤身从外头来的,漫说没有亲眷,连朋友都没几个。直至有一日,王大官人在酒楼吃饭,上菜的店小二忽然从袖中拔出匕首来行刺。因其匕首有毒,王大官人尚来不及送回家便死了。那店小二趁人惊慌从二楼跳下去欲往人群中逃窜,却让一人当胸刺穿。后来公人查验尸体,有人认出来他便是当日诳王小公子夜袭高贾两家的那碰瓷小子!又在酒楼的茅房寻到了被捆着的店小二。
原来那碰瓷小子趁酒楼的店小二上茅房的时候打晕了他,又剥下人家的衣裳自己换了,冒充店小二行刺于王大官人。那刺死他的人因带着斗笠且急匆匆逃走,后来王大公子并韩光大人联手搜拿又是没寻着踪影。
至此连聪明些的市井闲人都猜得着那碰瓷小子乃是被灭口的,显见当日挑唆王小公子之夜袭也不见得是为了泄私愤。只是后头的人究竟为谁众说纷纭,各色谣言喧嚣而上。王家终究是王大公子接了家里头的生意,太原府渐渐安宁下来。后又有人瞧见韩大人与王大公子在某处私会,相谈甚欢。
龚鲲闻言怔了怔:“相谈甚欢?”又问那客栈生意如何。
那高家的人笑道:“客栈因那晚一战响了名声,许多太原府胆儿大的都特往那死了人的院子去住,住完了便向人有鬼有狐的胡言乱语。且那院子修缮完了愈发整齐,外头新来的客商并不知道夜袭之事,故此生意到是比往日更好了些。”龚鲲愈发奇了。
待回到东客院,龚鲲低头思忖了半日,贾环瞥了他一眼:“韩光做事颇为稳妥,不会让那王大公子看出破绽的。”
龚鲲道:“我分明露了极清晰的口风给那个多嘴的客栈老板,我就不信王家不会细问他。王大官人本是市井流氓,让人说实话的本事尽有。”
贾琮皱眉道:“我说翼之,你该不会是准备借王家的手灭掉韩光吧。”
龚鲲道:“是。王家吃了那么大的亏,必会细查。免不得要先问问那客栈老板。”
吴小溪笑道:“哄胆儿大的人往客栈去住,这必是有人在市井诚心惹起来的话题。外头新来的客商不知情,这般热闹的故事没人说给他们听?不必猜,有人管住了闲人的嘴。单说这两桩,除了王家没别人了。”
龚鲲点头道:“显见是王家在帮客栈老板了,故此那客栈老板于王家而言定是立了功的。”
吴小溪又道:“王大公子从客栈老板处得知,他父亲之死并那夜袭之事保不齐都与韩光脱不了干息,却一头帮衬客栈老板的生意,一头与韩光相谈甚欢。他不疑心韩光是杀父仇人么?”
刘丰道:“既然王大官人已死,大约那差事落到了王大公子头上。韩光身为太原知府,肯对他们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个难得的。若他杀了韩光报仇,朝廷必然会细查。惹下麻烦不说,新换来的知府若是个不好相与的,岂不愈发麻烦?为了替他主子卖命,杀父之仇云云也顾不得了。”
龚鲲苦笑道:“却是我失算了。我想着,王家本是市井一霸,依着绿林人的习气,当会将孝义看的极重。王大官人死后,王家几位公子以有心算无心,使人刺杀韩光并非难事。”
贾琮哼道:“他们是假的绿林人好么,后头有个皇子呢。我那日说什么来着?不替子报仇的父亲极少,因故不替父报仇的儿子怕是要多些。罢了,这个韩光来日再说。”话虽如此,龚鲲依然心里头不痛快,还在盘算着旁的计策。
谁知过了些日子,高家的另一个留在太原的下人又快马赶来了。太原之事竟是风云突变,已用不着龚鲲了。
那一日,客栈外头忽然闯进来几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拿了老板就走。一时客栈的人议论纷纷,老板的家人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去报官。又隔了数天那老板才被放回来。因他颇为照看高家的这几位伤者,他们便拿这个当借口前往探望,问他这些日子如何。那店老板连连摇头不肯说话。不一会儿忽有消息传来,韩大人昨晚遇刺!全城的大夫如今都赶往知府衙门去了,也不知他究竟是死是活。
因看那客栈老板神色蹊跷,高家的人拐弯抹角的打探皆不得结果,便趁有一晚他心神不宁,特买了好酒了将他灌醉了,方听到许多故事。
原来当日抓他的乃是王三公子的人,他们只轻轻几句话便将客栈老板的话吓了出来。
两天后恰是王家众人在堂前议事,二公子三公子忽然压着他并另外几个人塞在厢房候着,个个都吓得半死。惴惴不安的候了许久,忽有人进来喊了其中一个人出去。半日,那人回来了,面如土色。王三公子的人又将客栈老板喊出去,吓得他腿都软了,乃是被人一路拖过去的。
只见那聚义堂上刀光闪闪,王大公子身边虽也跟着几个护卫,显见落了下风;王二公子与王三公子领着一群人满面义愤填膺,指着客栈老板道:“将你前儿的话再说一遍。”
客栈老板便老老实实说了龚鲲的话。“他说,他们家是无辜的,夜袭那晚乃是韩大人与王大官人之争。那位先生一瞧就有学问,神态中有戏里头诸葛孔明的架势,偏他主家不信他的,他烦闷得长吁短叹。横竖我是信他的。”
王三公子又问:“这些话你还告诉过谁?”
他瞧了一眼王大公子。
王大公子道:“不错,我是听过,那又如何?”
王三公子冷冷的道:“我只问你,杀父之仇可报不报。”
王大公子道:“不过是一个帐房先生瞎猜罢了,以讹传讹,哪里做得了数。”
王三公子便命人将客栈老板带下去,又换了另一个人带走。
厢房里的人一个个被带去堂上,大约都是作证的。直至最后一个人回来早已经是下午了。他去的时间极久,众人连饿都忘了,都知道他是最后一个,个个伸长了脖子候他。眼见厢房的门关了,那人喘着气低声道:“火拼了。”
有人忙问:“谁赢了?”
那人道:“二公子并三公子。”
众人齐刷刷松了一口气。虽说他们都是被抓来作证的,若大公子胜了,只怕都保不住性命。
那人又道:“杀了好些人。王太太使尽力气以性命相逼都不曾保住大公子,大公子已是死了。”
众人愈发放心了。
“大公子死前曾喊道,他的两个弟弟才是内奸!夜袭那晚死去的那些多是他父亲身边得力的人,那些人都得了王大官人的话、来日必安心辅佐王大公子的。他们俩有心篡了当家权,特特借外人之手除掉他们,还与韩光勾结害死了父亲。三公子冷笑道,罢了,本来还想着,韩光乃一府父母官,要报此仇须得从长计议。大哥既出此言,小弟拼了性命不要,也容不得那狗官多活几日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愈发七上八下。他们又关了几日,直至今天早上忽然悉数被放了出来。
那高家的下人听完了顿觉此事要紧,又看几位伤者渐渐都好了些,便商议着要不要先给主家报信。又犹豫了两日,终于听到信儿,韩光大人重伤不治,已经归西了。他便不敢再等,快马往长安而来。
龚鲲听他说完静思了半日,向高英道:“烦劳你一件事。”
高英忙说:“先生请讲。”
龚鲲道:“从陪咱们一路来的人里头,派个机灵靠谱、容貌寻常的,悄悄在太原府守着,待新的知府到了,看看那门子可还是原先的门子。”
高英愣了:“门子?”
龚鲲点头道:“须得是记得那门子长相的人才行。”
高英糊涂了:“龚先生,要留神那门子作甚。”
龚鲲道:“我倒不疑心旁的,唯有韩光死的太利索了些。他的本事极大,论理不当死得这般快。他是朝廷命官、王家纵然背后有皇子做靠也终归为市井流氓。若王家想要他的性命,委实如王三公子所说,当从长计议才行。区区数日便能得手,学生难以置信。”
高英道:“只怕那个王大公子所言不虚,韩光与他两个弟弟素有勾结,因不曾防备,遭了他二人背后黑手也未可知。”
龚鲲漠然道:“连亲生父亲、同母兄长都能算计他们性命的人,韩光会不防备他们?”
高英一怔。
龚鲲道:“除非韩光身边另有暗桩,得了他的信任。我先疑心他那个门子。”
高英想了想:“我竟记不起此人来了。”
龚鲲道:“我却记得极清楚。夜袭那晚咱们往知府衙门去的时候,见此人神采气度皆与众不同,与他白天判若两人。”他微笑道,“人的容貌出众并不稀奇,气度出众者我尤其记得。”
高英又思忖了会子,道:“先生疑心韩光身边那个门子是王家的人。”
龚鲲道:“是王家二公子三公子的人,保不齐他便是两位王公子与韩光勾结的中人。若他不曾暴露,下一任知府来的时候,他依然可以做这个中人。”
高英叹道:“忒麻烦。”
吴小溪也叹道:“父子、兄弟这般算来算去的,还不是白白折损了王家自己的人手。”
贾环忽然举起一只手道:“我觉得不必去人查这个。”龚鲲问他何故,他道,“凭那门子是谁的人,并不与咱们相干。何须费这个神?”
贾琮道:“此事咱们既然参合了,难保来日不会有所牵扯,弄的越明白越好。后头的大皇子、八王爷都不是省油的灯。再说,我与韩奇大哥这么些年的交情,保不齐这信儿来日还有用呢。”
高英点点头,果然选了人往太原府去了。
眼见贾太君的寿诞快要到了,高府的宾客渐渐多了起来,高英欧成有些忙,荣国府的人便自己玩儿了。
这一日贾琮特往临潼的骊山跑了一趟,说是为了抚今追古。众人都以为他追忆的是褒姒或杨玉环,也兴致勃勃跟着一道去。贾琮却是心绪复杂。站在骊山上远眺,思及前世今生,颇为不知今夕何夕。
幺儿瞧了他会子,走过去低声问:“心里头不宁?”
贾琮叹道:“在想两件事,偏都不便告诉人。”
幺儿眉头一挑。
“这骊山脚下,有秦皇陵。”
幺儿怔了怔,问道:“你想挖?”
贾琮摇头:“我不想挖,也不想后人挖。”虽然我知道百年后就开挖了。
幺儿摇摇头:“有本事管自己就不错了,还管后人作甚。”
“另一件事……当真没法说。”贾琮不禁揉了揉额头。西安事变也发生在这里。且不论是非曲直,张少帅被囚禁一世总是令人遗憾的。然而那件事能够发生,究其根本还是那时候我国太弱了、致外族入侵而无力自保。初来这个时空的时候他曾想着,既穿越一回,首要的便是趁着如今日本国力尚微灭了他们。如今他渐渐想明白了。那只是治标,强国才是治本。不然,纵没有日本,谁知道有没有旁的外族?八国联军哪一个是好相与的。而我大□□幅员辽阔、人才济济,竟能落得被那般欺辱,还是因为内耗过多——王家便是个极典型的例子。他不禁苦笑。果然,路漫漫其修远兮,偷懒是偷不成了。
他慢慢的伸了一个懒腰,望着幺儿笑道:“趁年轻,做些事业吧,总不能白来这个世界一趟。”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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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二十三章 直至贾太君寿诞前三日高历方从平安州赶了回来。本文由 。。 首发贾太君自然欢喜,拉着他唠叨了老半日。高英贾琮等人都在旁作陪。
高华看贾琮目中一片羡慕,笑道:“瞧琮儿那小眼神儿,莫非是妒忌我爹得祖母的喜欢么?”
贾琮抿了抿嘴:“嗯,替我爹妒忌。”见贾太君面色一暗,忙又说,“我老子有时也唠叨我两句,听的时候颇为嫌弃,这会子倒是有些想念。”
贾太君瞧了瞧他,叹道:“赦儿也是个苦命的孩子。”遂摆手不言。
到了大寿的正日子,高家里里外外都是人,贾琮等人帮不上忙,自然是安安分分不添麻烦为是。一时长安知府陈大人亲来贺寿,高历高英等人亲自陪同在书房坐着。又有人将外头送来的精细之物捧了请贾太君过目,她只瞧了几件便懒得再瞧了。丁氏知道她心里喜欢荣国府的那几样,特都摆了出来。
至开了席,贾琮贾环因是贾太君娘家的人,席位颇上,左近皆为长安显贵子弟,他两个孩子坐着甚是惹眼。不多时便有人向高华打探他二人是谁,高华直言乃是京中荣国府来的两位表弟,胖的那个叫贾琮,不算胖的那个叫贾环。
有人乃指着贾琮道:“莫非就是‘丈夫一啸安天下,破敌收边赖我曹’的贾琮么?我得了京里的信儿,此子只得九岁,正月的时候有一诗送予南安世子,如今已名动京师了。”
高英在旁眉头一动,摆手道:“不过是个孩子写了首诗罢了,名动京师若这般容易,京师大约每日能动好几回。”
又有一个道:“我也收到京里的消息,这个贾三爷仿佛是颇得贵人器重的。”
高英远远瞥了贾琮一眼,笑道:“再器重也不过是个孩子,诺,吃的倒是爽快。”
众人抬目望去,果然见贾家小哥俩吃的欢腾快活,又觉得不过是寻常的孩子。
偏该来的事儿总能来,酒过三巡,有位十四五岁的少年借着酒劲儿踉跄到他们哥俩案前,瞧着他们道:“你们谁是贾琮?”
贾琮才要说话,贾环直接指道:“他!”
贾琮瞪了他一眼,假笑道:“这位小哥哥有事么?”
那少年道:“听闻你写诗极好,不如让我们开开眼可好?”
贾琮道:“不好。”
这会子众人都往这边瞧过来,一片八卦的目光快要冲上云霄了,闻言齐刷刷愣了。
贾琮道:“你说开眼就开眼么?你给钱么?”
那少年哼道:“莫非是徒有虚名、压根儿写不出来?送南安世子的那首乃是寻人代笔的?”
贾琮摆手道:“激将法委实是个不错的计策,我祖父曾跟鞑子玩过好几回。只是身为孙儿,我纵学不会使用此计,又岂能上当?小哥儿,我劝你省些力气。送霍世子那首也是我心情好自己想写才写的。我不高兴的时候谁也别想迫我写诗。”
那少年没料到他会有此一言,登时愣了。
贾琮又道:“再说我也不认识你。井水不犯河水,平白无故的惹我作甚?”
那少年便忍不住扭头往席上一处望去。众人顺着他的眼神瞧过去,却见一位年长些的少年有几分尴尬。
贾环终于冒出一句来:“我就知道是有人撺掇的。”
贾琮大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贾环道:“这位小哥长得又傻、说出来的话又傻,哪儿像个有心思寻咱们不自在的人?”
众人不禁哈哈大笑。
那少年急了,指着他二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高英这会子已走了过来,向那少年道:“陈二爷,不知我这两位表弟可有得罪之处么?”
那陈二爷恼道:“不过听说了贾琮的大名、想烦他作首诗验看可与名声相符罢了,他二人竟这般无礼!”
贾琮哼道:“说你笨你还不服气。哥们,我九岁、才九岁!你少说大我五六岁,挑衅一个孩子,不论我能不能写诗都是你丢脸好么。再有,你是谁啊我认识你吗,就要写诗给你看?没错啊我们哥俩是有些无礼,是你先无礼的好么?你都对我们无礼了我们凭什么对你有礼?”
高英忍着笑向问他:“陈二爷从何处听说琮表弟会写诗的?”说着扭头向席上瞧了一眼。
方才那位年长些的少年坐不住了,也走过来向高英贾琮贾环作了个团揖:“学生柳骞,乃是陈兄弟的表兄。”
高英正要说话,贾琮抢道:“就是你撺掇你表弟来挑衅我的么?”
那柳骞一噎,强笑道:“我听闻了贾三爷的大名,与表弟闲谈几句,不想他竟是多饮了几杯,唐突了。”
贾环望着那个陈二爷道:“听见了没?你这位表兄拿你当枪使、遇见事儿他便推脱了。故此今儿这番闹剧便是你不明事理、酒后无礼,他半分不是都没有。哎哎,人家不过是随口闲谈了几句,不想你竟然妒火中烧、无故挑衅荣国府、还连高家老太君的寿宴一并搅了。他呢左不过是没拉住你犯傻罢了。陈二爷,等着回家挨罚吧。”
见陈二爷脸色极难看,柳骞忙说:“一场误会罢了,都是学生的不是。学生方才言辞大约不甚妥当,惹得表弟误会了。我家表弟也是个高才之人,故此有心以诗会友,绝无挑衅之意。”
贾环毫不客气的翻了个大白眼子,贾琮朝他笑道:“环哥哥你这个狂生!”
那柳骞接着说:“学生也是京中理国公府上的一支,因祖父曾在长安为官,迁居至此。”
贾琮眨了眨眼:“哦,柳彪那老头儿是你亲戚么?”
柳骞忙笑道:“学生祖父便是他老人家的从弟。”
贾环又大声嘟囔:“好远的亲戚……”
众人忍不住又笑了。
那柳骞面上纹丝不动,笑道:“委实远了些。”
贾环扭头看着陈二爷道:“此人比你沉稳太多,又比你聪明,还对你没安好心。奉劝一句,离他远些吧。”
那柳骞脸上终于挂不住了,拱手道:“贾三爷,不过是个误会,何须这般挑拨我兄弟情分。”
贾环不理他,又向陈二爷道:“而且他脸皮极厚,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也有本事硬将黑的说成白的。”
见他还想废话,贾琮抢先问高英:“这位陈二爷是何人?可要紧么?若是要紧的人我便帮他出个头,若不要紧便罢了。”
哪有这么说话的?高英一时都窘了,半日才说:“今日来的都是要紧的客人,陈二爷乃是长安知府陈大人之子。”
贾琮“哦”了一声,道:“那就是颇为要紧了?”乃笑向陈二爷道:“陈二哥,你这位表兄方才是怎么说的,你可还记得?不如一字一句的说出来我们大伙儿听听?俗话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究竟是他有意利用你天真烂漫撺掇你莽撞行事好出丑给这许多人瞧、还是你因饮酒过量迷糊了误会了,交由大伙儿来断,如何?”
柳骞忙说:“不过是几句顽笑话,何必当真?”
贾琮道:“好汉子敢作敢当。你既然敢拿他当花枪耍着玩儿、偏他还不是个不要紧的人物,就当算到万一失了手戳到自己的脚、你自己可能担当得起。”
人群中有人鼓起掌来:“好爽利!我还从不曾见到这般爽利之人。”只见又一位少年走了出来,向贾琮拱手道,“贾三爷名不虚传,在下朱桐,可愿意交个朋友?”说着拿眼睛瞄了贾琮一眼。
贾琮见他气度比旁人高出一节来,也拱了拱手:“岂敢,承蒙朱兄看得起。”
那朱桐便道:“今日乃是高家老太君寿诞,大伙儿都是来贺寿的,何须事事计较?不如看愚兄个面子,暂且撂开手,如何?”
贾琮闻言只得道:“既这么着,就看朱兄一个面子吧。横竖这位陈二爷也大约明白了,纵然他这会子还不明白,回去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说给他父亲或先生听、由他父亲先生来教导一番,总也能明白的。咱们就不用费大伙儿的神了。”
朱桐闻言啼笑皆非,摇了摇头。
那陈二爷听了这么半日,又看了看众人的脸色,也明白了,乃黑着一张脸默默朝贾琮贾环作了个揖,抿着嘴回席上去了。那柳骞实在呆不下去,长叹一声,又看了朱桐一眼,告辞先走了。
贾环捅了捅贾琮:“那个姓柳的和姓朱的仿佛有勾搭。”
贾琮哼道:“方才姓朱的朝我使眼色呢,我且等着他说什么。”又坐了会子,假意尿遁到外头去了。
果然,不一会儿朱桐便跟了出来,又向他作了个长揖:“方才得罪了。”
贾琮撇嘴道:“看在我无辜躺枪的份上,给个交代吧。”
朱桐苦笑道:“我与柳兄并陈家大爷三人乃是同窗好友。”
贾琮眉头动了动:“故此今儿算计陈二爷当众来寻我们的不是,乃是为了他哥哥?亲生的么?是不是一个娘?”
朱桐惊道:“贾三爷如此聪慧!”
贾琮道:“算什么聪慧啊,哥哥联合表兄同窗一道修理弟弟,显见不是一个娘生的嘛。”
朱桐叹道:“他实在苦。”
原来陈大爷之母乃是陈大人结发之妻,因为去的早,陈大人又续娶了如今的这位太太,生下陈二爷。后娘对前任的儿子岂有真心好的?偏他还占着嫡长子的名分。故此想法设法刁难陈大爷、离间他与陈大人的情分。因她的挑唆,如今陈大人与陈大爷父子之间已经冷若冰霜了,倒是视陈二爷如眼珠子。柳骞为了帮朋友,才给陈二爷下套、想败坏他在陈大人跟前的印象。
贾琮闻言愣了会子,啼笑皆非道:“你们三个男的女的?”
朱桐一愣:“自然是男的。”
“怎么男人用的招数跟女人一样?”贾琮讽刺道,“将对手拉下水这种法子,乃是不许念书不得为官不可自谋生计的女子迫于无奈而为之,因为她们没法子自己往上走,唯有将对手拉下来了。男人应当是堂堂正正跑到对手前头去才是。那陈太太玩离间你们也玩?陈大爷就不能好生念书、写出好文章来?他若早早进学,世人皆望子成龙,陈大人岂能不高兴?再说,亲生父子之间居然能被旁人离间,不用问,这爷俩都是不干不脆、死要面子的人。”
他说的去极快,偏朱桐一句句都听得分明,忙拱手道:“听闻贾三爷天资绝慧,还请指教。”
贾琮道:“有什么好指教的,猜都猜的出来。他们肯定是你说半句、我说半句,每个半句都是暗示而非明言,碍着面子所有的话都遮遮掩掩的不肯说透。然后你猜你的、我猜我的,最后猜的南辕北辙。就像方才,那个柳骞说话含含糊糊的,我让陈二爷将他挑唆的话一字一句都细细说出来给大伙儿听,你们就不敢了吧?因为大伙儿不是陈二爷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一听都听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朱桐一时语塞。
“亲生的爷俩,还暗示个什么劲儿,有什么不能当面掰开来揉碎了说的,谁还怕在老子跟前没面子不成。”
好半日,朱桐吸了口气,点头道:“保不齐这也是个法子。”
贾琮又道:“好了,算你给了个解释。就此别过、江湖不见。”乃撤身往里走。
朱桐愣了愣,忙赶上前拱手道:“今儿委实是我们的不是,再向贾三个赔个礼。”
贾琮摆手道:“不必,你方才已经赔礼了。只是你们平白的拿我做筏子,显见是无意交我这个朋友的,我也不缺朋友。就这样吧,我还得去写诗呢。”
朱桐本欲再赔不是,闻言笑道:“贾三爷要写诗么?”
贾琮哼道:“又不是写不出来!你们都那么闹了,我若不写多丢人。若只丢我自己的人还罢了,只恐连贾家高家的人一并丢了,我老子非骂死我不可。”
遂不再搭理他,撤身到外头寻了处笔墨一挥而就。那朱桐一路跟着他想看,贾琮偏拿身子挡着不给他偷窥。写完了将那诗稿拿在手里,一眼都没瞧那朱桐,光明正大走到陈二爷跟前递给他:“诺!”
陈二爷还在生闷气,听见旁人提醒方抬起头来,眼见贾琮一步步趾高气昂的走过来,递了张纸给他,不由得伸手去接。
见四周的人都看了过来,贾琮故意撇嘴大声道:“诗,刚才写的。横竖你都已挑衅了,不论是不是受人撺掇的,我都不能不写啊,不然岂非让我姑祖母没面子?写的是外头那多宝格上的翠玉蟾蜍。”乃假意撅着嘴气嘟嘟的转身回自己席上去了。
贾环见贾琮回来了,问道:“怎么回事?”
贾琮哼道:“说了一出八卦戏文。那戏文虽是真的,实则是不知道哪路神仙想试探我。”
贾环笑道:“那你还写诗。”
贾琮哼道:“试探呗,谁怕他们试探。我今儿特写了一首极好的吓唬他们。”
贾环叹道:“罢了,瞧这架势回京后怕是再没的消停日子过了。连带拖累我与幺儿哥哥一并没的消停,都是你忍不住写什么破诗!”
贾琮笑嘻嘻揽住他的肩膀道:“哥们,认命吧,咱们哥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跑不了你蹦不了我也跳不了他!”
另一头,陈二爷摊开那诗稿一看,上头写着:
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
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不由得惊赞:“好气魄!”
那朱桐一路跟着过来,在他身边看见了,也大惊,不禁连连点头:“今儿此事做的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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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二十四章 寿宴散去,高家忙着收拾里里外外,贾琮等人回到东客院将今日之事说了一回,又问龚鲲可猜的着那朱桐背后是谁。樂文小說|
龚鲲摇头:“既为试探,便显不出其实在本事。长安城里各色人等皆有。你二人这般狂生模样倒是不错,以直破曲,旁人不论想招揽或是谋算都不易。”
贾环笑道:“我是个狂生,琮儿是个熊孩子。”
贾琮却愁眉道:“我倒不是怕了谁,只有几分犯愁。我素日在京中玩耍交游并不曾遮掩性子,京里头的各路神仙若想知道,只去各处寻人打听便可,犯不上跑到长安来试探我。若是长安的就更不必了,我只是来贺寿的,过几日便走了,试探我作甚?”
龚鲲道:“你也不必着急,不过是两首诗罢了,还算不得什么。或是过两日寻你高表叔打探打探这个朱桐是谁。”
贾环笑道:“还用过两日?我瞧方才高华表兄左一眼右一眼的瞄了琮儿半日,分明有话想说的架势,大约明儿一早就来了。”
他话音未落,只听外头有人大声喊:“这么晚的天儿,高二爷怎么来了?”
贾环撇嘴道:“瞧么,连一宿都等不得了。”
不一会子,只见高华笑嘻嘻走了进来,向贾琮道:“祖母请你去呢。”
贾琮瞧了他两眼:“兄弟,透露一下,姑祖母大晚上的喊我去做什么呢?”
高华道:“这个我却不知。”
贾环在旁探脑袋问:“她老人家这会子可高兴么?”
高华笑道:“岂能不高兴?听我妹子说,琮儿的诗传到里头来,内眷那一屋子都炸开了锅!”
贾琮一面站起来一面叹道:“我一心想做个耿直的大宝,他们非逼着我做一个耿直的二货。”
遂随高华来到贾太君院里,直进了正房。只见贾太君阖目在贵妃榻上坐着,身旁是那个当日在府门口迎他们的媳妇子。贾琮环视一圈儿,没有旁人,高历高英俱不在。
贾太君吩咐道:“琮儿坐,华儿出去吧,小梅也出去。”
贾琮见靠近贵妃榻之处摆着一张椅子,便知道是留给自己的,乖乖坐下了。高华与那媳妇子俱应了一声,悄然退出去,还将门阖了。
贾太君睁了眼,上下打量了贾琮半日,叹道:“贾家竟出了你这么一个孩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贾琮正色道:“是福。”
贾太君不禁笑了,又静了半日,道:“你实话告诉我,可有反心。”
贾琮犹豫了片刻:“有吧,应该是有的,只是还不曾拿定主意怎么做。我不喜欢打仗。”
贾太君眼睑动了动,道:“若想夺天下,没有不打仗的。只是我前些日子瞧着,你倒不像是个有野心的孩子。不料今日有此一诗。”
贾琮心想,那是太.祖爷爷的诗,我哪有本事写出那气势来!他思忖了会子,诚恳的说:“我并没有什么野心的要谋夺天下的。只是知道自己聪明又不想装傻,恐有功高盖主被天家从背后捅刀子的一日,才想反的。今上是个疑心病极重的人。明明坐了龙椅却被太上皇压了这些年、不知道还要压几年,四王八公又是太上皇的老臣。我想得他的全然信任太难了。只怕总有被逼反的一日。”
贾太君盯着他:“我听英儿说,贾家这些人里头你才是首领。”
“是。”
“偏许多人都以为贾四之子贾维斯才是首领,你与琮儿皆是他的小兄弟。”
贾琮笑了:“人家那么以为,我们也无意去纠正。横竖不与他们相干。”
贾太君含笑饮了口茶问他:“不是故意的?”
贾琮摇头:“不是故意的。”
贾太君乃问:“贾维斯当日在平安州借高家之口向六王爷谏言大计,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你的意思?”
贾琮偏着脑袋想了想,正色道:“不记得了。”
贾太君一怔。
贾琮道:“真的不记得了,当时大伙儿七嘴八舌的,也记不得哪个主意是谁出的。可巧那日维斯师兄得了机会说,便说了。他若不说,也可能是我说,或是环哥哥说。”
贾琮以为这句话稀松平常,贾太君却惊愕了半日。他忍不住先问:“此事有哪里不对么?”
贾太君又问:“你们平素议事,是大伙儿一齐商议的?”
贾琮奇道:“自然。一人之思必然有偏,群策群力才能不出大的疏漏。”
贾太君再问一句:“你是首领?”
贾琮点头:“我是首领。”
贾太君缓缓点头:“好、好。能群策群力,众人一心,已是极少见了。且你身边那一群孩子个个不凡,英儿早已让你们收服。若生在乱世,你们当可以携手开国。偏如今乃是盛世。”
贾琮哼道:“如今乃是由盛转衰之关头,我反不反只看司徒磐的了。”他顿了顿,乃道,“我方才说的‘恐有功高盖主之忧’只是欲反的一条。最要紧的另一条。”
贾太君看着他。
贾琮心中明白,能不能得到高家的支持就看今晚如何忽悠了。遂整理了会子思路,悠悠的开口道:“每朝开国之前必为乱世。乱世人不如狗,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乃是有些狭隘的谬论。”
贾太君虽默然,眼神倒是跳了一跳。
“波斯夺巴比伦、罗马占埃及、元军破宋、西班牙霸阿兹特克,没有一家是得了人心的。我朝的人只看到元朝天下不足区区百年,便有人鼓吹他们因不得人心。殊不知这个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曾几何时,巴比伦国、埃及国、阿兹特克国皆为一方大国,如今唯余残破古迹与后人凭吊。结束乱世唯有靠一种东西,便是武力。打仗的时候没谁跟谁讲道理,民心如灰土,不值一文。”
贾太君不禁微微颔首:“虽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波斯巴比伦在哪儿,倒能听出几分道理来。”
贾琮接着说:“唯有四海皆平之后,民心之力才显了出来。前头数十年甚至上百年风雨飘摇,江山初定之时百姓皆松了一口气,盼着从今后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开国之君也知道举国因兵祸贫困,减税赋、行节俭、勒紧裤腰带度日,使得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而国力渐渐盛。”他苦笑道,“然人之寿命有限,开国之君也是会死的。而人皆爱子,都会给儿女最好的一切,帝王也是人。故此当君王自己节俭度日之时,难免会忘记让儿子也一道节俭。到了他儿子登基的时候,横竖国力也盛起来了,百姓也有钱了,新君打小吃穿用度皆是极好的,后宫也要丰盈起来,国库不够用,加税就难免了。”
贾太君又点了点头。
“若无战事消耗,民生只能愈发兴旺,国家也只会愈发富裕,也供得起后头的君主寻常奢侈。然只是寻常奢侈,不得过度。因为帝位乃是一代传一代的,谁也拿不准每一代都是好的。例如宋朝,若不是出了一个徽宗赵佶,也不会亡得那么快。”
贾太君道:“细细数过来,每朝每代皆亡于昏君之手。”
贾琮笑道:“也须得有盛世给他们亡才行。赵佶若早生些日子,国家贫困,也没东西给他奢靡。故此,盛世本来就是一个极易出昏君的关口。”
贾太君瞧了他一眼:“你以为,今上是个昏君?”
贾琮摇头:“算不上,他只能算个庸君罢了,庸君是不会亡国的。然太上皇却是个昏君。”
贾太君倒吸一口凉气。
“我不知道他早年是何等模样,从各处听来的消息多半说他曾是个明君。然若非他贪恋权柄、明明身子已是不成了还非不肯交出江山,岂能有如今这番局面?听闻先义忠亲王是个人物,因不愿意当他的傀儡,他便不肯传位予之。今上天资寻常,凭空捡到一把龙椅。他以为今上听话、好控制。殊不知哪有男人没野心的?今上也年纪不小了吧,明明龙袍加身这些年了,还处处受制于人,能舒坦才怪呢!况诸位王爷皆不服他,他能不起疑心么?为君的既然疑心重,为臣的便不得安心,不得安心便会设法自保。诸王皆不是省油的灯,各自使劲力气扩充权柄。最要命的是,老圣人还死死拿着兵权!天子没有兵权,拿什么压住这群兄弟?自然,老圣人走的那一日会将兵权交出。可他老人家命太长了,等他龙驾西归的时候,各位王爷也已经不那么好对付了。姑祖母当也听说过太原府王家之事?”
贾太君点点头:“听英儿说了。”
“王家之事乃是许多有权势人家的缩影。帝王之家岂非也是如此?王朝覆灭多半起源于内斗。过些年,老圣人一走,圣人与诸位王爷就难免刀兵相见了。盛世顿时化作乱世。”贾琮摇摇头,“我观数年后,要么圣人在贤王司徒磐辅佐下灭尽六王,而国力消耗极大、须得极长的时日休养生息方能平复;要么六王合力将我朝拆了,依然山河破碎、须得极长时日方能平复不说、保不齐还征战不断。若是早个数百年倒也没什么,寻常事么,不过一两百年便有个轮回。偏今时不同往日,却是断乎不能听之任之的。”
他伸手去替自己斟了盏茶吃了,又斟了一盏。贾太君知道后头的话必然要紧,不禁肃然。
贾琮苦笑道:“西洋诸国,如荷兰、英吉利、法兰西、西班牙等早已有了威力极大的火.枪、火.炮,且已有了可行极远的大船,兵士也极多,国力又盛。人性本贪。他们从前不惹咱们乃是因为离得太远了,兵力不能及。如今,人家连非洲美洲都能去,咱们能比非洲美洲远么?好歹欧亚大陆是练成一片的。国与国之间素来唯有一种法则,便是丛林法则。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没有哪个兵力强大的外族会见我国力衰败、百姓可怜,便绕道而行、不来惹咱们的。谁欺负人都会挑弱的欺负。”他犹豫了会子,终于还是说,“纵然西洋诸国离得远些,咱们隔壁就是俄罗斯国,他们今日的皇后来日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叶卡捷琳娜大帝,此国强盛了也不过放过我国的。”
贾太君立时瞪大了眼。
贾琮抿了抿嘴,将方才那盏茶一饮而尽。“故此我想着,务必设法使得此仗或是打不起来、或是极快的分出胜负来。我想过一力辅佐天子、早早灭掉六王。若今上只是庸碌些、并不多疑,还罢了。他一多疑,我就没把握能自保。天家一旦起了疑心,就不只是一人一身之事了,保不齐就带累九族。我家父亲兄弟姐妹个个都是好的,岂能拿身家性命去冒险?故此,从……从早年一件事开始……”他冷笑了一下,摇摇头。从今上命林海赴江南为饵开始,他便死了效命天子之心。“来日那一仗若想快点打完,唯有双方实力差距颇大、或是一方里头出了内杠。偏他们那一辈司徒皇帝司徒王爷还活着的里头,最聪明最有实力的司徒磐是圣人那边的。不将他与圣人拆开,王爷们想要极快的打赢圣人,太难了。到时候依然是国力消耗巨大。故此……”
他咬了咬嘴唇,站起来,极为庄重的向贾太君道:“想要救数十年后之万民于水火、想要我朝百姓不为亡国奴、想要我国不至于尸横遍野任人屠杀,源头就在当下。六王合纵远远不够,贤王司徒磐须得拉进来。他与今上不翻脸,后患无穷。”
贾太君惊得呆若木鸡。
贾琮面上绷着端端正正的,心中暗自得意:“技能: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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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却说贾琮与他姑祖母贾太君夜谈许久回到东客院,龚鲲等人都没睡呢,见他回来都伸长了脖子问,“如何?”“谈的可妥当?”
贾琮笑嘻嘻拍掌道:“哄到手了!”
贾环不禁向他肩膀上锤了一拳:“就知道你小子能哄人!”
贾琮得意洋洋坐在当中,比比划划的将方才那番话又说了一遍,末了笑道:“贾家的男人虽有本事没本事对半分,女人倒是个个聪慧绝伦、一点就透。跟她老人家说话可轻松了。你们没见姑祖母瞧我那眼神,我都能猜到她回头跟高表叔说什么——琮儿果然是善财童子下世,非是来送子的,乃是来救世的!”忽抬头一看,众人皆面色惊诧,问道,“干嘛?一个个的都什么神情呢你们?”
幺儿平素性子稳重,这会子竟抢先问道:“你说的那些可是真的?俄罗斯国皇后来日必成女主我曾听你提起过。你如何知道后来之事?”
贾琮“嗷”了一声,捂住脸捂了三秒钟,放下手来:“听一位颇能掐算未来的先生说的。”
龚鲲忙问:“这位先生是何等高人?”
贾琮道:“他说他姓靳,双名代史,翼之可听说过?”
龚鲲上哪儿听说去?想了半日,摇头道:“从不曾听闻此人。”
贾琮故作正色道:“这老头极神秘,我都不敢跟人打探他,也不知道这个是真名还是化名。”
龚鲲思忖了会子,问道:“贵人省亲与太妃薨逝,可是他告诉你的?”
贾琮摇头:“那是另一位先生,姓曹名沾字梦阮。”
龚鲲自然也不认识。想了半日又瞧了他半日,摆手道:“罢了,你认识许多奇怪的人,我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贾琮嘿嘿一笑,不再多言。此事便让他混过去了。
次日贾琮欲去寻高英打探朱桐等人,让龚鲲拦下了。他道:“主公,既然与贾太君挑明因果,这等事当由学生代劳为是。”贾琮一想也对,便坐在屋里等着了。
谁知忽有人来报,府门外来了一位姓朱的公子求见荣国府的琮三爷。贾琮怔了怔,笑道:“此人撇脱。”便理了理衣裳抬脚欲走,往屋里扫了一眼正要顽笑几句,见众人看书的看书、下棋的下棋、拌嘴的拌嘴、吃点心的吃点心,没谁瞧他一眼,顿觉无趣,自己一声不吭的出去了。唯有亲哥们贾环给他面子,在后头摇了摇手喊了一声“回见~~”
到了外头,只见朱桐含笑立于门口,比昨日多了几分精气神儿,见了他拱手道:“贾三爷果然是爽利人。”
贾琮默默打量着他道:“不过好奇罢了。”
朱桐正色道:“有人想见三爷,不远,只在前头街口的茶摊子上。”
贾琮又挑着眉瞧了他好几眼,道:“依着常理,不是应该在寻个极古朴高雅的茶楼酒馆么?花楼也成啊。”
朱桐眼角动了动,仿佛有几分不快,沉声道:“那位爷只想见三爷一位,若去远些的地方,必有旁人跟着。茶摊子极近,”他伸胳膊指了指,“扭头可见高府大门,想来三爷一人前往也无碍的。”
贾琮顺着他的手指望了望,果然极近,想来他们在高家门口也玩不出什么花招来,便点点头:“罢了,既然不远,就走两步。”
遂跟着朱桐走近街口的茶摊子,不禁笑了,道:“这里往来的行人不多,若只是个小摊子还罢了,你们不觉得桌子摆得多了些?我建议,明儿只摆一张桌子就行了。嗯,桌子倒是挑的不错,寻常茶水摊子就是这样的小桌子。还有卖茶水的那两口子——衣裳是对的,也唯有衣裳是对的。这两身谁找来的?很不错。男的身姿魁梧我就不说了,还带了一股子藏不住的英气,傻子都看的出来不是寻常人;女的更是漂亮。这般容貌的女子若当街卖茶不是个风骚的也必是个艳俗的,从没见过有端庄沉稳的。我说,你们装样子也认真点好不好?我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五百点伤害。”
说的朱桐愣住了。那卖茶的两口子立时扭头望过来,显见耳力都不错。
贾琮见四张桌子空了一张,两张上散坐着三个魁梧的汉子,另有一张上有位穿青衣戴方巾的童子背对着自己坐着,从背影望着脊梁很直,便走过去直往他对面安然坐了。
那童子抬起头来,二人互相打量。
此人与贾琮年岁相仿,然坐着就比贾琮高一小截,颇瘦,相貌清俊秀丽,后世看多了影视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女扮男装的。贾琮登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拱手道:“郡主你好。”
四周之杀气如迸裂了瓶儿一般飞射出来。贾琮做了个鬼脸:“你手下人这么沉不住气,你知道吗?”
那人伸出右手来摆了摆,众人敛了杀意,她乃直视贾琮:“琮三爷如何看出来的?”这便是承认了。
贾琮道:“你是女娃儿,这个不用说了吧,太明显了一眼就能看出来。女娃穿上男装还是女娃。”他极诚恳的将脖子往前探了探,“真的,一点都不像男孩子。”
那郡主怔了,不禁回头与卖茶的两口子交换了几个眼神。
贾琮接着说:“方才从后头看,你的脊背很直,显见是家里头在礼仪上管教颇严的。这等人家的女孩子多半足不出户,偏你却能坐在此处。你气度高出四周这些人一大截,且你还是个孩子。孩子的气度多半是被旁人捧出来的,显见你是个主子。而那位先生——”他指了指卖茶的男子,“身上的军人味道太重了些,不是穿件寻常百姓的衣裳就能掩饰掉的,可知你家有兵。另有,昨日你派了朱桐拐着弯子来试探我。我平素在京中安分的紧,也压根没到议亲的年岁。”对面的郡主不禁有几分脸红,贾琮只做没看见。“哪家的女孩儿犯得着拐着弯子试探我?龚先生说过,你比我大一岁。小时候我瞧家里那几个姐姐到了十岁的时候差不多也就你这么高、而且也都挺瘦的。这几样连在一处想,很容易就猜出来了。”
那郡主缓缓点了点头:“果然聪明。”
贾琮淡然一笑:“其实是你们露了太多破绽,若你们能遮掩些,倒也不容易猜出来。”
郡主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朱桐是去试探你的?”
贾琮道:“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贾三爷名不虚传’,我传出来让寻常人知道的唯有一首诗罢了,那会子我还没写诗呢。”
郡主不禁莞尔,倒是笑的很好看,扭头看朱桐。朱桐苦笑拱手:“属下疏忽了。”
郡主摆了摆手,向贾琮正色道:“依着昨日你的言谈举止并旧日得的信儿,当是个颇为爽直之人。故此我想着,不如当面一谈。”
贾琮点头道:“我也有意寻郡主商议些事。”
郡主略一思忖,道:“詹先生一直有书信过来,欲将你我二人……”她“腾”的红了脸,说不下去了。
贾琮接口道:“那老头脑洞大开,欲将你我凑成对。我先声明,我不同意。”
郡主立时抬起头来:“你瞧不上我已丢了身份?”
贾琮摆手:“我不认识你。谁会瞧不上不认识的人?”
“那你为何不同意?”
贾琮撇了撇嘴:“同理,也没谁会瞧得上不认识的人。我不会娶不认识的人。”
郡主又怔了。
贾琮道:“不认识的人随意凑做堆会惹来许多麻烦,生活习惯啊、日常喜好啊,各种各样。我不愿意费那个力气去与陌生人磨合。此其一。”郡主张了张嘴欲插话,贾琮哪能这会子让她开口,忙抢道,“另有,你本为郡主,纵然这会子不能公开身份,瞧那位卖茶大娘的气度便可猜到,该学的规矩想来你一样都不会少学。我是个不喜欢规矩的人……嗯,极不喜欢,最烦规矩了。迫不得已非要规矩的时候我才规矩,平日里关起门来毫无规矩,故此我也不喜欢守规矩的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四周的朋友多半不规矩,极为随性。咱俩若过在一处,必然互相看不顺眼。你以为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不屑一顾、准保气死你,我又烦你死死板板。再者,你小小年纪风雨飘摇,又以女儿之身肩负重任,大约指着来日的郡马爷能给你个依靠?”
郡主又红了脸。
贾琮斩钉截铁的说:“而我绝非一个愿意让女人依靠的男人。”他说的太直了,且与寻常男子全然不同,惊得四周几个人齐刷刷拿眼睛盯了过来。
贾琮有几分着急,一不留神后世的调子便出来了。“我不会包容她的一切、更不会肩负她的一切。同理,我也不愿意成为她的一切。我不愿意她心心念念都想着我,那样我会觉得很可怕。我们将是互相**、互相扶持的。我有我的事业、她有她的天地,我们组合了一个家。我要一株与我风雨并肩的树,而非附着于我的藤蔓。不知道这些话,郡主能听懂吗。”
郡主足足怔了一盏茶的功夫,才道:“世上怎有你这般男子!男人当门立户天经地义,你竟不肯!”
贾琮笑道:“嗯,我不肯。所以我绝非郡主良配。而且如今我已经认识了不止一个能自己当门立户的女子了,可惜都大我太多,她们生我未生。只是这世间既然已经有了她们,我倒是不怕找不到一个比她们小的。实在找不到,大不了来日我自己养出一个来。横竖男人可以晚些成亲。”
这话简直是耍赖,郡主都没法子接了。半日才苦笑道:“詹先生说你与众不同,果然与众不同。偏他还说你小小年纪极得女子喜爱。”
贾琮撇了撇嘴:“他没告诉你我得何等女子喜爱么?也有不喜欢我的女子,多了去了。”
郡主笑道:“你且说来。”
贾琮正色道:“不错,我委实极得一些女子喜欢。我极得聪慧能干的女子喜爱。例如京里头的城西一霸秦三姑,经营着偌大的市井产业,手下人个个忠心耿耿;还有柳氏木材行的老板娘,比寻常的大掌柜强了十分去,她们家的生意若没了她便只等着关门了;我家表姐想看些营造机关类的书,寻常书店买不着我便从翰林院替她弄出来了。这些女子都喜欢我的。至于自以为长得漂亮又与我家有亲戚就盼着我帮她的忙或是送她衣服的,我懒得搭理她们,她们也便不喜欢我了。”
郡主扑哧一声笑了。
“那些女子腹中有才,偏天下男子多半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却以为女子有才当施展、否则便是浪费,我最烦浪费。我因赞成女子为官做宰、经商谋权而得女子喜爱,并非因为会赞她们生的好看、会给她们买胭脂首饰、会替她们遮风挡雨而得她们喜欢。那样的女子也不会喜欢我的,我也不欲讨她们的好。横竖没有男人能得世间全部女子喜欢,不过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罢了。我喜欢强者与能者,不论男女;情爱与我而言绝非极要紧的东西、比那个要紧的太多了。”
这些话对古代的女子而言极难理解,郡主又默然了许久,忽然道:“你怎能笃定我不是那一瓢?”
贾琮道:“我不能笃定。我还小,这种事十年后才能见的着苗头。然方才说了,性情、规矩、你对郡马的期望,你我不是对方那一瓢的概率极大。故此,才九岁十岁就与一个八成不是那一瓢的人捆在一处,太傻了。退一万步说,万一真的就那么巧、咱们偏偏恰就是对方那一瓢,十年后自然能分辨出来,也不急在这一时。”
郡主昂首脆声道:“不用等十年了,你必不是我那一瓢!”
贾琮立时笑击掌道:“对吧!我说了么,依着你的身世经历,你那一瓢八成不是我。”
郡主也释然笑道:“嗯,我已知道你是何等人了。詹先生一片好意咱们二人心领,做个朋友如何?”
贾琮喜出望外:“好极好极!我也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对了,詹鲲詹翼之你知道么?”
郡主叹道:“便是得了他的书信我才来这一趟的。果然没白来,倒是多亏了他。”
贾琮点点头,道:“他比龚老头靠谱多了。翼之曾问我可愿认你做义姐。我自然是愿意的,却不知道郡主可愿意。”
郡主苦笑道:“只因我是女儿身,才有这许多不便……”因望着他,“你为何愿意?”
贾琮道:“为了成全龚三亦那老头。他虽有些顽固不化,对我还是极好的。我想着,世间女子多半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她们多半将情爱看的极要紧,而你凑巧不看重这个的概率极低。硬与你凑成对,来日你极可能会很失望、很痛苦。而我决计不肯为了谁将自己改成痴情种子的。那时候龚老头必然悔断肝肠,比你还难受。横竖他想凑我们成对乃因你身为女子诸事不便宜、好让我照看与你。我是个重义气的人,认了你做干姐姐也能照看的。”
郡主闻言默然半日,叹道:“你说的是,情爱与你而言当真不是一件要紧的事物。”复又问道,“你方才说正要寻我议事,便是这个?”
贾琮登时轻笑了起来:“非也。若郡主有心坦诚相待,我有几样要紧的事物想与郡主商议,管保咱们双赢、谁都不吃亏。”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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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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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且说贾琮与义忠亲王之孙女于街头的茶摊子摊了半日的牌将婚事掐断,可算开始进入正题了,颇有几分按捺不住。笑抬头道:“那位威风凛凛气宇不凡的茶老板,有茶么?”
那茶老板僵了片刻,忙取了只茶碗来替他斟上一碗。
郡主含笑指道:“这位是白令恩将军。”
贾琮惊得一颤,瞪大了眼望着人家:“不是吧!这么年轻?”
白令恩看了他一眼:“末将早已年过半百。”
贾琮忙站起来抱拳道:“抱歉啊白将军,偶尔听龚老头提你的大名,总觉得你与他一般大似的。你都跑到这里来了,南边岂不是没人坐镇?”
郡主淡然道:“无碍。”
贾琮知道大概问到了人家的不可说,便不再提了。因向郡主正色道:“广州府新安县有一处渔岛,在珠江出海口之东……”他想了想,以手指沾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个大略的珠江出海口地图。因他前生在公司里头有个要紧的项目考察过香港地铁,顺带将香港地图留了个印象,故此画的还不错。“地名仿佛是叫做香港岛、九龙半岛和新界。”乃圈出后世著名的维多利亚港所在,指道,“此处为一天然良港。”
白令恩在旁瞧着,问道:“琮三爷何时去过岭南?”
贾琮道:“没去过,这回来长安是我第一次出京。”
白令恩道:“我瞧你画的地图竟如到过一般。”
贾琮笑道:“到过的人未必就能画出来,这玩意须得很厉害的人物才能画好。我只是见过地图罢了。”
白令恩忙问:“不知琮三爷见过的地图为何人所绘?”
贾琮这两日扯淡扯惯了,随口道:“是一位极有学问的大妈,姓名不可考,旁人都唤她做度娘。”
白令恩眉头一拧,细想了半日也想不出个苗头来,道:“我曾乘船从外头绕过此处,只不曾细查罢了,也不知是否当真如图上这般。”
贾琮道:“我信度娘之图,也信她所言的‘天然良港’,来日郡主与白将军回了岭南使人前往一查便知。”他接着说,“我想与郡主商议,在此处瞒着朝廷建立私港。”
郡主瞧了瞧那地图,问道:“建立私港做甚?”
贾琮乃拱了拱手,正色道:“郡主,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如今这局面,你家也缺钱、我家也缺钱,甚至诸位王爷家都缺钱。与其想尽法子搜刮民脂民膏、惹得天下百姓不得安宁,不如设法从外头赚钱。有了此港,走私极是便宜。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做生意不交税来钱快且稳?再者,有此私港在,哪怕坐着收泊船钱也是了不得的。”
郡主不禁扭头去看白令恩。
白令恩干脆在桌边坐下,兴致盎然:“三爷请详谈。”
贾琮道:“白将军可知道,如今西洋诸国极其有钱?”
白令恩思忖了片刻道:“曾见过些西洋来的商船,倒是不觉得他们极富裕。”
贾琮道:“听闻西洋来我朝的商船大都是犹太人的,犹太人生性节俭,外头看不出来他们家里何等富裕。且行商的也未必都是有钱人。如今西洋诸国最厉害之处在于,他们已经驾船环游了世界。”他忽然觉得这话题太大,忙收住了,“就是他们已经驾船运兵打败了许多极大极富之国,不论三七二十一,将那些国家国库的宗庙的富贵人家的数百年积蓄的黄金一船船装满运回本国。”
郡主与白令恩俱一惊,郡主先道:“这般岂非蛮人?”
贾琮撇嘴道:“蛮人?他们还说被抢的是蛮人呢。并占了人家的国土,将其举国不论君王草民一律充做奴仆,送去庄子里头做农活。”
郡主道:“他们不反了么?”
贾琮道:“反不了。因为打不过。”
郡主又是一愣。
“那些奴才都是抓来的,人伢子不曾花什么钱。数国之人如牛羊一般圈在国内,过得有一日算一日。有西洋的主人家要买奴才之时,人伢子便去大街上村子里随意抓,凭你是公侯乞丐皆一样,抓了关上船送去西洋人的庄子里。人数众多、多则贱,故此也便宜。因为便宜,不论人伢子或主家,皆不曾珍惜他们的性命。有病不治、不听话直接打死。那些做农活的奴才并不能吃饱,故此力气小。且他们悉数戴着铁链,也难以逃跑。”他便摆了摆手,再说下去要提到火.枪了,这会子还不想提醒他们这个,便就此打住,趁他们还在惊讶之机调转话头。“数个大国数百年积累的钱财,他们直搬了运回去!不论这些钱财终于到了哪家哪户之手,其国必暴富。据我所知,西洋诸国皆爱我朝茶叶瓷器丝绸等物,海商将这些物品运往西洋贩卖则其利可达上百倍!”
白令恩闻言倒吸一口冷气。
“因西洋王公贵族得了抢来的钱财暴富,富则奢靡,都爱以高价求些精细难得之物。而我朝工匠惯于技巧精细。”贾琮轻轻一笑,“白将军,好多钱呢,不去捞几把么?”
半日,白令恩才道:“偏如今我朝海禁的厉害。”
贾琮乃指着桌上已渐渐淡去的茶水地图道:“故此我才说,有此私港,走私极便宜。我朝虽海禁的厉害,走私的却并不多,乃因走私者没有大港、难以大量运送货品之故。二位,好大一处摇钱树聚宝盆,恰在岭南。白将军曾任两广总督,如今手上又有兵马。天高皇帝远不说,皇帝还忙着对付父亲兄弟顾不上旁人,何其妙哉。又有各位王爷、公侯、节度使、地方大员,谁不想赚钱?有钱大家赚,只要各方皆有利可图,咱们就不怕有人找麻烦。”
白令恩思忖了半日,道:“此事太大,须得从长计议。且如今的两广总督与我不合,恐怕不易瞒住他。另有,水师并不在我手。”
贾琮想了想:“有什么法子能将他调走么?”
白令恩瞪了他一眼:“朝廷大员,岂能是你想调走就调走的?”
贾琮笑道:“总有法子的。他是谁的人?不会是今上特派去盯着你的吧。”
白令恩叹道:“他明面上是老圣人的老臣,暗地里早已归顺了今上,却是贤王收服的。”
贾琮不禁做了鬼脸。心道:老子再相信司徒磐也不禁要疑心他了。遂说:“既这么着,咱们且来个倒推。若想发财,须得建立私港。若要建立私港,须得调换如今之两广总督为自己人、或是收服他为自己人,或是将水师的人换成自己人架空他。当是这三途了。”贾琮琢磨了会子,“让圣人对他起疑心、离间?”
郡主道:“倒是可以搜罗些他的罪证,这个我们手头就有。”
贾琮摆手道:“没用。他既是今上的人,今上手边得用的本来就不多,罪证算什么?杀人放火他随便,贪赃枉法也无碍。”
白令恩抬头盯了他一眼,目光有几分冷意:“这些事你小小年纪就知道了?”
贾琮哼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我好歹是荣国府的小爷。”
白令恩叹道:“你这样的,凭詹先生如何夸赞,末将也委实不敢将郡主托付了。”
贾琮撇嘴道:“方才我们俩不是说清楚了么?郡主也才这么点子大,天下好男人多了去了。”因忽然一拍脑袋,“那个,你还算不算我干姐姐了?要不咱俩还是认了姐弟吧,倒不是我上赶着贴你,为的是安龚老头的心。”
郡主笑道:“罢了,难为你不惧被我这个不得见人的逆贼之女拖累,认了你这弟弟又何妨。”
白令恩一则震惊于贾琮之才,二则也以为此人并非郡主良配,忙说:“郡主,可要末将去买活鸡红酒来?”
郡主摆手道:“无须刻板,如今诸事不便。我观琮兄弟乃是不拘之人,有心即可。”
贾琮登时站起来绕过桌子来到郡主身边,绷着胖脸儿向她作了三个揖:“拜见义姐。”
郡主含笑扶了他起来,口称“兄弟”。
旁人瞧了目瞪口呆,那卖茶女半晌才说:“这……这也太轻率俭薄了。”
贾琮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有心则一言一诺即可,装相纵赌咒发誓何用。”
白令恩闻言不禁抚掌:“说的是!好小子,我倒是愈发赞成你了。”
贾琮也一拍掌,笑道:“好了!如今咱们两家也亲近些。另有,我发觉我暂时并没有法子调走两广总督。”
古人重信义。贾琮不过向郡主简单行了礼认了姐弟,四周隐约的杀气顿时弥散了。白令恩再看贾琮已是亲近许多,乃横了他一眼道:“朝廷之事若这般容易,我们早替王爷报仇了。”
贾琮有心劝他们别太执迷于报仇,又觉得这会子他们的执迷于自己乃是好事,便闭口不言了。又道:“我不过是个说空口白话的,究竟如何行事我并不擅长,若白将军有空,不如与翼之商议商议。他是个智囊。”
白令恩点头道:“琮三爷这般年岁已极难得了,我也与詹翼之熟识。”他因笑道,“不怕托大,我也算得上是看着他长大的。”
贾琮笑道:“这般好极!你二人议事便可省去许多互相试探寒暄之废话。”
白令恩又问:“却不知那位度大娘所绘地图,你可还有么?”
贾琮摇头道:“她并不曾给我,如今已也寻不见人了。”
白令恩十分惋惜,后回到岭南也暗暗使人打探过,一无所获。此为后话。
贾琮便与他们抱拳作别,另商议约定明日龚鲲与白令恩会于长安城中某处酒楼,便回高家去了。
到了东客院,龚鲲已经回来,问他与朱桐相会如何。贾琮笑道:“说来话长,你先说你探听的如何?”
龚鲲眉头微微一皱:“朱桐乃是长安太守朱巍之次子,与柳骞并那陈家大爷俱为同窗好友。”
贾琮翻了个白眼:“又是武将家里出的书生。朱巍你认识么?”
龚鲲道:“不认识。然他父亲曾是先义忠亲王的人,因老头走的早且并不甚要紧,朱巍自极有才能又不党不群,才不曾受到牵连。”
贾琮哼道:“不党不群才怪!该不会理国公也是义忠亲王的人吧。”
龚鲲忙说:“理国公柳彪本为老圣人老臣,自打老圣人犯糊涂以来便再不理事,如今他们府里也颇乱,与你们府里早年极为相似,我瞧着倒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却不曾打探到他们与哪家王爷有往来——当日也与义忠亲王并无干息。”
贾琮点点头:“那就是柳骞自己了,说不定就是朱桐拉拢的,我瞧朱桐有几分头领气质。”因说,“大约朱家全家都是义忠亲王的人。”
龚鲲稍稍吃了一惊,又思忖了半晌,不禁点头:“那就是暗子了。这枚暗子埋的秒、埋的光明正大。圣人纵然疑心义忠亲王有暗子留下,因他本是朱老将军之子,这般做派反而不疑心了。”
贾琮耸了耸肩,懒洋洋的靠在椅子背上伸了个懒腰:“那个倒是不干我事。翼之啊,我今儿又替你揽了一宗极大的活儿,够你忙活许久的。若成了,也能名垂青史。”
龚鲲苦笑道:“横竖我便闲不得。又有何事?”
贾琮道:“与岭南那位郡主并白令恩将军合力谋建一座私港口。”
龚鲲一怔。
贾琮又道:“方才我便去见着了那位郡主,还有白令恩。对了,我已经认了她做义姐,也将婚姻说开了去,回京见到你家那个不开窍的老头也可以给个交代顺便噎死他了。”
龚鲲只默默的听他前一句后一句的吓唬人,待他说完了,轻叹道:“学生还能有什么可说的……”还摊了摊手。
倒是贾环急忙伸了个脑袋过来:“那郡主什么样儿?”
贾琮道:“挺好看的,有点子黑,大约是在岭南晒的。好瘦啊。”抬头四顾一番,见该知道的人都在,便将方才之事说了一回,唯有与郡主谈“你那一瓢我那一瓢”只数言带过便罢。
他才说完,众人尚不及商议,只听外头有人急匆匆大喊:“三爷!京中急信!”
贾琮吓了一跳,立即转身推门而出负手立在门口。只见贾氏马行的刘掌柜跑了过来,满脸直往下淌汗,连礼数都顾不得了,将手中的信直递给他:“京中有人快马送来急信,那孩子已昏了过去。说是出了大事,这是龚大掌柜的书信。”一面抬袖子抹汗。
贾琮赶忙接了过来取出信纸匆匆从头掠起。龚三亦写了一封极长的书信,惊得他张口结舌。半晌,捏着信纸扭回头去。贾环幺儿龚鲲等人都屏住了呼吸盯着他。
贾琮缓缓的道:“翼之留下与那边议事,旁人立时收拾行装快马回京!”
贾环忙问:“何事?”
贾琮苦笑望着刘丰:“人算不如天算,你说须得留着霍煊性命照看霍晟,他却是死了。”
刘丰皱了皱眉,问道:“他死了与咱们何干?”
贾琮长叹一声:“他是被人误杀的。”
贾环问:“谁?”
“贾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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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且说贾琮在长安收到龚三亦急信,宝玉因故误杀了南安郡王霍煊,乃将书信交予诸位同伴传看,看的众人个个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原来霍煊府里的柳姨娘在院子里遛弯的时候,脚下一滑摔了一跤早产了,不足月生了个儿子,南安太妃大喜,阖府欢庆。霍煊得了信儿立时飞驰回京。前些年他数次传出断袖谣言,恰可借此事诏告世人南安郡王绝无龙阳之好,故此心中极是欢喜、甚于得子之喜。世子霍晟面上也装作欢喜的模样,口中不住的恭喜他父亲,跟着一道回京了。
那幼子出世简直如同春雷一般,唤醒了南安王府后院一众女子争宠求子之心。偏谁都知道他回府时日想必不久,庆贺完了还需回营中去的。故此,霍煊人还未曾回府,除王妃与贾元春外,一院的女子皆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趁他这番极短的回府之机捞得雨露、怀上麟儿,个个心中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龚三亦趁机扮作游走郎中透露口风给一位姨娘身边信得过的婆子,道是自己手中有一种神药,可使男人神魂颠倒、意乱情迷。那姨娘一猜便知道是春.药,半分不曾犹豫便买了。龚三亦极能瞎掰,吹得此药神乎其神,还特要了颇高的价钱,那姨娘反而愈发信其药效必佳,一口气买了十包,还沾沾自喜必是好药。
那药委实是极好的春.药,只是既然出自龚三亦之手,里头自然少不了旁的东西。
后院没有不透风的墙,况那姨娘屋里也非尽是口风严谨之辈,龚三亦还数次趁夜做了些手脚,不多时日,此事便如暗苔一般悄然传满了整个王府后院。南安太妃因恐那柳姨娘本是丫鬟出身、不会带孩子,特将新得的小孙儿抱来自己院中养着,一心一意照看,并无心思管旁的,故此毫不知情。王妃早知道此事,因懒得管,只做不知。她既不管,旁人愈发不会管了。王爷回京时日不长,过了这个村只怕又要等一年,谁肯错过?诸位庶妃姨娘通房皆暗暗去寻龚三亦求药。饶是龚三亦不曾趁机涨价,也小赚了一笔。
霍煊回府后见幼子渐渐被他母亲养壮实了,小眉眼儿秀秀气气极为可爱,大喜,当即命将柳姨娘升做庶妃。王妃也欢喜的紧,又因此子早产,身子有些孱弱,特命人四处散些铜钱与贫寒人家并街头乞丐,为的是替孩子祈福,府里府外皆交口称赞其贤良。霍煊自然是巴不得全京城都知道此事,顺道将前头的谣言盖过去,也直赞王妃聪慧贤德。
那柳姨娘才刚生产自然不能服侍霍煊,王妃近日又身子不爽利,霍煊便成了一院女人眼中的肥羊肉。头一日他宿在一位庶妃院中,那庶妃悄然在他茶里下了药,霍煊雄风大振,心中畅快无比。偏次日他又让另一位通房引走了,也中了龚三亦的药。那药效本来没这么快的,却哪里当得这群如狼似虎的女人夜夜不放过他?还有趁他午睡之机在书房下手的。霍煊的身子极快的虚下去,偏他自己半分不察,日日过得神仙太平。
另一头,霍晟虽得了他母亲一再叮嘱,面上也装作喜爱幼弟的模样,心里仍是不爽快。又见他父亲白天围着幼弟转圈儿,晚上辗转于后院诸女,愈发憋闷,又不知寻何人倾吐,便想起了贾宝玉,跑去云台书院寻他聊天。
宝玉生性纯善体贴,二人初识那阵子颇有知己之意,又能寻出许多不打紧又有趣的闲话来说,倒是聊的颇为舒心。偏他一进府门又不痛快了,故此次日又去寻宝玉闲聊,连着会了三四日。
这日霍煊去瞧了柳姨娘出来,可巧听见花架子那头有个小丫头的大惊小怪的喊:“听说世子每日下午都去寻年前来的那个小公子,苦着脸出去笑着脸回来、才一进门又换了苦脸!”霍煊顿时面色一沉。
才欲过去问话,又听一个小丫头道:“仿佛还是个书生,在什么书院念书的。”
又一个道:“罢了罢了,你二人想死么,还不闭嘴!”
霍煊忙快步走过去,花架子后头已没人了。他面色青一阵紫一阵的立了半日,抬脚走到霍晟院中,却听下人说世子出去了。他便问:“世子何时出去的?”
下人回道:“歇罢午觉便走了,依着这些日子瞧,大约晚饭前自能回来。”
霍煊又问:“他每日皆是歇罢午觉便走、晚饭前才回来?”
下人回“是”。
霍煊眼中霎时乌云遮日,怔了许久,不言一声的走了。
晚上霍晟来请安,他不动声色的打探了半日,果然霍晟这几日乃是往云台书院去寻朋友说话去了,心中如浇透了火油“腾”的烧起来一般,面上却绷的死死的不肯显出来。
寻常世家子弟交个契兄契弟的稀松寻常,也算一种风雅。偏这些年外头左一拨右一拨的断袖谣言,惹得霍煊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上回还让人算计得跌断了腿,在炕上躺了那么许久,憋得他七窍生烟。故此他疑心霍晟或有断袖之心,万分恼怒。
偏天下父母皆如此,自家孩子或有个不是,必非自己孩子不好,必是旁的坏人勾引之故。他便将一腔怒火皆移到那云台书院的书生头上去了。是晚竟不曾去姬妾院中,自己辗转思虑了一宿。
次日下午,霍晟又往云台书院去寻宝玉说话儿。他前脚出门,霍煊后脚拉了马悄然跟在后头,一路跟到云台书院。霍晟全然不察,一径往宝玉的住处寻他。
宝玉这会子正读书呢,见他来了忙让座,闲聊了会子。霍煊在外头悄悄张望了半日,因他本带着疑心来的,恰如疑邻偷斧一般越看越觉得儿子与这少年不对劲,终于见宝玉坐到案前仿佛欲写字,霍晟随意立着替他研磨,再也看不下去了。一脚踹开门骂道:“哪里来的下作坯子,好好的孩子让你勾引坏了,我宰了你!”拔剑上来便砍。
霍晟与宝玉俱吓了一跳,宝玉更是吓傻了!霍晟忙上前拦着,奇道:“父王怎么会来此处?”
霍煊这些日子让春.药调得火气极盛,昨夜又是独宿,哪里听得进他说话?只管举剑去劈宝玉。宝玉已是呆了,木愣愣的不知道动弹。霍晟一面拦他父亲一面喊:“贾宝玉你傻了么?快走!”
霍煊猛然想起“贾宝玉”这个名字来,不就是那个贾姑娘的弟弟、那年让他在府门口踢了一脚的那个?莫非他为了报复那一脚之仇并他姐姐不得宠之怨,特来勾引晟儿的?霍煊不禁咬牙:“原来是那个贱种!老子那时便该砍下你的脑袋!”怒火愈发燃了起来,手脚都快且狠,霍晟登时就有几分招架不住。
宝玉这会子方明白过来,左顾右盼,并不知该往何处跑,只得原地转圈子。口中还喊:“霍王爷,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何故杀我!”
霍晟急的骂道:“废那些话做什么?快些走你的!”
霍煊一直让儿子拦着杀不了宝玉,怒上心头,一脚朝他踢过去。霍晟终归是儿子,拦他老子并不敢十分用力,竟让踹了个正着,四仰八叉撞翻了椅子倒在地上。宝玉忙扑过去扶他,喊道:“子明!可伤着了?!”
霍晟简直恨不得亲手掐死他,才来得及瞪他一眼,霍煊已到了眼前,提剑便砍。
霍煊迫不得已拔出自己的佩剑来抬手架住,喊道:“父王做什么呢!有事好生说,怎么不由分说便要杀人!宝玉是我朋友。”
霍煊双眼血红瞪了半日,指着他道:“好、好好!儿子跟老子动了兵刃,你竟是让这个下流坯子迷了眼!”
霍晟本来冤屈的紧,一时恼了顾不得旁的,脱口而出:“你才是让琴思迷了眼!你眼里除了那个琴思可还有旁人么?偏人家还瞧你不上,身边跟了好几个能干的下属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哪个不比你强。”
霍煊自打寻到了秦三姑,从没得她一个好脸不说,这一两年竟连面都见不着,秦三姑远远得了人报信便跑了!本来便一腔相思无处排遣,这会子让他儿子一口戳破,又羞又怒,抬眼又看见贾宝玉,脑中顿时生出一个狠念来,森森的道:“你要护着这个下贱坯子倒罢了,你只管护着,我回府宰了他姐姐!”言罢撤身便要往外走。
宝玉大惊:“与我姐姐何干!”
霍煊冷冷的道:“你姐姐本是我的姬妾,姬妾便是奴才,我的奴才,我想杀就杀,谁也插不得闲话。”
宝玉急的窜上前去:“我姐姐是好人!你动她不得!”
霍煊笑道:“我这会子就去杀她,且瞧你可有本事拦我没有。”因转身就走。
宝玉急的无计可施,一眼瞄到案上的砚台,顺手拿起来便砸了过去。
霍煊耳听得有风声,扭过身子一看有一黑乎乎之物飞来。他因想着贾宝玉不过一个文弱少年,能有多大力气?自持身强体壮,不闪不躲,冷笑着立在当场不动。
殊不知宝玉因惧他伤了自己的姐姐,那一把乃是使尽了浑身的力气砸过去的,二人离得又近、霍煊的身子又让龚三亦的药糟蹋的颇狠,砚台结结实实砸到了霍煊胸口,竟将他砸得站立不稳,向后倒去。只听“砰”的一声,霍煊倒在地上,后脑恰磕上地面的青砖,不动了!
宝玉傻了眼。霍晟连滚带爬到了他父亲身边,抓起霍煊的身子摇了半日,喊的声儿都哑了,而霍煊纹丝不动,也傻了。
直至茗烟从外头与旁的小书童玩儿回来,进屋吓了一跳,大喊起来,方引来旁人围观驻足,并有人去喊了书院的先生来。不多时,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来了,见霍煊早已哭成了泪人口不能言,便问宝玉出了何事。宝玉不会撒谎,懵懂间老老实实悉数说给人家听了。五城兵马司便将他当做嫌犯带回衙门;茗烟吓得哭都哭不出来,赶回荣国府报信。
贾母闻听此事当场晕了过去。贾政不知如何是好,又恨宝玉惹了大祸、又恐他在牢里吃苦,急的团团转。此事自然还是落到贾赦头上。他忙打发贾琏取了银子去官府探听打理,又请龚三亦来问可有对策。
龚三亦想了想,道:“宝二爷本是误伤人命,倒也不是没的周旋。只不知南安王府那头可肯罢休。”
南安王府自然是哀嚎一片。
跟着霍晟的小子当时本不在屋里,偏后来宝玉招供之时他在外头听了个真真切切,忙跑回府来报信儿、着人将浑浑噩噩的霍晟并已死了的霍煊接回府来。他因是跟着世子的,对贾宝玉颇有几分好感;又眼见着这些日子自家主子因王爷偏心之故颇为不痛快、又拿不准他可当真对贾二爷有那门子心思,故此只说不知何故王爷大怒提剑追着世子砍,爷俩对打了会子,贾二爷为了帮世子从案上抓起砚台砸过去,将王爷砸了个踉跄,后脑恰磕在青砖上,竟是没了!
饶是如此,霍煊死于贾宝玉之手却是没法子改变的。
霍煊之妹霍郡主立时命人去后头将贾氏拿了打死出气。
王妃早对霍煊死了念头,虽见他死了也颇伤心,倒比旁人清醒些,含泪拦道:“诸事不明,莫要乱来,且等官府查清楚再说。况荣国府如今也愈发起来了,不可无故开罪他们。”
霍郡主怒道:“一个姬妾罢了,死了便死了,咱们乃是堂堂王府,还怕了他们不成?”
太妃忽然抬手道:“不可动那贾氏!”
王妃忙说:“太妃说的是,莫要轻举妄动。”
太妃冷冷的道:“横竖是荣国府欠了我儿一条命,若贾氏死了便尝了。我要拿贾宝玉那条命来尝!”
王妃闻言张了张嘴,又咽下去了,只默默看着太妃下令使人去看住贾氏不许她出院子。
元春的小丫头这会子也探得了此事,匆匆回院子报给她主子。元春再聪慧一时也想不出法子来,才急的在院中转了两圈,院门口已是来了几个粗壮的婆子,满面横肉的唾骂了她一番,守住了院门。是晚过了饭点儿也不曾有食水送来,元春望着两个小丫头子叹道:“终究是我拖累了你二人。”小丫头又饿又惧,只不住的垂泪。
偏这会子外头有人声传来,竟是王妃使了人替她们送吃的!元春大为感恩,含泪下拜道:“不知如何酬谢。”
那婆子叹道:“王妃说了,你也是个苦命无辜的女子。”
后来王妃也一直照拂她三餐,贾元春日子虽过得惊惧,倒还平安,只日日替宝玉念佛。
龚三亦趁夜亲往南安王府窥探了一番,听了几处要紧姬妾的壁角,虽不能全然明白来龙去脉,倒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次日,贾母并贾政亲往南安王府谢罪,府门紧闭。他二人在门口守了一日,连个门子都见不到,半分法子没有,只得灰着脸回府来。贾母又往几家老亲去欲求人做中人,谁敢惹这乱子?东平太妃只替她抹泪道:“这都是那孩子的命啊。”一时又恨薛蟠夺了通灵宝玉这些时日,纵如今已赎了回来,宝玉的运道只怕在前头那些日子已让不干净的东西沾惹了。万般无奈,只得逼着贾赦想法子。
龚三亦向贾赦道:“南安王府不肯善罢甘休,此事难了,须得快些将琮儿喊回来。”
贾赦皱眉道:“喊他来何用?他不过一个小孩子。”
龚三亦道:“这天下许多是非曲直并非看谁有理、谁没理,乃是瞧谁官大、谁官小。宝二爷虽系误伤人命,偏他不过一书生尔,霍煊却是堂堂的王爷!他以下犯上死路一条,除非南安王府肯放过他、或是有比南安王府更大的靠山替他撑腰。幸而霍煊只是个异性王爷,若他姓司徒就难办许多。琮儿早早的惹了圣人的眼,又有数位皇子在盯着他,司徒磐还对他另眼相看。如今朝廷乱象愈发显了,浑水摸鱼、保不齐能有些巧法子也未可知。”
贾赦知道贾琮这般年岁还是低调些的好,只是如今既牵扯到宝玉的性命,旁的也顾不得了,只得应了。龚三亦忙写下急信,有贾琏往牢里听到的宝玉的口述,也有自己前头的所为,并有他那夜在南安王府听来的消息,命人快马送往长安唤贾琮他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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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二十八章 贾琮等人得了荣国府来的急信,匆匆往贾太君处辞行,与她说了个大略。
贾太君惊道:“这般却如何是好?”
贾琮笑道:“无碍,咱们家设法拖延几日官司的本事还是有的。我已有了些念头,只是须得快些回京,晚了只怕来不及。”
贾太君以为他是天人下界替生灵免灾的,也不问他,点头道:“既这么着,让芒儿同你们一道去。”
贾琮一怔:“芒表哥?”
高芒乃是高历幼子,年方十七,性子安静、武艺过人,贾琮他们这些日子倒是有意勾引过他。只不曾想贾太君这么大方,肯让他跟着走。
贾太君淡然道:“他也不小了,去京里头见见世面也好。”
贾琮心照不宣的眨了眨眼:“我们都极喜欢芒表哥的,姑祖母放心便是。”
贾太君一笑,皱纹都舒开了。
回到东客院,众人也开始收拾起来。贾琮拉了龚鲲交代了半日与郡主并白令恩商议时的要领,再三叮嘱那地方不能改名儿,香港此名极好。又问他可有法子将两广总督或是水师弄到手。
龚鲲摇头道:“这般大事绝非咱们这会子便能成的,三爷莫急于一时。”
贾琮叹道:“不是我着急,时不我待啊。”又说,“白令恩那边可有营造大师?”
龚鲲问道:“要营造大师做什么?”
贾琮笑道:“没什么,只是想着可能在建港之时把林姐姐参合进去。她研究了两年的房子,多少有些本事。这可是个名垂青史的大工程。”
龚鲲奇道:“不过是个私港,还没影子呢,三年两载未必能成气候,何须这会子着急?林姑娘再聪明也不过是孩子,到底也只是破了一处机关罢了,哪里比的了真正的营造大师?她又不能亲临现场。三爷若当真觉得那个极要紧,来日还可修缮重建。”
贾琮一想也对,笑道:“是我急功近利了。”
遂又商议了会子,与贾琮一道往高家几个要紧的人处去辞行,一行人便快马上路了。
这回他们走的是官道,手中有高历的文书,假作军中密事直往驿站换马,又没带着行李,日行数百里,只七日便到了京城不远处,若是快马加鞭,天黑之前可进城。贾琮忽命众人不要赶路了,就在京郊寻个镇子,今晚好生歇息一宿养精蓄锐。众人大奇,贾环先抢着问他想什么呢,贾琮笑道:“明儿要说书,今晚不能吃上火的。”便不肯再多言了。贾环旁敲侧击了几下无果,只得罢了。这日众人便在城郊歇息了,足足睡上一觉满满的。
次日一早,众人起来收拾进京,贾琮在前头领头儿,并不回荣国府,直往南安王府去了。
南安王府丧事还未办完,一路有许多高门大户的车轿往来,他们一行人极为显眼。贾琮便在府门口跳下马来,早有人见他们风尘仆仆以为是外头来祭拜的,上前招呼。
贾琮向他抱拳道:“小哥,烦劳你请世子霍晟出来,我有要事对他说。”
那小子忙问:“客人贵姓?世子这会子在守灵呢。”
贾琮大声道:“南安王爷死的冤枉,非是意外,乃是被人暗中下手害死的。霍晟若还是个孝子,就当替他父亲寻出真凶来!”
这会子门口有不少人,刚到的宾客、各家留在外头的车夫马夫、心怀好奇来围观的寻常百姓,齐刷刷扭头拿眼睛盯住了贾琮。
贾琮又大声道:“且此幕后真凶只怕还有意对付霍晟世子。”
那守门的小子惊得张了半日嘴,又问:“这位小爷,请问尊姓大名?”
贾琮绷着脸儿道:“霍晟认识我,他出来就知道了。此事要紧,让他快些。”
那小子无奈,又不敢不去回,赶忙跑了进去。贾琮便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儿来,就等在南安王府的大门外。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连路过的都不肯走了,才一会子便围上了一圈人。
不多时,霍晟出来了。他如今已是瘦了好几圈儿,因是小跑着出来的,有几分跌跌撞撞,须得有人搀着。
他父亲去了。纵平日对霍煊千般不满,总归那是他亲爹,又死得与自己有几分干息,这些日子便钻了牛角尖,一味恍恍惚惚的闷不作声,诸事不顾。方才得了那小子的话,如开了一扇天窗一般,也不问来者是谁,忙丢下里头不顾一切跑了出来。出门一眼望见贾琮,大惊,指着他喊:“贾琮!怎么是你!”
贾琮哼道:“除了我谁还这么聪明?我可不像你,白生了一副聪明模样,遇事连个冷静思量都没有。世子爷,那是你亲爹!”
这话说的众人云里雾里,都愈发想听下去了,皆不由自主的安静了下来。
贾琮乃问他:“你父亲去了,可使仵作细细验尸了没有?”
霍晟闭了目,半日才缓缓的说:“后脑磕中青砖,猝死。”
贾琮摆手道:“那个八成是巧合。有没有细细验过,例如,可曾中毒。”
霍晟怔了片刻,双眼猛然暴了出来,一把抓住贾琮的胸襟:“你说什么?!”
贾琮瞧了他一眼:“我就猜到没有。亏了你自己还在现场,竟没想过这个?我在两千里之外看了一封信都能推测出是怎么回事,你在现场都没半分察觉?好个糊涂儿子!”
霍晟将他的衣襟抓的更高了些:“说清楚!”
贾琮个子矮他一大截,被抓的颇为不舒服,忙去扯他的手:“松开松开!抓我有什么用,有力气去抓害死你父亲的人是正经。”
霍晟低头瞧了眼自己的手,忙放开了,又抓住贾琮的胳膊急道:“琮兄弟!我知道你是善财童子下界、聪慧绝伦,究竟是何人害死了我父王?”
贾琮瞪他道:“我又不是诸葛亮会掐指一算!只能猜出些痕迹来,终究须得官府去详查此案。没有细细查验尸身对吧?”
霍晟点点头。因霍煊死得突兀、又没有旁的外伤、霍晟自己又一直茫然着,当日那仵作也只瞧了瞧伤口便下了定言——况霍煊本也确实是死于那处外伤的。
贾琮乃叹道:“霍世子,此事太奇怪了、从头到尾许多处极为奇怪。奇怪则有异、有异则有隐情。”
霍晟连连点头:“不错!太奇怪了!我因父王去了,没心思念及其他。回头一想样样奇怪。”
贾琮慢条斯理的道:“咱们且先来复盘下王爷是如何去的。当时南安王爷正在莫名其妙的大怒中,与他的最喜欢的嫡长子也就是霍世子你对打,宝玉哥哥拿了一个砚台去砸他。他听见风声,转过身来看见了那个飞过来的砚台,却不曾闪躲,还面带冷笑。依着寻常人,若看见有人拿砚台砸他必然是会闪躲的,霍王爷为什么不闪呢?”
他诚心顿了一顿,瞥了霍晟一眼,见围观者眼中好奇愈浓,接着说:“咱们来看看这两个人。南安王爷霍煊乃是我朝一员大将,如今正值壮年,早先在南边灭过蛮子打过海匪,这几年戍卫河北,操练我朝最精锐的将士、拱卫王城。不用问,身子骨儿简直是钢筋铁骨。反观我家宝玉哥哥是个什么人?年龄未及十三岁、文弱书生娇少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他打从出娘胎以来拿过的最重的东西就是装满了茶水的茶壶,大腿比霍王爷的胳膊还细三圈。一个文弱书生拿一块小小的砚台去砸一位钢筋铁骨的大将军!说他会把那大将军砸得倒下,你们谁信?”贾琮冷着脸儿四顾一圈,“谁信?”
众人面面相觑。吴攸大声道:“我是不信的。书生跟我们这等习武的人动手,那就是挠痒痒、还挠痒的不过瘾!”
贾琮又大声道:“我不过九岁,却自幼习武,故此我知道习武者下盘极稳,南安王爷这般大将,下盘必然比我稳的多。宝玉哥哥大了我四岁,乃是弱不禁风小书生一个。不如这样。让他拿砚台来砸我,他有本事将我砸一个踉跄我跟他姓!”
众人忍不住笑了——霍晟已喊了他贾琮、他又喊宝玉哥哥,显见跟那个传闻误杀南安王爷的贾宝玉是一个姓的。
贾琮乃望着霍晟道:“一个如霍王爷那般身子的人会被一个小书生砸得倒地,那只能是他身子已经不好、且极不好了。故此有两种可能。他得了极重的病、那病折腾的他身子不好了。病人都是能感知到自己有病的,霍王爷既然都诚心不躲开那砚台,显见是没病了。他一心以为自己身子强壮的紧,那砚台砸到他身上不过是挠痒痒,故此王爷想让这个小书生瞧瞧他有多刚硬威武、并可笑话这个小书生是何等的没力气没本事。所以他才没有闪躲。”他顿了顿,身上忽然涌起一股凉意,“故此,只能是另一种可能。霍王爷并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经不好了,他还被蒙在鼓里。因为他是被人下了毒。”
旁人一阵喧哗,又有许多交头接耳。霍晟拿眼睛死死盯着他。
贾琮又道:“以上纯属推测,因为除此之外我寻不出旁的可能来解释此事,须得请仵作要验尸。另一件奇怪的事情,就是霍王爷莫名其妙跑到我哥哥书院去。这个我就不避讳了,想来许多人也多半是这么猜的。”贾琮撇了撇嘴,“我猜,市井谣言是这样的。南安世子霍晟与云台书院的一个书生贾宝玉有龙阳之交,王爷霍煊得知大怒,追去云台书院大发雷霆,与世子霍晟爷俩打了一架甚至还动了兵刃。小书生贾宝玉抛出一只砚台去相助世子,竟误将王爷砸了一个踉跄、磕死了。可对?”
霍晟面上青一阵紫一阵,咬着牙:“你想说什么?”
贾琮正色道:“贾宝玉是我哥哥,他有多喜欢女人我自然是知道的。我瞧霍世子你这模样也不会是有龙阳之好的人。故此你二人都是寻常的男子,绝非兔儿爷。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霍煊王爷会误以为你二人断袖?霍世子平日交好的朋友也不少,我宝玉哥哥并不是与你交情极好的那个。为什么你父亲会误会你二人不寻常?竟然追到他书院去,还连句辩白解释都不听就跟你打上了。”贾琮忽然面色一沉。“霍世子,你可曾想过,当日与你对打的你的亲爹,竟拖着一个能被文弱书生随随便便就砸得倒地不起的身子?若我宝玉哥哥没有砸他那一砚台、而你全然不知道你父亲身子已是不妥了、还当他如素日那般钢筋铁骨的,与他再对打个十回合,会怎样。”
霍晟浑身一震。是了,宝玉那细的跟柴火似的胳膊丢一块砚台都能将父王砸倒,若自己还当他身子一如往常,会怎样?
保不齐一个失手就弑父了!
他能想到的,旁人自然也都想到了。一时众皆哗然。吴攸假意大声喊道:“好狠毒的计策!一头害死了南安王爷,一头还让世子背上一个天大的罪名!若非贾少爷误打误撞,世子跳进黄河洗不清不说,纵然洗清了这辈子也完了!”误杀父亲也是杀,纵然是遭了人陷害,霍晟这个弑父的罪名也能结结实实扣他一生。
就听后头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来人!请仵作!”只见王府大门里缓缓走出来一群仆妇,被捧在当中的正是一身素衣的南安王妃。
她因早对霍煊死了心,并不十分难过,儿子才是她最要紧的人。这些日子满大街的谣言她早已听过、霍煊是兔儿爷也谣传许多年,外头说什么难听的都有。并看见霍晟恍恍惚惚的模样,急的头发都白了。方才有人来回她:“门口来了一个孩子,要世子出去说话,口称王爷是被人害死的、真凶另有其人!”她立时坐不住了。若这个孩子说的是真的,那便是救了霍晟一世清名!也急匆匆赶到外头来,就在门口将贾琮的话听了个分明!心头暗暗涌出一股惊喜来。
霍晟这会子正百爪挠心一团杂乱,见了她顿时如幼儿一般扑过去:“母亲!”
王妃抚了抚他的发鬓,肃然道:“这位小公子所言极是,你父亲何等身子,在疆场上敌方大将也动不了他一根头发,岂能是一个文弱书生拿块区区小砚台便能砸倒的?恐怕其中有旁的原委。”她心中暗暗决定,若仵作验出来霍煊不曾中毒,也须得设法令他改口说中了奇毒。
贾琮遂走过来端端正正的行礼:“拜见王妃!”
王妃虽面带哀伤,眼中不掩喜色:“你就是贾琮?早闻你极是聪慧,果然名不虚传。”
贾琮道:“都是外人谬传的。我不过比寻常人稍微聪明一点子罢了。”说的围观的众人都笑了。
王妃点点头,伸出另一只手来抚了他的头:“好孩子!”
贾琮道:“王爷既去了,还望王妃节哀顺变,找出真凶来替他报仇,也算对得起王爷于九泉之下了。”
下头有个媳妇子过来道:“王妃世子,可要先进去?”
王妃正要张口,贾琮忙说:“不可!”王妃便是一愣。贾琮乃又向她作了一个揖,“王妃若不甚劳累,还请与世子一并等在门口,直至仵作来了一道进去。至于为什么,这会子我不便说,到时候自然知道,横竖是为了给王爷与世子一个清白。”
王妃一心盼着他说的是真的,暗将此子当作是上天派来救霍晟的,见他说的神秘,便点头道:“好。就依着你。”
南安王妃也顾不得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就领着世子霍晟并贾琮这一群人都硬生生立在府门口候着。这般新鲜事儿千载难逢,围观的越来越多,也没人肯走,都在等着仵作过来。人群中也走出了几个前来祭奠的南安王府的要客,与王妃并霍煊行礼,贾琮在旁顺带认识了。其中赫然就有红楼梦中极为著名的北静王爷水溶本尊,果然长了一副端正如画的容貌。他遂好奇的左一眼右一眼瞧人家。水溶含笑也瞧了他一眼,二人目光碰了个正着,贾琮有些不好意思,不再偷看了。
不多时,南安王府请的仵作急匆匆赶了过来,并有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赵承亲自领了几个人跟在后头。贾琮乃向人群中拱了拱手:“此事重大,还望请几位德高望重的父老一并进去。”又看了王妃一眼。
王妃忙说:“听贾公子的。”
一时围观的百姓里头便举荐出了七位老者,贾琮嫌少,又多请了几位,凑足十二位,陪着王妃世子仵作贾琮等人一道去了里头。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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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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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却说众人陪着南安王妃与仵作一道入府,到了灵堂,见棺材前的只剩下霍家旁支的几个男丁,宾客女眷俱已撤了。
王妃并霍晟二人跪在灵前下拜,才要祷告,有个嚎哭声从后头传过来,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扑上棺木哭道:“王爷,你死了都不得安宁,他们竟欲开你的棺材……”话音未落,两个粗壮的婆子冲出来抓了她的肩臂就拖,偏她死死的扣住那棺材只管哭。
王妃喝了一声:“柳庶妃!何来放肆!”
那柳庶妃只做委屈状嘤嘤啼哭,颇为哀婉的扫了一眼屋里的人。
贾琮简直想大喊一声天助我也!背锅侠出来的太及时了,今上手下负责挑人的特务头子换人了么?秦三姑跟这柳庶妃简直是云泥之别。遂拿眼角瞟了她一眼,低声嘀咕:“他们家还有这样的女人,霍王爷什么品味啊。”
偏水溶听见了,笑瞧了他一眼,也低声道:“听闻这位颇为得宠。”
贾琮打了个哆嗦:“他瞎了么?”
这会子又冲出来两个婆子,四人合力将那柳庶妃抓到后头去,只听她一路嚎叫“王爷王爷不得安宁……”
贾琮忍不住又冒出来一句:“她这般鬼哭狼嚎的南安王爷才不得安宁!”
灵堂里头安静了,见王妃面上有几分尴尬,贾琮遂向众人道:“有件事儿恐是我想多了,特说在前头。世人对不知道的事儿最爱胡猜,还爱将旁人往坏处猜,且总以为自己猜的是真相。故此我方才在门口请王妃先不要进来,等仵作并衙门的诸位来了、又请了这些德高望重的父老陪同作证。因为我是贾宝玉之弟,若我们贾家的人早早陪着王妃世子到了里头,恐怕有闲人无事生非、掰扯我们两家秘议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如今有北静王爷并诸位大人、父老作证,此事我们两府俱不遮不掩一同候着音讯,后头的事儿诸位只管与世人明言。我们既然光明正大,旁人也就没的猜了。”
水溶本拉着霍晟安慰,闻言不禁扭头道:“你小小年纪竟能想到这些?委实难得。”
贾琮撇嘴道:“王爷不知,我实在是见识过流言蜚语的厉害。我父亲虽憨厚了些,何尝……”他忽然捂了嘴,睁大了眼睛咕噜噜的往屋中瞧了半日,傻笑道,“那个,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京城虽大,真正认识贾赦的并没有多少,多半是人云亦云的。自打贾赦掌了荣国府,早年那些贪淫昏暴的评语渐渐都散去了,又传出许多憨厚爽利大智若愚的话来。虽然前者本是事实,偏人多爱忘事,又顺带听闻贾母偏心眼子,渐渐的相信后头那些传闻的便多了。今儿贾琮这么一玩,但凡听过些三三五五的都以为他险些要说出他父亲被祖母散了流言的话来,多有慨然者,叹道:“贾恩候得了这么个聪慧懂事儿子,也算不亏了。”
水溶是知道贾赦真面目的,不禁好笑,低声道:“你不怕查出来南安王爷没有中毒吗?”
贾琮也低声道:“若没有中毒,就必然有重病。横竖不与宝玉哥哥并霍世子相干。”
水溶眼神一亮,含笑打量了他几眼,干脆探下身子去与他咬耳朵:“你方才那些话分明是说给王妃听的。”
贾琮眼神闪了闪:“哪有,我是说给大伙儿听的呀。”
水溶揉了揉他的脑袋:“当真人小鬼大。”
王妃乃回身向众人福了一福,道:“开棺事大,我一介女流不敢做主,须得先去请太妃的示下。”
水溶忙道:“自然如此,王妃请便。”
王妃便往后头去了。
他们在门口折腾许久,太妃早已知道了。她本来也与霍煊一样,满心以为是贾宝玉勾引了霍晟;后听下人传来贾琮话中意思,他二人不过是寻常友人,并无龙阳之事。虽对霍晟偏心他母亲有些不满,老太妃终归还是爱孙儿的。故此也与王妃一样,打心眼里盼着贾琮所言是真。一则她也想知道儿子是否当真是让人下毒而死,二则洗清了霍晟之罪名。故此命人将闹天闹地的柳姨娘拉回她院子去,也答应了开棺验尸。
太妃之命传来,有南安王府的人便欲上前开棺,贾琮才要开口,水溶拉了拉他又轻轻摇头,自己两步上前道:“开棺对死者委实不敬,咱们又不是仵作,不如去外头等着可好?世子也去吧,你留在里头反而不便。”
此事本不吉利,众人其实并不想看霍煊的尸首,纷纷赞成。水溶便领头,拉了犹豫不决的霍晟,众人一道出去了。里头只剩下仵作、五城兵马司的人并南安王府的人。
众人惴惴不安,霍晟双目茫然盯着灵堂发愣,等了许久,终于看见仵作等走了出来。那仵作沉着脸向众人道:“王爷委实身中剧毒,身子早已掏空、五脏皆损不说,骨头也都脆了。这般身子,随意跌一跤都能要他的性命。”
众人“哗~~”的炸开了锅,水溶悄悄瞥了贾琮一眼,贾琮只做满面欢喜。
有人瞧见了暗自向熟人摇头:“南安王爷去了,纵是瞧在他们两家往日交情的份上,也不当这般欢喜之意溢于言表的。我方才还当这小子来日可成大器……”
那人也瞧了瞧贾琮,道:“不过是个小儿,他哥哥脱了罪、他自己的推断又不错,自然是欢喜的,旁的也顾不上了。哪怕他是个天纵奇才,又岂能小小年纪就通人情世故?”
前头那人听了觉得有理,也点点头,暗暗生出“此子不过是些小聪明”的欣慰来。
霍晟这些日子来皆浑浑噩噩,方才听贾琮推断也只顾焦急凌乱,如今听了这话,犹如盖在头顶的大山让人搬走了一般,委屈、愤恨、失亲之痛一并涌上心头,终于“哇”的大哭了起来。
水溶乃拍了他的肩劝道:“总比不明真相的好,如今便可细查真凶了。”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赵承分开人群走了过来向贾琮拱手道:“贾公子,依着你看,凶手是何人?”一时引得众人皆瞧了过来。
贾琮摇头:“不知道,又没半分线索。会不会是寻仇的?早年被他打败过的海匪?”
水溶思忖道:“海匪不过是些草寇,怕是没这个本事混进南安王府。”
贾琮又想了想:“横竖谁得了好处谁是凶手。另有,既然能给王爷下毒,必是他身边的人。前头这些日子人人都说王爷死于意外,他必然以为平安大吉了。如今此事掀翻出来,谁惊慌失措的八成是凶手。”
水溶颔首:“倒是有理。”
贾琮想想又摇头:“不对。他们阖府都靠着王爷,王爷去了皆靠着世子,他二人本是这一大家子的大靠山与小靠山。哪儿有人会搬倒自己的靠山的?不是南安王府的人。”
霍晟忽然眼神一亮,撕声喊道:“柳庶妃!”
众人一怔。
贾琮翻了个白眼:“不可能,若没了霍王爷那疯婆子连根毛都不是!”
霍晟身边跟着的那小子却大声道:“她新得了个儿子!王爷没了世子获了罪,王位便是他儿子的了!”
众人又是“哗~~”的一阵喧哗。可不是么?柳庶妃新得了儿子,施此毒计将南安王父子一并害了,王位岂非要落到她儿子头上?刚才她扣着棺材不让验尸,不就是怕事情败露、世子的罪名洗清了?众人越想越对,都不住点头。
赵承忙向霍晟拱手:“世子,不知能否让下官与那位柳庶妃相谈一二。”
霍晟自打与他父亲之死撇清干息,头脑立时清醒了,因思虑片刻道:“此事干息重大,她又是女眷,恕我不能做主,须得去请示祖母与母妃。”
赵承连连点头。
霍晟遂烦劳几位旁支的叔父兄弟代为照应客人,自己匆匆往后头去了。
这会子太妃王妃俱已得了报信,知道了仵作所言,正相视垂泪,骂那贼人阴险狠毒。霍晟过来将前头推测一说,二人俱大惊。
太妃立了起来,拄着拐杖想了半日,道:“你出去,告诉赵大人,只说此事纯属推测,且女眷不便,让他们先查查那毒是怎么回事,若当真查到她头上再交予他审问不迟。再悄悄请那位贾家小少爷到书房一坐,细问问他可有什么想头没有。”
王妃也说:“很是,那孩子极聪慧、又得贵人眼青,此事又多亏了他提醒,需好生谢谢他才是。”霍晟应了,往前头去传他祖母的话。太妃立时起身:“去审审那贱人!”
王妃忙说:“太妃,既然王爷是遭人迫害,那贾宝玉公子也算替晟儿挡了一难,贾姑娘那儿是不是该将人撤了?”
太妃身形一顿。她虽知道王妃言之有理,总归霍煊乃是贾宝玉直接下手致死的,心里仍不舒服。半晌才道:“罢了,委屈了她。”直领了人往柳庶妃处去了。王妃忙命人去撤了贾姑娘院中的婆子、待将诸事安置妥当了又亲往宽慰她不提。
一时霍晟与赵承说完了话,那十二位作证的父老也起身告辞,霍晟亲送了他们出门。
外头看热闹的百姓等了这么许久可算见人出来了,都哄哄的闹起来。那十二位父老身旁立时围了一圈圈的人,听他们如说评话一般摇头晃脑的说起里头的事儿来——南安王爷果然死于中毒!骨头都脆了随意跌一跤必死!世子与贾公子俱是无辜的!原来是他们府里一位得子的庶妃阴谋害人!一时街面上人声鼎沸,比过年还热闹些。
人家府里出了如此大事,谁还会留着?来吊唁的客人也纷纷告辞。霍晟又送了几位要紧的客人如北静王爷水溶等出来,方请贾琮往书房歇会子吃口茶。
贾琮性子急,才进门等不得坐下,赶着问:“我大姐姐没事吧?”
霍晟怔了怔:“……大概……没事吧。”
“大概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么?”
霍晟苦笑道:“不瞒你说,这些日子我过的跟游魂似的,诸事全然不知。”
跟着他的那个小子忙说:“太妃本来想饿贾姑娘几日出气,是王妃使人每日给她送去食水,除了吓着了,旁的倒是无碍。”
贾琮抚了抚胸口:“王妃是个好人,来日必有好报!”乃向霍晟正色道,“世子,我贾琮是个直性子,就不与你拐弯抹角了。王爷之死我虽遗憾的很,却实在是你们家的事儿,宝玉哥哥算是无辜牵连进去的,还替你挡了一灾。且若不是我这般聪明猜出事情原委来,王爷只怕是要含恨九泉的。虽然我并不是为了你、乃是为了宝玉哥哥,我也算帮了你们家一个大忙,这个你不否认吧。”
霍晟哪里想得到他说得这般直白?愣了半日,点头道:“我岂能否认。”
贾琮道:“算你欠我一个人情?”
霍晟毫不犹豫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贾琮立时道:“我大姐姐在你们家过的跟没这个人似的,如今王爷也去了,还望贵府能放她出来。”
霍晟又怔了怔,半晌才叹道:“宝玉也心心念念的想接她出去,你们就那么瞧不上我们家么?”
贾琮撇嘴道:“世子爷!我姐姐在你们家蹉跎青春也快两年了!她本来就年岁不小了好么?来日还不定怎么办呢。再说,你们少养一张嘴,却能还一个大人情,何等便宜。两家来日还要往来的,何苦来为了这么点子小事惹了大伙儿不痛快。”
霍晟有心驳他,又无可驳,只得道:“事儿倒是不大,只是我须得问问祖母与母亲。”
贾琮瞧了他几眼,道:“霍世子,你这会子还是世子,过不了多久就当继承郡王之位了,我提前喊你一声‘霍王爷’。一个男人,当断则断,莫让后院的妇人牵着鼻子走。你祖母与母亲再通晓人情深明大义,她们也只在内院活着。墙里墙外两重天,你可不能像宝玉哥哥那样,不然外头的人分分钟吃了你。”
霍晟闭了眼,好一会子才道:“多谢相劝。”又说,“我心中极乱,也不知父亲究竟为何人所害。”
贾琮道:“那个疯婆子好生问问吧。一个后院女子上哪儿弄毒.药去。那玩意可不是随便就可以弄来的。再者,听闻霍王爷后院女子不少,旁人没一个得子的?”
霍晟点点头。
贾琮道:“方才她出来闹我瞧了几眼,也长得也不好看的,怎么就得宠了?还唯有她一个得子的。是不是太巧了些?”
霍晟一怔。
“我方才说过,谁得了好处谁就是凶手。那疯婆子虽能从中得了好处去,只是她今日的举动并不聪明。这么好的一个套儿,当真是那么一个笨女人想出来的?好奇怪的。还是那句话,奇怪则有异、有异则有隐情。保不齐她后头有人。你不如想想,你们家若出了事,除了那疯婆子还有谁能得好处。”
霍晟一面听着他的话,一面想起那柳庶妃如何得子之经过来。前年大过年的,无端有人说他父亲是兔儿爷,又设计他父亲从楼上跌下去折了腿,还弄了一身污秽之物。一众姬妾妃子皆因他父亲浑身的恶臭忍不得,连他母亲都忍不住,唯有这个通房柳枝毫不介意,一心服侍极为妥当。后来她便得了父亲的宠,如今又得了子。莫非连此事都是幕后仇家设计的、只为了让柳枝得父王宠爱?一时前思后想、越想越觉得后头之人不可小视。
贾琮又陪着坐了会子。起初他一心想着捞贾宝玉出来,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忽悠。这会子见霍晟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分明知道他老子整个儿都是自家弄死的,又有几分心虚,便坐不住了,起身告辞。
霍晟强打着精神亲送他出了门,立在门口思索了会子,转身去见他母亲。到了王妃跟前又犹豫了片刻,只将“还望贵府能放她出来”说了。
王妃立时应了。“这一院子女子多半都是寻常姬妾,个个青春年少,何苦让她们守着?我本来就有意放庶妃以下的出去。那些姬妾、通房本也没名分,都放出去吧。那几个得了名分的,既然奋力挣得了名分,你就替你父亲养她们一世何妨。”
霍晟因时常偷偷去听元春弹琴,闻言有几分怅然,只是这笔生意委实做的,也便罢了。
一时又将此事回给太妃。太妃眉头一皱:“他想让我们放贾氏回去?”
霍晟道:“是。横竖那贾氏也不曾得父王宠幸过,又还了这个人情。前些日子因为误会,咱们两家有些不好,也可趁机描补描补。”
太妃想了半日,道:“此事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荣国府的主意?”
霍晟道:“他正月里便往长安去替他们家一位长辈贺寿,因得了荣国府的急信,又从信中瞧出了异样,连赶了八天的路赶回京城便直往咱们府来了,此前不曾回府。当是他自己的主意。”
太妃点点头道:“既这么着,我明日去亲去荣国府拜会老太君,此事再议。”
霍晟一愣:“这般便宜的事儿,为何再议?这桩人情不好还的。”
太妃摆手道:“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纵然你父亲没碰过她,那也是你父亲的女人,来日她死了也须得陪葬才是,哪里就能放出去了。”
霍晟有心告诉说他母亲欲将他父亲的寻常姬妾通房都放出去,话到口边又咽了。乃说了贾琮的怀疑并自己的推测,又问审问那柳庶妃可有结果。
太妃听了孙儿的话,想起当年查了那么久都不曾查出那陷害霍煊是兔儿爷的人为谁,这会子将霍煊中毒、柳枝得宠连着想到一处,不禁站了起来:“我的儿!只怕你想的对!”好半日,又冷森森的道,“小蹄子嘴倒是硬。不着急,她既不肯说实话,也怨不得我了。此事你且莫管。”因挥手赶他走。
霍晟心知他祖母必有许多手段还没使出来,恐怕不想让他沾惹,便退了出去。
霍家祖孙俩虽也想查明真相,因霍晟一心盼着柳庶妃便是凶手好彻底洗清自己并置那新生的幼弟于不义,太妃心中隐约盼着柳庶妃是凶手好独得那小孙儿,又有当日她因霍煊断腿而得宠的巧合,故此没人想过柳庶妃保不齐是无辜的。王爷身中奇毒一事早已传遍了整个王府。他的女人们因向霍煊下过春.药,心中不安,都悄悄将还不曾用掉的春.药处置干净了。
霍晟回到自己的院子转了半日的圈儿,终是一跺脚,提笔写了一封短信,喊人悄悄送去荣国府。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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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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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三十章 贾琮出了南安王府,与等在外头的兄弟们会合了,众人一径回府。看小说到网旁人都回梨香院收拾会子各自回家,贾琮领着高芒去见贾赦。
阖府闻报如得了神仙一般。贾政将手里的书本一丢便赶往贾赦院中,贾琏欢喜道“这下省去我许多事儿了”,连贾母都拄着拐杖匆匆赶来。贾琮已经是向贾赦急急说完了大略,见他们来了又从头说了一遍。
贾母听闻仵作验出了南安王爷身中剧毒,连声念佛;贾政也一叠声儿的庆幸宝玉运道好。
贾琮忙“嘘”了一声,道:“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贾母道:“仵作不是都验尸了?”
贾琮哼道:“他们家是郡王府!丧事一了,霍晟便是南安王爷。在他跟前,仵作和赵大人皆算不得事儿。也不知是王爷当真中了毒还是王妃与他们商议了什么,横竖不与我们贾家相干。那仵作若说的迟疑些还罢了,骨头都脆了随意跌一跤必死这么断然的话我是不信的。”
贾母与贾政俱是浑身一震。
贾琮淡然道:“霍煊已经死了,如今南安王府阖府的依靠便是霍晟。我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法子罢了,可摘除霍晟连累死他父亲罪名。若想摘除霍晟的罪名,就须得顺带连宝玉哥哥的一齐摘掉。宝玉哥哥的命握在他们家手里。除非是他们自己摘,不然,纵将贤王哥哥请出来又有何用?还不是会被人说仗势欺人?并顺带欠了贤王一个人情,且与宝玉哥哥清名有碍。”
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半晌,贾政长叹一声,道:“小小年纪洞察人心,琮儿,你强过宝玉百倍去。”乃走过来向贾琮深施一礼,“还望你来日多照拂你哥哥。”
贾琮连连摆手:“宝玉哥哥自有他的好处,我不过是有些子小聪明罢了。”
高芒一直在旁听着,闻言不禁问道:“那宝玉表弟怎么能一砚台砸倒南安郡王呢?他本是一员大将。”
贾琮道:“故此我猜王爷身子本也不大好,保不齐他当真中了毒也未可知。真相并不要紧,咱们的目的是为了救宝玉哥哥出来,霍煊是怎么死的并不与我们相干,何必弄得那么清楚?”
遂引着高芒见过贾母贾政。贾母闻听他是高家的,眉间不禁皱了皱,高芒只做没看见。后又领着高芒往荣国府上下见了该见了,迎春急忙打发人收拾了一个小院子出来安顿他。
五城兵马司做事到是快,赵承回了衙门便亲往牢房里头放贾宝玉出来。宝玉前些日子一心以为要替霍煊偿命,颇有几分万念俱灰,只恐连累了元春,日夜忧心。这会子听闻真凶另有其人,还险些不敢相信。赵承又亲送他回了荣国府。
贾母见宝玉瘦了好几圈儿又胡子拉碴的,如同老了十岁,不禁一把抱在怀里一声儿一声肉的哭。王夫人在旁早想上前,贾母不肯放手,只得在旁忍着,两行泪早湿透了手帕子。
有伶俐的小子传信到了梨香院,贾琮正拉着高芒玩梅花桩呢,闻言只“哦”了一声。
123言情笑嘻嘻问道:“听闻宝二爷头发胡子都脏兮兮的衣裳都臭了,老太太半分不嫌弃,一直抱着哭!三爷不过去么?”
贾琮道:“过去作甚?过去看那群人哭么?宝玉哥哥的人品我信得过,不用诚心在他跟前晃悠,他自能记得此事。”遂与高芒接着玩儿。
忽有门房的小子送来一封信,说是给琮三爷的,写信人里头有,撂下信便走了。贾琮怔了怔,拆开信来一瞧,勃然大怒,咬牙道:“家家有个没眼色的老婆子!”因这会子梨香院的兄弟们都回家去了,贾环也让赵姨娘逮住了正细细查看盘问、并不得空,便随手将信递给了高芒。
高芒看罢奇道:“莫非她还能给出旁的好处来抵了这个人情不成?”
贾琮哼道:“老而不知自己已朽,搭理她呢。”遂嚷着肚子饿,命人去厨房催饭了。
下午他将高芒撂给贾赦,自己拉着贾环一道向四位姐姐吹了一下午的牛,吓得她们一愣一愣的。贾环本有心不谈他们在太原府的那回夜战,贾琮偏从头到尾连尸体成山都说了个清清楚楚,急得贾环直踩他的脚。
探春吓得拉着贾环的手说:“莫再往京外跑了!连市井流氓都敢劫杀将朝廷命官!”
贾琮笑道:“寻常市井流氓是不敢的,他们背后有大皇子在撑着,且那事儿本是他们家的内斗,王大官人的这两个儿子想借我们的手灭掉那两个儿子。若非高表哥恰带着那么些百战老卒,只怕还不会盯上我们呢。”
黛玉点头道:“他们想去外头寻把刀来砍掉自家兄弟,寻常的刀未必能砍的了。”乃又问,“那韩大人之事可查清楚了?”
贾琮摇头:“他好歹是位知府,朝廷要查起来也须得费些时日,啰嗦着呢。”又叹道,“倒也是个人物,可惜了。”
惜春哼道:“那般小人有什么可惜的。身为一方父母官,却遮遮掩掩畏畏缩缩的与市井流氓同流合污,我最瞧不上这样的。”
贾环笑道:“四姐姐定是位清官。”
几个人又议论了会子南安王府的事儿。因贾琮贾环都知道霍煊是龚三亦下的手,只虚糊弄了会子便罢了。诸事都说完了,黛玉笑拉着惜春道:“咱们下棋去,让他们姐弟各自说些悄悄话。琮儿回头到我屋里来,与你说说那私港的事儿。”她两个遂走了。探春也拎了贾环回屋去,小哥俩交换了一个同命相怜的眼神。
探春姐弟刚出门,迎春眼泪便刷的掉了下来。贾琮头皮发麻,坐到她跟前扮可怜:“我的亲姐姐!这不是没事儿么?你弟弟功夫高着呢。”
迎春拭泪道:“我知道你功夫高,也知道刀剑都长着眼睛呢,横竖扎不到你身上。”
贾琮委屈道:“那事儿当真不与我们相干的!方才不说了么?是王家内杠,我们平白遭了灾、替人家当了枪使。亏得我们有本事,你看那个韩光连命都没了……”
他越这么说,迎春越哭的厉害。贾琮从来不会哄女孩子,不然上辈子也不能混成宅男,这会子抓耳挠腮的一点法子都没有。忽然他想到,迎春这是被吓到了,涌起一股子惊惧情绪需要发泄,大概哭完了就好了。遂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等着她哭。迎春见她弟弟不吭声愈发哭的厉害。贾琮只得干瞪眼。
倒是贾环够意思,解决了他自己的姐姐又跑过来看兄弟。进门一瞧迎春还哭的哗啦啦的、贾琮跟个木瓜似的在旁杵着,就知道这小子指定抓不着姐姐们的心思。赶忙上前道:“二姐姐,别担心了!我方才答应了我姐姐,以后少干这种押送值钱物品的事儿,出门也不露富,不惹贼人惦记。遇见市井流氓只远远的躲开,不招惹他们。二姐姐放心,我必然拉着琮儿一道,也不让他惹祸。”又拽了拽贾琮。
贾琮忙说:“是、是!要打架只管打发蓝翔紫光去打,横竖我不沾手!回去就让他俩个勤加习武去!总得当一回纨绔少爷不是?”
迎春让他气的眼泪都憋回去了,乃长叹一声。眼见她要开始絮絮叨叨,贾环赶忙寻了个借口溜了,留下贾琮结结实实听了一顿唠叨,直唠叨到晚饭时分。贾琮因借口要陪贾赦高芒用晚饭退身出来了,长长的吸了一口。
到了晚上他方得空去见林黛玉。
黛玉好整以暇的歪在椅子上,见他进来,撂下手里的书瞥了他一眼:“南安王爷是怎么死的?”
贾琮嘿嘿了两声,凑上前来:“哪儿露了破绽?”
黛玉道:“你二人显见知道许多内.幕却不肯说。连遭了数百人围攻死了许多人都说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呢?”
贾琮道:“这里头有些不怎么光明正大的事儿,若告诉姐姐,恐污了你的耳朵。”
黛玉静了片刻,道:“我想知道。”
贾琮想了想,世界本来不干净,纵是仙子临凡也须得直面这些阴暗污秽,遂犹豫了片刻,凑近黛玉身边低声将许多方才不曾告诉三春的话说了,听得黛玉惊悚不定。最后才说到霍煊之死。“虽从中毒到跌倒都是贾家的人干的,那个柳庶妃也做了颇为要紧的一步,便是挑唆霍煊误以为霍晟与宝玉哥哥有龙阳之好。另有,他那后院里头的人若有一半真心对他的,也不至于中那么多春.药。”
黛玉冷冷的道:“他是你一手谋死的,不必扯到旁人头上去。”
贾琮辩道:“我没否认他是我谋死的。只是这条人命不能我一个人背着,旁人也有份。”
黛玉摆手不许他说了。半晌才道:“你想做什么。”
贾琮想了会子,肃然道:“不使我国遭外虏。”
黛玉道:“没有旁的法子么?”
贾琮苦笑道:“姐姐,我不是一个勤快人。若有旁的法子,我会很乐于当一个纨绔。”
黛玉点点头:“你不瞒着打打杀杀的那些事儿,是想让我们来日跟你逃命的时候会清醒些?”
贾琮道:“未必会到那一步。横竖外头已经是这副模样了。有不卖茶的茶税并吃米税、有官军假扮土匪劫掠朝廷命官的车队、有市井流氓明火执仗杀人并杀死朝廷命官。姐姐们纵不能出府去,知道这天下早已非太平盛世总比不知道的好。太上皇把持朝廷、天子平庸、王爷各有所能,谁知道几年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弟弟们自会竭尽全力护着姐姐们,只是乱世可期,须得防患于未然。”
足足静默了一盏茶的功夫,黛玉叹道:“你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我须得缓缓。”
贾琮忙深施一礼,告辞了。黛玉那头又是一夜不眠。
次日一大早,南安太妃果然亲来了荣国府向贾母谢罪,贾琮早早派了123言情去那院子探听,有要事快来回报。
一时123言情回来道:“太妃与老太太谈妥了,这会子正扯些闲话呢。”
贾琮忙问:“谈了什么?”
123言情道:“起初老太太还黑着脸冷嘲热讽的,那太妃说,从前都是她的不是、也怨不得她、都是那贼人太狠厉……说了半日,老太太还是耷拉着一张脸。后太妃说亲替我们家大小姐上书,封大小姐做南安王爷的侧妃,还将那个才在襁褓里头的小世子记在大小姐名下,那个柳庶妃再也不许人提起,小世子今后就是大小姐的儿子了!”
贾琮“腾”的站了起来:“这么荒唐的事儿,老太太答应了?”
123言情点头道:“答应了,老太太欢喜得眼泪都出来了,说,不曾想太妃肯给大小姐这么大的脸面!”
贾琮面色顿时黑了下去,咬牙道:“好大的脸面!可惜咱们家不要!”拿起脚来便往外走。
123言情忙喊:“三爷要去闹么?可要喊上二太太?”
贾琮回头见她嘴角含笑眼冒八卦之光,瞪她道:“喊二太太干嘛?她若知道了必然也是谢恩的。”忙急匆匆跑去了贾母院子。
他才进门,早有两个丫头笑道:“琮三爷来了!才太妃还赞你聪慧绝伦呢。”
贾琮冷笑了一声抬步上堂,贾母见他也笑的合不拢嘴:“琮儿来了!正说你呢。”
贾琮乃规规矩矩向她行了礼,贾母又指一旁那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道:“这便是南安太妃了。”
贾琮忙上去行礼,道:“太妃是亲送我家大姐姐回来的么?大姐姐呢?我还不曾见过呢。”
贾母笑道:“什么送你大姐姐回来,你大姐姐好福气,要正正经经当侧妃了!”
贾琮一愣:“不会吧,她也不小了,能给霍晟当侧妃?”
贾母与南安太妃都沉下脸来,贾母忙喝道:“胡说!自然是前头这位王爷的侧妃。”
贾琮愈发奇了:“他不是死了吗?昨日我亲见了他的棺材!”
贾母叹道:“也是你大姐姐没福,王爷竟去了。”
贾琮撇嘴道:“老祖宗,你才说大姐姐好福气,才几句话又变成了没福。她到底是有福没福啊。”
贾母便知道他抬杠,撂下脸来:“琮儿,你想做什么?”
贾琮也懒得啰嗦,利落的说:“霍晟欠了我一个人情。此事乃是霍晟欠我的,不是南安王府欠荣国府的。他若不想送回大姐姐来还,我再想想用旁的什么法子让他还。例如,我屋里有个不错的丫头,我素来喜欢的紧。明儿我去寻贤王哥哥帮忙替她弄个好人家的出身,让霍晟娶了当正妃,算是他还了我的人情,如何?”
那太妃勃然大怒,指着他喝道:“大胆!”
贾琮又向贾母道:“老祖宗以为大姐姐得了一个侧妃的名分守一辈子活寡是好事,无非是觉得她能当上下一任南安郡王的小妈、咱们府里有面子么。若是咱们家的下人能当上他的正妃,岂不是更有面子?”
贾母气的脸都白了,也骂:“放肆!”
贾琮“啪”的一击掌,森森盯着那太妃道:“太妃你看呢?好不好?”
太妃本在火头上,忽的让他盯得背后发凉,怔了半日才说:“不止是个侧妃的名分……”
贾琮摆手:“别跟我说那个,虚名无用。那是我家的姐姐,要钱我会去挣,要男人我替她找。别说她年岁大了找不到好男人,她不过二十出头。她有几个前途无量的弟弟,想靠娶她跟我们哥几个拉上关系的人能从京城排到长安去!漫说是你们这样的郡王,真正姓皇姓的保不齐也有,我们家还得慢慢挑呢。男人么,连自家姐妹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保家卫国?”
此言一出,两个老太太都惊呆了!同时想着,这么大的一个人情,他只要了一个藏在霍煊后院的堂姐便可尝了,委实太容易了些。莫非有哪位正经王爷提出想娶他姐姐?贾母将贾琮素日的传言在脑中一过,加上他昨日并方才都提到了贤王哥哥,登时眼前一亮,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琮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贾琮刚才的话乃是信口胡言,完全不知道贾母在激动什么,随口道:“自然是真的,老祖宗莫忧心大姐姐的终身大事,横竖比空得个名分守活寡强。”
贾母颤着喊了三声“好、好、好!”几步走过来拉着贾琮的手,“你是个好孩子!你姐姐就指着你了!”
太妃却是恼了,沉下脸来:“老太太,方才咱们可是说好了的。”
贾母乃长叹一声:“太妃,我又想了想,我这个孙女儿委实命苦啊……”
贾琮烦看她们唱戏,乃打断道:“太妃,我方才说了那么些,最要紧的一句你怕是没听见,我再说一遍。此事乃是霍晟欠我的,不是南安王府欠荣国府的。您老也不必多事,您与我祖母说了俱不算,唯有霍晟与我说了算。昨日他已是答应了。您若不想答应,回你们府里跟他说,然后让他来跟我反悔,跟旁人皆无关。这里头的利害攸关,您老与霍晟慢慢商议。”他遂拱了拱手,扬长而去了。
太妃急了,在后头连喊数声,见贾琮不搭理她又拉着贾母没完没了。贾母一心以为元春只要出了南安王府就能进贤王府,哪怕这会子霍晟想娶她也不能应的,只管搪塞。两个老太太没完没了的扯了一整日的皮,终是南安太妃气哼哼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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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却说贾琮把两位老太太丢在贾母院子里,浑身舒畅很是痛快,忽然想起秦三姑来,忙命人拉马。小说一时到了城西三姑家里,却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只得往她的几处产业去找。果然,秦三姑正在巡店,看着气色尚可,只是鬓角插了一朵小白花。
贾琮立在一旁等她查账,秦三姑早瞧见他了,只是手边忙碌顾不上搭理。待她事物忙完了贾琮方笑嘻嘻上前:“三姑姐姐我回来了!”
秦三姑乃将他拎到后头帐房定定的瞧了半日:“你那么肯定霍煊被人下了毒?”
贾琮嘴角抽了抽:“用不用每人问我一遍啊?昨日当场就跟北静王爷解释了、回家又跟我老子解释了、跟姐姐们解释了、这会子再跟你解释一遍、下午保不齐得跟冯大哥解释一遍、明儿八成还得跟我苏先生解释一遍、待林先生回京只怕又得来一遍。除了我爹、旁人都不傻的,你们真猜不出来么?我才不信。”
秦三姑终归心里头还是有霍煊的,因他走的突兀,心里有几分乱,怔了怔,苦笑道:“我当真没猜出来,烦劳你再说一遍。”
贾琮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他是生病了还是中毒了,横竖他身子有可能不好,不然不会被宝玉哥哥一砚台撂倒——就贾宝玉那细胳膊,霍煊站着让他打又能如何。若他身子并没有不好,我心里有个推测,因为比较异想天开,一直不曾告诉人。你只听听便罢了。”
秦三姑点点头。
“此事的蹊跷之处就是我当日在南安王府门口说的那两样,想来三姑姐姐是听说了的。其实我是疑心有高手暗中跟着他、侍机从窗外门外下暗器。只要有弹弓,趁宝玉哥哥下砚台的时候打个石子儿过去,击中某处要紧的穴道,就能让他倒下。咱们都是习武之人,趁人不备偷袭最能得手,尤其是趁人怒火中烧顾不得旁人之机。至于他后脑磕中了青砖只能是巧合了。我想着,若他倒在地上不曾磕中青砖会如何?霍晟会过去瞧他爹怎样了。趁霍晟在他爹身边,不知何处悄然飞来一枚飞刀,随便插入哪儿,偏那飞刀上有剧毒,见血封喉。待出了事,趁着人多手杂将飞刀收走就是了。只是既然出了那个后脑磕青砖的意外,飞刀就用不着了。”
秦三姑眉头一立。
贾琮道:“故此我首先疑心的便是他被人复仇,什么海匪、外族云云。因为后院女子纵然有本事哄骗他去云台书院抓人,却没本事让他被贾宝玉一砚台撂倒。只是他后院定然有人与仇敌是同伙。不论是真心的还是被人哄骗,那个柳庶妃八成并不冤枉。”
秦三姑早就知道那个柳庶妃让她上司收编了。贾琮方才那些弹弓飞刀不过是个孩子的推测,若是她秦三姑在门外,有十几种法子让霍煊身死霍晟背锅!腹内不禁涌起百般滋味。隐约有几分怨恨上头何苦非要霍煊性命、单单设法除去霍晟岂不便宜?那老东西愈发急功近利起来。又有几分忧心那个柳庶妃的嘴不紧露出什么来。思忖半日,她又问:“那仵作验出了中毒又是怎么回事。”
贾琮撇嘴道:“那会子在外头主持的是王妃。骨头都脆了随意跌一跤必死,这话不论你信不信横竖我是不信的。”
秦三姑登时明白了。默然许久,摇头道:“霍煊死都死了,还不得清静。”
贾琮哼道:“他若平日对王妃极好,自然不会有此事。如今王妃心里唯有霍晟一个人最是要紧的,他算什么?”
见秦三姑有些恍惚,贾琮忙说:“说起来,这会子南安太妃正在我们家跟老太太抬杠呢。”遂将自己预备拿人情换姐姐说了一遍,并提了太妃的意思。
秦三姑闻言思忖了会子道:“既然霍晟有意与你做这笔生意,快些叮嘱他使人照看好你姐姐。”贾琮忙问何故。秦三姑叹道,“我在他们府里多少年了,太妃是个什么人,只怕唯有我与王妃最清楚,霍晟都未必知道。在她心里头,巴不得天下一切好的都给他儿子。纵然你姐姐不得宠,但凡入了他们的府门就是她儿子的私物,岂能让旁人沾个半分?”
贾琮笑道:“然而做主的总是霍晟。再说,她总得顾及大局吧,跟我们家翻脸与一个没人知道的姬妾比起来哪个更重?她纵有千般不愿意,在大势跟前总得低头的。”
秦三姑摇摇头:“女子与男子不同。如太妃这般固执且短见的,她心里头没有什么比她儿子要紧。况她儿子又去了,太妃能替他做的事儿也不多了,自然每一件都会博尽全力。你以为她当日为何那般帮着王妃对付我?不过是我太得霍煊的心罢了。太妃手段极多、心狠手辣,只怕防不胜防。”
贾琮浑身一凛,立时坐不住了,忙站起来:“我赶紧见霍晟去。”遂向秦三姑拱了拱手,兔子似的蹿出去,跳上马就走。
匆匆来到南安王府,霍家的门子早认识他了,一见都涌上来喊“贾三爷。”
贾琮问道:“你们世子可在?”
门子一面帮他牵马一面说:“在灵前呢。”贾琮遂将缰绳丢给他们,到里头去寻霍晟。
霍晟才哭过一回狠的,这会子眼睛跟桃儿似的,听闻他又来了忙迎了上来。贾琮一把拽住他低声道:“找个地方说话。”霍晟点点头,领他去了书房。
贾琮便将今儿南安太妃开出的条件并自己当堂顶撞说了,末了道:“这会子两个老太太还在扯皮呢。我只问你一句,你们府里的事儿你可能做主?若是做不了主我再想旁的法子。”
霍晟好悬没给气炸了。替那幼弟认一个贾元春这般身份的母亲,贾家这几位小爷能文能武还得贵人眼青、个个将姐姐看的如眼珠子一般,来日那幼弟长大了还了得?这王府终究落在谁头上竟未可知!忙说:“我能做主,只待丧事一了,我母亲便会将一众没有名分的姬妾全放了,贾姑娘顺带着一起。”
贾琮摇头道:“你母亲未必能成事。你祖母连一个不得宠且能换来好处的寻常姬妾她都不肯放,怕是打定了主意要这群女人悉数陪着你父亲到死的——啧啧,其实养这么多女人光是衣食用度并大小丫鬟也要好多钱的,你家真有钱。”
霍晟不是寻常纨绔,知道自家并非早年那般富裕,母亲近年也数次抱怨养这些女人花费极大,连祖母都盯过琴思手中的产业,愈发拿定了主意不能留这群女人。
贾琮又说:“听闻你祖母后院的本事极厉害,我恐她往我姐姐的饮食当中下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过几日只说我姐姐偶感风寒,病了几日就去了。”
霍晟自幼在无数女子的手段中长大,深知其中厉害,忙道:“我知道了,必会使人防着的,你只管放心。”
贾琮放心才怪!又拉着他费了半日的口舌才走。
南安太妃回到府里,一想到荣国府欲将他儿子的女人送给旁人,气的心肝子都疼。许多老人愈老愈固执,这太妃恰是其中一例。在屋里生了会子闷气,便毫不犹豫的命她下头一个得力的婆子亲去厨房做点心,送去宽慰那前些日子含冤受屈的贾姑娘。
王妃并霍晟母子俩早使人盯死了她身边的人,眼见此事瞒不得,只得命人悄然告诉了元春,不可吃太妃送的东西。元春本是宫里出来的,什么没见过!虽知道王妃世子皆对自己有好感,竟是连府里的东西都不敢吃了,只命小丫头去外头买干粮点心来充饥,那小丫头赶着人家铺子关门的时候买了一个羊皮水袋来,又买了她们主仆三人今晚的茶水装着。
另一头,那柳庶妃本是个寻常女子,经不得太妃三两下手段,当晚便将圣上招供了出来。诬陷世子有龙阳之好她也认了,桩桩件件说的分明,只不认下毒之事。太妃大惊,细细问了半日,又喊霍晟过来一道听。霍晟也大惊。他早知道天子看自家手里头这点子兵权不顺眼,不想竟将手段使到里头来,整个人都呆了。太妃乃命继续审那柳庶妃,柳庶妃哭道:“我连圣人都供出来了,显见是活不了的。横竖活不了有什么不肯招的,只求速死。”太妃一听也有理,加之此事干息重大,快刀斩乱麻、命人将她拖下去了结了。
祖孙二人脸对脸静坐了半日,霍晟道:“若毒不是她下的,必是旁人。这府里须得再细查。”
太妃摆手道:“不必查了。纵查出来又有何用?你父亲已是没了。横竖咱们已知道了幕后之人是谁,小喽啰不必再深究,还恐打草惊蛇。如今咱们只说柳庶妃已然招供将此事了去,再慢慢候着。他既有心毁掉咱们阖府,你还在,他只怕未必会收手。晟儿,你须得万分仔细。”
霍晟冷冷的道:“我没那么容易死。”
又默然了会子,太妃忽然说:“那个贾姑娘是宫里出来的!”
霍晟心中对贾元春印象极好,摆手道:“她大约是个幌子。圣人也没想到她那般才貌在咱们府里会是个透明人。若她入府后一味争宠,这会子凭是谁都会疑心到她头上去的,柳庶妃并旁人反倒俱安全了。再说,她在府里不到两年皆极少出院门,府里众人多半不认识她,唯有两个小丫头都是咱们府里的,哪里有本事给父亲下药?”
太妃一想也对,点头道:“这么看,她倒是最可信的一个了。”遂望着霍晟沉声道,“你父亲没了,这个仇一时竟报不了,你须得忍着,总有报仇的一日。”
霍晟含泪点头:“孙儿拼了这条命不要,也定要那昏君的命来尝。”
太妃抚了抚他的头,又将今日去荣国府之事说给霍晟听。“为了暂避锋芒,咱们家必然势微些日子,故此不能放贾姑娘回去,须得将她牢牢拴在咱们家,也算咱们两家有了亲。那个贾琮,纵然这会子不痛快,来日你弟弟长大了还不是喊他舅舅?到时候不愁荣国府不帮着咱们。你母亲前些日子与贾姑娘有恩,让你母亲去劝劝她、许给她并你弟弟多些好处。她年岁这么大了,哪里比的了那些花枝儿一般的小姑娘?纵进了旁的王府要得宠极难、得子愈发难,不如仍在咱们府里,名分儿子都有了,身份还贵重、咱们家还瞧的上她。只要她自己肯,兄弟娘家也奈何她不得。”
霍晟心中如同被浇了盆凉水一般。有心同太妃辩驳一番,又知道她必不肯听,只得假意应“是”。因撤身出来到了他母亲院子。
王妃听完苦笑道:“你祖母眼中两个俱是他孙子。偏我眼里唯有你是我儿子。”
霍晟握住他母亲的手,母子二人悄然商议了大半宿。
两日后,贾琮一早起来在梨香院活动筋骨,忽有门子来报,说是南安王府有人来了急信,忙接过来瞧。看完此信勃然大怒,喊道:“,去喊环三爷!紫光,请高三爷来说我有事烦他帮忙!靠之,合着我们全是老三。蓝翔,快马去镖局喊人,让他们得了信儿立时赶去南安王府后门!”乃拿起脚就往贾母院子去了。
进了院门并不去见贾母,径直走到宝玉房门口,“咣”的一脚踹开门:“贾宝玉!”
宝玉才从牢里出来,还在细细将养着,这会子方梳了头还没用早饭,见了他吓了一跳:“琮儿,你做什么呢!”
贾琮冷着脸道:“南安太妃欺人太甚,诬陷大姐姐同他们家下人有染,现在要送姐姐去他们家庙的尼庵,霍晟送来急信让咱们哥俩去见姐姐一面,来日再见怕是难了。我已喊了环哥哥并高表哥来帮忙,一道去他们家抢人。我只问你,去不去!”
宝玉大惊:“不可能!”
贾琮烦道:“少废话!你若没那个胆子就在这儿跟空气讲道理、或是哭!若敢一同去,咱们哥几个将姐姐抢回来。我可不是秦钟!你只给我一句话,去、不去!”
宝玉都为他姐姐杀过人了,抢人算什么?“腾”的站了起来:“去!”
贾琮登时转身:“走!”
一旁的麝月急忙上来拉住宝玉:“二爷!莽撞不得!先去回禀老太太!”
宝玉才要与她说两句话,眼见贾琮走路带风眨眼就要没影儿了,忙将话咽了下去,甩开麝月小跑着追贾琮去了。
到了梨香院,贾环高芒俱已来了,问是怎么回事。贾琮挥手道:“不知道!管他怎么回事,抢回人来再说!”乃匆匆说了几句大概,哥四个连个小子都没带,飞身上马直奔南安王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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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三十二章 贾家哥四个直奔南安王府后门,因霍晟信中有言,送元春去庵堂的车马将从后门出去。到了门口,宝玉上前向守门的婆子道:“这位大娘……”
一语未了,贾环上来轻轻一拨将他推到旁边,懒洋洋的问那婆子:“你们府里送贾姑娘去家庙的车马走了多久了?”
那婆子怔了怔,道:“还没走呢。”
“什么时候走?”
那婆子道:“只怕快了。方才有个小子过来,说是车马套好了。”
贾环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星银子给了她,道:“去告诉你们世子,说后门这儿有几个朋友来了。”
那婆子忙不迭的道谢,揣着银子跑了。贾环趁机撤身去街口雇来辆马车在旁等着。
不多时,耳听碌碌的车马声,一辆小小的青布马车缓缓驶出,隐约听见有女声在哭,后头还跟了五六个下人。贾琮与贾环互视了一眼,二人“腾”的一跃挡在马车前。马车立时停住了。
贾琮先喊:“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
贾环接着喊:“牙缝里蹦出半个不字,一刀一个,管杀不管埋!”
高芒忍不住在旁哈哈大笑,宝玉傻了。
小哥俩遂直窜上人家的马车,掀开车帘子一瞧,两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正抱头痛哭,一位端庄的女子肃然坐在她们对面,青衣木簪难掩国色。贾琮暗赞皇帝眼睛不瞎,这位大姐当真有当娘娘的本钱。
只听贾环先说:“大姐姐么?我是环儿!”
元春一愣:“环儿?你怎么在这儿?”
贾琮拿胳膊拱了拱贾环:“少说废话,咱们是来打劫的。”因笑嘻嘻道,“三位姑娘,是自己走还是要我们拿刀子出来?”
有个小丫头哭道:“我们哪里有钱!”
贾环哼道:“要钱干什么?三爷有的是钱!我们是来劫人的!”
贾琮瞪了他一眼:“快把姐姐搀过去。”
元春瞧他那张胖脸便猜着了,嘴角掠过笑意:“是琮儿吧。”
贾琮点点头急道:“别啰嗦了行吗?还不下来,霍晟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元春一怔,见贾琮提到霍晟又连着催了几声,也不知道他们弄的什么鬼,当真走下车来。
这会子宝玉也过来了,一见元春眼泪立时如淌水似的掉。贾琮气的踢了他一脚:“早知道不要你来!净添乱!”乃将元春推搡着往方才贾环雇来的马车过去。
后头几个下人这会子已觉察出不对来,都上前来喝问“什么人!”
贾琮贾环齐声喊:“打劫的!”
他们才要往上涌,让高芒几步掠到当中拦住了。高芒含笑道:“我和他们是一伙的。他们负责抢人,我负责打人。各位,可要过过招?”
贾环回头向宝玉喊:“车上还有俩哭哭啼啼的,快喊下来。”
宝玉忙转身去看,只见那两个小丫头因见主子下车了,也跟着跳了下来,懵懵懂懂的。宝玉上前作了个揖:“二位姑娘,这边请。”
她俩都见过宝玉,一眼认了出来,都喊:“莫不是荣国府的宝二爷?”
宝玉点头:“是,我们兄弟来接姐姐回府,二位姑娘请吧。”
那几个南安王府的下人听见顿时急了,喊道:“贾家的两位爷,我们世子只说让你们姐弟见上一面就走!”
贾琮道:“对啊!见上一面就走,回家啊!”
元春忙回身问道:“怎么回事?世子不曾答应的?此事干息重大,我还是先去他们家庙的好,日后再缓缓图之。”
贾琮哼道:“大姐姐!我们是劫匪、你是人质!你见过跟人质讨价还价的劫匪么?踏实上车吧,有我们呢。若是红.袖姐姐够机灵,家里怕是连屋子都预备好了。”
元春见他颇有把握,还当他与霍晟有什么密议,果然转身往车上去。
押送的下人急了,往这边涌,高芒伸腿晃拳拦在当中一个人挡了一小伙。眼看元春已经开始上车了,他们终于忍不住跟高芒动起手来。高芒乃将门虎子,对付几个小小的奴才毫不费力,轻轻松松跟他们玩耍。
那头贾琮贾环将元春送上了车,又跑回原来那辆车里头帮着搬包袱。元春东西特别少,要紧的不过是一架琴并那年宝玉替她搜罗来的那一大包琴谱,一趟便搬过去了。宝玉也引着两个小丫头上了车。
贾琮松了一口气,望着宝玉道:“是时候胜利大逃亡了!”
宝玉才要说话,就听门口有人喊道:“贾琮!你莫要胡来!”只见霍晟领头冲了出来,后头跟着一大群人,战斗力跟这几个家丁显见不是一个级别的。
贾琮扭头瞪宝玉道:“都是你磨磨蹭蹭的!这下又得费些力气!”
宝玉跌足道:“这可如何是好!”
贾环拿手指头捅了捅贾琮:“喂,喊你呢!”
贾琮撇撇嘴,慢悠悠晃到霍晟跟前摆了摆手:“霍世子!你好!”
霍晟急道:“不是跟你说了只能见一面吗?”
贾琮点点头:“嗯,你说了,我没答应。”
霍晟道:“此事来得急切,我一时没法子跟你说明白,来日从长计议。”
贾琮道:“没空从长计议了,人都上车了这就走。多谢你与王妃这几日的照应,咱们两家还是好盆友。”
霍晟脸色一沉:“贾琮,人还是我们家的。”
贾琮“哦”了一声:“那又怎么样?我们家抢走了就是我们家的,横竖没上你们家的族谱。”
宝玉忍不住过来道:“子明!我姐姐清清白白一个人,你们岂能这般诬陷于她……”
贾琮额头直冒火,又踢了他一脚道:“就不该拉你一道来!要是能跟他们家讲道理犯得着抢人吗?这会子左邻右舍看热闹的都还没出来,喊冤给谁听?”
霍晟欲言又止,窘了片刻才说:“此事委实有些误会,须得给我们些日子查清楚不是?”
贾琮道:“你们查去啊!谁说不让你们查了?只是信你们家不过,人我们须得接走。”
霍晟一瞧只得翻脸了,乃一挥手,下头的人哗啦啦连马车带他们几个人都围住了。
贾环眼角一扫,街边开始有看热闹的出来了,喊道:“乡亲们快来看快来瞧~~南安王府栽赃陷害~~没天理啦~~”他年岁虽小,中气很足,立时引得许多路过的都驻足观望。
霍晟心中焦急。他昨日刚听水溶说了半日,贾家这个两个小子行事莽撞,什么都乱子都敢惹,唯恐他们胡言乱语,乃一声令下:“抓进府去!”
他话音刚落,高芒一把抓住贾宝玉腰上的衣裳将他拎起来,几步走到车前塞了进去,嘱咐道:“都不许出来!”乃撤身回去,贾琮贾环已经跟高家的下人打起来了。高芒就立在车前,立时有人涌了过来,高芒又是一个打一群轻松撇脱,连霍晟在后头看见了都不禁赞道“好功夫!”
方才他们不过是扯了几句淡,故此没引得许多人注意。这会子打起来,看热闹的一群群从屋里涌出来。霍晟暗暗着急,偏打贾琮贾环的那些不敢下力气真打,他二人也不是寻常的孩子;与高芒对打的倒是个个在奋力,又打他不过。
只听有人高喊:“三爷~~我们来了~~”路口哗啦啦涌进来一大群人,为首的马上正是贾维斯,后头跟着吴攸田更子等人并一群镖师,蓝翔也趾高气昂的跑在前头。
这群人立时加入战团,抡起拳头一下砸歪一个,霍家的人少,局势逆转,眨眼便是贾家占了上风。
霍晟脸上挂不住了:“贾琮你想做什么?”
贾琮奇道:“说了好几回了你都记不住么,抢人啊!我家的人就让你们家随便诬陷欺辱吗?抢完了人还要打官司呢。我就不信你们家有本事做得那么严实、白的有本事涂成黑的!蓝翔~~”
蓝翔忙答应一声跑上前来。
“去五城兵马司请赵大人来!”
蓝翔本是个胆大的主,自从跟了贾琮这些年胆子愈发大了,脆生生道:“得令!”当真上马就走。
霍晟本以为这等事女方必不敢声张,谁知他们竟跑去报官了!一时没顾上命人拦他,眼睁睁看着这小子一溜烟儿似的跑了。
偏这会子南安王府的援兵也到了,有个霍煊的亲兵首领喊了一声:“谁敢放肆!”门口涌出好大一群人来。这一群乃当真是悍卒了。
贾琮冷笑道:“好的很,有日子没打架了手脚俱有些发痒!”遂大声喊,“兄弟们!使劲儿打!事儿闹得越大越好!横竖咱们占着理,不闹上金銮殿不罢休!”
霍晟听了这话倒是有几分打退堂鼓。倒不是怕打不过他们,因为他知道圣人有意对付他们府里,若当真闹上金銮殿,圣人会偏心那头可想而知。况那贾姑娘行事稳妥之极,若当真查起来简直没有半分可遮掩的,贾琮又聪慧,阖府的颜面都休想要了。他犹豫的这会子两边已经交上了手。这回可当真算是旗鼓相当的,呯呯嗙嗙的乱作一团难分高下。打群架本来就热闹,何况还是南安王府跟荣国府打群架?须知他们前几日才刚上演了一出平冤记,也是这群街坊亲眼所见。围观的遂越来越多。
打着打着,赵承领着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喊道:“都别打了!”
这会子实在热闹,南安王府的后门分了四大群,有他们府里的、有荣国府并太平镖局的、有五城兵马司的,还有看热闹的街坊,熙熙攘攘比庙会还有趣。
只见贾宝玉从马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食盒端端正正走到霍晟面前道,“我姐姐说,放我们走,这个就还你们。”乃打开那个食盒。里头是些极为小巧可爱的点心。“车上还有一半,我们回府就给你们送来。”
霍晟双眼一闭。他认得那是他们府里的食盒,也认得那小巧可爱的点心——他打小吃过许多回的。这就是当日太妃使人送给元春的宵夜点心,她虽得了王妃的信儿没吃,却也没丢了去。不用说,这里头有不干净的东西。不禁叹道:“你们哥俩怎么这般急的性子!等不得几日么?”
贾琮撇嘴道:“不是跟你说了么?你们只管查,人我们先带回去。既然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就不能委屈自家人来照看你家的面子。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清楚。我才不信要怎么费力气查,不过是须得费些力气编才能不伤某位老人家的面子罢了。”
霍晟正迟疑不决,忽听有人喊:“太妃来了!”
贾琮眉头一挑笑了起来,向贾环道:“正主来了!”
只见南安太妃怒气冲冲走了出来,见外头塞满了人也有几分震惊。
贾琮“哦哦”了两声:“太妃出来了!赵大人,我们要打官司!”
贾环接着说:“请赵大人就在这儿审案,或是回你们衙门也成,横竖我们是不进他们府里的,就是要说给全京城的人听!”
霍晟正预备开口请大伙儿进去从长计议的,他两个先给他堵上了。
宝玉这会子已明白自己不会说话了,乃不声不响的转身高高捧起手里那盒点心向赵承走去。
太妃一眼就认出了那点心盒子,着急喊道:“那是我府里的,快还来!”
贾环立时道:“赵大人,听清楚了?太妃说这点心是她们府里的!”
太妃骂道:“黑了心肝的小娼妇……哎呦!”
只见贾琮扬起手里的弹弓皮笑肉不笑的道:“对不起啊,手滑了!”
再看太妃额头已经拱起来一个包,映着那头银发,尤其可笑。四面的街坊虽住在他们府隔壁,大都从没见过太妃,太妃在他们心里本是个高高在上的影子,这会子瞧她挨打都过年似的哄的大笑起来,连五城兵马司的衙役也跟着笑。
赵承虽也忍不住想笑,只是眼下这乱局他有些不知所措,乃望着霍晟。霍晟也没见过这样不给面子的,竟是怔了。
恰在此时,又听门里头有人喊“王妃来了”,众人忙扭头去看。只见王妃从里头款款而出,看在赵承眼里简直是个活观音菩萨!她见了太妃忙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扶太妃进去!”
那太妃眼泪一抹,张嘴正要哭喊,贾琮又扬起了弹弓:“哎呀,我的弹弓又觉得寂寞了哦~~”
吴攸也扬起弹弓来:“我的弹弓也好无聊啊~~”
太平镖局的人都配着弹弓呢,几十个人刷拉拉都将弹弓拿在手中扬起来,虽不是刀剑,一眼看过去杀气四溢。南安王府的人方才都只是与他们动拳脚,见此情景竟忍不住拔出兵刃来,肃杀之气顿时凝结。
赵承吓得冷汗直冒,若是打起来,这几个祖宗随意伤了哪一个他都脱不了干息!赶忙上前向王妃拱手:“王妃!有话好说!”
王妃喝令“扶太妃进去!”她领来的那群人乃不由分说架起太妃就走,太妃领来的正欲拦着,奈何没有王妃的人多,都让困住了。太妃急的两脚空蹬,一路喝着“反了反了”,硬生生让她们抬进去了。
众人之目光才从门里头转回来,见荣国府的人不知何时全都将弹弓收起来了。霍晟也一挥手,南安王府这边立时刀剑归鞘。
王妃乃向众人福了一福,启唇道:“今日此事本是误会。我家王爷已去,而府中没有名分的姬妾众多,且多半不得恩宠,甚至从没见过王爷一面,何苦让她们青春年华这般守着?故此我做主,将这些都放出去。凡家在京中的,今日就可以来接人了。”
众人听了哗啦啦的一阵议论。
霍晟才欲张口,王妃向他摆摆手,接着说:“荣国府得信儿早,立时来了。偏此事是我一人做主的,我儿与太妃俱不知情,才有了今日的误会,都是我的不是。这些日子我也忙糊涂了。”
贾琮扭头去看赵承,此人嘴角歪了歪,脸上明明白白的写了三个大字,“谁信呐!”不由得暗自好笑。再看一众围观的,也都个个一副不信的模样。乃上前向王妃抱拳道:“原来只是一场误会,承蒙王妃亲出来解释清楚,小子感激不尽。”
王妃笑道:“贾公子何必多礼,你于我们府里有大恩,我们是记得的。”
贾琮假笑着摆手道:“那个就别算恩不恩了,谁不知道我是为了自家哥哥?今后可别再提了,我会不好意思的。”
王妃点点头,又向霍晟道:“既然是误会,你们几个和好罢。”
贾琮忙凑到霍晟身边咬耳朵道:“咱们两府不能和好,趁机翻脸吧,不然圣人会不放心咱们两家的!”霍晟闻言一颤,贾琮又说,“你会不会演戏啊!别那么震惊,朝我瞪眼睛!”霍晟立时将面色一沉,眼色如刀狠狠瞪着贾琮。
贾琮笑嘻嘻拱了拱手:“开个玩笑罢了,瞪什么眼嘛,跟个老头子似的。”
霍晟还瞪着他。
贾琮又朝众人拱了拱手:“既然误会解开,我们就告辞了!”
宝玉这回也机灵了,捧着那盒子交到霍晟手上,二人对视都有几分慨然。
贾环喊了一声“走啦~~”荣国府的众人纷纷翻身上马,簇拥着元春的马车扬长而去。
赵承立在原处目瞪口呆的眼见他们走远、渐渐没了影子。
手下有人来问:“大人,究竟什么事儿?”
赵承瞪眼道:“哪有什么事?没事、没事!万事大吉!”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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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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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三十三章 却说贾母等人听了麝月的话,知道他们哥几个抢人去了,连宝玉也一并去了,都急的团团转,忙打发人去探。偏那探子并不知道他们去的后门,只在前门等了半日也等不到他们家几位爷。正踌躇呢,忽听有人喊“南安王府后门在打架”,忙绕到后门,果然见他们家两位小爷在跟人干仗。因不敢贸然上去,在后头干着急。直到太平镖局的人来了才放心,跑回去报信儿。
这小子一进荣禧堂满面笑容,叩首道:“回老太太、二位老爷,只管放心!起初南安王府一群人围着咱们家小爷打也不过打了个平手,方才咱们府里的援兵到了,打得那边的人满地滚爬!”
贾赦先喊了一声“好!”立时命人赏他一吊钱。
贾母急了:“宝玉哪里会打架!岂不是干站着让人欺负?”
那小子忙说:“宝二爷没打架,大约在哪儿藏着呢。我瞧见高三爷立在一辆马车前一个打一群好爽利痛快,宝二爷保不齐在马车里头。”
贾母贾政闻言方放心了些,贾赦更是欢喜的追问打的如何。那小子只管甩开腮帮子吹,两位小爷都是以一敌三,高三爷对付三十个不在话下,哄得贾赦合不上嘴,又命人赏了他四个荷包并两盒上好的点心。
本以为他们很快就来了,谁知等了许久,等得贾母又坐不住了,方欲喊人再探,外头终是有人来报:小爷们将大姑娘接回来了,这会子马车已进了宁荣街!喜的贾母忙领着两个儿子亲往向南大厅外去接,将元春并兄弟几个迎了进来。
元春自打进宫便没见过父亲,如今看贾政两鬓斑白、形容憔悴,不由得悲喜交集、潸然泪下。众人一一执手垂泪,缓了许久方问起元春这几日出了何事。
原来自打得了王妃告诫,元春万事皆格外谨慎,一饭一水不敢沾他们府里的。次日王妃亲来她院中,先告诉他贾琮欲拿人情换她出来,一壁说一壁瞄元春的脸色,见其面有按捺不住惊喜,言语举止却颇能沉得住气、大方得体,心知此女大约是不会依着太妃之意的。
乃再试道:“只是昨日太妃往你们府里去,想同你们老太太商议将你留在我们府里。”
元春眉尖一动,含笑问道:“我并不是哪个名牌上的人物,太妃留我做什么。”
王妃不答,只接着将太妃的条件说了,问她:“你可愿意?”
元春默然片刻,又问:“我家那两个兄弟、琮儿和宝玉可答应了?”
王妃假意道:“你家兄弟都还小呢,能做什么主。”
元春瞧了她片刻,忽然笑道:“王妃耍我呢。我家兄弟年纪虽小,却是能拿主意男子。这般大事哪里轮得到女人做主?”
王妃也笑起来,道:“昨日倒是你那小兄弟贾琮闯入荣禧堂驳了太妃,她颇为惋惜,特让我来问问你自己的意思。”
元春不禁喜上眉梢,立时说:“听闻那小世子已是在太妃院子里养着了,她老人家含饴弄孙何等安详。我不过一个寻常姬妾,何须扰得她老人家不安静。”
王妃乃点点头:“既这么着,我就去回太妃去了。”
元春想了想问道:“只是我不明白,太妃何必留我在这府里?”
王妃淡然道:“因为你是她儿子的。纵然她儿子不喜欢,也不能是别人的。”
元春浑身一颤,猛然想起宫中有位皇子夭折后,他的爱犬被其母吊死陪葬,忙起身向王妃深施一礼:“多谢王妃提点之恩,贾氏来日必有回报。”
王妃也大喜,暗赞此女一点就透,含笑道:“我何尝提点过你什么?不过是太妃命我来问问罢了。”遂客套几句施施然走了。
元春此后愈发警惕,晚上连睡觉都只和衣而卧。
昨晚,王妃使了人来叮嘱贾姑娘谨慎。元春早想过无数回了。既然饮食奈何不得她,对付女子多半会从名节上下手,况这会子已经二更天了王妃的人才来警示。遂将自己的平日看的书籍琴谱一纸一绢连同全部衣物鞋子首饰都收拾了,包进几个寻常的包袱塞到厢房的杂物箱子里去,还特特上了锁。幸而她东西极少,收拾起来极便宜,一时屋里如雪洞一般空荡荡的,简直像个客栈。
她又假意睡下,待那两个小丫头睡熟后乃将被子安置于炕上做出人形来,另取出一条被子来掩上,自己悄然躲到隔壁的小厢房中,在窗户纸上捅出三个洞来可分别窥到院中各处,遂在里头屏息凝神候着。到了三更天过后,听得外头有“咚”的一声,元春忙伏到窗边,果然见一条黑影从院中走过,有些瘸,在星光下可清晰分辨出是个女人。一时那女人进了自己屋子也不知做了什么,又蹑手蹑脚的出来,爬墙走了。
元春又在厢房候了足有两刻钟,见外头没有旁的动静便知道太妃并不预拿双,遂回到屋里,将窗帘拉严实了方点起灯来,细细的搜索。屋里没东西要搜起来极容易,不一会儿便在床底寻出一只男人的鞋子,并从柜子里头翻出了一件男人里衣,里衣里头还裹着一纸情诗。只是依元春看来那玩意压根算不得诗。
她思忖了会子,将那情诗凑到灯上烧了个干净,又取那里衣裹住鞋子,屏住呼吸走到院门口听了听动静。幸而她这院子极偏,左近无人,元春从怀中取出钥匙开了门,自己独自走出去,就着依稀的星光辨认出道路来,将那里衣裹上块石头丢进不远处的水池中,又悄然回来。她乃舍去了替明日早上预备的外头买的水,在院中悄悄刷了刷了自己出去时穿的鞋底。而后一夜不眠。
次日天亮时分,元春正在收拾着欲去替霍煊守灵,外头一阵乱哄哄的闹,有人在喊叫着砸门。元春只做不知情,让小丫头开门。院门一开,闯进来十几个壮实的婆子,不由分说在她屋里翻箱倒柜。元春装作吓坏了的模样愣在一旁。偏她们翻了半日什么都没翻出来,面面相觑了会子,那领头扭身上上下下打量了元春半日,假笑道:“贾姑娘,如今外头抓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子,现在已招供,与你有私!”
元春眉头一皱:“莫非太妃王妃只听一面之词就信了?”
那婆子道:“横竖请贾姑娘走一趟便是。”
元春点点头,昂然跟着她们去了。那婆子手里本拿着绳子,因不曾寻到证据,也不敢捆她。
到了太妃院中,太妃黑着脸指着她骂道:“好你个小娼妇!我只当你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知书达理,不想竟连这等龌龊事儿也干出来了!煊儿待你不薄,你的心肝让狗吃了吗?”
元春跪在地下肃然道:“敢问太妃,那个口称与我有私情的人可知道,我后颈上有几颗痣?”
太妃先是一愣,又埋怨的看了王妃一眼。
元春又道:“却不知此人长得何等模样,竟能好看到使得奴婢撇开王爷瞧上他。”
太妃说那人好看也不是、不好看也不是。
元春接着说:“或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不然奴婢凭什么瞧上他呢。”
有个婆子赶忙在旁道:“他招了,他给你写过情诗!”
元春眉头一动:“情诗却是不容易写好的,直白则无味,曲笔则隐晦。”
那婆子忙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来撂给她:“他方才已经誊录出来了,就是这个!”
元春拿起了看了看,摇头道:“这个连打油都算不得,不过是写了几个字罢了。能将字写成这般有形无神也算本事,不值得一评。”又笑将情诗递给旁边的一位丫鬟,“王妃也算个行家,不如请王妃瞧瞧,这是什么?”
太妃听闻不曾在她屋里寻到证据便知此女有了防备,故此也不再搭理元春,乃重重拍案:“奸夫都招了,容不得你抵赖!”乃问王妃,“你看如何处置。”
元春心知这会子自己喊冤叫屈外头飞霜下雪都没用,冷冷一笑,站了起来,也看着王妃。
王妃爽利道:“此事蹊跷,如今王爷的大事未了,不如先送贾姑娘道到家庙暂且安置,待此事了却再做道理。”
太妃立时点头:“你说的很是!就这么办吧。”
王妃拿眼睛瞄了元春一眼,元春便知道她们早已商议好了,怕是一时没有旁的法子,遂只向王妃福了一福,默然院子去了。
谁知她正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王妃身边一个得力的大丫头给她送来十两银子,悄声道:“昨夜那事,乃王妃临时撺掇太妃做的,可费了王妃许多心力呢。王妃说,多年没这么费神了,太妃愈发难哄了。”
元春一愣。
那丫头笑道:“太妃本欲等到王爷丧事了了再使这招,是王妃劝她到时候只怕荣国府又生事端、夜长梦多、择日不如撞日。横竖先将贾姑娘送去了家庙,荣国府也没有法子,不过生一阵子闷气罢了。但凡人在我们手里,至多过了半年仍就要往来的。太妃让她哄了许久才决意立时动手的。若是时日充裕,哪里有这般容易的事儿?只怕姑娘的肚兜绣鞋都得到人家手里去的。漫说脖子后头的痣,怕是肚子上的也让太妃查清楚了。此事若是扣结实了,姑娘来日却极难洗脱。”
元春恍然,点点头:“多谢王妃,小女记在心中。”
那丫头又道:“到了家庙自有人照应,姑娘不必忧心。再过一些时日自有法子放姑娘出去的。”
元春得了这番话方踏实下来,安心收拾东西。满心以为要去他们家庙呆些日子,不想贾琮性子急,等不得从长计议,直接抢人了!
众人听完又是一阵嗟叹,贾琮先赞道:“虽没派上用场,姐姐刷鞋底子这事儿寻常人想不到,实在稳妥。”
元春笑道:“不过是从前在宫里听人说过,有个大宫女半夜出去替主子做事,后因为鞋底沾了花粉让人查出来了……那一回死了不少人。”
贾环忍不住念了一声:“难怪姑祖母说你能从里头活着出来已是万幸了。”
此言引得贾政想起今日多亏了高芒相助,忙向他道谢;贾母也实在撑不住面子谢了他一回。高芒笑道:“表姐方才已谢过了,何须再三相谢。”
一时贾母又忧心南安王府会败坏元春的名声,贾琮笑道:“不会的。太妃本想借个名头困住大姐姐,为了霍煊的名声也不会让许多人知道的,大约这会子该灭口的都灭了。况此事既在王妃掌握之下,她亦不会让许多人知道。为了不得罪咱们家、为了霍晟来日还能与咱们兄弟好生往来,王妃会将此事守得死死的,透不出半点风声。如今他们府里王妃与太妃已是翻脸了,一山不容二虎,太妃身边余下那些舍不得处置的心腹王妃自然会替她处置了。而太妃虽心有不忿,奈何她今后除了含饴弄孙也没别的事儿好干了。”
贾母不禁高声喝到:“胡说!太妃何等身份,王妃不过是她儿媳妇,还能爬到婆婆头上去了不成?!”
贾琮道:“寻常人家自然是不能的,偏他们家这会子与众不同。许多为母者眼中唯有儿子,肯为了儿子的一点点好处丢弃大局,南安太妃与王妃俱是如此。太妃肯为了替她儿子困住名义上的全部女人不惜跟咱们府里翻脸,王妃也会为了让她儿子不花替霍煊养那许多女人的钱而跟太妃翻脸。若单单是欲将大姐姐还给咱们家,王妃有许多种极其方便的法子,偏她用了最费神最能闹得事儿大的一种。”
他歇了口气,看看众人,接着说:“咱们家的意思清楚明白,只要人,旁的不提。我当日也跟霍晟说了,他若做不了主我再想旁的法子。留大姐姐之事,太妃本意是徐徐图之,偏王妃特设法断了此路,将事态激化。咱们家岂能善罢甘休?定然有手段使出来。王妃说的‘再过一些时日自有法子放姑娘出去’大约便是来日借着咱们家给的压力,以‘大局’为名、以‘颜面’做幌子,将霍煊那些姬妾悉数散去。自然她没想到我们兄弟几个会去抢人。”
贾母闻言思忖了半日,不忿道:“这个妇人好生吝啬,替她丈夫养几个女人何妨。”
贾琮笑道:“偏如今那府里都是她儿子的了,养那些女人与她儿子没半分好处,她丈夫都没了再惦记也无用。”贾环在旁忍不住看了高芒一眼,高芒嘴角含笑——贾母不也是丈夫一死便与小姑子淡了往来么?“她敢命人将太妃架进去,显见是颜面也顾不上了。况咱们今天在他们府门口一直吼叫咱们家占着理儿,官司能打上金銮殿去;宝玉哥哥又拿着那点心盒子晃悠了一圈儿;太妃根本没机会开口便让我揍了。旁听看戏的自然会猜去。这个黑锅不用问太妃背定了,王妃自有后手。”
元春赞道:“王妃委实是个明白人。”
贾琮乃悄悄向元春咬耳朵:“今天我特替霍晟留了两个灵犀,只看他接不接、如何接了。”
元春闻言低声笑道:“其中之一想是另一盒子点心。我一直在等你们来车里要,你们却没来。另一条是什么?”
贾琮嘿嘿一笑:“你猜!”
元春因这两年都关在一个小院子里,许多事并不知情,猜了半日猜不着,干脆不猜了。
一时贾母命人在自己院中收拾出一间大屋子来安置元春,说是她与宝玉姐弟两个多年不见,大约元春在府里的时日也不长,趁机亲香亲香。
贾环贾琮辞了贾母出去,忙不迭跑去同姐姐们吹嘘今日之战绩,姑娘们自然听得欢喜。末了贾琮笑问:“谁猜得出来我留给霍晟的灵犀是什么?大姐姐只猜出来一个。”
探春笑道:“头一个好猜。既然你二人要装作翻脸、赵大人就在旁瞧着必然极容易猜出那点心恐有不妥,另一盒点心不曾当场还给他们便是咱们有留着一个罪证之意了。霍世子如有灵犀,便不使人来还回那点心。”
贾琮点头:“不错。他若不要便是信任了咱们、可以暗地里结为盟友,若来要了便是要撇清之意、来日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探春又想了想,道:“另一个我猜不出来。林姐姐可知道?”
黛玉本来歪在贵妃榻上懒得说话,闻言抿嘴儿笑道:“另一个极容易,怕是你们都忽视了。大姐姐的两个小丫头分明是人家的人,琮儿不管不顾一并抢了来。明儿且瞧着,他们家若单将那两个丫头送给咱们便是聪明的。若将她们的家人一并送了来,面子是做足了,来日两府传信却须得另想法子。”
惜春笑道:“若他们来将人要回去呢?”
黛玉道:“今后咱们府里有多远绕多远。”
贾琮忙向她一躬到地:“尊相爷令!”众人一笑。
贾琮看黛玉神情轻松自如便知道她想通了,暗暗欢喜。
后来南安王府来人帮着贾府替元春办户籍的时候果然只送了那两个小丫头的身契来,点心的事儿半分不提,两府也就此井水不犯河水、再不往来了。贾琮等人哈哈大笑,向宝玉道:“难得你呆头呆脑的,倒是交了一个聪明的朋友!”此为后话。
南安王府次日一大早就将霍煊后院的女子彻底放了个干净,连几个庶妃都放了。太妃使尽了力气欲拦着,只说后院还有内奸、害霍煊的人尚未查出,不可放虎归山。奈何她说了不算,气的心肝都拧作了一团。王妃哪里管的了是谁给霍煊下的药?既知道她们恐对霍晟有恶意又一时查不出是谁来,万一有人立时下手害了霍晟可如何是好?难不成还要拿她儿子为诱饵么?遂颜面也不要了名声也顾不得了,悉数丢出去再也莫要来害她儿子。还日日劝说霍晟不必报父仇、君要臣死不得不死,没听说过臣子跟君王复仇的。霍晟只口里虚应了。
因王妃素日温婉贤德、在京中女眷里头口碑极好,这回放人极其匆忙干净又紧接着前一日荣国府大闹,那大闹的缘由仿佛与太妃有干息,加之霍煊丧事未了他们便急于此事,竟是没有人疑心王妃心怀妒怨容不得人,都以为与荣国府之事有关。又见王妃半分不出言替自己辩护,众人都猜她有意替婆母背黑锅,倒是使她愈发得人敬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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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元春平安回到荣国府,与南安王府那番折腾算是暂时了却。次日贾琮去给贾母请安回到梨香院,因兄弟们都回家去了,不禁感叹“空虚寂寞冷啊~~”
蓝翔上来笑道:“爷可要出去逛逛?”
贾琮伸了个懒腰:“这几天先在家老实呆着。如今大姐姐回来了,咱们家暂没大事了,该来的一个个都会出来。”
蓝翔奇道:“什么该来的?”
话音刚落,靠宁荣街那扇门响了。过了会子紫光过来回道:“韩大爷来了。”
贾琮撇嘴:“亏了他修养好,能忍这么些天。”乃亲出去相迎。
韩奇显见比从前消瘦了许多,拉着贾琮道:“琮儿,我就不与你绕弯子了。我叔父死的奇怪,你当日路过太原可曾留意什么?”
纵然不怎么喜欢八王爷,贾琮心里还是有谱的。这会子应当暗助诸王而非皇子,毕竟皇子都是今上的儿子。故此他将太原王家与韩光的枝枝蔓蔓都说了,只除去已猜到锦乡伯府投靠了八王爷。末了道:“那个门子,我们只是疑心,并无实证。高家特留了人在太原,你们如想找人去认他,可以找高家的人。”
韩奇听罢只说了一句“多谢”,要走了高家那下人的住处,连茶都没喝一口就走了。
下午冯紫英使人来寻他去玩儿,实则得了上头的话要打探荣国府与南安王府是怎么回事。
贾琮知道元春遭构陷的时候他们府里还有圣人的探子,故此气哼哼的将太妃骂了一顿。他在冯紫英面前素来玩的是真实的谎言,发脾气半分不带收敛的、肚子里的怨气一股脑儿发了个空。“那个老妖婆就是条疯狗!丧心病狂灭绝人性!要不是看围观的人多我就抽她耳刮子了!”
冯紫英含笑瞧他跳脚骂了半日,道:“此事倒是不与南安世子相干的,他马上就是郡王了,莫要分生的好。”
贾琮撇嘴道:“我本来就跟他不熟的好么?宝玉哥哥也不过是一般熟。他有心认宝玉哥哥是朋友早就该将姐姐送回我们家来,居然还答应那个老妖婆送我姐姐去家庙!我看他还不如霍煊呢。”他并没提醒霍晟的年龄与阅历,假意长叹一声,“南安王府,已是一代不如一代啦~~”
冯紫英不禁戳了他一手指头。
刚从冯家回来,紫光迎上来道:“薛大爷已等了三爷一下午了。”
贾琮道:“我也有事儿找他呢。”乃将缰绳仍给蓝翔自己进去。
薛蟠这会子正在大厅坐立不安,见他进来忙上来拉手:“好兄弟!你可回来了。”
贾琮揉了揉眼睛坐在椅子上:“薛大哥,我有点累,失礼了,你让我歪着吧。”
薛蟠连连点头:“咱们兄弟计较什么礼不礼的!”乃亲手替他倒茶,笑嘻嘻捧了过来。
贾琮瞥了他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有什么事儿?”
薛蟠忙到他跟前坐了,正色道:“我寻你出个主意。我想与蔼云光明正大在一处。”
吓得贾琮好悬没把茶盅子撂了,低喊:“你说什么?!”
薛蟠脖子一梗:“我想与蔼云光明正大在一处。”
贾琮瞄着他:“人家自己肯答应么?”
薛蟠叹道:“他倒是说不在意。只是他那般的人儿,若不能光明正大在一处,我觉得对他不住。”
贾琮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说薛大爷!人家是男人男人男人!重要的事说三遍。”
薛蟠恼道:“我又没说他是女人!”
贾琮道:“薛大哥,你是不是强迫症犯了,想证明给你自己看你也可以是个长情的人?”
薛蟠没听明白,只道:“我当真对他有心!好兄弟,帮我想个法子,我知道你总有法子的。”
贾琮叹道:“你须得先去问刘霭云,他答应了才能想下一步。既然是两个人的事,哪有一个人做主的?除非你把他当成女人。”
薛蟠静了会子,道:“他会答应的,我知道。你只说下一步。”
贾琮看他拧的很,也想了想道:“横竖你是个小霸王,旁人怎么看你也不会放在心上。如今你既是薛家之主,要紧的是,你生孩子么?刘霭云没那个器官生不出来。如果生,孩子的母亲给个什么身份,她与刘霭云如何相处,孩子大了会如何看刘霭云、会不会恨他。”
薛蟠愣了。
“若不生,如何应付你母亲。”贾琮忽然一拍脑袋,“你妹子是个有野心的人,要么让她过继一个给你?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来日如有个磕磕碰碰,难免受她钳制。除非……”
薛蟠忙问:“除非什么?”
贾琮上下打量他一番,摇头:“罢了,当我没说。”
薛蟠心急,围着他左一个揖右一个揖:“好兄弟,你帮了我这一次就是我的大恩人,我一世替你烧香拜佛……”
贾琮摆摆手:“跟我废这些话没用。薛大哥,说白了,你这会子还是一个纨绔,仰仗几个祖产过活,若不好生经营那些祖产也败不了多久就得败光。除非你自己有了本事,强到你母亲、你舅舅、你妹子都奈何不了你。”
薛蟠一怔。
贾琮接着说:“这世上虽说有万千规矩,也只能约束寻常人罢了。寻常人被它约束着也无碍。你与刘霭云这事儿实在太有悖人伦。若想成事,唯有本事极大、大到寻常规矩都约束你不住;或是大到寻常人都不去介意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只是你性子都已经养成了,让你现在去奋起,你哪里做的来。”
薛蟠又愣了半日,一咬牙:“琮兄弟,你替我指条明路。我妹子说过,有志者事竟成!你说说,该怎么做。”
贾琮瞧了瞧他,摇头:“信不过你。”薛蟠才要说话,他接着道,“不过我信得过刘霭云。”
薛蟠哈哈了两声神采飞扬:“还是你有眼光!”
贾琮瞧他眼睛都亮了,心知此情不论能不能长久,这会子他委实是真心的,便道:“别看刘霭云不过是个戏子,他身上有股气质,我信他绝非池中之物。若他来跟我说你是真心实意的肯上进,我就信你,替你出主意。不然你别带累我,你舅舅可不是好惹的。”
薛蟠是个直肠子,见他说的认真,二话没有立时告辞寻刘霭云去了,也没喝一口茶水。贾琮瞧了他背影半日才喃喃的道:“薛蟠不是个双吗?”
一时贾环过来瞧他,笑问:“今天来了几个?”
贾琮叹道:“三个。薛大哥不算,两个吧。明儿还有一个。明儿琏二哥哥要去见他老丈人,让我一道去。北静王爷也来了帖子,后日去他们家看花儿。正经的主儿还一个没露面呢。到后日大姐姐回家就三天了,各色帖子大约该来了。”
贾环问:“你去么?”
贾琮笑嘻嘻道:“去!凭什么不去?吃遍京城!”
贾环抚掌笑道:“你好生吃吃喝喝吧,横竖我这辈子都没你胖!遇见好点心带些回来给我。”乃顺手从他案头取了两块绿豆酥心满意足的走了。
贾琮今日接待任务完成,安心睡了个好觉。
次日才用过早饭贾琏便使人来喊他。凤姐过不了多久便要生了,近来王家的人时常过来,贾琏也时常过去。
到了王家,老老实实拜见王子腾说了些场面话,贾琏便让王太太喊去了。贾琮心知王子腾有话说,坐在椅子上装乖。
王子腾瞧了他半日,道:“你近日有些得意忘形,不怕惹眼了么?”
贾琮叹道:“若能不惹眼的将宝玉哥哥救出来我又何须惹眼。”
王子腾道:“只怕这回没处可躲了,你预备如何?”
贾琮道:“大吃四方交朋结友,将京里头能上名牌的人物都认识一回,若他们有些小忙用的着我,我会帮着出出主意。”
王子腾挑了挑眉。
“我天资聪慧,会写诗、能推断分析事态,但莽撞无礼、丝毫不顾及人情颜面,就是个高智商低情商的人设。我这样的,贵人只想拉拢、不会太过防备。纵然一时不肯答应入谁的伙也不会着急,横竖我还小呢。来日但凡有人请我吃饭赏花看戏我都去。人家要礼贤下士么,何必不给机会?还能捞些礼物回来,趁着年纪小不用还礼。”
王子腾点点头:“若人家迫你呢?”
贾琮哼道:“不怕我给他们惹祸么?我可是连南安太妃都敢揍的熊孩子。”
王子腾不禁好笑,停了片刻问道:“若你能相中真命天子呢?”
贾琮摆手道:“太冒险。哪怕皇上亲封的太子都可能变成逆贼,请看义忠亲王老千岁。”
王子腾闻言默然。又思忖了会子,忽然问:“凤儿腹中是儿子?”
贾琮道:“是儿子。”
“你如何知道?”
“我就是知道。”
王子腾忽然目光一冷:“你想要荣国府么?”
贾琮翻了个大白眼子:“王大人,你觉得我的志气本事只有荣国府那么点子大?”
王子腾又瞧了他会子才敛气杀意,笑道:“我瞧你委实是个好的。”
贾琮又道:“大吃四方交朋结友也不能太久,不然要成齐天大圣了。”王子腾哑然失笑。“吃了些日子我会玩物丧志,到时候保不齐须烦王大人帮忙。”
王子腾笑道:“你是我女婿的弟弟,喊我一声叔父很妥当,何须那般见外。”
贾琮立时改口:“来日小侄玩物丧志,还请叔父相助。”
王子腾乃问:“你想玩什么?”
贾琮道:“西洋有许多好玩的东西,什么发报机啊发电机啊都好玩的紧。横竖到时候小侄丢黑锅给叔父,还望你帮忙暂接一接。”
王子腾忙说:“听闻你喜欢西洋之物?”
贾琮道:“是,本来就喜欢来着。不如来日大侄子生出来,叔父借机送我几样玩。”
王子腾笑道:“这个容易,好玩的我有许多。”
贾琮想了想,乃道:“另有一事,我想勾引叔父并薛大哥哥下水。”
王子腾听见“勾引”二字皱了皱眉,又问何事。
贾琮伸出两个手指头:“销、赃。”
王子腾一怔。
贾琮笑道:“暂且只能说这两个字,我在等两个人的话再做安排。到时候如叔父愿意,咱们一起赚钱。”他直直的望着王子腾。“叔父如不愿意入伙,还望替小侄保密。”乃站起来向他作了一个揖。
王子腾盯了他半日,他只安然不动。许久王子腾才说:“你不怕我大怒、骂你一顿再告诉你父亲么。”
贾琮撇嘴道:“得了,都是千年的狐狸精别装什么聊斋!贾雨村是怎么死的当时我是不知道,如今翻回头去一猜就能猜出来。”
王子腾早将贾雨村忘了,听他一提蓦然想起,忙问:“你真的看他是狼么?”
贾琮正色点头:“真的!那会子可吓死我了。”乃又笑道,“回头想着,那时候当真是小啊,胆子真大!”
王子腾哼道:“这会子一样胆大。”
贾琮道:“叔父真了解我!叔父,我也不是随便拉人入伙的。自己人、有本事、有胆子、喜欢钱。这生意咱们不做自有人做。与其让那些市井绿林人来干,不如咱们光、明、正、大的干。”
王子腾瞧了他一眼:“你能做的光明正大?”
贾琮笑道:“我做的哪件事不光明正大?”
王子腾虽猜不出他玩什么花样,瞧那模样倒是靠谱的,乃点头道:“既这么着,不用等来日了,这会子我便能应下。”
贾琮大喜:“叔父实在是个爽快人!来日咱们一道发财!”
王子腾也笑道:“谁嫌钱少呢?”乃举起茶杯来。他两个以茶代酒碰了一下,饮尽。
这一日他们哥俩在王家玩的颇为痛快。次日贾琮又去了北静王府,看花喝茶吃好的。水溶虽面上柔眉笑眼,分明是有目的,他既然不说贾琮也懒得打探,又吃了一肚子满满的回府。第三日是二皇子,第四日内阁首辅牛大人的公子,第五日贤王司徒磐,第六日皇后的母家,第七日忠顺王爷……眨眼将京中的高门王府溜达了个遍。横竖有人请他他就去,凡是不老的都喊哥哥、爱吃什么吃什么、看见喜欢的玩意就盯着瞧引得人家送给他、请他写诗就抄陈毅诗集,还真有几分孙猴子二入天庭之意。
这日贾琮才从东平王府回来,蓝翔过来说:“定城侯府的大爷谢鲸等候多时了。”
贾琮虽听说过他,却不曾见过,忙迈步过去。
那谢鲸满面憔悴,见外头进来一个锦衣小胖子便猜到是贾琮,一个箭步上前弓背抱拳:“想来这位便是琮三爷。”
贾琮赶忙还礼:“莫折杀小弟,哪里当的起。”又命人倒茶上来。
二人坐定,谢鲸望着他叹道:“今日前来实在冒昧。因有一事想烦劳三爷帮忙。”
贾琮道:“我不过一孩童罢了,能帮什么呢?”
谢鲸道:“因前些日子听说了三爷推断出南安王爷死因真相,知你天资聪慧、明察秋毫。”他苦笑道,“我们家委实是没法子了。我三弟无故失踪、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贾琮一怔:“失踪?可有线索么?”
谢鲸道:“只知道他那阵子忽然焦急的很,问他也不肯说,四处打听一件古董。”
“什么东西?”
“乃是明万历年间的一件青花瓷器,名曰恐龙。”
贾琮好悬一头栽倒……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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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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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听罢谢鲸所言,贾琮大脑迷糊了三十秒,背后冷汗“腾”的冒了出来。半日才忍住颤音问:“他可打听出什么了没?”
谢鲸摇头:“仿佛没人知道。”
贾琮又问:“他可认得江宁婆婆?”
谢鲸一愣,想了想道:“不曾听说此人。”
贾琮松了一口气,拿起茶盏来一饮而尽又连着倒了三杯。又过了好会一子他才想起那安谷县的潘老爷子正是谢三奶奶的舅舅,而自己曾随口向那个隔壁县请来的王仵作说起后世神宝“大明万历青花恐龙”。
此典乃是他前世从某胖条子的微博上看到的。如果这个时空还有第二名穿越者,那人碰巧也粉该条子的概率颇低;纵然这位老乡也是薯条,碰巧也与谢三爷扯上关联的概率基本没有。念及于此,贾琮将“有老乡”的可能性去掉了。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王仵作不简单,怕是与京中有牵连。古代的信息传播速度全看渠道,可快可慢。他遂问谢鲸:“他是从何时开始打探那东西的?又是何时不见的?”
谢鲸道:“约莫半个多月前开始打探的,如今已失踪九日了。那日他只说欲一个人出去逛逛,我们都当他又去哪里打探那青花恐龙去了,不想一去不曾回来。”
贾琮点点头。安谷县离京中近的很,快马两日可到,说明谢三得到消息很晚,想来不是与王仵作直接关联的。他又将那日王仵作之言谈举止细细回忆一遍,忽然问:“谢贵人在宫中可好?”
谢鲸稍稍一怔,犹豫了半日不肯说。
换了旁人贾琮早嚷嚷不管了,偏此事保不齐与自己那一伙人有牵连,便正色道:“依着我往日所闻,令三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让人算计之处,除了他是谢贵人的胞兄。自然,也不排除旁的可能,然这种可能少说占八成以上。”
谢鲸瞧了瞧他,又捱了会子才磨磨唧唧的道:“……还望琮三爷保密……我们家贵人娘娘……有孕了。”
贾琮扁了扁嘴哼道:“瞧你那模样我就猜到了。多久了?”
“两个半月。”
“可告诉圣人了么?”
谢鲸摇摇头。
贾琮道:“谢贵人隐瞒此事无非是恐遭宫中旁人的毒手,只是她腹有龙胎之时她哥哥便出了事,委实太巧了些。保不齐宫里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还是快些告诉圣人的好。依我看最好说实话,连怕遭人算计特特隐瞒孕事也一并说出来。”
谢鲸忙说:“不可。你小小年纪不知宫中险恶,她若明言恐会遭人诬陷诋毁,说她信不过后宫清明。”
贾琮啼笑皆非:“谁的馊主意?不会是你的吧?”
谢鲸脸一红:“这些事我一个大男人哪里知道……家中内眷的主意。”
贾琮撇嘴道:“这种事情莫悉数交给后院,她们都是女人,不懂男人的大脑构成。当今上是傻子么?他自己与贤王自幼可没少吃亏,会相信后宫清明?哪个拿这话来诋毁你妹子哪个倒霉你信不?有个词叫做勾起回忆,还有个词叫做感同身受!你妹子兴许因此更得宠了呢。”
谢鲸闻言如醍醐灌顶,连连点头:“你说的很是!我们竟没想到这一节。”
贾琮又问:“令弟打探那青花恐龙之前可得过谢贵人之信?”
谢鲸不禁拍案:“不错不错!正是弟妇从宫中探视过贵人出来之后。只是……”他皱起眉头,“后我们多次问过弟妹,皆不曾提起此事。她道从未听三弟在家里过那青花恐龙。”
贾琮眨了眨眼:“他都四处去打探那么些日子了,居然没跟他老婆提起?分明是欲盖弥彰么。我疑心你弟妹有所隐瞒。”
谢鲸思忖半日摇头道:“她何以隐瞒呢?她一个妇道人家并没本事寻找丈夫的,若不靠着我们府里却靠谁去?”
贾琮也奇了:“何以隐瞒……”他遂又将当日在安谷县之事细想了一回,尤其翻来覆去回忆王仵作在场时的种种,忽然心念一动,抬起头来瞧了谢鲸半日,瞧得谢鲸有些不自在了,方慢慢的道:“那个……谢大哥,我问个问题,你别不高兴、也别急着答我,想清楚了再说。”
谢鲸忙说:“请问。”
“那个……你细细想想,自打你堂妹当上贵人之后,你三弟有什么变化没有;谢贵人有孕之后他又有什么变化没有——对你。”
谢鲸一愣。
贾琮干脆直言:“你三弟可有取你而代之继承定城侯府的野心?”
谢鲸立时笑了,摇头道:“不可能!他文不能科举武不能上阵。”
贾琮翻了个大白眼子:“野心与本事何干?没本事就不能有野心了?不知令弟比起我二叔如何?”
谢鲸僵了一僵,许久方强笑道:“琮三爷休怪。听闻令叔父原欲以科举出身的,令尊大人……”他淡然一笑。
贾琮斜了他一眼:“你想说我爹也文不成武不就,难怪二叔当年会不服气?你比你三弟强了许多去,他怕是不敢觊觎你的定城侯府?不怕告诉你,我爹强出去你许多许多许多,尤其是当年。我爹知道藏拙,你知道么?有几个年轻人知道藏拙的?你且细细打探打探我老子,是不是真的文不成武不就。”贾琮素日吹牛从不打草稿,哄得谢鲸直愣愣的不敢反驳。“还是那句话,野心与本事无关。他若成了皇子的亲舅舅,身份上就比你这个堂舅高了。谢大哥,回去细问你那三弟妹吧。她不将她知道的悉数说出来,她的丈夫怕就难找回来。人都没了,要爵位何用。”
谢鲸闻言默然良久,轻叹一声。半晌又问:“琮三爷可知道那青花恐龙是何物?我这些日子也曾多方打探,整个京城的古董行家皆没人知道。”
贾琮眨眨眼:“我这就去请能人帮忙调查令弟之事。”眼见谢鲸方欲抱拳,他忙拦着道,“别谢我!不是为了帮你们,如有所获也别觉得欠了我人情,真的。”他总不能告诉人家这事儿大概是我和我兄弟惹出来的,你弟弟可能是无辜被连累的?只得说,“听闻大明万历青花恐龙乃是一件稀罕之物,由一位世外高人号曰江宁婆婆私藏,从不曾现于当世。我曾于他处见过此物之图样,极其奇特,并非寻常龙形。小弟自幼久仰江宁婆婆大名,知此人有旷世奇才偏生性憨萌有趣,崇敬多年一直不得音讯。如今得此消息,岂能放过?或能因此寻访到此人踪迹也未可知。”
谢鲸忙问:“既然见过图样,可否告诉我是何等模样?”
贾琮想了半日不知如何表述,只得道:“说不出来,回头我烦个能人帮着画出来吧。”
谢鲸闻言只得暂罢,又再三谢过他方辞去了。
贾琮回头将当日之事翻来覆去琢磨了许久,因线索实在太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龚鲲又不在,他遂干脆换了衣服上去了。
生意极好,这会子里里外外满是听曲儿喝茶饮酒的客官。老鸨子名叫罗泰娘,只有三十多岁,龚鲲不在的时候贾家的情报网归她负责。因早已知道来日琮三爷是这的东家,很是殷勤的将他接到里头一间雅室,亲自捧了茶上来。
贾琮饮了盏茶问她道:“前些日子定城侯府的谢三爷曾寻访一件明朝古物,你可听说过?”
罗泰娘道:“听说过。他急匆匆跑马似的将京中略知古玩的名家访了个遍,偏没人知道那个是什么。又说不出样子来,只有个器名。”
贾琮又问:“除了他还有旁人打探此物么?”
罗泰娘掩口一笑,道:“明面上唯有他一人,暗地里多了去了!”
贾琮吓了一跳:“多了去了?都是些什么人?何时开始打探的?”
罗泰娘道:“古董行传来的消息,二月初就有人在悄然打探,直至如今依然有。因从未听说过此物,我们查了查,起初唯有通政使周延大人使人在打探,到了二月中便又多了些,谢三爷之后愈发多了。”
贾琮皱了皱眉头:“这些人家有什么共同之处没有?”
罗泰娘道:“都有女儿在宫中。”
贾琮眼角一挑:“这个周大人家中?”
罗泰娘盈盈上来替他斟茶,口里道:“周大人之女周贵人那年出宫省亲,哎呦呦好热闹!银子花的堆山填海,真不知道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贾琮哼道:“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家使罢了。一个区区三品的通政使,能有几个俸禄去买那些虚热闹……”他忽然灵光一闪,刷的站了起来,“通政使!”
通政使司,古代的国家检察院!这个位置太关键了。他不禁负手在屋里踱步起来,大脑飞转。
青花恐龙、王仵作,周贵人、周延,诸位娘娘、娘娘们的娘家,怀孕的谢贵人、失踪的谢三爷。他这会子已经能肯定,青花恐龙作为一个传说在宫中暗暗流传了两个来月,因除了器名什么信息也没有,流传过程基本靠掰,就如同后世中小学生常玩的传话游戏一般,最后不定传成了什么。因贾琮是该传话游戏的创建人,比起旁人,他掌握着最重要的一点信息:此物在本时空为子虚乌有。而后宫之事暧昧隐晦,诸事不能明言。换句话说,纵然有人有本事暗中追究到此事源头,他贾琮说什么就是什么——至少能先入为主。不由得庆幸自己方才向谢鲸的胡说八道颇为周全可信。
贾琮暗中有了些主意,乃坐下来饮了口茶又问:“可知道谢三爷去哪儿了?”
罗泰娘摇头:“失踪前一日还去了一个叫石呆子的人家里问呢。”
贾琮闻言打了个寒颤:“石呆子?”那不是去年应当被我老子强抢古董扇子的文物呆子么?这么算起来小爷可救了他一命。
罗泰娘笑道:“他也是饥不择食了。那石呆子只认得扇面字画,哪里认得瓷器?谢三爷又白跑了一趟。”
贾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还有么?”
罗泰娘想了会子道:“属下有个猜测。”
“你说。”
“若说谢三爷是让匪人劫掠走的,他日日出门打探事物,身边能带着几个钱?若说是因私仇绑架,听闻此人不过一寻常纨绔,想来也没多大本事将人得罪到非要偷偷绑走他泄愤的地步。纵是为了勒索定城侯府,这也快十天了,绑匪该给出条件来了才是。”
贾琮笑道:“你说的很是,我也觉得不会是匪人干的。”
罗泰娘闻言莞尔一笑、十分动人,又道:“他乃定城侯府的三爷,谢贵人的亲哥哥,他失踪后五城兵马司使了大力气寻访,半分踪迹也无。这两三日还愈发寻得热闹了些。故此属下疑心……”她双眸一亮,“除非是朝廷拿了。”
贾琮“蹭”的站了起来:“朝廷?!”
罗泰娘点头道:“或是哪个皇子王爷拿了。不然五城兵马司如何一直大张旗鼓的寻他?按说寻了一阵子寻不着岂非应当偃旗息鼓一阵子、暗中查访或是待贼人松懈后露出马脚么?”
贾琮不由得伸出一个大拇指:“泰娘姐姐,说的好!”
罗泰娘低眸含笑向他福了一福,接着道:“怕是他们已寻到了线索,线索那头是他们惹不起的、或是他们上头的。”
贾琮连连点头,又啪啪的击掌:“极是!这种可能性最大!”他乃笑道,“若当真如此,可有的热闹玩了!”贾琮双眼放光,“果然阴差阳错、无巧不成书,小游戏也能唱上大戏台。”
回府后,贾琮拿炭笔轻描出了几张青花恐龙的草图来,拿去烦惜春画成写意图样,指手画脚说了半日。“乃是一件青花瓷器摆件。头有些像胖圆胖圆的马头,身子是这样的,腹上有圈马鞍模样的鳞,足似龟爪有三趾……”
惜春瞧了半日,问道:“这是什么?好圆的肚子,我竟从不曾见过此物——模样儿倒是喜庆。”
贾琮作了个长揖道:“烦劳四姐姐了!此图极为要紧,请姐姐快些画出来。不需极工,有个模样就成,越快越好。若明日能拿到最好了。”
惜春道:“画倒是不难。你若着急要,我晚上特替你点灯你画出来。”贾琮又作了一个揖。惜春拿着那几张图样细细端详,口里不禁又问,“这个到底是什么?怪异的很。”
贾琮神秘一笑:“这个是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可以换什么。”
惜春忙问:“可以换什么?”
贾琮伏在她耳边密语道:“琏二哥哥的官印。”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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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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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却说贾惜春连夜替贾琮将大明万历青花恐龙的图样子画了出来,次日一早命入画送去梨香院。贾琮见之大喜,命人赏了入画十两银子。入画欢喜的磕了个头去了。贾琮遂安心坐在屋里等着,不多时谢鲸便来了,面容比昨日憔悴了十倍。
红.袖捧了茶上来,二人默然喝茶。许久,谢鲸忽然道:“我打听到令尊的诗了。”
贾琮一怔:“哈?哪首?”我怎么不知道他会写诗?
谢鲸念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额这个……”贾琮窘了窘,装傻道,“哦,那年我有些狂妄,在翰林院与人斗爹时泄漏出去的。”
谢鲸叹道:“你说的对,我委实不如令尊。”
贾琮假惺惺的说:“境遇不同么,有什么好比的。”忙绕开话题,“你那三弟妹招了?”
谢鲸点点头,迟疑了片刻,正色道:“前头那次她进宫的时候贵人便告诉她,宫中谣传因她手中有那青花恐龙,故此得了龙子;有数位娘娘暗示她如将此物献上可提她位分。偏她委实没有。那会子我三弟只说没有便罢。上回三弟妹再进宫,贵人惊惧道,周贵人命她交出此物,不然定不放过她腹内龙子。”
贾琮奇道:“一般也是个贵人,她凭什么不放过人家?人家还怀着龙种。”
谢鲸叹道:“依着日子算,我们贵人得子之时,恰是周贵人滑胎后不久。周贵人不知从何处得知那青花恐龙能将旁人腹中胎儿引到自己腹内。”
贾琮打了个哆嗦:“这……太离谱了吧,这话她也信?还是她瞎猜的?”
谢鲸摇了摇头:“我们哪里知道。”
贾琮掩面无语,半日才道:“周家不过一个寻常的三品官儿,周贵人很得宠吗?哪里来的底气说那么嚣张的话?跟你们家没法子比啊。”
谢鲸犹豫了会子,低声道:“周延大人……虽官衔不大,却是圣人心腹。”
贾琮怔了片刻,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明白,乃先撂下。思忖片刻道:“这才是有用的诋毁,比什么宫中清明云云有用得多,放出这话来的人当真聪明。若那玩意有夺子之效,还不定多少宫中女子会觉得令妹之子是夺她们的呢。”他又望着谢鲸道:“你还着急找令三弟么。”
谢鲸苦笑道:“总是一家子。”
贾琮瞪了他一眼:“包子!换了我才懒得管他。”
谢鲸道:“不能置之不理。况他并没有那个本事与我争。”
“他老婆不肯跟你们家里说此事是为了什么?”
谢鲸面上有几分窘:“他们……欲以那青花恐龙为功劳……”
贾琮僵了僵,有心想笑又笑不出来,走过去拍了拍谢鲸的肩:“上天对每一家都是公平的,各安置发放一枚二傻子。霎那间觉得我家宝玉哥哥好得不能再好。谢大哥,你辛苦了。”
瞧他说的一本正经,谢鲸啼笑皆非。
贾琮遂正色道:“我正要去贤王府,可要顺带帮令妹喊个冤?”
谢鲸连连摆手说:“哪有去贤王府里替宫里的贵人喊冤的!”
贾琮眨了眨眼:“我没说要明目张胆的喊啊!”
谢鲸以为他有什么法子暗示,大喜过望,忙谢了他,又不敢耽误,赶紧告辞了。
贾琮果真换了衣裳跑去贤王府了。司徒磐本是个不上朝的闲散王爷,倒是在家看闲书。听下人来回说贾三爷来了不禁笑道:“今儿没人请他吃饭呢?”便让领他进来。
贾琮绷着脸儿近前行礼,捻着点心道:“贤王哥哥,我想跟你说件事儿。”
司徒磐问何事。
他低声问:“你知道青花恐龙么?”
司徒磐瞧了他一眼:“你知道么?”
贾琮点点头,将昨日对谢鲸掰的那些又复述了一回,乃从袖中取出图来:“我已请人画好了图,大约就是这模样。有些地方或许记错了也是有的。”
司徒磐忙拿起来细细瞧了半日,也道:“颇为憨厚喜庆。”眉宇间有几分诧异,“竟是这个样子的……好圆的肚子。”
贾琮道:“谢大哥的弟弟失踪了,他也算病急乱投医,居然求到我这个孩子身上。我哪有那个本事!故此昨夜赶着画出来,本来想今天给他看看,保不齐能帮上什么忙,偏他一大早跑来说了些话,我不敢给他看了。”
司徒磐笑问:“他说什么了?”
贾琮便极为明目张胆的将谢贵人遭威胁之事一字不漏的说了,末了道:“此物虽然稀罕,终究只是一样玩器摆件,被人传得如此离奇,谁知道还有什么奇怪的话在旁人口里?我才不敢随便给他看。”
司徒磐看了看图样子又看了看他,笑道:“莫要在我跟前扯圈子,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说出来我听听。”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那个周贵人胆子太肥了。同是今上的小老婆,谢贵人出身比她高、还怀着宝宝,她竟然敢那么说话!奇怪的是谢贵人不去告状、还害怕!我恐怕其中有什么蹊跷,不敢乱来怕惹祸。”
司徒磐瞧着他不说话。
“还有一件事,因为太巧了,我觉得不是巧合。”
司徒磐问:“什么事?”
贾琮叹道:“不知道什么事!简直八竿子打不着!而且根本与我毫无干息!”他乃道,“我有些害怕,这堆乱子会不会是我无意间惹出来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故此才来寻贤王哥哥,说给你听听说不定你能知道些因果。”
司徒磐点点头,示意他只管说。
贾琮想了想,抓着后脑道:“过去那么久,有些都记不大清了。就是正月里我往长安去的路上,出京不久路过平安州一个叫安谷县的地方,你知道么?”
司徒磐道:“知道。”
“我看那地方太穷了,又押着那么些寿礼,就谎称自己是平安州节度使高历的侄子。”他嘻嘻一笑,“想来没人敢打劫我们。不想那般倒霉,只在那儿住了一宿便巧遇他们县一个富户被贼人杀了。那富户就是谢三奶奶的舅舅。这还不是最巧的。最巧的是另一件事。”
司徒磐这会子面色已有些阴沉了。“最巧的是什么?”
“那青花恐龙,听我先生说如今江湖上知道此物的人已少而又少了,言语中颇为骄傲。故此我觉得奇怪。分明是绿林的东西,宫里头怎么会知道?我一心以为整个长江北边唯有我知道呢。听那个谢贵人的话仿佛每个人都知道似的。那个……后来我想起来……安谷县太小、没有仵作,便从隔壁县请了一个王仵作来验尸。我见有热闹便凑去了,同王仵作说过些话,随口提及了一句‘大明万历青花恐龙’。”
司徒磐“刷”的站了起来:“你向人作提起过此物?”
贾琮瘪了瘪嘴:“随口一言,真不是故意的,我是与他顽笑呢、真的是顽笑。”
司徒磐脸愈发黑了,半日才道:“那个案子你还记得么?”
贾琮点点头,将那案子依着自己的立场说了一回,该不提的自然不提,因叹道:“最后都不明不白的。”
司徒磐听罢默然半日,仿佛有所悟,眉头时而拧起时而舒开,忽又迈步在屋里来回踱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停下脚步看着贾琮笑道:“你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贾琮摇头似拨浪鼓:“不想、一点都不想!那个……”他小心翼翼的问,“我只随口一言,没带累什么人吧?”
司徒磐道:“没有,你却是帮了圣人一回、保不齐也帮了我一回。你且想想要什么赏赐。”
贾琮面上一喜,旋即摇头:“别了,我还是个孩子,如今已经够惹眼的了,天天吃吃喝喝。”
司徒磐想起他这些日子满京城吃的痛快,又笑起来,伸手抚了抚他的脑袋。贾琮遂又玩了会子告辞回家了。
回府一径去见贾赦,笑道:“爹猜我今儿干什么去了。”
贾赦才与高芒过了一回招,累的倒在藤椅上不动弹,好半日才说:“我管你干什么去了,你这些日子不就是整日吃喝玩乐闲逛去。”
贾琮笑上前扯住他的胳膊道:“琏二哥哥当个从五品的小官当的时间够久了。趁着小侄子出世,让他升个官儿也好。”
“什么!”贾赦立时正坐了起来,指着他,“你小子说清楚!”
高芒忙说:“我且出去歇会子。”抬腿就要走。
贾琮看了看贾赦,贾赦道:“不必,你一道听便是。”
贾琮撇嘴道:“自打高表哥来了,我就失宠了。”贾赦戳了他一手指头。
在他老子面前无须隐瞒,贾琮便一五一十从吴攸打劫到自己与龚鲲信口雌黄全倒了出来。听到他们将劫来的银子命那李县令还百姓的税钱,高芒顿时红了脸。末了贾琮说:“依着周家寻恐龙的日子来看,八成是与王仵作直接联络的。而且他们还行事隐秘,才会将那恐龙传得那般离谱。若肯像我一般光明正大画了图直接送去贤王府就没这么多事儿了。”说的高芒又笑;贾赦方欲瞪他一眼,也笑了。“故此,周延只怕有私结外官之嫌。他身为通政使却私结外官,单这一条都够他喝一壶的。结交的仵作这等小吏、传递的是京中权贵的辛密阴私,一查定能查出不少好玩的出来。”
贾赦想了想道:“也保不齐他本来便是替圣人办事。”
贾琮笑道:“那更不成了。宫里因为此物以讹传讹乱成一锅粥,我不信圣人当真不知道。保不齐就是他隐匿了情报。”
高芒道:“或许他以为这个不要紧?”
贾赦哼道:“不论要紧不要紧,这个是公器私用,最要不得的。还传去了宫中,惹得圣人后院一团乱麻。周贵人那般猖狂,九成九便是她老子漏了什么底。”他忽然眉头一翻,“这个关你哥哥什么事。”
贾琮道:“我这个功劳不小吧?圣人怎么赏我?”
贾赦怔了片刻忍不住拍案:“说的是!他既不便赏你,我又不在朝中做事,唯有替你哥哥升官了。”
贾琮道:“上回还了国库银子只换得一个虚衔,如今再不来个实在的,爹,咱们不跟他玩了。”
贾赦笑道:“纵然他想玩虚的,你既去寻了贤王出面,想必他不会袖手旁观的。贤王倒是有几分仗义。”他忽然又想起一事来,“对了,你跟老太太说过什么没有?怎么她这几日一直试探我,问你可替你大姐姐寻到了婆家?”
贾琮一怔:“哈?没有啊!拿人情换大姐姐出来都是临时起意的。哦,那日南安太妃来,我吹了个牛来着……啊啊啊,老祖宗不会当真了吧?爹你怎么说的?”
贾赦道:“我只说霍煊丧事未了,有头有脸的人家谁肯这会子提这个?少说须得避开几个月。你日后可莫再信口胡说八道,桩桩件件都是你随口一提惹出来的。”
贾琮撅嘴道:“哪有桩桩件件,最多就这么两件。”
一时他与高芒回梨香院玩儿去了,贾赦命人将贾琏喊来,悄悄告诉他:“你弟弟只怕误打误撞的替圣人立了个大功劳。那事因不便声张,只怕好处会落到你头上。你且莫要声张,在衙门殷勤些做人,不可露出行迹来。”
贾琏大喜,连道:“琮儿这小子真真有福!上回也是误打误撞的,如今又来了。”后回去说与凤姐,两口子藏在屋里偷着乐,一同数日子等儿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贤王府里,贾琮前脚出门,司徒磐便命人取衣裳来换欲进宫。才换了衣裳他忽又不动了,独自立在房门口发了半日的呆。一时有下人见他愣着,喊了一句“王爷”,才明白过来,忙说:“走吧。”
司徒磐进宫面圣,也不曾遮掩,将那青花恐龙图交给圣人瞧,又把贾琮所言此物来历复述了一回。
圣人拿起恐龙图样瞧了半日,摇头道:“此物形状虽奇,笑容可掬的,若说有吉祥送子之意朕倒是信。”
司徒磐又复述了后头那些,谢贵人传回去的话并贾琮当日在安谷县之经过,言罢只垂手立于一旁,不再言语。
圣人闻言也呆了。许久才长叹一声:“周延……”他又住了口,又是半晌才道:“老九,我不是信不过你……”
司徒磐淡然道:“我瞧那谢三委实什么都不知道。与其盘问他,不如三哥设法问问谢贵人,还容易些。”
原来安谷县那潘老太爷之次子本是朝廷探子。他近日又有一信飞马进京,道是他三弟忽然失踪了!可巧宫中谣言四起,都围着那青花恐龙,那恐龙又传言属谢贵人,圣人让这些女人惹烦了,欲查个清楚。偏谢贵人又有孕不便惊扰,方拿了谢三审问。问了这些日子,什么也没问出来。
圣人点了点头:“周延你审。来日你便领他那一系吧,与刘登喜分开。此事宫中必有人推波助澜,让刘登喜细细查清楚。”他又拿起那恐龙图样瞧了瞧,“她们既想要,命景德镇照此烧些出来,省的个个瞎猜生事。”
司徒磐默然片刻,问道:“他手下是些什么人?”
圣人苦笑道:“因恐你太忙了些、刘登喜也老了,朕前年方命他新募一些人来替朕打探消息。才两年,他竟如此放肆,哪里成的了大器。”
司徒磐道:“既然耐不住寂寞,想来让嘴也封不严。”遂叩头辞去。
圣人叹道:“还望你我兄弟无隙。”
司徒磐道:“三哥乃天子,凡事自有主张,弟不过……心中有些委屈罢了。”
圣人点头:“你是个懂事的。”乃挥手让他去了。
当日下午司徒磐便将周延拿下,稍稍审了审,果然那王仵作是他的人,潘家三爷也是他抓的,为的是逼问谢府的辛密。
司徒磐奇道:“你何以那么想知道谢家的辛密?那王仵作安置在平安州当是为了探听高历之行迹的。”
周延狠厉道:“怎么竟那么巧的?我女儿才滑了胎、谢贵人便得了龙种、他们家又有要紧的亲眷被人灭了口!”
司徒磐如瞧傻子一般瞧了他半日,摇头道:“罢了,咱们再来说些旁的。你那几个俸禄怕是养不起你阖府那般金山银海的日子的……”
谢三爷次日便回了家,浑身是伤,只是闭口不肯说他这些日子去了何处,他父亲问的急了便如受了惊一般,家人只得罢了。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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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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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却说这一日王熙凤分娩,荣国府里里外外如临大敌。那孩子从早上直折腾到傍晚还没生出来,贾赦本来急的团团转,扭头一看贾琮贾环小哥俩坐着都快睡着了,忽然安心下来。
终是听见有婆子跑进来报喜:“恭喜老爷贺喜老爷!琏二奶奶生了位小爷!生下来就睁眼,白白胖胖可精神了!”
贾赦大喜:“赏!赏!”一面连帽子也没戴拔腿跑过去看大孙子。
新生幼儿本来不怎么好看的,此子因晚产了数日,倒是养得润滋滋、胖乎乎极为可爱,贾赦抱在怀里爱不释手,怎么瞧怎么顺眼。贾琏自不必说,亲去祖宗跟前烧香,告诉先人嫡系有后了。王熙凤生完孩子便昏了过去,醒来听闻果然是个儿子,不禁双泪垂下,与平儿道:“我从此一生有靠了。”
因贾琮自打福儿出世那会子便四处透露琏凤二人下一胎是个儿子,从荣国府到王家备下的各色物品都是给男孩的,王子腾夫人身边一个媳妇子曾劝过一句“姑娘的也备一份”、让她主子臭骂了一顿,故此“小爷”一出,各处都欢腾起来。挂小弓箭的、张罗布置的、抬礼物的、撒钱的,帐房更是月初就预备好了赏给府里下人并外头伙计的红包、小爷哪日出来哪日发出去。孩子一落地,整个荣国府如同机器上了发条般转动。
早有腿脚快的小子得了信儿就往马房跑,马房也早预备下送信的,听了消息便飞跑着报予王家去。
王家听闻大姑娘终于得了子,立时阖府欢庆。王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命人将给外孙子预备的礼物送过去、又有大把银钱赏赐下人。王子腾闻讯更有一层心思。贾琮所言属实,这个当真是男孩。
连薛家都送过去一份厚礼,薛蟠亲自送过来,还当着贾政那张臭脸拉着贾琏的手说了半日的好话。贾琏太过欢喜,也忘了他二叔与薛家有怨,只管笑呵呵的。贾琮在旁只做不认识他俩。
一时他俩说完了,薛蟠苦着脸偷偷将贾琮拽到一旁:“他说我的事儿他不做主。”
贾琮哼道:“那就是还没信你,继续努力吧!”拍了拍他的胖肚子跑了。
贾赦当晚便开始翻,翻了半日,向贾琮道:“给你大侄子取名为桂你看可好?”
贾琮打了个哆嗦:这不是传说中宝玉和宝钗的儿子吗?“爹,这名字太雌雄莫辨了!各色几大名花里头都有桂花的份儿,外人听了分辨不出这是我侄儿还是侄女——况那是秋天的名木,眼下是春天呢。”
贾赦这会子高兴,他说什么都觉得有理,忙道:“对了,福儿出世那会子桂花开了。福儿还没大名呢,就这个吧。也吉祥。”
贾琮扑哧一笑,心想,宝玉哥哥小弟我已经帮了你一回了,你儿子另想名字吧。
贾赦又翻了半日书,只觉每个字都配不上他孙子,烦躁道:“怎么好字这么少?!”
贾琮嘿嘿直笑。
贾赦瞪了他一眼:“你是亲叔叔,也不荐一个?”
贾琮摆手道:“不干,这是祖父的活。横竖别给他一个姑娘味儿的名字就行。像东府那边的贾蓉贾蔷,二房的贾兰,听起来都不知男女。也莫取太生僻的字,名字就是给人认的,还是多数人认识的好。”
贾赦带着这两条从头再翻了一遍,终于圈出一个字来,肃然道:“这个好了!”
贾琮探头过去一瞧,捂住肚子就想笑,费了大力气忍下去,伸出两个大拇指赞:“好!极妥帖有韵味!还是我爹有学问!”
贾赦闻言愈发得意,当即连“贾桂”一道写在纸上命人给贾琏送过去;案头的上一个墨圈明晃晃的圈住了“萌”字。
贾琮回到自己屋里越想越有趣,倒在炕上哈哈哈的傻笑了半日。他屋里的人从蓝翔紫光到红.袖潇.湘没人搭理他。
次日荣国府的门槛都快让前来贺喜的踏平了,从贾赦贾琏贾母到迎春俱忙的不可开交,贾琮也闲不到哪儿去,一直被拎出去装乖陪客。到了下午,连苏铮都来了。贾赦大喜!这老头本是个清流,从来不入豪门的,不想如此给面子。贾母也觉得颜面有光,忙命人去喊贾政。
本来是大房得孙,没贾政什么事儿,他也知道这些人多半是看贾琮近日的风头来的,故此只陪着几个老亲说话便罢了。因贾环在苏铮门下念书,且他也有意来日请苏铮一并收下宝玉,特厚着脸皮往贾赦书房去了。
贾赦因新得了大孙子看谁都顺眼,见他进来也笑向苏铮介绍到:“这是我二弟存周。”
苏铮便站起来拱手,贾政忙抢上前深施一礼:“久仰苏先生大名,直至数月前才知道先生收了环儿为徒,政感激涕零。”
苏铮本想跟他客气几句,听到贾环的名字不禁叹道:“环儿去长安前来辞行的时候已告诉我了。贾二爷,我这老头子倚老卖老托个大。环儿是个极好的孩子,切莫因些不相干的事耽误了他的前程。”
贾政羞得满面通红,又拜:“学生惭愧。”
一时有人来喊贾赦,说是理国公柳彪亲来贺喜了,贾赦道:“让琮儿过来陪他先生!”
那人道:“琮三爷陪着北静王爷呢。”
贾赦与贾政同时喊:“喊环儿来!”“喊宝玉来!”
人皆有偏私。苏铮本对宝玉无感,听贾政这般一喊不禁皱眉:果然我这弟子不得亲爹喜欢,可怜的孩子!遂道:“环儿呢?前日给他的功课让他拿来我瞧。”
贾政有几分讪讪的。贾赦懒得管他,向苏铮道了声“失礼”走了。
一时贾环捧着功课过来了,先向父亲先生行礼。贾政咳嗽一声,依着他素日的习惯先闭着眼斥责几句“若不好生念书、打断你的腿”云云。
其实他跟宝玉也是这么说话的、说的还狠些;偏落在苏铮耳朵里极不中听,老头儿脾气上来了,恼道:“平素唯有他最能下苦功夫,让他写一篇的他写两篇、让他抄一回的他抄四回,何尝不好生念书了?”
贾政又是一窘,贾环忙笑道:“先生,我父亲不过是说说而已,并不曾真打过我的。”
苏铮还不依不饶:“说说而已又岂能睁眼说瞎话!”
贾环瞧了他父亲一眼,上前拉住苏铮的胳膊摇了摇:“不过是寻常的客套话罢了,与平素先生跟人说我们是劣徒一样的。”
说的苏铮笑了,贾政也松了一口气。苏铮遂不搭理他,拿着贾环的功课细看,又与他指点一番,师徒俩干脆就在贾赦书房里头教学起来。贾政在旁瞧着颇不是滋味,贾环显见跟苏铮比跟他这亲爹更亲近;又有几分愧疚涌上心头。
另一头贾琮百无聊赖的陪着水溶吃茶。水溶乃左一句右一句试探撩拨他,贾琮装傻打哈哈糊弄过去。水溶终于忍不住弹了他一脑门子:“愈发会装相了。”
贾琮晃了晃脑袋:“郡王千岁,您愈发无聊了。没事拐弯抹角的想探听什么?直问我不成么?”
水溶假意叹道:“我素来行事谨慎,恐有不虞。”
贾琮听出他有说实话之意了,哼道:“你才多老啊?就前怕狼后怕虎的,我老子那么一个老头儿都比你雄壮些。”
水溶又瞧了瞧他,咬咬牙:“罢了。”乃低语,“听闻你有意做些替人转卖东西的生意。”
贾琮愣了愣:“什么叫替人转……”他噗的笑出声来,“不就是销赃吗?有啊有啊,谁告诉你的?水王爷也想插一脚?欢迎欢迎。”一壁说,他一壁想着,销赃这事儿他只对两个人说过,其一是钟珩,其二是王子腾。从地域上王子腾家离水溶府里更近,然而水溶给他下帖子的时候贾琮还没跟王子腾提过此事;且若是王子腾告诉他的,依着王子腾的性子岂能那么快、当晚就说给他听?须知当时他乃是头一日去的王家、次日去的北静王府,让水溶试探了半日。遂笑低声道,“钟头领可好?”
水溶一怔:“谁是钟头领?”
贾琮撇嘴道:“你装、你接着装!有意思么?做生意要紧的是诚信,既然有意联手,就拿出诚意来嘛。喂,我跟钟头领说的是真的!不过我觉得你们自己家也行啊,你们家是王府,比我们府里更便宜些。”
水溶见他一口气说了这么远,知道抵赖也不成了,苦笑道:“是个曾握过重兵的异性王府。”
贾琮“哦”了一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因想了想,道,“这么说,其实你手中还有些人的?有会水的没有?”
水溶想了想:“有。”
贾琮道:“实不相瞒,我早已想好了一条产业链,如今唯缺水军。”
水溶抬目瞧了他一眼:“你与人销赃,要水军作甚?”
贾琮嘿嘿一笑:“水军才是源头呢。单在国内打劫客商有什么意思?你知道西洋的英吉利国么?”
水溶道:“不知。”
“此国极富。因他们的邻国西班牙攻占了阿兹特克国,阿国多黄金,西班牙国便使人装了一船船满满的黄金从阿国运回去。只是他们时常遇到海盗……”他笑看了水溶一眼,“其实这些海盗与钟珩头领一样,乃是披着盗贼衣裳的正经英吉利官兵。”
水溶不禁提高了声音:“你想以正经水军劫掠海商?”
贾琮笑道:“我朝的自然不劫。能抢在英军前头劫西班牙黄金船或干脆接着抢英国船更好——只是这会子我朝大约没那么好的船能走那么远、纵有也没什么好火炮。”
水溶思忖了会子道:“若是劫掠他国海商多了,只怕与海贸有损。海禁虽厉害,也有些是朝廷正经同意的。”
贾琮咧嘴一笑:“没事儿啊,咱们也有海商嘛。”他因道,“此事说来话长,来日我与王爷细说。既然王爷有意一同做生意,诸事好办。话说,你怎么就敢跟我直言此事?不怕惹麻烦么?我与贤王颇熟的。”
水溶哼道:“罢了,自打你小时候认得他到现在统共见过几面?另有,遇事与你直言乃是霍晟劝我的。”
贾琮一愣:“哈?他也跟我不熟啊!他说什么你就信啊。”
水溶道:“是你堂兄贾宝玉告诉他的。他说宝玉是个老实人,不会撒谎儿。”
贾琮又呆了呆:“……我收回前些日子跟谢鲸大哥说的那句话。”
水溶笑道:“霍晟之父不是个靠谱的,故此他祖父临终前曾有书信寄予我父,托我父替他照看儿孙。我瞧不上霍煊,与他少有往来,横竖他也常年在军营。倒是霍晟我喜欢的紧。送那两个小丫头给你们家乃是我的主意。”
贾琮忙说:“那不曾来要回另一盒有毒的点心也是你的主意?”
水溶道:“那是他自己的。他太妃曾特来人命他去要回点心来,他糊弄过去了。”
贾琮点点头:“信任是合作的第一步。”遂又向水溶打听钟珩近况,水溶只说“诸事皆好”,便不肯多言了。
次日王子腾送来了一大笔谢礼,算是相谢贾琮替他女儿招子,里头有许多有趣的西洋玩意。那来送礼的管事说:“我家老爷曾四处去打听发电机发报机是何物,不想各色海商都不知道,故此他请来了一位会说我朝话的西洋人。”
贾琮大喜:“我还想着去寻些西洋先生来问问呢!”忙命请进来。
外头遂进来一位穿着修士袍子的西洋修士。此人中文名字叫赵守谦,来本朝传教已近二十年了。听王子腾说此子喜欢西洋的东西,又知道他近日在京中风头极劲、日日登堂入室的都是显贵王族之家,特前来碰碰运气,想趁势传教给他。
贾琮忙请他坐了,相他打探西洋诸事,尤其是数理化等科学知识。
可惜赵守谦一心传教,这些知道得并不多,而贾琮又对宗教没半分兴趣,说了会子便欲打发他走。赵守谦急了,拱手道:“我虽不知道这个,我认识一个英国人,也是一位修士,他极喜欢科学,知道许多。”
贾琮忙问:“他可认识爵士?”
赵守谦又惊又喜:“贾三爷,你知道先生?”
贾琮点头笑道:“知道,且十分敬仰他。”
赵守谦愈发欢喜:“我认识的这位aylward先生也十分敬仰先生!你们一定谈得来。”
贾琮道:“既这么着,那日他得空请来相见可好?”
赵守谦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道:“我这就去见他,不知贾三爷什么时候方便?”
贾琮问道:“他呢?可得空么?”
赵守谦道:“他只在住处译书,时间很是充裕。”
贾琮道:“既这么着,明儿我在此处候着他。”乃命蓝翔,“去北静王府,说我明儿要听西洋先生讲有趣的西洋故事,不去他们家听戏了。”
蓝翔应声而去。
赵守谦见他推掉了与王爷的约会,愈发以为此子为牛顿爵士的信徒,十分欢喜的走了。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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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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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却说传教士赵守谦领着另一个英国传教士aylward来荣国府,此人中文名字李仁德,已经在京城呆了十年。这位李先生对西洋科学极通,数学物理等基础学科尤为擅长,这会子正在翻译一本几何书,今天听闻贾三爷喜欢科学,特包了许多他译的书来。
梨香院的兄弟们都颇为感兴趣,围着这李先生问长问短,还有人特问牛顿先生近日可好。不想牛顿二十几年前便已经去世,都纷纷叹惋。然而这群人依然十分敬重此人,听闻李先生还带着牛顿先生的,悉数围上去观看。可惜他们学的英语乃是从贾琮那里学来的,都是极其基本的一些单词句子,看这玩意根本看不懂。贾琮自然也看不懂,前世不过是个大学六级,学的还是美式英语。遂干脆问这李先生可愿意来梨香院教他们。李先生本是个贫寒的修道士,传教颇不易,生活也清苦,自然愿意的。双方一拍即合。
贾琮自打这一日起开始沉迷于西洋的各色顽器与自然科学,外头再有来请他赏花看戏的一概不去了。随即惹了一票传教士上门。可惜他只对数理化感兴趣,对人类是谁创造的毫无兴致。有个传教士告诉他,上帝爱全人类,是全部人的天父;贾琮哀伤的告诉他,我老子脾气不好,他若知道你这么说会揍你的……没多久传教士就发现此人不可雕也,渐渐放弃了。有些本身就颇具科学才能的被他请来教书,传教士也要吃饭,倒是教得颇为认真。
王子腾以为他是诚心“玩物丧志”好避开风头,还替他搜罗了不少西洋书籍送去。
偏这会子朝中也热闹起来。前阵子六位皇子的母家并六位王爷都趁夜收到了一封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箭书,上头都只有一句话:周延怕是要当不成官了,通政使司谁上?
诸位王爷大人次日使人一打听,周延果然忽然已失踪数日,也不知哪儿去了!周家的人往官府报案,竟如同前阵子谢三爷一般查不出来。只是周延显见比谢三要紧的多。若说他是被贼寇绑架了,那箭书又是个什么来历?又过了几日,四王爷与六王爷说话的时候将此事透露给彼此,听说对方也得了一封,大惊!立时命人回府取来那箭书放在一处,两只箭两封信一模一样!箭是木箭,大约是射箭人自制的;字为馆阁体,也无从查起。他们忙向其他四位王爷探听,竟是同一晚上收到的!顿时起了警觉,恐怕有诈。遂悉数假意不关心此事。
而皇子们的母家彼此并不往来,故此没人知道,纷纷走门路探消息,欲替自家谋取此位,一时四方云涌。
前些日子后宫之乱尚未查出原委,因圣人命景德镇仿制明青花恐龙一事早有人放出消息去,又有几位得脸的娘娘亲眼见了图稿,都说那恐龙憨态可掬十分喜庆,倒是暂将“夺子”之说息了。如今又有不明事理的后宫女子一面下手踩周贵人,一面撺掇皇子向圣人打探欲使何人补通政使一职。
圣人愈发烦了,遂干脆命司徒磐早些了结了周延、只做意外死去、保全他全家算是对得起他。又见出来蹦达的都是自己的儿子,几个兄弟悉数没动静,以为他们老实了些,倒是暗中安心许多。乃向戴权道:“让他们争几下,不争朕也瞧不出来谁有本事些。”
司徒磐倒是劝道:“那些哥哥们若有几个动几个不动还罢了,这回竟一个不动,我瞧着不对。”
圣人也觉得有理,命人去查也没查出什么来,只得罢了。然而心中依然不免有几分松懈。
两日后,有个城郊的农人在田埂上发现了一具尸身,因其官服未换,立时被认出是周延大人。因身上值钱之物俱已被摘走,五城兵马司只做强人打劫结案。周家的人自然不服,大哭大闹不肯领尸身回去。
赵承乃向其长子低语:“周大爷,令尊大人穿着官服被抛尸荒野,老天开恩留了全尸还不带累家眷,已是极大的恩泽了。还不回去烧香敬谢?你细细瞧瞧周大人官服下头有什么。”
周大爷大惊,当即不顾旁人反对命人将他父亲抬回去一看,老头子鳞伤遍体,显见是受过大刑的,顿时痛哭出声。不用问,让上头收拾了。他们家做的事儿他自己多少也知道些,算是走多了夜路遇见鬼,忙老老实实替他父亲买棺材入殓,连丧事都不敢大办。
周延头七过后,通政使司副使胡谨升为通政使。又过了几日,圣旨下给荣国府,调从四品朝散大夫贾琏为四品通政使司副使。
这个朝散大夫是虚职,贾琏之实职本为从五品的吏部员外郎,虽早得了他老子的话知道大约有官升,哪里想得到一步三级?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忙亲往梨香院去道谢。他本聪明,压根不问贾琮立了什么功。贾琮只管装傻,哥俩心照不宣嘻嘻哈哈的混过去了。
贾琮没事跑去贾琏院子看他们家贾小萌,果然一日萌似一日,怎么瞧怎么可爱。贾琏向凤姐道:“琮儿是个带福的,让他多来与萌儿玩耍,也给萌儿带些福气。”凤姐自然笑应了。
自打有了贾萌,王熙凤已懒得去过问贾琏可在外头吃酒听戏、结交什么鲍二家的多姑娘了。贾琏也有所察觉,得空便出去花天酒地,横竖没人管,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贾赦闻报儿子连升三级也颇为惊异,忙寻龚三亦来问:“圣人怎么如此大方?前头那么久都不肯给琏儿升一步。”
龚三亦笑道:“怕是九王爷出了力。琮儿假冒高历侄子之事无人知道、本也不要紧、那青花恐龙一事他是无须将自己扯进去的。他竟无端跑去向司徒磐说了。聪明本来难得,愈发难得的是聪明且老实。司徒磐这回当真是有意拉拢你们家了。”
贾赦嗤笑道:“他老实?鬼都没他精!”遂得意洋洋的走了。
贾政得了消息在屋中闷了数日。因宝玉早回书院去了,只得去寻贾环长吁短叹,命他务必好生念书、好生科举。贾环自然是他老子说什么便应什么,回头半分不放在心上。
这一日贾环贾琮从苏家回来直进了梨香院,红.袖迎上来道:“小爷可来了!有位刘公子等了许久,从他来的那会子便开始热闹,还没散呢。”
贾环瞥了贾琮一眼:“什么时候又招惹了一位刘公子。”
贾琮莫名:“我哪儿知道?”遂走进厅中,却见一众兄弟围着一个人唧唧呱呱的果然热闹,定睛一看——不就是那个戏子刘霭云么?多日不见,此人神采已与当日不同,眉目飞扬颇为得意。
刘霭云见他进来忙过来行礼:“三爷!”
贾琮笑道:“听闻你早已是京中最红的名角了,恭喜恭喜。”
刘霭云也笑道:“是三爷的点子好,薛大爷一样样轮着使,硬生生将我捧出来了。”
贾琮眨了眨眼:“我素日只当薛大哥哥专擅将好点子办砸了,不想他还有两把刷子。”
刘霭云轻轻一笑,笑得一天的云都散开了,四周的兄弟们暗自吸了一口冷气。贾环也在旁低叹道:“难怪薛大哥哥栽到他头上。”刘霭云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贾环无端打了个哆嗦。
一时二人去了书房,贾琮乃问:“刘兄想必有事。”
刘霭云默默瞧了贾琮半日,问道:“三爷说有意与薛大爷指一条路,在下可否听听?”
贾琮想了想,道:“依你看,他肯吃苦么?”
刘霭云愣了愣。
贾琮道:“我说不信他、却信你,便是这个缘故。他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却颇为义气,有几分像水泊梁山的李逵。”
说的刘蔼云扑哧一声笑了。“他哪有黑旋风的本事。”
贾琮笑道:“李逵此人天真义气又目无人命,简直就是一把斧头——宋江手里的斧头。宋江让他做什么都是对的。”他遂看着刘霭云,“我也不知道你二人究竟如何。”
刘霭云面色一沉,冷冷的道:“我无意将他当作斧头使。”
贾琮道:“斧头不过是一物,可以杀人,也可以砍树、造房子。既然他自己是个混的,若有个清明的肯替他指路也好。”
刘霭云怔了怔。
贾琮便不说话了,坐着喝茶。
刘霭云半日才说:“你想让他做什么?”
贾琮笑道:“海商。”
刘霭云忙说:“此事极难。我虽是个戏子,却知道想在市舶司谋个文书何等不易,且海商风险极其大。”
贾琮摆了摆手指头道:“风险不大,刘兄放心。只是辛苦些。文书之类的不用担心。”
刘霭云定定的瞧了他半日。
贾琮道:“若要干此事,唯须得一条即可:不贪。若薛大哥做得到不贪且不怕吃苦,发大财是没得说的。”
刘霭云又瞧了他半晌,忽然冷笑道:“不想荣国府的小爷有意暗通走私贩子。”
贾琮“哇”了一声:“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刘霭云道:“做海商没风险、不贪不怕吃苦就能发大财,除了替走私船只销赃还能有什么?不贪才是最要紧的。莫贪上家下家的好处,才能有长久的生意做。”
贾琮笑嘻嘻道:“不错。不止走私贩子,来日保不齐还有海盗、下头还有分销的铺子。大家合力才能有钱赚。刘老板,干不干?”
刘霭云道:“干!”
贾琮抿嘴道:“喂喂,要不要这么撇脱啊!依着常理,你应该先威胁我一句,‘不怕我去告你么?’”
刘霭云嗤道:“琮三爷前些日子将整个京城高门王府都踏了个遍,我一个戏子上哪儿告你去?”
贾琮笑嘻嘻道:“刘老板是个四角俱全的。”他两个以茶代酒干了一杯,算是刘霭云替薛蟠做主了。
刘霭云道:“何时开始?”
贾琮道:“再等等,你还可以再吊吊他。”
刘霭云点点头,轻轻一笑。
送他出了门,贾琮心中长叹一声,此事算是有了个基本轮廓。只是最要命的一环还没解决:两广总督。后来他与刘丰等人商议了数日,因此人乃是圣上的人,他们实在无力调动。倒是贾环在旁说了一句:“要不去问问咱们军师去?”
贾琮道:“龚鲲还没回来呢。”
贾环道:“又不是只有一个军师。”
贾琮看了一眼刘丰吴小溪道:“不都在吗?”
贾环伸手往后头一指:“那里还有好几个呢。”
贾琮一想,对啊,还有林先生和姐姐们呢。忙笑道:“是了,她们不知道因果,保不齐能想出旁的法子来。”遂立时起身往姑娘们院中去了。
近日他们梨香院都在学西洋科学,也孝敬了姐姐们一批书和试验器材,姑娘们这会子正围着一个几何模型琢磨圆锥曲线呢。见他来了都笑道:“快来,有活计给你做。”
黛玉乃指着案上的一张单子:“那个是我们列出来的书单子,烦劳你替我们弄来,多谢你了!”
贾琮取了直接袖起来,一眼也没看。
迎春笑道:“湘云瞧着这些玩意便头疼,我让她帮我抄册子去了。”
惜春道:“她分明是从前没学过阿拉伯数字,看不懂我们在说什么,无聊了才跑的。”
迎春忙道:“我竟忘了这个!容易的紧,晚上我教她便是。”
贾琮忙摆摆手:“这个先缓缓,她若不追着姐姐学暂且莫教她。”
迎春闻言点了点头。
贾琮嘻嘻一笑,又挤了挤眼睛,乃向姐姐们道:“有件头疼的事儿,想听听姐姐们可有法子没有。”
迎春忙问他何事。
贾琮道:“我想掏树梢上的一只鸟窝,偏无论如何也够不着。”
迎春探春黛玉听了都一怔。
“够得着的人肯定不会帮我的。”
她们三个一齐扭头盯着贾琮。
唯有惜春还在琢磨那几何模型,随口道:“有梯子么?”
贾琮苦笑道:“梯子太矮。”刚刚得的一个四品小官,还没坐热乎呢……
惜春道:“把树砍了。”
贾琮打了个哆嗦:“四姐姐真霸气!你弟弟暂且没那个本事。”
惜春笑道:“既这么着,你不是有弹弓吗?拿弹弓打,瞧瞧可打的准?”
贾琮一怔。眨了眨眼,半日才说:“倒也是个法子,只是须得弹弓准才行。”
惜春笑道:“不准可就是你自己没练好功夫了。”
贾琮乃问其他几个姐姐:“还有旁的法子没有?”
探春与黛玉互视一眼,黛玉出言道:“你可莫要胡来,万一没打着大雁让它啄了眼睛就不好了。”
贾琮点头:“我知道,姐姐放心。”乃袖着那书单子一径去了。
探春黛玉在后头瞧了他半日。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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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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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却说贾惜春随口替她兄弟出了个主意,贾琮当即回到梨香院告诉大伙儿:“四姐姐说,行刺!”
众人稍吃了一惊。贾环先跳起来比了个大拇指:“四姐姐好大气魄!”
贾琮道:“倒是比设法调走他容易些,只是无冤无仇总觉得不好下手。”
刘丰道:“你这性子要不得。委实心里不踏实,烦白令恩替你收罗些此人的罪证来便是。”
贾环撇嘴道:“别说的那么轻松,从一品的大员哪里是那么好刺杀的,此事咱们必干不来,须得找比他强的人下手。等龚翼之回来再说吧。”
众人一时无语,贾琮哀嚎了一声:“本事委实太差了些,只能玩小打小闹。什么时候咱们手里也能有兵就好了。”
贾环见众人都安静了,道:“正经事儿说完了没?还有没有了?没有我要说旁的了。”
贾琮伸着懒腰道:“一群半大的孩子还分什么正经事不正经事,有话你说便是。”
贾环道:“今儿早上大姐姐身边那个叫绿绮的来寻我,说了句好奇怪的话,我琢磨不明白呢。”众人都问他什么话。贾环道,“她说,赵姨娘颇称老爷的心,太太又贤德,老太太自当放心老爷才是。”
贾琮茫然道:“这不是一句废话么?”
吴小溪一听就笑:“显见是老太君要替二老爷收屋里人了。”
贾环吓得一激灵:“什么?那我姨娘不得哭死!”
小溪道:“想来大姑娘便是因此来寻你联手的。”
贾琮忙喊过来问她:“老太太屋里有什么新闻没有?她可有意替二老爷纳姨娘?”
登时嗐了一声道:“确有此事,已经好些日子了,上回正月里小爷们才出门她便悄悄使人出去打听的。因她老人家有些不靠谱,咱们老爷也说不与大房相干,后来又撂下了,我只当没事了竟忘了告诉小爷。”
贾环忙问:“怎么个不靠谱法?”
笑道:“她要替二老爷寻个好人家的女孩儿做姨娘,又要模样儿好又要性情温柔体贴,若能识文断字陪着二老爷读书是最好的。若家里委实妥帖,纵给她个二房何妨。”
贾琮打了个寒颤:“这样的女孩儿干嘛给他做姨娘?嫁给正经人家做大娘子都有了。”
贾环也说:“何况我爹他老人家官儿也不大啊……”
接着道:“起初相中了一个卖酒人家的女孩儿,也不知哪个老嬷嬷去瞧的,瞧完了回来说手太粗,老太太瞧不上。后来又相中了一个寡妇的养女样样都好,大老爷一查竟是个暗娼。再后来最有趣!三爷没发觉咱们府里比起你们去长安之前少了什么人么?”
贾琮一怔,细细数了一回,没少什么人啊!又看贾环。贾环也满面疑惑:“都在呢!谁少了?”
笑道:“我就知道寻常亲戚入不了两位三爷的眼。李家两位姑娘都在呢,邢大姑娘已搬走了。”
贾琮贾环心里压根儿不记得有邢岫烟这号人,都茫然道:“搬走了么?”
笑盈盈的告诉道:“那日咱们大太太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听说老祖宗要替二老爷纳姨娘,竟亲去向她老人家荐了邢姑娘!老太太一听便说‘不成体统’,骂了一顿打发她出去。谁知不知道哪个长舌头的竟告诉了邢姑娘的爹娘。那两位平素瞧着颇为势利眼,听闻此事竟不管不顾大闹了一场,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接邢姑娘走了。本来此事乃是老祖宗悄悄办的,这般闹出来阖府都知道了,二老爷觉得无趣,便说不要什么新姨娘了。此事就过去了。”
几个人听完面面相觑。贾环纳罕道:“怎么我姨娘竟没告诉我呢?”
小溪也思忖道:“旁的都还罢了。大太太所为好生奇怪。虽你们平素都说她愚顽,那主意太不着三两了——那是她侄女儿。”
刘丰道:“既已过去了,大姑娘此言有是何意?”
吴小溪道:“只怕老太太不曾放下。她本来是欲替二老爷弄个小娇娘,不想竟弄砸了,心里不甘。前阵子先有宝二爷遭了案子、后有萌小爷出世,她便暂搁下了。如今一时没事,她又想起来,按捺不住了。”
贾环坐不住了要回去,小溪笑道:“环三爷且等等。”她遂来到案前写了几个字,拿砚台压了,道,“我猜了一个人扣在此处,明儿且瞧对也不对。”
贾环翻了个大白眼,念叨一声“无聊”,撒腿跑了。
一时回到院子里,赵姨娘正在替他做鞋,贾环忙上前一把夺了下来:“又做这个!何苦来劳神费眼的。”
赵姨娘瞧见他便忍不住笑:“横竖我日日也没什么事儿,你长的又快。”
贾环道:“又不是没有针线上的人,白白养着她们做什么吃的?”乃将那针线笸箩撂到一边去,道,“我有件事儿要问姨娘。听闻我们去长安那会子,老太太想替老爷寻什么好人家的女孩儿做姨娘?”
赵姨娘登时笑出声来,眉飞色舞:“你是没看见当日那热闹……”她忽然一掩口,“如今已没事了,老爷说了,不用再收什么姨娘,糟蹋好好的女孩儿。”
贾环瞥了她两眼:“这么好玩的事儿你竟没告诉我。”
赵姨娘忙拉着他陪笑:“不是我不告诉你,是你姐姐说你每日念书已经极辛苦了,何苦来拿这些不相干的琐事烦你。”
贾环登时明白此事是谁的手笔了,怔了半日,一时感叹了会子,又笑道:“这等事委实犯不着瞒着我的。那邢姐姐不过是个寻常亲戚罢了,难不成我们还能因此跟自家姐姐分生不成。”
赵姨娘却没明白,奇道:“与你姐姐什么相干?”
贾环顿察失言,忙拿些旁的话岔开去了,哄的赵姨娘不住的笑。
另一头,贾琮性子急,贾环前脚刚走他后脚忍不住掀开了砚台,只见上头写着“三姑娘”三个字,有几分惊讶。
吴小溪道:“大太太那事显见是有人撺掇的,左不过二太太、赵姨娘与三姑娘三个。若是前头两位,依着赵姨娘的性子岂能不说给环三爷知道?怕是环三爷笑的声儿小些她还不乐意呢。”
贾琮道:“若是三姐姐干的也无须瞒着我们啊!”
小溪道:“邢姑娘究竟无辜。”言罢只静静看着他。
贾琮想了半日邢岫烟的模样,委实想不起来,乃道:“三姐姐素来细致稳妥,想必还有隐情……”他忽然觉得这话太生硬,拍掌笑了,“罢、罢,世事本来如此,适者生存,三姐姐做的没错。那个什么两广总督横竖我也不认得,能行刺也就行刺吧。”遂不再纠结于此了。
后贾环悄悄去问探春当日如何。原来赵姨娘听说了“选姨娘”之事忙寻探春商议,探春思忖再三,以为根由在贾政身上,便使了个小丫头子巧言撺掇了邢夫人。近年邢夫人在府里愈发如透明人一般,早憋了一肚子不痛快,立时上钩了。也是探春设法传了些难听的话给刑忠两口子,才引出后头那番大乱来。
贾环叹道:“我才出去两个多月竟让姐姐独自担了这么大的事儿。”
探春含泪道:“我也是没法子。如今府里好容易清静了些,若老爷就在家生子里头收个通房尚好些,偏老祖宗欲要个好人家的女儿……那新姨娘一旦进府,你我还罢了,姨娘立时矮了那新姨娘一头,依着她的性子哪里过得下去?”
贾环道:“我知道姐姐的心思。姐姐独在内宅,能成此事已极难得了。只是何须瞒着我。”
探春乃抚其头项道:“环儿,你是要做大事的人,这些内宅小事莫要管了。邢家如今往西门外牟尼院租了房子,我助了她们家五十两银子,已是安顿了。”
贾环点点头:“我知道姐姐妥帖。”又道,“只是姐姐有一事断错了,此事的根源不是老爷,是老祖宗。”乃将元春传来的信儿说给她,“大约她老人家还不死心呢。”
探春眉头一皱:“闹成那般还不死心么……”
贾环道:“大姐姐在宫里并南安王府呆久了,说话也弯弯绕绕的,我一时竟没明白过来,也没那许多功夫去猜。烦劳姐姐跑一趟,问些明白话来。究竟老祖宗心中可有人选没有、人选是谁、若是没有人选平素帮着她出去办此事的是谁——她老人家总不能自己去见媒婆吧。横竖此事上头咱们三个是一伙的。”
探春犹豫了会子方应了,又叹道:“你本是个念书的小公子,竟要你来管这些内宅乱事……”拉着贾环的手百般摩挲。
次日她往贾母处请了安出来便去元春屋里,命侍书与元春的小丫头在外头玩耍,不曾闭门,窗户门帘子都开着。
探春遂靠近元春坐着,依着贾环的话说了,乃问道:“大姐姐有什么信儿还请告诉我。咱们在里头诸事多有不便;如今宝玉不在家,环儿虽小些,总归是个男孩儿,去外头便宜些。”
元春轻叹一声,告诉她:“论理此事轮不着咱们这些儿女插手……绿绮那日从老太太屋里听说,东府里的蓉哥媳妇来劝了老太太一回,说是听闻老太太有意替老爷寻个好人家的女儿做二房。珍大嫂子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个个模样俊俏,一个温柔娴静一个活泼俏丽,两家又有亲,知根知底的。老祖宗只说辈份差了些,那胡氏道,拐弯抹角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还算这个?京里头人这么多,若这般辈份也计较,许多两口子过了半辈子才发觉绕着圈儿差着辈份呢,岂非没法子过了?老祖宗有些迟疑,她又说过些日子带来给老祖宗磕头,让她老人家亲眼瞧瞧。”她因向外头瞥了一眼,“我屋里的绿绮是个喜欢热闹的,虽说才到咱们家没多少日子……连她都听过那两位尤小姨的风凉话。我只怕老祖宗让人哄了。”
探春点头道:“既然有了名姓就好办。”乃恨恨的咬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与她们什么相干,手也太长了些。”遂起身出来笑喊侍书:“疯丫头,你也玩足了,咱们回去罢。”
侍书笑道:“姑娘们说完了体己话又来怨我们贪玩了。”主仆二人一道去了。
一时探春将元春的话告诉了贾环。贾环平素颇忙,宁国府也没什么要紧的人物惹他关心,故此茫然不知道说的是谁。待他往梨香院再说一回,惊得贾琮好悬从炕上栽下来!“开什么玩笑!”
贾环忙问:“你知道?”
贾琮捂了半日的脸才说:“知道!太有名了没法子不知道!”因负手在屋里转了几圈,磨牙道,“有些人他打不过你恶心你!爷这回不修理他一顿利索的他也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乃道,“那两个姨娘,尤二姐和尤三姐,究其根本倒是不坏;只是若说她二人与珍大哥哥并蓉哥儿没有猫腻,怕是全京城都没人信的。”
贾环吓了一跳:“哈?那他们还敢往咱们府里送?”
贾琮哼道:“欺负你老子是个书呆子,这些事儿不知道呗。你年岁又小、宝玉哥哥保不齐知道偏他又在书院里。俗话说,相由心生。那二尤本性都不错,乃是迫于那爷俩淫威上的贼船,故此若好生打扮打扮,拿模样性情糊弄老祖宗大约没什么问题。”他猛的想起尤三姐的梦中情人是柳湘莲,柳湘莲这会子娶的是秦可卿,秦可卿与贾蓉曾是夫妻,好乱……又哼道,“此事必然是贾蓉两口子想出来的。贾蓉那回让柳二哥揍了心气不平,想恶心咱们;胡氏因巴不得这两个不干净的小姨娘赶紧嫁到贾蓉沾不上的人家去。”
贾环道:“既这么着,快些给老祖宗兜底吧。”
贾琮摆手道:“治标不治本。兜底了这个还有下一个,她老人家没死心呢。”他遂伸脖子凑到贾环耳边,“我想瞧瞧大姐姐有多大本事,你呢?”
贾环斜睨了他一眼。
“我的意思,老太太的事儿,咱们哥俩负责跑腿,大姐姐负责出主意。上一回是三姐姐解决的,这回也该轮到她了。”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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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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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四十章 却说贾氏小哥俩将贾母欲替贾政纳姨娘的事儿推给元春,有心暗搓搓的看热闹;元春请他们帮着探听二尤的各色消息。贾琮遂告诉她:尤二姐与皇粮庄头张家的张华指腹为婚,只是因尤老娘已经改嫁,两家断了联络。那张家早因遭了官司败落家产,张华又成日嫖赌不理事物花尽家私被他父亲撵出去了,如今听闻在哪个赌场安身。尤三姐是个泼辣性子,并无婚约,更漂亮些;心里有人,只是那人前两年成亲了,也不知如今是个什么心思。
元春闻言苦笑道:“若是这般人物倒是好办,只是没了这个还有下一个。老祖宗这会子也不过是瞧瞧罢了。”因思忖了会子,又问他们可知道胡氏预备何时将人领来。
贾琮眨眨眼道:“这个我们怕是不容易得信儿,姐姐就住在老祖宗院子里呢。”
元春挑眉瞧了他一眼。
数日后胡氏果然领着二尤来给贾母请安,贾母见她们生的一个赛一个俏丽,喜欢的紧,戴上眼镜儿拿过手来细细瞧了半日,又留她们的饭。正说话儿呢,只听外头有人喊道,宝二爷来了!贾母才一抬头,只见宝玉笑从外头走了进来叩首:“给老祖宗请安!”
贾母忙一把将他揽进怀内:“好孩子,今儿怎么回来了?”
宝玉道:“昨儿得了大姐姐的信,说是前些日子我拿回来的功课,她有几处要当面与我说,让我得空回来一趟,还替我做了身新衣裳。我等不得,今儿下了学便赶回来了,先来见见老祖宗。”
贾母又满头满脸摩挲了他一番,道:“你姐姐不容易,来日你出息了千万记得你姐姐。”乃放他走。谁知他竟先跑去向二尤见礼,还一副捻熟的模样,说了几句话才走的。贾母心头疑惑顿起,忙催着他去了。
到了晚上,贾母将元春喊来自己屋里,问道:“今儿宝玉可跟你提过东府那两位小姨娘没有?”
元春想了想道:“提过两句,说是近年他去东府的时候常见的,只是……”她欲言又止。
贾母忙说:“我的儿!你但凡有话只管说。”
元春苦笑道:“我屋里的绿绮是个好热闹的性子,她也不知听谁胡言乱语,说宝玉进屋的时候,东府的那两位小姨娘看他的眼神跟狼似的。”
贾母吓了一跳,赶忙回想那会子她二人是个什么神情,偏当时她一颗心两只眼里唯有宝玉,压根儿没瞧她两个。
元春站起来向贾母福了一福道:“老祖宗,孙女儿多句嘴。宝玉是那个性子……又是那个模样,哪个年轻的女子不爱凑在他跟前呢。若一个不留神,我恐他年纪小不懂事,会着人家的道。”
贾母忙喊道:“那两个小蹄子再也不许进咱们府的门!”
元春道:“老祖宗最疼宝玉了。咱们祖孙两个,也唯有指望他的,不然还指望谁呢?”说得贾母险些垂泪下来。她又叹道,“他们书院还好些。我最恐他去东府看戏吃酒……我在南安王府曾听见一些话,东府在外头名声不大好,蓉哥与珍大哥哥的通房……”
贾母大吃一惊:“竟有这等事!”
元春低声道:“珍大哥哥多大岁数,蓉哥儿多大岁数。那些小女孩儿纵最初只为着得一个半主子的身份肯贴心服侍珍大哥哥,哪里比得了蓉哥儿?况高门大户里头老子赏赐侍妾通房给儿子也是寻常事,万一能有机会去服侍蓉哥儿,岂不比跟着珍大哥哥强十倍?纵蓉哥儿起初没那个念头,挡不住人家天长日久的拿有心算无心。”
贾母点点头:“说的也是。人心不足,总是一步更想一步的。先盘算老子的富贵,又盘算儿子的年岁。来日让宝玉少去东府,纵要去也须得让人看好了,莫沾惹上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元春忙附和了几声“还是老祖宗有见识”,又陪着说了些闲话去了。
待她走了,贾母歪在榻上越想越不痛快!那二尤是什么东西,竟敢觊觎宝玉!胡氏更是包藏祸心,将这样的女子引进荣国府的门来。万一自己瞧上了,待纳了哪个入门,那会子宝玉还大了些……想着想着寒毛都竖起来了。猛然又想起元春后来的话,贾珍的通房盼着服侍贾蓉,顿时不寒而栗起来。若是贾政的姨娘也有此心……顿时将此心散去了一小半。
而后又有鸳鸯进来回道:“老祖宗让我探听那两位尤姨娘的事儿,我听见了些。”
贾母指着她:“快说!”
鸳鸯便将她从外头听来的、实则是元春贾琮使人散出去二尤的来历说了一回。贾母愈发怒了:“一个有婚约、一个心里有人!当我老婆子瞎了眼么?”
鸳鸯劝道:“小蓉奶奶不过是个中人罢了,自然有什么好的都说给老祖宗听,不好的自然就不提了。”
贾母顿足道:“素来中人皆是如此,好的只管吹破了天去,坏的只字不提。亏了这两个还是咱们家的亲戚,打听起来容易。”自此她便疑心起中人的话可对不对来,又因老太妃之孝并后来贾敬之逝,拖一拖闹一闹,不了了之了。
贾琮听说了此事,不禁向贾环等人道:“大姐姐眼光准、办事狠厉。她看得准老祖宗的死穴倒是不奇怪,难得竟舍得将宝玉哥哥牵连进去!换了你我必舍不得。”
吴小溪在旁道:“这可比不得!你们那两位都是姐姐,牵扯进这般事自然不妥的。宝二爷一个男子,纵传出去也不过一个风流名声罢了。”
却说贾蓉本为常客。这日在他与粉头饮酒作乐,那粉头一曲琵琶唱来,如泣如诉,听得众人神魂颠倒。唱罢,喝彩声一片。
那粉头讨了一盅酒喝,叹道:“要说唱的好,前些日子来我们这里挂单的那位莺歌娘子唱的最好,可惜她只来了小半个月便不来了。”
众人忙问:“何故不来了?”
她明眸一转,笑道:“咱们什么人物儿都有!原来莺歌娘子本是先南安郡王的姬妾,王爷在时极得宠爱。因她本是扬州瘦马、一个外地富商送给先南安王爷的,在京中无家无业无牵无挂,王爷死了她被王妃散出来,方来我们楼中挂单。偏她才来了不久,不知何故此事让南安王府知道了,顿觉颜面无光,哎呦呦好威风,竟是使了几个兵士去人家客栈威胁,不许再来唱了。只是他们也给了莺歌娘子些银两,她在铜锣巷买了座小房子,如今做了暗窑子。”
诸位纨绔闻听顿觉有趣,纷纷相约明儿就去见个世面。
那粉头假意恼道:“好没良心!还在我这儿喝着酒,一心竟想着旁人。她服侍过王爷就高人一等不成?”
纨绔们忙一叠声的赞她,又连点了三壶美人春酒才将她哄的破嗔为笑。
有各色茶酒,价钱差了许多,粉头们皆有抽头,价钱越贵的抽头越多。美人春较之旁的酒贵上了上百倍,若有客人点了,粉头可以抽三成的利。故此点但凡院里的美人不欢喜了,美人春定能使她们欢喜的。
次日晚上,贾蓉与这几个纨绔果然往铜锣巷去寻那莺歌娘子,听她唱了几个曲儿,果然婉转悠扬,悦耳动听,不禁抚掌:“绕梁三日说的便是娘子了!”
莺歌娘子抱了琵琶过来翩然道谢,引得几个人都伸手出去搀扶。贾蓉抢先一步握着那只小手才要说话,忽听外头“咣”的一声响,又有人在叫嚷。贾蓉皱眉看着自己的小幺儿道:“出去看看。”那小幺儿应了一声,尚且不及转身,只见门口哗啦啦涌进来一群人来,高矮胖瘦不等,穿的衣裳也杂,皆是市井人的打扮,偏每个人脸上都戴着一个面具!有唐僧、有孙猴子、有猪八戒、有沙和尚、竟然还有红孩儿!映着烛光颇为喜庆。
只见一个戴唐僧面具的汉子问道:“哪位是宁国府的贾蓉贾大爷?”
那莺歌娘子吓迷糊了,指着贾蓉就说:“便是这位!”
唐僧几句上前来到贾蓉跟前:“你就是贾蓉大爷?”
贾蓉道:“不错,这位先生可有事么?”
那唐僧抱拳道:“贾大爷,咱们素不相识、且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干我们这一行的,拿人钱财□□,只怨你为人不厚道将人惹恼了。你若有不痛快可莫要寻我们,不与我们相干。”不待贾蓉明白过来,一声令下,“揍他!”众人一拥而上将贾蓉簇拥到院子里,一个矮个子的猪八戒抬腿踹他倒在地上,拳□□加,打的贾蓉哭爹喊娘。
旁的纨绔有心帮忙,让这群人随便几下便吓得远远躲开。欲出去喊人,门口站着金角大王与银角大王!急的干瞪眼。
也不知凑了多久,眼见贾蓉都不动弹了,有个孙猴子道:“你们下手没打要害吧?”
一个九头狮子道:“没有,客官说了,要让他活着,死了没趣。”
白龙马上前查验了会子,道:“没死。我瞧着差不多了,对得起工钱。”
另一个唐僧道:“既这么着,风紧扯呼吧。”
有个猪八戒道:“不急,我说几句话。”乃向先向贾蓉道,“我们的客官有一句话告诉贾大爷,绿帽子你自己留着吧!”又向众纨绔抱拳道,“我们是京都复仇者联盟,专门替人行侠仗义、抱打不平。诸位如有不平事又不方便自己亲自出面,往市井各处打探我们即可。只要钱给的多,除了姓天家姓氏的以外,连异性王爷我们也敢揍!”言罢作了一个罗圈揖,吹了两声口哨。
这群人立时飞一般跑向院门口,才到门口那金角大王银角大王便及时开了门,他们如潮水一般瞬间涌了出去,门又立时关上了。耳听得咔嚓一声,显见是从外头上了锁。里头的人忙跑向门口砸门,直砸了半日方惊动邻里,请人帮着砸开了门锁,方将他们放了出去。
贾蓉带着的人忙哭着将他送回府去,请大夫来瞧。果然不曾伤到要害,只是伤处颇多,须得养些日子、又得受些罪。
贾珍见他又不知道在外头丢了什么,尤为恼怒,立在他屋里骂了半日。
贾蓉心中极是委屈,压根想不起来自己给人送过什么绿帽子。胡氏心中有所疑,偏她并不敢说;再者,她也觉得贾母或是贾政不可能干雇人打贾蓉这等事。
揍完了贾蓉,贾琮贾环笑嘻嘻去告诉了元春。
元春不曾想他们如此莽撞,惊道:“万一让他察觉了如何是好!再者,咱们总归是读书人家,这般打打杀杀的不好。”
贾琮撇嘴道:“咱们祖父是一员大将、咱们府里是将军府!大姐姐,咱们不是读书人家,是武将后人!用拳头最是便宜,许多时候嘴皮子没用。”
元春忽想起自己能回来也是他们直接抢的,不禁笑点头道:“也罢,你们都大了,随你们的意便是。”
贾环道:“昨儿三姐姐提醒了我一件事,只怕有些冒昧,大姐姐勿怪。”
元春忙问何事。
“大姐姐如今乃是南安王府遣散的姬妾,说出去不怎么好听。许多事虽是假意凑面子、众人心知肚明,也须得凑一凑。”他抬目看着元春,“三姐姐说,先南安王爷丧事才过不久,纵然有人家寻咱们替大姐姐议亲的也须得等几个月当是避嫌。前些日子琮儿得了消息——”他瞄一眼贾琮,贾琮点点头。“东府里的敬老爷快要不行了。”
元春大惊:“此话当真?”
贾琮道:“没多少日子了。”
贾环接着说:“若是这么算起来,有须得多避些日子。不如大姐姐去寻个尼庵带发修行些日子、或是去个道观当些时日的女冠。来日再还俗。假是假了些,只当清洗掉前头那层身份去,场面上好看些。”
元春闻言有几分茫然,恍惚了会子道:“你们且容我细细想想。”
小哥俩忙起身告辞。
才走到门口,贾琮又回头道:“咱们的家庙馒头庵,姐姐就别去了!那里头极乱,颇为不堪的。”
元春忙问:“既然极乱,何必治一治呢?”
贾环撇嘴道:“没本事的治不了,有本事的谁有那个闲心思去?还有家学也乱成一团糟,不也没人管么。”乃晃晃悠悠的走了。
元春因在灯前冥思了一宿。次日她的两个丫头起来见她还坐在案前,忙问姑娘可有哪里不妥。元春笑道:“没有不妥的。只是有些事儿想做罢了。”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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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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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一日贾环下了学回到院中见赵姨娘,丫头小鹊上来回道:“三爷,今儿爷才出门不久大姑娘屋里来人了,大姑娘请三爷去一趟呢。”
赵姨娘嗤道:“咱们大姑娘当年威风八面进了宫,太太还说要当娘娘呢,如今竟是灰溜溜的让人家撵回娘家来了。”
贾环皱了皱眉,扭头道:“姨娘,大姐姐是让我们兄弟几个抢回来的。”
赵姨娘嘴唇一撇,伸手戳了他一指头:“你与琮儿也是两个傻子,好端端的抢她做什么,没的白吃家里的米。”
贾环知道她对王夫人有怨,牵连到元春身上,暗叹一声,口里只说:“这些话姨娘不可让旁人听见,于我的名声不好。”
赵姨娘笑道:“我知道,旁人跟前我只说你一心牵挂她呢。”
贾环点头:“横竖演戏给人瞧便是。”遂往元春处去了。
元春自打回了荣国府,各色衣物首饰都添置起来,只是依然惯于素淡。贾环笑道:“大姐姐何须这般模样,我险些以为见了早年的薛姐姐。”
元春忙喊他坐下,淡然一笑并不做答。待丫头捧了茶上来饮了一口,乃正色道:“我昨晚想了一夜。我如今这个年岁,想要什么好人家怕是不能的,除非与人家做填房、还不知道前头有几个儿女。况近来我听老祖宗的意思,一意盼着我再入高门王府沾上贵人。只是那般日子我已不愿意了。不如就当真出了家也好。家学家庙本为一族重地,若是乱的不成样子,连你们几个孩子都知道了,岂能不治?我本女子,百般不便。若是出了家,便撇去了女子身份,又有你们你们几个有本事的兄弟撑个腰,保不齐可以管管也未可知。”
贾环笑道:“大姐姐要去治理家学家庙自然是好的,只是犯不上真的出家。既然是家学家庙,本来就是咱们家的,咱们家的人去管天经地义。老祖宗姐姐也不用介意,她如今说了不算。至于姐姐的大事,只待些日子便是,不怕没有有眼光的人。京城大着呢,哪里至于要姐姐去当人家的填房了?何须着急。”
元春摇了摇头:“你还小、不知道。”
贾环道:“我最爱顺其自然。姐姐若以为非要借用一个出家人的身份,用用也罢了。只是既然本为借用,若有了人物品格门第皆十分合适的姐夫人选,就赶紧还俗如何?”
元春怔了怔,叹道:“哪有这等人……”
贾环哼道:“不信你等着瞧。”
他嘴上这么说,腹内也有几分踌躇。元春从皇宫到王府,经历已是不凡;又有这般才貌家世。门当户对的委实如她自己所说,唯有填房;小门小户又恐贾母贾政不答应。如今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后出来将此事说与贾琮,贾琮笑道:“让她去整顿整顿也好,且看看大姐姐还有旁的本事没有。”遂又与贾赦商议。贾赦心里压根没这些事儿,只说“你们随意玩儿。”这便是交了权了。
元春得了兄弟们赞成便去禀告贾母,欲借带发修行除去王府姬妾身份。贾母连声赞好,立时打发人去水月庵告诉老姑子净虚。净虚闻讯喜之不尽,念佛到:“财神爷来了。”赶着一庵的大小姑子齐动手,收拾妥帖了一处小院子等元春来。
贾母因想着,去庵中不可过于张扬,便只替元春添了两个服侍的媳妇子,又预备下些淄衣木鱼之类的。元春只说此事悄悄便可,贾母却道,既是要做给人瞧的,何妨做大些?乃择了一良辰吉日,贾母领着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王熙凤一道,浩浩荡荡的十几辆车送元春往水月庵去了,一路上惹了无数闲人围观。到了水月庵,早有净虚预备下一应事物,又是轰轰烈烈的闹了一回。元春暂入空门带发修行。
谁知贾母等人离开水月庵后不久,外头蓝翔又跑来了。他向元春打千儿道:“大姑娘,我们爷说了,这儿地方偏僻,恐怕有什么小贼之类的,他特替大姑娘选了些婆子来看院子。”元春抬眼一看,竟是整整十二个壮实的婆子,个个都在四十岁上下,胳膊粗腿壮的,面相却老实。蓝翔又道,“她们有在府里干活的,也有临时去庄子里头挑的。横竖一个打寻常的男子没问题。我们爷说了,大姑娘遇上不妥当的事儿,直接命她们打上去便是。”
元春笑道:“不过是庵堂罢了,哪有什么不妥当。”遂收下了。
此后她便在庵中闭门不出,每日看书弹琴、安然度日。净虚本不是个老实的出家人。她庵中的小姑子与些纨绔子弟偷情的本来不少,因多能添香火钱,净虚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曾替人拉些门路包办诉讼官司,或是问些旁门左道的消息。因元春刚来,她不知道深浅,便将一应乱事皆收了。过了些日子,见她压根不出院门,渐渐也放下心来,旧日那些事儿悄悄的又出来了。此为后话。
另一头,马行传来龚鲲的信儿,他预备与白令恩并那郡主一道回岭南去实实在在的看看香港。贾琮本来想跟他商议行刺的事儿;早年说要编拼音密码却又没编。这么大的事儿实在不敢写白纸黑字,没法子,只得临时赶鸭子上架一般编开了。他遂先写了封寻常的书信,只说这些日子京中故事,再写道自己寻了几位西洋先生授课、有趣的紧。又让龚鲲猜下头这段英语是什么意思。遂抄了几节后世的英语歌词“re”。一行歌词,一行拼音密信,歌词与迷信交叉书写。密信的内容便是要他挑唆白令恩干脆刺死两广总督算了。下头又扯了些废话才完结。乃命马行将此信送给龚鲲不提。
过了些日子,罗泰娘那儿传来消息,有人是四处打探京都复仇者联盟,说是想跟他们做生意。贾琮当日不过信口一言,并没想到当真有生意送过来,还恐怕是贾蓉给他挖的坑,便让罗泰娘去查查此人是谁。不多时罗泰娘查明此事,倒也有几分令人唏嘘。
那人就是当日同贾蓉一道在莺歌娘子家吃酒的一位纨绔,姓蒋名子容,乃是先平原侯嫡亲的孙子。如今他们府里早分了家,当家的乃是他堂兄蒋子宁。
蒋子容自幼不爱念书不肯习武,日日只在花楼酒肆使钱,横竖当年分家的时候并没少得银钱产业,他母亲也不管他。他本有个胞弟子宣,自幼聪慧可爱、极得家人喜欢。蒋子容曾与人笑道,我是个没用的,却保不齐能当状元哥哥。
谁知有一日,子宣公子从家学回来去街头闲逛会子,路遇有人领着人当街跑马。要看要踢飞一个路人,那孩子抢上去扯开路人,又愤然骂了几句。偏那当街跑马的听见了,拨马回来不由分说抽了他一顿马鞭。蒋子宣因是下学回来,身边也只带着一个书童,人家却领着一群家丁,全然打人家不过。可怜蒋子宣那会子不过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自小娇生惯养从没人碰过他一根手指头,竟被打蒙了!回家就病了。不过半年,人没了。蒋子容与他母亲俱如丢了命根子一般,要与那人打官司、让他偿命。
丧事过后,蒋子宁忽然命人给他们送来三十万两银子过来,说是那人赔的。原来那当街跑马的就是镇国公牛清的孙子牛继姚,牛家听闻此事,特烦劳蒋子宁做中人,为着两家的颜面与人情,欲拿钱私了。蒋子容哪里肯答应,与他母亲两个登时闹到平远侯府去。可惜他本是个无能的、血性也寻常,他母亲又是个寻常妇人,让蒋子宁口若悬河一般死活劝住,说是人死不能复生,何苦来得罪了人?竟当真罢了。
不过半个来月的功夫,蒋子容与其母俱已后悔,想将银子送回去。然而再提打官司的事,蒋子宁已是占了理儿,拿着族长的架势压住他们不许乱来,最后竟以逐出族去做威胁。他两个又罢了。偏日子越长越是后悔,悔得肠子都断了许多节,母子二人时常以泪洗面。直至如今蒋子容唯有日日买醉、哄自己弟弟不过是寻常病死的罢了。
前些日子他在莺歌娘子处听见贾琮他们说“除了姓天家姓氏的都敢揍”,立时动了心思,后来便四处打听了。
梨香院的众人听了此事,个个摩拳擦掌,都说这笔生意接的!
因龚鲲不在,贾琮直拿眼去看刘丰。
刘丰想了会子问:“我想问问三爷,可要这个牛继姚的命么?”
贾琮愣了愣:“我也不知道。他连误伤人命都不算,论理是不该要他命的。只是平白放过他我心里不痛快。实不相瞒,我是最惜手足的。这个蒋子容虽无能,却是有情。冲他肯日日后悔我都愿意多帮他一把。”
吴小溪道:“依着我看这个牛继姚委实连误伤人命都算不得,他就是当街行凶伤了人命。三爷只想想薛大爷当日在金陵打死的那人。”
贾环附和道:“不错!不是误伤,他就是故意的。只不过薛大哥打死的那人死的快些、这位蒋小爷多拖了些日子罢了。究其根本乃是一路的,下手的时候压根没在意过旁人生死。”
刘丰瞧他仍是踌躇,道:“若是三爷一时不决,咱们再使人查查这个牛继姚可还犯下过旁的什么事儿没有。”
贾琮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必了。咱们不是包公老爷,何须费那个心思。咱们是做生意的,问问客户他想如何。想打人有打人的价钱、想要命有要命的价钱。”
刘丰道:“也好。”
众人散去后,刘丰走到贾琮身边低声说了一句:“日后这等事,不可招来大伙儿一道听。”
贾琮一愣。
刘丰道:“今儿此事还罢了,是非颇为简单。来日如有黑白难辨的,人多嘴杂。”
贾琮笑道:“黑白难辨的生意咱们不做,没那精神头。不过你的话有理,今后不再让大伙儿一道商议了,只咱们几个议事、定了再说给大伙儿听。”
刘丰点头道:“善。”
当晚他们便往蒋子容家中塞了一封信,约他明晚到一家青楼详谈,让他只管照常吃酒睡觉便是,自有人来寻他。
蒋子容宿柳眠花寻常事,那家青楼本也是他常去的,便点了熟识的一个粉头吃酒。后来他本还一直忍着不睡,那粉头早已睡熟,到了三更天儿委实忍不住也睡了。
不知何时,有个人猫进帐子来将蒋子容摇醒。他迷迷瞪瞪睁眼,见那人穿着夜行衣、带着黑巾子,登时吓醒了。
那人笑道:“不用谨慎,这个粉头一时醒不了。”
蒋子容忙爬了起来。
那人干脆盘腿儿坐在他们床上,道:“我就是京都复仇者联盟的专门负责谈价钱的。听闻你想替你弟弟报仇。”
蒋子容连连点头,咬着牙恨恨的道:“我的仇人叫牛继姚,是镇国公府的老四。”
那人道:“在商言商,你是想凑他一顿出气,还是想要他性命。”
蒋子宣听闻可以让那姓牛的偿命,险些从床上跳了起来,脱口而出:“不论多少钱,倾家荡产、借债我都肯!”
那人见他说的利落,也干脆的伸出一只巴掌来:“五十万,一口价。”
蒋子宣怔了怔,旋即点头:“好!”
那人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来:“你回去预备钱,预备好了,放五只燕子风筝。”旋即钻出帐子。
蒋子宣没想到这么快,还有几分愣神。待他明白过来追出帐子去,人早已没了影子。他这会子哪里还有睡意?打开窗户迎风不住的流泪,口中念到:“宣儿,你等着。你哥哥虽是没用,也有替你报仇的一日。”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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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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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四十二章 梨香院众人没想到,才半个月,蒋子宣家便放出了五只燕子风筝。
起初大伙儿都以为这么大一笔银子少说须得筹他三五个月,没事研究一下怎么让那个牛继姚死得有些节奏感;至于蒋家附近去守着的人,还说晚些再过去无碍。唯有幺儿极谨慎,催着早些过去人守着。他们都忙,乃每日只请了八个孩子两个一伙假意在那边街面上玩耍轮流瞧着。不想半个月后风筝便飞起来了。
原来蒋子容本有些现银,又卖了些古董产业,凑了二十万。当初牛家给的那三十万他哪里肯花?故此快的很。当晚他便收到门缝里的一封信,说是知道了,且等些时日做安排,完工来收钱。娘儿俩见了如得了神仙符一般,哭着往蒋子容灵前上香去了。
牛继姚这等寻常纨绔,以有心算无心,依着这群人之力倒是极易弄死的。只是要不要留线索之事,众人倒是有争议。有人道,既然不是只干这一回,须得留个如罗宾汉一般的线索出来让公人看,来日也方便指鹿为马。又有人说,本是得罪高门贵府的事儿,越隐秘越好。两边吵了半日,贾琮终是拍板:“手段隐秘多变就好,线索须得有。绿林也须得有个品牌。”
数日后便是贾萌满月,贾赦如今是个财主,缺什么都不缺钱,又是得第一个嫡亲的大孙子,故此极为隆重,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有人来。老头想了半日,又与贾四商议许久,让幺儿与贾琏一道帮着接待宾客。此子早在翰林院的时候便颇为惹眼,如今盯他的人愈发多了,干脆推给人看个痛快。贾琮贾环便是两个小跟班,一个跟着贾琏一个跟着幺儿。贾赦亲将大孙子抱了出来给众人夸赞,自然是好听的声儿一片片的,老头乐的胡子都撅起来了。
偏这会子有人来回说:“北静王爷来了。”
论理当是贾赦出去相迎的,他又舍不得手里的孙子,扭头看着贾琮。贾琮一撇嘴:“我去迎吧……”
贾赦忙说:“嗯,也好。王爷喜欢你,你去正合适!”
贾琮翻了个白眼,起身到了府门口将水溶迎进来,说了些客套话给门口的人听,一到无人之处便埋怨道:“怎么又来了啊?也不知道避嫌。圣人一瞧,好嘛,贾家刚跟南安王府翻了脸,又拉扯上北静王府。”
水溶笑道:“偏你那般心虚。因你帮了霍晟一手,朝廷恐在意些子罢了。咱们两府本来交情就好。”乃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来,“诺,唐朝古物。”
贾琮忙接了过来,见那玉佩乃是上好的和田玉所刻仙鹤灵芝,雕工极好,眼睛一亮:“给我的?”
“霍晟给你侄子的。”
“哦……”
“生意什么时候开始做?”
“我在等一个消息,等来了就做。怎么你着急用钱吗?我们家眼下也有不少古董铺子,外地也有。”
“钱倒是不急,有几样东西想快些出手。”
水溶早已没将贾琮当孩子,一副老江湖派头与他说话。他两个一路上商议着如何销赃,故此走的很慢,眼见荣禧堂在前头才住了嘴。到了里头,贾琮将水溶移交给他爹便不再管了。
后来他寻了个机会悄悄将那玉佩交给王熙凤,只说是一位朋友给萌儿的。王熙凤见那玉佩不是寻常物,忙收在袖中,又问朋友是谁。贾琮笑道:“暂且不说,横竖身份贵重。”王熙凤登时脑补为天潢贵胄,心中暗喜。
贾琮又道:“二嫂子,今儿你累着了,回去就病了吧。”
王熙凤瞧了他一眼。
“我得了可靠的信儿,东府里的敬伯父快要不成了,熬不过这个月去。萌儿这会子离不得娘,那灵前你就别去凑热闹了。”
王熙凤大惊:“此事当真?”
贾琮点点头。
王熙凤登时有了几分头晕,喊平儿:“又上哪儿闲逛去了,快来搀着我!”
平儿忙过来扶了她,主仆两个唱戏去了。贾琮本是偷偷溜到后头来的,瞧了几眼热闹又预备偷偷溜会去。因回头张望了一眼,远远的只见林黛玉似笑非笑瞄着他,乃做了个鬼脸。
凤姐回去就病了,还假意请了个大夫来,只说是产后身子虚又有些劳顿,须得安心静养两三个月。
果然没几日贾敬就去了。因贾蓉的伤还没好,宁国府那头唯有贾珍在忙活里里外外。京中各位高门显贵都来了人吊唁,极为热闹。
本来梨香院众人设计了一套颇为完整的方案欲引那牛继姚到人迹罕至之处再下手的,偏事有凑巧,今儿镇国公府里来的就是他!贾琮那会子正躲人群后头打瞌睡,听外人的小幺儿一报名字,登时精神头起来了。他想,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遇到了,就今天吧。遂悄悄溜出去查看方位,终于在会芳园寻到了一株挨着宁荣街的一株大树,趁着四下无人爬上去静静候着。树上无事,替袖箭的箭身上刻下了“复联”二字。
等了许久,牛继姚终于骑着马慢悠悠的走过斜对面不远处,贾琮不慌不忙将袖箭瞄上他,抬手打出去,不待外头有响动立时溜下树来,假意去上茅房。待他从茅房出来,只见宁国府一片大乱,说是镇国府的牛四爷好端端骑在马上让人施了暗箭。
不多时五城兵马司的人就来了,查验了半日。因今儿本是宁国府治丧,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没人跟镇国府有怨,实在没法子查,只得疑心路人与宁国府的下人。像贾琮这样的孩子早就趁乱跑回府里去了,还假意跟贾母说“东府那边忽然死了一个客人,吓得我赶忙跑回来!”贾母十分庆幸宝玉今儿没去。
蒋家得了仇人已死的信儿,母子二人大哭一场,又依着当晚收到的信将五十万的银票拿茶杯压住搁在花园里的石桌上。次日早上去瞧,果然没了。虽出了二十万的银子,放下心头一件大事,蒋子容倒是豁然开朗了一般。乃拉着他母亲的手道:“如今一下子少了偌大一笔钱财,我竟是不能再胡乱败家了。我虽比不得弟弟有志气,也不能让母亲老无所靠。”遂不再去外头花天酒地,安心打理起产业来。后听人说起官府正在四处打探一个叫“复联”的人,不禁心下暗笑。
转眼元春出家已经两个月,水月庵渐渐如往常一般,各色不堪都回来了,绿绮早探明诸事,日日回给元春听。
这一日元春在院中抚琴,有个纨绔可巧在与小姑子偷情,听了极为羡慕,乃打听那院子里是谁。小姑子连连摆手:“你可死了那份心吧!那里住着荣国府的大小姐,哪里瞧得上你!”那纨绔自持潘驴邓小闲,口里应了,心里不住的打主意。一时假意出去转转,围着元春的院子转了数圈,终于忍不住从后头的墙上爬过去。
元春的院子极小,带的人又多,平素就满满当当的一院子人。那人才爬到墙头探出头来,只见好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盯着他,吓得“哎呦”一声栽了下去。
这回可了不得,元春一声令下:“拿了!”一群婆子登时涌了出去。那纨绔想逃,偏扭伤了脚跑不动,结结实实的当婆子们按住了。绿绮遂威风凛凛的领着人压了那纨绔去见净虚,又打发人往荣国府报信儿。
贾琮等人闻讯以为大姐姐需要兵力支援,立时吆喝一声,拉起大群人马浩浩荡荡开往水月庵。等他们到了那儿一瞧,外头捆了三四个男人东倒西歪的,里头有三四个小姑子哭哭啼啼,还有十几个大小姑子在旁垂手而立,净虚早捆在一旁跪着了。元春领着身后一群丫鬟婆子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简直是个女王!不禁傻了眼:“大姐姐!你都收拾完了还喊我们来做什么?”
元春抬头瞧着他道:“环儿琮儿你们来的正好。”乃指着净虚道,“这老姑子纵容男子玷污佛门净地,我已拿下了,你们送去官府。”又指着那几个哭哭啼啼的问下头的姑子们,“这几个必是留不得的。还有人想还俗么?”
这水月庵的姑子多半都与纨绔有染,哪里还有有佛心的?有个小姑子先站了出来,后头又陆陆续续的站出来几个,最后竟唯余下了一个年逾四十的姑子并一个十□□岁的小姑子。
元春又看着她两个兄弟:“这些姑子也都还俗。”乃向那小姑子道,“智清,你也有几个相好的,当真不还俗么?”
那个叫智清忙跪下哭道:“大姑娘明察秋毫,只是我知道他们不过是来咱们庵堂找乐子罢了。我父母本来便是养不起我才送我来庵里的。我们哪里就愿意跟他们……了?因为……可以少做些活罢了。若是还俗了,家里依然养不起我,嫁人恐怕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可怎么活呢。”
元春摇头道:“你若没有向佛之心,又何须穿这一身淄衣。随意去寻个活计也好。”
贾琮插嘴道:“既然在这里做活也是做活,在外头做活也是做活,去外头做活岂非是一样的?”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其实你们这个偷情跟的许多娘子没什么分别。要卖不如去那里卖,还能赚钱……”
话音未落,元春喝了一声:“放肆!”
贾琮做了个鬼脸。
元春又问:“这水月庵今后只留吃斋念佛的姑子,清苦的紧,许多活儿都要做的,你可想好了?”
智清又想了半日,终于还是迈步站了出来。
元春点点头,道:“就这样吧。智慈师父,你就暂当水月庵的主持便是。”
那个中年姑子上来合十念了一声佛,有安然退了下去。
贾琮贾环见元春把该处置的都处置完了,只得念叨了几声“合着是让我们来收拾残局的”,灰溜溜押了净虚并外头那三个纨绔走了。一行人以为是来打架的,却连热闹都没看着,有些丧气。
后头的他们不曾再管,听闻元春去旁的庵中请了两位得道高尼来,又拿“有饭吃有新衣”等事从旁的庵中邀来了几位姑子,又有许多大姑娘的好话传出来。将此事梳理一回,众人不禁感慨:“上回说她舍得将宝玉哥哥抬出去竟是小瞧她了,她连自己都肯丢出去当饵。”故此一心等着她如何搭上家学,跟等戏看似的。
又过了些日子,贾琮贾环从苏家回来,上前来笑道:“小爷近日常说家学家学的,这不家学里头今儿出了新闻了。”他两个忙问何事。道,“小兰大爷前儿回来跟珠大奶奶说再也不去念书了,珠大奶奶逼着他问缘故,他不肯说。偏他这两日当真不曾去家学。这事儿也不知怎的让二老爷知道了,将他喊去臭骂一顿。小兰大爷哭着说,家学里头有人做龌龊事让他撞见了。二老爷大怒,领着人往家学去了,也不知道这会子怎样了。”
他两个不禁拍案:“都快兰儿给忘了!”
因伸长了脖子等信儿。等了半日贾政等人回来,蓝翔等忙兵分几路去打探。
原来贾政今儿去家学,直奔几处贾兰早已熟知的鸳鸳密会之处,活拿了好几对契兄契弟,气的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命人拿板子打了一大串,又让将这几个都撵出去。这会子贾代儒并不在,乃是贾瑞在家学里头坐着呢,让贾政骂了狗血淋头、跪在下头一声不敢吱。那些同窗都拿眼睛瞪着贾兰,贾兰还在旁抹眼泪,比旁人更委屈了十分去。如今他们都回来了,贾政正在宽慰贾兰呢。
此时不加一把柴火更待何时?小哥俩忙撒腿跑去了贾政书房。
只见贾政贾兰祖孙二人早已平缓过来,正在问书呢。贾环先笑道:“老爷已是息怒了么?白费我跑的这么快,还想来宽慰宽慰尽尽孝的。”
贾政见了他二人忙说:“你们来的正好,我有事要问你们呢。”因长叹一声,将今日之事说了一回,摇头道,“家学乱成这般模样,如何去见列祖列宗!我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兰儿说你们两个素有主意,且想想,可当如何处置?”
他两个扭头去看贾兰,贾兰眨了眨眼,颇为可爱。
贾琮忙道:“如今最要紧的便是人,须得有靠得住的人来打理一阵子,将那家学里的歪风扭过来为上。”
贾政点头道:“不错,正是。”
贾琮遂伸出手来点数:“东府里头那几位就不提了。咱们府里,我爹是不成的。二叔与琏二哥哥都有公务在身,也管不了这些。宝玉哥哥并我们都还在念书呢……二叔,恕侄儿直言,只剩下大姐姐一人了。”
贾政一惊:“谁?”
“大姐姐。”贾琮道,“她前些日子雷厉风行整顿了水月庵,显见是有这个本事的。她如今又是出家人,也便宜。”
贾政连连摇头:“她是个女子,整顿庵堂也罢了,家学哪里成的。”
“再有,”贾琮压低了声音道,“依着大姐姐的才貌家事,若是嫁入寻常的小户人家委实可惜。高门大户……哪里能随便看到她的好处呢?须得有些名声传出才行。”
贾政眼睛“蹭”的亮了。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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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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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却说贾琮故技重施,暗示元春若得了什么不寻常的名声许是能进高门大户,贾政果然又上钩了。遂亲自去说给贾母听。
贾母本来就愁元春前头这些事纵然入了贤王府也难得什么好分位,还以为这是贾琮为了替元春争身份的借口,心中暗喜,只是有几分犹豫:“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她纵然入了王府也当不得正妃,侧妃哪里用的上这些本事?”
贾政咋一听也有道理,才说了半句:“委实是这个理儿,想来琮儿并不知道……”他脑中有一物猛然炸开,浑身一颤,“老太太……琮儿年纪虽小,却心思缜密、洞察人心,不是个寻常孩童,岂能不知道这个?”
贾母一愣,抬眼去看贾政,母子二人目光一对上,都不由自主想到了同一件事:莫非?!
贾政拔腿就往外跑,一面喊道:“去请琮儿来!”有个小子应了一声才走几步路,他又喊,“回来!”那小子忙跑了回来。贾政遂就在贾母院子里头背着胳膊转悠了几圈,又命道,“喊环儿来,快。”
不多时,贾环蹬蹬蹬的跑来了,抹着汗问老爷老太太喊他何事。
贾政也顾不上骂他仪态不整,一把拉住他的手问:“你可知道,琮儿有心替你大姐姐谋什么婚事么?”
贾环眨了眨眼:“这个我却不曾听说。琮儿鬼着呢,没有十足把握的事儿从不露半点风声。”
贾政顿觉失望,仍不死心的再问一句:“当真没说过?一星半点儿也没有?”
贾环摇头:“他只说了,我们家的姐姐必须当个大老婆……”
话音未落,贾母贾政齐声惊叹起来,满面惊喜与不可思议。贾环望着他二人莫名其妙。
贾政激动得颤了半日,又深吸几口气平缓下来,与贾母对视几眼。过了会子忽然又愁眉道:“若是元儿去整顿家学,只恐族里有人不肯。”
贾环皱眉道:“珍大哥哥不肯么?”
贾政道:“他哪里会管这些。怕是如今家学的哪几位不肯。”
贾环皱了皱鼻子,嘟囔道:“他们算老几了,说了又不算。实在啰嗦起来让大伯去揍他们,看谁还敢多事。”
贾政骂道:“胡闹!”
贾环做了个鬼脸。
贾母点头道:“此事委实老大去说更便宜些。”
贾环扑哧一声笑了,由衷的恭维道:“老祖宗说的是!还是老祖宗英明。”
贾母果然使了鸳鸯去将此事交代给贾赦;贾环假意告辞出来,因腿脚快些,赶在鸳鸯前头跑到贾赦院中,哈哈大笑着将此事快说了一遍。
贾赦骂道:“但凡得罪人的事儿都推给我!”
贾环笑道:“大伯,全仰仗您了!让我老子去跟人家瞪眼还差不多,他面皮薄,当真办事儿他也不成的。”
贾赦瞪他道:“我脸皮厚么?”
贾环笑嘻嘻的讨好道:“琮儿时常说厚脸皮乃是大大的夸赞人来着,我脸皮也越来越厚了。”
贾赦抬手敲了他一下。
贾赦也不是省油的灯,派了个能说会道的小子去宁国府找贾珍,将贾政被家学气得如何如何活灵活现的说了一回,口口声声说是贾政要整顿家学。
这会子宁国府还在忙着办贾珍的丧事,赵承又隔三岔五过来调查,牛家的人也成天来哭闹询问,贾蓉依然在炕上躺着半分忙都帮不上,贾珍已经快要疯了。听闻家学又出了岔子,只挥手道:“谁要管谁管!横竖我没功夫!”
那小子满面愁容道:“珍大爷,我们大老爷说您才是族长,这等事自然当由您来主持、或是你们一道商议挑选一个人来主持。我们两位老爷也不便自己做主的。”
贾珍忙道:“两位叔父做主极妥当,既这么着,就拜托两位叔父了。”
那小子遂跑了回去,一时又跑过来道:“我们老爷说,这样可好?他们先去挑些人,再来问珍大爷的意思。”
可巧这会子赵承又来了,贾珍摆手道:“无须过问,我哪里有二位叔父有学问?他们定人即可。”
那小子又来回跑了一趟,再来的时候赵承并牛继姚的哥哥牛继宗都在,遂当着他二人的面回道:“我们老爷说还是不成,珍大爷须得一道来商议。万一他们选定的人珍大爷不同意呢?”
贾珍连说:“同意同意!二位叔父挑的人小侄先同意了!”遂向赵牛二人解释道,“我们西府里的两位叔父欲从族中挑人整顿家学,我哪里有空去管那个?再说二位叔父素来极妥帖有远见的。但凭他们做主便是。”
赵牛二人都点头赞成。
那小子顺杆儿就爬:“珍大爷并两位大人,小的来来回回跑了许多趟,你们就可怜可怜小的吧。这事儿算是请两位大人作了证,珍大爷一并托付给我们家两位老爷做主,如何?”
赵牛二人也嫌弃他总在这儿墨迹,都道:“是了是了,我们作证,这孩子可怜见得,跑得满头是汗,去吧。”
那小子忙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跑了。
得了这话,旁人算什么?贾赦直派了两个人知会了贾代儒等人一声,便给元春送信去了。
此事如炸雷一般在贾氏宗族响起。家学里有孩子念书的人家都已经知道前些日子贾政之怒,还当他们会请个什么大儒来,谁知请来的是个尼姑!纵是荣国府的大姑娘又如何?还不是被南安王府遣回家的?个个不答应。
事儿传到贾珍耳朵里,也吓了一跳,顾不得家里一堆乱子赶到荣国府来。他一心以为此事是贾政做的,因想起贾政那道学模样就头疼,反而来寻了贾赦。
贾赦只丢给他一句话:“不是请赵大人牛大人一齐作证、你不管此事了但凭我们做主么?”
贾珍急道:“那也不能让大妹子去管啊!她是女人!”
贾赦道:“什么女人!她出家了,如今非男非女。”
贾珍一噎,旋即又说:“老祖宗岂能答应。”
“此事便是她命我们做的。”
贾珍愣了。
贾赦摆了摆手:“就这么定了,我忙着呢。”
贾珍急了:“族里人岂能答应!”
贾赦哼道:“他们算老几?有本事别来家学念书。”
贾珍无奈,只得又去贾政处寻他。这回更头疼,贾政子曰诗云了一番,听得他耳朵都麻了也不曾听懂贾政想说什么,干脆撂挑子不管了,凭他们闹去!
数日后,贾元春一身淄衣乘着小马车到了贾氏家学,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并四个粗壮的婆子。
贾代儒因生了闷气在家中装病,唯有贾瑞在此主持。家学里头许多学生都没来,来的少数是预备了些刁钻的麻烦好寻这个尼姑取乐的,多数是因想瞧瞧荣国府的大姑娘长什么模样来的,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元春进门一霎那,整个学堂立时安静了,从贾瑞到众学童齐齐抽气。
此女正在二十多岁的年纪,素颜无妆、一身淄衣、又是带发修行,愈发显得眉目婉转、齿白唇红、青丝如墨、神情又端庄肃穆,整个人仿佛是一尊玉雕冰刻的菩萨像。
元春根本没想到,她预备下的许多手段压根儿没用上,单单露了个面,就将一屋子的学童收服了。
她遂打发人回荣国府让贾环替她寻访两位有真才实学的先生,贾环转身将此事盘给龚三亦。龚三亦一直在探听元春之事,遂特寻了两位有实学先生,年岁俱在三十出头,容貌都还不错;其中一位魏先生因家中贫寒不曾娶妻,另一位黄先生丧偶数年独子夭折。又烦了贾琏出马邀请他二人到贾氏宗学教书,束修自然比别家高些。此二人听闻“实在没有旁的法子了,烦劳已出家的大姑娘暂理家学”,都摇头相劝,暗自打算只待自己整顿好了学堂事物便将那老尼姑打发回庵中去;谁知一见元春俱是痴了,再也不提一字。
元春定下每日辰时上学,还道:“宫中皇子卯时就念书了。”又命学里预备下茶水点心,再不许学童从家里带点心来,恐他们攀比。金玉富贵配饰皆不得入学堂。贾琮又替她出了个主意:念书念的极好的学里给奖学金、半年评一次;家中贫寒然而念书还不错的学里给助学金。至于外头附学的那些,若是不用功只来闲混的便不用来了。元春自己也时常解答学童疑问,皆能说清释明,故此她一来学童们便围着她转。起初那两位先生只当她只是个美貌的尼姑,待听了几番话之后才明白此女高才不在自己之下,愈发敬重了。
贾氏宗学之风顿时为之一变。元春曾对镜自嘲:这张脸在宫中无用、在王府无用,竟是到了学堂里头派上了用场。
贾代儒一心在家里等着众人苦着喊着求他回家学去统领诸事,等了一个多月没人搭理他,贾瑞还日日狗腿子似的替那贾氏车前马后,竟是当真气病了。
另一头,赵承在宁国府审遍了下人并作法事的道士皆没有线索,烦得很。偏这一日他偶听宁国府有人在闲聊,什么“复仇者联盟”,顿时如被浇了一盆凉水般清醒了,追着那下人问:“什么复仇者联盟?”
那下人道:“听闻是一群绿林好汉,专门替人报.仇的——我们家蓉大爷就是着了他们的道。”
赵承猛然想起来,当日贾蓉被一群戴着西游记面具的人打了是来报过案的,打他的人就自称“京都复仇者联盟”,还说什么除了姓天家姓的都敢揍。这“复联”莫非不是人名,而是“复仇者联盟”之简化?立时如开了窍一般,去求见贾蓉。
贾蓉一听保不齐杀牛继姚的人便是打自己的人,也顾不得伤还没好,一五一十细细将当日之事说了一遍。只是他实在不知道多少,说了跟没说一样。赵承又烦劳他细细想想可曾送过人什么绿帽子,贾蓉苦笑道:“赵大人,小弟素爱眠花宿柳,本是个风流场中的行家,哪里记得那许多。”因细细思忖了半日,列出许多他这几个月常常往来的女子。赵承便拿了那单子命手下人一个个去查。因那些多半是粉头暗娼,实在什么也查不出来。
委实没法子了,他又去问牛继宗:“牛大人且再细细想想,令弟当真没有仇人么?”
牛继宗苦笑道:“舍弟不过一纨绔,岂能没有仇人?只是都已抹平罢了。”
赵承道:“不如细细列出来,咱们再查查?”
牛继宗对这个弟弟头疼得紧,平素极少过问,也不知道他得罪过什么人,只得命他身边的几个心腹去想。
赵承拿了这个单子一瞧便瞧见了蒋子容。他因前些日子方从贾蓉口中听得这个名字,便是当日贾蓉被打的时候与他在一处的纨绔。因知道这位也是高门子弟,并不声张,只命牛继姚的心腹一个个从头细说恩怨。待听得“那蒋家小爷的哥哥不依不饶,乃是我们家与他们家长房联手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去的”,心中已猜了个多半。回到衙门立时命人细查,很快便打探出蒋子容的不对劲来。
牛继姚与他有杀弟之仇、曾在市井打听“京都复仇者联盟”、后来忽然不打听了——保不齐便是得了信儿。他前阵子又曾变卖古董产业,牛继姚死后他立时改去从前的纨绔模样浪子回头了!还有人比他更可疑的么?买凶.杀人一脉下来清清楚楚。
只是他又头疼了。镇国府他惹不起,平原侯府哪里就惹得起了?纵然这两家自有高低,凭谁想碾死他区区一个六品小官皆是一根手指头的事儿。再者,他又没有证据,哪里就能平白无故去审问蒋子容这等高门子弟的?不禁愁得满腔怨气。
偏这会子有人来报,说是宁国府来了一位小丫鬟,指名要单见赵老爷一个人。赵承虽百般费解,也忙请那丫鬟进来。
这个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眉目平和,稳稳重重向他磕了一个头,道:“请大人恕奴婢无礼,奴婢得了主子之命,有话只能单说给大人一个听。”
赵承见她极为沉得住气,不由得心中暗赞: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宁国府虽不堪的很,终究还是有根基的,这小丫头都颇为大气。忙命众人都撤下。
那小丫头道:“我是宁国府小蓉大奶奶身边的。我主子打发我来向大人回一件事。”
赵承问何事。
“她疑心前些日子打我们大爷的是西府的人。”
赵承先是一愣,又顿觉乌云盖顶!镇国府宁国府平原侯府已是够头疼的,莫非还要加上荣国府不成?愁了会子,有气无力的问:“你们奶奶为何疑心他们府里?”
那小丫头道:“前些日子西府里的老太太有意替他们家二老爷纳一房好人家出身的姨娘,我们大爷因与他们府里几位小爷有怨,替命我们奶奶向他们老太太举荐了我们府里太太娘家继母从前夫处带来的两位小姨娘。那两位小姨娘与我们府里的两位爷皆不甚干净。”
赵承起初听她爷爷奶奶一大堆头都疼了,猛然听到后来“皆不甚干净”,忍不住直了眼。
“起先那两位小姨娘去见老太太的时候她老人家还欢喜的很,谁知才过了两日,我们奶奶使人偷偷去他们府里打探的时候,却听说老太太当晚便勃然大怒,再不许那两位小姨娘进府。天下本没有不透风的墙,况那两位小姨娘的事儿也不是什么辛密,如今京中好听闲话的人人都知道。那打人的留下一句话,让我们大爷将绿帽子自己留着。我们奶奶疑心便是东府知道了,心里气不过,才寻人来打我们大爷的。东府的琮三爷与环三爷皆不是什么肯吃亏的性子。”
赵承前不久才在南安王府后门见过贾家那哥仨呢,能不知道么?敢明目张胆去王府抢人的也没有第二家了。他们家还有个镖局,生意清淡白养着一群镖师。莫非就是他们干的?
只是他依然没有证据。并且,如是那两位小爷气不过揍了贾蓉一顿说的过去,只是他们哪里犯得着与什么绿林人士扯上干息?偏生牛继姚死的那一日,贾琮那位小祖宗恰是在宁国府的。
赵承打发走了那小丫头在堂中转了半日的圈子,终于喊人拉马,也不穿官服,一身寻常的衣裳直往宁荣街而去。远远看见了荣国府,他忽然带住马来思忖了会子,向人打探道:“听闻荣国府琮三爷的院子有门直通这街面上的,请问在何处?”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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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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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却说这一日赵承拍马来的荣国府,却不进大门,只寻到了梨香院的小门上前拍了拍门环。过了会子出来一位小哥儿,赵承认得,就是大闹南安王府那日往五城兵马司来报案的那个,忙笑拱了拱手:“小哥,你们家三爷在么?”
那小子正是蓝翔,他道:“正与西洋先生做实验呢,先生且暂等等,我去通报一声。”遂拔腿跑到里头来送信。
贾琮刘丰等人正在书房里研究前些日子王子腾送来的新海图,闻报忙亲出去将他迎进来。因为大厅如今是学堂,李仁德与兄弟们围着物理实验器材正在讲课,遂将他领到书房。
赵承赞道:“三爷这儿书真多。”
贾琮得意道:“各色书都有!正经的四书五经并玩的书都有!”
赵承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乃道:“下官眼下有一事想求三爷帮忙。敢问三爷可听说过京都复仇者联盟?”
贾琮道:“知道,就是揍了东府蓉哥儿的人。”
赵承笑道:“三爷勿怪,如今贵东府有当日跟着蓉大爷的人曾提到,那群戴着西游记面具的人当中,有人的声音与身段皆与三爷有几分相似。”一面说,一面瞧着贾琮。
贾琮翻了个白眼:“他们在数年前也跟着蓉哥儿么?”
赵承道:“这个下官不曾问过。”
贾琮忍不住手舞足蹈道:“数年前我也曾领人跟蓉哥儿打过一次群架,他的人压根不是对手,我带去的都是镖师!镖师你知道么?他只领着一群寻常下人,连打手都不算!那大约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揍,让我们揍成了猪头!你上宁国府打听去,他们阖府都知道。”
赵承嘴角抽了抽,不知如何应答。
贾琮接着道:“那回他是得罪了我朋友,我直领着人杀过去的。事后我打赢的都没告诉人,他打输了竟有脸跟他老子告状!他比我大哎!他都不觉得打不过我很丢人么?然后他老子来寻我老子告状,我爹把我夸了一顿,说我有乃父之风。”
赵承意愈发无语了,只等着瞧他到底想说什么。
贾琮两手一摊:“故此,我若还想再揍他一顿玩儿,不会戴面具。我又不是什么斯文人。连南安太妃我都揍过,他算什么。还是本家侄子。”
赵承一听仿佛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诸事凑在一处委实太巧,他又无法放下疑心,暂谄笑道:“恐是下官思虑不周,冒昧了。”
贾琮笑道:“这种纨绔打架的案子你们当真管么?我只当大伙儿说笑一番便罢了。”
赵承叹道:“岂止这个。还有个要案怕是与这群复仇者联盟有莫大干息。”
贾琮随口道:“不过是些几个帮纨绔打架的市井之徒,能干出什么大事来。”
赵承眼睛一亮:“三爷知道他们是何人?”
贾琮眨眨眼:“我哪里知道?”
赵承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市井之徒?”
贾琮道:“他们自己说谁都敢揍嘛,听跟着蓉哥儿的人说的。赵大人没听过?”
赵承拱了拱手:“三爷,此事实在棘手的紧,三爷若知道些线索还望赐教。”
贾琮真诚的说:“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蓉哥儿给人戴绿帽子让人揍了乃是极寻常的一件市井小事,办此事的人想来也没多大本事,不然怎么不去干点正经事呢?多半是不愿意老老实实谋生的闲汉,仗着年轻有力气干这个。”
赵承一时也无从反驳,只得另开话头:“委实有些道理。只是如今他们做的另一桩案子却是要紧的很。”
贾琮瞄了他一眼:“那个什么另一桩案子别告诉我,我可不想知道。”
赵承笑道:“不过随口一提罢了。”
贾琮哼道:“横竖你别说给我。我不过是个寻常小儿,没那么聪明。上回谢家三爷失踪那事直接折腾到宫里头去了,早知道水那么深我才不帮谢大哥呢。”他得意洋洋道,“我虽聪明,也不能没事净帮你们白破案子。我又不得俸禄。”说着还瞥了赵承一眼。
赵承顿觉他误以为自己是破不了案子来寻他帮忙的,不由得好笑,也将疑心减了几分。他两个又废话了半日,赵承终是不曾瞧出什么疑点了,只得告辞了。
他前脚刚出门,贾琮立时将幺儿刘丰吴小溪喊到里头来,道:“赵大人是来试探的,保不齐蒋子容那头出了岔子,或是让公人疑心上了。”
刘丰想了想:“咱们并没有什么破绽。”
贾琮道:“你猜他下一步会如何?”
刘丰道:“蒋子容不是个有骨气的,他若是让人拿住了,极易招供。如今只看赵承敢不敢动他。我观这位赵大人是个胆小怕事的,未必肯轻举妄动。”
小溪道:“他若没有证据必不会无端得罪平原侯府。最要紧是他须得给镇国府一个交代。要么栽赃给毫不相干的无辜人,要么暗示给镇国府、只说自己没证据,让镇国府去对付蒋子容。若是后者,蒋子容落到镇国府手中,于咱们最是不利。”
贾琮想了想,叹道:“那就只能让镇国府暂不敢惹蒋子容了。”
遂提笔写了一封信给新任南安郡王霍晟,求他设法与蒋子容搭上、一见如故交个朋友给人瞧,此事有些着急、还请快些。乃使人借给元春送东西之机交给了她的小丫头绿绮,让绿绮回家看父母的时候转回南安王府去。
霍晟得信莫名不已,只是他也不曾驳了贾琮的面子,当真假意与蒋子容街头偶遇、颇为投缘,还请他到王府来玩了几回。蒋子容哪里想过能得王爷眼青?只当自己弟弟在天之灵申了冤报了仇、特护佑自己的,愈发一心走正道了。
幸而霍晟配合得快。赵承委实想过将蒋子容暗捅给镇国府,又想取点子证据来日好搪塞平安侯府,故此拖延了些日子。不料他派去盯梢的人恰亲见蒋子容偶遇南安王爷之经过,而后见霍晟不过十几日就请蒋子容过府三次、还曾亲往蒋家见蒋母,他又犹豫了。这些高门大户他也见多了,像牛继姚那样的纨绔在牛家并不甚要紧。来日一旦闹起来,若是南安王爷当真出面替蒋子容撑腰,保不齐牛家反而会将自己供出来脱身而去。至于贾琮,虽糊弄了他一时,疑点委实太多。赵承事后再一想,并不敢当真信他。贾琮又愈发不好惹——漫说赵承手中没有证据,纵然有,这位小爷与太多王侯有交往,那牛继姚若是他下的手,依着当今这世道,就是白死了。乃长叹一声:“京官不好当啊……”
又过了些日子,街面上有闲人传话,赵承已拿住了杀死牛四爷的凶手。
原来那人乃是一名江洋大盗,早年闯荡绿林,山贼水匪样样都干过,手中也没少人命,前两年不知何故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因在外头得罪的人多,便来到京中开了一家小店卖些杂货,想仰仗龙气克住杀气。赵承大人早知道他的底细,因见他颇为安分,没人惹他他也不惹事,又并没有他犯案的证据,只命人一直盯着他罢了。如今见牛四爷死于箭袖,猛然想起此人全家在绿林中皆以暗器著称,疑心乃是此人犯案,趁夜派人闯入他家将其拿住,带回衙门一问,果然招供了。原来他有一回在街头与牛四爷口角,一直记恨在心。那日他出去吃酒,偶然瞥见牛四爷骑马路过,向人打探原来乃是往宁国府吊唁去,便一路跟随,守着牛四爷从那府里出来在半道上下了毒手。
贾琮闻言怅然,看着吴小溪道:“当真如你所言,寻了人顶罪。”
吴小溪道:“牛继姚这案子因牵扯各方没一个是赵承惹得起的,他除了栽赃给寻常百姓还能如何?”因皱眉道,“只是此人无辜。”
贾琮叹道:“我倒是想救他,只是怎么下手呢?”
他们正商议呢,外头蓝翔进来回道:“门外有个孩子拿了一封信要见三爷。”
贾琮烦道:“哪儿来的那么些事!谁又招惹一个孩子来了。”
蓝翔道:“他说是林老爷身边那位杨护卫的侄子。”
贾琮登时大喜:“快快请进来!杨嵩大哥还有侄子么?从不曾听他提起过。”
一时那孩子进来,不过四五岁年纪,小脸儿绷的直直的,进来望着他们双膝跪倒。幺儿一个箭步过去才要扶他起来,他双手那将信捧过头顶:“小子杨安,求三爷救救我父亲。”
众人吓了一跳。幺儿极为敬重杨嵩,急问:“杨大哥怎么了?”
贾琮忙拿过那封信,拆开一看,果然是杨嵩所写。原来是他弟弟杨衡到京中谋生,因此地多贵人,特托他照看一二。信中的日子竟然是两年前。
那杨安道:“这封信是大伯在扬州写的,让我们到了京中就来拜见。我爹说无故莫来叨扰三爷。当日大伯曾说过,京里头没事都会从天上掉下祸来,原来是真的!”他抹着泪道,“昨日半夜,一群官兵忽然围住了我们家,说我们豫章杨家素来擅长暗器,有一桩命案必然是我爹干的,不由分说将我爹抓走了!”
屋里顿时如起了晴天霹雳一般。不用问,那让赵承拿去顶罪的江洋大盗正是杨嵩的弟弟!
静了半日,贾琮苦笑道:“老天爷还当真是长眼睛的,不随便坑人。谁挖的坑终于还是要谁来填。”
幺儿一把拉起杨安揽在怀内,摸着他的头顶道:“莫怕,朝廷审案也不能乱来,咱们这就想法子救你父亲。”
杨安从昨夜开始担惊受怕。眼见他父亲被人抓走,自己哭也没人过问一声,哭累了便在黑漆漆的家里呆愣愣的坐着直到天亮。后也不曾吃半点东西,自己从褥子底下翻出大伯的信来、自己跌跌撞撞打听着寻到荣国府。幸而荣国府的门子听见他说找贾琮不敢不报,才让领了进来。这会子让幺儿抱在坏中,又听他说想法子救父亲,立时“哇”的大哭起来。
幺儿忙拍着他哄,待他狠狠发泄了许久方止住哭声。贾琮喊红.袖进来领他去洗脸吃些东西。
众人又默然了片刻,刘丰道:“大伙儿不需惊慌。杨衡是个老江湖,既然知道他儿子手里有杨护卫的信,想来知道该怎么做能让自己少吃亏。”
贾琮有些乱了,在屋里转圈子:“如何是好,我竟不知从何处下手。”
吴小溪道:“先打发人去探听的好,看看杨二爷在五城兵马司是如何说的。”
贾琮摆手道:“什么怎么说的,根本不要紧!口供也是可以改的。若非此事是咱们干的还罢了,咱们可以明目张胆些。偏赵承已经起了疑心。”
刘丰道:“咱们本来就可以明目张胆的。”乃道,“三爷,我有上中下三策。”
贾琮苦笑道:“大军师!别卖关子了,外头还有个吓坏了的孩子呢。”
刘丰伸出一个手指头来:“上策,因林大人与贤王爷交情颇深,可将此事丢给他老人家。若是他出面,赵承就如同一只蝼蚁,连话都不敢吭。”
贾琮眨了眨眼:“还有呢?”
“中策便是请老爷出面,荣国府明目张胆的替杨二爷打官司。咱们越是不避嫌、赵大人越是不敢疑心。下策便是砸牢反狱。”言罢他拱了拱手,“依着在下之见,下策为上。”
众人才要分析商议哪一策更好些,都让他堵住了,乃瞧着他:“何故?”
刘丰笑道:“赵大人颇为胆小谨慎、谁都不敢惹、遇事也不敢追究根底。杨大爷是林大人的护卫。”
林如海是圣人的心腹,杨嵩是林如海的护卫,杨衡是杨嵩的弟弟,杨衡忽然进京却无声无息,杨衡从牢里神秘消失了。
贾琮扯了扯嘴角:“刘丰你越来越鬼了!”
刘丰遂向他作了个揖:“谢主公夸赞。”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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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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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这会子梨香院众兄弟最庆幸的就是杨衡在五城兵马司,他若是进了天牢就只能干瞪眼了。五城兵马司的牢中平素都只是些寻常的小毛贼,故此比起正经的牢狱而言守卫松了许多。若当真是江洋大盗,保不齐赵承还得赶紧送到刑部大牢去。偏他这是硬生生的栽赃,并不敢将人交出去。
虽说之前贾宝玉也在里头呆了些日子,因此事机密不敢问他,只得另派人去探。吴小溪遂假扮成杨安的邻居陪他一道去送饭探监。本来杨衡乃是重犯、不许探监的。赵承听闻是他儿子在门口哭闹,眼珠子一转,特起怜悯之心、命让那孩子进去。
杨安给了衙役一把极散碎的银子,衙役虽嫌弃成色不好,幸而分量足,便开门放他们到了里头。杨安立时扑到他父亲身边大哭。杨衡倒是不错,不曾被大刑伺候的模样。瞧抬目见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领着他儿子进来,便猜已经找到人了,微微一笑。
吴小溪才进来的时候一脸胆怯木讷,这会子两眼灵光闪闪,问道:“杨大叔,你究竟怎么得罪了官家的?我娘十分焦急。”
杨衡苦笑道:“我何曾得罪过官家。”
杨安忙摸了把眼泪问他经过。
原来昨晚杨衡被捆到五城兵马司,赵承先命人不由分说打了一顿,又直将他的案子如将评话一般讲了一遍,问他可认罪。杨衡才说一句“冤枉”,赵承点头道:“很好,既然你已认罪,就画押吧。”遂有人上来捏着杨衡的手指在口供上画了押。杨衡旋即被扔进了监牢。
吴小溪眉头一动,低声问:“怎么,他们没提出条件来想让你自己认罪?”
杨衡哼道:“我肯么?”
吴小溪道:“我娘有句话对杨大叔说。”乃凑近他耳边道,“他们当会试一试的,烦请杨二爷莫太有骨气,与他们好生周旋——我恐你畏罪自尽。另有,请告诉赵承林大人的护卫是你哥哥。”
杨衡淡然一笑:“我知道了,谢谢你娘。”
不多时外头便有人催他们走,杨安眼泪汪汪的拉着小溪的衣角走了。
两个孩子回到杨家整理些东西,因杨安暂时须住去荣国府、又取了几件衣物并一些要紧的东西。待他二人锁了门出来才拐一个弯子,只听两声闷叫,回头一看,幺儿和吴攸各打晕了一个人走过来。吴攸笑道:“那两个自打五城兵马司便开始跟着你们,方才欲出手抓人,让我们放倒了。”
当晚幺儿亲来踩了一趟路,不想五城兵马司之松懈简直连荣国府都比不上,心中暗暗摇头。贾琮遂从城南大宅那地下武器库中取了几幅弩机和几把军刀,他们几个研究了两日线路,又请龚三亦做参谋一并商议。龚三亦在旁听了半日,摇头道:“过于费事,不过是个寻常的衙门罢了。”遂问了问幺儿小溪杨衡在哪间牢房,又细问了杨安他父亲什么样子,当晚一个人潜进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救了出来。
杨衡因身上有伤,龚三亦替他简单的对付了几下。老头见一屋子孩子皆满面崇敬,假意咳嗽了两声:“我老胳膊老腿的经不得折腾,睡去了。”
贾琮忙说:“我们也睡不着,要不您老就去我屋里睡去?”
龚三亦扫了他们一眼:“我恐你们这群毛孩子吵闹。”遂回镖局去了。
众人耐着性子等杨衡哄完了儿子,方问他这几日如何。
杨衡轻叹一声,问道:“哪两位是贾家的小爷?”
贾琮贾环齐齐举手。
杨衡道:“你们可知道我险些行刺了林大人?”
众人吓的好悬没喊出来!贾琮“腾”的站起,问道:“当年要杀我姑父的,莫非不是老圣人?”
杨衡笑道:“也是也不是。最后倒是老圣人命不要杀他,他方得了一条性命。”他遂替自己斟了一盏茶,饮尽了才慢慢说起来。
原来太上皇虽瞧林海不顺眼,又因那阵子圣人渐渐不爱听使唤了,起了杀鸡骇猴之心。然他也知道林海乃朝中要臣,有几分犹豫。故此他命甄应嘉与江西总兵徐宏二人看着办。能吓唬便吓唬,吓唬了还不听再动手不迟。然而林海手里在查一桩案子,案子本不大,只是越查越不对。那案子后头正是徐宏。徐宏因心中有鬼、不想亲自动手,便告诉甄应嘉他已震慑过林海、此人迂腐不为所动,命甄应嘉下手除去林海,才有了当年林海遇刺之事。不想让贾环一包核桃酥搅了局。
徐宏见甄家不顶事,另预备好了有本事的刺客、打算等林海回扬州之后再下死手。偏林黛玉又请太平镖局玩了一出金蝉脱壳,刺客没等到林海不说、甄家在林家收买的人却被查出来了,暴露了老圣人。因圣人服软,老圣人见目的达到,遂命徐甄二人罢手。甄家自然巴不得远离这等大事、徐宏却是烦恼的紧。他有意假公济私弄死林海灭口,老圣人既然下了命,他又不便违抗,只得再想法子。遂干脆等了等,看林海如何行事。
殊不知林海记性极好,记得当日有人趁谭英睡着之机烧毁的那一大柜子文书大约是些什么。因在京中他们已分析出来,想杀林海的人不肯让他回扬州。那一柜子文书虽都要紧,却不过是些钱财物证,皆到不了图穷匕见的份上。他想了许久想不出头绪,干脆不想了。此后诸事不管,剪花修竹、读书作赋,那个案子也一并撂下了。徐宏见他没查下去也便暂按下杀心。
又过了大半年,林海偶于街头遇见一熟识的盐商,随口问他儿子可好。那盐商奇道:“小人没有儿子,膝下唯有二女。”林海大惊!当日有个案子的要紧证人就是这家的小公子。遂赶紧同那盐商一道返回他们铺子。经细细查问下来,那个小公子竟只是一位管事冒充的、这会子早已辞了差事走了!因此盐商身后与京中数位贵人有牵扯,许多话绝非管事能知道的,林海当时信以为真。若那管事不是他家少爷,林海当日所查那个案子简直偏到不知何处去了!
林海素来心骄气傲,哪里受得了这般戏弄!当即着手要办此案。
徐宏得了信儿急得跳脚,狠狠的说:“就不当留着那老匹夫!”有心派杀手直接灭口,又恐惹太上皇不高兴。因知道林海身边的护卫杨嵩便是豫章杨家的人,便命人去打听他们家还有什么人没有。可巧杨衡因妻子死于绿林仇人的迁怒、心灰意冷金盆洗手,带着儿子回到了老家。一个总兵要对付一个绿林贼子何其容易,徐宏抓走了杨安要杨衡拿林海的人头来换。
杨衡无奈,只得假意去扬州看杨嵩,侍机行刺林海。
杨嵩这些年跟着林海什么人没见过,才半日功夫便察觉出他弟弟不对劲来,因逼问他来此究竟所为何事。杨衡被他逼得掩盖不住,只得双膝跪倒,说了实话。
林海这会子已查出了几分端倪来,如今知道后头的人是徐宏,登时猜出了个大半,不由得破口大骂。
待他骂完了,杨嵩在旁问道:“敢问大人,咱们能一举铲灭徐总兵吗?”
林海怔了怔,摇头道:“不能。八成是咱们被他灭口的。”
杨嵩道:“尽人事而听天命。既然咱们连自保都难,那个案子何不交给旁人去办?”
林海闻言默然良久,叹道:“旁人也办不了,又不能不管,不管恐有大乱子。”
杨嵩道:“若大人连有用之躯都保不住,旁的就更没法子了。不如大人密信送去京中请贤王千岁做主可好?”
林海一想,横竖自己纵与他鱼死网破也难逃出他手,委实不若暂且避开的好。遂休书一封给江西总兵徐宏,说是进来已大略猜到某铁匠铺的案子后头牵扯复杂,不想连徐大人都插手此事,愈发知道大约是哪位贵人了。若早知道是他老人家,林某哪里会管?请看林某自从回扬州以来皆不管公务的。林某如今已老了,只想混完这两年的差事回京养老,那位贵人当年还与林某有大恩。林某不过是朝廷官员罢了,吃朝廷俸禄,再如何也不敢与朝廷为敌。徐大人放心,林某以某科探花之名起誓,这个案子再不查了。乃命杨衡拿此信回去换他儿子。
徐宏见他误以为后头的正主是太上皇,心下大喜,向幕僚道:“背靠大树好乘凉。林海是个聪明人,却是太多虑了,什么事儿都想到太上皇头上去。”又见他起了誓,便将杨安交回。林海果然不再查此案了。徐宏也使人暗中盯着林海,他的一切文书、连他寄到京中给女儿的信都使人在途中偷偷拆开瞧过,果然不曾有一言与那案子相干,便放下心来。
杨嵩因知道他们在江南无兵便不安全,且林海再过二年也要回京的,乃命他弟弟带着侄子先行进京。杨衡因不想与权贵牵扯上,一直不曾来见贾琮。不想绕了个大弯子,还是进了荣国府。
梨香院众人听完因果,面面相觑。半日,吴小溪头一个说:“林大人替徐宏挖了一个坑。”
吴攸接着说:“正如杨护卫所言,既然他对付不了,可以请贤王去对付。”
贾环接着说:“只是林姑父既有心自保,这会子贤王大约还不知道。不然贤王动作起来,万一他下面的人行事不周密露了馅儿,恐怕打老鼠伤了玉瓶,把姑父自己搭进去。由此也可知此事绝非一朝一夕的,拖延个两三年没什么大碍。”他扭头去看刘丰。
刘丰道:“说了半日没人说到要紧的关节上。归根结底一句话:徐宏有心造反。”
吴小溪哼道:“早就猜到了,只没着急说出来罢了,偏是你性子急。”
刘丰一时语塞。
满屋子的人唯有杨衡吓得变了脸色,往四面望了望,道:“你们都不吃惊么?造反是大事!”
贾琮撇嘴道:“杨二哥,你是个绿林好汉,日日往来的都是绿林人,造反这等事你也稀奇么。”
杨衡道:“绿林人至多不过占山为王罢了,与徐宏那么大一个官儿造反哪里能一样的?江西总兵呢。”
贾环伸了个懒腰:“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越是大官越容易起反心。难怪古往今来的皇帝个个多疑。”
见众人多数面有疑色,吴小溪解释道:“当今的天下依然是老圣人的天下、圣人不过是个傀儡罢了。徐宏既然是他的心腹,就全然不用忌讳圣人的心腹林大人——他主子比林大人的主子强。除非他做的事连老圣人都忍不得。除了造反,还有什么是老圣人忍不得的?再者,这会子天下太平,谁要是大张旗鼓的造反一定死得很快。纵然徐宏有反心,近些年也必然不敢动。故此林大人迟两年将此事揭出来无妨。”
贾琮揉了揉眼睛:“感觉大伙儿都在等老圣人归西。”乃问杨衡,“可告诉了五城兵马司的赵大人,你哥哥是杨嵩?”
杨衡点头:“说了,说完之后赵承面色极不好看,后来再不曾提审于我。”
贾琮笑道:“那就好办了。”
大伙儿哈哈一笑,因天都快亮了,各自休息去了。
另一头,赵承本想拿住杨安胁迫杨衡替他在牛家跟前认罪、好将此事遮掩过去,偏他派去的两个衙役让人打晕了,孩子也再没出现。而后去杨家附近向街坊打探,皆说杨衡平素是个正经人、一心只养着儿子、连窑子都不去的、从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姘头,便以为是他原先在绿林中的相好。又听他说与林海的护卫是兄弟,愈发想多了。及到次日天明,发觉此人被救走了,心中大乱。也不知道是让绿林相好的女贼救走的,还是让旁人救走的。若是让那女贼救走的,就当画影图形全城缉拿;若是让旁人救走的,会不会与林大人有什么干息?或是与朝廷有什么干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偏又有牛家的人要见杨衡,想当面唾他一脸唾沫,顺带揍一顿出气。赵承实在没法子,只得设法从死囚牢中弄了一名死囚来,假意畏罪自杀,就将此人当作是杨衡了。
杨衡当时正在梨香院看西洋先生领着一群少年摆弄奇奇怪怪的玩意、还觉得颇为有趣;乍闻自己死了,目瞪口呆。半日才说:“这世道竟已荒唐至此么?”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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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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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却说这一日林海有书信来京,因遣了人回来整理旧宅子,请贾赦帮着照看一二。贾赦压根儿不知道该当如何照料,随手将此事丢给贾琮。贾琮笑道:“太简单了!”转身交到正主林大小姐手中。
林黛玉早知道父亲将要回京,半年前就在板着手指头数日子呢;也知道他预备打发人来修缮宅子。她这几年又看了许多风水营造的书籍,近日时常琢磨着如何安置自家。横竖早年她去城南大宅看地道次数也不少,二犯轻车熟路,换了身衣裳就从梨香院跳上了马车。
林家的下人这会子只来了五六个,是先来查看清扫的,见了他们大小姐都惊得险些忘了行礼。黛玉笑道:“我只来瞧瞧,你们莫慌。”遂顾不得杂乱,里里外外走了一圈,又吩咐道,“我大略知道了。你们只将当修缮之处先修缮妥帖了,各处家具摆设布置、窗帐花色并移植花木一应事物皆等我的吩咐,不得乱来。”下人齐声应“是”。
回了荣国府,她便摊开大片的画纸,专心替自家画图样子。贾琮在旁瞧了几眼,叹道:“不论何时,装修都是一项大工程。”
是年仲秋,林海自江南卸任回京,三个弟子早早在码头相迎。尚未登岸,杨嵩就看见贾维斯身边站着他弟弟杨衡,杨衡手里抱着他侄儿杨安,一颗心踏踏实实落了地。不由得向林海苦笑:“太过明目张胆了些。”
杨衡“畏罪自尽”后,贾琮贾环将他平白被赵承抓去顶罪、又被朋友救出直至不知何人顶了他的名儿死去之事,完完整整告诉了姐姐们。姑娘们惊愕无语。贾琮摊手道:“林姐姐,此事我们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烦劳你告诉林姑父,问问杨大哥的意思。这会子杨二哥并小安儿暂住在梨香院。”黛玉遂依言写信给林海询问。林海回书道,且让杨家父子暂在荣国府住着,待他们回京再做定夺。今儿林海回京,贾琮胆大包天,干脆拉着杨衡一道去码头接人。横竖这京中没几个人认识杨衡,若是让赵承的人看见就更好了。
船靠了岸,幺儿抢先一步跳上去搀了他先生下来。林海见两个小的高了许多,心中慨然。贾琮贾环凑上去一边一个把林海的胳膊抱住使劲儿撒娇卖萌:“先生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都快被苏先生拐走了!”林海本欲摆摆架子说些正经的话,让他二人一搅和都说不出来了,只抚着他俩的头项久久无言。
待他们离了码头将欲登车,贾琮扭着脑袋四面张望了半日,并没看到司徒磐,有几分失望。
林海遂先进宫面圣,细说这几年任上诸事,让圣人留了午饭,午后才出宫门。因先回林府去看看。入府一瞧,庭院干净、花木整齐,四处修缮一新,布局大方、设置精巧、细微之处婉转玲珑,大赞,乃问:“这是谁帮着出主意收拾的?好妙的手笔。”
下人回到:“一花一木、一几一椅皆是大小姐的吩咐。”
林海惊道:“她不是在荣国府么?”
下人道:“打自我们进京第二天大小姐就来了,后时常来吩咐我们如何布置。添置的东西都是荣国府琮三爷出钱买的,大小姐说,就让他孝敬老爷一回很妥当。”
林海不禁笑道:“他才几个钱,还不是他老子的。”遂里里外外查看一回,越看越满意。乃稍作收拾,便往荣国府去了。
一时贾母闻报说林姑爷来了,长叹一声,打起精神来命人快请进来。
因恐她啰嗦,贾赦老早便告诉她林海只在这一两日回京,且人家连房子都收拾好了,只怕当日就会来接黛玉回去的。贾母闻言踌躇了片刻,问道:“老大,依你看,两个玉儿的事儿,能成吗?”
贾赦瞪直了眼,好半天才问:“老太太指的两个玉儿,莫非是宝玉和林丫头?”
贾母道:“自然是他两个。他们自幼一起长大,性情相投……”
贾赦忍不住打断:“老祖宗,恕儿子莽撞,宝玉与林丫头身份上差得多了些。如海在圣人跟前那分量,林丫头当个太子妃都没问题;老二的官位太低了些……”他忍了片刻,终于伸出三根手指头来,“比琏儿都低了三级!!如海此次回京定然还有的升。”
贾母怔了怔,强辩道:“宫中是何等模样你哪里知道……黛玉那干净性子如何去的。宝玉终究是咱们荣国府嫡出的小爷,哪里配不上了?”
贾赦也怔了怔,没想到她这般认死理儿,只得道:“老祖宗非不死心,横竖如海要来接女儿的,顺带问问他便是。只千万别把我扯进去,我一不瞎二不傻,我瞧着他两个半分不合适。”贾母气的臭骂了他一顿。
她果然不死心,命人给宝玉捎信,让他今儿回来一趟。那去给宝玉传话的本是外头专门负责跑腿的,乃先有人将此事回给了贾赦。因宝玉自打去了书院整个人都靠谱了许多,贾赦看他比从前顺眼;又因他是贾府男丁、比不得老太太不过是一深宅夫人,颜面颇为要紧;故贾赦闻报,便命那小子外头逛逛、不必往宝二爷那里去,回来只说把信儿带到了便是。因此宝玉压根没有得到贾母的信儿,自然也没回府。
待林海进来拜见贾母,贾母心中极为惆怅。坐了片刻乃道:“姑爷,玉儿在我们府里这些年,我老婆子实在喜欢的紧。”
林海忙道:“承蒙岳母悉心照看教养小女,小婿感激不尽。”
贾母拭泪道:“你一来就要把这孩子接走,我心里委实舍不得。”
林海道:“横竖我如今已回京了,往来也方便,玉儿自会时常来看望岳母的。”
贾母忙道:“我使人去接她你可不许拦着!”
林海犹豫了会子道:“玉儿得空必来看望岳母并姐妹们。”
贾母点点头:“另有一事我想与你商议。”她又停下来想了想,慢慢的道,“宝玉这孩子是个有来历的,打出娘胎便衔着一块通灵宝玉,这可是旷古未见的奇闻……”
她还没说完,只听外头有人“哎呦”了一声:“琮三爷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唬了我一跳。”只得先住了嘴。
原来贾琮恐怕林海面子薄,应付贾母这样的赖皮会不舒服,故此早早躲在贾母院子里;也在贾母身边买通了两个机灵小丫头。贾母方才提到“你可不许拦着”的时候,有个丫头记得姐姐说过,但凡瞧林大人面色有些不好看便打暗号,故此向在外头侍立着的那一个打了暗号,那一个忙走出来给贾琮打暗号。
只见贾琮欢欢喜喜蹦了进来:“给老祖宗请安!林姑父你比早上又帅了三分!”
林海已猜出来贾母想说什么了,心里正不痛快,面色也沉了下去;见了他立时笑起来:“你是愈发淘气了。”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抬头瞧了瞧贾母:“怎么老祖宗仿佛不高兴?是因为姑父要接林姐姐回家舍不得么?”
林海赶紧就坡下驴:“岳母放心,小婿得空必然领着玉儿来探望岳母。”
贾母瞧他那满脸如释重负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禁恼了。又看他师徒两个一唱一和的,心中愈发不甘,遂说:“老婆子仍有一事想求姑爷,还望姑爷相助。”
林海一听是“相助”,那必然不是婚事了?赶忙道:“请岳母吩咐!”
贾母道:“教琮哥儿环哥儿的那位苏先生听闻是你举荐的?宝玉是他二人的哥哥,论理也应当先由着宝玉才是!长幼有序,怎么先给两个小的举荐先生呢?还望贤婿去那苏先生跟前也替宝玉举荐一回,让他们兄弟同门才是。”
林海整个人立时呆住了!仪态都不顾不上,张了半日的嘴。
贾琮反应快得多,立时喊道:“万万使不得!那宝玉□□.后不必见人了!”
贾母怒道:“怎么就见不得人了?你们兄弟同门岂非一段佳话?莫非你得了好先生、你哥哥便不能得了?”
贾琮站起来正色道:“宝玉哥哥如今在云台书院念书,他们院长许任方先生乃是当朝大儒,桃李满天下。宝玉哥哥又因前些日子遭了冤案,许先生特夸奖过他‘遇冤不躁、有君子之风’,如今是他们整个书院的楷模。偏许先生前脚刚夸过他,他后脚竟是换了师门!恐怕不止得罪许先生而已,整个云台书院都要视他如叛徒了。那书院可是人才辈出的,如今朝中许多大人皆是同门、从京官到地方大员皆有。若当了云台书院的叛徒,宝玉哥哥今后当真不用在朝廷混了,一人一脚也足够踩死他。”
贾母一怔。
林海忙说:“很是。苏铮纵然再如何护着弟子也抗不得云台书院那般大的一个书院,他不过是个书呆子罢了。弟子无故转换师门本为儒林大忌,何况许先生才赞许过宝玉的。”
贾母听他二人说的正儿八经,听起来又极为严重,不由得默然。好一会子才道:“那书院终归只是书院,他又是不院长的亲传弟子……既然许先生才赞许过他,且多等些时日,众人将此事淡忘些再说吧。”
林海见她仍不死心,不禁皱眉,才要说话,贾琮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角,道:“老祖宗说的是,过两年再说。”
贾母见两件事都没办成,宝玉又没回来,心中烦闷,面上遂露出疲态来。
贾琮劝道:“老祖宗何须日日为宝玉哥哥忧心忡忡。他若自己没本事,你把天替他拆了也没用;他如今已是日日受先生夸赞、院长赏识、同学拥护了,老祖宗只管吃酒看戏享清福、预备好赏钱等他来日高中赏给报喜的便是,还烦恼什么呢?”
后头那两句最是贾母爱听的。这般话从前都是王熙凤说的,如今因萌儿太小,贾琮没事又去挑唆几句“孩子越小越离不得娘、不然将来会喜欢乳母胜过亲娘”,她连管家的事儿都没再揽上。横竖如今当家的是迎春,迎春对她这个嫂子并一双侄儿侄女尤为照看;她一个姑娘家早晚要嫁出去的。待萌儿大了些,迎春的亲事也该定了,荣国府还是她王熙凤的。故此贾母跟前最后一个奉承她开心的人都没了,这一年多极为寥落。好久不曾听到这话,骤然听起来实在顺耳。贾母登时笑开了眉眼:“你说的是,宝玉是个有造化的,你们兄弟同心起来咱们家里才有望,可莫要学你老子。”
贾琮小脸一扭:“我老子哪里不好了?”有心多说两句,又碍着林海的面子,只得咽了下去。
林海瞧他祖孙二人又有几分不痛快,忙起身告辞。贾母知道拦不住,只得长叹一声,又再三叮嘱时常让黛玉回荣国府来住些日子,林海只口里虚应了。出得门来,师徒俩皆长出了一口大气,互视而笑。
林海道:“‘遇冤不躁、有君子之风’这句话我听着别扭,当真是许任方说的?”
贾琮做了个鬼脸:“是我信口雌黄的。我又没去过他们书院……”
林海瞪了他一眼:“我说么,以许任方之才何至如此。”
贾琮伸了个懒腰,扭头望着林海笑道:“林先生,你回过家了没?你瞧着你们家里好看不?”
林海笑得胡子都撅起来了:“我乍看还以为你老子帮着请了什么大手笔的老先生。”
贾琮笑道:“艺术这种东西,天分是最要紧的。”见林海不明白,也不解释,又说,“先生可看了西边的那个客院?觉不觉得大气舒服?”
林海想了想:“可是院中植了岁寒三友的那个?委实收拾的不错。”
贾琮点头:“就是就是!我和环哥哥都已经挑好屋子了,剩下一间大的给幺儿哥哥,谁让他那么客气不先挑。”
林海啼笑皆非:“合着你们三个想赖在我家不成?”
贾琮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卖萌道:“三年啊先生!三年!先生不想我们么?我们都想你的紧。”
林海笑得合不拢嘴,口里还道:“我倒是想维斯与环儿;你太淘气,闹人的慌。”
贾琮赖着他不依不饶,师徒两个一路折腾着接林黛玉去了。
黛玉早已整好了行装,许多物品昨日就让贾赦命人送过去、紫鹃雪雁两个在林家安顿好了才回来的。早上又得了贾琮他们的信儿,知道她父亲来了,忙往各处去辞行。迎春探春等皆恋恋不舍,黛玉笑道:“又不是见不着了,我家并不远,来日安置好了请姐妹们过来玩耍。”
这会子杨嵩也在梨香院,要接杨衡父子一道回林府去。梨香院之风气自由广阔,古今中外天上地下什么都说,上下尊卑之念淡薄,少年们皆以兄弟相论,全然不似寻常的高门大户。才短短数月,杨衡爷俩已是爱上了,不肯走;杨安更是抱着幺儿死活不撒手。杨嵩无奈,只得由着他们了。贾琮又拐到了一位靠得住的高手。
贾琮师兄弟三个并杨家父子遂一道将林海父女送回了林府,顺带在人家家里厚着脸皮蹭了一顿晚饭。前些日子幺儿不知上哪儿替他们请到了一个极好的扬州橱子,烧的一手地道的淮扬菜。林海乐的夸了他半日,还指着他对贾琮道:“瞧见没,孝顺先生不在嘴上!”
贾琮皱了皱眉眼:“分明就是在嘴上!”
众人哈哈大笑。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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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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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却说林海卸任回京,歇了几日,拜会各色老友,顺带上苏铮家炫耀了一下几个弟子如何孝顺。苏铮自然也不示弱,显摆了半日这三年孩子们如何给他长脸、还拿出贾琮孝敬的羊毛护膝并半截手指的小羊皮手套来,得意洋洋道:“戴着这个冬日写字极便宜、又暖和。”
林海心里不痛快,出了苏家的门便命一个小子往荣国府去,让贾琮立时替他做两幅半截手套来。贾琮啼笑皆非,道:“这会子越来越热了,要手套做什么?临近冬天自然会替先生预备下好的送去。”林海听了这才作罢。
乃又往贤王府去了。
司徒磐正在屋中练字,见他进来方撂下笔笑道:“可算是想起我了。”
林海坐下静了片刻问道:“出了什么事么?我回来那日进宫面圣没见着王爷,便觉有几分诧异。后与圣人说了半日的话……”
司徒磐苦笑道:“也不知是哪位的手段,我查了许久没查出来,最后还是戴权露了半句话,说是幸而贤王忠心,如有反意随时可成。”
林海惊愕:“这……这……”许久方摇头,长叹一声,“伴君如伴虎。”
司徒磐也摇头:“我本无意朝堂,只是如今我那些哥哥们愈发同心起来,使了许多手段皆挑拨不动,倒是他们反间计成……刘公公也老了。”
林海又默然了会子,道:“我在江南还有一件大事,因心中有所犹豫,不曾先奏与圣上,且来与王爷商议。”
司徒磐问是何事。
林海低声道:“我只知道盐课一系的事,旁的委实不查。王爷且查查江西总兵徐宏近年可有贪墨或是吃空饷。”
司徒磐嗤道:“查什么?他哪年没有贪墨?江南贪墨的里头最大的便有他,空饷也是他那里最厉害。若依法来办,砍个十次头都不止。早年还查过他,后来实在查得怄气,干脆不查了,单等老头子走了再算。”
林海又问:“可有法子对付?”
司徒磐叹道:“若能对付何至与此。他是个有本事的,又唯老头子之命是从,眼下我们还被老头子掐着脖子呢。另有,他手中兵将不少,又知道笼络人心,得了好处从不自家独占,整个江西的武官都让他养的肥肥的,江西巡抚在他下头一个寻常偏将跟前都须得恭维讨好。纵然老头子自己想对付还得掂量掂量他下头那些人。”
林海叹道:“这样的人能不反么?”
司徒磐大惊:“他有反意?不能的,当年在南疆被擒他宁死都不肯叛。”
林海冷笑道:“当年是哪年?当年他有这么多财产儿女?当年他有这些手下?再者,他才五十多岁,显见是能活过老圣人去的。王爷方才也说了,单等老圣人走了再算,他自己岂能不知。”他顿了顿,道,“徐宏保不齐已在募私兵了。”
司徒磐倒吸一口冷气。半晌才说:“你可有实据?”
林海摇头:“没有,只是猜测罢了。四年前有个私盐贩子死在一个铁匠铺,扬州知府查的是那铁匠暗自参与了贩私盐,因分赃不均打死那贩子逃了。那案子虽小,却有些奇怪之处。我本欲从京中回去再查查,偏当日最要紧的一个证人之父乃是老圣人的一位钱袋子,并与两三位王爷皆有牵扯。后圣上命不用再管老圣人之事,我便撂下了。许久之后我偶然察觉那证人竟是个冒牌货!可惜人事已非,时隔太久,再查已查不出什么来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来,“此物乃是从那私盐贩子身上取得的,极为含糊。当日那冒牌证人便哄骗我说此物记录的是私盐。”
司徒磐接过来瞧了瞧,那是一本小账册子,里头记的仿佛是买柴买碳,多少铜钱买若干柴碳。
林海道:“只是扬州左近的柴碳皆非这个价。若把它改作私盐,我套了许多种法子,以大盐枭来看勉强能通。然而那个私盐贩子绝非大盐枭。若有那个大一个盐枭林某竟不知道,岂非白在南边盐课上呆了那么些年?”
司徒磐问:“依你看,这账册子记的是什么?”
林海道:“那个不见的铁匠乃是淮扬一代极著名的巧手,姓王,人称菜刀王。既然与他纠葛在一处,最大的可能就是兵刃。”
司徒磐脸色一变。
“依着上好的刺刀之价钱来看,他这账目中的‘柴’价将铜钱换做银子倒是说得过去,碳价换做银子也与一整套军中铁甲之价相当。”
假此物之名义做彼物之账本是做假账的寻常手法。司徒磐将那册子翻了翻,越翻面色越难看,终是“啪”的砸在案上。过了好半日才问:“何以知道是徐宏所为?”
林海道:“那私盐贩子便是从豫章来的,故此我先疑心徐宏。自然也保不齐是旁人。”
司徒磐心中默默将南边武将一系从头到尾反复掂量了个个儿,终于道:“唯有他了。”
林海点点头,道:“此事太大,又皆为猜测,我不敢冒昧上奏,故此先来与王爷商议。”
司徒磐叹道:“如海啊,你也是愈发谨慎了。你单领着盐课一系,许多事委实不知道。既有疑虑,若早些密报进京,我们也好早些动手查去。”
林海垂目道:“确是我思虑不周,平白纵容了他约莫两年。”
司徒磐又将那账册子拿起了细看一遍,道:“依着这数目,徐宏胃口不小;加上空饷人数划归他的私兵便愈发了不得了。也不知江西这会子成了什么样子,他纵然当下便与朝廷翻脸,佣兵一方保不齐是能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这两年纵容的也好。他既有察觉,若当时便死咬着查下去,只怕行事愈发紧密,未必好查;万一逼反了他就愈发麻烦了。”
林海拱手道:“多谢王爷不责之恩。”
司徒磐微笑道:“我说的是实话,并非替你开脱。只是到了三哥跟前,只说你当年得了这本账册子觉得奇怪,却一直不明所以,今日特拿来给我瞧。我二人分析了半日方推测出前头这些,大惊,我这就进宫面圣去。”
林海忙躬身行礼:“谢王爷代为遮掩。”
司徒磐摆手道:“你我二人多少年的交情,何来这些虚礼?你不别扭我都别扭。”
林海轻轻一笑,起身告辞,司徒磐送他到书房门口便止步了。才回到案前拿起账册子,林海又回来了。
他苦笑拱手道:“方才忘了一事,求王爷帮忙。”
司徒磐笑问何事。
林海摇头长叹道:“荒唐啊!实在不知如何启齿。身为朝廷命官我都觉得丢人的紧。”遂将杨衡被冤前后说了。他虽知道劫狱的是荣国府的人,只说那人乃是“杨衡早年在绿林的朋友”。末了道,“只怕是五城兵马司根本查不出真凶是谁,又为镇国府所迫,才随便寻了个顶罪的。偏顶罪的又让人救走了。”
司徒磐闻言愣了半日,也苦笑:“虽然荒唐,倒是不奇怪。”
林海道:“杨衡这些年早已改邪归正,实在难得。我才刚进京,又不便大费周章同赵大人不虞、里头还牵连着镇国府。况他那朋友救他出来也是非法。有心就这么算了,赵大人这般一弄,他的户籍怕是都让人销了。”
司徒磐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横竖赵承心中清楚是怎么回事,纵然路遇杨衡也不会多言的。户籍好办的紧,我使人说一句便是了。”
林海忙拱手道谢,乃再次辞去。司徒磐命人取衣裳来换了进宫。
圣人刚给太后请罢安回来,正满腹烦郁;听他说了徐宏之事大惊拍案:“好大的狗胆!”
司徒磐道:“只是我与林大人的推测,也不知是不是。”
圣人乃将那账册子拿起来翻了翻,问道:“你二人已对过军刀与铁甲的价钱了?”
司徒磐道:“是。林大人因那嫌犯是个铁匠,猛然猜会不会是兵刃;我立时命人去营造坊打听的。倘或我们猜的属实,他这个比营造坊的造价高些,却极为相近。若是有人在江南私造兵甲,许多原料都不容易得,自然会贵些,倒也说得过去。”
圣人听他说的实在便信了,点点头:“如此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司徒磐道:“毫无实据,也奈何不得他。眼下要紧的便是使人去查证。”
圣人冷笑道:“要实据何用?从前的实据还少么?能奈他何?”
司徒磐道:“那些罪名老头子皆不以为然,与造反岂能一样?他必不会再包庇徐宏了。”
圣人捏起那册子来阴恻恻的冷笑道:“此物就是实据。你且查去,若查不到便以此为据,再做出些子旁证来。能搬倒徐宏也算废了老头子一臂。”
司徒磐道:“若当真如林大人所猜,徐宏必不肯平白服罪,他手里的兵力怕是不好对付的。”
圣人皱了皱眉:“先查清楚再说,烦劳九弟了。”
司徒磐想了会子,道:“只是如今我刚接手周延的人不久。此人实在不是干这行的料,手底下无能者众,我只怕须得从头招募合适的人手。徐宏若有心造反,必有所防。我手边这些废物怕是查不实在。三哥,可否从刘公公手里调两个人能干的给我。”
圣人道:“这个容易,你寻他要便是。”
司徒磐领命而去。他立时寻到了老太监刘登喜,把冯紫英和秦三姑要走了。刘登喜虽舍不得,听闻是调查徐宏造反大案,也知道徐宏此人何等要紧,只得忍痛割爱。
不久,贾琮听闻冯紫英要随司徒磐一道去南边办事,过了中秋就走;又听说秦三姑也欲亲往南边去查账,恰也是中秋之后走,翻了个大白眼子,假意叹道:“然后小爷我已经看穿了一切。”
因秦三姑偶听他提起杨衡是豫章杨家的人,道:“豫章杨家在绿林极富盛名的。我这回南下也要去江西一回,好久没去过,不知那边是什么样子。琮儿,介绍你这个朋友与我认识一番、我打探打探如何?”
贾琮因恨徐宏几次三番刺杀林海,本来就愁没法子帮他们,自然满口应了。又笑道:“林姑父的那个护卫杨大哥与他是亲兄弟,也是豫章杨家的呢,你们认识的。”遂拉着杨嵩杨衡哥俩与秦三姑一道去京中最有名太白居吃了顿好宴席,贾琮请客、秦三姑付钱。
秦三姑与杨嵩早年曾一道保护林海南下,许久不见,席上先叙了一番旧。而后她向杨氏兄弟打探江西府的情形。他二人乃道,那边上下皆由总兵徐宏一人把持,连巡抚都是个摆设,忙细问。杨衡便摇着头说了许多没天理的事,末了道:“寻常百姓有什么法子?平白都要受欺的。故此我才背井离乡来京中谋生。”
贾琮怒道:“这等贪官污吏朝廷就瞪着眼睛随便他天高皇帝远么?”
秦三姑叹道:“怕是朝廷也管不了。”
贾琮哼道:“什么管不了,那是朝廷!只有不想管、没有管不了的。”
杨嵩道:“你一个小孩子家懂什么。这些手握兵权的大将根本不听文官的、甚至不听朝廷的,总不能平白的发兵围剿吧,那得白死多少将士。”
秦三姑连连点头:“不错,将士的性命岂能这般白白耗了去。”
贾琮“切”了一声:“他都快成了军阀了,与造反何异?直接用斩首行动不就完了?”
秦三姑忙问何为斩首行动。
贾琮道:“古人云擒贼先擒王。徐宏这般乱臣贼子也不必擒了,只说朝中有急事调他入京,将此人击杀在城外十里亭。”
秦三姑哼道:“你当他是傻子么?无故调他入京,他必不肯来的,保不齐还将他逼反了,又是一方百姓遭殃。”
贾琮道:“想个法子呗。朝中那么多大官,连一个靠谱的法子都想不出来么?实在不成拿金牌出来也行啊。十二道金牌调岳飞为的是残害忠良,金牌是无辜的,当骂的乃是秦桧那老贼。金牌可以害死忠良,也可以惩治贪官。俗话说,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么。”
秦三姑笑道:“罢了罢了,唯有你最聪明。”遂岔开话题。
贾琮便知道她心中必有了念头,也不再废话了。
这年中秋,时隔多年,林海与女儿过了团圆节,父女二人对月吟诗,极为畅快。
另一头贾琮就不怎么高兴了。贾赦趁着过节小孩子都高兴,告诉他,高家的老太君来了信,替高芒求迎春为配。贾琮自然是喜欢高芒的;只是他素来姐控,此人要娶走他姐姐他极不乐意,一张包子脸登时黑了下去。
贾赦遂问:“你若不喜欢,自己去寻个靠得住的来?”
贾琮辩道:“姐姐才多大?哪有这么早定亲的。”
贾赦伸出手来比划:“十五!十五哪里会早?多少人家的女孩儿这个岁数都出嫁了。你姐姐还是个庶出、高芒乃是长房嫡子,你姐姐高攀许多了。”
贾琮跳了起来:“我的爹爹!我贾琮的姐姐、嫡出庶出算个毛球啊!我只这一个姐姐好不好?你且等两年,两年足够了。信不信全京城有一大半的高门大户想娶她?”
贾赦哼道:“你小子的本事我知道。漫说高门大户,纵是皇子肯娶你姐姐当正妃也是有的。你敢让你姐姐嫁过去么?”
贾琮登时噎住了。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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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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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且说贾琮一心以为当日从高家拐了高芒回京,转了个弯子竟是高家老太君要从他们家撬走贾迎春,整个人都不好了,每日见了高芒便是一张臭脸。贾环在旁笑嘻嘻看热闹,没事还挑拨几句,惹得贾琮给高芒吃了好几回亏。高芒全然不以为意,待他如常。
贾赦这会子早忘了谁是儿子谁是姑爷,拉着高芒道:“无事,我管保过不了几日他必会答应。”
几天后贾赦不留神将高家求亲的事漏给了贾母,贾母大怒:“也不拿镜子照照,看他们家可配不配!”
贾赦道:“我瞧着芒儿那孩子极好,明儿就写信去应下来。”
贾母喝道:“你敢!”
贾赦奇道:“老太太与姑母有什么旧怨么?”
贾母眉头动了动,叹道:“我们本是姑嫂,哪里有什么旧怨。这几年我们都老了,故此往来淡了些。我不肯答应乃是因为高家万里迢迢,二丫头嫁到那么远去,若是受个气也找不到娘家撑腰。”
贾赦笑道:“芒儿他老子是平安州节度使,离京城近着呢。再说,他才多大,前程待定,保不齐来日就在京中为官也未可知。又有琮儿在,谁敢欺负他姐姐凭是跑到西洋去也一样不会放过人家。”
贾母又道:“前些日子理国府的老太太过来,话里话外赞咱们家二丫头能干、小小年纪就能理家呢。保不齐过两日——”
贾赦哼道:“他们家除了靠两个女婿撑门面,还有什么?女婿也没一个实才。那个柳芳,凭谁给他根棒槌他都认作针。一代不如一代,咱们还是躲远些的好。”遂麻溜的走了。
贾母气的在屋里使劲儿骂人,连着骂了好几日。此事由她院中的小丫头传给,再从口里转给贾琮。贾琮的兄弟自己人整几下还罢了,旁人骂却是不成的。偏他又不能去骂贾母,只得憋着。再见高芒已不好意思找麻烦了。
进了九月,天气日冷,北雁南归,龚鲲终于顶着一头的风尘回来了。
贾环正在院中坐着,一眼瞧见他,先冒出一句:“本来就瘦,去外头跑几个月都快成排骨了。”
龚鲲夺过他跟前的茶壶来自己倒茶,一面说:“环三爷早年那点子憨厚全没了。”
贾环哼道:“爷憨厚过么?爷竟不知道。”
贾琮恰从里头出来,唬了一跳:“也没来封信就这么回来了?”
龚鲲笑道:“送信的未必有我快。”乃环顾一圈,见少年都过来围观他、幺儿恰不在,便说,“三爷先去喊维斯,我收拾会子。”贾琮忙使人去贾四家将幺儿喊过来。
一时人齐了,围了个圈儿坐着。龚鲲先伸出大拇指赞道:“那位度娘真乃神人,所绘地图极准,白家上下看了都大惊小怪的,白将军已四处打探她去了。”
贾琮眨了眨眼:“祝他成功!”
龚鲲瞧了他几眼,见贾琮只管装憨,又道:“刺杀成了一半。两广总督陈滨大人伤的厉害,怕是难以留任了,已上了折子回乡养伤。刺客自尽。”
贾琮皱眉:“刺客是白令恩的养的么?养个有本事的不容易,这么简单就死了,太不划算。”
龚鲲摇头道:“不是。刺客与陈大人有杀父杀伯杀兄之仇,跟灭门也差不多了,恨之入骨。白将军只帮着他进入总兵府罢了。”
贾琮呆了片刻,叹道:“果然是个大官就有仇家的么。”
龚鲲道:“寻常的紧。陈大人明面上跟着老圣人、暗地里投了今上,手中权势滔天且无所畏惧,自然没有忌惮,伤几个老百姓算什么。”
贾琮讽然道:“徐宏死忠于老圣人、恐怕今上秋后算账预备造反;”龚鲲“啊”了一声,“这个陈大人两头有靠又肆无忌惮糟蹋百姓。可见权力监督何等重要。”
龚鲲道:“眼下要紧的便是下一任两广总督为谁。香港那边荒芜的紧,白家已悄悄打发人过去开始建港了;加之陈大人又伤的厉害顾不得旁的,暂且无碍。”
贾琮想了想,笑道:“那咱们就开锣吧。”
数日后,一处院子人影晃动、全无灯烛,唯有天上月淡星明。有人打着极暗的灯笼引了两位客人到里头一架围屏后头坐好,方吹了声口哨;又有人引了另一位进来。渐渐的,屋中几处围屏都已坐了人进去,有烛台掌了上来。贾琮就在当中坐着。因特穿了一身连自己都嫌弃的红衣裳,又胖乎乎的,倒是当真有几分像红孩儿。
他向四周作了个团揖,道:“各位,今儿咱们要说的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就不用那许多礼了,利字当头。各位都是此事当中极要紧的人物,少了谁也不成,故此我玩了这么一出。各位眼前的都是纱屏、里头能看到外头、外头看不到里头。且你们案头的烛台都有引火之物,可以自行点着。还有文房四宝。有意隐藏身份的,只管在里头坐着听便是。想说什么,可以哑着嗓子说,也可以写下来,摇摇案上的铃铛,我帮你念。若不想遮掩的,撤去纱屏燃起烛台,大伙儿都能看见你是谁了。”
他停了片刻,咳嗽一声,道:“大伙儿都知道,我有意同大家一道做生意。绝非三年五年拉倒的小生意,乃一干就是很久很久的大生意。我就直言不讳了。大伙儿皆是为财而来。此事的头儿起于在场一位同仁手里有水军,虽然暂且少些,来日也赚到了钱还可以多招人马的。这水军并非朝廷水军,乃是私兵。”
某处屏风后头传来了抽气声。
“此私兵自然不是打仗用的,乃是抢劫用的。简单的说就是海盗,专门劫掠西洋商船。岭南某处正在建一极好的私港,用来卸货。”
只听某屏风后头有铃铛声响起,贾琮过去拿了一张纸条来,念到:“这一位同仁问,两广总督陈大人之伤可与你们相干?自然是相干的,他就是我们弄伤的。”
数声抽气声从几处屏风后头传来。
“卸货之后,又有一位同仁乃是大商人。他自己虽不甚聪明,幸而他身边有位极聪明的伴儿。”
又有人“哈哈”笑了两声,笑声忽然闷了,显见是让人捂了嘴。
“这位商人便挂着海商之名将货物运进京中或是江南或是别处卖了。大家如有商铺都可以帮着卖。另有些官兵扮作山贼打劫来之物,也是大伙儿一道连锁销赃,可以打着海商的旗号,或是干脆装上船卖去西洋。以上就是大略,咱们可慢慢商议。”
只听铃铛声起,贾琮道:“还是刚才那位同仁。”乃走过去拿出纸条来一看,不禁笑道,“撤屏。”
后头有人上来替这位撤去纱屏,贾琮抱拳道:“王叔父,好胆色。”
王子腾笑道:“写字实在不便宜,还是说话的好。且你连两广总督都刺了,我若还躲着,岂不让人笑话。”
他话音刚落,又有一人道:“王大人这是寒碜我呢。”此人乃从屏风里头走出来,映着烛光笑得温润如玉。“我若再藏着,岂非让你笑话?”
王子腾大惊:“北静王爷!”
水溶拱手笑道:“只是我手中水军实在太少,比寻常的水匪都比不了,只怕不够用。”
贾琮道:“这会子私港才开始建,只第一步呢,不急。”
水溶又道:“且我那儿没有像样的头目,钟珩另有他用。”
贾琮道:“收服个海盗行不?”
他二人先商议上了,王子腾还没缓过来,半日方摇头道:“实在想不到……”
水溶笑问:“想不到本王会参合走私打劫?”
王子腾道:“当日便觉得王爷交兵权交得太利落了些,心下是有几分疑虑的。王爷捣的一手好糨糊,满朝文武俱让你糊弄过去了。”二人齐声大笑。
贾琮瞧了他二人几眼:“我设这个纱屏的目的就是为了你二人,你俩竟都先出来了。既这么着,那几位还藏什么?你们还比不得这两位么?”
只听薛蟠先“哈哈”了两声,从里头窜出来:“我才听见舅舅的声音吓得腿都软了!”
王子腾早辨出他的笑声了,板着脸道:“你肯好生干些正经事也好,今后莫再没笼头的马似的只管胡闹。”
薛蟠“噗”的笑出声来:“这是正经事么?”
这会子又有一人从纱屏里头出来了。此人是个微胖的矮个子老头,布衣方巾,满面风尘,作揖道:“北静王爷、王大人,好久不见。”
水溶王子腾俱如见了鬼一般直了眼!王子腾还往后退了半步,指了他半日才说:“你、你不是发配北疆、死了么?”
那老头笑道:“发配北疆不知所踪尔,哪里就死了?王大人莫信谣言,小老儿一直是个大活人。”
水王二人面面相觑。
薛蟠颇为好奇,拉着贾琮问:“琮兄弟,这老头是谁?”
贾琮忍笑道:“这位是白令仪先生,从前当过太常寺卿,岭南那港口就是他们家在建。”
王子腾看看白令仪又看看水溶,扭头瞪着贾琮:“你这个鬼小子,还有什么人物儿快些引荐出来。”
贾琮往最后剩下的那个纱屏里瞧了两眼:“喂,你真的不出来啊?好热闹呢。”
那人无奈咳嗽了一声。只见里头烛光晃动,有人影站了起来,白令仪先笑道:“我若没猜错,这位必是南安王爷了无疑。”
贾琮瞥了他一眼问:“为什么?”
白令仪道:“南安王府之旧部在两广水军里头占了大头。他们家若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将岭南那头彻底遮住谈何容易。”
贾琮呆了呆,一把拽住刚从纱屏里头出来的霍晟:“搞了半天你们家有水军?怎么不早说?”
霍晟莫名道:“你不知道么?”
“没人告诉我我上哪儿知道去?”
“人人都知道吧!况你也没问过我。”
“咱俩都多久没见面了问个头啊!上回你也没主动告诉我,合着一说有钱赚你闭着眼睛就来了?”
“是水家伯父劝我的,我只听他的罢了……”
他两个嘀嘀咕咕了半日。贾琮一拍脑袋:“早知道两广水军是你们家的,费那力气对付陈滨干嘛,大家联手架空他不就成了?”他扭头看了看屋里的各位,问道,“那个新两广总督,谁能说了算?”
王子腾道:“自然是老圣人。”
贾琮不禁捂脸道:“居然不是圣人。”
王子腾道:“这么大的军职还轮不到圣人做主。”
贾琮啧啧了两声:“那老圣人手边还有什么人可以调么?他会听谁的?有人能哄他么?”
王子腾想了想,问道:“听闻你与你们东府里不甚和?”
贾琮抿了抿嘴:“极不合。”
王子腾道:“若是此事,我知道有一人能哄动老圣人,偏那人与你们东府有往来。”
贾琮面上僵了僵:“谁啊居然跟东府那两个混蛋有往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人能有本事么?”
王子腾笑道:“自然是有本事的,若他能举荐一位好收买或是好哄骗的过去,咱们行事就便宜许多。就是六王爷。”
贾琮翻了个大白眼子:“拜托!王叔父,他二人不叫有往来、叫有收买好么?”
王子腾道:“横竖他比旁人强些。”
贾琮点点头:“知道了,明儿我去找六王爷去。”
王子腾忙说:“我知道你才从长安回来那阵子将王爷皇子悉数认识了,只是此等大事他们岂肯帮你?左不过见你一个小孩子那般聪明、想先钓着罢了。你可莫要胡乱托人,反倒惹了眼。”
贾琮笑道:“叔父放心,这种忙他一定会帮我的,我们认识好些年了。”
王子腾怔了,扭头去看霍晟也满面惊讶,唯有水溶一副“本王早就猜到”的模样。半晌才苦笑道:“你小子本事这么大,你老子知道么?”
贾琮道:“知道。琏二哥哥不知道。一家子已出了一个机灵鬼儿,另一个还是老实些的好。”
王子腾哼道:“你二哥哥老实?”
贾琮做了个鬼脸。乃说:“我不过是个出主意的,真让我办事我没那个本事。”因招手唤龚鲲出来,道,“都听这位龚先生的。”
龚鲲才向大伙儿作了个团揖,还没来得及开口,贾琮又向薛蟠那座纱屏里喊,“喂,商议正经事了,该出来了。”
众人本以为只眼下这些人罢了,不想还有没出来的,全都望了过去。
刘霭云轻叹一声,款款从里头走了出来。
王子腾大怒:“是你!”
贾琮忙抢上去拦着他:“叔父莫要生气,刘兄是个极聪明的,薛大哥哥又憨厚,正好互补,他两个合璧方能成事。”
王子腾大喝:“他是个戏子。”
薛蟠又过来方欲分辨,贾琮瞪了他一眼:“刘兄快把这货拉走!”刘霭云向薛蟠摆了摆手,薛蟠立时老实了。贾琮接着说,“戏子怎么了?戏子就没有好的?凭他是什么出身,但凡有本事、与咱们的事业有用就好。要不你寻出一个能引得薛大哥上进的人来?”
王子腾噎了会子,又说:“只需好生与他寻一房媳妇……”
贾琮摇头:“王叔父,强按牛头不喝水。引人上进这等事绝非随便换一个即可的。不信你将天下的美人都替他搜罗来试试?看他是上进还是愈发纨绔了三分?”
王子腾知道这两年薛蟠让刘霭云迷住了,旁人皆不管用,哑然无语。偏这些日子薛姨妈时常寻他抱怨他薛蟠日日只顾围着那个戏子转、诸事不管,腹内早压足了火,面色愈发难看。
水溶走过来道:“我瞧刘大家不寻常。在京中便没有第二个红的这么快的,旁人早被他盖过去了。”
贾琮笑拍手道:“最厉害的是他唱的并不比旁人强出去许多,偏他的戏迷又多又忠心、旁人的戏皆不听、还对他没有歪念头。不止这些,刘兄还有后招呢。你们别小瞧戏子,等刘兄的票友会办起来可不止现在这么简单,来日帮着咱们做宣传、将生意做大就靠他了。”
王子腾哼道:“你干的又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生意,还做大!”
贾琮嘻嘻一笑:“我不是早就告诉王叔父了么?光明正大!”他晃了晃脑袋,“圣人很穷,比谁都缺钱。故此他月初刚任命了他心中最能合法聚财的心腹当户部尚书。”
水溶大笑:“林如海!”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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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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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四十九章 贾琮是个甩手掌柜,将人凑齐了之后诸事不管,龚鲲领着两个弟子布置后头的。大东家贾琮自己次日便溜去了宁王府求见。六王爷压根没想过他会来,很有几分惊喜,亲出来迎进书房。
贾琮行了礼,挤眉弄眼道:“小子有件事求王爷。”
六王爷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只管说。”因见他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便命人都下去了。
贾琮低声道:“其实不止一件。”
六王爷道:“你且说来。”
贾琮道:“头一件,听闻两广总督要辞职,过些日子这个位置是不是空出来了?”
六王爷瞧了他一眼,笑道:“难不成你想去当?”
贾琮摇头:“我想举荐我家的一位亲戚,王子腾大人。”
六王爷一怔,面色有些奇怪:“王大人?”
贾琮点点头:“实不相瞒,我家有意同王家薛家联手弄些海货做点子买卖,岭南实在要紧的很。”
六王爷登时明白了,微微一笑:“史家呢?”
贾琮晃了晃脑袋道:“史家阖府无能,不带他们玩。因几个要紧的码头大都在两广一带。近年海货走俏的很,听闻西洋那边我朝物品也极得他们贵族喜爱,来往都是暴利。只是朝廷海禁实在太厉害了。各位王爷如有意,也可一道发财嘛。赚西洋人的钱总比刮寻常百姓地皮来的舒服。”
六王爷不禁笑道:“说起话来像个大人,谁教你的?”
贾琮眨眨眼:“你猜。”
六王爷哼道:“本王没那个兴致。只是两广总督乃是封疆大吏,我说了可不算。”
贾琮笑道:“九省都检点难道不是封疆大吏了?王大人可是对老圣人忠心的很。若我爹自己有本事就举荐他了,偏他并没那个本事。”
六王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眼珠子悄然转了转,道:“我可一试,未必能成。”
贾琮拱了拱手:“大家赚钱才是真的赚钱,拜托王爷了。”
六王爷笑道:“我可不曾应你。还有什么?”
贾琮登时耷拉了脸:“那个……听说王爷与我们东府那边有些交情?前两日我二嫂子打发了一个屋里人来找我的一个大丫头,拐弯抹角的扯了半日,仿佛是说前两个月敬大爷出殡,珍大哥哥一个什么亲戚女子勾搭了我二哥哥,这些日子还找过他好些回。她们倒是懒得管二哥哥那些花天酒地的事,只恐怕他出漏子罢了。什么时候勾搭他不好,非得在出殡的时候。我哥哥才刚摸到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屁股还没坐热呢,让言官知道就完蛋了。”
六王爷奇道:“此事岂非应当去寻你父亲?寻本王作甚?”
贾琮撇嘴道:“找我父亲没用,我哥哥是个什么性子?最容易在女人头上吃亏。若不把根由上解决了,我父亲拦了这回还有下回。实不相瞒,我疑心这个是贾蓉挑拨的。早年我揍过他一回,他一直没把这口气出了,憋得难受。”
六王爷摇头:“岂有此理。罢了,若是这等烂事,我替你提一句、挡着就是。”
贾琮忙深施一礼:“多谢王爷!”
六王爷摆手道:“区区小事罢了。”
贾琮又低声说:“那个……还有件不该问的事,我就想问一声试试。”
六王爷乃问何事。
“那天我去接我姑父回京,怎么贤王哥哥没去呢?他俩交情那么好,四年前他都来接人了。不会是吵架了?”
六王爷盯了他半日,贾琮只扮傻充愣,瞪着大眼睛。六王爷问道:“林如海让你来问的?”
贾琮撇了撇嘴:“我敢跟他说这个不得被打死啊!我在林姑父跟前很乖的,除了念书就是玩。”
六王爷又瞧了他会子,叹道:“罢了,本王不为难你了,你也莫打听些不相干的事儿。林海同老九的交情他自己心中清楚,横竖我瞧着比他跟老三还亲近些。”
贾琮“哦”了一声,心知贤王与今上大约出了些问题,便不言语了。
一时六王爷又问他:“你那大师兄也不小了,预备什么时候下场考试?”贾琮想了想道:“林先生与苏先生都还没说话呢。”
六王爷便知道贾维斯的科举事宜乃是他先生说了算,偏那两位都是圣人的忠臣,乃轻叹了一声。
贾琮走后,六王爷只觉他特来说宁国府亲戚女人之事有些小题大做,遂使人去查了查二尤。得知他们竟险些将此二女荐与贾政为妾、后又推给贾琏,大惊!骂道:“不知道个分寸!难怪人家那般恼怒。我叮嘱过多少回,荣国府只能拉拢不可得罪。”立命贾珍速将此二女处置了,不得再去骚扰荣国府。贾珍辩道“不过是些风流小事”,六王爷骂道,“只是风流小事怎么人家特来寻我告状?”没奈何,贾珍送只得了尤二姐一副好嫁妆,将她嫁与了一个油坊老板之子。尤三姐因不肯随意嫁人,赌气绞了头发去当姑子。王熙凤从跟着贾琏的小子那儿知道尤二姐已嫁人,横竖孝中淫.乱的罪名没了便不再管。后尤二姐与贾琏依旧偷情。
这一日林海从衙门回来,下人道,琮三爷已等了好一会子,便喊他过来。
贾琮笑嘻嘻行了个礼,道:“姑父,我有事儿跟你说。”
林海瞧了他一眼:“必不是什么好事。”
贾琮道:“不好说,保不齐能是好事。”
师徒二人在林海书房坐了,贾琮道:“圣人真讨厌,明知道户部的差事最难还把你弄去。就在翰林院呆着多好。”
林海瞪他:“为天子分忧乃是臣子该当的。”
贾琮叹道:“他真是没用对人。若是四海升平、国库充裕、硕鼠蠹虫日渐猖獗,用先生是不错的。偏如今那些哪里是硕鼠蠹虫?全都是拦路虎了好不好。税银还没上路就没了,国库里头穷得见底。须得用些心狠手辣的小人或是横冲直撞的愣头青才能弄的到钱,智计百出的小狐狸也行啊。从没听说过用君子去对付地痞流氓的。”
林海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依着你看,这个小人、愣头青与小狐狸都能是谁呢?”
贾琮想了想:“小人我只认识一个,可惜死了,就是先太原知府韩光。那货当真是个小人。”
林海点头道:“我听你姐姐说过你们在太原的事了,此人委实算个小人,只是本事有限,担不得大任。还有呢?”
贾琮笑道:“愣头青与小狐狸,可不就是我爹与我么?”
林海啼笑皆非,抬手给了他一下子。
贾琮揉了揉额头委屈道:“我是来替先生出主意的,还打我。”
林海心知他鬼主意多,故意捧起茶来饮了一口,慢条斯理的问:“你有什么主意?”
贾琮道:“钱么,无非是开源节流。节流这一条就不说了,姑父玩不过贪官污吏背后的靠山。故此唯有开源。”
“何以开源?”
贾琮道:“开海禁。”
林海摆手:“莫提,海禁本是老圣人闭的。”
贾琮道:“那就走私。”
林海瞪了他一眼:“胡说!”
贾琮笑嘻嘻道:“姑父,说句实在话,走私的肯定不少。”
林海问:“你如何知道的?”
贾琮道:“猜的。我曾听一位先生说过,商人逐利。若一桩生意有本钱一半的利润,就敢铤而走险;若能翻倍赚,他就不怕违法;若能赚个三倍的利钱,商人什么都敢做。海货好大的利,不怕死捞钱的人决计少不了。堵是堵不住的。”
林海叹道:“这位先生果然高才。走私海货的委实不少。”
贾琮道:“老圣人既然不肯开海禁,则走私就多。走私既多,许多都只能偷着卖。本来海货入关就有一道税的,走私货自然是没这个了。卖的时候本来也有一道税的,既然偷着卖,国库又少一笔入账。横竖如今朝廷已经乱成这样了,荒唐满地滚,不怕再荒唐一点。”
林海斥道:“胡说!朝廷哪里乱了?”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不吭声。
又过了会子,林海长叹一声,起身负手走到窗边。
贾琮跟了过去,拉拉他的衣角:“海货随意卖吧,不用管是正经来的还是走私的。横竖能收几个税钱,免得您老人家整日想到国库那空荡荡的模样就发愁。”
林海叹道:“朝廷颜面何在。”
贾琮不屑道:“又是颜面,真不知道你们大人一个个把面子看得比里子要紧是做什么呢。圣人想要朝廷的颜面,等老圣人走了再收拾回来不迟。”
林海又骂“胡说。”
贾琮嘻嘻一笑,不再多说。
林海在家思忖了几日,终于还是寻了个日子进宫面圣,将此事说了。他不曾扯出贾琮来,只说自己在街面上闲逛,有个孩子悄悄拉着他问“老爷,可要海货?”这等事在京中常有,林海也委实遇见过,多是走私之物。他便说他因此想到朝廷既禁不住走私又亏了两道税钱,不如干脆许了走私海货售卖的好。
圣人闻言怔了半日,叹道:“可怜你这个老儒生,竟能说出这等话来。只是若如此,朝廷实在下不来台。再者,还有御史台呢。”
林海道:“微臣想过了。有些入关文书,圣人可命人偷卖。横竖本来就有卖的,谁卖不是卖?不若圣人自己卖。那些走私海商能从朝廷手中买文书之后堂而皇之的经营,又何须冒险暗中售卖呢?至于御史台,那帮无能的腐儒压根儿察觉不到这些事。他们只一心盯着圣人可有一言一行不合规矩、百官有否狎妓赌博、孝期饮酒听戏罢了。”
圣人仍是犹豫,许久才道:“且让朕再思量些日子。”
林海忙告退。偏他走到大明宫门口,又回来了。他跪倒奏到:“臣前些日子听说了一件事,因圣人大约早知道了,不曾多言。只是昨日平白的想起来,一时又觉得臣知道的一些枝节,朝廷去查的人未必能查到。”
圣人道:“你且说来。”
林海道:“臣回京不久,三个弟子臣述说这三年各自经过,遂提起他们年初往长安去的路上险些让市井流氓杀了。”他遂将从林黛玉之处听来的贾琮他们在太原府的经过说了一回。“那韩光也是堂堂朝廷命官,竟是让市井流氓给杀了,听闻还不曾破案。论起来,此事倒是愈发使朝廷颜面无光。”
因贾琮并没告诉黛玉韩光与太原王家背后是谁,只将之当作官员与市井流氓头子之争,林海自然也不知道。此事朝廷与韩家俱查了许久,圣人已查出王家是他儿子的人,闻言怔了半日,道:“朕知道了。”
林海立时明白王家来头不小,忙叩头辞去。
贾琮因原著中柳湘莲与尤三姐有那许多纠葛,心中总有几分不安生;待得了王熙凤的谢礼,听闻尤三姐出家了,暗自松了一口气。本以为与此人再也无瓜葛,偏不过一个来月功夫,又出事了。
这一日有个跟着元春的婆子急匆匆跑回荣国府来求救,说是有人在水月庵外头闹事。那会子贾琏贾环贾琮俱不在。自打元春执掌了家学,贾兰日子过得极畅快,书又念的好;听说他姑姑出了事,急忙引着十几个小子往北门外去了。待贾赦闻报,那小子早跑没影儿了。气得贾赦大骂:“连个马都骑不稳还敢领人去打架!”忙命高芒快去护着他。
可巧杨衡幺儿两个都在高芒院中过招耍子。幺儿是个谨慎的,道:“水月庵里头住着荣国府的大姑娘,尽人皆知。虽不知对方的来头,敢惹到荣国府头上来的必不是寻常人家。咱们怕是要好生应付。”遂领了梨香院的兄弟一道,又命人去太平镖局搬人。
到了水月庵一瞧,贾兰让人逼到路旁压根靠近不得山门,还有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指着他骂。贾兰从不曾见过这等俗人,竟是傻了。高芒赶紧领着人过去向贾兰身后一围,自己挺马往前拦在贾兰身前指着那人问:“何人在佛门净地之前猖狂?”
那人也不傻,一看这群新来人胳膊粗眼神亮,绝非贾兰这般小书生,也拨马往后撤。只见对面的那群人当中捧着一个白面长须的男子,傲然拱了拱手:“下官乃是忠顺王府的长史官。”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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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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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五十章 却说高芒等领人到了水月庵,遇见闹事者自称是忠顺王府长史官,不禁怔了怔。
幺儿在旁冷笑一声:“忠顺王爷温良仁德、礼贤下士,与荣国府交往甚密,岂能纵容手下在贾家家庙前闹事?况你自称是长史官,如何不穿官服?”
那长史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幺儿接着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闲汉,好大的狗胆,连王府的人也敢冒充!当真以为公侯府邸的人也如寻常小民一般好哄骗么?”
杨衡等了片刻见高芒没举动,忙假意惊异道:“他们是假冒的么?维斯兄弟,你如何看出来的?怎么我瞧他们衣裳还颇为整齐?”
幺儿乃指着那个尖嘴猴腮的说:“与衣裳什么相干?他方才说的那些话何等粗俗、显见是市井无赖泥腿子才知道的话,高门大户里头连门子都不曾听过。若是王府有人这般污言秽语,早让忠顺王爷杖毙百回了。”言罢,不待对方分辨,喝令一声,“打!”
那长史官还在琢磨该如何接话,故此不曾来得及吩咐下头的人。荣国府这帮孩子不由分说冲上去就动手,长史官忙喊:“有话好说!”谁搭理他?高芒杨衡贾维斯三个领头,只听乒乒乓乓一阵大乱,忠顺王府的人被打得抱头鼠窜。那长史官挨了杨衡两脚,连滚带爬一面逃一面喊“都是死的吗?”有几个人窜到他身边将他围上,他爬起来回头看了看,捂着肚子吼了一声:“走!”领着他的人一溜烟似的跑了。
贾兰拍掌大笑:“哦~~哦~~”
众人哄笑了一阵子,水月庵早有小尼姑报信,元春命人开门迎他们进去。
元春早已得了家里的信儿,知道高芒与迎春亲事初定,便将他请到自己的庵堂里细说此番经过。
今日午后,先前曾寄居荣国府的邢夫人的兄嫂领着女儿邢岫烟并两位姑子匆匆来投水月庵。元春见那二尼皆容貌极出众;中有一位还是带发修行的,因本为官宦之女、身边竟有两个老嬷嬷并一个小丫头服侍。元春与她略作交谈,见此女仪态才华俱不俗、颇为赏识。又心知邢家离开荣国府乃是探春之计、为的是搅了贾母替贾政新纳姨娘之心,也隐约有几分亏欠,便留了他们。
见其神色慌张,知道必有故事,本欲且待他们收拾妥当后明日再问,不想才到下午便有人找上门来讨人。元春见对方来势汹汹、又是忠顺王府,一面使人偷偷从后山跑回荣国府报信,一面将邢岫烟找来问她究竟替水月庵招来了何等祸事。邢岫烟含泪跪下说述说了一番。
原来她一家自打离了荣国府便往西门外牟尼院寄居,可巧遇见了一位老邻居。邢岫烟家早年在姑苏也曾赁了玄墓蟠香寺的房子一住十年,那位带发修行的姑子、法名妙玉的,当时就在蟠香寺修行,邢岫烟所认的字皆是她教的。故人重逢颇为欢喜,探春又时常接济他们,邢家这些日子倒是过得极自在。
偏前些日子有位女子来牟尼院出家,法号了缘。因其生得美艳动人,常有香客驻足偷看,她倒是一心佛前安定。那主持本有几分疑虑此女是否当真有心向佛,见状安心了许多。谁知她安心得太早了些。
那了缘便是尤三姐,起初也想着自此青灯古佛素净一生,不想才落发不久便遇见一位香客,本是豪门豢养的戏子,因心中郁郁,在菩萨前垂泪倾诉。了缘恰听见了,遂也感伤自己与姐姐皆被贾珍父子如粉头一般取乐了两年、又被如物品一般拿去讨好荣国府、终因不知什么贵人无端发了一句话便要打发走,一时激起同病相怜之意来。因知道妙玉颇为不凡,竟去求她相助。不想妙玉毫不为所动,只说“世人皆有其命数,他若舍得豪门富贵,也出了家岂不干净?”了缘心有不甘,助那戏子私藏于牟尼院后山。
那豪门自然不肯罢休,竟不顾佛门避世搜查牟尼院!也不知了缘使了什么障眼法使得戏子躲了过去,来搜查的一无所获。那些个狗腿子因恐怕回去没法子交代,忽然想起在此庵见到一位容貌出众、气度脱俗的带发修行的姑子!回去便添油加醋告诉贵人主子、好冲淡他没找到戏子之怒。那贵人果然心有好奇,次日亲往牟尼院去偷窥,一见便惊为天人,立志弄她到手,惹得妙玉又恼又惧。今日一早那贵人又使了人给妙玉送礼,妙玉自然置之门外。送礼的小子笑嘻嘻回去,不留神间远远的看到一人极似那戏子,忙喊叫着去追,竟没追到,立时飞赶回去报信。
了缘见状便知豪门过不了多久必然会多多的派了人来搜查,这回却未必藏的住,又不知如何是好。病急乱投医,可巧邢岫烟来看望妙玉,因知其生性宽厚纯善,便苦求她相助。妙玉无端惹了一身灾祸,也知道既然让贵人盯上了便极难脱身,除了埋怨了缘也束手无策。
邢岫烟想了想道:“北门外水月庵住着荣国府的大姑娘,好大的气魄!不过两个月的功夫将那水月庵治理一新!兼她们庵中人少,如今但凡有才学的姑子她都愿意收留。不如二位师父暂去投她、仰仗荣国府的名头护佑一时。”故此她们急匆匆收拾了点子东西赶来了。
元春听罢沉思片刻,问道:“那戏子呢?”
邢岫烟道:“与我父母一道在香房呢。”
元春道:“妙玉师父无辜受难,我可留着她,想来忠顺王爷也须得给我荣国府留些颜面;那戏子既没本事逃跑就莫要连累旁人,将他送回去便是;了缘这等凡心未了的姑子我水月庵不收。”
邢岫烟默然许久,抬目还欲求情,见元春神色泰然、不怒自威,显见是心念坚定之人,叹道:“也罢,都是他们的命。”
后来高芒等领着人来替庵中解围,元春便命将了缘与戏子赶走。
偏这会子贾琮贾环得了信儿也赶过来了,半道上遇见了太平镖局一干人。才进山门,只见他家大姐姐女王范儿十足的披着淄衣立在堂前,有个青年男子抹着泪不知在苦苦相求什么,旁有一美貌姑子面有凄然。才欲问问出了什么事,那姑子忽然道:“罢了,此事本来与她无关,天地慈悲,总能容我等安生,走吧。”
贾琮赶忙大喊:“好走不送!”
梨香院一众兄弟皆在旁围观,本来听那戏子磨叽半日烦得要死,闻言立时哄笑起来。
贾琮乃道:“我不认得你们,也没兴致认得。瞧你们这模样我猜是替我姐姐惹祸的。既知道自己替人惹了祸、我们又替你们挡过了一回,知礼的便当好生谢过我姐姐相救之恩、快些离开才是。难道帮了你们一回还要帮两回不成?谁又上辈子欠了你们的、天生就该帮着你们?”
那男子一怔,面上似哭而笑,上前向贾琮作了个揖道:“这位小爷说的是,小人受教了。我们这就走。”
贾琮瞧他的动作身段极为眼熟,有几分刘霭云之风,一时好奇,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是个戏子吧。”
那人苦笑道:“是,小人蒋玉菡。”
贾琮忍不住“靠”了一声,指着他:“你就是蒋玉菡?”哎呦,红楼知名配角啊!遂想起方才门口那小姑子说来找麻烦的自称是忠顺王府,点头道,“明白了,有些东西是蝴蝶翅膀扇不动。你不是在什么东郊紫檀堡置了产业么?又被抓到了?”这回可不关我贾府的事,贾宝玉都不认得你……
蒋玉菡愣了片刻:“小爷如何知道?”乃哀声道,“旧年不过避了半个来月便让王爷寻着了。”
贾琮撇嘴:“你竟是多傻,既然想逃怎么只在京城附近?你若当真有心避他,一径溜去江南塞北才是正理……喂喂,那满脸的老天爷对你不住的模样是个什么意思?要论命苦,刘霭云可比你还命苦三分,你横竖没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呢。瞧人家的志气本事!”
蒋玉菡垂头道:“哪里比的了刘大家。”
贾琮瞧了他一眼道:“委实比不了,骨气胸襟智慧皆差了太多。”
蒋玉菡又苦笑几下,拱了拱手,与了缘两个并肩离去,颇有几分悲壮。
贾琮想着他也是个原著中排得上号的配角,又多了一句嘴:“你若不想逃跑,只管回去磕头认错,横竖你不过是个玩物,人家王爷才不会同猫儿狗儿计较;若还想逃,要么贴个假胡子、要么剃个光头扮作和尚。至于路引子什么的,城西有位秦三姑大掌柜极有本事。她虽如今不在京城,她手下的生意还在做,好买的很、还不贵。”
蒋玉菡忙回身再向他深施一礼:“多谢小爷指点。”
他两个竟一路回了牟尼院。因蒋玉菡有些家当藏在庵中,了缘出家的时候贾珍也给了不少银票子。牟尼院的主持知道他们惹了大祸,又不忍难为他们,匆匆替了缘还俗,打发他二人走了。他们后果然去秦三姑之处买路引子。秦三姑的手下以为蒋玉菡是个小白脸、勾引了人家小尼姑,还替尤三姐荐了一处卖假发的。忠顺王爷一心以为他们藏去水月庵求荣国府庇护,待他终于闻讯赶到牟尼院,他二人早没影了。此为后话。
那一头,元春将今日之事又与两个弟弟说了一回。贾琮听见“妙玉”二字好悬一口茶喷了出来,忙扭头向妙玉道:“师父,你可千万别给我姐姐喝什么旧年蠲的雨水、很多年前梅花上收的雪,我恐怕我姐姐拉肚子。”
妙玉大惊,站起来满面惊惧:“你怎么知道?”
贾琮嘿嘿傻笑了两声:“反正我就是知道。横竖那些在地下埋了许久的水都不及寻常新鲜的泉水井水干净、我劝师父也莫要喝了。”
元春自南安王府回来不久便听贾母说了半日“琮儿只怕也是个有来历的”,后去探王熙凤又听她絮叨了半日,这会子瞧妙玉的神色,当真相信这个堂弟不寻常了。
一时说完故事,虽万般抱怨凭空落下一桩无妄之灾来,如今也不便将妙玉交出去,只得生生应付了。贾琮乃问:“幺儿哥哥,你觉得那个忠顺王爷下一步会如何?”
幺儿道:“他们是被我强说成‘冒充王府的市井闲汉’打走的,不然颜面上不方便。只怕不会再打着王府的旗号来索人了。我恐他们也来玩阴的,干脆假冒市井闲汉硬劫人。”
贾琮笑道:“这个极好办。”乃命蓝翔快些去五城兵马司报案,只说是地痞流氓骚扰牟尼院的一位姑子、人家逃到水月庵来求庇护、那些流氓竟追到水月庵来、让荣国府的人打跑了。庵中的师父们心中不定、恐怕他们晚上再来,求五城兵马司派人护佑一时。
自打知道杨衡是林海护卫的弟弟,赵承疑心病又犯了,当真使人每日在码头留心林大人何时回京。后果然看到了杨衡父子与贾家哥俩一道接了林海上岸。不久,圣人将劳甫和调去都察院,林海高升为从一品户部尚书,显见乃是圣人心腹。杨衡愈发毫不遮掩出门闲逛,从不忧心被人认出来;赵承自然愈发以为他恐后头有旁的身份了。因杨衡住在荣国府,他心中暗自将荣国府也更高看了一眼。这会子听闻荣国府的家庙有流氓骚扰,赶紧派了一队人马来,就在水月庵外头护着。贾环贾琮仍不放心,乃留了二十来个镖师在香房,还把杨衡留下了才走。
贾兰回去让李纨一顿倒了天般的哭骂,惨不忍睹,没人帮他。
傍晚,杨衡去外头查看地形,与一个当日曾半夜捉拿他的五城兵马司的捕快不期而遇,二人都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心中皆不知道什么滋味。
贾维斯果然神算,是夜三更,一群夜行人趁着大月亮打马而来。因四周寂静,马蹄声老远便惊醒了一片人。杨衡不禁摇头:“外行!马蹄子竟然不拿布裹上。”
这帮忠顺王府的狗腿子对付寻常的尼姑还罢了,哪里打得过五城兵马司的人?更遑论还有一帮武艺高强的镖师。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入了套,让赵承的人马轻轻松松捆了一串粽子。偏他们来的时候又得了吩咐、不得泄露身份,只得憋屈的任凭五城兵马司的人吆五喝六、没事踹几脚玩儿。平日里他们狗仗人势没少欺人,倒是终有让人欺负的一日,也算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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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五城兵马司将忠顺王府派往水月庵抢人的狗腿子当地痞流氓抓了,哗啦啦关进牢中。。しw0。忠顺王爷次日起来方听昨晚逃跑的两个小子说中了埋伏,勃然大怒,当即命长史官上荣国府算账。
那长史官昨日挨了杨衡两脚,还敷着药呢,得此令也顾不上伤了,领着人便往荣国府去。门子听说是王爷家来的,不敢怠慢,赶忙传话给两位老爷。贾政亲出来接进厅上坐了献茶。未及叙谈,那长史官先就说道:“下官此乃皆因奉了王命,有一事相求。”
贾政忙起身陪笑:“望大人明宣,学生好遵逾办事。”
偏这会子贾赦也来了,踏入荣禧堂笑呵呵拱手道:“听闻是忠顺王府有人来了?”
那长史官也知道荣国府谁做主,冷笑一声,向贾赦打了一躬:“下官便是。”
贾赦道:“我正待打发人去你们府里告诉一声呢。昨晚有地痞流氓冒充贵府的下人在我贾家家庙抢尼姑!你们知道么?”
长史官面色一黑:“赦公当真会颠倒黑白。”乃转身向贾政道,“下官今日便是为此事而来。我们府里一个做小旦的琪官前些日子忽然不见了,使人四处去找,原来却藏在贵府北门外那做唤作水月庵的家庙当中。”
贾赦喝到:“闭嘴!你纵然是忠顺王爷的人,岂能信口雌黄诬陷佛门清白?”
那长史官冷笑道:“清白?贵府那水月庵是何等模样,满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前些日子听闻令大姑娘整顿了一番、已是好些,不想只是换了个法子。从前养些水灵的小姑子,如今竟是拐人家的戏子了。”
贾政整个人都吓傻了!贾赦怒急反笑:“且不论是我府中家庙的名声还是女眷的名声都容不得你这般污蔑。不如咱们一道进宫面圣,烦劳圣上立时派人围了水月庵、一个个细细搜查。但凡查出一只雄蚊子来,我贾赦无言面对列祖列宗、出二十万银子敬献国库。若查不出有男子,却待如何?”
长史官一心以为区区小事不过口舌两句,何曾想过他要闹到皇帝跟前去、还下了这么大的注?登时哑了。他旋即一想,他敢这么说必是有把握,莫非那琪官已离了水月庵?急道:“纵然暂离庵中,人还是在你们手里。昨日带他逃水月庵的便是赦公的妻弟一家,我们早已查清楚了。”
贾赦指着他惊诧道:“原来那真是贵府的人?不是市井流氓假冒的?我妻弟因住在城西牟尼院,昨日受庵中师父托付、护送一位不堪流氓日夜骚扰的姑子到水月庵暂避一时,没想到那流氓竟追到了水月庵,莫非就是你们府里?”
长史官登时明白方才失言,忙说:“我们哪里找过什么姑子!我们在找戏子!”
贾赦掌案道:“水月庵只有姑子没有戏子,你们瞎找什么?当水月庵是什么地方,是人是鬼都能进去么?”
长史官正欲说话,猛然明白过来,他最后那句似乎话中有话,遂拿眼睛去溜贾赦。
贾赦只淡淡的回看了一眼。
长史官忙站起来道:“下官许是有些事不曾查明,且容告辞,来日如不得那琪官再来打扰。”
贾赦哼道:“我们府里素来不与戏子往来,不如往别处寻去。”
才送走了长史官,贾政忙问怎么回事。贾赦道:“昨日那个戏子想混入水月庵避祸,让元丫头轰走了。”
贾政急的跺脚:“大哥怎么不说与他听?”
贾赦无意告诉他全貌,只糊弄道:“我说的还不明白?他们自己没查清楚只管抓瞎,能怪我?我还火着呢。”转身走了。
贾政跑着出去命人拉马,飞奔赶上那长史官告诉了他,又再三替贾赦致歉。那长史官方才已猜到一二,因这会子着急赶回去打探消息,只挤兑了贾政几句便打马如飞赶回府去了。
待忠顺王府设法救回被五城兵马司抓走的人、又往牟尼院去查问,尤三姐蒋玉菡早没了影子。忠顺王爷也知道,那妙玉既在水月庵,一时半刻也是到不了手的。戏子姑子两不得,十分烦闷,砸了一地的瓷器。
过了会子,长史官匆匆跑了过来:“王爷,我得了个信儿,荣国府私藏江洋大盗!”
忠顺王爷忙抓了他问:“此话当真?可查过了?”
长史官摇头道:“不曾。只是昨晚有个小子听五城兵马司的人闲谈说起的。”
原来五城兵马司一心以为他们抓的是骚扰姑子的市井闲汉,言语有些没忌讳,且他们下头的人许多事儿也并不知情。他们昨夜随口说起荣国府那个领头的黑汉子曾是江洋大盗,只因些许口角杀死了镇国府的牛四爷,本是死路一条的。也不知怎么搭上的荣国府,让他们从牢中救走,如今成了他们府里的家丁头子,老爷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死囚替他死了销案。
忠顺王爷听罢想了半日。长史官因知道那个黑汉子便是踢了他两脚的,等得心焦,忍不住问:“王爷,可要去告诉御史台?”
忠顺王爷冷笑道:“御史台?他们何尝有兴致管这等江洋大盗的小事。五城兵马司前些年一直是裘良在掌着,你可知道何以换成了赵承?”
长史官忙道:“下官不知。”
“裘良乃是景田侯之孙、世家子弟,有些散漫随性,遇事也少出力气。赵承不过一寻常小官,谨小慎微,在四王八公跟前比奴才差不了多少,故而京里头各家都颇为满意他。荣国府若是能从他手里将人救走,必将首尾收拾妥帖了。杀牛继姚的凶手已死,荣国府那个必然名字籍贯身份皆与那人不同、至多是容貌有几分相似罢了。天下容貌相似的人何其多?别忘了他家女婿才升了户部尚书,想将那案子翻过来极为不易。”忠顺王爷懒懒的踢了一脚地下的碎茶壶,“本王也懒得出那个力气。”
长史官急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忠顺王爷冷笑道:“与咱们什么相干?他又没杀咱们家的爷们。”
长史官顿时明白了,躬身大赞:“王爷果然高明!下官五体投地!”
他遂亲往镇国府去了一回,见到他们家大爷牛继宗,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将此事说与他听。牛继宗闻言满面震惊,再三相谢,亲送那长史官出去。
本以为过不了几日便可瞧镇国府荣国府翻脸大闹的好戏,谁知等了半个多月并没动静!忠顺王爷只觉奇怪,再细细一想,连叹失算。原来那牛继宗平素从不曾将牛继姚放在眼里,当日忙着逼赵承破案不过是他婶母日日催促罢了。此事已了,他早将牛继姚丢去了九霄云外,来日还可少一个人分家产。如今忠顺王府提起此事,其一不知真假,其二又何须得罪荣国府?故此他只做不知,也不曾与人言。忠顺王爷心中不甘,再出一计,使人去市井放出传言。
这等传言最先知道的便是青楼酒肆,故此才一得苗头,就知道了。贾赦一面命人去查谁在作怪,一面将此事丢给梨香院让他们自己去想法子。
龚鲲因说:“不必问,八成是忠顺王府做的,咱们近日不曾与旁人有不虞。单单将此事澄清或压下去极容易,只恐他们来日再出别的招来。我有一念,不在杨二爷可否考虑一二。”
杨衡忙道:“先生请讲。”
龚鲲道:“听闻杨二哥曾在绿林为水匪。”
杨衡笑道:“不错,早年长江江西那一段,我杨二乃是一霸。”
龚鲲道:“咱们有一桩发财的生意,少了一位水军头领。”
杨衡眼角一跳,扫视了屋里众人半日,见他们悉数或微笑或满面无辜,才似笑非笑道:“莫非荣国府也做绿林生意么?”
贾琮笑道:“不是绿林生意,是海上生意。”遂又将西班牙抢阿兹特克、英吉利抢西班牙、咱们抢西洋说了一遍。“我们欲同几位要紧的人物联手做此事,龚先生一提我才想起来,他们说了好几回,水军那边缺头目。”
龚鲲道:“若单是那一家委实缺头目;若是加上那一家,缺什么都不缺水军头目。只是咱们须得有人在南边接应,做事更便宜些。”
杨衡听他们左一家右一家的有模有样,叹道:“我就说么,荣国府怎么瞧着与寻常的高门大户毫不相似。”众人窃笑。
杨衡与杨嵩不同。杨嵩常年跟在林海身边,耳濡目染得颇有君子之风;杨衡却是个当真是个绿林之人。他与山匪水盗常年打交道,也知道如今世道官匪一家稀松平常,这些日子在梨香院与众少年朝夕相处、颇有情分,当日又是龚三亦将他救出。故此只思忖了两日便答应了。贾琮龚鲲等人大喜。
此事还得瞒着林海,自然连杨嵩一并瞒着,他只说在京中游手好闲这些日子又无聊了,想往南边逛去。杨嵩从来就管不了他,只当他老毛病又烦了,臭骂一顿无可奈何。杨衡有心将儿子寄在梨香院,杨安死活不肯;贾琮近来得空就跟人家讲“海贼之王路飞”的故事,惹得杨安愈发想去大冒险了。杨衡无奈,只得应允带着他。
因过些日子要离京,杨衡爷俩便往林家住去了,哥俩好亲近些。
他前脚搬走,贾赦后脚打发了人去镇国府,只说听到了市井有如此这般闲言,实在荒唐。荣国府本为武将之家,哪里用得着什么江洋大盗?不信只管请五城兵马司的人来拿人,瞧瞧可能搜出来。
牛继宗本来也半信半疑,听了这话,愈发多偏向是忠顺王府无中生有了。他思忖了会子,道:“还望小哥回给赦公。外头现在多传言有个黑汉子便是我家那仇人,不知可能请那位家丁头目黑汉子出来一见?”
那小子笑道:“我们府里好些黑汉子,牛大爷说的是哪个?”
牛继宗道:“听闻乃是前些日子有市井闲汉骚扰贵府水月庵的时候、荣国府领头的那一位。”
那小子道:“幸而不久,待我去打听会子。”他便撒腿跑了回去,一时回来道,“牛大爷当真是误听了闲人胡扯了,那不是我们府里的,乃是太平镖局请的一位熊镖师,人家哪里是奴才?早年在绿林中混过,一个打一群呢。牛大爷如想见,他这会子大约就在镖局呢,只管去便是了。当日守在水月庵的全部是镖师,并没有我们府里的人。说句话不怕牛大爷笑话,咱们府里能打架的委实没几个,但凡遇事皆请的是太平镖局出马。”
牛继宗听他说的实在,愈发放心。后又亲往太平镖局去了一趟,见到了黑汉子熊镖师,果然长相像个绿林人士。他这会子也早打听到当日半夜想去人家尼姑庵抢人的便是忠顺王府,心下好笑:“莫非他们见这镖师模样像是个江洋大盗、信口雌黄来哄我不成?”
偏这会子外头的风言风语也传到了他婶母耳中,又来闹着去荣国府找仇人。牛继宗遂将自己所猜一一说了,道:“婶母如若不肯信,侄儿就豁出去这张脸,求熊镖师往那个杨衡曾住的巷子走一回、给他的邻居认认如何?”
那婶母想了半日,含泪道:“你弟弟死的冤枉,我唯恐那贼人逍遥法外、你弟弟不得超生。烦劳你,就让那位熊镖师证实一回如何?或者那人并非熊镖师,而是旁的镖师?”
牛继宗无奈,只得去太平镖师说了此事。贾四笑道:“好办的紧。只请那个什么杨的邻居来我们镖局走一趟,认认看可有他?也算安了你婶母的心。”
牛继宗再三相谢,乃当真请了杨衡的左邻右舍一道往太平镖局去认人,还特请他婶母在后头瞧着。杨衡从没去过太平镖局,岂能有他?那些镖师还说:“荣国府除了马房的人黑些,其余个个都或是如白胖馒头或是如白斩鸡,哪里有黑的?我瞧你们府里这些小哥儿也没一个黑的。”牛继宗与他婶母不由得想了想自家那些管事的与小子们,也是个个养的白白的,还当真极难挑出一个黑的来。牛太太这才信了。故此牛家白折腾一回。
赵承听说此事也有些提心吊胆,偏才不过数日人家荣国府就把事儿了了,暗自松了一口气。
此事既了,杨衡便安心等着南下了。贾琮想了想,不能单他一个去。
贾琮想要军队很多年了,哪怕暂打着海盗的旗号也好。柳湘莲那边这两年虽也曾招兵买马,因他们以豪门库房为主业,只精不多。杨衡若去了南边,好歹能从水溶霍晟手里弄点子人,待有了钱再慢慢扩起来。杨衡是个绿林人,没念过书,打仗大约比寻常人好些,旁的就不行了。必须给他派个政委。
自打有了梨香院,贾琮在护城河南的基地很久没开过会了。这一日,他将贾维斯龚鲲刘丰吴小溪贾环一并请了过去。
“我要选一人给杨衡的军队当教员,你们看谁合适?”
众人一怔:“什么教员?”
贾琮昂然负手道:“这是我们的第一支军队。我手下的兵,不能当真只是山匪海盗。须得识文断字、知书达理。万事听指挥、不动寻常百姓财物、不奸.淫、不损庄稼、买卖公平等。”他轻轻一笑,“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龚鲲听完了细细品味一回,忽然大惊,脱口而出:“人心可得!”
贾琮点头:“即使海上也有岛民渔民,人心可助咱们的水军补给方便、隐藏行迹。最要紧的便是头一条。军人须得有整齐划一的信念,将群体之力合起来。”他缓了会子,又道,“这个教员实在是极要紧的。他须得先选出小头目来,教他们读书写字,再由小头目交给下头每一个人;还得将‘服从命令’以及‘为琮三爷而战’千遍万遍灌给他们。”
此言一出,众人凛然。他已经将贾赦给抛了。
良久,龚鲲叹道:“既然是第一支军队,本来当我亲去才是。”
贾琮摆手道:“别,你负责统筹整个一摊子事儿,没了你非乱套不可,军师大人。再派别人。先去将人心收了,来日再回来也成的。”
龚鲲点点头,又道:“既这么着,盘龙山柳二郎那里也当有这么一个教员才是。”
贾琮想了想:“也好。他手边也有二百来人,只是太少了些。”
几个人遂商议了半日,终于定下,吴攸跟随杨衡南下,葛樵去盘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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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这一年深秋,梨香院的两位兄弟双双踏上行程。《 葛樵还罢了,盘龙山极近;吴攸此去却是万里迢迢。大伙儿皆有些不舍,又有几分兴奋。成日念叨万里之行始于足下的事业,从前那些不过是预备着。如今终于有人行了第一步。
眼见入了十一月,宫中有喜讯传来,谢贵人早产生下皇七子。定城侯府堂而皇之给荣国府送了极厚的一份礼,贾赦莫名其妙,乃喊贾琮过来问:“是不是你又捣了什么鬼儿?”
贾琮怔了半日,使劲儿回想当日与谢鲸说过的话,委实想不起有哪里与皇七子相干,皱眉道:“我刚回京的时候谢鲸曾来请我帮忙想想他三弟去哪儿了。只是那事我并不曾帮上忙,听贤王哥哥说倒是帮了他与圣人每人一个忙。帮圣人的忙大约就是误打误撞将周大人掀翻了。与谢家实在没有干息。”
贾赦看着礼单烦道:“偏他们送来这么厚的一份礼,岂非又得费力气还他们一份?”
贾琮道:“还什么呀,爱送就送呗。爹,都收下,管他为什么呢。”
贾赦瞪他道:“你懂什么?无故收人家这么重的礼,就成了人家替七皇子讨好咱们了。咱们家既收下,岂非答应帮着七皇子?”
贾琮哼道:“礼是他送的,咱们何尝答应过什么?若说咱们答应了什么,拿出证据来!潜规则小爷不认!”
贾赦道:“谁管你认不认,旁人只怕会误以为咱们认。”
贾琮笑道:“爹放心,不会,很快就不会了。”
贾赦也是个喜欢得便宜的,听他说的大方,当真没有给定城侯府回礼。
因贾赦与诸位皇子皆无往来,倒是贾琮齐天大圣那阵子认识了满朝朱紫,没两日便有人来打探他们究竟帮过谢家什么、如何引得人家送这么大一份礼、送礼的车马浩浩荡荡一长溜。贾琮道:“我问过我爹来着,他说咱们两家往来寻常,大约是谢家弄错了什么信儿、谢错了人。横竖不是咱们请他们送的、是他们自己送的。白得一份大便宜哈哈哈……”京中往来皆有规矩,谁见过贾赦这样的二赖子?旁人听了也哈哈大笑。有不放心的使人打听了会子,果然他们两家没多大交情,都放心了。
这一日贾琮正闲着念叨“也不知道冯大哥年前可能回来”,忽有人送了信儿来,方才有人飞马入城直奔皇宫,拉着守门的卫士只说了一句“贤王落入贼人手”便昏死过去了,恰是冯紫英!贾琮吓得一哆嗦,站了起来:“快走!去林家。”
兄弟三人忙赶去了林府,直等到月亮上了树梢林海才回来,满面疲惫。见几个弟子也不惊讶,只坐下歇了会子,喝尽一盏茶,苦笑道:“莫看着我,朝廷大事岂能随意让你们这些毛孩子知道。”
贾琮道:“您只说徐宏死没死。”林海瞧了他一眼,他又说,“自从杨二哥说他曾受命行刺你,我们就猜到他有反心。”
林海顿了片刻,道:“死了。”
贾琮皱眉道:“树倒猢狲散,徐宏都死了,旁人由谁领着?他儿子?”
林海点头道:“徐宏次子徐肃。”
贾环“咦”了一声:“他长子答应么?还是已经家中火拼过一回了?”
林海摇头道:“尚且不得而知。冯紫英与贤王不在一路……”他忽然住了嘴,摆手道,“你们莫胡乱打听。”
贾琮道:“又来了。我们都是你学生,子曰,弟子服其劳么。”
林海道:“其中隐秘太多,不便说给你们。”
贾琮瞧老头固执,只得说:“隐秘我们也不想知道,贤王哥哥活着对么?人家是要拿他出气、宰了祭祀,还是要拿他当人质、与朝廷谈判?或是他查出人家的实在证据了?徐家可会为了除去证人灭口?”
林海见他们越问越多,干脆挥手赶他们走:“少打探那许多,没你们的事。”后遂再也不肯说了。
次日贾琮又去冯家打探一回,冯紫英歇息了一夜缓过来了些,面色依然难看,只是半个字不肯漏给他。及去王子腾处,才多知道了一点子。
原来江西总兵徐宏前些日子迷上了一位从京中去江西贩茶的寡妇。当天傍晚他甩掉随从独自与那寡妇在湖上泛舟私会,后泊舟于湖心小岛。随从们远远的看着,都以为他们大人好事得成,只在湖边寻了渔民的房子借宿。本以为次日能见到他们大人与新姨娘驾舟靠岸,不想等到中午还没见人影子。起初他们还笑谈“**苦短”,直至天色渐晚依然没人回来,方有些疑虑,忙唤渔民弄只船来摇他们过去——却见那船上半个人都没有。他们遂四处搜寻,并不曾见到徐宏与那寡妇。直至三日后,徐宏的尸首自湖中浮起,胸口一刀毙命。不用问,必是那寡妇所为。
徐家遂闭了豫章城、满城搜查。可巧司徒磐亲往江西去查徐宏造反之事,本来无人知晓;偏他又是京中去的,愈发惹眼。徐家虽不曾搜到那贩茶的寡妇,倒是把他搜出来了。
冯紫英原本在另一家客栈的,也将搜查的糊弄过去了。偏街面上有人在喊“拿住了探子”,他伸头一看正是司徒磐,大吃一惊,才欲去打听,有人举报此处还有一京里头来的人甚是可疑。他恐怕自己也落入人手,赶忙逃了。
贾琮将此事说给他的军师们听,众人皆满面疑惑。龚鲲看了一眼刘丰。
刘丰乃道:“此事极为蹊跷。头一件,贤王千金之体何等尊贵,何须亲去江西查访?他手下又不是没有能人。第二件,那寡妇显见就是城西秦三姑秦掌柜了。她与贤王本是一路的。他们此去究竟是要搜集徐宏的证据、好公然查办他,还是要将他当作乱臣贼子直接刺死、再慢慢对付他手下的虾兵蟹将?秦三姑既然出手,显见就不需要证据了。那么贤王、冯紫英、秦三姑应当一同逃离才是。另有,秦三姑既然逃了,人又在何处?江西与京城何其远也,贤王落入逆贼之手,冯紫英当向邻省的官员求助才是,怎么竟一路回京来了?”
贾环道:“大约秦三姑留在南边向邻省求助。”
刘丰道:“秦三姑终究是女子,且她外头的身份还是个市井寡妇。冯紫英虽明面上无有要紧的官职,好歹他老子是冯唐。秦三姑回京报信、冯紫英向人求助,这般才合适。”
吴小溪道:“南边的地方大员多在诸王手中,未必肯用心营救贤王。秦三姑早年曾借保镖之名护送林海大人回扬州,与现任扬州巡盐御史谭英同行一路,谭英也是圣上心腹。许是他们去向谭英求助了。”
幺儿皱眉道:“很别扭。小溪说的这个,我听着像是借口,太勉强了些。”
刘丰不禁一击案:“不错,是借口!”他忙向众人道,“我想了半日,委实寻不出留秦三姑在江南、派冯紫英进京的由头。小溪方才说的这个是借口,好不容易才能寻出来。只怕贤王被抓不那么简单。”
龚鲲站了起来,在屋里转悠了几个圈儿,忽然问:“三爷,上回你说,你去六王爷府里套话、圣人与贤王有了间隙?”
贾琮点头:“也不知是哪位王爷的手笔,横竖我瞧六王爷那模样,应当是有的。”
龚鲲喜道:“真是有隙了。九王爷心细如发,必然察觉,开始动手自保了。只是他素来无有自己的势力、全心辅佐圣人才得了如今的地位;他想自保只得白手起家。白手起家须有时间才行,老圣人还能活几年?他这会子才动手,早已赶不上旁的王爷了。唯有黑吃黑才是最快的。这回去江西,他是去谋徐宏手里那些东西去了。”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
“徐宏有钱财有私兵、皆不在少数。只不知他能用什么法子私吞下来。”龚鲲乐得满屋子转,“司徒磐我早瞧出他有野心的!”
贾琮斜睨了他一眼:“你俩认识么?”
龚鲲怔了怔:“不认识!”
贾环也斜睨他一眼:“显见认识。”
龚鲲道:“实在不认识。”乃挥了挥手,“莫扯些不相干的。从此事来看,冯紫英且不论,秦三姑大约已经被他从圣人手中撬走了!”
贾琮不禁“哎呦”了一声:“早知道他会撬,不如我撬呢!”
龚鲲道:“你手中什么都没有,平白无故的就想从圣人手中撬人?她与柳湘莲可不是一回事。司徒磐执掌圣人手中的探子多年,好歹是她的老上司。”
贾琮蔫蔫托着腮帮子:“罢了罢了,横竖咱们与司徒磐也可以合作,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对象。”
遂又过了些日子。朝中对派何人去救贤王、如何救议论纷纷,始终拿不出个得用的法子来。
林海与司徒磐私交甚笃,实在等不下去了,向圣人道:“好歹须得请人去打探一二,徐家究竟意欲如何。”
圣人叹道:“朕也在等信儿。”
又过了些日子,眼看要过年了,终有音讯传来。徐家以徐宏次子徐肃为首,已是反了,拿着贤王司徒磐的性命向朝廷索要赎金一百万两。圣人自然不能答应,与老圣人商议如何回应。
老圣人一心以为徐宏不过是死于风流,必无反心;必是司徒磐做了什么不妥当之举、将徐家吓着了,人家才反的。遂命寻个妥帖的人去招安徐家并江西众将。圣人拿着林海给的账册子辩驳半日,奈何老圣人半个字听不见去。林海再三求圣人设法相救贤王,圣人叹道:“朕举了许多人,老头子皆不答应。横竖他们不敢将老九如何,且过了年再看。”林海一脚踏出大明宫,整颗心都凉透了。
贤王在逆贼手中扣着,朝廷一派安然无事。有人暗在茶楼酒肆道:“谁说贤王是国之栋梁?少了他也没什么两样。”
京中公侯府邸纷纷置办年事,戏酒往来十分热闹。今年宫中赐给荣国府的物品也一如往年之精巧,其中有一件景德镇出的摆件,说是依着明朝的图样子仿制的青花恐龙,圆腹翘尾、憨态可掬、十分可爱,极得宫中贵人喜爱,都说有招子之效。贾琮见了啼笑皆非,竟将赝品做成贡品了,不知数百年后如何去见江宁婆婆。
贤王既然不在,他们府里也寥落许多。倒是林海与贾琮师徒俩常去走走,与司徒磐的儿子说几句宽慰的话。贾琮见世子司徒岳虽沉默寡言,眉目间愁云紧锁,便知道司徒磐是那种连自己人一道瞒着的主。因趁林海去出恭的时候趴在世子耳边悄声道:“王爷必然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我这话不是宽慰你,是告诉你。”世子也早闻贾琮“善财童子”传闻,听他说的那般断然,不禁惊喜抬目。贾琮拿手指头在唇上“嘘”了一下。世子连连点头。
直至出了正月十五朝中才议定,命都察院左御史劳甫为钦差大臣前往江西去招安徐肃搭救贤王,神武将军冯唐领着御林军一路护送。
贾琮眼中顿时想起劳甫和那张老脸,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向贾赦道:“圣人这是想把贤王坑死么?”
贾赦道:“劳甫和不过是个幌子,要紧的是冯唐。”
贾琮叹道:“圣人是压根指望不上了,贤王哥哥如想脱身,只有自救。”
一想到此事八成是司徒磐自己弄的套子,贾琮就抑制不住看热闹的欢喜。实在不知道他预备怎么将徐宏的人马搞到手。
他轻飘飘的回到梨香院,喊人去多弄些点心来等着劳甫和冯唐回来听评话,一道圣旨下来了。
钦差大人劳甫和因恐自己上了年纪、口齿不伶俐、又有几分迂腐,担不得此任,特向圣人求了一个人帮着他。此人阖府皆对圣人忠心耿耿、兼能说会道八面玲珑,便是他从前在户部任尚书时的极为赏识的一个下属,如今调任通政使司副使的贾琏。圣人并不认得贾琏,只是当年贾赦那八十万两银子实在讨好人,便应了。
可怜贾琏才刚下了衙门,回到自己院中只抱了贾小萌片刻便让人喊出去接旨,这一去还不知要盘顿到何时才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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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五十三章 劳甫和几句话将贾琏荐去一道招安徐肃,贾赦有几分措手不及。因知道保不齐会打起来,务必派人去护着他。高芒身为未过门的妹夫,自然是头一个要卖力气的;另一个他托了幺儿。此子文武双全、性子谨慎、且曾去过江南。贾琏起初舍不得未及周岁的幼子,而后得劳甫和一番话,顿时意气风发。幸而王子腾又将他拎过去叮嘱一番,打消了他一点子嚣张气焰。
这一日,梨香院外头有个怯生生的小丫头子来敲门,问她是谁又不肯说,非要见贾琮。因那会子贾琮上镖局去了,紫光让她进门也不敢,只在门口立着。等贾琮等人回来方敢进去。贾琮一面喝茶,随口问她是谁。那丫头左顾右盼的道:“我有要事要回琮三爷”。贾琮便命旁人都下去了。
那小丫头登时双膝跪下道:“我是毛家油坊大奶奶的丫头。”
贾琮莫名道:“什么油坊?我并不认得你们家人。什么要事?”
小丫头道:“我们大奶奶有喜了。”
贾琮好悬没喷茶:“你们奶奶有喜了与我何干。”
小丫头道:“琏二爷临走前叮嘱我们奶奶,有事来寻琮三爷。”
贾琮顿觉头顶“砰”的炸开一朵西伯利亚乌云。半日才盯着那小丫头问:“你的意思,这是我哥哥的种?”
那丫头连连点头:“这两个月我们大爷出门办事去了,八成是琏二爷的。”
贾琮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找死!”
那小丫头吓得白了脸,不敢吱声。
贾琮在屋中转了两圈,无比庆幸贾琏这会子去了江西。贾琏颇有些多情寡断,保不齐会坏事。乃望着那小丫头:“带我去见你们奶奶。”
小丫头赶忙点头,又道:“我们奶奶姓……”
“不必说了。”贾琮摆手道,“你们奶奶姓什么一点都不要紧。除非她姓司徒。”
小丫头摇头:“不是。”
“那就用不着告诉我。”乃一脚踹开门出去。
贾环见他脸黑得跟锅底似的,问道:“怎么了?”
贾琮怨气冲天:“咱们这弟弟当的!别人家都是弟弟惹祸哥哥收拾乱子,咱们俩专门替哥哥收拾破事。琏二哥哥在外头把人家有夫之妇的肚子搞大了。”
贾环“扑哧”一声笑了,道:“他那风流样儿,这不是早晚的事么?要替琏二哥哥把那女子弄进府来么?”
贾琮瞪了他一眼:“你是白痴吗?琏二嫂子虽不介意他玩粉头玩戏子,弄出活人来岂能不介意?若是女儿还罢了,是男孩如何是好?”
贾环翻了个白眼子道:“琏二嫂子算什么,大老爷怕是喜欢孙子的。听说小萌儿的乳母每日抱他去请安,大老爷都舍不得放人家回去。”
贾琮哼道:“琏二嫂子算什么?要紧是她老子!贾史王薛四家,她老子实权最大!”
他遂出门命人套了一辆马车过来,与那小丫头一并上去,让她指路,一同去了毛家油坊的后宅。
贾琮让马车夫在此等候一时、他过会子再来坐他的车回去;两个人悄然从后门溜进去,到了里头,只见一位俊俏的女子红着眼向他盈盈万福:“见过琮三爷。”
贾琮最不耐烦古代的礼节,直往一张椅子上坐了,架起二郎腿道:“莫多哆嗦。我只问你,你说有喜了,当真是我哥哥的?”
那女子面色一红,垂头嘤咛道:“……是。”
“打掉。”
那女子一惊!好一会子才说:“三爷,这是琏二爷的孩子!”
贾琮摆了摆手:“因为是他的所以才要打掉,若是毛家的与我何干。如今我二嫂子一心守着大侄儿,懒得管他在外头的风流事;哪一日她想管了,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那小丫头插嘴喊道:“我们奶奶养的是琏二爷的骨肉、贾家的种,那泼妇凭什么打掉?”
贾琮淡然道:“凭她老子是朝廷正二品大员、来日保不齐还要升!”
那女子与小丫头俱哑了。半日,那女子垂泪道:“琮三爷,许多你哥哥的事你并不知情,他也无人可诉,也只得与我说罢了……”
贾琮摆手道:“我要知道那些干嘛?我头疼的事儿不也没告诉他?再说,猜都猜的到他会说什么。我二嫂子性子泼辣,换了我也不喜欢那样的。他喜欢你又如何?这些事他说了又不算。”
那小丫头上前磕了一个头道:“三爷,方才在你们府里,我偶尔听见另外的那位爷说,贵府的大老爷是喜欢孙子的,我们奶奶腹中也是大老爷的孙子啊。”说得那女子眼神一亮!
贾琮瞧了她一眼:“你倒是记得清楚。大约也听见我们两个都说过‘琏二嫂子算什么’。”
那小丫头点点头。
“那你就没听见我后头那句?”
那小丫头垂头不言语了。
“我们阖府的主子加在一处没几个在乎琏二嫂子的,至多算上老太太——谁让她说话好听呢?偏老太太也不过是个内宅妇人。但她老子在乎她,我们在乎她老子。来日我姐姐出嫁也是一样的。虽也是嫁到亲戚家,我并不会指望她婆家当真在乎她。横竖我在乎她,她婆家在乎我。”他瞥了那女子一眼,道,“须知,贾琏娶妻并非贾琏娶妻,而是荣国府娶儿媳妇。荣国府娶的也并非王氏。高门大户娶正妇从来不是娶女子,娶的乃是老丈人、大舅子小舅子、连襟甚至嫁妆。请问这位姑娘,你的父亲是谁?兄弟是谁?姐夫妹夫是谁?哪一个能与九省都检点王子腾大人比肩?”那女子脸色一白。
贾琮接着说:“我二嫂子是个泼妇又如何?漫说她如今已替我们家养了嫡长孙,纵然没生儿子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没儿子可以让旁的女人替她生一个、她抱来养就是了。你别只看着我哥哥比你丈夫强就以为他比旁人也强。但凡他一日不如他岳父,女人上的事儿他自己就说了不算。二嫂子若弄死了你,我们阖府半分不放在心上。”
那女子大约素来只在温柔乡,何曾听过这般直言不讳的话?登时呆若木鸡!
贾琮蔑然看了她一眼:“不是世不容情,而是情不重要。男人的心中有主有次,情爱绝非最要紧的那一项。当今世道男子天下、男子世界权势为尊。我奉劝姑娘,若想依靠男人,要么靠一个本事比老丈人大小舅子都强的、至少女人的事他自己能做主;要么生一个好儿子、等他长大了当老太太;要么自己变成男人、出门去办事业。”
那女子愣了半日,忽然问:“那我丈夫不可靠么?”
贾琮笑了:“你当真以为你与人偷情他不知道?平白的躲出去两个月!不过是惹不起荣国府罢了。人家凭什么让你靠。”
她又哑了。
“你与我二哥哥.日后如若继续来往,切不可弄出孩子来。没孩子我二嫂子就不介意,她不介意她老子便不介意、她老子不介意荣国府就不介意。旁的我就管不着了,哪怕你们偷情一辈子呢,与我荣国府何干。或是你等些年月,等到我二哥哥的官衔与他老丈人比肩的时候再生,那时候你想进门都行。横竖眼下王大人对我贾家极为要紧。谁替我贾家得罪王家,我贾家就弄死谁。”贾琮说完掸了掸袖子,起身欲走。
那女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哀求道:“三爷,我与二爷委实有情!”
贾琮翻了个大白眼子:“我再说一遍。情、不、重、要!重要的是权势!你有吗?你父亲若是皇帝,就能让我哥哥把二嫂子休了娶你!自己既然是兔子,就别妄想跟狮子斗。”
言罢再次抬腿出去。那小丫头也愣了会子,忽然明白过来,赶忙跑着赶了上来,一把抓住贾琮的袖子:“三爷!你们大老爷不是喜欢孙子么?”
贾琮瞧了她一眼:“还不死心?我爹养了一大院子的姬妾,你当我二哥哥为什么只得一个通房丫头、连个正经姨娘都没有?”
那小丫头呆了会子,摇头道:“不知道。”
“因为我家大太太的老子没人知道他是谁、二嫂子的老子方才跟你们说过好几遍了。不然我哥哥也不会缺姨娘。他若不缺姨娘,我爹自然不会缺孙子。只是女人一多、他还能对谁有情就不好说了。”
那小丫头蒙了蒙,不禁叹道:“奶奶说的对,女人艰难。”
贾琮哼道:“男人就不艰难么?众生皆苦。莫羡慕大户人家热闹,在我们这等人家活命,要么须得极会投胎,要么须得极有本事。”言罢跳上马车走了。
一径回到梨香院,贾环还在等着呢,见他回来赶忙问:“如何?”
贾琮叹道:“我说了些大实话,只不知道那女子聪明不、可听得进去。若听进去还罢了;若还痴心妄想,只得咱们再想法子了。”
遂使人去打探那毛家油坊的大奶奶是个什么来头。一时的人送回信来,竟然就是尤二姐!贾琮简直想跳起脚来骂老天爷。此事还不敢告诉贾赦,恐怕他当真舍不得尤二姐腹内的孙儿。没奈何,把龚鲲寻来商议。
龚鲲闻言思忖了会子,问道:“琏二爷才得小萌大爷这么一个儿子,委实少了些。可否留着这孩子,若是男丁,悄悄养在外头也好。”
贾琮苦笑道:“你不知道这女子是谁。”遂将宁国府与二尤说了一遍,“他二人是在敬大伯丧事中勾搭上的,宁国府那头还牵连着六王爷呢。我敢留她与二哥哥的孩子么?宁国府若想拿着这孩子跟咱们家玩花样方便的紧。眼下咱们家的权势还没大到可以遮天;再有,我才求六王爷举荐王子腾为两广总督的。”
龚鲲这才点头道:“三爷说的是,这个节骨眼子委实不好在些不相干的事上惹王家不满。”
又过了半个来月,龚鲲探听到尤二姐并不曾打胎,街坊竟有传言她怀的是毛家的孩子。他遂使人传了闲言给毛家,只说荣国府那位小爷已经玩腻味了毛家的姘头,如今另有新欢。那毛家不敢惹尤二姐无非是怕了贾琏。因他们并不知道贾琏受命往江西去了,只知他许久不曾来找尤二姐。纨绔子弟玩女人素来是玩一个丢一个的,故此当即信了。没了贾琏,谁还愿意戴着绿帽子?那毛婆子当即亲手灌了尤二姐一碗打胎药。只是此女终究是宁国府给的,并不敢休了她。尤二姐心如死灰,养了半个多月才将将缓过来,挣扎着去牟尼院寻她妹子。到了那儿才知道,她妹子早已跟一个戏子逃走多时了。
回到毛家,那毛婆子每日闲言碎语、冷嘲热讽。尤二姐受了一个月的暗气,便恹恹得了一病,四肢懒动茶饭不进。有一日她特叮嘱那小丫头:“我是在毛家动不得了。来日琏二爷回来,你去告诉他我受的这些罪,他必谢你。”那小丫头以为她恐怕自己的病难好,便宽慰了几句。殊不知她竟趁夜吞金而逝。
毛家见她死了,极为欢喜,假意去宁国府哭哭啼啼了半日。贾赦以为她当真是得病死的,人都死了还管什么?只给了二十两银子算是赏的棺材钱。毛家两个月后便迎娶了新妇。
偏尤二姐那小丫头也是个有心的。从前一意帮着尤二姐与贾琏在一处,无非是想着有朝一日二姐进了荣国府、顺道将她一并带进去,也见识见识公府豪门;贾琮向尤二姐说的那些话尤二姐并未听进去,那小丫头却是听进去了。她自己既不会投胎、也并没有十分本事,纵然扒拉着贾琏进了荣国府也不过是个寻常奴才。故此倒是说了许多尤二姐的坏话与那毛婆子听,毛婆子十分欢喜,连说“还是我毛家的人有见识”。暗地里将尤二姐的私房一并藏了。
后贾琏回京再来寻尤二姐,她只道“得了风寒、一病去了”,还取出尤二姐几件心爱的衣裳,说是“我们奶奶只道留给二爷做个念想”。贾琏临风洒了半日的泪,送了她五十两银子。那丫头家里本在京郊,自拿着这些银子赎身回家与父母团聚,就嫁了他们村中的一户最为殷实的庄家汉,后来世道乱的时候她男人也有出头之日。此为后话。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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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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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五十四章 是年四月,贾琏领着一哨人马飞驰入京报信,贤王已救出。圣人大喜,问他是如何救的,贾琏面色尴尬、眼神闪烁,奏道:“因贼人里头心思不齐,分了三拨。劳大人与冯大人遂分而攻心,终于救出贤王。”
贾琏因这会子官位颇低,说场面话并无太多经验,故此满场文武都看出来其中另有故事。圣人遂干脆退朝,让贾琏单独与他细细奏来。
原来他们一路人马星夜兼程赶到江西,驻于九江,派了信使传信过去,只说朝廷尚念徐大人之功、莫使生灵涂炭、区区一省之地敌不得朝廷大军云云,让他们速速送回贤王司徒磐。等了两日,徐肃有回信来,要定朝廷一百万两。劳甫和才回了一封长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又有人来求见,也说是徐家的。原来徐宏的心腹幕僚名唤万彰的领了一伙人在辅佐他幼子徐康,愿意以八十万的价钱交还司徒磐。劳甫和冯唐正啼笑皆非呢,又有其长子徐启的信使,也是八十万的价交回贤王。
贾维斯听贾琏回帐讲述一番,道:“俗话说,货比三家。既然有三家就好办了,价低者得。况他们都是私下来的信,想来当面不会戳穿。咱们回信去将别家的价钱往低处说,且看看能低到什么份上。”
劳甫和果然写信给徐肃,只说别家报价都比他低,一家七十万六十万。给那两家去信也是分别压低赎金。不久又收到了三封信,都在降价。几个来回讨价还价下来,赎金僵在四十万两上下不来。贾维斯又告诉贾琏:“不必说,徐家必然极乱,只是咱们暂且不知道乱成了何等模样。不若再试试他们的底。”劳甫和听了转述也觉得有理,干脆使人放出话去,如有绿林高人能将贤王送过来,送来的当时即付清银票三十万两。
本来这信儿只是做个试探,不想数日后果真有人将司徒磐送来了,装在一个麻袋里,整个人迷迷瞪瞪的。送人的那三位当即被冯唐抓了,三十万两的银票子自然是哄人的。
待劳甫和冯唐小心翼翼将司徒磐弄醒,又让他歇了一整日,方敢过问此番经过。
司徒磐道,起初没人知道他是王爷,见他随身带着些他手下从豫章县衙盗取来的账册子,徐家众人皆以为他是朝廷的密探,险些将他砍了。因那位叫万彰幕僚的道,保不齐能从此人口中问出些朝廷之事方留着了。次日,万彰不过粗略扫了扫司徒磐的行李便猜出他是贤王,他转而被关进了一座小院子软禁起来,饮食尚可。起初几日没人搭理他,后来渐渐有人趁夜来瞧他,有徐宏的儿子侄子外甥部将幕僚甚至姨娘。司徒磐渐渐察觉出徐宏死后他们里头不合,遂竭尽所能挑拨撺掇、肆意胡言乱语。终有一日听闻外头出了大事,只不明所以,零散的听了看守只言片语,知道徐家内杠了一回大的。
眼见日子一日日过去,朝廷与徐家皆无大动静,他心下着急。后又听闻朝廷有钦差要来了,遂偷服自己一直贴身秘藏的一种药,服罢状似急病。他因哄骗看守的人自己的病会传染,且命不久矣。请来的大夫也让他蒙了过去。徐家则一怕他在豫章城中引出瘟疫来,二则怕他死了不值钱,这才将他转移至城外一处偏僻的小院子,商议让朝廷赶紧赎他回去、折价也行。那三个送司徒磐来的就是看守,旁人因避他的病都躲了。三人本来也战战兢兢的要看着他又要防病,听闻有三十万银子得,方偷偷把司徒磐拿麻袋装了送到九江来。
劳冯等人乍闻竟不知说什么好,后又满口赞贤王千岁好机敏,命军医替他调制解药。
一时贾琏也将此因果说给高芒贾维斯听,他二人听罢面面相觑。待贾琏出去了,高芒忍不住问:“幺儿哥哥,贤王的话你信么?”
幺儿轻声道:“你信么?”
高芒哼道:“我信才怪呢!反贼抓到了王爷居然只敢半夜去探口风,这般体贴的必不是反贼。”
幺儿道:“你心里明白就行了。横竖咱们两个只管护着琏二哥哥周全,旁的并不与咱们相干。”
高芒低头轻笑:“我赌一块绿豆糕,送贤王来的那三位看守不会被拉出去砍了。”
幺儿道:“太小气了些。非但不会被砍,贤王慈善,念及自己也得益于他们脱险、又感其不畏传染服侍他,保不齐还能得个三五十两赏银。压两颗炒豆子。”
高芒顿时失笑:“兄长也未必大方!”
幺儿道:“小赌怡情,点到为止。”
待贾琏回来,果然听说司徒磐将那三人放走了,还每人赏赐了一百两银子。银子自然是冯唐垫上的。
几日后徐家知道司徒磐平安无恙,顿觉受辱,竟发兵过来欲夺他回去,让冯唐的人狠狠打了回去。劳甫和本以为他们尝到了厉害,招安正是时候,斟文酌字想了两日。也不知徐家领兵的是谁,竟趁半夜来劫营!好在冯唐乃是老将,不曾让他们得手,营中却也难免有些损伤。倒是贾琏与劳甫和住在一处,那儿本来了一哨人马有心欲擒拿钦差大臣,让高芒与幺儿两个大显身手了一番。事后冯唐时常围着高芒幺儿转悠,有心拉拢他二人。贾琏全然不介意。
劳甫和暗自向司徒磐赞道:“贾大人平素瞧着颇为轻浮,实在是个有胸襟的。他手边两个那般厉害的家将,冯大人日日这般明目张胆的拉拢,他竟毫不介意!”
司徒磐不禁大笑:“什么家将!那两个一个是他妹夫、一个与他爹的干儿子没什么两样。冯唐如若有本事拐走,本王与他写二十个‘服’字!”
此役之后,徐家老实了很多。劳甫和再使人去商议招安,竟颇受礼遇。后徐肃还亲来九江与劳甫和商议。只是他非但要悉数免去徐家一应罪名、还要自己继任江西总兵!劳甫和与司徒磐自然不肯。徐启徐康也有人暗中过来与钦差大人商议,只是也个个心大的很,每每将劳甫和气的肝疼。司徒磐见状笑道:“咱们且先拖着,让他们里头先闹完了再说。”遂只说欲与一位徐家的爷议事,让他们推举了人再来。徐家果然不再来议和了,听探子说豫章城内一直热闹不断。司徒磐见大事将定,便命贾琏先回京报讯。贾琏便星夜兼程赶回京中。
圣人听闻司徒磐的身价让他们打细算盘分斤拨两的讨价还价,哈哈大笑,赏了贾琏一身上等的宫锦袍命他先回府歇着。
他倒是回来得颇是时候。不及数日便是他嫡长子贾萌周岁,荣国府好一番热闹。京中权贵见他们家愈发起来了,也都纷纷前来贺喜,贾赦抱了孙子在手中见人就炫耀,好不欢喜。
一时有人抬出各色物品来预备给萌小爷抓周,台子上铺的满满当当。忽然门子急匆匆进来回到,外头来了三位贵人。贾琮早想过今日只怕有不请自来的大人物,一听见“贵人”二字立时拉着贾环往人群里头一钻,没影儿。贾赦正抱着孙子显摆呢,不禁皱眉:“哪儿来那么多贵人?”
那人低声道:“三位皇子结伴来了!”
贾琏吓了一跳:“老爷!赶紧开大门相迎!”
这么些年让贾琮龚三亦在旁嘀嘀咕咕的,贾赦原先那点子对天家的敬畏早磨得剩不下几分了,还嫌弃他们麻烦。闻言眉头愈发拧得高了些,百般无奈将孙子交给一旁的贾四,领着贾琏并一众宾客出去迎接。
到了门口,只见三位皇子都穿得像是三个寻常人家的小少爷,侍卫倒是带着不少。大皇子先笑道:“冒昧而来,赦公勿怪。”
贾赦贾琏忙跪下磕头,他三人只道无须多礼,遂一齐到了荣禧堂。说是无须多礼,荣禧堂的人更多,又多了一回礼。皇子们都说是来看小公子抓周的,贾赦心中有些不自在,因扫了一眼那案子的东西,竟比方才多出一样极显眼的来!也有人好奇的指着问:“这个是什么?”
定睛看去,那玩意有一尺多高,五颜六色闪闪发亮。底下有座子,当中仿佛像是一根木头的小伞骨缠上了五彩丝线和金银线,顶上拿彩绦垂下来一个个小铃铛。贾琮贾环笑嘻嘻道:“这是个新鲜顽器,极好玩的!”便扭动几下旁边的手柄再放开。只见那根伞骨轻轻转了起来,带动彩绦并下头的小铃铛一起转动,像一把半开的小伞,铃铛叮叮当当的响,颜色又漂亮。贾萌的大眼睛立时被吸引住了,啊啊啊的伸手。贾赦已知道小儿子之意,忙将孙子放在案子上。贾萌利索的爬了过去,无视身边一切小毛笔小刀剑小印章,直扑那个漂亮会响的顽器,一把抓在手里,小铃铛愈发是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小伞骨还在手中轻轻的转动。贾萌立时被逗乐了,呵呵的直笑。小孩子笑起来可爱之极,他一笑,四周的大人全都笑了。
贾赦假意瞪着贾琮:“这是个什么玩意?”
贾琮道:“还没取名儿呢。就是我们几个与西洋先生一起琢磨出来的玩意,听好玩的。”
贾琏急了:“这不过是个顽器,算不得抓周!”
贾琮正色道:“二哥哥不懂了吧?这个里头学问可大着呢。你看那个手柄,那个用的就是杠杆原理……动能转化成势能……势能转化成动能……转动惯量……咱们家贾小萌将来能成为大物理学家……”他一壁说,贾环在旁附和,贾维斯偶尔也插嘴,贾赦明明听不懂也假意在听、连连点头。
贾琏哪里有耐心听他说?跺脚道:“竟拿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来给你侄儿抓周!”
贾琮辩道:“什么叫不着边际?别看这是个小小的顽器,精妙之处难以描述……”
贾赦向贾琏摆手道:“罢了罢了,萌儿喜欢就喜欢了,你小时候我也没非逼着你念书写字,如今还不是出息了!”
贾琏登时哑口无言!贾萌还在撩拨那些小铃铛。这个年岁对声音和颜色都有兴趣,两个小叔叔给的这个礼物实在比旁边那些个不是红就是金的单调玩意好玩多了,遂干脆坐下来专心玩这个,小胖爪子抓着小铃铛拨来拨去。因这会子众人皆以为抓周抓了这个不好,有几分尴尬不好意思说话,整个荣禧堂都是叮叮当当的响声。
三位皇子见了也觉得好笑,二皇子先道:“抓周就是个热闹,小孩子自然是喜欢颜色鲜亮之物。”三皇子也笑着相劝。
贾琏心中暗自叹气,抬眼看见在旁站着的贾宝玉,一想,宝玉抓周抓了些胭脂水粉,如今不也老实念书了么?又舒服了些。旁人又过来说好话相劝,面上渐渐缓和了下来。唯有贾赦还满脸“我孙子最聪明”的模样瞧着贾萌。
不多时,皇子们见没什么热闹好瞧便走了;贾萌与那新鲜顽器一道被送回后头给太太奶奶们围观去了。贾赦方悄然拉了贾琏到一旁道:“方才那顽器乃是琮儿与环儿临时取来的。”
贾琏一愣。
贾赦叹道:“如今朝中乱局,咱们家暂且还是无能无志些的好。你等着,老圣人归西后必有大乱。你如今已经四品官了,还在通政使司,如今又救了一回贤王,已是没人会小觑你了。今后只安安分分的办公便好,万万不可加入什么党派。来日不论是个什么结果,横竖不会给阖族惹祸。若想再上一步,万事皆定之后再说。”
贾琏背后突然暴出一身冷汗。“老爷!莫非朝中有变?”
贾赦哼道:“你说呢?王爷还没完,皇子又出来了。”乃瞧了他几眼,“没有什么贵人拉拢你吧?”
贾琏忙说:“我平素只依着老爷的吩咐,不敢张狂。大皇子的舅父曾请过儿子吃酒,让我拽了两个同僚一起去,只吃了一顿饭便罢了。”
贾赦点点头:“不错,机灵了些。老实些吃不了亏。”
贾琏忙应了,抹了抹汗,转身应酬同僚朋友去了。
到了晚上回去,本以为须得花些功夫劝说媳妇,不想王熙凤先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急着问:“今儿出什么事了么?”
贾琏道:“何尝出什么事了?”
王熙凤道:“你可莫哄我。萌儿抓周的那个顽器是琮兄弟他们请西洋先生做的,福儿老早就瞧见了,日日回来念叨弟弟怎么还不周岁呢。琮儿说是今儿晚上给我们送来,我连安置的地方都选好了。怎么忽然就拿出去抓周了呢?”
贾琏不禁刮目相看:“你一个妇道人家竟能瞧出这个来?”
王熙凤听了丈夫夸赞心中悄然一喜,嗔道:“此事显见不寻常,怎么就瞧不出来了?”
贾琏低声道:“因那会子忽然来了三位皇子,恐怕萌儿抓了什么东西惹他们的眼,方故意拿那个出去引他抓的。”
王熙凤忙道:“让皇子喜欢萌儿不好么?”
贾琏与她附耳道:“龙生九子,天晓得哪个是龙子。”
王熙凤双目一凛,连连点头:“爷的意思,我明白了。”
因司徒磐平安脱险,圣人心中大定。两广总督陈滨又有折子上来,想回家养伤。太上皇遂命圣人先行斟酌人选。圣人委实犯愁。大刺吧啦弄自己的人上去他老子必然不肯,调老头子的人又心有不甘。
一日朝议,六王爷笑道:“我有个极好的人选举荐。”圣人命他说来,他道,“贾赦贾恩候倒是个不错的,人又大方,早年也打过仗,品级也有。”
群臣哄笑,都道他在顽笑。圣人也摇头。
退朝后,他忽然想起贾赦的亲家王子腾来。他知道这十几年来六王爷无数次欲拉拢王子腾,只是此人并无回应。明面上是忠于老圣人,实则这条老狐狸不过是观望风向罢了。这般迟疑的性子,来日早晚也能认清局势。况此人委实乃一员骁将。他遂向老圣人回道:“儿臣斟酌许久,九省都检点王子腾可调任两广总督。”
老圣人闻言皱眉思忖了半日,终道:“也委实难寻出更合适的了,就他吧。”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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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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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五十五章 却说圣人下旨,调任九省都检点王子腾为两广总督,现任两广总督陈滨暂且回原籍养伤。王子腾接旨又惊又喜。这些日子贾琮与他说了数回现今西洋、美洲的局势,那一船船的金子早已馋得他垂涎三尺。遂与贾琮水溶霍晟等人密会几次,多加商议。因见面多了些,听了刘霭云几番言语,果然与寻常戏子不同,高明出薛蟠不知多少去。虽面上仍是冷若冰霜,心中倒是悄然高看了刘霭云几分。
贾琮暗地里劝道:“薛大哥哥那性子横竖我是信他不过的,做大事实在难,除非有个聪明人盯着他。薛姐姐够聪明,只是身为女子诸多不便。这些年我与薛大哥哥交往也不错,冷眼瞧着他并不是个长情的。横竖男人成亲晚些无碍;刘大家的性子叔父也看得出来,不是个会纠缠不放的。来日他两个好聚好散、又成全了薛大哥哥的心思、又引得他上进、眼下这几年还有人看着他,岂不好?谁没个年少轻狂,十年后那刘霭云必年老色衰……”
王子腾想了半日,叹道:“我纵不答应,又能奈他何?”
后遂与刘霭云颜面上和蔼了些。薛蟠见之大喜,特特送了份厚礼给贾琮相谢。
岭南那边诸事已经齐全了,众人便忙开了去。虽极为辛苦,倒是个个干得乐乐呵呵。唯有薛蟠快要疯了。
他不过是个寻常纨绔,虽有心上进,奈何本事有限,一时竟是蒙的,遇事皆去问刘霭云。刘霭云一个戏子哪里知道那些?又因此事隐蔽,不敢胡乱请掌柜,有些忙乱。遂来寻贾琮问计。
贾琮想了想,道:“我可以先荐我家四叔去教他。只是他的心思若在咱们的大事上头,薛家原本的这些生意就顾不上了。偏咱们的事业在起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得有银钱支撑起来,故此薛家的生意他不能放掉,得另寻个人出来主持才是。”
刘霭云道:“他那个堂弟我瞧着是个好的。”
贾琮道:“薛蝌我也听说不错,然薛姨妈未必肯给他。且此事隐秘,我不是信不过薛蝌,只是不了解、不敢妄用罢了。你问问薛大哥哥,可否让薛大姐姐在背后帮忙处置。她与我姐姐同庚,听闻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家呢。告诉薛大姐姐一句话,她若能帮着咱们将此事业做起来,薛家得大利不说、她得个好人家是无碍的。但凡她不至于太贪心,王府也能进去。”
刘霭云看了他一眼。
贾琮笑道:“霍晟今年十七、水溶也不过二十多岁。大老婆她是当不上的,小老婆没问题。咱们这几家都是一根绳子上拴着的。”
刘霭云摇头道:“何苦来,给人做小看人脸色。”
贾琮望着他笑道,“刘兄那么替薛大姐姐着想么,果然长嫂如母。”
刘霭云面色一红,瞪了他一眼:“莫胡扯,我并不曾见过他家妹子,哪里轮得到我来着想。不过是每日唱戏、也曾出入许多公侯王府,知道些世情罢了。”
贾琮耸肩道:“倘或在生意场上历练一阵子,她想要的东西会变也未可知。至于薛姨妈,她耳朵软见识短,有王叔父与薛大哥哥哄着,不在话下。”
刘霭云想了想,薛家实在人丁稀少,平白也寻不出旁人来,只得道:“暂且试试罢。”
贾琮眼珠子一转,拉了他低声道:“提起薛蝌,我想起一件事来。早年曾听闻薛家那位小姐姐与梅翰林之子有婚约?”
刘霭云点头道:“确有此事。”
贾琮道:“这些年我们哥几个也认识了不少士林人家,听说这个梅翰林虽有学问,人品上却有些瑕疵,颇为市井功利。这门亲事能不能成竟未可知。横竖告诉薛大哥哥、心中有个底罢了。”
刘霭云知道他的两位先生俱是大儒,毫不怀疑这话,连连点头。
他遂回去与薛蟠商议半日,薛蟠又与王子腾商议半日,终是王子腾先去见薛姨妈打个铺垫。他只道自己与几位贵人一道做生意,有心带着薛蟠。然此事须得在岭南京城两地跑、怕是少说有一半日子在那头。恐他年轻忙不过来,薛家京中的生意须得另找个有见识、信得过的人处置,眼下唯有薛蝌了。薛姨妈果然踌躇不定。
王子腾叹道:“宝丫头若是个男人就好了,论才能心思皆比薛蝌那小子强些,还可靠。”
薛姨妈也道:“我的宝钗样样过人,比她哥哥强了十倍!奈何偏偏是个女孩儿。”遂又忙问,“哥哥既然与几位贵人联手,可有合适的人家给宝丫头?”
王子腾道:“随意寻出一位来极容易,只是我瞧着皆配不上宝丫头。且等过两年这生意做起来、蟠儿强了些、宝丫头身份自然高了。薛蝌平素在京中多与贵人往来些,也可瞧瞧有无好人家。”
薛姨妈愁道:“蝌儿比宝钗还小些,能成什么事。再说……前几日蟠儿从外头得来的消息,梅翰林那头怕是靠不住。”
王子腾眉头一挑:“竟有此事?”
薛姨妈摇头道:“谁说读书人家守信的?”
到了晚上薛蟠回来,又与薛姨妈商议此事,也说须得找个人来管京中生意。他乃笑嘻嘻道:“我心里有个极可靠的人选,只不知母亲可答应。”
薛姨妈便以为是薛蝌,心中只觉倘若让他来主持薛家京中之事,但凡得了好婚事必然先紧着薛宝琴,有几分不痛快。
薛蟠笑道:“我妹子素来比我可靠。横竖外头有伙计、要紧的账目不如让妹子来理着,可好?”
薛姨妈大惊:“你妹子是女孩儿,如何使得?”
薛蟠道:“如何使不得?又不是日日出门去的。那荣国府的大姑娘主持着他们家的族学呢,如今人人都说好。再者,妹子这一两年也帮我看了不少账册子,比旁人熟络多了,许多账目上的事儿皆是她替我看出来的。你瞧鼓楼西大街那柳氏木材行,就在咱们家恒舒典的隔壁;他家本来不过是个寻常破落户,只因老板娶回来那老板娘是个极有本事的,才两三年的功夫,如今富得那模样,啧啧。他们家只请了个管事打理着铺面,老板娘便是总掌柜。横竖我瞧着我妹子比寻常人强些。再说,也实在没有旁人了,您老又不曾替我生一个兄弟。”
薛姨妈啼笑皆非,嗔然瞪了他一眼,心下活络许多。
薛蟠自己又跑去宝钗屋里撺掇了半日,宝钗自然是不肯的。薛蟠连着数日又是打躬作揖的求她、又劝薛姨妈。薛姨妈因委实不想托付薛蝌,又有几分犹豫。终是刘霭云使人悄然传了句话给薛宝钗,“此事要紧,大姑娘如能相助,来日保不齐能进王府。”
薛宝钗素有志气。从前那几年一心念着贾宝玉,偏又让贾母王夫人戏耍得灰了心。“王府”二字犹如替她开了扇明窗一般,登时动心了。她既有心、薛蟠又在旁撺掇、王子腾并不反对,薛姨妈没几日便答应了。
薛蟠遂将京中事物悉数托给宝钗,自己预备着同王子腾一同南下岭南。眼见分离在即,与刘霭云恋恋不舍。贾琮有几回遇上了,实在瞧那模样有些伤眼睛,遂送了薛蟠两句话: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薛蟠自然是没见过的,拿去问刘霭云。刘霭云却曾在戏文里头学过,含羞说与他听。薛蟠一时情动,一把将他揽在怀内道:“话虽如此,我实在舍不得你。”
万事俱备,只差圣人那边还没动静。贾琮又去了一趟宁王府,问他可有法子让朝廷忽然缺钱。六王爷笑道:“这个容易。”不久,诸位王爷一齐动手,朝廷四面要钱,圣人与林海皆焦头烂额。往日遇见此事当与司徒磐商议,偏这会子司徒磐还在江西没回来。圣人无奈,只得命林海暗许走私来的海货上市。
这一日,有快马进京送信,徐家三子各领一群人马打得天昏地暗,终于还是他次子徐肃得胜。另两派人马因为战败,如今领着残兵败将往山中做山匪去了。徐肃遂主动使人与钦差大人议和。他两个才唇枪舌剑商议了两日,徐肃因接到家中急信忽然赶回豫章,于入城之时被人暗箭射死。他一死,徐宏那拨子人马彻底树倒猢狲散,司徒磐等人轻轻松松收复江西。再细点江西兵马,竟在他们内耗中折损了十之七八!
司徒磐因想着江西诸将皆乃是从犯、且折损得厉害,乃上书圣人替他们求情,既归降朝廷,从前旧事既往不咎。圣人遂于林海商议。
林海苦笑道:“纵然要算账这会子也算不了,哪里变出那么多人来补上他们的缺呢?”
圣人叹道:“朕竟是连一个合用的江西总兵也调不出来,还得合老头子的心。且等老九回来再作商议罢了。”
林海回家不免依然犯愁,眉间紧锁。黛玉与她父亲一道用晚饭,见了便问缘故。林海怅然道:“朝中有二圣如有二日,一个要紧之处竟是难以选出官员来。”
黛玉思忖片刻道:“二圣为父子,偏他们各自为政。旁人家也有这样的。例如其父为太上皇旧臣、其本人却是有心为圣人效力的。”
林海眼神一亮,拍案道:“琮儿他们日日说我女儿是女诸葛,果不其然!”
次日他一早进宫,向圣人献上此计,只说是自己的主意。圣人一想果然有理,便在京中老圣人旧臣的子弟中寻觅人选。遂想到了谢鲸。定城侯谢家本是老头子的人,当初也是为了给老头子脸面才宠幸的谢贵人。本来只想着等老头子走了再收拾他们家,偏如今谢贵人已养下老七。
当日谢家给荣国府送礼,荣国府说不知缘故。冯紫英因特向贾琮问过此事,贾琮挤着眉头细细回想了向谢鲸说的话,道:“实在没帮到他。只是我劝过谢大哥,谢贵人不论何事都不该欺瞒圣人的,本来宫里的女子都是靠着圣人过日子的么。这个算不?”圣人遂想起那时候谢贵人果然向圣人明言有孕,且将许多念头心思皆倾述出来,他顿觉此女诚恳,命人多方照应于她。不想竟是个小孩子的主意。由此也可知,谢家是极看重这个老七的。谢老头子老了,谢鲸这一辈来日还不是要靠着自己得荣华富贵?他又年轻、也有些本事,想来没他祖父老子那般固执。
只是须得有人机言巧辩、说服他明里向着老头子、暗中替自己办事。本来这等事素由司徒磐去办的,偏他这会子不在。圣人遂命林海去说服谢鲸。
林海因恐怕他兄弟二人有间隙,巴不得圣人愈发看着司徒磐些,便道:“微臣没这个本事。何不就命他往江西去劳军、让贤王说服于他?说服了便任命为江西总兵,没说服便罢了。”
圣人笑道:“如海啊,你也是愈发惫懒起来。”
林海道:“只是谢将军委实太年轻了些,恐怕不能服众。”
圣人叹道:“江西那边只剩下一个烂摊子了,投降的官兵也如惊弓之鸟、战战兢兢。但凡是朝廷派去的人,他们自然服的。”乃又摇头,“偏他们家还欠着国库六十多万的银子不曾归还,平素也视国法如无物。若来日放过他们,朕心里却是不愿意的。”
林海劝道:“圣人,且先过了眼前再看来日。给谢鲸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也未曾不可,还有七皇子在呢。”
圣人虽无奈也只得罢了。由谢家又想到那些老头子的老臣唯有荣国府一家还了国库银子,不禁脱口而出:“偏贾赦又是个草包!不然朕还能用上一用。”
林海因早年几次误会,只当贾赦在藏拙。听了这话有心向圣人举荐他出仕,踌躇了会子又咽下去了。
宫中于次日下旨,命京营游击将军谢鲸前往江西劳军。另一头给司徒磐去了密信,命他劝服谢鲸改投门户。
谢家接旨阖府大喜,都以为是谢贵人恩宠极重得来的,荣华富贵万年不衰。
司徒磐等人班师回京后不久,圣人便下旨调任谢鲸为江西总兵;老圣人以为他体恤自己的老臣,也颇为满意。
千里之外的岭南艳阳高照,昔日荒岛香港已有小港初见雏形、万事待兴。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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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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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五十六章 时光如白驹过隙,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京城北门有一群人骑着马懒洋洋的进城,领头的两个少年,一个垂头丧气,一个满脸欢喜。姐控贾琮找光了全部借口之后,十八岁的贾迎春终于嫁去了平安州。这两年高芒受到的种种威逼利诱自不必说;区区十来天的送嫁之路,那十里红妆便惹了七八拨劫匪。幸而柳湘莲与葛樵二人各领着两百号盘龙山好汉一前一后的护送,才没打扰到送亲大队。
他们才进城不久,便听有人在后头喊,“军情急报让开让开”忙都拨马在路旁扭头观望。只见有一兵士骑马飞驰而过,纵然看不清满身风尘,也可见背影疲惫,都暗自吃惊。
回到荣国府,小哥俩先去见贾赦交代送嫁之事。贾赦听罢点头道:“你姐姐嫁人了极好,省得你日日寻芒儿的不是。还不念书去。”贾琮撇着嘴回去了。到了屋里,随手打开箱子,见里头满满的都是迎春出嫁前替自己备下的衣裳,顿时满心想念,又后悔太轻易放过高芒了些。
一时外头传来消息,南海起了战事,有番邦小岛作乱,不禁皱起眉头。
自从两年前王子腾调任两广总督以来,岭南那边就让他们遮盖起来了。不久,吴攸与水溶霍晟的手下合作,以欺负人的架势趁夜围抢了第一艘荷兰商船,再由薛蟠打着海商的旗号运了回来。依着贾琮的意思,贾家没有要第一批的货物,而是要了那艘船。虽知道那船极值钱,看在贾家主持大局的份上,那几位也没反对。后他们又托真海商从西洋买了火.枪火炮,正儿八经开始当起了海盗。
因王子腾是薛蟠的舅舅,没人疑心他忽然跑去当海商有何不妥。头一年只等着水军那边得了手他便销赃,第二年也当真买了船雇了人运货去西洋,只是卖的东西都是由柳湘莲与钟珩送来的。他们一伙人两头做无本生意。薛家京里便是薛宝钗在照应着。因天资过人,不多时日便能独当一面。果然应了当年贾琮的话,此女渐渐尝到执掌权利的滋味,反而不去留神找个什么人家了。
香港渐渐有了模样,走私的船只多起来,各路人马也纷纷知晓了。因大伙儿皆有私利,齐心将朝廷瞒得死死的。
南海如有战事,多少会对香港的生意不利。幸而两日后圣人下旨,命驻守河北的南安郡王霍晟南下迎敌。
贾赦得了消息不禁骂道:“亏了他有脸让一个未及弱冠的孩子去打仗。”
贾琮笑道:“那边有白将军王叔父,还有他祖父留下的水军,想来此役无碍。”
一时乳母抱了贾萌过来玩。因今年有贾母八十大寿,王熙fèng颇为忙碌。横竖贾赦爱孙子,时常将贾萌抱过来搁在他屋里,也不知道谁陪谁。
忽有人进来回道,外头有尚书府的人来,林大人请琮三爷过府。贾琮答应了一声拿起脚来就走,到了门口才想起来忘了同他老子辞行,又跑了回来。贾赦没空搭理他,一心哄孙子玩,挥手让他快走。
贾琮匆匆赶到林府,只见林海面沉似水,仿佛有什么要紧的事,忙上前相问。
林海一把抓住他低声道:“慧妃今儿使人接你姐姐进宫玩去了。”
贾琮何等聪明,登时想起年初有传言说两位皇子将要选妃,浑身一颤:“不是吧圣人岂能答应?再说,大皇子的亲娘是皇后,也必会捣乱的。”
林海道:“皇后算什么。宫中女子众多,真正得圣心的唯有慧妃一人。这两年贤王愈发不管事了,圣人颇有些刚愎自用。”
贾琮忙问:“先生眼下有法子没?”
林海摇头:“这半年多以来圣人对二皇子颇为满意,只怕当真有心立他做太子。另有,当年韩光之死,韩家一直没罢休。大皇子做得太绝了些,若是将凶手交给韩家还好,偏他竟舍不得。”
贾琮奇道:“不至于吧,两个流氓头子罢了。”
林海苦笑道:“谁知道他想什么呢,大约以为太子在握,放肆了些。他虽为皇后所出,帝王之家,嫡庶之别不大,可惜他并不明白。”
贾琮想了想,道:“先生以为,林姐姐眼下的情形,急切么?”
林海道:“急切十分急切。慧妃是个极聪慧的女子,不得圣人首肯不敢做出这般放肆之举来。”
贾琮遂扳着手指头道:“慧妃有意让林姐姐做儿媳妇,可以拴牢姑父你还能搭上贤王哥哥并我们师兄弟三个;再扯远一点,连王子腾薛蟠长安高家都能搭上。”
林海点头道:“不错。哪位皇子得了你姐姐,兵权钱财人才皆随她而至。”
“故此,娶了林姐姐的皇子若不是太子,怕是会被拉下马来。圣人再昏庸也不至于替自己的儿子找麻烦。”贾琮盯着林海,“他心中太子人选定下了,是老二。”
林海默然无语。
“若想搅黄了此事,二皇子慧妃圣人三者有一个反对就成。姑父以为可能么?”
林海想了半日,叹道:“我去贤王府上试试。”
贾琮连连摆手:“找他没用,圣人肯听他的话哪里至于有今日之事。”
林海声音有几分发颤:“琮儿,你可有法子?”
贾琮脱口而出:“要么灭了二皇子。”
林海斥道:“胡说”
“要么逃走。”
林海一怔。
贾琮哂笑道:“姑父放心,你徒弟杀人的本事寻常,逃跑的本事尽有。只是依着常理,这会子姑父当还念着几分侥幸,想来还指望圣人得了谁的话改变主意,不事到临头是不会肯走这一步的。我先备着去免得来日急促。”说着向林海深施一礼,转身就走。
他才走到门口,林海喊道:“回来”
他又回来了。
林海沉着脸道:“事已至此,没什么可侥幸的了。你自去预备。”
贾琮森森一笑,再次躬身下拜:“弟子谨尊师命”
他一出林府便直奔太平镖局。龚三亦如今将许多事物交给旁人去做了,倒是闲了几分。见他行色匆匆的进来,笑问何事。
贾琮向他行了个礼,道:“我想把义忠亲王留下的那些兵器卖了。”
龚三亦知道贾琮的钱都换了西洋火.枪给柳湘莲的人配上了,那些虽极为可惜,也委实无用。遂问:“换什么?”
贾琮挤挤眼:“地盘”
龚三亦略一思忖,点头道:“划算。只是须得问问恩候的意思。”
贾琮笑道:“我老子不会反对的。”乃飞马直奔荣国府。
贾赦见他满头大汗闯进来,骂道:“臭烘烘的少在萌儿跟前凑,熏着我孙子了。”
贾萌咯咯的笑。
贾琮瞪了那小子一眼,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腮帮子,捏得他哇哇大叫,方顶着贾赦的骂声凑近他耳边将慧妃之意说了。
贾赦大惊:“不行那还不得乱套”他知道自家小子天生反骨又极敬重林黛玉。若她当了太子妃,来日岂非乱成一锅粥?
贾琮道:“眼下暂且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圣人改主意,唯有逃走。”
贾赦皱眉道:“有盘龙山在,逃走是无碍的。只是她也十五了,总不能一直逃着。若折损了名声也不好说起名声,这两年我耳朵都快让老祖宗磨出茧子了,你那大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几年求婚的也不少,她都不肯嫁。”
贾琮哼道:“她嫁人做什么?去年咱们族学中了六个秀才六个连贾代儒那老头都服了她。如今外头的人也愈发敬重她了。”
贾赦道:“她还罢了,你同老祖宗说过什么没?怎么我听老祖宗的意思,你许了元春极好的亲事?”
贾琮愣了愣:“没有啊,我压根没那根弦的么。”
贾赦瞧他的模样不似作伪,嘀咕道:“怪事,怎么她一直话中有话。”
贾琮忙道:“爹,跑题了。咱们在说林姐姐呢。”
贾赦道:“是了是了,你是如何想的?”
贾琮道:“林姐姐的身份在皇子们眼中就是一块大肥肉,但凡她在京中一日,必是不会放过的。故此要躲必不能躲在京中。只是她也不能去盘龙山呆一辈子。这个不过是个引子罢了,要紧是后头的根由。此事若揭开来,显见就是太子之位已定的先兆。旁的皇子岂能善罢甘休?各路牛鬼蛇神都要出来的。另有,老圣人大约也没两年了,到时候京中必然大乱,还不知道刀兵祸事如何。不如躲出去吧,替哥哥弄个外放,至少咱们大房躲出去。”
贾赦闻言大惊,思忖了许久,迟疑道:“未必会起刀兵吧。再说柳湘莲那儿也能暂避一时。”
贾琮知道他舍不得京中富贵,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何况此事哪里只有万一?爹,萌儿才三岁。”
贾赦抬目去望孙儿,愈发拿不定主意了。
贾琮叹道:“您老先想着。天色不早了,我去问问林姐姐今儿在宫中如何。”
贾赦点点头。贾琮乃又赶回了林府。
这会子林黛玉已回来了。她非是寻常后宅女子,本来便天资绝慧,早年她父亲便将其充做男儿养,后因收了贾琮这个三百年后的徒弟让他引得渐无忌惮。故此慧妃来人接她的时候便已猜出其意。心知慧妃九成是替二皇子相看人选的,林黛玉装扮得极为素净。到了宫中,慧妃见了她眼神一亮,拉到身边来问长问短。她只作一副羞惭惭怕生的模样,慧妃问她话的时候还诚意藏拙,有心引得人以为自己腹内草莽上不得台面。
见她一副得意的模样,林海贾琮相视苦笑。
贾琮道:“姐姐故作浓艳还好些。你本来就是越素净越好看的,她自然很惊艳。再说,她根本不是要找一个母仪天下的儿媳妇好么?你上不得台面她更高兴。”
黛玉一怔:“从何说起?”
贾琮道:“听闻当今皇后就颇为小家子气,还不如慧妃一半有气度。”
林海道:“今上成婚之时,太子还是先义忠亲王。”乃叹道,“先义忠王妃却是个极具气度的奇女子。”
贾琮接着说:“但凡皇帝自己有本事,他老婆如何就不要紧了。你瞧史上那些大帝,哪一个的政绩与女人相干?那些留名青史的皇后,除了以贤良淑德留名的之外,个个都搭着一个庸君或昏君。只是哪个有本事的女人遇见没本事的丈夫会雌伏?母仪天下本是狗屁。”
林海又喝:“胡说”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慧妃想要的不是一个端庄贤淑能母仪天下的儿媳妇,她要的是林姑父荣国府贤王并圣上。至于你是何等性子不要紧。模样儿漂亮最好,她儿子必然喜欢;不漂亮也无妨,横竖她儿子可以有许多女人。性子当然是越听话越好,头脑越笨越好。林姐姐,你这一回简直自作聪明,哎哎,弟子我几乎要没有法子救你了”
黛玉先听他说了前头那些,脸色愈发难看;待听到最后不禁笑出声来:“你有何法?快快说来。”
贾琮瞧了一眼林海,林海咳嗽一声道:“琮儿说,须得想个法子暂避一时。”
黛玉踌躇道:“我今儿回来的时候慧妃那眼神,怕是不容易。”
贾琮道:“委实不容易,不容易也得想法子不是?”他遂拉着黛玉绕到书房那头去咬了半日的耳朵。
黛玉奇道,“这是做什么呢?”
贾琮跺脚:“横竖你说你行不行吧,若不成我再请旁人想法子。”
黛玉想了想,道:“我行。”
贾琮道:“姐姐尽快将图画与我,担着你的大事呢。”
林海忙问:“何事?”
他两个齐声道:“无事”
林海哼了一声,倒是没逼问。
林黛玉是夜忙了一宿,次日一早派紫鹃送了一封信到梨香院来。贾琮大喜,赞道:“好快。”遂先打发她走了,自己将那图纸看了半日,又收起来。
这会子兄弟们都在院子里活动筋骨,幺儿正在那个极小的梅花桩上练功。贾琮跑过去等在一旁。待他从梅花桩上下来,贾琮乃上前道:“林姐姐遇上天大的麻烦了。”
幺儿皱眉转身:“什么麻烦?”
“慧妃想让她给二皇子做媳妇,圣人瞧着意思是同意的。”
幺儿怔了半日,眉头拧着动了动,捏着拳头低吼:“老子反了”
贾琮在旁跳脚:“喂怎么抢我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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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却说林黛玉连夜赶出了一张图纸,贾琮拉着幺儿到里头将此物交给了他。“林姐姐画的。恐怕外人泄密,只能将零件分开几家铁匠铺子做,咱们自己组合起来。”
幺儿看了看,收起来:“我去办。你想用地道?”
贾琮点了点头:“那些兵器放着可惜,咱们一时又派不上用场。再说,既然要混战,自然势均力敌才好。就如nba选秀一般,谁建队晚些实力落后些帮谁一把。”
幺儿不知道他后头两句什么意思,也懒得问,处置那图纸去了。
他给城南大宅弄来三四块新的太湖石,自己拿石凿子依着图纸雕凿。他性子沉稳,竟如个天生的石匠一般凿的颇好。因为给的价钱高,铁匠铺子的东西很快做好了,乃是给地道口的机关外头新加上一套机关,拿新太湖石掩饰起来。
而后龚三亦前往真无庵亲与净元师太商议了会子,暂闭了地道里的灯油,又从里头先运了些难得得用的出来。连弩机火绳枪等自然是半样没给留下。
贾琮自然每日拿着朝中种种蛛丝马迹去同贾赦掰扯。贾赦起初不愿意动弹,只是每日见到贾萌,又恐京中当真大乱,遂挥手道:“要避乱你们避去我只在京里头罢了。”
贾琮哼了一声:“我才不信你舍得两三年不见萌儿。”拍着手走了。
这一日贾琮贾维斯两个前往宁王府中拜见,六王爷极惊喜,亲出仪门相迎。到了书房,幺儿拱手道:“学生冒昧前来,有一事相求。”
六王爷笑道:“贾先生只管说便是。”
幺儿道:“只是私事,王爷若不应也是无妨的。学生想烦劳王爷在朝堂之上找人弹劾通政使司副使贾琏,随意弹劾他点子什么都行。”
六王爷一愣。
贾琮笑道:“我们想离京两三年。如今朝局太乱,京中不安全,我侄儿太小。太上皇他老人家大约……”他闭了嘴。
六王爷大惊,直起身来盯着他问:“你如何知道的?”
贾琮撇嘴道:“不告诉你,横竖信儿透露了,爱信不信哦~~”
六王爷立时坐不住了,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步,忽然察觉失礼,忙过来歉然笑了笑,端起茶盅饮了一口。
幺儿道:“乱局只怕会来得比学生早年估算的快许多,故此也没法子判断来日走势。学生只想劝王爷并各位王爷一句话:名头不要紧,要紧的是实力。历来帝位之争,凡着急动手的多半成了后来者的垫脚石。太上皇驾崩只怕是个开始,后头的路还长着呢。圣人如今已经有七个儿子了。”
六王爷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半日,他望着二贾道:“我知道先生之意了。”乃作了个揖,“多谢先生提点。”
幺儿摆摆手:“不过随口几句话罢了。”
六王爷又道:“只是我总不能平白弹劾贾琏,得有个什么缘故才行。”
贾琮笑道:“何必非得有缘故?缘故就是不可说。你只管闭着眼胡乱弹劾他,旁人打听缘故只说没有。越是查不出的缘故越有人信,他们自己会瞎猜的。猜着猜着,准保比咱们自己编排的真实可信。到时候如有必要,就坡下驴依着他们编的露点子破绽就是了。”
六王爷想了想,不禁笑道:“怪道老八总说,看透世局贾维斯最好,洞察人心还是贾琮最强。”
贾氏哥俩互视一笑。
六王爷又问:“什么时候弹劾贾大人?可着急么?”这便是答应了。
贾琮想了想:“如若王爷方便,迟个六七日可好?王爷正好去搜集些证据。”
六王爷应了。贾琮贾维斯齐齐向他一躬到地致谢,遂起身告辞。
六王爷知道他们这会子不会认主的。横竖跟他自己比旁的兄弟侄子更熟络些,来日自己得此三子更容易些。忙殷勤送他们出去。
次日,贾琮又去了贤王府。
司徒磐因近来日子逍遥,显见胖了两圈儿,笑嘻嘻的问:“许久不来了,怎么今儿想起我来?”
贾琮将手指头放在唇上“嘘”了一声,蔫着说:“哎,每回找你都有麻烦,而且一回比一回麻烦。”
司徒磐笑问何事。
贾琮眨眨眼道:“贤王哥哥,你是可以代表朝廷的对不对?跟朝廷谈生意可以找你么?”
司徒磐哑然失笑:“你有什么生意想跟朝廷做么?”
贾琮咬着嘴唇想了会子,点点头:“有。”
司徒磐问:“什么生意?”
贾琮道:“纵然不做生意,立了功劳,想要个赏赐也没错,对么?”
司徒磐奇道:“你又能立什么功劳了?”
贾琮凑过去他耳边低声说:“拾金不昧算不算?”
司徒磐瞥了他一眼:“莫非你走在大街上捡到了金元宝?”
贾琮摇头:“不是。横竖是金,我们家捡到的,有意悄悄交贤王哥哥你,换个好处。”
司徒磐见他说的吞吞吐吐的,不禁直了背细细打量了他两回,问道:“什么好处?”
“替我琏二哥哥换个外放的官儿,最好在两广,琼州就更好了。两广实在不便,台湾府也行。”
司徒磐眼神一动,抬手取了案头的扇子扇了几下,不言语。
贾琮苦笑道:“去避祸。”司徒磐抬起头来等着听解释。贾琮摆手道,“贤王哥哥别打听,大约你也打听不出来的,没人会说……总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横竖我二哥哥得罪了人,还是惹不起的人,避出京城去的好。两广有王子腾大人,那是他老丈人还是个军职。我只能暗示这么多了。”
司徒磐皱了皱眉:“可有法子化解么?”
贾琮摇头:“完全没有……哦,有,时间。等日子一长,保不齐……”他忽然哼了一声,“日子长了,定然会随风而去。只是眼下……”
他说的云里雾里的;司徒磐本来就聪明,脑中立时闪出了十几种可能,只不能断是哪一种罢了。面上分毫不显,只道:“罢了,先拿你捡到的金子来我瞧。”
贾琮立起来向他一躬到地:“请贤王千岁换身不显眼的衣裳跟学生同去。今儿我特没有骑马,坐马车来的。”
司徒磐站了起来:“走去看看。”遂果真进去里头换了一身寻常的布衣。
他也当真信得过贾琮,见贾琮连个小厮都没带,车上唯有一位车夫,便也不带跟着的人。才要上车,忽然发现那车夫就是曾在江西见过的贾四之子贾维斯,顿觉今日之行只怕极不寻常。
司徒磐与贾琮上了马车,贾维斯一挥动缰绳,车轱辘缓缓转动。及至下车的时候,司徒磐看见眼前的大宅子稍稍一怔。
贾琮道:“这是我爹早年买来安置那些亲兵叔叔们的,后来叔叔们都各自买了房子,此处便有些空了。”
司徒磐点头赞道:“贾恩候是个长情的。”
贾琮听见有人夸他爹,立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乃领着司徒磐进门,里头空荡荡没有人,三人也不在意,直往花园子而去了。司徒磐一眼瞥见贾维斯手里提了一架油灯,有几分诧异。
到了假山地道口前头,贾琮道:“此事说来极巧。前几个月我抱了我家大侄子来此处玩耍。小孩子爱乱跑,我也没大看着。谁知他忽然哇哇的喊起来。我过来一瞧,他将小胳膊伸进假山石头洞里,不知道在里头碰到了什么。我以为是蚂蚱蛐蛐之类的,便去掏他的小爪子。小家伙居然抓了个东西不放手。我也不敢太用力啊小心翼翼的掰他的手,掰着掰着,忽然就将他抓着的那个东西掰动了……然后就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扭头一看……”说着,他望了望地道口。
司徒磐已隐约猜出了些影子,浑身一凛:“在哪儿?”
贾琮走到林黛玉新加的机关旁自己伸手进去掰了一下。只听哗啦啦的铁锁声响,地道口缓缓露了出来。
幺儿取出火折子点了油灯提在手中,贾琮望着司徒磐微微一笑,伸手示意:“贤王千岁,请。”
司徒磐跟着他二人走下楼梯,顺着里头极宽阔的青石地道一路走,地道尽头有三处门洞,其间隐约有寒意传来。
到了门口,幺儿将油灯递给司徒磐,他与贾琮俱立着不预备进去。司徒磐便接了油灯自己抬步往里头走。方举了油灯一照,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四面寂静,抽气声颇为清晰,贾琮在门外拍掌笑道:“哇,你居然没叫声来我头一回来的时候吓得哇哇大喊喊得萌儿都吓哭了。”
司徒磐本来让那满满的兵器库惊得浑身发凉,听了这话顿觉好笑,那点子凉意立时没了。他提着油灯在里头转悠了也不知道多久,连灯油都快燃尽了,方转了出来。只见贾维斯依然闭目立在原处一动不动,贾琮早已坐在地下打起了瞌睡,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这孩子胆儿倒是当真大。”
幺儿喊醒了贾琮,小胖子爬起来伸了个懒腰:“看完了?”
司徒磐点点头,亲自提了灯,三人缓缓走了出去。
到了外头,司徒磐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微颤着问道:“机关在哪里?”
贾琮指道:“你伸手进去胡乱抓,很快就能抓到。”
司徒磐便伸手到方才贾琮探过的假山石头洞里头抓了两抓,果然抓到了一处铁物,摸着像是个手柄,便掰了掰。偏他这会子浑身没劲儿,费了老大的定力才不曾颤动。故此假意在里头乱抓,又吸了几口气。终于平定了些,司徒磐掰动机关,那地道口缓缓阖上了。
缓了会子,贾琮眨眨眼:“我说了是拾金不昧吧?”
司徒磐瞥了他一眼:“不是几个月前么?”
贾琮哼道:“这么大的事儿总得换点什么不是?朝廷又穷,赏钱就不用指望了。若是前几个月献出来,无非又是我哥哥得个虚衔罢了,一点都不实用。他才升官不久,肯定不会再升实衔的。”
司徒磐有心驳他,又无处可驳,只得摇了摇头。过了会子他问:“既然替你哥哥求外放,如何不在广州?要去台湾府或琼州?”
贾琮道:“这两处都是大岛而且人少。近来海货愈发多了,显见是走私来的。偏如今入关文书皆是可以买的。我听林姑父说,海禁是老圣人定下的。瞧圣人这意思,等老圣人走了必然是开海禁的。我们家想悄悄弄个造船作坊,做些大点的海船。到……时候,海禁开了,海船就好卖了。”
司徒磐不禁笑了:“既有王子腾在,纵然你们在广州府开造船作坊又何妨?”
贾琮连连摆手:“谨慎些的好。老圣人不好惹,再说我哥哥还得罪了人。既然想偷偷摸摸干点子朝廷不许的事儿,就不可让人拿到把柄。”
司徒磐笑道:“这么谨慎的定然不是你们爷俩。”
贾琮一指幺儿:“他爹”
司徒磐扭头看着幺儿:“这几年皆在士林听闻维斯大名,怎么你竟还不考功名?”
幺儿道:“先生让我再迟两年考童子试。”
司徒磐立时明白这个“先生”必是林海。老圣人眼下精神还好;然也有太医悄悄与司徒磐说,他不过是面上瞧着硬朗罢了,内里已渐渐虚了。此事旁人不知道,林海保不齐是知道的。他大约有意等老头子走后再命贾维斯等下场。乃道:“先考个秀才倒是无妨。”
幺儿道:“我如今也年轻,多念两年书自是稳妥些。犯不着年岁轻轻去谋取功名,容易乱了心性。”
司徒磐忙上下打量他一番,点头道:“怪不得人人都说你好,果然是个好的。”
贾琮在旁道:“就是么横竖家里不缺钱不等你的俸禄养家糊口。当官很麻烦的,日日早出晚归好可怜。瞧我老子多惬意二叔多辛苦。”
司徒磐闻言轻笑道:“你父既有那般建议,可见你这谨慎性子乃是随了他。”乃望着贾琮,“琮儿的性子也随了他老子。你们这两对父子倒是有趣。”
贾琮也笑道:“这才是对的。也不是随了老子都好,环哥哥幸而没随他老子,我二叔那张白板脸啊”
司徒磐想想贾政那张脸,哈哈笑了起来:“白板脸三字倒是巧的有趣。”他这会子心情已经舒畅了起来,负手四面瞧了瞧,乃又道,“这宅子从前是白大人的。”
贾琮连连摆手:“别告诉我是谁的不想知道凭他是谁的”
司徒磐哑然失笑,果然不再说了。
地道里头那么多兵器,自然不能光天化日的搬走。两日后,司徒磐领了人驾车半夜来运,贾维斯亲守在城南大宅替他们开门。司徒磐穿着一身黑衣,负手立在地道外头,瞧着手下人一件件的将兵器搬了出来放上车,又盖上了稻草,目光跳动双手捏紧了拳头。幺儿提着油灯立在他身边,面上没半点神情,暗自见司徒磐的眼神姿态看了个明明白白。因东西多且重,还只能晚上动手,竟运了好几日。至于运到那里去了,就轮不到贾家打听了。
司徒磐运毕地下兵器库的次日,有一大串六王爷麾下的官员上了许多长长的折子弹劾贾琏,偏样样皆不着边际。贾琏只说冤枉,不肯多加辩驳,满面都是敢怒不敢言。司徒磐登时明白贾琏得罪的是谁了,只是委实想不通他怎会惹到老六头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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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却说六王爷忽然发威要整治贾琏,圣人摸不着头脑。荣国府的事素来归冯紫英管,忙命他前去打探。冯紫英将贾琮喊来套了半日的话,贾琮哼哼唧唧的道:“横竖是得罪人了,冯大哥别问,也别去问二哥哥,他不敢说的。”
圣人闻报思忖半日,问道:“你与贾琏颇为熟识,你猜呢?”
冯紫英叩首道:“依着微臣看,贾琏平素并无旁的不妥,唯有一个色字,他已不是头一回栽了。”
圣人不禁好笑:“莫非贾琏勾引了老六的女人不成?”
冯紫英垂头道:“六王爷的女人只在府内,他也没法子见到,除非是出身不好的外室。”
圣人想想六王爷那张老脸,再想想贾琏那张俊俏的桃花脸,笑起来:“自古嫦娥爱少年,倒也说得过去。”又道,“若只是些风流小事,老六也委实是没度量,何苦来同一个寻常小官为难。”
冯紫英道:“小官自然不打紧,要紧的是颜面。”
圣人愈发忍俊不禁。
偏这会子戴权进来回到:“贤王千岁求见。”圣人忙命他进来。
一时司徒磐入殿,笑道:“贾琮那小崽子来求我向圣人讨个情,将贾琏外放。”
圣人略一皱眉:“何至于此,老六弹劾的那些都乱七八糟的。”
司徒磐道:“我瞧着将贾琏暂挪出去也好。六哥手中有武士,若是弹劾无用,保不齐会用旁的法子。”
圣人眉目一凛:“他敢”
司徒磐苦笑不语。
圣人恼道:“他当朕是个摆设么?”
司徒磐劝道:“三哥,且等等,老头子暂还在呢。贾琏早先瞧着是个纨绔;从他入朝这些年来看,为人极为轻浮,做事却踏实。让他去外头历练会子,保不齐能成一员实才。”说着眨了眨眼,示意他还有满身小辫子好抓。
圣人重重的一拍龙案,众人皆不敢吭声。足有两盏茶的功夫,他问:“依你看,挪他去何处的好?”
司徒磐微笑道:“贾琮求情说若能让他哥哥去琼州或是台湾府最好。”说着毫不客气将当日贾琮所言“海禁与船坊”悉数倒了出来。听到“瞧圣人这意思,等老圣人走了……”,冯紫英忍不住笑出声来。
圣人脸色有几分阴晴不定,瞥了他一眼:“笑什么?”
冯紫英含笑道:“臣与贾琮极为熟络,此话必是那小子所说无疑。他平素言语对老圣人颇有几分不敬。”
圣人哼道:“枉测上意”面色缓了些。
司徒磐笑道:“如海是他先生,只怕是如海不留神说了什么,他又机灵的很,能猜出三哥心思也不奇怪。横竖有如海在,贾家大房必是咱们这头的。二房么,贾政无用,贾宝玉是个书呆子,来日得用的还是贾环。”
圣人点点头:“如海的弟子必是有用的。那个贾赦亲兵的儿子如何?”
司徒磐道:“二十年后又是一个林海。”
圣人露出笑意来:“朕且候着。”
两日后,朝廷下了旨意,调通政使司副使贾琏为台湾知府朝中一片哗然。贾琏本为正四品,知府乃从四品,竟是往下降了一级不说还外调去了荒蛮之地简直与发配一般无二。六王爷的人登时猖狂得只差没把下巴抬上眉毛了,贾琏却老老实实的领旨谢恩夹着尾巴做人。偏才过一日,圣人又特意赐予贾琏自己日常用的端砚一方朝局又是哗啦啦一阵瞎猜。朝臣得赏赐容易得圣人日常所用之物何其难也端砚的“端”字也极有想头。
劳甫和昨日听闻贾琏降级外放,便埋在家中使劲儿写折子欲替贾琏申冤。偏他折子还没改完又得了此信,哈哈大笑,将那折子的稿子撕了,捻着胡须得意洋洋对儿子道:“你老子的眼光何尝会看错人快送份好礼去荣国府道贺”
他儿子一愣:“道贺?贾大人降级了……”
劳甫和哼道:“还愁来日会不升上去?”乃背着胳膊挺胸走了。
王熙fèng收到劳府的贺礼不禁笑向平儿道:“二爷这个老上司实在是个有眼色的”
贾母听说贾琏要外放,虽心中郁闷,奈天家何?遂将王熙fèng喊来道:“琏儿这一去少说三年,那地方又远,让平儿随他去吧,你与萌儿福儿还在府里。”
王熙fèng早知道这回出去是避乱的,台湾离两广极近,去见王子腾也便宜,忙说:“二爷舍不得萌儿,让带着一道去呢。”
贾母沉下脸来:“难得我老婆子就舍得萌儿了?那台湾万里迢迢的,萌儿一个孩子哪里受得了。”
王熙fèng顺手一推二六五:“孙媳委实奈何不得二爷,还望老祖宗对他说去。”
贾母立命人喊贾琏过来,王熙fèng道:“二爷还没下衙呢,手边许多事物要交代给同僚。”贾母只得让他回府再来。
谁知贾琏晚上让同僚拉去吃酒了,醉醺醺的回来,倒在炕上便不动弹了。贾母预备了许多话不曾等到他,气得砸了茶盏子。后头数晚贾琏都在外头应酬,每日回府都快二更天了,也渐渐将贾母喊他去的事儿给忘了。
王熙fèng却是径自安排账目,请了李纨过来一一交代。
鸳鸯得了此信悄然回给贾母,贾母愣了半日,长叹一声:“我老婆子当真是老了”
另一头贾琮悄然溜到姑娘们院中把探春惜春请到一起来,问道:“史家姐姐在咱们家这些日子,你们瞧着如何?肯替咱们做些不大好的事么?”因史鼐回京,已使人将史湘云接回去了。
探惜二人一怔,探春问道:“什么不大好的事?”
贾琮道:“有件事没告诉二位姐姐,眼看老祖宗要八十大寿了,我恐怕那一日该来的会来。”他遂将慧妃相中林黛玉为儿妇低声说了一回。
二春大惊惜春脱口道:“那林姐姐岂非要入火坑?”
贾琮道:“可不是么?偏他们家是皇帝家,而且看中的又不是林姐姐而是林姑父,委实没有法子让他们放手。没奈何,只能逃了。”
探春皱眉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往哪里逃去。”
贾琮笑道:“因为,还有另一桩事。太上皇没两年活头了。”
二春互视一眼,探春道:“这么说,岂非这两年朝局恐怕有变?”
贾琮撇嘴道:“岂止有变,根本就是要打仗的。”我连兵器都替人家送去了。“二哥哥此番外放是我向贤王求来的。”他望着二位姐姐道,“四姐姐还小些,三姐姐务必想个法子一起南下。你今年十五岁,二叔是个没气魄的老祖宗又势利眼又没远见。万一乱局初起的时候哪家偶尔占了上风,有什么要紧的手下来求亲,保不齐他俩就将你许出去了。且不说许的那男人好赖,既是乱局,占了上风的甚至得了皇位的都未必坐的稳。”
惜春着急道:“难道就将我撇下?”
贾琮道:“我有个主意,只是须得借用史家姐姐去装一回二愣子,却不知道她肯不肯。二位姐姐可以借着这个开溜,甚至林姐姐都能搭上。”遂低声说了一回。
惜春听完立时说:“我来”
贾琮摆手道:“姐姐何苦但这个名声?我想烦劳史家姐姐唱这出戏,便是要与她做个人情买卖。帮了我们这回,带着她一道走宝二奶奶的位置留给她。不帮便罢了,我再想法子。”
惜春道:“我比云姐姐合适。你再细想想,此戏若是云姐姐来唱,来日我与三姐姐想走,借口不好找。那点子小小的名声谁在乎?过两年自然就忘了。既然慧妃相中林姐姐不过是相中了她父亲,来日我……”她面色一红,“难道会是相中了我的?”
贾琮笑道:“话是这么说,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能让别人上还是别人上的好。”
探春也道:“我瞧着也是四丫头合适些,云丫头终归不是咱们家的女孩儿。”
贾琮瞧了瞧她两个,无奈道:“我也知道是四姐姐更合适些……罢了,横竖有我替四姐姐撑腰呢。”
惜春扑哧一笑:“倒是当真要做个泼妇了。”
这一日贾母八十大寿,因朝中众人大都推断贾琏早晚有大官当,竟比起初预料的来客还更多些。京中数得上的人家全都有要紧的女眷来,捧贾母的捧王熙fèng的,奉承得二人笑的合不拢嘴。
忽然外头有人急匆匆来报,慧妃娘娘亲派了一位要紧的公公并一位贴身服侍的姑姑来了众人大惊大喜,贾母忙领着人迎了出去。
只见那两位进来笑容满面,向贾母极为恭谨的行礼,口称“给老寿星贺寿了~~”又替慧妃送了一副“百子寿桃”的紫檀木框子的二十四扇碧玉桌屏来。
贾母受宠若惊,连称不敢当。
那位姑姑四面环顾了一眼,立时瞧见坐在探惜当中的林黛玉了,忙款款走了过去,满面堆笑:“这不是林姑娘吗?”
黛玉赶紧站了起来行礼道:“姑姑好。”
那姑姑上前来,与那大太监齐齐向她深施一礼:“见过林姑娘,姑娘好。”
满场惊愕。
想到林黛玉之父,还有谁猜不出来慧妃之意?贾母更是张大了嘴。她猛然想起当日贾赦的话来,“如海在圣人跟前那分量,林丫头当个太子妃都没问题。”老大与林海交往甚密,莫非早得了什么信儿?顿时庆幸当日不曾向林海提亲。不然,与皇帝家抢媳妇儿,宝玉只怕禁不得人家一指甲盖儿弹的。
黛玉忙不迭回礼,口称担不起。
那姑姑笑道:“姑娘担不起,还有谁担得起呢?”便立在她席前又恭维了半日,说的话有婉转的有直白的,横竖是人都听得出来她在奉承这位林姑娘。
黛玉只摇头,唯有“不敢”二字尔。
一时他二人回宫去了,贾母只亲送出了内仪门,那两位便再三推辞不肯让她送了。那姑姑还悄悄向贾母道:“前些日子我们娘娘请林姑娘来了宫里,哎呦呦好温婉大方的气度各位娘娘见了均赞不绝口。我们娘娘知道林姑娘是老太君养大的,极赞老太君会教养人呢。”
贾母心中狂喜过望,手都发颤了,忙说:“这孩子天生性子极好,老身实在不敢居功”
那姑姑一笑,与大太监一道转回宫中去了。
贾母领着人回到宴席上,身板儿笔直,头抬得愈发起来些,简直比方才高了三分众人忙不迭的一阵奉承。
立时有人凑到林黛玉跟前奉承道:“林姑娘好福气眼见就是要当贵人了”
惜春一直在等有人说这话,闻言奇道:“什么贵人?”
那人笑道:“四姑娘,慧妃娘娘之意何等明白?你林姐姐眼看就要进宫了呢。”
惜春忙拉着黛玉说:“姐姐可千万别进宫去进去了一点都不好。”
她说的声音大了些,贾母听见了,喝到:“放肆四丫头不得胡说”
惜春努嘴大声道:“何曾胡说了?林姑父乃是尚书,她随便找个什么样儿的姐夫都可以在家中横行无碍;若是进了宫,哪里还有她说了算的份儿事事皆得听姐夫的。”
王熙fèng忙过来道:“你年纪小不懂事,女子本以丈夫为天,但凡出嫁,不论嫁到哪家都需三从四德……”
惜春瞧着王熙fèng,虽口里无言,脸上竟是清晰的写着:二嫂子,你哄小孩么?王熙fèng心中一时好笑。
贾母大骂:“都是你们平素胡乱念书念的我早说过,女孩儿识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便罢了。”喝道,“还不下去”
惜春忙行了个礼,还做了个鬼脸儿,一溜烟跑了。
林黛玉猜出此事必有缘故,偏又没人事先与她商议,乃拉着探春悄悄咬牙道:“你们几个好不像话,半分信儿也不曾给我,你们且等着。”探春抿嘴儿一笑。
众人赶忙七嘴八舌的又恭维起贾母来,只当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今日来的人实在太多,贾家四姑娘所言竟如刮风似的立时传遍了京城,有人暗搓搓的说她是“小泼妇”。此为后话。
酒席散去,贾母大发雷霆,当即命人去宁国府喊贾珍来接惜春回去。只是那婆子才一出院子让贾赦的人截住了。
贾赦假意过来向贾母劝道:“四丫头还小,不懂事。横竖是咱们府里养大的,才惹了点子小小的口舌之乱,岂能就这么送回去?太不近人情了。”
贾母怒道:“你只听听她说的什么话若是传到慧妃娘娘耳中耽误了玉儿的大事可如何是好”
贾赦立时笑道:“不会不会,有如海呢。四丫头算什么?一个小毛丫头罢了。”
贾母道:“那三丫头呢?三丫头也不小了。”
贾赦遂说:“方才我与琏儿琮儿商议了会子,四丫头今日这几句话委实不甚妥帖。只是也不用忧心。世人多忘事。横竖琏儿就要上任去了,他那边又远又偏僻,初去的那阵子必然苦些。如今咱们只说让三丫头四丫头跟着一道去,帮着琏儿媳妇照看侄儿侄女。过了些日子,待此事渐渐被人忘记,再传些两个丫头贤惠的话出去,接她们回来。”
贾母摇头道:“只怕无用,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今儿都来了,谁不知道呢?哪里能哄的了人去?”
贾赦笑道:“谁哄他们呢?不过是给大伙儿一个脸面下台阶罢了。四丫头当真是个泼妇又如何?圣人赐给琏儿的日常所用端砚是个什么意思,老祖宗还不明白么?宝玉琮儿环儿俱聪慧来日不怕朝堂上立不住;再者还有林丫头。你当慧妃当真是看中了她贤淑大方?我听如海说,林丫头那日头一回进宫,吓得手脚俱无处安置,哪里大方了?乃因她没有兄弟,表兄弟俱是有用的”
贾母倒吸一口凉气
“老祖宗放心,咱们家的女孩儿准保满京城的好人家都上赶着要,连李家那两个养在咱们家的都了不得。老祖宗可千万千万别随便将两个丫头许人,切记切记。连还在水月庵的大丫头都别随意许出去。家有一女,如有一宝”
贾母瞪大了眼,半日回不过神来。
贾赦得意洋洋哼道:“昔日他们爱搭不理,明日就让他们高攀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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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五十九章 贾母寿宴过后,贾琏一家子收拾起身,将探春惜春一并带着。是日拜过宗祠及贾母,驾了车马带着一群镖师上路,贾赦亲送到十里亭说了两句话便欲回去。贾琏一把拉住他的缰绳低声道:“老爷,装样子也须得像些。”贾赦无奈,又假意叮嘱了几句,晃着脖子等他们走远了才罢了。
贾琏走后第三日,圣人便收到贾赦的折子,求去台湾府随便干点什么。
圣人大奇,问戴权道:“贾赦也得罪老六了么?”
戴权哪里知道?便说:“不如请小冯大人来问问。”
圣人果然传了冯紫英进宫。冯紫英听了顿时失笑,道:“贾琮老早就长吁短叹,别看他老子日日在家中摆着臭架子,等他那大侄儿前脚一走,后脚就能得思孙病。”
圣人骂道:“胡闹”将贾赦的折子撂在一旁不理会。
不想贾赦倔劲儿上来了,每日一封奏折起初只是无事胡扯,后来渐渐的有了文采,再后来竟有几分思孙成疾杜鹃啼血的味道来。圣人瞧着也颇为有趣。
贾赦耐性素来不好,见扑腾了十几日没动静,便往贤王府上去了。司徒磐也觉得好笑,哄他一阵子便打发他走了。谁知次日他便去见了四王爷,再次日是二王爷。连着数日,除了逼他儿子离京的六王爷之外,其余各位都拜访过了。
圣人恼了,骂道:“他还想逼朕不成?”乃命人传林海,让他去相劝。
林海苦笑道:“只怕不成,臣看恩候都疯魔了,街上见了个孩子都会喊萌儿。圣人,一个人疯魔了便诸事不理,旁人的话犹如耳边风。不如随意派他去南边做点子什么,例如给南安王爷劳军,让他顺道见一见孙子也好。他那孙儿自打生出来便在日日在他眼前晃着,忽然见不着了,霎时受不住也是有的。见了一回解了思孙之情便罢了。或是他干脆将他孙儿带回京中也罢了。”
圣人登时想起还在南边打仗的霍晟来。
霍煊走的这几年,有人在南安王府各处产业生事。本以为霍晟年轻气盛会惹出什么麻烦来,不想他半分没管这些事。依着南安太妃的性子也当会出来闹的,她也没半分动静,后来司徒磐等猜测大约是在府中早已失势说不上话。南安王妃性子极能忍,又借着送回贾元春的东风将霍煊后院的女子清理一空顺带清理了府内的许多闲杂人等。后来刘登喜想再去他们里头安插探子已十分艰难,只能收买到几个无用的小厮老婆子要紧的事儿也探听不出来。偏他们家也不知早年如何积蓄的那许多家财,不缺银子使似的。原指望他们多清散些工钱极高的亲兵护卫,听里头的小厮儿说反倒是多加了些。
后来圣人知道二皇子也曾帮衬过他一些,愈发对老二满意起来:不能收服南边那一群,收服他们的主子也不错。不似老大,只会搜刮民脂民膏,还随意刺杀朝廷大员。
这回命霍晟去南边打仗,一则他祖父手下那些兵将旁人使唤不动,二则也想着霍晟一个小毛孩子头回上战场大约也难以致胜。况他近些年来皆在京城,与南边他祖父的人并没有同袍之谊,只等他一输便命王子腾接手此战便是了。不料如今已经传了两三回捷报回来了。只是那捷报皆有些语焉不详,圣人心下有几分疑虑,是否有人谎报军情。
他想了想,寻常人派过去查访怕是不易。霍晟才多大?若有谎报军情,必是南边那群他祖父的人所为。除非,出其不意……圣人在大明宫中转了几圈,命人传林海来。
两日后林海喊了贾琮过去,满面不可言说之意,从怀中掏了一物给他。
贾琮打开一看,竟是圣旨
他老早就知道自己聪明外露得比较离谱,幸亏他一直颇为莽撞直白重情重义对天家的事又颇为知趣,故此诸位司徒皆在拉拢他,日子过的逍遥自在。只是不曾想这么快就让圣人瞧上了。愣了愣,望着林海:“姑父,这个是真的假的?”
林海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真的。”
贾琮指着那玩意瞪大了眼问道:“真的?圣人命我和幺儿哥哥去查霍晟有没有谎报军情?”
林海道:“他会命你老子做监军。你老子是个浑人,又不习军务,这个监军是摆设,没人会防他。况多年前你祖父与霍晟祖父也交往极深,两广水军那些人也瞧他比旁人顺眼些。另有,你前些年推断出南安王爷中毒之事我早听说了,不曾提起是恐怕你自傲。”
贾琮忍不住捂了下脸:“我自傲什么呀……撞大运罢了。”那次他根本就是知道真相之后的反忽悠,纯属作弊。
“圣人以为你明察秋毫,又是个孩子;幺儿沉稳谨慎。你们两个保不齐比你老子更强些。”
…………
贾琮蒙了。
圣人啊我与霍晟是一伙的……
这不是把蟠桃园交给孙猴子看管吗?小爷竟是如此贴合齐天大圣……
老半日,贾琮有气无力的说:“若是我们没查出什么来呢?”
林海笑道:“没查出来就罢了,你们才多大,玩不过大人寻常的紧。”
贾琮点点头,道:“那我们就快要走了。”
林海黯然转身,轻叹无语。
贾琮上前拉了拉他的胳膊:“姑父,你与林姐姐父女团聚才三年而已……不如寻个借口辞官算了。眼下局势何等之乱,老圣人算算时间也没多久了,王爷皇子个个你不服我我不服你跟乌眼鸡似的,万一打起来刀枪无眼。”
林海叹道:“食君之禄替君分忧。”
贾琮皱眉道:“你太呆板了,我实在有些不放心。”
林海笑抚了抚他的头:“我并非迂腐之人。况依着我的名声官职并你们几个在岭南岭南又有王子腾,纵朝局有变也没人敢随意动我。”
贾琮撇撇嘴,才想叮嘱什么,又摆手道:“罢了,与其跟你说,不如跟靠得住的人说。”
林海一愣:“什么靠得住的人?”
贾琮哼道:“不告诉你。”
林海瞪了他一眼。
为了给他面子,贾琮非常耐心的将那圣旨好生收了起来,看看老头满意的神情,自己也颇为满意。
数日后,圣人一副烦心嫌弃的模样在朝会上下旨,命贾赦南下替霍晟监军。贾赦欢天喜地收拾东西走人,恨不得这会子就抱到大孙子。贾环本也想跟着去的,因实在放心不下赵姨娘,京里头有些事也须得人来处置,便罢了。
贾赦走后七八日,林黛玉往荣国府去探望贾母,陪着老太太说了半日的话。贾母一心以为她来日必将母仪天下,恨不得将她搂在怀里,攥着她的手一刻不放。直至她两个吃罢晚饭,黛玉要去外头随意走走再回府,贾母自然乐得她多在荣国府转悠。
过了许久,林家的人来催说姑娘怎么还没回去,贾母便使人四处去寻,不想皆不得而见顿时有些慌了。贾政匆匆赶了过来,又去喊贾环,多打发了些人细细找去。
直至最后方问道一个替梨香院打扫院子的老妈子。她道:“林姑娘命我开了梨香院向宁荣街的那扇门,出去上了一辆马车走了。”
贾母贾政大惊忙跑去梨香院。因贾琮并兄弟们都随贾赦一道走了,梨香院如今已经空荡荡的。只是哪里还有林黛玉的影子?贾母好悬没一头栽到地下,幸而贾环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了。
贾母心头一急,张嘴就骂:“定是你们这几个小子挑唆的……”说着抬手要给贾环一个嘴巴子。
贾环轻松伸手叼住了他的手腕子:“老祖宗莫急,此事太大,快些去告诉林姑父。”
贾政跺脚道:“哪里敢告诉他去”
贾环道:“如今要紧的是找回林姐姐,他是户部尚书,咱们都没他本事大。”
贾政是个没主意的,贾母这会子急的人都蒙了,贾环便命人:“速去请林姑父来。”
一时林海得了信,假意着急上火的样子骂了几句不带脏字的斯文话,转身闪出屋子去,长舒了一口气。不一会子,他从黛玉屋中拿了一张签子,出来向贾家的下人道:“我且不去荣国府了。玉儿是自己走的,与岳母无干。我先往别处去寻。”那下人赶忙跑回荣国府送信。
贾母贾政心下俱宽松了些子,忍不住猜黛玉去了哪儿。
贾环忙摆手:“老祖宗老爷此事咱们什么都不知道莫要传出去一言半语的信儿,只等林姑父的话。不论寻的到寻不到人,他让咱们府里怎么说咱们就怎么说,他没开口,咱们切莫胡言乱语。”
贾政连连点头:“你说的是林姑娘名声要紧,此事须得遮掩得实实在在连个缝儿都不许透露出去。”
贾母跳了起来:“是了名声玉儿的名声名声若有瑕疵她的太子妃之位便没了”又掩面哭道,“造孽啊,平素只当她是个懂事的……”
荣国府遂一通忙乱,命死死守住今晚之事,谁提起打死谁。
林海遂急匆匆赶去了贤王府。司徒磐见他面色惊惶,忙站了起来问:“可出什么事了么?”
林海急的说不出话来,从袖中将签子取出递给司徒磐。
只见那上头极娟秀的字迹写着:女儿不孝,四妹妹言之有理,不愿进宫。已有十分稳妥之去处,毋念。
司徒磐大惊:“令爱?”
林海点点头。
司徒磐骂道:“胡闹”二人默然了半日,司徒磐道,“你且莫着急,她是何时走的?”
林海苦笑道:“晚饭过后。”
司徒磐立时道:“那会子城门已闭,只在城内。”遂吩咐人连夜寻找。林海只做急蒙之态,诸事不管。
另一头,林黛玉出了梨香院从从容容上车,车夫的正是早已跟随贾赦离京数日的贾维斯,车里还坐着一个男装的吴小溪。幺儿无事人一般驾车而去,穿过半个京城到了城南大宅。同样应当同贾赦一道走了的贾琮就在门里头守着。待马车一过来他立时开门,马车进来他忙着将大门阖上。待林吴二人下了车,一行四人匆匆走向地道。
将兵器卖完了之后,地道里头的灯油又回来了。四人一言不发闷头走路,耳畔唯有自己的心跳声,直至从贾琮护城河那头的“基地”库房地道口出来。
只见刘丰坐在一只杂物箱子上,身前一架大大的烛台,将库房照得极亮,手上还捧着一本书。听见响动抬起头来淡然道:“来了?”
贾琮喘了口气:“来了。一路都没敢吭声憋死我了。”
刘丰道:“为何不吭声?地道里头也没旁人听见。”
贾琮撇嘴:“不知道,大约是紧张的。”乃转头去看其他几位,果然一个个如释重负的模样,不禁笑起来。
刘丰道:“林先生快些换了衣裳,咱们要赶路了。”
林黛玉与吴小溪赶忙到屋里去替黛玉换上一身厚实的男装,又将她换下的衣裳拿包袱包了背在背上。
黛玉愁道:“早知有今日仓皇而逃我就早早去学骑马了。”
小溪笑道:“到了岭南还怕没机会学骑马么?”
贾琮在外头砸着墙催道:“半路上就能学骑马了姐妹们快些,莫闲聊,咱们在逃跑呢”
那两位姑娘赶忙整罢衣裳出来,外头早已预备好了快马。林黛玉不会骑,只能小溪带着她,几个人手忙脚乱弄了半日才将她扶上马去。
当日正是九月十六,一轮满月水汪汪的好看月光宛如空里流霜。黛玉不禁叹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贾琮捂嘴:“牙酸。”几个人齐刷刷瞪了他一头的大白眼子。
收拾妥当了,四匹马如闪电般飞驰入夜色之中。
几个人急匆匆赶了一夜的路,直至天色大亮方从路过的村子里头买了些干粮充饥。林黛玉这辈子没跑过快马,都快散架了,却一声不吭,旁人也不曾特意照看她。他们没心思休息,又跑了半日,下午时分方在野地里合衣打了个盹。因心思不定,都睡的不踏实。幺儿一直不曾合眼,替大伙儿守着。
这日晚上他们终于寻了个小客栈歇息。因林海早已替黛玉预备下了路引子,她又穿着男装脸上还吹满了灰天色又黑,平平安安的住下了。只是这夜依然睡的不踏实,次日鸡鸣大伙儿都醒了,趁着天色昏暗早早上路。黛玉又没忍住,来了一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这回没人搭理她。
又是奔波了一整日,直至黄昏时分,前头一座山脚下有处小店,四匹马哒哒哒跑了过去,贾琮跳下马大声喊:“老板娘老板娘来客了”
只见里头笑盈盈转出了一位村姑,身姿袅娜纤巧,眉目俏丽风流,笑道:“来了来了,各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贾琮伸了个懒腰:“住店住店可累死宝宝了,须得多歇几日才能缓过来。”
林黛玉这会子还在小溪马后,定睛朝那老板娘一瞧,大惊:“柳二嫂子”
话音未落,一个七八岁农家女打扮的女孩儿跑了出来,嚷道:“三叔三叔你可来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贾琮上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转圈儿:“哦,我家的小公主~~”
黛玉愈发惊讶了,拽了拽吴小溪背后的衣裳:“那不是福儿么?”
小溪翻身下马,笑道:“正是福儿。贾将军二少将军一家子并探春惜春两位姑娘都在山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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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六十章 林黛玉等人连夜逃出京城,到了盘龙山下,秦可卿已等候多时。她与吴小溪两个合力帮着黛玉从马上下来,颇有些费事。黛玉在地面上立稳了,几个人互视一番,齐声大笑起来。
贾琮抱着福儿凑过来,福儿脆生生喊了句“林姑姑”黛玉这两日奔波逃亡,连害怕的力气都没有,听了这句话顿时眉开眼笑,抚了抚她的头上的小辫子。
柳湘莲这会子也从店里走了出来,笑问:“先到里头喝盏茶水吃两个点心定定神再上山可好?”
黛玉不认得他,扭头去看秦可卿。秦可卿笑道:“这是外子。”
贾琮接口道:“盘龙山大头领柳湘莲是也江湖人称冷二郎。”
黛玉忙过去行了个万福,柳湘莲摆手道:“都是自己人,莫要多礼。”
遂进店歇息了会子,大伙儿一同上山去了。因上山还得骑马,黛玉又费了半日的力气,恼道:“我非得学会骑马不可。”众人低头窃笑。
一时上了山,远远的看见寨门,虽然简洁,却有几分威武。守寨门的小兵望见他们寨主来了,赶忙派了一个跑回去报信。待众人到了跟前,三四个兵士齐齐抱拳:“三爷寨主夫人”贾琮柳湘莲挥了挥手,秦可卿含笑点头。黛玉看那兵士面色沉稳英气勃发,不由得暗赞“好气势”。
入了聚义厅,只见贾赦堂而皇之坐在当中的虎皮交椅上,怀里抱着贾小萌;贾琏王熙fèng在左边坐着探春惜春在右边坐着,见他们进来都起身过来喊“林姐姐”
林黛玉目瞪口呆,张望了半日,道:“怎么……大舅舅何时当了山大王?”
贾琏笑道:“我也是上了山之后才知道的。”
王熙fèng道:“起初那几日我还当自己在做梦呢”
贾赦哼道:“瞧你们那点子出息我平日不肯告诉你们便是恐怕你们年轻口里不严实。”
众人遂纷纷见礼毕落座,柳湘莲使人去将梨香院诸位兄弟都喊了来,幸而椅子够多。
贾赦道:“林丫头这两日累着了只怕也吓着了,暂且歇会子咱们再一齐南下。先去岭南看看琏儿他岳父,再往台湾府去。这一去少说三年。”
黛玉忙问:“舅舅不是去监军的么?南边那一仗要打这么许久?”
贾赦道:“打仗么,漫说三年,十数年也是有的。再说,纵然打仗打完了,我就不能水土不服病了走不得么?”
贾琮扑哧一声笑了:“爹,来日谁说我无赖,我就是说有什么老子有什么儿子。”贾赦瞪了他一眼。
林黛玉思忖了半日,忽然问道:“舅舅是想反么?”又扭头去看贾琮,“还是琮儿想反?”
贾琮“咦”了一声:“山大王都当了,跟反也差不多吧。姐姐何出此言?”
林黛玉道:“方才在山下,你喊福儿做小公主。”
贾琮忍俊不禁,摆手道:“小公主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福儿是我们家的小公主,意思是她是我们家的掌上明珠……”他顿觉时空距离太大没法子解释,想了会子,摇头道,“横竖就是那个意思,林姐姐你也是林家的小公主,薛姐姐是薛家的小公主,但是史姐姐就不是史家的小公主了。这么说你明白了么?小公主这三个字没那么值钱的……”数百年以后每一女孩都是小公主。
林黛玉瞧他那副说不清的模样有些好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只是公主二字实在不便随意开口的,恐落人口舌。”
贾琮耸肩道:“无所谓的。”乃扭头问贾赦,“爹跟二哥二嫂说什么了没?”
贾赦道:“我又不知道你如何想的,说什么?”贾琏王熙fèng满面茫然。
贾琮点点头,乃看了看一屋子人,道:“那我来说了。”
众人皆屏气凝神,惜春抓住了探春的手。
贾琮道:“林姐姐方才问我是不是想反。嗯,有点。”
黛玉垂了垂头,又抬起来,轻声道:“我瞧寨门那儿的并这聚义厅门口的兵士,绝非寻常的绿林喽啰,身上有杀气。”
贾琮道:“姐姐说的对。本来就是将他们当作正规军来训练的。起初并非有反意,而是不怎么相信今上……自打当年他诸事不明就命姑父这个忠心之臣往扬州为饵开始。”
贾琏忙问何事,贾琮遂将林海遇刺从徐宏到老圣人一起说了出来。
贾琏大惊:“是徐宏想刺杀林姑父?”
贾琮望着贾琏道:“因二哥哥在朝中为官,许多事不敢告诉你,怕你不留神露了破绽。咱们既已脱身,不必瞒着了。”
贾琏点点头,脸上阴晴不定。
贾琮又道:“如今朝局大伙儿也都知道,老圣人捏着权柄不放,圣人在他一群兄弟当中并不出色,皇子们也冒出来了。我本以为圣人大约会庸君一生,如今看来极难。他心性不定又多疑,人家使个反间计他就防范贤王司徒磐。贤王何许人也?又不是那种愚忠的傻子。我的卦若没算错,只待老圣人一走圣人收兵权的时候就要生事。”
众人都不敢出声,竖起耳朵来听着。
贾琮饮了口茶接着说:“依我看来,世间没有多少忠心是坚定不变的。磐石无转移,也怕大铁锤。天下委实有忠心事主之臣。只是,若他忠心之主死了,却又如何?眼下有个好例子在,便是南安郡王霍晟之祖父。他将两广那一片的水军都收得死死的,他死了忠于他儿子他儿子死了忠于他孙子。然老圣人却是个反例。他的忠臣只忠于他自己,并不忠于他儿子保不齐前头他曾命这些人来日忠于先义忠亲王,后来却是他自己亲将这个长子弄死了。故此他乃是亲手截断了某些忠臣接着忠于他儿子之路。而后他挑了个今上他挑上六王爷或是九王爷都好些,怎么就挑了今上?六王爷以军功起家,武将多半心底赞成他;九王爷是个能人,实才服众。人,不是物品,有爱有怒有忧。尤其是已经当上大官的人,愈发害怕没了那官印。老圣人以为,他手里捏着兵权是为了自保,只待自己一死就交给今上,万事皆休。殊不知这帮武将却未必都那么听话。”
“今上穷,又一心维持朝廷,已经极累的。其他七王并无琐事烦扰贤王起初费尽心力帮着他,这几年已不再多管闲事了王爷们有大把的时间精力,或是豢养私兵或是收买官员,如今都有了自己的地盘。那些老圣人手里的忠臣良将一直有王爷拉拢。人家王爷并不是要他们背叛老圣人,他们自己也都是老圣人的儿子,故此有些便会心有所偏。武将们也是人,也有一己私念,多有犯法之事。今上一心只等老圣人走了好洗牌,他们当真不怕么?若与某个王爷联手,也可多一份保障。故此,除非今上玩一出大大的特赦再慢慢的搞死他老子的这群手下,否则他极难平稳的拿到兵权。若贤王还在他这边,倒是可以出出主意。可惜啊……”
黛玉忽然问:“老圣人快不行了么?”
贾琮道:“听闻至多不过一两年的寿罢了。他一死,圣人要收兵权,诸位大将有的被王爷收走了有的听了谣言不敢交兵权。”他忽然笑道,“谣言这件事,我是极其佩服贤王的,简直五体投地。前些年贤王平了徐宏之乱大家都还记得吧。”
众人点头。
“圣人对贤王猜忌就在徐宏之事前大概没多久。贤王好快的决断反心说起就起了。因徐宏死于刺客之手,老圣人死活不肯承认他有反心,非说他儿子是被今上逼反的。我们家马行从各处传了消息回来,说是诸位将军所驻扎之处都听到民间有谣传,今上重文轻武,早早预备好了种种罪名,只待老圣人一走就要收拾将军们,不信且看徐将军。自然不是所有将军都会信的,只是信的总有一些。”
林黛玉问:“何以见得这些谣言是贤王所为?”
贾琮道:“猜的。贤王与今上有隙之前是替今上管情报的,旁的王爷没他这么利索办的这么快这么齐全。”他倒是有些误会了,因司徒磐直接接手了周延的人,无须从头安插,将周的人拿来用便是。
黛玉点点头。
“故此,私以为今上收兵权必然不顺利,必有些是不肯交的。虽说虎符等物极为要紧得虎符者得兵权,如徐宏那般翻脸不认的大将也是有的。加上他又有心立太子,诸位皇子必然也心不齐。这两三年只是个始乱。我们阖府离京就是为了避乱的,特意选了台湾府也是因为离京城远又是个海岛,兵祸难及。”
黛玉急道:“我爹呢?还有外祖母二舅舅等。”
贾琮道:“有环哥哥在,荣国府的人不会有事的。林姑父与苏先生,我俱托了妥帖的人照看,姐姐勿忧。另有,一旦起刀兵之祸,”他望着柳湘莲,“有柳二哥呢。他又不离京南下的。”
柳湘莲笑道:“我预备了四只麻袋,三只大的装林尚书苏翰林夫妇,一只小的装苏翰林之孙女。”
贾琮不禁也笑道:“幸而苏先生家唯有一个小丫头在身边。”
黛玉这才放心下来。忽又想起她父亲早年在苏州城外曾装过一回麻袋,扑哧一声笑了。
贾琮接着说:“至于反不反,等他们打完再看情况吧。只是,依着我自己的推测,多半是会反的。”他抬目去望贾琏,“乱世须得自保自保必有强兵。咱们不姓司徒,有强兵难免遭猜忌。”
贾琏怔了怔:“投靠一位真龙天子不成么?”
贾琮微笑道:“你知道谁是真龙天子?万一弄错了呢?再有,谁知道我不是真龙天子?”
满堂齐声抽了一口冷气。许多人虽早知道他有反心,今儿却是头一回说得如此明白。一时寂然。
静了许久,惜春先道:“既这么着,来日我算是公主了么?”
贾琮摇头:“福儿才是公主,四姐姐你算长公主。”
惜春拍手笑道:“如能当上长公主,也是可以泼妇得起的。”
贾琮笑道:“这个自然姐姐不必羡慕司马道福。”
惜春瞪了他一眼,面色稍红。
贾琮抬头见王熙fèng脸色黑一阵白一阵,知道她从不曾起过反意,有些害怕,便挥手向在她身边赖着的福儿道:“福儿过来”
福儿忙放开她母亲跑了过来:“三叔”
贾琮抚着她的头颈微笑问:“福儿想不想当公主?有好多好玩的顽器,有好多漂亮的衣服,还有好多人陪着你玩。”
福儿点头:“想”
贾琮乃又看着贾琏道:“早几年前环哥哥就将贤王这个封号要走了,二哥哥自己另寻。”
贾琏王熙fèng俱是利字当头的人,王熙fèng骨子里还有几分放肆;二人听闻他这话脸色都变了。
贾琏素无大志,贵在自知。他知道弟弟之资质远高于自己,往日也曾只指望他权倾朝堂自己沾些好处。前些日子他领着妻儿去上任,竟是让柳湘莲领着数百人裹挟到了此处,而后方知老子弟弟俱有许多事瞒着自己。这会子方知他们想反不是一日两日,贾环连封号都要了一时间惊愕恐惧忐忑激动野心蹿来蹿去的,说不出话来。
王熙fèng早年也曾想过福儿如能借她父亲叔叔的名头攀上高枝子,保不齐能得个王妃做做也未可知。若是她叔叔能入主天下丈夫能成王爷自己岂非就是王妃了?念及于此,浑身微颤,脱口而出:“我早就知道琮儿乃是天上的神仙下界萌儿也是你送来的当日你那梨香院来的什么和尚道士显见不寻常,那会子便替我与宝兄弟消了一场灾不是?”
贾琮笑道:“我若不出手也不过有惊无险罢了,嫂子不必放在心上。”
此言一出,简直是将自己“有来历”给定了下来。
贾赦喝了口茶,又咳嗽一声,道:“着急什么?还早的很呢。此去台湾,万事须得从头做起,莫一个个以为大事可成……环儿竟然连封号都选了,岂有此理”
贾琮忙向他一躬到地:“尊太上皇教谕。”
探春皱了皱眉头,拉着林黛玉悄声问:“琮儿这是怎么了?平素他也颇稳的,怎么忽然急切起来?眼下什么都没有,岂能这般嚣张?”
黛玉低声笑道:“他这是拿极大的利诱惑琏二哥并二嫂子,不然,恐怕他们心性不定。只是,大舅舅不是要去监军的吗?”
探春笑道:“这个柳二嫂子告诉过我了。监什么军,两广那边悉数是自己人。”
她一高兴,声儿大了些,让贾琏王熙fèng听见了,俱惊愕去看贾琮。
贾琮笑道:“他们只是联盟罢了,并非自己人。屋里的这些才是自己人。”乃举起茶盏子来,“各位,一起开天辟地吧”一饮而尽。
惜春并梨香院的兄弟们也都举起茶盏子一饮而尽。黛玉探春贾琏等见了,皆跟着饮尽跟前的茶。贾赦最后一个喝完,咣当一声将茶盏子砸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望着贾琮懒懒的道:“我只等着你那三层楼高的藏宝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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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六十一章 贾赦领着全家在盘龙山歇了几日,京中渐有林海、贾环、贾四等人的书信传来。林海前几日都在装蒙,得知女儿平安无事后就在家中装病,圣人还派了个御医去瞧;贾母却是当真吓病了,宝玉已从书院回来侍奉,又宽慰了会子,瞧着并无大碍。听闻黛玉逃出京城去为的是不进宫为王妃,日日替她念佛,盼着她平安无事、再也莫要回京来。
冯紫英与秦三姑都亲来找贾环套话,贾环只管装傻充愣。秦三姑干脆笑着说:“你小子少在我跟前做二愣子相,哄的过旁人哄不过我去。有这个胆子的除去琮儿再没别人。你放心,我又不认得皇子,纵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他去。”
贾环心知她已改投了司徒磐,未必愿意看着二皇子得去林黛玉这么一个要紧的女孩儿,只是不敢告诉她,苦笑道:“三姑姐姐,说句真心话,我也觉得是琮儿干的,实在他没告诉过我。琮儿曾说过,想要瞒过外人,须得先瞒过自己人。大约这回就是了。此事我当真不知道,那日都吓蒙了!偏扭头去看我老子,他竟比我还蒙些,浑身都在发抖,我忽然就镇定起来。后头几日我们府里的事儿皆是我主持的呢,连喊宝玉哥哥回来都是我的主意,不然老祖宗只怕病得更厉害些。”说着一脸“夸我夸我快夸我”的神情。
秦三姑啼笑皆非,又实在拿不准他可当真知道。
贾赦看完信笑道:“显见圣人也疑心是琮儿捣的鬼,只可惜咱们一大家子早离京了,没有实据便算不到咱们头上来。”
贾琮道:“既然冯大哥与三姑姐姐都去套了环哥哥的话,冯大哥这会子还是圣人的人。”
黛玉道:“圣人既有所疑,会不会派人来找大舅舅?”
贾赦瞧了她一眼:“若是找到了,你想跟着回去吗?”
黛玉忙说:“不想!”
贾赦哼道:“你既不想,难道我会让你回去?”
黛玉眼圈儿一红,垂头道:“……终归他们是天家……”
惜春笑劝道:“姐姐多虑了,如今龙游大海虎归深山,圣人自顾不暇,你区区一个女子算什么?”
贾琮接着说:“四姐姐说的是,纵寻了你回去也当不得他儿媳妇,他费这力气作甚?再说,司徒磐若得了咱们的信儿准保是帮着咱们的。你还是安心学骑马吧!”说的众人一笑。
几个姑娘自小养在深闺,乍一入山林,诸事稀奇,人也豁达了些。这几日她们连凤姐福儿都在学骑马,学得最快的居然是王熙凤。贾赦赞道:“不愧是子腾家的闺女!”
王熙凤嫁过来这么些年,除去替他生了两个孙儿孙女,从不曾得了公公的赞,闻言受宠若惊。
贾琮悄向她说:“我爹好武,二哥哥没有武将气势他可憋屈呢。”说得王熙凤又有些好笑。
因水路更快些,他们自盘龙山下来便改了水路,遇见名胜古迹或是繁华市埠便游玩会子,一不像逃跑二不像赴任。又特去了一回苏州。黛玉扮男装藏在一群少年当中往林家老宅转了转,看屋子的老仆没认出她来,只当是京中的舅老爷替老爷来瞧瞧屋子的。因他们不曾惊动苏州官员,只如寻常游客一般玩了几日便走了。
这般晃晃悠悠的走走游游,眼看都要过年了,终于到了广州城外。王熙凤骑术早已练出来了,就在马背上教萌儿如何喊外祖父,贾赦贾琏爷俩听着颇为有趣。
贾琮叹道:“怎么一路过来连个小毛贼都没遇上!上回去长安那么多事儿。”
吴小溪道:“上回咱们带着许多寿礼,难免遭人惦记。这趟的行李都让马行运送,还带着这么些镖师,人家何苦来招惹咱们呢。”
遂一同入城,在城门口便见到了王子腾派来的人,接往两广总督府去了。
王子腾早得了快马传信出门相迎。贾赦翻身下马,王子腾几步过来正欲说些别来无恙的话,贾琮已从凤姐马上接了萌儿下来,举到他二人身边。萌儿大声喊:“外祖父!”
萌儿才出世王子腾便南下两广了,不曾见过孩子长大的模样;这会子乍一看见他,登时喜得贾赦也忘了、女儿也忘了,一把接过萌儿抱在怀内。萌儿又喊了一声:“外祖父!”王子腾忙不迭的答应,老脸笑成了一朵老菊花。
贾赦不乐意了,在旁阴阳怪气的戳了一句:“这是我孙子!”
王子腾恼道:“还不是我凤儿生的!”
贾琮忙拦在当中:“二位大人,你俩加起来都一百多岁的人了,三年多没见面也不寒暄两句,老亲家当着萌儿的面吵架算什么事儿?”
俩老头也觉得有几分不妥,互相瞪了一眼。王子腾道:“亲家,好久不见,气色倒是不错。”
贾赦也说:“亲家,你也红光满面的,显见在岭南颇为自在。”
贾琮忍俊不禁,哈哈的笑了起来;贾琏凤姐等人也一齐大笑。萌儿太小,不知道大人笑什么,张望了几眼,见旁人笑他也跟着笑。其实贾赦王子腾早想笑了,起初还绷着,这会子萌儿笑了,他俩赶紧望着萌儿笑。王子腾一面笑还一面解释说:“瞧见我大外孙子笑我就想笑!”旁人的笑声愈发大了些。
一时众人进了总督府,女眷都去后院相见,王子腾夫人领着凤姐先去客院安置。
这会子已经是腊月了,岭南却十分暖和,凤姐笑道:“早知道那些大衣裳都不带来了。”
王子腾夫人道:“倒是偶尔也有冷的时候,只不如京里头那么冷罢了。夏天却是极热。”
收拾了会子,几个要紧的人方聚到一处说话儿。
王子腾道:“霍晟这会子大约到惠州了,过两日就来。”
贾琮忙问:“他打仗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圣人说他的军报有些不实在呢?”
王子腾一愣:“不实在?怎么邬逢春没写好军报么?军报皆是他写的。”
贾琮一听“邬”这个姓氏,只觉的脑中有根弦撩起来一般。前世他本是红迷,看过无数分析猜测,许多人都以为探春最后嫁入了粤海将军邬家,登时坐直了:“此人是谁?”
果然听王子腾道:“便是粤海将军。今年你家太君大寿,他还特使人送了礼呢。”
贾琏在旁道:“送的是一架玻璃围屏,你二嫂子说那个倒不错。”
贾琮“哦”了一声:“我瞧见过,委实不错。怎么从前没听过他们家似的?”
贾琏笑道:“你知道什么?成日在京中混着。咱们家与许多人家都有往来的。”
贾琮撇嘴道:“将军这么多,叫的上号么?他与霍晟什么关系?”
王子腾道:“他如今掌着琼州水军,兵力不多,两广水军除了他的人便是霍晟的人了,旁的皆不足论。他二人是联手的。”
贾琮扑哧一笑:“瞧吧,唯有利益能将天下人联合到一起。他们打仗究竟如何了?”
王子腾笑道:“打什么仗?不过是几个番邦小岛作乱,起初霍晟的人与邬逢春的人都不想管,就任由他们闹腾了几回,也有心弄朝廷几个军饷花花。偏圣人又派了霍晟自己过来。他虽年轻,胜在聪慧好学,又肯听那些老将军的话,只三个来月的功夫便大获全胜了。因邬逢春也参合了一脚,霍晟为表敬重,请他写的军报。他两个都想多得些军饷;霍晟也暂无意回京,想在这边多呆会子;故此邬逢春的军报只说还没打完罢了。”
贾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子:“这霍晟连胡扯都不会找个好人扯!等他来了我埋汰他。”
王子腾问:“圣人有疑心么?”
贾琮遂从怀内将圣旨套了出来:“叔父自己瞧吧。”
王子腾接过来一看,忍不住哈哈大笑,又递给贾赦。贾赦瞧了也哈哈大笑。
贾琮做了个鬼脸:“我就是那守蟠桃园的齐天大圣,今后你们都喊做我大圣罢!”
贾赦忍不住敲了他一个栗子。
王子腾遂又说起这几年海上的事儿来。如今香港渐渐成了模样,商船越来越多,岭南也越来越富庶。霍水王贾四家联手以官军为海盗,劫掠的外洋商船也不少,却仍挡不住他们往这头来。薛蟠这会子回京过年去了,他也雇了海船出海,越赚越多。乃又问京中局势。
贾赦与贾琏齐齐望着贾琮,贾琮无奈,只得将“老圣人一死天下大乱”再说了一回。王子腾颔首不语。
贾琮笑道:“各位,来凑个热闹,赌一赌如何?”
王子腾问:“赌什么?”
贾琮道:“赌京中变化。司徒磐必是想反的。只是他不会老圣人一走就反,而且他想反也不会直接反,总得先弄死圣人,大乱一阵子,再扶一个皇子上去。”
王子腾看了看他:“你以为会扶谁?”
贾琮伸出手比了个“七”。众人大惊。
王子腾思忖半日,点头道:“不错,他最年幼,极好控制。”
贾琮道:“到时候主幼臣强,有的乱了。咱们就在岭南台湾呆着,管他们做什么呢。横竖咱们做咱们的买卖、韬光养晦。有了钱有了兵,谁都会来求着咱们的。”
王子腾笑道:“小小年纪比大人都鬼些。”
一时贾赦又写了几封信命人送回京去。因初来乍到,也没功夫去买什么土产,只替黛玉给林海捎了首诗罢了。
两日后霍晟过来,不免寒暄一番。贾琮又拿了圣旨给他瞧,霍晟啼笑皆非。
王子腾道:“来日你们再写军报,先拿来我瞧。”
霍晟一言不发向他深施一礼。众人偷笑。
贾琮转身就赖上了:“既这么着,干脆连我与幺儿哥哥的也一并写了可好?我们回头就要去台湾府的,哪有功夫瞎编那许多密报。”
王子腾瞪了他一眼:“胡闹,你们是写密折的,哪能旁人代笔,字儿须得是你二人的才行。你不愿写给维斯写便是。”
贾琮只得作罢。又问吴攸在何处。
霍晟道:“自打知道琏二爷要出任台湾知府,他与杨衡便领着人过去了,现驻扎在台湾那边的岛上。”
贾赦忙说:“喊他过来!腊月都快见底了,琏儿也不便这个点儿去同人家前任知府交接。咱们便在广州过年,明年再去台湾府不迟。没喝上琏儿他老丈人的腊八粥,咱们喝了的年酒再走。”又看着霍晟,“霍王爷也留在广州过年可好?”
霍晟笑道:“多谢世翁好意,小侄还是回营中去与将士们过年才是。”
王子腾连连点头:“很是,王爷已有了些你祖父的影子了。”
另一头,贾赦在苏州的时候便给林海去过一封信,假意说是琮儿胡闹,安排了林黛玉逃离京城,因她乘的是快船,如今已经与贾赦等人会和了。林海年前便得了此信,拿着去向圣人告罪。圣人自然将贾琮臭骂了一顿。
因前几个月黛玉进了一回宫,圣人听慧妃及旁人都说此女必为天人下世,有些好奇。二皇子还曾于屏后偷窥,极为满意。后来她竟私逃出京了!这婚事自然而然便没了。偏那二皇子极爱林氏美貌,后又悄然向慧妃道,“但凡寻得她回来,我自大度不计较她年幼无知,与她一个侧妃可也。”慧妃爱子,也亲眼得见林氏的模样,只觉她有几分木讷罢了。出了这般大事,想来她也不敢要正妃之位。慧妃娘家也有侄女,只是容貌略逊一等,二皇子瞧不上。倘或林氏只得侧位,既安了二皇子的心、又得了林海并荣国府一系、还能将正妃之位替侄女留出来,岂非四角俱全?故此她数次向圣人道,“孩子瞧上了那姑娘呢。”圣人起先不肯,后来渐渐也软了耳朵。
这会子听了林海的话又看了贾赦的信,圣人便咳嗽一声,道:“人找到了就好,快些接回来罢。”
他才在心中预备着如何赦去林氏年幼无知、受人蛊惑之过,林海在下头顿首道:“小女福薄,经由此事必入不得天家门不说,京中大约也有不少人家知道了。”
圣人皱眉道:“有人知道了么?老九不是说瞒住了世人的么?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林海苦笑道:“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她在京里头是找不到好人家了。再有,荣国府老太君做寿那日慧妃娘娘派了人过去,满京城的人家都瞧见了,旁人也不敢念她。”
圣人已是半应下慧妃与二皇子了,忙说:“你也不必多虑,老九做事素来密不透风,再让他去查查,有胡言乱语的,朕自然让他们闭嘴。”
林海忙叩谢了天恩,又替女儿谢恩,终是含泪道:“她这般也是自作孽,臣也救不了她。故此臣昨日写信托了恩候替她在南边寻个老实的读书人家嫁了便罢了。”
圣人愕然,半日才说:“何至于此!终归是尚书府的千金。”
林海道:“事已至此,再无它法,只盼着恩候能替她寻一个能上进的女婿,纵然门第儿低些也是无碍的。”言罢,潸然泪下。
圣人有心说,朕赦她之罪,偏又不知是什么罪。一时也放不下脸面来明着告诉林海,我儿子瞧上她了。只得暂时作罢。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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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六十二章 却说贾赦领着家人来到岭南,先与王子腾会合,后霍晟也赶了过来。次日白令恩将军亲来两广总督府与众人相见,按耐不住欢喜的说了些香港之事,显见是赚到的钱比原先以为的要多的多。
说了一阵子,贾琮乃道:“我们梨香院的那几位西洋先生们都先到了岭南,前两日已经见过了。在京中的时候我们一同弄出了一物极为有趣,各位且随我来。”
遂领着众人到了他与梨香院兄弟们一同住着的客院。只见院中地面齐整的青砖上铺了一小块地儿的土,也不知他们从哪儿弄来的,还压实了。一旁搁着一个小些的麻袋,里头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何物;一大一小两只木桶,大的是空的,小的盛了半桶清水;并两个鼓一般的木头模子。有个少年见他们来了,便从那麻袋中将里头的东西倒入大木桶,原来是些灰色的末子。
贾琮道:“京中诸事不便。我们只雇人在京郊的庄子里沏了一座煅烧炉,还请了一位景德镇的老窑工帮着弄出来的。那位老窑工也随西洋先生一并岭南来了。”
另一位少年提了水桶缓缓将半桶清水加入大木桶中,前头那位手持一把小铁铲不住的搅动。半日,那灰末与清水合均匀了,如同灰色的稠泥浆糊一般。
有个少年先在地下摆了两个竹篾子编的圆片儿,又拿过那两个圆圆的木头模子来扣在上面。贾琮笑道:“时间太短,只在街上随意寻了个木匠,做了这个模子。我说了半日他皆不明白,最后我告诉他用最便宜的杉木做两个没有鼓面的鼓、他便明白了。后来又去寻篾匠做了两个鼓面。”
持铁铲的那一位乃从大木桶里头舀出那灰泥浆糊来,一铲铲填满了木头模子,细细抹平整了;又上来一位将另外两个竹篾子的圆片儿覆了上去,这两个当中有孔洞。后又侧立起那圆模子,面对面的还颇为有趣。灰泥浆糊极稠、圆孔又不大,不曾因侧立而倒出来。最后一位取来一根铁棒,铁棒两头各横了一个小小的铁栓子。将两头分别插入木头模子的孔洞中,又仔细调了半日,终于齐整了,他便拍了拍手退到一旁去了。
贾琮指着那个道:“这个叫做水泥哑铃,拿来给有力气的人练胳膊的举力是不错的,眼下还不能用,须得等这个水泥干了才行。”
王子腾看了半日没看明白,问道:“干了又如何?”
贾琮笑从怀中取出一张图纸来,指给他看:“干了就是这样子。这两头皆是水泥墩子,当中乃是铁棍,可以抓着铁棍练臂力。”又指着地下放的那个道,“眼下这个的模子太糙,显不出好来。来日得空使人做些精巧的模子,里头涂上蜡,就可以用水泥做出许多许多精巧的石雕来了。比请石匠来做方便许多,还可以反复用。比如这个。”说着,从旁边一位兄弟手中接过在京中做的一件小巧的水泥狮子滚球来递给王子腾。
王子腾接过那玩意细看半日,贾赦等人也凑脑袋过来看。王子腾问:“此物不是石头?”
贾琮摇头:“不是石头。这就是水泥干了之后的模样。”
王子腾与白令恩对视一眼,惊诧万分。白令恩指着狮子滚球道:“此物便是拿……”他又一直木桶里头还没用完的水泥浆糊,“那个做的?”
贾琮笑道:“白将军若不信,只等这个干了来看便是。还有些剩的,不如各位自己现在随意用来做成什么模样的,等它们干了再瞧。咱们这里有各色竹篾子编的圈子片子签子棍子先拿去架住做形状。只是眼下水太多,等过两日干了些,还可以细雕。”
一言惹得众人皆有了兴致,个个挽起袖子来。旁边的兄弟递过几幅手套,这几位戴在手上,依次拿铲子挖出余下的水泥来,蹲在地下瞎摆弄,老半日全都不肯起来,还各自嫌弃旁人做的不好。偏这会子惜春从后头跑过来寻贾琮问事情,进了院子一瞧——她伯父、王子腾、白令恩、霍晟皆蹲在地下如顽童一般;她家琮兄弟负手立在一旁瞧热闹,身后围着七八个兄弟;不禁脱口而出:“伯父并几位王爷大人,你们在玩泥巴么?”
众人哄的大笑起来。
贾赦先站了起来,一面脱下手套道:“罢了,只等干了来瞧!到时候我做的这个可以用作盛酒的大海碗!”
贾琮忍不住说:“爹,没有这般凹凹凸凸的大海碗!人家竹篾圈子那么圆,你只需敷在上头都能敷成扭的,委实是个人才。而且那么浅,说是碟子还差不多。大粗碟子。”
王子腾立时指着他大声笑道:“这可是你儿子说的!不是我说的!”
不待贾赦骂人,贾琮赶紧接着说:“王叔父您那个是毛毛虫么?”
贾赦白令恩等人齐声大笑,贾赦笑道喊:“他说那个是马!”
王子腾恼道:“哪里不像马了?不过是卧马罢了!此物乃是泥状的,压根儿做不成立马来!我只做成个大致的模样,过两日干了些再雕刻出形状来就像马了。再说这些竹篾子半分不听使唤!乱七八糟的。”
贾赦笑指着道:“关立马何事?马头都没有哪里像马了?分明就是一摊泥巴!去去,让琏儿抱萌儿来,问问他,他外祖父做的这个是不是马!我家萌儿这一路骑在马上来的岭南,最认得马了!”
贾琮忙道:“别,此物这会子还是湿的,莫让萌儿乱动,黏在手上可不好。”
贾赦道:“无碍无碍!横竖早晚能干的,干了再拿给萌儿瞧!”
王子腾瞪着他道:“横竖比你的大海碗像些!”他两个便争论起来。
白令恩与霍晟都闪到一旁只管笑不说话。
幺儿从旁边过来道:“想来霍王爷与白将军皆不能在广州呆太久。我预备了几个小箱子,将你们做的水泥玩意装起来,二位各自带回去,等干了自己瞧着也颇为有趣。”
王子腾忙说:“我的也替我装起来!”
贾赦道:“我也带回自己院子里去!”
幺儿应了,将他们四位做的水泥玩意都取小箱子仔细装起来交给他们的下人,叮嘱道:“须得通风才能干的快。若非在路上,箱盖儿莫要盖上。”那四位自己忙不迭的应了。
一时众人净了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土,回到王子腾的书房。
白令恩问道:“琮三爷,那水泥当真可以干成石头么?”
贾琮点头道:“这个乃是西洋英吉利国一位名叫约瑟夫·阿斯谱丁的匠人弄出来的。”虽然现在他还没出世。“我从一位通晓西洋之物的先生之处得到了方子和煅烧方法,这几年又与诸位兄弟并西洋先生一同琢磨研究,试验了许多回。眼下这种必还不是最好的,因京中不甚方便,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如今咱们已经飞鸟脱笼、海阔天空,可以好生改进了。”
白令恩又问:“此物的原料可难得么?”
贾琮笑道:“不难得,多半是寻常的石灰石、粘土等物。还有些旁的矿石。回头白将军派个得用的人过来,小侄倾囊相授!”
白令恩大惊大喜:“当真?”
贾琮道:“许多生意皆须靠着香港呢。有了水泥,扩建香港的时候就容易许多,省去了许多打磨石料的功夫,又极齐整结实。看着是白给你们家一件要紧的东西,得利的是大伙儿。我早说过,大家发财才是真的发财。”又看着霍晟,“你要么?”
霍晟站起来拱手:“多谢!”
白令恩闻言怔了片刻,也站起来向他深施一礼:“琮三爷好胸襟!”
贾琮摆手道:“哪里敢当!不过是看得实在些罢了。”
白令恩叹道:“纵是六十岁的人也未必能看得如此实在,琮三爷这般年岁……果然是个有来历的。”
王子腾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赞成,只是贾琮话都说出去了,他也不便拦着。
一时外头有人来回到,午饭预备好了,众人一同去用饭,散了席面各自回到房中歇息。贾琮正回他自己院子去,半道上让白令恩赶上了:“琮三爷!且等等!”
贾琮忙回头:“白将军!”
白令恩一把拽他到旁边,面上有几分尴尬,强笑道:“琮三爷,末将冒昧,有件事想同三爷商议。”
贾琮以为是水泥的事,也笑道:“将军别这么客气,您是长辈,直言便是。”
白令恩有些不好意思,道:“额……因为这两年贵府的船时常来香港……这个……”
贾琮听不明白,眨了眨眼:“那个……将军能说直接些么?”
白令恩想了片刻,干脆说:“我们郡主瞧上吴攸小将军了。”
“哈?”贾琮跳了起来,“哇哇不会吧!他俩好上了?太好玩了哈哈哈……”
白令恩忙摆手:“不是不是……吴小将军还不知道呢。末将便是想烦劳三爷,可否将这桩亲事定了。”
贾琮愣了愣,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定他俩的婚事?!”
白令恩点点头。
“我又不是吴攸的爹!”
白令恩微笑道:“你却是他的主公。他的婚事,三爷自然能定的。”
贾琮连连摆手:“不能!他的婚事他自己做主,我是他兄弟和上司,凭什么做他的主?没有上司管属下婚事这种理儿。郡主看上他了去追不就是了?给他绣荷包做鞋底、望着他笑,追的到算本事、追不到也无憾啊。”
白令恩眉头一皱:“胡说!郡主何等身份,岂能如村姑民女一般!”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郡主又怎么了?此处天高皇帝远,正好没有约束,青春少艾不泡个帅哥多无趣。规矩什么的最讨厌了。”见白令恩还是一脸的不赞成,叹道,“算了,咱们有代沟。横竖吴攸的婚事他自己做主。漫说我不会替他定,纵是他爹替他定下他不喜欢的女子,我也必有法子搅黄了。这种一辈子的事儿都不能自己说了算,活着多憋屈。”
白令恩闻言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长叹一声:“三爷实在与寻常人不同。”乃拱手而去。
霍白二人次日便走了。他两个前脚刚走,贾赦与王子腾后脚便都有几分不舒服,只在屋里呆着极少出来、屋中还不让人进去。贾琏王熙凤皆有几分担心,说请大夫来瞧瞧,他两个皆不许。两口子多劝了几句,俩老头不约而同大发雷霆,死活咬定自己无碍,只需歇会子便好了,将他二人各自赶了出去。贾琏颇为犯愁,来找贾琮商议。
贾琮闻言哈哈大笑:“二哥哥放心!他俩没事,身子骨儿好着呢。”
贾琏道:“我岳父还罢了,在岭南都已三年了。我恐怕老爷有个水土不服。大过年的,总得平安无恙才是。”
贾琮笑道:“都说了让你放心么!咱们老子那个大老粗哪有那么容易水土不服,林姐姐都没水土不服。二哥哥,我教你一个巧宗儿。”遂趴在贾琏耳边咬了半日的耳朵。
贾琏奇道:“这是做什么?”
贾琮挤挤眼:“横竖哥哥照做便是了,管保能哄他两个开心不说,还再也不会藏在屋里不出来了。若想知道根由,请去问四姐姐。”
贾琏满心疑惑的走了。
过了几日,水泥干了,贾琮领着他老子哥哥嫂子姐姐并王子腾等人围观了一回水泥哑铃,众人皆十分惊叹。
一时午饭毕,有个贾赦屋里的小子捧了一个红漆盘子过来。贾琮瞄了一眼,不禁掩面无语。贾琏与王熙凤对视片刻,有些好笑。
贾赦乃抱过贾萌来指着那盘中之物问:“萌儿,告诉祖父,这个是什么?”
贾萌大声道:“装酒酒的大海碗!”
贾赦喜上眉梢:“好好!我孙子真有眼力介儿!”一壁说一壁得意洋洋看着王子腾。
王子腾哼道:“分明不是当日的模样,你弄了这些日子也不过如此。”说着还瞧了贾琮一眼,正看见贾琮悄悄向贾萌竖起大拇指,又重重哼了一声。
只见王子腾的一个随身下人也捧了一物过来,拿红绢盖着,搁在案子上。王子腾过去将贾萌夺了过来抱在怀里,一手亲掀开红绢,柔声问道:“萌儿乖,告诉外祖父,这个是什么?”
贾萌扭头看了他爹娘一眼,王熙凤使劲儿眨眼睛。贾萌大声说:“马马!萌儿骑着来岭南的马马在睡觉觉!”
王子腾哈哈大笑着将他举过头顶:“还是我大外孙子有眼力介儿!”
惜春实在忍不得,掩口笑了起来。她一笑,旁人也忍不住了,一屋子晚辈齐声大笑。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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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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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六十三章 直至腊月二十七那日,杨衡吴攸的船才到广州港靠岸。他们已换了两艘大船,船上有挂在王子腾名下的直属水军二百余人,在广州还有营地。
吴攸过来与众兄弟相见,大伙儿险些认不得了。比从前在梨香院的时候换了一个人似的,又黑又壮,举手抬足间杀气十足,众人笑道:“有官威了!”再看杨衡,原先那股子江湖气市井气已找不着了,面目也硬朗许多。杨安这小崽子蹿高了一大截,皮肤黝黑,眼神锐利,显见是见过血的。这会子半大不大,绷着小脸儿装大人,怎么逗他也不肯撒娇。众人遂围坐在一起听他们说起这三年海上之事。
他们起初的船与船上几十个人皆是水溶送的。那会子杨衡吴攸不熟海情,老老实实跟着手下学。吴攸是识字念书的,上船头一日便说明,“跟着荣国府琮三爷的人不许有睁眼瞎,都得认字。”
偏杨衡愣了愣,道:“我也不认得字!”
吴攸道:“你也一道学,安儿也是。”
杨衡喜道:“安儿也学?船上能请来先生么?”
吴攸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当我是来做什么的?教书是我分内之事好么?”
杨衡忙拱手喊他“吴先生!”
吴攸摆手道:“也不必喊先生,又不是单单教书的。”
船上的老水兵皆是贫寒出身,认字之事从未想过,个个惊喜。吴攸的许多手段还不及使出来,单“认字”这一条便将众人收服了。
后他们缴了一条西洋货船,将原来那船还给水溶。地方大了,便可以新招些人来。水手们但凡有兄弟并年长些的儿子都喊来了——因为这船上兵饷多,还教认字!消息一传出去,许多好水手都想跳到这船上来。吴杨二人除去不能挖霍晟水溶的墙角,旁人的便不介意了,只管捡好的收。吴攸又依着在贾琮所授那套法子,一面练兵、一面教学。故此,虽然三年才累积了两百来人,却是个个精良。
贾琮趁人不备悄然将吴攸拎到一旁问道:“喂喂,你认识那个郡主么?义忠亲王的孙女儿。”
吴攸一愣:“白将军养的那个?不认识啊。你不是不想跟她结亲么?”
贾琮哼道:“你细细想想,当真不认识?”
吴攸奇道:“我上哪儿认识人家去?八竿子打不着。”
贾琮撇撇嘴:“好吧,我没有问题了。”吴攸莫名无状。
吴攸杨衡来广州的第二日,贾琮将梨香院的众兄弟并他的父亲姐姐请到了一起,二十多个人乌压压的挤了一屋子。几位姑娘从前虽养在深闺,自盘龙山那会子便顾不得什么避讳了,倒也颇为自在。
贾琮张望了一圈儿,开口道:“年后咱们要去台湾府,比起广州来贫瘠许多,百废待兴,办事的就是在场的各位了。山河辽阔、英雄辈出,咱们最多还是一颗种子,旁人都已经长成大树。故此人家是先进的咱们是后进的,若想成大事何其难也。我先说一件事。咱们这里最缺的便是人才。不论什么人才,只要是人才就必须用。我的几位姐姐都是人才,兴建台湾府须得用她们之力。来日兴许还能发现旁的女子也是人才的,也是一样的用。谁用世俗那套扯淡的理由来想把有本事的女子踢出去,我就把他踢出去。”
吴攸先笑道:“我家小溪也是女子。想把女子踢出去,先强过她们去。”
贾琮道:“非也。没有什么强不强的,只有合适不合适。未必最强的便是最合适的。”
幺儿点头:“说的是,又不是打仗。”
众人的神情皆无异议,贾赦一副懒得管的样子,唯有贾琏眼中闪过一丝不赞成来。横竖贾琏本事寻常,贾琮不理他,道:“首要的几个人。管营造的、管作坊的、管钱的、管安排人手、管法度的。”
吴小溪含笑脆声道:“工部、户部、吏部、刑部。”
贾琮也笑:“工部要分成两处。眼下这会子营造与作坊皆是最要紧的,一个人忙不过来。营造的事就交给林姐姐如何?”
林黛玉本是这群人的启蒙先生,谁会说不呢?众人纷纷点头。
贾琏忙说:“营造之事给她一个姑娘家如何使得?”
贾琮笑道:“偏咱们在场这么二十多个人唯有她一个是懂得营造的。”
幺儿也说:“林姑娘钻研营造许多年了。虽比不得营造大家,总是个行家。”
眼见贾琏还要说话,贾琮抢先道:“只有一事,我想提醒林姐姐。”
林黛玉早知道有自己的活儿,起先只当会是在屋中算账、或是与他为幕僚,只不曾想到让她做营造罢了,心中正有几分慌乱呢,闻言忙问:“何事?”
贾琮叹道:“林姐姐心细,又钻研了那么许久的机关,你自己家里还给弄成那般大气和精致合二为一。那是尚书府,自然要雅致有学问些。偏咱们这会子要建的是一个省。这个省眼下颇为贫瘠,什么都没有。未来的若干年天下大乱,咱们为了自保,须得将它建立成繁荣富强的铜墙铁壁。故此,什么精巧、好看,皆不如实用。眼下咱们没有时间去雕梁画栋、只需简单扎实就好。我希望姐姐能尽快完成几个要紧的项目,不然后事难续,大伙儿都先帮着你。”
林黛玉肃然,不自觉的正坐了,问道:“什么要紧的项目?”
贾琮道:“水泥作坊、道路、海港、书院、省府。”
黛玉一怔。
“排在头位的便是水泥作坊。因为水泥极为好用,得之可以事半功倍。道路不通、联络不便。既然是个大海岛,海港才最要紧的。”他乃摊开一张台湾地图,指着后世的高雄港道,“此处属于凤山县,为一处极好的天然港口。”乃又指着台中,“这里叫做南屯,也是好港,并土地肥沃,可以大兴农事。”再指基隆,“此处有有山形似鸡笼,因得名基隆。台湾府最佳的港口便是这三处,只是眼下都还什么都没有。”
贾琏目瞪口呆:“你是怎么知道的?”
贾琮笑道:“难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平白的向朝廷要台湾府不成?”
贾琏问道:“倘或朝廷命我去琼州呢?”
贾琮道:“琼州的地图我也有,只是没有详查罢了。既然王叔父在两广,圣人必不会派二哥哥去琼州的。他本性多疑,不论做什么事都会想多些。你若在琼州,容易与王叔父一道欺瞒与他。”
贾赦出言道:“琏儿别问那么许多事,你若想知道回头再问不迟。这会子凑一屋子人呢。”
贾琏方不言语了。
贾琮向贾赦嘻嘻一笑,接着指台南处说:“此处便是赤嵌楼,二哥哥的知府衙门就才此处。然另有一处也极适合做省府。”他指着台北道,“此处为诸罗县的大佳腊,来日可为一方大城。林姐姐除了前头那些以外,这个大佳腊也是极为要紧的。”
林黛玉顿时有些蒙:“……这……这么许多事件件都要紧,我竟不知从哪里下手的好。”
贾琮笑道:“并不急在一朝一夕,日子长着呢,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惜春道:“姐姐若不嫌弃,我帮着你!”
贾琮击掌道:“好啊,我正好觉得林姐姐太斯文了些。”
惜春瞪着他道:“我不斯文呢?”
贾琮奇道:“四姐姐不是想当泼妇的么?”
探春黛玉一齐笑了起来。
贾琮摆手道:“罢了,你不认就不认吧。横竖营造之事就归你二人了,名为建设部。”
黛玉愁道:“我虽自学了几年营造,哪里就能做的了这些了?罢了,你给我张地图,我琢磨会子。”
贾琮果然将地图卷起来交给她。乃又望着探春:“钱的事儿归三姐姐了,财政部,如何?”
探春站起来万福道:“不负主公所托。”她素有志气,因束于闺阁无处施展。如今得此大任,压根儿没想过推脱,径直接了过来。
贾琮嘻嘻一笑:“此事本是龚鲲在管,这几年他忙着海货的事,已经暂交给小溪了。如今小溪另有他用。”
他将银钱交给自家姐姐,当然没人有异议。贾琏有心说“不如交给你二嫂子”,又一想,一双儿女谁管呢?便闭了嘴。横竖比交给外姓人好些。
贾琮乃看着田更子道:“更子哥,烦劳你组建监察部,专门监管咱们内部的不法之事。”
吴攸忙道:“咱们兄弟个个侠肝义胆,哪用的着监管?”
贾琮道:“眼下咱们才这么二十几个人,自然用不着。总有一日咱们有了两百、两千、两万大小不一的官员,岂能不监管?那不就与当今的司徒家天下一样了么。我素来赞成高薪养廉。便是当官的须得有本事、干实事,俸禄么给多些无碍,只是断乎不许贪赃枉法。”他四顾一番,面色凛然,“坐在屋里的这批人,我是信得过的。只是,二十年后,你们的亲友、你们的下属,能保证他们个个都干净吗?历朝历代,皆从此事上开始坏的。咱们就把此事挂在最前头。监察部专管有权者犯法,上达天子、下至小吏。”
此言一出,众皆惊愕,纷纷互视张望,却没人敢说话。
刘丰忽然问:“那草民犯法呢?”
贾琮指着贾琏:“归台湾知府贾琏大人管。”
贾琏不禁面呈笑意。
“往各处调派人手的事暂由刘丰哥哥管着,知人善用的本事你有,人事部。”
刘丰点点头。
“除了水泥作坊之外,还有海船作坊、农具作坊皆是要紧的。沈鹤你先管着。就叫工业部吧。”
沈鹤应了一声。吴小溪道:“为何不叫工部?”
贾琮道:“恐怕跟司徒家的工部叫混了。”大伙儿互视几眼,笑而不语。贾琮又看着吴小溪,“另还有个军工部,来日会有些盔甲作坊、火.枪作坊、火炮作坊。只是眼下还做不了,须得去买。这个军工部归你了。”
吴小溪皱起眉头:“没有旁的好挑么?”
贾琮道:“还有一个科技部,你猜得出来是做什么的么?”
吴小溪眉尖一跳,叹道:“属下明白……那个愈发难些。罢了,我还是挑军工部吧。”
众人轻声笑了起来。
“眼下的海军本来就是归杨衡吴攸二位管着,来日依然是二位管。海军与海盗不同,不是单单管一两艘船,还望二位快些当下头能担当的挑出来。幺儿哥哥管陆军,要人自己招兵,要钱找三姐姐。”幺儿向探春抱了抱拳,探春抿嘴一笑。“程驰组建特种兵营。”
程驰忙问:“何为特种兵营?”
贾琮道:“这个咱们回头再说。”
程驰颔首不语了。
贾琮拍手道:“基本就先这样了。大家手里都缺人才,可以在两广聘请、也可去别处寻,不拘我朝人外国人,管用就好。有事可以来找我商议,要钱统统去寻贾探春、我管不着。请贾维斯、刘丰、吴小溪、林黛玉四位在三年内找好接班人,谢谢。”
黛玉自从接了地图,耳朵里听他说、心里不禁将他那一大堆事儿转来转去。听了这话忙问:“这是何意?”
贾琮道:“眼下咱们一穷二白,没有人才,只能把你们都分出去应付。三年后保不齐要开始山河动荡,几位到时候要研究琢磨朝局,甚至可能要琢磨打仗。”
黛玉抽了口气。
吴小溪忍不住问道:“那个科技部呢?谁管。”
贾琮撇嘴道:“我自己!书院我还找不到人管呢,你们这帮家伙都不合适。”
刘丰忙说:“当中没有个要紧的人统筹是不行的。”
贾琮道:“眼下人少、诸事起步。等林姐姐找到了接班人这事儿归她。”
刘丰摆手:“不成。这些事儿极为繁杂,没有个人当中统筹必然极乱。咱们并没有许多时日,底子太薄了。将龚先生调过来。”
贾琮道:“京里头还有许多事呢。”
刘丰道:“京里头诸事皆已平稳,可以烦劳龚老先生去做,龚鲲先生调过来。另有,既然书院没有合适的人手,不如将大姑娘也接过来。”
贾琮眨了眨眼,望着贾赦。
贾赦道:“看我做什么?你自己做主。”
贾琮道:“眼下委实没有合适的人选管书院。只是寻什么借口请大姐姐呢?”
贾赦瞥了他一眼:“这个你问我?我只是来听热闹的。”
贾琮本来要的便是他答应,这话显然是应了,立时笑道:“爹不反对就好。如今我也是主公了,借口这种事归刘丰想。”
刘丰也笑道:“我身在千里之外,哪里能凭空想出京中的借口来?不如交给龚先生想去。横竖他得把人带过来,用什么法子他自己想去。”
贾琮击案道:“善!”
众人齐齐微笑起来,又都踌躇满志,互相击掌,颇有几分少年意气。
一时散会,几位得了差使的都去拉拢同僚去了,林黛玉贾探春因与他们皆没那么熟悉,不好意思拉人,只自己琢磨该当如何去了。贾琮自负手溜达。
王子腾忽然使人见贾琮喊去,挤着眼告诉他:“我得了霍晟的来信。”
贾琮瞧他模样古怪,眨眨眼:“说了什么?”
王子腾低声笑道:“他有心求你家三姐姐为正妃!”
贾琮惊得跳脚:“开什么玩笑!没门!”
王子腾一愣。
贾琮连连摇头:“王叔父,烦劳你设法替我婉转回了,用什么法子都行,拜托了!我三姐姐并其他几个姐姐都一样,未来数年都有的忙呢,没空嫁人。”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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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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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六十四章 转眼便是过年。这一日恰是正月初六,福儿闹王子腾出去逛逛,老头拿外孙女没法子只得应了。岭南地气暖,虽为一年最冷的时节,仍有几色花儿争艳,市面上随处可见卖花的。京城里来的一群土包子没见过世面,个个大惊小怪得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总督大人亲领着老亲家并一群孩子上街,只觉这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唯有贾琮一副有些失望的模样。他上辈子逛过羊城花市,花的品种数量都比这多的多。
却见迎面走来了几个人,四五位彪形大汉捧着一个华服小少爷。那小少爷模样俊俏,身边的下人气势又强,颇为惹眼。
吴攸忙转到贾琮身边去低声道:“那是白家的小爷,极得白令恩的宠。”
贾琮这会子已经认出那人了,转身歪了歪嘴盯着吴攸:“吴攸哥哥,你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
吴小溪一直跟着他哥哥身边,捂嘴笑道:“哪里来的风?我可听得清清楚楚,我哥哥说那个是白家的小爷,极得白大将军宠爱。”
贾琮横了小溪一眼,抓住吴攸的胳膊:“我说吴大将军,你有没有跟人家打过架?有没有不小心碰到人家的胳膊腿儿或是旁的不该碰的地方?”
吴攸莫名道:“我跟他打架做什么?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再说咱们两家在合伙呢。不过是香港码头遇见过几回罢了。”说着面上露出得意来,“这位白小爷性子颇傲,偏爱不懂装懂。有一回我们在装滑轮,她在旁瞧了两眼撤身走了,过了会子竟打发了个下人过来指手画脚可惜不过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罢了,看在他祖父的份上我懒得搭理他,只做给他瞧。谁知他好小的心眼子后有一回我们泊在码头上维护火炮,他又使人来指指点点,可惜仍是一知半解那小脸儿黑的,啧啧远远瞥上一眼都爽快”
贾琮拧了拧眉头:“些许小口角不要紧。我只问你可动过手脚没有?你碰到过她身上么?”
吴攸道:“不曾。他每回出来身边都跟着好几个得用的亲兵,我离的又不近,碰瓷儿也碰不到我头上。”
贾琮松了口气:“没碰过就好。”抬目去望吴小溪,她已经笑弯了腰。四周听他们说话的兄弟们也都笑了起来。
惜春本是贾家年岁最小的女孩儿,往日在府里也颇得姐姐宠爱弟弟奉承,又没什么人管她,性子不觉养得有些随意。如今到了外头,贾赦诸事不管,贾琮有意放纵,近日愈发肆意起来。她看了看吴攸又看了看对面那白家小爷,抿嘴儿笑道:“我想问问大伙儿,有几个人看出来她是位小爷的?”
众兄弟纷纷憋着笑说:“看不出来~~”
唯有田更子老实,细瞧了那小少爷半日,道:“他穿的那衣裳,纵不是白家的小爷,大约是也亲戚家的吧。”
众人愈发窃笑,沈鹤一本正经的长叹一声道:“我素来以为咱们梨香院一院子的人精儿,唯有更子是个老实的。不想吴攸竟也是个老实人吴攸我对不起你,我错怪你了”大伙儿又笑。
吴攸这会子方察觉出不对来,张望了一圈儿,拉住他妹子问:“四姑娘说的什么意思?”
吴小溪笑攀着他的肩头耳语了两句,吴攸登时张着嘴瞪大了眼盯着那白小爷。众人哈哈大笑。四周的游客皆朝他们这头张望,白小爷也扭头瞧了过来。
贾琮忙拨开人群走了过去,向她一抱拳:“白家小爷,别来无恙。”
白小爷也作了个揖:“听闻琮三爷来了岭南,还想着哪日会上一面的。三爷看岭南比京中如何?”
贾琮微笑道:“初来乍到,来见见世面,岭南风貌别有一番滋味。偶遇小爷,打个招呼。这会子过年,要紧事儿暂且不提了,玩儿要紧。白小爷,咱们就此别过各自游玩吧。”
白小爷点点头,往他们的人群中张望了一眼,霎时睁圆了眼贾琮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只见吴小溪一只手笑盈盈挽着吴攸的胳膊,另一只手又拽了拽他的衣襟拉得他弯下身子来,凑在他耳边说话儿。吴攸听了满面的啼笑皆非。白小爷的俏脸登时沉了下来,半日,向贾琮道:“你们这般男男女女诸事不拘的走在大街上,岂非太没有规矩了?”
贾琮摆手道:“都离京了谁还要规矩?麻烦得要死。好容易没有人管,连我老子都不管呢。再说,入乡随俗,岭南这边民风开放,寻常百姓不也这样?”
白小爷眉头拧成了一团,张嘴正要说话,忽然怔了怔,呢喃道:“是了,当年在长安你曾说过你不喜欢规矩。”
贾琮连连点头:“白小爷还记得呐~~小子受宠若惊。”
她又张了几次嘴,终于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摇摇头,乃抱拳道:“今儿就此别过吧,来日再议正事。”
贾琮也抱了抱拳,撤身回来了。
待两伙人走开了,贾赦王子腾这俩老头方才因在前头哄着福儿萌儿,虽瞧见他们一举一动也不曾插手,这会子把贾琮喊道跟前:“那个是什么人?”
贾琮笑招兄弟姐姐们围了过来,道:“他乃是白令恩的孙子。爹和王叔父看此子如何?”
王子腾哼道:“白令恩的孙子那么秀气,哪里像是武将家里出来的。”少男少女们齐声哄笑。
贾赦鄙夷了王子腾一眼:“什么眼神那分明是个小姑娘”
王子腾一愣。
贾琮伸出一对大拇指:“我爹就是有眼力介儿王叔父,那么明显的女孩儿你竟没看出来?”
王子腾这才明白过来,有几分抹不开面子,恼道:“她打扮得像个小子,要不是你爹这样的老风流谁看得出来。我又不是你老子”一甩袖子,牵着福儿往前走了。
大伙儿又笑了一阵。
贾琮挤兑他本是为了引得他走开些的,忙做了个手势让众人止了笑,低声道:“此女非白令恩亲孙女,乃是义忠亲王的遗孤,大约义忠亲王唯一余下的孙辈便是她了。”
贾赦大惊:“好大胆子”过了片刻又说,“白家两兄弟果然忠心,对得起义忠亲王知遇之恩。”
贾琮瞄着吴攸道:“白家那俩老头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我瞧这位郡主仿佛是看上你了。”
话音未落,吴小溪欢蹦起来:“我说她瞧上你了吧看那眼神就知道了她明面上在与三少将军说话眼睛一直挂着你”
吴攸满面尴尬,手足无措:“莫要胡说不过是见过罢了。”
兄弟们都哄笑,纷纷道,“我也瞧出来了”“咱们这么多人她皆不曾多看一眼”“吴攸哥哥好艳福~~”说的吴攸愈发红了脸。
贾赦不禁抬头顺着那郡主的去向多看了几眼。贾琮只觉他眼神有些异样,赶忙说:“爹你不会是想了什么奇怪的事儿了吧。”
贾赦转回头来:“什么奇怪的事不过是幼年见过太子妃一回,回想一下她的容貌罢了。此女与她祖母长得不太像。”
贾琮撇嘴道:“没什么就好。我恐怕你在胡思乱想什么联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姐姐嫁去高家什么意思。”
贾赦瞪着他道:“你姐姐那么大了,早就该嫁人的。高家不比其他人家好些?”
贾琮哼道:“罢了,不戳穿你。横竖兄弟们的亲事谁都别打主意。”
吴攸忙说:“人家是郡主,我不过一草民,根本连不到一起去。”
贾琮眼神一亮:“哇哦~~你看上她没?看上了我们帮你追哦~~”
“胡扯”吴攸瞪了他一眼,“半分搭不上。”见诸位兄弟个个双目圆睁八卦之气直冲云霄,不由得长叹一口气,“你们想什么呢?我方才已经说过了,顶多算认识。”
贾琮“哦”了声:“你说什么是什么吧。”
刘丰在旁道:“若能成好事,顺带联姻也不错。白令恩原先便是两广总督,他们家在这一带势力极强。”
贾琮连连摆手:“吴攸哥哥看上了便帮他追,或是来日有旁的兄弟看上了也帮他追,没看上便与咱们无关。联姻其实是极不可靠的,香港水泥海盗皆比联姻可靠。”
小溪道:“且来日保不齐还有翻脸的一日。哥哥,你当真没瞧上她吧?”
吴攸嘴角抽了抽,一言不发拿起脚来去追王子腾去了。
他们扯了半日,这会子方想起王子腾来。幸而福儿瞧上了一个小玩意缠着王子腾买,王子腾寻了半日的借口假意不肯买逗她玩,没留神他们这头。
在广州盘桓到了正月十六,贾琏方领着一大家子往台湾府上任去了。梨香院的兄弟有一小半留在广州负责招揽各色人马;幺儿也多留了几日,为的是寻觅一座大些的好宅子买下来,他们不便每回都来王子腾家住。
虽早已听说过台湾府颇为贫瘠,这群人一路也走过不少地方,当真路过其空旷之处仍多有惊愕。然而富庶之处也比原先以为的要强许多,士农工商样样俱全,只是与京中并广州府比委实差些。到了承天府,众人先围着此城走了一遭。策马立在知府衙门前,贾琏面上难掩失落。
贾琮笑拽了拽他:“二哥哥,有句话叫做莫欺少年穷;横过去说,也可以叫做莫嫌此刻穷。眼下台湾府许多地方还是一片空白,咱们可以将它打造成全世界最繁华的都市各国商贾名流纷至沓来,比扬州还强些到时候你贾琏的大名自然永垂史册。”
贾琏苦笑道:“你瞧瞧,连承天府也才这么点子大,与扬州哪里比的了还不定得几十年功夫呢。”
贾琮哼道:“未必,深圳速度可是三年大变样的。”
贾琏一愣:“什么深圳?”
贾琮嘻嘻一笑:“横竖咱们好生经营便是。此处犹如一张白纸亦是好事,可以画出最美的画来。”他们遂入了知府衙门。原先那位知府方得信早收拾好了家当,只等贾琏来了立时交割公务,两日后欢欢喜喜的走了。
贾琏便张榜贴告示,告诉一方百姓知府换人了;又命下头的县令过来拜见新上官认识些本地名流富户,也忙了些日子。王熙fèng也忙着安置一大家子,并与当地的各位女眷相识聚会。贾赦没事做,日日哄两个孙儿孙女玩儿。他这个监军一日军营都没进去过。
贾琮在承天府买了两处临近的宅子。因他是京里头来的公府小少爷,又是知府大人的弟弟,有两个富商听说了,特商议着便宜买给他。这两处一处暂用来安置兄弟们每日住着,一处当作是办公之所。
过了些日子,幺儿从广州赶了过来,大伙儿又商议了几回正经事,各个衙门便开工了。每日最热闹的便是贾探春那儿,围满了来要钱的人。探春虽年纪小,却颇为压得住,不急不躁一条条说的分明;她又生的好,纵然旁人有些不满也不肯与她红脸。惜春偶尔路过不禁笑道:“三姐姐果真当的起户部尚书”
贾琮在旁听见了,正色道:“这会子大伙儿都还没忙起来,算不得什么。且等着,等各个衙门都正式开了工,人人都找她要钱她却没那么多钱的时候,须得判断哪样是真的着急哪样暂且不急哪样用不着那许多银钱,还有下一笔账什么时候进来……琳琳总总,才能看得出来这个户部尚书当得当不得。”
探春闻言撇了他一眼。
林黛玉最先忙起来。她与惜春二人自打踏入台湾府便一直穿着男装领着从京中带来的那位老窑工胡老牛并两位西洋先生,每日郊外去寻合适之处建水泥作坊,每日回来都灰头土脸的,幺儿便领着几位兄弟跟着帮忙。她两个小姑娘皆不曾喊过一声辛苦,旁人愈发不能了。后终于在承天府北边六十余里的一处旷野选了址。
便请离此不远处几座村子的村民来做工建房子建窑,工钱较之他们平日去承天府做工要高出许多,很快便引得许多壮丁前来。知府贾琏又出了告示,贾大人有心修一条大路,从贾氏水泥作坊直通承天府;百姓可以工代税。告示一出,许多产业贫瘠或是家中劳力充裕的人家皆派了壮丁前来修路。贾琏老早依着贾琮的主意写好了台风海啸之类的折子,甚至写好了两广总督王子腾大人送了若干救济粮食来,单等着该给朝廷上税的时候送过去抵税钱便是。
在广州那会子贾琮便给龚鲲写了信,让他赶紧将京中的事物交代出去,自己来台湾府帮忙,连贾元春一道带过来,借口自己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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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却说这一日龚鲲收到马行加急送来的书信,知道南边极缺人手。他手边的事儿早已顺畅了,转出去并不难。思忖再三,不曾去寻龚三亦,转而去了柳氏木材行。
柳湘莲领着人马上外头干活去了,秦可卿每日只管清清账目,闲的很。听见下头的伙计说龚鲲来了,忙站起来相迎。
龚鲲笑道:“柳二嫂子好悠闲。”
秦可卿随口道:“平素不过就那些子事儿,如今下头的人也长进了,我并没有许多要做的。早年忙惯了,闲下来极无趣。”
龚鲲道:“既这么着,二嫂子可愿意再做点子旁的?”
秦可卿抬眉瞄了他一眼。
龚鲲道:“三爷他们在南边极为缺人,要我过去帮忙。只是我手边这些事须得交代出去。”
秦可卿一惊,略想了片刻道:“小龚先生如今管着的事物极多,我只怕接不住。”
龚鲲笑道:“并不多。杨吴二位将军从海上贩来的货物会借着薛大爷的名头运过来,到货之前马行有清单先来。买文书做假账将货品发往下头的铺子去买。还有柳二爷做的绿林买卖,上下规程你是知道的。北静王爷手上也有一群山匪,有些会与咱们家一样借薛蟠的海船销去外洋,也有时托咱们家的销些东西。南安北静两位王爷的海货大体上是薛家帮着销,这一节是刘霭云在管着;偶尔也借咱们家的铺子。”
秦可卿问道:“怎么我听闻是薛大姑娘掌管薛家的账呢?”
龚鲲道:“薛大姑娘管着薛家原先的那些并薛蟠自己的海货。”
秦可卿点点头。
“就这么些子了。”
秦可卿苦笑道:“少么?”
龚鲲道:“琮三爷本写信让我将手边的这些事转给我三叔公。只是一来他上了年岁,二来,因他与琮三爷想的并不一样,我不欲他知道太多。”
秦可卿道:“故此,这些买卖皆不算荣国府大房的,竟是算在琮儿名头上了?”
龚鲲道:“如何算去荣国府头上?杨衡吴攸皆是他自己的人,又不是赦公的人。”
秦可卿一想也是,又思忖会子道:“此事须得与外子商议。”
龚鲲点头:“应当的。安稳生意也没几年好做了,赚多少是多少。”
秦可卿含笑道:“也未必,乱有乱的好处。”
龚鲲笑赞道:“有气魄。”便告辞而去。
这日晚上,水月庵中,妙玉正在佛前做功课;因元春出家本是为了假借身份,故此极少念经,只披了衣裳于月下赏花。
忽然听见后头有哨音传来,元春一惊,喝道:“谁?”
有跟着的婆子跑去后头一瞧,并没有发现什么。元春道:“方才分明是有人在吹哨,无故总不能平白有声音自己响起来。快搜。”
一群婆子姑子呼啦啦的一阵乱搜,偏老半日什么也没搜着。元春仍心下不定,遂回了院中。
才到椅子上坐下,一眼便看见案上有个纸团子,不禁吸了口凉气。她闭了闭眼,假意推了下案上那两册子书,悄然将纸团子捏在掌心,又命人都出去。遂独自一人偷偷打开纸团子。
只见上头写着:“可还记得数年前腊月掸雪之人?今有要事相商,烦劳二更天窗扉暗启。”
元春哪儿能忘记此人?那年她才出宫,险些被霍煊冻死,幸而得一年轻人救了性命。那人自称是贾琮手下,偏后来再也没见过元春也不曾去想罢了。登时心跳如打鼓。又深深吸了几口气,假意喊人进来替她收拾洗漱后皆打发出去了。因闭了门灭了灯打开窗户,静静坐在案前。远远的有二更梆子传来,元春不禁摒住了呼吸。
忽闻有人在窗外低声道:“求见大姑娘。”
元春忙坐正了:“先生请进。”
只见黑影一动,有人轻轻的踏上窗台,如燕子点水一般掠了进来。那人一抱拳:“在下龚鲲,冒昧了。”
这会子月光不亮,只能依稀瞧出轮廓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元春仍是认出了他来,上前翩然行礼:“谢恩公当日相救之恩。”
龚鲲连连摆手:“本是受了琮三爷所托尔,况大姑娘早已谢过了,何须再三。”
元春微微一笑,便请他到对面椅子上坐了,自己也坐下,并不点灯,问道:“恩公数年不见,今日此来可是琮儿有事?”
龚鲲道:“有事。”又默然了半日,元春也不相催。足足候了一盏茶的功夫,龚鲲才问,“敢问大姑娘有何志向。”
元春一愣:“志向?”
龚鲲道:“早年琮三爷曾说,从荣国府到宁国府,贾家的男人大都没志气。除了他自己是个特例以外,连环三爷那点子志气都是让他给撺掇出来的。偏贾家的女人个个有志气,连嫁进来都有志气。故此学生想问一句,大姑娘有何志向。”
元春啼笑皆非:“龚先生,有话请明言,何须绕圈子。我是个被王府遣散的姬妾,还能有什么志向?纵有志向,哪里能成呢?如今不过是盼着学生们争气多考中几个罢了。”
龚鲲道:“这个也算志向。故此大姑娘果然也是有志气的,不过为眼下身份所束缚难以迈步罢了。大姑娘可知道三姑娘有何志向?”
元春进宫时探春极小,后虽回荣国府住了一阵子,也少见到这个异母妹子。闻听此言思忖了会子,道:“三丫头机敏练达有大胸襟,志向我却不知道。听鸳鸯说,她如今与早年全然不同了,大方了许多。”
龚鲲笑道:“鸳鸯姑娘名不虚传,此言倒是贴切。早年,三姑娘一个庶出的女孩儿,纵然明面上是个公府小姐,心下仍有几分自卑的。后来环三爷一日出息似一日,她有了弟弟撑腰,还怕什么呢?如今愈发了不得。那台湾府天高皇帝远,琮三爷他们手边人手短缺,三姑娘已是在掌着整个账目了,每日排队等她办事的人就如那户部衙门似的,人都戏呼她贾尚书。”
他这话说的又清楚又模糊,元春皱了皱眉头,忽然明白过来,大惊:“你说什么?探春?户部衙门?”
龚鲲点点头:“太上皇性命不久矣,天下将乱,诸王纷争。琮三爷他们南下是为了避祸。”
元春站了起来:“避祸?不是让六王爷逼走的?”
龚鲲道:“那事儿本来就是琮三爷与六王爷议定的。”
元春倒吸一口冷气,跌坐在椅子上。又过了许久她才说:“琮儿是投了六王爷还是想反?”
龚鲲道:“各家王爷皆想收他为幕僚,他皆不曾入套。他自己上回说的是未必想反,我看早晚会反。我跟了琮三爷这么些年,看的清清楚楚,他的本事比诸位王爷都强。天下不乱还罢了,因恐功高盖主他不敢太过放肆;偏瞧眼下这局势,已是烽烟将起了。”
元春默不做声。龚鲲只在旁静静等着。
半晌,元春问:“龚先生今夜此来何意?”
龚鲲苦笑道:“台湾那边缺人手,琮三爷来信让咱们俩去帮忙。学生想着,大姑娘与其他几位姑娘不同,许多事儿并不知道,许多念头也不同,未必肯去。倘或你不肯去,烦劳早些告诉我,我还得替那边寻个人代姑娘掌管书院。”
元春不禁抬起头来:“那边的什么书院?”
龚鲲道:“三爷早就欲开个大书院了,只是京中诸事不便。如今有了地盘,就便宜多了。林姑娘与四姑娘这会子在那边执掌道路桥梁码头作坊并要紧的衙门修缮,皆不得闲。因缺个人执掌书院,故而想起大姑娘来。”
纵然这会子只得窗外洒进来的那点子朦朦胧胧的月光,龚鲲也能看见贾大姑娘眼中蓦然亮了起来,不由得叹道:果然,姓贾的女人没有一个没志向的。乃接着说:“只是与贾家族学不同。族学里头什么都有,房子学生大体的规矩。大姑娘管起来并不难,只须将规矩收紧些便是了。那里却是除了银子什么都没有。房子自己建建成什么模样可以去同林姑娘商议;学生自己招,三爷的意思是只挑聪明好学的纨绔子弟一个不要,奖学金少不了;规矩由大姑娘与三爷定。学生知道这几年一直有人对大姑娘身为女子掌管家学挑三酸四,那边没人说这个。谁敢酸大姑娘一句,三姑娘扣下他的银子不给,他便办不成事。”
元春莞尔:“岂有此理。”
龚鲲笑道:“虽是顽笑,委实有理。这会子最忙的是林姑娘呢,可惜不能搬林大人去帮忙。”
元春摇头道:“林姑父忠心圣上,岂能帮着他们。”
龚鲲道:“林大人终究不姓司徒。圣人与林姑娘须得选一个的时候,他会选林姑娘。琮三爷收服了林姑娘,便是收服了林大人。再说,三爷反不反还未可知,只看来日谁登大宝罢了。”
元春猛然站了起来:“既然天下要起刀兵,京里头的这些人呢?老祖宗老爷宝玉”
龚鲲笑道:“大姑娘何须忧心这个?环三爷不是还在吗?”
元春怔了怔,老半日才说:“依着龚先生看,环儿比宝玉如何?”
龚鲲思忖片刻道:“学生知道宝二爷是大姑娘的胞弟,只是他两个委实没法子比。宝二爷乃一介书生;只是书生尔,除了念书什么也不会甚至什么也不知道。旁的不说,给他个账册子他定然看不懂。环三爷却早已是个可靠之人了。从市井到绿林到生意场到王公贵族他皆有涉足;天下大势,他看得清清楚楚。另外,琮三爷一走,荣国府在京中的兵马便由他掌握了。”
元春吓得跳了起来:“兵马?”
龚鲲微笑道:“琮三爷是个重情的人。若没有兵马护佑,哪里敢留下一大家子并两个先生在京城?”
元春愣愣的立了片刻,又跌坐了下去。
龚鲲笑盈盈的站了起来,负手道:“一头是安安稳稳的在京中掌管贾氏族学单等天下大乱后让环三爷护送出京;一头是颠颠簸簸的南下去台湾开辟新学府却能诸事悉数由自己做主。这边乃区区数十学生,那头有泱泱一省学子。大姑娘,你如何选?”
四面皆静,只听见贾元春的呼吸声起伏不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苦笑道:“还能如何选?早去晚去都是要去的。”
龚鲲忙说:“万万不可勉强。那里贫瘠的很,纵有银子也不容易使出去,比不得这京中富贵。”
元春淡然道:“先生不必激将,我不过一被逐姬妾,连出家人这身份都是假扮的,富贵与我何干?”
龚鲲笑与她作了个揖,半分没提贾琮让他寻借口带贾元春离京之事。既然她自己肯去,借口她自然会想。
数日后,元春回了一趟荣国府见贾母。
拖了一年又一年,贾母已经对贾琮能送元春进贤王府死心了,想到元春便满腹的埋怨。见她来了,又拉着她的手说“苦命的孩子。”
元春与她说了会子闲话,命鸳鸯领着旁人都下去。贾母忙问:“我的儿,你今儿来有事么?”
元春点头道:“孙女想来与老祖宗商议,寻个借口南下去台湾琏二哥哥那里。”
贾母惊问:“这是何意?”
元春含笑道:“孙女儿想还俗,只是若平白的还俗也不妥。不若去一趟南边。”
贾母眉头一跳:“还俗何必去那么远的地方?你莫要瞒着我,你与琮儿是不是捣了什么鬼儿?”她一壁说着,一壁心头乱跳。
元春垂头道:“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可巧我也没出过京城……”
贾母道:“你哪里哄的过我去?我老婆子吃的米比你吃的盐都多些。”
元春想了想,握着贾母的手道:“孙女不便多言,只叮嘱祖母一句话。祖母纵然听了不喜欢,也千万要记得。”
贾母见她说的恳切,忙问:“什么话你只管说来。”
元春叹道:“老爷不是个能断大局的,宝玉……”她摇摇头,“乃一孩童罢了。京中但有变故,万事只听环儿一人做主”
贾母惊得一捏她的手:“我的儿你说什么?”
元春咬牙道:“这两年京中恐怕有变故。若没有便罢了;若有,恳请老祖宗放下从前种种偏见,万事皆听环儿的。倘或我父亲逞能或是犯傻倘或他与环儿有个争执,求老祖宗千万千万要站在环儿那头。老爷耿直宝玉干净,许多事琮儿皆不敢告诉他们,环儿却知道。若不听他的,琮儿远水救不得近火,咱们一大家子未必能得了好去。老祖宗也别去问环儿,但凡能说的他又何须瞒着。”
贾母将元春的手捏着生疼。半日才说:“他们……可是随了哪一家王爷皇子想反么?”
元春苦笑道:“不曾。只是……我听家学里的先生说,环儿琮儿并大伯那个镖局掌柜之子在士林合称三贾。各家王爷皆想拉他们入伙,他们皆不肯答应罢了。因朝局混乱不知道哪家能赢。这回三人有两个跟随琏二哥哥南下,大约为的是避开拉拢。”她这话本是自己胡诌的,竟与贾琮写给龚鲲的借口不谋而合。“有三贾的名声在,纵然京中出了什么乱子……不论是哪家……也未必敢也未必肯……”
过了一辈子太平盛世,贾母从不曾想过能有什么乱子。乍闻孙女儿的话,惊愕了许久。后又细细思忖了一番,终是明白了些,只是心中极为忐忑不安。乃又问道:“只是何须让你也去南边……”她忽的想到一个念头,“你说,各家王爷皆想拉他们入伙,他们避开是因为不知道哪家能赢?”
元春点点头:“只怕得乱个几年。”
贾母死死攥着元春的手大口大口的吸气。各家王爷年岁皆不小了;偏他们都想拉自己的孙儿入伙。莫非贾琮他们并不曾替元春择定夫家乃是与各家都敷衍勾搭着,只等大乱定了谁能得了那把椅子,元春便嫁入谁家?琮儿曾说,他的姐姐必然要当大老婆……莫非元儿在宫中不曾得今上的恩宠,乃因他并非真龙天子之故?念及于此,顿时大喜:“元儿你果然有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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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六十六章 却说贾元春说服了贾母让她南下,便回水月庵去了。旁的还罢了,唯有妙玉她有几分不好处置。妙玉来水月庵是避祸的,借着荣国府的招牌方能避开忠顺王府骚扰,偏如今荣国府要紧的几个人都离京了。
故元春命人将她请来,道:“你也知道,我穿这身淄衣本是借一个身份,如今该换下来了。因我过些日子要离京赴台湾府去,三年两载的难以回来。咱们两个相交一场,也是缘分。这么几年过去,想来那忠顺王爷早已将你忘了;纵然我不在,你自留在水月庵也未必有事。实在恐他再来闹,亦可住到荣国府去也使得,我祖母身边如今颇为冷清。另有,我见你日常所用的那几件东西皆是极难得的,想必不是个寻常的官宦人家。我也无心知道你的身世,只问你有何打算?”
妙玉稍稍愕然了一瞬间,旋即低声念了句佛,道:“大姑娘想的周全。承蒙贵府庇护,我就在水月庵很好,不必去打扰老太君的。”
元春点点头,便吩咐庵中的主持智慈好生照看于她,又去家学做了些交代。家学的那些学生自然都舍不得她走,更莫提那两位先生了。元春只道“暂且离京,来日再回”,也不曾说缘故也不曾说去哪儿。只是聪明的都猜得到,她回京之后想必就不是姑子了,大约也不能再来主持家学。
贾母也告诉了些往来的老亲们,只说了大丫头要南下一趟,亦不曾说缘故。她既说的是“我们家大丫头”,又满面欣喜,众人大都暗猜是贾琏在南边替她寻到了好婆家要还俗嫁人了,个个恭喜贾母。贾母并不知道人家恭喜什么,因她自己心中偷想着“元儿来日母仪天下”,也安然受了那些恭喜。旁人见她这般模样,愈发以为自己猜中了。
另一头,柳湘莲从天津干完活儿回来,秦可卿与他商议是否接手龚鲲留下的那些事物。
柳湘莲皱眉道:“那些事情只怕极乱,你可能行么?”
秦可卿道:“这些日子小龚先生给我看了当日琮三爷留下的一整套文书,极为清楚细致,我只需依葫芦画瓢便是。”便取出贾琮依着后世企业流程写的一册细则来。
从头到尾,每一步做什么谁来做谁来监督谁来负责;可能遇见哪些特殊状况当如何处置谁来处置,皆一清二楚;最后还有个一目了然的图表。又经过这几年的实践,纵有些不合时宜的也修了过来。柳湘莲看完大惊:“这……谁想出来的”
秦可卿道:“小龚先生也不知道。横竖不会是琮儿自己想出来的,小龚先生不是说他有许多不出世的先生么?”
柳湘莲又将那册子细则翻看一遍,叹道:“奇人。世间奇人何其多也。”只是旋即踌躇道,“如今葛樵愈发能干了。念的书又多又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道理,诸事皆比我强些。我还想着将盘龙山之事多丢些给他,好得空陪陪你。你也不如从前那么忙了,细细调理一阵身子,咱们成亲这些年还没安心养个孩子呢。”
秦可卿立时红了脸低下头去。过了会子,她道:“只是……眼下的时局,不知道何时便有兵祸。要不……等老圣人走了,京城安定些。”
念及不知何时便能落下的兵祸,柳湘莲也委实头疼。又想了半日,只得道:“罢了,且再等会子。”
秦可卿遂应了龚鲲接手他那一大摊子。龚鲲满面都是“山人早已算到”的神情,惹了秦可卿一个大白眼子。
他两个交接了一个半月,元春也将贾氏族学安置妥当,择日离京。离京之前,元春特叮嘱了宝玉贾兰许久,又将贾环请去再三嘱托他好生照顾家里。贾环笑道:“姐姐只管放心去大展宏图便是。我若连家中老小都护不住,这些年也白活了。”元春看着他一副泰然自若成竹在胸的模样,想起宝玉还大了他几岁这两年书生气愈发重了些,暗自慨叹。
元春曾以姑子之身主持贾氏族学从前又是王府姬妾如今又传闻在南边得了好亲事,难免引得好事者留心看热闹。富贵人家闲人本来多,这事儿不留神便传到忠顺王那个长史官耳中去了。
忠顺王爷委实早把妙玉忘了。只是那长史官因当年挨了杨衡两脚,偏他们撺掇镇国府与荣国府翻脸竟莫名没成,后又寻不出旁的由头来报复,一直耿耿于怀。听了这事,顿时想起那个被贾家大姑娘护佑的美貌姑子来。那姑子王爷本可手到擒来根本翻不出天去的。既然贾家大姑娘都离京了,那姑子自然没了人管,不如夺了来恶心恶心他们家也好。遂将“贾师父离京”说给忠顺王爷听,又顺道忆起当年之事。
王爷果然想起那姑子来,道:“不知那位妙玉师父如何了?”
长史官笑道:“那会子咱们放过她,说是看着荣国府的面子,实则看的是荣国府长房的面子罢了。如今他们长房都离京了,唯有贾政一个小小的从五品芝麻官,哪里敢惹咱们王府?他也没那个骨气”
忠顺王爷一想也对,就贾政那个性子,还不乖乖的把人给送过来?便命长史官去一趟荣国府。那长史官忙不迭的跳上马跑了。
贾政听闻是王府来的人,赶忙迎了出去,接进厅上坐了献茶。长史官装模作样饮了两口茶道:“下官此来并非擅造潭府,乃因偶闻一事,提醒大人罢了。”
贾政忙作了个揖:“还望大人提点。”
长史官道:“听闻贵府在北门的那座水月庵留着一个带发修行的姑子,早年还老实些;贵府大小姐一走便开始生事,风评不甚好。因她乃是贵府大小姐留下的,主持师父竟奈何不得她。虽贵府大小姐已离了水月庵,横竖曾在那里修行了两三年,恐怕闲言碎语与她不便。”言罢再不肯多说一个字,也不顾贾政再三挽留,立时告辞。
自打大房离京,贾政便以为荣国府俱是他的天下了。贾赦才走两日,贾政便命人去帐房取银子。不想那里留着贾琮的一套细则,除去日常开销,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压根儿取不出银子来。贾政大发雷霆,打发了两个清客去帐房摆威风。帐房的人各忙各的没人搭理他。最终有位帐房先生出来道:“两位先生,言语无用,荣国府帐房全凭规矩。纵是大老爷自己想要取银子也须得依着规矩来。”说着便指着帐房里头贴着的一张纸给他二人瞧。那两位一看,若依着那规矩,贾政这笔银子永远是取不出来的,便气哼哼回去添油加醋的向贾政告状。
贾政闻言愈发大怒,打发了个媳妇子去告诉李纨,让她将帐房的人悉数撵出去。半晌,那媳妇子回来道:“大奶奶说,她不过是个管账的,帐房里的各位先生也不是咱们府里的人,皆是外头请来的。且他们都是大老爷请的,除去大老爷唯有琏二爷能辞了他们去。另有,外头各处产业也都是大老爷的人。”贾政顿时明白过来,难怪贾赦肯拍拍屁股就走连贾琮都带走,原来是这府里他早已死死的拿住了。一时顿觉无趣。
人皆有权心,男子尤重。贾政本以为唾手可得之权原来牢牢的还在人家手上,愈发憋屈,后来数月都恹恹的。
如今听到忠顺王府长史官的话,连着当年这位长史官来的那件事串在一处翻来覆去的想了半日,便猜出来当年贾赦所言是真。那姑子在原庵堂不堪俗人所扰避去了水月庵,那骚扰她的果然就是忠顺王府。此事是非清楚,本该置忠顺王府不理才是。只是贾政因权心不得舒展这许久,虽是压着,并未散去。如今有个人可以任他决定命运还不是个寻常下人,发泄一下何等痛快加之他并不敢得罪忠顺王府。遂打发了个人前往水月庵。
那媳妇子见了妙玉,满面谄媚的道:“我们老爷说了,听闻师父命中有贵人,咱们水月庵庙小留不住大菩萨,还望师父早些另寻高就才是。”
妙玉愕然:“这位施主,何出此言?”
那媳妇子垂头道:“横竖老爷便是这话。”
妙玉见元春替水月庵留了几个厉害的婆子,以为平安无碍,不想那人还惦记着自己不说竟是打通了荣国府的老爷半晌,面如土色,双目一闭,叹道:“我知道了。”
那媳妇赶忙一溜烟儿跑了。
妙玉性子骄傲从不肯向人低眉哀求,当日便打发了一个婆子去城西牟尼院,问她们可还敢收留。牟尼院主持自然肯收她,只是保不得安全罢了。妙玉次日便收拾妥当乘车过去了。水月庵主持智慈师父虽得了元春再三嘱咐,又哪里能奈贾政何?只得眼巴巴看着她扶了小丫头登车而去,转身连叹自己无能。
有个小姑子听了便说:“师父,大姑娘临走之前特告诉咱们,有事去荣国府去寻环三爷。不如去问问他可好?”
智慈想了想,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总不能眼看着人入火坑,试试也好。”遂打发了个小姑子随意寻了个借口去找贾环。
贾环这日才下学回来还没换衣裳,听说有姑子找他莫名无状。待那小姑子进来说明妙玉之事,跳了起来:“开什么玩笑”又跺脚道,“大姐姐也嘱咐我,倘或那位妙玉师父有事,让我帮着呢。”连忙跳上马跑去了牟尼院。
到了牟尼院门口,只见围着许多人指指点点,与寻常佛门净地门外不同,便有了不祥之感。遂命随身的小子去打听。不一会子那小子回来道:“三爷,来迟了听那一伙看热闹的说,有位带发修行的姑子今儿上午才来的牟尼院,方才在佛前做功课,硬生生让一伙流氓抢走了这里头都是些大姑子小姑子,喊也喊了骂也骂了,半分用处没有,眼睁睁看着她被塞入一辆马车拉走了”
贾环黑了脸,半日才说:“走”
遂打马去了柳氏木材行。谁知柳湘莲与秦可卿二人俱不在,柳湘莲更是早两日便离京了。只得又转身去了太平镖局。结果龚三亦也不在与贾四两个不知去了哪里。无奈只得拨转马头回荣国府。
他一路思忖,虽说妙玉本人并不是个要紧的,自己这个老子却实在是家中的软肋,简直比当年懵懵懂懂的贾宝玉还令人头疼。来日京中纷争起来,极易着人家的道。遂径直去了贾政书房。
贾政正与几个清客闲谈,见他来了很是高兴:“环儿今日下学晚了些。”
贾环上前深施一礼:“儿子有事想与老爷说。”
贾政见他说的慎重,忙溜了一眼门客小子们;那帮家伙俱是有眼色的,眨眼间都跑了出去。
贾环轻叹一声,道:“听闻老爷打发人赶走了水月庵的妙玉师父。”
贾政自知此事他自己无理,皱眉道:“你一个念书的公子,惦记些姑子做什么好生写文章是正经。”
贾环道:“听大姐姐说,那位妙玉师父平素饮茶用的盏子,乃是晋之王恺与宋之苏轼所藏,皆稀世奇珍,比咱们家藏的那些古玩贵重风雅得多。”
贾政一愣。
“咱们家多宝格上之物皆不及她日常所用,她竟毫不珍惜拿去喝茶了。”
贾政不禁站了起来:“你这话是何意?”
贾环叹道:“大姐姐何许人也。虽为女子,曾在宫中那么些年又曾在王府那么些年,眼色皆高出世间男子许多去。她岂能因一寻常姑子不给王府面子?那姑子绝非常人。老爷,只怕你中了人家的套儿了。忠顺王府并非想要一个美貌的姑子,而是想要一个身份不俗的姑子。”
贾政大惊:“那姑子是何人?”
贾环摇头:“大姐姐没说。若是能说的,她何必不告诉我?”
贾政喊道:“她也不曾告诉我”
贾环直望着他老子道:“老爷,实不相瞒,漫说是大姐姐,我有许多事也不敢告诉老爷。老爷为人端方正直谦恭厚道,乃君子是也。偏当今之世,哄的就是君子。人家不管说什么你皆信……”他低下头去,“还望老爷日后遇事三思莫再随意踩了人家的套子,恐有祸事啊。”言罢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贾政面红耳赤。这孩子简直就在指着他老子的脑门子说爹,你太傻了日后多留神些莫给你儿女惹祸只是如此一来,他顿觉自己乃是被奸人哄骗,绝非有意为恶,心下泰然许多。乃摇头道:“世道浑浊不堪,微斯人,吾谁与归……”
贾环跪在地下好悬没吐了,脸红的跟火烧似的,偏这人恰是他老子半晌,只得垂头道:“儿子这就想法子将那位师父弄出来,只告诉老爷一声罢了。”
贾政忙说:“你快些起来。我这里并没有什么要你做的,办正经事去吧。”
贾环爬了起来,又向他老子作了个揖,转身跑得比兔子还快。
...
第一百六十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却说元春离京前曾嘱托贾环照应些妙玉,她却让贾政赶出去送给了忠顺王爷,贾环头疼的紧。且不说妙玉保不齐有什么不寻常的身份,纵然没有,也砸了他姐姐的面子。偏他一时寻不着帮手,想了会子,提笔写下一张签子取信封封了,命人送去忠顺王府。
忠顺王爷正在府中吃酒,有门子来报,荣国府的环三爷打发了个小子送来一封信,那小子道,“我们爷说了,务必请王爷一人独看,且最后一句话最是要紧。”
忠顺王爷笑道:“瞧瞧他写的什么。”
乃随手扯开信封取出信来一看,那上头并无名姓,只短短几行字罢了。“家父端方拘泥,诸事不敢告知,因误放一尼,现悔之晚矣。此女为代人所养也,非我府所有。不信请查看其日常茶具,我府无力为供。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夺人一枝花。望君慎之。阅毕请即焚尽此信勿传他人,千万千万要紧要紧。”
忠顺王爷大惊。乃细思那姑子傲然之态,一时也拿不准她究竟是心性如此还是背后有不俗之人。倘或她当真是荣国府代人所养,能让他们府里帮着养外室的岂能是寻常人家?再有,寻常权贵也不会让旁人代养外室。那姑子避祸水月庵恰在贾琮吃遍京城权贵家之后……一时心头杂乱无序。
偏这会子那长史官伸了头过来谄笑着问:“王爷,那小子写了什么?”
忠顺王爷心头一惊,忙将那信收入袖中,吩咐道:“使人去牟尼院将那姑子的茶具取来。”
长史官一愣:“茶具?”
忠顺王爷一甩袖子出去了。他因拿不准那信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也不知道此女背后是谁,便先依着贾环所言将信焚了个干净。
长史官忙亲领着人往牟尼院去,只哄着妙玉的丫头婆子说她们师父已归顺了,让他们来取茶具要饮茶。那丫头婆子不肯,他便使人硬夺了去,小心拿包袱包了快马送回忠顺王府。忠顺王爷一看那些东西,玉瓷竹木,件件为世所罕见,绝非寻常高门大户所有的;纵荣国府有,又岂能悉数供给一个寄居家庙的姑子?便信了贾环所言六七分。不禁有几分犹豫。为了区区一个美貌的姑子惹了荣国府还罢了;倘或还另惹了旁人,不知是否划算。要紧的是,那旁人又不知为谁。往低了说也得是个公府;外高了说,连天子也不是不可能。
到了晚上,长史官笑问:“王爷可要去**一刻了?”
忠顺王爷摆摆手:“暂且等等。你打发个会说话的婆子去问问她,可有旁的什么相好没有。”
长史官一愣,赶忙低头应是。
偏那婆子问了妙玉半宿,她一言不发不说,连正眼也不曾看那婆子一眼。忠顺王爷愈发烦闷了。此女竟成了个烫手的山芋不碰么,舍不得其美貌;硬下手又不知她男人是谁。只得暂关着她。
贾环并不曾指望他将人送回来,为的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过两日找到了龚三亦,打躬作揖请他帮忙救人。
龚三亦皱眉道:“既是你父亲送走的,何必惹他颜面无光。一个姑子若有心出家何不落发,入了王府保不齐是好事。”
贾环撇嘴道:“谁搭理她好事坏事横竖我大姐姐叮嘱让我照看她的,她前脚离京那姑子后脚出事,还是我爹干的……这事儿办得太没脸见人了。哪怕她出来之后又自愿回去呢,横竖我得先救她出来,算是圆了大姐姐的吩咐。再说,那姑子还不定是什么人呢。大姐姐说她日常用具皆是珍稀古玩,那些东西落到我大伯手里必是摆在多宝格上的。”
龚三亦这才应了。又道:“忠顺王爷与旁人不同。他府里本养着几个绿林人物,单我一人只怕不足成事。”
贾环忙问:“可要等柳二哥一起来?”
龚三亦想了想:“他出京做买卖去了,一时半刻回不来。夜长梦多。你既要护着那姑子,忠顺王爷是个色中恶鬼,万一他挨不住下了手,咱们纵救了人出来也是无用,她保不齐要寻短见。此事你占着理儿,一为仗义二为替父补过,去林尚书府上借了杨嵩出来最好。”
贾环闻之有理,果然去林家借人。林海听他满面通红说明原委,忍不住骂了贾政一声“斯文扫地”贾环愈发垂了头。林海抚了抚他的头长叹一声:“环儿,你是个好孩子。”又赞贾元春为人仗义不畏权贵是个巾帼英豪;便命杨嵩助他救人。
是夜三更,龚三亦与杨嵩皆换了夜行衣脸上带着黑巾子往忠顺王府而去。龚三亦功夫强些,先去踩点儿。因妙玉是抢来的女子,又保不齐有旁的身份,不敢送入后院,只在客院锁着。龚三亦只轻轻一把拽开门锁,推门而入。妙玉一身淄衣伫立于月下,闻得开门声回过头来。龚三亦大惊,脱口而出:“王妃”
只听半空中有寒光闪动,两条黑影齐扑向了龚三亦。龚三亦侧身闪避,见他们手中皆握了兵刃,也忙从腰间拔出剑来,与他两个战在了一处。三人混战了半日,眼见那两个联手毫不占上风,又有一人加入战团。龚三亦宝刀不老,全无弱势。
妙玉在院中瞧了会子,见他们越打越热闹,便撤身往屋里去了。
又打了半日,从院子里打到院外,仍势均力敌。忽闻远远的有哨音传来,龚三亦虚晃一招跳出圈外便走。这会子忠顺王爷已经来了,身旁跟着一群人打了几个灯笼,他自负手立在花架子下瞧着。他下头的人见对手逃跑才要追,忠顺王爷忙令“放他走”原来方才龚三亦喊的那声“王妃”已有人回给了他,把他惊着了,恐怕此女是哪家王府的人。若是如此,不清不楚的倒是更便宜些。龚三亦从容离去。
忠顺王爷踌躇半日,细数过朝中各种王妃,皆没有出家为尼或是曾遭休弃和离的,便往院中欲问妙玉自己。不料到了里头再寻妙玉已没了踪迹。他不禁松了一口气:“也好。”
原来杨嵩一直悄然跟在龚三亦身后,见他与人打了起来便躲在一旁观战。后妙玉回了屋里,他便绕到后头从窗户进了屋子,直一掌打晕了妙玉,将人抗走了。到了外头方给龚三亦打暗号,也不等他,自己先带着人跑回了太平镖局。
不多时龚三亦也回来了。这会子贾环已经唤醒了妙玉,她尚未回过神来,还有几分浑浑噩噩。龚三亦细看了她几眼,转身笑道:“今儿打的并不过瘾。”
杨嵩也笑:“我都没打呢,老爷子还嫌弃不过瘾。”
龚三亦饮了会子茶又歇了一阵,道:“劳动杨先生一回,竟没轮上出手,委实可惜。咱们爷俩去外头再过几招如何?”
杨嵩本欲早些回林府去。偏他们今儿出去的路上龚三亦随口说了几句闲话,他才知道当年便是这位老英雄从五城兵马司的大牢救出了他弟弟杨衡。杨嵩跟随林海多年,深知越是小衙门越是没有天理。若非此老,杨衡八成还等不到官司打起来,早已畏罪自尽。故此他再三谢过了龚三亦,龚三亦只说“举手之劳,那些个牢子俱是死人一般,无趣的紧”。这会子龚三亦想同他过几招,他不好意思就走,便应了。他两个遂往院中切磋武艺去了。
这头妙玉明白过来,看眼前坐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便默默的瞧着他。
贾环道:“我乃贾元春之弟贾环,早年与师父曾在水月庵见过一回。前几日家父因误信了旁人的谣言,致使师父遭了此难,实在抱歉的紧。”
妙玉静了片刻,冷笑道:“不过是趋炎附势罢了。”
贾环点头道:“不错,外人看来确实是趋炎附势。只是师父须知,不论是我大姐姐我父亲与我皆不是你的什么人。你让王爷盯上了是你运气不好我大姐姐帮你是她心善。我父亲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小官不敢惹人家堂堂王爷也是寻常事,怨不得他。今日我救你出来,并非是我心善,不过得了大姐姐的叮嘱罢了,与你无干的,不用谢我。”
妙玉听了竟说:“有理。来日我只谢大姑娘去。”
贾环假笑道:“大姐姐看得上的人也是不俗。”便引着她往客房歇息去了。
杨嵩与龚三亦打了半宿,直至贾四被他二人吵醒,出来骂了几句,他们方收手。贾环问杨嵩可要也去客房歇会子,杨嵩挂念林海,连夜赶回尚书府去了。
贾环才向龚三亦行了个礼预备回屋睡觉去,龚三亦将他喊住,直领去了书房。贾环不禁揉眼睛嘟囔道:“先生,我困的紧,有什么要紧的事明儿再说不成么?”
龚三亦乃问:“那位妙玉师父是何人?”
贾环道:“不知道,大姐姐也不知道。怎么先生知道么?”
龚三亦道:“适才在忠顺王府,我乍一眼望过去,她的容貌身形颇似先义忠王妃年轻的时候。只是气度不像罢了。”
贾环眨眨眼:“哈?她莫非也是义忠亲王之遗孤?”
龚三亦摇头:“不可能。”
贾环道:“那会不会是王妃的什么亲眷?她一个尼姑还带发修行,听我大姐姐说此女极有学问。王妃有什么兄弟姐妹么?”
龚三亦思忖道:“王妃乃是无锡陆家的女儿。”
贾环“咦”了一声:“大姐姐说这个妙玉是姑苏人氏,离无锡很近哦~~”
龚三亦又想了会子,问:“你说她平素的用具皆不寻常?”
贾环道:“这个也是大姐姐说的。只是前儿有人打听了消息回来,那些东西让义忠亲王派人抢走了。先生若想看看,我大约能蒙回来。”
龚三亦点了点头,放他走了。
次日贾环便打发了个两个小子往忠顺王府去,说是替人来拿东西的。忠顺王爷想了一夜也没想出来那姑子可能是哪家的王妃。昨晚那个夜行人的功夫实在高的很,偏他还有旁的帮手可知对方来头不小且将这个女子瞧得颇为要紧。他虽爱那女子容貌,横竖人都被正主夺走了,还强留着人家的东西作甚?不若大家都装作若无其事,日后也无怨。便将妙玉的那些茶具悉数交予了荣国府的人。
贾环得了东西没赶着去还给妙玉,先让龚三亦瞧了会子。龚三亦一眼瞄见一物,伸手取在掌中。贾环凑脑袋去瞧,见那杯子上镌着“颁瓟斝”三个隶字,后有一行小真字,是“王恺珍玩”;又有“宋元丰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于秘府”一行小字,叹道:“啧啧,当真比我大伯多宝格的东西强了几分。只不知道她可当真拿这个来饮茶么?”
龚三亦笑道:“当真拿这个来饮茶。”
贾环瞧了他一眼:“您老人家又知道”
龚三亦道:“当日王妃亦拿这个来饮茶的。”
贾环双眼立时亮了,期盼的等着下文。偏龚三亦再不发一言,只将那些茶具一件件细看了一遍,又拿包袱包起来,道:“妙玉师父现在何处?”
贾环哪里肯不跟着去看?忙说:“我领先生去”便亲在前头带路。可惜龚三亦到了门口便将他赶走了,热闹没瞧上。
等了半日,老头出来道:“已经问明了,这位师父乃是王妃胞妹之遗孤。”
贾环嘻嘻一笑:“我说了是亲戚么这么说那义忠王妃是她大姨妈。”遂又问她该当往何处安置。
龚三亦道:“再往水月庵去并不妥当,如今只去真无庵便是。”
他们便命人套了一辆马车将妙玉送去城南真无庵,又使人往牟尼院接了她的丫头婆子并取行李不提。
妙玉才走不久,龚三亦乃向贾环道:“昨夜我是诚心拉着杨嵩过招的。”
贾环“哦”了一声,伸了个懒腰:“我说么,大半夜的您老哪儿那么足的精神。该不会让我借他来帮忙也是故意调虎离山的吧。”
龚三亦点头:“调开了他,林海府中旁人皆算不得什么。贾四与柳湘莲两个去查了查他书房里的文书。”
“可查出什么来了?”
龚三亦面上露出恨意来,缓缓的道:“今上暂截了许多地方的军饷,领兵的皆是老头子心腹,往年他是不敢的。大约太上皇大限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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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这一夜,六位王爷府中皆收到了一封箭书。诸王皆认出了那箭,与早年射来告知通政使周延将要丢官的木箭一模一样,只是周延后来不只丢了官、还丢了命而已。打开书信来,与上回唯有一句话不同,这回却是密密麻麻许多字,不过依然是极为端正的馆阁体。
上头写着:“老圣人大限将近,圣人已暂截多处军饷。数目为山人猜算,未必得准。并猜军中有人造谣诸位将军私吞军饷。”后头列着许多将军名号及大略的被截军饷数目。
诸位王爷见之大喜!上回此人送的消息极准,想必这回也不会差。又聚在一处商议了几回,将近日进宫请安所见都说了出来,彼此对应着细细琢磨分析,只怕老圣人当真快要不成了。圣人不给钱咱们给啊!遂坐下分了分,此处归你此处归我,分完了摩拳擦掌的预备去拉拢众将。
柳湘莲这边也没闲着。老圣人一走,圣人除了兵权之外最想要的就是钱了,故此他恐要着急替人抄家。几个人坐在一块儿商议了半日,猜圣人必然要从有钱的人家抄起。极有钱且抄了没半分不妥的,首推独凭老圣人一人护着的江南甄家了。柳湘莲遂收拾行装点起手下的好汉往金陵而去。龚三亦贾环等人又商议了会子,给司徒磐也补了一支箭书。倒不是为了告诉他此事,乃是为了让他费神去猜寄书的是谁、有何目的。横竖王爷们唱戏、反贼们看热闹,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
不过半个多月的功夫,宫中传来消息,老圣人快不成了,诸王并皇子皆进宫服侍。三日后太上皇驾崩,朝野一片哀号。
自打知道老圣人快不成了,贾环便请贾母装病。贾母虽不明所以,因得了元春嘱咐遇事听贾环的,便依了他的话,假意请了三四回太医,又闭门谢客。这会子太上皇发丧,满朝文武大臣并诰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贾母便拿生病做由头在家养着,不必去受那个折腾。贾赦南下没带着邢夫人,邢夫人并王尤等皆每日入朝随祭至未正以后方回。后又请灵入先陵,地名曰孝慈县,离都来往得十来日的功夫。一朝的权贵又得同去那里,停灵数日琳琳种种,少说要一个月的光景。
他们走了不过数日,刘霭云忽然乘一辆马车青衣小帽到了太平镖局门口。贾四以为他来办事,忙请他到里头喝茶。
刘霭云道:“上皇驾鹤西归,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民间半年不得婚嫁戏酒。我本是唱戏的,暂没事可做了,来你们这儿吃两日闲饭可使得?”
贾四笑道:“刘大家这几年票友会都出京了,岂能看得上我们这么点子粗茶淡饭。”
刘霭云道:“实不相瞒,这几日心下不踏实,在你们镖局安全些。”
贾四听了忙替他安置客房,刘霭云便在此处暂住下。
因林海苏铮皆送灵去了,贾环日日往镖局跑,听说此事心头一跳,道:“琮儿曾说刘大家第六感极强,不会出什么事儿吧?”遂想了想,先借贾母之病将贾宝玉从书院喊回来。
王子腾离京后,薛家自然不便在王家住着,便搬回了他们在京中的宅子。贾家二房虽与薛家翻了脸,贾环与薛蟠却是交好的;因这几年皆由薛宝钗管着家中产业,与贾环往来不少。贾环遂又往薛家走了一遭,劝薛家暂且往荣国府或是太平镖局去住一时,万一出了什么乱子好照应。
宝钗是个极聪明的,平素又得了薛蟠许多叮嘱,遂劝薛姨妈道:“环儿并非听风就是雨之人,且在京中交游甚广。我恐怕他是得了什么信儿。咱们娘儿三个皆是女流,蝌儿又年轻,家中又富裕。不若就听他的吧。”
薛姨妈迟疑道:“只是我哪里有那个脸面再去荣国府?昨日你又说那个戏子住到他们家镖局去了。”
宝钗忙说:“刘大家与哥哥合伙做生意,帮了咱们家许多忙的,妈妈别是误会了什么。”
薛姨妈拧着眉毛道:“你哥哥让他迷成什么了,死活不肯成亲,我哪里误会了?”
宝钗道:“这些年我冷眼看着,哥哥并不曾给他银钱,他帮哥哥处置些的生意上的事儿也只拿了一份当掌柜的银钱罢了。依我看,这位刘大家只怕是想借哥哥搭上海货这条线,来日他好离了戏子这个身份。他若无心,哥哥纵有意又能如何?再有,我瞧哥哥对他的心思这一两年的已淡了许多。至于成亲,只怕他是忙的没功夫、顾不上。”
薛姨妈听她说的分明,便有几分信了。乃叹道:“真是这样就好了。只盼你哥哥早些娶个正经的媳妇儿,好接手你那些事儿。不然你怎么抽身嫁人呢。你都已经十九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宝钗淡然一笑,岔开话去。
次日宝钗使人回话给贾环,她们一家子愿意暂避去太平镖局。贾环不禁好笑。与薛家而言,在荣国府总比在镖局住着舒服些,他们却宁可来镖局。可见薛姨妈是何等爱面子。
一时又想起了苏铮的小孙女苏澄,也费了半日的口舌方哄了她大小姐答应暂避荣国府,便在姑娘们的院子里住着。贾母喜欢年轻的女孩儿,听闻是苏家的千金愈发高兴,时常请她过去说话儿。
眼见日子一天天过去,京中平安无事,贾环便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忽有一日,街面上快马奔突,有叛军围了孝慈县,圣人并满朝文武诰命皆被困住了!一时京中大震。原来天津总兵曹大通反了,发围住了皇陵。贾环急了,贾政并他两位先生都在那儿呢!忙打发了人快马奔向盘龙山。柳湘莲虽去了金陵,葛樵还在,立时领着两百兄弟连夜赶下山来。人太多,不敢去镖局,先往城南大宅安扎了,葛樵自己快马奔去荣国府。
贾环这会子正如坐针毡呢。鸳鸯与苏澄的丫头立夏都在他跟前,一个是贾母派来催他快些想法子救他老子的、一个是苏澄派来催他快些想法子救他先生的。偏贾环还没拿到实在的信儿,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听外头有人说葛大爷来了,忙道:“议事的来了!二位姑娘都请暂回,告诉老太太与苏姑娘安心,我这就与他同去镖局商议去。”脚底下抹油,跑了。
他径直出门,拉着葛樵一道去了镖局,又命人去将罗泰娘请了过来。
一时罗泰娘来了,说了些新近得来的信儿。曹大通只领了六千人马,从山间小道绕开外头的御林军奇袭了皇陵,如今圣人与文武百官皆在他手,旁人一时不敢乱动。领头救驾的乃是御林军总统领甘雷。旁的还罢了,只是那里头人多,每日只靠着左近僧尼送些饭食,诸位大人并诰命未必得饱。贾环愁道:“这么瞧着,纵然想冲进去把老爷并二位先生抢出来也难。”遂商议了半日,先得想法子让里头的人吃饱才行。
次日,刘霭云回了戏班子,使人请了几个他票友会领头的一齐过去,道:“今天子为逆贼所困,犹如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忠社稷不在大小、敬天子无关贵贱。奈何我乃一区区戏子,无力救驾。只有一事。听闻圣上与诸位大人在皇陵饮食不足,十分唏嘘。各位如有意,请诸位票友一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轮流与天子并诸位大人送一日三餐。无须珍馐,只寻常的米饭馒头即可。咱们乃寻常百姓,又不是御林军,想来那叛军也无须不许咱们进去。”
那些票友个个唯他马首是瞻,都齐声称是,赞了半日的好话。他们当中有许多都是大财主,区区些子米面算什么?都回去轰轰烈烈的预备下东西,一车车运往孝慈县,就在当地借了百姓的厨灶做熟了。甘雷听说了大赞!“难得一个戏子也有报君之心,可见天子恩重。”
刘霭云便亲领着一群送干粮的票友步行到了两军阵前,向叛军兵士拱手道:“小人刘某,求见曹将军。”
曹大通也听说了一个戏子领着票友来给皇帝送饭,觉得有趣,便喊他进来想听听这戏子说什么。
刘霭云领着一个小子入了军帐,泰然自若向曹大通深施一礼:“谢将军肯见小人。”
曹大通冷哼一声:“你一个戏子,当真感念皇帝的恩德?”
刘霭云摇头:“非也。小人与小人的票友皆寻常百姓,不过是爱戏文罢了。偏我们皆有些亲眷友人,因各色缘故被困其中。有些是小官、被拉来送灵的,有些是跟着老爷们的家仆。听闻每日都有左近的僧尼给贵人们送斋饭。却不知左近能有多少僧尼?又能送多少斋饭?不必说,必然是紧着皇帝家的人先吃饱了再说,连着皇帝兄弟儿子的大老婆小老婆一道吃。然后才是官衔大些的大人们,并大人们的老婆们。最后才是小官。至于下人,能吃上一口都算不错了。故此我们预备了许多米饭馒头,皆是寻常干粮,谁吃都饱。比起师父们送的斋饭要多些。唯有多了些,下人们才能吃上一顿饱饭。将军,小人不是想送饭给皇帝与大人们吃;只是皇帝大人不吃饱,小人的朋友也得饿着。再说,小人若单给某位大人的老仆送饭,他敢吃么?”
曹大通愕然。半日才笑道:“原来如此!我说么,那老贼哪里做过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事,能惹得一个戏子给他送饭。”
刘霭云陪笑道:“横竖将军要的是天子,寻常官员有何用?不过是替天子干活赚一份俸禄钱罢了,与寻常的伙计在铺子里干活、挣一份工钱一般无异。不如放各位大人出来、单独留着天家子弟如何?”
曹大通哼道:“怎么不是放你朋友出来呢?”
刘霭云叹道:“虽不知来日将军与圣人如何散了这场乱局,总有一日要散的吧?将军若单独放了我那朋友出来,他还能活多久却未可知。”
他身后那小子笑道:“况且这群大人当中聪明人也不少,放出来还免得他们出什么鬼主意坏了将军的事。”
曹大通抬眼去看那小子,不过十四五岁,微胖,笑起来憨态可掬,问道:“他们能出什么鬼主意?横竖悉数在我手掌心之中。”说着捏了捏拳头。
那小子道:“我哪里知道!臭皮匠常有而诸葛亮不常有。朝中那么多念过书的大人,肯定有特别聪明的。万一他们想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鬼主意呢?将军岂非防不胜防?”
曹大通横了他一眼道:“你不用哄我,万一司徒硠扮装成什么老仆车夫溜走了,我岂非白忙一场?”
那小子笑道:“你又不是不认识司徒硠。纵怕他乔装改扮,打一盘水让每个人都先洗了脸再走不就完了么?”
曹大通闻言定定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司徒硠是谁么?”
那小子道:“不是当今圣人么?”
曹大通喜道:“不错不错!你小子敢喊他的名字,有胆量!”
那小子嘻嘻一笑,拱了拱手:“谢将军夸奖。”又道,“那个……我就随口一说啊,将军随便一听便是。将军你眼下这样不太聪明。”
曹大通瞥了他一眼。
“你看,这里离京城又不远,你的人马也不多。除了京中的御林军,还有河北的兵马,很快就能赶过来。你手里捏着的人这么多,还有不少是文人老人和女子,天天都要吃喝拉撒。摊子大了就难照看。这些人为何管用?还不是因为他们是活的?时日一长,万一死掉些子,就不值钱了。还有小官也是不值钱的。人质,不在多而在精。不如里头那些子老弱病残的都不要了,只留着些姓司徒的和武将。武将放出来恐怕会领兵来打你,还是在里头困着的好。纵是将军与朝廷谈判,最要紧的还不是圣人一家子?旁人管什么用。”
曹大通闻言哈哈大笑,指着他道:“小子,你是哪家小文官的儿子?”
那小子做了个鬼脸儿:“这都被你猜出来了,将军真聪明。哎,只是我不敢告诉你我老子是谁,横竖他就是个小文官,有他不多没他不少。不如就放他出来算了。你看我这么聪明,还能帮你出出点子;或有得用的就当是赎金,赎了我老子出来,将军以为如何?”
曹大通击掌:“好小子!罢了,你这么聪明,我也不想杀你。只是你方才所言太要紧,我须得再想想。”
那小子失望的垂下头去,过了会子又说:“那……干粮能送进去么?我实在担心我爹。漫说下人了,他那芝麻大的小官儿,能剩一口给他吃都不错了。”
曹大通想了想,皇帝家的人怎么都饿不着——又不能把他们全都饿死,那就没用了。这孩子说的也有道理,便道:“难得你一片孝心,我就成全你了。”
那小子欢呼一声,深施一礼:“谢将军仁德!”他又道,“为了不引得将军帐下兄弟猜疑,我们就不把东西送去里头了,只送到门口喊他们里头的人来取,将军看如何?”
曹大通方才还在琢磨他们可会派什么细作扮作送干粮的与里头串通,偏这小子先说了。当真是个四角俱全的。遂假意道:“我既信了你的孝心,你倒也不必这么谨慎。”
那小子道:“承蒙将军这般体谅,自当尽力不给将军添乱。”
他二人出了叛军营帐,便命人一筐筐的干粮抬了,有曹大通的人跟着穿过营地,送到皇陵门口,齐声喊道:“今有刘霭云刘大家票友会,特来给天子及诸位大人送饭啦~~~”回声荡来荡去,传出去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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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六十九章 话说刘霭云领着他的票友会给被困皇陵的天子群臣送了十几日的饭,又有两路兵马赶了过来,眼见曹大通被包围了,进退两难。》し
这一日黄昏,刘霭云票友会送饭的人里头终于出现了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们送完饭回去的时候,有个兵士喊道:“喂,那个小胖子,会爬树么?”
那少年欢喜道:“会!打小就会!”旋即撅嘴,“我不胖!你没见过我兄弟,他才胖呢。”
兵士道:“跟我来,帮我取个东西。”
少年答应一声,跟着走了。
那兵士领着他进了帅帐,只见曹大通浑身戾气满面愁容,抬头看了他一眼:“坐。”
那少年没客气,直在他跟前的凳子上坐了。
曹大通问:“贵姓?”
“赵。”
曹大通点头:“赵公子。”
赵公子脆生生的道:“哎!曹将军,有点心么?有茶么?”
曹大通道:“军中哪里来的点心?”乃命人上茶。
赵公子嘟囔一声:“真穷!”乃又问,“将军喊我来做什么呢?”
曹大通咳嗽一声,道:“那日见公子见识不俗,末将想请教一二。”
赵公子摆手:“不必那般文绉绉的,我也盼着早些接我爹回家,咱们双赢最好。敢问将军眼下是个什么局面?不,你还是先将前头的给我说起吧,不然我也想不明白根由。无端的一个大将总不会造反。可是得了什么人的撺掇?将军既能困住皇陵,必也是有勇有谋之人,难道起事之前没想过后头怎么办么?”
曹大通面色红了红,道:“我想着……逼圣人写下赦罪圣旨来……不想他死活要摆着臭架子不肯答应。”
“咳咳咳……”赵公子让一口茶呛着,咳了半日才说,“你你你……咳咳,您老这么大的一个将咳咳,将军,居然相信圣人写了赦罪圣旨之后会认账?”
曹大通愣了愣,说:“君无戏言。”
赵公子翻了个大白眼子:“那是千古明君。将整个史册翻一遍,千古明君有几个?况你看今上是千古明君么?”
曹大通呆住了。
赵公子喝着茶等他缓过来,等了老半天他还是呆的,只不过那张黑脸涨得愈发红罢了,好奇道:“这事儿很难明白么?自古伴君如伴虎,皇帝本来就是没法子讲信义的,万事只由朝局左右。”
曹大通半日才憋出一句:“不是自古君无戏言金口玉牙么?”
赵公子道:“那是写戏文评话的人盼着君无戏言,才那么写进戏文评话里去的。因为写戏文评话的皆是臣民。皇帝的事儿,臣民说了算还是皇帝说了算?”
曹大通又噎了。
赵公子瞧了他会子,道:“要不,您跟我从头说起可好?我帮着理一理。”
曹大通连干了两碗茶,又皱了眉头,仿佛不知从何说起。
赵公子叹了一声:“起因是圣人不给你军饷粮草还是他想杀你全家?”
曹大通抬起头来盯着他:“你怎么知道?”
赵公子两手一摊:“不然谁闲得没事造反玩儿?”
曹大通忙说:“不错不错!就是官逼民反!”遂说起因果来。
原来圣人停他的军饷有一阵子了,粮草倒是没短。直到个把月前方有人告诉他,老圣人快不成了,圣人恐怕他不听话,特截了他的军饷又使人去他下头造谣说他私吞了。本来曹大通只是心中怨忿,全然没想到反字上来。偏过了几日他又得了一信,告知圣人已收齐了他的罪证,还列出了十几样罪名来,样样属实,只等太上皇龙驭归西灭他满门。那人道,自己在某时因某事曾得曹将军救命之恩,如今可巧知道此事,特来告知,望将军或是早逃、或是设法谋特赦。
赵公子想了想,问道:“将军的家小大约已经安置妥帖了吧。既这么着,早逃不是更好?”
曹大通面上浮出一丝狠厉来:“逃?昏君要杀你,能逃到哪里去?横竖我不过一条命,纵是死了也搭上昏君的。”
赵公子瞥了他一眼:“这般着急上火的性子,难怪人家特特挑了你撺掇。罢了,事已至此,将军想如何?横竖眼下圣人纵然赦免你的罪也是不会是真的赦免,必然秋后算账。”
曹大通拱手道:“求先生指教!”
赵公子正色道:“当然只有逃了!只是不能带着这么多人逃。我爹与刘大家的朋友、诸位王爷皇子都是没用的。你只带着圣人一个,挟天子开路逃到一处易守难攻之地,或是落草为寇、或是登岛为匪。至于你来日如何脱险就听圣人的了。须知国不可一日无君。只要圣人被你带离京城,他就会怕。怕朝中大臣另立新君,怕他的弟弟儿子来抢他的皇位,时日越长他越怕。那时候你再跟他要什么他都答应你,且他会替你想主意。再有,你也可跟他说,借此机会看看朝中有多少皇子王爷是忠的、多少是包藏野心了。”
曹大通眼前一亮:“是了!先生所言极是!那昏君最怕丢了皇位!”乃拱手道,“多谢小先生!”
赵公子撅嘴道:“方才还是先生,给你出完主意就成了小先生。”
曹大通哈哈一笑,命人送他出去。
当天晚上,曹大通领人冲进皇陵,独抓住了天子一人,又开营拔寨要走。甘雷领兵欲拦其去路,他便将圣人绑至阵前,狞笑道:“谁敢拦路我先杀他!”甘雷恐怕打老鼠伤了玉瓶儿,只得暂放他的人走出重围。
甘雷旋即又亲自领着人断后,依然将圣人带在马上,指着甘雷道:“你们可莫要胡乱放箭,不然射死了昏君岂非要赖在我头上?”又向圣人道,“今上可立下太子没有?若是立下了,这会子太子借平贼之名弑父,明日就可登基了!”
圣人本来吓得半死,闻言“腾”的醒了,大喊:“不准射箭!不准动兵刃!”
甘雷见赵公子之计有效,大喜:“我们安全了自会放了你,不然留着你作甚?还得养着你吃饭。”
圣人也顾不得颜面了,忙喊:“放他们走放他们走!莫要追过来!”
甘雷无法,只得止住兵马,自然也不能放他们走,只远远的缀着跟上去。
曹大通一走,诸王群臣自是安全了。有些武将砍了松枝为火把,顾不得天黑,扶老携幼、摸爬滚打的往山下涌。
被困皇陵这些日子,林海苏铮大都在一处。起初还颇为焦急,至刘霭云票友会送饭之后,他俩便安心许多:这么古怪的事儿唯有贾家那几个臭小子会干了。林海还特去安慰了圣人数次。偏等来等去,仍是圣人被抓走了。老头儿很是灰心,扶着杨嵩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山路上。
忽有哨音一长一短的传来,杨嵩怔了怔,四面张望。除了乱哄哄下山的群臣并时常尖叫的女眷,并不曾见旁的异样。只是右边树丛中忽有几点蓝色的萤火闪了闪。他犹豫了会子,道:“老爷,苏大人,这会子人多,咱们暂且往旁边走走。”林海苏铮俱随和,便听了他的。三人领着苏夫人并几个家仆蹭到右边去了。
又走了会子,黑暗中忽然蹿出一个影子来,向杨嵩抱拳:“可是杨衡大侠之兄?”
杨嵩这些年虽时常接到杨衡的信,却是一次人也没见过,十分想念;闻言忙说:“我正是!”
那人依稀可分辨出是个少年,一身绿林人常穿的夜行衣,道:“杨衡大侠托在下前来救出他的兄长及林大人。”
杨嵩笑道:“多谢大侠。只是眼下叛军已撤,想来各位大人俱能平安回京了。”
那人道:“在下以为,天子为人所劫持,列位大人此行未必平安。不如我们依旧护送大人回京,倘或有个意外,京中也有人主持。不知林大人意下如何。”
林海大惊:“谁还有不忠之心不成?”
那人冷笑道:“太子未立、诸王各有异心,谁是忠的?”
林海思忖片刻,问道:“你知道什么?”
那人道:“不知,只依着杨衡大侠嘱托来救大人。”
林海哼道:“少在我跟前弄鬼儿!你是姓葛不是?是太平镖局的小子不是?早年你们在扬州就抓过我一回。虽是长大了些,你的模样儿我记得呢。”
那人登时哑然,好一会子才笑抱拳道:“林大人好眼色。小子葛樵。”
林海又重重哼了一声:“可是环儿捣的鬼?”
葛樵道:“是。环三爷已经将太平镖局的人都调了过来,偏我们不过是些镖师,对付几个寻常打劫的土匪还罢了,却是拿正经的朝廷军队没法子。也只能替各位大人送些饭食罢了。”
林海笑捋了捋胡须望着苏铮说:“如何?我的卦再错不了,那些送饭的果然是他们弄来的。”
苏铮辩道:“分明是我先猜到的!”
葛樵与杨嵩互视一笑,又道:“只是这些日子我们也在前来救驾的军营中打探消息,听了些奇怪的话,虽不明所以,恐怕有旁的意外,特来接两位大人从小路下山,以防万一。倘或平安无事最好。”
林海与苏铮对望几眼,苏铮道:“这孩子说的也有理。只是环儿他爹?”
葛樵笑道:“方才有位老镖师已经寻到贾大人,这会子大约已经到半山腰了。”遂引着他们从一旁的小路下山去了。
这些日子诸位贵人皆受尽惊吓,才将将脱险,人还在被困之处,故压根儿没人有眼睛去瞧旁人。他们又没点着火把,杨嵩与一位来帮忙的少年夹着林海,葛樵与另一位夹着苏铮,跟着的苏太太并家人也有人夹着,借模糊的星光蹭蹭的摸黑走了,旁人毫不知情。
颠颠簸簸到了山下,又翻上另一座小山坡,只见眼前有一处破庙,庙前有些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年轻人守着,葛樵来了还有人打招呼,“葛镖师!”葛樵微微颔首:“兄弟们辛苦。”
林海见他们个个精神抖擞,赞道:“谁说贾恩候那个镖局是白花钱无用的?我看这些孩子都好的很。”
进了庙中一看,虽然小却十分干净齐整,显见他们已驻扎此处多日。贾政已经被弄来了,见了儿子才回过神来,吓得直流泪,贾环在旁宽慰他。一时三个老家伙相见。苏铮林海平素虽瞧不上贾政,历尽这番困境重逢,也瞧他顺眼许多。贾环又拉着两位先生问长问短,知道他们身子尚可、没饿着便罢了。
苏太太张望了一阵,问道:“贾大人的太太没上山来么?”
贾政道:“我方才是被那位老镖师忽然掳走的,旁人并不知道。”
贾环道:“大太太二太太珍哥儿珍哥媳妇等都在一堆,暂时没法子弄那么多人走。”
苏太太一听便知道他是诚心不愿救嫡母,心下颇为不赞成,瞧了他一眼。
贾环接着道:“再说,人多嘴杂。那几位太太奶奶都是养尊处优的,与师母全然不同。让她们下这等山路,万一大惊小怪的叫起来就不好了。横竖如今叛军已走了,他们身旁又有那么多丫鬟婆子服侍着,必不能有事。”
林海忙问:“你们听见的奇怪的话是什么?”
贾环道:“不是奇怪的话,是不奇怪的话。”乃道,“我们听来救驾的兵士说悄悄话,‘将军道,太子既然没立,那就谁都可以,凭什么就是老二的?’显见这位将军并非忠于圣上,不知道是哪位皇子的人。圣人既仍在贼手,我恐这几位皇子不老实,弄出什么事端来,方偷偷接了两位先生到此处来。旁人不敢多惊动。”
林海大惊:“此事须得先设法告知贤王!”
贾环撇嘴道:“先生暂饶过贤王吧!他最难做,随便帮哪个侄儿都不对,帮错了来日他头一个被修理——保不齐还不如旁的王爷日子过的好。”
苏铮瞪了他一眼道:“平日我都怎么教你的?忠君乃人臣本分,既知道恐怕有皇子会误入歧途,岂能置之不理?”
林海却摇头:“贤王素来不沾兵权。倘或皇子手中有人马,他也不能奈何。只是他素来多智,保不齐能有什么法子罢了。”
贾环笑道:“横竖明儿再看,咱们累了这么些日子,好生歇会子。说起来我比先生们可累的多,你们来日可得给我少些功课。”
说得老头儿们一齐笑起来,贾政骂道:“不识抬举的小孽畜……”
他话还没说完,苏铮先不答应了:“没这个小孽畜贾大人你还在山上高一脚底一脚的爬呢!”
林海哈哈大笑。
贾环也笑起来,去外头帮着搬了几个棉卷子过来,道:“这个是睡袋,是琮儿依着西洋人的法子做的。庙后头有个水井,水还不错,外头已经砍了柴火在烧开水。我替老爷先生打水来,早些歇息吧。”
林海一瞧那睡袋,乃是将棉被缝成大口袋将人套在里头,颇为有趣,赞了几声。这么些日子,老头儿实在是吓得不安宁。这会子见了弟子,又有那么些年轻的镖师在外头护着,顿觉泰然,伸了伸胳膊腿儿,舒心的让贾环打了水过来服侍,洗漱一番钻进睡袋去了。
次日一早,有年轻人打探来的消息,诸位王爷大人昨晚便从皇陵下到了孝慈县,皆在县城住了一宿。这会子孝慈县已经让河北来的李国培将军围住了,说是要护送回京,却不许人随意进出。不用问,各位王爷大人才出虎穴又入狼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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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七十章 却说葛樵等人帮着贾环连夜从山上捞出了他先生老子,次日便听说诸位王爷大人又让人围住了。贾环忍不住嗤道:“圣人不在,这个李将军连造反都不用了,人家说的是护送”
林海苏铮齐齐立着眉毛喝到:“无礼”
贾环灰溜溜缩到后头去了。
林苏二人赶忙商议如何是好。偏他俩皆是文官,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商议了半日也没个结果。贾环忍不住插嘴:“没有兵马说什么都没用,去别处调兵呗。或是设法将里头的将军弄俩出来。冯紫英大哥的爹不是很厉害的么?”
苏铮道:“只是诸位皇子娘娘皆在李国培手中,纵然有兵也不好办。”
贾环道:“从前是曹将军拿住了圣人,故此众人唯恐投鼠忌器。如今圣人已经不在此处了。弟子说句不好听的真话,娘娘皇子王爷加在一处也不如圣人一个要紧。纵然忌器,也不如前些日子那么忌了。再者,曹大通是名正言顺的叛军,保不齐会弑君的,救驾的各位不敢乱来。李国培这次来的兵还不如曹大通多,实力有限,他又有心拥立,拥立之后必想把持朝政,犯不上胡乱杀人给自己树敌他纵有董卓之心,并没有那个本事,万事好商量。”
林海骂道:“你懂什么?仗着点小聪明一知半解。天子才刚离京便有人行拥立之事,偏他也只得那么点子兵力,待各处兵马赶过来,他那点子人哪里够看。”
贾环奇道:“既然如此,他不过一跳梁小丑罢了,先生何故着急?”
林海道:“太上皇才刚走,江山不稳。一旦他得行拥立之事,哪怕只区区数日,也会引得后来人争相效仿;天子威仪扫地,后患无穷。”
贾环“哎呀”了一声。
他这会子才明白曹大通造反之用。
当日他在曹大通营帐听他说他是如何被人撺掇着来劫持皇帝百官的,虽知道他说的未必真实详尽,大略也差不多。那人大约是琮儿说的那种“单开关”,只在打仗一事上聪明,哄几句话便被人引着跑了,他身边也只怕还有旁人跟着撺掇。那头一个给他信儿说老圣人将要龙驭归西的大约是六王中的哪一位;后头告诉他圣人要灭他满门的八成是贤王司徒磐,旁人只怕没法子随手拿出那么多实实在在的罪证来。
在离京城近的将领当中挑一个愣头青,连哄带骗加吓唬,引诱他造反。曹大通能不声不响的绕过御林军兵困皇陵,保不齐乃有人传递情报或是指引。那时候满朝文武并皇子王爷都在,圣人若是给他写了赦罪圣旨,不论来日反悔与否,皆将威仪扫地。故此圣人必然不肯。纵有一时犹豫,司徒磐也必会设法拦着他。时日一长,自有旁的兵马来救驾。曹大通兵力有限,必陷入进退两难。到时候即使没有赵公子出计,也必有旁人替他出计,劫走圣人当盾牌好逃跑。
贾环甚至有几分猜疑这个李国培是否也是司徒磐撺掇来的。他与曹大通一样,行事不周全人马不多,并无实力行董卓之事却有野心,只是个冒失的马前卒,乃是替后来者铺路的。为的是立即引起皇子夺位混战,先将诸爷之野心暂且遮掩起来。最要紧的是,圣人尚未开始收拢各处兵权便被叛军劫持。如今老圣人已死,各方兵马忽然成了无主之状,想不乱都难了。
贾环轻叹一声:圣人八成落入司徒磐手中,这个人质只怕没那么容易回京了。只是也必然不会被撕票。他一死,皇子继位名正言顺;他还在,有心夺位的皇子都成了逆子王爷都在旁看戏使绊子暗搓搓积攒实力。等他回来,根基已动人心已散,再难聚拢了。
故此,近些日子京中必乱。
贾环深吸一口气,做出一副傻呵呵的笑容来凑去苏铮身旁:“苏先生,与你商议件事。”
苏铮与林海皆扭头看了看他,苏铮问:“何事?”
贾环道:“那个……我先告诉先生一件事。你们离京来送灵后不久,弟子便将澄丫头哄到我们府里住去了。”
俩老头立时瞪着他。
贾环垂着头接着说:“既然两位先生要回京,请苏先生也莫要回家住着,暂去林先生府里住些日子,你们二位也好商议朝事唱和诗文免得跑来跑去,如何?”
林海倒吸一口凉气,指着他问道:“环儿,你实话告诉我,京里头出了何事?”
贾环摇头:“弟子不知,只是无端觉得要出事。林先生家里有杨大哥极为可靠,我们再派些镖师过去,安全些。先生们皆是士林领袖,有心不轨者也难以放过二位先生。不如回京就辞官得了,林姐姐还在南边呢。”
林海喝到:“胡闹国难当头,岂能一避了之?”
贾环劝道:“横竖是天子家的纷争,与臣子何干?”
林海道:“天子就是天子,除了今上,旁人都是臣子。”
贾环便知道劝不动他,只得作罢。
因御林军大都救驾去了,京中空虚,林海苏铮虽急匆匆抢在群臣之前回京,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先往宫中报信。
宫中尚有留值的御林军,由右统领郭诚领着,刘登喜公公也没去皇陵。如今既已经提前知道有人欲行拥立,他们也好做些布置。
苏铮让贾环吓着了,只得先往荣国府接了孙女,暂住去了林海府中。林海因女儿离京寂寞得很。如今有了苏澄,如同多了个女儿一般,倒是颇为欢喜。贾环请葛樵领了五十盘龙山好汉驻在林府以防万一,又假意让林海听了几句口风,说是太平镖局年轻的镖师大都在此。
林海虽也觉得这帮孩子身上极有军人锐意而并无江湖气息,因人数太少,没当回事。后与葛樵等闲聊,知道当年他们学字都是贾琮小时候转教的而当时教贾琮的竟是另一位“林先生”,不禁喜上眉梢当场让他们写了几个字来瞧,个个工整不说,句子还颇有几分功底。又听他们悉数对自家女儿敬仰的很,愈发喜出望外,便对这群孩子彻底放下心来。闲来无事便指点他们念书,如同在家里办了个私塾一般。
皇陵被困后,贾母险些急得当真病了。直至贾环护着贾政回府,登时放下心去,命厨房快些弄些补品来好生调养。只是王夫人还没回来,宝玉惊惶,问贾政又一问三不知,只得悄悄拉着贾环打听。
贾环道:“二哥哥不必忧心。今群臣及诸位诰命皆由李国培将军护送回京;李将军后头还跟着别处来的两路人马呢他纵要拿些女眷当人质也轮不上二太太,有那么些娘娘公主在。再说,刘大家的票友会也与她们一道回京。他们带足了米粮,饿不着。”
宝玉叹道:“我只求太太平安,旁的也顾不得了。”说着看了贾环一眼。
贾环懒洋洋的说:“二哥哥也不必看我。漫说二太太打小待我不好;纵然是她待我好,那会子也没法救她。”
宝玉默然了会子,问道:“若是赵姨娘被困了呢?”
贾环撇脱道:“我自己的亲娘自然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救的。亲的就是亲的,不论她有多粗鄙上不得台面也是亲的;不是亲的,拿各色规矩来逼着硬说成亲的,也不是亲的。”
宝玉长叹一声,垂头道:“是我无能。”
贾环懒得搭理他,转身走了。
可怜邢夫人也一般被困,阖府没人过问。倒是邢忠因听人说起皇陵之事,近些日子时常厚着脸皮来荣国府打探。贾政回京后两日他恰又来了,知道二老爷已经回来两位太太没回来,又再三托人求见了贾环一回。贾环依着前头说给宝玉的话劝了他会子。
贾环等人回京后第六日,李国培的军队方拥着一众百官及诰命回京。诸位京眷得了信儿皆惶惶然烧香念佛,只盼今儿大明宫莫要出什么事自家人平安回府。
谁知才一进城门,李国培便笑向众人抱拳道:“各位大人京城已到,想来逆贼曹大通也无法有害诸君了。末将就不一一送回府去,还请各自散了吧。”群臣愕然。
这一路走来,大伙儿皆亲眼所见大皇子被他敬如主子,全都以为他要以皇眷群臣为质独霸朝纲;偏近些日子圣人数回暗示有心立二皇子为太子。许多大人在半道上借文房四宝写好了檄文甚至修改再三,还互相看过攀比过,只等这个兵匪子拥立大皇子之时好砸在他脸上他竟然放众人走?群臣走了他还怎么拥立?他到底拥立不?若是不拥立文章岂不是白写了?
李国培见他们皆不动弹,奇道:“怎么,莫非诸位非要末将护送至府门么?”
有些受惊的官员女眷闻言齐声大喊:“不劳将军费心我们各自回府极妥当”顿时一哄而散。各家王爷见他的人果真不拦着人跑,趁机溜走;唯有贤王司徒磐还留着。又有许多武将因被困了这么许久,早憋得手足生锈,听了这话也大都赶忙跑了。
李国培因望着一群文官道:“末将要护送诸位娘娘与皇子殿下回宫,列为大人也一起去么?”
许多写了檄文的大人忽觉他保不齐欲趁人不备在宫中偷行拥立,忙说:“我等与大人一齐送诸位千岁回宫”
李国培笑道:“既这么着,便一起去吧。”
遂催动人马,闹哄哄的送将圣人的大小老婆并孩子送往皇宫,一路走一路喊,“安远将军李国培护送诸位娘娘皇子公主回宫啦~~~安远将军李国培护送诸位大人回京啦~~~”无数百姓在旁围着看跟着走,许多爱热闹的皆拍手叫好,不明真相的大声夸赞“李将军国之忠良”憋得那群怀揣檄文的恨不能当即就把檄文拿出来。
这会子还没人知道,李国培下头有一哨人马已悄然接手了城门防卫。
到了宫门,李国培翻身下马,向门口的卫士一拱手:“兄弟辛苦末将李国培,特护送娘娘皇子公主回宫。既已平安送到,末将乃一外将,无圣谕不敢入宫,就此辞别。”言罢,再不管那一群乱糟糟的皇眷并文臣,领兵撤走
卫士们险些要喊他等一等了须知宫中早有郭诚刘登喜预备好了一众刀斧弓箭手埋伏,只等他一提拥立乱箭齐发的。他竟走了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恰这会子,有位太监尖声大喊:“将军留步”
李国培带住马来回头一看,一位公公匆匆跑了过来,向他打了个千儿:“杂家是宫中一位娘娘身边的,奉了娘娘之命特来相谢将军一路护送。御林军救驾去了,若无将军相护,谁知道有没有旁的逆贼趁虚而入?将军假意唱了出黑脸日日不给诸位大人好脸色瞧,实则为的是惊退旁的宵小之徒,实在用心良苦杂家代主子多谢将军”说着,竟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全场愕然
李国培怔了片刻,旋即长叹一声:“竟然有人知我末将纵然顶了个狂妄无礼之罪,也知足了。”遂拱了拱手,并未下马与那不知哪位娘娘谢恩行礼,领着人干脆利落的走了。
众位文官一片哗然。莫非我等皆误会了李将军,李将军当真是国之忠良压根儿没想过行拥立之事乃是为了以防旁的宵小趁天子东狩胡作非为?是了是了,他这么一来,旁人纵有此心也必不敢轻举妄动,故此皇眷与群臣能平安回京。哎呀呀,我等俱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啊一时个个面有愧色,恨不得这会子就将怀中檄文烧了。
后娘娘皇子们回宫,大臣们回家,京中暂回复如常。除了天子不知身在何处,御林军大都出了京,李国培的人马非但没离京半步甚至接管了四面城门。
林海苏铮听探事的下人回明宫门之事,齐齐以为自己错怪了李国培,万分愧疚。苏铮便欲回家。葛樵心眼子多,只觉得此事不对劲,死活拦住了,非说自己得的是贾环的拜托,要等贾环的话才肯放他走。苏铮不乐意了,撅起胡子发了半日的脾气半分无用,当即打发人往荣国府去喊贾环来。
贾环这会子也知道了,莫名的很。因如今智囊们大都往南边去了,他遂立时写了封长信将此事细细列出,又写了封极简单的军报,动用王子腾留下的空白军中急报的封子套入那假军报,请了一位盘龙山好汉扮作京中派去岭南报信的,怀里明揣着军报军靴的隔层将长信暗藏了,快马送去台湾府报予那边的人得知。送罢了信出去,也得知刘霭云已回镖局,贾环忙跳上马赶去镖局寻龚三亦刘霭云等人商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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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却说贾环匆忙赶到太平镖局,与龚三亦一道细问刘霭云此行经过。
刘霭云乃道:“此事颇有几分奇怪。起初李将军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又小心奉承着大皇子。我瞧大皇子有几分飘若浮云。谁知次日便有些不同了。虽仍是奉承大皇子,却不见头一日的谄媚。且头一日他瞧着二皇子有几分杀意,次日也不见了。”
贾环想了想,问道:“他瞧二皇子有几分杀意,是明目张胆的么?”
刘霭云道:“是。”
贾环道:“他们还在山上的……”
刘霭云摆摆手:“三爷,小人还有要紧的话没说完。”
贾环忙做了个手势请他先说。
“依着我一个戏子来看,他从前至后都在演戏。”
龚三亦与贾环对视了一眼,龚三亦道:“还请说明白些。”
刘霭云道:“我是个戏子,故此比旁人愈发能瞧出可有人在唱戏。方才说的那些,不论趾高气昂还是瞧二皇子的杀意,都在唱戏。只是唱的不甚好哄不过我的眼去罢了。却不知能哄过多少眼睛去。”
贾环点点头,接着前头道:“他们还在山上的时候,我扮作你的票友到处乱转,曾听他的亲兵说,将军道,太子既然没立,那就谁都可以,凭什么就是老二的?既然刘大家说他在唱戏,唱戏唱全套,怕是诚心唱给我瞧的。”
龚三亦皱眉道:“李国培是一员斗将,阵前强悍,只是没多大领兵之才,曾救过老圣人的驾,极得老东西信任。他虽官位低些,实则这些年他皆与两任南安郡王在一处呆着。二位南安王爷皆非斗将。他明面上是王爷下属,实则行监督之事。早年性情鲁莽为人贪婪,吃过几回亏后学乖了许多。我瞧着大皇子没胆色拉拢他河北离京中太近,漫说他没那个胆子,早些年圣人自己都没那个胆子。恐怕大皇子这回是被人冤枉的。”
贾环拍掌笑道:“那就是了他既曾鲁莽贪婪,装做为权势诱惑欲行拥立也说得过去。他并非大皇子的人,假意捧着大皇子给人瞧,实则硬生生的栽赃大皇子私交大将,大皇子自己还不曾觉察。”
龚三亦道:“也对。大皇子有几分飘然,乃是惊喜过望,他自己都没料到李国培会帮着自己。”
刘霭云问:“却不知道他为何忽然改唱另一出戏?改得颇为突兀,不只我瞧得出来,依我看,冯紫英大人也瞧出来了。”
贾环忙问:“圣人被叛军抓走,冯大哥如何?”
刘霭云道:“满面愁容时常心不在焉。”
贾环念了一声佛,又问:“那晚可曾出什么异样之事么?”
刘霭云摇了摇头。半晌忽然笑道:“不知那个在宫门唱戏的公公是哪位娘娘身边的可有儿子,那话说的好生有趣,也是硬生生的替李大人披上一顶忠良的大云肩。”
龚三亦道:“此事想来不难查。”
贾环啧啧道:“龚先生,您老到底有多大神通”
龚三亦哼了一声。
因暂且猜不出李国培身后之人及其用意,三人只得暂且作罢。贾环飞马赶去尚书府。
苏铮正跳脚的嘀嘀咕咕,葛樵只做没听见横竖不让他走,林海在旁捧着茶盅子看笑话。贾环忙将刘霭云的话赶着说了一回,劝到:“那个李国培想来并非大皇子的人,只大约也不是忠臣罢了。”
苏铮道:“如何不是忠臣?他并非有意行拥立之事,因其谨慎恐怕有宵小之徒趁机作乱尔,故此才假意唱了一出董卓霸京师。”
贾环苦笑道:“那他何故换了一出戏唱?为何不从头唱到尾到了宫门再从头细说一遍?苏先生,刘大家是个颇有造诣的戏子。他看人是不是演戏是不是换了一出戏,不会看错的。再有,须知并非人人都是刘大家,许多人看不出来他在唱戏。若没有那位太监忽然冒出来说那一番话,他那般做派大皇子仍会有人疑心的听闻圣人疑心病就颇重。”
苏铮一时让他说愣了。林海思忖道:“环儿说的有理。横竖大皇子必不得好。”
贾环眼神一亮:“那太监之主会不会是大皇子的娘?”
林海怔了片刻,忽然站起来:“我去贤王府上一趟。”
贾环张了张嘴,赶忙闭上了。
一时回到荣国府,贾环只觉浑身都累眼皮子一个劲儿下坠,连晚饭都没吃倒在炕上便睡了。赵姨娘心疼的紧,在旁守着一步不离。
晚饭过后,王善保家的来了瞧了一回。赵姨娘平素见了她不怎么敢说话,自打贾赦离京后她便自觉体面了些,待贾环救出贾政,便愈发体面了。每日在府中行走,许多往日低看她一眼的婆子丫鬟都恭敬的上赶着喊她“姨奶奶”,惹得她愈发得意起来。这会子见王善保家的来了也只点了点头便罢。又问:“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听闻你陪着大太太去给太上皇送灵,今儿才刚回来?”
王善保家的谄笑道:“是,才回来呢。这不就来给姨奶奶请安了?”
赵姨娘笑道:“咱们算哪个名牌上的,也配让王奶奶请安。”
王善保家的忙上来说了半日的恭维话,奉承得赵姨娘合不拢嘴。又说起陪着邢夫人在被逆贼包围的那些日子,两天才喝上半碗粥,还是邢夫人省给她的,直抹眼泪。后来道:“亏得京中有位唱戏的刘霭云刘大家,年岁轻轻一颗菩萨心肠,领了他的票友会,当着反贼的面儿冒死给圣上送饭吃可怜我们太太前头十几日没吃上一顿饱饭……平素那些太太奶奶们只说刘大家不过是个寻常戏子,那会子都一口咬定他必是佛爷下界度化众生的。几个爱听他戏的太太奶奶都兴的了不得,品级也顾不得了,谁是刘大家的票友众人都围着她恭维。我们太太也说等老圣人的孝过了请刘大家来咱们府里唱两场呢,只是一众太太奶奶都在排着队,不知道要排到哪年去。”
赵姨娘好奇道:“那个刘大家是个什么来历?当真不怕反贼么?”
王善保家的道:“我听北静王府的一个老嬷嬷说,这位刘大家虽出身贫寒,他生的时候漫天的云彩.金灿灿的映着日头……”
贾环早让她俩吵醒了,本来懒懒的不想动弹,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胡扯他自己有回闲话说过,他是夜里生的。”
赵姨娘忙转过身来:“环儿你醒了?可饿了么?让厨房给你做些吃的来。”
贾环伸了个懒腰摸摸肚子:“饿了。只是也不想吃荤腥,命人弄些小粥与素菜来便是。”
一旁的小丫鬟小鹊儿答应一声走了。
王善保家的这才敢上前来行礼:“见过环三爷。”
贾环问道:“王大娘这会子过来可有事儿么?”
王善保家的道:“我们太太想请三爷去一趟。”
贾环点点头:“待我吃完晚饭就去。”
王善保家的赶忙谢了他,又问:“三爷莫非认得刘大家?”
贾环道:“刘大家与薛大哥哥是好朋友,我也认得他。”
王善保家的忙念了一声佛:“刘大家必是佛祖下世,三爷既认得刘大家,必是大善人。若没了他,奴才早饿死了。”
贾环嘻嘻一笑,打发她走了。她前脚刚出门,赵姨娘立时拉着贾环问:“这个刘大家是何人?”
贾环道:“是个不错的朋友。姨娘不必惦记,他领票友会送饭之事是受我所托。”
赵姨娘忙握了他的手:“受你所托?”
贾环道:“我恐怕那皇陵之中贵人过多饭食不够饿着我们老爷,才托他唱了那么一出戏。”
赵姨娘跺脚道:“这么大的名声怎么就托了他呢?你自己何不出面?”
贾环道:“出钱出粮的皆是他的票友,我又没那么些票友那些钱粮可不少呢,咱们纵然有那么些钱也没那么些人给送去。再说,姨娘方才也看见了。虽我本是为了我老子,却也顺带的喂饱了一大群老爷太太们。这么大的名声落到他一个戏子头上自然是好事,谁会防着一个戏子呢?落到我一个荣国府的少爷头上,必是坏事。俗话说,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横竖老爷没饿着便好,旁的皆不要紧。”
赵姨娘没听明白,只知道贾环说这事儿是坏事,便罢了。又抚了他的头颈叹道:“你这一片孝心,老爷却未必知道。”又翻了个白眼子,“那个宝贝fènghuáng蛋,只知道在府里跺脚叹气,老爷被困了也没本事去救,偏还有那么些人捧着他。”
贾环笑道:“哪有多少人捧他?从前除了老祖宗院子里的也没见旁人捧他,左不过大伯离京后多了几个罢了。他们爱捧让他们捧去,我也不爱有人捧着。”
娘儿俩说些闲话,小鹊儿取了粥来,贾环喝了两碗,又命“与我备下点心,我回来吃”,便往邢夫人处去了。
因贾赦只带了两个得宠的姬妾南下,余下的皆留在府里。没了贾赦,那些女子登时没了力气,待邢夫人也恭敬许多;邢夫人近些日子过得倒是比贾赦在时舒坦。只是这回受了惊吓,在炕上卧了半日才回过神来。又有没跟着去的婆子到跟前来回话,细说府中之事。听得贾政那日不见了原来是贾环设法先救回府来了,呆了半日才道:“不曾想环哥儿却有这个本事”又笑了一回王夫人因找不着贾政,慌了一路。
待贾环来了,她遂笑拉着他到身边坐下,道:“环哥儿,听闻你已是大大的出息了。你姨娘竟有那般运气养了你。”
贾环笑道:“哪里就出息了,不过一个寻常的书生罢了。大太太喊我来有什么事儿么?”
邢夫人立时垂下泪来,拿帕子拭了,叹道:“我进了这府里的时日也不短了,虽不曾替大老爷留下一男半女,总也没出什么错儿。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这回在皇陵日夜惶恐,好容易回府来,阖府独有珠哥媳妇打发了个管事的媳妇子来问了一声,旁人竟如没见我这个人似的。”说着又泪如雨下。
贾环道:“大太太请休要怪罪,旁人各有缘故。我实在的忙的脚不沾地……”
邢夫人忙说:“我知道环哥儿忙要事去了,并无埋怨你之意,你可莫要多心。”
贾环笑摆了摆手,接着说:“老祖宗病着呢;因二太太也才回来,宝玉哥哥只怕没心想起旁人来。二老爷自然不便自己派人过来的。”
邢夫人苦笑道:“老太太是不是真病着,外头的不知道还罢了,咱们府里的还能不知道?”
贾环登时想起这事儿没瞒着里头人,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道:“其实……二太太也一样。老祖宗并没偏心哪个儿媳妇。”
邢夫人黯然道:“是了,两个都不放在眼里罢了。”乃又说,“听闻我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我那弟弟来找你打探过?”
贾环点头:“邢大叔来寻过我。”
邢夫人自嘲道:“来日我老了,琏二爷琮三爷自然是指望不上的?我这个嫡母他们何曾放在眼里过。”
贾环想了想,老实道:“琏二哥哥还是有一点的,琮儿一点都没有。”
邢夫人又垂泪:“我何尝对他们不住了?”
贾环又老实道:“他们对太太并无不满,只是心里没有太太罢了,平白无故的也想不起来。琏二哥哥还好些,太太若提醒一下他能想起来;琮儿更忙些,怕是提醒了也记不得。”
邢夫人瞧了瞧他:“你与琮哥儿那般交好,怎么也说起他坏话来?”
贾环道:“这不是坏话,是实话。琮儿不爱旁人说他的好话与坏话,只爱我们说实话。翻回头来说,太太也并不是他什么人,他记不住。”
邢夫人咬牙道:“我是他嫡母”
贾环道:“二太太也是我嫡母,近年她已经不来寻我的不是了,故此我也想不起她来。此乃人之常情。”
邢夫人才欲辩几句,见贾环一副淡然的模样,忽然泄了气。半日才说:“故此,若我想托琮哥儿替我那侄女儿寻个好人家,他也必是不肯的?”
贾环这才明白她今日之意,道:“这倒不至于,只是他人都去了南边了。”
邢夫人忙说:“他可以写信回京的他认得那么多皇子王爷,随意荐一个好人家极容易”
贾环笑道:“又不是买菜哪有那么容易。不如好生托个媒人打探,好歹是咱们府里的亲眷,总能看个面子。”
贾环不过随口一言,听在邢夫人耳中便当成是他应下了,连连点头:“终究你是个好的。”又叹道,“这府里没人将我放在心上,唯有他们是我自家兄弟侄女儿,尚能指望一些。”
贾环皱了皱眉头,有心告诉她人家不过是念在亲戚份上记挂她性命方来打探的平日里未必肯照应她,又觉得这会子说太多实话不大好,便咽下去了。又过了片刻,他劝到:“大太太若想老来有靠,不如去养生堂抱养一个义子,想来大伯并琏二哥哥琮儿皆不会不答应的。”
邢夫人眼神一跳。
“莫要到族人当中去抱,若你抱了个有父母亲眷的大伯必不应的抱个姓贾的琏二哥也必不答应。”
邢夫人道:“那岂非入不了贾氏的族谱?”
贾环眨了眨眼:“大太太要的是有靠,要他入族谱做什么?不过是养个人照应你罢了。贾家的东西本来不与他相干,只出一份寻常的月钱而已。再说,他自己能有出息,哪里用得着要旁人家的?”
邢夫人又有几分踌躇。
贾环道:“侄儿言尽于此,大太太自己斟酌。”言罢行了个礼,辞去了。
那头赵姨娘眼见贾环出了院门,立时撒腿跑去寻贾政,拉着他说了半日“环儿何等孝顺在皇陵给老爷送饭的什么刘大家本是环儿托他送的旁人皆是沾了老爷的光才能吃上饭呢”
贾政起初还一个劲儿皱眉,想将贾环喊来骂他一顿,怎么就结交了戏子;后听到“旁人沾光”,又舒坦了些。
...
第一百七十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七十二章 话说天子东狩,群臣自皇陵回京,一时忙乱。次日十几位要紧的大臣聚在一处商议了半日,欲请贤王司徒磐暂代理朝政。司徒磐干脆闭门不出。又有人提议道:“圣人早有立二皇子为太子之意,不如就请二皇子暂时摄政。”户部尚书林海一力反对。
原来昨日他匆忙赶去贤王府探望司徒磐,告知刘霭云所言,又问他这些日子在皇陵及路上的情形。
司徒磐惊道:“原来他是在演戏我瞧着也觉得有些不大对,只没想到这上头去。却是我的失误了。”
林海道:“王爷又不是唱戏的,术业有专攻,看不出来也寻常。况那会子王爷一心担忧圣人,也扰了神志。”
司徒磐叹道:“甘雷是个管用的,但愿早日救三哥回来。”他又道,“我得了消息,李国培的兵马已占四处城门。”
林海大惊:“贼子果然心怀不轨。”
司徒磐道:“幸而他的人不多,城外还有两路将军候着,想必不敢轻举妄动。昨日在宫门的那位公公是慧妃身边的。”
林海思忖片刻,道:“若是如此,倒是二皇子最可疑了。且圣人数次暗示要立他为太子,李国培肯投靠他也说得过去。”乃嗐声跌足道,“何必心急。”
司徒磐叹道:“他一心急,待三哥回来,这个太子之位必要飞走了。”又摇了摇头,“我惟愿三哥的这个太子安安稳稳,莫像前头那个太子一般,惹得四野不平。”
林海也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故此,林海力阻二皇子摄政,这一日朝会不了了之。
二皇子与幕僚商议再三,恐怕是因旧年求亲引得林海之女离京出走惹他心有暗有不快。当即决定再娶林氏为正妃。是晚他亲往尚书府求教,林海避而不见,只送出一张签子,上书八个端端正正的隶字:“前车之鉴义忠亲王。”二皇子盯着看了半日,冷汗淋漓,向空长揖,藏了那签子离去。次日,断然拒绝摄政。朝中暂由群臣理事,遇见不决之事便暂压着,实在要紧的直丢去贤王府砸给司徒磐。
过了些日子,甘雷之处传来消息,曹大通兵撤天津府,也不提出要求也不肯放圣人回朝,两军僵住了。司徒磐与刘登喜商议派高手救驾,将几个得力的人混入天津,在曹大通的总兵府军营等处上下查探皆不曾查出圣人被关在何处。
另一头,龚鲲等人原本行的水路,于半道上听闻老圣人驾鹤西归,大惊,命随行之下人与镖师带着行李护送元春慢行,自己要快马赶去台湾议事。元春不肯,非要与他一道去。
龚鲲道:“这一趟风餐露宿极为辛苦。”
元春道:“我又不是没吃过苦。”
龚鲲道:“宫廷王府之苦在心,比不得这般颠簸劳顿。”
元春道:“听先生路上所言,林妹妹逃出京城也是如此颠簸劳顿。”
龚鲲道:“那是逃命,迫不得已。如今我只是赶去议事,姑娘晚些到无碍的。”
元春挑了挑眉头:“只怕林妹妹三妹妹四妹妹也一起议事?”
龚鲲道:“她们早京中的时候便与琮三爷环三爷等一起议事了,林姑娘还曾出府过。我也不瞒着大姑娘了,当今天下如此局面,便是林姑娘开的头。”便将林黛玉当年“六王合纵”之计说了出来。
元春稍稍惊愕,旋即叹道:“难怪她连太子妃都不肯做。能以一计乱天下,何必困于后宫窄仄方寸之处。”乃正色道,“我已经赶不上从前的,唯愿莫要错过今后的。”
龚鲲闻言毫不惊讶,抚掌而笑:“果然是贾家的女子。”
他二人便撇下一众随从,两骑飞驰而去。
行了半日于路旁打尖,龚鲲方得空诧异道:“大姑娘骑术了得我还当你不会骑马的。你一个女子何以有这本事?”
元春大笑:“我五岁就会骑马了,祖父领着我去过军营的。”旋即黯然,“偏他老人家一走,我便再没碰过马鞍桥。这都多少年了,我自个儿都没想到还能记得。”
龚鲲道:“大姑娘今后骑马的日子只怕少不得,到了台湾需挑匹好马才行。”
元春璨然:“我是大姐,谁敢不让我先挑?”
二人哈哈大笑,幸而野地无人,只吓着了三五只鸟雀。
因元春骑术仍是稍弱,他二人起初几日行得慢了些,后来倒是越跑越快。这一日进了广州城,直奔两广总督府。
门子听闻是贾琏大人的家眷从京中来,赶忙进去报信。不多时,王子腾亲出来相迎。他与龚鲲是认得的,见面抱拳道:“龚先生来得好快……”目光扫至元春,怔了怔。
元春自打进宫便没见过王子腾,乃做男子之姿笑抱了抱拳:“王家叔父,可还认得侄女儿?”
王子腾大喜:“是元丫头不是?”
元春笑施一礼。王子腾连喊:“来的巧来的巧太巧了快些到里头去”拉着他两个进去了。
二人不曾洗脸换衣裳,满头灰土的跟着王子腾走了半日,绕进花园走过九曲桥桥头有人守着,到了一座四面窗户皆大开的水榭。水榭里面数张方桌拼成一张大长桌,齐刷刷坐满了人。
他两个进来的时候就听有人脆生生的问:“叔父,这是谁啊?”元春抬目一瞧,说话的正是她家堂妹贾惜春,扮作个小子模样坐着,手里还提着一支笔。
认识龚鲲的人多,立时有数人站起来喊“小龚先生”,龚鲲笑道:“果然巧,你们在议事么?”
贾琮道:“正是,才得了京里的八百里加急快报。”乃细端详了元春几眼,踌躇道,“旁边这位……莫非是大姐姐么?这模样简直不敢认。”
他话音未落,探春也站了起来:“是大姐姐”
龚鲲道:“因半道上听说太上皇驾崩,我二人着急赶了过来,跟着的人都在后头慢慢走。”
众人忙纷纷过来相见,不认识的也一一介绍。贾琮在台湾那头要紧的人都过来了。
林黛玉掩口笑道:“大姐姐与小龚先生当先去洗漱一番才是。”
王子腾道:“是了,我着急带他们过来,把这个忘了。”忙命人引他两个去客房梳洗,换身干净的衣裳。
他两个都走远了,惜春仍望着背影道:“大姐姐怎么跟在家里全然不同了?我也不敢认了。”
贾琮随口到:“快马跑了一路,晒黑了许多。”
惜春与探春齐声说:“不是。”
探春道:“精气神儿变了。”
贾琮哼道:“这个才是真的贾元春,从前那个整日弹琴写诗不问世事的是装的。”
探春瞥了他一眼:“倒也不是装的。时势变化人也随之而变罢了。”
贾琮摆手道:“不是随之而变。她在宫中王府尼庵皆因整日乌云盖顶不得不装罢了。不然,她大可跟着后头那些丫鬟随从坐着马车慢慢来,着什么急?一个肯为了赶着同兄弟们一道商议大事而日晒雨淋的女子,胸中岂能没有志向?早告诉过你们,咱们贾家的女人都是有出息的。”说的探惜二人抿嘴一笑。
那两个知道今日有要事,不敢多耽误,随意收拾了会子便赶回来了。元春因见姐妹们都穿着男装,也另换了一身男装。早有人替他们搬了两张椅子来坐下。
贾琮先将贾环的书信递过去:“看看这个。”龚鲲贾元春传阅完毕,他乃道,“方才我们都私下小议论了一番,二位已看完了,可以正式开始了。”言罢向林黛玉打了个手势。
元春这才发现,林黛玉一袭青衫坐在首位,冷眼看过去有几分像她小时候看见的林如海。
黛玉咳嗽一声,端起茶盅子来饮了一口,道:“在座诸位皆有大智,也都看了京中来信。咱们今儿头一件要弄明白的就是京里头一串事儿究竟是哪些人弄出来的有何目的下一步他会如何?咱们下一步如何应对。为了省事儿,刘丰先说如何?”
刘丰慢条斯理的道:“我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我先说了旁人必然无趣,你们先说。”
吴攸贾惜春齐齐送了他一枚大白眼子,王子腾笑道:“我知道自己老了,不及你们年轻人灵光。你们说,我听着。”
惜春先道:“环儿信中所论的曹大通之事,大约是没错的。只是那李国培显见也不是大皇子的人,不然他又岂能不顺势拥立?过了那个点儿指定没大皇子的份了。二皇子曾得今上垂青群臣多半会拥戴;若有权臣出来,必然拥立幼帝。”
探春道:“从皇陵回京也有十几日的路程,保不齐有人提醒他或是大皇子,单凭些许人马难成大事圣人只是落在贼手并未驾崩,他们便冷静了些。”
贾琮道:“都不在点子上。他若有魄力,先拥立了再说,圣人既单人落在叛臣手中,借刀杀人甚至玉石俱焚皆非难事。此事最要紧的一节在于,不论真假,李国培一直表现出拥立之意,却在已到京城之后悬崖勒马。他若不勒马,必然被留在宫中的御林军乱箭射死。”
龚鲲笑道:“不错。他若有心拥立就得弄京中留守御林军一个措手不及,偏御林军已得了林大人等传信有了防备,他的算盘落空了。他怎么会知道御林军已有防备的?”
探春道:“莫非是他发觉老爷林姑父不见了,疑心他们快马回去报信?”
贾维斯道:“文武百官那么多,少了几个也难以觉察。且林海苏铮贾政三位大人都不当是李国培认识的,他自然无法察觉不认识的人不见了。”
贾琮击掌笑道:“那么问题来了,谁会留神到林海苏铮贾政不见了呢?”
吴小溪道:“林尚书不见了,司徒磐必然首先察觉,只暂不知是落在半道上留在皇陵还是设法溜走了。他再顺便去寻林海的好友苏大人,也不见了,八成就能疑心到贾环头上,他知道这两位皆是他先生。再一查,荣国府的贾政大人也不见了。不是环三爷救走的还能是谁?”
刘丰点头道:“李国培背后是贤王司徒磐,再没有旁人了。”
元春大惊,悄然问身旁的龚鲲:“贤王也有反意么?”
龚鲲低声道:“他早有反意。纵然咱们这群人不插手保不齐也是一样反的。他一心在等老圣人死呢。”
元春轻叹一声。
龚鲲又道:“至于在皇宫门口忽然冒出来的那个公公,须得看他背后主子是谁。若是皇后,当是替大皇子开脱的;若是慧妃,八成是让司徒磐哄了。听闻此女颇为不俗,早年曾与贤王一道帮着圣人夺位;今上后宫那么些女子,唯有她是司徒磐瞧得上的。司徒磐既然察觉到林海逃跑拥立之事难成,又舍不得李国培这么一员将领,找个熟人替他圆了场子最为便宜。熟人里头唯有二皇子之母慧妃最好用。”
惜春连连点头:“一旦李国培不臣之心有旁人察觉,顺带就有人疑心二皇子了。”
元春因为许多事儿并不知道,有几分不甚明白,问道:“贤王究竟欲拥立哪一位皇子?”
贾琮道:“他既有心取今上而代之,必然不能拥立几位年长的。我瞧着最幼的七皇子最有可能。其一,幼主好控制;其二……”
林黛玉轻叩案头:“后话暂且不提。”贾琮做了个鬼脸儿,元春则抬头看了她一眼。黛玉只做不见,道,“我来理顺一遍。司徒磐设计撺掇曹大通造反保不齐也是他使人引诱相助其兵困皇陵抓走天子,暂不会放回京中。”
惜春忍不住笑道:“早年圣人靠了贤王多少,这会子就能让贤王算计回去多少。”
黛玉接着说:“仍是司徒磐买通了李国培……”
话音未落,贾琮举手道:“更正,当是收服了李国培。司徒磐的本事收服一员战将不成问题,咱们要尊重对手。”
黛玉瞪了他一眼:“少打岔司徒磐收服了李国培,命其假意拥立大皇子摄政。今上分明有意二皇子,此举必然会引得二皇子并群臣不服,必有忠良设法出京引兵。偏李国培的兵马又不多,有心得从龙之功的将军也不必冒败军之险。如此一来,京中必乱。李国培拥着大皇子逃跑。司徒磐若再趁机挑拨三皇子四皇子就更乱了。等乱成一团之后他再出面拨乱反正,拥最幼的皇子摄政。到时候且看天下大势。诸位大些的皇子皆无能便直接杀死今上,他拥立幼帝;皇子们如有几分成气候,便放圣人回京,以君父之威仪灭掉皇子们。因圣人在他手中多时,身子大约也没几年功夫了。圣人一死,司徒磐必成摄政王爷拥立幼帝。”言罢,又饮尽了一盅茶。
贾琮击掌道:“姐姐漏了最后一步,幼帝半大的时候,再三禅让。”
黛玉嫣然一笑:“不必。幼帝长不到半大,必然夭折。纵有再三禅让,也必是侥幸活着的小皇子,在其兄弟死得差不多了之后,不肯继位。环儿与我爹虽然搅乱了他的第一步棋,大体上却对他并无大碍,只是推迟了些罢了。下头必是圣人迟迟不归各路兵马各行拥立。眼下最大的变数是其他六位王爷。”
龚鲲道:“那六位只怕司徒磐不曾放在眼里,他要的只是一个名正言顺。”
惜春笑道:“最大的变数难道不是咱们?”
众人互视而笑。
元春忽然站了起来:“琮儿你们待会儿可要给京中传信?”
贾琮道:“自然要的。散会了就写。姐姐有事么?”
“快马么?”
“嗯。”
元春厉声道:“命环儿不论使什么法子,哪怕亲手将他老子的腿打断了都成设法让我们老爷即刻辞官,再不可在朝中一日。”
贾琮惊了片刻,点头道:“也好。”
“再有。”她望着贾琮道,“大伯既然在南边监军,切莫短了军报,以示他在南边万事不关心。”
贾琮“哎呀”了一声,扭头去看幺儿:“幺儿哥哥,咱们这俩密使也没写秘折呢。”
元春忙问:“什么秘折?”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圣人给了我与幺儿哥哥一道密旨,命我们暗自调查南安王爷可有谎报军情。我俩把此事忘了。”
贾维斯道:“我没忘,已编了一封,只不知合适不,预备散会后请王大人瞧瞧。”
众人又笑起来。
贾琮伸了个懒腰:“这种事不要紧的事我本来就记不住。”
元春轻叹一声,心中暗道,龚先生所言不差,他这模样岂能不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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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却说龚鲲元春赶到两广总督府,恰逢贾琮等人聚集于此商议京中来信。
龚鲲乃道:“眼下咱们最吃亏的就是动手太晚,惟愿司徒磐越迟如愿越好。”
林黛玉道:“先生言之有理,须得明面上诸事不理,暗地里帮着六王。司徒磐这些日子之所为并咱们所猜的后续,得设法告诉某一位大方些的王爷,却不能六王都告诉。”
贾琮一愣:“何故不能都告诉?咱们从前都告诉的。”
黛玉道:“你告诉了六个,他们坐在一块儿聊天都说了出来,显见是乱臣贼子挑事儿的了。”
众人互视而笑。
龚鲲又问起台湾那头近日如何了,黛玉道:“全岛都在修路呢。上回承天府到水泥作坊的路修得极快,琏二哥哥尝到了甜头,如今各处均以修路代税。眼下最缺的还是人力,人太少了些。”
贾琮道:“人暂且不着急。等路修好了,再来个大减税,开荒者可得地,不愁没人涌过来。也不愁养不起人。西洋马铃薯已试种出来。此物有几个好处。喜寒,秋冬能种;不择地,薄地也能生;最好的是高产。本来在北边种是好处最多的。北边冷的日子多每年只得一季粮食。横竖南边也无碍。再有,印度米的商路已通了,若有个万一,买粮也成。”
王子腾忙问:“那个马铃薯已经成了么?”
贾琮笑道:“已成了。过些日子我会命人写出种植的大略法子来,送些去平安州,再送些去长安。他们那边好种。”
王子腾微微皱眉,道:“你那么信的过高家?”
贾琮道:“天下还是司徒家的。单凭咱们一家想要拆散委实太难,除非大伙儿一起动手。但凡不姓司徒且手中有兵的,都是好朋友。”
王子腾道:“你喂饱了他们,来日就难以收服了。”
贾琮道:“收服的法子有许多种。可以靠火器可以靠经济可以靠自由意志甚至可以联邦。想建一座新宅子,首先要打地基。”
王子腾不甚明白,摆手道:“罢了,我知道你与常人不同。只莫要供出白眼狼来便是。”
贾琮嘻嘻一笑:“叔父放心,我心中有数。白眼狼不是早让叔父给宰了么?”
王子腾愣了片刻,忽然想起他说的是贾雨村,不禁有几分感慨:“那会子竟不知道你有这等本事。”
要紧的说完,众人便散了,留下林黛玉与龚鲲元春二人交代些日常事物。
王子腾在旁瞧了半日,向贾琮招了招手,将他拎到九曲桥上去道:“小龚先生与元丫头这么一路孤男寡女的,好说不好听。他虽身份低了些,也只得如此了。”
贾琮怔了怔:“什么只得如此?叔父的意思是想把他俩凑一对?”
王子腾道:“不然元丫头还能嫁给谁?”
贾琮耸了耸肩:“这事儿看缘分吧,叔父别忧心这个。大姐姐想嫁人的时候自然会嫁,我恐怕她眼下未必有这个念头。且他们虽一路跑过来,也就咱们这群人知道罢了,旁人谁还知道?叔父莫要心虚。再者说,有功夫扯旁人闲话的都是没有正经事儿干的人,搭理他们做什么?”
王子腾皱眉道:“世风如此,流言可杀人,你纵想避开也难避的。”
贾琮道:“能被流言杀死的只有弱者。你瞧大姐姐那精神头儿,是弱者么?且我特跟朝廷挑了这个岛要,便是不想费神去对付这些无用的事儿。岛上人少权贵少,百年前曾有荷兰人占过一阵子,民风没那么死板。若是江南富庶地,单单对付那些不许女子出门干活的老古董都够费一阵子的力气了。这会子但凡是个人皆有用,还分什么男人女人。”
王子腾哼道:“江南富庶地哪里用得着女子出门干活。”
贾琮笑嘻嘻道:“是是是叔父说的对。”
王子腾正色道:“你莫不当一回事这是你姐姐一辈子的事。”
贾琮伸了个懒腰:“嗷嗷嗷~~”又笑道,“一辈子的事儿让她自己决定便是。这年头女人要嫁人不就是为了找个人供她吃饭穿衣?若能自己供自己吃饭穿衣,什么时候嫁人嫁给谁皆不用着急了。”乃拽了王子腾回去水榭,众人又闲聊一阵便回里头用晚饭去了。
王子腾只觉贾琮所言纯属胡闹,特命王太太寻元春去嘀咕了好一阵子,说得元春面红耳赤。
因诸事繁忙,众人次日便辞行回了台湾府。
到了承天府,见街市繁茂商旅往来,龚鲲笑道:“比我原先以为的好的多。”
回到知府衙门,贾琏忙着处置公务,只见了一面便匆匆跑了;贾赦拉着元春感慨了半日,又命福儿萌儿上来喊姑姑。元春见他两个比在京中黑了好几圈,有几分好笑。才要说两个少爷小姐晒成了黑皮猴,忽想起来自己也一般晒黑成这样,又不好意思说了。
贾赦早将京中诸事丢去了九霄云外,或是陪着孙儿孙女玩儿,或是摆弄那些从京中运过来的古玩,没事的时候溜去外头听两耳朵百姓称颂他儿子是个清官。
贾琏自然是个清官。他从不加收苛捐杂税不说,还使出各色法子来免税架桥修路去水泥作坊做工帮着码头盖房子俱可抵税。偏水泥作坊做出来的水泥是拿来修路与建码头的;道路码头终归还是寻常百姓使,又不收过路钱能有这等好官简直是大伙儿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元春听说了问道:“琏二哥哥若不交税,朝廷纵然这会子乱些,岂能不管?”
贾琮道:“朝廷纵以为他贪了这几个税钱,又能有多少?地方太小人口太少,朝廷顾不上。他们司徒家自己已经够乱的了。再说,还有天灾呢。”
元春听了才罢了。
因林黛玉这会子身兼数职日日忙的不可开交;龚鲲既来了,赶紧将手中许多事物交代给他。贾琮便领着元春策马出去,到了东郊外的一片空地。元春看了会子,问道:“琮儿领我来这里做什么?”
贾琮微笑道:“这里归姐姐了。建房子做学堂。”
元春不禁张圆了嘴。
贾琮道:“我不懂得营造,林姐姐知道些,她手下还有许多广东那边请来的大匠。万丈高楼平地起,你二人商议吧。只是这里的学堂自然与京中的贾氏族学截然不同。”说着,就在地下随意寻了块平整之处席地而坐。元春见了也在他对面坐下。
贾琮道:“这些日子已经说过许多回了,咱们如今最缺的便是时间,因为起步比诸王晚。故此人力极为要紧。此岛上的男女皆须为我所用,且用智比用力更要紧。故此,学堂当中男童女童皆得有。一所学堂自然教不下全岛的孩童,只是一个意思,为了告诉百姓,贾大人手下,男女皆可念书为官。好将那些聪慧能干的女子挑出来做事莫要埋没了。”
元春呆了会子,淡然道:“还有么?”
“除了教他们识文断字之外,我另请了几位西洋先生,学西洋的自然科学。这些看起来不要紧,实则极为要紧。人的逻辑思维多半能从学理工科来锻炼……额,那个……我的意思是……”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好。
元春道:“龚先生说你时常有些话没人听得懂。”
贾琮尴尬道:“等我过些日子再想想如何同姐姐说明白这意思,这会子暂且想不出来。横竖西洋先生会的课极为要紧,甚至比四书五经还要紧。”
元春蹙眉道:“西洋人的功课比学圣人书还要紧么?”
贾琮道:“是。姐姐请听我说。咱们比起诸位王爷而言没有优势,唯一的优势就是我知道西洋火.枪火炮之力巨大,王爷们尚且不察此事。单是从西洋买这些是不够用的,西洋人自己还在打仗呢,咱们买不来多少不说,还得吃他们的大价钱。我们要学如何做火.枪火炮,而且要做得比西洋人的更好。不然咱们就等着司徒磐的大军来收吧。”
元春道:“故此,这个书院乃是教匠人的?”
贾琮道:“对我们眼下而言,匠人比什么人都要紧。至于治国之才,先夺了天下再说。”言罢站起来向元春一躬到地,“拜托大长公主了。”
元春浑身一凛,默然半日,忽然笑道:“好小子,这般就想让我替你卖力气么?”
贾琮道:“怎么是替我卖力气呢?难道不是替姐姐自己卖力气?”
元春瞧了他一眼:“你也是拿这话引得环儿三丫头帮着你的?”
贾琮道:“此事是环哥哥他们先撺掇我的,我才是被撺掇的那一个。至于三姐姐四姐姐,她们若不想做那些事,谁能逼着她们么?大姐姐不觉得三姐姐与一群人盘算兵饷俸禄比早年在京中盘算茶水点心钱有趣?四姐姐跟着林姐姐四处查看道路规划港口,不比藏在屋子里画什么花花草草的快活?大姐姐若不想干也无碍的,再寻个旁人干也使得。”
元春站起来望了望那片空地,问道:“这一片多大?”
贾琮便知道她心中允了,道:“八十多亩。”
“你既然着急用人,单是建这一片房子都得不少时日。”
贾琮道:“在城中早有一座宅子先挑了二十几个学生在教着呢。这里待建。建房子的事儿也是林姐姐她们管的,大姐姐只管与她们商议建成什么模样的便是了。”
元春点了点头。
贾琮又道:“另有一事与大姐姐商议。在广州的时候,王叔父将我拎去说了半日,想让龚翼之与姐姐成亲。我以为这是你二人自己的事,不愿意管。你二人谁对对方有意,自己设法追去,两人都答应了便可成亲。保不齐你们过些日子又能看上旁人呢?台湾府有这么多人。”
他只顾自己说着,元春早羞红了脸,恼道:“不与你相干”
贾琮忙说:“就是么本来不与我相干”
元春瞪了他两眼,别过头去。
贾琮在旁干等了半日,忍不住问道:“大姐姐,你瞧着,这学院还有旁的问题没?没有的话咱们回去就交接。这些日子还是我替你管的呢。”
元春怔片刻,嗔道:“本来就是你的事怎么成替我管的了?”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跳上马往城里跑去。贾琮撇了撇嘴跟着跑。
他二人回到城里,贾琮引着元春到他先前买下来办公的那处宅子说:“大家平素都在这里公干,起了个名字叫做潇.湘馆。”
元春问道:“何以起了这么个名字?”
贾琮道:“我本来说就叫办公院极妥当,让林姐姐三姐姐臭骂一顿,随便起了这个名儿。”
元春叹道:“可见你也不是不能取个雅致些的名儿。”因抬起头来,只见门口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有fèng来仪”四字,又问,“这是个什么典?”
贾琮望天:“大姐姐这个当真没有什么典就是我忽然想起尚书里头有箫韶九成,fèng皇来仪的句子,顺口诌的,偏林姐姐说听着顺耳,就用上了。”
元春摇了摇头,二人将马交给门房,一齐走了进去。
才一进门就听见有人在吵架。举目一看,是吴攸与贾惜春两个立在院中不知道争什么,辩的面红耳赤。元春一皱眉,才要过去,贾琮伸手拉住她:“姐姐别理他俩,咱们进去吧。”
元春恼道:“四丫头一个女孩儿家与人这般争吵,哪里还有仪态?”
贾琮撇嘴道:“他两个天生八字不投,也不知道吵过多少回了,商议水军营寨如何建的时候见面就吵后来林姐姐与杨将军干脆绕开他二人独自商议去。谁知道他们今儿又吵什么呢,横竖不吵干舌头是不会罢休的。大姐姐见多了就习惯了。”乃拽着她进去了。吵架的那二位也没察觉他俩。
到了里头,贾琮领着她一间间屋子转悠。“这是工业部,沈鹤来见见我大姐姐,来日管教育部。”“这是建设部,林姐姐管着的,这会子既然不在大约还在龚鲲那儿交接呢。”“这是财务部,周围那五六个人都是来要钱的,当中那个打算盘的就是三姐姐。三姐姐好~~”
探春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大姐姐,我这会子忙,暂且没空招待你喝茶了。回去咱们姐俩再说话。”
贾琮笑道:“你今晚上可加班么?若加班的话,你回去大姐姐早睡了。”
...
第一百七十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七十四章 贾琮领着一群兄弟姐妹在南方肆意胡闹,京中的贾环收到飞马传信,顿时恍然,击案道:“原来是他”旋即庆幸万分。早年贾琮在的时候,借着在冯紫英跟前装疯卖傻常年传些不实的信儿给今上;如今京城多半落在司徒磐之手,又有了林海。
遂又拿着信去见龚三亦。龚三亦看完思忖片刻,道:“不止王爷,皇子们那里,尤其是几位小皇子的母家皆可酌情透露些点滴过去。”
贾环低头想了想,一本正经的吹了口气:“龚先生,您老太坏了这事儿就交给您老了”
龚三亦摆手道:“这事儿你自己去。三贾唯余下你在京中,须得有几分本事才行。”
贾环哀嚎一声。
遂于一日与几位文友小聚之中大肆抱怨近日忽觉吃什么都腻味了,各色点心皆平平,没什么好吃的。又日日大街小巷的溜达,寻找好点心,还特告诉人,“昨日我找了何处今日要去何处明日去何处”。终于松枝胡同得了一家新开张的点心铺子,各色点心模样看着寻常味道极妙。他便每日去那里买一小盒点心,就坐在铺子里吃热乎的,吃完了再走;次日再来吃另一种。他笑对老板说:“若是连着拿点心当饭吃,再好吃的东西也会腻。不若如我这般慢慢吃的好。日日都有不同的点心吃,留有余味下回再来。”老板大赞他“会吃”。
三日后便遇上了有人也来吃点心,也跟他一样,只买一小盒在店里头吃。贾环悄悄打量了那人一番,见他穿着寻常的儒服,足下却是一双极精致的皮靴子,便知道有人上钩了;只不知是哪家的。又过了两日,贾环吃完点心抹抹嘴出去,恰那书生也吃完,二人闲溜达了一路,顺带说些闲话,算是认识了。那书生姓梅,家里也是读书人家,也爱吃些小点心。再过一日,他便开始评述朝政,挂念圣人了。
贾环本来就等这个,闻言皱了皱眉头,轻叹一声,后头一路便有几分恍惚,不怎么说话。梅公子不禁拉着他的手道:“贾公子,何故心绪不定?”贾环强笑了笑,只说无事。
再过一日,贾环特吃了两份点心,吃完乃向梅公子道:“与兄台同吃数日点心,也是缘分。近来在吃东西上头花的心神太多,让先生责怪了。明儿我便不亲来买点心了,打发人来买也是一样的。”
梅公子深引为憾事。这日他两个在胡同里头溜达之时,梅公子终于问道:“贾公子,我瞧你是个不俗的,依你看,朝局后头会是如何?”
贾环假笑了一下:“区区小子哪里敢妄议朝政。”
梅公子笑道:“不过私下随口言之罢了。”
贾环摆手道:“少说话多吃点心。”
二人打了一路的马虎眼子,眼看到了胡同口要分道扬镳,梅公子终于拉着他低声道:“如贾公子所言,咱们一道吃了几日点心也算有缘。我如今有一桩好事想留给你。”
贾环瞥了他一眼:“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
梅公子晃了晃脑袋:“非也。我认得一位贵人,正在招贤纳士……”
贾环忙打断他:“我认得许多贵人,连贤王府上都去过。”
梅公子噎了。
贾环看他根本不擅替主子招揽人才,也不知道怎么会被挑上派出来,干脆问他:“喂,我说,你该不会是哪个皇子身边的幕僚吧。”
梅公子顿时笑容满面:“实不相瞒,我在大皇子身边做事。”
贾环本来是想勾一个小皇子身边的人,不想勾到了大皇子。乃抽了抽嘴角摆手道:“别引荐我,不去。”
梅公子忙说:“你不知道,大皇子实在是个贤德之主,待下极好。”
贾环道:“贤德又如何?让李国培坑了还不自知。”
梅公子苦笑道:“早已知道了。贾贤弟,大皇子知道他如今暂慢人一步,故此极为诚心求贤。”
贾环想了想,道:“梅公子,这会子借我个胆子也不敢跟哪家皇子混。既有这几日点心之缘,我只告诉你一句:李国培后头的断不是二皇子,二皇子与大皇子一样,被他坑了。”
梅公子大惊:“不是他?怎么不是他呢?”
贾环嗤笑道:“看吧,你们都觉得是他吧?但凡没看穿李国培在皇陵捧着大皇子是作伪的,皆以为他后头八成是大皇子;看穿了的都以为是二皇子。不然,何以二皇子没法子摄政?他们兄弟俩被人家一石二鸟了。三皇子必也不是。”
梅公子忙问何故。
贾环道:“此事上,三皇子与大皇子处于一位,且他才行三,前头有两位兄长。若是他出手,单对付二皇子就成了,他可设法谋与大皇子联手摄政。偏李国培又拉了大皇子下水,惹得大皇子也沾不了朝务。”
梅公子道:“他岂非正好得手?”
贾环瞧了他一眼:“他得手了吗?”
梅公子一愣。
“诸位大人皆不是摆设。大皇子占了嫡长二皇子占了圣人之宠。他唯有与前头两位联手方有机会。如今前头两位都得不了手,大人们王爷们岂能让他得了去?凭什么?”贾环摸了摸肚子,“言尽于此,梅公子与令主且慢慢想去。”便袖着手慢悠悠的走了。
梅公子立在胡同口迎风想了半日,“哎呀”了一声。
本以为这回白忙一场,还得另寻法子勾搭上哪家小皇子的母家,谁知才第二天,贾环打发人去买点心的时候,那点心铺子没收钱,只让那小厮给贾环捎回来一封信。
原来那点子铺子竟是六皇子母家开的人家以为他猜出梅公子是来拉拢他的,为了避嫌特不去吃点心了。只是那信中也明言,自家亦有招揽之意。虽六皇子年幼,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已能看出其贤君之质。后头洋洋洒洒的以极精妙之笔备述六皇子各色小事,皆贤明无双。
贾环瞧了大笑:“柳暗花明又一村”又赞道,“这写信的人,本事强过那姓梅的十倍啧啧,谁替老大挑的那姓梅的。”
次日那小子再去买点心的时候,向老板道:“我家三爷说句奇怪的话让我告诉你。”
那老板忙拱手问什么话。
那小子道:“他说,他无意掺和惹不起的事儿。念在你们家的点心好吃的份上,送老板一句话。若你是霍光,想佐汉昭帝,还是想佐汉武帝?”
老板怔了怔,又拉了拉耳朵,一把抓住那小子:“小哥儿,你再说一遍?”
那小子又说了一遍。
老板颤声重复道:“想佐汉昭帝,还是想佐汉武帝……”过了会子,向那小子一躬到地,又送了许多点心给他。
那小子回府回给贾环,贾环又跑去告诉龚三亦。龚三亦笑道:“极巧咱们余下只需瞧热闹便是了。”
贾环叹道:“瞧什么热闹还有件两要紧的事儿呢。找个王爷透露消息极容易,令我老子辞官太难了。”
龚三亦道:“这个我却管不了。”便打发他走了。
贾环想了半日,想起自家与四王爷有几样生意在做,主事的正是贾芸。便命贾芸寻个由头与四王爷家要紧的管事闲聊,偶然说起李国培,借机丢两句话给他:没有平白无故闹事的,凡闹事总有缘故。只瞧着李将军闹那么一通,终于朝政落在谁手,谁就是主使。过了几日,四王爷家那个管事托贾芸给贾环捎来了一盒极精致的点心。贾环吃着点心嘻嘻直笑。
这一日贾环下学回来,赵姨娘向他道:“环儿,有件事儿我总觉得不对。”
贾环捧着茶问:“哪儿不对了?”
赵姨娘道:“老爷近来愈发忙起来,下衙门时辰越来越晚,还时常晚上出去,有时候干脆宿在同僚家中。从前可不曾见过。”
贾环好悬一口茶喷出去,想笑又忍着,半日才说:“圣人让叛贼抓走了,还不知什么时候放回来呢。朝中忙些也是有的。”
赵姨娘哼道:“不对。老爷近来都不找我服侍了夜夜睡书房算怎么回事?”
贾环翻了个白眼子:“他老人家精力不济么。”
赵姨娘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说老爷会不会让外头什么狐狸精勾搭了”
贾环费了半日的力气才憋住没笑:“哪有那么大本事的狐狸精我送她一张符如何?”乃摆手道,“您老人家想得太多了老爷只是衙门事儿多,困住了。”乃想了想,道,“万一,我是说万一,老爷当真在外头有了什么女人,您老可千万别闹”
赵姨娘本是个粗俗上不得台面的,闻言登时立起眉眼来:“不闹?凭什么不闹?那外头不知哪里的粉头小贱人……”
贾环举起手来:“别说了”因丢了茶坐正了,向赵姨娘肃然道,“我且问姨娘,纵然老爷外头有女人,你凭什么跟老爷闹。”
赵姨娘跳起脚来:“凭什么?老爷好端端的家里不回,却上外头找贱蹄子去……”
贾环摆摆手:“我不是说老爷去外头找女人没错,是说轮不到姨娘来闹。姨娘,身份”
赵姨娘顿时呆住了。
贾环接着道:“漫说轮不到姨娘闹,甚至轮不到太太闹。咱们府里能管老爷风流事的人一个都没有。”
赵姨娘张口结舌了一阵子,道:“太太如何管不得?”
贾环道:“太太当日因贪墨公帐之事惹得二房丢了管家权,又因欠薛家的银子惹得老爷颜面无光,老爷不待见她。这两条皆不要紧。要紧的是王子腾大人已去了南边,没人替她撑腰了。哪怕王大人在京城也未必会管琏二嫂子有了萌儿,二太太于王家已经不要紧了,他犯不着为了个不靠谱的妹子与荣国府翻脸。至于老太太,姨娘以为她会管这等事么?”
赵姨娘急了:“那就没人能管了?”
贾环道:“大姐姐要是嫁进了什么了不起的人家,她是可以管管的;偏她还没嫁人呢。宝玉哥哥压根儿不用提。横竖荣国府没人能管这事儿。姨娘,万一真有此事,你万万不可跟老爷闹,你当真管不得过问不得。拈酸吃醋倒是可以的,横竖万万不能管他就是。”
赵姨娘将脖项一扭嘴唇一撇,昂着头道:“我不过是个姨娘,拿什么管去”一语未了,眼泪垂了下来。
贾环撇嘴道:“这有什么好哭的,这等事多了去了。姨娘本来依着他吃饭穿衣,如今你儿子出息了,横竖会孝敬你。再说,太太是正房太太,正经儿八抬大轿进的门,还不是一样管不得。”
赵姨娘拭泪道:“太太保不齐就能管我这就告诉太太去”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站住”贾环喝了一声,吓得赵姨娘站住了。他伸长了脖子转了转:“我劝姨娘莫要去找太太。于姨娘而言,若是太太想管就最好了,管保老爷今后连太太的面都不想见。一没娘家仗腰子二没钱财长脸面,她拿什么管老爷的风流事儿?”
赵姨娘再傻也知道,贾环必是在外头得了准信儿,此事不虚。赶忙抓了贾环的手:“环儿你快些设法让老爷断了外头那狐媚子你打小是个聪明的,必有法子”
贾环摆手道:“我一个儿子,哪里管的了老子除了老祖宗没人能管的好么?老祖宗会管么?老祖宗那年还张罗着替他纳好人家出来的新姨娘呢,因三姐姐恐怕你被新姨娘欺负,特出手给搅黄了。人在外头总比在里头好,在里头还得出月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男人爱新鲜,谁有本事管去”
赵姨娘又愣了。半晌,扑棱棱的淌下泪来:“我的命好苦……”
贾环听得头疼,烦道:“您老哪里命苦了?儿女皆有本事。三姐姐与我哪里比不得大姐姐与宝玉哥哥了?”乃撤身出去了,留赵姨娘一个人在屋里白白哭了半日给墙看。
这一晚贾政又没回来,只打发了个人回府说宿在同僚家中。
赵姨娘对着墙直坐了一整夜,次日便染了风寒。贾环丢下诸事在她床头端茶送水的服侍。直至她全然好了,贾政不曾露过一面,也不曾打发人来问过一声。
眼看着赵姨娘仿佛是开窍了些,贾环遂写下一封信匿名寄给御史台一位极为耿直迂腐的老大人。数日后,那老大人便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留宿青楼。
这等芝麻绿豆大的事儿本来根本不是事,奈何眼下还在国孝;若不是看在荣国府的份上,这点子小风流够贾政吃一壶的横竖他也没多大的官儿,只撤职了事。他平素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谁能想到竟能包养粉头?顿时颜面扫地,再不敢出门见人。
王夫人知道了果然大闹一场,偏元春不在宝玉向来惧怕他老子,连个帮忙的都没有,反倒让贾母斥骂了一顿。“老爷在外头辛辛苦苦办差,如今丢了官职,你不好生宽慰竟还耍起泼来成什么样子”
此事传到赵姨娘小院中,贾环正宽慰他母亲呢,听说了笑道:“我说什么来着?老祖宗不会管的。”
赵姨娘叹道:“她何时管过老爷?”乃又望着贾环,“你来日大了,切不可像老爷这般。”
贾环假笑道:“这个我只拿不准,人一辈子长着呢。横竖我不会纳妾,纵然在外头风流也必不会弄出子嗣来。”
赵姨娘怔了片刻,又长叹一声。
后罗泰娘问贾环:“卉娘那头问,可还要勾着二老爷。”
贾环忙说:“当然要不止要勾着,还得使劲儿勾着。她用处大着呢,你替我赏赏她罢。”
罗泰娘应了,笑打趣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然有儿子替老子设套儿养粉头的。”
贾环摊手苦笑道:“你看我有旁的法子么?如今乃是多事之秋,与其放我那老子在外头混着保不齐什么时候给我惹祸,还不如在自己先设法圈住他。在我掌握当中总安心些。当儿子当到我这份上,也算世间少有了。”
罗泰娘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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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七十五章 贾环终于把他老子的官撸掉了,稍稍松了口气,安心念了几天书。这一日还在听苏铮讲课,忽有人从外头飞奔进来喊道:“苏大人环三爷大街上来了好多兵马横冲直撞”
可巧葛樵在书房蹭课,闻言站起来道:“我去打探。”苏铮尚不及叮嘱一句话他便走了。
贾环瞧老头坐立不安,宽慰道:“杨大哥跟着姑父呢。再说他一个从一品户部尚书,圣人心腹国之栋梁,谁敢胡乱动他?”
苏铮摇摇头:“我恐怕天下自此不安。”
贾环道:“还有贤王呢。”
苏铮叹了一声,不言语。
等了许久葛樵才回来,道:“山东都指挥使司刘侗率一万兵马进京,李国培不见了,没人见他和他的人马出城。”
贾环问道:“各位大人呢?在衙门都还平安么?”
葛樵道:“各大衙门暂且无碍,只是都有人领兵进去走了一圈,把诸位大人吓得不轻。”
苏铮拍案:“偏圣人不在京中”
贾环道:“偏圣人将御林军引出了京中。”
苏铮瞪了他一眼。
这日林海回来得极晚。因明日有朝会,他特去了一趟贤王府商议对策。林海欲请几路忠心的大将入京主持局面;司徒磐只说恐引狼入室且再看一时;林海道只恐时不我待乱局早生;司徒磐说如今压根不知道哪路大将真是忠心,纵然探查也须得花些时日……二人争了半日不欢而散。贾环看着林老头有几分可怜跟司徒磐商议这个不是与虎谋皮么?李国培既然不曾跟刘侗打一仗,这俩纵不是一伙的也八成有联络。
离开林府,街面上已极为萧索,时常可见兵士提枪走过。贾环顾不上回府,先往镖局去了一回,与龚三亦见面。
龚三亦面上难掩喜色,道:“这会子只是司徒磐在做戏。只看那些兵匪子个个安安分分的就知道了,他无心闹大,只想震慑人心。”
贾环皱眉道:“我只怕他引火烧身,闹得太大不好收场。”
龚三亦道:“咱们暂且隔岸观火,看这群王爷皇子爱如何如何。”
贾环一时也没旁的法子,只得暂回府去了。
才一到门口,便听见有数人在喊,“好了好了三爷回来了”抬头一看,好几个丫头小子眼巴巴的瞧着自己,随口问:“做什么呢?”
只见贾母跟前的琥珀道:“三爷一直没回来,老太太挂念呢。”
贾政身边的一个小子也道:“老爷也十分忧心,命小的在此候着,三爷一回来便去回他他好安神。”
再一瞧,连李纨屋里的银蝶也在。贾环有几分好笑,道:“我这就去见老爷,回头往老祖宗院中去请安。”说着快步往贾政外书房而去。
贾政已得了小子飞快的跑来报信,一见贾环劈头就问:“怎么才回来?如今满大街都是外头来的兵,遇上他们蛮起来不是玩的。”
贾环道:“因在林姑父家中念书,他回府极晚,又问了些朝廷之事。”
贾政忙问他林海可说了什么。
贾环道:“只看明日朝会了,横竖咱们关门闭户的诸事不管。”
贾政叹道:“恨不能替国分忧。”乃笑捋了捋胡须道,“今日有内阁学士孔成熙大人亲自来访,说是我不过是犯了小人,待国孝过了便可官复原职。朝廷正在用人之际,还有许多空职呢。”
贾环忙摆手道:“不可”
贾政“嗯?”了一声。
贾环双手捧了茶送过去,道:“老爷,官职之事不着急,不怕没有复原之机。当年那个贾雨村犯了多大的错,还不是眨眼就复原了?老爷这回丢职虽只是因了些小小的风流债,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依我看,还得谢谢外头那位姑娘呢。”
贾政咳嗽一声,有几分面红耳赤:“胡说”
贾环道:“哪里胡说了?那姑娘简直是老爷的福星老爷,孔成熙乃是六皇子的舅舅,他在这个当口来跟老爷说这些话无非是想拉老爷上他们家的船。”
贾政又捻着胡须道:“我看六皇子实在有明君之兆。”
贾环道:“有又如何?老爷没看到满大街都是兵士?汉献帝难道就没有明君之兆了?”
贾政一愣。
“这会子并不知道那个刘侗是哪家皇子王爷的人,连贤王都一筹莫展,我劝老爷可莫要去凑这个闲热闹。如今天子东狩。他能回来,这些乱跳的皇子皆没好下场,前头摆着一个义忠亲王;他不回来,谁能上位非由谁有明君之兆来定,乃是由谁有大军来定。人家有大军的直接把有明君之兆的宰了,有什么兆皆无用。”
贾政闻言思忖了半日,迟疑道:“只是孔大人身居高位,在士林中名望也高。”
贾环道:“比方孝孺如何?”
贾政喝到:“胡说”
贾环道:“老爷,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会子文人暂且不如武将顶用,待过两年山河安定,才又是文人天下。且忍忍吧。我瞧着幸而老爷离了朝廷,不然,倘或出了一个董卓,依着老爷的性子,有一句话说得方正耿直就恐有杀身之祸。”眼见他老子眉宇间仍有几分不甘,他赶忙加了一句,“要不我怎么说外头那位姑娘乃是帮了老爷一个大忙呢?”
听儿子提及外头养着的那粉头是这般口吻,贾政心中舒畅许多,叹了一声:“她也是个苦命的。我想着,哪日接了她回府。”
贾环打了个寒颤,忙说:“暂且不可。老祖宗口里不说,心里必怨她弄丢了老爷的官位,恐怕会给她排头吃。”
贾政忙说:“与她何干?她一个闺中女子万事不知”
贾环赶忙岔开话题道:“再者说,这会子有她在,老爷也可算是在自污。旁的且待来日诸事平定了再说,横竖不会亏待了她便是了。”
贾政听了也有道理,便罢了。
从贾政书房出来,贾环舒了一口气,心道,那个卉娘爷还当真不能亏待了她,比拜托十个清客都有用。又头疼六皇子母家竟把手段使到家里来了,简直防不胜防。
一时去见贾母,却看邢夫人也在,忙上前行了礼。
贾母将他招近前来握了他的手道:“环哥儿,如今咱们阖府唯有你最是个顶用的。难为你小小年纪在外头奔忙。”
贾环笑道:“老爷身子不好,宝玉哥哥是个斯文人,我不出去谁出去呢?”
贾母点点头:“你是个好孩子。”又问他外头如何。
贾环道:“一言难尽。有兵马进京,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波,后头还有谁。”
贾母又问:“依你看我们府里当如何是好?”
“孙儿只告诉老祖宗四个字:闭门不出龙生九子,子子不俗。看不出哪个是空会大吼大叫的蒲牢哪个是口里衔着刀剑睚眦哪个是替人驮着碑的负屃哪个是飞上天的真龙。横竖您孙儿有本事,将来不愁没有出头之日,何须这一时半刻的冒险参合进去?万一看错了就是九族之灾祸。”
贾母闻言低头思忖了半日,叹道:“还是元儿有眼光。罢了,横竖我还病着呢。”
贾环连连点头:“老祖宗英明。”
贾母又望着邢夫人说:“今儿大太太来,说要谢谢你呢。”
贾环一愣:“大太太谢我做什么?”
邢夫人方才听他们祖孙二人说话,有几分蒙,这会子忙笑道:“今儿我那兄弟来谢我,说是替我侄女儿得了大好的婚事,上好的好人家。我就知道是你替她谋来的。”
贾环眉头一跳:“谁家?”
邢夫人伸出大拇指来夸赞道:“是咱们荣国府的老亲,定城侯府”
贾环两眼一闭,晕了片刻,低声骂道:“一群人走得那么撇脱,只留下一堆烂事儿给我一个人顶着。”
邢夫人又道:“虽是二房庶出的小爷,依着她那点子家境,竟能得了这门子亲事,实在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的。”
贾环无声轻叹,道:“我明日去他们府上一回。”
邢夫人愈发欢喜,又谢了他半日。贾母在旁早瞧出贾环眉间愁云紧锁,几句话打发邢夫人走了,乃问:“不是你谋来的?”
贾环苦笑道:“我至于那么傻,眼下这个当口去替自家谋七皇子的母家江西总兵的弟弟做亲眷么?”
贾母想了片刻,道:“倒也无碍。江西离京城太远,京中之乱轮不到他们。七皇子极幼,也轮不到他。”
贾环不禁睁大了眼:“老祖宗,您还知道这个?”
贾母哼道:“我吃的米比你吃的盐还多些。你才多大点子。”
贾环忙奉承了她几句撤身出来,立在院中愁了半日,低声嘟囔:“您老是不知道,江西那边保不齐是贤王的老窝。”乃又跑去李纨院中安慰了半日,命贾兰从今儿起不得去念书了,就在家中老实呆着。
次日贾环在定城侯府吃了个闭门羹,白坐了半日吃了一肚子茶水点心,没人搭理他。昨夜想了半夜的词儿悉数没派上用场。无奈只得又匆忙赶去林府,又是直等到日头落了山,林海苏铮才回来,止不住的唉声叹气。
原来今儿刘侗带剑上殿了,指明要拥大皇子为新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天津的今上改尊太上皇,硬逼着礼部操持大典。
贾环忙问:“二位先生辞官了没?”
林海怒道:“国家存亡之际岂能之故独善其身?”
贾环随口道:“哪里就到了那份上?又不是外族入侵。大皇子也是今上的儿子,还是皇后所出,嫡长都占了。等今上回来再把皇位还他就是。再说,这个刘侗能占京城多久也未可知呢。”
林海顺手拿起案头的青花恐龙镇纸砸到地上,哗啦啦的吓了贾环一跳。林海指着他道:“环儿,早年我瞧你是个好孩子,稳重踏实从不想些捷径歪道。你何时也变得跟琮儿一般没个正形的?天子乃世间至尊,传承自有礼法,焉能儿戏”
贾环也不敢反驳,只得暂且老老实实的听了,又老老实实的认错说些好听的话哄他。苏铮也一道跟着说了几句。
好容易脱了身,贾环跑到外头将杨嵩与葛樵都找了来,道:“林姑父这老头太死板了,二位,好生盯着他,千万别让他太硬气把掌兵的得罪了。”
杨嵩苦笑道:“他今儿已经没少骂那位刘将军了,幸而他骂得太斯文,刘将军仿佛没听懂。”
三人面面相觑。
葛樵又道:“今儿起京城许出不许进了。”
贾环哀嚎一声。又觉得奇怪。当日自己曾告诫过那个梅公子的,怎么大皇子如此冒昧的就肯当这个出头鸟了?当真是个傻子听不懂人提点么?他满心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便将邢岫烟的事儿给忘了。
后来数日街面上皆有刘侗的士兵往来查看,幸而不曾听说什么奸.淫劫掠之事。
提心吊胆的捱了几天,该来的终于来了。这日有林府的小子匆忙赶过来报道:“老爷让拿下大牢了”
贾环“腾”的跳了起来,抓了那小子问:“怎么回事?”
那小子红着眼说:“听跟着的人说,老爷今儿在殿上跟那个刘侗将军辩了半日,刘侗将军一怒之下命人将他拿下大牢”
“苏先生呢?”
“苏大人也一道抓进去了”
贾环“咚”的跌坐在椅子上。
自打刘侗进京,他一心以为此人必是司徒磐手下,再如何也不会动林海这般与他有私交的重臣。这么看来,保不齐是自己与龚三亦都想错了,人家根本不是司徒磐的人,只是个有意拥立的莽夫。遂独自想了半日,命那小子回去告诉苏澄安心莫急,自己出府拨马奔向城西去找秦三姑。
因这些日子刘侗占了京城,秦三姑的生意淡了许多,正看着账册子发愁呢。见他进来了,问道:“满大街兵荒马乱的,这会子跑来做什么?当心遇上兵匪子。”
贾环凑上前低声道:“三姑姐姐素来消息灵通,可知道这个刘侗是个什么性子胆子大么?”
秦三姑奇道:“这算什么问题?一个当将军的,胆子不大能成么?”
贾环道:“他抓了我两位先生,我只想问问,他敢杀朝廷重臣么?”
秦三姑思忖片刻,断然道:“敢。”
贾环咬牙:“早就该把老头子打晕在家不许去上朝”
秦三姑嘴角噙笑看了他几眼,没说话。
...
第一百七十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却说刘侗将林海苏铮悉数拿下大牢,贾环跑去秦三姑处打探消息。偏从前这种勾心斗角的事皆不是他干的,他只管在旁捡漏补散,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向秦三姑装可怜道:“我们家能拿主意的都去南边了,连姐姐们都走了,一大家子没一个人可以商议的,还得防着老祖宗宝玉哥哥并我爹添乱。三姑姐姐,我都快蒙了,你帮我出个主意吧。”
秦三姑这么些年来惯与贾琮闲聊斗嘴。贾琮是个极有主意的,故此满心等着听贾环会说什么;不想他反过来问自己,愣了愣。
贾环干脆扯了扯她的袖子扁着嘴撒娇儿。
秦三姑啼笑皆非,也知道他老实些,思忖了片刻道:“听闻贤王与林大人私交莫逆,想来不会坐视不管的。”
贾环要的就是她这句话,闻言一拍脑门子:“对啊还有贤王呢,我都把他忘了。那这事儿不用我操心了,横竖有他老人家在。我打探着送饭送衣裳去。”他站起来向秦三姑行了个礼,才转身走两步又回来了,“三姑姐姐,你知道我两位先生被关到哪儿了吗?”
秦三姑瞧了他两眼,道:“你吓糊涂了不成?这回有八位大人下了狱,连我都知道他们必在诏狱,不然难道还能关他们去刑部大牢么?”
贾环一缩脖子,彻底消了砸牢反狱的心思。诏狱可不是几个绿林好汉有本事动的;唯愿那些看守知道这群大人不是被皇帝弄进来的随时放可能出去莫要待他们太狠厉才好。
秦三姑见他又风风火火的预备回去准备饭食衣裳,问道:“你可还去贤王府上么?”
贾环摆手道:“不去。我与贤王并无交往,只跟着琮儿去蹭过两回饭。再说,他老人家自然会救我先生,去不去他都会救人的。”言罢才要走,忽然扭头看见了黑子,忙凑上去。
黑子当年还是一条刚一岁半的小狗,这会子已经是一条老狗了,依然认得贾环。贾环抚着它的头叹道:“难怪琮儿死活不肯养狗,它们比咱们命短。”
秦三姑也蹲下来静静的从头往下摸着黑子的脊背,不肯说话。
一时贾环出了门,立在河提上静思了片刻,犹豫是否该写信快马送去南边。他若写了,贾琮那急性子并贾维斯的忠肝义胆,必然会丢下那头的事物赶过来。只是他俩来了也于事无益,又得招林黛玉焦心,保不齐贾琮还能惹出祸来。不如等着贤王出手的好。若是不写,瞧今儿黑子那模样,只怕贾琮要错过它最后一面了。贾琮待黑子之喜爱不亚于秦三姑。思虑再三,终是决定写。
他遂快马回府,将京中近来一系事物皆写清楚,只除去了入狱的八位大人当中也有林海苏铮。又添上黑子快要老得走不动路了,让贾琮贾维斯来见黑子最后一面。乃使人假扮逃离京城的百姓送了出去。后又赶去林府宽慰苏太太苏澄祖孙二人与杨衡葛樵商议送衣送饭诸事。
到了诏狱一看,两位老头虽然灰头土脸,但精神尚可,骂起人来中气十足并使尽了古今典故,且都住的是单人号,林海还写了两首诗让他回去誊录,便放心许多。想来诸事尚在贤王掌控之下。
贾环才安下心来不过五日,朝中又出事了。刘侗出手杀了两个顶撞辱骂他的御史,其中一个是当场砍杀,另一个是命人拖出大明宫斩首。朝野哗然。再过两日,他又杀了三位大臣,且这回有两位是翰林院的学士。一时间满大街都是文人骂街的诗文,贾环瞧着啼笑皆非,向葛樵叹道:“从前琮儿常说,若骂人有用的话,还要刀箭做什么?当日不甚明白,这会子我明白了。”
后来数日,刘侗杀的人越来越多,品级越来越高,朝中挂冠的也越来越多。贾政直至这时方明白,没官比有官强些没官的不会没命,愈发对卉娘上心了。
偏有一日,有跟着卉娘的人发觉她竟偷偷倒了避孕的药在花盆子里头,赶忙回给了罗泰娘。泰娘含笑向她道:“我只告诉你两句话。荣国府头一个说了算的是琮三爷,第二个是环三爷,第三个才是大老爷。二老爷没半点分量。”
卉娘垂了半日的头,低声喃喃道:“老爷说,环三爷极为赞成我的,说我有福。”
罗泰娘道:“你是他派去的,他自然要在二老爷跟前赞成你与你一道唱戏给二老爷听。只是你若想替他养个弟弟,他虽不介意,赵姨娘准保会介意。那时候,你猜,他是会为了图省事儿留着你,还是会为了图耳根清静不让赵姨娘成日唠叨他而弄死你?咱们是开窑子的,缺什么都不缺女人。”
卉娘愕然。
“好生替三爷办差,来日他自会放你出去,拿着银钱装作是个寡妇嫁个好人家当正经娘子,总不至于丢了性命。”罗泰娘言罢撤身便走。
卉娘在后头喊道:“老爷定然舍不得我”
罗泰娘身子稍顿了顿,回眸一笑:“我才说了,开窑子的缺什么都不缺女人。你自己想想,找个比你年轻貌美的女人会难么?二老爷瞧上你无非是你比他家太太并两位姨娘皆年轻貌美。”乃转回身去,“当日选了你,本是看你颇为机灵识趣,不想你竟起了这等心思。果然此一时彼一时。你若不愿意干也成,我这就安排换人。巧月也是个机灵的。”
卉娘忙几步赶上前来一把抓住罗泰娘的袖子:“我干我干我已明白了断不会再起不当之念”
罗泰娘侧脸瞧了她几眼:“当真?”
卉娘连连点头:“当真我是让老爷这些日子的温存迷住了现已清醒过来,我本是替环三爷办差的。”
罗泰娘正色道:“罢了,我放过你这回并非是念你初犯,乃是眼下我委实太忙不愿意多费心神来安排此事。如若再让我瞧见你有不老实的苗头,巧月蔷薇锦儿哪个都能顶上你;二老爷又是个极好哄瞒的。”
卉娘连连点头,赌咒发誓,连下辈子的毒誓都说了出来,罗泰娘方放过她。
只是也不敢隐瞒,当日便悄然回给了贾环。贾环闻言皱了皱眉头,道:“人有糊涂的时候也难免,这一回便罢了。”
罗泰娘苦笑道:“不是属下想躲懒;近些日子京中这般模样,属下当真是忙。”
贾环笑道:“泰娘辛苦了,年底的红包给你包个大的。”
罗泰娘向他翩然万福。
京中之事有人快马传到天津,甘雷加紧了围逼,谁知曹大通命人拿响箭射来一截衣袖,就是圣人被抓走之时身上穿的吓得甘雷又不敢太过相逼了。刘登喜公公早已离京,就住在甘雷营中,指挥探子将天津城日夜搜索简直飞天遁地,偏死活找不到圣人被藏在何处。御林军暂是指望不上了。
礼部的尚书并两位侍郎皆下了狱,刘侗又杀了几个官员,余者终是拗不过刀架在脖子上,开始操持新帝登基大典。
贾环尚在掰着手指头盘算贤王何时能救他先生出来,贾环贾维斯已经快马回京了。
京城这些日子只出不进,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京;故他两个没走城门,直从地道进了城南大宅,连马都一道带了进来。乃换了身衣裳,刷了刷马,扮作寻常的小子去了太平镖局。
二人进门直奔向书房。龚三亦正悠哉悠哉的在看书,听闻他两个来了,抬头笑道:“你两个这么喜欢那条狗么?”
贾琮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道:“我们都来了,快实说了吧。是林先生出事了不是?”
龚三亦挑眉:“何以见得?”
贾琮道:“我是个肯为了黑子跑一趟京城的不假;环哥哥把幺儿哥哥搭上做什么?他纵喜欢黑子,也不至于为了黑子撂下那许多大事。只怕那八位被拿下诏狱的大人当中有林姑父,他恐怕林姐姐着急,没写上去。”
龚三亦点头道:“苏铮就在离他不远的牢房。”
贾琮皱眉道:“司徒磐搞什么诏狱里头没澡洗没太阳晒,好好的人进去都得发霉。好容易老头子这些年身子骨儿调理好了些。”
龚三亦无语的瞪了他一眼,道:“环儿以为刘侗不是司徒磐的人,我看仍是。杀的几个大官儿都是圣人死死的心腹,余下那些小官皆是遮掩装相的。并几个古板迂腐的老御史,随便哪个当皇帝的都不会喜欢,趁机灭尽了事。横竖朝中独为圣人一人心腹的并不多。最要紧的那些,要么是老圣人的人老圣人已死;要么就是他兄弟二人一道收服的。林海便是此类。圣人一死,这群人皆可为司徒磐所用。他还特避开了诸王的人,为的是暂不惹动他那群哥哥们让他们接着看热闹,他好细细安排。”
贾琮道:“城外还有几路人马,瞧着都不少,营寨连天。”
龚三亦笑道:“他们若不来凑热闹,司徒磐岂非十分寂寞?”
贾琮揉了揉太阳穴,叹道:“既然一时半刻也没用,我们暂且歇会儿。”
他两个便洗漱一番睡去了。
偏这会子,荣国府门口来了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推着一车菜蔬要见贾环。守门的因得了吩咐,不敢随意放人进去。那年轻人跺着脚求了他半日,道:“你告诉贾三爷我叫石秋生,那年曾与他送过烤饼的,他必然记得我真的有要紧事告诉他”
门子道:“这会子三爷不在呢,我哪里敢放你进去?”
那石秋生便蹲在门口干等了一整日,门子撵他怎么也撵不走。
直至下午贾环才回来,石秋生远远的瞧见了,上前喊道:“贾三爷,可还认得我么?我是石秋生当日你路过我们家的时候,你师兄救济过我们家五两银子并五百钱,你记得么?”见贾环茫然的模样,忙从怀中取出一只烤饼来晃了晃。
贾环今儿在外头跑了好几处探听消息,方才还费了半日的心神去宽慰苏太太并苏澄那个小祖宗,疲乏的很。故此石秋生起初说的那些话他没听进去,木愣愣睁着眼看着他。待看到那烤饼,登时想起来了:“哎呀,烤饼冷的不如热的好吃”
石秋生连连点头:“对对就是做烤饼的那家人家”
贾环忙跳下马来:“你怎么来了?如今不是不让进城的吗?”
石秋生登时红了脸,垂下头道:“我……我哄骗一位送菜的大叔说我爹在城中得了急病,他让我帮着送菜,我恐怕错过三爷回府,也没去……”
贾环笑道:“无碍,我使人帮你送去。”乃回头命一个小子帮着他去送菜。
那小子呆了:“三爷,让我帮他去送菜?”
贾环道:“让你去你就去。”
那小子嘟囔了几声,横了石秋生一眼。吓得石秋生赶忙躲在一旁。
贾环又道:“送往何处?你告诉他。”
石秋生便说了地址,那小子满面不痛快去推那车菜,分毫推不动贾环笑道:“如何?送菜也不是好做的。”便又喊了两个人去帮忙,叮嘱道,“只说是我骑马将送菜的孩子撞了,我命你们帮着送菜。”下头的人答应了几声,他回头向石秋生招手让他跟着自己进府去。
石秋生低了头一言不发跟着进去了。
贾环直引着他到了原先宝玉的外书房,如今已没人使了,只有几个婆子每日打扫。又让人捧了茶水点心上来,再远远的守着,方说:“咱们俩虽只见过两回,我也知道你是个老实人,无故不会冒了这么大的险进京来。可有什么要事?”
石秋生忙说:“三爷我们村那边前些日子来了许多军爷,乌压压的好几个山头偏没有军旗我祖父说此事万分怪异,从没见过军爷不打旗号的,我们也不敢过去打探。因听闻皇帝被坏人抓走了,京中还跑出来许多逃难的,祖父担心贵人有事,特命我前来报个信儿。”
贾环大惊:“好几个山头?”
石秋生连连点头,又细细述说了一番。
贾环背着手在屋中转了好几圈,想得头皮都疼了,嘀咕道:“我费什么力气?不是还有龚先生么?”乃问石秋生,“那个送菜的大叔之处可要还他钱么?”
石秋生怯生生点点头:“还有车子。本来早该出城还他钱与车子的。”
贾环道:“无碍。他既肯让你进城来看你的假爹,足见心善,不会计较这个。”遂又问了他那送菜大叔的地址,喊了一个机灵会说话的小子来,给了他一个一两的银角子一个五两的银锭子并三百钱,吩咐道,“你将身上的钱物都别带着,只带着这些出去。上城门口告诉守门的兵卒,说你家少爷骑马踢伤了一个送菜的小子,命你去替人家送口信儿并给他们家送菜钱。因知道如今城门出去容易进来难,你将那三百钱拿去贿赂守门的,只说一两的是菜钱,五两的是我赔他们家伤钱。到时候随便他要哪一份钱你都给他便是,余下的都给那送菜的人家。”
那小子笑道:“他指定要那五两的。”
贾环也笑道:“那五两本来就是给他的。他既拿了五两的,又何必得罪一家少爷将余下一两银子三百钱都拿光给人家少爷没脸?”
一时那小子拉马跑了,贾环命人将石秋生领下去歇息,自己长叹一声“劳碌命”,跳上马往太平镖局而去。
这会子幺儿已经醒了,贾琮还在呼呼大睡。贾环过来见到幺儿一把拉住他,喜道:“我就知道幺儿哥哥会来”
幺儿笑抚了抚他的头:“难为你,这些日子皆一个人忙里忙外的。”乃进去将贾琮弄醒,又请了贾四过来,几个人一道往龚三亦书房去了。
贾环等人先将京中这些日子的乱子从头说了一回,又讲了石秋生来报信之事。偏石秋生只是个寻常的山野小子,不敢靠近兵营,那兵营又没有旗号,压根儿不知道是哪路人马。
龚三亦听了思忖半日,道:“听他这么一说,七八万人大约是有的。刘侗这点子兵马就不够看了。”
幺儿道:“难为的是不知是谁家的可会乱来。”
贾琮撑着头想了半日,忽然“哎呀”了一声蹦了起来:“柳二哥回来没?”
贾环道:“早就回来了,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在盘龙山呢。”
贾琮低喊:“快将他的人悉数调进京城”
“干嘛?”
“夜袭诏狱”贾琮咬牙道,“不然,两位先生性命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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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七十七章 贾琮说恐怕两位先生性命难保,吓了众人一跳,龚三亦先问:“那是谁家的兵马?”
贾琮道:“不知道。不论石秋生家那些兵马是谁的,横竖不会是司徒磐的。司徒磐之意已明,无意拆了这座江山,只想偷龙转fèng妙手窃国。他先拿大皇子做幌子弄掉一批今上的人,回头保不齐再拿二皇子三皇子等弄掉一批先帝的人,或是再用什么法子对付诸王的人。横竖他是圣人的同母兄弟,极得圣人信任,故此他比旁人光明正大。他的人用不着偷偷藏于山野连旗号都不打。”
幺儿道:“只是与二位先生何干?”
贾琮道:“既然不是司徒磐的人,那么大宗的人马自然是预备对付司徒磐的。司徒磐若无后手,只怕难以对付。他虽然厉害,万一没有后手呢?这帮人一旦占了京城,最想杀的自然是今上与贤王这哥俩的心腹,林姑父排在顶前头。他人又在诏狱,从诏狱弄死个文人还不容易”
龚三亦闻言思忖半日,道:“诏狱守备森严,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
贾琮嘻嘻一笑:“还须得烦劳先生帮忙。”
龚三亦道:“我没那个本事从诏狱救人。”
贾琮挤挤眼:“那是最后一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物,道,“我有个鬼主意,咱们如此这般……”说了半日,听得贾环直笑。
龚三亦看了看他:“你的胆子究竟有多大?”
贾琮耸耸肩:“大约比旁人稍稍大一点点。”
贾环虚抹了一把汗:“这些日子独在京中,我算知道我比琮儿差在哪儿了。他胆子能大破天去。”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
京中繁华,诸位军爷纵不去别处也必往青楼。怡红院使了个机灵的粉头唤做巧月,假意路过李国培手边一个亲兵身旁,丢了条粉色的绣花帕子。风流客必知道这是粉头的寻常手段,偏军营汉子于此事上头经历极少,忙拾起来闻了闻,“好香”几步抢着送还给那巧月。巧月嫣然一笑:“不如爷晚上亲给奴送来。”那亲兵登时如丢了魂儿一般,晚上如约而至。这一夜颠鸾倒fèng,那亲兵又多吃了几碗酒,该说的不该说的说了一大堆。巧月趁势勾他明儿再来。
次日那亲兵果然又来了,却听见隔壁有歌声婉转,极是动人。巧月醋道:“果然世间男人但凡听了莺歌娘子的声音,便把旁的女人全丢了。”
亲兵忙抱着她哄了半日,又问莺歌娘子是谁。
巧月娇叹一声:“说起来她也可怜。她本是先南安郡王最爱的一个姬妾,王爷一死,王妃容不得人,便将她打发了出来。本来在我们院中挂单唱曲儿好好的,也能糊口,那王妃又嫌她玷辱了王府的名声既然恐人家玷辱名声,起初就不该打发了人出来才是只是世间何尝有我们烟花女子说理儿的地方?没奈何,她自己出去做了个暗窑子。不想又遇上有人寻仇将她的院子砸了她实在也没多少银钱了,来寻我们家妈妈求主意。亏得我们家是后头是荣国府的大老爷,与南安王府翻了脸的。他们不让唱我们偏给唱她才又回到我们这儿来了。多少达官贵人使尽了银钱只求见她一面呢。”她又低声道,“当日砸她院子的寻仇的,便打的是宁国府的小蓉大爷这两府也早闹崩了。赦大老爷捧着莺歌娘子也是为了踩宁国府的脸。”
世人皆爱听这些贵人的风言风语,比说书还有趣些。那亲兵听了记在心里,回头当作趣事说给李国培听。李国培也觉得有趣,命人打探了一番,果然如他所言,愈发起了兴致,当晚便去怡红院要会莺歌娘子。
可惜这娘子晚上早已有约。李国培命那人给他腾屋子,人家自然不肯。老鸨子罗泰娘施施然出来道:“既然在我们院里,就得有院中的规矩。世事皆绕不过一个理字去,先来后到人之常情。这位大人,凭你是谁也须得排队不是?”李国培大怒,便命人进去拖那位客人出来。偏那客人也不是好惹的,外头一大群家丁打手,两下里登时打了起来,哗啦啦的好热闹。
巧月忙拉着那亲兵道:“哥哥,你们大人若是得罪了我们妈妈,我来日的命就不好活了”
那亲兵搂着她道:“一个老鸨子罢了,怕她作什么?连皇子都不敢在我们将军跟前放肆。”
巧月道:“大人本是来寻乐子的,闹成这样哪里还有乐子?不如多使几个钱,多买几壶美人春酒,让妈妈替他打发里头那客人走。”
亲兵一听也有理,便上前拉着李国培说了巧月的话。
李国培哈哈大笑:“不过几个银子罢了”大手一挥,“那位妈妈,你怡红院有多少美人春酒?我都包了”
罗泰娘面色一喜,旋即说:“大人,这酒可贵的紧。”
李国培冷了脸:“你怕老子买不起么?”
有亲兵在旁说:“你这老鸨子好不晓事,整个国库银子都是我们将军的,快去搬酒来,我们将军与莺歌娘子同饮”
罗泰娘大喜,围着李国培一阵恭维;李国培只嫌她呱噪,命快些赶那人走。罗泰娘乃亲去了里头,也不知同那位客人说了什么,哄得他欢天喜地的出来,一旁上来了三四个粉头拥着走了。李国培赞道:“这个女人有手段。”
一时莺歌娘子在屋里收拾了半日方收拾妥当,请李国培进去。众人一看,这女子果然长了一副好相貌,垂头万福间分明有风情万种,起身后又端端正正的宛如大家女子,不愧是王府出来的。李国培连连点头,便命她唱曲儿,又让上美人春酒。
罗泰娘满脸的笑都快掉地下了,忙着招呼一众粉头进来陪客,又命人快快上酒只上美人春
莺歌娘子名不虚传,几支曲儿唱下来,撩得一众军汉神魂颠倒。众粉头又一起上阵劝酒,酒过六巡,满席的男人女人全都醉趴下了。唯有莺歌娘子因为要替他们唱歌,还是清醒的。
他们喝的酒最初委实是地地道道的美人春,只是后来换成了加了料的美人春;起初屋里的香也是寻常的香料,半醉之后便换了旁的香料。
罗泰娘与莺歌娘子二人一齐上来细搜了李国培身上,果然他带着军中的令牌和私印。罗泰娘从怀中取出了厨房和好的面团子,将令牌印章小心摹了下来。
待李国培醒的时候,屋里已经多了七八个粉头,罗泰娘这捋着袖子指挥她们一个个的替亲兵与粉头灌醒酒汤呢。
莺歌娘子扶着他的头,手里端着醒酒汤嗔笑道:“还当将军是千杯不倒呢。”
李国培忙摸了摸身上,各色要紧的物件都在。莺歌娘子将醒酒汤一撂,微怒道:“难道奴家还偷你银子不成咱们两个谁有钱些还两说呢。”说着扭过头去。
李国培赶紧陪笑道:“不过是身上带着要紧的东西罢了。美人儿,我的银子还不都是你的?”莺歌娘子又哼了一声,他两个便调笑在一处。
罗泰娘笑道:“我们怡红院从开张到现在从没有客人喝的了这么多美人春的,大人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了。只是后头断不能再喝酒了,快喝些茶水解解罢。”又命取醒酒石来给他们含着。
莺歌娘子也说:“酒喝多了伤肝脾。美人春本是烈酒,大人与各位军爷能喝的了这许多,已是前所未有了。”
李国培见这酒放到了自己并一众兄弟,窑子里的粉头也是极有酒量的,可见其厉害,也不敢再多喝,便依了。
这一夜莺歌娘子使出了十分手段来拉拢他,翻云覆雨的,李国培自此沦为她的裙下客。
另一头,贾琮悄悄溜去秦三姑家里见她,吓了三姑一跳:“你怎么回京了?”
贾琮道:“环哥哥快马传书给我,说黑子快要不成了,我便来了。”
三姑默然。
黑子已看见他了,汪汪的叫了几声,费力甩了甩尾巴。贾琮便在它身边坐下来,抚着他的脑袋喃喃的说:“初见的那会子,你才一岁半,我三岁,就跟昨日似的。”说着红了眼眶,又将脸贴上黑子的头,“你就不能多陪我些日子么?来日我想你可怎么办?”
秦三姑已垂下泪来,也到他两个对面地上坐下:“黑子是一个街坊大娘送我的,那会子它才一个半月,可怜见的,点儿大,跟个小墨团子似的。”
贾琮滚下泪来:“可惜我没见着它小时候的模样,我头一回见黑子就是条威风凛凛的大帅狗,天下的狗都不如它帅,永远都最帅。”
二人一狗又静静的坐了半日,三姑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南边去?”
贾琮摸着黑子说:“我是为了黑子来的。横竖那边也没什么事儿,黑子走了我再走。”
三姑点点头,又问:“南边如何?”
贾琮道:“不知道。幺儿哥哥去过军营,我没去过。”
三姑奇道:“你没去过军营?你不是陪着令尊监军去的么?”
贾琮撇嘴道:“监什么军,他只在广州匆匆见过霍晟一面。我老子本来就不是去监军的好么?监军不过是个幌子。他是去看孙子的。”
三姑愕然:“这么说……赦老爷也没去过军营?”
贾琮道:“没去过,他每日只围着萌儿转,并挑剔那边的东西不好吃。我也没去过,军营哪有广州好玩。”
秦三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面上浮出几分苦笑,许久才叹了一声“罢了”。
贾琮又说:“我想着,要不要去见见贤王烦劳他设法救我两位先生。又恐怕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秦三姑犹豫了会子,道:“你也大了,自己斟酌便是。”
贾琮点点头。又与黑子亲昵了会子,道:“算了。他与林姑父的交情我清清楚楚。要是他能救早就救了。”
秦三姑再不则一声。
冯紫英跟着冯唐往天津救驾去了,贾琮也没有特别想见的旁人,便每日都来看黑子,别处不去了。有新搬来的街坊打听,秦三姑就说是老家来的侄子。
新帝两日后便要登基,京城愈发肃静,时常可见巡逻的兵士。忽然远远的听到人声响起,有人大喊“起火了”。街面上有快马跑来,一个穿李营衣甲的兵士大喊:“将军有令~~将军有令~~~谁是领头的?”
有个头领忙跑了过来:“我是”
那兵士急问:“是洪千总不是?”
头领道:“我是”
兵士忙从怀中取出一面青铜令牌来:“将军命将人悉数领去宫中,若能顺点诏狱的走更好。”
洪千总一看那令牌是真,忙问:“出什么事了?”
兵士道:“贤王的人不知从哪儿进来了如今乱着呢,咱们人手不够,先占了皇宫再说”
洪千总听了赶忙喊:“快走快走”回身召集人马奔向皇宫去了,果然顺走了一些诏狱的守卫。
他前脚一走诏狱的门就被砍开了。守着的狱卒见外头黑压压来了一大群骑马的,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来:“军爷小人不过是混口饭吃的,上有七十岁老母下有五岁小儿。”
领头的那人年轻且容貌极美,杀气袭人,冷冷一笑:“好说。我们奉命来提人,把人交给我们便是。”
那狱卒犹豫了片刻,仗着胆子:“敢问是奉了谁的命?”
领头的乃从怀中取出一卷被刀剑砍下的衣襟来递给他,上头写着:“速将林海陈涞高长智……”列了十几位大臣的名字,“带来见朕。”盖章一个明晃晃的玉玺。
纵有贼兵占了京城多时,天家威仪在寻常官吏心中依然稳如泰山。那狱卒倒吸一口凉气,抬头看着领头的:“敢问将军贵姓?”
那领头的道:“末将的名讳你就不用问了。”
狱卒本就是套他的话。听了“末将”二字,又看他一身凛然军威,心道:爷果然没猜错,也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少将军,来日怕是能娶个公主的。赶忙到里头通知牢头。
牢头一看,万分庆幸自己待这些老爷们都颇为恭敬,圣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回京了脱口而出:“亏的老子聪明”
圣旨一出,谁还敢拦着?十几个官儿被挨个点了出来,莫名问道:“出了何事?李贼要杀我们么?”
少将军一挥手:“没时间磨蹭,带走”从后头涌上来十几个汉子,每人拎了一个。
大人们顿时喊了起来,那少将军喝了一声“堵上嘴”
有个兵士“啊”了一声:“堵上嘴?这几位都是三品以上的大人……”
那少将军道:“没空跟他们废话。若是忠良,到时候末将亲向他们赔罪。”言罢大踏步走了出去。
后头这些兵士立时不客气起来,将一群官儿堵上嘴捆了胳膊,拎着出来拿上马就走。那不知道谁在后头帮着喊了一声:“老夫可以作证烦劳将军上禀天子,这些大人都是忠良”
那些官儿本来有几分云里雾里,听了这话登时以为是今上领军回京了,再想想方才在狱中那兵士的话,显见是极为在意大人们的官位。李贼的人何尝在意过这个?遂个个在马上欢喜异常。又一心想早些面圣诉说委屈倾吐忠心,故此老老实实的没有折腾带他们骑马的骑兵。
一群人才跑了不过一个街口,前头被骗走的洪千户已经拨转马头领着人回来了,身边还跟着另一支巡逻的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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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有人从诏狱带走了十几位大官,没走多远便与刘侗的兵马迎面相逢。那洪千户冷笑一声,指着他们道:“幸而遇到了同袍,不曾上你们的当哪里来的乱臣贼子”
那容貌俊美的年轻将军笑了:“谁是乱臣贼子?”
洪千户稍窘,喝道:“不论你们是谁的人,横竖……”他话音未落,只听哨音响起,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飞来,猝不及防,“唰”的钉进了他的胳膊。洪千户破口大骂,“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
那将军愈发笑如阎罗:“不止暗箭,我们的刀枪箭头皆涂有奇毒地沟油,都是毒箭。洪千户可曾察觉伤口灼热较之寻常伤口疼的厉害?”
洪千户“哎呀”一声,捂住胳膊面色刷白,在马上摇摇晃晃坐不住了,咬牙道:“卑鄙小人,拿命来偿”
话音未落,那将军又说:“只是听闻三刻钟内得极干净的古井之水冲洗,可解此毒。”
洪千户让他说得胡里蒙登,不知该不该信,一时怔了。
对面这群人可没空等他。领头的将军吹了一声口哨,乱箭齐发登时有十几人中箭落马。那将军喝了一声“杀”众人拍马冲了过去,挥动刀枪便战。诏狱跟着去的守卫偷偷溜在一旁瞧着,两不相帮。
劫走官员的这些兵马约莫三百来人,打得极其赖皮。排出的看似“人”字阵,实则乃是以那武艺高强之将军为首,左右各一组兵士,每组三人,左右两刀当中一枪三刃齐下,打刘军这边一人,如箭头一般撕开刘军。马前带着诸位大人的骑兵被两组人马护在当中。
恰在此时又有一队人马跑了过来,远远的吹了三声哨音,一长两短。那将军正挥刀与另一支刘军巡逻兵士的首领对打,手中不曾停歇,口里回应了一声长哨。带着林海的那骑兵忽然挥手将林海打晕了过去;诸位大人早已信了带他们出狱的这帮兵士乃是天子神兵,故此一心张望打仗去了,没人留神。那将军喊道:“接应人马到了他们刀上的毒.药名曰三鹿,见血封喉”刘军哗然,军心立乱。
另外那位刘军头领高喊:“他在胡扯休要相信”
那将军笑道:“问问洪千户我可是在胡扯”刘军心中便齐刷刷响了一声“咯噔”。那将军哈哈大笑,一面轻松砍翻了几个对手,一面领着人杀出一条血路与前头的人马合兵一处。
对面那首领沉声道:“你们先走”少将军点点头,带着十几位官员拍马而去,接应的人马冲了过来截住刘军去路,双方战在一处。
没打多久,因伤在旁观战的洪千户便知道自家赢不了。自家这些虽也是老卒,对手武艺并不弱;自家惯常单对单,对方显见常年练兵三打一;自家都是寻常士卒,往来之间可知对手的盔甲兵刃强出去许多。乃大喊:“去搬救兵”殊不知这一句话便令他自家兵士以为败局已定,才刚聚敛的一丝战力顿时瓦解。
那接应的首领趁机砍翻另外那位刘军首领,喝了一声:“尔等首领俱败,降者不杀”刘军旋即溃如山倒。
那首领杀了一阵,又吹一声带拐弯子的口哨;他手下人立时收手,撤马就走,整齐划一如同一个人一般。不待刘军明白过来,对手早已跑得只剩一溜烟尘。
洪千户在后头看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日才叹了一声:“好兵”旋即大喊,“快追搬救兵”众人这才大喊,“有敌袭”几个往各处去请救兵,余下的纷纷拍马追了过去。
洪千户本也欲去追,让一旁的同袍死活拦住,逼着他砸开左近一家医馆查验毒箭。
那大夫虽被从炕上被拖了下来,见他们是军爷也不敢有怨言,忙替他拔出箭头。正欲敷药,他兄弟急道:“这箭头有毒须得用古井之水冲洗”
大夫瞧了瞧那箭头又细细查验了伤口,道:“无毒,只撒了些辣椒面子。”
几个人哑然。洪千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好狡猾”趁大夫替他敷药之机,他另一只胳膊拿起箭来细细端详,大惊,“御林军的箭”几个人顿时面面相觑。洪千户站了起来,“我去见将军”
几位兄弟按住他:“大人先上完药要紧”乃催着那大夫快些。
大夫匆忙替他包好胳膊,几个人踢门而出上马往刘侗居所飞奔而去。
洪千户唤醒刘侗于梦中,并请罪中了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又给他看了那箭。刘侗大惊,抬腿给了他一脚,将洪千户踢出门外。想了想,又冲出来问他:“多少人?”
洪千户躺在地上道:“前头那拨三百来人,后头来救援的至多二百。”
刘侗立时召集人马。因追兵这会子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得先从诏狱那头问起。待听得那狱卒说对方拿了“圣旨”出来,大惊失色赶忙先顺着他们逃走的路追了一阵子,有洪千户手下的士卒跑过来,说是那群人马闯进了城南一座庙,现在在里头守着;他们人手不多不敢强攻,先回来报信。
刘侗冷笑一声:“四面城门皆闭,他们插翅难飞”遂命那人领路,点起了三千多人打着火把浩浩荡荡追了过去。
到了那庙门口,有个知道的亲兵向刘侗禀道:“此处乃一尼庵唤做真无庵。”庵门紧闭,里头没有半分声响。
有力气大的士兵上前踢门,踢了数脚踢不动。因庵墙低矮,刘侗吩咐“翻墙”立有数名兵士翻墙而入,在里头喊道:“没有人庵门口横了一尊菩萨抵住了。”
刘侗心里一惊,大声吩咐:“搬开菩萨”
那几个人便将菩萨搬到一旁打开了庵门,兵士们拥着刘侗进去。只见里头静悄悄的,毫无人声;也黑压压一片不见灯烛。众人打着火把往里走,穿过大雄宝殿出来,登时发觉前头一处偏殿有亮光,忙快步赶了过去。
到了门口,立时听见里头有隐约人声。又拿火把一照,门口横着一把大铁锁刘侗拔出腰间宝刀一挥,铁锁应声落下。又一脚踹开门。
只见里头点着两支蜡烛,香案上供着一炉香,地上乌压压盘腿坐着一群姑子,密密麻麻满满当当。领头的老姑子正在佛前敲着木鱼儿念经。刘侗有心踏步进去,却发觉里头人太满,下不去脚。显见这个偏殿并非此庵平日聚集众尼之所。
那领头的老姑子放下木鱼立起,念了一声佛,回身抬头一看刘侗,怔了怔,又合十道:“敢问这位将军,何故闯我佛门净地。”
刘侗挥刀指着她问道:“你们这庵堂私藏逆贼何在?”
那老姑子又合十念了一声佛:“贫尼等让一群兵士驱赶锁于此殿已近半个时辰了。”
刘侗忙问她经过。
老姑子便命众尼立起,自己走到门口来向刘侗叙述一回。
原来方才有一人领着一群兵士闯入真无庵,将众姑子一个个从庵房中赶出来或三五个或七八个锁入一室。后又听外头吵吵嚷嚷了半日,乃又拿着刀枪将她们从各屋中赶出来集中关在此处药师佛偏殿。众姑子只听得外头一声落锁,也不知他们要如何。老姑子便领着她们在此殿打坐念经,等药师佛庇护。
刘侗忙命手下人搜查此庵,各处无人;又查了半日,终于在后山查到了马蹄印子并马粪。只是马蹄印子往来皆有,顺着马蹄印子追了一圈,发觉那马蹄乃是绕了后山一条山路一圈儿后山说是后山,不过一座小土丘罢了,并无藏人之所。五百来骑浑不知去处刘侗大惊,命将众尼姑拿下细细盘问。
直问到天亮,也将一众姑子个个单独盘问,所言皆一样,可见并非扯谎。只是依着她们所述,后将众姑子赶至那偏殿的乃是同样的三位兵士。唯有一个厨房烧水的姑子道,那些人上她这儿取了一壶水并十几只碗,她亲眼见有个头领模样二十多岁长得俊眉俏目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大包药末子来,挨个儿撒在碗中。又有旁边的兵士提着水壶将开水冲了下去,拿她们的筷子搅匀了,一碗碗端了出去。刘侗的人的旋即在一处偏殿寻到那十几只碗,使人悉数拿走。后找个了有道行的大夫细查了那碗,那大夫断言,碗里头曾盛着极厉害的迷.药。
迷.药总不能拿去迷他们自己人,九成是用来迷那十几位朝中大臣的。刘侗一时只觉极乱,想不明白那些御林军要干嘛。
乃回头将此事细查一番。在诏狱左近收集的昨晚劫狱者留下的箭矢拿给工部虞衡清吏司的人辨认,都说是千真万确为御林军所用。诏狱那狱卒一口咬定那卷衣襟上盖的是玉玺。刘侗的幕僚与他出了个主意,他乃从宫中取出一副今上笔迹来,混在数张旁人的签子当中让那狱卒分辨。狱卒瞧了半日,指着圣人亲笔道:“那圣旨上的字迹仿佛与这个相近。”刘侗愈发面沉似水。
洪千户又再三起誓,调他离开诏狱的令牌与真的一模一样连上头带的铜绿都一样。刘侗取真令牌来与他细瞧,他道:“属下那会子只乍看了一会儿,极为相似。”又指两处磨浅的细纹,“这里与这里也是浅了些。”刘侗命人去市井寻了几个做假古董的来问,他们都说,那令牌仿制不难,只是若要连磨浅之处也有,做的人必然极熟此物,单凭随意看几眼是不成的。刘侗登时疑心自己身旁有奸细,只一时难以查清楚,新皇明日便要登基。
他乃命几个心腹细查身边众人并手下几员偏将,又将真无庵的姑子悉数赶了出去再三搜查庵堂并后山,那群人犹如插着翅膀飞走了一般。
贾琮听说诏狱被劫走了十几名大人,又打听到里头有他两位先生,当即打马赶去贤王府。一见司徒磐,顾不得礼仪抓着他低声问:“是你么?”
司徒磐皱眉道:“不是你么?”
贾琮道:“我哪里有那个本事是你么是你么?”
司徒磐摇头:“不是我。我听说那劫人的兵马行事乱七八糟让人摸不着头脑,又敢仿冒圣旨,还以为是你呢。”
贾琮跺脚:“我哪里乱七八糟了真不是你?那我先生呢?我先生在哪儿?”
司徒磐道:“我却是当真不知道。”
贾琮死死拉住他的衣襟:“你怎么会不知道?除了你这京中还有谁能从诏狱劫人你是圣人的亲弟弟你手上肯定有空白的圣旨”
司徒磐道:“岂有此理哪里来的空白圣旨”
贾琮道:“戏文评话里头都有皇帝会给最要紧的人身边留空白圣旨以备不时之需,这些故事总不可能空穴来风,必是世上曾有过真事。你莫要哄我,定是你干的只告诉我我先生可平安便是。”说着又拉了他的袖子撒娇,“贤王哥哥~~告诉我么~~我还要求应付苏师母呢”
司徒磐苦笑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也莫慌,他们既然劫了如海等走,必有所用。总比在诏狱好。”
贾琮跺脚道:“哪里会比诏狱好在诏狱好歹我知道人在哪儿,保不齐来日能设法讨好那个什么将军救他出来。现在根本不知道让什么人弄走了,连要拿他去做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才最可怕”乃又低声问,“若不是你,可有线索么?”
司徒磐道:“没有。连刘侗都没查出线索来。只听说是马蹄印子到一个尼姑庵后山转悠了一圈便不见了。那尼庵离赦公城南那处大宅子不远。”
贾琮立时道:“该不会是真无庵吧?”
司徒磐点点头:“正是。”
贾琮道:“我小时候见过她们那老姑子,只是这会子想不起来什么模样了。马蹄印子怎么会不见了?凭空不见么?”
司徒磐道:“绕着后山的小土丘转了个圈子,上山下山的蹄印子都有。”
贾琮想了想:“那就说明不在山上了?那他们干嘛上山走一趟?拿东西么?”
司徒磐恍然拍案:“对啊既然转了个圈子想必不在山上。”
“那他们去哪儿了?”
司徒磐道:“我哪里知道?这就使人打听去。”
贾琮跺脚低喊:“快去快去”
司徒磐又问他怎么回了京城,贾琮只说是来看黑子的。司徒磐套了他半日的话并没寻到什么破绽,打发他走。贾琮再三叮嘱得了信儿快些传到荣国府,司徒磐只口里虚应了。
贾琮走到门口忽然“哎呀”一声跑回来,道:“那圣旨既然不是你的,自然是圣人的圣人回京了?”
司徒磐怔了怔,道:“若真是圣人兵马,如海必愈发无碍了。”
贾琮瞧了他一眼:“喂,你真不知道?”
司徒磐苦笑摇了摇头。
贾琮满面失望的走了,司徒磐瞧着他的去处呆了半日不曾动弹。
到了晚上,外头有信儿传来,刘侗将军下令登基大典后推七日,京中挨家挨户搜查逆贼。尤其细细查了有马的人家。只是非但没查出那夜袭诏狱的五百骑兵,也没找到先前李国培的那些人马,倒是因为惊扰了后院引得诸位王爷权贵一片怨言。
另一头,从诏狱中劫出的一干朝廷大员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横七竖八的躺在一处院子当中,遂推推搡搡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囚服,只觉又饿又渴。乃执手问候了会子,又环顾那院子。见其精巧细致画栋雕梁,正厅门口悬着一块匾额,上书“蘅芷清芬”四个字。又有一副对联,写的是:“吟成豆蔻才尤艳,睡足荼蘼梦亦香。”
林海不禁赞道:“此联有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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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七十九章 却说林海等人于一处颇为精致院子醒来,张望了会子,搀扶着往正厅而去。
才踏入门槛便闻见一股粥香飘来。只见当中数张小案拼成一张大桌,摆了一大盆又香又稠的白米粥,又有十几只粗瓷碗,碗旁放着白瓷碟子盛的白色帕子。众人顾不得斯文跑上前去,案头摆着一张笺子,上头几行字乃是极好的馆阁体。
“各位大人,诏狱之中饮食不济,请先以帕子净手,白粥调理。请毋饱食以恐肠胃不服,每位一碗足矣。后有正餐。”
诸位大人看罢互视了半日,高长智先说:“好生奇怪,圣人这是做什么?”
陈涞道:“莫非圣人听了什么不实之言,又不信我等投贼,暂且软禁于此?”
苏铮挥了挥手:“凭他是何意,横竖苏某不曾有片刻辜负圣恩,坦坦荡荡老夫腹中饥饿,喝了粥再说”
林海皱眉道:“只是他们在那庵堂之中为何要灌我们一碗迷.药?”
苏铮一面坐下一面说:“这会子你腹中空空,能想出什么来。”
诸位大人都饿的前胸贴后背,忙跟着坐下。有饿急眼的顾不得体面,先盛满一碗白米粥仰着脖子喝了。也有先取那帕子擦脸的,喊道:“这帕子是湿的。”而后方挽起袖子盛了粥,端坐于案前拿小瓷勺一勺勺吃的。不多时,一大盆粥便见了底。
因粥并不足饱这么些人,粥又粘稠,便有人忍不住取了那大粥盆子来刮壁。他一拿起盆子,便显出底下扣着的另一张笺子来了。林海忙取在手中。
“出东边耳房便是小塘,上有水亭三曲桥,过桥有三间连通的大屋名曰小汤山,乃是温泉池子。池边屏风后有贵妃榻数张,榻上备下换洗衣物若干,不知各位大人尺寸,请自挑选。”
众人拿着那笺子传看一番,便出了东耳房一看,果然是个池塘,却并不小。顺着三曲桥穿过水亭,桥那边有三间极大的屋子,上书匾额“小汤山”。推门进去便是一架大屏风。绕过屏风是个大浴池子,贵妃榻上齐齐整整叠着许多衣裳,好高的数摞。这群老头皆穿着不甚干净的囚服,又许久不曾沐浴,都恐怕干净衣裳不甚沾上身上的囚服沾脏了,遂小小心心的比着尺寸分衣裳,倒也有趣。衣裳极多,却皆为布衣。只是他们刚刚还是阶下囚,顾不得这个。
一时沐浴更衣毕,通身舒畅。再绕出门口的大屏风,只见那儿凭空多了一张小几,几上又是一张签子,上头写着:“正厅有饭食备下。”
众人忙回到正厅,空粥盆子不见了,已备下一桌饭菜。只是并非什么山珍海味,不过极寻常的百姓家常菜。方才喝的那碗白粥早已没了,老头们饥肠辘辘,抡起筷子来又吃了个干净。这回终于吃饱了,摸着肚皮呵呵直笑。
乃将各只菜碟子皆掀开来,果然又有一张签子。“院中有零散轩舍十余间,各有床榻,烦劳自行分配安置。书斋一室为公用。屋中各有茶炉子并茶叶,请自寻。后园有井亭,井亭旁有碳屋,水自提碳自取。”
“嘶”几个人齐抽了一口气,苏铮便望着林海:“如海,圣人这是何意?”
林海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圣人。”说着溜了苏铮一眼,苏铮便不言语了。
十几位大人起身出去,在园中逛了一圈儿。假山旁边两间相邻的大屋子,朝向好,屋外景致也不错,斜对面便是书斋。众人都喜欢此处,都不好意思先开口。偏那屋中有一字幅,写的是“江上值水如海势”。林海乃指着那字幅笑道:“此屋乃是替我备下的”众人竟不便反驳便让他得了此处去。苏铮趁势要下隔壁那屋子,借口是他与林海熟络。他二人都已经开了口,旁人自然不好再夺。后头再看屋子的时候便少有再人客气,客气的得了最小的屋子。一圈儿下来,林苏二人的屋子实在是最大最好的。他们顺带去了小汤山,先头留下的脏囚服已经不见了。
分完屋子回到正厅,碗盘已经收拾尽了,留了十几盘点心。并有一签:“祝诸位大人在蘅芜苑生活愉快。莫问天子何时得见,末将也不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有两位年轻些的跑去外头一看,院门紧锁,砸了半日无人答应。
半晌,林海长叹一声:“横竖书斋里头的书都不错。”
陈涞问道:“如海兄,咱们这是被圣人软禁了?”
林海摆摆手,拿袖子扶额:“老夫有几分头晕,这些日子也没睡个囫囵觉,先回去躺会子。”
苏铮忙上前:“你这老东西步子都不稳,我搀着你。”
他二人便搀扶着走了,余下几位大人凑在一处商议。
回到住处,苏铮将林海扶上一张椅子问道:“如海,你前头说未必是圣人。”
林海哼了一声,指着案头道:“你没瞧见各处屋子里虽都有文房四宝,唯有你我这两间是已经研好了墨的?”
苏铮一愣,抬目果然见砚台上已经有了浓墨汁子。
林海铺开一张纸,提起笔来刷刷的写字。苏铮凑过来一看,写的一张书单子。林海一壁写一壁问:“还有什么书想看的?”
苏铮道:“只是难道你写了,那将军就会替咱们买来么?”
林海道:“他若不买,咱们罚那小子写二十篇文章五十篇”
苏铮忙扯了扯他的衣袖:“你认识那将军?”
林海道:“模样儿不认得,横竖必是琮儿请的。”
苏铮大惊:“琮儿?”
林海又重重的哼了一声,撂下笔:“圣人岂能这般使着花样子逗我们玩儿?方才那张签子显见是他的手笔,调子与这臭小子平日德行一般无二。纵不是他,也是他朋友。先前在吃饭的时候听你们说起出狱那晚如何与刘贼争斗我才知道,合着那会子你们都还是清醒的。”
苏铮奇道:“你是迷糊的?”
林海道:“接应人马在远处吹了口哨我便被打晕了,起初我以为那是恐怕我们这些老头乱动误事,这会子一想,大约那接应的人我认得。”
苏铮想了想:“也未必就是琮儿。”
林海道:“纵然他自己没回京,这些人必是他安排下的。环儿没他这么多花花肠子,也没他这么大胆子敢冒充圣人的人。再有。”他一指屋中的那副字,“这不是明摆着让我住这屋子么?离书斋水井都极近。另有,方才沐浴之时我发觉头上有根麻线,故疑心这一路咱们是被装在麻袋里带来此处的。早年我在苏州的时候让太平镖局装过一回麻袋。”他一拍大腿,“是了他旧年离京的时候曾劝我辞官,说是恐怕来日有乱局刀枪无眼,我不肯答应。他仿佛有话要说偏咽了下去,又嘀咕了一句什么,与其跟我说不如跟靠得住的人说。”
苏铮思忖道:“靠得住的人莫非就是这回劫我们的那将军?”
林海道:“八成便是。只是此人既然不肯露面,大约不会轻易放咱们回去。如今逆贼作乱,天子不安,正是朝廷用得着你我的时候。须得设法见上一面劝说于他才好。”
苏铮反倒舒了一口气,道:“既是琮儿安排的,不必多想了,京中兵祸未完是不会放我们走的。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会子朝廷得用的也不是你我。”
林海道:“贤王近年有几分心灰胆小,我恐怕他误事。”
苏铮叹道:“贤王手中无兵,遇上这些兵匪子又能如何?不知如今是哪一日,大皇子登基了不曾。”
二人顿觉愁云蔽日。
外头那群老头儿便在厅中坐等着,直至晚饭时分,外头有声响传来,赶忙涌去前院。只见大门开了,几个兵士捧着饭食走进来。诸位大人忙围着问:“你们将军呢?”那些兵士一言不发,将东西摆在桌上就走。他们又趁院门开着往外瞧了几眼,外头是些齐齐整整连成一带的屋子。还欲多看,门又锁上了。
林苏二人也到前头来了,吃罢晚饭,林海从怀中取出那张书单子留在桌上。他后又添上了一句话:刘贼可得逞了?大皇子可登基了?
次日早饭之时又有一张笺子,写着:“书多,不易买,请待些时日。刘侗彻搜京城,后日登基大典。”
林海忙拿着那个赶回屋里去,就在那上头添上一行字:“可有人拦住他?”
中午的时候新的笺子来了:“时候未到,不知道。”
林海无奈,只得每日伸长脖子候着消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刘侗无论如何也查不出何人劫走了诏狱一干人,只得命人暗中再查。贾琮等人因为有地道可随意出城,已探到有大队人马移近京城不过三十里地,便与市井四处散播消息,让百姓在家中囤积些粮米无事莫出门京中恐怕要打仗。
平素值钱的东西,战时怕是没什么用的。京中一时米面盐等飞快涨价,金玉古董之价飞快落下。秦可卿欢天喜地,大肆低价收买各色古董顽器;薛宝钗得了信之后立时跟上;水溶犹豫了两日,也加入了。六皇子又使了门客来见贾环,贾环依然推却不肯助他,只又给了一句话:“大皇子坐不住那椅子。”
数日后,新皇登基的日子到了。京中四门紧闭,朝中大臣装病的装病挂冠的挂冠,少了一半。新皇的诸位叔伯齐刷刷的病了,刘侗也不勉强。不曾想登基大典竟平平安安,连他的诸位皇弟都没人捣乱,新皇于一片称颂中坐上龙椅。
他一上位,立时下诏封刘侗为太傅京卫指挥使司兼内阁首辅,又封他舅父为平章政事,旋即封了一大堆官员。还在天津东狩的今上尊为太上皇,皇后为太后,诸位先皇的妃子悉数封做太妃,诸位皇子皆各封王爷。
整个京城战战兢兢等了三天,只等到朝廷大换血,要紧的位置上悉数换了人,林海的户部尚书自然也被撸掉,换了个翰林院学士。后林海于饭桌上收到一张笺子:“恭喜诸位大人,新皇封各位为翰林学士。蘅芜苑来日可改名十三学士苑。”林海虽生气,于调侃中看出一丝不屑来,又痛快了几分。
到了第七天晚上,柳湘莲照例领着人去城外悄悄转悠一圈儿,惊觉那没有旗号的大队人马已逼近京城不到三里了,倘若不出意外,明日必将攻城。恰这日晚上刘侗宿在莺歌娘子处,贾琮犹豫了半日,终于道:“帮他一回。”
是晚,刘侗睡的正香,忽听外头有亲兵在喊叫,忙爬了起来,囫囵套上衣裳出来查看。有亲兵上前回道:“大人,有支袖箭不知从何处飞来,钉在门上带着一封信。”
刘侗大惊,命人点起灯烛来一看,信中写着:“今有不明来意大军十三万,潜伏于京西不足三里处,且营中有投石机若干,不日攻城。家父在时曾得令尊六百钱相助脱身,虽钱少而恩重。特献一计。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今敌强而君弱,新君既已登位便是君,不如劫去别处,奉天子以令不臣。”
将此信反复看了数遍,刘侗万事顾不得,忙领着人打马走了。一时见到幕僚,以此书示之,幕僚也大惊。商议片刻后,幕僚断然道:“此人言之有理只是不知真假。大人,不如且两手都预备着。一头先收拾妥当,明日使人出城探探。”刘侗允之。立命人整顿兵马,收拾行装,又去宫中请太后与新君。
新君与太后于梦中被人唤醒,听闻恐有叛军入京,大惊。也连夜收拾起来。
寅时刚过,忽有号角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旋即有兵士来报:“敌袭城北有敌军攻城,黑压压的无尽火把,看不清人数”
刘侗岂能不信那袖箭上的话?人家十三万,他才一万人,哪里打的了?断喝一声:“走”趁那头攻城之际,领着人马带着新君太后,并从几个得用的大臣家中强夺了人出来,急匆匆开南门逃了。
等京中百姓醒来,街面上满满的都是兵士,比上一回刘侗的人马多了许多。
直至中午方有信儿传来,剑南节度使方雄领兵八万占了京城。贾琮击案道:“城头变幻大王旗军阀时代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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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八十章 话说刘侗带着新君太后连夜逃离,剑南节度使方雄占据京城,京中百姓人心惶惶。贾琮等忙问龚三亦这个方雄什么来头。
龚三亦略带厌恶的道:“此人本也是先皇爱将,早年与义忠亲王交好,圣人废太子之后其言语书信皆模棱两可见,最终按兵不动。不然,在天津东狩那位怕是早死了。”
贾环在旁扯嘴角道:“只怕人家压根没想过跟义忠亲王交好,人家是跟太子交好来着。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
贾琮笑扯了他一下:“别说的那么明白,给先生留点面子。”
龚三亦瞪了他俩一眼。
幺儿思忖道:“京中如此之乱,圣人又一时救不出来,冯唐甘雷等俱不回京么?”
龚三亦道:“有了圣人诸事好办,没有圣人他们回京作甚?御林军不愁没饭吃随处可开仓取粮。旁人还罢了,冯唐必是相信司徒磐能定住京城的。”他冷笑一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纵有孔明之智又能如何?况司徒磐早有自立之心。”
贾琮叹了一声:“世人常常以为旁人万古不变,其实保不齐一夜之间就变了。”
遂又等了两日,怡红院有各色消息传来,方雄正在权衡余下的诸位皇子,欲扶一位上台。二皇子已放诞戏酒马球不问朝政。六皇子母家的人又来了一回荣国府,求贾环指点。贾环道:“名不正言不顺,方雄又不是贤王。”六皇子遂病了。
不曾想那梅公子竟也来求见贾环。贾环本想装不在,又好奇大皇子究竟如何了,便命人请他进来。
梅公子进门便长揖道:“当日曾有一事相瞒,后欲告诉贾公子,偏你显见无意参合进来,便作罢了。”
贾环道:“既然如此,就不用说了,横竖我并不想知道。”
那梅公子脸皮极厚,自顾自的说:“学生实在乃是定城侯府之亲眷,恰逢大皇子招贤,便去了。”
贾环瞧了他一眼:“故此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明面上是跟着大皇子的,实则是七皇子的人。”
梅公子笑道:“我也不得重用,只跑些腿罢了。”
贾环摇了摇头:“罢了,无须说得那么清楚。你今日来该不会是想招我入七皇子幕僚吧。”
梅公子道:“自然不是。定城侯知道荣国府一门忠良,只想问贾公子一句:当今之势,以七皇子之幼,该当如何。”
贾环道:“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了。往哪儿算也轮不着他的,何须惹事。”
梅公子闻言抚掌笑道:“三贾果然名不虚传”言罢向他深施一礼,告辞了贾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过了两日,街面上忽闻七皇子凭空失踪了贾环顿觉那个姓梅的不对,偏除了人家姓梅他什么也不知道。又闻宫中大肆搜查数日仍不见七皇子的影子,谢贵人已半疯。后方雄不知何故杀了许多太监宫女。又数日,礼部忙开了。方雄要拥立五皇子。得此消息之时贾环与幺儿正对练拳脚功夫,贾琮在旁翻了个大白眼子:“我就静静看着他们装逼。”
五皇子与大皇子不同。大皇子身为今上嫡长子,许多官员虽知道刘侗为逆贼,心中却隐隐赞同“嫡长”二字,反是不赞成二皇子为太子的。且大皇子年长,眼见便可亲政。五皇子方七岁,明晃晃的是个傀儡。故此朝中许多病着的大臣皆病好了,又是上书撰文又是大骂痛哭的不肯答应。方雄毫不含糊杀了七八个抄了几户人家,又替诏狱送了十几个过去。诸位王爷依然没有一个出手。
大皇子离京一个月后,五皇子登基,方雄大权在握。天津近在咫尺,御林军那头却无意回京,愈发显得诡异。
从前朝中众人还以为方雄与刘侗相仿,谁知他掌权第二天便让天下人知道此二者截然不同了。方雄以新帝之名命通政使胡谨升彻查数名权贵。这些皆是先帝老臣,倘若今上不曾被劫,这会子大约也该开始查了。
贾琮闻听大笑:“这厮是来抢钱的亏得这几家柳二哥都光顾过了。”
贾环道:“亏得咱们家早就昭告天下很穷了,主意打不到咱们头上来。”
幺儿皱眉道:“只是偏偏绕开了诸位皇子王爷的母家,那几家皆非清廉之辈。”
贾琮搭着他的肩道:“横竖不与咱们相干,吃点心看热闹便是。”
不料才看了几日的热闹,便有新鲜热闹上门了。
原来在他们心思皆围着方雄转的时候,邢岫烟早已嫁入定城侯府。邢夫人因得了贾环的劝,这几个月一直在找合适的养子。刑忠因感念她帮着邢岫烟得了好亲事,也帮着她四处查看。
可巧前些日子有户逃难的人家,其主子本来也是读书人,因恩师被方雄所杀受了牵连,让官家夺了家产,三口人带着两个老妈子逃到牟尼院暂住。男主子日夜痛哭嗟叹,终有一日在护城河边寻见了一只鞋子并一块儒巾,想来是跳河死了。女主子哭了几日,也跟着服了不知什么毒寻了短见。两个老妈子因不愿意带着小少爷,想将那孩子送去养生堂。刑忠虽早已搬离牟尼院,也住的不远,时常过去看看老街坊。听说了此事,又看那孩子白白净净,又乖巧又可怜,便向邢夫人荐了他。
邢夫人亲往牟尼院去了一回。一见那孩子只得三岁半,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因失了双亲,眼中尽是惶恐,好不可怜。然而进退极有规矩,显见是个教养好的。邢夫人立时喜欢上了,一把抱在怀里:“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道:“我叫全儿。”
邢夫人又问他年岁可喜欢念书爱吃什么之类的,他皆答得清清楚楚。最后问他可愿意做自己的儿子,全儿含着泪说:“太太慈善,全儿愿意。”
邢夫人大喜,当即向前来帮忙的牟尼院的姑子道:“我愿意收养他”
那姑子合十念佛道:“善哉施主慈悲,必有后福。”
又问那孩子本姓,原来姓韩,唤做韩全。邢夫人笑道:“竟是个十全十美的。”
便将他领了回来,带去见贾母,要自己养活。
贾母听闻他父亲之师得罪方雄,本不欲邢夫人留他。只是一见那孩子实在可爱,又知礼又知恩,舍不得送出去。叹道:“可怜见的。”便默许了。邢夫人忙不迭的命人与他做衣裳做鞋子;又不顾这会子满城皆噤若寒蝉,四处告诉人她养了个儿子。贾母唯恐她太过张扬引来方雄不痛快,命鸳鸯去说了她一通,她方收敛了些。
这个节骨眼上邢夫人替贾琏贾琮弄回来一个兄弟,贾琮岂能等闲视之?偏他这会子又没告诉人他回京了,除了在太平镖局也只常去看日日懒得动弹的黑子,一直躲着荣国府的人呢故此不能亲自去看那孩子什么模样,忙命罗泰娘彻查。
不多时罗泰娘查了出来。有位御史唐垌大人前些日子让方雄杀了,其弟子国子监学正韩赫被牵连抄家夺产,大约就是这一家。贾琮忙说:“再查清楚些,有无别的亲眷。”罗泰娘又去细查,却查出不对头来了。听其左邻右舍说,韩赫与其妻赵氏无子,抄家后去的是城西城隍庙而非牟尼庵。再去城隍庙查,那里如今满满都是逃难的并乞丐,每日都要死些人,没人知道韩赫是谁。
贾琮是个带外挂的,各色狗血故事皆看过,难免想得离谱些。他思忖再三,向龚三亦道:“那个叫韩全的孩子我总不放心,偏如今查不彻底。”
龚三亦道:“让环儿去向他探探口风如何?”
贾琮摆手道:“探口风无用。”他又想了半日,道,“须得仔细查验他自己才行。”
遂又行了一回早年的法子。这一日,贾环使人往邢夫人等人的晚饭中下了迷.药,将她那一院子的人皆迷倒了。贾环贾琮龚三亦三人亲在韩全屋里细查,连韩全这孩子自身都扒了个干干净净的搜捡,衣裳鞋袜半样不拉,却不曾查出什么来。只是那孩子脖项上贴身挂这一个极精致的小荷包,里头藏着一个羊脂白玉坠子,细润精美,绝非寻常人家可有。后终于在他铺盖底下翻出一个肚兜,龚三亦拿手捏了捏,又笑拿给他两兄弟。他俩也捏了捏,贾环道:“显见有夹层。”只是这会子不便随意拆了,恐怕惊动那孩子。三人暂且退走。
才出了院门,贾琮忍不住叹道:“偏123言情红.袖都在南边,不然这么点子针线活岂能难倒她们?那玩意拿给寻常针线上的人又不放心。”
龚三亦也犯愁。他们这群人里头,针线极好的实在一个都没有。秦可卿从前大约会,只是这么些年来她忙得飞天遁地,已是横针不动竖线不拈了,想来未必能将此物拆了又缝回去。
贾琮忽然道:“我想起一个人来,或许可以一试。”
贾环忙问:“谁?”
“你姨娘”
贾环皱眉道:“我恐怕她口风不紧。”
贾琮笑道:“但凡是与你有益之事,她口风素来紧的很。”
贾环想了想,也委实没有旁人了,便编排了一套词儿去哄她。赵姨娘听了笑道:“莫要哄我,只说替你做什么便是,我又不欲去打探你们男人外头的那些事。”贾环谄笑了几声。
人选既定,后头就好办了。贾环趁韩全陪着邢夫人去探望邢岫烟之机从他铺盖底下摸走了那肚兜儿,赶紧拿回自己院子。赵姨娘替他拆开一条细缝,从里头将夹层掏出来原来是块帕子,上头密密麻麻有许多字迹。贾环也不看,只随手另塞了块帕子进去,又烦劳赵姨娘巧妙些缝回去。
赵姨娘拍胸脯道:“我的儿,你放心管保没人瞧得出来。”
贾环道:“过些日子还要这般拆缝一回。”
赵姨娘炫耀到:“哪怕拆缝一百回也没人瞧得出来”
贾环忙赞了她半日,夸得赵姨娘笑的合不拢嘴。
待赵姨娘缝好了肚兜儿,贾环先依着原样塞了回去,转到无人之处才看了看那块帕子。不由得叹道:“琮儿简直神机妙算这等事也能猜着。”忙袖了它打马赶去镖局。
原来那帕子上以蝇头小楷详尽写了韩全的生辰八字及来历,并其真名:皇七子司徒峑。
几个人将帕子传看了半日,贾琮得意道:“我说什么来着?头一个疑心的就是他们家老七,年岁一模一样。世上的巧合多半是人为。”
贾环忽然哈哈大笑:“我知道那个梅公子当日那般突兀跑来寻我做什么了他是试探我可愿意凑热闹。不爱凑热闹的必擅自保,咱们家又有些本事,亲眷里头在南边有王家在西边有高家,将皇七子寄养在咱们家又安全又妥帖。”
龚三亦道:“不止,还有许多人才。司徒硠又没死。他们盘算大着呢。”
贾琮瞧了瞧那帕子,笑道:“又得给罗泰娘加些活计干了。”
他遂命罗泰娘设法弄了几张韩赫的字迹来。龚三亦于临摹一道上有些本事,当日的假圣旨便是他仿着今上笔迹写的。老头儿取了一块寻常人家用的帕子,仿着韩赫笔迹将韩全的生辰八字照抄一回,再添上“国子监学正襄阳韩赫之子,妻赵氏”等。趁着一日使人怂恿邢夫人往牟尼院去还愿的功夫,将韩全肚兜儿里头那帕子换了出来。
贾环捻着那宫中的帕子问:“这个如何处置?”
贾琮便向他伸手:“给我。”
贾环交给他。
他拿了直塞入茶炉子,不一会儿便随碳烧尽了。
贾琮拍手道:“谁是司徒峑?我可不认识。若有人说咱们家藏了一个叫司徒峑的,让他拿出证据来。”
龚三亦道:“那玉坠子呢?”
贾琮道:“那个虽难得,也非绝无仅有的。来日命人仿造些,多了就不稀奇了。”
龚三亦笑道:“偏是你的主意皆与众不同。”
贾琮叹道:“白捡了人家家一个大胖小子来,总得给孩子留点念想不是?生在皇帝家也实在是倒霉。”
他们忙着毁灭证据这功夫,方雄已拿着各色或真或假的人证物证抄了数家大户,京中愈发惊恐不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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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这一夜柳湘莲照例去城外巡查,发觉有大量人马车辆出城往西南而去,深觉奇怪。过了两日,又有一批车辆半夜出京,显见都是方雄的人,只不知道那么些人马护送什么。数日后水溶使人传了消息过来,钟珩的山贼仗着熟悉山势抢了方雄一支车队,只抢到三辆车,里头悉数是金银与古玩。
龚三亦闻讯瞧了贾琮一眼:“你看呢?”
贾琮撇嘴道:“先生,你才是谋士这不明摆着么?往西南而去,方雄这是将抄家所得运回剑南。不必说,人家没预备在京城占太长时日。他不是来挟幼主的,他是来打劫的。只不知道他来日会同刘侗一样裹挟一位小司徒回剑南,还是留下他自己跑路。”
龚三亦道:“这些还用你说?只是如今他抄家的那些都是先帝旧臣,司徒硠本也不预备放过的。京中已经换了两位皇子登基,御林军在被天津那么点子人牵扯住,实在诡异的很。”
贾琮茫然:“先生想说什么?”
贾环在旁咬着核桃糕道:“莫非这个方雄是圣人派来的,依葫芦画瓢,照着刘侗的架势杀一批想杀的再抢一批想抢的,故此圣人就不用背着那口黑锅不必让人诟病先帝一走他就屠戮旧臣了。”
贾琮摆手道:“不会。这件事上我信司徒磐。今上既然到了他手里,就没那么容易出来。再有,若方雄是今上的人,也用不着晚上偷偷摸摸的将钱财运走。他当光明正大的将这些东西留在国库才是。只是也不是司徒磐的人。若是司徒磐的人,也应当把东西留在京中或是送去东南江西那群山贼九成是司徒磐的人。”
龚三亦扫了他们几个一眼,叹道:“时至今日你们仍未察觉出最要紧的关节。”
贾琮也伸手去拿核桃糕,与贾环两个睁大了两双大眼睛盯着龚三亦。唯有幺儿老老实实向老头作了个揖:“求先生指教。”
龚三亦捋了捋胡须,慢条斯理的问:“天津那里,最要紧的是什么?”
贾琮道:“自然是天子。”
龚三亦哼了一声:“还有呢?”
三兄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贾环道:“没有啦~~除了他天津也没什么要紧的。曹大通不过一莽夫尔。再有要紧的便是曹大通身边司徒磐派去的奸细呗。”
龚三亦叹道:“你们终究年幼,不曾经过世事。我一心以为你们极聪慧,当不至于忽略那般要紧之物的。”
见他模样认真,贾环忍不住将手里的点心搁下了,贾琮也赶紧将点心三两口咽下去以免待会儿他老人家说的话太吓人噎着自己。
龚三亦扫了他们一眼,道:“我问你们,拱卫京师的御林军计多少人?”
贾琮随口答道:“亲兵营一千六,护军营一万五,步军营三万二,火器营六千。总计才五万多。”
龚三亦又问:“去天津的有多少?”
贾琮愣了愣:“哈?这没人告诉我啊”
龚三亦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们么?”
贾琮道:“什么时候告诉过了?你只是早先说过御林军都在先帝手上捏着,只漏了几个人给今上……”他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腾”的站起来,吼道,“虎符”
贾环贾维斯闻言一怔,也都站了起来:“虎符”
龚三亦又重重哼了一声:“护送天子群臣去皇陵的唯有亲兵营与护军营,不过两万多人。后曹大通兵困皇陵的消息传来,步军营才开拔过去。因虎符在司徒硠手中,司徒硠在曹大通手中,自然是没有虎符可调兵的。九门步军提督统领闻得虎虽勉强派了些人过去救驾,大宗人马却只在路上慢慢磨蹭着。闻得虎乃先帝孤臣,性情谨慎执拗而近迂腐。义忠亲王还是太子之时曾偶有往来,太子被废掉之后,此人再不肯与一众王爷有交往。今上登基后他做五十大寿,今上曾赐下一份厚礼,旋即被老圣人整治一番。后今上再不敢与他交往,他也不与今上交往。火器营也一样,没有虎符不肯出动,只在京郊混着也算是有救驾之意,也算是无虎符不曾离京。”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分明两头都不算谁给这两营出的鬼主意,指定没安好心。”
龚三亦饮尽了一盏茶,幺儿忙替他添上一盏。龚三亦咳嗽一声,看着他们道:“自从天子东狩,京中已经换了三拨人马,一拨比一拨多。你们琢磨会子,都是怎么回事。”
兄弟三人遂各自沉思了半日,贾环拿胳膊肘儿捅了贾琮一下:“你先说。”
贾琮看着他:“为何我先说”
“太费力气。你先说,若没有纰漏我就不用说了。”
贾琮抽了抽嘴角,开口道:“最先进京的那位李国培是司徒磐的人无疑,现去向成谜。他的人少,我以为大约还在京中。依着贤王的本事,在京中藏那么五六千人不成问题。那些外头进来的兵匪子土豹子没本事搜出他的人来。”他脑子一下子打开了似的,站了起来。“咱们带入思考一下。”
贾环瞥了他一眼:“何为带入思考?”
贾琮便在屋子里踱步:“就是假如咱们是司徒磐,会如何行事。司徒磐最初的计划大约是一面捏着圣人,顺走圣人身上带着的玉玺虎符;一面使几路人马在京中以各色手段玩掉诸位皇子从大到小。李国培本是第一手,偏这第一手被林姑父废掉了,故此他由明子变成暗子。刘侗是第二步。这位大约不是司徒磐的人,乃是司徒磐设法控制了的,靠的大约是幕僚之类。刘侗开了拥立之先河。然而方雄进京一事刘侗并不知情,此事是咱们设法提醒的他。故此方雄与刘侗不是一路人,也与司徒磐不是一路人。再有,刘侗回了青州之后,足有一个多月方传信出来,仍是拥大皇子为君,斥五皇子为伪帝。想必他们这一路人马内部曾有过争议,是否仍要接着拥立大皇子。”
贾环道:“这有什么好争的?拥立的本来就是他。”
贾琮道:“在京中拥立与出京拥立是两回事。在京中拥立一切好说;出京拥立的意思是,青州的税赋自此不送来京中了。”
贾环倒抽一口气,龚三亦点头:“不错,这个才是要紧之处。”
贾琮接着说:“既然司徒磐的本意是不搅乱江山只巧手窃国,他的人必然会反对刘侗于青州拥立。然而人心不足蛇吞象,刘侗受了咱们挑拨,一意拥立,才有了如今青州之局。反过来可证司徒磐确实在刘侗那边有要紧的人。至于现在的这位方雄,他既然从京中将财物外运去剑南,可知他也是来京中路过打劫的。咱们现在来看看司徒磐。司徒磐之野心素来藏的很紧;且他与今上手足情分,至少旁人看来是极深的;他的本事还尽人皆知。故此,他从曹大通手里弄走今上身边的玉玺虎符皆不难。既然有心自立,仿造圣旨也并不难。他若以假圣旨和虎符调兵亦不难。甚至他可以弄出今上的假消息传给兵围天津的甘雷冯唐,以试探朕的那些儿子究竟哪个得用等名义哄得御林军滞留在那头。他曾专门替圣人掌管情报,糊弄圣人的人实在易如反掌。”
龚三亦击掌道:“是了我竟没想到这个。我还想着以京中如此之乱,冯唐甘雷何不派一将回京主持局面呢。”
贾琮愈发来精神了。“若我是司徒磐,在拿住圣人的那一刻起便已是天下我有了,余下的便是慢慢的平稳的握紧兵权。故此,想分辨谁是得了司徒磐密令来京的谁是私自出兵的,极容易。”他挤了挤眼,“假打假闹的就是司徒磐的人,真想造反的就不是。真想造反的必是诸位王爷。若让司徒磐平安窃国,他们还是没好日子过。”贾琮“咚”的敲了一下案头,“结论:方雄是六王弄来的。”
龚三亦听罢缓缓点头:“倒也有理。方雄在京中假借新君之名行铲除先皇旧臣之事,却并不曾动诸王及各位皇子。因为诸王深知自己没有名分,安安稳稳的行事最终得利的必轮不到他们,自家兄弟侄子参合进来越多越好局面越乱越好。”
贾琮道:“京中如此大乱却没见司徒家有动静便是如此。方雄是六王给弄来的,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动静;司徒磐手握虎符,既然方雄在帮着他除去先皇旧臣,他自然不着急,等方雄干得差不多了他再以虎符和假圣旨调军进京,方雄自然不在话下。方雄既然敢大肆妄为,要么身后有姓司徒的撑腰,要么就是早有反心和徐宏一样,干了些今上不容之事,不反则死。”
龚三亦含笑道:“差不多便是如此了。只是依你看,诸王是如何盘算的?”
贾琮道:“当日诸王得了咱们的传信,知道司徒磐暂控京城,故此弄了方雄来搅局。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论谁上台都要先清除先帝旧部。诸王让方雄大开杀戒便是为大家铺路,也是在稳住司徒磐,走一步看一步,他们并不着急。从方雄运金银回剑南来看,他们大约有意来日择机造反,这会子暂忙于敛财。故此,诸王在等事态进一步发展。眼下看似方雄占了京城,实则诸王比司徒磐是输了一步的,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司徒磐已经有了虎符;而天下兵马只认虎符不认人。”贾琮伸了个懒腰,又踢了踢腿,“只是不够热闹,再热闹些才好。”
是晚,六王府上第三回收到了箭书。这回的字儿又不少。“今上在贤王之手,玉玺虎符亦然。且京中贤王私兵不少。晚生有愚见如下。”后头列了一计。
六王登时炸开了油锅,个个咬牙道:“那小狐狸,装得比牛还老实”
后方雄铲除京中的先帝老臣愈发厉害了。
半个月之后,方雄又说要开朝会议事。因前头数次朝会诸王皆装病,朝臣们以为这回依然如此。不料这回唯有贤王司徒磐依然是病的,其余六王的病皆好了。
方雄乃在朝堂上道:“纵观史书,成汤八百年,大汉四百年。后来诸朝,李唐二百余年宋国裂土方勉强得了三百年山河,余者秦隋者不可尽数。乃因我朝广袤天子一人实在难以为继。倘或有一时得不明之君则立时误国。再看周汉二朝,皆以分封而治,但凡天子有一时弊病皆无伤国之根本,后得明君则中兴而起。由此可知,分封方为治国良策。今上意欲效仿古之明君,分封诸王于野。”
群臣哗然面面相觑。
只是因方雄这些日子没少杀人,耿直迂腐的已经死了一片,装病的又有一片,余者或已得了他不少好处,或不敢顶撞于他,一时竟没人敢反对。
方雄笑问:“诸位王爷以为如何?”
诸王皆笑道:“天子所言极是。我等到了封地必竭力善待百姓戍卫疆土,为天子尽忠。”
方雄拱手道:“多谢各位王爷”
他们遂于朝堂之上将诸王之封地给分了,并将新君所封的诸位新王爷之封底也一道分了;趁势封先大皇子为鲁王,便将青州封给他,横竖那儿本来就是刘侗的地盘。其他如忠顺王爷这等先帝兄弟之子也一并封了,只是地盘小些。司徒磐则被极其大方的封了燕王。旋即给诸位王爷赐下文书金印袍带等物,诸王都欢喜接了。小天子如木头娃娃一般呆坐于龙椅之上。
直至燕王的印信送至贤王府,司徒磐才知道此事,大惊:“岂有此理”一脚踢翻那送印的小黄门。他的病登时好了,打马飞奔至宁王府上。
宁王正命人收拾东西呢,他已被封做了蜀王,方才在朝上与方雄相谈甚欢。听说贤王来了,忙命人将他引至外书房,又笑站起来相迎:“老九,我这儿如今有些乱,你且担待些。”
司徒磐冷脸道:“六哥,你们过于胡来了些。”
宁王笑道:“肉在锅里,大家都有汤喝。哥哥们可没忘了你,燕王千岁,你的封地离京城最近。”
司徒磐恳切道:“六哥,祖宗打下基业何等不易,你们岂能就这般糟蹋了?”
宁王诧然:“何曾糟蹋了?你放心,哥哥们皆非庸碌之辈,必励精图治鞠躬尽瘁,好生治理一方百姓,不负祖宗威名。”
司徒磐静静的看了他半日,宁王只假笑不语。终于司徒磐长叹一声:“也罢。来日兄长可莫要怪我。”便撤身离去。
他才出了屋子,宁王冷笑一声,道:“老六,你太冒失了。”
司徒磐停步问道:“六哥何意?”
宁王在里头道:“没什么。咱们哥俩好久不见,眼看咱们都要出京各往封地,再会便难了。不如陪六哥多住些日子可好?”
司徒磐一惊,扭头一看,书房外的小院子已经涌入了许多兵士,他已是插翅难飞了。乃大声道:“六哥这是何意?”
宁王道:“老九啊,不必忧心。哥哥们都分封出去了,要你这燕王做什么呢?稍安勿躁。你这些年也辛苦了,就在我这府里多玩几日如何?”
司徒磐轻笑道:“你当真以为困的住我?”
宁王在书房里笑道:“你安心歇着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方雄有人马八万。横竖你在府里的人出不了府你在京中的人出不去城,有虎符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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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话说贾琮出了镖局,打马直奔宁王府上。六王爷乐呵呵将他请了进去,笑问:“何时回京的?”
贾琮道:“回来一阵子了,见京中太乱,不敢乱跑,连我们府里都没回去呢。王爷,我想见见贤王。”
六王爷看了他几眼,问道:“见他做什么?”
贾琮道:“替你劝他入伙。”
六王爷笑摇了摇头:“他不会入伙的。”
贾琮道:“未必。保不齐我能说动他也未可知。”
六王爷瞥着他道:“你当自己是苏秦还是张仪?”
贾琮慢条斯理的说:“我当自己是贾琮。那两个死人,惦记他们做什么?难道我还比不过他二人么?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六王爷闻言击掌:“好气魄”遂当真命人带他去见司徒磐。
贾琮跟着人在他王府中绕了半日的圈子,一心以为司徒磐大约被关在什么地窖之类的地方;不曾想只是一间寻常的屋子,屋里还有个老婆子服侍他。只是那屋子在一座不小的院子当中,除了司徒磐之外院子里还凑巧住着许多兵士而已。难怪秦三姑说没法子救他出去,这样子强攻会把司徒磐直接弄死,巧取实在想不出法子。贾琮不禁好笑,看来六王爷对司徒磐的私兵挺防备的。
司徒磐倒是颇为安然,还坐在案前写诗。看见贾琮进来,笑道:“来瞧瞧我这诗如何?”
贾琮耸肩道:“可是问道于盲不是?我虽能胡诌几首破诗,却从来分辨不出好赖。”乃极干脆的坐下,道,“冯大哥逼着我想法子弄你出去,我说想不出来,三姑姐姐就拿话挤兑我,挤兑得我没法子不答应。”
司徒磐轻笑道:“你预备如何弄我出去?弄来兵马强攻,还是劝说老六放了我?”
贾琮道:“都不是,我预备劝说你从了六王爷他们得了。”
司徒磐抬目盯了他一眼。
贾琮咳嗽一下,正坐片刻,装模做样饮茶,司徒磐也直了直背脊预备好听他胡扯。谁知贾琮忽然一脸贼嘻嘻的模样弯腰伸头向他偷笑道:“贤王哥哥,你是不是认识我们小龚先生?”
司徒磐闻言稍稍一怔,道:“怡红院的小龚先生么?”
贾琮使劲儿点头:“有回我们闲聊,我说贤王哥哥很可爱;他当即有几分恼怒的说,贤王哪里可爱了?那模样甚是有趣,故此我记得。”
司徒磐仿佛想起了什么事,笑道:“不算认得,只见过一回,颇为有趣。”
贾琮睁大了眼:“想来是你把他耍了一顿?”
司徒磐想了片刻,含笑道:“算是吧。”
“哈哈”贾琮一击掌,“我猜就是小龚先生鬼着呢,你能耍他足见本事”
司徒磐啼笑皆非:“这是恭维我么?”
“这是赞誉”贾琮伸出一个大拇指来。又道,“虽只见过一回,依贤王哥哥看,我们小龚先生可算得人才?可有眼光?”
司徒磐道:“算,有。”
贾琮道:“我也觉得。故此小龚先生的话我素来都信。”他乃端坐了,望着司徒磐道,“他与我说过不止一回,贤王想当皇帝。我信了。”
司徒磐脸上徒然变色。
贾琮盯着司徒磐问:“我想问贤王哥哥一句话,你想当皇帝吗?你若想,我有一套词儿;不想,有另一套词儿。因为两套词都太长,说出来都很费力气,我又很懒,故只想说一套。”说完他便撤了眼神,自顾自的斟茶喝。
便换了司徒磐盯着他半日,直至贾琮无聊得犹豫要不要拿本书来看,终于听他说:“想。”
贾琮撇嘴道:“用得着考虑那么久么。”遂向他认真的说,“既然想,我琢磨着,贤王哥哥不同意宁王等人行分封,大约是自有一套法子,想不在史书中背上骂名而得手江山,可对?”
司徒磐泰然道:“对。”
贾琮道:“大谬。你若答应分封才能不背骂名;不分封,这个骂名你背定了,能背上万古千朝。”
司徒磐偏了偏头,不言语。
“天下人多,人多嘴杂,文人之嘴尤其杂。出名的人少,不出名的人多,偏文人都想出名。贬骂有本事的人,例如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极容易出名。贤王哥哥来日若能成一代明君,后世想依靠变着花样骂你贬你而出名的人,必然将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今上有七个儿子虽然失踪了一个,其他六位个个比你名正言顺,你想不背骂名的弄掉他们是不可能的。故此,你虽然是今上的同母弟弟,你虽然一直在帮着今上,从皇位继承上来论,你与其余六王毫无区别。以旁支继位想不背骂名,有两法。其一是天子无嗣。这个无嗣是指没生出来或是养到半大,例如汉桓帝宋哲宗。养大后弄死的不算,弄死的皇子都会算在继位者头上。不论是不是你干的,反正就是你干的。”说完他喝了一盅茶。
司徒磐默然片刻,道:“我素知你洞察人心,此言有理。其二呢?”
贾琮道:“其二便是如汉光武帝刘秀一般了。先将天下拆了虽然拆汉朝的人是王莽不是刘秀,横竖拆了既然拆了,原先的那一套皇室传承便没了余下谁姓刘都可以重新将此江山拼合起来。谁有本事拼合那椅子便是谁的。”司徒磐轻轻抽了口气,贾琮望着他嘻嘻一笑,胖脸笑成一只大肉包子,“在下以为,贤王哥哥比旁的诸位王爷皇子都有本事些。”
司徒磐眼神有几分松动。
贾琮接着说:“再有,贤王哥哥纵然这会子能出去,想拦住分封也是不可能的。分封在眼下已是大势所趋。”
司徒磐皱眉道:“我朝素来平稳安定,分封哪里能成大势。”
贾琮道:“所谓大势,就是多数势力想要的局面。即多数势力会努力做些事,使得那个局面成真。眼下之局势大约是前所未有的,故此无史可鉴。史上朝末动乱多因朝廷**君王昏庸,致使民不聊生。那个时候,百姓便是势。偏不久之前我朝还四海清明。故此平民百姓既安然且散漫,无力成势。而因先帝常年手握兵权半分不肯分给今上;他驾崩后今上当即落入贼手,尚且来不及握住兵权;致使天下兵马一时无主。当下能成大势者,乃是各地方大员和领兵将军。我素来认为人性本私,须以律法等各色规矩掌控方能压制私心。自然,大公无私的人也不少;只是重私心者要多得多得多得多。”他长叹一声,“拆了天下的看似诸王,实在是先帝。天子当执掌天下。而先帝居太上皇十几年不放兵政之权,使天子有名无实。要知道,越界是一件非常令人愉悦之事。”贾琮挤了挤眼。
司徒磐问:“此言何意?”
贾琮道:“就是干些规矩不许你干的事会很痛快。比如小孩子在学堂之上趁先生打盹儿偷看春宫图。”
司徒磐哑然失笑。
“先帝的诸位老臣,尤其是手握兵权和一方大权的,可以随意踩皇帝的脸给皇帝排头吃还没人能责罚他们这不是偷看春宫图,简直是明目张胆的看啊那个痛快舒畅的诱惑,几个人能抵制得住?中饱私囊者有之,贪赃枉法者有之,欺凌君主者有之。只是他们多半忘了,还有一个词儿叫做秋后算账直到先帝驾崩,他们的后台轰然倒塌。那一刻,他们的内心必然是崩溃的,惴惴然不知后事如何。今上可能容他们过往之错?若不能容,他们是会丢官还是会满门抄斩?故此,先帝走后的这一阵子,这群手握兵权政权的老臣个个惶恐,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诸王哗啦啦的给他们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贾琮微笑伸长胳膊画了个圈道,“分封天下,过往不究”
司徒磐蓦然神动盯着贾琮不眨一下眼。
“因为具有共同的利益,诸位王爷到了封地很快便能与诸位大人将军达成联盟。除了过往不究之外,诸王分封之后,各地的税赋就不用进京了,原先给圣人的钱归了诸王与诸位大人将军,对他们都是好处。纵然来日司徒氏的能者将诸王皆灭了,有句话叫做法不责众,那些大人们要比王爷们安全得多。换了你是他们,会顶着不知道能不能被天子赦免之罪忠心耿耿,还是靠王爷分封一举洗白?”
司徒磐不言语。
停了片刻,贾琮接着说:“史书上总说什么人心向背。其实人心向背每时每刻都有,只看管用的向背里头向多还是背多。”他故意放慢了调子,缓缓的说,“眼下若将全天下的人心点个数,自然是向着不分封的比背着不分封的,要多。多很多很多很多。偏这些向不顶事。他们少数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除了会写几篇骂人的诗文外什么也不会,那些骂人的诗文还没几个人看得懂;多数是一群根本没有被逼到绝路的寻常百姓,除了在田间地头茶楼酒肆骂骂娘之外,什么都不会去做。他们绝大部分不会主动冒着被杀的风险替今上或皇子做点什么。纵然偶尔有人做了,也只是偶尔罢了。诸王将这些偶尔杀了就没事了。写诗和骂人顶用么?而那些背就不一样了。背就是我方才说的下头的掌权者。他们的人头数虽然少,但他们才是眼下管用的人心。故此,当下的人心是向着分封,而背着不分封。贤王哥哥,你想以一己之力挡,是挡不住的。”
贾琮停下来等司徒磐静思半日,道:“虽然眼下这个当口诸王与先帝老臣皆会为自保而齐力将江山拆成快;等真正拆成了块之后,他们内部便会有麻烦了。各位老臣常年习惯了肆意妄为,人家连皇帝都踩,王爷算什么?还有各位王爷,哪一个不想当皇帝?眼下虽然彼此合作,一旦各自为王,立时就能对着干起来。再有,所谓习惯成自然。老臣们中饱私囊惯了,自然还会接着中饱私囊。但是王爷们又一个个从京中跑来。钱财不够分怎么办?自然是刮地皮压榨老百姓了。贤王哥哥,到了那个时候,那些向着不分封的老百姓的人心就有用了。那六位王爷对你极好,将京城左近留给你了。你在世人眼中便比诸王要离正统近些名正言顺些。”
司徒磐眉眼又动了一动。
贾琮微微一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分封能给诸位王爷一个机会:是谁有运气谁得天下,还是谁有能耐谁得天下。贤王哥哥,你不是那个有运气的人。有运气的是今上,独今上一人尔。你与其他王爷一模一样,毫无分别。你没有运气。”他顿了顿,“但你有能耐。”言罢,贾琮站起来向司徒磐躬身行礼,不待他说话便撤身离去。
走出了院门,贾琮回头张望了会子,向引着他的人问:“你们王爷呢?”
那人道:“末将不知。王爷只说先生与燕王说完了,便领着先生回外书房去。”
贾琮“哦”了一声,跟着走了。
遂又绕了半日的圈子到了外书房,六王爷果然在里头坐着。贾琮抱怨道:“王爷,我不傻。”
六王爷瞧着他:“你何曾傻过?”
贾琮大大方方坐下道:“既然知道我不傻,何必让人领着我多走那么多路消磨时间?我这么聪明,还能猜不到王爷会亲自去偷听么?既然王爷都听见了,最后那一段,你如何应对?”
六王爷盯了他半日,问道:“贾琮,你想要什么?”
贾琮道:“王爷觉得,我贾胖子这样的三寸不烂之舌,是在天下一统之时有用,还是春秋三国之时有用?”
六王爷怔了片刻,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亲自上前替他斟了一盏茶,又行了个礼:“求先生赐教。”
贾琮没客气,先将那茶饮尽了方才还礼。乃道:“方才我与贤王所言没有半句虚话,都是真的。但有一处可以变通。”
六王爷忙问何处。
“分封之后,诸位王爷是公平的。你们可以供着先帝老臣压榨百姓互相残杀,也可以收服先帝老臣励精图治互相帮助。”贾琮道,“现在天子仍在,你们仍是弱势。即使来日他不在了,他还有儿子,余威不会那么快就没的。诸位王爷连贤王在内,谁都没有一统天下的能耐。至少十年甚至二十年之内没有。谁在这一二十年着急互相吞并,谁就最先死。强秦仍在,六国未立,连横与内杠皆死路一条。王爷,还是当年我大师兄贾维斯的那法子。合纵。一直合纵。以合纵换时间直合纵至天子余威散尽。且互通商路以兴各国国力富国强兵。”
六王爷闻言静思半日,问道:“那一二十年后呢?”
贾琮摇头道:“王爷若现在就想着一二十年后,天下不是二皇子的便是六皇子的。”
六王爷眉头一跳,杀机顿起:“何以是他们的?”
“因为今上的儿子里头他俩算聪明的。”贾琮道,“蜀王千岁,您连蜀国都还不曾立起来就惦记天下,想必其余各位王爷也都有此心。那你们就赢不了。方才我跟燕王说过,诸位王爷皆没有运气;有运气的唯今上及其子孙可占名正言顺。不要急着惦记别人的地盘,自己的地盘还没到手呢。切记,在天子余威散尽之前,一国不存则六国不存。六国不存,则六国之臣民仍在,君主必死。王爷,伤疤还没好呢,就忘了疼了?”
六王爷冷汗淋漓,离座向他再行一礼:“多谢先生赐教。”
贾琮摆手道:“不必谢我。我只是不太喜欢今上罢了。”
六王爷忙问:“先生何以不喜欢他?”
贾琮撇脱道:“平庸无能。谁喜欢每日上朝拜一个庸君?”
六王爷忍不住露出笑意来。一时又问:“先生今后意欲何为?”
贾琮微笑道:“我还小呢。暂且回到台湾那个世外小岛念几年书陪陪我爹。然后还想在绿林中玩几年,游历天下。嗯,至于什么时候回归正路,少说也得十几年之后吧。还望诸位王爷能善待百姓礼贤下士励精图治,不要自相残杀。”
六王爷又站了起来:“西蜀乃天府之国,其风光秀美人才辈出。先生得空可来游历一番。”
贾琮道:“听闻西蜀有一处极美的地方唤做九寨沟,只是道路崎岖,我眼下的身子骨儿大概还不成。过些年等我长大了能爬山了必去玩儿,顺道去王爷府里吃顿便饭如何?”
六王爷大喜:“一言为定我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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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八十四章 话说贾琮一趟哄完了两位王爷,欢欢喜喜回到太平镖局。只见贾环愁眉苦脸托着腮帮子坐在院中吃点心,幺儿在旁安然看书,笑问:“那两位大神走了么?”
贾环一努嘴:“在里头不知说什么,还打过一通呢,不知道咱们书房的桌椅可伤着了没有。”
贾琮乃立在门外喊了一嗓子:“三姑姐姐,你俩吵完了没?”
秦三姑从里头出来,淡然道:“我们都是大人,何尝吵架了?你当是你们小孩子么?”
贾琮走上前翻了个白眼:“秦三掌柜说的是,咱们习武之人吵什么嘛,直接打就好了。君子动手不动口。”
秦三姑不禁戳了他一手指头,问道:“宁王府上如何?”
贾琮抽了抽嘴角:“宁王根本就是把他关在兵营之中贤王哥哥像一块被举在油锅上的软豆腐,碰一碰就能掉下去。”
贾环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秦三姑瞪了他一眼:“我知道又不是没去过。你就没点新鲜的?”
贾琮道:“新鲜的就是,我跟贤王哥哥费了半日的话,哄他去哄宁王,不知道他肯不肯去能不能哄的过。”
秦三姑皱起眉头:“这么说竟没有旁的法子了?”
贾琮连连摆手:“我的姐姐他屋子门口长.枪手刀斧手弓箭手什么都有,稍稍乱动一下真的下油锅了。我还没见过那么赖皮的守人法子。”说着迈步走进屋中。
只见冯紫英闷着头在椅子上坐着,发髻有些歪。贾琮回头看了看秦三姑头上齐齐整整跟刚梳似的,叹道:“冯大哥你又打输了。”
冯紫英抬起头来:“王爷如何?”
贾琮坐下道:“我没法子弄他出来,故此劝他归顺宁王。”
冯紫英看了他片刻,道:“你既然不敬圣人,怎么又看得上宁王。”
贾琮道:“眼下不是要弄贤王哥哥出来么?既然救不出来,也只能先归顺才能出来了。出来之后才能做点别的。不然,一直关着何用?再说宁王也不过想当过蜀王罢了,又不是想当皇帝。”
冯紫英摇了摇头,不言语。
贾琮扭头去看秦三姑:“你俩吵什么呢?怎么冯大哥跟蔫了似的。”
秦三姑道:“没什么,他打输了不痛快。”
贾琮假笑道:“从来没赢过的人有什么好不痛快的。”又溜了他二人几眼,见秦三姑英气逼人,冯紫英郁郁无言,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乃望着冯紫英道,“冯大哥也不用急,我看贤王哥哥心情挺好的,也没瘦,还有心情写诗。他那么聪明,说不定过两日就能想法子自己出来。你跟着着急也没用。说句话不怕你恼,你根本没他本事大,要救他还轮不着你呢。”
冯紫英低声道:“不过尽属下之责罢了。”
贾琮道:“属下之责便是他分给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旁的莫多管,他当自有考量。他又不是圣人”
秦三姑觑了他一眼,忙接话说:“圣人又如何?”
贾琮心中暗笑,唱和道:“圣人本事平平,全靠下头的人帮他。”他啧啧两声,“给他干活定然很累,也不知俸禄加不加。”
秦三姑含笑嗔了他一眼:“胡说八道”
贾琮伸了个懒腰:“待来日天下太平,我去贤王哥哥府里当幕僚算了。省事儿,不用担心伴君如伴虎,保不齐他给的俸禄还多些。”
冯紫英道:“贤王也是替圣上干活的。”
贾琮道:“那就不与我相干了。也不知道圣人能回来不能;若是回不来,这些皇子哪个上位。要不抓阄好了。”
冯紫英忙喝道:“不许信口雌黄让人听见了舌头不割了你的。”
贾琮道:“难道我不说旁人就不说么?还不定多少人家在说呢。厉害些的人家大约都在押宝了。只不知道小皇帝可能压得住这群王爷,一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哪天换了个叔叔坐上去也不稀奇。”
冯紫英愣了愣,叹道:“那就天下大乱了。”
贾琮道:“不会的。这群王爷都挺有本事,能上去的必是最有本事的那个,天下决计不会乱。李世民玄武门杀兄大安宫囚父,朱棣干脆把侄子宰了上台,不都是千古明君么?老百姓不在乎皇帝是怎么上去的上去得是否合理合法有没有对原先那位干坏事,只在乎他治国如何。天下安否,在民不在君。只要不动百姓,皇帝家想怎么玩怎么玩,一点都不重要。”
秦三姑击掌:“好小子此事我也明白,只说不出来。果然读书人就是强些。”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接着说:“其实连做主的是不是皇帝都不重要。看张居正当权那阵子皇帝干什么了?什么木匠皇帝炼丹皇帝。今上既然平庸些,若能将各色事物悉数丢给贤王哥哥处置也是不错的。就不知道他肯不肯。”
秦三姑接口道:“自然不肯,他在先帝手上压了那么些年了。”
贾琮耸耸肩,含笑道:“我怎么觉得,对朝廷君主这些事儿,三姑姐姐这个市井女子比冯大哥看得清楚些?这就是旁观者清么?”
秦三姑嫣然一笑,瞥了冯紫英一眼。冯紫英脸上阴晴不定。贾琮与秦三姑便扯了些旁的话,不再说这个了。一时他二人告辞,今日之事暂且作罢。
后等了数日,只不见司徒磐被放出来,贾琮便使人去宁王府里打听。宁王命人告诉他:“老九手上有件东西极为要紧,偏他不肯拿出来。”
贾琮想了想,这会子最要紧的大约就是虎符了。此物定然不在司徒磐身上;既然宁王想要,大约也搜查过贤王府了。只不知会藏在何处。
偏这会子竟有不着边际的事儿找上门来。薛宝琴早许给了梅翰林的儿子,来京中本也是预备着成亲的。虽早有耳闻梅家有几分势利眼,因薛家近年生意做得极好,薛姨妈以为此事定然无碍了。不想今儿他们忽然使人来退亲,且毫不讲理。因薛家如今也住在太平镖局一个小院中,薛蟠又不在,薛姨妈六神无主,便直寻上贾家哥俩了。
贾琮听说是“梅翰林的儿子”忙扭头问贾环:“京中姓梅的人家多吗?”
贾环愣了愣:“我哪儿知道?要不我去瞧瞧?”
贾琮忙点头:“你瞧瞧去,万一真有那么巧呢?”一面好笑。这回柳湘莲已经娶亲,薛宝琴纵然不在梅边也没法子在柳边了。
贾环便借亲戚的名义陪着薛蝌去了一回梅翰林家讨个说法。进书房张目瞧去,当真是那个一道吃过几日点心的梅公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他拱手:“贾公子。”
贾环顿时满脑子转念头,乃向薛蝌道:“薛二哥,这位梅公子我认识。不如你与梅大人先商议会子,我与梅公子去外头说话?”
薛蝌深知他在士林中有些名声,满心以为有了熟人好说话,忙说:“请便请便。”
梅公子便笑向薛蝌做了个揖,与贾环一道出去了。
到外头走了几步路,眼见四面无人,贾环先说:“我都有几分迷糊了。你与两位皇子有牵连,一位去了山东当傀儡,一位不见了,当真不太旺主。”
那梅公子苦笑道:“故此,我恐怕自己八字不好带累了薛小姐,特此退亲。”
贾环瞥了他一眼:“说些人听得懂的行么?究竟是为了什么?纵然你们读书人家瞧不上他们家是商户人家,也不至于捱到这几日。这日子未免太巧了些。”
梅公子恳切道:“我本有几套糊弄的词儿,只是这会子不想哄贾公子。退亲是因为七皇子不见了。”
贾环道:“七皇子不见了与你成亲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不见了你就不成亲么?”
梅公子道:“这门亲事是我祖父定的,家父家母皆不甚满意。祖父他老人家前两年去了,他二人立时有意退亲。偏那会子薛家做起海货来,顿时愈发富裕了。家父因想着扶持七皇子极需钱财,联姻薛家有些好处,便没退。可如今七皇子人都没了。”
贾环闻言点点头:“这倒是说得过去。”
梅公子道:“贾公子不觉得我梅家无信义么?”
贾环道:“婚姻要紧的是和美,信义有何用?如今薛家小姐姐倒是要多谢七皇子了。不然,她嫁进了你们家又给不了七皇子好处,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梅公子抬目瞧了他一眼:“给不了七皇子好处?”
贾环道:“不是姓薛的都能从薛家得好处的。薛家的产业,薛大哥哥在外头,薛大姐姐在京中。薛家那位小哥哥只是帮忙跑腿的;宁可给大房的女孩儿执掌也不曾给他。”
梅公子“啊”了一声,惊道:“这一节我竟没想到。”
贾环道:“你们可别把主意打到薛大姐姐头上去哦。我先放话在这儿,薛家的钱不会外送的。”
梅公子道:“听闻薛大姑娘年岁不小了。”
贾环道:“嗯。她不会嫁人的,来日必然要招赘。”
梅公子蔑然道:“肯倒插门的能有什么好人物。”
贾环道:“她看得顺眼就成,横竖是她当家,娶个性子软和模样俊俏的小女婿便是;又不是嫁撑门面的男人。”
梅公子面色古怪,半日才说:“这……这不成了河东狮了么?”
贾环奇道:“怎么会是河东狮?河东狮是陈慥妻,陈慥妻也是吃陈慥的穿陈慥的,与薛大姐姐两回事。”
梅公子一时无语,道:“那男人便是吃软饭的。”
贾环想了想,道:“大概薛大姐姐也不会让他光吃饭不干活吧,总得算算账跑跑腿。”
梅公子愈发无言以对。二人分明有许多话想问对方,又不便多说,寒暄几句便回去了。
贾环又进入梅家的书房,虽不知道梅翰林跟薛蝌说了什么,看薛蝌那模样颇为恼怒,忙拉着他告辞了。梅公子送他们出了府门,薛蝌只冷着脸不看他一眼。他二人上马之后,梅公子仿佛有话想说,终于只作揖作别。
到了镖局门口下了马,贾环忙拉着薛蝌道:“别生气那个梅翰林给你的大约是个借口,气着了不划算”
薛蝌忙问:“你那头是怎么说的?”
贾环急匆匆一壁走一壁低声将梅公子所言说了一回。“亏的要退亲,不然薛小姐姐嫁过去要不了多久,只怕要随意寻个什么借口休回来呢。”
薛蝌目瞪口呆半日才说:“这么看,我妹子退了这门亲竟是运气了”
贾环道:“可不是么?人家根本不是想娶个贤惠聪明的儿媳妇,是想平白得一座金矿呢。俗话说,贪心不足蛇吞象。你纵然把薛家的库房给他们搬去他们也未必满意。”
薛蝌怒极反笑:“大白天做他的春秋大梦”甩袖子大步回薛家院子去了。
贾环立在原地瞄着他没了影子,忙跑到里头将此事告诉贾琮等,乃问龚三亦:“先生,你觉得那个梅公子说的是实话么?”
龚三亦笑道:“显见是借口。只是拿寻常的借口来糊弄你只怕不易,他们才想了这个。冲着七皇子如今在荣国府养着,这也决计不是真的。只是我也一时想不出缘故来。”乃问贾琮。
贾琮道:“会不会梅公子有别的亲事须去结哎,这人也怪可怜的。薛小姐姐挺好,有才有貌。幸而她年岁不大,再觅一门亲事也不难。”
龚三亦叹道:“如今这般乱局,她那身份不高不低,想另觅良配也不易。”
一时刘霭云过来向贾环打探梅家究竟如何。贾环便将今天经过说了一回,道:“那个梅公子明面上曾做过大皇子的幕僚,暗中欲帮着七皇子,颇为不寻常。我瞧他模样谈吐并不是个傻的,龚先生也说他所言是个借口,指不定后头有什么古怪呢。这门亲事退得极好。”
刘霭云点头道:“我知道了。”告辞便走。
贾环认识他很久了,知道此人明面上大方知礼,其实心眼子并不大,乃追了几步上前:“刘兄,你若想报复他们家也谨慎些,恐怕有旁的缘故,不要妄为。要不你且等等,我们先查查再说。”
刘霭云回头向他淡然道:“谁说我要报复他家?”
贾环忙摆手:“我什么也没说。”
刘霭云撤身回去,一面说:“得了信儿告诉我。”
贾环忙应“是”。待刘霭云走得远了些,他乃在后头大喊一声,“长嫂如母啊”喊完撒腿就跑,并哈哈大笑。
刘霭云压根儿没回头,自顾自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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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话说梅翰林家欲与薛宝琴退婚,薛家知道他们从前肯结亲是为了谋财之后立时应了,两家都极爽利的解了婚约。罗泰娘使人查了数日,从媒婆乞丐到他家最长舌的媳妇子,并不曾听说梅公子有什么相好儿,也不曾查出他家欲与旁人联姻。
贾琮闻报长叹一声:“这么看是原罪了。”
贾环踢了他一脚:“说人话。”
贾琮道:“原罪者,无过之罪也。”旋即伸出一根手指头,“财富。”又接着伸出三根来,“美貌,占了人家想要的位置或东西,还有父母家族朋友之过迁怒。退婚这种事,既然不是梅家另有娇娘,就只能是有人想娶薛小姐姐了。她既然足不出户不会有人看上了她的美貌,则八成是有比梅家强横的人家看上了薛家的钱财,九成与姓司徒的有关。”
幺儿道:“薛家乃王子腾大人之姻亲。这回分封没有越王,大约诸王谁都没把握能降住王大人。”
贾环皱眉道:“这种联姻就能得好处的奇怪念头究竟是怎么来的。”
贾琮笑道:“大约是从春秋时期传下来的,那会子诸王的夫人还有点权势。后来渐渐没了,这个念头还留着。”乃看了贾环一眼,“你去提醒薛大姐姐去?”
贾环懒懒的道:“你去。我还得回府照应小韩全呢。”言罢拿起脚来走了。
贾琮在后头瞪了他半日,无奈,只得自己往薛家的小院去。
薛宝钗这会子正在查账。薛家本来就有不少当铺。自打方雄入京,当铺的生意愈发好了,白捡的便宜越来越多,薛宝钗比从前忙了许多。听闻贾琮来了,忙命人请他进来,笑道:“我这里太乱了些,还望琮兄弟勿怪。”
贾琮摆手道:“不妨事,姐姐别忙着招待我。”乃举目细看了看薛宝钗。他已经很多年没认真瞧过这位原著第二女主了。再看此女,容貌美艳绝伦不说,一身气质已变。早年的端庄已经化作从容,早年的温柔已变成淡然。原著中她的屋子如雪洞一般,如今这屋子华丽雅致比起公侯小姐的决计不差。不禁道,“今日的薛大姐姐才是真的薛大姐姐。”
宝钗含笑道:“昨日的是假的么?”
贾琮耸耸肩,指着她头上一串fèng衔牡丹的南珠步摇道:“这个好看。”宝钗莞尔一笑。他接着说,“从前二太太说薛大姐姐性子古怪,不喜欢花儿粉儿,我就觉得假。不喜欢花儿粉儿总得喜欢刀啊剑啊之类的,再不济也得喜欢算盘账册子。姐姐那会子也就跟我如今差不多大?也没觉得你像是喜欢刀剑算盘的人。你那个时候是装的罢?”
宝钗瞧了他会子,轻叹一声:“你这小子,在外头也不给人留情面么?”
贾琮道:“高兴的时候不留。不高兴的时候视而不见。”
宝钗点头道:“原来你今儿还算高兴。”
贾琮道:“也算不上高兴吧……你看我早年当面说过这话没?算了,从前的不提了。如今我有另一件事来找薛大姐姐。”
宝钗忙问何事。
贾琮便将梅家说了一遍,又道:“我特来给你们家提个醒,近日如有极好的婚事找上薛小姐姐,千万当心,恐怕有诈。”
薛宝钗冷笑一声:“我已猜着几分了。”
贾琮忙问:“已经有人来求亲了么?”
宝钗摇头:“那倒是不曾。只是如今各家都在抛售玉石古董换金银,唯独我家一直有钱拿出来收,还没人敢欺凌。这样的在京中也没几家了。我还想着,梅家保不齐会来商议让快些将琴儿嫁过去。不曾想他们竟来退婚他们是傻子么?若当真瞧不上我们是商户人家,早就该退了。”
贾琮赞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薛大姐姐竟是一清二楚。”
薛宝钗含笑看了他一眼:“人总不能一直糊涂着。”
贾琮眨了眨眼,道:“这么看我是白来这一趟了。”
宝钗道:“岂能是白来的?琮兄弟不来,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保不齐便让什么迷了眼呢?”
贾琮笑道:“时至今日薛大姐姐若还能被什么迷了眼,你也掌不住这些产业。”言罢起身告辞。
宝钗也不留他,直送到院门口,转身去了薛姨妈屋里,将此事说与她听。
薛姨妈大惊:“琴儿让什么人盯上了不成?”
宝钗叹道:“九成是了。依着琮儿所言,不是王爷亲眷便是皇子亲眷。这兵荒马乱的,皇上还不知是死是活,这些王爷皇子都沾惹不得,牵连进去保不齐便是满门抄斩。”
薛姨妈才听说王爷皇子之时神情动了动,到后头听到满门抄斩,赶忙说:“那咱们要不先别给她找婆家了”又跺脚,“你哥哥还在外头没回来”
宝钗道:“母亲莫急,京里头这般乱的,哥哥回来未必是好事。况此事也急不得,横竖琴儿还小呢,咱们家的女孩儿不愁嫁。”
提起这个,薛姨妈又愁了:“琴儿还小,你却是不小了,可如何是好”
宝钗笑拉过薛姨妈的手道:“母亲放心,我自有活法。”
另一头,贾环回到荣国府先去见了贾政,又回自己的院子里。赵姨娘见了他忙说:“我的儿老太太打发人来探了三回,问你可回来没有。”贾环“唉”了一声,硬生生躺在床上赖了半日方爬起来,整整衣裳,没奈何,还是去了贾母院中。
贾母见他来了,忙将服侍的人全打发了出去,拉着他问:“环儿,我且问你。早年鸳鸯曾跟我说,你二姐姐还在家的时候曾有心教导你云姐姐,你可知道?”
贾环道:“知道啊起因我忘了,横竖大约仿佛是在外头听了什么话得了人的提醒,我与琮儿两个琢磨了半日,觉得云姐姐八成要当咱们家的宝二奶奶。琮儿便说,云姐姐日日只知道玩儿,账册子不会看管家的媳妇子也不认得,她做了宝二嫂子咱们家不得乱套啊便烦劳二姐姐帮着教导她。可巧那些日子云姐姐见二姐姐管家管得颇有气势,也很服她。听闻她两个一个教一个学的挺不错。”
贾母笑开了眉眼:“你们两个小子,倒是会惦记哥哥。”
贾环道:“我们不过是说句话罢了,教导她的是二姐姐。”
贾母道:“你大姐姐去南边的时候再三告诉我,遇事多与你商议。云丫头是个好的,我也有意将她留给你哥哥。只是今儿她婶婶打发了个人过来,说是有媒人来替她说什么亲事,来问问我老婆子的意思。”
贾环忙说:“老祖宗既然也有此意,可快些向他们家说去保不齐他们家这是试探呢,试探咱们家可有心。二姐姐教了她好几年,总不能白白替别人家教养媳妇儿。”我的老祖宗我与琮儿还指着她老子的名声得两个军心呢。
贾母愈发笑得舒心了:“说的是,你二姐姐小小年纪执掌了这一大家子,还费了许多心教导她,总不能白白让别人家得了去”
贾环连连称是:“能管家的女孩儿别人家也不是没有,难得的是知道咱们府里的人物事物。再难得的是云姐姐与二哥哥打小一起长大,彼此知道性情。再有,我瞧他两个模样儿也极为登对。”
贾母合不拢嘴,口里还嗔道:“你这小皮猴儿,你哥哥的大事竟信口扯上了。”便笑打发他去了。回头使人与贾政商议替宝玉向史湘云提亲不提。
再说贾琮。从薛家小院出来,他又跑去城西秦三姑家里看黑子。
秦三姑出门办事了去,她屋里并没有要紧的东西,左近都是她的手下,故此从来不锁门。贾琮便将马拴在门口,进去找到黑子趴在院子里,便坐在黑子身边唠嗑儿;黑子只默默听着。
过了会子,黑子忽然站起来,慢慢走向院角它的狗窝;贾琮也跟着它一面走一面絮絮叨叨,直絮叨到狗窝门口又坐下絮叨。黑子只是条狗,纵然心里嫌他烦也只得忍着。到了窝里,它拿腿扒拉了几下,从底下刨出一个东西来,拨出来给贾琮。
贾琮笑道:“你藏着什么好东西呢。”乃拿起来瞧。
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虎符。
居然是调动天下兵马的虎符
贾琮简直想仰天长笑:虎符在狗窝
司徒磐不曾将此物带在身上,又极信得过秦三姑,便将它交予秦三姑保管。秦三姑最信得过黑子,乃将其藏于黑子的狗窝。黑子是条狗,哪里知道虎符是何等要紧之物它自小喜欢贾琮,视他如同伴,竟从狗窝里头将此物刨出来给贾琮瞧
贾琮拿着虎符先是又惊又喜,冷静了会子,顿觉为难。
这玩意显见不是黑子的,也不是秦三姑的。他若悄悄拿走了,且不说秦三姑会不会疑心司徒磐会不会责难于她,她自己定然会极为愧疚。丢了虎符可不比丢了旁的物件,尤其是天下将乱未乱之时,司徒磐捏着此物还不定能得多大便宜呢。若不拿走就得留给司徒磐,恐怕会坏了天下大计。乃犹豫再三,举目看了看黑子,终是抚着它的脑袋道:“黑子,这个是三姑姐姐极为要紧之物,你好生看着。”言罢将那个轻轻放回了狗窝。
黑子“汪”了一声,又从里头将虎符拨出来,仍旧拨给贾琮。
贾琮苦笑道:“我当真不能拿,拿了三姑姐姐会很没面子的。谢谢你了。”又放了回去。
黑子又拨了出来,一双眼睛瞪着贾琮。
贾琮没法子,只得暂且收进怀中,道:“好吧好吧,你非要给我我便先收着。”
黑子见他收了,方“汪”了两声,又趴在地上了。
贾琮便抚着它的脊背接着唠叨些不着边际的话,还一个人傻笑。说着说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见黑子越来越没精神,眼睛都快要闭上了,心中“咯噔”一声:黑子怕是快不成了他忙伸手抱住黑子的脑袋:“黑子,你坚持会子三姑姐姐还没回来呢”
因不敢丢下黑子自己走,贾琮乃向隔壁大喊:“孙家大嫂子你在家吗?在家吗?”
只听隔壁的孙嫂子喊:“在呢小哥儿,可有事?”
“快些请三姑姐姐来快些”喊着喊着他已带了哭腔。
隔壁孙嫂子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快请她回来骑我的马去迟了便来不及了”
孙嫂子忙应了一声,匆匆出门解下贾琮的马奔驰而去。
秦三姑早知道黑子没多少日子了,闻报立时猜到出了何事,忙丢下手中一切事物飞马赶了回来直扑院中。只见贾琮抱着黑子使劲儿流泪,险些以为来迟了,腿肚子都软了,颤声喊:“它还在么?”
贾琮急道:“还在等你。”
秦三姑忙跑了过来,贾琮小心翼翼将黑子交给她。黑子已经快睁不开眼了,见三姑可算是回来了,汪了一声,使劲儿舔了舔她的手。秦三姑早已哭成了泪人。
不久黑子便走了,秦三姑与贾琮二人顿时放声大哭。黑子如睡着了一般,依然静静伏在三姑膝上。
直哭得二人都哑了嗓子,贾琮乃道:“三姑姐姐,将它安置在哪儿?”
秦三姑道:“我早想好了,就在院子里。有它在,我日夜安心。”
贾琮点点头,又伸手从黑子的脑袋抚到脊背,半日才道:“我知道它会走的比我早,也知道它比寻常的狗活的久,算是很能活的了。只是舍不得。”
秦三姑低头瞧着黑子:“我也舍不得。今儿先留它一留,明日再下葬吧。”
贾琮道:“明日等我来一起替它挖穴。”
秦三姑应了,便起身抱着黑子回屋里去。见贾琮呆坐在狗窝前不动也没管他。
贾琮这会子才明白,黑子是将虎符当作遗产给他的。只是此物他不能要,至少这会子不能要。趁秦三姑进去里头,他从怀中将虎符掏出来摩挲了会子,放回狗窝去了。
次日,贾家的三个小子并冯紫英都过来见了黑子最后一面,与秦三姑一道在后院中挖坑。三姑早在棺材铺替它定了一个棺材,这会子已经取来,黑子安安静静躺在里头下葬。只是没有墓碑。三姑道:“横竖咱们心里都记着它,弄个碑是给旁人看的,黑子也不稀罕旁人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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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八十六章 话说黑子下葬,贾琮因赖着不肯走,贾环便自行回府了。才到荣国府门口便一眼瞥见琥珀守着了,暗自吃惊,跳下马来。
果然琥珀跑了上来迎着他:“三爷快去老祖宗被气着了”
贾环一面将缰绳交给旁边的小子一面问:“谁敢把她老人家气着了?”
琥珀低声道:“今儿二太太打发人去史家露想跟他们家结亲的口风,让他们给噎回来了。说是看不上咱们宝二爷。”
贾环眉头一皱:“不能吧。当年把云姐姐送入我们府里养那么久的就是他们家,要没这个心思,他们有病啊。”
琥珀垂头道:“老太太气得午饭都没吃。”
贾环点头:“我知道了。”遂赶紧往贾母院中赶。
到了里头,果然见贾母歪在炕上满面乌云,旁边侍立着好几个丫头皆不敢言语,唯有鸳鸯还在软声柔语的劝她吃两口东西。贾环乃上前道:“鸳鸯姐姐,烦劳你去替老太太热些粥来。既心气儿不顺,别吃不好克化的。”
贾母摆手道:“不用了,我吃不下。”
贾环道:“老祖宗不用烦闷,咱们且想想缘故。此事反常,总不会没有缘故的。”
贾母抬起眼来瞧了他一眼:“你且说说我听听。”
“史家长年来必然有意将云姐姐嫁到咱们家来,云姐姐与二哥哥也必然有情谊,这两节断乎不会错的。眼下朝中乱成这样,根本不是谈婚论嫁的时机。他们忽然提及云姐姐的大事,这便是头一件反常。他两个人物儿根基门第性情无一不相配,史家又将云姐姐送来咱们家教养这么些年,外人都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了这个当口居然不肯,是第二件反常。”
贾母听罢竟坐了起来:“不错,委实反常。”
贾环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也不知道史家是被人哄了被人威胁了还是被人算计了;是谁在哄在逼在算计,谋的是贾家还是史家或是贾史王薛。”
贾母的眼睛登时亮了。
贾环松了一口气。贾母这会子生气的其实是因着没面子,并她的娘家瞧不上她的心肝子宝玉。先砸她一脑袋阴谋引开注意力,气闷自然就没了。乃道:“我们年轻不知事。还望老祖宗保重身子,帮着儿孙们想一想。人是铁饭是钢,老寿星也须得先填饱肚子才是。”
贾母不禁笑道:“你这小子愈发贫嘴。”果然舒心了许多。
不久鸳鸯捧了粥过来,贾环忙假意要去见贾政,溜了。他自然不会去同贾政商议此事,只得又急匆匆跑回镖局。
龚三亦听说了,皱眉道:“怎么这个节骨眼上,一会儿薛家那姑娘亲事没了,一会儿你们家宝二爷这亲事没了?”
贾环叹道:“可不是么?要不是当年我们家与薛家结下重怨,他两个正好凑一对。”
遂等到贾琮回来说了此事,贾琮“啊”了一声:“不成史家姐姐是我姐姐费了那么大心神教出来的,不能送往别人家去。”乃想了想,“龚先生说的是,怎么他俩的亲事素来好好的,眼下最不该出岔子的时候都出岔子了?”
幺儿在旁道:“倒不奇怪。诸位老王爷小王爷都在收拾着预备离京去封地,都想在走前多弄点子钱财人才。贾王薛三家连在一起,史家显见已经被撇开了。”
贾琮道:“这么一说倒也对。眼下最妥当的便是不变应万变。”乃向贾环道,“老祖宗还好些,二叔那头你可得把握住了,莫让人哄了去。”
贾环捂了会子脸,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还有二太太那儿呢?”
贾琮道:“不用搭理,她说话还不如珠大嫂子顶用。”
贾环嘟囔了两句,揉着眼睛道:“今儿我都累着了。”遂干脆打发人去怡红院,再叮嘱了一回罗泰娘。一时那人赶了回来,道,“罗大娘说了,三爷放心,她知道该吩咐卉娘如何说话。”贾环“嗯”了一声。
因贾家的女孩儿都往南边去了,一时手头无女子可用,只得拜托薛宝钗往史家去一趟,探探史湘云的口风。
直至近晚饭时分宝钗才回来。原来史家自打知道贾迎春在教导湘云,便认定荣国府瞧上她了,湘云自己心中亦有察觉。偏这几日忽闻许多人上门来提亲,她婶婶道是“门槛都踏破了”,且一个个都是极好的亲事。与贾宝玉这个书生相比,那些人家或富或贵,或是已有了功名。史湘云自己心中自是不愿的,只是她的话偏没半分用处,哭也哭了闹也闹了没人理她。她心头一着急,竟还谋划过私逃出府,往平安州去找迎春去宝钗已告诉她“荣国府那头已经在查缘故了”,又宽慰了她半日方安定了些。
贾环拍手道:“不用问,宝玉哥哥也让人盯上了。论起来咱们家能以婚姻算计的只剩下了他一个,也难怪旁人算计他。”
他们这头商议了半日暂无头绪,等贾环吃完晚饭再回去,又是一惊。琥珀又等在府门口。
贾环跳下马问道:“谁又将老祖宗惹了不成?”
琥珀脸儿都是白刷刷的,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两下。
贾环奇道:“究竟是怎么的了?”
琥珀低声道:“二老爷二太太与老太太已经争辩许久了。”
贾环瞧了她一眼:“争辩什么?”
琥珀愈发低声:“今儿有人来见二太太,说是一个什么公主因见了宝二爷的一首诗,爱慕二爷,想招二爷为驸马。二太太欢欢喜喜领着人去见老太太,让老太太当即推却了,翻了脸驳得半分情面没留。”
贾环惊愕了半日,击掌喊道:“干得好老祖宗宝刀不老”
琥珀这会子脸上方好看了些,接着说:“后来也不知道二太太跟二老爷说了什么,他两个便去老祖宗院子里闹。”
贾琮闻言忙说:“我恐怕他们闹得太厉害,你慢些走,我快些过去。”遂撇下她撒腿如飞跑去了贾母院中。
还没进屋子便听见贾政大声不知道在说什么,旋即是贾母一声喝,“造孽啊”他赶忙挑了帘子闯进去:“老太太老爷太太都息怒”
只见贾母拄杖拐杖正颤颤巍巍站起来,指着贾政;鸳鸯在旁费力扶着她。贾政昂着脖子跪在地上;王夫人也跪着,只满面愠色罢了。贾宝玉低头跪在一旁垂泪。贾环心中怒吼一声:二房都什么人啊他也不敢当真喊出来,忍了忍,上前跪下:“老祖宗,孙儿回来得太迟,老祖宗受委屈了。”
贾政冷笑道:“环三爷愈发出息了,倒是唯有你护着你祖母。”
贾环垂头道:“儿子不知道谁在老爷耳旁蛊惑了什么话,儿子只知道,我朝没有一个驸马得过实权。”
贾政顿时怔住了。
贾环又说:“不论是公主的驸马长公主的驸马。横竖自从唐朝太平公主有篡位之心以来,驸马皆是公主裙下之臣。长得好会写诗作画烹茶调琴,便罢了。”
贾政又默然片刻,叹道:“依你看,你二哥哥这性子,能执掌朝政么?有个公主庇护难道不好?”
贾环道:“却不知那公主是哪个公主,可有同母兄弟,若没有同母兄弟可有手足情重些的兄弟,她母亲在宫中可曾与哪位皇子的母亲交好?”
贾政又愣了。
贾环轻叹一声:“老爷,这会子惹谁也惹不得天子家圣人还没死呢,五万御林军都在天津天津离京中何等之近,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倒回京中来?公主未必平安无事,义忠亲王坟头的树苗儿也没几尺高。我每日只盼着东府里别出了什么岔子带累咱们府里,难道咱们还自己掺合进去不成?”
贾政又犹豫了。
“若是她们说,公主因日夜惊恐,想随意找个人家嫁了安全些,我反倒是信的。只是如今这说法,显见是假的。老爷且想想,公主她父亲被逆贼抓走这么久了毫无消息,她一个兄长被叛军抓走拥立于青州,她一个幼弟失踪另一个幼弟被拥立,她的叔父伯父刚把她父亲的江山给分了。这会子她还有功夫看什么诗?老爷,您信么?若她说的是真话,这等不忠不孝的媳妇儿您敢要么?”
贾政顿时萎了气焰,整个人都软下去了。
贾环接着说:“再者,人么,此一时彼一时。二哥哥年岁还不大,听闻老爷年少之时也颇为淘气。怎见得数年后二哥哥没有大志气不会起大抱负?何须拿一个驸马的身份束缚于他?”言罢望着贾母道,“老爷,姜还是老的辣,亏得老祖宗推得坚决。”
贾母这会子早安安稳稳坐下了,鸳鸯与她捧过茶来正喝着呢,闻言哼了一声,抬起眉眼来不瞧地下那群儿孙一眼。
贾环道:“只怕老祖宗还吃了些亏。”
等了一瞬,见贾政等人都不接腔,鸳鸯大着胆子含笑问道:“老祖宗何尝吃了亏呢,不过是说话强硬了些罢了。”
贾母大声叹道:“横竖是要得罪人的,不若我这老婆子去得罪罢了。”
贾环忙说:“不止是得罪人。孙儿若是没猜错,老祖宗纵没有明着说,只怕也暗示了有意将史家姐姐说给二哥哥的。那是老祖宗的娘家侄孙女儿。这话传出去,聪明的人家自然知道咱们家不肯钻旁人下的套子胡乱站队;不聪明的,还当老祖宗倚老卖老硬生生逼着孙子去自己娘家娶媳妇儿连公主都不准要呢。老祖宗的名声,怕是要被没安好心的人败坏了。”
此言一出,屋中数位丫鬟媳妇子连同贾政都一齐向王夫人瞧去。贾环心中不由得暗笑。他本是有意将史湘云拉扯进来的,不想歪打正着说中了王夫人乃接着说:“今日孙儿托人去查了查,此事委实不对劲。史家近来几日忽然有无数媒人上门,个个都当史家独有云姐姐一个待嫁女孩儿一般,旁的两位姑娘她们皆视若无物,悉数只替云姐姐一人拉媒。且那些说合的人也个个都好。可叹他们家唯有云姐姐一人是个聪明的,瞧出了这里头有不妥当,险些想出家躲避去了。”
他不过是跟贾琮呆久了学会了信口雌黄,倒是吓了贾母一跳:“胡闹她可跟人说了?”
贾环道:“听说还不曾,只是恐怕自家让不知道什么人盯上了,急的不知所以。”
贾母点点头:“这丫头是个机灵的。”
贾环道:“此事显见是有人听说咱们两府恐怕有结亲之意,特先将此亲拆了,再来谋算二哥哥的。”
贾母思忖片刻问道:“环儿,你看如今咱们该当如何?”
贾环道:“他们这一闹,咱们也不便当真就将亲事定下来。恐怕他们见谋算被拆穿,恼羞成怒,报复咱们家就不好了。孙儿以为,京中大定之前,暂且不要与我们兄弟议亲。万一议错了呢?”他这话虽是暂不定亲,实则已将“他二人早晚要定亲”之念头加给在场众人了,只怕贾政王夫人来日不会再平白的替宝玉议下旁人。
贾母本来是想借他的口将与宝玉与史湘云之事定下来的,听他这么一说有几分不快,半日才说:“罢了,暂且这样吧。”再看贾政满面羞愧的模样,知道他在两个儿子并一众下人跟前丢了脸面,有几分气恼又有几分心疼,乃道,“老二,自打宝玉出世,我老婆子可如何待他?何曾有一分一毫不为他好的?”
贾政脸上如烧了火一般,叩头道:“母亲这话,我做儿子的如何禁得起?”
贾母又瞧了他几眼,挥了挥手:“我这会子乏的紧,你们都去罢。环小子留下与我捶捶腿。”
这显见是有事要与贾环商议了。贾政愈发觉得折了面子,恹恹的垂头去了。
见旁人都退走了,贾环忙凑上去竖起大拇指:“老祖宗高,实在是高”
贾母笑道:“罢了罢了,莫要奉承。”
贾环道:“老祖宗好胆色,连公主的求亲都拒了。”
贾母哼道:“公主是圣人的女儿,你大姐姐的辈份儿……”说着忽然住了口。
贾环一愣:“哈?大姐姐怎么了?”
贾母瞧他那模样,仿佛当真什么都不知道,顿时以为贾琮有意替元春谋母仪天下之事连贾环也没告诉,自然也不会告诉他自己心中暗自以为今上并非真命天子他的女儿早晚从公主之位上跌下去,忙遮掩说:“没什么,只不知道你大姐姐在南边如何了。”
贾环笑道:“有大伯父琏二哥哥,还有王大人呢。”
贾母乃告诉他:“这回说瞧上了你二哥哥的便是六皇子的胞姐,建安公主。”
贾环“哦”了一声,心中愈发将六皇子埋怨上了。
这会子贾环贾母等人皆还不知道,今日之事虽不大,经由这一番折腾,阖府下人心中已将贾环之位置于贾政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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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八十七章 话说这一日二王爷设宴招待诸位王爷。因知道贾琮回京了,他又是当日合纵之计的要紧人物,乃特将他请为座上宾。贾琮自然又在席上大肆说了些后人总结的治国经验,说得一众王爷拍案赞叹。他趁势说自己要先回台湾念书,还想乘船去西洋逛逛,二十多岁之后才出来择主。王爷们虽知其志不可强,也个个求贤若渴。
忽有人进来报信说外头来了两个花子,抬着一只箱子送到门口,说是有位仙风道骨的先生给了他两个二百五十铜钱雇他们来送东西。那小子说:“他道,诸位王爷不论大小人人有份。”诸王不觉好奇,乃命人抬进来看看。
箱子是个寻常的藤箱,街上买来不过几十个铜板,却重的很。二王爷命人打开盖儿来一瞧,众人齐刷刷倒吸了一口凉气:里头满满当当横七竖八堆叠的全是一模一样的虎符
原来,黑子头七未过时,贾琮有一日早上跑去秦三姑家跟它说会儿话,顺手揣走依然在狗窝的虎符。待印下模子后又跑回去,趁秦三姑还在外头忙着,将虎符放回原处。以模范铸器法自古而有,后又有各色改进。京城有数位仿制古董高手,得原器可轻易仿制出来,并复制出许多件来。不多时日便成了一大箱子。龚三亦见之默然盯了足有一刻钟,问道,“你想做什么?”贾琮随口说,“送人。”
故此特趁着今日王爷都齐全给他们送了来。诸王围了过去,一件件的将这些虎符拿起来看,与真的一般无二藤箱底下有一张寻常的白纸笺子,上头是他们已见过三回的馆阁体:“王爷们但有一日山河在手,望念在晚生帮过些小忙的份上与义忠亲王平反,拜谢。”
他们早猜疑过射来箭书的究竟何人,直至今日方看到此人露出端倪,不禁叹道:“原来是他的人难怪……”
贾琮探出脑袋来瞧了几眼:“这么多虎符,哪个是真的?”
八王爷笑道:“你看哪个是真的?”
贾琮道:“一模一样,大约都是真的,只是也都不是真的。”
二王爷问:“此话怎讲?”
贾琮道:“既然一模一样,想来真虎符本是这样子。天下兵马那么多,倘若你们只拿着一个去见某一方的将军,他们想必看不出来是仿制的。想调兵遣将的随意取一件皆可得成。能办成事的东西就是好东西。故此是真的。”
他乃顿了顿,接着说:“物以稀为贵。这玩意只有一件的时候自然要紧,若人手一件便寻常了。保不齐里头有真的也没人肯信,分辨不出来啊。”
王爷们拿着一件件虎符细瞧了半日,当真分辨不出有何分别来。六王爷常年领军,最熟悉此物,他也不曾瞧出不妥之处。乃赞道:“大哥终究有本事。人都没了这么些年,还有忠心下属替他平冤。”
贾琮在旁瘪了瘪嘴:“这下属若是有真本事,他主公哪里会死。”此言一出,顿觉四周有灼热视线投来,赶忙呵呵一笑,转个话题,“各位王爷手下可有人会编故事?”
六王爷眉开眼笑道:“你有话只管说。”
贾琮挤了挤眼:“如有人会编故事且编得极圆,王爷们可以在各自的虎符上做点什么记号,再编排个故事往上套。例如,虎符尾巴上刻下一道刀痕,是某年某场大战之时因故留下的。或是虎符腹下一条什么痕迹,是圣人在某年被什么事儿气着了,随手将虎符丢出去砸人,没砸到人砸到地下磕了那么一条。横竖你既然说是真的,总得有个说法,哪怕是掰的说法,能说出来缘故就会有人信。”
诸王抚掌道:“你这个小鬼头,愈发鬼了”便人手一只虎符凑在一处编故事。
后贾琮回到镖局,龚三亦望着他叹道:“司徒一朝怕是要终结了。”
贾琮道:“还没呢。”
龚三亦道:“天子威仪没了,连虎符的威仪都没了。你怎么没送他们每人一块玉玺?”
贾琮道:“他们到了封地会自己替自己预备玉玺的。虎符是从别处得来的,示意兵权是从别处得来的,他们会谨慎些用兵。玉玺是自己预备的,地盘是自己的,决计不能送给旁人。只要给他们一点时间,纵然今上从司徒磐手中逃脱回京也不会有人搭理他了。龚先生,你也算报仇了吧。”
龚三亦哼了一声:“你不过是自己有意拆了他们家的天下罢了。”
贾琮假意喊道:“冤枉啊~~六月飞雪啊~~我都说过无数回了,司徒家的天下分明是先帝拆的,不要隔两天赖到我头上一次好么,我是无辜的。”
龚三亦长叹了一声,颇有几分思虑不定。
过了几日,宁王笑呵呵拿着两只一模一样的虎符在司徒磐跟前晃了晃,道:“你们哥俩跟老大玩了这么多年,他人都已死这么久,还能搅和掉你们的局。有此忠心下属,你与老三二人终于还是不如他。不论你有没有老三的那只,既然大哥的人说每位王爷都有份,也给你一只吧。”
司徒磐愕然,将那虎符取在手中翻来覆去细瞧了半日,断然道:“这是假的”
宁王道:“一大箱子呢,自然是假的。只是,谁知道?”言罢袖了一只出去了,余下一只撂在司徒磐案头。
司徒磐随即被放回府中。
立在贤王府门口,四周的兵马都撤了,冷冷清清。门子看见他们王爷回来,赶忙垂泪迎了上来。司徒磐叹了一声,缓缓走了进去。
又过了几日,刘霭云来寻贾家兄弟道:“我已查出来了。”
贾琮一愣:“什么查出来?”
刘霭云道:“你们家宝二爷的亲事与薛姑娘的亲事,俱是小皇帝在后头捣鬼。”
原来他有个票友之兄乃是宫中一位公公,偏这位公公服侍的主子近些日子当了皇帝,便知道了些信儿。小皇帝年岁小,从前不曾想过当皇帝。如今虽日日活在方雄之威下,总归是皇帝既然当上了,难免想些不该想的,日夜斟酌可有忠良护驾将贼子方雄宰了。便有人向他举荐贾王薛三家。
世上既然有人清楚便有人糊涂,小皇帝母家遂绞尽脑汁想与这三家搭上。梅家退亲便是得了他的一张圣旨,他母家有人欲向薛宝琴求亲。本以为必一言即成,不想薛姨妈得了宝钗的话,近日求亲的一律不应,他那表兄与旁的求婚者一道被拒了。史湘云那儿也是他家使的法子,为的是将他母家一位才貌双全的表姐嫁进荣国府。
贾环喊道:“不对啊,那个建安公主呢?”
刘霭云含笑道:“他做事并不周密。既然我那票友能从他哥哥处得信儿,难免有人从别处得信儿。建安公主大约是六皇子家截了胡。”
贾琮想了想:“这个截胡截得太冒失了。”
贾环打了个哈欠:“六皇子母家老上咱们家来凑热闹,我都烦死了。”
贾琮与幺儿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
刘霭云又道:“对了,因为建安公主截胡,荣国府放出话来,近些年不替你们哥几个议亲。我遂劝了劝那位票友,让他去劝他兄长。既然没法子与荣国府结亲,史家已经与这几家不在一处了,他们可还要命人娶那史姑娘?得不了多少好处。你们猜猜,他们说什么?”
贾琮道:“难道他们觉得史家也不错?”
刘霭云道:“他说,人家根本没打算娶史姑娘,不过是拿些好人迷糊过他们家一时去。等宝二爷那头定了,这些人悉数都无意求亲了。史家姑娘不过平白被耍一道。”
贾环皱眉道:“好小气”
刘霭云含笑道:“你们家这宝二奶奶大约是没跑了。”
贾环扭了扭脖子:“横竖比从外头娶进来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强些。”乃问刘霭云,“那个小皇帝,你预备出手报复么?”
刘霭云淡淡的说:“小人不过一个戏子,岂能报复天子?小人已经托票友会放出话去,今上文韬武略,尧舜禹汤;八荒泽被,四海升平。来日方雄离京,下一个主事的不论是谁,若是往市井打探一番,必有许多今上之称颂扶摇而上。他若想改立新君,我必然使人送万民伞闹事不肯答应。”
贾环愣了片刻,道:“这有用么?”
刘霭云道:“横竖是要一个傀儡,立谁不是立。既然沿用今上可安民心,替礼部省些事也好。重新玩一回登基大典也要不少银钱的。”
贾环道:“怎么我没明白你这是要干嘛?他不是想当皇帝么?”
贾琮捅了他一胳膊:“他既然要当皇帝,就不能当王爷。当王爷还能有块地盘,不论大小总是个地方。当皇帝则日日烦郁,怎么又来了一个贼子啊,怎么还不见有忠臣来帮朕啊……”
贾环翻了个大白眼子。
后头那些日子,各路王爷纷纷离京奔赴封地,方雄便在京中驻扎着,直至蜀王离京,他便撤出兵马陪着一道走了。京中顿时空虚。
方雄一走,司徒磐便被群臣拥上殿摄政。小皇帝也下拜道:“求叔父主持朝政。”
司徒磐叹道:“如今哪里还有什么朝政好主持。”
又过一个多月,天津的御林军忽然没来头的回京了五万兵马浩浩荡荡开回京中。曹大通依然把持天津,不知该称作先帝还是今上的司徒硠居然也没有被救出来
最后一拨进京的乃是冯唐甘雷和刘登喜。司徒磐早早得了信儿,在城门相迎,见了他们三个急道:“怎么回事圣人呢?”
冯唐甘雷齐齐摇头:“不知圣人那头究竟如何。”
刘登喜沉着脸道:“先回去再说。”
众人回到宫中见到新君,俱称“五皇子”。新君也不敢有不痛快,只结结巴巴说了几句“诸位将军辛苦了”云云。司徒磐乃道:“他不过是个孩子,并不与他相干的。”刘登喜森森的盯了新君一眼,新君顿觉一盆冰水迎面泼下,从头顶凉到脚心。司徒磐忙向一旁的太监道示意领着他下去了。
几个人将新君撇开,司徒磐言语难免埋怨:“你们这是做什么呢?在天津那么久什么也没做,忽然就回来了,三哥也没救出来。”
刘登喜道:“我将天津城上下踩了无数回皆不曾寻到蛛丝马迹,偷听曹大通与下头的人议事也没线索。偏忽然有一日得了天子令信,说是曹大通他已经收服了”
司徒磐一愣:“收服了?他人呢?曹大通怎么不进京来?”
刘登喜道:“有个功夫极高的人送来了他亲笔书信,决计是他的笔迹错不了。说是他自有安排,让我们先囤兵天津,假意仍在与曹大通对持,他自有安排。那来送信的本事高强不说,言谈举止也不俗。我问他,此信可是曹贼逼迫今上写的。他道,曹大通那草包没本事收服他。言罢便走了虽不曾多言,那句话,我也不知怎么的就信了他去。”
司徒磐皱眉道:“那现在呢?京中乱得一塌糊涂,怎么三哥只在一旁干瞪眼?”
刘登喜道:“我也不知道圣人是怎么想的。后来也来过几回书信,除了那个人,还有另一人来过,也是个有本事的。二人皆不曾通名报姓。直至前些日子,他忽然来了一道旨意,命御林军回京,天津不要管。我等无奈,糊里糊涂在天津这么长的日子,又糊里糊涂的回来了。”
司徒磐愈发奇了:“各位王爷自顾自的把天下分了,他竟不管么?他想做什么呢?”
刘登喜叹道:“我老了,实在不知道圣人要做什么。”
冯唐也道:“末将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此事诡异的很,偏又见不着圣人真容,送来的书信印信虎符皆是真的。”
司徒磐埋怨道:“如今天下都已经乱了,他还神神秘秘的做什么。本来就根基不稳。”乃想了想,道,“既然刘公公遍寻天津寻不到他,他又说已经将曹大通收服了,会不会是他早已离了天津去别处?”
刘登喜道:“杂家也疑心过这个,只是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甘雷在旁道:“会不会圣人受了伤不便移动,在养伤?”
司徒磐道:“养了这么久也该回京了,太医院的御医总比寻常民间大夫好些。”
几个人又猜了半日,分毫猜不出来。只得暂时散了,往各处安置兵卒安抚百姓不提。
过了几日,天津有消息传来,曹大通领着他手下的兵卒从天津港登船离港,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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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VIP最新 第一百八十八章 御林军回京,京中霎时安定许多。 圣人七子,老大和没指望能坐上龙椅的老三老四皆收拾东西领着母亲去了封地,老七不见了,还剩老二老五老六在京中。老太君刘登喜等人自然不肯五皇子坐在那把椅子上,便商议着立二皇子为太子。二皇子决意不肯,只说万事等今上回来。朝政之事暂交司徒磐掌管。说是朝政,将诸王的地盘分掉也没剩下多少;外头还有一位不知究竟如何的天子。故此司徒磐只勉力收拢朝臣,将朝廷的架子勉强架了起来。秦三姑曾趁贾琮来闲逛的时候跟他说,可以放林海等诸位大人回来了。贾琮苦笑道:“我恐京中少说要大乱数年,已经把人送去广州了。等再安定些再说吧。”
才十几日功夫,刘登喜甘雷等便与司徒磐商议统领御林军往各处攻打诸王。司徒磐连连摆手:“诸位,且不说三哥在外头不知道什么想法,单论如今京中人心惶惶就没法子立时开战。还有钱粮、兵甲、弓箭皆要预备着,与拉去天津走一遭可不一样。”众人听了也有道理,只得暂罢了。
麻烦的是,方雄杀了不少大臣,如今悉数要替他们平反并发还家产。家产是房屋地产的还罢了,是钱财的早让方雄等或带走或是顺走了,自然没法子还。趁着如今朝中混乱,户部也没人管,贾琮设法买通了人替韩全伪造户籍,掰得有板有眼。说是国子监学正韩赫有一外室子,其母姓氏不可考,因正妻赵氏无子,便将此子记在赵氏名下。乃又仗着这个去替韩全要家产。因派去的是荣国府的人,又告诉了办事的,韩少爷如今乃是荣国府大太太在养着。办事的一则事多没法子细查,二则畏惧荣国府之势,便忙不迭的与他们办了,交还韩赫之子韩全院舍一处、城郊良田五十亩。
贾环得了房契地契,命人送去给邢夫人,只说是官府发还了当日收走的韩家的产业。邢夫人一心都扑在韩全身上,恨不得自家私房悉数留给他,哪里会扣他的东西?便将那孩子喊来,交代给他了。韩全愣了片刻,捧着房契地契垂泪道:“不想环哥哥会去替我弄这个。”他原本待贾环极为敬重但颇生疏,这之后便亲密许多。
又过了些日子,贾琮见司徒磐已渐渐掌控朝局,留在京中无用,便与幺儿商议着回台湾去。乃叮嘱柳湘莲道:“京中之事可渐渐告诉林姑父他们了,只不得放他们出山。”
柳湘莲问:“你预备关他们多久?”
贾琮道:“什么时候他们明白司徒磐有反心了再看情况。”
他遂往冯家去告辞。见了冯紫英道:“我回京本是为了送黑子最后一程,不想乱成这样。横竖如今御林军也回来了、贤王也稳住了,我也该回去了。这么些日子,我爹还不定怎么担心呢。”
冯紫英看了看他,叹道:“天下大乱至此,你竟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贾琮道:“天下看似乱了,实则没乱,有什么好忧心的?各位王爷到了分封之地必然要先安定军心民心,只要不打仗,什么都好办。”
冯紫英思忖片刻,道:“你看今后朝局会如何?”
贾琮道:“燕王占的是燕赵两地,自古出壮士,又有燕王司徒磐这样的人物领着,比旁的诸王都强些。再有,蜀地乃天府之国,不愁人不愁粮,打起来易守难攻。吴王擅商,吴越那边又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要看他与当地的领兵将领相处如何了。如能收服几员强将,也是不错的。”
冯紫英闻言愣了半日,道:“你说的是燕王蜀王。”
贾琮“嗯”了一声。
冯紫英道:“那些叛王,你以为他们都能成事么?”
贾琮道:“他们不是已经成事了么?”
冯紫英道:“倘或天子归来,一声令下……”
不待他说完,贾琮摆手道:“冯大哥,你看清楚现实吧。圣人本来就没多大本事,他靠的是先帝硬推他上那把椅子。先帝还一直捏着兵权不放,他名为天子实为皇子,将军们还没来得及把他当成是皇帝,他就不见了!他纵回来又能怎样?一点权威都没有。得军权者得地盘。得天下军权则得天下地盘,得一方军权则得一方地盘。圣人手里无兵,御林军再厉害也不过五万多人。再者,养兵要钱。从前御林军厉害是因为天下的税赋有许多都进了兵部。如今从前的兵部尚书兵部侍郎皆已被方雄杀了,兵部上下惶惶然惴惴然,能不能有心练兵还两说呢。而且诸王大概不会送钱进京了。”
冯紫英乃重重吸了一口气,又闷了片刻,问道:“你既然说的燕王,是确定贤王会反?”
贾琮耸肩道:“不会这么快。圣人还有三个儿子在京中呢,虚名还是要些的。”
冯紫英又默然了。
贾琮忍不住了,道:“冯大哥烦恼什么呢?难道你不觉得贤王比今上贤明么?他当皇帝难道不比今上更好些?”
冯紫英张了张口,又摇了摇头,道:“只是我父亲有些迂腐。”
贾琮笑道:“放心,贤王哥哥自然有法子说服他。你只设法让他不要太碍事就行。实在不成也可以像环哥哥那样,设法免了你爹的官。只要你是个人才,就不用愁贤王哥哥不用你。”
冯紫英看着他:“怎么你家二老爷的官是环儿免掉的?”
贾琮嘿嘿一笑:“不然,这几个月的乱局,他老人家还不定怎么添乱呢。只是我瞧冯伯父也不是那么呆板的人,你好生劝劝他便是。他实在非要跟着今上,去青州跟着鲁王也成啊,那也是今上的儿子。”
冯紫英忽然浑身一震,一把抓住贾琮的胸襟将他揪过来,低声道:“你与三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贾琮“哎呦”了两声:“瞒着你什么呀别抓人的衣服!有话好说,我没你高!”
冯紫英没放开手,盯着他问道:“怎么你二人都是一副圣人回不来的模样?”
贾琮翻了个大白眼子:“你觉得他回得来么?连人影子都不见了好么?难道他被企业号带去外太空旅行了?先放下我,我慢慢跟你说。”
冯紫英放下他。
贾琮整了整衣服,埋怨道:“激动什么呀,我还当你多聪明。早说了三姑姐姐比你聪明,你还不服气!”
冯紫英乃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贾琮道:“此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诸王分封,没人反对。贤王虽然当时被关着,放出来之后也没反对。连义忠亲王这样的都去鄂州当鄂王了。如今,我听外头的人说是圣人曾传书给冯伯父等人,说是他自己另有安排。如果是真,此人已经不是平庸了,完全是蠢货!你自己想想,天下成了如今这模样,有任何机巧之法可回拢么?横竖我是觉得不可能有的。给你些功夫思索,你可能想个法子出来?”
冯紫英默然许久,摇头道:“我不能。保不齐别人能?”
贾琮两手一摊:“好吧,保不齐别人能。那你说,为什么。他这样做有什么益处。能看出诸王皆不怀好意?拜托,他本来就有意在先帝死后修理这群兄弟的好么?而且诸王违法之事极多,完全不需要骄纵他们。能看出他的儿子们有野心?哪个皇帝的儿子们没有野心?故此,根本不可能是圣人在后头替诸王设了一个套儿,只能是他自己根本无力阻止!”
冯紫英道:“他纵无力阻止诸王分封,也未必就回不来了。”
贾琮道:“回来了又怎么?从前贤王帮他,除了有兄弟情分,更要紧的是不帮他不行啊!上有先帝下有诸王,圣人有天子的名分,他们兄弟联手才能立得住。如今他若不帮圣人自己自立没什么不可以。故此,圣人回来不回来,皆改变不了大局,也改变不了他自己德才在诸王中处于下游这个事实。冯大哥,你实在说服不了冯伯父,要不就让他去骂骂先帝好了。可惜那些好撺掇的御史已经让方雄杀了一半,还有一半辞官了。”
冯紫英长叹一声:“当真要诸王争雄了么?”
贾琮“嗯”了一声,道:“天下要变得有趣了!”
冯紫英思索再三,只觉贾琮之言无可反驳,今上回不回来皆于事无补。终于去向秦三姑道:“你言之有理,我会设法劝说我父亲一道投了贤王。”
秦三姑奇道:“这么长时日没见你想通,怎么忽然就想通了?”
冯紫英苦笑道:“琮儿把我说通的。”言罢将贾琮所言复述了一遍。
秦三姑击掌道:“他说的话我都明白,只是没他这么清楚罢了。”
冯紫英笑道:“他这套词儿,可以拿去替贤王收服很多人。”
秦三姑也笑:“这小子那日还说长大了给贤王当幕僚。既这么着,让他先点子力气也好。”
他二人遂往贤王府去拜见,又说了一回贾琮所言。司徒磐点头道:“连刘登喜都没看明白的事儿他一个孩子看的清清楚楚。”
过了两日,贾琮又去贤王府辞行。司徒磐含笑道:“你可有什么叮嘱我的没有?”
贾琮一愣:“哈?叮嘱你?”
司徒磐道:“嗯。贾先生才思不凡,本王也想听听你的意思。你不是说要来我府里当幕僚么?横竖不会短了你的俸禄。”
贾琮登时明白冯紫英已经投靠他了,嘻嘻一笑:“冯大哥也是个大舌头。”乃思忖片刻,道,“如今圣人总也回不来,可暂立五皇子为帝。”
司徒磐皱了皱眉头:“他是方雄立的。”
贾琮道:“我在民间听到他的名声比大皇子强,燕王也可以使人去打探打探。再有,既然是个幌子,就不必换来换去的。王爷不是董卓。董卓当年行废立之事为的是立威,王爷无须立威,本就已经有威了。若是换来换去,反倒会给人一种刻意立威之感。二皇子择机送出去让他当个王爷。六皇子么,可以留着备用,也可以打着新君的招牌送出去。”
司徒磐点头道:“先生言之有理。”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军队要靠钱粮养,商贸通则天下富。还望王爷莫要轻易开战事。”
司徒磐道:“本王并不曾预备早开战事。”
贾琮笑道:“我知道王爷不俗,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横竖底盘子稳比什么都强些。近些年来诸位王爷大约皆不敢轻举妄动,大家都憋着劲儿自己玩,看看十年后是个什么模样。谁的地盘富庶繁茂、谁的地盘民不聊生。”
他与贾维斯次日便离京了。司徒磐则依着冯紫英等心腹,渐渐的收拢些要紧的大臣。
这一日,刘登喜才去外头办了事回到自己的住处。他早就不住在宫中了,就在紫禁城外得了一座大宅子,外头有御林军把守。老太监进门的时候瞧见外头这些巡逻的皆不认识,问道:“怎么换了人么?”
那巡逻兵士的首领上前打千儿道:“末将李擎,本来在贤王府那边巡逻,今儿才调过来。”
刘登喜见他言语实在,举止大方,也不曾疑心。走了几步路又回头问:“你是哪一营的?”
那首领道:“末将是亲兵营的。”
因为刘登喜与司徒磐实在太要紧了,他二人府邸乃是亲兵营守着。刘登喜点点头,迈步进去了。
是夜三更,有人大呼“杀逆贼!”刘登喜府门铜锣一响,无数兵士砍断门栓杀了进去。
刘府本养着许多护卫,也赶出来,急慌慌的问,“哪里来的逆贼?”
不料外头进来的都是御林军!见一个砍一个。刘府的护卫尚未觉察出因果来已经被砍翻了数十个。有人急忙奔进去向刘登喜道:“公公!御林军杀进来了!”
刘登喜已经爬了起来,面冷如霜,尖着嗓子道:“杂家做梦都没想到,司徒磐竟有反心!”
那心腹忙说:“他们快要杀进院子了!公公,如何是好!”
刘登喜望着他一笑:“如何是好?”话音未落,那心腹项上已冒出一道红痕,倒地身亡。刘登喜拭了拭刀上的血,起身将房门关了起来。
待御林军杀到里头,刘登喜已不见了踪迹,炕上有个大洞,下头是条地道。追兵顺着地道追了出去,那地道直通十里外的一处烧饼铺子,铺子里没有人。
司徒磐闻报叹了一声:“让他逃了。”
冯紫英道:“明日全城搜捕便是,怕他插了翅膀飞去天去。”
司徒磐摆手道:“你不知道他的本事。咱们搜不到他的。罢了,不用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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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八十九章 话说京城才安定没几日,又出了一桩大事。紫禁城外一座大宅子被人劫杀,偏那里头住着一位神秘人物,没人知道是谁!而那宅子左近的御林军竟是被人用假令牌调走的,贼人扮装成了御林军的模样守在那宅子四周。半夜,他们忽然杀尽了宅子里的人之后又失踪了,京里头遍寻不着。贾琮于半道上得了此信,抱怨道:“抄袭!假令牌那计策分明是我们先用的。”
又过了些日子,群臣议事曰,天不可一日无日,国不可一日无君,求暂立新君。贤王司徒磐力主方雄所立原五皇子为帝,且举出了京中百姓请愿的万民伞。群臣便争执起来。
司徒磐道:“二皇子只不肯答应,本王也没法子。唯有五皇子与六皇子,横竖都是只有那么点子大,五皇子还年长两岁。若是圣人有个万一,他还能早两年亲政。”
下头有位老臣道:“只是他乃方雄那逆贼所立。”
司徒磐笑道:“他才多大点子?不过是被逼无奈。难道方雄要捆他上殿他能至死不从么?那样本王反倒瞧不上他。在逆贼淫威之下过了这么长的日子也要有胆量的。换了没用的早吓死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倒是有几分认同了。
司徒磐又长叹一声:“再说……若三哥能回来……总不能他三四个儿子都在这椅子上坐过了吧。”
此言一出,群臣再无人反对了。不日便正式拥立五皇子为帝,择吉日再行大典。刘霭云等好心想替他们省去登基大典的银子,他们并未领情。
新君登基后不过数日,乃封二皇子为陈王,六皇子为庐王,命他二人一个月内离京赴封地去。朝中一片哗然。
当天六皇子家便有人来到荣国府求见贾环。贾环想起他们家就烦,又不便把人打出去,只得送了他八个字:卧薪尝胆,以待天时。他本想随手加上一句“唐中宗曾蛰于庐州”,又觉得这比方不吉利,便罢了。
三日后,贾环去苏府安慰苏铮的夫人与苏澄出门来,有个小厮拦着他问:“可是荣国府的环三爷?”
贾环道:“我是。”因瞥了那小厮一眼,当即认出这是个丫头扮的。
那小厮道:“我家少爷想请环三爷茶楼一聚。”
贾环摆手道:“不必了,我怕麻烦。”
小厮撅起嘴道:“还没见你怎么就知道麻烦?”
贾环道:“将丫头扮作小子使唤的必是女子,我无意沾惹风流韵事,还是不见的好。”
那小厮急的上来扯他。贾环好歹是练家子,身子一闪,那小厮扯了个空。贾环挥挥手:“白白了您呐~~”撤身上马,慢悠悠回府了。
才回到院中喝了一盏茶,外头有门子来回,六皇子府上又来了三个人,说有要事见环三爷。贾环烦透了,又不能装不在,只得将刚换的见客的衣裳又换回去。赵姨娘还喜滋滋的说:“六皇子委实看重你!”贾环也不便跟她说得太明白,假笑了几声糊弄过去了。
乃满腹怨言来到外书房,立在门口挤出一个淡淡的假笑来才走了进去。抬目便是一愣。
只见眼前坐着一位青衫小书生,身后立着方才那丫头假扮的小厮并一个男装的妇人。再看那小书生,分明是位俊俏的小姑娘。不由得将假笑撇了去,耷拉下嘴角来往她跟前一拱手:“姑娘,有事?”
那小书生端坐着道:“三爷既然看见我扮作男人模样,只当我是个男子何妨。”
贾环道:“姑娘只当我只当了何妨。”
小书生抿了抿嘴,道:“我……我只想告诉你一声。”
贾环挑了挑眉头。
小书生又垂下头去:“横竖日后再不会与你荣国府有什么相干,故此……想告诉你一声。”
贾环打小见过吴小溪林黛玉扮作男装,皆是爽爽利利的,便到她对面坐下,瞧着她道:“姑娘既然有心扮作男子,就将自己当作男子何妨?有什么话说明白些好么?”
那小书生咬了咬嘴唇,猛然抬起头来,又垂下去。
贾环见她有些惶然,只得假笑着打圆场道:“幸而今儿来的是我,若是我们家那小胖子,这会子定然不耐烦走人了。”
只听“噗哧”一声,那男装的妇人笑了起来:“真真是,人都说三位贾先生皆不大会说话,原来是真的。若非瞧见先生的脸色,单单听这句话,还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贾环立时道:“我是最会说话的一个了好么?那两个比我还不会说话。”引得三个女子都笑了。
歪打正着,这般一闹小书生仿佛好了些,乃咬了咬牙下了个狠心,抬起头来道:“我只想告诉你,前些日子那件事,我本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们家会……会……”
贾环实在猜不出她想说什么,望着那男装妇人道:“这位大姐,要不您说可好?你们当真是六皇子府上的么?”
那妇人看了看小书生,小书生眼中露出求助的神色来。她便向小书生福了一福,从她身后走出来又向贾环行了个万福。
贾环也站起来拱了拱手算是回礼。
那妇人便道:“奴婢是宫中建安公主的乳母朱氏。”
贾环吓得好悬从椅子上跳起来,须臾指着那小书生道:“她她她该不会是那个公主吧。”
朱氏点头道:“正是。”
贾环“啊啊”了两声:“大姐,别开玩笑啊,我猜想的建安公主不是这个样子的。”一面说,一面忍不住去打量那建安公主——垂着头连脖子都通红了,至多十二三岁,还是个小孩子,全然不是他原先以为的贪心愚莽泼辣的模样。“怎么可能!你当真看上了我二哥哥写的一首诗么?”
建安公主立时抬起头来:“本宫不曾看见过令兄的诗作。”
贾环一愣:“哈?那当日是怎么回事?”
朱氏道:“是奴婢托了东平王妃做的中人。东平王妃倒是托人去寻了令兄的诗来,只为了以防万一有人过问罢了。”
贾环皱眉道:“你们连作伪都作得这么不上心,亏的我家没答应。”
建安公主倒是镇定了,微微一笑:“知道府上不会答应的。贾公子实在好性子,我舅舅每回使人来问你话你都有回应。既然根本没有相助之意,何必有问必答,引得人误会?”
贾环怔了怔。
建安公主接着说:“九叔的心思,我早瞧出来了。”
“哈?”贾环张了张嘴,“什么?”
建安公主略一低头:“偏我舅父外祖皆一心指望荣国府会相助,日日不肯歇了心思……”
“等等!”贾环忍不住打断她,“荣国府不过是有三个还没长大的毛孩子,连秀才都没考上一个,实权更是半分没有!更遑论兵权银钱。纵然荣国府相助了六皇子又能怎样?你们该不会是看我家琮胖子早些年吃遍京城权贵家,以为他当真极受他们待见吧。”
建安公主点头:“是。”
贾环两手一摊:“怎么可能!”
建安公主道:“令弟贾琮公子假意玩物丧志,实则金蝉脱壳、韬光养晦,以为世人都看不出来么?不过能瞒些愚人罢了。从贵府当年肯还了那八十万的国库银子,就已令许多人刮目相看。先帝老臣当中,唯有你们这一家是聪明的。”
贾环连连摆手:“拿钱换命而已,算不得聪明。”
建安公主笑道:“别家却悉数舍不得。强买强夺、打死人命、包揽诉讼官司之事,贾赦早年实在没少干过。要论起罪责来,荣国府抄家都使得。只是他抢在我父皇急需用钱的点儿上交还那些,后来又不再犯错,我父皇高兴起来哪里还记得起当年那些事?只怕刑部卷宗都要找不着了。”
贾环打了个哆嗦:合着她老子连刑部卷宗都预备好了!府里要是没还那八十万的银子,自家要是没算计她们家的江山,这会子大约荣国府已经抄家灭门了!还压根儿不是被贾珍带累的!
建安公主又道:“这些日子,京中如此大乱;贵府大房就在先帝驾崩前整个搬去了那么远的海岛上!听闻去台湾府还是你们家自己求的。这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不是?”
贾环嘿嘿了两声:“我家伯父兄长到了那边也在日日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呢。”
建安公主笑道:“你既只肯顾左右而言他,足见众人皆没有猜错。”
贾环笑而不语,实则是默认了。
建安公主道:“且不说天下,只看京中,哪里还有第二家?素闻贵府说是贾赦做主,实在拿大主意的皆是三贾。”
贾环忙说:“哪有这种事!听谁胡说的,我们都还是小孩子。”
建安公主含笑道:“贾公子以为你们家帐房小厮没人向他们打探么?纵然打探不出要紧的事来,不要紧的总能探出来些子。你们家镖局的名字都是琮三爷取的。不然,你以为单凭你们在文会上写几首诗文就能得‘三贾’之称么?”
贾环简直想仰天长叹!论起来,镖局名字是谁取的确实不要紧;只是也确实能露出许多要紧的痕迹来。半晌,乃苦着脸道:“还有么?”
建安公主道:“还有林大人与苏大人。这两位皆不是寻常人物,宁可同收三位入门。只这一节已足够了。更遑论林大人乃是我父皇心腹,与九叔交往莫逆。至于平安州高大人、两广总督王大人及海商薛家就不必赘述了。”
贾环点点头:“倒也是。这么一看,我们哥仨还真是挺惹眼的。”
建安公主乃道:“故此,我的诸位兄弟皆道,得三贾者得太子之位。”
贾环苦笑道:“若早知道有这么一说,我们兄弟三人皆会更老实些。”
建安公主道:“只怕令弟贾琮公子的性子,想老实也老实不成。”
贾环捂脸。过了片刻,把手放下来道:“这么看来,公主前番说想与我家宝玉哥哥结亲之事是假的。为的什么?”
建安公主正色道:“为了令贾公子厌恶。你们既然肯打上南安郡王府去劫令姐,足见极重手足情分,断然不肯让令兄卷进如今的乱局。”
贾环皱眉道:“你拿自己的名声唱了那么无聊的一出戏,只为了令我厌恶?不值得吧。”
建安公主叹道:“公子只看我舅舅矢志不渝的厚着脸皮找上门来,没看出前后分别。自打我闹了那么一出,舅父外祖已经灰心了许多。他知道贵府必然会不痛快,将我教训了一番。”说着,她笑弯了眉眼,“我假装年纪小不懂事,好心办了坏事,外祖父也不便过于苛责我。好歹我是皇帝的女儿。”
贾环撇了撇嘴。
“要紧的是将他们那不知从哪里来的兴头给打下去了,不再执迷不悟、非要谋六弟当太子不可。”
贾环心中暗笑:那念头本是我勾起来的。只是也不赖我,你母家的点心铺子还不错。
建安公主轻轻扬起眉头:“与其在京中做个傀儡,不如踏踏实实得一块封地。不论大小,总能自己做主、不至于让旁人操控着。”
贾环赞道:“皇帝家也有聪明女孩儿。”
建安公主瞪了他一眼。
贾环急忙抱拳:“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不想宫中也有真正聪明的女子。”
建安公主淡然瞧了他一眼:“宫中皆是聪明女子。不聪明的都死了。”
贾环点头道:“我知道。”因摸了摸后脑勺,“我当真不会说话,越说越不妥。”
建安公主莞尔。
贾环忽然一拍脑袋:“有了!从前琮儿说过,世人皆以旁人如何看自己为第一要务。例如,旁人可羡慕我、旁人可瞧不上我。旁人羡慕我我便开心,旁人瞧不上我我便烦闷,倒成个个为了旁人而活的。这便是面子。若肯抛却这些其实并不要紧的面子,便能比常人智慧些。今公主这般小小年岁,就肯拿自己的面子换令弟的前程,来日怕成不了一位智者?”
建安公主不禁笑了起来:“谁说贾公子不会说话?”乃又站起来福了一福道,“入宝山不可空回。不日我便要随六弟前往庐州,求贾公子指点一二。”
贾环笑道:“哪里有那么多可指点的。善待百姓,大兴农业与商贸,没握住兵权之前装装孙子,诸如此类。真要细论起来谁不知道?千古以来都只有那么几条,只少有人做得到罢了。庐州是个好地方,只看令外家如何经营了。”
建安公主思忖片刻,问道:“贾公子看,我父皇可还能回朝?”
贾环道:“回不回也就那样,于大局并无大用。”
建安公主颔首:“我知道了。”遂翩然起身告辞。
贾环赶忙亲送了她们出去,还在门口作了个揖,直望着一行车马跑没影了方回府。
不足一个月,陈王与庐王的车马萧然离京。司徒磐稳稳握住了朝局。
一日晚上,刚回到台湾不久的贾琮忽然收到京中一封急信,忙拆开封子来瞧。信中只有寥寥数笔,一眼可以扫完。因正在吃晚饭,贾琮口里还含着用新近运来的暹罗香米熬的粥,登时“噗”的一口,香米粥喷了一地!
贾赦在旁问:“何事?”
贾琮随手将信交给他:“爹,这事儿我可管不了,你想想法子得了。”
贾赦一瞧,信上写着:
“兄弟,你哥哥我害相思病了!我要娶建安公主,你们快些替我想法子!”
不由得哈哈大笑。
第一百九十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九十章 话说贾环来信说要娶建安公主,贾赦问道:“可是那个看上宝玉一首诗的?”
贾琮道:“嗯。那事儿太冒失突兀,我与幺儿哥哥都觉得奇怪,想必有旁的缘故。环哥哥瞧得上的,必不是傻子。”
贾赦道:“不论有什么缘故,老二与老祖宗必不会答应的。”
贾琮扯了扯嘴角:“他两个说了不算。”
贾赦怔了一霎那,笑起来:“说的是,我怎么老忘了这事儿,显见是老了。”又问,“那公主多大了?”
贾琮道:“我查过,今年十二。”
贾赦顿时筷子一撂,骂道:“连个花骨朵儿都算不得!小兔崽子猴急什么呢?让他等着!少说得等人家姑娘满十五不是?他实在憋得慌先开两个通房丫头。”
贾琮忍俊不禁:“环哥哥必然不是急这个,爹想什么呢,京中还有怡红院呢。庐王此去庐州,千里迢迢不说,人生地不熟才是要命的。她是庐王的胞姐,保不齐让她母家拿去与什么人联姻了呢?环哥哥大约怕的是定亲。”
贾赦挥手道:“没出息!定亲有什么打紧?他既喜欢,横竖成亲之前抢来便是。”
贾琮伸出大拇指来:“爹,还是你有种!”
贾赦捋了捋胡须得意道:“没种哪来的你。”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忽然又“啊”了一声:“若是环哥哥要娶建安公主,岂非免不了与韩全相见?”
贾赦道:“相见又如何?纵然长得像怎见得就是同一个人呢?她又没证据,咱们却有证据。再者说,宫中规矩多,他二人指不定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回,未必认得。那姑娘若要嫁过来少说得等四五年之后,韩全才多大点子,那会子指不定早就变了模样,她未必认得出来。”
贾琮撇嘴道:“爹,你这是实力耍赖。”
贾赦瞪了他一眼,乃又道:“京中已定,太傅你预备如何?”
贾琮一愣:“啊?什么太傅?”
贾赦道:“林海。官儿我定了,就太傅极好。”
贾琮想了想还真合适,笑道:“爹说了就算。”又皱着眉头想了半日,贾赦在旁催他吃饭。直至饭毕他才说,“若不用韩全做钩子,怕是没法子将林姑父哄过咱们这头来。”
贾赦这会子正忙着哄萌儿吃饭呢,闻言头也不回道:“你看着办吧,只不要揭明白便是。”
贾琮应了一声,下去给贾环写信去了。写完拿起来从头看了一回,又将贾赦所言“他既喜欢,横竖成亲之前抢来便是”那一节添了上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翻回头再说蘅芜苑。老头们陆续收到写了京中事态的笺子。起初看到方雄肆意杀戮大臣,立在厅中痛哭者有之痛骂者有之。林海回到屋中长叹着跟苏铮道:“难怪琮儿非要把咱们关在此处。不然头一拨死的就是我,第二拨里头难免有你。”
苏铮道:“只是被困于此,空有余愤而不得出力,烦郁的紧。”
谁知道第二天便有笺子送来,上头写着:“想来诸位大人必义愤填膺诗兴大发,如有痛斥贼人之诗文可写了置于厅中,末将使人誊录了去京中街头散播,必不使各位大人白写一回。”
林海见之哑然!半晌才摇了摇头:“百无一用是书生!”乃甩袖而去。
后知道御林军回京,以为圣人也将回朝,又闹着要回京去;只没人搭理他们。直至看到刘登喜的宅子遭夜袭,林海拿着那笺子反复瞧了数回,忽然腿肚子一软,好悬坐到地下。幸而苏铮就在他身旁,眼疾手快将他扶住了。只见林海如丢了魂魄一般双目失神,忙请了一位大人过来帮忙搀他到一旁坐下,问道:“如海,这是怎么的了?”
苏铮是个翰林,并不知道刘登喜有多大份量。有旁人却是知道的,跌足道:“刘公公乃是圣人身边最得力的,比戴公公还要紧些。”
林海忽然大声吼道:“戴权!戴权可还活着么?”
他们便留了笺子问此事,过了几日,那“末将”回话,“戴权公公还活着,如今在宫中照应皇太后。”
老头们这才想起来,先帝虽驾崩了,太后还在呢!林海骂道:“好狡猾的老东西!”
过了些日子,五皇子又登了一回基,还把余下两位皇子给打发出京了。林海彻底死了心,连着数日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苏铮劝道:“贤王许是不得已呢?圣人又不知何处去了。”
林海冷笑道:“除了他,还有谁会杀刘登喜?戴权都活着呢。本朝虽未立锦衣卫,朝廷还是有人专管暗访的,贤王从前与刘登喜一同管这个。”
苏铮这才恍然:“刘公公知道的事儿太多了!”
林海叹道:“倒是不是他知道得太多,是他本事既大,又极忠心。说句实在话,戴权未必有他忠心。如今朝中还活着的那些人,除了司徒磐,谁又知道刘登喜这般要紧、非杀不可呢?”
苏铮默然许久,也叹道:“天家哪有人不想那坐把椅子的。况他既没有自立,想来还是畏惧身后名的。”
林海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次日老头便病了,一病就是一个多月。来替他看病的郎中显见是位军医,除了看病也套不出旁的话来。等林海病好了,那陈王庐王早已离京。林海身子虽好了,精神头儿却差了许多。苏铮便劝着他看看诗书养养花草,还写笺子让“末将”送些花盆儿来;林海仍是日日长吁短叹的。其余十几位老大人也都明白贤王起了反心,蔫了一片。
又过了些日子,有天晚上,诸位大人都洗洗睡了,有人在林海屋外轻轻敲门。
林海近日皆睡不好觉,闻声便问:“门外何人?”
外头有人道:“林大人,请莫大惊小怪,低声低声!”
林海皱眉道:“你是谁?”
那人言语中带了笑意:“末将是个引路的,有人想见林大人,望大人不要喊叫。”
林海这会子已从炕上爬了下来,批了件衣裳道:“不会是琮儿那小子从南边跑来了吧。”
只听外头有个极熟的声音埋怨道:“他在台湾,我在京城,怎么只想到他没想到我呢?”
林海立时辨出是贾环,骂道:“就知道是你们几个臭小子捣的鬼儿!”一壁说一壁过去开门。
只见月光下贾环穿着一身往日常穿的月白色儒生袍,头戴儒巾,仍是一副小童生模样,不禁慨然:“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贾环先向他作了个揖,蹑手蹑脚溜了进来。只见当日劫狱的那位年轻将军就立在外头道:“你们自己说话儿,我先走了。”
贾环点点头:“多谢柳二哥。”
乃点起蜡烛来。林海虽早猜到此处是他们安排的,终究被软禁多日,心中难免有些埋怨。又多日不曾见亲人弟子,还怪想念的。遂先把贾环拎过来细瞧了半日,道:“怎么瘦了些?”
贾环赶忙诉苦:“姑父啊,他们全躲到南边去了,京城里头只剩下我一个,家里还有一大群不省心的长辈亲戚,这些日子可累死我了!”
林海顿时想起他才不过这么点子大,京中风云动荡,他须得在许多叛臣贼子当中保全家人,还得保着自家与苏家,实在不容易。方才那点子不痛快立时荡然无存,叹道:“你也委实艰难。”
贾环使劲儿点头:“当真是极艰难的,我老子还好悬添了几回乱,我偏恰巧是个儿子!”
说的林海啼笑皆非。念及贾政的人品见识,猜也猜的到了,只摇了摇头,抚着他的脑袋道:“难为你还是个孩子。”又觉得他们几个孩子能想法子把这一群忠臣从诏狱中救出来,又能断出时局动乱非一时能了,将老头们关在此处;虽行动不得自由,也算保全了身家性命,还不曾拖累家小,已是极为不易了。
贾环重新向他行了大礼,算是向老头儿赔不是。
爷俩在炕沿上坐下,贾环便将这些日子外头的各色乱局说了一回。乃道:“因我们家东府那头与六王爷颇有些交往,得了个极机密的信儿。贤王被六王爷关起来的那阵子,有当年义忠亲王极忠心厉害的下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神通,仿制了一大箱子虎符,与真的一般而二,悉数送给了诸位王爷,每人一件。”
林海大惊:“这消息可靠么?”
贾环道:“可靠。与真的放在一处,连常年领兵的六王爷都分辨不出真假来。”
林海大急:“这么一来,领着兵马的各路将领也分辨不出真假了!”
贾环道:“连贤王都没漏掉。只不知为何漏掉了忠顺王爷一人,是不是早年忠顺王爷与义忠亲王有什么不对付。”
林海思忖道:“倒是不曾听说他二人有不虞。忠顺王爷此人荒淫放肆,爱结交绿林中人,得罪过义忠亲王也未可知。”
其实是贾琮他们忽然想起跟忠顺王爷有过几回不痛快,不想自家给他便宜得,临时向六王爷府中补了一支箭书,烦劳他别给忠顺王爷虎符,原委不可说。六王爷得了人家这么大的好处,义忠亲王又早已死了,少发一只虎符算什么?便没给他。
贾环又道:“故此,我猜贤王大约是知道此事之后,彻底灭了扶持圣人之心,也渐渐起了自立之念。六王爷大约也没少花言巧语劝说。”
林海叹道:“他哪里是花言巧语能说的动的。”
贾环道:“只是唤醒了他心里的念头罢了。满朝上下,除了没长眼睛的,哪个看不出来贤王比圣人高明出一大截去?从前不过是被旁物遮掩了。再有,圣人近年疑心病愈发厉害。他为求自保诸事不管,想来也憋屈的厉害。姑父,我觉得贤王没什么不对。”
林海道:“圣人终究是君、他毕竟是臣。”
贾环无奈道:“闹了半日,还是得回到那上头。”
“什么上头?”
贾环道:“孔子与孟子之争,君重还是民重。”
林海道:“咱们说的是臣,不是民。”
贾环两手一摊:“一样。臣不过是领了俸禄的民。”
林海瞪他道:“莫要偷梁换柱!”
贾环道:“谁偷梁换柱了?林先生,你自己说吧,圣人与贤王,谁当了皇帝对百姓与群臣更好。大家都明白的事儿不用装瞎子。况且圣人为何被挑了坐上那把椅子您老也清清楚楚不是?”
林海道:“他既然被挑上了,他就是君。为臣的可以挂冠归隐,不可取而代之。”
贾环撇嘴道:“贤王不是您老,他若是挂冠归隐必然有死无生!再说人家也没取而代之,不是立了他儿子么?圣人又没立太子。”
林海道:“圣人有意立二皇子,满朝文武大都知道了。”
贾环道:“有意是一回事,立了是另一回事。立了还可以废呢!义忠亲王干了几十年的太子了。”
林海哑然!顿了半日,烦躁的挥了挥手。又问:“这是何处?那个将军是谁?”
贾环连连摆手:“此事我可当真不能告诉您!外头这么乱,人家肯帮着救你们出来还护着你们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来日还不知道怎么还呢。你们住的这个院子是人家替媳妇儿预备的,添置的床帐与日常用具皆是我出的钱!孝敬您老与苏先生倒是没什么,其他那些大人皆是沾光的,改日得寻机会让他们谢谢我。”
林海先听他不肯说,本欲逼问几句;听到后头啼笑皆非:“胡闹!这些都是圣人的忠良,给几位大人添置些用具怎么了?”
贾环做了个鬼脸儿。见林海仿佛还想往下问,忙打岔道:“有件事我悄悄告诉您,您可千万不可告诉人去!连苏先生、林姐姐都不行。”
林海忙问何事。
贾环跑到外头开门张望了片刻,又关上门回来,拉着林海低声道:“方雄在京中横行霸道的时候,宫里的谢贵人使人拐弯抹角的将七皇子送到我们家来了!”
林海大惊:“什么?!”
贾环“嘘”了一声:“此事在京中,除了谢贵人她自己大约唯有我知道了,我又写了信去南边告诉大伯与琮儿并幺儿哥哥,我老子与老太太皆分毫不知!”
林海急抓了他的手问:“七皇子如何?”
贾环道:“我也不敢多告诉您老。不是怕先生守不得机密,实在是少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安全。七皇子已使了妥当的人在养着,养他的人压根儿不知道他是皇子。眼下时局实在难以预料。横竖那椅子往哪儿算也轮不到他去坐,不如就这样吧。万一来日有个万一,总替圣人留下了一根骨血,我们府上也算对得起这君臣一场。”
林海闭了目,心中千头万绪。足有一刻钟的功夫才睁眼道:“山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环儿,你做的对。此事不可再告诉旁人了,我也不会多问。只好生养着七皇子,保不齐当真是替圣人留了一条根子。”
贾环点了点头。又道:“只是,这些日子将各位大人藏匿在此处,实在是迫不得已。如今……外头那位柳将军……呃,恐怕不能久留各位了。”
林海愈发好奇那“柳二哥”是什么人了,只是前头贾环已将话说死,不便再问。其实贾环这话只是在误导老头儿,他们不是被软禁,是被藏匿。
“先生看是不是送各位回京城?贤王大概也不会拿你们怎样。还是送去别处?回老家?要不您去台湾玩会子?听说林姐姐挺忙的。”
林海想了半日,道:“我与诸位大人商议几日再说吧。诸位的家小皆在京中,总要回去一趟的。”
贾环点点头,又觑了一眼月亮,道:“弟子也不便久留,各位大人商议妥当了只告诉柳将军便是。我今儿暂不见苏先生了,姑父只说是柳将军来寻了你说话。”
林海不知道柳将军与他们是个什么交情,也不知道柳将军是个什么状况,只得应了。又道:“他可不许再灌我们迷药了!”
贾环撇了撇嘴:“此事我做不得住。回头我去劝说他试试,顶不顶事儿可就不知道了。人家也是冒了极大的险行的此事。大人们足有十几位,他纵信得过你,未必信得过旁人。”
林海无奈,乃又叮嘱他几句,抚了抚他的头颈,眼巴巴看着贾环蹑手蹑手开了门,做贼似的溜了出去,整个人影儿渐渐没在月光中看不见了。一时心中千头万绪,回到案前写了一篇足有五百多字的排律《月下长歌》。
第一百九十一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九十一章 话说林海与同住的十几位大人商议了数日,终于决定先回京城,便写在笺子上告诉了柳将军。次日他们收到了那柳将军的最后一张笺子,上头写着:“末将受人之托将诸位大人送往颇远之处,因故未能成行,阻于一方小苑,歉然。”众人遂纷纷猜测是何人所托、本来欲送他们去何处、何故不曾成行。唯有林海苏铮知道拜托柳将军的必是贾琮等人,便猜那“颇远之处”恐怕是台湾府。
其实此事只是柳湘莲忽然想起贾琮走前曾说,他随口哄秦三姑说已将林海等人送去了岭南;为了给他圆谎儿,生生掰了这么两句话。只是林海等人生性纯善,毫不疑心。
蘅芜苑十三学士商议着商议着,一个个倒下睡着了。林海心中忿然:早几日叮嘱贾环的话白叮嘱了!
待他们醒来,发觉自己横七竖八倒在一间茅草棚子里头。老头儿们掸了掸身上的稻草四面环顾一圈儿,棚子里头还有一大包馒头和四只大水袋子,显见是给他们预备的。众人早已饥肠辘辘,先顾不得旁的吃喝了要紧。吃完后出来张望,伸长了脖子老半天才见走过来一位农夫,忙问他这是哪里,离京城还有多远。
那人指道:“从这边田埂出去有一条小路,小路往西不过半里地便是大路,到了大路上你们一问就知道了,城门极近。”
诸位大人又惊又喜,一个个顾不得仪态争先恐后往前窜,没人看见那农夫随手扯下了假胡子。他们依言走到大路上,路口恰有个卖茶的小贩,便围着问了问。小贩指道:“喏,那不就是城门么?”
大人们顺着他手指处一望,远远的高高的那个当真是京城的城门!欢喜得嗷嗷大叫,连跑带跳涌了过去。自然也不知道他们前脚刚走小贩后脚就收摊子了。
此事旋即震惊朝野。
十三位老大人被人从诏狱劫走,又离奇回京。大人们除了知道那领头的将军姓柳,旁的一概不知!那座叫蘅芜苑的院子也立时被人四处打探,只没人能探出来。
司徒磐知道自己之意纵然能瞒过旁人去,断乎瞒不过林海,一时也没想好如何去见他,只与几个心腹商议猜测这帮人是什么来头。
秦三姑因答应了贾琮不告诉司徒磐,也知道他当日已哄过了司徒磐去、若说出来恐怕替他惹疑心,便当真没说。听到“颇远之处”自然以为是广州,而“因故未能成行”却思忖了许久。贾琮当日哄她劫狱的人是从王子腾处借来的,她实在想不出王子腾的人回岭南能有何故不能成行。
倒是冯紫英猜疑那托付之人只怕是贾琮。司徒磐道:“我也曾疑心过他。只是贾琮将他那两位先生看得极重,他们家在京郊的产业也不少,断乎不会借用旁人的院子,他不放心的。”
冯紫英道:“怎见得那院子不是他们家的?”
司徒磐道:“吟成豆蔻才犹艳,睡足荼蘼梦亦香。这两句与贾家那几位的文路皆挨不着。你瞧贾琮上次文会上的对子:十年碧血翻沧海,一片丹心照旌旗。两位作联者之志南辕北辙。”司徒磐并未看过贾宝玉的诗文。
冯紫英一听也对,便撂下了。
秦三姑忙说:“那柳将军说因故不能成行,会是什么缘故?”
司徒磐道:“这个难猜。京城近来数月没消停过,他们只得五百人马,还得带着十几个老儒生;旁人之兵俱是数以万计的。”
秦三姑闻言也将此事撂下了,贾琮阴差阳错的过了此关。
有个幕僚猛然一拍脑袋:“王爷,咱们会不会弄错了。那柳将军不是去救人的,是去抢人的。”
司徒磐忙问:“此话怎讲?”
那幕僚道:“这十三位大人虽说是太上皇心腹,却也都是世之大儒、国之栋梁,人才啊!幸而没送走;若是送走了,哪怕是曹营的徐庶一言不发,横竖旁人也用不上。王爷,这些大人若不能收归朝廷,也不能放之离京。学生恐怕他们会去投陈王。”
司徒磐立时皱起眉头,道:“陈王那点子地方未必用的了他们。”话是这么说,他仍命人暗中守着这群老大人的宅邸,如有什么举动立时禀告。
林海回京后足足等了七日,终于等到司徒磐上门了。只是他称病不曾相见,只命一个小童出来问了司徒磐一个问题。“我家大人说,朝廷取士用诸天下。如今天下四分五裂,明年科举该当如何?”
司徒磐不觉苦笑。天下分封,最麻烦就除了税赋之外便是此事,他委实没有合适的法子。只得回去与幕僚们商议。
有人道:“天家威仪仍在,科举依然便是。”
另一个说:“只是不知官员调动可还有用。”
再一个说:“纵然分封,只分封了地方税赋,官员任免仍在京城。”
前头那个哂笑道:“敢问俸钱谁出?”
那个便噎住了。
司徒磐也头疼。若是硬生生的给各处派知府县令,且不论他的兄弟侄子们收不收,俸禄谁出呢?再有,六部所领事物皆是全国的。例如刑部之事,总不能放归诸王去管;户部更是不定能乱成什么模样。若这些皆由朝廷管着,除去俸禄,更要紧的是大笔钱款,赈灾治河等等。
忽然抬头见冯紫英与秦三姑两个凑在一处说话,便问道:“你二人说什么呢?”
冯紫英道:“我才说琮儿打小主意最古怪,还有位不寻常的先生,他虽去南边了,若他先生还在京中在便好了。”
司徒磐皱眉道:“说起来,早年我们一直以为他的先生是位女子。后来我得知,只怕那女子只是其中一位,余下的皆是男人。”
秦三姑忙问:“王爷知道是什么人么?”
司徒磐道:“名号听着像是绿林中人,其中有书生有商人也有窃贼,合称江南七怪。”
秦三姑奇道:“我与绿林人往来也有十几年了,怎么从不曾听说过?王爷哪里得来的信儿?”
司徒磐道:“听怡红院小龚先生说的。”
冯紫英点头道:“他的话大约是真的了。那位龚鲲先生名为帐房,实则有几分幕僚之意。因贾赦平素不多事,倒是不曾显出来。依我看,那是贾赦替琮儿留着的。”
司徒磐哼道:“岂止!因琮儿时常往你那里跑,你少去荣国府,也没进过琮儿那梨香院。从荣国府探听来的信儿,自打那年贾赦将一众亲兵之子送去陪贾琮念书习武玩儿,龚鲲便在时常住在梨香院教那群孩子念书。直至后来贾琮请了西洋先生去摆弄什么瓶瓶罐罐才回到怡红院。”
冯紫英道:“故此他比寻常幕僚还要紧些。”
秦三姑叹道:“琮儿在倒是当真可以去问问他。他的主意虽然古怪,多半得用。”
冯紫英道:“不如去问问环儿?”
秦三姑道:“环儿如今也不老实了,只是没琮儿那般天马行空的想头。”
司徒磐道:“如今一时也想不出法子来,只随意问问他,纵然没个好主意,保不齐能引得咱们想出好主意来。再说,他是如海与苏铮的弟子,免不了会去与他二人商议。”
冯紫英应了一声。
当日他便去了荣国府问贾环可有主意。贾环鼓着脸道:“这么大的事儿我能有主意么?”
冯紫英道:“没指望你拿主意,你只想想,若是想出什么来了呢?去与林大人商议也成。”
贾环撇嘴道:“其实你们就是想让我去问林姑父。”
冯紫英嘿嘿一笑。
贾环这些日子天天往林府苏府跑,也不在乎多跑一趟,便喊人拉马出去。到了林府,见林海又在花园子里拿着剪子在修剪花木,道:“先生,你当真闲!”
林海手中不停,口里道:“我也没什么公务可做了,朝廷眼看着也难开科举,让你写文章也没什么用。不若伺弄些花木的好。”
贾环忙凑上去将冯紫英所言说了一回,道:“贤王头疼的紧,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海哼了一声:“与我何干。”
贾环问道:“先生可有主意?此事干息到天下举子呢。”
林海摇头道:“我能有什么主意。保不齐天下自此百家争鸣,也未必是坏事。只可怜了那些寒窗苦读的士子。”言罢颓然一叹,撂下剪子犯愁。
贾环在旁也劝不了,托着腮帮子想了半日,问道:“姑父,您看这样成么?藩王既然是藩王,岁贡总是要的吧。让他们每年交岁贡来供着三省六部。”
林海哼道:“他们肯给么?”
贾环道:“不然也没旁的法子了,只是须得由朝廷给各位王爷去书信商议此事。还有科举,弟子看仍是要办的。”
林海道:“对贤王而言,自然是科举的好。朝廷照常科举,颜面与威仪皆可存。却不知王爷们肯用否。”乃摆了摆手,不再提此事了。
过了两日冯紫英又来荣国府问贾环可去见过林海了,贾环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冯紫英失望道:“林大人也没有主意么。”
贾环道:“只是昨晚我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琮儿的一番话,仿佛有些道理。”冯紫英忙问什么话,他道,“其实朝廷官员与寻常的商铺的掌柜差不多。官员替朝廷做事,朝廷给他们俸禄。做的好的升职涨薪水,做得不好东家便将他辞退。那些贪赃枉法的一如掌柜的中饱私囊。若这么看,科举不过是个考试,考取了便是此人可以当掌柜。在哪里当掌柜都成。但凡诸位王爷也能这么瞧,必是愿意要朝廷派去的官员的。”
冯紫英一听这话就笑:“既然许多年前,那会子琮儿愈发小了。这话显见不是小孩子说的,又是江南七怪中哪一位所言么?”
贾环惊道:“哈?你也知道江南七怪?”
冯紫英忍不住哈哈的笑了起来。贾环心知他必是误会了,也不肯说明白,忙在旁陪着傻笑了几声。冯紫英想起司徒磐说江南七怪中有一位是商人,愈发自信起来。乃又道:“只是俸禄?”
贾环道:“俸禄自然是给谁干活谁给钱。干的好的诸位王爷愿意给涨俸禄也使得。谁治下太穷给不起俸禄,就别怪人家不愿意去替他当官。”
冯紫英道:“办一次科举实在费事,若皆是替旁人选士,何必费这个力气。”
贾环笑道:“冯大哥此言大谬!虽是替旁人选士,选谁却是朝廷说了算的。被选上的,哪怕他在辽王手下干活,心里难道不记着自己的恩师是谁?再者,我林先生也说了,对贤王而言这科举还是办的好。实在论起来贤王与其他诸位没多大差别。能拿到替诸王选士之权,已经很不得了了。他不想要,准保有人想要。今年事儿多,明天拿这个当借口不办科举还罢了。若四年后还不办,信不信立时有旁的王爷会跳出来办?若是他们联手办起来,贤王这个亏可就吃大发了。”
冯紫英闻言连连点头:“你说的是。”
他遂回去将此事一一回给司徒磐,另一头贾环也写了急信往南边去了。
过了两日,贾母因想起一件事问贾环,打发人来找他,赵姨娘回说是“去苏先生家了”。贾母登时想起苏铮已经回京了,忙命人在门口守着贾环,他一回来便喊去见他。
贾环回府在门口看见琥珀,于马上长叹一声,跳下来问道:“老祖宗又有何事?”
琥珀道:“老太太只命奴才在此候着,三爷一回来便请去见她。”
贾环无奈,衣裳也没换便直往贾母院中去了。
贾母一听说他来了,眉眼儿立时笑成了一朵花,招手喊他:“我的儿,快过来。”
贾环顿觉有不好的事儿,忙正正经经给她行了大礼。贾母嗔道:“一家子骨肉这么多规矩做什么。”
贾环忙说:“礼不可费。才苏先生还说我呢,这些年跟琮儿混皮了,早年的老实劲儿消磨了许多;又叮嘱我务必记得‘礼’字。孙儿得谨遵师命不是?”
贾母笑道:“你这苏先生是位好先生!环儿,如今琮儿已往南边去了,这苏先生身边只你一个弟子么?”
贾环道:“可不是么?倒茶研墨都没个人帮着。”
贾母忙道:“你二哥哥如今也不去书院念书了。既然苏先生身边弟子少了,不如你明儿去问问他,也收你二哥哥做徒弟,你们兄弟二人一处念书,来日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你也不用愁没人帮着倒茶研墨了。”
贾环听了一哆嗦:“老祖宗,这事儿我可做不来主,得去问先生。只是他老人家刚被软禁了这几个月,心情不大好。”
贾母笑道:“你二哥哥又聪明又知礼又孝顺,还是个有来历的,他一见保管心情就好了。”
贾环心中如乌云蔽日一般,偏这会子又没法子回绝她老人家,只得强答应了,还不敢露出不乐意来,急忙退了出去。到了外头暗暗咬牙跌足道:“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死心!”
第一百九十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九十二章 话说贾母尤不死心欲让苏铮收宝玉入门。贾环简直不知道如何跟老头开口!眼下这局势,老头显见没那个兴致不说,平日偶尔提起宝玉来一句好听的都没有。偏他想了半日实在寻不着法子。次日又去苏府例行宽慰,纠结了半日,硬着头皮道:“先生,有件事儿弟子不知道该怎么说。”
苏铮望着他道:“我瞧你今儿心神不宁的。”
贾环垂了头,咬咬牙:“我家祖母命我来跟先生说,可否收下宝玉哥哥为弟子。”
苏铮挑眉:“什么?”
贾环飞快的说:“横竖我说过了。”遂抿嘴垂手在旁立着。
苏铮顿觉好笑:“你祖母没命你务必玉成此事?”
贾环道:“没。她觉得天下人都必会喜欢宝玉哥哥,只需提一声,您必然乐意之极。”
苏铮哼道:“你父亲是不是也吩咐过你?”
贾环道:“从前提过两回,都让琮儿设法糊弄过去了。您老失踪了许久,宝玉哥哥也是先帝驾崩那阵子才从云台书院回家的。故他这会子暂且还没想起来,过几日大约便能想起来。”
苏铮瞥了他一眼:“你没法子糊弄么?”
贾环老实道:“若是从宝玉哥哥那头说拜您为师对他不好,我实在狡辩不出理儿来;若是从先生这头说您不好,我又不想说您坏话。”
苏铮含笑端起茶盏来饮了一口道:“你这哥哥是个什么样的?听从前你们兄弟随口所言,仿佛不甚明白事理。那年看见他倒是安安静静的。”
贾环想了想道:“比起我与琮儿,宝玉哥哥善良正直。他天资聪慧,少说聪慧过我一万倍。”
苏铮皱了皱眉头,老头儿偏心病起来了。
贾环接着说:“其实他很通透,真的通透,是个天然、干净的人,厌恶雕琢虚伪。所谓物极必反。世道本不天然干净,过于天然干净必有旁的不妥之处。早年宝玉哥哥是阖府的凤凰蛋,暖房里的花朵;后来大伯强了起来,我们二房势弱,他便如移到暖房外头去了一般。虽然没死,还是花朵,并未成树。我没他那么干净;但我的事儿我老子未必能做主,他的事儿大概他自己插不上嘴。我与琮儿遇见棘手的麻烦会商议着想法子解决,他除了会哭会写诗之外也不会什么了;若事儿太大、大到他实在不想照老爷老祖宗的话办,只怕会出家以避之。我与琮儿极头疼他。”
苏铮闻言思忖片刻道:“听你这么一说,不过是个性子绵软、有些呆气的书生罢了,倒是不至于使你二人头疼。”
贾环苦笑道:“这几年稍好了些,也只稍好了些罢了。从前……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一不会防人,二不肯伤人,三极易信人,四不肯屈从世态,五则天生怜香惜玉——不是那种淫色之徒的怜香惜玉,是见美貌女子便敬重、信任。偏我们家如今之境遇……先生也知道的。大户人家缺什么都不缺各色美貌女子!眼下幸而没人留神他这号人;若有人留神他,他就是我们家的一个最大的破绽。早年我与琮儿每每想到他来日还不定会上什么人的当、被什么人勾引得死心塌地或是做些离奇的事儿,头皮都发麻!又不能不管他死活。琮儿曾说,最可怕的不是猪队友,是玻璃猪队友——帮不上忙反添乱不说,又容易碎,碎了还一地的玻璃碴子扎脚。”
苏铮“噗”的一声笑了,道:“罢了,我知道你这哥哥是个什么模样了。你们这般少年老成,竟与他是一家子兄弟!实在怪异的很。”
贾环叹道:“我二人哪里就喜欢与外头这些王爷大人娘娘公公勾心斗角呢?满京城皆是豺狼虎豹,我俩若不上前顶着,一家子还不定怎么样呢。先生啊,少年老成是被逼的!”
苏铮顿觉弟子们可怜,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头,贾环趁机嘟嘟嘴装可怜。苏铮又道:“你老子是个成不了事的,贾赦我瞧着颇为妥当。”
贾环道:“大伯他老人家上年岁了,斗志早消磨尽了,会防不会攻。朝局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瞒您说,那国库银子的事儿,许多人都以为是我们家聪明,其实那是圣人命林姑父来要债的,不然他老人家还想不到这件事头上去,算歪打正着吧。”
苏铮怔了怔,有几分恍然大悟,又有几分啼笑皆非,道:“他终究还是明白事理。圣人也找旁人要过债,怎么就没人还银子呢?”
贾环顺口道:“故此胆小有胆小的好处。”他一壁说,一壁腹诽自己这话说得太违心了些。
苏铮想了想,道:“既是你祖母父亲的意思,横竖你也绕不过去,就让令尊领着他来见我一见。既想让我收下,总得考验一番。”
贾环点点头,又说:“先生您预备收下他么?不预备收就别见他了。不然他到时候又得伤神半日,我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苏铮闻言只觉有些奇怪,才要说话,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你一直说你祖母与令尊,该不会他自己并无此意?”
贾环道:“他哪儿会有这念头!此事他压根儿不知道。我这哥哥没什么上进之心。”
苏铮脱口而出:“岂有此理!”
贾环忙道:“无欲无求罢了。”
“连进学之事也由父亲祖母念着,他自己每日想什么呢?”苏铮摇了摇头,“既这么着,就让令尊带他的功课来便是。”
贾环答应了一声,又哄了老头半日,回府去了。
贾环本是一片好心,想替贾宝玉留个颜面;谁知贾政听闻苏铮想看宝玉的文章,大喜,立时命人去喊宝玉过来,让他预备好衣裳文章,又命贾环多多的说些苏铮之喜好。贾环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宝玉也知道苏铮乃是大儒,忙回去细细的预备文章诗词不提。
三日后,贾政领着贾宝玉,贾环作陪,一齐往苏铮府上去了。
苏铮见宝玉生得白白净净,模样儿倒是极好,赞了几句。贾环在旁羡慕道:“听高家表叔说,二哥哥长得极像祖父年轻的时候。”贾政连声附和,喜不自禁。
苏铮便将他的文章拿来瞧了瞧。果然文如其人,一颗温柔胆,一片玲珑心,只没什么用。乃道:“贾二公子,你可是偏爱庄子?”
宝玉面上一喜,道:“是。晚生极爱《南华经》。”
贾环在旁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苏铮见了笑道:“环儿不喜欢庄子么?”
贾环眼皮子一跳,心道,您老人家何苦来又拉上我!只得老实道:“不是不喜欢,只是一般喜欢罢了。”
苏铮忍着笑问他:“何为一般喜欢?”
贾环埋怨的瞧了老头一眼,道:“就如同在街上看见一件极精美的玉器,喜欢,但不会想着去买。”
苏铮追问:“既然喜欢为何不想买?”
贾环道:“那般玉器必然极贵,弟子不愿意花那么多钱去买一件只能摆着看之物,并无实在用处。弟子觉得不划算。”
苏铮道:“若人人都如你这么想,那玉器岂非卖不出去?”
贾环道:“自有旁人极富裕,视万两黄金如十个铜钱,可随手买了去。就如我会随手花十个铜钱买根糖葫芦一般。”
苏铮面上忍不住露出得意来,又扭头看着宝玉:“庄子不为物役。只是寻常人哪里得不为物役?不为物役者唯有那些本事极大之人或是身份极高之人,就如环儿说的,视万两黄金如十个铜钱。寻常之人,汲汲于蝇头小利,钻研于阿谀奉承,为的是洞明世事、练达人情,以图仕途经济。我瞧你文章里头有‘求自洁’之意,这一条须得改了去。”贾政在旁捻着胡须连连点头。
他才说到“仕途经济”,宝玉的脸色已有几分不好看了;后头愈发难看。
贾环忍不住说:“二哥哥,纵然苏先生的话有几分不如你意,装也须得装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来才是。”
宝玉站起来作了个揖道:“恕晚生不会装腔作势。”
贾政闻言喝了一声“无知的业障”,才要站起来打圆场,苏铮向他摆摆手,问贾环:“环儿,你会装腔作势么?”
贾环撇嘴道:“我会。”
“小小年纪怎么就学会了装腔作势呢?”
贾环道:“总有不得不违心哄着旁人的时候。”
苏铮乃瞧着宝玉道:“怎么宝二爷没有么?”
宝玉道:“不惯做违心之言。”
苏铮又看贾环:“环儿怎么就惯了呢?”
贾环嘟囔道:“一家子总得有人惯这个的么……”
苏铮长叹一声,问贾政:“政公,环儿几岁?令二公子几岁?”
贾政哑口无言。半日才说:“宝玉自幼是老祖宗身边养着的,有几分惯着,待过两年明白事理自然就好了。”
苏铮淡然道:“还要过两年?他已经十七岁了,却靠一个十四岁的兄弟替他挡风遮雨。政公,恕老夫直言,贵府如今便是环儿一个小小的孩子在撑着。贤王府上,他曾去探听消息;权贵家中,他也曾小心陪话;市井之中,他与贩夫走卒交往。朝局动乱,危如累卵,何其艰难!”乃扭头看贾宝玉,“环儿说你是个天然干净的人,厌恶雕琢虚伪。这是你性子绵软,你若性子狂妄些便是个狂生了。莫忘了,祢衡便是个赫赫有名的狂生。”
宝玉已听出他几分意思来了,垂头道:“晚生不敢击鼓骂曹。”
苏铮道:“你虽不敢击鼓骂曹,也不会忍辱侍贼。我且问你,倘或方雄在时看中了你们府上房子精巧别致,要逼你们搬走腾给他,你待如何?”
宝玉愣了。半晌才说:“他并没有!”
苏铮道:“听闻方雄在京中也没少抄家。万一他有此意,你待如何。”
宝玉想了半日,咬牙道:“宁死不从!哪怕一头碰死在石头狮子上,也是一条冤魂!我不信他能住的安生。”
贾环实在忍不住了,翻了个大白眼子:“以书生之心度恶煞之腹!他杀人如麻,手下冤魂无数,多你一条不多少你一条不少,你想找他报仇还得排队!”
苏铮笑问他:“环儿呢?你待如何?”
贾环道:“先去溜须拍马,胡扯瞎掰,什么我们府中的风水与他八字不合、他住进来会兵败如山之类的。”
苏铮道:“若他不答应呢?”
“京城这么大,总能寻访到比我们府更好的院子、花园子,挑一家没有七十岁以上老人并十岁以下孩子的,怂恿他去夺那家。”
此言一出,连苏铮在内都倒吸了一口气。苏铮立起眉毛来指着他道:“你说什么?!”
贾环道:“李代桃僵尔。盛世仁义礼信,乱世刀枪剑戟。旁人虽没惹我,我也没惹谁,无辜受难落在谁头上都一样。我祖母八十一了,侄儿才十二。八下里顾不着的时候先紧着自家要紧。先生,西洋英吉利国有谚语说,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而世间之事多半是,园植玫瑰,邻有余香。邻居若是嫌旁人院中的香闻着不过瘾,当是他自己也种上一盆,而非我将我的送给他。”后头这番话跟前头全然不搭,又隐约有几分意思相通。贾环纯粹是顾左右而言他,引开苏铮之念头。
苏铮果然让他带歪了,想了想也有道理,一时不知如何相驳。
贾宝玉却说:“你这话不对。方雄若是原本就看上了旁人家,那是他害人;若是你撺掇的,便是你害人了。”
贾环简直想踢他一脚!好容易把苏老头给糊弄了,听了这句话,老头眼睛立时亮了起来。只得说:“那依着你的意思,连老祖宗带兰儿一并碰死,然后方雄使人来清扫尸身住进去?”
宝玉急道:“自然不是!我只说我一个碰死,莫带累上旁人!”
“你一个人碰死之后,老祖宗眼睁睁看着你的尸身被方雄清扫了,大约也去了半条命。方雄若是高兴,我与兰儿合力抬着她老人家搬到庙里住去;他若不高兴,嫌你污了他的院子,将我们全家一人一刀悉数砍了,连收个尸的都没有。”
宝玉跌足道:“我只说不可害人!”
贾环两手一摊:“你倒是出个主意啊!究竟怎么做?”
他哪里出的了主意?哽了半日说不出话来。
贾环又道:“倘或别人跟我仁义,自然我也跟他们仁义。偏如今世上之人多半并不仁义,独我仁义不就有多快死多快了?遇见方雄那般恶煞又不同,险恶之境自保是头一件大事,旁的也就顾不得了。我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呢。若是咱们府里老老实实搬出去、将荣国府让给方雄,旁人不说,老祖宗八成要气死。我挑上一家没有老人幼童的人家怂恿他去夺,那家人但凡没有宝玉哥哥这样的,八成只能忍辱吞声搬走,我再悄悄给他们些银子便是。还能多给些,算是谢他们替咱们挡了灾。他们虽无辜,也确实是因我之故受难;我才说过,那个时节也顾不得了。”
屋里头又静了下来。
贾环轻叹一声:“宝玉哥哥!你不害人,有人害你。总不能干站着让人害吧?你要干净,我只得不干净了。谁让我是你弟弟呢?”贾环实在与他并无多少手足之情,只是没法子不管他罢了。偏这几句话说得宝玉贾政眼泪都掉下来了。
半晌,宝玉长叹道:“府里只交给你,这等污浊世道,不如去做和尚的干净。”
贾政急了,才要说话,贾环抢着说:“你先纳一房妾室生个儿子再出家。老爷还有我呢;老太太并太太没了你一个也活不了,你有个儿子给她们她们也有个念想。别指望我孝敬太太;我纵孝敬她,我也不是你,她还是活不了。”
宝玉哑然!又跌足道:“怎么竟连避世得个干净都不能么?”
贾环道:“古人云,出来混都是要还的。你得了她两个十七年的关爱,不还清就想走?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想要无牵无挂,先把债偿清了。”
宝玉又哑了。
屋内又默然许久。
苏铮这会子方想起来,贾环贾琮哥儿托人从诏狱将他们一群老大人救出来,听闻还伪造了圣旨!方雄在京中杀了那许多人,这十三位忠良并全家皆保全了。环儿方才的主意委实不善;如他所言,那般情境之下,为了保自家旁的也顾不得了。乃长叹一声,问宝玉道:“贾二公子,若要跟着我念书,你可愿意将从前那些念头一齐去了?从今往后,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宝玉低头思忖了半日,诚然道:“只怕去不掉。”
苏铮点点头,向贾政道:“此子与我无缘。世道险恶。就让他在家中读书作诗,莫要胡乱与贵人结交,恐怕惹祸。”
贾政终于也长叹一声,向苏铮道:“政算是明白了。宝玉这孩子,不及环儿多矣。”
贾家父子三人遂告辞而去。
说来也巧,此事过后不过数日,有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掐指算算时间到了,虽知道有不知来历之人搅乱世局,横竖要往神瑛侍者处走一遭,渡化于他。
宝玉见了他二人虽也吃惊,倒还有礼。听他两个说了半日“随我们去罢”,只摇头道:“前债未偿,不敢离世。”
第一百九十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九十三章 却说这一日台湾众人正在潇湘馆议事,忽有人进来回到:“京中急信!”
贾琮忙接了打开,原来是贾环的。前头写的是司徒磐当下难题,如科举、六部等等,顺带提了一笔“江南七怪”;后头便将建安公主当日所言捡了要紧的录了下来。众人传看后都笑贾环这么容易便被人家迷上了。
贾琮道:“莫看他只写建安公主说了什么,最要紧的没写。”
惜春问他最要紧是什么。
贾琮道:“他自小看着各位姐姐长大,眼光自是高的。既然只一面便看上了人家,那公主不必说定然长得极美。”
大伙儿都好奇起来,想知道建安公主长得什么模样。惜春撺掇道:“琮儿,你是个机灵鬼儿,设法哄那弟媳妇来姐姐们见见!”
贾琮摆手道:“环哥哥走的是军中急报,人家这会子大约还没到庐州呢。姐姐着急知道,除非去庐州看她。”
龚鲲道:“罢了,此事不急,横竖环三爷并建安公主年纪都还小。”
吴攸平素皆在营中,这日恰来了,瞄着他道:“只不知江南七怪是怎么回事?”
龚鲲垂了眼板着脸道:“早年哄过他一回罢了。诸位看,朝廷这几桩事儿该如何处置?”说着瞄一眼林黛玉,“林先生?”
黛玉抿嘴一笑,给了他一个面子,道:“方才我已想过,大约琮儿等这一日很久了。”
贾琮嘻嘻一笑,抚掌道:“儒家的历史任务早已完成,该歇歇了。我早盼着百家争鸣呢。”遂慨然道,“若是没有儒教,我朝早已四分五裂成无数国家。如今人心早定,儒家也不用再一家独大了。”
惜春道:“这里头的因果我不甚明白。”
贾琮道:“因为科举。四海之内凡读圣人书的儒家子弟皆可以为官,旁的墨家道家等哪怕本事通天也极难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官就是权啊!男人没有不爱权的,而儒家几乎是寻常人获得权力的唯一路子。天下当权者不论权大权小皆是儒家子弟,国家自然分裂不了。”
惜春道:“依着你这说法,倒是汉武帝替儒家得了天下了。”
贾琮哼道:“他是皇帝,儒家命子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王昏庸,臣子首先是忍,忍不了便走,走不了便死,横竖不能反。故此反的多半是皇帝家的——皇帝家的人行的是兵家,那椅子谁抢到就算。眼下既然诸王分治,谁都盼着成为春秋五霸,国强则君强。墨家能利器,兵家能强军,纵横家能替他们交往远亲近邻。这些都是在诸王手下可以得用的。从前他们皆没有出头之日是因为儒家压在他们头上。儒家说白了只是一种哲学,并非专学,在他们眼中名声比本事和务实都要紧。咱们刚刚弄的这个温室大棚,我记得在哪里瞧过一眼,西汉那会子就有了。让一个什么大清官拍拍脑袋扣顶帽子给灭掉了。”
林黛玉道:“是召信臣。他道,不时之物,有伤于人。”
贾琮哼道:“缺乏维生素就不会有伤于人么?冬天没有蔬菜吃很容易生病的。”
林黛玉看着他正色道:“说会子过过嘴瘾便罢了,商议正事要紧。这天下是你设法拆了的,百家争鸣也非一时可成,科举之事你出个主意。”
贾琮伸出一根手指头来:“天下是先帝拆的,”又伸出第二根,“先出主意让诸王合纵的是林姐姐你,学生我巨冤。”
黛玉瞪了他一眼:“少顾左右而言他。”
贾琮两手一摊:“我能有什么法子?科举六部之事皆不是我说了算的。司徒磐说了不算,小皇帝说了不算,连那个不知死活的太上皇说了也不算。须得天下共议才行。”
众人大惊!贾维斯脱口而出:“议政!”
贾琮笑眯眯点头:“没错。诸位王爷碰巧都姓司徒,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能登高一呼天下应。且他们都新近才到封地,军队没收服、百姓没安抚,钱粮不多、实力不足,故此不会贸然动干戈。最要紧的是,诸王皆不会归顺司徒磐!然他们也皆不是傻子。科举、六部、治河赈灾,没有一件是单凭司徒磐或是某位王爷能做的,也没有一件是不要紧的。不议政还能怎样?若能破除天子一言九鼎,纵然开不了民主先河也算近了一步。”
林黛玉点点头:“你从何时开始想到这一步的?”
贾琮道:“刚才……”
众人一愣。
贾琮道:“收到环哥哥的信之前我还没想到议政呢。”
探春正坐在他身旁,顺手敲了他一下。
龚鲲笑道:“也算意外之喜了。”
黛玉道:“既这么着,此事就定下。琮儿写信进京,让环儿设法劝说贤王答应议政。能分天子之权,其余诸王大约不会不答应,让他们派幕僚进京商议。谁出多少钱养六部、谁出多少钱养通政使司、谁出多少钱养翰林院。”
贾琮道:“科举之事,我提议双向选择。”旁人问何意,他道,“科举照常。饱学之士,以蘅芜苑十三学士为例,多半还是在京城的。他们出题、考试、取士。小皇帝太小,殿试这玩意就改由五六位要紧的重臣来主持便是。若是司徒磐主持,旁的王爷必然不服气。既不服气,大约也不大愿意用殿试出来的那些进士;还是找不姓司徒的来主持殿试的好。殿试之后,给诸位进士发个凭证,想去给哪位王爷干活,就自己拿着自己的文章、进士凭证去见王爷。”说着他拱了拱手,做戏道,“王爷,学生是新科进士贾琮,二甲第二十二名,这是学生的文章和进士证。学生恰乃衡阳人士,想向王爷求衡阳县令一职。”乃又假意捋了捋还没长出来的胡须,“哦,你是二十二名。本王问你,今衡阳有这么一个案子,你待如何处置?”
刘丰忽然开口道:“只是衡阳本有县令。他本来托了人往吏部使钱,欲谋平调扬州为令,这么一来,岂非调不动了?”
贾琮笑道:“他可以拿着他的为官简历去找吴王,吴王认他是个人才便用他。但凡吴王不傻,便不会将扬州交予一个无才之人治理。翻回头来,楚王觉得他干得不好也可以撤了他。吏部么,就管不了这些了。这就是诸王分治的好处。从前选派官员的乃是吏部。天下不是吏部的天下,是皇帝的天下。横竖不是自己的,选个好一点的歹一点的无所谓;或是谁给的钱多谁去富县,谁是权贵亲眷谁去富县。至于治理得好不好,吏部的人也不在乎。如今诸王都只有一小块地盘,谁都想比旁人强、谁都怕比旁人弱。他们决计不会收银子给官的。嗯,这个也是我盼了许久的。”
黛玉看了他一眼:“吏部大约自此没什么用了,兵部只怕也废了。”
吴小溪叹道:“礼部也废了一半。除了科考,礼部本也没什么用。”
刘丰道:“除了科考,礼部还有主客清吏司呢。这个愈发要紧了。”
小溪耸了耸肩:“也是,纵横家有地方去了。”
林黛玉咳嗽了一声:“治河救灾呢?”
贾琮道:“这个太泛,得各位王爷自己去商议。”
元春在旁听了半日,道:“我来了这些日子始终没明白,琮儿,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贾琮笑道:“没什么,只是不想给皇帝下跪罢了。”
黛玉道:“横竖这些事儿你自己定夺。罢了,咱们该开始咱们的事了。人呢人呢人呢?贾琮,我却缺人力!”
贾琮道:“开荒令不是下去了吗?不是已经有人涌过来了吗?”
黛玉道:“不够用,差得远了。”
贾琮想了想道:“那就这样。开荒前三年税赋减少一半,若三年后收成好,连那一半的税赋都还他不说,还再减税三年。”
黛玉道:“只怕仍是不够。”
贾琮想了想:“现在咱们是极缺人力对么?”
黛玉斩钉截铁道:“对。”
贾琮挥了挥手:“凡开荒者不需要路引。”
众人一愣。
贾琮道:“逃奴开荒自动变成良民。我就不信引不来不想当奴才的。”
黛玉怔了片刻,道:“罢了,先试试。”乃又道,“下一条。晒海盐的法子已试验成了。”
元春忍不住扶了扶额头:“从前在京中竟全然不察林丫头是这般风风火火的性子,上一条我还没缓过来呢,你下一条便来了。”
黛玉嗔道:“从前我何尝是这般性子了?事儿实在太多,不快些哪里处置得完?今儿让环儿一封信占去许多时辰,后头的还多着呢。”
龚鲲笑道:“大姑娘莫打岔,她急起来骂人跟放炮竹似的,还不带脏字儿。”
林黛玉瞥了他一眼:“先生放心,我可不敢惹大姐姐。”言罢不待他二人开口,接着说,“出来的盐已是不错了。依着琮儿的法子,请来的老盐工领的头儿,晒卤制盐,薄晒勤转。你上回说的砌加盖卤井是何意?”
贾琮道:“我已经画好图了。”说着将图拿了出来,众人传看一番又商议一番。旋即他道,“我上个月便与王叔父商议好了。等咱们将晒盐术研制出来,推到两广去,百姓可随意制盐、买卖。取消盐课,将盐作为寻常物收税。”
刘丰挑起眼角来:“王大人应了?”
贾琮道:“应了。如今海市的钱越来越多,他哪里看得上盐课这几个银子?这些法子我再使人无偿送往全国。”
刘丰道:“送给王爷还是百姓。”
贾琮道:“百姓。”
刘丰道:“我知你之意。你以为盐多起来了,盐便易得,王爷朝廷皆没法子将盐课捏在手中。”
贾琮点头道:“天下百姓受盐所缚许多年,也该除去了。”
刘丰道:“王爷们可以派兵强行关了多出来的那些晒盐作坊。那是来抢钱的!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王爷们没什么做不出来。因海商得富的终归少数,多数王爷还是惦记这些盐钱的。”
贾琮皱眉道:“这一节我倒是当真没想到。”
刘丰道:“除非你悄悄将此术给了某位王爷,某位势弱地盘小的王爷。眼下恰是王爷们最想得治下人心的当口。他若肯以此来得民心,旁人见之争相效仿。不效仿的,他治下之民保不齐就搬家到取消盐课之处去了。论起来,这也是分封的一个好处。”说着,他眨了眨眼。
贾琮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喂,你有什么鬼主意?”
刘丰乃扭头看着贾惜春:“四姑娘不是想看看建安公主长得什么模样么?”
众人静了片刻,齐声大笑起来。
惜春笑道:“我当真想瞧瞧的。究竟是如何一个美貌女子,只一面便勾了环儿去。”说着扭头看探春,“要不三姐姐去?”
探春没好气道:“我走的了么?在座各位都是债主,唯有我是个欠债的,到处缺钱。贾琮我告诉你,再不拿银子来高炉冶铁作坊那头要跟不上了。”
贾琮道:“那不是还在试验么?”
探春瞪起眼来:“你知道那些试验要多少钱么?”
贾琮忙举双手求饶:“知道了知道了,小弟这就弄钱去。”乃叹了一声,看着惜春道,“四姐姐,看来你这一趟不是去送礼的。”
惜春也叹道:“我知道了,是去做买卖的。”
贾琮道:“要不你多跑些地方吧。除了晒盐术,还有种植南美马铃薯之术。将此物卖给西边北边土地贫瘠之处的小国王爷们,必能捞不少钱回来。嗯,还可以卖给司徒磐。他的地盘也缺粮食。眼下他仗着京中有许多粮库暂时无碍;他自己必也知道,日子一长此事早晚是个祸害。”
龚鲲道:“三爷,既然缺钱,跟老爷要些何妨?”
贾琮托着腮帮子道:“不到没辙的时候不想跟他老人家要钱。”
龚鲲与刘丰吴小溪对视了两眼,道:“三爷实在要脸面,只当是跟老爷借的。来日你还他便是。”
贾琮一拍脑袋:“对啊,还怕来日还不上么?”
探春黛玉也互视一眼,又各瞧了贾琮一眼,都没说话。来日要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找贾赦借的钱大约是还不上的。
龚鲲忽然击案道:“这么看,四姑娘是要周游列国了。虽卖的是些制盐种粮的方子,仍须有妥当之人护着才好。吴将军常年在海上,许久没逛过陆上的山山水水,不如趁机一道走走,只当是玩了会子?”
吴攸还没说话,惜春怒道:“龚翼之你什么意思?不知道我二人见面就吵么?”
龚鲲道:“就因为你二人见面就吵,吵得我头疼。我想了想,大约是吴将军平素在海上多些,你们每回都没吵痛快,故此下回见面便接着吵。这趟出去时日可不短,还没有人劝架!”
小溪忍不住在旁低声嘀咕:“平日也没人劝架。”
“你们干脆吵个痛快!将这辈子的架都吵完了,回来大约便没兴致吵了,大伙儿自此得了安生。真是你好他好大家好!”
众人默然了一霎那,忽然齐刷刷鼓起掌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九十四章 话说台湾众人在潇湘馆不管不顾的硬逼着吴攸护送贾惜春去各国兜售晒盐种粮之术,他两个不肯,被大伙儿合力压了下去。没奈何,只得各自回去收拾行装。到了送他两个走的前一日,众人在承天府新开的必胜客大酒楼替他们送行。二人在席上皆满口答应,这回必好生合作,竭力少吵架;非要吵不可也决计不能在外人跟前吵;连在外人跟前都忍不住,必定不在王爷公主国舅国丈等要紧人物跟前吵。大伙儿有不信的、有疑心的、有将信将疑的,只没有一个信的。
次日二人欲动身启程,先去知府衙门向贾赦贾琏辞行。元春不放心,跟着去了。见他两个和和睦睦恭恭敬敬的,有几分公事公办之意,便放下心来。贾赦上了些年岁,有几分叨唠,他两个只得忍着听教训;元春却寻了个借口到外头与福儿说话。姑侄两个玩了会子西洋扑克牌,忽见平儿匆匆走了过来,含笑回到:“大姑娘!四姑娘与吴将军又吵起来了!”元春顿时泄了气,念叨一声“我就知道他两个安生不了半日”,跟着平儿过去了。
只见他二人立在贾赦院子里不知在争什么,面红耳赤的,就如元春初到潇湘馆那回一般;贾赦与贾萌祖孙俩一人一把藤椅,坐在一旁喝茶吃点心看热闹,贾赦之妾翠云捂着嘴立在后头。元春轻叹了一声,走了过去:“你二人昨晚上在必胜客说了什么的?只歇了一宿便忘了不成?”
吴攸抢着说:“她先吵的!”
惜春立时道:“大姐姐!他要带着三大箱子的衣裳鞋子!我都不曾带那么些。”
元春望着吴攸:“就为了这么点子芝麻绿豆的事儿?”
吴攸道:“我可没敢惹四姑娘,又不占四姑娘的马车。”
惜春道:“咱们此去是做买卖的,要走极远的路,带那么些衣裳,你要出嫁么?”
满院子的人连贾萌带伺候的小丫头子都笑起来。
吴攸急了:“跟你说了许多遍,有平日在路上穿的、有扮作商人的、有扮作你管家的、有水军的衣裳、有夜行衣、有迷彩服、有从程驰那儿弄来的特种营的衣裳,鞋子也有水里的平路穿的山地穿的爬墙用的……”
惜春嗤道:“哎呦呦,你开鞋子铺呢!”
元春忙说:“四丫头,近年来世道不太平,二丫头出嫁惹了多人匪人打劫呢!吴将军本是个军人,惦记安危自然要多些。旁的不说,单是程将军那边的行头,没有一件是没用的。上回咱们去特种营的时候人家不是都告诉过你的?”
惜春抿了下嘴唇:“我不怎么记得了。”
吴攸哼了一声:“我都懒得跟你吵!隔行如隔山。”
元春摇摇头,又吩咐他们几句,二人重新向贾赦辞行,到外头见贾琏去了。
他两个才踏出院门,贾萌“滋溜”一声蹿到元春跟前拽着她的衣襟:“大姑姑!我告诉你!四姑姑本来没有生气的!”
元春蹲下来揽着他问:“那你四姑姑为什么生气?”
贾萌指着贾赦:“祖父说,岭南白家养的那个郡主听说吴叔叔要出远门,特使人给他送了一件极难得的斗笠来!说是骑着马在雨里头穿着极好的!”
元春哑然失笑:“大伯逗他们做什么呢,今儿就要起身了。”
贾赦慢条斯理的捋了捋胡须:“这一走还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之后还有没有好戏瞧都两说。再说,那个本是实话,今儿不说昨儿也得说。”
元春啼笑皆非。
众人遂热热闹闹送他两个走了,回来的路上互相打赌他两个到哪儿能吵头一架。
吴攸贾惜春二人才走不过数日,有平安州急信过来,走的是军报!高家与台湾府平素书信往来皆是马行送的,听闻这回来了军报,吓了众人一跳。贾琮急跑到前头去接信,就在潇湘馆门口忙不迭的拆开了一瞧——竟是大大的喜事!迎春有孕了。不由得哇哇大叫。
知府衙门又忙了起来,王熙凤亲自打点送往平安州的贺礼、药材。贾琮等不得这些东西在路上慢慢磨蹭,因想着这年头医学不发达,女人生孩子极惊险,先飞马去回京请产科圣手。
这回京中已大定,他也不需瞒着人了,光明正大满面灰土的来到荣国府正门。贾环听说他来了,抚掌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前儿得了平安州的信我就知道他忍不了跟着车马慢慢走。”
一时贾琮梳洗毕换了衣裳,先去见贾母。
贾母见他比从前黑了许多,叹了两声,问了他路上如何,台湾那头众人可好;贾琮只管捡好听的说。她又问道:“怎么这会子忽然回京了?可有什么事么?”
贾琮道:“二姐姐有喜了,我想在京中替她请两位好大夫,并请几个有本事的产婆。”
贾母本以为他是来张罗替元春与贤王结亲的,闻言有几分失望,道:“这等事自有她婆家做主,你这般做派,旁人还以为你信不过她婆家呢。”
贾琮道:“旁人并不与我相干,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横竖姐夫是看重姐姐的。”
贾母道:“你们男人不知道后院的事。她还有两个妯娌。你若是兴师动众的,惹得她妯娌不痛快了,来日相处不好,岂非反是害了你姐姐。”
贾琮笑道:“我虽不知道两位高家表嫂是怎么样的,姐姐并不曾与她们住在一处。纵然她们心有妒忌,颜面总是要留的。再不济还有姐夫呢。老祖宗放心,看在老爷、二哥哥与我的份上,高家不敢对姐姐不好。真要不好了,和离就是。”
贾母斥道:“胡说!你可莫要过于嚣张,那高家是你姐姐一辈子的依靠。”
贾琮长叹一声:“怎么您老也这么说?老祖宗,下头这句话我都跟许多人说过许多回了。我姐姐前半辈子的依靠是我,后半辈子的依靠是她儿子,从头到尾就没姐夫什么事儿。至于二位表嫂,她们的父亲兄弟是谁?若是不寻常的人物我早就知道了。”
贾母怔了片刻,顿时想起史家来。前些日子因拒婚之事她诚心与史家冷了几分,听得这话,也叹了一声,命人去接湘云来住几日。
贾琮乃又去见了贾政宝玉等。因知道与贾环必有许多事要商议,没先去见他,回到大房的院子里。邢夫人领着韩全上来与他行礼:“环儿说已与你们去信了,我收了个儿子。”
贾琮道:“收到信了,恭喜太太。原来就是他。”上回看见这孩子的时候他被贾环迷晕了,如今是头一回见醒着的,含笑拉了他起来细瞧了半日,看他举止规规矩矩的,眼中却有几分兴奋,道,“这么小便这么斯文,来日必是个饱学之士。太太,咱们大房还没有会念书的,可巧有了他。”
邢夫人笑的合不拢嘴,道:“你可莫看他小,已会写许多字了!比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强些。”
贾琮连连摆手:“太太就别提我了,我小时候练了许多年字都练不好。再说,我来日是要当将军的,些许认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便罢了。”遂拉着那孩子道,“有三四岁了吧?”
韩全乖乖的说:“回哥哥话,快要满四岁了。”
贾琮道:“这会子还有些怕生么?明儿哥哥带你玩儿去,玩起来就不怕生了。”
邢夫人忙说:“你可莫把他带野了!”
贾琮道:“男孩子不野的身子不好。太太看二房的两个哥哥都不野,身子都不好;兰儿稍稍野了几分,身子骨儿就比珠大哥哥、宝玉哥哥强了许多。再看环哥哥,提笔能做赋上马可杀敌。”看邢夫人神情有几分松动,他又笑道,“身子好的连亲事都好做些,二房的三位哥哥,宝玉哥哥八成是要定下史姐姐的,史家终究是侯府,珠大嫂子却比不了;珠大哥哥还是嫡长子呢,他身子最弱。”
邢夫人冷笑了一声:“那是老太太疼宝玉,亲事自然替他寻好的,与身子骨儿什么相干。”
贾琮道:“环哥哥的亲事还更好些,老太太总不疼他。”
邢夫人忙问:“环小子定亲了?”
贾琮眨了眨眼:“虽还没定,也差不离了,我们老爷做的主。横竖比史家姐姐身份高出去许多。”他知道邢夫人嘴碎,这是诚心先将话撂下,引得府里人议论猜测。终归建安公主曾与贾宝玉搭上了那么一回。
邢夫人嗐道:“老爷也真是,既然是极好的亲事怎么不给你留着?”
贾琮笑道:“太太!我是什么性子,人家出身高的女孩儿哪里肯要?环哥哥多老实啊,偶尔欺负他一下也不会报复回去。”
邢夫人想着贾琮不肯吃亏不能忍的性子,也笑道:“偏你是个猴急点火就着的。”
贾琮想了想,说:“这回来的急,不曾预备下礼物。”乃随手从腰间摘下一物来,“这是早年跟老爷耍赖赖来的,你拿着玩吧。”
韩全一面称谢一面接了,拿在手中一看,大惊!竟是一枚温润精巧的羊脂白玉坠子,与他自己藏着的那枚一模一样!“这……这……”
邢夫人在旁瞧见了,知道那坠子必值不少钱,还以为韩全在吃惊东西太好,喜滋滋的说:“你哥哥既给了你,你收下便是。”
贾琮道:“这个是一对儿一模一样的,我都要了来,还有一个给了环哥哥。”
韩全小脸上忽有几分哀色,呢喃道:“原来不是世上独一无二之物。”
贾琮瞧着他道:“怎的不是独一无二之物?世上每一物皆独一无二。纵然两颗坠子是从同一块玉石上凿下来、同一个玉匠用同一套器具同一双手做的,每一颗也是独一无二的。”
韩全终归还小,这般弯弯绕绕的不甚明白,幸而他比寻常的孩子懂事些,忙垂头道:“小弟绝无瞧不上之意。”
贾琮心知他说的“独一无二”指的是他自己项上挂的,乃笑揉了揉他的脑袋:“四岁不到的孩子哪儿来这么多想头!趁你还小少想些,遇事有大人在呢。”
邢夫人也没弄明白他兄弟二人做什么,只知道贾琮是个有出息的,又喜欢韩全,忙打了个岔扯开去了。
韩全后来仍是乖乖的小模样儿,只眼中少了几分神采。
说了会子话,贾琮便说要去寻贾环,邢夫人拉了他悄悄儿说:“有件事儿,我想了想,还是同你说一声的好。环儿未必知道。”
贾琮忙问何事。
邢夫人道:“前些日子,二老爷领着宝玉去见了你们苏先生,说是想让他也拜苏先生为师。”
贾琮忍不住好笑:“青天白日的只管做梦!若没有环哥哥保不齐苏先生还能看他两眼,如今有了环哥哥立在那儿做个对比,苏先生若瞧得上他,天都要黑了。”
邢夫人笑点头道:“听说是兴冲冲的去、蔫得跟霜打的茄子一般回来的。后来二老爷同老太太说,宝二爷的志向与苏先生不一样,不肯拜师,苏先生极惋惜。”
贾琮翻了个大白眼子,道:“总要寻个台阶下的,可以理解。”
“可不是?!谁猜不出来是先生瞧不上他?”邢夫人愈发起了兴头,眉飞色舞的。“谁知道老太太实在拧的很,不知为什么非盯上人家苏先生不肯放!跟二老爷说,先帝出殡那阵子,苏太太并苏家孙小姐在咱们家住了一阵子,她瞧那苏小姐极好,喜欢的紧。”
贾琮怔了怔,张大了嘴:“不会吧!澄丫头比我们晚一辈,喊我们师叔呢!又让我们兄弟三个惯得……她想替宝玉哥哥求亲么?那宝玉哥哥岂非要喊环哥哥师叔?”
邢夫人摆摆手:“不是!二房不是还有个兰儿么?比苏家孙小姐恰大一岁呢。”
“噗——”贾琮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邢夫人笑得如她自己得了多大的便宜似的,拍着巴掌道:“可是白日做梦不是?也不想想,人家苏大人多大的官儿,哪儿瞧得上兰小子!”
贾琮道:“罢、罢,她老人家高兴就好,让她想着玩吧,横竖做梦不用上税。二叔纵然脑子开了个洞也不可能真的去求亲的。往年我们哥俩时常费力哄老祖宗,如今也让二叔哄哄她去,辛苦活大家一块干,谁也别想躲懒儿。”
邢夫人在旁只管笑。
贾琮乃说:“太太,这事儿咱们自己关门当笑话说了便罢了,可莫漏口风给旁人听见。虽是丢的老太太并二房的脸,在外头可就丢了咱们阖府的脸面呢。”
邢夫人忙说:“哪儿会让外人听见,家丑不可外扬不是?”
贾琮板着脸儿一本正经抱拳道:“太太圣明!”惹得邢夫人愈发笑得欢喜了。
他遂告辞出来,一径往贾环院中而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九十五章 话说贾琮回到荣国府,先去别处转悠一圈儿,最后方往贾环院中去。贾环正歪在炕上瞧两个小丫头赶围棋,口里磕着瓜子儿。
贾琮瞧他那舒坦模样就不痛快,踢了他一脚抱怨道:“我打南边一路飞马跑过来,都累瘦了,你倒是自在。”
贾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少说须得再跑十个来回,才勉强不比我胖。”
贾琮瞪了他一眼,也坐上榻歪着,右手捂脸:“可真累死我了。”
那两个小丫头忙上前来向贾琮请安,也知道他二人必有话说,都退出去了。
贾环乃道:“我没说通司徒磐。”
“嗯?”
“他没答应。”贾环道,“他说,议政万万不可。纵然当那些王爷占的地儿都让外邦占去了,也不能议政。”
贾琮嘟囔道:“老古板!不开窍!”
贾环喝了两口茶,道:“你既来了,说客这事儿我本来不强,你去说去。”等了半日没听见贾琮吱声,扭头一看,这货睡着了。只得撇了撇嘴,打了个哈欠,道,“难怪听人说,见旁人睡觉自己也会困呢。”旋即也歪着睡着了。
一时赵姨娘从外头回来,见这小哥俩呼噜直响,抱怨了一声,喊小丫头子进来将他两个摆平,又亲抱了床被子替他们盖上。贾琮这日连晚饭都没吃,就在贾环屋里的贵妃榻上睡到天亮。
次日他们小哥俩去太平镖局议了一上午的事;到了下午,没法子了,贾琮硬着头皮拉马去了林府。
林海自从回京便一直在府内闲着。方雄给了他一个翰林学士,他也没去翰林院就职。昨日贾琮回府后便打发了人去林府苏府报信,故此林海猜到这小子今儿不来明日必来,听门子来报说“荣国府的琮三爷来了”,哼了一声,假意坐在案前看书。
贾琮进来本是嬉皮笑脸的,见了老头反倒笑不起来了,皱眉喊道:“才几个月不见怎么添了这么些白头发了!”
林海本来也欲给他一番排头吃的,闻言登时忘了,丢下书叹道:“我都多大岁数了!早就有白头发了。”
贾琮愤然道:“从前哪里有这么多!都是在诏狱吃的那么些苦!那个叫刘侗的老小子总有一天我要灭了他出气!”
林海瞧了他一眼。
贾琮嘿嘿傻笑了两声:“那个……其实蘅芜苑风景还不错的。给先生们下药那事,人家实在是没法子。”
林海哪里还生得起来气,叹了一声,抚着他头颈:“也是难为你们了。只是伪造圣旨之事日后断不可再为。纵然天子无踪,天威仍在。”
换做旁人说这话贾琮送上大白眼子了,偏此人是林海,他只得道:“我们也没说那是圣旨,只哄了哄那人,他自己非觉得是的么。”
林海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胆子大……罢了。”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又正经行了礼,才说:“先生来日有什么打算?要不跟我回台湾府去算了。只当散散心,看看林姐姐。她可忙得紧呢。”
林海问道:“玉儿在那边做什么呢?”
贾琮道:“台湾府有许多不好之处,最好之处便是荒地极多。修路建港造作坊皆归她管,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成日抱怨劳力不足。”
林海一惊:“营造的事她在管着?贾琏呢?”
贾琮道:“琏二哥哥一个人哪里管的了那么多!姑父,随便混过一个任期极容易,想将一处荒芜之地变得繁华要难得多。谁也没闲着。我们都还年轻,我爹也是个不管事的,您去帮我们瞧瞧有哪里做的不妥当也好,终归是当过尚书的人么。”
林海道:“你与我说说,你们在做什么呢。”
贾琮便笑嘻嘻将台湾府之事捡能说的说了,能吹的吹了,能撺掇的撺掇了,说得要多好有多好,如世外桃源一般。末了贾琮道:“姑父不会是舍不得这房子吧,有亲人才是家么,能跟林姐姐在一处多好啊。再说,来日又不是不回京。”
林海虽不曾明言去不去,显见是已经动心了。
又混了一日、见了几个必见的人之后,贾琮换上一身月白色儒生袍、头戴儒生巾来到冯紫英家。
冯紫英难得见他这模样,有些好笑,打量了半日,道:“仿佛瘦了点子。只是这会子都秋天了,拿把扇子算怎么回事?”
贾琮摆了摆折扇:“这叫全面包装,扮斯文!本想拿鹅毛扇的,又觉得鹅毛扇人人都拿,太没新意了。”
冯紫英道:“我怎么没见人人都拿鹅毛扇?”
贾琮道:“装高人的人人都拿鹅毛扇。大概鹅最恨的就是诸葛亮了。”
冯紫英含笑道:“扮出这模样来做什么呢?”
贾琮向他一躬到地:“学生想烦劳冯公子替学生引见贤王千岁。”
冯紫英瞧了他半日,道:“你捣什么鬼儿?”
贾琮道:“触龙说赵太后,邹忌讽齐威王,保不齐来日史书中还能多一条,贾琮劝贤王磐。”
冯紫英见他说的不像顽笑,又瞧了他会子,道:“罢了,且看看你闹什么呢。”
冯紫英便换了身衣裳,领着贾琮往贤王府而去。
司徒磐乍见贾琮一副儒生模样也觉得好笑,细打量了几眼道:“倒是个书生模样。”
贾琮向他拱了拱手:“贤王千岁,学生有一席话相劝。”
司徒磐道:“若是诸王议政之事便不用说了。”
贾琮道:“两千四百年前,西洋希腊国有大贤名曰伊索,伊先生曾说过一个故事。狮子前往造物宙斯神前抱怨道:‘吾威震百兽,统领一方,竟惧怕鸡鸣!何其面上无光。’宙斯神道:‘尔心勇猛,鸡鸣不过区区小事,惧之何妨。’遂打发它走了。狮子越想越觉得没面子,简直想一死了之!偏这会子他路遇一只大象,见大象一直摇晃耳朵,奇道:‘象兄,晃耳朵作甚?’大象道:‘吾虽庞然大物,最惧小虫入耳。’狮子见大象都有所惧,虫子比雄鸡还不如,顿觉自己惧鸡鸣也算不得极没面子,遂消了求死之心,欢欢喜喜的跑了。”
司徒磐笑道:“你说这个做什么?”
贾琮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谁都有不足之处。正视不足才是正理,莫因为碍着面子死不承认。”
司徒磐奇道:“我何尝有碍着面子死不承认的不足之处?”
贾琮道:“殿下不就死活不肯承认自己并非皇帝,而与吴王、蜀王、齐王等一般无二、只是个寻常的诸侯王么?要论及正统皇位继承,陈王才是最光明正大的那个,连鲁王也占着太上皇嫡长子的名头。至于京城里头的这位小圣人,与庐王何异?燕王千岁。”
司徒磐愣了愣:“何尝不承认了?我本来就不是皇帝。”
贾琮道:“有一块大饼,本来是东家的。伙计们都饿了,想分着吃。东家不想给伙计们吃,伙计们愈发想吃。”他顿了一顿,道,“诸王议政便是给诸侯王参政之权。你若是诸侯王,便巴不得有此事的,就如同伙计想吃东家的大饼一样。你若是皇帝,便不愿意有兄弟子侄来参合你本该一家独大之事。燕王千岁,你不是皇帝,你是诸侯王。治河、科举皆是绕不过去的事儿。你若不仗着封地碰巧在京城附近、手里刚好捏着一个位小圣人、从前的治河之事皆是京中主持的、从前的科考皆是在京城举行以至于天下举子习惯了来京城考试等,抢先出来主持这些事,信不信过两年就有旁的王爷主持?”
司徒磐眉头一动。
“天下士子参加科举的目的多半是为了当官,而不是为了忠君。当真为了忠君参加科考的,人家也不是忠于贤王你的。燕王千岁,你并不能给许多人官当,因为你地盘子也就这么大。不信你等着瞧。若是过两年吴王等六位王爷联手开科举,看是来你这儿考试的人才多还是去别处考试的人才多?”他歇了口气,饮了口茶,又道,“承认自己是诸侯王就如同狮子承认自己惧鸡鸣一般,没什么大不了的。难道你还为了那点子颜面不要这些本可以轻易到手的好处么?眼下诸位王爷都忙于收服军队民心,等他们稳了,缓过来了,立时会想到立威扬名。到时候,你不愿意做的这些事他们都会抢着做。王爷,这个便宜眼下不占,来日只怕就占不到了。这么大的便宜占不到——常言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眼下天下已经分了,总有合的一日。来日谁将天下合起来,要紧的不是名头、是实力。三国时候,刘汉天下分成了若干份,最终一统的却是司马家。盖因他们家最强之故。怎么姓刘的刘表刘璋刘虞刘备皆不曾成事呢?他们不是更占了名头么?还不是司马家偷了曹家的底子,而曹家实力最强。凡是可以强自家实力的事,就是好事。”贾琮站了起来向司徒磐一躬到地,“晚生言尽于此。”
老半日,司徒磐才说:“你容我想想。”
贾琮点点头:“望王爷三思。”言罢揉了揉脖子,“那么一本正经的说话累死我了。”
冯紫英在旁道:“哪里一本正经了?与平日说话无二,只是一本正经坐着倒是真的。”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
司徒磐坐了会子乃道:“你才回去不久,又跑来京城做什么?”
贾琮道:“我姐姐有喜了,我怕平安州的大夫接生婆本事不高明,想在京中替她寻几个好的送去。”
司徒磐笑道:“你们家这哥几个也是绝了,个个把姐姐看得那么重。”一面不知该庆幸平安州不曾分封给诸王还是惋惜。庆幸者,平安州高家与贾家交好且有亲,贾家九成是站在自己这头无疑了。平安州虽不在燕赵之地,早晚算是自己的地盘。惋惜者,若在他旁的兄弟侄子手上,来日打起仗来,可以轻易收服。
贾琮道:“我们何尝将兄弟看得不重的?都是一样的骨血么,天生的。不看重骨血的也唯有你们皇帝家了。”
司徒磐面色一沉,冯紫英咳嗽了几声,张嘴想说话又没什么好说的。
贾琮叹道:“王爷别惋惜,这个不是天生的,但也是天生的。”
司徒磐瞥了他一眼,捧起茶碗来:“你又有什么好说的?”
贾琮道:“人天生皆爱骨血,皇帝家的人也是人,故此这是天生的。”
司徒磐抿了口茶,放下茶盏子。
“而人皆爱权,这个也是天生的。天生不爱权的实在太少了,而且多半不是既聪明又懒、就是太无能——假装自己不爱权,其实是没本事弄到权。”
司徒磐与冯紫英皆淡然一笑。
“皇帝拥有天下最大的权,连他的兄弟儿子一齐管着。偏此权独一人可握,不能分享。”贾琮一击掌,“这权太大、太诱人了,要得着的谁不想要?皇帝家的女子但凡野心不大还罢了,她们是要不着的。皇帝家的男子个个都是要的着的,会不想要么?男人与女人不同。女人重情,男人重利。故此,天生对权的喜爱,会令皇帝家的男子抛去天生对骨血的喜爱。此事,也是天生的。”
司徒磐闻言默然许久,问道:“你以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贾琮摇头道:“学生以为,凡天生的事,就没有好坏。人么,多半会扬善去恶。只是扬善去恶的当是可扬、可去的东西,即可以改变的东西。天生的事物多半无法改变。假设晴天为善、雨天为恶,请问如何扬善去恶?”
司徒磐过了半日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道:“你的意思是,皇帝家不爱骨血就如同晴天雨天一般,是不可改变的?天家就没有珍惜骨血的么?”
贾琮耸耸肩:“有。没有野心的女子,和既聪明又懒的男子,和太无能的男子。”
司徒磐闻言又静默了。
贾琮等了片刻,又说:“还有一件东西是男人想要的,即‘名’。那些老儒总把‘名正言顺’说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此事当真很要紧似的。其实,自打唐太宗李世民成为一代英主以来,皇位继承的‘名正言顺’就一点都不重要了。”他耸了耸肩,“不论是当时还是后世,提起李世民皆称颂满满。谁管他是怎么上台的!李建成是不是好人、死得冤不冤枉、有没有才能一点都不重要,只要李世民对百姓好、治国有成、留下了一片太平盛世,”他顿了顿,含笑道,“他李世民,就是千古明君!”
冯紫英听罢鼓起掌来。
司徒磐连连点头:“好小子!在这儿等着我呢。”
贾琮道:“事儿又绕回来了。王爷,要紧的是实力。没有实力,什么都是空的。”
司徒磐长叹一声:“你的意思我已尽知道了,我再想想。”
贾琮点点头,道:“此事就这样吧,学生能说的都说了。王爷可知道哪儿有好大夫么?”
司徒磐道:“自然是太医院。”
贾琮眼神一亮:“可以请出京么?”
司徒磐笑道:“本王何至于这么点子本事都没有?”
贾琮大喜,向司徒磐连连打躬作揖:“谢王爷!你真是太好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九十六章 却说贾琮劝罢司徒磐回府,向贾环得意洋洋的炫耀:“劝的差不多了,他还帮着去找太医呢。”
贾环问道:“你怎么说的?”
贾琮便从头说了一回,叹道:“也不知我说的那番天家骨血的话他能联想到点子别的不能。”
贾环伸了个懒腰:“不能。”
贾琮白了他一眼,道:“他不是只有一个儿子,我方才又实力论证了‘有权没骨血’,多少会替儿子想想吧。他自己也是跟兄弟斗了这么大半辈子,难道来日又看着儿孙们斗么。”
贾环摆手道:“不用做白日梦了。司徒磐确实可成明君,但想指望他答应玩什么民主啊立宪的就不必了。他但凡有一丝那些意思前些日子也不会分毫不肯答应议政。你还不是拿称霸和来日一统的机会诱惑他的?你自己不也说了么,男人都爱权,他不必说自是极爱权的,只是比旁人隐藏深些。越是藏的深,越是想的紧。与人斗其乐无穷,他喜欢着呢。再说,眼下他只是个诸侯王,谁知道来日怎么变。先帝从前也是明君呢,老了还不是成了那般模样,看史家姐姐的爹就知道了。实在你嫌辛苦不想治国,韩全还小,现在教养开导还来得及,要不你带回台湾府去。”
贾琮想了半日,道:“罢了,太麻烦。还是咱们自己来吧。”
贾环道:“你隔三岔五就想犯懒,你哥哥我隔三岔五的就得提醒你。别总想着图便宜省事。”
贾琮叹了一声:“司徒磐对我挺好的。”
“老祖宗这几年对你也挺好。”贾环嘴角扯出一个嘲笑来,道:“还不是惦记着你能给他们好处。再说你高兴给司徒磐三拜九叩么?”
“不高兴。”
贾环追着问:“你觉得他会不让你三拜九叩么?纵然你功劳极大,他儿子会不让你儿子三拜九叩么?他孙子会不让你孙子三拜九叩么?”
贾琮苦笑道:“真那样只怕会满门抄斩。”
贾环眨了眨眼:“没错!还拖累九族。”
“好吧好吧!”贾琮往椅子上一摊,“我彻底死了拥立司徒磐的心。咱们一心一意造反吧。”
贾环哼道:“这不就妥了么!”
哥俩遂闲扯了些旁的。
一时赵姨娘回来了,笑嘻嘻伸出手道:“史大姑娘前几日过来,送了我一个绛纹石戒指,我今儿才戴出去,周姨娘瞧见了可羡慕的紧。”
贾环笑道:“平日里我也没少孝敬您老人家,一个石头戒指算什么。”
贾琮也笑道:“你不知道,要紧的不是那戒指好,是周姨娘羡慕。周姨娘既喜欢,姨娘送给她何妨。”
贾环道:“终是云姐姐一片心思,转手送人不大好。”
贾琮道:“她一片心思姨娘不是已经收到了么?”
赵姨娘喜滋滋的摆弄手指头道:“可不么?难为她还记得我这么个人。虽是看在环儿的份上,横竖环儿是我儿子。”
哥俩遂捧了她几句,赵姨娘欢欢喜喜回自己屋子收拾去了。
瞧着她老人家走的没了影儿,贾环伸了伸胳膊:“琮儿啊,你哥哥我又发现一处我比你强的。”
贾琮斜睨着他。
“你想事儿太直白了些,怎么省事怎么来,怎么能达到目的怎么来。在外头与男人相处行事业这般是没错的,在内院里头却不成。”贾琮翻了个白眼子,贾环舒了舒眉头道,“你别不服气!说来说去,你姨娘走的早,你不用担心这个,故此也不曾琢磨过。周姨娘平素与我姨娘交好,小时候待我也好,这些年我何尝没孝敬过她老人家?她又何尝缺那一个石头戒指。说句不嚣张的话,她屋里的首饰保不齐比云姐姐自己的都强些。周姨娘羡慕的不是戒指,是云姐姐这个**不离十的宝二奶奶竟开始讨我姨娘的好了。”
贾琮道:“这与将那戒指转送与她什么相干?”
贾环道:“她本不是羡慕戒指,转送她戒指并无用处,又不能连云姐姐的讨好一并转送。”
贾琮道:“这不是显得你姨娘大方、对周姨娘好么。”
贾环笑道:“自打我有了点子出息我姨娘就大方了,多这一个戒指不多、少这一个戒指不少。要当真随手送给她,你以为是对她极好之意,保不齐她会觉得有炫耀之意;再有,云姐姐若知道了没准会当我姨娘不给她面子、随手便将她送的东西再给了旁人。”
贾琮哼道:“你姨娘有你撑腰,她纵心中不快又敢怎样。”
贾环摇头道:“要不我说你就不明白这些内院的事儿呢。有几分好感的和半点好感没有的,还有心中其实有恶感的,并不相同。她们在内院里头成日与旁的女子相处,还是谋些旁人好感的好。我瞧二姐姐的性子也是颇为在意旁人言语态度的,你此去平安州不要太嚣张。既领着几个有本事的妇科御医,不如让他们与高家一众女眷都好生瞧一遍,比让二姐姐成日一副‘我爹爹有钱’、‘我弟弟有出息’的架势要好得多。”
贾琮闻言细细想了半日,道:“罢了,我这人素来虚怀若谷,就听你一言。”
贾环道:“是了是了,你这人素来脸皮厚比城墙,我早就惯了。”
贾琮嘿嘿了两声:“是是,我脸皮厚,我并没有才见人家姑娘一面就要娶回家!啧啧,才十二岁,哥哥啊您也真下的去手!”
贾环恼道:“我又没说现在就娶!怎么也得等人家长大不是?那会子就不该让你们爷俩想法子。大伯只知道兵匪子那一套,你也差不多,只知道以权势相逼。我要的是人家心甘情愿好不好?”
贾琮忍不住倒在炕上哈哈大笑。
哥俩扯来扯去扯了片刻,忽然帘子一动,仿佛有个人探头。贾琮喝了一声:“谁?!”
只见一个丫头磨磨蹭蹭的掀开帘子,并不敢进来,只怯生生的立在门口,堆笑道:“二位小爷。”
哥俩定睛一看,是宝玉屋里的麝月。贾环道:“怎么鬼鬼祟祟的,有话进来说。”
麝月半垂着头进来给他两个请安。
贾琮眼里瞧着她,不由得想到宝玉身边的大丫头袭人早已离府,蒋玉菡也跟尤三姐私奔了,晴雯这会子在台湾府成了潇湘馆的小管家日日忙得咕噜噜转,忽然“哎呀”一声:“说起来红袖姐姐是不是不小了?该给她说亲事了吧。”
贾环道:“是不小了,没有二十也有十九。”又道,“123言情姐姐与她同庚,只小了半岁。”
贾琮心算了一下,道:“都满二十了,回去得赶紧帮她俩找两个靠谱的人。”
贾环笑道:“漫说她俩,你屋里的潇湘也十六七岁了。都该找婆家了。她们的模样儿品格性子都在呢,台湾府那么些人都是光棍,找起来大约也不难。”
贾琮道:“自打我搬到梨香院便没怎么让她们服侍,除了急着出门的时候让帮着换衣裳。她们管的是那一院子的事物。哎呀也不知道有没有相好的,从前怎么没留神呢。”
贾环道:“她们的身契呢?在我们府上还是带去南边了?”
贾琮一愣:“哈?身契?我都没想起来这事!”
贾环瞪了他一眼:“你问问珠大嫂子去,若在府里干脆将蓝翔紫光的一并拿出来,销个奴籍,使两个银子去户部办个妥当的户籍。”
贾琮“哎”了一声:“我怎么就没带着人回来呢?这些琐碎的事儿最烦了。去帐房找人帮着办去得了。”
他们哥俩不知不觉聊了半日,将麝月给撂在了一旁。忽然贾环抬头取点心瞥见了她,忙笑道:“哎呦,不留神将你忘了。”
麝月笑道:“爷们说话要紧。”面上难掩几分羡慕。
贾琮颇不好意思,忙问她:“你过来有事儿么?”
麝月迟疑了片刻,道:“论起来,倒也不知道算不算有事儿。只是宝二爷这几日魂不守舍的,当着老太太、太太、老爷的面万事皆好,回到屋中便有几分浑浑噩噩。奴才担心的紧,又不敢告诉旁人,斗胆来告诉二位小爷。”
贾环贾琮对视了一眼,贾环问到:“你没问过他自己么?”
麝月垂头道:“奴才问过他,二爷只说无事。”
贾环拿胳膊肘一拱贾琮:“你去!这些日子京里头都是我才操持,可累死我了。”
贾琮道:“说的就像台湾府那边没事儿似的。”抬头一看麝月双目放光满怀期待的看着自己,没奈何,腹中暗叹了一声,道,“我去就我去。”
麝月立时跪下磕头:“谢琮三爷!”
贾琮摆手道:“罢了罢了,自家兄弟的事儿不必这般礼来礼去的。你先回去,我过会子便去。”
麝月答应一声,欢欢喜喜的去了。
贾琮又蘑菇了一阵子,假意去给贾母请安,出来后往宝玉那儿去了。麝月在窗户里头早瞧见他了,听见他喊“宝玉哥哥在吗”,忙不迭的打起帘子来,口里道:“琮三爷好久没来我们家逛逛了。”
贾琮进来一瞧,宝玉果真在发呆,连自己进来都没听见,忙努了努嘴,示意麝月躲出去。麝月赶忙跑了,口里还说:“鸳鸯姐姐才喊我帮着做东西呢,险些忘了。”宝玉全然没个反应。
贾琮走过去摇了他几下:“喂喂!大白天的发什么愣呢。”
宝玉恍然醒过来:“琮儿!”
“嗯。”贾琮便拉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怎么前儿见你在发呆,我打你身边过你都没察觉;今儿还在发呆。想什么呢。有心事?”
宝玉双眼往地下一扫:“无事。”
贾琮道:“口里说无事的必然有事!”
宝玉摇头道:“委实无事。”
贾琮“切”了一声:“本想帮帮你的,这模样就不帮了。”
宝玉怔了片刻,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琮儿,你自小聪明,可能帮我么?”
贾琮道:“你总得先说是什么事儿吧。”
宝玉怅然叹了一声,道:“也不知算什么事儿。”遂垂着头说了一番话。贾琮听罢简直要无语问苍天了。
若来的不是贾琮而是贾环或旁人,只怕不能明白他的意思。拿后世的话来说,贾宝玉知道贾母要替他娶史湘云为妻,心里不是滋味儿。他不是不喜欢史湘云,只是不爱她。他喜欢史湘云就如喜欢薛宝钗并李家那二位姑娘一般,只不是知己。
贾琮琢磨了半日,当真不知该如何劝他好。有心一棒子打死吧,刚刚贾环跟他扯了那么一大堆,正在反省期。遂问:“那你心里的知己是谁?总不会是林姐姐吧。”一壁说一壁盯着贾宝玉看,果然见他脸色一变,遂摇了摇头,“你和林姐姐从前只是出身差了十万八千里,如今是你两个的本事差了十万八千里了。她强过你太多太多了。你以为她是你的知己,她如今根本没空知你。”
宝玉忙问:“林妹妹在南边如何了?”
贾琮道:“一应营造事物皆归她管,还有许多军机事物也要决断,并与大小官吏土豪乡绅村长族长周旋。每日只在外头跑马,骂起人来不带脏字,不是抱怨人力不足就是抱怨钱不够。”
宝玉愣住了。好半天才失声道:“她怎么会去做那些?”
贾琮道:“因为她聪明,并因为咱们家的人里头唯有她最懂得营造。”
“那也不能让她在外头与臭男人一道做事!”
贾琮撇嘴道:“她高兴,你管得着么?”
宝玉又呆了:“她高兴?”
贾琮道:“她钻研了数年的营造,比男人强得多;如今学以致用,架桥修路建港,件件都是利民好事,能不高兴么?再说,她是我先生,她若不想干的事儿谁敢逼着她干?翻回头来,她想干的事儿谁又拦得住?也没人敢拦。”
宝玉连连摇头:“林妹妹不是这样的。”
贾琮道:“林姐姐从来就是这样的好么?从前在京中不出门是因为老祖宗会拦着她不许她出去;如今到了南边没人管,她爱怎样怎样。漫说她了,四姐姐都周游列国去了呢。”
宝玉闻言静默良久,叹道:“原来唯有我是井底之蛙。可叹被困在这金玉锦绣的牢笼之中……”
贾琮打断道:“还不是你自己不肯吃苦!这金玉锦绣的牢笼怎么就没困住环哥哥?他自小习武,那个比练字写文章辛苦的多;故此他健壮的很,家里头敢放他出去,不怕他因身子弱病死在半道上。你从前若是也肯吃那些苦跟我们一道习武,这会子想去哪儿都没人拦的住你。”
宝玉怔了怔,苦笑道:“打小我就说不过你。”
贾琮道:“因为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不是狡辩。”乃将两手一拍,“横竖林姐姐如今已是你望尘莫及的,不必惦记她了。”
宝玉低下头去。
“至于史家姐姐,你真心不想娶她,可快些跟老祖宗说去,别再耽误人家了。她年岁也不小了,这会子才开始找好人家只怕难的紧,她叔叔婶婶待她又寻常。再有,如今京里头许多人家并咱们府里的人皆以为她早晚要跟你成亲的,你若不肯娶她,必然有许多风言风语要出来,她难免要背上些冤枉了,真倒霉。”
宝玉忙说:“与她何干!”
贾琮道:“又来了!我还以为你比早年知道事了些呢。旁人谁管这里头有什么缘故呢?也不会管是你的不是还是咱们府里的不是,横竖必是史家姐姐的不是。”
宝玉摇头道:“你莫要哄我,我也在外头见识了这几年,世人并非这般不讲道理。”
贾琮耸肩道:“因为爱传风言风语的多半是女人,女人多半希望别的女人有许多不是、反衬得自己极好。但凡有婚事不成的,她们心中多半盼着是女孩儿的不是;若有一个编排了出来,旁人必然当真事传开去。这口黑锅她是背定了。”小爷且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怜香惜玉。
宝玉又怔了会子,喃喃道:“我自小以为女孩儿皆是好的,霍晟却说女子多半不是好的。”
贾琮撇嘴道:“废话!霍晟是怎么活到那么大的?对了,你可莫要想自污,老祖宗必不答应。还有,你不娶她也要娶别人的,依我说,娶不到你喜欢的,不如娶一个喜欢你的也不错。”因摆了摆手,撤身出来,随宝玉一人坐在案前想去。
摆脱各色世俗杂物跟最想要的人结婚这种事,在数百年后都极艰难,何况这会子。
第一百九十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九十七章 因司徒磐相助,贾琮从太医院请到了两位御医:一位姓候,极擅孕妇调理;一位姓齐,乃是产科圣手。并请了四位接生婆并四个医女,秦三姑帮着他搜罗了些用得上的好药材,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平安州。
出发前贾琮先给他们每人送了一回厚礼,还说回来后另有重谢,硬生生拿钱将这帮人砸得欢欢喜喜。一路上又对众人颇为客气,没事就打感情牌,扯几段心灵鸡汤惹得接生婆医女惆怅又感动。并趁机提出“听闻西洋大夫遇见难产的妇人则剖开其腹取出胎儿,而后以钢针引羊肠线缝合其腹,产妇平安无恙。”两位御医极有兴趣,连连追问。贾琮上辈子也没结过婚,又是个工科男,对现代医学的了解仅限于常识。不过有些常识在这个时代已是难得了。例如青霉素。以浆糊、橘子皮等皆可自然生成青霉菌,眼下是无法提纯的;告诉大夫此物可作疗伤甚至治疗肺痨之用,多少能对医学发展有些益处。两位御医一路听了他许多话,皆兴致盎然。
到了高家时正是中午。因得了飞马报信,高历领着三个儿子亲出来相迎。
贾琮忙跳下马含笑抱拳道:“惊扰了表叔并表兄们用午饭,实在不好意思。”
高历也含笑道:“贤侄来的正好,接风宴已备下了。”
贾琮“啊”了一声,赖皮的抓了抓他的袖子道:“自打南下便没见着我姐姐了,侄儿想先去瞧一眼,成么?”
高芒道:“知道你的性子,你姐姐就在仪门里头呢。”
贾琮一怔:“她不是孕妇么?怎么到处乱跑?”
后头那候大夫道:“令姐有孕不足三个月,既平素身子骨儿强健,些许行动自是无碍的。”
贾琮嘿嘿傻笑几声:“终究隔行如隔山。”
高华在旁打趣道:“亏了你是小舅子,不然老三还不定怎么醋呢。”
贾琮慨然道:“二表兄不知道,我两岁上没了亲娘,我爹又不管事,衣裳鞋袜琳琳种种皆是姐姐给我做的,真真长姐如母。”
高英道:“果然与咱们家老太太猜的一样!”乃与高华对视了一眼。
贾琮道:“姑祖母那么大年纪,吃过的盐比咱们吃过的米多,自然什么都见过了。”众人一笑,寒暄着进去了。
才望见仪门,贾迎春披着凫靥裘的斗篷含笑而立,形容一如往常。贾琮“哇”了一声:“姐姐你还是这么漂亮!”
说的迎春立时笑开了眉眼:“又耍贫嘴!”姐弟二人携了手,迎春抚着他的头颈叹道,“黑了,也瘦了。”
贾琮道:“姐姐,我本来就黑,胖子瘦了点不是极好么?环哥哥都快坐不住了。”
迎春捏了一把他的耳朵。
贾琮“哎呦”了两声,扭过头正好看见高芒,以目投过去几分感激:他把姐姐照顾得不错!
到了里头,高历设宴招待他们一行人,席间说起这些日子种种事情来。高历叹道:“琮儿啊,果然如你当年所言,先帝一走,诸王便将天下拆了。”
贾琮道:“这般也好,太上皇一日不死,诸王便如同头上悬着一把利刃似的,不敢大动干戈。”
高历低声问:“太上皇哪儿去了?”
贾琮道:“这个要问贤王。哦,燕王。”
高历愣了愣,“哎呀”一声:“原来是他!怪道呢,他是知根知底的,旁人哪有那么容易。”
贾琮叹道:“他也是不得已。太上皇从数年前便开始防着他了,那样多疑的性子,飞鸟未尽良弓已藏,狡兔不死走狗先烹,早晚要弄死他。贤王又不傻,不提前动手,等死么?”
高历点点头,又摇摇头,慨然饮了一大碗酒。
贾琮又问:“表叔,这会子天冷了,南美马铃薯在平安州种的如何?”
高历喜之不尽,伸出大拇指来:“当真易种高产不择地!最好的是不惧寒!太好了、太好了!琮儿,你帮了我平安州的大忙啊!”
贾琮笑道:“此物乃是两百余年以前西洋人从南美移植过去的。西洋地气冷,数千年饥荒不绝,终因此物而止。我们南边唯有冷天才能种这个,你们这里极合用。说起来,有件事我想跟表叔商议。”
高历忙问何事。
贾琮道:“表叔,我们已经试验出了极好的晒盐法子。我想跟表叔商议,待来日我们的法子试验妥当、可以大量产出低价的好盐来,平安州便不抓私盐。”
高历一惊:“盐课极为要紧的!”
贾琮道:“盐课要紧,无非是两件。其一,盐量有限;其二,盐课的钱很多。今得了法子可以大量晒盐——我们那儿本来就是海岛,天气还热;而且此法还会设法推出去给沿海的诸王,纵然不沿海的王爷们也可以去沿海买下晒盐作坊。故此,盐量不是问题。”
高历点点头。
“至于钱就更不是问题了。表叔,你平安州既然不抓私盐,利益是黑社会走路带风!用不了一个月管保天下皆知。需知盐商盐贩子本来就是天下最有钱的有钱人。他们知道你这儿不抓私盐,兼你这儿的盐又多又好又便宜,自然纷至沓来。他们来了,要吃饭、要住店、要逛窑子下赌场、要买些好东西回去孝敬爹娘哄哄孩子。这些都是你的税啊!比盐课的钱多多了!”
高历不禁拍案叫绝:“高明!”
贾琮嘻嘻一笑,接着说:“再有,平安州离京城快不过七八日的路程,慢慢走也只得十来天,运送东西极方便。京中乱的这些日子,我们几家都捞了不少便宜货。还有海货,如今在京中已不如往日好销了。表叔可以弄两条商业街,一条海货街,一条陆货街。”
高历兴致愈发上来了,凑近了些:“你说明白些!”
贾琮拿手指头蘸了酒在桌案上画图,一面说:“选两条相邻的街道,一条上全部开着海货铺子,一条悉数开古董玉器金店等贵重物品的铺子,选派精良的兵士日夜巡逻,断乎不许贼盗胡来。待盐商盐贩子来平安州贩盐了,不免要去集市上逛逛。人家打听,‘这位大爷,你们城里有什么好玩之处么?’大爷道,‘客官,你是外地人吧?来我们这儿,没逛过海货街陆货街等于没来过!’‘大爷,海货街陆货街在哪儿呢?有什么呀?’”他说的活灵活现,在旁听着的高家兄弟都笑起来。
贾琮道:“这些铺子,最初单靠咱们几家便能占满了。表叔放心,管保货又正价钱又划算。来日买的人多了,铺子自然兴旺,到时候把铺子转让出去又是一大笔钱。有好东西又有便宜占,还怕有钱人不买?”看高历的眼神越来越亮,他接着说,“隔壁街还可以是吃货一条街,让他们逛累了去吃,吃完了再买!再不远处最多三条街便是窑子,睡一晚上明天还可以接着买嘛!”
说得高历哈哈大笑!连赞:“你小子真真是个有来历的!难为你从哪里想来!”
“有了钱就可以买甲戈买战马。平安州既然有了马铃薯、此物又贱、物贱则价廉,就不愁养不活人。有甲戈有马有人,什么都好办。”
高历击掌道:“好!”
“再有一条极为要紧。买卖之物莫问来处。”
高历想了想道:“可是有赃物?”
贾琮点头:“除了赃物,还有走私之物。也得烦劳表叔帮他们洗个白、弄个正经文书,可保平安州比别处安全。”
高历道:“销赃得利我明白,安全从哪里来?”
贾琮笑道:“各家王爷、大人甚至后宫娘娘的母家有几个干净的?都会来销赃。那两条商业街到时候不止是表叔的聚宝盆,也是各位王爷的聚宝盆。谁敢随便砸了大伙儿的聚宝盆?况平安州不大。不大、繁茂、值钱。来日如起战事,须知,战火是最毁商贸的。一则诸王不会随意毁掉自己和旁的王爷销赃来钱之地,二则,他们觉得这地方太小,想打很容易,不着急打,反倒安全了。”
高历思忖半日,道:“委实有理。”又一叹,“哪家王爷若是得了你,不愁得不了天下。”
贾琮也叹:“我却不怎么敢信任姓司徒的。贤王以同母兄弟之身那般相助太上皇,也被逼反了。”
高历瞧着他道:“怎么你竟然站在贤王那头么?”
贾琮道:“我觉得贤王一点错都没有。自从太上皇猜忌他那一日起,以他的本事和功劳,不反则死。他反得天经地义。”
高历默然半日,又轻叹一声,伸头到贾琮身边低低的问道:“想拥立他么?”
贾琮摇头,也低声说:“一则不知道他老了会不会是另一个先帝,二则也不知道他儿孙可靠不可靠,三则,若是要拥立,有比他合适的。”
高历忙问:“谁?”
贾琮抓住高历的手捏了一把:“表叔莫打听,横竖先紧着混着,若实在不好混了,要拥立的也不会是他。”
高历也回捏了他的手一把,点点头。
用罢午饭,贾琮去高芒院中看他姐姐。迎春养得比从前丰腴了些,也不知是不是将为人母,神情愈发柔和。又有荣国府陪嫁过来的人上来磕头。当日迎春出嫁前,贾琮向司棋绣橘等丫鬟说,陪嫁过去的都得是一对对的,让她们提前找好丈夫。司棋果然嫁了她的表弟潘又安。而后旁人都出去了,贾琮与他姐姐嘀嘀咕咕了半日闲话。一时问迎春每日琐事,一时说自己每日琐事,一时讲潇湘馆的每日琐事,说得迎春倒有几分羡慕。高芒在旁静静听着。
贾琮忽然“哎呀”一声,道:“我想起一事来。”乃笑道,“环哥哥看上了一个姑娘,写信来让我们爷俩替他出主意怎么娶。老爷霸气的紧,只说待那姑娘长成了,抢过来便是。”
迎春摇了两下头:“老爷愈发胡闹了。”
贾琮道:“环哥哥不满意,说他要人家心甘情愿嫁给他。我有许多法子威逼利诱她嫁过来,心甘情愿这事儿我便不能了。”
迎春问道:“是谁家的女孩儿?”
“六皇子的胞姐建安公主。”
迎春与高芒俱是一怔。迎春道:“不是那个看上了宝玉的?”
贾琮道:“那是幌子。”便将建安公主与贾环见面之事说了一遍,“人家才十二岁,少说还得等四年。四年时间给我对付一个小小的庐王、诱他将姐姐嫁来咱们家足够了。只是心甘情愿这四个字,实在不好办。要不,现在送她弟弟一个虎符可好?算是给他们家雪中送炭么?”
高芒忙问:“假虎符你也有么?”
贾琮挤了挤眼:“上回给你们写信说‘义忠亲王的人给诸王送去一堆假虎符’,只是哄王爷们的。此事你二人知道就行了,姐夫可莫要告诉旁人,高表叔也不成。”
高芒立时明白虎符是他送的,大惊!与迎春面面相觑了会子才问:“你从哪里得来的?”
贾琮道:“自然是仿制的。司徒磐抓了太上皇得了虎符,我们设法从他那儿偷的真虎符倒模子。京师从来不缺仿造古物的高手,个个手艺精湛,要多少可以做多少。”
高芒知道贾家下头有绿林人士,心中暗猜是龚三亦或柳湘莲干的。
“不然,天下八成要归司徒磐了。旁的王爷斗太上皇容易、斗贤王难。”
迎春思忖片刻,叹道:“真不知道你的哪儿来的这么大胆子。”
高芒也叹道:“纵然这会子贤王拿出真的虎符来,也没法子证明他那个就是真的。虎符已经无用了。我见过一回假的,做的实在真。若不是早早收到你们家马行传来的信,只怕连我爹都要被哄过去了。”
贾琮忙问:“什么人拿来的?他想做什么?”
高芒道:“鲁王的人,想调我父亲的兵马去青州。”
贾琮不禁磨牙:“刘侗!这厮我必要修理他出气!”乃又道,“鲁王倒是有虎符,陈王和庐王皆没份儿。从这一节上看,蜀王比燕王大方。”见他两口子皆在想此事,忙说,“歪楼了!姐姐,环哥哥要怎么勾搭那个建安公主?你有法子么?”
迎春道:“他想要人,如你所说,极容易。若想要心,咱们便没用了。让他自己想去。”
贾琮道:“他也是个不逼不动的性子,想得出来才怪。”
迎春含笑道:“他真喜欢那建安公主,自然想得出法子来。要紧的不是法子,是心思。哪怕他法子很蠢呢?须知,唯有心可易心。”
贾琮简直像是回到了上辈子!他姐姐这话倒像是后世女子时常说的,只是他委实寻不出科学依据来。原来三百年前的女人也是这般毫无逻辑,只会虚言。乃“嗷”了一声捂了会子脸,拿下手来无奈道:“姐姐啊!我的亲姐姐!你相信我吧!我是男人,环哥哥也是男人。我们真的不知道女人是如何想的。能不能来点子实在的主意?哪怕是给她写情诗、千里送一盆鲜花也好。”
迎春笑道:“这两个主意都不错,只是须得环儿去想,你莫要捣乱。等你遇上喜欢的姑娘你自然就明白了。”
贾琮扭头去看高芒:“你知道我姐姐想的什么么?”
高芒瞧了迎春一眼道:“有时知道,有时不知道。”
贾琮伸出拳头来跟他一碰:“纯爷们!”哥俩哈哈大笑。
迎春笑道:“你想什么我多半都知道。”
遂又说了会子闲话,请了御医进来细细扶脉。御医说迎春身子颇好,胎也极稳;贾琮放下心来,向二位御医再三致谢,又再三拜托。
第一百九十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九十八章 贾琮将御医送到高府,因他们要在此呆到迎春产后,高家干脆收拾了高芒院子附近的一个小院子安置。高历又领着贾琮去军营玩儿。
与上次不同,如今贾琮已有了自己的军队,从看热闹变成了看门道,一路上不住的向高历打探请教。高历听他的问题就知道,这小子在南边必有了自己的人马,不由得慨然:“眼看就要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贾琮也不瞒着,只羡慕道:“纵然再机灵也是无用,老卒子皆得靠打仗练。如今又没有仗打,难练出血性经验来。再有,人实在太少,平日练兵也不敢太猛,恐有损伤。”
高历道:“胡闹!凭他人多人少,练兵岂能不猛?不猛有什么用?你们南边不是还在跟什么小国打仗么,纵不给军饷也可以帮着南安王爷一下子,只当练兵了。”
贾琮笑道:“事到如今可以告诉人了。霍晟因恐朝中有乱不敢回京,只在南边赖着。仗早打完了。”
高历“哦”了一声:“我说么,他纵年轻,他祖父下头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哪里至于打这么久还没赢。”他又道,“你若想练兵,不必干等着别人打过来。也可以去打别人嘛。”
贾琮眼前一亮,击掌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东瀛国离我们那儿不远,自打明朝以来倭寇成患,现在还不少呢。打他们去!”
高历道:“你们有多少人?”
贾琮道:“几处加起来大约五千,都还是新兵。”
高历皱眉:“才那么点子。”
贾琮叹道:“全岛才两百万人,也不过三个京城的人数。如今开荒修路都要人力,我们又没几个将领。再说,养兵实在太烧钱了。”又是甲胄又是刀枪又是弓弩还有西洋火枪,兵饷比御林军还多。
高历道:“既然人少,愈发要精了,不打仗是练不成强兵的。南边小国、海盗皆不少,都可以去打打。若是打下了海盗窝战利品也不少的。可惜我这里没有水军,不然与你一道打去。”
贾琮“哎呀”了一声:“我怎么竟忘了!”
“忘了什么?”
贾琮喜道:“我虽没什么兵马,霍晟有啊!”
高历道:“霍晟的人又不是你的,你想吞下来么?”
贾琮摇头:“不是。我才一直在想,倭寇成患,海岸线极长,防起来太难了,最多治标。不如干脆把东瀛国打了,让海上的倭寇成了无本之木、无水之源,如此可以治本。我的人太少,打起来只能打游击战。岭南有那么多水军,开过去打呗!利国利民定国安邦的大好事。”还能替后世子孙灭掉一个大敌手。
高历道:“他未必肯去。”
贾琮笑道:“他肯的。从前未必肯,如今必然肯。让他抢去,抢到一切都归他。对啊对啊!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自古以来,战争财是最好发的。这是一种极其野蛮的财富获得方式,说白了就是正规军大规模抢劫,文明天敌,用尽一切语言也无法尽述其恶。但这是一种无可避免的财富积累方式。文明之间的和平兼容,前提是实力相当。后世普遍以为欧洲人颇为文明,而欧洲民间对十字军东征具有不加掩饰的自豪和向往。劫匪抢本国是犯罪,军队抢别国叫扬威。在眼下这个国与国之间压根儿没有和平的时代,发起对外扬威是避免诸侯国内杠极好的法子。
贾琮捏了捏拳头:“但愿司徒磐听我的话。”
“嗯?”
贾琮扬眉一笑道:“没什么,想到了一个极为利国利民的点子。若小侄的口才不曾退步,传诵千古当是没问题的。”
高历瞧着他道:“你姑祖母早说过,你必能千古流芳的。”
贾琮笑道:“借姑祖母吉言。”爷俩互视一眼,心照不宣拍马前行。
这日他们在军营呆了一整天,晚上回府用毕晚饭,高华忽然拉着贾琮道:“琮儿,哥哥托你一件事。”贾琮笑问何事。
原来高华有个小妾也怀孕了,且胎不太稳,想请御医帮着看看。
贾琮“嗷”了一声,想起临来之前贾环叮嘱他让御医顺带替高府的女眷都查一遍身子、替迎春拉拉妯娌的好感。贾琮当时应了,如今早忘到北冰洋去了。遂思忖了会子道:“二表兄休怪小弟想得太多。小弟本是庶出,我爹后院女子成群,小弟幼年也经历过许多事。这回替家姐请御医过来,怀胎十月还有七个月,外加坐月子,这么长时间他们都在高府呆着,故此小弟本来便有意请他们替高府女眷悉数把把脉调理调理身子骨儿。”
高华起初听他说“休怪”还以为他不答应,听到后头仿佛本有此意,大喜。不想贾琮向他拱了拱手:“表兄方才说的这事儿,还请二表嫂来对我姐姐说。”
高华一愣:“何须这么麻烦。”
贾琮道:“她是你大妇,小嫂子怀胎不稳是她的责任,自然当由她来操心此事,她还能平白得一个贤良名声,岂非四角俱全?我若直接应了你,小嫂子与我姐姐没什么干息,二表嫂却时常与我姐姐往来的,恐怕她不高兴。”
高华笑着摆手道:“想哪儿去了!你二表嫂极贤良的,断然不会因此抱怨你姐姐。”
贾琮心道,我哪里是怕她埋怨,我是怕她迁怒报复我姐姐!面上只笑道:“既然二表嫂贤良,二表兄请她出面她岂能拒绝?兄长勿怪,小弟只这么一个亲姐姐,不敢冒一丝一毫的险。”
高华见他果决,只得道:“罢了,我回去与她说。琮儿,我瞧你过得妥当,你父亲又疼你,怎的如此多虑?莫非你们太太……”
贾琮道:“大太太不错,从没使过心思对付我,后来我得了我爹的喜欢她还待我更好了些子。那是因为她无所出,我亲娘又走的早。她若有儿子,或是琏二哥哥的亲娘还在,我过的大约就是环哥哥那日子了。”
高华一愣:“环儿在你们家过得不好么?”
贾琮苦笑摇头,将贾环从前的日子添油加醋说了会子,听得高华目瞪口呆!贾琮又道:“也不止大老婆这么狠,小老婆一样狠。”乃又说了霍晟的故事。最后道,“总之,不论大老婆小老婆还是没名分的外室,女人对自己男人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都恨不能使劲浑身力气往死里踩。当日我姐姐要嫁过来的时候,我逼着姐夫赌咒发誓签字画押不得有小妾通房、在外头不得养私生子,就是这个缘故。”
高华怔了半日,尤不敢信:“她是大妇,纵老三与旁的女人养了儿子,不也是她的儿子么?”
贾琮哼道:“那是规矩,是表面功夫,是假的!那二太太还是环哥哥的母亲呢。”
高华道:“那是她做的不对。”
贾琮道:“我们大太太对我挺好的,没哪里不对的,偏我从没孝敬过她。出门买东西从来不会给她买什么,却不曾漏掉过我们东府养在我们家的四姐姐。不是舍不得那几个银子,是记不起来家里还有她这个人。我没有她的骨她的血。表哥,有骨血相连和没骨血相连,完全两回事。”其实他惦记惜春完全是因为自小到大有了姐弟之情,只是如今他们家与高家有了这份亲,须得加深高华心里头“琮表弟极重骨血”之印象,好替未出世的外甥甥女加些分量。
高华默然。
贾琮接着说:“不是我不肯卖表兄面子。我姐姐是个心思细的人,万一惹得二表嫂不高兴,她心里会难受的。横竖二表哥是你们家的一家之主,你命二表嫂去同我姐姐说她也不敢不去。”
高华苦笑道:“听你这么一说,她心里想必是不愿意的。”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废话!”
高华叹了一声:“若这回生了儿子,我岂非要小心看护着、不使孩子被欺负?”
贾琮瞧他那模样就知道该小妾必然得宠,道:“你既说二表嫂贤良,纵然心里不痛快大约也不敢真的做什么。忍呗!”
高华思忖了片刻,又叹一声:“你们府里那二太太,早年不也说贤良么。”摇了摇头,转身回去了。
贾琮也赶忙跑去高芒院子向迎春说了此事,又拍脑袋:“环哥哥都提醒过我的,我一点儿都没想起来!不然昨儿就说请御医帮她们瞧瞧,二表哥当众提出来简直水到渠成!”
不想迎春因此时已经是大妇了,心思自然偏向大妇那头,皱眉道:“二房的绿梅有孕我是知道的。平日里二嫂子也并没少替她请大夫,何须拉上御医?只怕她这是借机邀宠。”
贾琮撇了撇嘴:“借机邀宠也是人家的本事,二表嫂若有本事也可以邀一邀啊!”
迎春瞧了他半日,摇头叹道:“罢了。”遂闭口不言。
贾琮在旁干坐了会子,劝道:“我猜姐姐心里大约替二表嫂不平。不平有何用?随意哪个女人生的儿子都是二表哥的骨血,对二表哥而言是一样的。”
迎春又摇了摇头。
贾琮又道:“靠贤良来讨好男人有个屁用。二表嫂家里如有父亲叔伯兄弟侄子有出息根本不用讨好,二表兄决计不敢慢待她;若没有,又想讨好二表兄,还是不要觉得自己是大老婆就高人一等的好。那个什么腊梅怎么讨好二表哥,她也照做就是。”言罢强做了个鬼脸儿跑了。迎春在他后头瞪大了眼。
次日,高华之妻古氏果然来寻贾迎春,求她请御医替那个有孕的小妾瞧瞧。
迎春瞧了她会子,叹道:“二嫂子,你这性子……”
古氏端庄而坐,笑道:“她身份虽低了些,终归腹中是我们爷的孩子。”
迎春思量再三,有心将昨儿她弟弟的话说出来,踌躇半日终咽了下去。“二嫂子委实贤良,我这就打发人去请候御医。”
古氏忙谢了她。见迎春满面关切,不禁红了眼圈子,半日,握了她的手道:“哪里有你命好……”
迎春反握她的手道:“虽有命数,也得靠自己使力气。规矩是靠不住的。”咬咬牙,竟是将贾琮年幼时“贤良无用”那番话说了出来。
古氏闻言呆了半日,道:“二爷说过许多回,贾家表弟极聪慧,果然不负此言。”
迎春道:“只是规矩也不能没有。横竖本来就想请御医替阖府女眷瞧一轮身子的,再如何也不能先瞧她。且不说二嫂子,上头还有太太与大嫂子呢。轮到去你们院子里替二嫂子瞧的时候,顺带也替她瞧一瞧便是了。”
古氏拭泪笑道:“三弟妹说的是,我还罢了,再如何也不能让她僭了太太与大嫂子的先。”
迎春瞧着她苦笑道:“方才我费了那许多口舌是白费力了不成?怎么我瞧着二嫂子竟如瞧见了早年的我似的!二嫂子,纵然在你们院子里,又岂能让她僭了你的先去。华二爷只说了请御医替她瞧瞧,又不曾说先瞧她。”
古氏闻言垂了半日的头,问道:“三弟妹早年是我这个性子么?”
迎春道:“少说比你懦弱了十二分去,我那会子却是连下人欺辱都只敢忍着。”
古氏奇道:“怎么后来你成了如今这样?”
迎春笑道:“琮儿替我出头将那些刁钻造反的都打发了。趁新来的下人胆子不大,谁奉承我他便给赏钱。下人的眼都被钱迷了,没人舍得给我半个不好看的眼色,生怕走了钱。后来他又趁我家二嫂子怀胎,硬生生将管家之事栽给我。我们家上下数百口子呢!若不刚强些哪里管的了。我是被逼成如今这样子的。”
古氏啧啧了几声,羡慕道:“我命苦,没有这般好兄弟。”
迎春道:“我今儿斗着胆子劝二嫂子句越礼的话。既然没有兄弟可靠,就靠自己吧。我既能被管家之事逼得刚强起来,绿梅这般逼迫,二嫂子也当刚强起来才是。纵不为了旁人,也要为姝儿着想一二。”
古氏顿时泪如雨下:“刚强什么,二爷平素也只当我是个管家的罢了。三弟妹,不如你替我出个主意?”
迎春一个弟媳妇,哪里敢出这主意?只得捡些鼓励的话相劝,劝了半日,并无些许用处。一时古氏告辞,迎春望着她的去向长叹一声。
贾琮今儿又上军营去了,又是晚上才回来。吃了饭,跑去陪迎春说话儿。迎春便将古氏之事说了一回,道:“琮儿,要不你想个法子?”
贾琮张大了嘴,好悬没给自己一下子!怎么就没事先跟他姐姐打探几声呢?因贾环在京中那番话,他无形中总觉得高英高华的老婆大约会妒忌自家姐姐命好、对他姐姐不利。早知道她与高华的老婆关系挺好,昨儿就不该说那些话引得高华猜疑他媳妇。这会子要推翻还真有点难办。遂头疼道:“姐姐,后院的事儿我委实不擅长,你容我想想。”
迎春笑道:“你聪明的紧,准能想出来!”过了会子又说,“我只随口一说,想不出来便罢了。”
贾琮笑道:“想不出来自然只能罢了,我尽力便是。”
第一百九十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一百九十九章 却说贾琮在军营玩了几日,预备在城内考察合适的商业街选址,向高历道:“小侄想请三位表哥与我一道去。”
高历本想只让高英陪着他,闻言踌躇了片刻道:“我问问他们可有旁的事没有。”
乃将三个儿子招来一说,高芒忙道:“不必说,这一回琮儿必然有许多咱们没听过的事或说或演给我们瞧。我是定要去的。”
高历也知道老三在荣国府那几年学到了许多难得的学问,便道:“既这么着,你们一道去吧。”
次日,四人便领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在城内游逛。先拿地图画好路线,又预备了一张大大的白纸、上头画着许多大大的格子,开始在各条街道依次做记录。有哪些铺子,每半个时辰路口多少人多少车马、多少男人多少女人约莫多大岁数,每家铺子最近一年每月分别卖了多少钱的货品、都是哪一类,每个店面大约值多少钱,诸如此类琳琳种种。
人家掌柜的看见是节度使家的爷们儿一块儿出动,还以为自家犯了什么事儿,吓得脸都白了。高华笑道:“不是查账,是为了查查如今商贸之状大体上如何。”
贾琮道:“我们不问你赚了多少钱,只做个市场数据调查,为的是兴建商业街,让大家赚到更多的钱。烦劳掌柜不要瞒着我。若是有虚报或是少报,最后出来的结果可能会有误,怕是要耽误大事的。”掌柜的忙不迭的答应。
如此这般每个铺子演了一回。其实那些铺子的人多少还是有些虚报,只是让他吓唬一下能虚报得少些。
一日下来,哥四个累的够呛。
回到高府,贾琮笑道:“烦劳三位表兄了,明儿接着查。”
高家三兄弟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看他整得像模像样的,也有些新鲜,都好奇来日能弄成什么模样。
连着查问了七日,整出一大堆的资料来。贾琮笑道:“大家辛苦了。咱们只在花街柳巷左近查闹市,今儿已是最后一日,该到的该看的都到了看了。晚上我请大伙儿去群芳楼吃顿好的。”群芳楼乃是一著名青楼。
众人哄笑:“贾家哥儿是京城来的,也瞧瞧咱们这儿的花楼子可好不好。”
贾琮哼道:“我家里就开了花楼的好么?你们去京城打听打听,怡红院乃是首屈一指的花楼。”
众人都说:“来日去京城定然逛逛怡红院。”
遂闹哄哄到了群芳楼,老鸨子满面堆笑迎了出来,招呼一众粉头拥着众人往楼上走。
忽然,不知下头哪位大爷大声笑道:“那个高家老二连个嫡子都没有能有个鬼出息哈哈哈哈……”高华本来欢欢喜喜的,闻言霎时黑了脸。
旁边有机灵的小子赶忙说:“爷,他说的是别的高家,天底下姓高的人多了去了。”
贾琮在旁苦笑道:“你小子不会说话别乱说,越描越黑。”
高芒道:“男人管他什么嫡庶,瞧琮儿环儿,再瞧瞧宝玉。”
高英也忙打圆场,老鸨子又凑上来说了一串的好话,众粉头齐声娇语,将高华劝好了些。
众人到了一处大大的雅间安坐了,高芒点了菜,席面开了,粉头们红袖绿巾的劝酒,一时觥筹交错极是热闹。贾琮忽然说:“其实刚才那人话倒也没错,通常在大户人家,庶子有比嫡子出息是极少见的。”
高英道:“庶子可有出息瞧你不就知道了?”
贾琮道:“我们家是特例,十家也难得一家。一个女子过得好不好,最要紧的是她爹;一个男子可有出息,最要紧的是他娘。”
高英方欲打岔,听他仿佛有话要说,又咽下去了。
贾琮遂饮了半盏酒道:“女人过得好不好,得看嫁得好不好。品格模样性情才华,皆要紧,然皆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她爹是谁。爹好,泼妇陋姑也嫁得极好;爹不好,凭你是什么贤良淑德、才比易安呢,难有好人家嫁。要不怎么说红颜命薄呢。许多红颜一点都不命薄,人家过得好着呢!不过是大家都只留神惋惜了命薄的。那些命薄女子多半品格模样性情才华样样皆好,偏偏嫁得极不好,旁人才怜香惜玉的。他们总想着,这么好的女子,若是我得了来必然对她极好,怎么就瞎了眼嫁给那么个男人去?其实这些在旁想着的男人保不齐也错过了这般女子,因为他们娶媳妇的时候多半看的是老丈人。命薄女子若有个好老子,也就不会命薄了。”
四周的粉头听了立时有垂泪的。高英有二子,高华却一子一女,闻言笑道:“为了我那小闺女,我也得出息些了。”
贾琮接着道:“男人却不一样。男人有没有出息,家境是一条,聪慧是一条,先生教导是一条,最要紧的却是性子。《后汉书》云,有志者事竟成。有志的很多,事竟成的却没几个。你们瞧我大师兄贾维斯家境平平,环哥哥天赋平平,都出息了。宝玉哥哥家境天赋都极难得,性子却是那般模样。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因为一个男人的性子多半是三岁到七岁这几年间养成的。这几年,父亲忙着公务,乳母早已用不上了,先生还没请,教养儿子的多半是母亲。”他苦笑道,“是大老婆教养还是小老婆有教养,还用说么?我亲娘虽去的早,倒是见过我爹的那一院子姨娘。再有,看环哥哥那姨娘实在上不得台面。愚昧无知、粗俗不堪,心眼子比针尖还小、眼皮子比皇帝家的情分还浅。”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贾琮也撑不住笑了,道:“再说长成之后。有没有个好外祖、好舅舅,对男人而言还是挺要紧的。例如,两个人都想谋同一个职位,各自的家族、能耐、功名相差无几,一个舅舅有本事,一个舅舅是个奴才;后头这位保不齐能耐还大些,这职位却九成会落到前头那个身上。故此,庶子想要出头比嫡子难十倍。”
下头有个跟着的人问道:“怎么你们家却不同呢?”
贾琮道:“我比寻常孩子聪明,从三岁便得了高人教导;环哥哥是我为了在家里拉个同盟拉来的,我先生教导我什么我便教他什么。至于宝玉哥哥,纯粹是被溺爱得离谱了些,惯得那样。我若没这么聪明,环哥哥若没遇上我,必然是拍马也赶不上宝玉哥哥的。我们这样的极少见。”
高华皱眉道:“难怪许多大户人家将庶子交由大妇养着。”
贾琮连连摆手:“大妇无子还罢了,无非是借那小妾之腹生个儿子。大妇若有子,那庶子基本就废了。”
高华立时想起他昨晚的话,愈发将眉头拧的紧了。
“翻回头来说,若是大妇唯有女儿,庶子长成后也难得照应嫡母所生姊妹。因为男女七岁就不同席了,难得相见的人之间情分必少,血脉又比同母的要淡。瞧环哥哥如何待我家大姐姐与三姐姐就知道了。”一壁说,他忽然从下头捏了高芒的手一把。
高芒知道他还有话,便顺着说:“琮儿最不寻常的便是能看清楚世间许多事之根由来。你说的这些事儿我们大都或听过或见过,只没想过根由罢了。”
贾琮叹道:“人总说,怎么事情竟是这样的、怎么是那样的、怎么与本应当的不一样。实则多半‘本应当’是不对的。德意志国有位大贤名叫黑格尔,此人曾云,‘存世者即有理,无理者不存世。’这个‘理’非是咱们平日说言‘讲理’,乃是‘理性、因果’之意。而当世许多规矩皆‘无理’。依着规矩,先不提我,我家太太至少当视琏二哥哥如己出的,可她怎么可能做的到!依着规矩,国与国之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偏总有一国会先打起仗来。依着规矩,君要臣死不得不死,臣说,臣就是不死就是不死有本事你来咬我啊!”众人又笑了。贾琮也含笑道,“莫去愤怒那个谁谁怎么反了呢?朝廷待他不薄他怎么会反的?他既然反了必有缘故。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没有活人肯被死规矩困死。”他扭头看着一个早已没了笑容的粉头,“这位姑娘,您看呢?”
立时有旁的粉头喊:“你是谁?不是我们楼里的!”
那粉头怔了片刻,苦笑道:“贾三爷怎么瞧出我来的?”
贾琮道:“才说过,我家是开窑子的,我打小便见过各式各样的粉头。有卖了死契的、有挂在我们楼里挂单的。凡粉头不论什么性情、来历、本事,皆要赚钱。你衣裳妆容甚至动作神情都与寻常粉头一般无二,只是眼神不对,没有那种‘大爷快把钱给奴家’的劲儿,显见不是粉头。”
那粉头道:“纵然不是粉头,又怎见得是……?”她没说出来。
贾琮道:“因你不是粉头,我恐怕是你什么绑匪歹人,特多多的留神了你。你方才给二表兄斟酒的动作与我大姐姐是一样的。她曾在宫中做了多年的女官,其实就是给贵人端茶倒水打扇子的宫女。”
此言一出,高家三兄弟皆倒吸了一口凉气!杀气迸出,皆圆睁虎目盯着那粉头。
“我只猜不出你是当今小天子的人还是太上皇的人。”
那粉头默然片刻,上前来向他行了一个极端正的宫礼:“奴婢想请贾三爷借一步说话。”
贾琮望了望众人道:“人家大老远的来了,我且听听去。大伙儿吃好喝好,横竖账都算在我头上。”
高英瞧那粉头不过十六七岁,想来也没多大本事,便喊老鸨子来替他二人安置一间好说话的屋子。
他们进了一间小小的雅间坐下,贾琮先开口道:“我性子急,姑娘,你有话快些说吧,莫要兜圈子。”
那粉头轻叹一声,道:“奴婢陈氏,本是圣人身边的女卫,平日扮作宫娥。圣人失踪,司徒磐作乱,忠良难求。”
贾琮道:“你们找到他了么?”
陈氏摇头:“奴婢们已将天津城的每一寸地方都踏过了。”
贾琮道:“那他显见不在天津了。”
陈氏道:“当日御林军兵困天津四门,另有水军压港,连只狗都跑不出去。”
贾琮道:“既然没人跑出去,城里头又没有,说明他老人家根本没进过天津,直接让曹大通送去别处了。”
陈氏“哎呀”一声,花容失色:“竟没想到这一节!”
贾琮叹道:“你们还是先找到人再说吧。”
陈氏问道:“依着贾三爷看,圣人被藏在何处?”
贾琮撇嘴道:“我又不是神仙,不会掐指一算,实在猜不出他能去哪儿。横竖曹大通知道。他人多,人多则线索多,细查总能查出点什么来。”
陈氏咬了咬嘴唇,轻声问道:“是司徒磐所为么?”
贾琮道:“不知道、不排除。可能是他,也可能是别的王爷,或是如曹大通一般犯下了许多大罪、圣人八成不会饶过的文臣武将。不是有句俗话么,惹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至于贤王究竟何时起的不安分之心倒是不好说,保不齐是在方雄霸京师之后。”
陈氏冷冷的道:“你果然与贤王交好。”
贾琮耸耸肩:“人非圣贤,我更不是圣贤。贤王也不是。千万不要拿圣贤的标准来要求寻常人,我们都做不到的。”
陈氏眯眼看着他道:“林大人不曾教过你忠义么?”
贾琮道:“教过。也教过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若使百姓安居乐业,谁当皇帝我是不介意的。再说,贤王并没有反,在位的不还是五皇子么?谁知道五皇子来日不会成为一代明君?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假使当时身便死,千古忠佞有谁知。”
陈氏用一种“你被司徒磐迷住了”的眼神看了贾琮半日,终叹道:“三贾当中最聪慧的一个也不过如此。”
贾琮道:“未必。是你过于执迷也未可知。”
陈氏失望的摇摇头,推门出去了。
贾琮有几分奇怪她就这么走了,呆了片刻,麻利的溜回高家兄弟那屋子,拍手道:“没事了!我将那女的哄走了!”
高家兄弟皆不问,旁人大约也得了吩咐,也不曾打听。众人吃喝痛快了颠三倒四的回到高府。
贾琮回去后趁高芒让高历招去了,悄悄告诉迎春自己有意说给高华听那些话,道:“我想着,二表嫂那般贤良的性子,要她使出各色手段与什么腊梅争宠,大约她也不会;纵然会,碍着面子也未必肯。自打萌儿出世,琏二嫂子便懒得管二哥哥了。若是二表嫂有了嫡子,二表哥自然也不那么要紧了。替她得二表哥一时宠爱只是指标,这才是治本呢。”
迎春闻言怔了片刻,轻叹一声,抚着他的头颈叹道:“难为你了。”
第二百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章 话说贾琮与高家三兄弟做了七天的市场调查,次日一早便忙着将一大堆数字做成图表。高历特去他身边瞧了瞧,完全看不懂,便喊儿子们过来。高英高华也看不懂。
高芒虽没看过这个,当年在荣国府倒是看过他们做的年终财物总结图表,知道些子,乃道:“可要帮忙?”
贾琮立时大喊“要!”遂交代高芒该如何如何。
高历领着两个大儿子围观了半日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忍不住问道:“此物有何用?”
贾琮头也不抬的道:“用处大着呢,可以选出在哪里建商业街既好又省钱。买铺子也是要花钱的。”因忽然想起一事来,笑道,“其实此事本不必劳动三位表兄一道陪着去的。只是他们极显眼,这般大张旗鼓的在闹市区走了七日,大约这会子满城都在议论此事了。老百姓必然好奇,既好奇则关心,关心则后头咱们一举一动皆有人起兴致直至商业街建成。这叫广告。”
高芒不禁失笑:“原来如此。岂不是恰如那回你们家开银楼的时候请刘大家去逛一圈一样?”
贾琮道:“他去逛一圈不算什么,主要是那回我们老早就通知了他的票友会,他的票友又老早在银楼候着,又敲锣又打鼓还舞狮子,极为显眼,故此一开张生意就极好。刘兄还不算最好的人选。若是我与贤王交情好到那份上,请他去逛一圈儿,那个广告才叫打的响呢!就如这回请三位表兄走一遭同等效果。”
高历等听得云里雾里,又看了半日依旧不明白,终于忍不住问道:“昨晚那个扮作粉头的女子是什么人?”
贾琮道:“她说她是太上皇的人,也不知道真假。说是想让我出个主意,帮他们找到那老头。”他耸耸肩,“我哪里有那个本事。”
高英奇道:“太上皇还有人在找?听京里头的探子说,他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让贤王收服了,或是如林大人那般无能为力。”
贾琮道:“有位叫刘登喜的公公是他死忠,燕王想杀他却没成。此女所言若是真的,大约是刘公公手下。”
高历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终归是当过一任天子的。”
贾琮忽然撂下笔想了想,道:“只是她走得太利索,我有些不放心。既然费了心思来寻我,怎么会几句话便走了?”
高历忙说:“既这么着,这些日子你须得加些戒备,恐有不虞。”贾琮忙谢过。
后来数日贾琮高芒便忙着整理数据、做图表做分析,恍若回到前世。
这天晚上,贾琮因忙了一日,累的厉害,倒在炕上不久便睡着了。忽然在梦中被人摇醒,迷迷瞪瞪睁开眼一看,帐子已经挂在银钩上,零碎月光透过窗纱撒了进来,有个人影立在床前。乃揉了揉眼睛细看过去,正是那日充作粉头的太上皇女卫陈氏。今日她不曾浓妆艳抹,一张素脸一个寻常的发髻,愈发好看了些。贾琮心中暗叹:小爷若能年长几岁,这妞倒是一桩不错的艳遇。遂揉了揉眼问道:“陈姑娘,有事么?”
陈氏便上前向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欲向贾先生讨个锦囊妙计,寻到天子龙迹。”
贾琮道:“不是给你们出过主意了么?旁的我也不知道了。”
陈氏道:“贾先生是个有来历的,京城盛传为善财童子下界,又曾替令兄求子,必有法子。”
贾琮苦笑道:“你们这是病急乱投医,什么市井谣言都肯信。我若真是善财童子下界,必是来人间一游的,世上种种与我无干。你长得又这么漂亮,若能帮你,干嘛不帮?”
陈氏顿时怔了,且怔了好一阵子。贾琮便知道她与她的同伙皆没想到有此一言,原先预备的词儿大约皆用不上。乃道:“我那日就说过,对谁当皇帝不是很介意。我不反对太上皇,也不反对小天子,不反对贤王,甚至不反对陈王。但凡有人来问我问题,与我无害的,能帮着想我都会帮着想。帮谁不是帮?太上皇失踪太离奇,线索太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平白无故的我断不出来。”
陈氏苦笑道:“贾先生是个实在人,奴婢竟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贾琮道:“一块石头摆在那儿,再怎么压也压不成木头。”
陈氏道:“先生可愿意同我们一道往天津去查看?”
贾琮道:“一没兴致二没好处,最要紧的是太辛苦,不去。”
陈氏道:“若是找到了今上,救驾之功算先生为首,高官厚禄,你要什么都有。”
贾琮道:“这些不算什么。凭我的本事,十年后五皇子都能给我。”
陈氏默然半日,忽然气势一冷。贾琮猜她下头有什么要紧的话说,裹着被子在炕上盘腿等着。却听她道:“天子有难,臣子当肝脑涂地。先生若不去,莫怪我等连坐令姐。”
贾琮顿时杀气迸出,冷笑道:“多谢提醒,小子会加强对姐姐的防卫。如果你们有所举动——我说的不是你们能得手,是有所举动,被我发现,贾某对天发誓,立时进京竭尽三寸不烂之舌劝说贤王自立,杀尽太上皇七子!”
陈氏默然,只是显见不为所动。
“若你们伤着了我姐姐或是小外甥,我立时去西蜀,竭尽三寸不烂之舌劝说方雄自立,并辅佐他席卷天下、杀尽司徒一族!”他冷嗖嗖的道,“年轻人,不要随便威胁旁人。不是所有的人都胆子小、怕威胁的。莫要忘了,你们也有在乎的人。”
只听窗外有人喝了一声:“好大的口气!我现在就杀了你!”
贾琮随口道:“你吃饱了没事干闲的难受吧。我又没犯法,又没惹你,杀了我你有什么好处?”
忽听吱呀一声,窗户一开,有条黑影从外头飞了进来。偏他开的那窗户就在北边,原本挂着的厚厚的窗帘子也让他挑开了,屋里气温骤降。贾琮吸了口凉气,喊道:“怪冷的,快关窗户!”
那人就立在月光下,贾琮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小时候在贤王府看见的那个老太监,用脚趾头猜都猜的出来,八成是刘登喜。只听他道森然:“对天子不敬便是弥天大罪。”
贾琮催道:“关窗户!冷!有点公德心好不好。”
“今逆贼作乱……”
贾琮忍不得了,扭头去看陈氏:“这位陈姐姐,帮个忙关个窗户好么?一点子热乎劲儿让风一灌都没了!胖子也怕冷的!”又看着那老太监,“顺手关窗户很难么?既然来找人帮忙的,连这么点子诚意都没有,凭什么帮你?”
老太监怔了片刻,终于亲自转身去把窗户关上,还把帘子拉了起来。
贾琮捂紧了两下被子,舒服的叹道:“好多了!”乃抬起头来,“两位是不请自来,我就不招呼你们喝茶了。这位老先生,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老太监张了张嘴——气氛都没了,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老半日,长叹一声,哀痛深沉之极,听者恻然。
偏他歪打正着,贾琮有点子吃这一套,不禁望着他道:“世事难料,您老也别这么难受。说不定圣人这会子过得挺好呢?”
老太监惊喜道:“你知道?”
贾琮忙说:“我哪里知道?安慰你呢。您老这么大年纪,这么冷的天儿,四处奔走的。高家戒备森严,想进来也不容易。”
老太监摇了摇头,陈氏替他搬了张椅子来,他便在贾琮炕前坐下,道:“贾先生,我不是拿大义来逼迫于你,委实是无法了。”
贾琮也摇了摇头:“您这是缘木求鱼。一则我实在没那个本事,二则我心里真的没有什么大义。对什么人用什么招数,您是干情报的,总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知道吧。还是当了太久的官儿,忘了?”
老太监哑然失笑,道:“倒不是。只是杂家深信林大人的弟子必然可靠。”
贾琮撇嘴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老太监道:“你小的时候,司徒磐曾说你胆大心细、肆意妄为,偏绝顶聪慧。然有两个弱点,极好约束。”
贾琮一愣:“哈?有吗?”
老太监道:“杂家记得清清楚楚。其一是不肯亏欠于人,其二是重情。”
贾琮辩道:“这是弱点吗?这不是优点吗?”
老太监道:“可以施恩,可以胁迫。只是眼下看来皆不太好用了。”
贾琮哼道:“施恩得有恩可施才行,胁迫除非你们没有任何在乎的东西,不然我必报复。”
老太监又摇头道:“天子有难,为臣者……罢了,与你说这个无用。你只说你如何肯帮我吧。”
贾琮道:“老人家!我才多大?您老怎么会觉得我能帮的了呢?天下有本事的人那么多。求放过啊我还是个孩子……”
老太监道:“你才说你能帮着方雄得天下的。”
贾琮道:“只要主公不差,我皆能帮他打天下。若圣人没有失踪,十年后我也能帮他开疆扩土。他若一直不出现,我会帮小天子开疆拓土。术业有专攻,找人不是我的强项。你们哪怕弄条机灵的狗呢,也比我强些。对了,狗有找人的本事,你们试试呗~~”
老太监眯着眼睛瞧了他会子,忽然道:“你是武曲星下界么?”
贾琮“嗷”了一声:“不是……我只是一个打小便知道自己比较聪明能干的小胖子而已。”
老太监点点头,淡然道:“你才说‘圣人七子’,莫非你知道七皇子在哪儿?”
贾琮奇道:“你不知道?”
老太监摇头。
贾琮“哎哎”了两声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人总不会平白不见,仔细查去总能查出来,您老不是干这行的么。”
老太监哈哈一笑,站起来走到炕沿凑近了问他:“贾先生,你看杂家可靠么?”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不知道。我没见过你,你又没自报家门。你二人都说是太上皇的人,我也没本事验证。你们说是就是吧。”
老太监连连点头,赞道:“果然是个极难得的。”乃随手丢给他一个薄薄的东西,转身就往外走。
陈氏也跟着他出去。自从老太监与贾琮开始说话,她便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再没一个动作表情。他二人到了外头,竟帮着贾琮把门关了!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当真从外头把里头的门栓子给拴上了!贾琮瞧了那门半日,叹道:“果真行行出状元!这陈姑娘去当贼多好啊!”顿时听见外头有那老太监闷闷的笑声。
贾琮摸了摸脑袋,有些弄不明白老太监最后那句话是何意。乃伸手去拿老太监甩在炕上的那物,朦朦胧胧瞧着仿佛是一张纸卷儿。因在“好想知道里头写了什么”和“爬起来好冷”之见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套了衣裳爬起来,点着蜡烛。
那纸卷儿是不知谁给高历的,上头写的是蝇头小楷:“琮三爷自幼极得贤王眼青,又多有言语称赞,若要拥立,贤王为先。他竟说有人更妥。较之贤王更妥当的唯有东狩那位之子。以臣立君,当幼者为佳。太上皇幼子有三,今上必不是;既云环三爷有心建安公主而无计求亲,庐王必也不是。唯余七皇子。七皇子于方雄初入京城之时失踪,却不见定城侯府有乱,此子必然藏的妥当。荣国府大太太即琮三爷嫡母便是那会子新得一养子,年岁与七皇子相当,其内侄女邢氏恰于京师之初乱不久嫁入定城侯府。晚生猜测,那大太太之养子保不齐便是七皇子。琮三爷说言‘拥立之佳于贤王’者必此人也。”
贾琮看罢大惊:“牛人啊!”又从头看了几回,顿觉头疼。
这玩意让那老太监看见可真不好玩了。漏了贾环有心建安公主,还漏了贾家藏着七皇子。难怪他们会来找上自己。方雄初入京师的时候何等凶煞,随手杀人如董卓似的。那会子敢私藏皇子,单单这个举动就能让人误以为贾家忠心耿耿。这老头在窗外听了那番无法无天的话没把自己一刀剁了,并不是怕误伤武曲星,分明是怕误伤忠良!贾琮心中暗喜:小爷的运气当真是好!
乃将这纸条子凑在蜡烛上烧了个干净,而后回到炕上倒头便睡。
第二百零一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零一章 却说贾琮与高芒折腾完了商业街的数据,准备好许多图表资料,告诉高历道:“请全城要紧的富商、古玩海货酒楼商会并衙门里头要紧的人都来开会,商议商业街选址之事,并说给他们咱们的运作模式。”
高历虽不甚明白他的意思,乃道:“咱们定好了告诉他们不就成了?人多嘴杂,愈发难定了。”
贾琮笑道:“本来就是要光明正大的定给他们看,让他们心服口服的。表叔放心,侄儿能说服他们。”小爷本来就是要装逼给人看好么?再说,这么要紧的场合,来的人又多,给高历传小纸条的人大概会藏在人群里头,小爷还想摸摸此人什么来头呢。
高芒在旁笑道:“琮儿能说会道,有擅装模做样,此举能令商会众人信服父亲。”
贾琮瞪了他一眼:“那叫气场,什么装模做样!”
高历见二人皆十足有把握的模样,便依言吩咐下人去传信儿。贾琮忙说:“等等!做帖子!做专门的帖子!并有许多其他的道具要做!再弄些画工来!”遂开始比比划划的要这个要那个。
听他左一套右一套的,高历干脆挥手道:“你们两个自己弄去,要钱去帐房取,我没精神管。”
贾琮答应一声,道:“名单您老拟好了给我们,越快越好。”转身拉着高芒竖起大拇指低声道,“你爹和我爹有一拼!都是好样的!”
高芒含笑道:“此话怎讲。”
贾琮道:“他们这个年岁的人,最大缺点通常是刚愎自用,理解不了新奇有效之物,还不肯听年轻人的建议。想你爹我爹这样肯放手给咱们干的极少,当真难得,必能成大事。”
高芒低头一笑。依着高历的耳力岂能没听见?老头儿捻着胡须笑意上眉梢,口里还假意埋怨道:“你们哥俩日日在一处,还总讲些私房话。”贾琮忙打了个哈哈混过去了,回头向高芒挤挤眼,哥俩互视一笑。
数日后,满城的名流皆收到了一张极精美的帖子,乃是对折的封子,封子上描富贵祥云的图样儿,里头别了一张小小的宣纸片子,上头以正楷写着:
“兹定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于节度使府大花厅举办商业街择地及平安州未来十年经济发展研讨会,望君准时到会参加。可携带助手一名。
平安州节度使:高历”
签名是高历亲手一张张写的,老头还抱怨了半日手酸。
这些日子谁不知道节度使大人家的三位爷们并一位从京中来的荣国府的小爷满大街转悠查访,为的就是什么“商业街”,人人都在打探呢。今得了此物,虽上头的许多词儿都看不懂,但知道是就是那商业街的事儿,个个兴的了不得,悉数伸长了脖子盼着。那每张帖子只能带一位的“助手”更是惹得诸位老板的子侄、得力掌柜抢得打破了头。
到了正日子,节度使府门口齐齐整整排着两行竹青衣小子,见车马来了便有人恭恭敬敬上前相迎。前来开会的富商被引到门房处,有位穿着儒生袍的先生在那儿坐着,依着册子查看帖子,见一个勾一个,并在册子上注明“某某老爷并助手于某时到”。里头便接出来一位穿秋香色的小子,领着这两位往花厅而去。从节度使府门到大花厅门有不少路程,路旁每隔着十丈地儿便立着一个有一人半高的丁字杆,从上头垂下来一面天青色的布字幅,写着大大的正楷,“平安州商业街择地及未来十年经济发展研讨会”,一路不绝。到了大花厅里头,干脆是一座大大的屏风,屏风上挂着横幅,“平安州商业街择地及未来十年经济发展研讨会”。
这些横幅竖幅,贾迎春来瞧过一眼,摇头说“胡闹”。贾琮道:“姐姐不明白!我要的是视觉冲击,俗不俗雅不雅的有什么打紧,能让这帮人还没进入会场呢就开始激动期待便好。”
花厅里头并非方桌圆桌,只有一行行横排的小几案,案子后头是一把把的四出头官帽椅。每个几案上摆着一个用白纸折成的三菱柱,上头写着名头,如“平安州海商会首某某”,“某某助手”。并有茶水,却无点心。小子便引着来人依序坐下。
待人渐渐来齐了,高历进来笑与众人拱手道:“承蒙各位给高某颜面,都来了。”
大伙儿都说:“高大人有何高招,请明示来我们开开眼。”
高历道:“要说此事,倒是对我平安州大大的有好处。”遂将贾琮当日所言“商业街”之事挑能说的说了一回,下头轰然议论。他知道的细节不多,只说了些大概,又道,“此事乃是由犬子并表侄儿贾琮主持的,让他们与诸君细述。”
言罢回到座位上。
大秋天的,贾琮羽扇纶巾,从容离席,朝下头作了个揖:“各位,在下京城贾琮。”
下头便有高家设的捧场的喊:“是荣国府三贾不是?”
贾琮笑道:“三贾当中最小的那个。”遂扇了两下鹅毛扇,道,“我与三位表兄做了整整七日的市场调查,便是为了此事。”因击掌两下,有人抬了一架丁字杆上来放在左边,垂着不止一挂的字幅,最上面的那幅写着“商业街之可行性分析”。贾琮乃道,“咱们且先来议一议兴建商业街可否成功。”又击掌两下,两个小厮抬了另一架大得多的丁字杆,也垂着许多字幅,最上面是一个奇怪的扭扭曲曲的图。贾琮道,“这是去年至今某几处街市全年的古玩销售量总和曲线图。”他便开始依序讲解这些图表。
做ppt演讲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重新捡起来也不那么麻烦。这么大的case自然是上辈子没做过的,好歹形式新颖,数据清晰,图表直观,又有三贾的名声和高家的权势在,一场下来极为顺利。这些图表、表格皆是这会子商行没见过的,个个又惊又钦佩。加之贾琮在口舌上引导一番,明面上是商议,商议的结果自然就是他与高芒分析出来的结果,在平安州府择定了两条相邻的闹市,以做海货街与陆货街。
忽然下头有位老者道:“只是,平安州往来客商并不算多,老朽恐怕开了这么多铺子没人买。”
贾琮摇了摇扇子道:“高大人自有妙计,最多不过一年功夫,往平安州来的客商会越来越多,日后愈发会非常非常非常多。各位若是信得过高大人,可以开始修建客栈、酒楼了。”
众皆哗然。有人问道:“求高大人明示。”
贾琮道:“眼下时机未到。时机一到,各位立时知晓。”
这会子已经有许多方才被贾琮一大堆图表数据哄迷了眼的人清醒过来,面面相觑踌躇者越来越多。贾琮乃道:“诸位若是不信也没关系,那这第一桶的金子我荣国府并几个往来多些的人家就先占了。到时候诸位再想进来,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又将丁字架上的布幅翻到择定的那处地图,指着比划道:“这两条街道皆可以延伸,后续加入的商户可以接着将铺子开在此处。”又指着当中一条横路道,“此处可以开些茶楼酒馆供人饮食,便是餐饮一条街了。”手指顺着那条横路直划了过去,笑道,“一路吃过来,天色黑了,这里就是群芳楼。”
下头的人哄堂大笑。
贾琮道:“还有一事极为要紧。在座有许多开酒楼的大老板,我想跟诸位商议商议。”他正色道,“想让人买的东西多,极为要紧的便是要让人逛的时间长。既要逛的时间长,总免不了如厕。”又是一回哄堂大笑。“如有前来游逛的客人上酒楼求个方便,还望诸位不要吝啬那几个请挑粪人的钱。人家拉了肚子才会空、肚子空了才会吃嘛!你们的生意也愈发好了不是?”下头的人愈发前仰后合。“人么,都是知恩图报的。兼之人有三急。你们解了人家的三急,人家为了报你解急之恩也会来你们店吃饭喝酒的。”高历起先还绷着老脸,这回也撑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至此,要紧的事已经说完了。高历又上来说了些旁的,本次会议算是圆满结束。
高芒在旁拉了拉贾琮:“怎么没听你说什么未来十年呢?”
贾琮挤挤眼:“未来十年是虚的。咱们那一大堆图表数据一出来,他们的心思都在这法子上了,哪里会计较这个?”
高芒道:“这会子虽不计较,他们会子静下心来从头想一回,难道不会觉察么?”
贾琮道:“会从头想一回的,自然能从我说的这些里头察觉出未来许多年的规划;不会想的就算了吧;想不明白的怪我咯?”
高芒啼笑皆非。
贾琮笑晃了晃手指头,道:“我没明说的不过就是与你爹商议了不抓私盐,其实也提醒他们很多了,让他们修建客栈不就是……”他忽然停了口,瞧着一个人皱起眉头来,拉了拉高芒道,“喂,那不是在长安找过我麻烦的朱桐么?”
方才在上头演说的时候,贾琮一直在暗暗打量下头的人并左右服侍的小厮,没过多久便在人群中察觉到了朱桐。岭南白令恩的人,早年在长安的时候,曾替义忠亲王的那个郡主来试探自己。看他今日坐的位置,乃是一位酒楼掌柜的助手。朱桐察觉到贾琮看见了自己,向他淡然微微一笑。贾琮也朝他假笑了一下,只是假笑得极假。
高芒也瞧了瞧,道:“当年朱先生为了替同窗好友出气,欲拿你当枪使,结果被你抢白了一顿,倒是对你颇为服气。此人现是我爹幕僚,才华不俗,我爹很是看重。他那个位置当是我爹特替他安置的。”
贾琮眉头愈发拧的紧了。贾太君长安做寿那会子他与高家还未结盟,故此对朱桐的猜疑和朱桐的身份他皆未说给高家知道。后来因为白家也是同盟,便也没把此事告诉高芒。他思忖了会子。白家与龚三亦那老头是一伙的,又与贾家结了盟,香港那地方更是贾琮免费替告诉他们的,实在应当是半个自己人了。怎么他们竟扰到高家头上来了?
高芒在旁瞧着他的脸色忽明忽暗,问道:“那朱先生有哪里不妥么?”
贾琮道:“你们家也在香港走私海货吧。”
高芒道:“自然,你不是知道么?”
贾琮道:“香港那边便是白令恩将军的地盘,他哥哥白令仪在主持着。”
高芒道:“我知道。”
贾琮道:“朱桐并他的同窗好友柳骞,就是那个当年在长安姑祖母大寿宴席上找我麻烦的人,还有那个长安知府的大儿子陈大公子,这三个人都是白令恩的人。”
高芒大惊:“不可能!”
贾琮道:“真真切切。白令恩实在是他引荐给我的。”
高芒面色顿时黑了下来。
“平安州是个要紧的地方,高家也是个要紧的人家。白家会派人过来探听消息一点都不奇怪,派了一个要紧的人才也不奇怪。我奇怪的是,他若有心在你们家跟前隐瞒此事,为何就这白眉赤眼的在我跟前晃?我显见会告诉你的啊。”
高芒思忖片刻道:“我与我爹说去。”
贾琮点点头:“我去问问他自己。”
二人便分头行事。高芒去人群中将高历请到外头来,贾琮直向朱桐走去。
朱桐见他来了,忙站起来作了个揖:“贾公子。”
贾琮也回了个礼,趁势瞄了一眼几案上的名字,向他身旁的东家道:“齐老板,小子想借朱先生说句话儿。”
那齐老板本是高家下头的一座酒楼的掌柜,赶忙拱手道:“贾三爷请便。”
贾琮假笑着冲人家喊了一声“多谢”,引着朱桐走到大花厅外头一处无人的地方。朱桐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三爷,较之当年愈发不可测了。”
贾琮道:“这些虚话先少提,喂,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不会是跟白老头闹翻了吧?”
“自然没有。想来贾三爷不会告诉高三爷我的事吧。”
贾琮道:“当然告诉了。他是我姐夫。”
朱桐笑摆手道:“你不会告诉的。你见了我,定然先是疑惑,又猜我是来做什么的,在弄明白之前不会随便说话,恐怕耽误事儿。”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哥们,咱们只见过两面、接触过一次,你怎么就那么了解我呢?”
朱桐得意道:“因为你是聪明人,聪明人必谨慎。”
“那对不起了。”贾琮撇了撇嘴道,“聪明人分许多种,有谨慎的有不谨慎的,也有专注的时候谨慎闲混的时候不谨慎的。大概我不小心搅了你的局。我刚才已经跟我姐夫说了。”
朱桐怔了怔,面色终于有几分不对了:“三爷不是开玩笑吧。”
“怎么会是开玩笑呢?我方才还奇怪呢。看我姐夫的神情仿佛不知道你是白家的人,可见你是有意隐瞒他的;既然有意隐瞒他,怎么会如此突兀的连个化妆都不带的就在我跟前晃呢?”
朱桐急道:“你既知道我是有意隐瞒的,怎么不问问我就告诉他了?”
贾琮无辜摊手道:“告诉他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瞒着的好么?你就这么在我跟前晃悠了,我以为他是知道的好么?说完了看他的神情我才知道他竟是不知道的好么?拜托,那是我姐夫!我显见是会告诉他的啊!我只有一个亲姐姐好么?!”
朱桐这回呆了半日,摇头道:“怎么会……琮三爷,当日在长安你还是孩子,那会子何等细致谨慎,何尝如此唐突了?”
贾琮撇嘴:“对外人当然要细致谨慎,哪有对着自家姐夫细致谨慎的,那么累的过日子我还活不活了。”
只听有人在旁抚掌道:“说的好!”二人扭头一看,高历领着三个儿子就在他们不远处站着,身后还跟着一个管事打扮的人,只是那气度一看就不是寻常管事。
第二百零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零二章 贾琮信口将朱桐暴露给了高家父子,高历领着三个儿子直堵了过来。贾琮一看老头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忙往中间一站,比了个“停”的姿势:“先等等!”
朱桐倒是快,立时往贾琮身后一闪。
贾琮向高历道:“我才跟朱先生说了几句话,虽不曾说清楚,显见是有隐情的。”又扭头向朱桐道,“朱先生,我最烦的就是隐情这种东西。当年那个什么陈大公子与他爹的事儿不也是吞吞吐吐隐情、隐情的么?你们两家分明是合作双方,为何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清清楚楚的不好么?”
朱桐怔了怔,摇了摇头不言语。
贾琮皱了皱眉头:“有那么尴尬么?要不你跟我说,我跟他们说?”
朱桐垂目道:“我没什么可说的。”
贾琮扭头看高历道:“表叔干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儿么?”
高历冷笑道:“请问高某干过什么对不起白将军的事?”
朱桐只闭目一言不发。
跟着高历的那位先生乃上前一步,方举起胳膊来还没来得及拱手,贾琮看着高芒:“姐夫盯着你们一家子,别让他们过来。”
高芒点点头。贾琮不管不顾的抓了朱桐的胳膊就走,将高家父子直丢下了!拉着人家走了好长一段路,绕到一个水亭子里头,这回当真四下无人了。贾琮两手一摊:“这事儿算我没过脑子。但是你也太自信了一点,不想让高家知道就应当早些悄悄来找我,这会子撞上了算什么事儿!咱俩责任对半分。”
朱桐苦笑道:“贾三爷真乃神人也,我已无言以对。”
贾琮嘿嘿了两声,道:“我方才路上想了想,实在想不出白家有什么必要在高家安插你进来。你们是上下游的关系,又不是竞争对手。”
朱桐道:“与白将军无关,是我自己的事。”
贾琮一怔:“哈?不会吧!你想求娶高家哪个女孩儿吗?”
朱桐也怔了怔,莫名道:“想哪儿去了!”
“你年岁也不小了,自己的事,不就是婚事么?”
朱桐摇头道:“不是。”
“朱先生,你说清楚些行不行?方才是我坏了你的事,我这不是想弥补么?”贾琮撇嘴道,“高家的事情我总知道多些。再说,还有我姐夫呢。眼下总得过关不是?你们两家还要做生意的。不论如何我总是龚三亦教大的。”
朱桐闻言默然半日,贾琮都快等的不耐烦了,他终于道:“我在找杀父仇人。”
贾琮吓了一跳:“开什么玩笑!”
朱桐背过身去,远眺湖面那头的一片残荷败叶:“家父原是先义忠亲王营中的。”
贾琮抿了下嘴唇,伸头到他身边轻声道:“故此,你的仇人是太上皇?还是贤王?”
朱桐淡然道:“夺嫡一事,胜者为王,我不怨他们。若是王爷得胜,跟随他们两位的人也是一样的。”
贾琮摸了摸脖子,心想,我林先生可是他们那头的,那还是义忠亲王输的好。
“家父与王爷有忘年之交,并不为人所知,只出过些主意,王爷也少有采纳。后王爷兵败身死,白令恩将军救得王爷一遗孤托付家父。家父思忖再三,只身带着那孩子离家,化名藏匿于他乡。”
贾琮心里“咣当”了一声。那小世子的事儿他是知道的。
“后来白将军的人告诉我,我爹那孩子俱被司徒硠手下所杀。”
贾琮问道:“那小世子被害的时候是不是还是个婴儿?还未满周岁?”
朱桐回身看了他一眼:“才七个月。”
贾琮道:“那个白将军的人,是不是一个糟老头子?他是不是给你家送了点子钱粮?”
朱桐有些诧异,道:“不是,四十多岁。”
贾琮“哦”了一声。他只是想起初识龚三亦的时候,老头有一回去安抚从前的战友家属,害得自己伸长了脖子盼了许久。可知义忠亲王坏了事之后,或明或暗的不知道冤死了多少人。乃叹道:“株连之恶,罄竹难书。这种法度务必废除。”
朱桐冷笑道:“废除?随便谁当皇帝都会有人骂,皇帝被人骂了,只杀一个怎么够解气?”
贾琮随口道:“故此不应该给皇帝那么大的权力,让他可以单凭不高兴杀人。”
朱桐闻言愈发诧异,打量了他半日。
贾琮耸肩道:“不用那么奇怪的看着我。世上并非只有咱们这一个国家,许多国家的皇帝是无权杀人的。这个叫做君主立宪。”见朱桐眼神中明明白白有了兴趣,他解释道,“就是法度在君权之上,律法极细致、周密,不犯法者纵天子不可杀。没有什么株连九族这种事。”
朱桐道:“那天子还是天子么?”
贾琮道:“天子可以任命官员,天子有许多许多税钱可以花。天子犯法虽不至与庶民同罪,也是够呛的。世上不少国家是这样的。还有些国家连皇帝都没有,是共和国。”他又信口说了一大堆后世政体,说的朱桐眼睛越睁越大。
“竟有这等事!”
“多了去了!世界这么大,咱们只看见眼皮子底下这一亩三分地儿。”贾琮哼道,他忽然想起这会子不是科普民主法治的时候,忙说,“打住打住!回头再慢慢说这些。你的杀父仇人既是太上皇的人,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朱桐道:“听一个逃得性命的下人说,我爹本来带着小世子藏的极好,因偶尔收留了一个赶路的人过夜,不知如何露了破绽。”
“……”贾琮无语凝咽,老半日才说,“原来这种事情真的有!我一直以为必是说书人瞎掰的。”
朱桐道:“后来白将军领着我去收拾我爹的遗物,在案子下头散落了一张笺子,上头写着一首诗,不是我爹的字迹。那个借宿的人是个书生。三个月以前,白将军使人给我送了一封信来,信中夹着一张货单子,那字迹我这辈子都记得。”
贾琮道:“想必货单子是高家的。”
朱桐点头。
贾琮道:“由此可知,那个害了你爹的人可能现在正藏在高家。既这么着,为何不直接请高家帮着查?你们两家是合作伙伴。”
朱桐苦笑道:“白将军使人去试探过,让高家给顶回来了。”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单单是试探人家当然顶回来,还当你们是刺探商业机密的呢。你们跟人家说清楚了那人是太上皇的人么?”
朱桐道:“我们跟他们不过是寻常做生意的,岂能说得那么清楚?你们两家是姻亲,难道说得很清楚?”
贾琮道:“挺清楚的。倒不是因为姻亲,其实是因为我姐夫这个人,我已经认可了。”乃挠了挠头,“算了,大约跟你也一时说不清楚。朱先生,此事重大……”他忽然笑了起来,“抱歉,我想起了一个笑话。”
朱桐瞧着他。
“说是猴子不知道吃带皮的果子剥了皮才好吃,拿着香蕉连皮啃。有个养猴子的心疼他的猴子,教猴子如何剥香蕉皮。猴子只瞧了一遍就学会了。过了几日,那养猴子的买了橘子回来给猴子吃,不想猴子仍是带皮啃,不剥皮。”
朱桐道:“听着便不是什么好话。”
贾琮笑道:“自然不是什么好话。数年前我去长安那会子,你那个同窗陈公子的事儿是真的吧。”
朱桐立时明白了,也知道他将自己比作猴子,恼道:“父子之间与白家高家这般寻常的生意往来岂能是一回事!”
贾琮耸肩道:“香蕉与橘子也不是一回事,这是做事习惯问题。你们惯于将诸事皆藏着,自己去打探查验,唯恐有个什么闪失露了什么风声。大约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义忠亲王的旧部一直被朝廷追拿的缘故。今时不同往日,义忠亲王已经不用再禁忌了。再说,太上皇的人藏在高家一样是高家的大忌,他们若知道了,必然也要一查到底的。”难怪陈氏和那老太监轻轻松松就闯进小爷屋里了,原来是里头有内奸!他忽然眉头一皱,“不对!不对不对!”
朱桐忙问:“何尝不对了?”
贾琮一把抓了朱桐的胳膊:“走!”
朱桐不明所以,只得跟着他又从水亭走回了大花厅。刚才来开会的商人已经走了大半,还有些聚在上头研究琢磨那些图表。朱桐乃道:“贾三爷弄的这些委实新奇,只怕旁人立时就能学了去。”
贾琮道:“本来就想让他们学了去的。”
朱桐道:“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贾琮道:“那是没用的师父,不被徒弟饿死也会被旁的同行饿死。许多事单单靠几家是做不起来的。”因张望了几眼,不见高家父子,遂拉着一个小厮问。那小厮道,大人并三位爷都去书房了。贾琮点点头,乃领着朱桐一道往高历书房而去。
到了门口,守门的小子上来道:“琮三爷,老爷说让你来了只管进去。”
贾琮“嗯”了一声,与朱桐进去了。只见高历和三个儿子并那管事都在。贾琮直上前向那管事道:“这位先生,小子先道个歉。”
那管事忙站起来拱手:“哪里敢当!”
贾琮道:“小子有极要紧极紧密的事,事关好几家,要与表叔商议,求先生暂避一时。”
高历才说了句“赵先生乃是我信得过之人”,高芒已瞧见了贾琮使的眼色,忙说:“爹,既然事关好几家子,琮儿不认识赵先生,不敢随便开口。回头爹与赵先生商议也是一样的。”
高历闻言这才作罢,又亲向那赵先生抱拳,送他出去了。
贾琮又到外头叮嘱了几句守卫,转身回来一瞧,高历高英高华皆冷森森的盯着朱桐,摇了摇头,向朱桐道:“看吧,这就是不清不楚的坏处。”
遂拉着朱桐坐下。高历重重的哼了一声。
贾琮道:“朱先生勿怪。有些事我不知道你不想旁人知道的,只是如今不扯敞亮了根本查不明白,咱们这几家恐怕都会有麻烦。”
朱桐叹了一声,不言语。
贾琮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朱桐父亲并那义忠亲王小世子之事、书生与货单子悉数倒了出来。末了他说:“我奇怪的事有二。其一,只有朱桐这样的书生才会相信他爹是因为偶尔收留了一个路人过夜、那路人可巧是太上皇细作、他爹又可巧不留神漏了什么破绽才遭的难。那细作显见是打听得**不离十了,最后去确认一下:是假的便罢了,是真的就地诛杀。这样的人怎么会粗心大意到留下字迹?这么大意的人如何干的了细作?早就死了。”
说的朱桐也一愣。
“其二。咱们就当他一时忙乱忘了那张签子。当时忘了、事后必然也能想起来、追悔莫及、时常想起来时常怨自己那会子怎么会出错、下次一定要改正。那人既然知道朱老先生是义忠亲王的人,白令恩将军显见也是义忠亲王的人,朱老先生收养小世子也是白令恩将军安排的,他又得多大意才会将自己的字迹从高家传到白家去?”
高历闻言思忖半日:“琮儿,你是何意?”
贾琮道:“我方才想了想,朱先生的话也对。他们义忠亲王那一系被圣人追杀了这么多年、又被追杀得颇惨烈,小心谨慎惯了。他们遇见这等事,委实不会如我这般哗啦啦的兜底,什么都直说。况你们两家只是寻常的生意往来。偏此事涉及朱先生杀父仇人,又岂能放弃不管?表叔且想想,若你是白令恩,会直言这许多事么?还是会自己来查?”
朱桐道:“我知你意了。然那贼人在九年前又岂能未卜先知白高两家有生意往来?”
贾琮白了他一眼:“这叫闲棋!也叫引子!与其让你们细查出旁的蛛丝马迹来,还不如给个明晃晃的物件引开你们的视线,万一日后有别的用处呢?瞧,如今不就有用处了吗?”他遂向高历道,“表叔,只怕此事须得细查。哪位表兄亲自查去,莫经旁人的手。这府里保不齐就有太上皇的人。”
高历忙说:“你还知道什么?”
贾琮道:“有件事我恐怕你们担心,没告诉你们。上回在群芳楼扮作粉头那个陈氏,前几天晚上摸到我屋里去了,唬了我一跳!”
高历站了起来,失声喊道:“什么!”
贾琮道:“她们如今病急乱投医,真以为我是善财童子下世,想让我陪着一道去天津找太上皇!我不肯去,她就拿姐姐腹中的小外甥威胁我!”
高芒“噔”的站起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贾琮道:“姐夫别急,让我反威胁回去了。我说他们敢动我姐姐外甥一根头发,我就立时进京竭尽三寸不烂之舌劝说贤王自立,杀尽太上皇七子!她吓着了,拿我没辙,走了。我想着,近来高府防卫极严密,她才十六七岁,哪怕从娘胎就开始习武也不至于那么容易找到我的屋子。只怕府里有他们的人。”
高历登时冷汗渗出,立命:“英儿!你亲去查!府里严加查问。”乃又向贾琮怨道,“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说!”
贾琮道:“我那会子只当她当真武艺高强呢。再说,她们有忌惮就不敢当真乱来,现在司徒磐还没自立呢,好歹小天子是太上皇的亲子。”
高历又思忖半日,道:“不知是谁。英儿,你仔细些,不可随意信人。”
高英又答应一声。
贾琮又道:“朱先生此事虽是他的不是,念在他一片孝心,又不曾有害表叔,还望海涵些。再说,他才到这里没两三个月吧。”
朱桐眼观鼻鼻观心,口里道:“与机密相干的朱某皆回避了。”
高历默然。平心而论,朱桐也确实没别的法子。只是让他随随便便就海涵了,高历也没那么大度。
贾琮添了一句:“如今八成他也是被人坑了的。再说,若非他今日将话说透了,咱们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又怎么会来细查?来日还不定怎样呢。”
半日,高历方冷着脸道:“罢了。”
朱桐只静静的深施一礼。
贾琮方才随口戳破朱桐的身份,本来便是有意引得高历对他身旁的幕僚起些警惕。因写小纸卷儿的那人知道得挺多的,他最疑心此人。朱桐不熟京中事物,当不是他。先有了朱桐,又有了不知道谁必是细作,高历这会子已不敢随意相信幕僚了。遂吩咐高芒与朱桐一道去查那货单子。
第二百零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零三章 本以为引得岭南白家派了细作来平安州的那张货单子极难查,不想只两日便查出来了。那货单子是高家下头一处要紧铺子中一位姓温的帐房写的。高芒朱桐二人亲往铺子里拿人,那温帐房毫不知情,拿了个正着。二人遂一道审问,这位果然是太上皇安置在平安州的探子,已经十几年了。
只是此人并非朱桐杀父仇人,朱父死的时候他还在平安州,有许多人可以为证。拿着当年那诗笺子给他瞧,他道:“这是早年读书的时所作。因科考污卷贴出,再也不曾做过诗。”朱桐极为失落,撤身出去。
高芒接着审了半日,原来此人只是个小喽喽,平日只负责将别人给他的消息发出去。刘登喜失踪后他们已经被司徒磐的人接手了,领头的便是冯紫英。
贾琮得信的时候愣了半日,叹道:“地球当真只是一个村。”
显见平安州仍有老圣人的死忠不曾被挖出来,高历命三个儿子彻查,不想查出了一大串的细作,有司徒磐的、有王爷们的,偏查不出太上皇的人来。
贾琮想了想,道:“有一种人叫做双面间谍,就是不止帮一家做事的。还有情报贩子,得了信儿不止卖给一家。他们被查的时候,挑与高家无害的主儿招供也是有的。”
高英听了又去查了一圈,果然拎出了几个双面间谍。只是太上皇的人依然没找到。
朱桐这会子已经冷静多了,道:“那个姓温的当年是拿来做什么的?总不会平白的丢一张他的诗笺子在那儿。”
贾琮道:“大约是当诱饵用的。那时候白令恩还没这么现在嚣张,他丢官是因为被白令仪牵连。刘登喜拿不准义忠亲王的人还有谁。”他忽然一拍案子,“查查看,那时候他是不是因为什么缘故忽然不能离开平安州!你们那个铺子会不会忽然有了什么大生意要忙?”
高芒道:“我已查过了,没有。此事倒是可以再去问问。”
他遂又审了温帐房半日,回来摇头道:“他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
贾琮皱了皱眉头;“那么巧?他媳妇儿你们查过没有?”
高芒一愣:“他媳妇?那是个寻常妇人。”
贾琮瞥了他一眼:“秦三姑是妇人不是?”
高芒立时使人去将温帐房的媳妇拿了,审了半日什么也没审出来。贾琮在旁瞧了会子,笑道:“就是她了。姐夫太良善了些,不够刁钻。换个狠厉些的来审。”
那媳妇子忙说:“天地良心!奴若有对不住主家之处,登时天打雷劈死在当场!”
贾琮道:“不如你另起个誓,如有对不住高家之处,你那六岁的儿子万箭穿心而死?”
那媳妇喊道:“与我儿子何干?!”
贾琮道:“你方才那个誓言没问题,因为你主家本就不是高家。再有,你们这一行本来干的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拿自己来起誓算什么?”
高芒也道:“不如你照着贾三爷的话起个誓。”
那媳妇张了半日的嘴,却说不出来话。
贾琮道:“温帐房曾是个书生,因污卷贴出才死了上进之心来当探子的。故此他的旧诗必不是随便谁都可以拿到。你是他媳妇,拿起来容易。我若没猜错,那会子你男人但凡没生病,大约要向铺子请个假、不定到什么地方去转悠一圈儿。如义忠亲王的人得了什么人故意给的什么消息前来调查,听说他恰在那个时候请假不见了,又见了他的字迹,便能认定他是凶手。义忠亲王最后一丝骨血被杀了,人家岂能不报仇?你丈夫便是个诱饵,是太上皇引诱义忠亲王残部出来的诱饵。你是个女人,当年你与你丈夫新婚不到两年,上头的命令你不能违抗,又心疼男人、不舍得拿他冒险,便设法把他弄病了。他哪儿去去不了,此计不了了之。”
那媳妇茫然道:“这位爷们说什么呢。”
贾琮接着说:“现在九年过去了,你们上头想再次拿你丈夫当诱饵,引得白家与高家起误会。你们的儿子已经六岁了。这个时候你最爱的已经不是你丈夫,而是儿子。上头定的事儿,你虽难过,也有心无力、再没劲头反抗了,可对?”
那媳妇愈发茫然,只管摇头,一句话不说。
贾琮道:“你太镇定了些。自然,这不是破绽,只是令我起了疑心。细看你恐惧不达眼底,却有一股悲戚。拿你儿子一吓唬你,恐惧便来了。”
那媳妇使劲儿摇头:“奴全然听不明白。”
贾琮扭头向高芒道:“回头你们哄她儿子,只说他父母被一个叫刘登喜的人陷害,这人恐他们说出实情,杀了他父母灭口。这个刘登喜的模样么,是个没胡子的老头,大概这么高……”
他话还没说完,那媳妇惊喊:“不可!”
贾琮龇牙一笑道:“你猜,若是刘登喜找你儿子打探消息却被他下手刺杀,你觉得会如何?”
那媳妇顿时面如死灰。半日才道:“贾先生是如何疑心到我头上来的。”
贾琮向高芒挤挤眼,转回头来道:“你长得太漂亮了,听说又极其贤良能干,而你娘家又颇富裕。我想不出来你当年为什么不找一个更好的人家嫁。女人通常都往高处嫁,若是低嫁总有缘故。自然,缘故有许多种。只是眼下你丈夫的身份,最容易让我在这上头起疑心。”
那媳妇面上有几分啼笑皆非,半日才说:“如此说来,我是遮掩不过去了。”
贾琮道:“嗯。再说,我们手里捏着你儿子,温太太还是配合些的好。我不明白,白家与高家俱不干太上皇的事,太上皇挑拨这两家做什么?或是刘公公挑拨这两家做什么。”
那媳妇道:“不是为了挑拨他们两家。直至方才贾三爷说我‘引起高家与白家的误会’,奴才确定白令恩千真万确是义忠亲王的人。”
贾琮一愣:“此事不是尽人皆知么?”
那媳妇道:“白令仪尽人皆知。白令恩我们上头一直疑心他,只一直没实在证据。不然,哪里能容他在岭南那般张狂。”
贾琮“嗷”了一声:“他该不会还给太上皇表过忠心吧!”
那媳妇哼道:“你当真以为香港之事朝廷不知道么?圣人自己的私库都从那儿走私海货。”
“扑哧……”贾琮忍俊不禁,“有没有搞错!皇帝走私!直接开海市不好么?”
那媳妇垂头道:“先帝不肯。”
贾琮摇摇头:“滑天下之大稽!”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一击掌:“虎符!你们想查虎符!”
虎符是司徒硠贴身藏着的。想仿制出那么多高仿的虎符来,没有原物几乎不可能。站在刘登喜的位置,若仿制虎符的是先义忠亲王的人,那么司徒硠最大的可能便是落到了义忠亲王残部手中。
因温帐房是当年刘登喜有意留给义忠亲王残部的线索,若白令恩并非此中人物,那货单子便白写了,又可证实此人可信。保不齐还有旁的货单子抛给了旁的疑似义忠亲王残部,只看哪只鱼儿会咬饵。
贾琮又问:“怎么你直到这会子才知道么?白将军派人来的时候你不知道?”
那媳妇笑道:“我们哪里知道谁是他派来的?”
贾琮扯了扯嘴角:“合着你们根本不知道当日养着那小世子的是谁啊。”
那媳妇道:“奴不知道。”
贾琮扭头看着高芒道:“看来隐瞒有隐瞒的好处。当日若非那老头隐瞒了身份,他儿子大约也活不到能亲手来查此事的时候。”又轻叹一声,“何苦来,一个七个月大的孩子。太上皇若肯给别人留点子退路,保不齐自己也能有退路。他事事做绝,别人又哪里敢给他退路。”
后高芒便以此女为饵,钓出了她的上线,竟是高府的一位老管事。审问了半日,所幸他根本不知道当日贾琮、朱桐、高历父子闹什么呢,也不知道朱桐是白令恩的人,这条消息还没漏出去。贾琮不禁好笑:原来自家知道许多的事儿,旁人压根不知道。倒是有几分习惯的将自己知道的当成天下皆知了。
这回查出来的细作,凡会写字的贾琮皆寻借口一个个看了笔迹,皆不是那日写纸卷儿的人。他也不能直愣愣的去向高历打探,只得作罢。
此事既了,贾琮也该回京了。他再三拜托了御医,回到院子去收拾东西,预备次日起身。
这日晚上,从迎春处唠叨了半日回来,贾琮正欲睡觉去,忽然外头有人轻轻打门。他开门一看,竟是那位赵先生,忙让进屋里。
赵先生先向他行了个礼,道:“多亏了贾三爷,不然我们大人压根儿不会疑心那些人。”
贾琮道:“也没什么难得的。平安州离京师如此近,表叔又是一员骁将,底下还有这么多将军,没有探子根本不可能。这一批拿了,还有下一批,不会少的。只不过新来的细作再想随便得到表叔信任大约不容易了。”
赵先生叹道:“岂止新来的,连我们这些老人他都有些不放心了。”
贾琮无辜的眨了眨眼:“不会吧。”
赵先生道:“那日你们与朱先生在书房说话儿,后来我问大人,他只说含含糊糊的说朱先生受命来查笔要紧账目,并说了有太上皇的人随意进府。直至近日彻底查完了,才告诉我实情。”
贾琮皱眉道:“他竟告诉你了么?那是朱先生的私事,又与平安州、与高家无关,不当告诉人才是。”
赵先生怔了怔,道:“此事终究极要紧的。”
贾琮道:“罢了,求同存异吧。横竖此事我觉得他就不该告诉不相干的人。故此,赵先生是觉得表叔恐怕是矫枉过正了?”
赵先生点了点头。
贾琮道:“你们好生谈谈不就好了么?他保不齐自己都没察觉呢,你跟他说说心里话。”
赵先生叹道:“老夫忠心可昭日月,只是无用。”
贾琮想了想道:“那要不你二人一道出去玩会子。”
赵先生一愣。
贾琮道:“逛逛街、吃些街头小点心,一道去花楼吃酒泡妞。别成日一个主公一个下属的,多烦人。想让他放心,就做他朋友嘛。”
赵先生奇道:“哪有这样的!主是主、臣是臣。”
贾琮道:“不谈感情也行。谈钱。他给了你多少钱多少好处,为了这么多好处你也不可能背叛他的不是?旁人哪里给的了这么多。”
赵先生顿时恼了:“老夫岂是为了好处跟着大人的。”
贾琮问道:“那你为了什么?要么为了钱、要么为了情谊,总有个理由吧。”
赵先生道:“当日我为一落魄商贾,文不能中举、武不能上阵,偏胸中有一片本事无处施展。承蒙大人提携,视为心腹,为报大人知遇之恩,老夫愿为大人殚精竭虑。”
贾琮道:“哦,这也是个好处,让你施展本事。跟他说明白过么。”
赵先生道:“大人自然明白的。”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赵先生,我跟你讲个笑话可好。”他也不等人家回答,接着就说,“从前有小两口子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这一日丈夫从外头回来,满脸的不高兴。他媳妇小心翼翼的服侍,丈夫仍是不高兴。不大说话,也不大吃东西。次日,媳妇冲着隔壁街坊大婶子抹眼泪道,我男人不喜欢我了,他必是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见了我连个笑纹儿都没有不说,连话也懒的跟我说了。他男人也跟一处干活的兄弟说,昨日我在街口斗蛐蛐儿,起先都赢了十五个铜钱的,后来再赌几把竟倒输了二十个铜钱!烦闷得我连饭都没吃下。”
那赵先生撑不住笑了,指着他道:“你你你……三爷,何苦来打趣老夫。”
贾琮两手一摊:“是不是很像?”
赵先生笑道:“芒三爷时常说贾家的琮三爷是个妙人儿,果然妙的很。”
贾琮打了个哈哈。
从他院子里出来,赵先生撤身去了高历书房,道:“平日我总觉得三位爷,尤其是三爷,太看重琮三爷了些。”
高历笑道:“不是跟你说了么?你偏不信。今亲自试探如何?”
赵先生负手道点头道:“此子不会负他。”
第二百零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零四章 话说贾琮这日就要从高家起身回京,临行去向迎春辞行。姐弟俩说了半日的话,贾琮又拽着司棋绣橘叮嘱半日。迎春正要赶他走,高华之女高姝忽然做贼似的溜了进来。此女只得六岁,绷着小脸儿急匆匆向贾琮行了个礼,立时羞惭惭的躲到迎春身后去,又扬起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贾琮。
贾琮道:“二表哥这孩子性子一点都不像他,倒是有几分姐姐从前的意思。”
迎春笑拉着高姝的手道:“她性子腼腆些。”
贾琮皱眉道:“性子多半是养出来的。大家小姐,腼腆跟怯弱只一墙之隔。女孩子果决些好,不然来日出阁白受欺负。”
眼角一扫,见门口有个十六七岁的大丫鬟使劲儿朝高姝使眼色。高姝仿佛有话要说,却只抓着迎春的手不动弹。贾琮乃站起来道:“姐姐我走了,过几个月再来。”
迎春也站起来满头满脸的摩挲了他一会子,叹道:“比姐姐高了。”
贾琮嘻嘻一笑:“来日还会更高呢!”便向高姝挥了挥手,“小朋友,再见了!”转身出去。
才走了一会子,只听后头有人喊“贾三爷”。扭头一看,方才门口那个大丫鬟气喘吁吁跑了过来,笑道:“贾三爷,我们姑娘敬仰三爷许久了,听说三爷今儿要走,又新近学了做结子,遂连夜赶了一个出来。虽不大好,总是一片孝心。”一面说着,一面递上来一个石青色的结子。虽不大工,倒也不错。
贾琮啼笑皆非。那天在群芳楼跟高华分析了“嫡子庶子”之后稍加探听,果然他这个二表哥夜夜留宿嫡妻古氏房中,可见那番话是有效的。贾琮从来不是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人,但他不认识古氏,不知她人品如何。世间有些人知道旁人帮了自己会感恩戴德,有些人却会羞于受人恩惠、尤其受同级人的恩惠会觉得极没有面子、反倒对恩人心怀不忿。故此他打发人漏口风给古氏,只说此事是芒三奶奶因自身经历而怜惜姝大姑娘、求贾三爷帮忙劝说她父亲多留神她些子。贾三爷与华二爷说话间知道他颇为珍爱女儿,只不知该如何做才好,遂说服了华二爷须得给姝大姑娘一个嫡亲的弟弟、来日好替她撑腰。这个古氏,不论是将此事当了真还是明白了贾琮的意思,今儿这番举动倒是颇令贾琮满意。
他乃收下那结子道:“大侄女才多大点子?这些东西自有针线上的人做。大家小姐,这个只做着玩会子便罢了。多念些正经书,别去读什么骗人的狗屁《女则》《女诫》,当个聪明人。”
那丫鬟忙不迭的应了,又奉承了几句。
一时高姝回到院子,那丫鬟向古氏回了贾琮的话。古氏怔了半日,苦笑道:“他说《女则》《女诫》是骗人的狗屁。前几日我劝芒哥媳妇替她弟弟做个抹额,她只管摆手道,这会子我若敢动一动针线,非吓得他守在平安州不敢走不可。可见得一个好兄弟才是女人的福气。”乃拉着高姝的手说,“没事多去你三婶那儿坐会子,她看什么书你便念什么书。针线上的功课先缓缓吧。”
高姝低头应了。
那丫鬟道:“只是大姑娘若是常去,万一芒三奶奶生了个姑娘,会不会以为是咱们大姑娘引的?”
古氏摆手道:“不会。她这个兄弟本来便会送子,她那哥哥的一双儿女皆是这一位送来的。况老三媳妇也说过数回,孩子一怀上,是男是女便定下来,天罗神仙也改不了的。不愧是京中来的,懂得极多。姝儿能得她教养一二也是好的。”
高姝又应了一句。
另一头贾琮回到客院去取东西走人,看见朱桐来了,只当他是来告别的,拱手道:“只怕朱先生须得在平安州多呆些日子。你若立时就走,刘登喜公公想必能猜到你有些不妥,再顺藤摸瓜把白令恩查出来也未可知。白令恩那头本来挺安生的,他若是掺和一脚,怕是要乱。”
朱桐道:“留在此处只怕不便。我与高大人商议了,我随你进京。”
贾琮一愣:“哈?”
朱桐道:“外人看来,我在替高家做事;依着刘登喜前头得的信儿,我是高大人近来两三个月才得的幕僚,当日在长安还与琮三爷有旧。不论是我转投了琮三爷还是高大人因故命我与琮三爷一道往京中去,皆说得过去。”
贾琮想了想:“也好。到时候咱们一起南下,你去香港我去台湾……噗!港台自由行!”他哈哈的笑了起来,笑了会子忽有几分怅然。
朱桐已经将行李拿来了,他二人便一同上路。一路慢慢悠悠的走走歇歇,不过七八日路程走了十二天方到的京城。
贾环亲来内仪门外相迎,一看朱桐便笑道:“你这是拐了个谋士回来么?”
贾琮道:“别人的人,我倒是试着拐了一路,偏他明面上性子活泼,实在有一颗老儒生的心,讲究从一而终,我没拐到手,真是遗憾。”
朱桐哪里见过这般说话的,笑着连连拱手。只是想想贾琮一路说的话,皆是海外诸国的事,没觉察出哪里在拐自己呢。
贾环又看了朱桐两眼道:“怎么有些害羞?我还以为当谋士的都跟龚翼之一般没皮没脸。”
贾琮道:“这绝对是误解!龚翼之的脸皮是天生的,寻常谋士皆是常规的脸皮尺寸,不厚不薄。”
朱桐在旁作揖道:“见过环三爷。到了南边,横竖咱们两家也要往来。”
贾琮向贾环道:“白令恩的人。贾小环,还记得长安城内的朱桐么?”
贾环“啊”了一声:“若没记错的话,朱先生当年是那几个书生的头领吧?好吧,你这个人我们撬不动。”
朱桐无语,只得又拱了拱手。三人遂一同进去,贾环命人收拾客房安置朱桐。
小哥俩一并到了贾环屋里,贾琮瞥着他道:“京里出什么事了么?从前我回来从没见你这么着急,居然迎到外头去了。”
贾环仰天长叹:“兄弟啊!你留在京中、我去南边吧。实在防不胜防。”
贾琮忙问何事。
贾环苦着脸道:“大太太好心提醒过咱们,老祖宗在念叨着想替兰哥儿求澄丫头,咱们俩皆以为她发青天白日梦,没往心里去。”
贾琮吓了一跳:“她不会跟什么人胡说八道了吧!二叔没拦着她么?”
贾环双眼一闭,面上是英勇就义的模样:“我爹就别提了……我们爷俩已经闹翻了。”
“哈?”贾琮兴致盎然,“你爹又二起来了?他不是已经明白你才是那个有用的儿子了?”
贾环哼道:“再有用又如何?又不听话。”
原来贾母一心以为元春早晚能当上皇后,自家身份必然极高,配谁都配得上。贾政起初知道贾兰与苏澄并不合适,耐不得贾母时常念叨,渐渐的也起了心思。王夫人也不甘寂寞怂恿了几回,贾政脑子一热,竟打发人去请媒人!幸而此事被李纨知道了,急忙忙使人赶到林家。贾环那会子正在陪林海下棋,已经输了六局,眼看第七局平局在望,闻讯吓得棋子一丢拔腿就跑。
待贾环赶回来的时候,媒人正在堂上与贾母贾政二人说的风生水起。他也顾不得颜面,上来客客气气送了媒人五百个铜钱权做跑腿钱,祖母父亲在耳边喝令他只充耳不闻,将媒人领到外头,赔不是道:“再送您老十两银子算做封口费,此事万勿泄漏。”
那媒人有些不明所以。旁边的一个老婆子道:“我们家如今是三爷说了算。”还使了个眼色。
媒人立时点头哈腰,再不多问一个字,揣着银子飞也似的跑了。
贾环喘了口气,在心中打叠起数种法子盘算如何说服荣禧堂上那俩老东西。偏生有个贾政的贴身小厮在旁听见了,踮着脚儿溜到里头将“三爷说了算”回给了贾政并贾母。待贾环想好了词儿进去,只见那两位皆气黑了脸。贾政先喝一声“作孽的畜生!”乃不容分说一叠声儿喊“拿贾环!拿大棍!拿索子捆上!”
贾环皱了眉头,立在堂上四下瞧了一眼,淡淡的说:“谁敢。”
贾政等了片刻,见堂上众人果然一个个垂头屏息,只没人动弹,愈发大怒,亲自下来抬手就欲给他一个耳刮子。
贾环已不是当年那只撩了毛的小冻猫子了,让贾琮洗了许多年的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早都碾碎吃了。轻轻一抬手叼住贾政的手腕子:“老爷何故动怒?”
贾政大喝:“反了反了!”
贾环道:“是人都得讲道理,老爷总须得说出个道理来。”
贾政冷笑:“道理?我是你老子,这便是道理。”
贾环摇摇头:“还望老爷莫再胡闹了。”言罢转身就走,干净利落。
贾政睁着眼看着他走了,大发雷霆。奈何喊了半日,没人肯依着他的话去将贾环拿下。待贾环连影子都没了,下头才有个人小心翼翼的回道:“二老爷,我们打不过环三爷,他功夫高的紧。”贾政直愣愣干瞪了半日的眼。
贾环回头命人一查便知道是哪个小子捣的乱,当即将他一家子连夜打发到庄子上去。那小子顿时明白惹了祸。
论起来此子也不是没道理。他只以为贾政是他主子,眼里只有一个老爷,凡事只为老爷着想。听说全家被管事的领人拿了就要送去庄子上,忙去求贾政救他一家子。贾政当即打发人去命李纨将他全家放了。李纨却道,“这等事我做不得主。”贾政又命那小子去打听他家人在何处,那小子哭道:“已捆在马房了。”
贾政遂亲领着他去马房要人。马房的人皆是当年葛六在时选下的,眼里哪里有贾政?只点头哈腰扯些不着边际的话。
贾政大喝:“贾环是我儿子!他敢反了不成!”
旁人有个专管拿人的管事在旁睁眼胡说八道:“老爷恕罪,这一家子聚众赌钱,已是饶不得了。”
那小厮在旁大喊:“我家何尝赌过钱的?平素皆安安分分的!”
谁理他?贾政虽是个老爷,偏没什么威风,又不像贾赦似的会打架,只管空口喝骂。马房管送人的便当面将那一家七八口子丢上车拖走。
那小厮这才知道,贾政原来靠不住的。委委屈屈扶着贾政回屋,他自己哭着爬到贾环屋里来求饶。
贾环道:“人都会做错事。该当你倒霉,旁人都是一不留神犯了点子小错,你偏一不留神犯了点子大错。你认命吧。既然你一家子平素皆安安分分,想必到了庄子上也能安安分分种田,来年得个好收成。”
小厮哭道:“小人不服。小人是二老爷的人,自然万事为着二老爷的。”
贾环瞥了他一眼:“谁说你是二老爷的人?你的身契在二老爷箱子里锁着么?你的月钱是二老爷发的?”
小厮一愣:“小人……是服侍二老爷的。”
贾环慢条斯理的道:“不错,你是服侍二老爷的,但不是二老爷的人。你的一家子的身契皆在荣国府,你的月钱是荣国府发的。如今不过是荣国府分派你服侍二老爷罢了。改明儿荣国府分派你服侍老太太、或是去二门那儿守夜、或是去扫茅房,皆是府里的意思,与二老爷何干?你既然大刺吧啦的挑拨离间荣国府的二位爷们,显见是没把荣国府放在眼里了。荣国府整治整治你,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么?”
那小厮怔了片刻,只称委屈:“小人不过听了话便回给老爷罢了,并无旁的心思。”
贾环瞥了他一眼:“小伙子,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忠心。你不过是盼着二老爷整治我一顿、好替自己长些威风罢了。平日里见旁人奉承我身边的人,眼红吧?盼着他们也来奉承你吧。”
小厮连连摇头,过了片刻,梗着脖子辩道:“今大老爷不在府里,本来便当由二老爷当家才是。”
贾琮微微一笑:“说的是。今太上皇不知去哪儿了,本当由陈王登基才是,太上皇当年可是想立陈王为太子的。你说,怎么让今上坐上那把椅子了?”
那小厮哪里知道什么陈王今上太上皇?摇了摇头:“小人不知。”
“因为权势一物,只有缘由,没有道理。哪怕缘由只是运气呢!谁拿到了是谁的。”贾环挥了挥手,“你回去吧。不要胡乱说话,当心性命。幸而我这会子心情不大好;若是心情好便一刀宰了你。”
那小厮见他说的平平淡淡,浑身却露出一股杀气,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
后贾政发了数回的话给许多人,命将那小厮全家从庄子里接回来;旁人只管打哈哈,没人听,愈发恼火。眼下正怄气呢。
贾琮听罢哈哈大笑。
贾环踹了他一脚:“还笑!可烦死我了。”
贾琮问道:“什么时候的事?老太太呢?”
“已经六七天了。林姑父后来还问是怎么回事呢,我只说老太太脑子让浆糊糊住了,我爹是奉命行事。”贾环叹道:“鸳鸯实在是个人物!咱们收了吧。”
贾琮瞧了他一眼。
“那日老爷走后,老太太本气得七窍生烟;是鸳鸯拉着老太太说,环三爷方才转身出去的模样,愈发像当年的大老爷。他虽无礼,阖府却是靠着他撑着!二老爷与宝二爷这性子,出去外头皆是要惹祸的。老太太让她吓着了,不敢轻举妄动。”
贾琮点点头:“那个‘惹祸说’却是旧年我们走的时候,我命红袖跟她说的,不想她能明白。老祖宗身边统共就这么一个可靠的人,又长了脑子、又能说服她老人家,实在难得。先留着吧,保不齐来日还能有用。”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哈哈大笑。
贾环没好气的道:“笑得这么诡异,非奸即盗!”
贾琮拍手道:“我有个故事讲给你爹听!哈哈哈哈……”也不管贾环,拿起脚来一路笑着跑了。
贾环磨着牙在后头大喊:“不许拐着弯子骂我——”
第二百零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零五章 却说贾琮蹦蹦跳跳的蹿去了贾政外书房。贾政又在生闷气,五六个清客围在他左近相劝,贾政只咬牙骂“逆子、逆子”。贾琮笑眯眯的在书房门口探了个头,挥了挥手,甜滋滋的喊:“二叔早上好~~”
贾政瞧见他愈发恼火,绷着脸道:“成何体统!”
贾琮快步走进来:“二叔被这么多人围着挺愉快嘛。”
贾政心中有几分忌惮他,重重哼了一声。
贾琮自顾自在他跟前的椅子上坐下,道:“我想给叔父讲个故事。”
贾政不理他。
“托塔天王想知道自己在人间有多受人尊重,就去了一个年画铺子,指着门神的画像问,这个多少钱?掌柜的说,二十文。他又指着土地爷的画像问,这个呢?掌柜的说,三十文。最后他看到了自己的画像,心想,我比他俩官大,肯定更值钱,遂笑着问,这个呢?掌柜的说,你若买那两张,这张算是个添头,白送。托塔天王大怒,问道,此天王明明官大,为何不值钱?掌柜的说,门神爷守一户平安、土地爷保一方平安,这位尊神有个屁用。”
贾政徒然大怒:“放肆!”
贾琮满面无辜击掌道:“我说得不妥么?”又左顾右盼去看那群来不及躲出去的清客,“诸位,我可说什么不妥之言了么?”
清客们哪里敢说话,个个恨不得缩进地缝里去。
贾琮又道:“看来这个故事叔父不喜欢。本来也没打算讲这个,方才环哥哥威胁我不许拐着弯子骂他,临时改了这个。其实侄儿本来想讲的是另一个来着。有一只乌龟爬得很慢,他就想,我为什么爬得这么慢呢?哦哦肯定是因为我背着好重的壳,把壳脱掉必能跑得比兔子还快!他遂脱掉了龟壳。然后他就被狗吃了。”
贾政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贾琮耸肩道:“自打二太太还清了贪墨的公帐,我爹便预备要分家、把二房赶出去了。”
贾政大惊:“他敢!”
贾琮道:“二叔只想想,当时那情形,他有什么不敢的。日子太久忘记了吧。”
贾政念及大房当时那狠厉劲儿,当真有这个可能。遂面色灰青。
“我爹思忖再三,环哥哥实在是个人才,他舍不得这个优秀的侄儿,才没分家。遂又想搬回荣禧堂。偏又恐怕二房住的地方小了,二太太察觉出环哥哥在念书,设法对付他。最后才决定暂且不动,等环哥哥成材了再说。”
贾政愕然!
贾琮微笑道:“故此,我爹什么都没做,并不是为了给老祖宗颜面。”乃又正色道:“二叔,如今外头许多人都说你不如我爹,你是不是很不服气?是不是觉得我爹不如你?”
言罢不待他开口,提起笔来一挥而就:
万家墨面没蒿莱,敢有歌吟动地哀。
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
撂下笔得意的说:“见过此诗么?二叔可有这本事?这是我小时候背下来的。”他也没说这是他老子写的,可在场还有谁会觉得不是贾赦所作?
贾政是个读书人,纵考不上科举,自看得出诗的好赖,大惊:“不可能!”
贾琮脸不变色心不跳道:“我爹若不混球那些年,咱们府里早抄家灭门了。没见吴王到任头一件事就是抄了金陵甄家?前一辈有祖父、后一辈有我们,当中间隔你们这一辈恰好无能,天家才放心。连着三代皆有本事,哪个皇帝敢留荣国府?敢问二叔,你考不上科举爬不上正五品,是否与我爹一样,是装的?”
贾政登时涨红了老脸。科举与小小的从五品官位是他多年来的软肋,从来没人敢戳破,偏这小子当着一众清客的面给他捅了个干净!
贾琮站了起来:“还望叔父明白些事理,莫要胡闹。真惹得环哥哥心灰意冷跑到南边去了,我是巴不得的。”言罢撤身便走,贾政会如何作想他就管不着了。
回到贾环屋中,贾琮笑嘻嘻的说:“我把二叔削了一顿,吓唬住了,好爽啊!”
贾环愁眉道:“爽你个头,那是我老子。下头他肯定要接那个粉头进门。”
贾琮道:“那个粉头决计不能进门,此事交给老太太便罢了。”
知父莫如子,贾环猜了个正着!贾政在清客跟前丢了面子,又被贾琮拿鲁迅先生的诗糊弄住了、以为贾赦当真文采在他之上,自己竟成了个笑话!府里也显见盖不过儿子去,整个人都快要塌了。唯有外头的卉娘可暂缓一时烦闷。因想着如今天下初定,也该接卉娘进府了。遂去与贾母商议。
贾母哪里肯答应?平生头一回将贾政骂了个狗血淋头!道:“你想要个知心的人容易。如今外头的女人也不知道根底,就在府里纳个便是。”遂与他挑了自己身边一个十六岁的丫鬟唤做珍珠的给他做姨娘,因她本姓徐,府里便唤作徐姨娘。
这个珍珠已经是贾琮认识的第三位了。起初这名字给了袭人,后补了一位丫鬟又叫珍珠;现在那丫鬟已经放出去配了小子,新补的还叫珍珠。贾母身边的老人只余下鸳鸯琥珀皆二十岁了还没放出去。贾母也颇为犯愁。鸳鸯自不必说,琥珀也是极难得合用的。若放她两个出去,贾母舍不得不说,身边也没人可用。贾母从前的老人早在多年前让贾赦贾琏爷俩清空了,后补上来的这些丫头她皆不敢放心。
徐姨娘年轻貌美,性子又软和,立时得了贾政宠爱。依着卉娘的手段,将贾政笼络回来本容易的紧。只是她既知道进不了府,自然是越早脱身越好。便借机漏了些行迹给贾政瞧,让贾政知道她还有别的恩客。贾政一怒之下大发雷霆,闹得怡红院上下皆知,瞬间传遍京城。这下子荣国府二老爷的名声已是先帝都扭不过来了。贾环在外头见朋友的时候时常遭人怜悯宽慰,烦得不想出门;贾琮在旁幸灾乐祸。卉娘趁着市井中人皆想凑热闹看看政老爷的姘头什么模样,再赚了一笔钱留着日后脱籍了使。
赵姨娘心知争不过徐姨娘,干脆不争了,没事往王夫人跟前挑拨几句风凉话。因她仗着贾环得势,王夫人如今竟奈何不得,胸中如万蚁噬心一般。隔了几日,她便将自己的大丫头金钏儿开了脸,送与贾政为通房,阖府改叫白姑娘。徐姨娘温柔似水,白姑娘浓情似火。贾政得了两个美娇娘,愈发将府里府外这些烦心事丢了,日日与她两个饮酒取乐,竟如当年的贾赦一般。路人闲话都说,荣国府两位老爷正经倒了个个子,先出息的荒唐了,先荒唐的出息了。此为后话。
翻回头来说贾琮,回京后四处转悠了几圈,把该见的人又见了一遍,乃撺掇林海与他一道南下。林海虽让他说动了四五分,只是忧心明年的科举,不肯就走。贾琮贾环劝了半日皆无用,只得暂且作罢。
偏这会子秦可卿有些身子不爽利,请大夫来一查,竟是有喜了!吓得柳湘莲忙冲到荣国府来商议。贾琮两手一摊:“我这就得快马回南边去,京中没人了,柳二嫂手边的事儿也理顺了,要不你自己上。”
柳湘莲摇头道:“昼伏夜出、练兵打仗我都成,我媳妇那摊子我实在做不来,平素在旁瞧着她那些账册子脑子生疼。”
贾环道:“让她指点着你便是了。”
柳湘莲摇头跟拨浪鼓似的:“委实不成,若能行我岂能推诿。要不让葛樵去,环哥儿上也成。”
贾琮道:“葛樵也不是那块料。京中局势多变,遇事皆得环哥哥顶着。”因想起当日他们看石秋生性子好,贾环将他并他祖父母接来了京中,这会子正请龚三亦帮着教呢。乃看着贾环,“喂,那个小石头教出来没有?”
贾环如瞧傻子似的瞧着他:“人家才到咱们家几个月?字都没认齐,揠苗助长也不带这样的。他倒是有我当年的劲儿,踏实、稳妥、厚道。我瞧着颇有几分慨然。”
贾琮与柳湘莲皆笑:“踏实还罢了,你厚道么?”
不待贾环辩解,柳湘莲旋即道:“回想当年与你们初识的时候,环儿倒是厚道。也不知何时变成如今这模样了。”
贾环一指贾琮:“近墨者黑!”
三人齐声大笑。
贾环忽然眼珠子一转:“哎,那个朱桐呢?这些日子我与他闲聊,当真是个难得的。你不是拐人最有手段么?拐来啊!送上门的人才不捞白不捞。”
贾琮瞥着他:“我都拐了一路好么?能拐来早拐来了。”
贾环道:“我瞧你没使大力气。你心里只当他是白令恩的人,有些犹豫,不太放心。眼下真没人可用了,你们南边又不肯调人过来。”
贾琮连连摆手:“南边的人动不得!”
贾环看着柳湘莲:“拿出当年拐柳二哥的劲拐去!”
柳湘莲瞪了他一眼,忽又笑了,叹道:“从前就跟做梦似的,不想我柳二郎连儿子都要有了。”因摸了摸下巴,“我也该留胡子了。”
贾琮“嗷”了一声:“别,男人留了胡子样子稳重些不假,也会显老的。瞧柳二嫂的模样多年轻!她纵不会嫌弃你,看着也不般配。”
柳湘莲闻言立时打消了留胡子的念头。
他们几个商议再三,还真没人可用了。没奈何,贾琮只得盘算起朱桐来。
他素来行事直截了当,略理了理思绪,一径往朱桐的客房去了。
朱桐正拿着本书瞧呢,见他进来赶忙放下书。贾琮一眼瞄见封皮儿,正是他们早几年在梨香院的时候请西洋先生翻译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惊道:“你居然看这个?”
朱桐道:“十分有趣。不知这位牛先生是谁,可能认得一二。”
贾琮叹道:“他是西洋英吉利国人,可惜的紧,才去世没几年。”
朱桐闻言十分惋惜。遂问贾琮此来可有事。
贾琮道:“挖墙脚。”
朱桐苦笑道:“岂敢背主。”
贾琮道:“朱先生,你父本是义忠亲王的人,可对。”
“对。”
贾琮不无遗憾的说:“义忠亲王死了。”
朱桐道:“郡主仍在。”
贾琮道:“我与郡主见过两回。可成贵妇,并非人主。”
朱桐道:“旧主遗孤,未敢弃也。”
贾琮道:“令尊离世前曾命你接着效力义忠亲王么?”
朱桐怔了片刻:“倒是不曾。”
贾琮道:“令尊带着小世子离家躲去外乡,就是不愿意你再牵连进来。其实你后来再卷进此事是想替父报仇吧。”
朱桐点了点头。
“你说你不恨贤王与太上皇,干嘛又恨仇人呢?他们也是奉命行事。再说,刘登喜手下那么多人,当年是他与贤王共掌,而后贤王被夺了此职,再后来刘登喜逃走、冯紫英又重新接手。来来回回的换个数个头目,里头的人难免有变,保不齐那人已经在内杠中被杀了、或是金盆洗手了也未可知。你实在想知道,留在京中倒是更好些。”
朱桐不禁站了起来:“你有线索?”
贾琮道:“没有。那批虎符是我做的。”
朱桐眉头一跳:“你做的?!”
贾琮点头:“从司徒磐哪儿暂偷来复制的,做完又还回去了。”
朱桐思忖道:“如此看来,太上皇当在贤王手上。”
“九成是的。若我是刘登喜,寻不着义忠亲王旧部的线索,保不齐会换个角度,从制假古董的人那里查查线索。”
再看朱桐,显见是动心了。
他又道:“眼下管着我们家海货生意的那位怀孕了,朱先生可愿帮我们顶个一年的?待她生完了孩子再还给她,你爱回长安也好、去岭南也罢。”
朱桐又愣了:“怀孕了?莫非那人是女子?”
贾琮点头:“女子,才貌双全,世间难得。”
朱桐道:“早先也听闻你爱用女子。只是你将生意交给我,不怕我知道了你们家的机密?”
贾琮笑道:“这些生意在咱们这几家皆是公开的。账目上最要紧的那些还让秦姐姐拿着就是了,再不然还有我贾四叔呢。而且,我们家管账和管生意的法子很妙的,你学了也有好处。”
朱桐知道贾琮胸有奇才,前些日子在平安州已见识过了。他也不过二十来岁,岂能不好奇、不好学的?因思忖了半日,道:“我须得与龚先生商议商议。”
贾琮拍掌道:“好办!他是我先生!”
他遂回去告诉了贾环与柳湘莲。他两个都道:“这般冒冒失失的交给一个外人不妥当吧。”
贾琮嘿嘿的笑了两声:“你们放心。他但凡在咱们这儿干了一年,送他几发糖衣炮弹,他脑中许多事就能被我们同化。环哥哥还请多费点心思。再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一则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他在咱们这儿干习惯了,再去别处就干不下去了!这叫制度的优越性!”就如后世的人在些内部管理先进的外企呆惯了,让他去小城市的政府机关上班,多半是做不下去的。
贾环道:“他若学了咱们这一套走呢?”
贾琮摆手道:“白令恩多大岁数了?岂能放手让他管着?老人家做事有旧习惯。咱们这一套唯有年轻人掌管才能做出来,龚老头只怕都不成的。”
话是这么说,贾环柳湘莲皆有几分疑虑。
另一头,司徒磐与幕僚商议再三,实在寻不出旁的法子来解决科举、治河等事,只得依着贾琮的主意给诸王送信,请他们派人来共议。天下顿时炸开了油锅。
此刻贾惜春与吴攸正好进了庐州。
第二百零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零六章 话说这一日建安公主亲替庐王整好衣冠打发他去念书,有京中带来的侍女进来回到:“门子说,外头来了一位男装女子,自称金陵人氏,姓席名四姑。今欲售卖两个富国良方给庐王。因她本为女子,特求见公主,说是彼此方便些。”
建安公主皱眉道:“若是男子,想必是来自荐的。怎么是女子呢?”
她乳母在旁道:“既这么着,不见便是了。”
建安公主道:“见一见也好,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不定是举荐她兄弟的。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只当碰个运气了。”遂命人领那女子进来。
不多时那席四姑进来,一身青布衣,乍看倒有几分像是个少年书生;容貌清秀,眼角眉梢露着几分锐意,手中提着一个小小的竹篮子,如男子般向建安公主作了个揖:“见过公主。”
建安公主含笑请她坐下,问道:“姑娘说有富国良方售卖?”
席四姑道:“是。民女有两个方子,可以富国。”
建安公主道:“愿闻其详。”
席四姑道:“不论是天下还是一方,百姓安乐则富庶。百姓安乐,最要紧的便是两条,粮,和盐。江南素来有漕帮盐帮,皆非官家能管的。盖因其私利极大,人向利之心极重,法所不缚也。而此二者私利极大,究其根本仍是供给不足。粮食与盐俱不足,不足则稀,稀则贵,贵则民生艰难。今我有二方,可生粮盐,使民无饥馁有食盐。”
建安公主不觉睁大了眼。
席四姑乃揭开竹篮子上的布,里头搁着个粗瓷小碗。她将小碗取出,指道:“这是我出门前托客栈蒸熟的南美马铃薯,味甘可口,只是现在天气冷,这会子大约已凉透了。公主可要尝尝?”
侍立一旁的女子忙上来拦道:“殿下不可,恐怕有毒!”
席四姑挑眉道:“可要小女子先尝尝?”
建安公主泰然道:“人家与我素昧平生,我又不曾得罪过谁,毒死我有什么好处?”
乃细看那碗中之物,鹅蛋大小,颜色浅黄,上有些小凹孔,问道:“这是食物?”
席四姑轻轻挽起袖子,捻起那玩意来剥了皮,里头仍是黄色,有几分像是去了皮的甘薯。她使劲儿掰了掰,没有掰动,歉然抬起头来。建安公主笑命人取小刀来切开。
有侍女捧过天青色汝窑盘来并银刀来。席四姑瞥了那银刀一眼,亲自取了剖开,又切成小块,自己先捻了一块放入口中,皱眉道:“冷了果然没那么好吃了。”
建安公主也捻了一块入口,当真有甘味,笑道:“我吃着倒是不错。”又让一旁的侍女们也尝尝。旁人吃了也说香甜。
席四姑道:“此物高产易种不择地,最妙的是秋天也可结实,短则一个月、长则一个半月便可长成一茬。若能推诸民间,少说可保一方无饥荒。”
建安公主惊道:“当真?”
席四姑道:“西洋诸国便因得了此物,已绝了饥荒。”
旁边一年岁大些侍女的道:“吃着玩倒罢了,若是拿来当饭吃,总有些奇怪。”
席四姑道:“这位姑娘大约是没饿过。但凡遇上灾年,寻常百姓连树根草皮都吃呢,此物好歹可做主粮。”
建安公主微微蹙眉道:“只是不知农夫种惯了稻米,肯不肯种这个。”
席四姑道:“秋收了稻米之后再种这个便是,天气太热这个也长不好。俗话说,黑猫白猫,拿住耗子便是好猫。不论五谷杂粮,能填饱肚子的便是好粮。”
建安公主忽然笑了起来。席四姑见她霎时神采飞扬起来,虽年岁小些,已有几分动人之色,不觉点了点头。乃又说:“只是贮存须得法,另有,吃的时候或蒸或煮须得熟透,不可半生着吃。”
建安公主笑盈盈的说:“这么看姑娘就是来卖此物的。”
席四姑道:“正是。”
“那另一个方子呢?”
席四姑道:“以海水晒盐之法古而有之,只是出盐粗且产量小,还不若煮盐。今我有新得的晒盐之法,可产好盐。”遂从怀内取出一个小纸包来,“这便是新产的盐。”
建安公主看了看那纸包里的盐,道:“看着倒好,不巧庐州并不临海。”
席四姑道:“去临海处买些私地做作坊即可。”
建安公主点头道:“倒是一法。只是此事我不得做主,须得与外祖舅父商议。不知姑娘住在何处?来日如何找你?”
席四姑挑眉问道:“公主不细问问我所言是否实属么?”
建安公主笑道:“不必问,必然属实。我信得过四姑娘。”
席四姑一愣。
建安公主道:“黑猫白猫,拿住耗子便是好猫。我不曾听说这句俗语。旧年曾听二哥提起,荣国府贾琮先生曾说过这话。”
席四姑哑然失笑,赞道:“公主当真是个聪慧的。”
建安公主道:“我曾打探过四姑娘。四姑娘当日在贵府老太君寿宴上几句话,救走了林海大人之女。”
席四姑瞧了她一眼:“救?”
建安公主道:“京中大乱之后我若还不明白她是诚心不想嫁给我二哥,岂非是个傻子?”
席四姑嫣然一笑:“公主不傻,机灵的紧。”乃站起来行了个礼,“小女贾氏惜春。”
建安公主淡然受之,正色道:“四姑娘此来庐州只是来卖方子的么?”
贾惜春道:“是。”
建安公主道:“怎么偏瞧上了庐州呢?”
惜春道:“庐州小,庐王年幼。若想坐稳,须得定下民心。故此他会比旁的王爷看重百姓些,我的方子容易卖出去。”
建安公主轻叹道:“原来如此。我还满心欢喜,因为三贾瞧上他了呢。”
惜春轻声问:“庐王有心那把椅子么?”
建安公主道:“父皇的儿子谁没那个心思?”
惜春道:“这么小的年岁,又无兵马又无钱,拿什么去抢?”
建安公主垂下眼道:“我弟弟有一颗仁心。”
惜春摇头:“若天下一统,且先帝暴虐、民怨极大,则立仁君可安百姓。今天下四分五裂宛如汉末……刘玄德仁义,故此他输了。”
建安公主忙正坐颔首说:“请四姑娘指教。”
惜春道:“放弃。”
建安公主眨了下眼。
“他若仁义,遇乱世仁义必败。若不仁义,则与旁的王爷无异,他比旁人不过。不如善待百姓,安心庐州,精兵简政以保一方平安。说不得百年后大势变化、子孙有福呢?楚庄王曾称霸一时,楚国最初也不过是个蛮荒小国。”
建安公主皱眉道:“依姑娘看,这天下已是碎了么?说不定我父皇忽然就回来了呢?”
惜春道:“然后呢?诸位王爷会缴械投降、引颈就戮么?还是你以为太上皇一出,天下兵马会立时归顺?天下兵马已经被各路王爷收服了不说;在收服之前,天下兵马的统帅多半在太上皇的案头已经罗列了许多罪名,他们自己岂能不知。”
建安公主道:“还有天下百姓。百姓终究是忠心、顾大局的。”
惜春奇道:“这么奇怪的念头是谁告诉你的?公主以为天下百姓会丢下妻儿老小衣食家业,为了没见过面却收过税的太上皇,赤手空拳的去跟枪明甲亮的天下兵马打仗?说到忠心,小女提醒庐王一件事。天下百姓没几个念过书的,对谁当皇帝未必看的重。若一个税重一个税轻,他们必然拥戴那个税轻的。”乃指着搁在一旁还没吃完的马铃薯说,“他们保不齐会忠心于此物——民以食为天。庐王若是连盐课都免了,他们还会愈发忠心。倘或有一日外人想攻打庐州,因恐怕旁的王爷收税愈重,他们会拼命替庐王抵抗的。人么,皆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肯下大力气。”
建安公主见她说着说着又说到卖方子上了,笑道:“四姑娘果然是来卖东西的。”
惜春道:“且不论是不是卖东西的,公主只听我的话可有理。”
建安公主叹道:“委实有理。”
惜春道:“还望庐王不要做些青天白日梦,实实在在治理一方的好。”
建安公主又叹一声:“受教了。”她忽然笑道,“这些理儿我知道些,只说不出来。”
惜春愣了片刻,道:“该不会公主是想借我之口拿去说服令外祖的?”
建安公主站起来向她盈盈万福:“借用了。”
惜春笑道:“好个小丫头!当真不俗。”
建安公主又问:“四姑娘来卖的这两个方子皆是要紧之物,怎么不是男丁出来呢?”
惜春道:“我自己想出来走走。难得离京无人管束,看看天下之大也可长长见识。”
建安公主叹道:“贾赦大人竟许了,委实难得。”
惜春轻轻一笑,不再多言,起身告辞。建安公主先命人将那盛着马铃薯块的汝窑盘子并那包着盐的纸包拿去给她弟弟并外祖舅父尝尝,又亲送了贾惜春至府门,劳劳摆手。
到了马车跟前没见着人,惜春撩开帘子一瞧,吴攸正坐在里头打盹儿呢,便捶了他一下:“喂!马夫!你家小姐回来了!”
“嗯?”吴攸揉了揉眼,“这么快啊。”
惜春推他埋怨道:“你倒是睡的安生,也不怕我被他们当奸商拿了。快出去赶车!”
吴攸哼道:“那个公主对着你恭恭敬敬的,吃冰冷的马铃薯也吃的香甜,都快把你当女诸葛供着了,哪儿会拿你。”言罢站起来爬到前头,扬起马鞭来喊了一声“呦~~”
惜春怔了怔,坐在车里掩口笑了起来。车轱辘轻轻转动,马车颠簸着走了。
三日后,建安公主与庐王的舅父曾椟亲来惜春吴攸所住的客栈议事。他二人前些日子才将这两个方子卖给了吴王,如今又卖了一回。
待生意做完,银票到了手,他二人预备离开庐州往下一处去。庐王忽亲临客栈,绷着小脸儿向惜春作了一个揖:“听姐姐说,四姑娘乃是奇女子。小王前日接到九皇叔来信,让诸王或派人或亲往京中议政,商议科举、治河等事。小王年幼,欲向四姑娘请教。”
惜春看他不过是个孩子,乃道:“庐王有心让人刮目相看么?”
庐王点点头,昂起小脸儿:“我年纪虽小,志向并不小。”
惜春道:“你才六岁,就让那么多皇叔皇兄刮目相看,庐州又小。他们不趁现在灭了你,难道还等你长大了愈发有本事了再动手?”
庐王怔住了,扭头看立在他身旁的舅父曾椟。
曾椟讶然,立时向贾惜春一躬到地:“多谢姑娘提醒!如今咱们藏拙才是正理。”
惜春点头道:“若是庐王高兴,人云亦云亦可。对付好说服的人,何苦来去动刀兵?”
因闲话了几句,曾椟趁惜春心情颇好,问道:“不知荣国府如今看好哪家王爷?”
惜春道:“早呢,诸侯皆将将安定封土,有些甚至还未曾安定。这会子哪里看得出好赖来?少说十年。”
曾椟听得“诸侯”二字,面上霎时闪过一丝阴郁,又闪过一丝欢喜,并连连点头。
一时他二人告辞,惜春命她的吴管家相送。到了客栈门口,曾椟偷偷塞给吴管家一锭银子,悄声问:“你们家姑娘可有人家了没有?”
吴管家先接了那银子藏进袖子里,才低声说:“有了。”
曾椟眉头一皱,低声问:“哪户人家?”
吴管家道:“这个恕小人不能说。横竖模样儿极好,本事也有,最难得的是他不嫌弃四姑娘泼辣。”
曾椟道:“你们四姑娘何尝泼辣了?”
吴管家拉了他的袖子,两个手指头在嘴巴前头摆了摆:“在旁人跟前自然要守礼的,外人没了立时现原形。可了不得,我们老爷也惹不起她!”
曾椟扭头往里头瞧了几眼,将信将疑,嘀咕道:“瞧着实在不像。”
庐王在旁凑了个小脑袋过来低声道:“昨晚上舅母跟我说,京里头有人传这位四姑娘是个泼妇。”
曾椟迟疑了片刻,又回头向客栈里头张望几眼,叹道:“罢了。”乃领着他外甥去了。
吴管家揣着银子哼着小调回去复命。
第二百零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零七章 话说贾琮不管不顾,仗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非要将京中的生意交给朱桐,他自己拍拍屁股跑了。贾环不甚放心,跑去向秦可卿低声说:“柳二嫂子,此人可还算不上咱们的人呢。”
秦可卿笑道:“我自有分寸,只让他管些日常事物也无碍。”
柳湘莲也在旁拽了拽她的胳膊低语:“我只恐那个朱先生骨子里是个呆儒,来日将咱们这一套法子学了去传给白令恩。”
秦可卿道:“会从一堆正经书里头挑出牛顿先生大作去读的,必不是个因循守旧之人。再有,我看琮儿也有心传些东西给旁人。刘霭云那里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贾环道:“刘大哥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彼此熟络放心。再说,薛家与咱们家是一条线上的。”
秦可卿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这叫上下游。薛家是咱们家与北静王爷的上游货源和下游代理分销商,白家是物流港口。白家若能提升效率,对咱们家、薛家皆有好处。你看琮儿并没有给水溶透露一丝一毫呢?依我看琮儿这一招很好。朱桐最终肯留在咱们家,咱们得一个极好的人才;他若要回白家去,将咱们的管理模式带去白家,整合上下游管理方式,也很好。若是白令恩不肯大用他,他必然受不了那头的憋屈,早晚跑回来。若肯用他,他在白家的管理上必是最先进的一个,必能握着大权,而朱桐自己必是欠了我们一个人情的,与咱们也有大大的好处。”
朱桐正在不远处拿着贾琮留下的内部流程简易图框看,啼笑皆非道:“你们就不能出去说这话么?秦掌柜声儿还不小,学生想听不见都不成。”
秦可卿笑道:“是他俩要跟我说的,为何我出去?”
朱桐乃正色道:“旁的不说,学生不会因一时不得重用便弃主而走。”
秦可卿道:“我说的不是重用,你这会子还不明白。等你习惯了有效的运营模式,再让你去使用落后模式,你会受不了的。我在这里惯了之后再看柳家木材行的那些便受不了了。这个你来日自然明白。”
贾环嘟起嘴来:“嫂子,怎么你说的有些词儿我听不懂?”
秦可卿横了他一眼:“那会子让你学你不是懒得听么?”
贾环便拉了拉她的衣袖:“好嫂子!教教我!”
柳湘莲忙说:“她这会子有身子,还要教朱桐呢。”
贾环道:“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就一起呗~~”
秦可卿笑点了下他的额头:“你要学,只跟着朱先生一道,没的躲懒。”
贾环连连点头。
当日起,他便与朱桐一道跟着秦可卿了。每日闲暇时常扯些“物种进化”、“社会演变”、“阶级变更”,慢慢的将贾琮从后世偷渡来的许多道理往朱桐耳朵里灌。朱桐哪里知道他打了什么鬼主意?听着极有道理,又新奇有趣,越听越爱听。
另一头,贾琮玩命似的快马跑回了台湾府,连衣裳都没换直奔潇湘馆,蓬头垢面的亏得守门的认识他没拦着。在半道上遇见了林黛玉与贾探春立在廊下不知争辩什么,贾维斯在旁偶尔插一句嘴帮偏架,乃说:“三位暂停片刻,一起过来。”
黛玉探春才没留神他,这会子辨出是他来齐声道:“你回来的正好!”
贾琮不待她二人开口便摆手:“一起来小溪那里,有要紧事。”
黛玉探春齐声道:“我们这里也是要紧事!”
贾琮无奈,拱手道:“二位姐姐,先来商议这头,回头就说你们这个可好?快来快来!”言罢不待她二人说话拿起脚来就走,走得飞快跟一阵风似的。
三人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吴小溪屋里摆着各式各样的西洋火枪并火炮模型、图纸,这会子正跟下头一个人商议事儿呢。贾琮进来先指着那人:“暂停!去喊龚鲲过来。”
吴小溪火了:“我们还没说完,暂停什么?排队,等我们说完在说。”
贾琮道:“我这事儿要紧!”
吴小溪道:“我的事儿何尝不要紧了?”抬头一看那三位来了,忙说,“你们来的正好!林相爷林尚书,我的弹药库再不完工,现在那个破屋子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得爆炸!”
林黛玉道:“你们给建弹药库的人已经比大姐姐那儿都多了!”
吴小溪道:“横竖爆炸了你负责!”
林黛玉扭头看着贾琮:“人力不够!”
贾琮跺脚道:“人力不够加钱!我就不信引不来人!”
黛玉道:“说的轻巧,纵然咱们还有些钱,工钱必不能太高了去。不然人都来做工了,种地难道不要人?那粮价又得涨了。”
贾琮道:“从别处买粮!咱们的人先管你们用,没人种地可以暂缓一时,从各处买粮食。有钱怕什么?”
探春掩口重重的咳嗽了三声。
贾琮道:“我正要跟你们商量钱的事儿,你们一个个都忙!罢了,你们先忙着,我从京城一路跑马回来都快断气了,先去洗漱一番。”言罢翻了个白眼子,腾腾腾的跑了。
几个人瞧着他眨眼没了影子,只得互视几眼,接着商议事儿。
贾琮实在累着了,回去只见了见贾赦便回院子沐浴,洗干净了又吃了半碟子点心一壶茶,哪里还有精神出去?往床上一倒立时睡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好在他年轻,睡够了之后精神也足起来,收拾一番赶往潇湘馆去。
因知道他今儿必然有要紧事说,黛玉早早命众人空了时间出来,不多时便坐了满满当当的一屋子。
贾琮道:“各位同仁,司徒磐传书诸王,来年三月共议国事,如科举治河等。我有心去插一脚,撺掇他们打仗。”
众人脸色一变。
贾琮挥了挥手:“西洋人正在抢劫全世界,到咱们这儿来是迟早的事儿。故此我有心撺掇诸王打出去。只是跟西洋人抢钱,没有火器是不成的。今咱们弄火器有二法。其一是买西洋人的。”他遂看着吴小溪,“趁着如今诸王都还不明白这一点,我想将西洋销到我朝的火器垄断了。”
吴小溪挑了挑眼角:“你的意思,想当军火贩子?”
贾琮轻轻摇头:“非也非也。我想当军火巨头。诸王想买西洋火器,须得找人打探哪儿有火器卖?他们手边大约也没几个人会说西洋话的。眼下不到十一月,离三月还有些时间。这阵子咱们须得集中于此事,在海商当中传播消息。”说着,他提笔在案上画了一个图形,众人瞧着仿佛是一个几个圆圈里头圈着一只不知何物。
贾琮笑道:“里面这个是抽象的章鱼画。”乃又在旁写下“嗨爪”两个字。“今有一西洋奇商,外号嗨爪,熟识西洋各大火器商,又有各色龙蛇之路,能买到各色西洋火器。此物便是他的徽章。”
黛玉皱眉道:“何故取如此怪异的名字。”
贾琮道:“越是怪异越让人摸不着头脑。”
黛玉摇头:“罢了,你素来古古怪怪的,横竖只是名字。”
贾琮接着说:“但凡诸王有心买火器,必先寻人打探路子,且有心打出去的王爷必然有钱。有钱则心大,心大则欲求最好之火器。轰轰烈烈将嗨爪之名打出去,哪怕只收个一成的利也够我们赚的了。”
小溪点头:“明白了。未必能成,可以试试。只是人家西洋人肯卖火器给你打他们自己?”
贾琮笑挤了挤眼:“放心!他们必肯的。”乃又道,“另一法便是自己做火器。西洋火器现在比咱们的强。我知道前朝有些火器比西洋人的还强些,只是捞不着图纸。我已经让京中罗泰娘等去弄了。咱们自己这边的研发进程也得快些。”
元春道:“此事非一朝一夕可成。”
贾琮道:“先集中人力。”
元春淡然道:“人实在有限,一口吃不成胖子,你还是去捞京中的图纸可靠些。”
贾琮无奈,耸了耸肩。待众人又商议了会子,黛玉问他可还有事,他道:“如今咱们的事儿虽样样都要紧,也须得排出一个先后来。”
众人的眼睛立时亮了。
贾琮道:“头一件要紧的是大姐姐哪儿。三姐姐,谁的钱都可以挪,培养人才的决计动不得。”
探春瞧着他:“哪里动得?”
贾琮道:“如今唯有先动农事了。各处俱缺人,但农事不过是为了粮食。粮食可以先用买的。但凡百姓发觉买粮的钱少,做工的钱多,自然会去做工而不种粮。宁可咱们补贴着些,也须得将市面上的粮价降下来。”
林黛玉皱眉道:“此非长久之计。”
贾琮指着元春道:“大姐姐那儿才是长久之计。发展科技,改善农具,做出机械之物来,使种地不再需要那么些劳力便可行。”
元春道:“你起先说蒸汽机是最要紧之物,隔了两日又说电报机是最要紧之物,再隔两日交流发电机又成了最要紧之物。如今又来一个农具。到底什么最要紧?总得排出个顺序来。再说,咱们这儿并不富庶,我一下子也弄不到那么些人。”
贾琮道:“蒸汽机最要紧,电报机次之,旁的再往下排。蒸汽机直接连着蒸汽船和农用车呢。珍妮纺织机如何了?”
元春道:“这个颇容易。依着你上回说的,几个师傅没用多久已将样机做好。”
贾琮点点头:“图样子并样机给我,三月我要带去京城卖。至于人么,我朝地大人多,巧匠藏于民间,我已经请贾四叔让马行多加留心搜罗了。匠人不怎么受朝廷重视,比去西洋挖人容易些。西洋那边么,”他想了想,道,“有个叫詹姆斯·瓦特的英吉利人,颇有天赋,须得设法弄来。”
龚鲲道:“前年你不是烦劳薛家的船队打听西洋做科学的先生么?我已经有了单子。”他乃看着杨衡,“杨将军,只怕须得你亲走一趟西洋。”
杨衡含笑道:“请来?”
刘丰接口道:“既是极要紧的人物,绑来也行。你是海盗。”
杨衡抱拳:“得军师将令!”
刘丰道:“等你回来,大约四姑娘与吴将军也回来了。到时候让吴将军瞧一眼,只说抓错了人,将那些西洋先生救了便是。”
小溪眨眼道:“既然抓错了人,他们岂不是要回国去?”
刘丰道:“抓错了人自然就当场放人呗,他们还能跟海盗讲道理不成?他们又没钱、又手无缚鸡之力、又不通我朝的话。我朝与西洋万里迢迢,不去大姑娘那儿使力气赚些钱,他们哪里回得去?再说,林姑娘那儿这会子只在建一个承天港,建成了也是军港,归海军使的。咱们这个岛暂且没有商港,他们想回去也须找得到船不是?”
众人哈哈大笑。龚鲲指着刘丰笑道:“这一桌子,你与维斯瞧着最老实,实在他是真老实你是假老实。”
刘丰一本正经道:“我也是真老实,替主公出主意乃是谋士之责,如同西洋先生们做实验一般,纯属技术,与品行不相干的。”
众人又笑。
贾琮乃问:“龚先生林相爷可还有旁的事儿么?”
龚鲲与黛玉都说“有”,遂又议了半日的事。
及散场子了,大伙儿都在收拾案头的东西,贾琮忽然大喊:“啊,对了!”
众人都一顿。
“今儿早上去给我爹请安,他说,咱们的事件件都是要务,旁的他不管,只是大姐姐年岁不小该成亲了,这才是天字第一号要务。他命我顺嘴提一句。我提了。散会!”他啪的一击掌,“嗷嗷嗷”喊着伸了个懒腰率先起身出去了。
众人也都说:“不与我相干的。”遂纷纷拿起自己的随身之物鱼贯而出。
贾琮又在外头大声说:“哎哎单身汉都听着~~红袖姐姐123言情姐姐的户籍我都弄好了,她俩现在俱是京城自由良民,想求婚的从速,晚了就让旁人抢走了,嫁妆丰厚啊~~~”
红袖123言情这会子都在门外守着,闻言立时羞红了脸。众人又在外头大声起哄。
屋里唯剩下龚鲲手边摊着一大堆文案还在整,贾元春还在对单子。
第二百零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零八章 话说贾琮在京中使了些银子通人情,替自小跟着自己的几个人办妥了良民户籍。红袖蓝翔因是一家子,便顺手将他们父母兄弟并叔父一家子也放了出去。只是他们家里人并没来南边,唯有他们两个跟了过来。
才过两天,田更子便跑来支支吾吾了半日,原来是想求娶123言情。贾琮大笑,指着他道:“你的性子并她那性子,你妥妥的被欺负一辈子。”
田更子老老实实的说:“她没欺负过我,自打在梨香院的时候便颇为照看我的。”
贾琮惊道:“这事儿我竟一点都没看出来!”
潇湘在一旁说:“我早看出来了!旁人皆看出来了,唯有三爷是个睁眼瞎。”
贾琮愈发奇了,瞄了田更子一眼,见他僵着一张脸仿佛有些紧张,便拽了潇湘到旁边去低声说:“你123言情姐姐实在是个美人坯子,当日梨香院一院子的少年个个都好,她怎么挑上了田更子?这家伙模样平平,又憨得要死,大约半句甜言蜜语也不会说。”
潇湘不屑的瞧了他一眼:“要什么甜言蜜语?123言情姐姐是那么眼皮子浅的人么?田爷对123言情姐姐可好呢。123言情姐姐有回从姑娘们院子里回来,二姑娘给了她一个白玉镯子,她跟我们几个说,咱们梨香院平日事儿杂,不敢戴着玉镯子,恐怕磕坏了。偏田爷可巧在旁听见了,你猜怎么着?”
贾琮道:“给她买了个盒子装着?”旋即他在潇湘眼中明明白白看见了鄙视,讪讪的说,“我哪儿知道。”
潇湘笑嘻嘻的低声说:“田爷亲手雕了一个樟木的镯子给123言情姐姐!”
贾琮皱眉道:“哪有用樟木做镯子的!纵然是木头镯子也当用檀木好么?樟木是做家具的,分量极沉……”
不待他说完,潇湘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模样轻叹一声,嘀咕道:“三奶奶可怜见的。”撂下他撤身回炕沿做针线去了。
贾琮撇嘴道:“女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乃回头看田更子,还一根柱子似的在那儿站着呢,便走过去问他,“那你们预备什么时候成亲?”
田更子道:“听她的。”
贾琮翻了个大白眼子:“我说你要被欺负一辈子你还不服气!这么大的事儿总要两个人一道商议吧?你们要看通书择日子吧?成亲总要买个房子吧?屋子怎么个摆设总要……算了,这事儿大约也是123言情姐姐说了算。”他摆了摆手,“横竖我一窍不通,你们家也不缺钱。只是如今建设部那里离不得你,没法放你去京中成亲,使人将你爹妈接过来吧。”
田更子点头道:“将军也是这么说的。”
贾琮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将军原指的是他老子,合着这小子先去向贾赦回禀过了。便拍掌说:“他老人家也无聊的紧,给点子事儿让他操持挺好。”
此事便丢给贾赦。贾赦哪里懂这个?只不过田更子是他们到了南边以来头一个成亲的晚辈,老头儿起哄罢了。绕个圈子仍是命王熙凤操持。
王熙凤口里欢欢喜喜的应了,回头不禁向平儿叹道:“那个123言情,原先不过是老祖宗屋里一个小丫头子,竟有这福分!这个田更子来日少说也能得一个工部侍郎。”
平儿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她性子不肯吃亏,偏琮三爷也是那么个性子,我起初还想着他们主仆两个会不会得罪许多人去。谁知三爷才竟是个有来历的。”
王熙凤哼道:“123言情模样儿出挑,红袖性子温柔,琮儿年岁又小。我早猜着了她两个必是会给了梨香院里头那群小子中的两个,替琮儿笼络人心。只不曾想她能得了正室。”
平儿笑道:“我却是早猜着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琮三爷对跟着他的人极好。她若仍在老太太屋里只怕没这么好的命了。昨儿听琮三爷说,京里头鸳鸯琥珀都还没放出去呢。”
王熙凤叹道:“她两个都是好的。没有好人,老太太也不肯给的。”
平儿道:“只是老太太又能认得几个妥当的人呢?”主仆两个遂惋惜了半日,平儿悄悄的说,“二奶奶,只怕这庄婚事咱们得使些力气。123言情从前虽是个丫头,那田家大爷却是老爷看重的。”
王熙凤觑了她一眼:“你也太胡思乱想了。123言情再是个丫头,也是琮儿身边的丫头。琮儿早晚是要当皇帝的,皇帝便是真龙,他身边的人自然比旁人高贵些。”
平儿忙站起来行了个礼笑道:“是奴才多虑了,我们奶奶真真是有眼光识大体,难得、难得。”
王熙凤道:“成亲么,要紧的是男方。且不论123言情身份,田更子总是个出息的。123言情的模样性子,还不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咱们好生替他们操办,来日萌儿也好得他照应。”
平儿笑道:“奶奶说的是。”她两个自去采买东西安排媒人不提。
成亲买东西的钱归贾赦出,房子却是田更子自己买去。他父亲早年跟着贾四劫掠豪奴的时候积攒了许多家底,后来得的分红也不少,这回他往南边来随身没少带着银票子,平日又没处花去,如今可有机会使钱了。遂时常跟着中人出去看房子,看完了还拿炭笔画张图拿回来给123言情瞧。贾琮有回看见了,嘲笑道:“哪有这样的?做主的不去看房子只看图,跑腿的又不会说话!123言情姐姐自己去看不就完了么?”
123言情闻言巴不得一声,笑道:“既是爷的话,我明儿就去看房子去!”
贾琮一愣,顿时察觉是不是上了她的当。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红袖杀了过来。原来前些日子贾赦将潇湘馆隔壁买了下来,算是扩建了,这会子正要搬些人到隔壁去,正是她两个最忙的时候。123言情一走,这些事儿皆堆给红袖了。
贾琮讨好的给她递了盏茶道:“人家一辈子只结一次婚,搬院子的事儿不着急,慢些便是。”
红袖道:“我哪里不知道这个?横竖也忙完了这阵子随她逛去!”
贾琮趁机问道:“红袖姐姐呢?”
“什么?”
贾琮撇嘴道:“我只不信你没有人求亲。”
红袖脸上顿时红得跟她名字似的,怒道:“123言情那丫头买房子去了,我若也出去,你们潇湘馆还搬不搬了?”言罢扭头就走。
贾琮在后头笑道:“多谢姐姐!我等着瞧下一个谁来求亲~~”
眼看红袖没影儿了,贾琮好奇心顿起,跑去找潇湘问道:“你红袖姐姐有人瞧上了么?”
潇湘点头道:“有。”
“谁?”
潇湘伸出了三根手指头:“三个!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她会嫁给谁。”
贾琮张大了嘴愣在当场。老半日,摸了摸后脑勺,自言自语:“这么热闹的戏我竟不知道!”不留神瞥见一个人影子穿过月洞门,仿佛是他老子。只是贾赦极少来潇湘馆,他又觉得看错了,便罢了。
实在那人委实是贾赦。老头儿眼见田更子日日出门买房子,愈发着急元春的事儿。偏元春是个姑娘,也不便催促。王子腾每回写信皆嘀嘀咕咕的她与龚鲲当日跑马来岭南一路上孤男寡女,好说不好听。今日又得了广州来的信,贾赦忍不得了,直去寻龚鲲问个明白。
龚鲲这会子正与吴小溪并她下头几个人在议事,写了一桌子西洋火器并西洋军火商的名字。听见外头的人在喊“将军”,忙将手中的炭笔撂下了。如今他们已经有不少将军了,凡带了姓名的是有军务的将军,不带姓的“将军”便是贾赦。
贾赦慢悠悠进来四面环顾了一圈儿,知道这帮人议事没准能议一天,道:“龚翼之,你且出来,我有话问你。”言罢转身就走。
他老人家身份摆着呢。龚鲲无奈,只得跟了出去。
贾赦将他领道花阴下的石桌石凳旁,自己先坐了,咳嗽一声,喊龚鲲坐。
龚鲲拱拱手坐下。
贾赦乃道:“龚翼之,我只问你,你瞧着我们家大丫头如何?莫跟我说虚话。”
龚鲲苦笑道:“大姑娘如何尽人皆知。我知道老爷的意思,只是我没心思在此事上头。”
贾赦奇道:“你也二十七八岁了,怎么叫没心思?”
龚鲲道:“手边的事儿太多,不及想到那上头去。”
贾赦上一眼下一眼瞧了他半日,龚鲲只苦笑:“再说大姑娘也一般没心思,每日忙得天昏地暗的。”
贾赦哼道:“你怎的就知道她没心思?保不齐是忙给你瞧的呢?”
这话是没话找话,龚鲲没法回。
贾赦道:“横竖你只回我一句,你瞧这我们大家丫头可好?”
龚鲲道:“极好。”
贾赦击掌道:“很好!”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龚鲲在后头呆了半日。
待晚上贾琮回府,贾赦立命人将他喊过去说:“我今儿去寻了龚翼之,他说大丫头极好,差不离儿也当替他们办婚事了。”
贾琮呆了半日:“哈?我怎么一点也没瞧出来?”
贾赦道:“你瞧得出来什么?我已是瞧出来了。”
贾琮顿时想起红袖123言情的事儿旁人皆瞧出来了,唯有他没瞧出来,竟是信了!嘀咕道:“我是当真没瞧出来,你们究竟怎么瞧出来的。”
贾赦哼道:“你眼里哪里有这些事。忙你的去,莫要管了!”乃动手写了三封信,一封给广州的王子腾,两封送去京中分别给了贾母和龚三亦,信中只管自己做主将此事定了。元春、龚鲲二人半点不知。
偏这会子京中荣国府又出了点子麻烦事儿。贾母因听下头的人闲话,说贾琮使了门路替他屋里的红袖123言情等人在户部办了良民户籍,便知道他屋里那三个丫头必是要与好人家做正房太太了,难免想起鸳鸯琥珀来。只是她也委实没法子替她两个寻到什么好人家嫁出去,再说也舍不得放她们出府。因思忖了数日,长叹一声,命人将宝玉喊来。
贾政在青楼堕了名声,宝玉这些日子皆不大愿意出门,只在府中闭门读书。听祖母召唤便放下书过去。
贾母遂将旁人打发了出去,拉着他的手道:“宝玉,你也大了,到了明年该替你预备亲事了。”
宝玉垂了头。上回让贾琮一番话说的他已死了旁的心思,认了命等着跟史湘云成亲。
“只是除了你媳妇儿,你身边仍须得有两个贴心的人照应。”
宝玉一愣。
贾母道:“鸳鸯与琥珀皆跟了我这些年,性子品行皆是好的。她两个年岁大些,你媳妇大约也不会多心。要说模样也不太招人的眼,皆比不上云丫头,她们三个本来就要好。我想着,就把她们放在你屋里给你做两个姨娘,必妻妾和睦,比旁人妥当些。”
宝玉登时傻了。老半日才说:“老祖宗,这是在顽笑么?”
贾母道:“如何是顽笑呢?你瞧不上她两个么?你屋里那个麝月也是好的,待你成亲后只管收了去做通房。”
宝玉忙跪下了:“老祖宗,使不得!我早已决意不纳通房侍妾。”
贾母喝道:“胡闹!大家公子哪有不纳通房侍妾的。”
宝玉含泪道:“孙儿不愿意,请老祖宗收回成命。”
贾母冷下脸来:“可是云丫头不肯?连个婚约都还没写,她倒是管到你屋里来的了!”
宝玉连连摇头:“与云妹妹无关,她全然不知。我早在许多年轻便已决意不纳通房侍妾,方打发了袭人出府的。”
贾母这才想起来从前还有个丫头叫袭人,且也听鸳鸯通禀过下头人的闲话,袭人仿佛是与宝玉有过*的,忙问:“那个袭人怎么了?你还惦记她?”
宝玉摇头道:“我再不曾见过她。只是……”宝玉咬了咬牙,“孙儿不想要侍妾通房,乃是因为……因为……”
“快说!”
“…………”贾宝玉思忖再三,实在不知该如何说给她老人家听。若实话实话,恐怕引得贾母对史湘云心有芥蒂;不说实话他又编不出妥当的谎言来。终只管摇头,没说出缘故来。
贾母哪里知道他心里如何做想?见他一不肯答应二不说缘故,又舍不得再三逼他,只得长叹一声放他走了。自己心中千思万想,疑心重重。想来想去,忽然一拍膝盖:“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提起那个袭人来?莫非她当年在府中作了什么怪不成?”
第二百零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零九章 却说贾母疑心当年的袭人与宝玉有什么不妥之处,方惹得宝玉不肯纳妾,越想越不放心,遂命鸳鸯设法去查查。事隔多年,府里的人也换了许多,最终只查到那事儿在一回宝玉从宁国府回来之后,旁的也不知道了。
贾母只不信,让她再查查可是袭人向宝玉说过什么话,或是做过什么事儿。鸳鸯再查一回仍没查出什么来。贾母思忖再三,乃向她道:“明儿你出府去,悄悄访着那个袭人家里,寻个由头将她带来见我。”
鸳鸯奇道:“老太太,她都走了那么些年,当年那事儿还查来做什么?宝二爷本是为了要去书院念书才打发她走的,如今又极上进,与她并没干息。”
贾母叹道:“鸳鸯,这本是为了你。”
鸳鸯一怔:“何尝与我相干的?”
贾母便拉了她的手说:“你是个好孩子,在我身边这些年,凡事情有我想不到的你都替我想了,我的脾气性子你也知道些。只是你已这个年岁,再留着你便是耽误你了。偏如今这府里也没个好爷们,唯有宝玉,把你给了他,我放心他、也放心你。”
鸳鸯顿时白了脸:“老祖宗说什么呢,我自然跟着老祖宗的。”
贾母笑道:“害什么臊呢,你与琥珀都大了宝玉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你们年岁大些也能体贴着他些。”
鸳鸯忙跪下含泪道:“老祖宗,我只一心服侍老祖宗,绝无旁的心思念头。老祖宗若是不信,我今儿起个誓……”
贾母连连摆手:“你这孩子胡思乱想什么,我岂能不知道你?快些起来。”
鸳鸯眼中滚了泪下来:“老祖宗不应我,我便不起来。”
贾母不悦道:“哪里来的这话?本是为了你好,你总不能在我身边呆一辈子。”乃又叹道,“我都八十多了,还能活几年?宝玉是个好孩子,定不会辜负你。”
鸳鸯还待分辨,因看贾母心坚如铁,只得含泪爬了起来。
贾母一心以为她是舍不得离开自己,点点头道:“你的心我知道,惦记着我这个老婆子。横竖宝玉也在我院子里,你又不用搬出去。”
鸳鸯垂着头一言不发,手心已捏了一把汗出来。
贾母又说:“只是前几日我跟他说此事,出了些怪异。”鸳鸯双眼一亮!“他竟说是不想要姨娘通房,还提起袭人来。故此我方命你去查她的。你将她找到,带入府来,我有话问她。”
鸳鸯只觉有些不妥,方要相劝,又咽下了,只低低的应了一声“是”。贾母满意的拍了拍她的手,鸳鸯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数月前,贾环特寻鸳鸯说话,只托她好生照看贾母,倘或她老人家有什么奇怪之举,如莫名其妙想请官媒之类的,还望施以劝诫,并快快命人来给自己报信。鸳鸯只当他被贾母贾政上回欲替贾兰求亲苏家之举吓着了,便应了。不想贾环接着又说:“鸳鸯姑娘有胆色又机灵,还比寻常女子多了几分眼光,实在难得,来日必能得个好人家,做个堂堂正正的娘子。烦劳姑娘了。”鸳鸯心下登时明白,环三爷在拿她的终身做饵诱她做探子!饶是鸳鸯忠心耿耿,如此大的诱惑实在难挡,况本也不是坏事,不过是盯着贾母莫让她胡来罢了。遂犹豫再三,也不曾拒了,也不曾应下。
她家的父母兄嫂早在多年前就已被贾赦与旁的贾母心腹一道放出了府,鸳鸯拿些钱替他们置办了份小产业,如今在外头倒还安生。她原想着,来日服侍贾母归了西,想来贾赦贾环皆不会再留她,只需待贾母孝满求去,必能得成。靠不靠着环三爷皆不要紧。不想贾母竟忽然有此念头!
非是宝玉不好。若贾母早几个月提此事,她也未必会拒了。偏贾琮离京之前大张旗鼓的替红袖123言情等人办妥了良民户籍,阖府上下皆知。红袖123言情与梨香院那几位少年的事儿,也只贾琮这样的睁眼瞎不知道罢了,又哪里能瞒得过鸳鸯?她也知道那些个小爷读了书习了武,又有大老爷撑腰,必是有出息的。本以为那三个丫头早晚与他们做小,还与琥珀等私下议论过,依着她们的模样性子,又有琮三爷撑腰,只怕比正经太太还得宠些。才不过两三年的功夫,她们竟是自己要做太太了!当日那123言情不过一个小丫头子,还是赖大买来孝敬老太太的,正经连老太太屋里都还没进呢。她做正经太太,自己与宝二爷做小;宝二爷瞧着虽日日读书,并无上进之心。不必说,来日她与琥珀二人稳稳当当矮了123言情不止一截,还不提云姑娘是否大度。云姑娘是二姑娘教出来的;二姑娘性子虽好,整治下人的本事却是从没含糊过。
鸳鸯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打了半日的鼓,悄然有了决断。寻了个借口出来,她四面张望片刻,一径往贾环屋里去了。
及见到贾环,双膝跪下磕了三个头道:“三爷,奴才今有一事特来回三爷。”
贾环一面喊她起来,心知她已投诚,八成是老太太又闹什么幺蛾子了,忙问何事。鸳鸯便将贾母命她去查袭人前后都说了,只没提让她与琥珀给宝玉做姨娘。只是贾环听完,加上她今日之举,也猜了个**不离十,皱眉道:“老祖宗预备给宝玉哥哥放屋里人,宝玉哥哥没答应?”
鸳鸯垂头应是。
贾环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要屋里人,从前还以为袭人必是要跟他一辈子的。我先问问宝二哥哥去;你只说没找到袭人便罢了,她老人家总不能自己找去。”
鸳鸯眼神闪了闪。她从没哄过贾母,撒这么大的谎儿颇有几分违心。
贾环道:“鸳鸯姐姐,袭人是咱们府里放出去的,自打放出去人家便已是个良民、与咱们再无干息。于情于理于法,老太太皆不能把人家弄来咱们府里审问的。况她要问的是袭人跟宝玉哥哥的旧事。他二人的事阖府皆知!袭人出府多久了?若是那会子便出阁,保不齐如今儿女都好几个了。人家也有家有儿有男人、有四邻八舍有亲戚朋友要脸面的!老祖宗此举何等不妥!”
鸳鸯听了不禁连连点头:“倒也是这个理儿。”
贾环道:“老祖宗年岁大了,许多事儿想不周全,还望鸳鸯姑娘能劝则劝、实在劝不了的,早些来告诉我,我好有个防备。”
鸳鸯忙应了,这回颇为爽利痛快。
贾环也庆幸她来了这一趟。他们本来撮合史湘云贾宝玉乃是为了史湘云之父的名声。若是人还没进门呢先急匆匆安排小老婆,此事可就大大的打折了。
鸳鸯次日遂假意出府随意转了转,回来只哄贾母说没找到袭人便罢了。
只是他们都错想了贾母。她起初是想着替宝玉安置通房顺带安置鸳鸯琥珀,后想来想去此事实是四角俱全的大好主意,心下有几分得意,哪里会因为这么点子事儿就撂下的?她因想着,鸳鸯成日都在府里,难得出个门子,不认得外头的门路也是有的。遂命人去外头找个常出门子的婆子来,使了五两银子让她去找人。可巧那会子鸳鸯不在,错过了。
那婆子哪里知道此事是个要紧的?只当老太太忽然想起从前的老下人来;她又是从前府里留下来的老人,知道点子袭人的事儿。只稍加打探便找到了袭人家中。
袭人这会子早已嫁了人,男人就是她们家街坊,生下一儿一女。听闻是荣国府的老太太想见她,欢喜得滚下泪来:“不想老祖宗还记得我……”立时从箱子底下翻出早年离府时得的好衣裳换上,仔细梳洗了,将儿女托给她嫂子照应着,自己跟了那婆子往荣国府来。
她二人进了府,袭人含泪给贾母叩头:“见过老太太!”
贾母见她已是一副妇人打扮,叹了一声让她起来,问道:“你过的可好?”
袭人道:“托老祖宗福,日子还算平顺。”
贾母点点头,命下头的人都出去。
鸳鸯此时已回来了,看见袭人大吃一惊!顿觉羞愧,连这么点子事儿都没办妥当。贾母见她脸红,还以为是臊的,忙笑道:“鸳鸯丫头也避一避去。”见鸳鸯答应一声,脚底下走得飞快,呵呵直笑。
一时屋里没旁人,贾母方向袭人道:“你这孩子是个好的,早年我还想着给宝玉留着,不意你们没这个缘分。”
袭人顿时红了脸,似悲似喜,半日才说:“是奴才没福。”
贾母道:“当日宝玉会放你出去,我也有几分诧异。如今他也快要娶亲了。”
袭人面上有了几分恍惚,一时神游旧事,半日才说:“恭喜老祖宗了。”
贾母道:“依着规矩,这会子当给他放两个屋里人才是。只是前些日子跟他提起此事来,他只不肯答应,说是不想纳姨娘通房,还提起你来。你可知道缘故?”
袭人怔了怔:“二爷还曾提起我来么?”
贾母道:“是。你是个好孩子,他那会子年纪小,做事不周全,因要出去念书便将一众丫头都放了。后来大约也悔过。只不知道何故不肯要房里人。”
袭人又恍惚了会子,叹道:“老祖宗,此事非是我的缘故。”
贾母好悬站了起来:“你果然知道!”
袭人道:“当年二爷说,他因实在打探到了二太太明里暗里对环三爷极不好,恐怕来日的宝二奶奶也一般如此对庶子,又恐怕她如二太太对周姨娘赵姨娘一般对他的姨娘通房,宁可不要那么些女儿泪,也不至耽误了她们。”
贾母恍然,拿拐杖锤了锤地骂道:“胡闹!只他娘是个妒妇罢了,天下多的是好女人,岂能个个都是妒妇的?”
袭人拭泪道:“二爷早已铁了心了,我才……离府求去的。”
贾母嗐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不过是个小小的误会。这孩子,心里堆着许多事也不跟我说。”遂放下心来,安抚了袭人半日,又赏了她十两银子。
袭人再三叩头谢恩。
另一头,方才鸳鸯出了贾母的屋子,只做要去茅厕,一溜烟儿似的奔往贾环屋里。
贾环才从外头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裳,看她急忙忙闯了进来,见屋里有人又将口边的话咽了下去,眉目间尽是焦急。贾环衣裳也不换了,命丫头小鹊出去,问她出了何事。
鸳鸯低声道:“奴才一时不察,老祖宗命旁人寻着袭人,这会子已在她老人家屋里单独说话了。”
贾环顿时皱起眉来,想了片刻道:“如今着急也无用了。我已问过二哥哥缘故……”他摇了摇头,“依着袭人的性子大约是不会瞒着老太太的。”乃负手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问道,“我若没猜错,她下一步当是会接云姐姐来府里,亲逼人家答应三从四德贤良淑德。鸳鸯姐姐想来是没有此意的。”
鸳鸯已忘了自己没跟他提起贾母要将她给宝玉之事,连连摇头:“绝无此意!奴才起誓……”
这便是间接承认贾环猜的不差,他摆手道:“不必起誓,你又不傻。”遂又走了几个来回,向鸳鸯道,“鸳鸯姑娘可舍得一回脸面?”
鸳鸯苦笑道:“都到这会子了,脸面算什么?”
贾环点头:“好。我不怕告诉你,我也不想二哥哥弄些通房姨娘的。他自己已经够麻烦的了,再添上些姨娘就愈发麻烦愈发乱了。明儿老祖宗若是使人去史家,还望鸳鸯姑娘主动请缨。”
鸳鸯一愣。
贾环道:“老祖宗大约会当你想早些跟云姐姐表表忠心、拉拉近乎,八成会答应你。到了史家,你只告诉云姐姐实话。老祖宗一厢情愿想弄成此事,偏你不愿意给二哥哥做小,二哥哥不愿意纳妾,她自然也不愿意二哥哥纳小。你们三个是一路人,一道商议如何应付老祖宗。我有个建议她不妨参考下。老祖宗跟她说的时候,她可以死活咬紧一句,二哥哥说了算;别的千万别答应,诸事悉数推给宝玉哥哥。”他嘴角扯出一个假笑来,“且看看宝玉哥哥长进了没有。再有,这是云姐姐她自己一辈子的事儿,且看看她究竟有几分口才、长进了没有。”他又望着鸳鸯笑道,“这也是你一辈子的事儿,我也想看看鸳鸯姑娘口才如何、可有谋略。”
待鸳鸯走了,贾环有几分慨然。贾宝玉、史湘云、金鸳鸯三个,本是贾母最信得过的人,如今他们要联手对付贾母了。
第二百一十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一十章 话说贾母得知宝玉心思,次日便打发人去史家接湘云过来。鸳鸯硬着头皮求自己去接人。贾母看她面红耳赤又低眉顺眼的,果然猜她欲向湘云说些好话,笑呵呵的应了,还命她穿件颜色衣裳去,并赏了她一支簪子。
鸳鸯忐忑万分到了史家,史湘云惊道:“怎么是鸳鸯姐姐亲来了?”
鸳鸯含笑道:“有日子没出门了,闷得紧。今儿老太太打发人来接姑娘,我便想着趁机走动走动,向老太太求来的。”
湘云自然知道此为说辞,以为今儿去要商议大事、为了郑重才命她来的,顿时飞红满面。鸳鸯低声道:“有几句话,我想跟姑娘单独说。”湘云手都有几分发颤,忙打发翠缕领着两个小丫头下去。翠缕也机灵,亲捧着笸箩守在门口做针线。
鸳鸯见门阖上了,便向史湘云跪下,含泪道:“奴才有件事欲求云姑娘相助。”
史湘云忙说:“姐姐快起来!有事只管说便是,咱们两个素来便要好的。”
鸳鸯不敢起来,只跪着说:“奴才虽是个丫头,早晚也有几分盘算。如今我老子娘并哥哥嫂子都在外头,我只念着踏踏实实服侍老祖宗西去了,念在这十几年我皆一心一意服侍老祖宗的份上,想来老爷小爷们也会开恩放我走的。到时候寻个老实人家好生过日子。”说着脸已红了,垂下头去。
瞧这意思,显见是府里有爷们想要她。湘云哪里想得到宝玉头上,心里便猜是贾政看上她了跟贾母要,迟疑道:“你不必说了,我大略猜着什么事了。只是……我哪里管的了?”
鸳鸯顿时滚下泪来:“宝二爷已告诉了老太太他不愿意的。”
湘云叹道:“老太太跟前,哪里由得他愿意不愿意。”
鸳鸯霎时有几分绝望,垂头淌了半日的泪。
湘云道:“鸳鸯姐姐只想想,此事哪里有我说话的份儿。”
鸳鸯哭道:“姑娘只推给宝二爷,二爷若不肯,老祖宗又能拿他怎样。”
湘云只管摇头:“他不成的。”
鸳鸯瞧她的模样仿佛当真不愿意争了,不禁低喊道:“难道姑娘就甘愿人还没进门,宝二爷已有了两个屋里人么?”
湘云怔了,旋即睁大了眼:“你说什么?宝玉的屋里人?”
鸳鸯道:“自然是。我与琥珀俱不愿意的,宝二爷自己也不愿意,如今唯有老太太一人只盼着能成此事。奴才万般无奈,方来求云姑娘一道帮着!”
湘云张了半日的嘴说不出话来,心中如刀绞一般。忽又垂下泪来:“原来老祖宗疼我也不过是说着罢了。”
鸳鸯忙说:“宝二爷已同老太太推了。只是老太太她老人家爱面子,一心以为她一说必成之事二爷竟不肯,有几分下不来台面。”
湘云目中便有了几分惊喜:“宝玉已是推了?”
鸳鸯点头,又将袭人同贾母密语并贾环的话捡能说的说了。她思忖道:“环三爷说他已知道缘故的,却不曾告诉我。只是依着他的话,老祖宗今日接了云姑娘去怕是要逼迫姑娘‘答应三从四德贤良淑德’。故此我猜度宝二爷不肯的缘故当是恐怕姑娘不贤良、慢待他的通房姨娘。”
湘云急了,甩下帕子道:“我何尝有此意!平白的冤枉人!你瞧他自小与上下各位姑娘们厮混,我说过一句什么没有!”说着泪珠子如断了线一般滚下来。
鸳鸯摆手说:“此事不与姑娘相干的。既是连袭人都寻了来,显见二爷打发她走的那会子便铁了心了。那会子……那会子府里皆传……是那位。”
湘云顿时想起来,当年荣国府提起宝二奶奶大都猜的薛宝钗,一时心中五感杂陈。又捱了半日才说:“只是……我哪里能违的了老祖宗……”
鸳鸯看她显见犹豫了,眼中又亮起来,道:“姑娘只推给宝二爷便是。”
湘云咬了咬嘴唇道:“二哥哥不肯,她还能硬塞不成。”
鸳鸯膝盖向前挪了两步抱着她的腿道:“好姑娘!如今可不就是硬塞么?!我与琥珀年岁都大了,模样儿也平平,宝二爷未必瞧得上。”
湘云心中翻江倒海的,想道,老太太若有一丝一毫替自己着想,岂能做出这等事来?她这个娘家侄孙女颜面何在?既然做了,显见心里头宝玉更要紧些。如今宝玉不肯,她却不松手,可见她自己的颜面才是头一件大事。既这么着,纵然没有鸳鸯琥珀两个,必也有旁人的。鸳鸯说的极是,二人年岁既大模样也寻常;又无心宝玉只想出府。与其弄两个千娇百媚、有意勾搭宝玉的狐狸精,还不如就她们两个呢。过两年待贾母离世,只拿她们不得宝玉喜欢、莫要耽误她们做由头放出去便是,也成全了她二人的心。
想通了这一节,湘云便说:“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待会儿若老祖宗提起此事,我只说屋里人当由二爷自己挑选才是。只是不知二哥哥心中如何作想。”
鸳鸯欢喜道:“是了!二爷必不会挑我的!”
湘云眼神闪了闪,道:“倒也未必。姐姐性子模样俱是极好的,平素待他也好。自打……二太太不管家了,这府里待他好的人却是不多了。”
鸳鸯含泪笑道:“姑娘莫顽笑,我是老太太身边的,自然是依着老太太的心,与宝二爷何干。不然,漫说是‘宝玉’,纵然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也不过那般。”她咬了咬牙,“就是老太太逼著我,一刀子抹死了,也不能从命!”
“莫要胡说!”湘云吓了一跳,“哪里就到了那一步的?老太太当真要逼着咱们,也有来日方长、慢慢商议。”她口里一壁说,内里愈发放下心来,忙拉了她起来,又命她拭了泪,取自己的妆奁与她补上些胭脂。二人收拾了会子,一道上车往荣国府来。
另一头,贾环听说贾母当真打发人去史家接云姑娘了,又说鸳鸯亲去接的,也溜去宝玉屋中。遂将昨日的事儿并贾母的心思一并告诉了他,宝玉愁得坐立不是。
贾环道:“二哥哥,你若是男子便该有个担当才是。老祖宗自是要脸面的,偏此事维系鸳鸯琥珀二人一生。她的脸面要紧还是你们四人的一辈子要紧,只看你自己能不能抗的住了。”
宝玉急的团团转:“我早已同老祖宗说过不要通房姨娘的,她又不听。若是她非要……不可,我却能奈她何,她是祖母。”
贾环道:“顺着她来自然容易,你只需答应便好。只是顺着她来的代价太大。我只说一件事。人是会变的。这会子鸳鸯只想着出府做个好人家的媳妇儿。你若抗不得应了老祖宗,她纵一时烦闷——她是个丫头,有身契在我们府中,进退婚配皆不得由她自己做主的。待当了你姨娘之后,终于还是会转回头来认命服侍你的。鸳鸯是个聪明女子,与我姨娘并周姨娘截然不同;又是老祖宗的贴心人,又在咱们府中这么些年、上下里外都说她好。琥珀虽老实,能在老祖宗身边得宠的自也有点子本事。老爷屋里多年皆平平顺顺的,说到底是因为二太太一人独大、我姨娘与周姨娘只被她死死压制着的缘故。倘或你当真得了鸳鸯琥珀,加上云姐姐,来日你院中只怕不是你我往年经历,而是霍晟往年经历了。那才叫你死我活、欢腾热闹呢。二哥哥自思忖着。”言罢掸掸袖子便要走。
宝玉顿时想起霍晟自幼被他父亲的姬妾使尽了法子谋害,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忙伸手拉住贾环:“我该如何向她老人家说呢?”
贾环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老祖宗最是疼你,你只从‘为你好’说开去便是,千万别提‘为了云姐姐好’或是‘为了鸳鸯琥珀好’。跟你一比,她们三个立时得比到南极洲去!”
宝玉想了半日方嗐道:“委实是这个理儿。”抬头一看贾环早没影儿了。
不多时,史湘云鸳鸯来了,进门见了贾母,贾母自打发旁人出去,独向湘云提给宝玉送两个屋里人的事。
湘云心里头狂喜。她与宝玉的亲事私下里众人说了许久,偏从没光明正大提起过。一壁又怨贾母偏心的厉害,分毫不曾替自己着想。面上只不显,红着脸低眉顺眼的说:“二位姐姐皆是老祖宗身边的,自然比旁人可靠稳妥些。只是无端得了老祖宗的人,没什么好孝敬的。”
贾母大喜:“我就知道你最是个懂事的!”遂又狠狠夸赞了她一番,得意道,“我史家的女孩儿自是贤良大度,王氏那个妒妇哪里比得!”
湘云只装害羞,低头不语。贾母便以为她不宜说王夫人的不是,心里头显见是向着自己的,愈发欢喜。
贾母乃命她去别处玩会子,自己使人喊宝玉来。湘云听了心中突突乱跳,又巴望宝玉硬着不答应,又恐怕推了这两个日后又来两个年轻貌美的,如井轱辘打水一般吊上吊下。
一时宝玉过来,贾母笑将湘云的话说了。瞧她老人家笑得那般舒心,如开了一朵老菊花似的,若非贾环清清楚楚的告诉他鸳鸯不愿意,宝玉简直没法子拒了去。
贾母见宝玉脸上半分笑纹儿也没有,眉头便拧了起来:“宝玉,你不欢喜么?”
宝玉忽想起贾环的话来,忙愁着眉头假意强笑了一下:“挺……挺欢喜的。”
假得太明显,贾母心中一翻,顿时知道自己想岔了。又仔细一琢磨——若非担心云丫头善妒,便是旁的缘故。宝玉打小喜欢容貌好的女孩儿,莫非他不中意鸳鸯琥珀的模样儿?便拉着他的手说:“宝玉,你若不喜欢只管跟我说,我还能强命你收下不成。”
宝玉立时舒开嘴角将笑未笑,旋即又垂头道:“老祖宗给的自然是好的。”
他愈是如此,贾母愈发认定他不喜欢那两个丫头,忙说:“是我想的不周全。她们年岁大了你许多去,本也并不合适的。”
宝玉又嘀咕道:“我并没……没有嫌弃二位姐姐之意,总是老祖宗身边的人,老祖宗最会调理人了。”
贾母悔的直拍大腿:“嗐,你年纪小脸皮子薄!若早知道是这样……”心中又怨袭人胡言乱语,不知道只说不知道便好,尽扯些不相干的。又想着她也是模样平平,可是宝玉瞧她不上打发她出府去、她心中嫉恨才说的那番话、想引得自己对云丫头起戒备的?一时各色念头翻来滚去皆是旁人的不是。
思忖了半日,她道:“我知道了,此事便作罢,旁的你只不用管了。”
宝玉闻言如得了大赦一般,喜上眉梢,连说:“谢老祖宗!谢老祖宗!”
贾母瞧他那模样便认定了他不喜欢鸳鸯琥珀,摩挲着他的手道:“你这孩子,只跟我说实话最好,何须绕弯子?险些误事。”口里说着,心中开始盘算府里还有哪些模样出挑的丫鬟,宝玉大约会喜欢哪个。
一时宝玉走了,贾母乃寻了身边一个信得过的汪婆子来商议。那汪婆子便是早年投了贾赦的。因有心讨贾母的信任、好得了消息去回给大老爷讨赏,她比旁人愈发卖力服侍些。如今贾母身边除了鸳鸯琥珀便最信得过她,此事自然不便与那二人商议。贾母细细说了湘云是怎样宝玉是怎样,又道:“我也懒得动弹了,府里的丫头们也不大留神看着。珍珠是个好模样,又给了他老子。你且去各处多走动走动,看看哪个丫头模样性子皆好的快来回我。”
汪婆子答应一声下去了。要说这汪婆子也是个有主见的。她家外孙女年方十五,模样性子皆好,若顺手荐给贾母极妥当。只是她认定了这府里二房没出息,除去环三爷是投了大房的;遂不肯将外孙女送进二房去。转身便将贾母的底子悉数兜给了贾环。
贾环先头已得了鸳鸯的细报,知道她二人在史家所言,也以为湘云必有所动。他并不知道湘云内里如何做想,再听汪婆子的话,只作她没胆子、见了贾母便不敢说话,摇头道:“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偏为了得到她老子的名声还得好生待她,替她挡掉宝玉的屋里人,实在烦人,叹道,“果然没有白得的便宜。”再想想宝玉,倒是学会在贾母跟前做戏了,比起从前好了些。唯有鸳鸯,当真是个可收的。回头教养一番,保不齐能派上用场。乃命那汪婆子道,“你先瞧着,挑些模样好、性子不妥的。”汪婆子领命去了。
另一头,贾母也不便告诉鸳鸯宝玉瞧不上她的模样,只说:“我思忖再三,眼下我跟前实在离不得你两个。”
鸳鸯喜不自禁,磕头道:“只愿留在老祖宗身边服侍,绝无旁的念头,求老祖宗收留!”
贾母心下歉然,拉了她的手道:“你放心,我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必给你安排一个极好的归宿。”
鸳鸯连连摇头,含泪道:“能平平顺顺的服侍老祖宗一辈子,便是极好的归宿。”心里头却想起方才贾环亲自送的赏赐来。
贾环给了她一块砚台,说:“如今绮霰斋那儿住着我一个朋友,本来也是村里人,帮过我们家一个极大的忙。虽是近来数月才开始学写字,他人踏实勤奋,功底极扎实,教寻常人足够了。鸳鸯姑娘若是愿意学学写字,我便请他教你。若不愿意学这劳什子,来日老祖宗驾鹤西归,自然替姑娘办妥良民文书,并有大把的银子送你出府。”
贾环真真是将她当作人才、想教导一番来日可用。偏鸳鸯又不得出府去,也寻不到合适的人来教她。唯有石秋生,虽蒙学不久,教她认字绰绰有余。最后那两句话也是试探她可有心上进。
这等话听在鸳鸯耳中岂能是他想的那般!鸳鸯自然知道绮霰斋的石相公,听闻为人老实、有件极大的事帮了琮三爷与环三爷,深得他二人信任,年龄也只得十九岁。府里早有丫鬟无故往他跟前张牙舞爪的,吓得他只往外逃,有一回竟不敢回府。后环三爷干脆不许女人过去他那里了。鸳鸯顿时以为环三爷有心将她许给石相公,一时面上红霞飞起,又心跳如打鼓。
等了半日,贾环以为她不想学,失望道:“姑娘若不愿意只管说便是,横竖不会慢待了你。”
鸳鸯忙不迭的说:“奴才愿意愿意!”
贾环细瞧了瞧她的神情,才那句并不像违心的话,方点头道:“认字是极为要紧的,盼着姑娘真心上进。”
鸳鸯只以为他暗示拿认字当幌子先与石秋生往来,愈发羞惭惭的,只连连点头。
贾环有几分奇怪,也不曾多想。回头去拜托石秋生,只说此女是个人才,因实在没人可教她,先托你教她认字。
石秋生也是个呆子,听闻自己要当先生,唯恐有个失误教错了别人,在龚三亦那儿念书愈发用功了起来。
鸳鸯次日起便忍着羞往绮霰斋去学写字。那石秋生生的虎头虎脑,模样只得平平,鸳鸯眼中却极是好看。石秋生教她认字,她也下心思好生学了,平素偷偷藏在花根子后头拿树枝画字。有人闲觑见回给贾环,贾环愈发以为她一心向学、孺子可教了。此为后话。
第二百一十一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一十一章 话说史湘云到了荣国府,人在李纨屋里假意说笑,实在心惊肉跳的等着贾母与宝玉商议的信儿。直至午饭时分方回贾母院中去,看见鸳鸯满面欣喜上前来问好,顿时明白她进宝玉屋里的事儿已没了,心中愈发焦急:也不知是宝玉说服了贾母不纳姨娘通房还是只不要她与琥珀两个、另寻旁的屋里人。偏贾母还不曾告诉她,只得扮作诸事不知的模样陪贾母用午饭。
好容易觑得一个空儿去问鸳鸯,鸳鸯喜滋滋向她行了个礼道:“多谢云姑娘!老祖宗说了,她身旁仍是离不得我两个。”
史湘云忙问:“她可说了宝玉哥哥屋里还放人不放?”
鸳鸯道:“这个却不曾告诉我。”她也不敢多说。
史湘云却是明白贾母的。若宝玉硬违了她的意思,她这会子总有些烦闷。且她也明白宝玉。宝玉纵然跟老太太拧了一时,也不敢一直拧着。眼下看来,九成是要换旁的屋里人了。不禁心乱如麻,向鸳鸯道:“老祖宗……可还说过别的没有?”
鸳鸯道:“只说离不得我们两个。”
湘云便垂下头来:“只怕是要换旁人了。”她忽然一把拉住鸳鸯,“姐姐!不如……”猛的又咽了下去。半晌,怔怔的放开手,摇了摇头。
鸳鸯在旁立了半日,欲劝又无从劝起,府里的姑娘又皆去了南边,只得说:“姑娘不如去问问珠大奶奶。”
湘云苦笑道:“她能有什么法子……昨儿还说,若当日珠大哥哥的屋里人有守得住的,她也有个膀臂。”
鸳鸯犹豫了会子道:“姑娘别着急,姑娘是老祖宗娘家侄孙女……前两日她是想安置我们两个才匆忙想到了宝二爷。如今既不是我们,怎么也得……过两年再进屋子。过两年保不齐有旁的变数呢?环三爷也说了不愿意宝二爷屋里人多,恐怕麻烦。”
湘云一愣:“与环儿什么相干?”
鸳鸯见她还犹在梦中,轻声道:“这府里已是环三爷在撑着了。”
湘云皱眉道:“哪里轮得到他?”
鸳鸯已认了贾环为主,又有石秋生在,心已经偏过去了,便低着眉眼说:“二老爷与宝二爷俱不是能撑门面的,小兰大爷更小,愈发撑不住门面。”
湘云平素并非聋子哑巴,贾政的事儿早听过了,自己心里也清楚宝玉的为人,只是从不曾往贾环头上想,这会子鸳鸯捅破了她才恍然。半晌,喃喃道:“环哥儿终究是个庶子……”
鸳鸯道:“男人出去外头做事谁管嫡子庶子?”
“……姐姐可知道老祖宗给环哥儿选了亲么?”
鸳鸯道:“听大老爷院子里的人说,上回琮三爷回京向大太太提过,大老爷给环三爷定了一门亲,身份极高。如今满天下的王爷,我们下头的都猜会不会是哪家的郡主。”
湘云稍稍一惊,因想到贾环与大房交往密切,倒也不奇怪。遂叹道:“他是个有福的。”因想着,若是贾环尚了郡主,依着他的身份大约是不用指望郡主许他纳姨娘通房的;二房里头唯有自己须得容下她们,愈发烦心起来。
过了些日子,汪婆子领了两个模样俏丽的丫头给贾母瞧,还特叮嘱她两个打扮鲜亮些。贾母一瞧便皱眉,批说“妖精似的。”让打发走了。汪婆子叩头说再去找去。又找了两个木头似的来,贾母仍不满意,问道:“府里没有模样能见人的丫头了?”
汪婆子道:“最出挑的便是二太太屋里的玉钏儿姑娘。”
贾母喝道:“胡说!”
汪婆子又说:“还有些模样可人,只是年岁小些。”
贾母道:“不怕,你先领来我瞧。”
汪婆子应了,次日又领来两个懵懵懂懂的。贾母一眼便没看上,连话都懒得说,挥手让带了出去。
贾母哪里舍得委屈宝玉?遂命人喊了李纨来,告诉她:“宝玉也不小了,依着规矩该有两个屋里人服侍才是。偏我们府里也寻不出好丫头来。我这里有的是银子,你使人去外头打听着,有模样品格性子皆好的买两个来。”李纨心下犯愁,口中也只得应了。
她自然不便亲出去操持此事,便托了其嫂去打探着。
探春惜春她们南下之后,李纨之寡婶只觉两个女儿住在人家姑娘的院子里不是个事儿,便在宁荣街赁了个院子搬出去,仍是李纨接济着。前两个月李纹已有人提过亲;因贾赦离京时叮嘱过贾母莫要随意将与荣国府扯上牵连的女孩儿许给人家,让贾母设法劝没了。
李婶听了李纨的话,打发个下人去寻人伢子。那下人也没个谱,直告诉了人实话。听闻是替荣国府的小爷挑屋里人,人伢子登时说得满天下的花儿都开了,拍胸脯打包票此事容易,过几日便送几个极好的来给他们家挑。
早年被贾琮请来铺子里帮忙的贾芸因为人机灵仗义,如今明面上是贾四下头一个极要紧的掌柜了,暗地里已归了罗泰娘那一头,在打探着四处的消息情报。他结交的朋友多,中有一位醉金刚倪二,与些个人伢子马贩子往来甚多,旋即听说了此事,趁与贾芸吃酒随口告诉他。贾芸奇道:“他们府里的颜色丫头不少,怎么竟去外头买人?倒有几分奇怪。”
吃散了酒,他不曾回家,直往太平镖局去寻贾四,说了倪二的话,劝道:“论理此事由不得我说话。只是如今天下都分了,诸位王爷并朝廷皆在四处安设探子。宝二叔若想要两个屋里人,何不在府中挑去?万一买进来什么不妥当的人不是顽的。”
贾四点头道:“你说的有理。我明日便跟环儿说去,让他设法阻了此事。”
次日他便将贾环喊来告诉了,吓得贾环一蹦:“不是吧!顽笑的么?”
贾四道:“芸哥儿得来的信儿,必不是假的。”
贾环连茶都没喝就跑回府了。
贾母这会子还跟史湘云一道说话呢,见贾环蒙着头闯进来,登时沉下脸来:“冒冒失失的做什么呢。”
贾环瞥一眼史湘云,瞧一眼贾母,扭头向鸳鸯道:“烦劳鸳鸯姐姐将宝玉哥哥请来。”
鸳鸯看了看贾母,贾母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便说:“你去吧。”又让湘云去别处玩会子。
一时宝玉来了,贾环便说:“老祖宗,老爷前些日子在青楼那番大闹,京中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说句不孝的话,名声不大好。”
贾母拍案:“反了你了!”
“二哥哥的名声倒是尚可。”贾环看着宝玉,“横竖我听来的,士林里头都觉得咱们哥俩都是让老子带累了,个个可怜咱们。”
贾母有心发怒,又觉得他话未说完,忍住了。
贾环接着说:“听闻满京城的人伢子皆已知道了荣国府的宝二爷要买屋里人,热闹的跟选花魁似的。”
贾母大惊:“什么?!”
贾环又看宝玉:“当年二哥哥说不要弄来一屋子花花绿绿的女子、只一心实在求功名,原来是说着玩的?”一壁说一壁冲宝玉挤眼睛,心中叹道,闹了半日,还是小爷替他想的借口。
宝玉才要开口,贾母先骂道:“让她悄悄的买两个好人来,竟闹成这样!果然半分不会办事,连凤丫头的零头都比不得。”
贾环闻言便猜到办事的是李纨,道:“老祖宗,哪有让寡妇去办这个的……珠大嫂子显见不能自己去,还不定是托什么人办的。再说,这般新闻随便换那个人伢子都不会放过的。叮嘱他们不要外传,他们哪里会听?多新奇有趣。”
贾母道:“怎么别家不买人么?”
贾环撇嘴道:“别人家的老子没因为一个粉头大闹花楼。”
贾母顿时噎住了。
贾环接着说:“这下好了,等这两个屋里人选出来,二哥哥的名声也差不多糟蹋完了。”
宝玉忙说:“老祖宗,我早说过不要通房的,为的是念书清静。”
贾环接着道:“这下没法子清静了,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贾母一叠声儿的说:“不要了不要了!就在府里挑两个!不要外头的!”
贾环道:“府里也先莫要挑了。咱们只说外头的风言风语皆是假的,二哥哥暂且没预备挑什么屋里人。不然,嘴长在人家身上,必然要说咱们是听风声不对才收回买人这事儿、是替二哥哥做遮掩的。”
贾母一时没明白过来:“在府里挑人怎么是做遮掩呢?”
贾环信口就说:“人家都趁机诬陷二哥哥为人轻佻荒淫呢!如今唯有掰得多过去些子才好。”
“轻佻荒淫”四字可了不得,惊得贾母站了起来:“胡说!青天白日的竟有这等人平白诬人子弟,快拿了去见官!”
贾环撇嘴道:“那人家必然以为咱们是被拿到了短处,狗急跳墙。”
宝玉也说:“老祖宗,我不想要屋里人!况如今此事闹得……名声一旦污了再难扳回来。”
贾环添了一句:“老祖宗想想老爷的名声。”
贾母气的连连拿拐杖拄地:“这些黑了心肝烂了肠子的!成日只盼着旁人家出事,他们好瞧热闹,实在自己肚子里才是男盗女娼!”
贾环又道:“只怕他们本是男盗女娼的,便恨不得天下人皆与他们一般,只瞧不得人家好。只是无赖是最没法子对付的,总不能为了打老鼠伤玉瓶儿。”
宝玉也说:“本来无事,老祖宗何必劳神这个?我实在不想要一屋子女人,没的打扰我念书。”
贾母叹道:“你不明白。大户人家的公子成亲前都有几个屋里人……纵然我不挑,你母亲必也要挑的。”
贾环登时明白过来了。贾母也不是全然不替史湘云着想。史湘云娘家并不会替她撑腰,故此压不住世俗惯例。横竖要有人的,与其让王夫人挑她的人,不如贾母挑自己的人搁在宝玉身边总好些。遂说:“偏外头已经闹成这般了。太太到底也是疼二哥哥的。”
贾母翻来覆去想了半日,实在没有旁的法子,只得暂打发他们下去。又命人喊李纨来结结实实骂了一顿,李纨膝盖都跪麻了。
待她回去,贾兰心疼的看着他母亲敷药愤愤道:“平白的给母亲惹了这么一桩不靠谱的事儿,还有脸怨你。老祖宗愈发糊涂了。”
李纨忙捂了他的嘴:“可不许让旁人听见。”
贾兰口里不言,心中仍是郁郁的。
贾母又打发人去向王夫人说了此事,只将错一股脑儿推到李纨身上。王夫人也委实在替宝玉挑通房,这会子已择定了三四个人选,闻言也恼了,又大骂了李纨一顿,还打了她两个耳刮子。李纨只低头认错,不辩一声。
此事暂过。史湘云欣喜若狂。
贾环自不是悄悄帮了人不说话的主,乃告诉了鸳鸯“人伢子那事儿本是我咋呼的”等等,最终长叹一声:“我并不是怕二哥哥屋里人太多了麻烦才管此闲事。云姐姐虽与我交往平平,她老子却是个英雄。我实在敬仰。”
鸳鸯会意,寻了个空儿去史湘云屋里悄悄的向她漏口风道:“二爷屋里人那事,皆是环三爷替姑娘扫平的。”
史湘云一怔:“怎么是他?”
鸳鸯便将当日贾环与贾母如何说的、又如何暗示宝玉寻借口细述了一回。并说了外头全然没有诬陷宝二爷名声的风言风语,皆是贾环编来糊弄贾母王夫人的,惊得史湘云脸儿都白了。她道:“我听环三爷说,他极敬仰云姑娘的父亲,不愿意自家委屈了史大将军的遗孤,才出手帮着你的。当年请二姑娘教导姑娘,也是听说了令尊大人事迹。”
史湘云心中如炸了个雷似的,又茫然道:“我父亲?我打小便没了爹娘,全然不知道。”
鸳鸯垂目道:“京中主子们皆有意不提史大将军的故事,想来也没人敢告诉姑娘。”
湘云忙拉着她说:“好姐姐!你告诉我!”
鸳鸯只盯着脚尖儿:“连主子们都不敢说的事儿,我哪里知道?”说着拿眼睛溜了她一眼。
湘云思忖片刻道:“既这么着,我便不为难姐姐了。多谢姐姐告诉我。宝玉可知道么?”
“那般没脸面的事儿大约没人肯告诉他。”
湘云点点头,再谢了她。鸳鸯垂头向她行了个礼去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一十二章 却说史湘云得了鸳鸯漏的口风,心中顿时翻江倒海、走石飞沙。
她自小失了双亲,虽养在叔父家中,总归不是自己家。成日一副英豪阔大的模样,内里隐约有几分自卑。平素她与贾环少有往来,贾环实在没有助她的缘由。再回想当年,贾家三姐妹内里显见比她与薛宝钗等外八路的亲眷亲近许多,且待她们二人与待邢岫烟、二李毫无分别。后迎春忽然起了教导她的心思,她当日也曾奇怪。乃命翠缕去外头探了些闲话,有人说是贾母有心将她配给宝玉,特命迎春教导她的;可巧薛家与贾家闹翻了,她便当了真。如今看来却是另有缘故。她父亲既能使贾环敬仰以至于出手助她,显见不是个寻常人物,怕是英雄一流的。偏京中没人敢提他,连叔父婶娘荣国府的老太太皆不曾提过半个字,这里头还不定有什么说不得的故事呢。
史湘云前思后想数日,始终放不下此事。终有一日忍不得了,顾不得颜面去寻贾环。
贾环瞧见她连连摇头:“云姐姐好耐性,我已经等了你整整五天!”
史湘云旋即明白了:“是环兄弟特让鸳鸯姐姐告诉我的。”
贾环点头道:“正是。”
亏的她犹豫了数日。近来荣国府因才与财而愈发惹眼,留神这府里的人比从前多了许多。前番贾母欲给宝玉买通房虽然未果,倒是诱出了不少人蠢蠢欲动。昨儿又得了信,有人在打史家的主意。如今须得设法将史湘云与史家那两位侯爷扯开些才是。混进来几个丫鬟小喽啰无碍,娶进来一个外向的宝二奶奶可不是闹着玩的。
贾环乃请她坐了,正色道:“那事本来无意告诉云姐姐。因从老太太那儿听说了姐姐贤良淑德得离谱,小弟替人烦闷。”
湘云不解:“烦闷?”
贾环道:“鸳鸯姐姐一个丫头都敢为自己拼一拼,云姐姐身为侯门小姐却分毫不敢,畏畏缩缩的。史大将军何等豪杰!我都替他烦闷。”
湘云闻言又是惊喜又是委屈,一面心中狂跳一面滚下泪来,道:“鸳鸯姐姐好歹外头有老子娘、有兄嫂,我却是独身在这世上,无人可靠,我纵敢拼,若是拼不成呢?后头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贾环怔了怔,“啊”了一声。也是,自家几个姐姐有兄弟撑腰,薛宝钗有薛蟠,倒是这位史家姐姐只得两个叔父。那两个叔父又待她平平、也没法子撑起她来。倒是难怪她刚强不得。遂歉然道:“这一节我倒是没想到。”
湘云拭了泪问道:“环兄弟,你知道我父亲的事?”
贾环点点头:“史大将军乃真英雄也!”
遂将她父亲的事迹详尽说开去。待说到史大将军从不留俘虏、斩草除根之时,湘云面上有几分不忍:“何苦来,他们也一般有家有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贾环看着她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云姐姐,史大将军杀的是侵略我国土屠戮我百姓的异族兵士。他们的人多一个,我们的人就少十个甚至百个。难道外族是人、我族就不是人么?我只恨不得我朝将士个个皆如令尊大人一般,对异族毫无半分心慈手软,杀得他们心惊胆战再不敢过我朝疆土半分!”
湘云从不曾听过这话,乍闻也有理,又是护着她老子的,立时道:“你说的是。是他们先打我们的,我爹并无不妥。”
贾环点点头,又沉下脸去,缓缓说了他得罪小人,而先帝昏庸、误信奸佞、错杀忠良。湘云方才还豪情万丈,忽闻父亲含冤惨死,顿时失声恸哭。贾环在旁默默的陪着垂了会子泪。待哭歇了,她哽咽着问:“后来呢?”
贾环道:“后来先帝灭了那小人九族——”
湘云立喊了一声:“好!”
贾环冷冷的道:“好个屁!”
湘云一怔。
贾环道:“作恶的只是那小人一个,与他的九族何干?他九族中有才出世的婴儿,有一生为善的老者,有足不出户的妇人,这些人做错什么了?”
湘云咬牙道:“怪只怪他们族里养了一个小人。”
贾环道:“云姐姐,倘或你的姐夫妹夫犯了罪,你也在妻族里头,甚至连二哥哥也一并牵连进去,你冤枉么?我二哥哥冤枉么?”
湘云便哑了。
贾环道:“那位小人可没杀你父亲。”
湘云恨恨的道:“可不就是他诬陷的?”
贾环道:“是啊,他诬陷。既是诬陷,可见是冤枉的。既然是冤枉的,怎么没查清楚呢?查都没查清楚,怎么就杀人了?”
湘云脱口而出:“是那昏……”她又忙掩了口。
贾环替她接下去:“是那昏君太昏庸、太无能、太儿戏、太残暴。他既做得,为何咱们说不得?”
湘云又泪如泉涌。一时替父亲冤屈,又恨先帝昏庸,大哭了一番。
贾环在旁静静等了半日,接着说自家祖父替史大搜罗到的证据洗冤,湘云含泪向他行了个礼,算是替父亲谢他祖父。贾环坦然受了,又说了先北静王爷因先帝猜疑吓死、贾代善告老离营。
湘云咬牙道:“活该他众叛亲离。”
贾环道:“他没众叛亲离,他寿终正寝来着。倒是先北静王爷吓死了,我祖父因告老避嫌郁闷死了。”把史湘云噎得半日说不出话来。
半晌,湘云道:“今天下分崩离析,也算是报应。”
贾环耸肩道:“不算。都是司徒家的,没一个反贼。过些年出了某位中兴之主,削藩令下去,又还原了。”
湘云不禁低喊:“难道就没有报应的么。”
贾环道:“没有。”
湘云一时语塞。
贾环道:“天下多有含冤者永无昭雪之日,也就那么算了的。比起他们来,令尊好歹留了个清白名声。虽于事无补,总好听些。先帝也偿给你们史家多一个爵位,只可惜没落到你头上,而我朝从此少了一员可定北疆的大将。”
湘云这才明白自家何以有两个侯爷。不禁咬牙道:“原来……我叔父的爵位是拿我爹的命换的。”
贾环叹道:“人死不能复生,再喊冤叫屈也没用,你叔父倒也没法子。他们总不能因为受了委屈不受爵位吧,那不是打先帝的脸么。此事虽想着有几分残忍,偏云姐姐你自己无力撼动,还是装不知道的好。何苦来惹他们不痛快。再说,他们也将你养大了。”
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史湘云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叔父因亲缘之故将自己养大,是自己欠了他们的,平素在家中有些委屈她也忍了;如今听来却是掉了个个子。原来叔父的爵位或是承袭她父亲的、或是拿她父亲性命换的,还待她如个拖油瓶儿一般!“竟不知他们良心何在!”
贾环瞥了她一眼:“良心?姐姐可莫指望那个。良心一如公平,可遇不可求。”
湘云又怔了,心中将自己这区区十余年岁月并父亲之遭遇、史书之故事连着想了半日,叹道:“此二物果然可遇不可求。”
贾环道:“故此,外物皆不可靠,唯有自己是可靠的。我能帮云姐姐的也只得那些子,后头只由着姐姐自己了。宝玉哥哥虽呆,好在性子纯善,比那些满腹花花肠子的好得多。”
这个湘云自然知道,乃红了脸。只仍有几分余怨:“可叹我父亲英雄一世……就那么含冤没了。”
贾环道:“只是除了我们这些敬仰他英武的,旁人也不在意。”
湘云垂目道:“你们不曾见过他,却敬仰他英武。我那两个叔父……”
贾环道:“未必人人都会欢喜有个极有本事的兄弟,那会显得自己很没本事。”史湘云面上浮出一丝冷意来。贾环摆摆手,“姐姐莫时常惦记此事的好,不然你必会觉得世道亏欠于你,心中郁郁。”
湘云冷笑道:“世道不曾亏欠于我么?”
“不曾。”贾环道,“早年琮儿说天地无情、世道无理,我也曾不肯信。后读读史书、看看世情,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不会因为我不信而变得有情有理。既本来无情无理,何来亏欠?万物以强者为尊,能者为强者依持。史大将军既然没先帝有权势,又没小人有能耐,落得那般境地并不稀奇。君不见岳鹏举三十功名尘与土一并斩首?再说,先帝欠了你家,他已还了爵位,扯平了;令叔父得了令尊的好处,将你养大,也还了。纷纷两讫。你纵然计较他们得的多些、给的少些也无用,他们并不会因你计较而多还你些。横竖是得不到的,何必惦记?”
这番话有几分狠厉,史湘云一时难以平复,捏着帕子咬着牙想了许久。
贾环没功夫等她,搬了些公务来伏案查看。
忽听史湘云道:“故此,我爹做的那些事儿,替天子守国皆是白做的了?”
贾环道:“怎么会是白做的呢?他纵然也是替先帝拱卫疆土,难道就不是他自己想护卫百姓了?北疆百姓至今还感恩他、北方异族至今还惧怕他、军中将士至今还崇敬他,他留在世间的余威岂能是一纸皇命可以遮盖的?人是为自己活着,又不是为皇帝活着。”他挥了挥手道,“惟愿云姐姐来日也能为自己活着,而非为了二哥哥活着。那才不堕了史大将军独女的威名。”
半晌,史湘云缓缓点头道:“我已明白你最初所言‘烦闷’是何意了。寄心于己方是正理。”
贾环拍掌道:“说的好!”
湘云遂站起来向他行了个礼:“多谢兄弟提点。”
贾环笑道:“云姐姐若有极大的麻烦,兄弟能帮的自然帮一手。”
湘云也含笑道:“既如此,我先谢谢环兄弟了。”遂起身告辞。
过了些日子,史家来人接他们家姑娘回去。湘云的婶娘见了她尤其亲近,问了许多荣国府的事儿。只是湘云心里已认定了他们于自己有亏,虽不能奈之何,却亲近不起来。她总归是个聪慧的。她婶娘套了半日的话,听着平平,实在有些试探她,湘云隐约有几分察觉,口里只混着,心中却诧异的紧。
史侯夫人见套不出什么来,只得回去告诉史鼐,“这丫头混混沌沌的,一问三不知。”
史鼐想了想,道:“先将鲁王的人寻个借口收她屋子里去再说,来日陪嫁过去与宝玉做通房。”
史侯夫人忙摆手道:“不可。那紫烟姑娘只能做一个寻常的小丫头子送过去。”遂说,“云丫头说,前些日子那府里的老太太想在外头替宝玉买两个通房,偏他们那珠大奶奶不会办事,将底儿都连锅端给人伢子了,外头有人借他们二老爷的名头说宝玉子如其父,他们府里为了避嫌,连房里人都不暂安置了。虽暂不安置,只怕老太太并二太太各自都预备下了。翠缕那丫头模样寻常,就让她做贴身大丫头跟着过去,还不打眼些。鲁王的那位模样本事皆太出挑,先莫要惹人留神的好。”
史鼐道:“既然模样出挑,又有本事,何愁斗不过那些寻常的通房丫头?”
史候夫人道:“只怕还来不及斗便让他们老太太、二太太打发了。”
史鼐又不明白了:“宝玉身边的人出挑些不好么?她们怎么会打发了?”
史候夫人道:“宝玉是她二人后头这些年的依靠,只是宝玉当向着谁呢?是向着云儿呢、是向着二太太呢、是向着老太太呢?咱们知道紫烟姑娘是鲁王的人,她们只当是云儿的人呢,自然会出手收拾。宝玉身边最初定然是老太太二太太的人都有,让她们先斗出个结果来两败俱伤,紫烟姑娘再出手不迟。宝玉是个憨的,还怕不手到擒来么。”
史鼐听了连连摇头:“你们女人相争,跟朝堂上似的。”
史候夫人一笑,下去安排不提。
这一日,马行传来贾赦的信,龚三亦与贾母一人一封。龚三亦还罢了。自打知道龚鲲与贾家大姑娘双马飞驰去的岭南,他便料到有今日。男女大妨在贾琮眼中孰若无睹,龚三亦却看的要紧。贾母见了可了不得了。她一心以为贤王哪一日万事俱备了,废掉小圣人登位,便娶元春当正宫皇后!这个姓龚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急的大喊:“这是怎么回事!叫环哥儿来!快叫环哥儿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一十三章 却说贾母收到贾赦的书信,大怒,一叠声的喊贾环过去。偏这会子贾环不在府中,陪林海解闷儿去了。待他哄完老头子出来,有个荣国府的小子已在林府门口等候多时了。
那小子上来回道:“三爷,鸳鸯姑娘说,老太太接到大老爷从南边送来的信,气的砸了茶盅子,还骂大老爷混账,说是‘他凭什么将元丫头许人’。”
贾环便知道贾赦替元春定了亲,大约贾母不满意。他只以为是南边选的人,倒是一时没想到龚鲲头上去,故此蒙着回府了。
才一进贾母的院子就有小丫头上来悄声回到:“老太太气的午饭都没吃。”
贾环无可奈特的叹了口气,低声念到:“烦透了!”
遂到了里头见贾母,贾母不容他开口指着案头一封信道:“你看看!是你那好伯父写的!”
贾环拿起来展开一瞧,忍不住“哈哈”的笑了两声。
贾母见了骂道:“你竟这般欢喜么?你姐姐不定让他拿去讨好什么人了,你还笑的出来!”
其实荣国府中不少人都认识龚鲲,只是都将他当作是外头的文书相公,没怎么留神,也没人告诉贾母。贾环道:“这位先生实在是个有才的,模样性子都不错,门第儿也不低,不会委屈了大姐姐。”
贾母怒道:“凭他是个什么东西,哪里配得上你姐姐!你姐姐是个有、福、的!”
贾环眨眨眼:“只是姐姐二十多岁了,还当过几年先南安王爷的姬妾,老祖宗觉得她能嫁进什么好人家?”
贾母低喊:“琮儿分明跟我说她能有大造化的!你不是与他交好么?你不知道?”
贾环道:“老祖宗!大姐姐的年岁、过往,能嫁给小龚先生还不算造化么?孙儿我是从没想过的。”
贾母气得抬手就欲给他一个耳刮子。贾环一抬胳膊,叼住了她的手腕子:“依着您老的意思,大姐姐当嫁给什么人?王爷?她比鲁王大了好几岁,鲁王已经是太上皇最大的儿子了。”
贾母顾不得抽手腕子,急道:“贤王呢?”
贾环莫名道:“贤王大老婆小老婆一院子,儿女也有四五个,大姐姐早就说过不与人为妾的。她若惦记着什么王爷贵人,当年又何必从南安王府出来。”
贾母张了张嘴,又说不出来她以为贤王会休妻的话,再看贾环一脸怪异的神情,忽然懵了。
贾环见放开她的手也不知道拿回去,便替她老人家把胳膊搁回案前道:“老祖宗是明理之人。大姐姐如今的种种,真的,能有个清白可靠有前途的人娶她,已经很不错了。孙儿可做梦都没想到小龚先生头上,他娶什么人娶不到。”
贾母如泥雕木塑似的,呆坐着一动不动。
贾环只觉奇怪,实在不知道她老人家哪里来的念头。又陪坐了半日,问道:“老祖宗,谁将大姐姐与贤王扯到一处去的?莫非有人给您老吹风说闲话么?”
贾母依然不动弹。
贾环无奈,又等了会子,命鸳鸯琥珀上前来服侍,自己撤身去找贾政。
贾政那两个新鲜姨娘正服侍他写诗呢,可谓红袖添香。贾环便上前行礼,又闭着眼睛将贾政的诗颂扬了一番,方说:“才老祖宗接到南边大老爷的信,说是替大姐姐说了门亲事,男方乃是岭南人氏……”
话还没说完,贾政“啪”的摔了手中的毛笔:“你说什么?!他给大丫头说亲事?岭南人?”
贾环点头,心想,小龚先生是岭南人也算凑巧,乃道:“年岁比大姐姐大几岁,模样也周正……”
贾政喝到:“不成!”
贾环一瞧他这架势,跟贾母简直一模一样,便问道:“既这么着,老爷心中可有极其好的人选么?”
贾政道:“你大姐姐是有大造化的,岂能配给庸夫俗子。”
贾环道:“那老爷觉得大姐姐当嫁给谁呢?”
贾政道:“早先琮儿曾隐约暗示过……”他忽然住了口,咳嗽一声,命两个姨娘下去。那白金钏是个机灵的,出去的时候顺手将门阖了,还在外头守着。贾政方接着说,“早年琮儿曾隐约暗示过,你大姐姐能得贵婿。”
贾环一听便知道有误会。贾琮天生反骨,“贵”在他眼中并不算什么,便问:“他真的说了‘贵婿’这两个字?”
贾政捋着胡须道:“虽不是这两个字,却是这个意思。他道,姓皇姓的我们家还得慢慢挑呢。”
贾环翻了个大白眼子:“老爷,他什么时候说的这话?可是在顽笑?”
贾政道:“便是当年南安老太妃来咱们府里的时候他说的。”
贾环吐了一口气:“那话显见是信口胡扯来压南安老太妃气势的,该不会您老就信了吧?”
贾政道:“依着你们兄弟几个如今的名声,你姐姐想进王爷府里委实还能挑挑。”
贾环道:“老爷,姐姐不想给人做小。”
贾政道:“古往今来换个皇后并不稀奇。”
贾环咧嘴想笑又笑不出来,满面尴尬道:“如今且不说哪家王爷真能得了天下;纵然得了,人家的妻族皆不是省油的灯,凭什么换?要换自然也会挑有兵权的换。咱们家最多给人家出几个谋士,怎么可能换咱们家的人?”
贾政愣了。
贾环接着说:“再说,这会子从贤王到吴王蜀王皆看不出必能成事之相,随便下注万一输了呢?那可就是满门抄斩的。”
贾政忙说:“不如且等几年再看。”
贾环道:“几年是看不出来的,少说也得十几年。大姐姐二十多了,再等十几年便是三四十岁。纵然咱们家当真运气好辅佐了真龙登位,天家要送咱们家一个皇后,大约也不是大姐姐,是福儿。”
贾政急的张口结舌“这这这”了数声,忽然脸色刷白:“这么说,元儿这皇后是当不成了?”
贾环道:“你们怎么会想到皇后头上去?显见诸位王爷老的都有老婆、小的比她还小。”
贾政又怔了片刻,忽然颓然瘫在椅子上,面如土色,仿佛被抽了筋一般。
贾环接着说:“小龚先生实在是个人物,真不知道大老爷使了什么法子、许了什么好处逼人家答应的。这门亲若能成,实在是咱们家占了便宜。”
贾政不动弹。
贾环只得在旁拿“小龚先生才学惊人”来宽慰几句,不想半分无用。贾政依然失了魂似的。
这日晚上,贾母、贾政、王夫人都病了,贾政尤甚。贾环一面命人去请御医,一面蒙灯转向的想不明白。他不知道,贾政虽有几分沉迷酒色,心里终究盼着有朝一日仍能握回大权。如今宝玉显见是成不了大器的,贾环又不听他的话,唯有指望元春母仪天下、好当个国丈。今一朝梦破,整个人连盼头都没了。
荣国府一气儿病了三个要紧的主子,众人请医问药忙的团团转。偏这会子薛蟠回京了,打发了个有体面的下人来见贾环,说是务必去吃酒。
贾环无奈,吩咐下人好生照看贾母贾政,自己换了身衣裳去了薛家。只见薛蟠与刘霭云两个亲接了出来,皆是欢欢喜喜的。
一时到里头坐下开了席面才听说,原来薛宝钗要成亲了。贾环一问,宝钗那女婿名叫蒋子容,便觉得这名儿熟悉。薛蟠喜滋滋的说:“要论起来,倒是南安王爷做的中人,也有你们家一份功劳。运道这东西本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我这妹夫乃是平原侯府嫡亲的孙儿,分家自立。早年也是京中数得上号的纨绔,后有一日忽然改了,自此专心正道,就如我一般!”
贾环猛然忆起旧事,“扑哧”一笑。这个蒋子容不就是当日雇他们“复仇者联盟”替弟弟报仇的那个?听闻仇人死后便不再混迹花楼赌坊,一心打理家中产业,不想绕了个弯子竟是与薛宝钗连上了。当日还是贾琮他们因恐他被五城兵马司查出行迹来,特烦了霍晟与他相识、假意一见如故装靠山的。遂忙恭喜了薛蟠,又问:“怎么是霍晟与我们家做的中人?”
薛蟠点了点他道:“你莫打岔。子容自打浪子回头了,运道也好起来。有一回于街头偶遇南安王爷,一见投缘,互成契友。后王爷往南边去打仗了,家中没有男子,特托了子容照应。他们家的产业,明面上的还罢了,早都掏空留下些空壳子糊弄太上皇;要紧的是私下与咱们有往来的那些。因看子容是个仗义的好汉子才托的他。故此子容时常替霍晟出面与我们家往来。京中大乱那阵子,霭云与我母亲妹子都住在你们镖局。有回子容过来寻霭云办事,与我妹子撞上了。”
贾环大乐!击掌道:“好缘分!”想想薛宝钗那容貌,加之后来掌管薛家产业的气度,还有她本身的才学,随意一个男子撞见了大约都会惊为天人。
薛蟠喜道:“可不是呢?后来他便时常寻着借口与我们家往来。蔼云早瞧出来了,试探他他只闷着不说;蔼云还说且看看他能憋到什么时候。偏当日方雄抄了平原侯府,又将蒋子宁流放西北。如今虽平了反、蒋子宁也回京了,他们家的家底却是让方雄悉数搬去了剑南,自然是捞不回来的。后虽发还了些产业,早已比不得当年。子容自己的生意倒是愈发兴旺。京中乱的那阵子还得了我妹子提点、放心收了许多好东西。那会子价钱极低,如今四海渐平,翻回头卖出去少说能得五倍的利。亏了那蒋子宁也做得出来,听闻他家业起来了,竟来找他接济些平原侯府。”
贾环可巧在饮酒,闻言“噗”的一声喷了出去,咳嗽了半日方说:“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薛蟠拍案道:“可不是!既然分家了,从前他也不曾帮过子容、子容不争气那时候也未劝过,这会子倒有脸谋他的钱!况他们家又不是没米下锅,只比不得从前奢靡罢了。”
贾环摇头道:“不是因为那个……”当年蒋子容的弟弟被镇国府的牛继姚害死,便是这个蒋子宁半分不念堂弟冤死,帮着镇国府弹压蒋子容、不许他打官司。蒋子容母子不肯,他连“逐出族去”都说了出来。这堂兄弟两个的情分早已干干净净不说,连怨都结下了。后来是蒋子容自己掏了二十万两白银雇佣“复仇者联盟”报的仇。他乃叹道,“蒋家兄弟的事儿我听说过。朝廷虽替他们家平了反,只怕是不会再花国库银子供着他们了,那爵位只是个空头,再领不到银米的。蒋侯爷连这么点子骨气都没有、连这么点子颜面也不要,连……”他忽然摇头笑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此人可以当他不存在,平原侯府也只当他们是个寻常的破落户便是。”
薛蟠早年虽是个风流人物,却不曾听过此事,忙问:“他们兄弟怎么了?”
贾环便将蒋家旧事说了一回,气的薛蟠大喊:“岂有此理!”只听“咚”的一声,他一脚踹飞了桌子下头一个踏脚的绣花墩子。刘霭云瞪了他一眼,吓得他缩了一缩,满面陪笑。
贾环道:“你是运道轮转,我瞧着却是人力所为。蒋子容若不安心打理家业,哪里有今日之财势?蒋子宁若是个有本事有底气的,又何以帮着外人来委屈自家兄弟。”
薛蟠连连点头:“环兄弟说的是,到底还是他没本事、子容有本事的缘故。”
贾环笑道:“想必他在蒋子容处碰了一鼻子灰。”
薛蟠也笑道:“自然!子容懒得搭理他!他不死心,只拿着族长的架子要子容娶他小姨子!”
贾环闻言大笑:“这个人不止是无能,还是个傻子!”
薛蟠也跟着笑了一阵子,又说:“他急了,只管自顾自的宣扬出去,宣扬得半个京城的女眷都知道了,想胁迫子容。子容只充耳不闻。故此事落到了南安老太妃耳朵里头。”他挤挤眼道,“霍晟不是还有小姑姑没嫁出去么?”
贾环怔了怔:“哈?不会吧!那个老太婆居然还打这主意?”这个蒋子容倒成了个香饽饽。
薛蟠哼道:“子容模样、门第、性子样样皆好,家中又有钱财,还帮了他们家这些年,那老太婆早就打了他的主意。她一心以为一言即可,却是让子容一口拒了。”他得意洋洋道,“那郡主听闻性子骄纵刁横,子容哪里看得上!”
贾环不禁好笑。瞧这意思,蒋子容已将大舅子安安稳稳拿下。“想来他是不想再惹些乱七八糟的桃花运,方向薛姐姐求亲的?”
薛蟠“啪”的一击掌,晃着脑袋道:“他是被这几个人勾得起了成亲的心思,方来求亲的。”
贾环点点头,下席来亲替薛蟠、刘霭云并自己斟满了酒,举杯恳切道:“薛大哥!这一盏我敬贺薛姐姐,你们替她喝了罢。”
薛蟠与刘霭云俱举起盏来:“多谢环兄弟!”
三人一饮而尽。
薛蟠想起宝钗早年种种,慨然道:“我妹子不容易。”乃也下席亲斟满了三盏酒,向贾环道,“这一盏,我二人谢谢琮儿当年提点宝玉的事。环兄弟,你替他喝了。”
贾环也举起盏来:“好!”
三人又一饮而尽。
第二百一十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一十四章 却说贾赦自作主张替龚鲲与元春定亲,京中的贾母等失望得病了三个,广州的王子腾却大喜,旋即使人打点了一份重礼给龚鲲送去。
龚鲲见了大惊,便猜出了几分,不由得眉头一拧。略思忖了会子,打发了个下人去将贾琮请来。
贾琮近日因忙着帮“嗨爪”编故事设计形象,成日跟吴小溪并几个熟悉海商的人议事。好在满朝唯有他们一直在忙着买西洋火器,门路悉数摸清了。且此物本来不是通行海货,朝廷又不许见于市面,流入本朝的皆为走私货。旁的海商只顺带替他们买一点子罢了,并没有专门做这项生意的,有门路的也极少。吴小溪往常买的时候也只说是家里的海船出海用的。贾琮他们打着“天家”的招牌,拐弯抹角放出消息去,说皇帝家要查西洋火器走私,登时吓跑了一片。又说有人化名“嗨爪”,大有来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走私火器而朝中不管。这生意多数海商本来就是顺带做的,只买来防身防海盗而已,又不好挣钱,便都痛快放手了。
这一日贾琮吴小溪又见了一个刚被他们惊吓过的海商,跟人家谈走私西洋火枪,那人连连摆手道:“如今有风头出来,朝廷要查此事,我是不敢再做了。今有一位大财主,外号‘嗨爪’,唯有他敢,二位不如寻他去?”
吴小溪愁道:“只是我也不认识他。”
那海商道:“听闻他在广州有宅子,你们可去打探一番。”
贾琮问:“可有真名姓么?我总不能去打探‘嗨’老板。”
那海商道:“真名姓却没有。我猜着,大约也不预备用真名姓。既然是做生意的,总有名号在外头。且有人见过他的徽章,说是一个圆圈里头套着一只六爪章鱼,不知真假。”贾琮与吴小溪皆愁眉互视一眼,谢了那海商,命人送他出去了。
二人旋即击掌,小溪笑道:“比原以为的顺利许多。”
贾琮叹道:“因为我朝商贾终究还是怕朝廷的。”
小溪摇头道:“因为此物不得流通,不赚钱。不然,私盐怎么从来禁不住的?”
贾琮笑拱手道:“吴尚书说的是。”
遂收拾东西各自回去。
贾琮才回府尚不及换衣裳便有人来回道,小龚先生让他去一趟;他便又拉马出门。到了龚鲲家里,只见满院子堆着东西,显见是旁人送的礼,便向龚鲲道:“谁啊这么大方?”
龚鲲道:“王子腾大人。”
贾琮一愣:“那老头给你送礼干嘛?”
龚鲲轻叹一声:“你瞧瞧这单子。”乃将礼单子递给他。
贾琮扫了一眼:“哇,好重的礼。”旋即觉察出不对劲来,指着其中一件道,“这象牙梳子是怎么回事?”又指一件,“紫檀画玻璃鸳鸯戏莲六扇桌屏!”旋即瞪着龚鲲,一副“你勾三搭四”的问罪模样。喂喂你不是要娶我大姐姐吗?“这玩意我怎么瞧着像是嫁妆?他家没有女儿待嫁吧,琏二嫂子的妹子仿佛是嫁了保宁侯之子?”
龚鲲说:“不曾。”
贾琮一愣:“哈?”原著明明是这样写的啊!
龚鲲道:“临近议亲的时候王姑娘病了,再议亲又病了,再议亲又病了。后请了个得道的高人一算,说是他们从前请来占八字的先生是个无能的,此二人八字相克得厉害,尤其男方克女方,说了一大堆云里雾里掉书袋子的话。王大人立时不肯答应嫁女,史家也无奈,只得退了亲。”
贾琮撇嘴道:“分明是王子腾想悔亲。”
龚鲲道:“是。因为那会子他已经瞧出史家再难有起色;你们家因出了主公你倒是能起来,偏不预备拉上史家一道。后来他曾问过你,若二姑娘不曾许给高家,你会想着许给谁家。你说许给靠得住、有求于自家又不花钱的人家。王大人说前头两条都罢了,何谓不花钱?你说不与姓司徒的沾上便是不花钱。王大人思虑再三,将女儿嫁给了如今跟随他的一员大将汪密之子。可笑史家还以为他是自觉退亲之事对不住自家,诚心将女儿低嫁。婚事也办得低调。成亲的时候你可巧去平安州跟高历讨价还价、推迟二姑娘出阁日子的事儿去了,故此不在京中。”
贾琮“哦”了一声:“这老狐狸!”乃又问,“那他家还有待嫁女儿么……噗!我忘了!”他指着礼单子笑道,“他是大姐姐的亲舅舅!这是嫁妆替大姐姐备的!我说龚翼之,你俩究竟是什么时候搭上了,我全然没看出来!”
龚鲲苦笑道:“谁告诉你我与大姑娘搭上了?”
贾琮道:“我爹!”旋即见龚鲲面色毫无欣喜,张了张嘴,“有什么误会么?”
龚鲲道:“只怕不是误会,是故意。”遂将当日贾赦来寻他是怎么问的,他是怎么答的,贾赦又如何套了他一个“极好”便走说了一遍。
贾琮目瞪口呆:“这这……可你没答应,他这般折腾又有何用?”
龚鲲道:“我若没猜错,他只怕给我三叔公去了信,说我应了此事,翻回头来只说是他老人家的意思。”
“额……”贾琮啼笑皆非,“我爹居然还有这谋略!”乃两手一摊望着龚鲲道,“这事儿还真不好办了。翼之你……有喜欢的姑娘没?”
龚鲲满面无奈道:“我没那个心思。如今咱们这群姑娘个个聪慧绝伦,我因答应了我祖母不娶聪明女子,故此平素往来皆小心翼翼的,只谈公事少有私交。”
贾琮张了张嘴:“你祖母……这是个什么条件?哪有这般奇怪的条件?你这么聪明,傻姑娘你也看不上啊!”
龚鲲长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这便是当年我三叔公四叔公互换身份的缘故了。”遂说了一番话出来。
一壁说一壁看贾琮,见他毫不吃惊,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还击掌道:“艺术果然来源于生活!生活比评话还狗血!”
原来,当年的龚三亦名詹峰,乃是他们詹家的三子,领着部曲相助先南安郡王、即如今霍晟的祖父剿匪,立下大功。王爷允诺回京后奏明天子,表其功、荐其才。谁知回家庆功的时候出事儿了。庆功须饮酒,酒后有人失态露了原型。詹峰极为仰仗的一位军师,他本以为是个小书生,不曾想那竟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小姑娘。这还罢了,那小姑娘却是他堂弟、四爷詹峤的未婚妻辜氏!
詹峰回头细想一番,辜氏曾露出不少马脚来,他皆不曾在意,就让她那么混过去了。只是一番军中往来,少不得有和衣同帐的。詹峤之母只觉那女子肆意妄为,立要退婚。詹峰遂自请娶这女子。只是他也早订下亲事,辜氏又不肯做小,磨磨蹭蹭了好几个月,詹峰也要退婚。偏他定下的那门亲事却是他祖父故友之孙女。詹老太爷大怒,把詹峰打了个半死。
事有凑巧。就在这个当口,朝廷的人来了,要詹峰即刻进京受封。詹家自然不能告诉朝廷实话,只说詹峰微恙。偏来的是个性子刁钻的老太监,一刻不肯等。那会子詹峰压根儿下不得地!而得来这个功劳的又不单单是詹峰自己的,还有那么些族人并部曲呢,岂能作罢?恰逢先南安郡王回军途中染疾、回京不久便故去了;他下头的人皆在南边没动。横竖京中没人认得詹峰,詹老太爷遂想了个瞒天过海、偷梁换柱之计。以老四詹峤为詹峰,顶了詹峰的名字、身份、功绩,顺带连给詹峰订的亲事一并给他,进京领功。詹峰自此改名詹峤,顶詹峤的身份名字,横竖那辜氏本是詹峤的媳妇儿。
因此事委实惹得他们家中大乱,龚鲲之祖父与龚三亦是亲兄弟,她祖母遂认定弟媳妇辜氏不安于室。辜氏曾有意同妯娌们亲近往来,却一直是热脸贴冷屁股,后遂干脆不讨好她们了,反倒时常仗着天资聪慧讽刺捉弄。龚鲲的祖母受了不少窝囊气,自此深厌聪明女子,成日只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贾琮听罢眨了眨眼:“我听我爹说,后来詹峤——即真詹峰、现在那位龚三亦先生——因围猎得了先帝与先义忠亲王喜欢调入詹事府教先太子习武,只得半年功夫便得了大疾回家养病,假詹峰真詹峤便替了他的位置。”
龚鲲道:“围猎那事本是辜氏之计。若无此事,已有人欲举荐我四叔公为太子詹事的。三叔公既得了那职,人家自然不便再举荐一位詹家兄弟了。我曾祖得知大怒,以为儿子抢了侄儿的官位,他在族中没脸见人,命三叔公装病离京,将此职位还给四叔公。”
“告非!”贾琮拍案道,“太离谱了吧!什么叫还给他?且不说还没举荐呢,纵举荐了又岂知必然能得的?万一没成呢?再说人家只是用计得了皇帝太子的喜欢,又不是皇帝给他一堆职位让他挑、他特挑了一个‘太子詹事’去挡兄弟的路。还不是皇帝高兴,碰巧给了一个詹事!难道还矫情不要么?”
龚鲲道:“老人家想事儿哪里有这般齐全公道的。我高祖寿长,那会子还在呢。自打兄弟易婚,他便偏了心眼子——换了哪家的老人家遇上那事儿都会偏心的,三叔公从立意要娶三叔婆便已知道了。”
贾琮哼道:“那个假詹峰也真好意思,当真就接了那职位。”
龚鲲道:“一则祖父之命不可违;二则,太子詹事这样的职位谁不想要?”
贾琮“切”了一声,又问:“后来龚先生打仗被俘虏是怎么回事?”
龚鲲道:“又是三叔婆之计。我曾祖母因嫌弃她爱多男人外头的事,命她回乡服侍公婆。她在老家呆的烦闷,也不知使了什么招数暗暗收服了蛮部,自己假意被抓走。三叔公去救她,又让她抓走了。”
贾琮击掌赞道:“这女子过的痛快!”
龚鲲摇头,接着说:“他们两口子一直无子,倒也不介意,就那么逍遥自在的在蛮部过了数年。谁知道义忠亲王听闻此事,以为三叔公还是个俘虏,只当他在蛮部受罪,竟使人来赎他!三叔婆觉得好笑,特将赎金要的高高的,他却悉数付了。”
可想而知。龚三亦夫妇受到族中不公之后,却有了这么一个主公,必然感动,进而重新出山替他卖命。而因为知道自家若是得了高官要职保不齐又要让给另一位,不如干脆替义忠亲王暗中干活、还不惹眼。
“呼~~”贾琮长出一口气。“义忠亲王这个主公当真不错。难怪他人都死了这么久,龚先生、白将军哥俩皆肯替他报仇、养孙女。”
龚鲲叹道:“偏义忠亲王却是输了。我们全家又是因为得了三叔婆的传信,早早收拾细软搬家,假意被蛮部劫掠一空。才搬到蛮部不过十来天,天家的旨意降下来,满门抄斩。”
贾琮道:“怎么你四叔公家没有逃过一劫呢?”
龚鲲怅然道:“他们阖府皆在京中,逃不掉。可见一啄一饮、莫非前定。”
贾琮道:“是一啄一饮皆有因果才对。他若没要这个太子詹事保不齐就能逃掉,那么后来当太子太保的便是龚先生——不,说不定他不会当到那么高的官衔,只当个谋士,又有用还不打眼。大难临头的时候,依着你三叔婆之智并龚先生之武,纵然在京中大约也能逃掉的。可见占便宜可能反倒会吃亏。”
龚鲲又叹一声道:“也有理。”
贾琮眼睛亮晶晶的捏着拳头问道:“翼之,你三叔婆现在何处?我能拜见她老人家么?”
龚鲲道:“已故十几年了。”
贾琮跌足恨道:“竟见不着!如此奇女子怎么死得那么早!”又叹惋数声。
龚鲲强笑道:“她若还在,你二人定是忘年交。”
贾琮唏嘘道:“岂止忘年交!简直可成同志啊!”啧啧数声,又遐思半日,终于回头想到了元春头上。“额,那个……你与我大姐姐的事儿怎么办?”
龚鲲道:“属下实在想不出法子。”
贾琮思忖了会子道:“既然我爹已经把信儿放出去了,这个麻烦你二人便捆在一处了。不如明晚我做东,请你二人吃顿便饭。我想着了几条路,三人可一道商议。只是情之一事,勉强不得。请翼之告诉我实话。你若对我大姐姐无意万万不可强行栓着,两个人皆过不好的。”
龚鲲道:“委实不曾想过此事,平素皆无心在这上头。且不论我,大姑娘显见是无意的。”
“噗哧!”贾琮笑伸出一个手指头来:“大姐姐对你必然是有意的。我不是看出来的,我是算出来的。”乃道,“你们这个年岁的人,身体会分泌一种叫做‘荷尔蒙’的东西使之情动。德国诗人歌德曾有诗云,‘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钟情。’大姐姐起初在宫中,宫闱深深步步惊险,她没胆子生情;后入南安王府,霍煊是那么个玩意,她一心保命没功夫生情;后又当了尼姑。直至到了岭南,整个人都如同解放了一般。没有东西束缚于她,若还不生情,她就不是人了。再翻回头去想想少年事,翼之你可是救过她性命的。救命恩人这种身份是女子最容易生情的对象。还有飞马入岭南,当时辛苦,回头想想也挺浪漫。”他摆了摆手,“你且慢慢想想吧。哥们,明儿见!”起身走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一十五章 话说贾琮知道他老爹干了件碰瓷的事儿,想绕过龚鲲本人替他把亲事定了。与龚鲲说话的时候他一面说一面心里盘算:元春如今的年岁、过往、处境、志向,颇难寻到合适的人家。除非她当真不嫁人,只怕贾赦王子腾又不会答应。算来算去,除了龚鲲只剩下一个杨衡还带了那么大的儿子。能跟龚鲲搭到一处是最好的。
是夜用罢晚饭,贾琮便溜去找元春。
贾赦前些日子下令不许家中几个女孩儿晚上在潇湘馆加班,元春堆了满满一案的册子,听见贾琮进来头也不抬:“有事么?”
贾琮道:“有。颇为要紧。”
元春无奈,停下来道:“你没有什么事是不要紧的。”
贾琮撇嘴道:“姐姐也问清楚了再说么,不是我的事,是你的事。”
元春看了他一眼。
“此事大约唯有你自己不知道了。”贾琮自己撸了撸衣袖搬椅子坐在元春对面,将方才从龚鲲那里听到的从头说了一回。说完再看元春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他乃道,“大姐姐,你可对此人有意么?若有意弟弟帮你追他,若无意便罢了。”
元春臊得满面通红手足无措,张了数回嘴说不出话来。
贾琮又说:“他家里不用担心。要不是龚先生娶了个聪明女人回来,他们家已经满门抄斩了。而且婚事要说长辈做主也是他祖父做主,而非他祖母。如今连太上皇都没了影子,义忠亲王已算不得什么忌讳了。其实,将虎符送去宁王府上时我便打了主意的。既是义忠亲王旧部替他们预备下那么些假虎符助他们分得兵权,明年三月我去一趟京城,劝说诸位王爷替他平反,如此也便可以替詹家平反了。他们改姓了这么些年的龚,心中必然盼着回复本姓。他祖父、父亲不欢喜才怪呢。还不提龚三亦那老头。”
元春仍是不语。
贾琮趴在她案子上道:“我的亲姐姐!给个痛快话呗~~~你喜欢他是一种法子,不喜欢是另一种法子。”
元春急道:“哪有弟弟这般说话的!”
贾琮道:“跟弟弟都不说明白话,还跟谁说去?要不我去喊三姐姐来?”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元春忙站起来喊:“站住!”
贾琮站住了,瘪了瘪嘴。
元春开口又闭上了,轻叹一声坐回去,扭头看一旁的窗帘子。
贾琮实在不会猜女孩儿心思,只得也坐回去道:“姐姐若对他没心思,就直告诉我,我自有法子说服我爹并王叔父。”
元春愈发涨红了脸不言语。
贾琮一看不否认,那八成自己前头在龚鲲家里猜的那段话没错了!遂说:“若有心思,咱们来商议如何行事。我今有几种法子,姐姐参考一下。”
“第一,顺水推舟。既然我爹信都寄出去了,你们就先上车后补票、先结婚后恋爱也不错。第二,主动出击!女追男隔层纱,你主动点给他送个鞋垫子手帕子嘛……”
元春跺脚:“闭嘴!”
贾琮两手一摊:“我闭嘴也解决不了问题不是?”
元春咬了咬嘴唇:“不与你相干,你歇着去。”
贾琮瞧她那进退不得的模样拍掌道:“罢了罢了!做事妥妥当当的,问个实话这么磨磨唧唧。”乃伸懒腰道,“好好我不管!”遂真的噔噔的跑了,干脆利落。元春在后头瞪了他半日。
他转个身跑去探春门外探了个头,探春偏瞧见了,笑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贾琮忙跑了进去喊了一声“三姐姐”,嘻嘻一笑,伸手从茶几上拿茶壶自己倒茶喝了,方低头凑在探春耳边嘀嘀咕咕将此事从头细说了一回。
探春起初还赞“大伯好谋略”,待整个听完了,立时皱眉:“不妥。不将他祖母平顺了,此事难成。”
贾琮道:“他祖母那个念头显见是不对的。”
探春道:“龚翼之何等人物,难道不知道她这念头不对?他既没有置之不理,显见是极在乎他祖母的。保不齐他们家会要大姐姐跟龚先生的太太一般,去老家侍奉翁姑。”
贾琮道:“这个不是问题,替詹家平反这事儿还得我去办呢。”
探春道:“横竖我瞧着不甚妥当,还不如杨将军呢。”
贾琮道:“不至于吧,杨衡还带着个那么大的儿子。再说他一个绿林人,跟大姐姐这样的性子也难投。大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探春道:“他家没长辈,只一个哥哥还不管事,进门就能做主了。”
贾琮脱口而出:“哪里是为了得管家权才成亲的呢?成亲不是为了让日子过得更舒心自在、有个人相扶持么?不然还不如不成亲呢,大姐姐在自家过得挺好。”
探春闻言怔了老半日,抚了抚他的脑袋轻叹一声:“真不知你这些念头是从哪儿来的,还说的理直气壮……若如你这么说,天下女子皆不用出嫁了。谁不知道在家为女千般好、嫁人为妇事事艰,再等着多年媳妇熬成婆罢了。”
贾琮皱了皱眉:“说到底还是寻常女子不能出门做事之故。哎呀!”他脑中忽有一丝念头闪过,“腾”的站了起来。
龚鲲的祖母便是这般。嫁人为妇事事艰,只盼着日子平平顺顺阿弥陀佛,慢慢熬成婆。谁知凭空冒出来一个惹祸的弟媳妇,大约也没少因为这个弟媳妇在族中吃白眼,不待见她自然而然的。而辜氏自持聪慧,只怕心中也瞧不上妯娌们这般庸俗女子,讨好了她们一阵子她们不领情便罢了。龚鲲的祖母又不能灭了她、又不能避开她、还时常受她的嘲讽作弄,心中的憋屈无处可去,累积成了心病。
依着她看来,她自幼受到的教育必是对的,即“女子无才便是德”。今辜氏有才,故此无德;她自己无才,却有德。凡人皆有个朴素的念头,便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龚鲲祖母眼中,她自己便是善,辜氏便是恶;最终当是自己得善报、辜氏得恶报。后来,龚三亦得了天子赏识,辜氏去京城做太太,没得恶报。再后来辜氏回族中侍奉翁姑,本以为能调教她一二,她竟受不得约束逃了;自己逃还罢了,竟连小叔子一道拐跑!保不齐这时候老太太又平白受了什么委屈。而压得她老人家偏激的最后一根稻草只怕是,这不安于室的女人居然救了全族。
詹家在蛮部也过了不短的一段日子。辜氏的性子骄傲,大约也少照料到旁人的心思。龚鲲的祖母除了战战兢兢忧心皇帝要杀她们全家,如今要仰仗辜氏这个恶女活命也是心头一件难以排遣的郁闷。龚鲲之性情活泼、不拘于俗,可能年少时受了辜氏不少影响甚至教导。他祖母看在眼里还不定多憋屈呢,便悉数迁怒到与辜氏相类的女子身上,渐成执念。而她年岁已老,思维僵化,想说服改变她几乎是不可能的。
龚鲲必是敬重他祖母的。既不愿意让老人家失望,又无法随便看上一个寻常女子,两下里僵持着,才刻意尽心公事、诚心避开各色女子、全然不顾及终身大事,年岁一大把了还没成亲。不然,哪里轮得到元春这会子来打主意。
贾琮呼了一口气,道:“起初我以为他二人之事要紧的是他们自己可互相有心意,如今看来,还是这位龚老太太才要紧。”遂将自己所想说给探春听。
探春听罢思忖许久,摇头道:“这就是那辜氏的不是了。既然替家中妯娌惹了那许多非议,受些委屈是应当的,岂能转而嘲讽捉弄。”
贾琮道:“人家聪明,你不能拿寻常人的标准去要求聪明人,一直低声下气倒贴蠢货是聪明人无法忍受的。再说,她也不在乎旁人怎么过怎么想。”
探春瞟了他一眼:“琮儿,依你看辜氏没错?”
贾琮两手一摊道:“纵然她错了,谁能把她怎么样?詹家还不是靠她才救得全家性命?龚鲲他祖母再如何烦闷、哪怕成日在佛前诅咒她,也改变不了这些事实。”
探春道:“会不会她救了全家之后摆脸色给嫂子看?”
贾琮道:“不会。她嘲讽捉弄妯娌必是在年轻的时候,后来她也不会有那个兴致了。不论是蛮部还是义忠亲王、诸王、先帝、朝中大臣甚至义忠亲王一系内部纷争都比妯娌有趣的多。对那些妯娌,她大约是视而不见的。而她的妯娌却没法子无视她——因为她有她们得不到甚至不敢妄想的东西。权势。”他又拧起眉头来,“看着一个女子成日呼风唤雨,外头那些男人还听她的,妯娌们心中必然郁郁。她们一直以为自己‘无才为德’是对的、辜氏‘不安于室’是错的,日日盼着辜氏得报应,她却过得愈发好了。”
探春也蹙眉道:“这么看来,大姐姐倒是不能嫁去他们家了。”
贾琮道:“不是大姐姐不能嫁,是翼之不会娶的。他的祖母他能不知道么?这门亲事若成了,依着咱们家的势力并两家的关系,他祖母哪里管的住大姐姐!我们都是死的么?故此大姐姐是不会受委屈的。唯有他祖母会愈发憋屈烦闷。”
探春道:“这却是他祖母过于执念了。”
贾琮叹道:“亲缘可不就是这样的?要论起来,二叔对环哥哥并不好,平素处事也颇荒唐无能,这些日子在京中不断给他添乱,环哥哥还不是得老老实实的护着?那是亲爹,没有感情也有骨血。”
探春撇过头去,悠悠长叹一声。半晌,她忽然击掌道:“当年白令恩设计得旨领着郡主来岭南保不齐是有缘故的!因为有辜氏收服的蛮部在,而蛮部是个朝廷难以搜查到角落,将郡主藏着很安全。”
贾琮张了张嘴,“嗷”的站起来:“哎呀!这么看,龚三亦与白令恩的交情只怕比咱们想象的深。”
探春立时道:“义忠亲王不平反对咱们更好些!”
贾琮摆手:“平反还是要平的。为了翼之与龚先生多年的情分也得平这个反。再说,我送虎符的时候已经写了望诸位帮着平反之意,纵然我不说,诸王议事也会做的。这个时候,他们都想着快些扫掉先帝与太上皇的威严,替义忠亲王平反最容易成效——比废立还好用。”
探春皱眉道:“若平了反,我恐白家站到司徒家那边去。”
贾琮笑道:“义忠亲王连男丁都没了,他们站过去能怎样?”
探春道:“可以过继一个或是假冒一个。”
贾琮道:“那也无所谓。翼之是不会站到司徒家去的;对詹家而言,是詹鲲要紧还是白令恩要紧?”
探春轻叩了几下桌案,心中盘算着,还是让龚鲲与元春这桩婚事成了的好。
贾琮又道:“若是平了反,郡主可以回复身份,白家兄弟也算对得起义忠亲王了。她又是个女子。做下属做到这份上已足够。接下去白家也没什么可以为义忠亲王做的,自然便会想到自家头上去。为了香港他们也得跟咱们合作的。三姐姐……三姐姐你发什么愣?”
探春“哦”了一声,从冥思中醒来。她方才由自己盘算着元春与龚鲲亲事能成最好,推己及人,想到白家与龚三亦头上去了。因扬起眉头道:“琮儿,只怕龚先生的念头没那么容易罢休。”
“哈?什么念头?”
探春道:“你与郡主的亲事,只怕他没那么容易罢手。”
贾琮眨眨眼:“这个么……他横竖得手不了。”自从在长安与那郡主长谈一番他便将此事撂下了,这会子听了探春的话,虽不知缘故,又重新警觉起来。
姐弟俩各怀念头对坐了半日,大眼瞪小眼,无计可施。
次日贾琮在梨香院见着龚鲲,苦笑道:“你们家的事、你的事,根本缘故我终是想明白了。”
龚鲲瞧他那模样便点头,又轻叹一声:“你竟能想明白!”
贾琮道:“我昨晚绞尽脑汁想了一夜,也当真没想出妥当的法子来。”
龚鲲道:“我都想了许多年了。”
贾琮道:“只是事到临头,没有法子也得硬着头皮想。而且你从前那般拖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妥当的法子我有几个,咱们回头商议。”
第二百一十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一十六章 这一日晚饭时分,贾琮龚鲲在必胜客大酒楼订了个小雅间,没拉上元春。二人对坐半日,贾琮先说:“有时候当局者迷。我先说说我猜的,你听听。”龚鲲点点头。
“你这么大岁数亲事不成,最大的矛盾便是你的眼光与你祖母的心愿背道而驰。她喜欢的你看不上,你看得上的却是她最厌恶的那类女子。你三叔婆大约教导过你吧。”
龚鲲苦笑道:“岂止教导过,祖父看他二人喜爱我,差点将我过继给他们。我祖母以死相逼才没有成事。”
贾琮一咧嘴:“这仇比我想的还大。你从前在家中的时候可看上过什么姑娘么?”
龚鲲叹道:“主公实在多智,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贾琮道:“当年你进京也二十多岁了,琏二哥哥那么大的时候已有了福儿。若是一人孤身在外还罢了,身在老家你爹娘哪里肯放过你?最多十七八就得给你娶亲。现在你都已这个岁数了还没见龚老头着急跳脚,将你祖母并他老婆的恩怨连着一想便好猜了。那姑娘你还惦记么?”
龚鲲怅然道:“早已儿女双全。”
贾琮皱眉道:“你们家的家族势力真的很大。”
龚鲲默然。
贾琮道:“那个……我猜……龚先生接到我爹的信,应该颇为高兴……”
龚鲲苦笑道:“他必是巴不得的,保不齐这会子已给我祖父去信了。”
贾琮翻了个大白眼:“他大概已经等了许多年了,回头问问他抱着门框疯笑了多久。”遂又愁道,“若是如此,你们家谁说了算?你祖父万一开口了,这门亲还能拆么?”
龚鲲不语。
贾琮叹道:“头一回见你这么没主意,可见人都是对别人的事儿有法子、对自己的事儿束手无策。”
龚鲲抬眉问他:“你不是有主意么?”
贾琮扳手指头道:“眼下的麻烦有这么几个:第一,你祖母的心结。她一心想证明她自己是对的,辜氏是错的;现实却总不给她这个结果。第二,龚三亦那老家伙保不齐还乐得看她笑话,指定不会帮忙。第三,我大姐姐是个羞于表达感情的女子,不会倒追男人。第四,你对从前喜欢的那位姑娘不曾忘情——别否认!每日对着一大群漂亮姑娘,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性子各色都有,你竟从不动心!要么你心里有人,要么你不是个男人!”
龚鲲摇头道:“早已忘了。”
贾琮道:“情之一物无踪无形,没法子去集市买来,也没法子如随手丢却。你说忘了,只是你心知该忘的。知易行难,该忘的往往忘不了。”他摇头道,“你心中若一直埋着旁人,我大姐姐无论如何也是进不去的。她心里有你、你心里没她,她的日子还不定多难熬。这门亲还是得拆了才行。”
“……”龚鲲怔了半日才道:“大姑娘不曾对我有意,你猜错了。”
贾琮道:“我昨晚试探过了。”
龚鲲又默然。
贾琮吐了口气,道:“你祖母的心结倒是好办。若亲事成,让大姐姐装个老实便是。她在宫中磨了那么些年,装傻充愣的本事自是有的。还是别成吧……只是你总要娶媳妇的。让你媳妇装傻充愣?”
龚鲲道:“我应过祖母不再欺瞒她。”
贾琮撇嘴道:“那不叫欺瞒,叫哄。老人都是老小孩,只当是哄小孩便了。再说,人都是有许多特点的,我朝语言又博大精深,换个重点再换个说法不就得了?不提你媳妇可聪明,只说她老实,有时候也有点子小机灵。”
龚鲲道:“这不就是欺瞒么?”
贾琮道:“这是策略性重点转移。聪明的人难道就不老实么?贾维斯可聪明?咱们这里还没人比他老实吧。”
龚鲲眼神动了动。
“不提她可念过书,只说针线做的极好。不提会弹琴,只说擅长厨艺。你祖母这般迁怒便是由龚老头他媳妇身上的一个特点延伸到有这个特点的全部女子。可那位辜氏婆婆必然不止一个特点,除了聪明她还骄傲。真正令你祖母厌恶的不是她聪明,而是她骄傲。你看看能不能拐个弯子,让你祖母不再厌恶聪明的人,改厌恶骄傲的人?”
龚鲲道:“不成,我曾试过。”
贾琮眨了眨眼:“喂,你都这么大了还不肯成亲,她不着急么?”
龚鲲又不语。
贾琮头疼了:“龚翼之你也有闭口不言的时候……摸不清头脑愈发想不出法子来。”
龚鲲遂说:“不甚着急。”
“奇怪了。”贾琮嘟囔道,“怎么会不甚急呢。好吧先不管这个,若是你祖父来了信让你与我大姐姐成亲怎么办。”
龚鲲道:“我不应便是。如今只须应付赦老爷。”
贾琮摆手道:“我爹我能应付。你确定你能扛得住你祖父么?”
龚鲲淡然一笑:“若扛不住早扛不住了。”
贾琮顿觉他的故事不这么简单,还不定有什么狗血藏着呢,眼珠子咕噜噜乱转。
龚鲲瞧见了,无奈道:“莫胡思乱想。既这么着,你对付你爹我对付我祖父。”
贾琮叹道:“只得暂且如此了。”二人又是各怀心思对坐了半日。
贾琮回去立时将蓝翔喊来,吩咐道:“你小子是个机灵的。今有件事须得你替我查去。”
蓝翔忙拍胸脯道:“爷只管吩咐!定不负爷的嘱托。”
贾琮道:“龚翼之从前在老家曾有爱慕的女子,后不知什么缘故二人没成。你去一趟他老家,查查清楚缘故,再打探打探那女子眼下如何、她男人待她如何。”
蓝翔道:“小的听各位爷们姑娘并下头的人说,小龚先生跟大姑娘……”他伸手比划了一个配成对的手势。
贾琮道:“这桩亲未必能成,须得看你查出什么结果来。”
蓝翔“啊”了一声,捏拳头道:“这般要紧,小人定然查清楚了!”
贾琮点点头:“跟马行的人一起去。”
蓝翔笑道:“小的知道!”
因红袖终于择了女婿,数日后蓝翔只说往广州去替他姐姐采买嫁妆,揣着贾琮的信物走了。田更子也买好院子、请人接家眷过来预备成亲,一时大伙儿颇为热闹。贾琮明面上忙得团团转,心里头急的跳脚。待蓝翔满面风尘的回来,瞧他那神情便知道,那事儿不好办。
马行曾替龚鲲与龚三亦送过许多回书信物品,熟门熟路。蓝翔查了马行从前的单子,发觉龚三亦给他哥哥送过数回药材,便从库中翻出来些京中带来的好药材,假借龚三亦之名给龚鲲祖父送去。他自己扮作马行送东西的小子同客栈伙计扯闲话,假意随口提到龚鲲,好奇这位爷怎么还不娶媳妇,可是只兔儿爷。那客栈伙计便贼兮兮的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龚鲲原先看上了一个女子,因他祖母不肯答应,龚鲲还闹得很凶,跪了门什么的。他祖母给人家家撂下了极狠厉的话,那女子名声损的厉害,终嫁了个鳏夫,他丈夫前妻留下了一子,她自己生了一女,如今一个十岁一个五岁。她丈夫起初待她极不好,动则打骂。后有回连幼女都打,那女子发了回狠,好悬将她男人宰了!男人方知她是个有本事的,不敢再惹,只是二人相敬如冰。
贾琮顿觉头大如斗。难怪龚鲲祖母不着急。老太太以为,时日越长,那女子养的孩子越多,龚鲲便越惦记不上她。其实那女子定是瞧不上她丈夫的,保不齐早都没同房了。龚鲲本事越来越大,若有心夺那女子也不难,说不得还念着有一日能娶她呢。
只是,时光流转,世事变化。龚鲲在外风云驰骋,那女子守着一处小院,二人皆不是当年的那人了,究竟还能不能相处却又另当别论。不论如何,龚鲲须得回去见她一回,看看她是白月光还是饭粒子,是朱砂痣还是蚊子血。
他遂寻到龚鲲,道:“翼之你回家一趟吧。”
龚鲲以为是元春之事,叹道:“我会向祖父说清楚。”
贾琮摇头:“抱歉,我实在不放心,让蓝翔去打探了你的事。”
龚鲲面色微沉。
贾琮道:“你得去跟那女子做个了断。你在外头这些年必然是变了的,她在家中这些年也必然是变了的。你们还能不能在一起?若能,使个法子诱她男人到台湾来,来了再使个法子让他二人和离,依着你的性子当会好生待她女儿。”
龚鲲眼神“腾”的亮了!
“若是性情想法习惯皆变了,许多错过是无法挽回的,也无法补偿,过去了就过去了。大约你想送她银钱她也不会收的。你问问她,可要和离?这个你能帮她。”
龚鲲才亮起的眼又暗了下去。
贾琮陪着他发了半日的呆,叹道:“总是一桩绕不开的事儿,早晚要解决。早动手早好。万一你们还能在一起呢?趁年轻还能养个娃。”
龚鲲迟疑道:“只是我祖母不会答应。”
贾琮道:“替她换个身份,就说是在台湾遇见的一个女子,长得极像她,擅长女工厨艺。因为新换的身份是真的,你没欺哄你祖母;长得像也是真的,难道她自己长得不像她自己?再说,你祖母也许多年没见过她了吧,化化妆便可不那么像了。虽说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总得先尽力试试。未尽全力,你怎么就知道非得负一个不可?保不齐可以两个都不负呢?”
龚鲲眼睛又亮了,击案道:“从何处想来!”他兴奋得跺脚,“三爷,我算明白了,你当真是胆大,没有什么事儿是你不敢想的!”
贾琮微笑道:“不是我胆大,因我不是你,不曾为你祖母所束缚。若此事落在旁人头上你也能想的到。”
龚鲲欢喜在屋中转了几个圈,回身向贾琮一躬到地。
贾琮咧嘴道:“果然爱情的力量是神奇的。”
龚鲲便等不得,急匆匆跑去林黛玉那儿交代手中事物去了。
贾琮坐在他屋里愣了半日,又出来拉马跑去了书院。元春平素皆在那儿。
拽元春到四下无人之处,贾琮将龚鲲之往事并方才自己出的主意都说了,眼睁睁看着元春面色忽明忽暗终如死灰。他道:“许久以前,我看过一篇西洋的评话,记得极清楚,叫做《她来自大洋彼岸》。文中有一西洋淑女,乃是其父与外族女子私养的,后带回家中教养。纵然父亲千般宠爱,此女始终一心惦记生母,怨恨其父将她与生母分开。生母如同压在此女心头的一块巨石,永远搬不开。终于,她设计私逃回生母之族——却大失所望。”
元春问道:“她生母如何了?”
贾琮道:“她年幼时,她生母只是个母亲。世间女子养孩子都一样,悉心照料,温柔如水,视女儿为天下最珍贵的宝物。待长大之后,许多事便不同了。两族风俗、习惯、好恶天差地别。她母亲的言谈举止她皆看不惯,她母亲以为的好事她皆受不了。其实母亲还是一如幼年那般爱她、想为她好。只是二人所思所爱截然不同。”
元春默然半日,问道:“最终呢?”
“她父亲托一位爱慕她的绅士接了她回去,那女子见到绅士时如见了救命恩人一般。故此,”贾琮抬目看着元春道,“我一定要翼之回去见他当年所爱的那女子。翼之必然变了、那女子也必然变了。龚鲲这些年所思所想变化巨大,那女子又死死的困在一个小院中。若他两个还能相处融洽,姐姐就死了心吧。纵然这会子龚鲲娶不了她,早晚也是会娶的。若龚鲲发觉他说的话那女子皆听不懂、那女子在意的他又没兴趣,就如那西洋淑女与她生母一般,也能做个了断。到时候,他就如同新生了一回。哪个女子最先对他好,他便极容易接受谁。大姐姐可顺水推舟,当能水到渠成。”
元春闻言静默许久,忽然说:“你可知道红袖也对翼之有意。”
“哈?”贾琮一愣。“她不是要出嫁了么?”
元春轻笑道:“她以为我……”
“不是吧……”这事儿他可当真没看出来。“你不会是搞错了吧。”
元春站起来道:“这等事,旁人会搞错,我断然不会。”因回身向他说,“琮儿,你做的极对。红袖既能想通,你姐姐又何尝不能呢?且待他回来再说吧。万一呢?”
第二百一十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一十七章 话说杨衡早已打着“嗨爪”大掌柜的旗号扬帆去了西洋,贾琮还给了一个西洋名字“yra”,顺带绑些西洋学者回来。因得了报信,有大主顾想见“嗨爪”,贾琮吴小溪等人年岁都小不方便扮装,便怂恿贾赦出马。
贾赦也觉有趣,特亲去集市上选了身土财主的衣裳,让孩子们七嘴八舌鄙视了一番。可巧这些日子南边忽然冷了下来,乃从柜子里翻出京中带来的猞猁狲大裘让他披着,又捧了个古朴大方的手炉子,一行人去了广州。
因与那客人约在一处酒楼雅间会面,贾赦等先到,个个屏息凝神装模作样的。一时那买家来了,也穿着了身天马皮的斗篷、华丽上不输贾赦,绷着脸儿抬眉一扫——两下里的人目光交会,都怔了怔。贾琮头一个哈哈大笑起来。来者正是还在南边当海盗的南安郡王霍晟。
贾赦也笑指着他道:“原来是这个小子,你们还让我穿得跟个阔老爷似的。”
贾琮分辨道:“总比您老自己挑的那身好些。”
霍晟也觉好笑,道:“近日闻听有位叫嗨爪的西洋火器商极有来头,有京中要紧人物做靠山,原来是赦公。”
贾琮道:“怎么小霍你要买火器么?”
霍晟横了他一眼:“你问我?不是你给我送的东瀛地图么?”
贾琮“哇哇”两两声,蹿到人家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霍,咱们真有灵犀!我一个字都没写你都明白我的心意?”
贾赦便问:“什么地图?”
贾琮道:“我给他送了份东瀛国的地图,撺掇他打仗呢。咱们既然要卖西洋火器,自然得有人打仗才行不是?不然东西多不好卖。”
霍晟瞧着他道:“原来你是因为自家想卖西洋火器才撺掇我打仗的么?”
贾琮点头:“不错。”乃正色道,“你看,小霍你年纪轻轻,正是出人头地之时。偏你不但是个王爷,还是个异性王爷,要出人头地有几分麻烦。说到底,男人想要的无非是名声与钱财罢了。东瀛倭寇数百年来扰我国境、杀我黎民,你若能把他们的老窝掏了,名垂千古指日可待。”
霍晟瞥了他一眼:“你当打仗那么容易么?粮草兵刃士卒哪一样不是烧钱的。”
贾琮嘻嘻一笑:“东瀛有皇帝、有贵族。凡有皇帝、贵族的国家,必有集中财富。横竖你手上有极好的军队。打呗!抢呗!朝廷成了如今这模样,你抢到的任何东西都不用上缴天子,统统归你自己得了去!名利双收!顺带替百姓平除了倭寇,”他一击掌,“我们家还可以赚几个卖火器的钱,岂不四角俱全?”
霍晟道:“东瀛国看着小,兵力倒也有些,没那么好打。”
贾琮道:“又没让你将他们国土占了!倭寇怎么干你也怎么干。”
霍晟眉头一皱。
“我朝历来与外族交战,多半是把人家国都打下来,让人家皇帝写了降书顺表,然后退兵回朝。把疆土白白送还人家不说,连战争赔款都不用。故此我朝打仗花的钱皆是平白花出去、有赔无赚的,还美其名曰仁义。其实打仗最好来钱了。咱们不要面子要里子,抢之乎也即可。你只挑皇宫贵族的大库房搬去,管保一仗打下来赚个盆满钵满。”贾琮斜睨着他道,“想动手快些!晚了保不齐就让旁人占了。”
霍晟才听了他的话还点头呢,闻言忙问:“什么意思?”
贾琮道:“天子爱颜面、诸侯爱实惠。我预备将诸王一并挑唆了。你们得外族的皇家金库,我赚贩卖西洋火器的钱。小霍,他们可比你更需要钱些。而且越是皇帝家的越不在意什么阴司报应,你看挖坟掘墓取前朝君主陪葬品的都是皇帝家的,劫掠外族算什么。”
霍晟笑了:“说的也是,天家既无情义,自然也不在乎这些。”他思忖了会子,忽然问道,“上回我托王大人向令姐求亲,却不知你何故不肯答应。”
贾赦本来在旁闲闲的吃茶听着,闻言猛的坐直了:“什么?你向我们家哪个丫头求亲了?”
霍晟道:“年岁相仿的唯有三姑娘。”
贾赦立时瞪着贾琮:“我怎么不知道?”
贾琮忙道:“爹,这事儿是他不靠谱!”因扭头向霍晟道,“纵然我大姐姐没上你们家的名牌,曾入府为令尊姬妾之事总是板上钉钉、没法子抹掉的。她与我三姐姐是亲姐俩!你这个儿子向她求亲算什么事儿啊。”
霍晟奇道:“怎么你会在意这个?你不是平素从不在意的么?”
贾琮道:“我自然不在意这个,我姐姐在意。”
霍晟面露迟疑。贾赦却嚷嚷:“这有什么?大丫头连你老子的面都没见过两回,根本算不得他的人。”贾琮赶忙从桌子下头踢了他老子一脚。霍晟自然察觉了,有几分好笑。
旁边吴小溪忽然笑着说:“听着仿佛霍王爷极清楚我家主公为人似的。你二人交情这么好么?还是他肆意妄为已经尽人皆知了?”
霍晟随口道:“水家叔父说的。”
贾琮与吴小溪对视一眼,保不齐这个馊主意本身也是水溶出的。贾琮便说:“水溶大叔有几分呆了。结亲并非最好的同盟手段,结利才是。”
霍晟笑道:“他还想把他家一位女孩儿嫁给你们京中那大侄儿呢。”
贾琮一愣:“兰儿?他开玩笑!坚决不要!”
霍晟奇道:“他女儿并无不妥,我瞧着这门亲倒是不错。”
贾琮伸出一根手指头来:“第一,我二叔是个无能、肤浅且爱狐假虎威的人。与王爷、哪怕是异姓王爷挨边儿,他都会兴得平地无风三尺浪。我们家好容易消停了些,我可不想引得他奇怪的野心起来,又惹是生非。环哥哥已经够辛苦的了。第二,我们家兰儿是个老实孩子,断乎不能娶什么公主郡主,会吃亏的。我们家结亲,以人为本。有喜欢的都结喜欢的,没有喜欢的,男的低娶女的低嫁。”
霍晟闻言抬目看了他一阵子,笑道:“你有喜欢的么?”
贾琮只觉后脊梁一寒,正色道:“别打我主意,打不着的。”
霍晟叹道:“我知道打不着,不过白说一句罢了。”
贾琮哼道:“知道就好。”
霍晟又叹一声:“我家还有个小姑母没成亲呢,祖母日日来信催促我帮着找合适的人家。”
贾琮已得了京中来信,知道他祖母相中的女婿要娶薛宝钗,忍不住笑道:“横竖你家有钱有名,招赘一个聪明些的书生便是。明年的科举大约要延了,大不了后年榜下捉婿么。”
霍晟摇了摇头:“拖到后年她年岁就大了。”
贾琮却忽然想起什么来,“哎”了一声:“我记得早年听谁说过,理国公柳家的两个姑爷皆是榜下捉婿。”
霍晟道:“是啊!”
贾琮道:“四王八公皆先帝老臣,皆有钱。当日方雄在京中的时候抄了不少公侯府邸,偏没动四王。八公当中除了我们家是没钱的、东府是无能有好亲戚的,余下六家抄了五家,只剩下理国公柳家没动。缮国府出了个贵人,偏那贵人只养了个公主,竟是也没留下。”
霍晟道:“大约柳家有什么人与方雄有往来。”
贾琮道:“柳家早已败落,姓柳的没一个得用的,唯余两个女婿撑门面。”他皱眉道,“方雄在那阵子,京都豪门便是一座座的金库,他随便搬。他既是诸位王爷寻来的,这柳家必然投靠了哪位王爷的。不然,覆巢之下无完卵,人家凭什么放过他们家?”
霍晟笑道:“若依着这话,宁国府大约也不是因为有个好亲戚。贾珍与六王爷往来多年,京里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贾琮怔了怔,撇嘴道:“你说的是。”
霍晟道:“方雄倒还算好的了,只劫了财,不曾动人。”
贾琮嗤道:“这些人家有几个可用之才?哎,对了……”他看着霍晟,“他不动你们家,是你手中有兵;不动其他三位王爷什么缘故?”
霍晟淡然道:“这个我却不知。只略猜猜,大约与理国府也差不多。”
贾琮奇道:“人都说四王八公四王八公,怎么四王勾搭王爷的多、八公少呢?”
霍晟道:“异性王也是王,比公碍眼多了。八公还能盼着司徒硠念在先帝份上高抬贵手,四王却是分毫没有生路的。”
贾琮略思忖片刻,点头道:“有理。小霍,我怎么觉得你比当年在京中能耐长进许多了?”
霍晟淡然道:“京中无人教养罢了。”
贾琮眨了眨眼,溜一眼吴小溪,二人眼中皆有罕色。可见霍晟之祖父何等英明!他们家的底子只怕尽在南边,京中除了产业、连人才都只是空壳子。霍晟一时半刻当是不会回京的。
他们遂罢了闲扯,贾琮与霍晟说了会子东瀛国如今的德川幕府大将军制度,并他听说的哪些城市大些、有钱的贵族多些。霍晟也在水军呆了这么些日子,东瀛之事亦曾听说些。而后贾琮撤退,吴小溪出面与霍晟商议买卖。
从酒楼出来,贾赦与吴小溪同时低声说:“兰儿那事儿他是故意说的!”“水溶那事儿他是故意说的!”
贾琮这回反倒没明白过来,一怔。
贾赦哼道:“他想娶三丫头,咱们明着拒了,且意思清楚、缘故明白,这门亲必是成不了的。这小子还将水溶拖下水。水溶那小狐狸,既知道你的性子、又将主意打到兰儿头上,显见是吃准了老二的性子。他这是故意漏口风给咱们、让咱们好有些防备呢。”
贾琮“嗷”了一声:“那得快些给环哥哥传信儿!”幸而他们就在广州,借王子腾的军报传私信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一时又道,“水溶挺照看他的,他倒是转手坏水溶的事。”
吴小溪道:“这才不是坏水溶的事呢。你们且想想,依着三少将军与环三爷的性子,若是兰小爷的大事上被水溶算计了这么一回,岂能不埋怨他?”
贾琮道:“不是埋怨,我会给他搅掉。只是颜面上难免不好看。”
小溪点头道:“依我看,霍晟比水溶还清楚咱们这些人的性情。水溶么,大约是小瞧了环三爷。也难怪,他平素看着确不打眼。”
三个人随口商议着,出来上了马,往两广总督府上去了。
王子腾这会子一心以为元春要出嫁,欢欢喜喜的命人替她预备各色嫁妆。贾赦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假意与他一道商议。贾琮瞧这俩老头那兴头,告诉他们实话吧又有几分不忍心。也难怪,元春如今的年岁早已是高龄剩女,本是他二人的一块心病,忽闻捡到一个还不错的女婿,是家长都得欢喜。
他思来想去,终是趁了个空子将贾赦请到僻静无人之处,埋怨道:“爹拿翼之碰瓷儿呢!捆绑不成夫妻、强扭的瓜不甜。”
贾赦立时道:“你懂什么?他不是不愿意,是没想过。龚三亦早说过,他从前念着一个姑娘,因为没娶上,人家嫁给了旁人,他憋屈的再不曾沾女色。待与你大姐姐成了亲,依着她的人物品格性情容貌,我保他们和和美美!”
贾琮撇嘴道:“果然嘴是两块皮!他这么一说也没错,只全不在点子上。”便将真正龚鲲不娶之因从头说了一回。
贾赦听罢思忖了会子,问道:“那女子如今模样如何?”
贾琮道:“这个我倒是没问。”
贾赦瞪他道:“该问的不问!蓝翔跟着来了不是?喊来问问。”
遂将蓝翔喊来一问那女子容貌,蓝翔道:“我瞧着颇无精神。模样么,依着她的年岁倒是不赖。”
贾赦问道:“你瞧的可仔细?比123言情如何?”
蓝翔撇嘴道:“比123言情姐姐差的远了去了!腰可粗呢,**倒是大,眉眼儿我瞧着也只平平,给大姑娘提鞋也不配。”
贾赦乃回头向贾琮道:“不必说,龚鲲与她再成不了了。”
贾琮道:“未必,保不齐他不在意容貌呢?”
贾赦嗤道:“不在意容貌?当年那女子在他们那儿必然是个容貌出挑的,不然龚翼之决计瞧不上。只是再出挑也不过尔尔。若当真极美,名声不好都必有好些的男子肯娶她,不至于嫁给一个鳏夫——真美人在眼前,名声算个什么?后来翼之心中再三回忆那女子只一直在花枝子一般年岁,纵然比不得咱们家这些女孩儿貌美,也必有可人之处。你又数回告诉他你大姐姐与他有意。他见了那女子,难免会在心中拿你大姐姐跟那她比。我才说什么来着?元丫头的人物品格性情容貌哪一样不出挑?高下立见。”
贾琮才想说什么,又闭了嘴。
贾赦乃叮嘱道:“你当日那番话极好!什么两个人都变了,只怕再难贴合云云。龚鲲回来必然会说,他与那女子沧海桑田,不复从前。你只陪着嗟叹几声便是。”
贾琮道:“翼之的为人,当不会撒这种谎儿。”
贾赦道:“哪里是撒谎?他心里头是愿意他自己嫌弃那女子容貌才放弃她的,还是愿意二人皆已变化、再难相处才撂开手的?”
贾琮“嗷”了一声,奉承道:“爹!你是个心理学家啊!”
贾赦哼道:“什么心理学家?你老子当年也是个风流人物,什么没见过。”遂得意洋洋的又寻王子腾商议元春的婚事去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一十八章 话说龚鲲回家去了,许久不曾有音讯;倒是龚三亦自京中来信,拿着长辈的身份替他将他与元春的事儿定了。元春知道龚鲲心里有人,起初惴惴了数日,后也想开了,只作诸事不知,每日该做什么做什么。贾琮听了他爹的“容貌说”,心中迟疑要不要告诉元春。想了许久,悄悄说与探春商议。
探春闻言立时摆手:“万不可告诉大姐姐!免得平白心生芥蒂。”
贾琮道:“只是大姐姐迟早也要老的。”
探春瞥了他一眼:“二姐姐出阁的时候你怎么说的?”
贾琮托着腮帮子道:“翼之是自己人,我不愿意以势相压。”
探春戳了他一手指头:“当清楚的时候糊涂。你只想想,大姐姐但凡没入宫当是个什么身份?”
贾琮辩道:“义忠亲王若没倒台,翼之身份也不低啊。”
“假使义忠亲王这会子在位,他也不过是先太子太保的侄孙。”探春道,“他两位叔公皆没有爵位,假的那位詹峰还有自己嫡亲的孙儿,他只能算个外八路的亲眷子侄。纵然龚三亦比他更有才些、保不齐还更有功些、并与翼之更亲近,议婚之时却不看这些的。再说,大姐姐若非受家族所累,也是当娘娘的坯子。”
贾琮不禁点头,嘟囔道:“这倒是真的。”况荣国府这等人家养的女孩儿,自小金尊玉贵,纵然上了年岁也决计不会忘记保养容貌,落不到黄脸婆那份上。他遂不再纠结此事,看着探春道,“等大姐姐出阁,挡在三姐姐跟前的挡箭牌便没了。我爹就该盯着三姐姐了。”
探春端着茶盅子施施然道:“你替我顶着。这会子我没功夫也没心思,等哪一日我遇上可心的人想嫁再说。”
贾琮一躬到地:“遵命!尚书大人。”探春莞尔。
另一头,贾环收到王子腾的军报,水溶恐怕在打贾兰的主意,吓了一跳,忙袖着那信去寻龚三亦商议。龚三亦扫了一眼道:“这般小事也来问我?自己对付去。”回头只命石秋生背书。
贾环可怜兮兮趴在石秋生案头:“秋生,我失宠了~~”弄得石秋生心神不宁。龚三亦一怒之下将他轰了出去。
石秋生待背完了书,小心翼翼向龚三亦道:“先生,不如帮帮环三爷……”
龚三亦道:“你莫管他,连这么点子事儿都抹不平我也白了教导他这么些年。”老头儿说着嘴角悄然翘了起来。
石秋生垂头应“是”,仍悄悄瞟了几眼门外。
龚三亦瞧了他会子,正色道:“秋生,来日你离贾琮远些。”
石秋生一愣。
龚三亦叹道:“早年环儿也是你这个性子……你瞧他如今那德行!常言道,近墨者黑,贾琮就是那块墨!”乃咳嗽几下,命他接着背下一节书。
石秋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老实实背书。
贾环遂又撤身去了柳氏木材行。朱桐算是秦可卿带的学徒,暂住在此处。柳湘莲已将盘龙山交给葛樵,自己在木材行管管账,没事围着媳妇儿乐呵呵转圈子。秦钟因他姐姐有了身子,也时常跑过来。故此贾环来的时候他们四个都在。
虽然都与秦可卿时常见面,贾环与秦钟两个这些年却极少得遇,乍一相见还有几分客气。贾环瞧秦钟个子也高了、眉眼也俊朗了,慨然道:“啧啧,当年那个秦小官人简直是另一个人!”
秦可卿拉着秦钟的手道:“自打我与二郎成了亲,二郎见他身子弱,时常逼他绕着宅子跑,还逼着他吃饭……”
说的秦钟臊了,晃了晃秦可卿的手:“姐姐别说了!”贾环与柳湘莲齐声大笑。
秦可卿又道:“他也大了。眼看就是过年,转过年关去也该替他访一门好亲事了。”
秦钟愈发涨红了脸,跺脚喊:“姐姐!”
柳湘莲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么。”
秦钟愈发臊的扭过脸去。
贾环忽然“哎呀”了一声,众人都看着他。他道:“方才你们说秦钟哥哥当娶亲了,我便盘算了一下四亲八邻可有什么合适的女子没有。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年岁大略也相仿。”
秦可卿大喜:“是谁?!”
贾环笑道:“你们可别说我拉郎配啊!就是薛大哥的堂妹,薛家的小姐姐,不知你们见过没有。家里也算可靠,模样极俊,又有才学,听说诗写的极好。”
贾环一壁说,秦钟一壁想挣脱秦可卿跑出去;秦可卿死死捏着他的手不给跑,思忖道:“前两年见过一回,那会子虽稚嫩,委实是个好模样儿。她多大了?”
贾环道:“我只记得比我姐姐小,我姐姐今年十六来着。”
秦可卿点头:“年岁倒是相当。环儿,你说她诗写的极好,替我弄首来瞧瞧?”说着扭头看了秦钟一眼。秦钟憋红着脸低喊了一声“姐姐!”
贾环道:“此事只是我突发奇想,回头得去跟刘大哥商议。还不知这会子她议亲了没。”
柳湘莲插话道:“从前你们都说薛大傻子与刘霭云热乎不了两年,这都几年了?我瞧着他二人竟有几分老夫老妻的意思。”说的众人都笑。柳湘莲自己也撑不住笑了,口里还说,“你们别笑,薛大姑娘眼看明天开春就要出阁,薛家那些事儿谁管?”
贾环道:“我已问过了,刘大哥说还是薛大姐姐管着。”
柳湘莲惊道:“莫非要拿薛家那么些产业给她当嫁妆不成?”
贾环道:“如今暂没人好接她那摊子事物。从前她没干过不知道;自打她接手薛家以来,陈年旧账清理一空不说,硬生生将薛蟠那坐吃山空的产业扭亏为盈了,人手安置也极妥当,下头的人都服她。另换个掌柜一时访不着。再有,我瞧薛大哥哥对蒋子宣那满意劲儿,保不齐他们几个都商议妥当了,来日要从薛大姐姐家过继个儿子。上回我去他们家吃酒,刘大哥与薛大哥一道迎出来,那架势跟主子似的。”
柳湘莲笑道:“他可不就是薛家的主子么?”
贾环道:“刘大哥是个极妥帖的人,心思又细、行事又稳。若非已得了什么底细,他不会在薛家那般模样。从前他极少去薛家的。”
秦可卿道:“只是薛大爷他母亲肯答应么?”
贾环哼道:“如今的薛大哥,他母亲管的了么?再说,且不论刘大哥掌着薛家海货产业这些年,单是他那群票友薛家都惹不起。”
秦钟本在旁垂头装死,闻言忍不住说:“我有同窗便是刘大家票友,怎么跟疯了似的!凡有谁说半句刘大家不好他便跳起来与人争执。”
贾环道:“不止于此。他可是救了许多朝臣及亲眷的。若没有他,兵困皇陵时那些小官并诰命们保不齐都能饿死一群。亏得他是个戏子,不然,不论贤王还是小圣人都断乎留他不得。且不说薛姨妈,纵是薛大哥自己都未必有他本事强。”
朱桐一直默默听他们说话,这会子也插道:“刘大家领票友送饭那事儿实在闻所未闻。但凡身份高些,哪怕是个土财主,这事儿也必不能成。唯有他是下九流的戏子,那曹大通才敢放他进去。却不知他从何处想来的?该不会是旁人的主意吧。”说着瞥了一眼贾环。
贾环笑道:“这个却是我的主意,然曹大通放他进去倒不是因为他是个戏子。”遂将当日他与曹大通交涉并后来出点子让他独携天子一人突围细细说了。
朱桐恍然:“原来太上皇被掳是你的主意。”
贾环道:“不过是为了我老子早日脱身罢了。再说,那会子还有旁的法子么?纵没有我,最终仍是那般。”
朱桐眼神动了动:“我与太上皇有家仇也罢了,怎么你和琮三爷从来都是一副不把天家放在眼里的模样?”
贾环忙说:“哪里不放天家在眼里?姓司徒的我们都从没藐视过一个好么?只是他与我爹相比,纵然我爹有种种不是也终归是我爹,司徒家跟我们家非亲非故。”
秦可卿顺着话接道:“朱先生之意乃是,世人皆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头。”
贾环拍掌道:“我堂堂一个知道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演化过程的聪慧少年,若还天地君亲师,岂非太对不起马克思先生?又不是愚民。”
朱桐怔了怔,苦笑道:“依着这话,我若一心忠于义忠亲王岂非就是愚民了?”
贾环道:“那倒不是。你这是惯性,就是牛顿先生所说的那种惯性。”他遂念到,“惯性,是物质固有的力,是一种抵抗的现象,它存在于每一物体当中,大小与该物体相当,并尽量使其保持现有的状态,不论是静止状态,或是匀速直线运动状态。”又望着朱桐道,“由物及人,理儿是一样的。你父是义忠亲王的人,依着家族惯性,你自然也是义忠亲王的人。除非有外力加于你、改变你的心思、状态。”
秦可卿微笑说:“你与琮儿便是外力么?”
贾环摆手道:“非也非也。既是心念之变,也当以心念之力。牛先生马先生才是外力。我与琮儿并柳二嫂子皆是媒介。至于能不能改变朱先生所思所想,就看能量了。看看是天地君亲师的惯性更强些,还是牛先生马先生的变力更强些。”
朱桐面色有了几分纠结,呆了半日,撂下手中的册子道:“我出去走走。”
贾环笑嘻嘻挥手:“祝你溜达愉快。”
朱桐的背影才刚转出外头的大屏风,贾环伸了个巴掌到秦可卿眼前,秦可卿与他“啪”的一击掌,贾环欢快的说:“配合默契!耶!”
秦钟道:“你二人方才说的话仿佛极有道理,我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秦可卿笑道:“我们暗暗捆绑了概念,将义忠亲王与天地君亲师捆在一处,将咱们与牛先生马先生捆在了一处。你自己回头细细想想,当能想明白些。”
贾环道:“亏的义忠亲王已输已死且无男丁存世,故而没有什么真龙天子、天命所归,他的人比旁人好拐些。”乃又一拍脑袋,“险些忘了,我今儿是有事同你们商议的。”便将贾赦来信拿给秦可卿柳湘莲两口子瞧了,愁眉道,“如今我们家的女孩儿都在南边,男丁也唯有兰儿可以算计。我有许多法子可对方水溶那厮,只是无法去根,对付了他还有旁人。我爹又是那么个性子,还不算老祖宗、二太太。”
秦可卿含笑道:“既已先知道了,便容易的紧。政公的病还没好吧。”
贾环揉太阳穴吐气道:“岂止他,老祖宗二太太都病的动不得。我就奇了怪了,平白做了一个白日梦,清醒了就该明白才是,怎么他们都跟塌了天似的。”
秦可卿思忖了会子道:“既这么着,不如再送他们一个白日梦,让他们再做一回,总能撑几年。再醒的时候总该明白了。”
贾环眨眨眼:“未必。”
秦可卿道:“再不明白可以再送一个,横竖白日梦不花钱,一直做无妨。你照着大姑娘那个如法炮制试试,保不齐有用。总比一直病着强些,也好不让旁人有机可乘。纵哄他们一辈子何妨?你们家也不用他们做什么,不惹事即可。”
贾环默然半日,强笑道:“嫂子说的是,哄他们一辈子何妨,又不指望他们做什么。”遂又磨蹭了会子,告辞回府。
贾环立在荣禧堂门口踌躇许久,终是闭目低声长叹,往贾政屋里去了。一进门,两个新鲜姨娘并周姨娘都在,唯独没有赵姨娘,不禁好笑。乃咳嗽一声,金钏儿忙起身笑招待他坐。贾环先给贾政请安,又问了问金钏儿他今日如何,最后方拱手道:“各位姨娘,我有些要紧话要回老爷,还望暂避一时。”三位姨娘立时鱼贯而出;贾政本来闭目躺在炕上,闻言也睁开了。
贾环坐到炕沿上向他老子低语道:“从好几处得了信儿,来源皆十分可靠。许多人家——各色都有——俱在盘算谋兰儿为婿。”
贾政双眼“铮”的亮了:“什么人家?!”
贾环道:“几乎各家王爷都有这个盘算;异性王里头,南安北静两家已确实了。他们不姓司徒,倒是比旁的王爷安全些。”
贾政一骨碌坐了起来,捋着胡须道:“虽不姓司徒,谁知道他们可投靠了哪家不成?万一不靠谱呢?兰儿还小,不着急,等他大了再说。”
贾环只垂着头,眼睛盯着炕沿:“老爷说的是,还是老爷通明事理,我竟不曾想到这一节。”
贾政笑了起来,晃了晃脑袋:“你才多大点子,何尝经历过这些。你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些。”
贾环又堆笑着奉承了几句,告辞出来。
不过两三天功夫,贾母贾政王夫人皆病好了,一个个喊贾兰去关怀夸奖了半日;贾母王夫人还将他搂在怀里摩挲许久,赏了不少好东西,又再三叮嘱他好生念书。贾兰迷迷糊糊的全然不知出了何事。
回到院中问她母亲,李纨道:“既然赏了你你便好生收着,老太太老爷太太疼你也是好事。”
贾兰哼道:“前阵子给宝二叔买通房的事儿平白的骂了你几回,膝盖跪青了一片,娘忘了我可没忘。”
李纨闻言低眉一笑,并没劝他不要同长辈计较,只喊素月拿点心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一十九章 却说贾环突发奇想,将秦钟与薛宝琴拉到一处去,便寻了个空闲日子去同刘霭云商议。刘霭云与秦可卿往来颇密,听闻是她弟弟立时答应了。贾环又去示意薛姨妈,她却不愿意。因薛宝钗的女婿蒋子容原是平原侯府的公子,秦钟之父不过是个小小的工部营缮郎,她恐怕旁人说闲话、重亲女轻侄女。可巧这两日有人上门暗示,理国府的一位外甥、高翰林之子正在择妇。薛姨妈心想,去了梅翰林家的亲事另许一位还是翰林家,岂不打梅家的脸?便有几分动心。
贾环去刘霭云那儿打探薛家之意,听说了哈哈大笑,道:“那个高翰林的儿子可不就是在当年在翰林院抛给琮儿一对大白眼子的?”便说了从前他们去翰林院整书之时贾琮与高翰林之子的笑话儿。刘霭云听罢愈发不喜此人。因薛蟠往平安州查看海货街去了,他便写信让薛蟠快些回来,另一头借着生意上的往来将此事做个笑话细说给蒋子容听。
蒋子容立明其意,当日又去给薛姨妈送点心。往日他与薛宝钗曾多次碰面,偏薛姨妈礼数多,自打定了亲事再不许他两个相见,只是她也许宝钗在纱屏后头闪个影子。蒋子容一眼觑见莺儿的脑袋在屏风侧面晃了晃,便知道宝钗来了,假意问起宝琴的亲事来。薛姨妈趁机将高家说了。
蒋子容大笑起来:“莫非就是白眼小郎君么?”
薛姨妈忙问:“什么白眼小郎君?”
蒋子容道:“那高家小爷早年出过一个笑话,我们笑了好些年,只是早已过去,保不齐人家也变了,不必再提。只是岳母还须细查查此人性情如何。”言罢便岔开话题。
他这么没头没脑的几句话,薛姨妈岂能放过去?忙正色道:“子容,宝琴是你妻妹,她的终身不可含糊。你知道什么快些说来。”
蒋子容道:“陈年旧事,也不知值得不值一提。”遂将贾环所言翰林院之事转述一遍,又说,“那会子他太过得意了些,许多人瞧他不顺眼,送了他一个外号‘白眼小郎君’。只是当日贾家三位小爷皆穿着寻常布衣,旁人以为是寒门子弟;时隔多年方知道他们是荣国府的。再翻回头来看此事,他那对大白眼子抛得有点子好笑。且不说他们家与荣国府哪个富贵,高翰林比赦公哪里比的了。京中大乱之前赦公掐着点儿将儿孙侄女一并带离京城,何其智也。”见薛姨妈面色踌躇,他又道,“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保不齐那高家小爷后来又长进了呢?”
薛姨妈问道:“你可知道他平素为人如何?”
蒋子容哂笑道:“从不曾往来。我虽也生在大户人家,早年颇为纨绔,如今已是一介商贾,人家翰林公子哪里瞧得上我这等俗人。”
薛姨妈立时想起荣国府那几个人瞧不上她女儿的出身来,不喜道:“商贾又如何?他们家只得了个高门媳妇儿罢了,从前也不过是户穷书生。”便将他们家撂下了。
薛宝钗在屏风后头听罢回头说给她妹子听,道:“这般人家,脸面上看着光彩,纵嫁了过去也难得有好日子过,与梅家一般无二,仗着与理国府有亲只怕还高傲些。”
宝琴抿了抿嘴低头道:“姐姐说的是。”
一时薛蝌回来了,乃与宝钗商议道:“今儿我见了刘大家,他说秦家那位是独子,老父已七十多岁了,母亲早亡。”他伸头到宝钗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宝琴若进了这一家,必是掌家的。还不用服侍婆婆。”又正色道,“他姐姐嫁的就是木材行的柳湘莲柳二爷。”
薛蝌没见过秦可卿,宝钗却是认识的,初见柳二奶奶时也吓了一跳。问她这些年如何,她道,早已还俗,如今替荣国府大房管管私账。宝钗口里只说难得,心中是却骇然。荣国府大房与薛家有许多生意往来,虽大都在刘霭云那头,她多少知道些,实在是大买卖。也猜了个**不离十,她还俗必是荣国府做的。心道,难怪宁国府与他们闹翻了。二人再说了些话,宝钗愈发吃惊。从前薛家还住在荣国府的时候她二人也曾会过,小蓉大奶奶虽聪慧妥帖、温柔平和、深得上下人心,终不过是个媳妇儿,与眼前这般大气端庄、含威不露的柳二奶奶全然是两个人。后来有了些往来,愈发深敬其为人本事。
这会子听闻秦家那公子是秦可卿之弟,才满意了一霎那,忽想起早年在荣国府也曾听过他些闲话,颇为踌躇。方欲说话,却听薛蝌道:“刘大家说那户人家极可靠,我却是信他的。”
宝钗听了也说:“我认得柳二奶奶,乃是个极难得妥当的。只是一样米养百养人,姐姐是个好的未必弟弟是个好的,且再打听打听。”
那头薛蟠得信快马赶回,与刘霭云、薛宝钗等商议了,又亲请了贾环一顿酒细细打探。贾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袖了秦钟的几篇诗文给他。薛蟠刘霭云皆不是文人,不怎么看得出好赖,便拿回去给宝钗宝琴瞧。宝琴起初不好意思看,只管坐在炕沿上搓裙角。宝钗先拿了过去从头细瞧,奇道:“这个秦家哥儿,早年我也曾听过几耳朵,说是腼腆,实则有几分小家子气。这会子瞧着,文风极大气,还有几分厚重。全不见当日轻浮品格不说,倒有些少年老成。”想来当日他姐姐被迫出家那事,这小秦相公也沉静了些。
薛蟠笑道:“柳二郎待他那媳妇儿跟个宝贝子似的。俗话说爱屋及乌,想来他对小舅子也不赖。小家子气不就是穷的!如今他家中富足,又念了书,自然不同。”
薛蝌道:“只是他们家若一直受柳二郎接济也不妥,自家没有产业么?”
薛蟠道:“也有,只是多半为他姐姐置办的。”
宝钗道:“穷些不要紧,但凡人家好,咱们陪嫁些过去何妨。”
薛蟠抚掌道:“很是,琴丫头腰杆子也直些!”他又笑道,“今儿我可算体验了一回财大气粗!”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薛蟠遂去告诉薛姨妈秦家那门亲可定。薛姨妈听闻“家境殷实、没有婆母、人家可靠、孩子上进”,也便不计较身份略低些了。再说,这些年他们家渐渐已是薛蟠做主。
遂又取了宝琴的几首诗词交给贾环,贾环一溜烟儿送去了秦家。秦钟瞧着,口里不说,心中暗赞“好才情!”
宝钗犹豫再三,终于悄悄告诉了宝琴秦可卿当年的身份,吓得宝琴睁大了眼。宝钗叮嘱道:“切不可让我妈知道!她如今上了年岁,遇事爱思前想后。”
宝琴道:“宁国府也好、荣国府二房也罢,皆可视若无物。贾家大房才是有本事的。”
宝钗连连点头:“可见你不是个糊涂的。”
过了两日,替高家说和的人上门来问信儿,薛姨妈婉谢了,说是她大哥哥已经替她择定了人家。那人又劝了些话,薛姨妈只往薛蟠身上推。本以为此事已了,谁知又过了几日,另换了一人来,这回却是替理国府柳家的嫡出小爷说亲。薛蟠好笑道:“难道说亲是去集市买东西么?还讨价还价的。”遂让薛姨妈再拒一回。
待那婆子次日再来的时候,说的话便有些怪异了。她道:“薛二姑娘有诗云,‘不在梅边在柳边’。先前她说的那家姓梅,婚事竟没成!如今理国府姓柳,薛太太瞧瞧,有多巧!薛二姑娘那诗的意思不就是梅家不成柳家成么?”
薛姨妈尚不明此意,见她神情仿佛有深意,便让人将此事捎进去说给宝钗听。宝钗又惊又怒,击案道:“琴丫头的诗怎么会落到他们耳中去!”忙打发去人将薛蟠请回来。
那去的小子到了刘霭云家将他们大姑娘的话一一回明,薛蟠勃然大怒!才要发脾气,刘霭云道:“必然是他们收买了薛家的什么下人、得了琴姑娘的笔墨去。”
薛蟠怒道:“我哪里不知道这个!只恨他们好荒唐放肆。”乃吩咐那小子,“你快些家去,领着些壮实的小子将那烂嚼舌头根子的老虔婆打出去!”
那小子忙看刘霭云,刘霭云只坐着喝茶。那小子心下明白,答应一声飞马回府,举着薛蟠的大旗喊起一群小子来各持扫帚棍棒,自己一马当先冲进客厅,不由分说向那还拉着薛姨妈喋喋不休的婆子砸去。薛姨妈蒙了,那婆子一头喊一头跑。不待薛姨妈回过神来,那人已连滚带爬被打了出去!薛家的小子个个欢腾的跟过年似的。
待薛蟠回府,先安慰了一番薛姨妈,乃立时去宝钗院中道:“蔼云说,理国府一门心思非要结咱们这门亲,只怕有什么缘故。”
宝钗道:“这个我知道,只猜了半日猜不出根由来。两家素昧平生、从无往来。”
薛蝌在旁道:“按理说当是为了银钱。只是当日方雄在时抄了许多大户人家,理国府又不曾动,何至于要谋咱们家呢?”
宝钗思忖道:“他们阖府上下男丁没一个管用的,坐吃山空,我听说内囊儿早尽了。若是单单是为了银钱,到也不奇怪。怕只怕有旁的缘故。”
他们兄妹几个商议了半日,只猜不出来,便罢了。理国府碰了一鼻子灰,倒也没旁的举动。
薛家便将上上下下的人一个个梳理一回,可了不得!除了查出替理国府偷薛宝琴诗稿的一个媳妇子,竟还有各色收了别人好处当探子的。薛蟠咬牙切齿:“暂且一家家的都记着,总有算账的一日。”便将那些吃里爬外的奴才全家悉数卖了出去,还特挑了个行内名声颇好的人伢子,明白告诉人家说这些都是收钱替外人打探主家事物的。人伢子见这等事也见多了,自然拿着这个压价。薛蟠何尝在意那么点子钱?只要这些人卖到新主家也得不了好便是。
后薛蟠亲自领着宝琴去清虚观打醮,可巧柳湘莲也带秦钟来上香。两个年轻人便在大殿中见了一回。秦钟清俊文雅,薛宝琴明艳动人,二人心中皆十分满意。薛蟠大喜,拉着柳湘莲一通畅饮,这门亲便定下了,看通书择了明年三月送亲。
薛姨妈从前日日犯愁女儿侄女难找人家,忽然间两个都许出去了,喜得日日合不拢嘴。只是旋即又开始愁薛蟠薛蝌。偏薛蟠她管不着,薛蝌又拿薛蟠挡着,一点子法子都没有。
转眼就是过年。龚鲲仍在老家没回,只托马行送信回台湾,说要在家里过年。因他手中许多事物与林黛玉互为代理人,黛玉埋怨了半日,又把贾琮喊去数落一阵撒气。贾琮老老实实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她只觉没趣,便罢了。
田更子之父田矛两口子并他两个兄弟紧赶慢赶赶着年关口上到了台湾府,见儿媳妇俏丽乖巧,从前是贾琮身边的,如今在潇湘馆办差,也十分满意,预备开春给他们办喜事。
贾惜春吴攸这回得在外头过年了。他二人来信说到了陈国,陈王即先头的二皇子颇有些手段,纵没有虎符也将陈国兵马收服了。惜春去卖方子的时候陈王还数次问了林家姑娘如今可好、有了人家没有,瞧那意思仿佛有些余情未了。为绝他的念头,贾四姑娘随身的吴管家悄悄告诉陈王下头的一位美貌的矮个子侍卫,林姑娘已择定了人家,正预备嫁妆呢。那侍卫闻言眼神一亮,再三谢过他,还赏了他一锭金子,足有五两!
京里头,北静王爷水溶偶遇荣国府的二老爷贾政,邀他到茶楼小饮,因随口提及自己有一女与贾政之孙贾兰年岁相仿,又听闻小兰大爷年幼才高,诗文高出寻常少年许多,有意结为婚姻。贾政只道贾兰年岁太小,还不到议亲的时候,婉拒了。水溶也没觉得落面子,便说过几年再议。贾政欢欢喜喜回府去,赏了贾兰一块上好的砚台。
林海因女儿不在身边,只得去苏铮家过年。看苏澄撒娇卖痴心中十分羡慕。大年三十一过,贾环来苏家给先生们拜年的时候,他乃长叹一声,问道:“你可是暂不往台湾去的?”
贾环道:“京中总得有人在。姑父如想去看看,且暂等一阵子。三月的时候琮儿便得过来。”
林海又叹一声:“委实有几分思念玉儿。罢了,明年我同琮儿一道过去。”
贾环笑拍手道:“还是想闺女了不是?嘿嘿嘿。”林海捋着胡须不语。贾环又道,“只是这一去,我又不得时常见先生了。”
林海扭头看苏铮道:“你且好生侍奉你苏先生,莫惹他生气。”
贾环撇嘴嘀咕:“我什么时候惹那老头生气过。”
腥风血雨的一年便悄然落下帷幕。天下分崩离析,天子无踪无影,再过新年,世人皆有几分不知今夕何夕。
直至二月龚鲲方回台湾来,人整瘦了一圈儿。元春闻讯只过来扫了他两眼,便假意有要事急急的走了。此事落在众人眼中皆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
贾琮贼兮兮的将龚鲲拽到一旁问:“初恋"qing ren"如何了?”
龚鲲苦笑道:“全然变了模样!不认得了似的。我已将她安置妥当了。”
贾琮也不细问,拍了拍他的肩道:“走过去,前面又是一个艳阳天。”并不提元春之事,推他去同黛玉交接事物。
龚鲲道:“只怕学生帮不了林姑娘。这都二月了,主公,咱们该预备回京了。”
第二百二十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二十章 是年二月初,田更子与123言情大婚。因123言情全然不知自己姓氏,当日在京中的时候贾琮便自作主张给她写上了“贾氏”。田家自然是欢喜的,犹如同贾赦结亲了一般。成亲那日动静并不大,只在田家新宅子里庆贺一番罢了。
贾赦便向田矛道:“123言情这个丫头委实懂事。更子是不大爱热闹的,她却喜欢的紧。她这是体贴更子的性情呢。”
田矛连连点头:“三少将军教养的好人!”
此事既了,贾琮龚鲲贾维斯便预备快马回京,程驰领着一哨特种营人马护卫。贾琮遂将台湾府一切事物皆托给林黛玉,还当面称“辛苦相爷!”打这日起,众人皆呼黛玉为“林相”。黛玉打小听惯了此号,全然不在意。殊不知她这般安然态度落在众人眼中愈发显得沉稳、有底气。
一路奔驰,这日黄昏时分贾琮等回到京城,梨香院已收拾妥了。他们直从梨香院那个门进府,贾琮灰头土脸也不换衣裳先去拜见贾母。贾母本蓄了满腹训斥只待他来,瞧他那模样又没法子开口,只说“何不早些动身,不至于赶路成这样。”贾琮只唯唯诺诺几声便出来了。又去装模作样见了贾政。
及到邢夫人处,韩全上来拜见哥哥,好奇的看着他满面风尘的模样。贾琮笑道:“赶路太急了些,回头我沐浴一番又是一个帅哥哥了!”
韩全道:“听闻从岭南过来要三四个月呢。”
贾琮道:“我们是快马走的八百里加急官道,逢驿站换马。”
韩全眨眼道:“那个不是只有要紧的军务才能走吗?”
贾琮道:“从王子腾叔父那里拿了根鸡毛当令箭,冒充要紧军务。”
韩全皱起小眉头:“岂能这般胡来?天下岂非要乱?”
贾琮哂笑道:“难道天下没乱么?”
韩全一怔。
贾琮道:“假公济私寻常事。占用点子朝廷的马匹、道路算不得什么。那些占用朝廷的威仪给百姓摊派苛捐杂税以充自家的才是真蛀虫。可惜没人有本事拿他们怎样。”
韩全黯然道:“若太上皇还在,便没有这等事了。”
贾琮道:“哪个天子在位都有,千古明君底下也有。因天下非是法治,而是人治。最敢贪赃枉法的多半不是皇帝的舅子连襟姐夫妹夫、就是朝廷重臣的亲朋好友,御史台都察院谁敢惹?”
韩全又愣了。
邢夫人忙笑嘻嘻的打岔说:“别扯这些不相干的。薛家大姑娘前些日子出阁了,哎呦呦好热闹!真真十里红妆,整个京城都惊动了。”又一努嘴,“二太太也得了喜贴,却是称病没去,给嫡嫡亲亲的外甥女儿添妆的东西寒酸没眼瞧!”又低声道,“听说当日她当真病了,从早到晚三顿饭都没吃。”
贾琮忙问:“太太当日可去了?是个什么情形?”
邢夫人眉飞色舞道:“去了!体体面面去的!听说京中有脸面的商家全来了!还有许多朝廷要员、连北静王爷都来了。”说了半日。
贾琮听得津津有味,又摇头道:“来日史家姐姐的嫁妆断然没有薛家那么多,二太太到时候必然又是不高兴的。”遂闲话几句走了。
贾环可巧去镖局了,没在府中。
次日,这一行人睡到中午方醒,用罢午饭收拾了会子命人去请环三爷来。过了半日,那小子回来说,环三爷昨日去了太平镖局,还没回来呢。因他们住在镖局也是常事,并不曾在意。直到快要晚饭了贾环还没回来,贾维斯先说:“只怕镖局那头有什么不妥。”众人也歇足了,便一道动身过去。
一到镖局门口,有门子立时赶上前来低喊:“各位爷!你们可来了!”
贾琮道:“可出了什么事么?”
门子急道:“龚老爷子不见了!”
“嗯?”贾琮皱眉,“什么叫不见了?”
门子道:“平白的失踪了,也没留下话也没打招呼。前儿晚上都在,昨天一早便不见人影。从前他若有事出去,纵不说去哪儿也会说一声要出门的。前儿还给石相公留了功课,说要查验的。昨日石相公做完了捧来找不到先生!”
龚三亦功夫高,贾琮等人从不曾忧心过他,只是这番走的实在奇怪。众人忙里里外外查看一番,龚鲲道:“三叔公必是晚上出去的,夜行衣物行装皆不见了。”
贾维斯道:“这儿还有四个镖囊没带走,显见并不预备出远门。恐是有什么变故。”
贾琮思忖片刻向众人道:“先去他家中看看。”
他们忙飞驰去了城南龚三亦家,里头齐齐整整的,显见老头儿有日子没住过来了,愈发奇怪。龚鲲一眼看见书桌当中撂着一只青花瓷的镇纸,道:“三叔公平素规矩,不会平白将一只镇纸这般单撂着。只怕案头压了什么东西被人取走了。”众人忙又搜索一番,依然没有异样。
贾琮有几分沉不住气,背着胳膊在院中走来走去。龚鲲出门向左邻右舍打探一番,回来说:“真无庵的主持净元师太并一个带发修行的尼姑前夜也失踪了!”
“那不就是晋阳郡主和妙玉!”贾琮道,“龚先生失踪必与先义忠亲王的人有关。”
贾维斯道:“只是他们已经没什么事可做了,还想做什么?再说人都在岭南。”
贾琮挥了挥手:“走,去柳家!”
乃又赶去柳家。只见贾环、石秋生都在,贾环见了他们又惊又喜:“这么快就来了?!龚先生不见了,我寻了两日寻不着,你们来了这事儿都归你们了!”
龚鲲问道:“环三爷,可是你去了他家里取走案上的东西?”
贾环说:“是,我有钥匙来着。案头压着一张厚厚的糙纸,我取了来。”
龚鲲忙说:“给我看看!”
贾环道:“那上头用的是什么不寻常的墨水写了字,看着糙纸一张,须得以秘法处置过后方能显出字迹来。幸而朱桐知道,他拿去处置去了。”
龚鲲点头道:“我知道那是什么了。以浓米浆刷一遍,再小心烤干,字迹可现。”
贾琮道:“大约那墨水是什么化学品,加热后会跟淀粉发生化学反应,使得墨水的化学成分发生改变,从而变色。”
贾环忍不住抱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闲心思!我担心的紧。”
贾琮道:“他的功夫你还不知道?”
贾环道:“双拳难敌四手、猛虎也怕群狼。真无庵方丈室有打斗痕迹,恐怕龚先生是让人抓走了。”遂说了经过。
原来昨日一早石秋生去太平镖局念书,发觉龚三亦不在,便老老实实的坐在书房等。直等到中午人还没回来,有些担心,回荣国府欲告诉贾环。贾环一大早去的林府哄先生去了,陪老头儿用罢午饭才回来。听了笑道:“龚先生功夫高,不用忧心他。”
谁知话才刚出口便有罗泰娘那边的人来报,真无庵失踪了两个尼姑,恰是主持净元师太与妙玉!此事太巧了些,吓得贾环登时坐不住,忙往他家中去了一回。见书桌正中拿镇纸压着一张无字糙纸,觉得有些古怪。又见蜡烛旁有堆灰烬,残余的纸片角子也是那种糙纸,显见老头儿就着蜡烛烧了一张。因龚三亦平素行为谨慎,起居洁净,这堆灰烬与那纸片角子显见不寻常,他便将糙纸拿走了。
遂往真无庵去了一回,已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在。他只说妙玉师父乃是他姐姐托付照应的,从前还在他们家庙修行了数年,听闻无故失踪,特来问问。五城兵马司的人乃放他随处游走查看。妙玉的庵堂颇齐整,只有炕上乱堆着被褥。她若是被人夜间掳走,只怕来人功夫不低,她不曾反抗。净元师太的方丈室却凌乱一片,地下砸了茶具经书砚台种种,显见有人在里头打斗过,偏旁的姑子半分不察。只是此外不曾查到旁的。
贾环又往几处龚三亦可能去处寻访皆不得人影,昨晚他与石秋生便住在镖局。到了今天依然没有信儿,他便袖了那张糙纸来柳家欲与朱桐商议。谁知朱桐一看便说纸上有字!用的是先义忠亲王部属传信的秘法。他方才已拿着处置去了。
贾琮闻言松了口气,道:“既然留了信,想来没那么意外。却不知那字是不是蓝色或紫色?如果是则为碘。碘遇直链淀粉会便蓝,遇支链淀粉变紫色。只是犯不着加热,常温下即可反应。”
贾维斯忍不住接口道:“碘易挥发,大约那墨水中的碘须得加热分解才能出来。”
龚鲲只做不闻。
不一会子,朱桐拿着那糙纸过来,乍见多了好几个人只扫了几眼,过来打了个招呼。众人便看那糙纸上头的字果然是紫色的。
贾琮嘴快,立时说:“你用的是不是糯米浆?”
朱桐刚说了个“是”,贾环踢了贾琮一脚:“少打岔!”
遂取过那糙纸一看,上头写着:今得净元书,近日有人夜扰妙玉,装神弄鬼,恐有异样,故去查看。方才近真无庵偶感不详,特返留字。
众人登时默然。
良久,贾琮击掌道:“都安定些,先推测可能是什么状况。从头开始。”
龚鲲先说:“妙玉师父不过一女尼,与人无冤无仇,谁会去她庵堂装神弄鬼?是不是她从前有什么恩怨过往未曾说?”
贾琮摆手道:“不会。别问我为什么,我知道妙玉此人极干净的。”既然曹雪芹说她美玉无瑕,她品行上必然是美玉无瑕。
龚鲲道:“既然不是她的恩怨,装神弄鬼也不像是为了她的容貌。那只能是为了她的身份了。”
贾琮道:“她不过是先义忠王妃的一个亲戚罢了,这也能算身份?”
朱桐大惊:“那位妙玉师父是义忠亲王的人?”
贾琮道:“不是,是王妃的外甥女儿,跟义忠亲王一点瓜葛都没有。”
“哎呀!”龚鲲“腾”的站了起来,“不好!刘登喜!”
众人都眼角一跳!
龚鲲道:“刘登喜在找义忠亲王旧部。假如我是刘登喜……”他乃说了一回他的推测。
刘登喜四处寻访不得义忠亲王旧部下落。因知道诸王要会聚京城共议国事,而义忠亲王旧部给诸王送假虎符的时候曾云,望诸王替他们主公平反。如今诸王以虎符平定了各自的地盘,也当兑现当时所托了。故此他们必会来京城。刘登喜又没旁的事儿做,遂早早来到京城。细思去年京中诸事,除了虎符,玉玺也是司徒硠随身带着的。故此当日从诏狱劫走一干大臣的人也颇为可疑。虽然他们保护了司徒硠的心腹,那玉玺终究有些古怪。
大约他也寻两个忠心的老臣问,当是什么也没问出来,因为他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刘登喜只得先从诏狱到真无庵细查一回,看看可有线索。妙玉身为先义忠王妃的外甥女,长得与姨母极为相似。刘登喜必然是见过她姨母的,必大吃一惊。再细查真无庵,主持净元师太长得与先义忠亲王之女晋阳郡主那般相似。没有如此巧合的,显见这个真无庵与义忠亲王有关联。他只需藏于暗处等有人与晋阳郡主联络便是。
大约等了许久,净元师太当真是个姑子,等不到她与旁人联络,便出手打草惊蛇,装神弄鬼去吓唬妙玉一番,看净元可有什么举动。
他却不知道真无庵有地道。净元师太从地道去了龚三亦的宅子,而龚三亦近来皆住镖局不在家,她便留下了一张糙纸。龚三亦前天回家看见了,便欲夜访真无庵。因忽有不详之感,回头来给弟子们留了个字。又恐他们不认得此物,特将净元师太的那张烧得剩了个角子提示。既有朱桐在,弟子们当能看到。
只是他再往真无庵去,便遇上了麻烦。
一言既了,众人面面相觑。半晌,贾环道:“倘若龚先生与妙玉师父在刘登喜手中,一时半刻性命当是无碍的。只是他们在明我们在暗,怎么找呢?”
贾琮道:“找是没法子找的。司徒磐势力总比我们大些,他都找不到我们哪里找得到。只能引蛇出洞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二十一章 话说京中有一闲人姓何名顺,三十多岁并无正经营生,每日讹老子娘几个钱去赌场花楼闲混。因他腿脚灵快,时常帮人放风,遇上不难对付的市井斗殴也去助拳,得了钱又回花楼风流快活。他老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全然无用,只得撂开手不管。偏他有一长姐嫁了户好人家,时常捎些银钱回来,并家里还有些根基,倒不至艰难。
这一日何顺与几位朋友在花楼饮酒,因喝高了点子,走路颠颠簸簸的。偏旁边另有一穿玄衣的醉汉也歪着过来,与他撞了个正着!何顺才要骂娘,抬头一看那人高他一截,撞上他的胳膊*的膈人,显见是个练家子,又把难听的话咽下去了。
在旁搀着那人的朋友道:“抱歉的紧,稍不留神。”
看此人也高大威武,何顺不敢说话,只打了个哈哈。他便立在那儿呆了片刻,想等他二人走了再骂两句出气。抬眼却见那醉汉袖子里漏出几个铜钱来!何顺眼睛一亮,忙跟了两步踩住铜钱,假意头晕蹲下去,顺带捡起铜钱来。他心道,虽没骂上贼汉子,能得几个好处也算他赔了自己那一撞。遂又跟了一小截路,那醉汉袖中又掉下铜钱来。他一路跟着走,少说捡了一百七八十铜钱。
不知不觉,那醉汉的朋友已扶着他进了一座小茶馆,进门就喊小二上茶来,还对那醉汉说喝点子茶解酒。何顺以为他今儿的财路到头了,正犹豫要不要走,那醉汉袖中竟“当”的一声掉下一小锭银子来!何顺心跳如鼓,慢慢走过去。偏在这当口,有几个人迈大步走了过来,恰穿过他与醉汉当中。何顺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幸好那些人皆不曾看他,自顾自走了过去。
他这会子酒已醒了大半,假意颠颠簸簸的蹭过去,一脚踩住那银子,又扶着额头蹲下,右手一捞,捏了银子在手心,摇摇晃晃站起来。一面站一面掂量,银子约莫有三四两!心花怒放,悄悄将银子塞进袖子里,又假意往前走几步,就在那人附近的桌子上坐了,也喊小二上茶解酒。
一时那醉汉要去茅房,他朋友要跟着,醉汉不让,非自己去不可。何顺岂能放过这机会?便假意出恭跟着醉汉往后头去。谁知醉汉虽脚下不稳,却走的极快,这茶楼的后院又养着许多扁豆架子颇为碍眼,何顺慢了些没跟上,眨眼人便没了!忙跑了几步。只见一个玄衣影子从前头闪过,何顺赶忙快跑过去,又只见到一个背影。何顺跟着那背影七拐八弯走了半日,忽觉自己到了一处不认得的巷子,有些懵。辨了会子方向,他垂头丧气摸索着欲回茶楼去——保不齐待会儿那醉汉走的时候还能掉两个钱呢。
路过巷口拐弯的时候,一眼瞄见有一叉冰糖葫芦斜靠在一个门墩子上,有个人状似卖糖葫芦的,鬼鬼祟祟东张西望,又蹑手蹑手的往巷子另一头走。何顺顿觉此人有事儿,保不齐是去私会姘头的,好奇心起,也蹑手蹑脚跟了上去。
那卖糖葫芦的转过一个花架子,何顺跟过去立在花架子后头,恰听见那头飘过来一句话,“七皇子在荣国府养的极好。”吓得他酒全醒了!再探头张望,那卖糖葫芦的跟一个穿玄衣的已走出去三四丈远了。
何顺心中顿时如掀开滔天巨浪似的。七皇子失踪已久毫无踪迹,原来竟是荣国府在偷养着?谁说荣国府与贤王早成一气来着?合着荣国府是在贤王眼皮子底下使阴谋啊!如今这天下早晚是贤王的。若去揭发他们家,必能得一大笔赏钱不说,还能在老子娘跟前扬眉吐气,省的他二人日日念叨自己无能!
打定主意,飞也似的才跑了几步路,忽然念头一闪,又转回方才那茶馆去。只见那醉汉已回去了,貌似酒也解了些,正与他朋友一道吃茶嗑瓜子儿。何顺安下心来,拔腿奔去了他姐姐家。
他姐夫不是别个,恰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赵承。京中的掌权的换了好几个,他办事小心又会托上头的马屁,倒是一直留任。
赵承平素极不耐烦这个小舅子,奈何他有几分俱内,看着媳妇儿的份上,也只唠叨他几分还罢了。这天晚上赵承下了衙门,才刚进家门,门口的小子便说:“大人,何大爷来了!”
赵承皱眉:“他怎么又来了!”
小子道:“奴才瞧何大爷那模样,得意洋洋的,仿佛是有什么好事儿。”
赵承哼道:“他能有什么好事,无非是赌钱又赢了两把罢了。”遂迈着方步进去。
何顺正在赵承书房一壁喝茶一壁与侍立的丫头子调笑,赵承进来咳嗽一声,吓得那丫头滋溜一声蹿出去了。何顺忙站起来笑上眉头:“姐夫!我今与姐夫送一桩大大的功劳来了!”
赵承瞥了他一眼:“你只安生些、少赌钱吃酒,便是送我大大的功劳了。”
何顺几步蹿到他跟前道:“姐夫莫要瞧不起人,我本事大着呢!”
赵承冷笑一声:“哦?你考个秀才来我瞧瞧?”
何顺道:“考秀才算什么!我今日得了一桩好消息,管保你升官发财!”乃压低了嗓子将听来的那话说了一回。
赵承大惊!“不可能!”
何顺在旁坐下翘起腿哼道:“荣国府就是根墙头草!”
赵承背了手在屋中转来转去,口里道:“不可能。荣国府与贤王素来交好,岂能干这种事!”
何顺得意道:“若非今儿可巧让我撞上了,贤王还蒙在鼓里呢。”
赵承道:“可是有人故意引你过去的?你可莫当个棒槌,上了人家的当。”
何顺道:“我今儿可是财神爷相助、特送我一桩富贵的!况我还回去看了那人呢。”
赵承摇摇头:“那算个什么。”因思忖再三,向何顺道,“你在哪个茶馆喝茶的?速领我去。”
他二人便回到方才何顺喝茶的茶楼,老板小儿皆认得赵承,忙过来打躬作揖。
赵承道:“听闻你们今儿来了一个穿黑的醉汉。”又推何顺。
何顺忙指道:“就是下午那会子坐在那儿的。”又比比划划说了半日模样衣裳。
店小二道:“委实有这么个客人。”
赵承道:“他半路去了一趟茅房?”
小二道:“是!本来小的给他指了路。因茅房在小店后院里头,我们后头有几个扁豆架子,他一进去就晕了,立时回来让小人给领着去的茅房。”
何顺拍掌道:“如何!显见神仙指路,那财神爷只是来给何爷领路的!”
赵承仍然犹豫不决。
何顺将他拉到一旁撺掇道:“姐夫还等什么呢!拆穿了他们,贤王还能不奖赏你?高官厚禄滚滚而来!”
赵承思忖半日,摇头道:“荣国府素来不爱掺和天家之事,何必趟那趟浑水。”
何顺道:“念着有一日太上皇回来好封官呗。我瞧贤王大势已定,太上皇回来又何如。”
赵承只摆摆手。
打这一日起赵承便寝食难安。一头不肯信他小舅子听来的话,一头又放不下那般大功。他终究只是个六品小官,这等事一旦有误,荣国府碾死他只须一根手指头。置之不理吧又不甘心。万一是真的呢?自己都当多少年的小官了,朝中这般大变,许多七品九品芝麻官朱紫满身,他却不曾捞到半分好处。又细思一回。若当真七皇子在荣国府养着,唯有他们大太太养着的那个韩家的孩子了。只是当时太乱,这会子再想查清楚实在太难。
他遂打发了一个贴心的捕快往韩家宅子左近去打探。那边的邻居也搬走了大半,有个多舌的婆子听见他在打探韩家小哥儿,凑上来道:“那孩子实在命好!他本是韩大爷在外头同一个粉头养的,闹了数年没领进门。后韩太太终是养不出儿子来,没奈何,接了他进门。这命数好不是?一个粉头养的野种竟记在了正经太太名下!才养了不过个把月,韩大爷惹了祸,家都抄了!后来他一家子混到了城北牟尼院,韩家两个主子一个接一个死了,只留两个老妈子本是韩太太身边服侍的,哪里肯养着粉头的儿子!那野种眼见就是饿死的命,偏有位贵人的太太想养个儿子在身边,可巧那贵人在牟尼院有人认得,便荐了他。都说贵人有火眼金睛,竟看不出他是个野种、当真领回去了!听闻如今绫罗绸缎穿着、山珍海味吃着,比正经人家的孩子还享福些。”乃又指着他们家的院子咂嘴道,“连屋子都替他要回来了。只不知记在他自己名下还是那养他的贵人得了去。”
那捕快听她说的有板有眼便信了七八分。回头往牟尼院去打探一番,还有人记得此事,果然如此。只是那向荣国府大太太举荐这孩子的虽是她哥哥,她侄女儿却嫁入了定城侯府!这般一来,赵承又起疑心了。乃又托人查验户籍,也一般如那个长舌婆子所言。
赵承心中愈发颠过来倒过去的,不知当不当信。他媳妇儿见他每日念念叨叨的都快魔症了,便说:“不如你去试探一番便是。若是,他们总有几分心虚;若不是,也省的你如此挂念。依我说必是假的。顺儿打小就没那个运道,这等好事哪里能让他撞见!”
赵承想了想,也有几分道理。又思前想后盘算了许久,这日一咬牙一跺脚,预备去荣国府试探一二。只是他将常服与官服换来换去了好几回,终是穿着官服去了。
到了荣国府门前下马,他先问门口的小子道:“你们家爷们谁在府里呢?”
小子道:“宝二爷环三爷琮三爷都在呢。”
赵承问道:“政公不在么?”
那小子挺直了腰杆道:“二老爷今儿有文会,出门赴宴去了。”
赵承暗叫不巧。只是他鼓了数日的劲儿才敢过了,让他回去等贾政在的一日再来只怕是等不了了。便说:“下官乃是五城兵马司的赵承,求见你们家两位三爷。”
那小子应了,撒腿跑了进去,又有人请他先到门房坐会子。
不多时方才那小子过来道:“赵大人,我们家环三琮三爷有请!”
赵承强笑着跟那小子往里头,心中如怀揣了二十五只小耗子,百爪挠心!遂到了从前宝玉的外书房绮霰斋,如今多半是石秋生在这儿呆着。小哥俩已来了。贾环换了见客的衣裳,贾琮却是一身家常打扮,都向赵承拱手道:“赵大人,好久不见。”赵承忙不迭的还礼。有丫头送上茶水点心来,他们又寒暄了几句闲话。
过了会子,贾环问道:“赵大人今日此来想是有什么事儿么?”
赵承遂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来:“有件事儿颇为棘手,想来讨贵府示下。”
那哥俩互视了一眼,贾琮道:“与咱们家有什么关联不成?莫非又有奴才在外头为非作歹?大人不必遮掩,只管说来,我们必不庇护,大人请依法处置。”
赵承忙道:“那倒不是。只是……”他又做为难状。
贾琮道:“一个大男人蝎蝎螫螫的做什么?有事只管说来。”
赵承遂咬咬牙,道:“还望二位爷恕罪……下官因得了人报信,说贵府大太太养的那个儿子,乃是罪官之后。”
贾琮一怔,旋即好笑道:“莫非方雄定的罪便是罪、贤王平的反不算数不成?”
赵承忙说:“非是那个!报信的人说他非韩大人之子,乃是冒名顶替的!”
贾琮笑道:“这容易,喊他过来一问便知道了。只是先说好,他那么小,不许吓着他。”赵承连声称是。
贾琮当即命人去请小韩大爷过来,说是哥哥领他见个大官儿。又问:“报信的说他是什么罪官之子?谁定的罪?”
赵承谄笑道:“这个下官却不可说。”
贾环哼道:“全儿家遭难那阵子的罪官全是方雄定的罪,贤王竟诸事不管。”
贾琮瞥了他一眼:“人家兵马八万!贤王哥哥一个闲王,拿家丁护院去管么?”
贾环撇了撇嘴。
一时有个大丫头领了韩全过来,贾琮笑招手道:“全儿来见见!这位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赵承大人。”
赵承忙举目去看那孩子,长得白白胖胖的,穿一身红扑扑像个年画娃娃,项子上挂了个金项圈垂着寄名锁,并叮叮当当栓了许多香囊荷包玉佩等物,袖子上还撇了一道墨条子。
贾环也瞧见那墨条子了,哈哈的笑了起来:“亏了在袖子上,若是在脸上可就成小花猫儿了。”
韩全“啊”了一声:“什么时候撇上的!我竟不知道!”
第二百二十二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二十二章 话说韩全才进门,贾环先取笑他袖子上撇了道墨条子。
贾琮笑道:“别欺负小孩子!咱们那会子不也这样么?”遂指赵承命韩全行礼。
韩全端端正正的向客人并两位哥哥行了礼,贾琮点头道:“好正的小身板儿,有我小时候的气度。”得了贾环一个白眼子。
赵承笑得如一朵怒放的菊花:“这位小爷好模样,来日必是一位翩翩君子。”
贾琮摆手道:“罢了罢了,想当翩翩君子得多跟宝玉哥哥到一处去,全儿平素总跟着我们哥俩八成又得成一个小无赖。”
赵承道:“三爷说笑了。”乃问韩全,“小哥儿,你可还记得你爹什么模样么?”
韩全歪脑袋想了会子,摇摇头。
赵承又问:“你亲娘什么模样你记得么?”
不待韩全说话,贾琮先说了:“他纵记得,又不会画画,这么小也难说清楚。老赵,你这两个问题问四岁的小孩子都不便。”遂自己问道,“全儿平日最喜欢做什么呢?”
韩全脆声道:“我最喜欢写字!”
贾环忍俊不禁瞧了贾琮一眼,笑问:“那最不喜欢什么?”
韩全绷着小脸儿道:“最不喜欢调脂弄粉。”
话音未落,贾环贾琮齐声哈哈大笑,连一旁的丫头都抿嘴笑了。赵承也跟着笑了起来。
贾琮又问:“环儿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韩全大声道:“考状元!”
贾琮鼓掌:“好小子,有出息!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只想考探花来着,你比我志气大!”
韩全奇道:“三哥哥为何想考探花呢?”
贾琮道:“因为林姑父是探花。他长得帅,我颇为羡慕,想同他一样。”
韩全闪着大眼睛道:“我竟没见过林姑父呢。”
贾琮道:“说的是。改明儿请他来玩儿,或是咱们去他们家玩去。”因喊那带他进来的丫头,“鸳鸯姐姐先领他到院子里玩会子。”鸳鸯应了一声,领着韩全出去了。
贾琮遂看着赵承道:“已经很清楚了吧。问孩子这些话其实是问大人的,大人教他们说什么便说什么。调脂弄粉这个词儿寻常念书人家的孩子根本没处听说去。赵大人当没有疑虑了。”
赵承想了想,只怕是他起初从粉头母亲处学了些调脂弄粉,惹得父亲嫡母不快,才教了如今这番答案。不论是宫中还是荣国府大太太皆不能教他“调脂弄粉”这四个字。又想着他袖子上那一撇墨条子。宫中规矩森严,起居饮食皆有讲究,皇子仪态愈发严格,衫袖上决计不会弄上那个。唯有寻常人家养大的孩子才会颇为马虎大意。遂点头道:“委实如此。”又谄笑,“下官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恐怕贵府上被人糊弄。”
贾琮含笑道:“糊弄我们家却不大容易,须得有几分本事才行。”
赵承忙奉承他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贾琮便喊韩全进来,说是“一道送赵大人出府。”赵承只说“不敢当”,贾环笑道:“做个礼仪示范给小全儿看罢了,他还没学过往来迎送客人呢。”四个人遂到了荣国府大门口,贾琮贾环向赵承抱拳,韩全在旁跟着学样子。赵承拱拱手,又奉承几句,打马而去。
荣国府对面有个乞丐叉腿坐在路边,见出来了许多人,都穿着鲜亮衣裳,便抬目往这边看了过来。待看见一个三四岁的小胖娃娃,不禁多瞧了几眼。
那三个回到府里,喊鸳鸯送韩全回去。路上韩全问道:“鸳鸯姐姐,为何让我那般答话?不喜欢调脂弄粉……”
鸳鸯弯下腰身来道:“如今咱们府里便是这两位三爷说了算的。小韩大爷得了他们的喜欢,来日对你总有好处。偏你今儿穿了这么一身,恰是宝二爷小时候常穿的。他两个皆……不大喜欢宝二爷从前的模样。宝二爷小时候独爱调脂弄粉。小韩大爷说不喜欢调脂弄粉,便是将来不会像宝二爷那般的意思。”
韩全这才恍然,忙向鸳鸯作了个揖:“多谢鸳鸯姐姐提点,全来日必有报答。”
鸳鸯含笑摆手:“可折煞我了,我不过是个丫头,哪里当得起主子的礼。”遂将他送回邢夫人身边不提。
那一头赵承下了衙门回去向他媳妇道:“只怕顺儿听错了,我观那孩子决计不是宫里头出来的,他当真有个当粉头的亲娘。”
他媳妇撂下手里的针线道:“我就说顺儿没那个运道不是?再说,做机密事的人说话办事都极谨慎小心,哪有那么容易让他听了去、还只听见那么一耳朵?没头没脑的。保不齐是有人想对付老爷,挑你去惹荣国府。”
赵承又思忖道:“只是那孩子的年岁、并他们家大太太娘家侄女的婆家怎么就恰好是那一家呢?也太巧了些。”
他媳妇忙说:“哪里就巧了?定城侯府有许多亲眷,皆是这些公侯人家。必有哪个亲眷家有三四岁大的男孩子。可巧那个儿媳妇的娘家姑妈养了个干儿子,恰是那个年岁。人家不是从荣国府找来的,是从定城侯府找来的!定城侯府的亲眷,论起来不论哪家老爷也惹不起不是?如今只恰是荣国府罢了。你若冤枉了他们家,依着他们家的门第本事,你可不是鸡蛋往石头上碰么!”
赵承“哎呀”了一声:“对啊!”忙握住媳妇的手,“是了是了!哪有那般巧合的!保不齐那个吃醉酒掉钱的都是故意的,诚心拿钱引得顺儿跟他走!顺儿那性子,见了钱眼都直了,必然上钩。”
他媳妇接着说:“他穿黑、那个引顺儿去听机密的也穿黑,何以有那般巧的?必是诚心的。哎呀老爷,好险!你平素只说自己是六品芝麻官;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你好歹管着偌大一片京城,又时常与贵人搭上话、又能得许多下头孝敬的好处,实在好处多了去了!还不定多少人盯着呢。撸了你旁人好上来。”
赵承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亏得有了贤妻,下官竟不曾想清楚这一节。家有贤妻如得一宝!”又叹道,“只可惜我并非科举出身,入朝为官这么些年也没能让你当上诰命夫人。”
他媳妇拉着他的手道:“大人说什么话!那些念了四书五经的未必有大人的本事,不过会写几篇文章罢了。我还瞧不上呢。”
他夫妻两个愈发黏糊,遂一夜温存去了。殊不知他们家房梁上坐了个人听得清清楚楚,他们熄灯折腾半日只端坐屏气凝神,只待那二人睡熟了并方悄悄开了门溜出去。
过了两日,何顺在花楼被人灌了个酩酊大醉,推门出去走两步,忽然有一间屋子的门打开,人影闪动,何顺不见了!过了许久他朋友不见他回来,都取笑说“不是掉茅厕里了吧”,四处找他。终寻到他瘫醉在另一间屋子里头,那屋子却没有旁人。众人乃笑推他却推不醒,还打起了鼾声,只得暂撂下不管。待他自己睡醒了爬起来回家,全然记不得自己如何到了那屋子,也不记得可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后他再去赵家问那桩大功劳,被他姐姐一顿好骂,又叮嘱道:“来日可莫要再这般轻易上旁人的当了。这回亏的你姐夫谨慎,不然他这点子官儿哪里保得住!纵不丢官也必丢位。他若不当这个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六品的俸禄才几个钱?且不说咱们家,你只休想还能像如今这般有钱使!”
吓得何顺忙说:“姐姐放心,我再不会了!”过了会子又得意道,“横竖姐夫也没丢什么,我白得了四两银子一百七十六个铜钱!”
他姐姐骂:“要不是你眼皮子这般浅,哪里会上这个当!”又拎着他絮絮叨叨了半日。
何顺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还不敢走,只得硬着头皮听。
又过了几日,渐渐有诸王的人进京来,拜访亲友、会见名士。林海家的门槛都快被踩塌了,他只一个不见。贾琮贾维斯两个日日去跟他说台湾府诸事何等精彩有趣、林黛玉办事何等威风,惹得老头儿都有几分向往了。
这日春雨淅淅沥沥不住,从早到晚。贾琮回到梨香院,收拾妥当上了炕,不一会子便睡着了。迷迷糊糊间被人摇醒,睁开眼一看,帐子被撩了起来,有人立在他屋子里。
贾琮坐起来揉了半日眼睛,边揉便顺口吟道:“暮雨萧萧夜半分,梁上君子夜知闻。他时还望通名姓,世上如今半是君。”
那人“扑哧”一声笑了。
贾琮一听还是个女的,忙道:“怪黑的,孤男寡女,要点根蜡烛么?”
那女子道:“很不必,你年岁太小,我不会下手的。”
贾琮听声音耳熟,想了想道:“知道了,平安州那位陈姑娘。好吧,倘若是你,我们家的这些护卫多半是摆设。有事么?”
陈氏道:“我奉命来告诉三爷一件事。”
“哈?”
“五城兵马司的赵大人前些日子上贵府来,是被人下了套子引来的。如今他已没了疑心,只是幕后之人我们没查到。”
贾琮怔了怔:“哈?幕后之人?什么人?说清楚些行么?话说老赵那天是来干什么的?”
陈氏道:“他是来试探贵府、求功的。”遂将何顺被一百多钱四两银子勾得听了一句话说了一遍。
贾琮登时吓醒了:“开玩笑!特么谁啊!胡说八道!我们家全儿好端端一个读书人家的孩子,何曾跟皇宫扯上关联了?还让人好好过日子不了?我们家跟皇帝也没交情、犯不上替他们家养儿子。不约不约姐姐我们不约!”
陈氏抿嘴笑道:“又没人说他是皇帝家的孩子,你着什么急呢。”
贾琮道:“哪个嘴上没装拉链的信口雌黄!没事专门挑事。我说陈大姐,你那个上司不是很厉害么?怎么查不出来?”
陈氏道:“我们查了这些日子,实在查不出来。况且……如今我们行事极不方便。”
贾琮坐在炕上喘了半日的气,黑暗中呼吸声又重又长,听得人心不定。他遂披了衣裳爬起来,靸着鞋在屋里转来转去。足有一炷香的功夫,颓然坐回炕上:“不怕那啥偷,只怕那啥惦记。”
陈氏道:“幕后的人必不敢真动干戈,方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不然,他直往司徒磐跟前说去岂不便宜?”
贾琮摆手道:“只怕他也是猜的。”他忽然“啊”了一声,击掌道,“可不是么?!他也是猜的!既是猜的,必不知道真假,方绕着弯子撺掇赵承来试探。如今试探完了,不是!想必他也打消念头了。”乃松了口气,“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说陈大姐,没事别吓唬我玩儿,我这人胆小不经吓。”
陈氏摇了摇头:“横竖你们当心些便是。”
贾琮笑道:“无事无事。再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管他呢。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
陈氏道:“你既知道了,我走了。”言罢转身便走。
贾琮在炕上挥了挥爪子:“大姐好走不送!麻烦帮我关个门谢谢~~”
陈氏回头瞪了他一眼,可惜屋里太暗贾琮看不见。
次日贾琮如往常一般该干嘛干嘛,并不往韩全身边多加戒备,也不曾让荣国府多加戒备。
又隔了两日,贾琮又被从睡梦中摇醒。这晚上却是有月亮的,明晃晃透过开了的窗户映在屋里。贾琮揉着眼睛嘟囔道:“我说大姐,又有什么事儿啊,你就不能白天来么?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啊!生物钟都要紊乱了。”抬头一看,炕沿边上站着的不是陈氏,而是那个老太监;再细看了看,陈氏也来了,守卫在窗户旁边。遂吐了一口气,“那个……这位长官是不是姓刘?”
老太监点头:“我确是刘登喜。”
贾琮微笑道:“你如今挺有名的。”
刘登喜哼了一声:“司徒磐想拿我,没那么容易。”
贾琮瞧着他:“我说刘大人,这么晚来有事么?”
刘登喜道:“今儿我来不为别的,只想嘱咐你莫要太大意了。司徒磐是认得七皇子的,只要见了人他立时就能认出来。”
贾琮摆手道:“小孩子都长得挺像的。他又没证据认个头啊,我们抵死不认便是。”
刘登喜冷笑道:“他要证据做什么?他说是就是。”
贾琮怔了片刻,嘀咕道:“说的也是,赖皮只能跟权势不比自己高的人赖。”
刘登喜点点头:“不错,你区区一个白身,跟司徒磐那逆贼是没法子耍赖的。”
贾琮揉搓了几下鼻子眼睛:“真麻烦。横竖人养在我们府里,司徒磐无故也见不到。待长大了他也认不出来了。”
刘登喜道:“如今有人盯着你们府里,我还查不出是谁来,不知目的是什么,还是小心些好。万一他捅到逆贼跟前去呢?”
贾琮撇撇嘴,又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了。”
刘登喜倒是颇为放心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撤身越过窗户匿于夜色中。陈氏跟了出去。
贾琮在盘腿在炕上坐着,凝神发愣。
才不过片刻功夫,外头不知何处忽然传来四声响声,在夜晚显得极为清晰吓人——砰!砰!砰!砰!
这声音贾琮熟悉的紧,正是西洋火枪的声音。
第二百二十三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二十三章 这一日贾琮起来听下头的人来报,说昨夜宁荣街口仿佛有一通乱子,只是夜深人静没人看见。贾琮“哦”了一声,命人取出门的衣裳来,胡乱吃了些早饭便往冯紫英家玩儿去了。
当天晚上陈氏又来了,这回来得比前两回早些,面色阴沉。贾琮翻身坐起来披衣裳问道:“昨晚你们走后外头响了四声是什么?跟爆竹似的。”
陈氏低声道:“刘公公被抓走了!”
贾琮大惊:“怎么会!他功夫那么高!我今天特去了冯家,瞧冯大哥那神情也不像是立了大功或抓到了大人物似的。”
陈氏便述说了一回经过。原来,昨晚刘登喜与陈氏离开贾琮屋中,越过梨香院的院墙落到宁荣街,贴着墙边快走。到了街口,乍闻四响如爆竹,不待她明白出了何事,刘登喜已扑倒在地!因他二人中间隔着一段路,陈氏才要过去看看,有渔网从天而降,将刘登喜罩住了。旋即四面飞来箭雨,陈氏拔出腰间佩剑拨开箭翎,听刘登喜在地上喊“快走”,而对手根本没露面。显见是个埋伏,且对方的人要多得多。她不敢恋战,飞身走瓦逃了。今日出来打探,没人知道那会子出了何事,左近连个打更的都没有。
贾琮一面听一面捏着被褥面子,听完“撕拉”一声将手中那一块揪下来了。遂下炕在屋里转圈子,转了会子,他自言自语道:“若是冯大哥已知道了,此事整个是他的圈套。连刘大人他都拿住了,怎么今儿跟我说话跟没事人似的?刘大人才是大鱼,我不过是只小虾米。大鱼在网兜里,还费力气哄小虾米做什么?若他还不知道,抓走刘大人的是谁?司徒磐手下还有旁人也管这个么?”
陈氏道:“只怕司徒磐手下不止一队人马在管此事。”
贾琮道:“不会吧。养探子得花很多钱的,司徒磐哪有那么多钱?旧年查抄大户的钱都让他的哥哥们分掉了。冯紫英大约还是亏本帮他干活的。”
陈氏道:“昨晚的箭是御林军的。”
贾琮道:“御林军的箭未必是御林军在用。”
陈氏道:“我以为,当先将七皇子送走。”
贾琮问道:“你有极妥帖安全的地方养他么?”
陈氏默然片刻道:“总比你们府里好些。”
贾琮摆手道:“我若已经暴露,府外必然早布置了司徒磐的人手,凭你我的本事是没法子将他平安带走的。我若还未暴露,没有哪里比荣国府更安全。”
陈氏又默然。
屋中寂静了许久,贾琮一咬牙,说:“要不这样。外头极不安全,你也暂留在我们府中。你功夫高,倘或有个不测,你抱全儿逃走容易些,我们只管喊冤叫屈、抵赖诸事不知。”
陈氏仍旧不语。
贾琮叹道:“我说陈大姐,你也说句话啊!我的本事只够当个谋士,打架逃跑皆平平,你比较有经验吧。”
陈氏问道:“你们府里可有逃生密道?”
贾琮忙说:“我不知道,你知道么?”
陈氏奇道:“你们府里的事儿我何尝知道?”
贾琮撇嘴道:“还以为你知道呢。那不用想这一条了。我爹若知道必会告诉我;他既没说,要么没有、要么没人知道。”
陈氏又不言语了。
过了会子,贾琮忽然问:“御林军里有谁跟冯大哥关系不好、妒忌他得司徒磐眼青的么?”
陈氏道:“这个我却不知。”
贾琮又想了半日,摇头道:“线索太少,猜不出来。估计晚上也没什么动静,明儿再说吧。”便问她,“你要不要留在我们府里?还是回去?”
陈氏才张了张嘴,忽听外头“嗖”的一声,贾琮蹦了起来:“什么声音?”乃命陈氏,“你呆着别动!”自己靸着鞋跑出去。
贾维斯等人也惊动了,有人说,“仿佛是军中用的响箭。”一群人遂打着灯笼到院中查看,不一会子便发觉石阶下躺着一支箭上勾着一封信。贾琮亲拾了起来拿进书房一看,上头端端正正的馆阁体写着,“一人换三人”。众人面面相觑,都问,“这是何意?”
贾琮皱了皱眉头,道:“虽不明所以,总有其意。明儿去问问林姑父。”
众人细细搜查一回,并无旁物,又商议了会子便各自歇着去了。
贾琮拿着那箭和字条回到屋中。陈氏问道:“听着仿佛有响箭射入?”贾琮不支声,将那字条递给她。陈氏看了面色一沉,又去要箭。贾琮把箭也给她,她看了道,“御林军的箭,与昨晚的一样。”
贾琮道:“你看得懂这话是何意么?”
陈氏又不语了。
贾琮无奈,只得在旁干巴巴坐着。
许久,陈氏问道:“还有么?”
贾琮摇头。
陈氏道:“那何时换、如何换?”
贾琮瞥着她道:“你们不会是绑架了什么人吧。”
陈氏道:“义忠亲王旧部。”
贾琮怔了怔,道:“义忠亲王都死了,他的人还值得绑架么?绑去干嘛?”
陈氏道:“圣人在他们手里。”
“额……”贾琮欲言又止,半日才说,“不可能吧。他们哪里来的本事?义忠亲王的人若有那么厉害,这会子他就是圣人了。我一直以为圣人在司徒磐手里来着。如果在他们手里,只怕早已驾崩。”
陈氏道:“圣人何等要紧,他们不会轻易动他的,总得换点子什么。”
贾琮道:“再要紧又如何?他们主子已死,又没少主——应该没有吧。除了能替主子报仇还能干嘛?想谋夺江山也得有主子啊!”
陈氏思忖半日,断然道:“没有。当年只逃了一个女孩,男丁俱已除尽了。”
贾琮眨眼道:“难道……他们想扶那个女孩当女帝?”
陈氏摇头:“绝无可能。”又思忖片刻,忽然说,“我先走了。”便将那箭与书握在手中转身便走。
贾琮在后头道:“路上仔细些。既要交换人质,刘公公当无碍。”
陈氏一径走出去不曾停步,一面点了点头。
次日一整天贾琮只做无事混了过去,也没去林海府上。
晚上陈氏果然又来了,道:“我先来你们府里住着,只看他们可还有音讯传来。”
贾琮点头道:“我白天想了许久大约也只能这样,横竖他们已经认得我这小院了。”便站起来道,“屋子收拾出来了,虽小些,好歹能住。我们这里都是男子,只能委屈大姐扮作丫鬟了。寻鸳鸯姐姐要了几套丫鬟的衣裳已放在炕上,也不知合身不,我对衣裳没什么概念。不知大姐尊名?或是用个化名?”
陈氏道:“既是你的丫鬟,你取个名儿便是。”
贾琮笑道:“我取的名儿都很古怪。”
陈氏道:“横竖用不了多久,古怪无妨。若你的丫头名字都古怪、独我的不古怪,恐怕旁人起疑心。”
贾琮想了想,既然是丫头的名字,得配套才行,便说:“既这么着,今儿起你便叫起点吧。”
陈氏一怔:“这是什么古怪的名字。”
贾琮龇牙贼嘻嘻的笑道:“多朝气蓬勃啊!每天都是一个新的起点,每天都有初升的太阳。”
陈氏方才已经说了让他取名字,这会子不便反悔,只得认了。遂跟着往隔壁去。那屋子原先是红袖她们住的,一应物什俱全,连出梳妆台都有。陈氏环顾一圈,慨然道:“果然是大户人家,下人的屋子也这般齐整。”
贾琮“切”了一声,“寒碜我不是?你一个宫里头出来的还说什么大户人家。”
陈氏莞尔:“宫中全然不同。”因指着架子上一排布偶问道,“那是什么?”
贾琮笑道:“那是123言情姐姐做的,我们府里的女孩儿都极喜欢。”乃一样样告诉她,“米老鼠、y、喜羊羊、机器猫、维尼熊、小鹿斑比、兔八哥。”
陈氏问:“这些是做什么用的?”
贾琮道:“玩的。她们女孩子喜欢这个。”
“委实有趣。”陈氏立在架子前一样样看过去,“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布偶,好伶俐的模样。你的丫头手艺巧的紧,只怕宫里的贵人也会喜欢。”
贾琮得意道:“123言情姐姐灵巧在我们府里也排得上号了。这都是她自己做着玩的,我家的姐姐们想要烦劳她做几个也得下一个‘请’字。宫里的贵人又不是我的什么人,讨好她们做什么?”
陈氏猛的转过身来定定的看了他半日,看得贾琮有些莫名。她忽然道:“讨好了宫里的贵人,保不齐能得许多好处呢?”
贾琮奇道:“能得好处?什么好处?”
陈氏道:“加官进爵。”
贾琮又笑了:“大姐,你在逗我!天子得昏庸到什么份上才能让他的大小老婆决定加官进爵,得了几个顽器就给人加官进爵的后宫女子也必没什么脑子。再说,我有那么无能么?自己没本事给自己挣前程,还得靠丫头做布偶讨好贵人?我若那么无能也不必要什么官爵了,就当个纨绔少爷挺好,硬给自己弄个当不来的官儿早晚被有本事的同僚弄死。”
陈氏闻言伫立了半晌,终长叹一声:“难怪刘公公贤王冯紫英都赞你难得,有几个你这年岁的能说出这番话来?”
贾琮“哎”了一声:“陈大姐,你还认识冯大哥?”
陈氏冷面道:“叛徒罢了。”
贾琮张了张嘴又闭上,踌躇半日,后还是说了:“虽说冯大哥也是给皇帝家卖命,树倒猢狲散、食尽鸟投林,他也没什么不对。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人家终究还有一大家子人呢。”
陈氏又不言语了,只拿眼睛刮刀子似的刮了他几眼。月色明亮、杀气十足。
贾琮全然无感,只小心翼翼的问:“那个……我听闻你们这样当卫士的都是从逃难的孤儿里挑的,为的就是不受家人钳制,可是真的?”
陈氏瞥了他一眼:“哪里听来的?”
“嘿嘿反正是有地方听来的。”
陈氏面上浮出一丝冷笑,在月光下瞧着有几分让人发颤。过了会子,她淡然道:“我是陈翼的孙女。”
贾琮动了动眉头:“好熟悉的名字。”须臾他“嗷”了一声,“陈翼不就是先前的齐国公么?你是齐国府的小姐?!怎么可能!你怎么会去干这个!”
陈氏道:“我幼时伶俐,让刘公公看中,假借慧妃之名要进宫去。”
贾琮倒抽一口凉气:“还可以这样抢人的……哎呀,你们府里当日也被方雄抄了。”
陈氏道:“他不抄圣人也会抄。我肯当女卫唯有两个条件,先帝驾崩后查抄齐国府、陈瑞文身败名裂。”
贾琮顿时明白当年他们家送陈氏进宫必也有好大一盆狗血,啧啧道:“我每每不断的在感慨,生活常比评话更狗血,果然它不曾让我失望。”
陈氏叹道:“凡入宫的女子,只怕本朝连前朝一并算上也唯有贾元春的命独好,遇上你们这几个兄弟罢了。”
贾琮打了个冷颤:“好险!我家的姐姐们皆聪明,幸而不曾遇见过刘公公。不然,待我长大了她们苦也吃尽了。”话一出口,旋即发觉不妥当,遂讪讪的说,“那个……我的意思是……我家姐姐没有习武的天赋嘿嘿嘿……她们都是文人只会写写诗填填词……”
陈氏苦笑着摆了摆手:“你说的本是实话。”乃又扭头瞧了几眼架子上的布偶,“我该歇着了,三爷请回。”
贾琮忙说:“大姐自便,我走了。”便转身干净利落的回屋去,也没给她作一个揖。
陈氏见他没了影子,自己一人在炕沿上坐着不动。隔了足有一刻钟功夫,门开了,外头溜进来一个人。陈氏忙站了起来。
那人低声问道:“贾琮如何?”
陈氏道:“毫无可疑之处。”遂将方才的经过说了一遍。
那人听罢了奇道:“你如此容貌他竟不曾宽慰两句么?论起来他也不小了。”
陈氏道:“齐国府的事儿他也不好奇。如冯紫英所言,此子不爱管闲事,惯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且他天生没长怜香惜玉的心,也没长抱打不平的心。”
那人道:“既不爱管闲事,他们家藏着七皇子作甚?”
陈氏道:“我有一思,恐怕有几分异想。”
那人道:“你说。”
陈氏道:“当日司徒磐给他下的批语是聪慧绝伦、胆大心细,并说此子重情且不肯亏欠于人。这会子我瞧着简直条条中的。他胆儿大,才敢堂而皇之在府里养着七皇子;因重情,在我跟前都敢替冯紫英开脱;至于他们家养七皇子的缘故,恕属下直言,怕不是因为忠心圣上。”
“是因为什么?”
“他既替冯紫英开脱,显见对圣人并无忠心。如此唯有是为了旁人才养七皇子的。我猜是因为林大人。”
那人皱了皱眉,半晌才说:“倒也说的过去。”乃又道,“此人若咱们不用,留给司徒磐太可惜了。你可能拿下他不能?若不能,待七皇子大了须得除掉为上。”
陈氏道:“凭我怕是不能的。七皇子才四岁,等他大了,这么些年与贾家兄弟相处,殿下自己想来能拿下他们来。贾环贾琮性情形似,到时候这两位必会帮着七皇子,怕是轮不到司徒磐的。”
那人又想了会子,道:“有理。”乃叹道,“待圣人还驾,最该赏的是林如海!教的学生胜过满朝废物。”遂命陈氏就在荣国府仔细候着,转身出门,没入夜色之中。
第二百二十四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二十四章 话说陈氏半夜进了荣国府,次日起来贾琮便向众人介绍道:“咱们院子里尽是爷们,没个丫头也不成。这是起点,一位朋友给的,打今儿起当梨香院的大丫鬟,月钱依着123言情的来。”
旁人大约早得了他的话,竟一个个抱拳道:“起点姑娘好。”
起点忙翩然万福:“万万使得不,各位爷好。”
贾琮道:“梨香院平素没什么讲究,我们只念书习武,日常起居的事儿你看着办吧。”
起点低头应了。
贾琮遂伸了个懒腰:“厨房还不送饭来,吃完了还得去请安。”
才说着,厨房来了四个婆子,提着食盒来送早饭;众人便在院中围着吃了。贾琮因往贾母等各处请安,顺带向邢夫人讨韩全回去玩会子。邢夫人乐得他喜欢韩全,自然应了,口里只嘱咐韩全听话,又让贾琮“莫带着他野去!”贾琮答应得极利索,抱了韩全一径往梨香院走去,路上还说,“别整日写字写字的,你才多大点子?骨头还没长硬呢。念书咱们不着急,过两年再念不迟。可以整天玩儿的日子可只有这会子。”一壁说一壁将他在怀里颠了几下,逗得韩全咯咯直笑。
一时到了梨香院,众兄弟见了他都笑:“哪里拐了个大胖小子来!”
贾琮道:“这是大太太养的儿子全儿,才四岁,瞧瞧,白白胖胖的像个小糯米丸子,可好玩了。”说着捏了人家孩子腮帮子一把。
起点看见了立时从屋里出来,笑盈盈道:“好福相的小少爷。”
贾琮笑道:“什么福相,你直说好一个小胖子不就完了。”便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说,“这是我们院子的大丫头叫起点,你喊她起点姐姐就好了。”
韩全乖乖喊了一声,起点忙不迭的应了。
贾琮又指着院子里的梅花桩问他道:“全儿玩不?”
小孩子哪有不喜欢爬些奇怪地形的?连连点头。
起点赶忙说:“他太小,爬那个恐怕摔了!”
贾琮道:“我看着他,摔下来我接着!男孩子就是得野着养,不然成日读书写字的身子骨儿好不了,动不动就得生病。你看我家珠大哥哥才活了多少年岁?”一壁说一壁抱了韩全过去,扭头看着起点道,“不知外头有没有粗麻绳编的大网子卖,买些来给这梅花桩四周安上,来日他自己爬着玩,纵掉下来也不会摔着。而且掉下来的时候会弹几下,可好玩了!”
韩全眼睛一亮:“有么?”
贾琮道:“没有就买麻绳来自己编。”遂将他放在梅花桩上立好,自己握着他的手,“来,走下一步!”起点在旁瞪大了眼凝神看着。
韩全小爪子紧紧捏着贾琮的手小心翼翼抬腿迈向下一根桩子。桩子间的距离较之他的小短腿有点长,故而步子迈得颇大,若是他自己走非掉下去不可。如今贾琮在旁扶着,他只需把前脚踩过去,全从贾琮手上借力,后脚一蹬便过去了。贾琮赞道:“好棒!下一步!”
走了第一步,第二步就容易了,也快了些。梅花桩有高有低,不觉到了最高的那几根,贾琮将胳膊抬起来方能撑住他的手。韩全也察觉此处有些高,不大敢走了。贾琮笑道:“不敢了?不敢就下来。”
起点在旁道:“既开了头就当走完才是。”
贾琮道:“一个小孩子哪里那么多啰嗦!踩这个本是玩的,不敢走不能硬走,会吓着的。他还小,等他长大了胆子也会跟着长大,那时候就能自己蹦来蹦去不用人扶了。”
韩全听了立时说:“三哥哥,我不敢走了!”
贾琮忙张开双臂:“跳下来,哥哥接着你。”
韩全抬目看看他又低头看看梅花桩,心里一怕、小腿儿一歪直掉了下来!贾琮像接个包袱似的将他抱了个正着,口里还笑,“抱个大枕头!”韩全方才惊了一下,霎那间安全了,心脏狂跳,只觉极为刺激有趣,不觉咯咯笑了起来。
贾琮将他抱正了道:“算你小子运气!萌儿在的时候我天天忙着念书,没工夫陪他玩儿。”
韩全脆生生道:“谢谢三哥哥!”
贾琮问道:“要歇着吃点心还是接着玩?那边还有横梯,可以爬着玩。”
韩全爽利喊道:“接着玩!”
贾琮转身抱他去横梯处道:“这个也好玩,而且安全,没事儿不会掉下来。”
韩全果然四肢并用开始爬,从这头爬到那头又爬回来,一直笑个不住,老半天不见累也爬不腻。贾琮命起点搬了把椅子坐在下头,手里捧本西洋物理书在看,倒也惬意。一时韩全有几分累了,喊了声“三哥哥”,贾琮便接他下来命洗洗手吃些点心。起点忙不迭的打水取点心去了。他玩的这功夫其他兄弟有看书的有打拳的,除了起点没人看韩全。倒是茶水点心端上来的时候大家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说闲话儿。起点不禁羡慕道:“你们简直比皇上还自在。”
贾琮道:“这话不对。皇上根本没的自在好么?宫中规矩森严,举手抬足要讲究什么礼仪,能自在才怪!”
起点顿觉言语不妥,忙垂头道:“三爷说的是。”
倒是韩全忽然插话道:“三哥哥,你那日说假公济私寻常的紧。可有法子让大臣们不假公济私么?”
贾琮道:“极难。须得皇上无情、无理、有法才行。”
韩全一愣:“怎么皇上要无情无理?”
贾琮道:“若想治理好天下,有许多事儿都得做到。依我看最要紧的便是法度。此中有四条要诀: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听着简单,实在还没有哪朝哪代能做到。世人都爱将情理法并在一处说,然律法之事却是不能有情有理的。事先制定合情合理的国法之后,便只依法行事、不再依着情理了。上回我已告诉你,贪赃枉法的许多都是皇亲国戚。”
韩全“嗯”了一声;起点在旁轻轻点头,误以为贾琮曾向韩全传授治国之念。
贾琮道:“律法有个极大的好处就是震慑违法之徒,让他们看到违法之后必有惩戒,使那些心中暗有违法之心却尚不曾来得及做者不敢轻易违法。今有十个人犯了同一条法,其中九个皆依法处置了,唯有一个法外开恩没有处置。那些有心违法的决计记不住那九个,而只会惦记那一个法外开恩的,琢磨他为何不受处置。”
韩全问:“那一个为何不受处置?”
贾琮道:“多半因为身为皇亲国戚,也有旁的缘故。故此世人便会想尽法子去当上皇亲国戚,以图可以违法。若有旁的缘故,世人便会往‘自己也有’的那一头想。例如法外开恩的那一位可巧会写几首诗,凡天下会写诗的都觉得自己违法了也必能得法外开恩。”
有位兄弟在旁嗤笑一声。
贾琮道:“别笑。这会子纵然有人提醒他,那位可以杀人不死乃因他是皇上的舅舅、与他会写诗毫不相干,那人也不会信的。唯有到他自己杀人却须得偿命的时候才会相信。可惜那被他杀的已经死了,他纵偿命人家也活不过来。故此,但凡有一例法外开恩,前头那九例依法处置皆起不到威慑之用。”
韩全皱眉道:“我曾听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怎么国舅违法不同罪呢?”
贾琮道:“因为那句话是说着玩的,实在皇子犯法不与庶民同罪,历来如此。来日你长大了去读史书便会知道了。”
韩全小眉头拧得愈发紧了:“既这么着,天子为何不严守律法呢?”
贾琮叹道:“因为皇上也是人,是人则有情。皇上也舍得不杀自己的亲舅舅啊!说不定他舅舅自小极疼爱他呢?故此我才说,想当明君便不能有情么。”
韩全似懂非懂。起点却是明白的,不禁道:“倘若国舅严律己身自然无此事。”
贾琮道:“国舅那么多,有严律己身的自然也有惹是生非的。并非严律己身的就疼外甥、惹是生非的就不疼外甥,保不齐后头那一位还更疼外甥些。”
半晌,起点轻叹一声,问道:“那为何天子也要无理呢?”
贾琮道:“世间许多事站在不同立场道理便不同。所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实在各有其理。皇帝也不过是一个人,也有自己的立场,一旦讲理、必然偏颇。一偏颇又回到前头去了。同法不同断,天下又得乱。”乃拍手道,“罢了罢了,本是来玩儿的,说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横竖当皇帝极辛苦可怜就对了。”
起点闻言慨然道:“人人都想当皇帝,你却说当皇帝极辛苦可怜。”
贾琮道:“权力越大责任越大。扛不住那么大的责任、就别去捞那么大的权力,强行爬上自己坐不住的高位早晚摔死。就如全儿这会子爬最高的梅花桩会害怕,就不必强行爬上去。”
起点默然颔首,心中却隐约一动,这话仿佛说的是东狩的那一位似的。
偏这会子贾环来了,一进院子便笑:“好热闹!”
贾琮道:“你来迟了,我们都快吃完了。”
贾环蹿过来一把抓了两块核桃酥在手中:“分明还有!”
众人便岔开话题,扯些池子里的水变成蒸汽变成云朵然后又下雨落回池子里的事儿。这个本是小孩子感兴趣的,韩全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听着;起点也觉得有趣,也在旁听得津津有味。
这晚上三更,昨夜那人又来寻起点。起点便将白天之事细说了一遍,道:“我竟不知他是有心教导七皇子为君还是不欲他为君。”
那人听罢连连点头:“好小子!依着他的话当是不欲七皇子为君的,只是教他明理重法罢了。按说前头有那些皇子在,今上已明言过数回要立二皇子,他这是早早教导七皇子莫向往太子之位呢。”乃捋着胡须叹道,“若是各位皇子王爷自小都得了这般教导,天下何至于此。扛不住那么大的责任、就别去捞那么大的权力,强行爬上自己坐不住的高位早晚摔死。好、好!此子好的很。七皇子由他教导极妥当,比老夫妥当多了。”遂又问了些荣国府之事,只是起点才初来乍到,不甚熟悉。
忽然外头又是“嗖”的一声,那人浑身一震,抬步就要出去,让起点拉住了。她摆了摆手,自己披衣跑出去。数位兄弟也惊动了,陆续出来,点着灯笼满院子找。不多时便在树根底下寻到了一支箭书。贾维斯先捡起来,转手直交给起点。起点捏着那个有几分犹豫,贾维斯道:“无事了,大伙儿回去睡吧。”众兄弟打哈欠的打哈欠、伸懒腰的伸懒腰,哗啦啦的全走了,只剩下起点一人拿着箭书立在院中。眼见旁人都没了,她方急匆匆跑回自己屋里。
才进门,那人已燃起蜡烛,道:“贾琮没出来。”
起点道:“我去瞧瞧!”遂将箭书交给他,转身去贾琮屋里一看——那小子睡得四仰八叉,还打了小呼噜!忙又回自己屋中,向那人苦笑道,“熟睡着。”
那人皱眉:“好生懈怠。刘公公不是叮嘱过他要留神些的么?”
起点道:“此子心宽。今儿还说我功夫高,有我在他高枕无忧。”
那人摇了摇头:“七皇子可莫要让他教出个懒散性子来。”乃指案上的书信道,“你瞧瞧。”
起点拿起来一看,上头写着:“三日后正午,真无庵后山顶换人,少人不换、过期不候。”乃抬目向那人望去。
那人重重的锤了一下案头,半晌才说:“刘公公实在要紧。”
起点道:“晋阳郡主也要紧的很。”
那人道:“除了晋阳郡主还逃了一个小郡主。晋阳既出家为尼,这个年岁也生不了孩子,对他们没那么要紧。刘公公对咱们实在要紧。”
“咱们能否设下埋伏?”
那人苦笑道:“真无庵不必说是他们的地盘,要论埋伏也是他们设下埋伏。再有,他们只射箭书过来,不曾与咱们见面商议,咱们又找不到他们在何处,没法子讨价还价。偏我实在没查出来御林军中有谁会是义忠亲王余党,反倒不便轻举妄动。”
起点默然片刻,问道:“既这么着,换么?”
“换。”那人道,“虽说咱们抓的人多,却是他们占着上风,这一回合咱们认输。况且我看晋阳郡主也委实什么都不知道。借机与他们头领打探些话也好。”乃又叮嘱起点几句,撤身走了。
起点望着手中的箭与书信发了半日的愣方熄灯睡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二十五章 却说这一天正是约定交换人质的日子,起点早上起来向贾琮告假,说是有事要出去。贾琮摆手道:“你随意!”她便穿着寻常丫头的衣裳出去了。
真无庵后山不过一个小土丘,只称作后山罢了。这日中午,半山腰一株大枫树上有人手持西洋千里镜观望,见远远的驶近一架马车来,缓缓靠近北边山脚,止于小道上。车夫率先跳下来,有人从里头推出三个人,恰是龚三亦、净元师太并妙玉,唯有龚三亦是被捆着的。又下来一人戴着斗笠,推搡着三人与车夫一道颠颠簸簸往山上走去。树上那人将望远镜转了转,往山顶看去。山顶有数十人藏于高树矮林,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来之前有人已持千里镜望见了他们、替他们让了路、自己散去外围罢了。
将近午时,另一头有脚步声传来。一队三百多人的大汉悉数全身黑衣、黑巾罩面,疾速上山来,中有两人抬着一架藤屉子的春凳、春凳上搁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不多时便到了山顶。
双方一照面,犹如艳阳天刮起北风一般霎那肃杀起来。那两个抬人的将春凳往地上一放,立在领头的黑衣人身后。其余三百余人个个背着弓弩,哗啦啦散在四周,凡高树矮林藏有对方埋伏者之处,他们皆有六人合围以弓弩指定埋伏者。
车夫不禁额头冒汗,道:“这是何意?”
对面那首领道:“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尔。”
车夫道:“来你们的地盘总得有点子防备。”
首领道:“彼此彼此。”乃抬头看了看三名人质,抱拳问道,“郡主可无恙?”
净元师太道:“贫尼尚好。”
首领又问:“妙玉师父可好?”
妙玉垂头道:“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首领点点头,向车夫道:“刘公公被我们带回去的那日身上带了伤,时日太短未曾养好。我们委实无奈。此人武艺高强,不打伤他没法子抓到他。”
车夫冷笑道:“多说无益。”
首领道:“咱们两家恩怨已久,然皆已落到如此地步,也是人算不如天算。只是这回却是你们平白的动手绑架业已出家的姑子,何其下作!”
车夫道:“我只尊驾问一句,圣人可好。”
首领道:“不知。我们也查访过,并无音讯。”
车夫眉头一动道:“不在你们手里?”
首领道:“三王爷若有一日落到我们手里,必斩杀于主公灵前!”
车夫迟疑片刻,嗤道:“我主早已是真命天子,令主却不过是泉下亡魂。”
首领也嗤道:“真命天子?先帝把持朝纲十数年,三王爷在位不当权,不过是具傀儡罢了。好容易盼到他老人家驾崩,以为可以亲政,又让九王爷窃了国。如今看来,九王爷才是真命天子。”
车夫咬了咬牙:“无须逞口舌之能。我只问你,若圣人不在你手,玉玺、虎符尔等从何处得来?”
首领怔了怔:“玉玺?玉玺与我等何干?虎符是我制的。那个我极熟络,闭着眼也能画出来。”
车夫眉头动了动,问道:“从诏狱以伪诏劫走一干大人的不是你们?”
首领道:“我劫他们作甚?又不能为我所用。若劫了又岂能放回去。那些是一群山贼劫的。”
车夫一愣:“山贼?”
首领道:“说是有人花一千两白银雇他们做事,他们给了我五十两算作租金,租了我这后山存一日东西、晚上就取走。既得了人家的钱,我不曾过问查看是什么。横竖只来山上转了一圈便走了。”
车夫又愣了:“不是你们劫的?”
首领鄙然:“"mi yao"之类的偷鸡摸狗勾当,我滴……我辈所不齿。”
车夫听他声音洪亮,昂首挺胸,又看他身材健壮,显见是个领兵打仗的;他身后这群人虽蒙了脸,其身姿显见也是精兵。他方才这句话又说得光明磊落,不觉便信了。心头不住的盘算先义忠亲王手下还有谁那般熟识虎符,竟有本事没有实物做模子便能仿制。那个“我滴”显见是差点失言通名报姓了。只想不起来这个“滴”本来当是哪个姓氏,他遂暗暗将御林军要紧的将领在心头过一遍,也不曾有可疑人选。这头领的气势,若在御林军中必不会泯然众人的。
首领又道:“既你们没伤郡主,送你们一个信儿算作答谢。劫狱山贼所制伪诏上的玉玺不是真的。”
车夫道:“我自然知道不是真的!”
首领道:“我朝天子玉玺印文为‘昊天之命皇帝寿昌’;伪诏上的印文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只怕是山贼们从戏文中听来的。故此他们不会是司徒硠的人。”
车夫双眼一亮!旋即又摇头,低声自言自语:“若天子能得自由,岂能坐视诸王成如今模样。”
首领道:“你主害了我主,血海深仇日夜不忘;我帮了诸王一手,替主公拆了你主江山,也算报了仇。如今咱们两家皆见不得人;我家早晚平反,倒是你们日子更艰难些。同是输家,何苦来苦苦争斗。各有把柄在彼手,就此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车夫思忖片刻,道:“若圣人不在你手,盯着你们也无用。也好。换人吧。”
首领击掌两下,他身后那两位黑衣人抬起春凳送到双方正当中的空地,如木头桩子一般直立在那儿等着。车夫示意身旁那戴斗笠的,那人遂向净元师太道:“郡主请。”净元师太哼了一声,妙玉搀着她,龚三亦在后头跟着走到当中。两位黑衣人护着他们三人缓缓往自己那方走。戴斗笠的弯下腰双手拢起刘登喜与春凳,轻松无碍的将春凳横举着扛在肩头,刘登喜便在春凳之上;他又迈大步走了回去。对面那首领不禁喝彩了一声“好汉子!”
一时净元师太等回到己方,那首领向她躬身行礼:“末将营救来迟,望郡主恕罪。”
净元师太念了一声佛道:“将军辛苦。”
首领又向妙玉抱了抱拳,妙玉也垂头念一声佛。这会子他下头的人已将龚三亦身上的绳索解开,首领乃向他也抱拳道:“承蒙好汉相助。”
龚三亦瞥了他一眼,不言语。
对面也替刘登喜解开绳索掏出口里塞的布巾子,刘登喜咳嗽几声,有人给他递上水壶。车夫忙问:“公公可好?伤在何处?”
刘登喜缓了缓,苦笑道:“打了一辈子雁,反被雁叨了眼睛。人家这套子下得周全,步步精细,杂家服了。”又道,“他们用的是火枪,我四肢俱中了。且打得极准,必是练家子,只怕火器营有他们的人。也已替我医治过了,只是一时半刻难好。”
车夫点头:“末将知道了。他方才说的‘滴’只怕是姓氏未曾说完。”
刘登喜道:“我已大略有数。”
车夫又点头,问道:“公公看他们说的话可是真的?”
刘登喜道:“不知真假。须得先去查查那玉玺可当真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当日那狱卒虽一口咬定就是真玉玺,劫狱那晚上他极为仓促的只瞧了一眼,保不齐是他记错了。”
车夫躬身应“是”。
刘登喜道:“你扶我坐起来。”
那车夫便扶了他坐在春凳上。刘登喜嗓子虽尖,却能传出老远去。他道:“范先生好功夫,杂家佩服的紧。丁将军,今番算我栽了,咱们后会有期!”遂挥了挥手,那戴斗笠的又将他连春凳托起,车夫打了个呼哨,他们的人纷纷从高树矮林中出来,跟在后头一径下山去了。
眼瞧着他们一行人没在山间,这头的首领也挥了挥手,一队人马拥着净元师太往真无庵去了。
及进了庵门,因姑子们悉数在前头念经做功课,庵中四下里无人。那首领向净元师太抱了抱拳,领着人一径从地道走了。净元师太长叹一声,道:“都先歇着吧,有事过后再说。”龚三亦点点头,向她行了个礼,也从地道走了。
一时龚三亦打开自家的地道口推开水缸上的盖儿钻出去,一怔。只见龚鲲贾琮贾环贾维斯石秋生围成一个圈儿坐在四周,眼巴巴的盯着自己,不觉好笑,眼眶也有几分热。
贾琮先“嗷”了一声:“先生你回来了!”不待龚三亦说话,一个箭步冲上去箍住老头的脖项,“嗷嗷先生你回来啦~~”
龚三亦嘴角含笑:“好了快下来!我还带伤呢。”
“啊?”贾琮猛然跳开,“伤哪儿了?早知道不给那老太监治伤!”
龚三亦道:“并无大碍。”乃迈步从缸中出来,弟子侄孙们一拥而上纷纷喊“先生”、“三叔公”。他一瞧石秋生眼圈子黑乎乎、眼睛血红,便知道这些日子他皆没睡好,拍了拍他的肩头。
众人同到书房,贾维斯亲替龚三亦斟茶,老头喝了会子才说:“你们今儿喊我做‘好汉’极好。我亦扮作了与王爷无关之人。”
贾琮道:“因刘登喜的人还颇为信任我,我猜先生的身份当是没暴露的。你本来就鬼,在他们手上时日又短,他们未必能套出话来。先生是怎么说来着?该不会说你是去真无庵偷东西的吧。”
龚三亦微笑道:“我自称是晋阳郡主的姘头。”
贾琮怔了怔,脑中一个遥远熟悉的典故闪过:“那个……刘登喜喊的范先生是你么?”
“嗯。”
“您老不会是自称叫范遥吧。”
“嗯。”
屋中静默了两三秒钟,霎时贾琮贾环龚鲲齐声迸出一阵狂笑,伏案不起;贾维斯也笑得失了仪态。龚三亦自己也笑。唯有石秋生茫然不知出了何事。
好半日,贾琮望着老头捶桌笑喊:“范右使冤枉啊~~灭绝师太冤枉啊哈哈哈哈……”他又说,“那个妙玉师父你不会说是你俩的私养女儿吧哈哈哈哈……”
龚三亦瞪他道:“她多大了?我到京中才多久?哪里养得出那么大的私养女儿来。”
哥几个又是一阵大笑。
好半日笑完了,众人心情也好起来,贾琮问龚三亦:“老头你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栽了的?”
龚三亦轻叹一声,慢慢说起来。
原来他那日得了净元师太留的密书夜行真无庵,才过庵墙便觉得有几分异样,只是四面看看又没什么不妥。便往方丈室去了。
幸而他平素皆称呼净元师太为“师太”,净元也称他“先生”,二人在方丈室说了半日妙玉之事。龚三亦便去妙玉庵堂四周查看却不曾察觉有异,回来后向净元道:“师太莫要忧心,我今晚只守在妙玉门外,且看看能出什么幺蛾子。”
净元才说一声“辛苦先生”,有人破窗而入,直袭向净元。龚三亦一步踏过去护在净元跟前拔剑相护。外头又“嗖嗖”蹿进来了五个人,六位俱是高手,龚三亦再有本事也敌不住,大腿肩膀都让人戳了口子。因显见不是对手,他便假意体力不支,让他们抓住了。
只见方丈室门大开,一个老头儿负手走了进来,先向净元师太躬身行礼:“郡主别来无恙。”
净元师太念了一声佛:“你是早年三叔身旁那个姓刘的太监不是?”
老头儿道:“多年不见郡主还认得杂家,杂家幸甚。”乃回头来看龚三亦,“这位先生好高的功夫,同时战我六名高手之人从未有过。”
龚三亦脑中早转了无数个圈子。心想,当年自己在朝为官时这老头还在深宫,从不曾见过面,他不认得自己。瞧他们前些日子装神弄鬼,当是为了引蛇出洞的,可见什么也不知道。不如设法哄他一哄,莫要暴露了自己与荣国府有牵连。这老太监功夫高,环儿在他跟前全然不够看。横竖台湾早有书信来,那几个孩子快到京城了,依着琮儿鲲儿之智并维斯等人之武当能设法救自己出去。思忖片刻,想起早年贾琮说的评话《倚天屠龙记》,那里头明教右使范遥因念及鹿杖客自身风流成性,为取信他,哄说自己与灭绝师太有私情,那鹿杖客果然信了。而晋阳郡主因与人私奔一事背了个淫妇的名头,刘登喜但凡一看见她必能想起这段旧事来,也好取信于他。便说:“老夫与师太平素不过讲讲经说说法,并无苟且之事。”
此言一出宛如此地无银三百两,净元师太登时涨红了脸,指着他道:“你……你……你闭嘴!”
刘登喜怔了片刻,啼笑皆非,阴恻恻的讥道:“原来郡主还如当年一般不堪寂寞!”
龚三亦辩道:“我二人清清白白,这位先生何以空口白牙含血喷人?再说,我们们衣衫齐整,纵然到官府大堂上之上也无可污蔑。”
刘登喜嘿嘿的笑:“只怕到不了官府大堂了。”乃问他名字。
龚三亦顺口便说:“我叫范遥。”
刘登喜点点头:“倒是个好名儿。”遂负手走出去。
他下头的人将龚三亦与净元师太捆结实堵了嘴,其中两个扛了他们出门,眼见有人另扛着一人过来,三人扛着三人着飞奔于月下。后来他们被塞入路边一辆马车,颠颠簸簸的走了许久后,终被搬了出去。
龚三亦举目一看,是一座极寻常的小院子,院子里头放着石磨、簸箕等物,只怕平素住的不是达官贵人,而是市井小民。
第二百二十六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二十六章 话说刘登喜把龚三亦等抓到一处小院,押送进三间屋子分开关着。不多时听见隔壁有响动,当是净元师太被带出去了。又过一时有人来替他敷上金创药,那人道:“刘公公瞧你是个人才方替命替你治伤的。”龚三亦忙低声谢过。那人搜走了龚三亦身上的镖囊、袖箭筒、百链飞爪等物。又过了许久,有人来将他领到一间大些的屋子里。
刘登喜坐在一土炕上,指旁边的竹椅子命他“坐”。龚三亦拱了拱手坐下。刘登喜乃问他:“范先生可知道你时常与她讲讲经说说法的那一位师太是何人么?”
龚三亦踌躇了半日才说:“知道身份高贵,想过许是贵人。”
刘登喜森森的瞧了他一眼:“哦?只是想过?那范先生可想过她父亲是何人?”
龚三亦这回踌躇愈发久了,期期艾艾的不肯说话。
刘登喜冷冷的道:“想必范先生也想过这位师太之父乃是先义忠亲王的?”
龚三亦扭头看房梁:“她已出家,她父是何人早已无干息。”
刘登喜哼道:“与姑子私通莫非就不是罪么?”
龚三亦理直气壮的说:“风流而已,横竖官家不管。再说,依着她的身份也没人敢管。”
刘登喜沉下脸来:“你分明知道她是罪王之后仍与她私通,显见是不怕被带累的了?”
龚三亦又踌躇了会子,低声道:“不过是个姑子,谁能知道?若非……坏了事,她这会子早已是公主了,哪里轮得到我这个小小的草民一亲芳泽……”
“噗哧!”刘登喜笑了起来,眯着眼盯着龚三亦看。直至龚三亦让他盯得发毛才说:“范先生,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龚三亦强打精神道:“起初以为你们是来抓……抓……”他面皮子有几分臊,连耳后根都红了。“瞧如今这情形,必然不是。只猜不出先生是何人。”
刘登喜道:“我是朝廷的人。”
龚三亦嘀咕道:“天下大乱,朝廷哪有闲工夫管这么点子风流韵事。”
“不错。”刘登喜大声道,“因天下大乱,我等须为天子效死。”
因细看龚三亦,见其满不在乎移目他处,只差没翻白眼了。龚三亦乃是个干了数十年的老探子,他既已掉以轻心,极难瞧出破绽来。而这老家伙身上穿的夜行衣并带着的镖囊、飞爪、箭袖筒等物俱是寻常绿林人士用的,刘登喜心中已大半将他断为飞贼。这般大的年岁还与姑子私通,并明知那姑子是罪王之后,足见目无国法、色胆包天。只是此人除去武功高强也必有旁的好处,不然晋阳公主也瞧不上他。遂假意道:“你既与罪王无干,我问你些话,说清楚了保不齐能放你走。”
龚三亦忙问:“她呢?”
刘登喜哼了一声。
龚三亦劝道:“这位大人,她不过一介女流,堂堂金枝玉叶沦落到淄衣佛前实在可怜,其父之过到不了她头上。再说那一位已死,纵有天大的罪也抵了。何苦来纠缠她不放?”
刘登喜冷笑道:“你怎知道她没有旁罪?”
龚三亦义正言辞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子还能怎样。”
刘登喜瞧他答得那么快便知他并非一无所知,遂盯着他道:“莫要小瞧姑子,传个信儿、藏个人总不难的。更遑论出个主意、办个事。”
龚三亦忙说:“妇人尔,头发长见识……咳咳,横竖没什么见识,要出主意也轮不到她。”
刘登喜便眯起眼来:“既轮不到她,想必是先生出主意了?”
龚三亦忙摆手:“我又不是他们的人……”旋即明白失口,忙闭上嘴。
刘登喜哈哈大笑,龚三亦便扭头看窗户。笑罢刘登喜道:“他们的人是谁?”
半晌,龚三亦道:“我当真不知道。只是曾窥见有一将军模样的来拜见她,那人毕恭毕敬,师太爱搭不理。”说着他不禁挺起胸来,嘴角含了一丝笑意捋着胡须。
“那人什么模样?多大年岁?”
“极年轻,只得二十多岁。身高八尺有余,方正脸儿黑乎乎的。”
刘登喜自然知道当年义忠亲王一系之武将大都除去,从头盘算一遍当无漏网之鱼在京中。只是不曾除根的还有不少,若那将军年轻倒是颇为可信。“穿什么盔甲?”
龚三亦摇头:“没穿盔甲,只寻常布衣幞头。只是那模样气势显见是位军爷,还带着四五个下人也显见是军爷。他与师太说话时下人都在外头站着跟放哨似的,故此我明白他纵不是将军也是少将军。”
刘登喜点头道:“范先生倒是有些眼力。那人叫什么你可知道?”
龚三亦道:“不知道。与贵人往来,‘不当问的莫问’这条规矩我还是知道的。大人想见那位将军只怕也不难。”
“哦?”
龚三亦道:“只需等便是。我瞧他对师太那狗腿子般的架势,师太既在你手,他早晚必来相救。师太不过一女流,还望大人莫要为难于她。”
刘登喜冷笑道:“你倒是怜香惜玉。既出卖了她的人,不怕她来日怪你?”
龚三亦含笑道:“师太又不爱见他,他总来纠缠,大人除去了他想必师太也不会见怪。师太自身于大人无害,留她何妨?玫瑰花儿又红又香只是刺扎手,把刺拔掉就好,花儿还是极美的。”
刘登喜怔了怔:“范先生好大的心思!”
龚三亦连连摆手:“一介草民,哪里来的大心思!只求寻常过日子、莫有些怪事惹上身便罢了。”
刘登喜瞧着他道:“先生自谦了。先生的功夫岂止一介草民,只怕早年也曾飞黄腾达吧。”
龚三亦又去捋胡须,一面得意晃了晃脑袋:“非也,当是叱咤风云。老夫也老了……”一面急切的瞥了刘登喜一眼,眼神中仿佛盼着刘登喜问他的功绩。
这会子他若自谦两句,刘登喜还能高看他几眼;偏他身为阶下囚还吹嘘自己曾叱咤风云。刘登喜干了许多年探子,凡朝堂上飞黄腾达的叱咤风云的皆了如指掌,不曾听闻有此一人;顿时反觉得他不过是一身手了得的草寇、绿林之中有几分本事罢了。心中暗笑晋阳郡主当真是饥不择食,什么男人都肯要,身份体面半分顾不得。又一想,她如今的情形,也唯有配这般有点子小聪明却没见过世面的绿林草寇了。
乃又问了龚三亦些话、只不曾问他风云叱咤的功绩。见此人当真诸事不查,还盼着独占晋阳郡主,便命人送他回屋去。
后来数日亦时常有人审问他,他皆扮得滴水不漏,倒是许多话引得刘登喜对他有了几分爱才之心。并时常听见净元师太与妙玉被带出屋子。幸而要紧的事儿净元并不知道、妙玉更是身在事外,刘登喜又信了龚三亦所言那位将军早晚来救她,心中隐约有守株待兔之心,并未逼迫她二人。又过了几日,龚三亦于梦中听见外头一片慌乱,不禁暗喜,便猜大约是弟子们出手了。再后头便是交换人质。
说完这些事儿,龚三亦含笑捋了捋胡须,颇为满意。
龚鲲便将他们如何定计、如何筛选出了何顺、如何抓住刘登喜细说了一回。龚三亦连连点头:“此计甚好!今咱们忌惮晋阳郡主,他们忌惮七皇子,倒能平安一时。”
贾琮摇头道:“旁人还罢了,刘登喜留不得。”
龚三亦道:“留着他可替司徒磐找些麻烦。”
贾琮道:“他功夫太高了,又是个老太监。人上了年岁本来就容易偏激,太监这种的残疾男人更甚。万一咱们不留神露了什么马脚,旁人还能等一等、让我想法子哄一哄,他却可能等不得。替司徒磐找麻烦的人多了去了,不少他一个。再说,纵没了他,不是还有那个车夫么?”
龚三亦道:“你有法子杀他么?”
贾琮挤眼道:“可以试试。”
龚三亦“嗯”了一声。他也懒得管了,心中已知这帮孩子如今青出于蓝,又问:“那个‘丁将军’是谁的主意?”
贾琮道:“显见是朱桐的主意么!我们哪里知道当日义忠亲王麾下有谁见过虎符。”
龚三亦哼道:“你倒是将他收服得妥妥帖帖的。编排得也圆满。”又悠悠长叹一声,“那孩子也不知如今流落在何处。罢了,”他遂扭头看石秋生,“功课做了没?”
石秋生忙说:“做了!”立时从怀中取出前些日子的功课来。他日日带在身上。
贾琮“哎呀”一声道:“各位,咱们几个当真是失宠了~~走走,别在这儿妨碍人家师徒亲热,煮面条去!我都饿死了。”
众人哈哈大笑;石秋生涨红了脸,手足无措;龚三亦只命别理他。
另一头,刘登喜等人回到住处,先有大夫来替他瞧伤,赞道:“处置极妥当,只待时日便可痊愈。”
那车夫思忖道:“他们这是不欲生事,只怕说的是实话。”
一时大夫下去,旁人先向刘登喜回明这几日之事。刘登喜听了贾琮教导七皇子之话连连点头,赞道:“不是个有野心的。”众人又问那位“丁将军。”刘登喜道,“义忠亲王坏事的时候,先帝将当时的京营节度使丁成武满门抄斩。他有一子丁滁,五岁时因过目不忘名满京城,恰逃了出去,一直不曾抓到。算算年岁也该二十六七了。”众人恍然,纷纷赞刘公公博闻广记、无所不知。
偏这会子外头传来一阵急急的犬吠,众人心中皆一惊,方那车夫忙跑了出去。
开门一看,只见一条大黄狗冲着他们大门汪汪直喊,旁有一农人模样的男子满面惊惶,在旁使劲儿喊:“旺财!不许吵!快过来!”见车夫出来忙谄笑道,“大叔,我也不知它为何这般。”
车夫皱眉道:“快些弄走!吵得老子睡不着觉!”
那农人连连称是,又喊旺财。旺财吠了半日,委屈的看着农人。农人跺脚道:“快些走!不然揍你!”旺财回头望门再吠两声,又看着农人颇有几分无奈,农人又喝了几声,它终勉勉强强抬起狗腿,磨蹭着走了。农人便向车夫再三谄笑赔不是,叫骂着旺财跟着走了。
车夫回到屋里说了一回方才之事,有人在旁笑道:“厨房在替刘公公炖鸡,狗鼻子灵光,人都没闻见它先闻见了。”刘登喜本有几分疑虑,闻言便也撂下了。
又命人去诏狱寻那狱卒查问当日那伪诏之印文,果然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他们便信了那“丁将军”七八分。
车夫道:“只是不知那劫狱的究竟是谁。”
刘登喜思忖道:“雇山贼持伪诏劫狱,救出圣人十余名心腹大臣,世道太平后送回。显见是忠心之人所为。我数遍朝野竟想不出是谁来。”
陈氏在旁迟疑的喊了一声:“公公……”
“嗯?”
陈氏道:“我疑心是荣国府所为。”
刘登喜好悬站起来:“什么?!”
陈氏道:“定此计之人胆大包天且心思跳脱。敢做伪诏——虽然玺文是假——有这胆子的怕也不多。林海苏铮俱是三贾的先生。贾环贾维斯我暂且不知;从这三四日与贾琮相处来看,此人极为敬重林、苏二位大人。而寻常人哪里想得到雇佣山贼这等计策?贾琮学识宽泛,听他说话常如天马行空一般,能从茶叶说到美利坚国独立,由美利坚国说到古玛雅国,又绕去了古埃及国、终回到古蜀国、以至今之蜀王。雇人劫狱之计他能想出来。再有,他们家这些年没少替各色人等销赃,认得山贼再寻常不过。也赚了许多钱,一千两银子出的起。”
车夫道:“那他怎么不单救林海苏铮?还拉上了十一位旁的大人。”
陈氏道:“那阵子逆贼刘侗当道。他若敢,只怕次日荣国府就得让刘侗抄家灭门。再有,听高长智大人说,他们在什么蘅芜苑之时,有两间最大最好的屋子,其中一间里头悬了幅字幅,上书‘江上值水如海势’。因中有林大人的字‘如海’,他见了便说那屋子是替他备下的,旁人也不便反驳。苏大人便借与林大人熟络之机要下隔壁屋子。‘江上值水如海势’不过是个诗名,哪有悬个诗名在屋里的?只怕为的是暗示那屋子是替林海预备的。贾琮此人极偏心眼子。”
刘登喜听罢从头想了一回,击案道:“不错!贾琮胆大重情。他九岁时就敢向南安王府讨要他长姐、还跟王府翻脸,胆子实在大。”
陈氏含笑道:“不止,他竟就在人家府门口当着霍晟的面打了南安老太妃,霍晟没宰了他算他运气。”
刘登喜接着说:“也聪慧跳脱。他极小的时候便是如此。”不禁欢喜击掌,“好小子、好小子!得此忠良,天子幸甚!”
那车夫在旁道:“我瞧着他倒是不能实实在在算做忠良,只林苏二位大人是忠良、他身为弟子跟着先生罢了。”
刘登喜道:“是自己忠良也罢、跟着先生忠良也罢,横竖忠良便好。早年司徒磐曾说,惧法者必为法所束,有些事唯有不惧法的才能办好。雇佣山贼之计以林海苏铮的性子哪里想得出来?两位大人俱忠心耿耿。有他二人在,还怕三贾能跑到司徒磐下头去不成?两位大人果然教出三个好弟子。可用、可用!”乃吩咐陈氏,“你还回荣国府去。他们府里也没个强手,丁滁文武双全,我恐怕七皇子不安全,有你在放心些。再有,这三贾之中贾琮乃是咱们眼下最有大用的,遇事也可与他商议、借他之智。”
陈氏应下。
车夫迟疑道:“公公,这般信任他了么?”
刘登喜叹道:“我纵不信他也信林海苏铮,冲着他敢养七皇子也须得信他。如今忠心之臣已极少了,遑论忠心还有本事的。若不信他,哪里能用他?人才难得啊。”
车夫俯首称“是”。陈氏过会子便回荣国府去了。
是夜三更,万籁俱寂。神武将军府有家丁正在巡逻,忽闻“嗖”的一声疾响,仿若军中响箭,忙喝问“是谁?”立时点起火把来往响声处搜查。不多时在花园子里头寻到一支箭书,忙喊醒了冯唐并冯紫英。
爷俩匆匆披衣起来一看,箭竟是御林军的!上头带的书信用工工整整的馆阁体留了一个地址,后头写着,“老贼刘登喜在此。”
第二百二十七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二十七章 话说神武将军府夜半得箭书,有人揭发了老太监刘登喜的所在。
冯唐冯紫英父子面面相觑。半晌,冯紫英道:“依着细作从吴王晋王处套来的消息,此人先后给那六位王爷传过三回书。头一回是预言通政使司周延丢官,没给贤王;第二回预言先帝阳寿将尽而太上皇暂截多位将军兵饷,七王皆有。这两回皆是以自制木箭射来,而今番此箭却是御林军的。第三回便是压在那送虎符的箱子底下,自称义忠亲王余部,求诸王来日替他主公平反。”
冯唐问他儿子:“你信么?”
冯紫英道:“将信将疑。”
冯唐道:“王爷极忌惮刘登喜。既有此书,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事出紧急,你这会子便往贤王府里去回禀。”
冯紫英道:“父亲回禀王爷即可。事不迟疑,我这就领人过去,以免夜长梦多让那老匹夫跑了。”
冯唐思忖片刻:“也好。多带些人,恐怕他又有什么密道。只是那块儿皆是寻常民居,纵有密道也长不到哪儿去,你占尽方圆四条街足矣。”冯紫英应了声“是”。
冯唐遂换了衣裳,命人拉马出来,亲拿着那箭书往贤王府上去了。冯紫英也换好盔甲,手持贤王的令牌往营中调兵。
司徒磐这晚上恰睡在书房,小太监喊他说是冯唐将军有急事求见,登时醒了,命请冯将军进来。
冯唐进门先请罪道:“王爷恕罪,实是有要事惊扰王爷。”
司徒磐抬手道:“我自知道你有分寸。快说。”
“这是方才射入我家花园子的。”冯唐将箭与书信交予司徒磐。
司徒磐先瞧那箭,皱了皱眉头。又拿起书信,大惊:“可是真的?”
冯唐道:“小儿已领人过去了,末将特嘱他多带兵卒、恐有密道。”
司徒磐怔了半日,叹道:“老大手下竟有这等人物。罢了,若此事是真,待杀了老贼我必替他平反。他没有旁的后人罢。”
冯唐道:“小儿说,唯逃出去了一庶子之庶女。男丁全死了,连一个外室私养的儿子之子、还是嗷嗷待哺之婴儿也一并不曾留下。”这事儿司徒磐自己比冯唐清楚,不过借冯唐之口说一回给自己听罢了。
司徒磐摇头道:“三哥太忌惮他了些。老大委实是个人物,连根都没留下一条,下头的人还不忘替他报仇。却不知平反后这些人可能为我所用。”
冯唐道:“义忠亲王既死,他们便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唯一心报仇、平反罢了。若此二事俱成,他们也没了执念。追随王爷不会屈才,想必可以试着招揽一番。”
司徒磐含笑道:“借将军吉言。”
他二人便坐在书房中摊开棋局等冯紫英的信儿。
冯紫英一气儿从御林军点了三千人,将箭书所留小院子从四面包围了五条街!每条街俱遣了一队人马散开守着,余下的黑压压一片往那小院子盖过去。
这动静寻常百姓尚且惊动,何况刘登喜那帮人?有人开门张望一眼便知中了十面埋伏,又登上屋顶瞧了瞧,急忙进来回道:“人马极多,约莫有数千,眼看就到门口了。”
刘登喜咬牙道:“亏得他们几个回去了。时至今日唯有一搏,突围!”
那车夫道:“公公的伤……”
刘登喜道:“不过皮肉之伤,还养了数日,不碍事。从前比这伤重时多了去了。”
车夫咬牙道:“也罢。大不了以死效君,杀一个不亏本,杀两个赚一个!”
刘登喜道:“地窖里头能藏一个人。”
众人皆说:“公公藏着!”
刘登喜摇头道:“我若不出去,他们必仔细搜查,必能发觉地窖,仍是死路一条。”他指车夫道,“你藏着。”
车夫大声道:“末将性命是公公给的,生死跟随公公!”
刘登喜叹道:“我都这把年岁了,纵逃出去能活几天?圣人指望你的日子长着呢。”
车夫只摇头不言语。刘登喜无奈,另指一人:“安子,你知道的多,你藏着。”
安子思忖了会子,含泪点头道:“好。”
刘登喜又看那大夫:“你本来就是大夫,他们若问时只说是被我们抓来替我瞧伤的。”
大夫亦含泪点头。
刘登喜四顾一番:“就这样吧。生死由天。”
众人齐声应了,收拾衣甲刀剑,车夫一脚踹开大门吼叫一声,犹如在夜空炸了个雷一般。恰遇上冯紫英领人围过来,大刀一指:“反贼休走!”
刘登喜哈哈大笑,负手而立:“冯紫英,竟有你指我为反贼的一日!”
他本是冯紫英多年的老上司,冯紫英脸上暗暗发热,答道:“天命已定,公公认命吧。”他自然知道刘登喜本事,一声令下,“射箭!”后头御林军纷纷弯弓搭箭射了过来。
那车夫一人在前,挥动长棍拨开箭矢,旁人也拔出兵刃拨开箭矢,一同往前冲杀过去。只是来人实在太多,又都是精兵,哪怕站着让他们砍也得累死。箭也多,四面皆有,防不胜防。没过多久便有中箭的,旋即一人倒地身亡。
刘登喜瞧着冯紫英心道:擒贼先擒王,杀了这个叛徒必能乱他们的人心,也好趁机逃走。遂双腿一蹬,飞身跳上车夫的肩膀又一踢,腾空而起往冯紫英马前飞去,手中挥动流星锤直砸向冯紫英的脑袋。冯紫英大惊,忙低身一躲,流星锤扫过他的头盔,响声震得他耳朵嗡嗡的闹。才刚来得及庆幸逃过一死,另一锤飞过来斜削他的脖子。冯紫英使劲儿往马下翻将将躲过这锤。第三锤又来了,这回直愣愣砸向胸口。冯紫英瞧那锤的速度架势,心中一凉:这回已无处可躲,怕是要交代在此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箭不知从何处飞来,恰射在了流星锤铁链子的当中。铁链子仿佛从中折断一般,流星锤登时歪了方向,错开冯紫英滑在空中。
这会子刘登喜已中了好几箭;方才那三锤皆是拼尽全力所为,也算定了冯紫英会如何躲闪。第三锤落空,他也已从空中跌落,翻个身立于地上。众军兵士一拥而上,各持兵刃围攻,刘登喜那头又死了几个人。
刘登喜本事高强,浑不顾身上插着箭杆子,硬生生领着人冲杀出一条血路。奈何此处本是街道,又拥满了人,纵杀死对方兵士,尸首倒下也倒在他们身上。他们就如困在包子当中的肉馅儿一般无路可走。双拳难敌四手,渐渐体力不支。刘登喜一看,再不走谁也走不了,只得咬紧了牙,挥剑斩杀前头一个兵士,跳起身来蹬着他尚未倒下的肩膀纵身跃起,直往一旁的邻家院墙上飞去。
冯紫英大惊,一声“放箭”才刚出口,刘登喜已经踩在瓦上。众人尚不及叫喊,他竟不曾站稳,从空中跌落了下来!再看刘登喜,后心处稳稳当当插着一支箭杆子,箭头穿出了前胸。冯紫英竟愣了片刻,有几分恍惚。
御林军大喜,高呼“刘登喜死了——”“刘老贼死了——”
跟着他的人见了俱大惊,立时又有两个因分神被四周的兵士所杀。
那车夫因最为勇猛,本有一群兵士围着他,只是皆用的长枪,不敢靠他太近。刘登喜一死他立时怔住了。旁的兵士还不敢近前,只死死盯着他。车夫忽然仰天狂吼一声,惊得老远处有鸟群扑棱棱飞起。旋即双膝跪地,放声大哭。
冯紫英与御林军兵士虽与他身处两营,皆敬重他是条汉子,纷纷只持兵刃围住,没人趁机抡枪射箭。许久,方才杀出来的人唯剩下三个还是活的,那两个俱已被擒。冯紫英跳下马走过来道:“这位英雄,虽你我各为其主,我佩服你的紧。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车夫只管哭,不搭理他。冯紫英挥了挥手,命人上前拿住他。他也不反抗,一心只顾着哭,就那般平白让人捆住了。
冯紫英四面环顾,血流满地,今儿折了不少袍泽,心中恻然。乃去看刘登喜的尸体,果然已经死透,安心了许多。又往他们出来的那小院中搜查一番,从西厢房炕上被褥中抓出了一人,浑身发颤,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兵士问了他半日才说是被抓来替人看伤的,诸事不知。冯紫英见那人屋中有药箱子,便命连药箱子一并带走。遂收兵回营,留下一队人马清理战场,自己领着几个人一径往贤王府而去。
司徒磐与冯唐明面上在下棋,心中多少有几分焦虑。忽闻小冯将军来了,二人都站了起来,司徒磐忙命“快请进来!”
不多时冯紫英大步走进来,身上还带着不少血迹,向司徒磐躬身抱拳道:“禀王爷,刘登喜已死。”
司徒磐大喜:“当真?!”
冯紫英道:“尸首已经带来。”
“抬到东北的小花厅去!”司徒磐袖子一甩走在前头。冯唐跟着他。冯紫英跑去外头命人抬尸首。
小花厅中顿时燃起十余架烛台,刘登喜被放在当中的大条案上。司徒磐便在蜡烛下凝神看了他半日,长叹一声:“这老东西也有死的一日。”遂淡然道,“三十年前,父皇命我们兄弟各写一篇‘粮赋’。我耗尽心力写的文章,虽不大好,总也是一番意思。谁知那文章忽然不见了!没奈何,我假托自己年幼、这般大题目暂不敢写,不如留待十年后再做。父皇允了。后来……他大赞三哥文章写的好。散学后我倾慕三哥得了父皇夸奖,他道,那文章不是他写的,是刘登喜不知从何处托人写了抄进宫来的。我忙求他借文章一观……果然是我的那篇。”
冯唐闻罢愕然,却不敢出声。冯紫英道:“王爷就不曾寻他要个说法么?”
司徒磐道:“问了。他说我写的好。这便是他将我的文章抄给三哥之缘故。他说,三哥是哥哥;母妃已死,我年纪太小,唯有靠着他才能活命。漫说是一篇文章,纵是军功政绩也当给三哥才是。”
冯紫英皱眉道:“这不是道理!”
司徒磐道:“他功夫高强。这便是道理。”
冯紫英道:“那也总得有个缘故吧。”
司徒磐道:“他的对食是三哥乳母,死前托他照看三哥。那会子还没我呢。”
好有道理的道理……冯家父子皆不吱声了。
司徒磐遂摆摆手,将刘登喜的身子翻了个个子,自己握住后头的箭杆子猛一用力——那箭被生生拔了出来!血溅上司徒磐的脸,他浑然不顾。遂抬起手来细看那箭。本来还含着微笑缓缓从箭尖一路扫视下来,看到一半忽然眉尖一动:“不对!”
冯紫英一惊:“什么?”
“这不是寻常用箭,这是手弩的箭!”他抬起头来,“你带了手弩去的?”
冯紫英怔了:“因为是短兵相接,又在晚上又在街面上,我不曾带弩兵。莫非是下头谁私自带的?”
司徒磐道:“岂有此理!你速将今日经过说来。”
冯紫英忙从头细细说了一回。待听到有支箭恰射在刘登喜流星锤的铁链上救了他一命,司徒磐道:“哪有那般巧的。那箭呢?”
冯紫英道:“坠在街面上了,有人手在清理。”
司徒磐道:“我疑心有什么高手暗中助你。让他们细查每一支箭,保不齐中有一支是手弩的。”旋即他皱眉道,“只是手弩难制且极贵,近些年军中用的极少,军器局已经多年没做这个了。十余年前做的多些。”
冯紫英思忖道:“会不会是义忠亲王的人?那会子国库充盈,只怕得去容易。”
司徒磐道:“我也疑心他们。也罢,你接着说。”
冯紫英便将方才之战讲完,叹道:“那位使长棍的好汉实在难得,只是恐怕难以收服。”又向司徒磐道,“王爷,刘登喜已死,属下斗胆求替他个厚葬,也算成全那位好汉。”
司徒磐道:“这个无碍,人都死了我也没那么小心眼。你先去审审看那三个活的,看能掏出多少来。”
冯紫英应了。
司徒磐又看了看刘登喜的尸身,掏出帕子来细细将自己的脸擦了一遍,帕子随手丢在刘登喜脸上。乃抬头道:“紫英,你辛苦了。明儿必好生赏你。”
冯紫英躬身抱拳:“折了许多兄弟,属下无能,求王爷恕罪。”
司徒磐摆摆手:“刘登喜是谁我知道。”一壁转身往外走,口里一壁说,“这会子已快天亮,你们爷俩劳顿一宿都累着了,回去好生歇着,旁的事,明儿歇足了再说。”
冯家父子冲他的背影躬身行礼,口称“多谢王爷。”
第二百二十八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二十八章 这日一大早,京城哗然,街头巷尾俱传昨夜有御林军缉匪,杀得某处血流成河,遍地都是匪徒尸首。荣国府也得了信,贾母贾政等只做寻常故事罢了,横竖并不与府里相干。倒是那报信的小子来梨香院的时候贾琮细问了几句。偏他也不过在外头听的闲话,知道得并不真切。
待他走了,贾琮扭头一看起点脸色苍白,便说:“采买处前日买的麻绳太粗了,你且出门子一趟,亲去挑选,买些精致舒服的麻绳来。不然万一全儿跌下来让粗网子蹭破皮,大太太非吼死我不可。”起点忙应了一声,收拾衣裳急忙忙出去了。
冯紫英直至中午方醒,一问下头的人,果然从昨晚的箭矢当中清理出了另一支手弩用的箭。可巧秦三姑与贾琮都过来打探情形;因冯紫英早将贾琮当作司徒磐的准幕僚,此事也不瞒他,乃将围杀刘登喜之事说了一回。
秦三姑闻听思忖许久,道:“传信之人前两回都用的自制木箭,怎么这回用了御林军的箭?还有手弩。”
冯紫英道:“我也有些不明白。”
贾琮道:“从前义忠亲王余部皆是丧家之犬,朝廷缉捕得厉害,唯恐暴露身份,方用了查不出来的自制箭。如今天下分封,他们家主公平反已不是什么难事,便放肆了些,随手取箭便用。”
冯紫英摇头道:“不会。若如你所言随手取箭,不是放肆是散漫。他们只需散漫一回早都死了。”
贾琮道:“要不就是故意暗示什么?他们在御林军中有人?”
冯秦二人皆批“胡闹”。秦三姑望着他笑道:“琮儿最能想些旁人想不到的念头,不如你想想,是什么缘故?”
贾琮皱了皱鼻子,托着腮帮子想了半日,问道:“那个刘登喜是不是于细作一行很厉害?”
冯紫英道:“只怕满朝没第二个人比得上他了。”
贾琮瞧了他两个一眼道:“我有个奇怪的念头,冯大哥三姑姐姐听听就算了,别告诉旁人,我恐遭嘲笑。”
秦三姑含笑道:“你且说来听听。”
贾琮道:“模仿作案。”
冯秦二人对视一眼,冯紫英问:“什么意思?”
贾琮道:“首先咱们来看他们前头那三件事。头一件,那个谁会丢官。我若没记错,那个人当时已失踪,后来被匪人杀死于野外。故此‘丢官’这个信儿不对,殒命才对。可见义忠亲王余部弄情报的本事寻常。”
秦三姑与冯紫英又对视一眼。周延是太上皇命贤王杀的,故此那个信儿是对的。只是时过境迁,也懒得告诉贾琮了。
“至于先帝快要死了那事儿,倘若他们宫中有眼线,也并不难知道。哦对了,义忠亲王不是嫡子吗?怎么他死了太皇太后还无恙呢?”
秦三姑道:“如今这位太皇太后无子,是后立的。义忠亲王之母即那会子的皇后,儿子一死便自尽了。”
贾琮点点头:“原来如此。接着说。太上皇截留兵饷则愈发容易了,人多易查,也算不得秘密。”他摆了摆手指头,“刘登喜的藏身之处却不同。刘登喜如此厉害,连贤王使了那么大力气都没查到,他们怎么就查到了?他们若有那个本事早年怎么会输呢?除非……”他卖了个关子。
冯秦二人皆不给面子,没人催问他“除非什么”。
贾琮瘪了瘪嘴,晃着脑袋道:“除非是刘登喜自己的人告密。”
冯秦俱吸了一口气。冯紫英指着他道:“你说清楚!”
“我一直以为,这世上绝大部分人是利己的。跟随了谁便不论主公贤愚成败皆为那人效死,这样的人不是没有。比如冯大哥方才说的那位使棍的好汉、比如刘登喜、比如义忠亲王余部。但是,少。一千个里头有一个就不错了。余下那九百九十九个皆是寻常人。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人都有父母妻儿、师长朋友。遇见朝廷动荡的,放弃已经落败的旧主而转投新主,当是寻常人之举。刘登喜手上必有些人是贤王并冯大哥所不知道的,这些人是他的底牌。当年这些底牌肯当底牌,皇恩浩荡忠心耿耿的缘故自然有,然指望先帝驾崩主公上位自己跟着得富贵荣华的想必也不少。如今眼见太上皇东狩不知归期,小圣人又成新傀儡,保不齐就有人心思变。一百个里头有一个,已经足够卖掉刘登喜了。”
冯紫英神情一动。
贾琮缓了片刻,接着说:“今假设刘登喜有一要紧部下在御林军中,除了刘登喜没人知道他的底细。他已从刘登喜处知道有义忠亲王的人给诸王箭书传信,但知道得不真切细致,或是没见过实物仿制不出。他见太上皇夺回江山无望、朝廷缉拿日紧,心思变化,想脱掉太上皇密探这个随时会惹得抄家灭门的身份,遂仿做义忠亲王余部的套路将刘登喜卖了。又守在刘登喜藏身的小院外头候着。若冯大哥轻松灭掉他便罢了;若不容易,便暗中施以冷箭灭口,刘登喜防不胜防才中着的。”
冯紫英道:“他为何不自己来送信?还能得些封赏。”
贾琮横了他一眼:“赏完了之后贤王敢用他吗?”
秦三姑点点头:“只怕不敢,纵用也难得大用。”
“就他那射手弩的本事,能中流星锤铁链的当中、能射穿刘登喜,不要此功劳也早晚能出头的。”贾琮道,“贤王哥哥素来爱才。但凡没了刘登喜,他便可以展现才华升官发财了。或是无忧无惧安度一生也是极好的。”他一击掌,“这本是我胡思乱想,有些离谱。嗯,倘若来日真有这么一个人在军中冒头,冯大哥,没事儿你就别查他了,就当不知道好了。给人家一个当正经人的机会嘛。”
冯紫英道:“这个我说了不算。若真是这般,好歹救过我性命,总要还人家一个人情。”又隔着茶几弹了他一手指头,“如此古怪的念头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贾琮摸了摸额头道:“我只是觉得找到刘登喜那事儿实在太难了,大海捞针似的。除非是他们里头的人,不然谁有那个本事?再说,那个射手弩的那么厉害,若是义忠亲王余部要找刘登喜报仇,自己守在院门外、什么时候刘登喜出门下馆子他‘啾’的一箭出去不就成了?何必惊扰你。”
秦三姑冯紫英二人齐声说“哪有那般容易!”冯紫英道:“若没有我的人在前头打了那么许久并引走了他心神,寻常人决计杀不了刘登喜。”
贾琮撇嘴:“好吧好吧!”
冯紫英笑揉了揉他的脑袋:“只知道瞎猜!”乃命人去厨房看看奶油松瓤卷酥好了没,又坐在那儿看着贾琮直笑。
虽是他领人围杀了刘登喜,那老太监终归是他多年的老上司,冯紫英心中总有几分不畅快。贾琮方才那通话东拉西扯的,暗暗替冯紫英圆了“叛徒”之名,还多拉了一个子虚乌有的叛徒出来挡刀,仿佛刘登喜之死那个叛徒才是最要紧的,纵没有冯紫英他也一般落到如今下场。胸中烦闷一扫而空,冯大爷心情极好。
一时奶油松瓤卷酥端上来,贾琮“嗷”了一声笑嘻嘻的捧着吃。看他吃的香甜,冯紫英也舒心。因想着这两位皆是要紧同僚,他便低声说了昨晚司徒磐所言与刘登喜的旧事。
秦三姑淡然道:“抄来的本事难道是真本事?哄的过先帝、哄不过天下。”
贾琮长叹一声:“太上皇其实是被刘登喜害成如今这模样的。”
冯紫英这回给面子的问:“怎的呢?”
“太上皇并没有坐稳江山的本事,全靠贤王哥哥帮他。贤王虽只说了一篇文章,一叶知秋,这种事儿必然很多很多,比这过分的肯定还有。要说贤王哥哥一点都没有迁怒太上皇我是不信的,要说太上皇一点都不知道我也不信。就如我家老祖宗一心偏着宝玉哥哥,我与环哥哥多少有些迁怒,都不大喜欢他。太上皇既知道刘登喜为了帮着他时常委屈他弟弟,却并不阻止;这哥俩的感情再好也必有疙瘩。有了这个疙瘩,加上太上皇有自知本事平平,难免对贤王生疑。贤王又不是上辈子欠了他的!他都生疑了还为他卖命么?早几年我就听林姑父说贤王懒得管事、朝中一塌糊涂。”
秦三姑笑道:“林大人是知道王爷之能、太上皇之庸的。”
冯紫英也道:“王爷与林大人私交甚于太上皇。”
贾琮道:“他清楚着呢。儒生嘛,总有些迂腐。我前头话还没说完。皇陵那件事我都能想出许多法子来解决,贤王哥哥当日若非袖手旁观也必有法子,那样的话太上皇这会子只怕还是今上。”
秦三姑眼神一闪,问道:“皇陵那事你有许多法子?”
贾琮随口道:“一个莽夫,无非是违法的事儿做多了怕抄家灭门罢了。给他写一个特赦不就成了?每日都有和尚姑子去送饭,把头发剃光了扮作和尚逃走也成啊。评话《杨家将》里头开篇就是杨家将假扮宋太宗赴会,皇帝都不听评话的么?”
冯秦二人又摇头:“你当打仗是说评话么?曹大通认得圣上的。终究年岁小,见的事儿少些。”
贾琮不服气道:“他几年见圣人一回?哪里还能将模样记得那么清楚。或是在胸口藏两个馒头扮作尼姑更好混过去。”后世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秦三姑瞪着他批“胡说!”
一时又提起昨晚那位使棍的壮士。冯紫英惋惜道:“瞧那意思,贤王是没法子收用他的。若要杀他实在可惜。是条好汉子!”
贾琮道:“那可以不杀他么?”
冯紫英道:“恐怕养虎为患。”
贾琮皱了皱眉,嘟囔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又问,“他替刘登喜卖命是为了什么?”
冯紫英道:“还没审呢,回头问他。”
贾琮道:“贤王若想收他,须得实实在在弄清楚恩怨,看看有什么空子钻没有。光凭礼贤下士大约不成。”
秦三姑不禁伸手拧了一下他的腮帮子:“小崽子愈发鬼了。”又抬目瞧了冯紫英一眼,冯紫英含笑饮茶。
一时贾琮吃完点心回去了,秦三姑道:“琮儿猜的那个……我思忖着也有几分道理。”
冯紫英笑道:“我觉得极有道理。那小崽子绕着弯子奉承王爷,明知道这般好话我们八成会说给王爷听。”
秦三姑莞尔,也起身告辞了。
另一头,起点自打上午出门买精致舒服的麻线,直买到晚上还没回来。贾琮等人只做不查,如平日一般无二。到了半夜,贾琮又让她摇醒了。
揉着眼睛从炕上坐起来,贾琮道:“还以为你今儿不回来呢。怎么不早点,那么多事儿要讲许久的。”
起点看着他问:“什么事?”
贾琮道:“下午我去冯大哥家打探消息,都知道了。有三位活的,还有一个大夫。”
起点脱口而出:“谁?”
贾琮道:“那会子他还没去审问,我也没问模样年岁。中有一位功夫高、使长棍的好汉他很敬重,盼着能替贤王收来用。只是贤王不曾亲见那位的本事,又知其忠心刘公公,没什么惜才的心思。”
起点轻叹一声:“他不会改投贤王的。”
贾琮道:“我听冯大哥说了他的事迹,也觉得不能。”
起点遂问昨夜经过,贾琮将冯紫英所述说了一回,并没提“箭书”与“手弩”两样。终叹道:“那位长棍好汉当真厉害!只是难救。”
起点忙问:“你有法子?”
贾琮摇头:“没有。然冯大哥敬其义爱其才,这便是机会。纵一时救不了,能让他不死也是好的。保不齐日后有法子呢?人才可惜。”
起点默然半日,道:“刘公公才是功夫最强的。”
贾琮道:“三千个打十几个,能活三个不错了。刘公公已死,再惋惜无用。活人还能试试救出来。”
又过了许久,起点轻叹一声:“虽无情,却是实话。”乃问道,“冯紫英是怎么知道那地方的?”
贾琮道:“没告诉我,我也没问。”屋中安静了片刻,他又道,“说句马后炮的话,你们不该来京城,尤其刘公公不该来。天下何其大也,藏哪儿不好。纵有些要紧事,让下头的人去办不行吗?刘登喜那老头终究是个太监,没有魄力。”
起点瞥了他一眼:“与太监何干?”
“太监因身体没了雄性激素,会少许多男人气度,任性、多疑、少断。”他啧啧了两声,“他功夫那么高,该不会练了葵花宝典吧。”
起点冷冷的道:“刘公公忠义无双、足智多才、气度过人,非你这般等小儿可批贬。”
贾琮耸肩:“好吧,不说就不说。你还在我们家呆着么?还是有别的事儿?”
起点迟疑了片刻道:“今外头不平顺,奴婢还望在贵府暂避一时。”
贾琮点头:“你自便,去来随意。今儿大约也累着了,你赶紧歇着去吧。”言罢伸手拍了拍枕头,一副赶客的架势。
只听窗外有人轻叹一声。贾琮吓得一哆嗦:“刘公公没死?!啊呀那个刚才我被下降头了,那话不是我说的!太监也有许多英明神武的!蔡伦、郑和、司马迁……”
起点本来心情烦郁,闻言忍俊不禁。
外头那人也啼笑皆非的说:“怎见得就是刘公公?”旋即绕到门边推门而入。贾琮听他声音低沉显见不是太监,吐了口气抚了抚心口。那人遂走了进来,身形虎背熊腰,口里说,“琮三爷,可还认得末将?”
贾琮随口道:“屋里太暗月光不明看不太清楚……哦,从前我四处赴宴的时候咱们见过许多回。御林军总统领甘雷将军。原来你是刘登喜的人啊,真看不出来!你长得一点也不像细作!”
说话间甘雷走到他炕前,不待贾琮披衣爬起来便拱手道:“末将有意邀琮三爷加入我等。”
贾琮身子一僵:“哈?邀我入伙?”
第二百二十九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 第二百二十九章 话说甘雷夜访荣国府,直言邀贾琮入伙。
贾琮怔了怔道:“不如我替你们帮忙吧。我这性子当探子不合适。当探子须得每时每刻小心谨慎,我行动容易忘乎所以;还得在家人朋友跟前严守机密,我往信任的人堆里一坐嘴上便没门把子。”遂披衣起来向他作了个揖,命起点点灯。“在自己家里自己屋里,点个灯光明正大。”甘雷不禁笑起来。
蜡烛燃起,贾琮在茶几旁的椅子上坐了,又请甘雷坐,歉然道:“我半夜不喝茶,故此我们这院子晚上不预备茶,这会子要弄有些麻烦。”
甘雷摆摆手说“不妨事”,又瞧了他几眼道:“当日林大人苏大人被人从诏狱劫走,可是你做的。”
贾琮静了片刻装憨道:“我哪有那个本事!再说也没有兵马啊。”
甘雷含笑道:“花千把两银子雇些山贼不就成了?你伪造的圣旨连印文都错了。”
贾琮立时道:“谁伪造圣旨了?我可没胆子伪造圣旨!”
甘雷道:“不错,你委实不曾伪造圣旨。又没盖玉玺,也没告诉狱卒那是圣旨;是他自己以为那个是圣旨的。你虽无兵无势,以区区千两银子便救了十三位忠臣出来。贾琮,你能想到常人想不到的主意,从绝处逢生。如今我们最用得上的便是你这般人物。做主邀你的,便是那个任性、多疑、少断的太监刘公公。”
贾琮张了张嘴,半日才说:“他也太看得起我了……”哎呀,有一种对不住老太监的错觉是咋回事啊……
甘雷抱拳道:“今佞臣当道、天子无踪、山河大乱、正道艰难。还望琮三爷助我等一臂之力,早日救回圣人。”
贾琮吐了一口气,道:“纵然救回圣人又如何?没有兵权的皇帝就是个箭靶子,只怕他自己的儿子都未必肯留他性命。”
甘雷默然片刻道:“陈王乃圣人选中的太子。”
“若圣人去投陈王,陈王昭告天下圣人到了陈国,陈国必被诸王围攻;若不昭告天下,他已是一方诸侯了,还找个太上皇来管自己么?那陈国算他的算圣人的?要投唯有庐王,年岁小、还用得上爹的教导。”
甘雷又不言语了。许久才说:“还有民心。”
贾琮摆手道:“民心无用,有用的是将心、官心。你们总盼着圣人一出、群贼望风而降,根本就不可能好么?纵这会子救他出来也得藏着,不然死的比谁都快。”
甘雷忙问:“你可知道他在何处?”
“我哪里知道?”贾琮莫名道。
甘雷叹了一声,愁眉半晌才说:“也不知他老人家可还在人世。”
“大约在的。”贾琮道,“今日之前我也没念头,这会子倒能猜出点子来。”
甘雷大喜:“怎么猜出来的?”
贾琮便将刘登喜曾将司徒磐的文章抄给司徒硠一事说了。“类似于抄文章这种事想必不止一件。我猜圣人八成在司徒磐手里,因为他得的好处最大。司徒磐打小憋屈着长大,当会想让圣人看到他自己君临天下,以示自己才是有真本事、而非作弊得来的。故不会杀他。”
甘雷有几分尴尬,道:“那也不过是年少之事,况圣人并不知情……岂能因此造反?君便是君、臣只是臣。”
贾琮看了看他,也叹了一声:“其实我不比旁人强。总有人说我聪明,不过是因为我凡事皆不去想‘应该如何’,而去想‘事实如何’。为一个人无怨无悔卖命不求回报的只有两种人。他的父母、受了他大恩的人。一种是上辈子欠了他的,一种是这辈子欠了他的。司徒磐两种都不是。从前乃刘公公凭着武力逼他替圣人卖命,并非他心甘情愿的。如今连刘公公都不在了……甘将军,不要以为圣人还是圣人。他现在未必比得上一个寻常的王爷。”
甘雷闻言再默然,半日才说:“琮三爷看,圣人如今会在何处?”
贾琮摇头:“猜不出来。如今先试试能不能救出那三个人是正经。大夫是你们的人么?”
甘雷道:“是。”
贾琮愁道:“四个。除了那使棍的好汉,其余都不容易活命。”
甘雷道:“那大夫真是大夫。”
贾琮淡然道:“当权者皆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区区百姓谁管你冤不冤枉。”
甘雷嗐声跌足。
贾琮打了个哈欠道:“明儿再说吧,急也无用。尽人事而听天命。”
甘雷道:“那使棍的……”
“别告诉我。”贾琮道,“今日我给冯大哥下了一个套。他敬重那位好汉,一心盼着他能活下来,过些日子保不齐会找我去帮忙劝降,到时候我见机行事。若知道底细,我恐怕自己露馅。我装模作样的本事并不强。”
甘雷点点头,忽又笑道:“琮三爷事事帮着我们,却并无一句答应入伙。”
贾琮道:“我已经拒了好么?不是早告诉你了,我这性子当不成探子。”
甘雷叹道:“不是让你当探子……罢了,这般也好。横竖你也不会袖手旁观。”遂领着起点告辞了。
二人出门进了起点的屋子,不曾点灯。起点问道:“将军,就这么算了?”
甘雷笑道:“他不想入伙,我却非要他入伙不可。”
起点道:“只是几位兄弟还有疑虑。”
甘雷立在窗边抬头望月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方悠悠的道:“今咱们失了刘公公就如失了主心骨,人心惶惶。单凭一颗忠心是办不成事的。余下众人皆非洞明大势者,我也不是。贾琮此人极为务实。刘公公已死他再不多想,只盘算如何救余下的人。咱们实在太用得着他了。数年前他在二皇子府中赴宴时曾说,三国之时,吴国必死。出兵攻魏蜀是找死,因为他们实力弱些;严守不动是等死,仍是因为他们实力弱些。眼下咱们便是如此。我将知情的几个皆盘算了一遍,皆是可靠的,没有叛徒。可见司徒磐冯紫英的本事愈发强了。咱们太弱,不动也是等死。贾琮能在无路可走时想出法子来,让他引着大伙儿总比等死强。圣人还在虎狼之窝呢。”
起点踌躇了片刻,张了张嘴,终垂头应“是”。
甘雷长叹一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转身便走。
他几步到了门口,起点忽然喊道:“将军!”
甘雷止了步。
起点道:“我疑心贾琮对天子忠心不足。”
甘雷大惊:“有证据么?”
起点道:“没有,只是我的一个心思。这几日我与此人朝夕相对,偶有提起圣人之时,他皆是不以为然之态。我等凡提起圣人俱有敬意,贾琮没有。依我看……”她又犹豫片刻方说,“当日咱们猜贾琮护着七皇子未必是因为忠心而是因为林大人,只怕没有猜错。他教养七皇子也只是因为七皇子模样可爱又是他义弟、他喜欢罢了。将军若有心让此人为咱们的统领,来日……来日……来日保不齐在他心里随意一位他认识的兄弟都比圣人要紧。倘或遇上什么为难之处,他大约会舍弃救圣人。”
甘雷闻言如被施了定身法似的,伫立在门口许久,忽然推开门走出去。到了外头才说:“那般……也好。圣人如有个三长两短,兄弟们也有个出路。”
起点立在屋里盯了那门好一会子,黑暗中微微一笑,低声道:“我猜到将军有此一言。”
后头数日皆平安无事。秦家薛家因秦钟宝琴婚事将近忙得飞起,请柬也送来了荣国府。贾母只说自己身子不妥,回头命大太太前去;邢夫人喜不自禁揣着请柬往王夫人跟前冷嘲热讽了一回,气得王夫人当日便病了。宝玉遂去榻前侍奉,又惹得贾母念骂王夫人“成日只知道作死、耽误宝玉念书”。倒是李纨,往日这等事皆劳顿她最甚,今贾兰得宠,她也少了些磋磨。赵姨娘更是称病不去,说是恐怕过了病气给王夫人。王夫人也拿她没法子,只将怒火撒在两位新姨娘身上。如此贾政又不答应了,随意寻了个借口命她二人不必去太太屋中伺候。王夫人登时心凉如冰。
偏这一日周姨娘搀着她出屋子走几步,随意往荣禧堂转转;恰逢两个丫头子领了韩全也来荣禧堂玩耍。王夫人一腔怒火迁怒到这个小小的孩子头上,他又不过是个养子、无权无势的,便指着他骂道:“哪里来的下三滥小娼妇养的贱种!荣禧堂何等地方,谁放他进来的?”
韩全恼了,几步蹿到她跟前大声道:“我才不是贱种!”
王夫人抡起巴掌就给了他两下。韩全从前虽吃过些苦,还没挨过打呢,被她打得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哇”的大哭起来。王夫人顿时有种凌虐快感,上来抬腿便想踢他。
跟着他的丫头俱得了贾琮吩咐,有一个赶忙挺身拦在前头:“二太太且住!小韩大爷是我们琮三爷的心尖子,琮三爷打小便不是个讲礼数的,奴才可保不齐琮三爷会做什么。”
王夫人一愣,硬生生将腿收了回去。韩全哭得愈发大声。王夫人厌烦道:“吵得我耳朵嗡嗡的闹。”转身快步走出去,也不要周姨娘搀着了。
那丫头忙韩全扶起来,哄他莫哭。另一个冷笑道:“怪道琮三爷说在府里头遇事报他的名头、莫要报大太太的。欺软怕硬,呸!”
哄韩全的那个道:“大太太自己在府里头也跟个玻璃人似的,才多大面子。再说,琮三爷行事狠厉。常言道软的怕硬的、硬得怕愣的……”
她二人本是随口闲话,听在韩全耳中如同在告诉他王夫人会怕贾琮一般,挣开丫头的手撒腿便跑。两个丫头也不知他要做什么,喊着在后头追跑。
韩全年幼腿短,跑起来却极快,远远的将丫头们甩在身后一径奔入梨香院。也算他运气,近来三贾多往外头访友,偏今日闲着晒太阳,起点在旁侍奉茶点。忽见他闯了进来,满面泪痕,俱是一惊。尚不及问他,韩全眼睛一扫便看见贾琮坐在藤椅上,如一头小牛犊似的撞了过来。贾琮赶忙接住他顺手抱在怀里:“全儿怎么了?”韩全放声大哭。吓得起点丢了茶壶跑过来一叠声的问。
过了会子两个丫头也赶了过来,贾琮劈头便问“小韩大爷这是怎么的了?”那两个丫头忙跪下将方才王夫人辱骂并打他之事说了。话音未落,起点的脸已经黑成了墨汁子。
贾琮抚着韩全的小脸蛋冷森森的道:“她打了你两下是不是?”
韩全挂着眼泪点点头。
贾琮道:“起点去打她二十下。”
起点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那两个丫头不禁喊:“她是太太!”
贾琮嗤道:“太太又如何?王子腾不在京中、贾宝玉不成事、二叔竟舍不得两个小姨娘去给她侍病!她不夹着尾巴做人给自己留点颜面怪我咯?”
待他话说完,起点已到了门口。两个丫头眼睁睁看着她一溜烟似的没了影子,面面相觑。贾琮抱着韩全站了起来说:“你们先在此处等着。”丫头们赶紧称“是”。
贾琮向贾环道:“环哥哥要不要与我一道去见二叔?”
贾环拿帕子擦了擦嘴站起来:“去。”
韩全鼓起小腮帮子,哥俩便抱着他一道往贾政书房去了。
贾政又在红袖添香日读书,听人说他俩抱着小韩大爷来了有几分怪异,命让他们进来。
贾琮进门不曾行礼,只抱着韩全往他跟前一站道:“二叔,侄儿方才做了件不给二叔颜面的事儿,然我不是来告罪的。”
贾政皱眉问道:“何事?”
贾琮沉着脸慢悠悠的说:“侄儿命自己的大丫头去打二太太二十下,这会子保不齐已经打完了。”
贾政顿时站了起来,指着他喝道:“大胆!”
两个小姨娘并三个清客见状不好便要避出去,贾琮厉声喝道:“姨娘们先莫要出去,三位先生不如也一并留下来听听。”那几位吓得不敢走了。
恰在此时,玉钏儿哭着跑了进来,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望着贾政“扑通”一声跪倒,大哭磕头道:“老爷!琮三爷屋里那个起点闯进我们太太的屋子,不由分说便打我们太太,打了好久!太太已经被她打晕过去了!宝二爷上前拦着让她推到地下跌了一跤,这会子已吓傻了!”
贾政喝道:“反了反了!”又命人“去请老太太来!”
贾琮淡然道:“嗯,看来打的还行。环哥哥你觉得如何?”
贾环抱着胳膊倚在书架子上含笑道:“起点这丫头不错,颇有分寸。”
玉钏儿瞪着他脸都白了。
第二百三十章
红楼之熊孩子贾琮最新章节VIP最新 第二百三十章 话说贾琮命起点打了王夫人二十下替韩全出气,赶在玉钏儿来告状之前先到了贾政跟前。贾政气得面色铁青浑身发颤。
贾琮乃命人去请周姨娘过来,方扭头道:“明人跟前不说暗话。二叔,咱们两房素来不睦,然阖上大门总是一家子。从前二叔在士林中颇有些礼贤下士、济弱扶危的名望,撑起了咱们荣国府的颜面。侄儿年幼时也沾了点子光,虽口里从来不说,心中洞明如镜。偏二叔后来……大伙儿都明白。”
贾政不禁想起前事,百感交集,将方才的怒气冲得没了影子,又怨恨那个粉头卉娘勾引了他、坏了他的名声。
贾琮接着说:“全儿之父乃是国子监学正韩赫大人,二甲进士,满腹经纶士林称颂,原本前程可待。不想其恩师、御史唐垌大人因痛斥贼子方雄而为国尽忠惨死贼手,可敬可叹。韩大人受了带累被贼人陷害,郁郁而终。咱们家在那个当口收养全儿,外头多少人竖大拇指赞扬?侄儿说句不好听的,荣国府让二叔扯下去的脸面竟是让全儿给捞了回来!人家外头的人哪里管什么大房二房?横竖是荣国府深明大义、不惧逆贼淫威收养忠良士子之后,这个名声是整个荣国府得了。就如早年二叔的名声与我也有好处一般,如今大太太养全儿的好处,宝玉哥哥、环哥哥也一并得了去。”说着他抚了抚韩全的小脑袋,韩全眼中趁势蓄出一片水光,瞧着极为委屈可怜。“方才二太太做了什么我就不说了。待会儿二叔可问问周姨娘,她在当场。”
旁人已猜出王夫人必是欺负了韩全。韩全才刚四岁、又生得玉雪可爱,欺负一个小儿当真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儿。连贾政都不吭声了。
“眼看要到三月了,诸王纷纷进京共议国事,并四处求贤。再有,侄儿从贤王处得知,春闱大约会延至明年。由此可知,科举一事大体上还是不变的。宝玉哥哥学业愈精,天下又初定,他也差不多该下场求功名了吧。依着他的性子九成须得往国子监去两年、结交些士林知己。二太太今天这事儿传出去,别的就不提了,韩大人可是国子监的人,国子监满院都是他的学生。二叔自己想吧。”
还想什么呀?王夫人与贾宝玉乃是鸿毛与泰山之别,委屈王夫人吃天大的亏以成全宝玉半分也是应当的。贾政再看韩全,目中已带了几分怜爱。韩全委委屈屈的喊了一声“二老爷”。贾政忙说:“全儿既是兄长养子,只喊我‘二叔’便是。”
韩全便看贾琮,贾琮轻声道:“二叔说的不错,全儿当喊他‘二叔’才妥当。”
韩全乖乖喊了一声“二叔”,贾政捋着胡须点点头道:“听闻你是个好孩子,小小年纪便知道读书写字,极有你父遗风,好的紧。”遂赏了他一方砚台。贾琮将韩全放到地下,韩全上前端端正正向贾政作了个揖谢他。贾政招手让他过去抚了抚他的小脑袋。
偏这会子周姨娘来了,进门一看这架势——两位小姨娘并三位清客先生远远的站着恨不能藏起身来;玉钏儿泪痕还不曾拭去,目瞪口呆看着贾政;贾政揽着韩全问他念什么书,韩全乖乖答道:“环哥哥教我诵《三字经》,琮哥哥领我爬梯子玩儿。”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贾政望着贾环满意道:“环儿很好。”
贾环笑道:“老爷教导的好。”
贾琮忍俊不禁:“臭小子!让你爬梯子玩是为了强身健体,将你的身子养好些。你瞧大太太都将你养成小胖墩子了。”
众人愈发大笑。贾环瞧着他笑道:“哎呀这屋里究竟谁是个胖墩子,别装的跟没事人似的。”
贾琮横了他一眼,接着说:“来日乡试会使皆要在格子间里头呆许多天的,每回都有体弱的考生晕倒在里头,十年寒窗白读了。再说我性子急躁,教小孩子念书我也没那个耐性。”又向贾政道,“宝玉哥哥也须得动一动才是,别每日白白将养着。从没听过坐着躺着能养好身子的!须得走路、跑步、骑射,活动筋骨。不然来日下场子他哪里扛得住!在那里头病了不是玩的。”
贾政连连点头:“你哥哥身子弱,是得练练,再补一补。”
贾琮又添了一句:“伺候病人不是有丫鬟婆子的?……犯得着让他天天守着么?他哪里有下人会伺候人。”
贾政一想也对,宝玉日日守在王夫人屋里并没多大用处。便命人去传话,让宝玉只管每日请安就好,好生念书、得空活动活动筋骨,他母亲屋里用不着他伺候。
待那小厮走了,贾琮方瞧着周姨娘假意惊讶道:“姨娘已来了么?”
周姨娘忙上前来向贾政行礼,陪笑道:“老爷与小爷们在说话,奴婢不敢打扰。”
贾政咳嗽一声,问她王夫人方才与韩全遇上是怎么个情形。周姨娘早得了贾环的眼色,又看见这屋中的情形,岂能不知该说什么?遂将王夫人所为细细说了,绝口不提韩全的丫头拿贾琮威胁她,只说“一个跟着小韩大爷的丫头拦在她主子前头,太太没踢上。”听起来仿佛是踢过却踢在了丫头身上似的。又说方才宝玉恰从厨房煮好了药来侍药,可巧遇上起点进来,起点并没推宝玉,他是自己吓得跌倒的,这会子已被麝月搀回房了;并绝口不提起点揍王夫人详情。
贾政闻言骂道:“无知的泼妇!荒唐、荒唐!”乃又说,“日后煮药这等事也不用宝玉去做。”又抚了抚韩全的脑袋,“委屈你了。”
韩全眼泪又垂了下来,咬着嘴唇摇摇头不说话。
贾琮拍手道:“好了好了全儿不委屈了!哥哥不是替你出气了么?”
韩全瘪瘪嘴,拿帕子拭了泪,又点点头。
贾琮走过来蹲下身子道:“走走,咱们玩会子去!横竖今儿的书也背过了,对不对?他环哥哥?”
贾环笑道:“今儿的书委实背过了。”
贾琮便抱了韩全起来道:“二叔,余下的你与环哥哥商议吧。”又看着贾母给贾政的徐姨娘道,“烦劳徐姨娘将此事回给老祖宗,且看老祖宗如何断。”徐姨娘垂头应“是”。
贾环挥手道:“走吧走吧!先说好,荣国府的体面才是大体面,对外头没什么大房二房的。细论起来咱俩两个还小,宝玉哥哥的名声优先。”
贾琮道:“这个自然。”乃抱着韩全一径走了。
贾环目送他出去后扭头一看,贾政笑的胡子都撅起来了,望着自己连连点头。遂说:“老爷,不如对外头只说那个给全儿出气的丫头是老太太使去的,也好显得咱们府里识大义、不偏颇。”
其实这时候应当瞒着王夫人打人这事儿才对;偏贾政是个糊涂的,恨不得起点是自己使去的,好让旁人都知道他待忠良之后如己出、连自家太太的颜面都不给。只是贾环先说了老太太,他也不便抢功。
直至这会子贾母才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贾政要她做主,她特换了身大衣裳过来。进门一看贾政贾环爷俩其乐融融,贾琮与韩全都走了,便问何事。贾政忙命鸳鸯搀着她坐了,嗐道:“老祖宗!那个愚妇险些要将咱们府里的名声败光了!”遂命周姨娘又说一遍,贾环乃将韩全与荣国府名声、贾宝玉前程之关联也说了一遍。
贾母听罢也骂:“愚妇、泼妇!哪里还是大家子有教养的太太!”
贾环道:“孙儿与老爷商议,只说琮儿那个丫头是老太太使去的呢。”
贾母想了片刻,竟与贾政想到一处去了,道:“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说是你们老爷使的。”
贾环应了一声,贾政心中暗自欢喜。
贾母又喊玉钏儿过来道:“你们太太也太不知事了些,纵不顾她自己的体面,也须顾及阖府的体面才是。”
玉钏儿只磕头称是,悄悄抬头觑了一眼她姐姐,金钏儿微微点了点头。
一时打发人过去看王夫人。贾琮命起点打她二十下,又没说打哪儿!起点这般高手打人能打得她浑身哪儿都疼、却半分看不出伤来。再说她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子,也没人觉得她有多大手劲儿、打太太敢打多重。王夫人有冤没处诉去,不论是前头晕了过去还是后头哼哼唧唧,贾政贾母都当她是被吓的。
另一头,贾琮抱着韩全回了梨香院,起点也回来了,二人纷纷说起两头的事来,十分畅快。韩全的两个丫头可算知道琮三爷何等厉害了,都羡慕得了不得。过了会子鸳鸯亲过来替贾母赏了起点两个“笔锭如意”的荷包并两盒子点心,还说也有韩全丫头的份儿,琥珀已送过去了,奖赏她们忠心护主。贾琮便让她两个回去领赏,并将韩全带回去;韩全不肯,非要留在梨香院玩儿,贾琮也由着他。
待那两个丫头走了,鸳鸯方将后来贾政贾母决定“起点是贾政使去的”告诉了他们。起点有几分啼笑皆非。
贾琮笑道:“于他二人,天下最要紧的头一件大事便是宝玉,次一件是我二叔,第三件是二房,第四件没了。”又啧啧两声,“怪道人家说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二叔就是一条最标准的金鱼。听闻前些日子他与环哥哥翻脸,翻得一句话都不说,日日夜夜给脸子瞧。后不过是许诺给他十个铜板的好处,他立时便能父子和睦。今许诺上三十个,他就跟环哥哥相亲相爱。”他一壁说,鸳鸯早笑得东倒西歪、伏在小几上起不来。
谁知过了会子宝玉竟跑过来要替他母亲评理!贾琮望着他好笑道:“宝玉哥哥,你是男的女的?”
宝玉怔了怔道:“自然是男的。”
贾琮道:“女人才评理的。男人不用评理,只论本事。谁有本事谁有理。待宝玉哥哥当了一品大员再来跟小弟评理不迟。”
起点在旁冷森森的道:“宝二爷要跟我们三爷评理,我们小韩大爷跟谁评理去?”
韩全这会子已玩累了,正坐在小几前吃点心,闻言满面委屈,大眼睛眨巴眨巴便蕴了一片水光。宝玉看那孩子十分可怜,也知道是他母亲先不对,无可分辨,只喃喃的说:“姐姐也打得太过了些。”
起点垂目道:“奴婢知道轻重,并不曾使几分力气。”
宝玉没见过这般理直气壮打主子的丫头,不禁愕然。偏他说也说不过、打也不会打、进退无能又没人理他,只讪讪的站了会子,垂头丧气转身就走。
贾琮在旁瞧着简直要吐血!史湘云从前是个无能的,教养一番开导一番也开窍了。怎么这块石头当真是块石头?小爷还瞧上了他那点子聪明想用用好么?忍不住骂道:“连替你母亲骂两句人你也不会么?怎么说你是个爷们,起点是个丫头。白白当了十八年的小爷,连仗势欺人都不会么?你且等着,总有你母亲被人白白气死、你束手无策的一日。不见棺材不落泪!”
贾宝玉怔了怔,转回身来:“你们都不理我么……”
贾琮道:“你娘打了我弟弟、打了起点的小爷,我们怎么会理你?环哥哥是姨娘养的,天生就是二太太的敌人,怎么会理你?贾宝玉,在外头咱们是一家人,关上大门咱们是敌对双方。你还指望我们帮你?你本来有一个盟友,就是兰儿。可惜你母亲从前常欺负折磨珠大嫂子,兰儿也不喜欢她。故此你若想护着你母亲只能靠你自己了,一个盟友也没有。别指望她屋里的丫头。那一屋子多半是性子老实的;唯有一个玉钏儿,她姐姐是白姨娘,她跟白姨娘比跟你母亲亲近。把自己的贴身丫头给丈夫,你母亲究竟有多蠢!你们那房也快要变成霍晟家那模样了。我只说这么多,你自己看着办吧。”言罢当真不理他了。
贾宝玉立在梨香院门口呆了许久,也不知何时走的。
待他没了影子,起点奇道:“三爷帮他做什么?没点子用。”
贾琮道:“他姓贾、他聪明、他年轻。提点他委实比提点旁人费事许多,然若是能成,于我或多或少是个助力,也是值得的。别看不起他,每个人都有长处,他的长处并不在人情世故罢了。”原著中唯有他与林黛玉两个聪明得开外挂,不信谁也得信曹雪芹不是?“二太太不过是只蝼蚁,弄死她极容易,留着她却能成为帮着贾宝玉成长的磨刀石,物尽其用嘛。”
起点抬目细瞧了他几眼:“怪道甘将军说你看着莽撞实则极冷静,是个能做头领的。”
贾琮嘻嘻一笑,拱手道:“多谢甘将军夸奖!”
待邢夫人听说了今日之事,满心以为贾琮是为了替她挣颜面,欢喜的很。回想当年她这个嫡母在贾琮眼中如同没这个人似的,如今他竟肯替自己撑腰,便以为是韩全带来的福气,愈发疼爱他了。而王夫人的名声算是毁了。欺凌幼童还罢了,那幼童还是忠良之后;世人皆知她丈夫分毫不给她颜面只拿她垫脚,看笑话儿的也有许多。
打这一回起,韩全便全心依赖起了贾琮。从前只是喜欢他,如今已开始粘着他了。贾琮不甚会带小孩,颇为头疼。贾环起点等人在旁看热闹,半分不插手。邢夫人自然更不会管了。
偏就在这会子,白姨娘金钏儿羞答答的告诉贾政她有了身子。这下可了不得!阖府如炸开了锅似的。贾母一叠声的命人好生看护,又赏了许多药材东西、又命给她打扫一个小院子、又给她添了两个小丫头服侍。贾政乐得合不拢嘴,日日围着金钏儿转圈子。
王夫人本来心气不顺,又让一个下人打了还打得颇狠厉,没人撑腰并背了恶名,顿时病势沉重。大夫来瞧只说是“心病”,宝玉遂愈发多去他母亲病榻前了。谁知不过三五日他去得多些便被贾政知道了,喊去骂了一顿,命他不许虚耗功夫在他母亲屋里,好生念书去。宝玉万般无奈,在屋中转了几十个圈子无计可施;然心中却洞若观火。贾政都不知多少日子不曾往王夫人那里去了,此事只能是玉钏儿告诉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话说贾政不许宝玉去看他母亲,他万般无奈,最终竟又跑去梨香院求计。
贾琮望天无语,道:“环哥哥跟二叔翻脸也不止一回了,他还不如你得宠呢。怎么你竟不敢么那等着给你母亲服丧吧。”
宝玉怔了许久,咬了咬牙:“也罢。”拿起脚来就走。
贾琮在后头大声道:“依我看,你母亲不死你也不会出息。阿米豆腐,可怜的二太太,竟要拿命来助他儿子长大些。”
宝玉不曾回头,面上早已垂下泪来,一径去了。
他遂将贾政的话置之不理,非但仍去照看王夫人,还去的多了些。玉钏儿又悄悄告了两回状;贾政喊宝玉去说了两回他不听,也懒得管了。宝玉本以为他老子少说要揍他一顿板子,不想就这般没事了愕然半日,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不听他老子的也没什么大不了。次日精神抖擞捧着书去王夫人床前念,一日下来王夫人竟好了许多
待王夫人睡了,玉钏儿忙给宝玉奉茶,满面心疼柔声劝道:“二爷劳顿这一日,嗓子都要哑了明儿可别来了,我们照看太太是一样的。”
宝玉本来喝着茶,闻言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玉钏儿又说:“二爷这般辛苦,漫说老太太、老爷、太太心疼,就连我们看了,心里也疼。”
宝玉搁下茶盏子,抬头细细端详着玉钏儿。玉钏儿本来还想说话,见他模样不寻常,又咽下去了。宝玉“唰”的淌下泪来,指了她半日,忽然几步冲出屋子,“哈哈哈”狂笑起来。“我信了我可算是信了”
玉钏儿忙追了出去:“二爷这是怎么的了”
麝月已上前扶住宝玉,扭头看了玉钏儿一眼。宝玉仍在狂笑,一面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回到院子,早有人瞧见宝二爷颠颠簸簸的,忙去回给贾母。贾母大惊,亲拄了拐杖赶去宝玉屋子。见麝月正在替他洗脸,劈头便问:“宝玉怎么了”
不待麝月开口,宝玉先垂泪道:“孙儿无事。只是方才去看太太,让玉钏儿姐姐抢白了一顿。”
贾母大怒:“反了么一个丫头敢抢白小爷”当即命人将玉钏儿拖出去打死。
宝玉吓了一跳:“打发出去便是了她姐姐还怀着胎,打死不吉利”
贾母冷笑道:“一个下贱坯子,以为她姐姐沾上了半个主子她便也是主子了不成”遂命在后角门打玉钏儿二十板子,撵出去再不许入府门半步。
玉钏儿见宝玉走的蹊跷,坐在廊下想事儿。忽然外头闯进来几个如狼似虎的婆子拖了她便走,她又嘶又喊没人理,后又让狠狠打了一顿,半中昏死过去竟泼冷水醒了才接着打。
金钏儿知道了忙找贾政哭闹。只是贾政眼里一个丫头跟贾宝玉哪里比得反倒骂了金钏儿一顿。
王夫人听说了果然好了点子,拉着宝玉的手垂泪道:“宝玉,我如今唯剩下你了。”
宝玉怅然半日,强笑道:“太太快些好了才是。”
又过了两日,冯紫英终于使人来找贾琮了。瞧他那啼笑皆非的模样,贾琮便知道有好故事听。
原来那个使长棍的好汉竟是许多年前军中一员猛将,名叫钟威。他家中有个侄儿生得男生女相,少年时极为好看。谁知就那么倒霉,让当年的忠顺王府世子、如今的忠顺王爷看上了想让他做契弟风流快活。他侄儿自然不肯,躲在家中闭门不出。当时那位忠顺王爷为了让儿子欢喜,设计陷害钟威兄长违法,全家拿下牢狱。不多时他兄长死在狱中、家眷发卖。钟威一早赶去发卖之处只卖回了嫂子,他侄儿压根没卖便不见了。不必说,让忠顺王府弄走了。
钟威还想着设法托人救侄儿出来,不过数日的功夫他自己竟也被诬下狱。原来忠顺世子命他侄儿侍寝,被刺成重伤,他侄儿还逃了世子他爹一怒之下拿他泄愤,以莫须有定罪,阖府发配北疆。此事本已是灭顶之灾,谁知王爷还不解气,命人于半道上劫杀他全家。钟威眼睁睁看着妻女一个个死在眼前,肝胆俱裂因敌手人数太多,他自知拼死也逃不脱,放声大骂天地不公。正以为就此冤死泉下,忽有一人如神佛般从天而降,杀入人群似猛虎荡羊群,拼死救得他一条性命。那人自然就是刘登喜。
刘登喜又夜入忠顺王府,将老王爷刺死替他报仇。因世子伤的本来厉害,刘登喜以为他熬不过去,便留了他一条性命。不想他竟然活到这会子还没死。钟威却早已视刘登喜为再生父母,从那时候起便替他效死。
贾琮听罢干瞪了半日的眼,又思忖半日问道:“冯大哥可知道他侄儿是死是活叫什么”
冯紫英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许多年也没人找过他。当年在京中颇有名声,母家还是个读书人家,唤做玉郎君钟珩。”
贾琮扯了扯嘴角,又翻了个大白眼子:“这外号一听就是个兔爷”
冯紫英瞪了他一眼:“人家当年也是军中一头小老虎。”
贾琮哼了一声,心想:天下这么的大,姓钟的居然这么少。岁月是把杀猪刀,昔日玉郎君已变成了山贼钟珩那个糙爷们难怪后世那么多小童星都长残了。又怨水溶无用,这么好的一个人才竟让刘登喜给捡走了。乃道:“像他这样的,立时就劝降不容易。然我能劝动他把刘登喜给放下,暂当个良民。多年后如有战事再哄他出来为国效力。”
冯紫英皱眉道:“怎的这般麻烦”
贾琮“切”了一声:“天大的恩情能撇掉不报仇已经很不错了好吧有本事你自己上。”
冯紫英忙笑道:“我没那个本事。好话歹话都尽说了,半分用处没有。好兄弟,还是你去吧。”
贾琮点点头道:“寻一处自由舒坦的地方,设座屏风让贤王哥哥悄悄在那头听着。我骂先帝他不能拦着我,听到该他过来说点子什么的时候他自然明白。”
“骂先帝倒是没什么还要王爷出马”
“人才难得。”贾琮正色道,“若没有贤王,单凭我是说服不了他放下刘登喜的。”
冯紫英见他说的严肃,便应了。又道:“若你只使骂先帝昏庸、请王爷起誓必清明吏治、再不让有人家如他们家这般受冤屈的招数怕是没用的。我已使过了。”
贾琮瞥了他一眼晃悠着脑袋道:“我劝服人什么时候用过大义”
冯紫英想了想:“委实没有。”过一时又说,“推断刘登喜早在一旁候着,直待他家人都死绝了才出来相救,为了他无牵无挂。这个我也使过了。”
贾琮满面生无可恋:“当面诋毁别人救命恩人这么愚蠢的举动,冯大哥您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别说你认识我,太丢人。”言罢转身就走。
冯紫英气的在后头磨牙。
转头他将此事回给司徒磐。司徒磐闻言挑了挑眉,心道,姑且不论人才不人才,单单劝服这等刘登喜死忠已是极难的,立时应了。他笑道:“刘登喜于此人恩重如山,我倒是想知道琮儿那一嘴的小钢牙预备如何说服他。”
冯紫英也笑道:“属下也想知道”
另一头贾琮踌躇满志从冯府回家,才一入院门就有鸳鸯迎上来:“三爷府里出事了”
“哈”贾琮一愣,“不是才消停没两天么”
鸳鸯道:“宝二爷方才忽然就病了老祖宗让我来梨香院候着三爷,只说三爷一回府快些过去。”
“怎么回事”
鸳鸯道:“好端端的忽然喊头疼,将身一纵离地跳有三四尺高,口内乱嚷乱叫说胡话,待老太太过去了他竟拿刀弄杖寻死觅活的,闹得天翻地覆。”
如此熟悉的情节贾琮登时明白出了何事,勃然大怒:“好孽畜,当我是死的么”立时命鸳鸯道,“去细细搜查宝玉哥哥床铺下头,当有五个纸铰的青面白的鬼,并有个纸人上写了他的年庚八字。快去”又抬头喊,“兄弟们,走”
贾维斯问了一声:“做什么去”
“杀人”他转身就走,后头跟着一群兄弟。
起点在旁尚不明所以,鸳鸯睁眼看他们没了影子,方浑身颤抖紧紧抓住了起点的胳膊:“真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
“三爷当真是仙家下界”
起点眉头一动。
鸳鸯撒腿奔去贾母院中报信。这会子贾政也来了,并王夫人都扶病过来。贾母闻报立命翻开宝玉的铺盖,果真在下头寻到了五个纸铰的鬼并一个纸人。王夫人一看那纸人上确有宝玉的八字,放声大哭:“黑了心肝烂了肠子的要害我的宝玉啊”
贾母气得浑身发抖:“报官快报官”
鸳鸯这会子已冷静了,忙上前扶住贾母说:“老太太,不必报官,琮三爷杀人去了。”
贾母也回过神来,再想方才鸳鸯说的话,顿时抽了口气指着她道:“鸳鸯,你再说一遍方才琮儿一听完你的话,立时便说有这个东西么”
鸳鸯点点头:“琮三爷一听完我说宝二爷的病状便大骂好孽畜,当我是死的么又立时说了有这些个东西,说完连气都没换,抬头便喊兄弟们出去杀人,这会子早走了。”又将方才贾琮言行神色细述了一回。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贾环指着那些玩意道:“要么这个先别动,等琮儿回来问问他是要烧了还是要作法”
王夫人忙说:“先别动等琮儿回来”
贾母也说:“等琮儿回来”
贾政却慌道:“他若去杀人,该不会让官家拿了去吧”
贾环摆手道:“老爷如今京城是贤王的天下,谁敢抓他啊。”今天他去冯家就是要替贤王办事的好么
马道婆这般危险人物贾琮早摸清了她的去处,领着人飞马奔到她庙里。马道婆正笑得满脸开菊花向一位太太劝说点大海灯呢,劈头见贾琮进来,登时话也不说了人也傻了,立着打抖跟打摆子似的。
贾琮慢慢走到她跟前,扯开嘴阴恻恻的笑道:“马道婆,你知道贾宝玉是我堂哥么”
半晌,马道婆颤声道:“知知道”
“知道还敢给他作五鬼之法,你是有多瞧不起我贾琮啊真的当我是红孩儿那小牛犊子么”
马道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三爷饶命三爷饶命都是那个白姑娘撺掇我的我是被她收买的我是被她雇来的”
贾琮怔了怔,半晌,忽然苦笑道:“贾宝玉这是命中注定要死在女人手上一次啊。”因扭头看了看一旁傻了的善男信女并她庙里的道士道姑,“诸位,此妖道作五鬼之法害我哥哥性命,我要与她算账,与旁人并不相干,你们走吧。”
众人见他们一群人杀气腾腾闯进来早吓蒙了,闻听此言又见了马道婆的模样,都怕遭池鱼之殃,“哗啦啦”全跑了个干净。
贾维斯过来一把拎起马道婆:“作了什么法快些解了”
马道婆忙说:“大爷放下贫道这就去后头解法”
贾维斯一松手,她“扑通”一声跌在地上。也不敢喊疼,挣扎着爬起来往后头走。
到了她屋里,拿着桃木剑对着三炷香乌拉乌拉念了一通,又烧了一道符,乃道:“宝二爷已经稳妥了。回去将那些个纸人纸鬼悉数烧了立时便好。”
贾琮点点头:“麻烦你了。”话音未落,拔剑往她心口一刺。
马道婆睁凸了眼,“啊啊”两声,倒在地下死了。
贾琮便在她尸体上拭去剑身血迹,冷笑道:“还脏了我的剑。”转身便往外走。一众兄弟紧紧跟着。
到了外头他们解开马缰绳欲走,有个胆子大的小道姑在一旁探头探脑,“滋溜”蹿了过来,忽闪着眼睛好奇道:“这位爷,你说你不是红孩儿,你是谁啊”
贾琮自觉方才为民除了害,心中舒畅,又看她模样可爱,随口道:“我是三坛海会大神。”惊得那小道姑张大了嘴老半天合不拢。贾琮哈哈大笑,飞身上马走了。
回到荣国府,贾宝玉果然已安静了。贾琮忙吩咐烧掉纸人纸鬼。贾母等早预备下了火炉子、只是不得他的话不敢妄动,立时将那些个烧成了灰烬。再看贾宝玉,果然不一会子便睁开了眼睛。贾母等许多双眼皆深情款款盯着他。宝玉茫然了片刻说:“饿”
贾母王夫人齐声念佛,又一叠声的喊人去拿吃的。贾琮忙说:“他方才劳了神,先喝点子糖水盐水,再熬白米粥来调理。”贾母王夫人又一叠声的喊人取糖水盐水熬白米粥,又是一大通鸡飞狗跳。
贾琮撤身出来将李纨喊道外头道:“给宝玉哥哥作法的是他那个寄名的干娘马道婆。”李纨吓得白了脸。他接着又说,“收买她的是玉钏儿。我不知她住在何处,烦劳嫂子使人将她拿来。好生生的拿来,她还有用的。”李纨连连点头,立时派人去玉钏儿家抓人不提。
再说马道婆庙里的人回去发觉她已死,忙去报官。五城兵马司的捕快匆匆赶到,问杀人的是谁,众人面面相觑。有个小道姑大声喊:“我知道是谁”
捕快忙问:“是谁”
“哪吒”
...
第二百三十二章
; 话说五城兵马司的捕快听马道婆庙里众人描绘一番,从“贾宝玉”三个字便知是荣国府的人了,当年这个贾二爷误杀南安郡王之事尽人皆知。遂赶忙请赵承过来。
赵承从头细问情形,知道马道婆亲口承认施法害贾宝玉,又听那小道姑说贾琮自称“三坛海会大神”,哪里还敢去荣国府连他自己都嘀咕:“原来琮三爷不是善财童子啊reads;”
一旁有个天性八卦的捕快道:“善财童子是牛魔王的儿子,纵修成正果也是个妖怪出身哪吒三太子才是正儿八经的神仙呢。瞧琮三爷说话的那调子,真的当我是红孩儿那小牛犊子么全然没将善财童子放在眼里嘛”
另一个说:“也难怪,哪吒三太子姜太公那会子就成神了,当时牛魔王都不知道出生没。”
又一个道:“莫非这个马道婆误以为他是红孩儿才敢出手的啧啧,连人家兄弟是谁都没搞清楚,活该法力不济反被人杀”
赵承摇头晃脑的道:“我每日说什么来着在京中办差,千万要小心,什么人物都有瞧瞧,公侯王爷咱们都遇见过,如今连神仙都遇见了可开眼了不是”难怪我往常同他们府里打交道从来都灰头土脸的,合着他们家出了位哪吒日后须得愈发谨慎些。
又有人问:“那个白姑娘是谁”
赵承瞪了他一眼:“大户人家的事儿别瞎打听”那人赶紧缩了脖子,心中早脑补了一番风流情怨。
赵承遂将马道婆之死判做施妖法害人被反噬而死,压根儿没上荣国府的门。
倒是贾琮这个“哪吒”的名声渐渐传了出去。有好事者向荣国府打探一番贾宝玉当时情形,与马道婆之死串在一处,顿时合成了一出斗法还有能说会掰的先生编排成评话,热热闹闹茶楼酒肆说开去,变成了“飞剑斗符、大战三百合”。“马道婆看他金光之中的神貌是个扎了红头绳的孩童,又听说善财童子下界渡劫,心道,区区小牛犊子贫道还不惧。不料斗法之时那琮三爷忽然身现莲花,马道婆惊呼,原来是哪吒三太子可惜为时已晚,乾坤圈劈头飞来正砸中面门”。诸如此类琳琳种种。此为后话。
另一头,李纨派人抓了玉钏儿,依着贾琮的话好生关着,待宝玉身子调理几日再用她。玉钏儿知道事情败露,万念俱灰,一心等死。
次日,冯紫英将钟威镣铐加身提来自家的水榭。水榭中施了座大屏风,他与司徒磐便藏在屏风后头。
有人带钟威走过九曲桥,见水榭当中设了一案、二椅、一壶、二盏。早春时节,风暖云淡,不知何处有花香飘过来,闻了很是舒心。一位胖乎乎的少年正凭栏而立,见了他笑眯眯挥手道:“钟将军你好~~我叫贾琮。”
钟威眉头一动:“荣国府的贾三爷,听闻过大名。”不禁心口狂跳。
贾琮走过来拱手道:“那个钟将军,小子受朋友之托,特来相劝将军摒弃恩怨、为国效力。还望将军能给小子朋友一个面子,不论应不应允,都听小子把话说完。”
钟威以为这个朋友指的是甘雷、陈氏等,冯紫英以为指的是自己,都微微一笑。
二人入座,贾琮倒茶喝了两口,又想了会子,道:“钟将军可知道令侄还活着么”
钟威叹道:“不知。”
贾琮道:“我知道,他活着。”
钟威眼神闪了闪,不答话。
“将军可曾怨他连累家人。”
钟威摇头道:“不曾。那会子他才十七岁,本是个孩子reads;。”
贾琮点头道:“钟将军比许多人通情达理。那将军可想过,你们家并没有伤天害理,为何会沦落到那般家破人亡的份上。”
钟威冷笑道:“贾三爷想说忠顺王府作恶多端还是先帝昏庸”
贾琮道:“都不是。是你与令兄既无能且愚蠢。”
钟威吸了口冷气。
“早些年太上皇将我家大姐姐送给先南安郡王霍煊为姬妾。那会子我太年幼,瞧不上霍煊又暂拿他没法子,只能叮嘱大姐姐万万莫要争宠,在府中当个透明人,待来日我必能想法子救她出来。只要她人好好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说着,贾琮瞧了钟威一眼。钟威会意,轻轻点了下头。“后霍煊死了,他们家想送我姐姐去当姑子,我挑头领着三个哥哥硬生生将姐姐抢了回来还当众打了南安老太妃。”他龇牙一笑,“将军可知为何我没遭南安王府报复”
钟威思忖片刻道:“三贾名满京城,霍王爷若想报复你,必有贵人拦着。”
贾琮点头:“不错。我们兄弟三人俱是难得的谋臣,于朝廷有大用。霍晟跟我们一比算什么钟将军与令兄若是国之栋梁,先帝哪里舍得委屈你侄子有你们不多、没你们不少,他才会懒得替你们抱打不平。冤屈就冤屈呗,又不是没人受过冤屈。”
钟威闻言惨笑一下:“三爷说的是,是我无能。”因问,“有酒么”
贾琮道:“没有,你将就下茶吧。”
钟威只得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只是,朝廷这么大,栋梁只得那么几个,余下群臣皆不是栋梁。偏也不是家家都会那般倒霉的。钟将军,你们犯还了另一个错误,这个才是要命的。俗话说惹不起躲得起。忠顺王爷那般蛮不讲理的色坯,要躲他怎么也得躲去江南塞北吧躲在家里算怎么回事啊那也叫躲当日二皇子看上了我家表姐,我表姐直接躲去了台湾府”
钟威又愣了。半晌,他重重的捶了下案头,从丹田中发出一声怒吼,其悲愤悔恨直冲霄汉:“何其蠢也”吓了贾琮一跳过了会子又捶了一下。
待他悔恨了一阵子,贾琮悠悠的说:“天地无情,以万物为刍狗。世道上从不曾有过公平,现在亦没有、未来也不会有。什么明君昏君,无非是稍微公平一点与极不公平的区别。你们盼着朝廷能待你们公允,这期盼本身就是错的。公平个头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过么古今中外哪朝哪代有此记录先帝昏庸。不错先帝是昏庸,难道不是先帝就不昏庸了么当然,先帝极为昏庸就是了,昏庸得我都没什么话可骂他,算是昏君当中的一朵奇葩。我朝江山落到如今地步都是他的错”
屏风后的司徒磐听了又想笑又想骂人,偏他事先说好了骂先帝不可拦他,只得强忍着。举目去看冯紫英,也一副啼笑皆非、忍得难受的模样。钟威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埋头喝茶。
贾琮击掌道:“然我们皆活在这个并不公平的天地间,总不能认命等死吧人,总得为自己、为家人一搏。臣子么,无非是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得几个俸禄买米罢了。世上既无有公平,大家便都想求得一个能占便宜的位置。故此才有了主公、有了伯乐与千里马。伯乐若能成大业,千里马便能占便宜。比如别人家不敢替绿林盗贼销赃,我家就敢旁人销赃要进班房,我爹就不用。”
司徒磐满面扭曲,紧咬着牙关忍了半日,终低声向冯紫英道:“待会儿我若忍不住想去掐死这小子你莫要拦我reads;。”冯紫英强压着笑声称“是”。钟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仍闭目喝茶。
谁知贾琮接着说:“忠顺王爷强抢的民男民女多了去了。偏有回他瞧上了一位漂亮的姑子,我姐姐敬重那姑子、将她接入自家家庙护着,忠顺王爷竟不敢抢了”
钟威浑身一颤
贾琮抬目看着钟威:“早就听说忠顺王府养着许多绿林高手。他闲的没事养那么多江湖人作甚又花钱、又不能替他管家理事。除非”
钟威不禁倾身问:“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时常去刺杀他。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三次不成四次五次六七**无数次那人不死,忠顺王爷便不得安宁。”贾琮微笑道,“令侄必然活着,且还在孜孜不倦的行刺仇人即当年的忠顺世子、如今的忠顺王爷。哦,他现在是鄂王了。想必既没有得手、也没有被忠顺王爷养的绿林高手杀掉。因为鄂王如今还养着那些绿林高手呢。至于下一次他什么时候动手、是会成功还是会被杀,小子就不知道了。”
此言既出,屏风内外皆寂然。司徒磐与冯紫英张着嘴对望了半日。冯紫英比出一个大拇指,司徒磐含笑点点头。
好半日,贾琮道:“刘登喜救了你,你也替他卖命许多年。如今他死了,却死得不冤。成王败寇,夺嫡这种事没什么好说的。义忠亲王一系当年也没少死人。小子以为,你已偿尽刘公公的恩情、对得起他了。只是你的侄儿钟珩,当年你们身为长辈却不曾好生护着他,你还欠了钟珩的。再说,他是你们钟家唯一的骨血吧。若是大仇未报,想必也不会成亲生子的吧。古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如”
钟威长吸了一口气,屏息凝神听着。
贾琮倒了盏茶饮尽,舒了肩膀胳膊,含笑道:“不如钟将军去鄂州鄂王府左近开个茶楼,使个你与钟珩皆知道的词儿做招牌。例如他的字啊、你的字啊、你兄长的字啊等他下一回去报仇的时候,看见招牌想必会觉得与这茶楼与钟家有缘,进去坐一坐你功夫这么高,叔侄二人一道报仇,会不会容易些大仇得报之后,你还可以替他娶一房媳妇儿,生个白白胖胖的大侄孙子。你们钟家也算有后了。”眼看钟威目中燃起了期待,贾琮扭头看屏风后头,“贤王哥哥,成么”
司徒磐也深吸一口气,起身从后头走了出来,向钟威道:“将军若肯放下刘公公之恩怨,寻侄儿、报前仇,本王皆不拦着。”
不待钟威与司徒磐说上话,贾琮又道:“公是公、私是私。于公,你与你的同伴算是为刘登喜效力到死,不再亏欠。就如同他是一位东家,你是他的大掌柜。他的商铺因为经营不善关门大吉,你撑到最后一日,连薪水都没要。然而商铺还是关门了。这不关你的事,时也命也。总不能因为原先的商铺关门了你就喝西北风吧。倘若你觉得是对面商铺抢生意方使你们商铺关门了,不去对面商铺做事总可以吧,改行去当樵夫或是农人总可以吧。再说,你们商铺也不是没跟别人家抢过生意、逼得别人家关门破产过在商言商、愿赌服输。一味的矫情未免有些不大丈夫。”一壁说,他一壁看着钟威。
钟威听在耳中,心中洞明方才这些话哪个词儿最是要紧的。“你的同伴”。他的呼吸不禁重起来。方才贾琮拿钟珩劝说他的时候他当真以为那是在劝他投降司徒磐,这会子他顿觉那番话不过是幌子、说给屏风后头的司徒磐听的。这个贾琮,不但想救他、还想救其余同伴一时心中千头万绪翻滚,又念着同伴又念着侄儿,许久安定不下来。
他这幅模样司徒磐与冯紫英俱看在眼中,冯紫英乃道:“不如将军多想几日如何”
钟威点点头reads;。
冯紫英遂打了个手势,有守在桥头的兵士过来恭敬的请钟威移步。钟威抬目瞧了贾琮一眼。
贾琮微笑挥手,信口吐出心灵鸡汤:“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不管怎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人不应该活在过去,而应该活在当下;也不该为从前而活,而应该为未来而活。钟将军,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你很穷,但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钟珩。看”他指着湖那头一片花架子,“新开的蔷薇花”
钟威远眺着那蔷薇花架子呼吸得快了些,旋即转身随押送他的兵士走了。
他们渐渐过了桥上了岸,司徒磐忍不住问道:“琮儿,他会投我么”
贾琮含笑道:“会。”
冯紫英捶了他一下:“好小子能把死人说活啊”
贾琮道:“只有失去自我的人才会为输家效死。钟威因为没了家业没了自己,便将整个人生送给刘登喜。但他还有个不一定死了的侄子。万一这侄子没死呢这便是希望。他有了希望便自然而然想为自己而活。想找到侄子,首先就得贤王哥哥放他去鄂州。贤王哥哥总不能平白无故放他这么一头猛虎归山。他须得自己想法子证明他已经不惦记刘登喜了你才会放他走吧。”
司徒磐点头道:“这个自然。我却不知道如何才肯信他。”
贾琮道:“交给他自己去想。但凡有心去鄂州,他自会设法取信于你,不然他走不了。什么发毒誓啊之类的总不难吧。”
司徒磐道:“他若不肯呢”
贾琮轻笑道:“他必肯的。没有哪个父亲叔伯会看着子侄涉险而不顾,何况那还是他们钟家唯一的骨血。钟威这会子还不定多着急呢,害怕自己去晚了片刻、万一钟珩让鄂王杀了呢恨不能立时插翅飞到鄂州盯着他侄子才好。”
司徒磐又道:“你真觉得钟珩当在行刺鄂王么若是他没去呢”
“行刺鄂王那个分明是我信口雌黄的好不好”贾琮撇嘴道:“瞎掰得那么明显,钟威是关心则乱,你俩也会信啊只要钟威能像个寻常百姓一般生活,他就必然会与人交往。什么茶楼里的伙计啊、常来常往的茶客啊、隔壁酒楼的老板娘啊保不齐他爱上一个寡妇想娶她呢一个沧桑历尽的老男人,救了一个温柔苦命的小寡妇,哎呦呦,简直是天赐良缘嘛。钟威还没老,还能生儿子。”他挤挤眼,“擅长做生意的掌柜去种地,只怕不容易、赚不了几个钱。说起来,当年自己穷得叮当响,又不肯去对面商铺干活,还是对面那东家不计前嫌送了自己几个钱买地,终究欠着他的人情。哎呀,儿子还要娶媳妇呢没钱可给不起聘礼、给不起聘礼就娶不回好媳妇,难道看着儿子娶个五大三粗的无盐女么”
司徒磐怔了片刻,忽然抚掌大笑,又指着贾琮道:“你这小子究竟是怎么生出来的好好好,他若来对面商铺当掌柜,那东家必给你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贾琮蹦起来喊:“一言为定”又扭头看冯紫英,“冯大哥当证人”
冯紫英也笑道:“好,我当证人王爷不许抵赖”
三人便在水榭齐声大笑起来,笑声逐水传出去好远。
...
第二百三十三章
话说贾宝玉遭了马道婆五鬼之法,幸而时间极短,不到两个时辰,将养数日后早已无恙。贾琮便请李纨将玉钏儿带去见他,让他二人安安静静的单独说会子话。
宝玉见玉钏儿整个人都没了神采,如花朵儿蔫了一般,叹道:“何苦来……我可有对不住姐姐么?”
玉钏儿摇头:“不曾。二爷对奴才们皆好。”
“那为什么想害我。”
玉钏儿垂头道:“那会子我糊涂了。”
宝玉道:“你一心盼着我母亲身子好不了……我不得已才去告诉老太太的。”
玉钏儿道:“太太每日瞧着我也烦郁,后悔将我姐姐给了老爷。今我姐姐有了身子,她若好了,我姐姐的孩子必养不下来。”
宝玉道:“环儿也长了这么大。”
玉钏儿道:“赵姨娘与我姐姐哪里比得?若非遇上了琮三爷,环三爷能有什么出息。当年他就如撩了毛的小冻猫子一般。太太不会让我姐姐养下孩子的。”
宝玉道:“纵然如此,又何至于要我的命。”
玉钏儿道:“当日我糊涂了。”
宝玉摇头道:“你再糊涂也没到非要我死的份上。是金钏儿姐姐吧。我死了,太太必活不了。她若得了儿子,那儿子是老爷的老来得子;环儿又时常惹老爷生气。”
玉钏儿便垂了头。半晌,忽然惨笑一下:“是我的错。若非我一心以为宝二爷还如从前一样,就不至于被撵出去。”
宝玉也惨笑一下:“我从前是个傻子吧。”
玉钏儿摇了摇头:“二爷不傻。”遂闭嘴不言语。
良久,宝玉道:“再问姐姐一句。从前你们待我好,可是真的?”
玉钏儿道:“自然是真的。”
“从前你们待太太好,是真的么?”
“也是真的。”
宝玉端端正正的坐了,凝视着她,缓缓的问:“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是真的了?”
玉钏儿轻笑了一下,道:“我姐姐是从当姨娘开始,我是从她有孕开始。”
宝玉道:“从当上白姨娘,金钏儿姐姐便要同太太抢男人,这个我明白。偏那会子你也已经是姨娘的妹子了,怎么还待太太真的好呢?”
玉钏儿道:“姨娘也不过是奴才罢了,姨娘的妹子哪里比得了太太的心腹?然小爷的姨妈就不同了。小爷是主子。二爷看赵姨娘与周姨娘平素哪个为人周全妥当招人喜欢?如今在府里哪个过得好?赵姨娘与主子已一般无二,周姨娘还是个奴才。就拿这回太太养病来说,她行动便磋磨周姨娘撒气,赵姨娘根本不来侍疾她竟没法子。”
宝玉点点头,又问:“万一你姐姐腹中是个女孩儿呢?”
玉钏儿道:“琮三爷环三爷皆珍视姐妹,纵是个女孩儿也必能替亲娘仗腰杆子。”
宝玉怔了片刻忽然说:“我最珍爱姐妹的怎么不提我?”
玉钏儿笑了:“二爷可替诸位姑娘做过什么么?制胭脂?买小竹篮子?且不说两位三爷出马抢了大姑娘回府,只说当年那几件极难得的俄罗斯国的雪褂子,宝二爷可能弄来?听闻薛家大爷遍寻京城想替薛大姑娘弄一件却寻不着,又求王家舅老爷帮着寻。王家舅老爷使了许多法子也没弄到。宝二爷空有心却无力。况你的有心也未必是得用的心。”
“何为得用的心?”
“奴才若没记错,宝二爷从前曾说过,盼着姐妹们俱与你守在一处朝夕相处,永不出阁。”
宝玉叹道:“姐妹们总如从前般欢欢喜喜的聚在一处多好。”
玉钏儿冷笑道:“宝二爷好私心姑娘们都守着你不出阁,哪里来的家业子嗣?都成了老姑娘被人骂做老姑婆么?”
宝玉连连摇头垂下泪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玉钏儿道:“我知道二爷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二爷此心只念着了你自己,竟没想过姑娘们自己可愿意?”
宝玉愈发哭的厉害:“我实在不是那个意思只恨不能将心掏出来给你瞧”
玉钏儿淡然道:“我纵瞧了你心中并无恶意又如何?宝二爷,你的心思只是你自己一个人的心思罢了,你可问过旁人的心思没有?”
宝玉默然拭泪,低头不语。
玉钏儿等了半日,道:“还有话么?没有我走了。”
宝玉抬头看了看她:“你……日后好生保重。”
玉钏儿诧异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宝玉道:“我会求老太太放过你性命。”
玉钏儿啼笑皆非:“这等事老太太会答应你?”言罢翩然走了出去。
宝玉又愣了半日,忽然起身跑去贾母屋里。
贾母见了他忙招手来身旁,叹了一声,抚其头颈道:“宝玉啊,你是个有福的,歹人皆害不了你。”
宝玉忙说:“老祖宗,玉钏儿只是一时糊涂,我也无恙,求老祖宗放她一条性命”
贾母愕然:“那奴才给你灌了什么**汤不成?”
宝玉摇头:“不是。她当真只是一时糊涂。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贾母愈发恼了,咬牙道:“小娼妇,死到临头还糊弄爷们。”命人立时将玉钏儿拖出去打死。
宝玉愣了,忽又“扑通”跪下,一壁哭一壁使劲儿磕头:“老祖宗,求老祖宗,求老祖宗……”
他愈说贾母愈怒,一叠声的喊打死,又命鸳鸯琥珀快搀他起来。她二人使尽力气方半扶了宝玉起身,鸳鸯冲他使了个眼色。宝玉以为她有主意,直愣愣的看着她。鸳鸯琥珀两个一齐将他搀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宝玉还看着鸳鸯。鸳鸯无奈,假意替他拭泪向他耳中悄然说了一句“去寻琮三爷”。宝玉如得了大赦一般,顾不上贾母,跳起来就往外跑。贾母在后头一叠声喊,他只做没听见。
跑到梨香院,头发也散了衣裳也歪了。只见贾琮贾环等人正围一张案子说话,他冲上去抓了贾琮便喊:“琮儿快老祖宗要打死玉钏儿”
贾琮怔了怔:“哈?”
贾环在旁道:“老祖宗要打死玉钏儿你急什么?”
宝玉道:“我方才对她说求老祖宗放过她性命的。”
贾环道:“你求了吗?”
“求了,她不答应。”
“那不就完了吗?横竖你也求过了。”贾环乃指着案子上的海图道,“你们太贪心了些。马六甲海峡太远,咱们纵拿了下来也没法子守住,供给线太长。”
宝玉见他们皆看海图去了,急的使劲儿拉贾琮的胳膊:“救救她”
贾琮撇脱道:“不救。”不待宝玉问缘故,他自己接着说,“她不是人才。”
宝玉一怔:“什么?”
“玉钏儿不是人才,于我无用,我不想救她。纵然救下她只需一句话我也懒得说。”贾琮看着他道,“一个杀人未遂的犯人,若不能给我带来极大的好处,我是不会去救的。”
宝玉喊道:“她是一时糊涂”
“哦,那又怎样。一时糊涂犯错的多了去了,她何德何能我要救她?”贾琮推了推贾环,“你们二房的,你上”
贾环皱眉:“烦人”乃扭过身子向宝玉道,“老太太事事依着你,不过是你求的与她愿意给的不悖罢了。你想要个好东西,她不吝给你,自然就给你了;你想吃点子什么,她没觉得不好,也给你了。今你想饶过玉钏儿性命,她却想要玉钏儿死,你二人意愿相悖。你与她谁说了算?你从前觉得自己挺能耐的。可那些能耐都是老太太老爷看你念书甚好让他们甚有面子赏给你的,并非你自己的。她们不高兴赏给你你便一无所能。这回你救不下玉钏儿;什么时候你自己能说了算,下回还能救别人。好了就这样吧,我忙着呢。”遂回头又说海图去了。
旁人也都在看海图说事儿,宝玉被晾在一旁没人搭理。待大伙儿商议完事儿,他不知何时不见了。又过了会子,鸳鸯急匆匆跑来说贾母请贾琮过去。“二爷又傻了老祖宗请三爷是施个法。”
贾琮好悬没崴了脚他会施个头法没奈何,硬着头皮跟去了宝玉屋子,只见贾母坐在炕沿上急的只管骂人。见他来了忙说:“琮儿快瞧瞧宝玉这是怎么的了?可是让那个小娼妇的魂儿缠上了?”
贾琮过去一看,宝玉直了眼躺着,脸上有未干的泪痕,问道:“他屋里的人呢?”
麝月忙上前来:“三爷。”
“他方才可说什么做什么了?”
麝月回道:“才二爷颠颠簸簸的回来,头发也散了,问我玉钏儿呢?我说才听说让外头打死了。他忽然垂下泪来,在那案前”她指了指,“写了一篇子字,写完撂下笔便倒在炕上成了这模样。”
贾琮走过去一看,案上搁着一篇文章,题曰“碎玉女儿诔”,乃从头读起。贾琮好歹念了这么些年的书,文章好赖总能看出来。这文章满灌了贾宝玉之天灵地秀,可谓字字滴血感天动地,连贾琮这样素来冷血的人读了都有泪意,乃是一篇不亚于古人的绝妙好文不禁抚掌赞道:“好我就说嘛,他的聪明不在人际往来上。”随即猜到贾宝玉是文人病犯了,还沉浸在方才写文章的情绪中没出来。乃转身对贾母道,“老太太无忧,宝玉哥哥无碍,暂请回避一时,我有话对他说。”
贾母只当他要施法,忙不跌的领着人避了出去。
贾琮遂来到宝玉床前长叹一声:“你若早拿出这本事来,玉钏儿也不会死。”
宝玉听见“玉钏儿”三个字立时醒了,哭喊:“玉钏儿姐姐我对不住你”
若是平时贾琮必骂他一顿圣父心泛滥,然这会子他已明白贾宝玉的定位了:作家艺术家活在现实生活以外为大众创造艺术的纯感性生物故此也不要求他别的了,不是神经病就好。遂假意顺着他哄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吧。”
宝玉放声大哭。
知道他这会子哭是在发泄情绪,贾琮没拦着,让他慢慢哭,自己拿着《碎玉女儿诔》细细欣赏了许多回,越看越好,便伏在案头誊录了一遍。待宝玉终于哭累了,他方说:“宝玉哥哥这篇文章极好,待小弟拿出去刊印,必然震撼士林”
宝玉忙说:“不行这是给玉钏儿姐姐的”
“你若拿这个出去刊印,小弟敢说,必有文名赫赫,顺带还有稿费银子。有了文名有了自己赚来的银子,你便有了实力。有了实力,八个月之后老太太必然要杀金钏儿,你就可以拦着她了。”
宝玉浑身一震
贾琮微笑挥了挥手里的文章:“贾宝玉,你这会子难受,委实有惋惜玉钏儿性命之意,因为你无恙,她又漂亮,你觉得不必非要她偿命不可,可对?”
宝玉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你最难受的不是这个,是在怨恨自己没有本事。老祖宗自小疼你,你说什么是什么,不想你竟连开恩饶过一个小丫头的权力都没有。宝二爷啊,求老太太不是本事,这个才是。将这文章烧在玉钏儿坟前不是本事,让千万文士敬佩你才是本事。将这文章烧尽在玉钏儿坟前救不了她姐姐,有千万文士敬佩你才能救她姐姐。是将你的一片心意独烧给她在天之灵,还是拿来救她姐姐性命,你自己看着办吧。”言罢他将文章丢在宝玉怀里,转身走了。
一出门,贾母就在门口候着,见他出来了忙问:“宝玉如何了?怎么哭了那么许久?”
贾琮笑道:“无事了,而且前途有了。老祖宗先别去瞧他,让他自己安静会子。”
贾母忙说“好”,又命麝月也不许进去。
贾琮袖了他自己誊录的《碎玉女儿诔》回到梨香院,笑道:“来来,都来给你们看这个”
众人见他去了这么久,回来便拿了张纸出来,都笑道:“三太子是画符去了么?”
贾琮先将那文章递给贾维斯:“幺儿哥哥看看,这个可好?”
一群人哪里等得?都围在他身后凑着脑袋看,还有人摇头晃脑的念了出来,不禁一片叫好:“哪里得来的?字字珠玑绝好文字”
贾琮道:“咱们以后别踩贾宝玉玩儿了。”
“啊?”
贾琮道:“让他一心一意当文坛才子便好。这是他写的,我打算哄他让我刊印卖钱呢。”
贾环愣了片刻击案喊道:“不行务必接着踩”
“干嘛?”
贾环嘿嘿了两声:“今儿若非咱们俩踩他他也写不出这个来。若不再踩他,保不齐明儿他就贾郎才尽了。”
贾琮当即击掌笑道:“说的对苦难是艺术的源泉,灵感是要虐出来的”
...
第二百三十四章
话说贾宝玉在哀伤自怨中写下了一篇极好的文章《碎玉女儿诔》,贾琮撺掇他拿出去刊印卖钱。宝玉想了数日,命麝月去打探金钏儿可好。麝月含泪告诉他,那五鬼与写了他年庚八字的纸人便是金钏儿使人悄悄掖在他床上的,如今那小丫头早已打死,金钏儿禁足,只养胎等生孩子。良久,贾宝玉轻叹一声:“只为偿我言而无信罢了。”遂答应将那祭文刊印。贾琮喜滋滋与他签订了一大堆合同,印刷售卖权后续作品出版权评话戏本子改编权等哗啦啦都签了。
贾环遂无意间将此文掩去题目露给一位长舌头的文友瞧。那位兄台本来就爱风花雪月,见之顿时爱若珍宝。偏贾环不给人家抄,只让他看看便收走。那人怅然若失,四处告诉人贾环藏了一篇极难得的绝妙古文云云,还颂了些文中的句子给人听。旁人一听,这些句子实为“妙手偶得”,翻遍古籍查寻不到,都信了。欲寻贾环求来一观,贾环跑回家装病去了……
有一群爱搜罗各色闲话的好事书生便改请贾琮赴文会,问他可知道那古文。贾琮只说从来不知道贾环藏了什么古文,还信誓旦旦若真有此文贾环必会给他瞧。那长舌公便将文中几个句子写出来。
贾琮拿来一看,“啊”了一声:“什么古文啊……”旋即苦笑道,“别怨家兄不给兄台抄录,这个不是古文,是今人所写。人家写文的没答应他外传,他怎么好外传呢?”众人忙问是何人所写。贾琮轻叹一声,道,“虽只有几个句子,诸位难道没看出来这是写给年轻少女的祭文么?题目就叫《碎玉女儿诔》。”
好么绝妙文章加上年轻少女,那少女还夭折了不八卦的都得起兴致啊他们遂围着贾琮不说清楚不许他走。贾琮死活不肯说。几位熟络些的文友互相使了个眼色,开始变着法子给贾琮劝酒,还说他既撩起了众人兴致却不讲明白,怎么都得罚酒。贾琮起初还推脱,后被他们逼得没法子,左一盅右一盅的喝上了。他本来年纪小,平素出来极少吃酒,今日让大伙儿一灌,没多久便大醉酩酊。见他已迷迷糊糊,众人便趁机问他那文章是谁写的。
贾琮嘿嘿了两声,晃晃悠悠指天道:“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众人不禁击掌:“好联琮哥儿,是你写的么?”
“这么酸的联哪里会是我写的”贾琮满面不屑。
“那是谁写的?”
“我哪儿知道这个是太虚幻境宫门上悬的,大约是警幻仙子她自己写的罢。”
众人脑袋“翁”了一声。前些日子他那个“哪吒”的传闻大伙儿都听说了,有信的有不信的,才几天过去怎么又冒出来一位警幻仙子?有人斗着胆子问:“那篇《碎玉女儿诔》也是警幻仙子写的么?”
“不是”贾琮晃悠着摆手,“赤瑕宫神瑛侍者凡心偶炽造历幻缘,便是在警幻仙子案前挂的号。还有两个忒多事的僧道,送了他一块女娲娘娘补天剩下的石头……嗝~~以防他为声色货利所迷。要不然,我才懒得管他的事跟石头呆久了整个人都如顽石一般,痴痴傻傻烦死了小爷最不耐烦管他”最后吼了一嗓子“通灵个狗屁”“咚”的一声倒在案头睡着了。
众人面面相觑。良久,忽有人低声道:“诸位,我若没记错,他家堂兄贾宝玉落胎的时候嘴里衔下一块玉来,听闻那玉上便镌了通灵宝玉四个字。”
另一个说:“这个贾宝玉素有痴傻之名。贾琮早年曾有两首《西江月》专门讽刺他,什么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又一个道:“贾琮贾环平素最瞧不起贾宝玉。贾环还厚道些,贾琮私下里时常冷嘲热讽的。偏贾宝玉出了事儿他皆管了那年贾宝玉不是误杀了先头的南安王爷好悬偿命死了么?贾琮跑了七八日的快马从长安赶回来救他。荣国府两房不睦尽人皆知我老子还说,别看人家哥俩平日爱搭不理,遇上事儿还是一家子。怎么贾蓉有事的时候从没看见过他”
“哎呀”有人击案道,“前几日那个马道婆死了,不就是施五鬼之法害贾宝玉么?仍是贾琮去寻马道婆斗法解救的”
再一个道:“赤瑕宫……赤瑕宫不就是灵虚真人的府邸么?石仙之祖哎呀呀,莫非是灵虚真人门下弟子下界渡劫,托特哪吒三太子照料?贾宝玉比贾琮大几岁,贾琮莫不是跟着他托身到贾府的?”
脑洞一开便止不住了,众人七嘴八舌编排出了好几出戏。什么灵虚真人掐指一算弟子在人间劫难极多,设赌局哄骗哪吒下界护着他。哪吒虽愿赌服输如约下界,却怨灵虚真人抽老千儿,见贾宝玉就烦……贾琮趴在案头装醉都快忍不住笑场了。
待他们渐渐编成了好长一部的评话,终于有人察觉天色已晚,文会该散了。方推贾琮,他醉的太厉害推不醒,乃出去命他的小厮雇了辆马车载他。有两个好事的只说是不放心,跟着送他回去。直送到了荣国府,那两位因皆已考取举人,既来了,特求见贾环贾宝玉,说是谈谈学问。贾环在装病,贾宝玉便出来见客。
三人随意说了些文章上的事,有一个便提起近日贾环传出去的一篇古文,实在查不到出处。因颂了几句文中的句子,宝玉摆手道:“哪里是什么古文,那是我给人做的一篇祭文。”那两人对视一眼,精光顿射忙夸赞仰慕了半日,问是替何人所作。宝玉说是位干净的女儿,再不多言。他二人苦求全文一观。因贾琮千万叮嘱近日不得将此文传出去,宝玉只说不便,不肯答应。二人一半是失望一半是满足的走了。
不过数日功夫,这哥俩俱是仙人下界之说便传遍京城,评话也新出炉了好几部,连戏文都在写了。司徒磐听了特喊贾琮去问,贾琮挤挤眼道:“请朋友帮忙瞎掰了几句话,谁知竟有许多长舌之子好事之徒添油加醋以讹传讹,便成了如今那些评话故事。王爷过几日便知道我为何要瞎掰了。”又拿宝玉的文章给他看,司徒磐连声赞好。
旋即有一家中华书局独家印售贾宝玉的《碎玉女儿诔》全文分两种,有香墨配绘纹彩宣手抄的极贵有一板一眼规矩印制的价钱平平。好家伙,买文章的人排起了长龙,有人一拿到便立在街边大声诵读,还有人捧着流泪,两种皆卖得极快。神瑛侍者贾宝玉之名顿时传遍京城。
司徒磐听说了放声大笑,向冯紫英道:“连卖文章都能让他玩出花儿来当真是个哪吒”
冯紫英啼笑皆非:“哪有他这般贪财的哪吒。”
司徒磐旋即问道:“那个马道婆给贾宝玉下五鬼之法他是怎么知道的?”
冯紫英道:“此事我问过他。他说那马道婆是贾宝玉的干娘,一直在荣国府出入。早年也曾试探过贾赦要不要给贾政作法,让贾赦一只茶盏子砸出去了。只是那会子他们两房跟冤家似的,贾赦懒得管二房的事。”
司徒磐有几分将信将疑。
宝玉声名鹊起,下请柬的来拜会的立时多了,门房每日收帖子收到手软。贾母大喜,贾政走路都带风,王夫人也好了许多。宝玉趁势问贾母可否放金钏儿出院子走动走动,吓得贾母立时命鸳鸯去喊贾琮来作法,非说他让白家姐俩给迷了。宝玉愁的直跺脚,不待鸳鸯出去,自己先抢着跑去梨香院了。
不想贾琮等皆不在家,起点出来张罗他吃茶。宝玉见她模样俊俏言语温柔,不禁向她倾吐一番烦郁。起点恨不能一脚将他踹出去口中还假意出主意:“二爷不是得了稿酬么?买通白姨娘守门的婆子瞧瞧她去,也好安慰两句。”宝玉一听有理,竟向她作了一个揖,蹬蹬的跑了。
他依言送了金钏儿院门口的婆子些银钱进去,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话,出来的时候泪痕满面。过几日又来了。金钏儿本以为有死无生,因听了他的话又燃起一丝活命之念来。横竖宝玉来时婆子们并照料金钏儿的小丫头皆常有银子拿,没人去告诉贾母等人,恐怕宝玉不再来了她们也断了财路。只是另有谣言悄然传出白姨娘腹内胎儿是宝二爷的。
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唯恐天下不乱者,此事没两日便有媳妇子添油加醋传到了王夫人耳朵里。王夫人勃然大怒,亲领着七八个媳妇婆子冲进金钏儿的院子要将她打死。守院子的哪里肯让她胡来,死活拦着不许她进屋。
贾宝玉好死不死的就在这个当口来了,见状登时上前道:“太太这是怎么的了?”
王夫人见他当真来了,嘶声喝令将金钏儿拖出来打死宝玉忙拦在前头含泪:“太太,总是一条人命,她也苦的紧,无路可走。”
王夫人如贯了个霹雷在耳中似的,气血翻上心头,眼前一黑身子便软了。众人又是一通忙乱。本以为她不过是气恼了,过一会子就好;谁知许久不醒,等大夫过来一瞧直言快不成了,让预备后事宝玉当即吓懵了,府里乱成一团麻。
贾环贾琮被从外头喊回来,浑不知出了何事,先回的梨香院。起点跺脚道:“怕是我起的头。”遂将自己的主意说了,“我只让他去宽慰几句,谁知他半分避讳都没有,后来还去了几回,方惹出流言来。”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那货是天生的情种,热爱世间一切美女。我若没猜错,金钏儿八成也拿什么话攀扯勾搭他了。”
他们哥俩皆不大愿意管王夫人的事儿,在梨香院蘑菇了半日不想去。起点道:“二位爷还是想想法子吧。二太太若有个三长两短,二老爷续弦还不定续来个什么人呢。”
贾环哼道:“时至今日想随意给咱们府里塞个二太太也不容易。”话虽如此,还是伸了伸懒腰过去了。
这会子贾母贾政邢夫人李纨等都来了,连赵姨娘也老老实实在旁站着。贾琮一眼瞥见宝玉跪在床前跟个木头似的,也不向贾母等人行礼,先朝王夫人吼了一嗓子:“金钏儿打死了”
贾母等面上顿时乌云密布,丫头媳妇子屏气凝神不抬头。
他又吩咐一旁的彩云彩霞:“接着喊,就说金钏儿打死了。”
彩云彩霞俱不敢吱声,去望贾母。
贾琮道:“二太太这是怒急攻心,打死金钏儿她气消了便能好些。”见贾母仍踌躇,叹了口气,大声道,“玉钏儿死前,宝玉脑袋一迷糊,曾许诺饶了她性命,却未能做到,心中如同打了个疙瘩似的,便想将这个愿还到她姐姐身上去。二太太本来便是因为那姐妹俩勾结妖人想施法害死宝玉哥哥病的,忽听不知哪个长舌头的说宝玉有心救白姨娘,愈发恼怒。纵然未遂,白姨娘与她终究有杀子之仇。如今再添上宝玉哥哥执迷不悟,方气成这样。”
又捱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贾母终于说:“既这么着,立时将金钏儿打死。”
贾政有几分舍不得:“只是孩子……”
贾母道:“不是还有珍珠么?金钏儿能生她也能生。”
贾琮道:“金钏儿倒是不用急着打死。孩子是我贾家的骨血,与她母亲不相干的。只要哄二太太打死了她就成。”
贾母气的嗐声跌足,命彩云彩霞:“依着琮哥儿的话”
彩云彩霞这才围着王夫人喊:“金钏儿已打死了金钏儿已打死了……”赵姨娘想笑又不敢笑,忍得极辛苦。
喊了一阵子,王夫人竟当真动了动众人忙去外头请大夫进来瞧。大夫诊了半日,道:“太太五志过极,心火暴甚,已中了内风。虽醒了,身子并不妥当。”遂开下方子道,“好不好只看这几日了。”
周姨娘赵姨娘对视了一眼,目中俱有几分狂喜。
贾母不禁着急。若是她就这么没了,宝玉还得守孝婚事考功名俱要拖延。待那大夫出去了,她遂与贾政商议道:“这般虽是她的命,她到咱们家这些年,又生了宝玉元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咱们也得尽些心力。她最疼宝玉的。让云丫头嫁过来冲一冲,保不齐她一高兴便好了也未可知。”
贾政道:“全凭母亲做主。”
贾环贾琮齐刷刷翻了个大白眼子:一个姓史的嫁过来,王夫人会高兴才怪
...
第二百三十五章
王夫人中风,贾母与贾政商议给宝玉娶亲冲喜。幸而贾母早便告诉李纨今年要预备宝玉大婚,府里各色物什俱已备齐,只匆匆收拾出一个小院子作喜房罢了。史家也早已将史湘云的嫁妆等物预备好。又有鲁王使者早已进京,听说贾宝玉之文名,临时添置了许多东西。荣国府拿到嫁妆单子小吃了一惊。
依着三媒六证急急忙忙过了一番,在通书上挑了最近的一个吉日,王夫人中风后第五日史湘云便要嫁过来了。
新婚前日,贾环信步去看宝玉,见他仍是浑浑噩噩的,乃命麝月出去,坐在他对面道:“二哥哥可是想不明白,区区小事何至于将太太活活气死。”
宝玉霎时抬起头来。
贾环道:“今有倭寇毁我城池屠我百姓掠我疆土。我朝水军倾满营之力活捉了几个,正欲当街斩首以震军威以安民心。一众在他们刀下逃得残生有儿孙妻女死在他们手中的百姓围着含泪咒骂,手捧祭文在菜市口等着开刀斩敌。忽有一书生冲进人群,向监斩官哭道:大人,这些倭寇也很苦的,他们家乡土地贫瘠无粮充饥,万般无奈才来我朝杀人。”
宝玉前头还听得有几分莫名并几分愤慨,到最后方知其意,摇头道:“金钏儿与倭寇哪里比的”
贾环道:“金钏儿与太太仇恨之深,犹如国仇家恨。太太整个世界只有两件事物。你,老爷。金钏儿夺走了老爷又想害死你,便是毁灭了她的一切。二哥哥只想想当年霍煊险些打死大姐姐你是个什么感觉,那会子从你铺盖下头搜到五鬼时太太就是个什么感觉。”
宝玉默然。许久,喃喃的道:“杀人未遂也算不得杀人。”
贾环道:“那个被她带累丢了性命的小丫头子年方十岁,这个算她杀了人么?”
宝玉愕然。终咬了咬牙:“算”言罢长出了一口气。
贾环抽了抽嘴角:“你明白就好。云姐姐姓史,只这一条便足够得罪太太了。今番她急忙忙嫁进来冲喜已受了不少委屈,来日太太也少不得会磋磨她泄愤,还望二哥哥看着打小长大的份上照看一二。”
宝玉怔了片刻,嗐道:“如何是好”
贾环翻了个白眼子:“拜托,你亲娘有我亲娘难对付么?我母亲打小就让我与姐姐头疼欲裂。还有老爷,也是个从不帮忙专门扯后腿的。这几日你在外头声名鹊起,他又开始满京城招摇挑事儿了,还不是我收拾的首尾?你只对付太太一人便罢,我比你可辛苦得多了去了早年你过得何等自在,难道不要还的么?”言罢再不看他一眼,起身走了。
宝玉在后头直愣愣的看着他背影走没了,又发了半日的呆。回想起王夫人从最初到如今琳琳种种,待自己如佛爷待旁人如厉鬼;金钏儿玉钏儿从前何等明媚可爱,如今一个等死一个已死;贾母眼中唯有自己与老爷两个,大太太二太太俱是可有可无之物,何等无情果不其然,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得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思及于此,百感交集,提起笔来写了一文,曰《珍珠鱼目说》。写罢掷笔于案,倒头便睡。
贾琮早吩咐过麝月,宝玉的案头不许少白纸黑墨他什么时候写了许多字儿快些来报。麝月在外头窥见了,果然跑去梨香院回给贾琮。贾琮大喜,一溜烟儿赶过去他们屋里,拿起那文章一看,拍案叫绝:“好又迷惘又文青还颇有几分道理,必能引得许多共鸣太好了”回头看着麝月说,“好生服侍你们二爷,有大出息”当即赏了她十两银子。麝月喜之不尽,连声答应,跪下磕头道谢。贾琮遂就在人家案头将文章誊抄一遍,揣着跑了。
次日便是贾宝玉与史湘云大婚。虽行事匆忙,给面子添妆的倒是不少。席面办得井井有条,往来宾客俱暗挑大拇指:哪里像是临时冲喜的李纨这个平素如槁木死灰一般的寡妇今番大放异彩。因诸王都已到京,宝玉又文名顿起,哗啦啦来了一院子的使者,贾政乐得胡子都撅起来了,满席与人觥筹交错瞎许诺。有人听了悄悄提醒贾环,贾环假笑两声道:“他老人家玩的开心就好。”那人心中暗笑,悄然将这话传了出去。旁人听见便知贾政在贾环跟前说了不算,又添油加醋再传一遍。
一时贾环离席走动会子,有个小丫头子溜过来偷偷向他道:“三爷,白姨娘想求三爷去见一面。”
贾环一怔:“谁?”
那丫头垂头道:“白……白姨娘。”
“她找我干嘛?”
那丫头道:“白姨娘说,有件事托三爷。”
贾环道:“我跟她不熟,没兴致帮她。”撤身便走。
那丫头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白姨娘想托三爷将她肚子里的孩子给周姨娘养着。”
贾环便知道周姨娘与自己亲近些,孩子若是周姨娘养,自己必然多照看些。想了想道:“就算她不说,那孩子八成也是周姨娘养。”
那丫头道:“若是位姑娘还罢了。若是位小爷,恐怕老太太会命徐姨娘养。徐姨娘保不齐日后自己能养下孩子来,便会对这孩子不好。倒不如周姨娘……”
贾环摆手道:“她知道的我们都知道。再说,这事还颇为要紧,咱们府里我比老太太说话算数些。”乃不管她,迈步回席上去了。那小丫头立着念了声佛。
抬头见贾政正在与人吹嘘,贾环忙走过去恭请他到一旁回给他听。贾政顿时如头顶浇下来一盆凉水似的,一腔欢喜给灭了个干干净净。叹了一声,道:“你看呢?”
贾环道:“儿子也觉得白姨娘言之有理。徐姨娘年少,且不说会不会照看幼儿,日后她自己多半能得子。有了亲的,不亲的便再难好生养着了。”
贾政捋着胡须道:“徐姨娘是个好的,往日与白姨娘也交好,必不会偏颇。”
贾环垂头道:“大姐姐待宝玉哥哥比待我好,三姐姐待我比待宝玉哥哥好。”
贾政一噎,旋即想起王夫人欺压庶子来,不禁满心恼怒。若不是她这会子还在炕上躺着动不了,保不齐就过去兴师问罪了。并想起金钏儿往日之娇俏动人来,乃又叹一声:“罢了,就依着她吧。”
热闹散去,新人洞房之中如何就没人知道了。
次日新妇上堂拜舅姑,王夫人早已醒了却口不能言,只在炕上受了他二人叩拜。宝玉湘云二人皆分明看见她目有怨忿。
冲喜当真有效,王夫人左半边身子渐渐能动了些,也能说几个字了。贾琮嗤道:“如今服侍她的皆是丫鬟婆子。她是一腔心思盼着能说话了,好命云姐姐珠大嫂子并周姨娘服侍她呢。”
起点因近日无事可做,颇闲,听了这话特寻个借口说给宝玉。宝玉愁眉不展,问道:“姐姐可有法子么。”
起点道:“没有。婆婆想磋磨媳妇儿大妇想磋磨小妾,皆是天生的。除非宝二爷自己想法子。或是任凭她磋磨而宝二奶奶几日,回来装病也成。”
他二人新婚燕尔,任凭王夫人磋磨他媳妇儿他也不大愿意,遂愁眉苦脸的走了。
另一头,也不知钟威与司徒磐如何商议的,司徒磐竟答应了他领着三个从前的旧友一道往鄂州去开茶楼。冯紫英特来告诉贾琮,还让他猜。
贾琮头也不抬道:“懒得猜,无非是来日帮他打仗什么的。鄂国又小又远鄂王又没本事,连搜集情报都不划算。对了,钟威可算欠我一个人情?”
冯紫英瞪了他一眼:“鄂国虽小,四面群雄环抱,极为要紧的好么?钟威欠你人情怎么了?”
贾琮道:“他们茶楼可卖点心么?来日我去吃点心不用给钱吧。要不他给我写一张免单签子成不?”
“你们家还缺点心么?”
贾琮嘻嘻笑道:“说了你不懂么不花钱的点心吃来最香甜。瞧我每回在你们家都爱吃点心来着,回府反倒吃的少些。”
冯紫英啼笑皆非。
他回头将此事当做笑话说给司徒磐,司徒磐笑道:“既这么着,让钟威给他写一张什么签子。什么来着?”
冯紫英道:“我哪里知道?那小子古灵精怪的。”
司徒磐命让钟威明儿去一趟他们家,当面写给他。
钟威闻言口里说:“论理末将委实欠贾三爷一个人情,当面致谢总应当的。”心中只当甘雷那头有什么事儿寻他,让贾琮传话。
次日钟威单人匹马往梨香院而来。有个小厮听闻是“钟将军”忙说:“三爷说了,若是钟将军来只管进去便是。”钟威忙栓了马往里走。
只见院中有个大木头架子,上头悬着一张大海图,有群少年正围着那海图指指点点,陈氏也在其中。贾琮一眼瞄见他来了,忙说:“哎呦您老可来了再不来西厢房那位脖子都要抽筋了”遂伸手一指,“喏,就是那儿,自己去。”
钟威早预备好了一大通谢词并问题,才刚抱起拳来他劈头就是这么几句话,怔了怔。再看贾琮,从埋头到那一群少年当中去了。他立时想着西厢房想必是甘雷或旁的太上皇手下。
陈氏从人群中退出了,向他行了个万福,含泪道:“将军可好?”
钟威叹道:“阶下死囚能出来已是极好了。”
陈氏道:“如今我在这里扮作丫鬟,将军唤我起点便是。”
钟威点点头,又指西厢房道,“可是甘将军在等着?”
起点道:“不是。那人是个山贼,已在那儿住了七八日了,性子极闷不爱说话。荣国府大房下头许多铺子替人销赃,他们便是极大的一处源头。琮三爷没告诉我他的名姓。那人数日前问过三爷究竟拐弯抹角偷偷摸摸十万火急的喊他来作甚,三爷只说让他好生住着,过些日子自然知道。昨儿下午三爷往他屋里去,也不知与他说了什么,足有大半个时辰,又笑眯眯背着胳膊从西厢房出来。又过了足有一刻钟的功夫,那人从里头跌跌撞撞跑出来,含泪朝三爷磕了三个响头,青砖都磕碎了三爷摆手道,这不是碰巧么?干嘛呀兴师动众的。便回屋了。那人望着他的背影又磕了三个。”
钟威心中莫名的一跳:“那人多大年岁?什么模样?”
起点道:“显见是绿林中人,又黑又壮,与将军年岁差不多,大约小些。平素皆是大胡子,听说今儿早上不知何为将胡子刮了。我一早有事出去,没看着;兄弟们说好看了许多。”
钟威方才那点子莫名的心悸立时散去,旋即怅然,道:“保不齐便是当日他们家请去劫狱的山贼。”
起点道:“这个我倒是问过,他说不是。”
钟威点点头,转身往西厢房而去。因抬手拍门,就听“噔噔噔”几声急急的脚步,门猛然拉开了。只见里头立着一人,身穿寻常的青布衫子,头上包了块头巾。饶是他早已被晒得黝黑黝黑,钟威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他那个十几年不见的侄儿钟珩。不待开口,眼泪刷的往下掉。钟珩就在门口双膝跪地,使劲儿磕头。
钟威晃了片刻的神,方迈步进门弯腰去扶他。钟珩不肯起来,只管不住的磕头。钟威强扶了他的肩膀将他拽起来。爷俩对视了会子,彼此搀扶着走到里头,抱头痛哭。
起点一心挂念着西厢房,听见那里头传来哭声便想去瞧瞧。
贾琮一把拽住她:“干嘛干嘛别去打扰人家。”
起点问道:“那位山大王是什么人?他们哭什么呢?”
贾琮横了她一眼道:“人家家破人亡这么十几年,劫后余生,彼此唯一的亲人见面还不让人哭啊”
“什么?”起点大惊,指着西厢房道,“那……那位大王是……玉郎君钟珩?怎么那么老看着与钟将军差不多年岁。”
贾琮叹道:“一个人十几年跌跌撞撞江湖求生,能不老么。绿林那碗饭不是那么好吃的,这厮还不定吃了多少苦。”又朝那头望了一眼,“今儿一早我让你买六十条新手帕子来就是给他们爷俩预备的。这会子瞧着,六十条不知够不够使。”
起点惊喜片刻,埋怨道:“怎么早不告诉我?”
贾琮嘿嘿了两声:“众人皆猜出来了唯你猜不出来怪我咯?”
...
第二百三十六章
话说钟家叔侄相见,涕泪横流,引得外头原本在议事的兄弟们皆没了心思,便说起他们家的事来。
贾维斯道:“钟珩这个名字倒不像是寻常武将子弟。”
起点道:“他外祖曾任殿中御史,因刚直犯上被先帝杀了。后虽平反,终究家道中落,他母亲嫁与武夫。这名字大约是他母亲取的。”
贾琮嘘道:“果不其然。但凡天子是头猪,朝堂上不是猪的大臣不论文武皆会冤死或是丢官。”
众人也叹了几声,起点遂问他们可知道这些年钟珩是如何过的;众人说了他们相识经过,都赞此人有真本事。
因钟珩是水溶的心腹山贼,贾家平素与他极少联络,而此事又不想告诉水溶,便托柳湘莲从贼道使法子单独见了钟珩。柳大王只拿些玄乎的话告诉他此事千万要紧与北静王爷无干让他自己速速悄然进京,方将他哄来了梨香院。
起点听闻大惊:“北静王爷手下有山贼?”
贾琮道:“朝廷缴了人家的兵权又不收走王位,不就跟夺走人家的佩剑让人家白手捧着一箱金子一样么?还不许人家偷藏一把匕首防身啊。”
起点好笑道:“哪有这样的比喻。”
贾琮耸肩道:“与山贼水匪有勾搭的朝廷大员多了去了,水溶也算不得什么。”
起点一想也是,便罢了。又轻叹一声:“朝廷竟成如此模样。”
直至午饭时分那叔侄俩还没从西厢房出来,起点遂送了几个食盒子进去让他们边吃边聊。贾琮凑过去提醒了一句:“来日方长,许多话一日两日也说不完,你们捡要紧的先商议了。”
大伙儿歇过午觉,钟家爷俩便出来了。钟威道:“恐怕在荣国府呆得太久了,司徒磐生疑。”
贾琮笑道:“我最能胡说八道了,你呆一日也管保无事。”
钟威遂向他含泪下拜:“三爷,大恩不言谢。”
贾琮忙去搀他,却搀不动,钟威硬生生磕了三个头。贾琮叹道:“您年岁可比我大多了,我受不起。”又指着钟珩,“再说他已谢过了。”乃又道,“我想跟将军打听件事,查了许久没查到,你是武将又是刘登喜的人,保不齐听说过。”
钟威忙问何事。
贾琮道:“听闻京中不知何处藏有前朝留下来的极精密的火器图纸,工部让我翻了个底朝天也不曾寻到。将军可知道在哪儿?”
钟威与起点俱是一震。钟威问道:“三爷要那个做什么?”
贾琮道:“过几日便是大朝会。贤王已答应我,诸王议事前先请兄弟侄子们吃一顿,让我在席上说些话。将军若有兴趣,问问贤王可能让你去听听。我欲撺掇他们去外洋打仗,省的内杠。西洋人有火器,咱们若是没有必打不过他们的,且前朝的火器比他们的好。我预备找到图纸照着样子做,做出来卖给王爷们,我赚钱他们打胜仗,皆大欢喜。”
钟威与起点互视了几眼,又思忖片刻道:“实不相瞒,火器图纸早早让先帝收起来藏在大内,怕是不容易弄出来。”
贾琮道:“找谁做买卖能弄到手呢?太皇太后?”
钟威道:“先帝去时已经交给圣人了,如今大约唯有戴权公公知道。”
贾琮失望道:“这个就难了。嗯,除非是司徒磐去要他必须得给,看样子大好的生意要分他一半。”
钟威问道:“怎么不与戴公公做生意?”
贾琮道:“太皇太后幽闭深宫多年,必有想要的东西,例如过继一个儿子。这个我能去撺掇司徒磐。戴公公想要的只怕是圣人还朝或受司徒磐重用,皆是我做不到的。”
钟威道:“旁的法子呢?”
贾琮道:“一时想不出旁的法子。分司徒磐一半生意我也不乐意,总比没有好嘛。”
钟威道:“保不齐旁人有法子。”
“哈?”贾琮眼神一亮,“你有法子?”
钟威含笑摇头:“不是我。”
贾琮眨眨眼:“甘雷将军?”
钟威道:“你二人果然已见过了。”
贾琮忙问:“他有什么想要的么?除了把圣人找出来。”
钟威笑道:“我哪里知道,又不敢去见他。后头还跟着尾巴呢。”
贾琮撇嘴道:“都说好放你去鄂州了,还缀什么尾巴无聊。”
钟威乃看了起点一眼,起点含笑道:“三爷想见甘将军,奴才设法告诉他。”
贾琮打了个哆嗦:“大姐,你还是别自称奴才的好,我听着瘆的慌。打起架来这一屋子都不是你对手。”
众人一笑,钟威便问他“免单签子”是什么。贾琮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厚厚的纸卡来,“将军在背面签个名即可。”
钟威一看,那纸卡不过巴掌大小,上头写着“免单卡”三个字。又翻过来,反面写的是:“持此卡者可在本店任意吃喝无须付账。店主签名”
贾琮在旁指着那“店主签名”后头的空白处:“签在这儿。”
钟威只觉好笑,便转去书房提笔写下名字,道:“末将若当真能开成那茶楼,三爷过来自然不会收钱的。”
贾琮吹了两口墨迹笑道:“这张免单卡未必是我用,保不齐借给旁人用的。”
钟威一愣:“哪有这样的道理”
贾琮指着那卡道:“又没说指定贾琮一人使用”众人哄堂大笑,钟威连连摇头。
又说了会子话,钟威遂告辞要走。钟珩欲送他出去,让起点一把拽住了:“外头还不定有什么人盯着呢,莫引得旁人起疑心。司徒磐肯放你叔父去鄂州便是打着找你的名号。”
钟珩轻叹一声,只得作罢,眼中十分不舍。
钟威抚了抚他的头:“不急,不愁没有相见的日子。”
钟珩含泪跪下与他磕了三个头,钟威拉了他起来又细瞧了半日,终咬牙去了。
两日后,司徒磐私宴诸王,众人俱有沧海桑田之感。旧年离京之时司徒磐乃是将将获释的阶下囚,如今已成手握一方兵马之豪雄。诸王便在贤王府正厅依辈份年庚坐下,也有许多要紧的大臣在座,寒暄的套话的打哑谜的,好不热闹。
忽然有个小子进来笑嘻嘻回道:“王爷,荣国府的琮三爷来了。”
司徒磐问道:“你笑什么?他可说什么笑话了么?”
那下人道:“倒是不曾,只他后头的小子抬了个好大的木架子,上头悬着许多布幕,说是利国利民安天下的绝妙好计,待会儿要吓诸位王爷一跳,还让小的得空也来听听。”
诸王听到他的名头皆眼神一动,这会子都说:“快些让他进来,我们好听听什么绝妙好计。”
司徒磐笑道:“偏是他人小鬼大。”乃命让他进来。众人都扭头看朝门口张望。庐王年岁虽小,也伸长了脖子。
不多时,贾琮鼓着胖脸蛋子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进来,跟着的小厮果然抬了个极大的木架子。下头有人在悄声议论“可沉么”,让贾琮听见了,笑道:“杉木的,可不沉了”又有人说“杉木顶什么用”,他便道,“轻,便是杉木的好处。又不拿来做家具,弄个紫檀的扛着走不得累死人么。”旋即有许多附和声。
乃命小厮们将那个杉木架子在当中放好,自己作了个团揖道:“诸位王爷今日相聚,小子才薄,本想吟诗一首以贺,偏只想到了两句。”他伸手一拽架子上的绳头子,那是个活结,立时打开了。卷在上头的布幕便滚落下来,最外头那张上的恰写了两句诗:“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方才他说只得两句,下头还有人小声尖嗓子笑话“连四句都凑不齐也妄称才子”;得见这诗顿时鸦雀无声了。蜀王先大声颂了出来,抚掌道:“好”众人跟着一片叫好。司徒磐笑得眉眼儿都舒开了,自觉颇有面子。
贾琮抄鲁迅先生的诗也抄惯了,腆着脸四面拱手,只当是自己写的。过了会子,他扭头问司徒磐:“贤王哥哥,我要说好多话,有茶水点心么?”
司徒磐笑道:“自然有。”遂命人在他的木架子旁摆了张小几,几上搁着茶水点心。
贾琮喝了盏茶,又作了个团揖,咳嗽一声,大声道:“诸位王爷都听讲评话的说过,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换而言之就是,这世间过些了年月,少则一两百年多则四五百年,便要打一次大仗。”
听他开口便是大事,诸王方才都还笑盈盈的,这下子皆正坐了,一个个屏气凝神。
“常言道,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可见打仗何等惨烈。学生想了许久,可有不打仗的法子?遂请教了些有学问的先生。中有一位先生对学生说了一个故事。”他乃将木架子两旁垂着的两个小钩子勾住布幕底下的两个圈子,钩子上带着两根绳子搭过架子顶上的圆轴绕到后头,贾琮拉住后头的两根绳子一拽,头一张布幕便被翻了过去,露出底下一张来。像是一只毛边绣纹奇怪的鞋底子。
贾琮道:“这玩意叫做草履虫,极小,生于池塘中,小至人眼所不能见,唯有置于显微镜下才能看见。那位先生说,他将此物养在一个小皿中,投以食物,它便渐渐繁衍起来,且越来越繁盛。起初还罢了,过了些日子,皿中渐渐布满此物之后,食物渐渐不足,便有大虫吃小虫了。”抬目扫了一眼,一些小国之主面色有几分难看,他接着说,“先生说,任何物种,种群密度大到一定程度,必然会互相残杀。种群密度指的就是……额,这么说吧,方圆一千亩地当中人越多,咱们人的种群密度越大。”
诸王皆不大听得懂,然大略意思能猜出来,愈发肃然起来,都知道他下头必然有话。
贾琮又翻了一张,是一张大大的地图。“诸位王爷请看,这个便是我朝疆土。北有大漠草原极寒之地,东南为海,西边是高原。人有繁衍。祖生父父生子子生孙,而地有限。饶是我朝地大物博,若是不打仗无有大的瘟疫,总有被人口填满的一日。且不提什么明主庸君良民逆臣。纵然天下永远都是太平盛世四海升平,然物产有限,也会有土地所出养不活四周人口的时候。届时饥饿会令人忘却一切礼义廉耻,抢夺旁人的食物。便必然会有战争。”
诸王连司徒磐在内俱深呼吸起来,厅中静悄悄的,连咳嗽都没有一声。
他又翻了一张:“这是欧罗巴洲即西洋诸国的地图。请看,大都是小国。其国土大小不过如我朝一两个寻常省份罢了。从前数千年开始,这些国家也没停过打仗,也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只是最近他们彼此之间打的少了。不是他们学会了礼义廉耻,而是”又翻一张,这回是画的是一艘大船,船头树着西洋火炮,并一个西洋兵士手持西洋火枪。“他们现在有了可以去任何地方的大海船有了火枪火炮。”再翻一张。
这回又是一张地图。他指着地图道:“这是两百多年前的世界地图。此处为阿兹特克国玛雅国印第安国瓦肯国塔图因国,还有许多小国。此处为埃及国苏丹国津巴布韦国哥斯拉国瑞文戴尔国,也有许多小国。此处有毛利国柯南国基德国,并其他小国。”他只管在地图上信手指指点点,口里胡说八道,将诸位王爷唬得一愣一愣的。乃又翻了一张,仍旧是地图。“这是现在的世界地图。诸位王爷请看。方才我说的那些国家都已经没有了,他们的君王子民或是已被屠戮干净或是做了奴隶。其王公贵族世代积累的金银财宝古玩奇珍悉数被人船栽车拉打包运走,运了个干干净净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皆已是西洋英吉利国的地盘了。诸位王爷请看,此为英吉利国本土,大概是一个河南外加半个河北那么大吧。”
四周一片抽气声。显见大英帝国本土和殖民地对比强烈,把他们惊到了。
“此处为西班牙国本土。比英吉利国过大一些,大概有两个河北加半个河南。如今他们的地盘是这里这里这里这里。其余我就不一一点明了。横竖这些已经悉数为西洋诸国得了去,屠尽诸国君臣百姓,将他们本国之民以大船载来,移居到这些土地,念书种地开小作坊经商,生根发芽开枝散叶。”
诸王脸上俱阴晴不定,攥拳头的咬牙齿的都有。
贾琮啪的一击掌:“我朝也好前朝也罢,都曾与外族征战。多半是因为对方先掠我边境,我国自卫反击。也都曾打赢过。只是咱们打完了之后就回国,也不惊扰当地百姓也少掠夺异族皇宫。最后得了最多数十年的仁义之名。数十年之后,人家早忘记从前你们曾放过他们祖宗一条生路了。养足了男丁马匹,他们又来扰我边境。再看人家西洋诸国。根本不要什么狗屁仁义道德。前头这些国家都没惹过他们,他们皆是平白无故去攻打旁人,为的只是夺人钱财土地。阿弥陀佛,金灿灿的纯金,白花花的银子,一船船运走,然而并未有皇天后土神佛仙人去修理他们。被屠戮的那些国家已经被杀干净了,而杀他们的人毫无报应。可见这些地方并无神明主持公道。”下头众人皆不禁含了一丝冷笑。“各位王爷,这些地方之原主已死,新来者尚未安定,正是无主之地也。”
诸王中有好武者如蜀王,有贪财者如吴王,目中俱有精光射出。
贾琮轻轻一笑:“大海船咱们也能造。火器么眼下是他们做的又好又多,咱们可以买来使嘛。西洋诸国彼此打了数千年的仗,皆是世仇。咱们跟法兰西国买火炮去打奥地利国,他们一定卖;跟德意志国买火枪去打普鲁士国,他们必然肯。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横竖要打,打谁不是打,何必打自己人。横竖是抢,谁抢不是抢,干嘛不黑吃黑?横竖是金银财宝,谁得到是谁的。与其打司徒打司徒司徒抢司徒,不如诸位司徒一齐出去,抢了东洋抢南洋,抢了南洋抢西洋。”他向众人嘻嘻一笑,“诸位王爷,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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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却说贾琮预备了一套布幕ppt在贤王府演示,撺掇诸王去外洋抢钱抢地盘;诸王俱大震,议论纷纷。
司徒磐先问:“我朝在何处?”
贾琮指着一处画圈儿:“这里便是我朝。”
众人皆惊:“我朝如此小么?”
贾琮道:“小么?很大啊,除去北边的俄罗斯国,二百年前还有哪国比我们大?”
司徒磐皱眉道:“依着你方才所指,西洋诸国已占了我朝左近么?”
贾琮点头指道:“这一块都让他们得了去。这是天竺,已经让英吉利占了些。眼下他们正在备战想将整个天竺都占了去。啧啧,可惜了那些黄金佛像宝器。”
下头有人喊:“连天竺都占,不怕佛祖震怒么?”
贾琮耸肩道:“英吉利已从天竺抢了许多钱财走,也杀了许多天竺人,并抢走许多天竺良民僧侣为奴,佛祖他老人家并未震怒。佛祖只能管信佛之人,管不了信刀枪之人。”
诸王脸色异彩纷呈,有信的有不信的。信的只说佛祖早晚报应他们,不信的野心如长草般生了起来。
贾琮又道:“只是若没有火器,咱们单凭弓箭刀枪是打他们不过的。我朝这些东西极少,眼下也没有他们做的好。唯有先买,然后照样子学,师夷长技以制夷。”
齐王不禁击掌:“好一个师夷长技以制夷!”
贾琮笑道:“既然要打仗,总不能妄自尊大嘛。承认人家比咱们强又没什么。西洋与我朝之间隔着一个巨大的俄罗斯国,俄国既大、暂且还不强;西洋人才刚占了那么些地方,没空来打我们。不趁这会子赶紧学了来,难道等他们将天竺占稳了来打我们么?”
诸王顿时哗然:“什么?”
贾琮假笑道:“国有贪念,谁见过能吃而不吃的?秦何故要灭六国?才不是为了天下苍生好么?分明是因为六国皆打不过秦国。再说,我朝地大物博,钱财众多,能抢干嘛不抢。人家已经把阿兹特克国的大金庙里头数千年积攒的黄金悉数搬回西洋了,凭什么放过我朝皇宫内库?若是他们打过来的时候咱们可巧在内杠,那可就死定了。五胡乱华之因不就是三国时候人口内耗干净了、外族入侵无人打仗么?”他遂又作了一个团揖,“小子话已说完,诸位王爷自想。不日朝会,还望诸王多多顾全大局。眼下我朝危机四伏,一兴俱兴、一亡俱亡。我不犯人,人会犯我,不要指望豺狼讲道理。”言罢,负手大踏步离去,只留下一个杉木架子立在当中不曾带走。
是夜三更,贾琮又被从梦中喊起来。睁眼一看,甘雷又来了,起.点倒是没跟来。乃揉了揉眼睛:“您老就不能白天来么?随便寻个借口都成。”
甘雷苦笑道:“你往贤王府中响了一通锣就走,也不管后头了么?”
贾琮不满道:“只是锣么?当是颗炸弹吧。”
甘雷道:“那会子我在。”
“我瞧见了。”贾琮打了个哈欠,“冯紫英钟威都在。可惜我林先生苏先生都不在,明儿还得再说一遍给他们听,可累了。”
甘雷瞧了瞧他:“你倒是不像做成了极难得之事似的。”
贾琮又打了个哈欠:“我说的是事实,我知道诸王都不是傻子,还忧心什么?”
甘雷低声厉喝:“你可是不愿意圣人还朝?”
贾琮撇嘴道:“这种事是根本不是我能做主的、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好么?没用的事儿我从来不想。”
甘雷怔了怔,轻叹一声:“若是他并未东狩呢?”
“那我会烦劳林姑父搭线,将今日在贤王府的那一通演示给他看。嗯,大约会选在林府。”
甘雷盯着他道:“你全然不管谁是天子。”
贾琮道:“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我深以为然。谁是天子、怎么得来的帝位,我皆不介意。李世民是抢来的,司徒硠是捡来的,但凡能利国利民,我管他们皇位是怎么得来的!皇帝家的私事我不关心。皇帝是一个职业,如同农人、木匠、私塾先生。能种好粮食的农人便是好农人,不论他平素可有小偷小摸;能打好家具的木匠是好木匠,不管他是否同村口王寡妇私通;能教好学生的私塾先生便是好先生,哪怕他一辈子没考取秀才。同样,能治理好天下的皇帝就是好皇帝,哪怕他杀兄囚父、哪怕他是因为他老子不高兴将帝位传给有本事的儿子而特挑选了个颇为平庸的。”
甘雷道:“你瞧不上圣人资质平庸。”
贾琮轻轻摇头:“刘邦曰: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为君者,资质如何不要紧,擅用人才便好。他肯用我林先生,说明还是有眼光的。然而如今他丢了帝位,我也不会一心一意只惦记他。我要辅佐的乃是国,而非君。”
甘雷击掌而叹:“当真是三坛海会大神下界!”
“额,那个……”贾琮僵笑了一下,“那是我信口胡说的……”瞧老甘那模样一点都没信。
甘雷又端详了他会子,道:“听闻你在寻火器图纸?”
贾琮登时抓住他的胳膊:“对啊对啊!将军能弄来么?我想琢磨做出来,卖给王爷们去打西洋人!”
甘雷微笑道:“这个倒是不难。”
贾琮两眼冒光:“哇哦哇哦~~甘将军你太牛了!帮个忙呗~~”
“只是我一人做不得主。”甘雷道,“须得与旁人商议会子。”
贾琮连连点头:“好好!万事好商量!”
甘雷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当真好商量?”
贾琮伸出一个巴掌来:“好商量!”
甘雷微笑了下,一击掌,转身走了。贾琮在后头眨了眨眼,有种奇怪的预感。
次日一早便有人来荣国府下帖子请贾琮赴宴,偏兄弟几个皆不在家,往林海苏铮府上细说昨日经过去了。直至晚饭时分他们回来,有人来回,说是有位卢家小少爷与他舅父已经等了大半日。贾环随口问那小少爷年岁,那人道,约莫七八岁。谁家小少爷会等这么久跟刘备等诸葛亮似的!哥几个顿时眼冒八卦。
贾琮拿胳膊捅了捅贾环:“喂,环三爷,你小舅子来了!”
贾环忙指着他们:“都老实呆着!别去!我自己去!不准带坏我小舅子!”
众人哄堂大笑!都说他脸皮厚比城墙。贾琮大声命起.点去领韩全过来玩儿,“有小舅子很了不起么?”起.点虽猜到外头那孩子的姐姐大约是贾环意中人,并不曾猜到那是庐王,便往邢夫人处请人去了。
贾环也不换衣裳,自己一人领着两个小厮往前头待客的向南大厅而去。
乍一见那孩子便知道是建安公主的弟弟,姐弟俩长得极像。贾环笑呵呵看着他道:“小公子如此年幼,定性难得。”
庐王听见外头有人来回说“环三爷来了”便站了起来,端端正正的施礼:“见过贾先生。”
贾环摆手道:“不必拘束。这儿太空旷无聊了些,咱们往外书房去说话,再吃些茶水点心。”
庐王大眼睛登时明亮起来!贾环半分没客气,上前牵住他的小手就往里带,庐王也乖乖跟着,他舅舅欣喜若狂走在后头,三人一同进了绮霰斋。
因石秋生今儿与他们一道去见了林海苏铮,这会子还在梨香院呢,此处无人。一时有小丫头捧了茶上来。贾环含笑问那孩子:“你爱吃什么?”
庐王绷着小脸叹道:“天下崩乱,无心这些子小吃食。”
“噗哈哈哈……”贾环笑得喷了口茶,半日方指着他舅舅,“曾大人么?”
他舅舅赶忙上前拱手:“不错,下官曾椟。”
贾环连连摇头:“别教他这些虚假无用的官话套话,哄不了人的,谁都不是傻子。纵然能哄一个两个的必是腐儒,腐儒有用么?白白的让人误以为这孩子虚伪。”
吓得曾椟面红耳赤,连连称是。
贾环摸了摸庐王的小脑袋:“纵然不是小孩子也有爱吃的东西,孔圣人爱吃肉嘛。”庐王看了曾椟一眼,贾琮又笑,“莫非你只爱吃你舅舅爱吃的东西?”
曾椟忙说:“你实说就是。”
庐王乃道:“我爱吃糖蒸酥酪。”
贾环击掌道:“巧了!我也爱吃这个。”扭头便命人做去,又命做些松穰鹅油卷。在旁服侍的小丫头才见贾环牵着这位小爷的手进来就知道这不是个寻常的客,闻言立时应声而去。贾环又问,“还有么?”
庐王胆儿大了些,道:“还有核桃酥和菱粉糕。”
贾环又击掌:“我最爱吃这个!”
早有人预备了他平素爱吃的几样点心在外头,闻言立时捧了进来。贾环先捻了块核桃酥在口中美美的吃起来,笑得嘴角上翘:“吃点心乃人生一大幸事!”
庐王见他吃了,自己也捻了块吃起来。曾椟不敢乱动。
一块点心下肚,又喝了两口茶,贾环笑眯眯道:“庐王今儿来可有什么事么?”
曾椟忙问:“先生如何知道王爷身份的?”
贾环道:“除了庐王,哪有七八岁的孩子会在我们府里等大半天的!小圣人又出不得宫门。况你们还直说姓卢。”
曾椟拱手道:“先生高智。我家王爷前来贵府,欲向先生求教。”
贾环看了他一眼:“当真是求教?”
曾椟乃作揖道:“求先生不吝赐教!”
贾环看看他又看看庐王,道:“我若教了,你肯听么?”
庐王立时站了起来躬身行礼:“求先生赐教!”
贾环指着他道:“你看看,这般毕恭毕敬的,哪里是个七岁的孩子?你是七岁吧。”
庐王点点头。
贾环道:“且我看你面色并不红润,显见身子也偏弱。”
曾椟道:“王爷日夜读书,委实有几分熬身子。”
贾环道:“他一不当太子二不考状元,念书何用?”
曾椟一愣。
贾环轻叹一声:“曾大人,爱玩的年岁不好生玩,性子都拘呆了,像个老夫子似的并不好。当什么年岁做什么事。点儿大的孩子当先将身子骨儿养的棒棒的,爬山上树怎么都行。念书也不过才刚启蒙,学些浅显的自然而然的大道理即可。忧国忧民他来日有的是时间,不急在这几年,万勿揠苗助长。”
庐王眼巴巴的道:“先生,我惦记我父皇生死未卜。”
贾环道:“惦记归惦记,王爷无须替他想他当想之事。”
曾椟低头思忖片刻问道:“依着先生的意思,我家王爷是毫无盼头了?”
贾环皱眉道:“家姐有书信来,说是她已向建安公主言明了局势,曾大人是不信还是依然抱有一丝侥幸之心?”
曾椟苦笑道:“本已淡了那心思。昨日琮三爷在贤王府上一席话……”
贾环眉头一挑:“你又想着,哇哦,贾琮这般人才若能辅佐庐王,保不齐能得天下。”
曾椟摇头自嘲:“下官痴心妄想了。”
贾环道:“没有谁得个一个人才便可得天下的。刘备纵得卧龙凤雏不也输了?凡得天下的人皆有许多许多良将谋臣,此皆非三年五载可成。而那人能得这些人才必有许多缘故,其中一条必是本人胸怀宽广。曾大人,你让庐王只管念书,文武两班多少有些不对付。来日他长大了,能指望几位将军信服投靠与他?没有将军便无人领兵,没有兵马在如今之世还想做什么?”
曾椟大惊,“啊”了一声。
贾环又道:“如今之世,能收服人心的并非仁义道德,我们家琮儿昨日在贤王府也说过。曾大人当真是被什么人哄骗了么?我记得见过令尊老曾大人一回,也是只老狐狸一般的人物儿,怎么你们竟预备将庐王教成小书呆?”
曾椟苦笑道:“庐王年幼,庐国又小,除了仁心也别无他物可为人敌。况且,对外敌不仁,对贤臣良民仍须仁义的。”
贾环抽了抽嘴角:“人才跟着你哪里是看仁心的。要么庐王自己天真可爱招人喜欢,要么目光远大来日可以让人施展抱负,要么有金钱要么有美女。又不是你们家亲戚,总得有好处才能招来人才吧。”
曾椟蓦然眼睛一亮!
第二百三十八章
话说庐王与其舅父来荣国府拜访,贾环趁机拿话撩拨人家。分明见曾椟眼神闪动,贾环只做无事,看着庐王笑道:“庐王且安下心来,如寻常孩童一般便好。无事即好事。你年岁还小,来日方长。等你长大了,你的哥哥叔叔们都老了。”
庐王拧起小眉头犹豫了会子,问道:“贾先生,我父皇还活着么?”
贾环思忖片刻道:“我猜大约是活着的,只是不得自由。纵然自由了,也当不了皇帝了。”
“皇帝是五哥还是九叔?”
“明面上是你五哥,实际上没有。”
“那九叔呢?”
贾环抚了抚他的头:“他是燕王。你父皇虽失了皇位,与你皆未必是坏事。”
庐王咬着嘴唇仰面看着贾环。
贾环轻叹一声:“庐王可知道你九叔为何要反?”
庐王抿了抿嘴道:“他是逆贼,包藏祸心夺我父皇的皇位。”
贾环摇头道:“不是。因为你父皇觉得他很聪明,而自己不如他聪明。你父皇便想,若有一日老九忽然想造反可如何是好?故此想先杀掉他省事儿。你九叔不想被杀,故此反了。”
庐王与曾椟俱一震。
“庐王千岁,你自幼有人告诉你的话未必是对的。‘君要臣死不得不死’乃是君王的一厢情愿。那些肯被君冤死的臣都不会造反,根本没必要去杀。而另外一些人则是,君要冤死臣、则臣必反。就如你的诸位皇叔。”
庐王辩道:“父皇何尝想杀他们了?难道不是他们心生不服、有意谋反么?”
贾环微笑道:“诸王本事俱不弱与你父皇,他们凭什么服?”
庐王道:“是皇祖父传位与我父皇的。”
贾环道:“那又如何?古往今来皇位之争从来不讲道理。故此我才说,做庐王比做六皇子更好。若无旧年之变故,你还是六皇子,而你父皇已意属二皇子为太子。你们一家子七个兄弟,除了大皇子、即今之鲁王占了嫡长的名分之外,唯有六皇子你因聪慧仁德最惹眼,也最容易被其他兄弟下手。而如今,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庐王,人家犯不着盯着你。小有小的好处。”
庐王垂头思忖许久,低声问道:“敢问先生,我今该当如何?”
贾环道:“横竖庐州小。你将诸事交给长辈,自己该玩玩、该吃吃、该习武习武,念书么不用那么着急。”他笑道,“可惜留不得你在我们家,不然,许多好玩的我可以带你去玩。”
曾椟顿时笑开了花,忙说:“如蒙先生不弃,庐王愿拜先生为师,纵分隔两处,也可书信往来,稍加指点。”
贾环摇头道:“你是他舅舅,又不是他本人。莫要事事替他做主。”乃看着庐王道,“小王爷,我也不大,当不了你先生。你若有空,这几日我带你玩儿去正经!那什么朝会你一个孩子去听来也无用。”
庐王又看曾椟。
曾椟道:“贾先生之意乃是示弱与人,使诸王少有防备。”
贾环瞧了他一眼:“你高兴就好。”
这会子有下人送了糖蒸酥酪与松穰鹅油卷进来,贾环忙说:“旁的皆不要紧,咱们吃点心先!”遂张罗庐王与曾椟一道吃了起来。后再也不提正经事了,只说京中许多热闹好玩之处,惹得庐王一双眼睛越睁越大,恨不能这会子就去逛逛!曾椟还只当贾环为了的替他外甥扮作贪玩模样,也不拦着。庐王与贾环吃了满满一肚子点子,二人皆吃不下晚饭了,都摸着肚子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呵呵直笑。
次日,曾椟依约将庐王送来荣国府。贾环早早预备好了,抱了他上马,挥手向曾椟道:“没你的事儿了,歇着去吧。”曾椟喜不自禁向他一躬到地。
贾环打马跑出宁荣街口拐了个弯子,笑向庐王道:“好了!你舅舅看不见你了,不必装样子给人瞧了。”
庐王咧开小嘴笑道:“我才没有装样子。”
贾环哼道:“你性子如何我有点子耳闻。”吴攸信中说了,这个小庐王有点子小八卦。“你想吃什么玩什么只管说,这几日不看书不写字,咱们玩去!”
庐王口中说“我不知道”,脸上却笑得极灿烂。
贾环遂领着庐王整整玩了四日。京中各处庙会、街市、市井小摊乱转,正经饭一顿没吃,专门吃些小吃小点,还往城北牟尼院吃了回斋饭,顺带去她们后山爬了回山。小王爷立时被他带野了。走路晃悠起来,小曲儿会哼好几首,连市井俗话也学了满口,惹得曾椟又头疼又不敢将他扯回去。
后头一日连贾琮也跟着一道玩儿。贾琮比贾环胆子更大些,直把人孩子往怡红院带!只是没告诉人家那是花楼。他们三个便听了会子唱曲儿看了会子舞,贾琮嫌烦,便命人取扑克牌上来斗地主。玩了将近一个时辰,三个人脸上都贴满了纸条子,笑得滚了一地。
眼看将到怡红院做常规生意的时辰,贾琮还躺在地下装死,贾环踢了他一脚:“该走了!去外头用晚饭。”
庐王躺在地毯上笑道:“何不就在这茶楼子吃了?”
贾琮笑道:“我倒是无所谓的,只恐环哥哥要挨你舅舅背后抱怨。这儿是花楼。”
庐王“啊”了一声,一骨碌爬了起来,满眼兴奋:“这儿是花楼?”
贾琮指着他笑道:“瞧瞧,这孩子当真是个男人!你从前没来过花楼么?”
庐王嘟嘴道:“我打小不曾出宫,后去了庐州又让外祖舅父姐姐管束,连府门都少出去。”
贾环含笑道:“你外祖舅父管你还罢了,你姐姐也管你啊。”
庐王“咚”的倒回地毯,叹道:“我姐姐管的比先生、舅父还多些,母妃倒是不怎么管我。”
贾琮道:“我四姐见过你姐姐,说她是个极难得的明眼人,比你舅父眼睛亮。”
“当真?”庐王又爬了起来,“便是旧年来卖西洋马铃薯的那位四姑娘么?”
贾琮笑眯眯的问:“你瞧她如何?”
庐王道这会子早与他们熟识了,也不避讳,歪着小脑袋说:“我舅母说她是个泼妇。”
贾环与贾琮齐声大笑。贾环问道:“你看她像泼妇么?”
庐王道:“只见过一回瞧不出来,横竖不是那种娴淑女子。”
贾琮点头道:“委实不是。我家四姐姐有真本事的,犯不上贤淑给人瞧。”贾环忍不住拿手肘暗暗拱了他一下。贾琮立时拐了个弯子,“不像你姐姐,又得替你琢磨庐州大事、又得防着你外祖舅父犯糊涂。”
“啊?”
贾环道:“你那舅父野心甚大,不安于庐州;偏能耐有限,极为固执盲目,爱做白日梦。你们来京之前我四姐已告诉过他‘吹嘘仁心无用’,前几日他领你来我们家还是这一套。可见此人是言语说不通的。”他乃指向门外道,“方才来唱曲儿的那个女子,你还记得么?”
庐王点点头。
“你猜她是个什么身份?”
庐王道:“此处既是花楼,她自然是个粉头了。”
贾环道:“她虽是个粉头,却不是卖身给我们楼子里的粉头,是她自己想来做粉头赚钱的。”
庐王怔了:“哈?自己想做粉头?”
贾环道:“她男人是个布店的伙计,常年跟着东家在外头做买卖,极少回家。她又无子,平素在家中寂寞,生计也不富裕。故此来花楼挂单当粉头,卖唱卖身赚钱,又消遣了寂寞、又能得些银钱贴补家用、买脂粉首饰。”
庐王张了半日的嘴才说:“那不是淫.妇么?”
“是啊。”贾环微笑道,“依着世人所言,她委实就是淫.妇没错。只是,那又如何?既不是她男人,谁又管的着呢?”
庐王傻了。
贾环接着说:“你是不是以为世人应当唾骂她甚至当街打死这个不守妇道的淫.妇?”
庐王点点头。
贾环耸肩道:“可惜,世人没有。世人却依然来听她唱曲儿,给她赏钱让她买脂粉首饰。你舅父始终念着有一日你父皇从天而降、群臣拜服、百姓拥戴、诸王立地投降,便与你方才的念头是一样的。”
庐王道:“那淫.妇不是错的么?怎么世人不骂她呢?”
贾琮道:“嗯,站在她丈夫的立场,她是错的。然而那些听她唱曲儿的都不是她丈夫,所以此女是不是淫.妇与他们无干。肯平白替她丈夫抱打不平的人也不是没有,只是一千个里头难得一个,还有九百九十九个是会听曲儿的。倘若那一个不知道她是有妇之夫,便连这一个也会听曲儿了。而世间最恨淫.妇的不是男人,却是良家女子。偏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拦不住男人给这粉头赏钱,甚至拦不住她们自己的男人给这粉头赏钱。世事本来便是如此,不会因为你看不惯而改变。一如你父皇纵然这会子现身也夺不回皇位。小王爷,别再陪着你舅舅做梦了。不如脚踏实地经营好庐州。”
贾环瞧他眼神茫然,便道:“横竖你姐姐比你舅舅有眼光就对了。”
庐王浑浑噩噩半日,仍想不明白为何许多人都肯给淫.妇赏钱听她唱曲儿,却记住了贾环最后那句话,姐姐比舅舅有眼光。
他们玩儿的这几日,朝中日日在开大朝会,大明宫吵得跟菜市场似的。贾环每日堂而皇之领着庐王四处逛,凡有眼睛的都看见了。起初一两日还有人疑心荣国府这是瞧好了庐王,后来见庐王也不去朝会、贾环也只领着他玩儿,又以为他是诚心引得这孩子玩物丧志。
司徒磐闻报也让冯紫英去问,可巧秦三姑在旁听见了,大笑。旁人等了半日她才笑完,道:“不必去问,我猜的着。”司徒磐忙问她是什么缘故。秦三姑笑让众人猜。一时有猜他让庐王藏拙的、有猜他见庐王聪慧仁义想替王爷扫平一个未来之敌的,秦三姑愈听愈笑。最后她方道:“你们等着瞧,环儿不是瞧上了曾家的女孩儿、便是瞧上了建安公主。”
司徒磐大惊:“什么?”
秦三姑乃道:“前儿他领着庐王来我一处古董铺子闲逛,我在旁觑着,他看人家庐王那神情如同看弟弟似的,举手抬足也带了三分关爱、两分殷勤。王爷只想想他们早年对着二皇子是一副什么模样,恨不能有多远闪多远。若非想做人家姐夫,谁见过环三爷对人献殷勤来着。”
司徒磐想了会子,点头道:“也委实没有旁的缘故了。罢了,琮儿是个有主见的,贾环纵娶了曾家的女子也不过那般,建安也是个知道事的。”
秦三姑道:“他若能得偿所愿,庐王必是王爷盟友。庐州虽小,位置却妙。”
“很是。”司徒磐笑道,“曾家与庐王并无钳制三贾的本事,终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遂将此事撂开不管。
当日贾环贾琮送了庐王回馆驿跑马回梨香院,开门便是起.点愁眉苦脸的迎了出来:“二位爷可回来了。”
贾琮瞧了她一眼:“府里谁又闹幺蛾子了?老太太?二叔?”
起.点叹道:“二太太这几日好了些,昨儿将宝二奶奶喊去使唤了整整一日一夜,这会子人已病倒了。”
“那不正好么?趁势病他个三五个月再说。”
起.点僵着脸道:“先前他们院子里来了个叫紫烟的小丫头子,是宝二奶奶的陪房,哭着向我述说此事。哭的好惨,仿佛三爷不去抱打不平便对不住天地良心。”
贾琮嗤道:“这么点子事儿也让你愁眉苦脸的,我何时搭理过这种人了?”
起.点道:“那个小丫头不寻常。”
贾琮贾环俱挑起来眉头。
“她长得比她看起来好看得多。”起.点道,“那张嘴也极厉害,不是个寻常女子。若单单只是一张嘴厉害也罢了。会诚心把自己画丑还不让寻常人瞧出来的,必是得过不寻常教养的。”
贾琮贾环互视了一眼:“难道是个探子?”
起.点瞥着他二人道:“我是干什么的?此女必是个探子无疑。只是我方才因为不放心,去了宝二爷院中一趟。已是迟了。”
“迟了是何意?”
起.点叹道:“二奶奶进门才多少日子?宝二爷已让那个叫紫烟的丫头拴的死死的,言听计从。”
第二百三十九章
起.点告诉贾琮宝二奶奶陪嫁进来了一个探子,还将贾宝玉拴死了。贾琮与贾环互视了一眼,齐声笑道:“该来的终究会来。”
起.点一怔。
贾环道:“早八百年前我俩就觉得贾宝玉总有一天会将女探子引进家门,这一天终于来了。”
贾琮道:“也好,省的咱们侥幸,如同掉下了第二只靴子似的。云姐姐什么意思?”
起.点道:“那个紫烟模样平平,宝二奶奶尚未察觉,倒是颇为庆幸陪嫁里头有个极聪明的。”
贾琮思忖了会子道:“我平素做事惯常能直着就不弯着,况贾宝玉不过是块石头,跟他绕着弯子他也听不明白。烦劳你一趟,只说我们听说了云姐姐的事儿,让他们院子打发个口齿清楚的过来同我说说经过。”
起.点道:“你想审审她?”
贾琮摆手:“没空。”乃向她低声说了些话,起.点不禁笑起来,贾环翻了个大白眼子。贾琮挤挤眼,一径到里头换衣裳去了。起.点遂起身往宝玉院中扯了几句,果然宝玉湘云两个皆命紫烟跟她过来。见他们两个人四只眼睛殷切望着紫烟如同望着一把开山巨斧,起.点心中隐约有几分幸灾乐祸。
那紫烟进了梨香院厅堂,低眉顺眼的往贾琮贾环哥俩跟前一跪:“见过二位爷。”
贾琮摆了摆手:“拿下。”
紫烟一怔。起.点早觑见案头撂着绳子,伸手取过来将那紫烟往地下一按,利索的捆起了她四肢。紫烟惊惶大哭,使劲儿喊冤枉。
贾琮烦道:“本来还想审审,这么吵不审了,拉出去勒死。”
紫烟顿时哭道:“爷凭什么勒死我!”
贾琮道:“凭你是奴才我是爷们,我看你不顺眼。行了行了,累了一天我实在懒得审她,就这样吧。”
紫烟喊道:“我是宝二奶奶的人。”
贾琮淡然道:“你是老祖宗的人我也照杀。一个丫头子罢了。只说她口没遮拦辱及大老爷,让我一怒之下杀了。或是你们随意帮我编排一个由头,横竖贾宝玉最好哄了。我回屋歇会子。”说着站起就走。
贾环见状也说:“那我更懒得审了,还得陪我姨娘用晚饭呢。”也拿起脚来出去了。
起.点看爷们都走了,只得道:“还想看他怎么审人的,竟这般惫懒。”遂寻过绳子便往紫烟脖子上套。
直到绳子上了脖子,那紫烟方明白死定了,眼睛都直了。起.点遂问:“有什么话么?没有我就动手了。”紫烟摇摇头。
起.点手一紧,紫烟忽然喊起来,“我有话说我有话说!”
起.点道:“快说,说完好上路。”
紫烟喘了会子气,又瞪了她半日,问道:“敢问起.点姐姐,我是哪里不妥三爷要杀我?死也做个明白鬼!”
起.点道:“脸黑脖子白。”
紫烟一怔。
起.点道:“你的妆容。你诚心把自己涂抹得难看,且你太聪明。其实我们爷拿不准你是不是探子。偏他性子惫懒,宁可错杀不肯放过。你若不是探子,算你倒霉,来世投胎投个主子的肚子吧。”
紫烟扑棱棱垂下泪来:“只因为这个?”
起.点道:“我替他加一条,你哭起来很好看。我是女人见了都生怜,何况男子?说你没练过我是不信的。还有什么话么?”一壁说,手里一壁捏了捏绳子,仿佛性子急切、只等她说两句话便要动手。
紫烟顿了顿,敛起哀婉之色淡然道:“起.点姐姐不问问我是谁派来的?说不定是贤王呢?”
起.点道:“我才是贤王派来的。”话才出口,她心中暗笑。信口雌黄的本事自己这么快便学会了。
紫烟又怔了,半晌才苦笑道:“我就说么。姐姐品貌不俗,乃是主子一流的人物,又是琮三爷朋友送的。琮三爷哪里会随意收下朋友送的大丫头。”
起.点眼睛往天上扫了一眼道:“行了,你还有话没?我还有许多事儿没做呢。”
紫烟凄然笑道:“你们一样身份,何必如此相逼。”
起.点瞥了他一眼道:“一样身份?贤王嫌荣国府没有像样的护卫,特遣我来保护几位爷们的。没见他们日日对我作揖抱拳?”
紫烟叹道:“我才来府中几天?梨香院又难得进来,当真没见过。起.点姐姐,虽你我各为其主,看在我也是一条性命的份上,能否让我见见琮三爷。”
起.点皱眉道:“你主子是谁?”
紫烟道:“轮起来与贤王也无仇怨。诸王都在四处求才,不过贤王得了先手罢了。我主乃是鲁王。我纵死了,主子却有些话须得托给琮三爷。”
起.点思忖了会子道:“琮三爷行事素无章节,我去问问,他未必有兴致。”
紫烟轻叹一声:“多谢姐姐。我纵是死了,总死的有点子响动。”
起.点遂出去了。紫烟一人被撂在厅中没人搭理,耳听外头有人走动、有厨房的来送食盒、有兄弟们在外头打拳。也不知过了多久,起.点走进来道:“琮三爷吃饱饭舒服了些,肯见你了,走吧。”遂解开她腿上的绳子,扶她站起来。
紫烟低眉道:“姐姐不用防备我,我不曾习武。”
起.点道:“琮三爷没让我解开你。”
紫烟乃颠颠簸簸的跟着她一路走到书房,贾琮与数名兄弟都在说话儿,见她二人进来方住了口。紫烟扑通一声跪下,贾琮瞧了瞧她,随口问道:“鲁王的人?”
紫烟垂头应“是”。
“鲁王安插人在宝二嫂子身边是个什么意思?他觉得宝玉哥哥才是人才么?”
紫烟道:“三爷,荣国府实在不容易混进来。再说,宝二爷总归是个爷们,神瑛侍者已震惊士林。”
贾琮道:“若只是挑人搜集消息,当挑个样貌平平的方不惹眼。你既是个模样儿出挑的,想来鲁王是命你给宝二哥哥做小老婆的?”
紫烟轻声道:“是。”
贾琮道:“大约还得设法让云姐姐不孕吧。”
紫烟道:“听闻琮三爷有送子之能,不曾有此念头。横竖琮三爷环三爷皆是庶出,不会瞧不上庶出的侄儿。”
贾琮道:“我件事儿我实在不明白。纵然你能替我们家养下侄儿,左不过是个姨娘,在我们家根本说不上话,能有什么用?难道一个姨娘还能做主荣国府帮着哪路王爷么?”
紫烟道:“听闻琮三爷颇看得上聪慧女子,紫烟自觉不笨。”
贾琮点头道:“当真不笨,很能看人下菜碟儿。你跟宝二哥哥说话想必不是这样的。”
紫烟莞尔一笑:“自然。琮三爷生平最烦腻绕弯子,有话直言便好。宝二爷是个痴人,跟痴人说话须得顺着他的痴念。”
贾琮“哦”了一声:“我明白了。鲁王使人预先打探了许多他的呆话,你都学了去,再绕个圈子说出来,仿佛你的心与他的心是一样的,他便信任你了。再过两年,你将脸上的丑妆去了便是个美女,他愈发会怜爱于你。到时候再给云姐姐下个套儿,诬陷她妒忌你残害你,她失宠你得宠极容易。”
紫烟怔了一瞬,苦笑道:“琮三爷连女子的手段也熟知么。”
贾琮嘻嘻笑道:“怡红院是我家开的,女子对付男人的那一套我比旁人更清楚。罢了,我这会子瞧你顺眼了些。鲁王早年在太原府命手下扮作地痞流氓横行敛财,还险些要了我与一众兄弟性命,我是不会帮他的,他有什么话托你捎给我你也不必说了。而且鲁国之兵皆握在刘侗那老贼手里,我与刘侗有私仇,早晚收拾他。不如你改投了我如何?我一直恐怕宝二哥哥不靠谱,不知不觉着了人家的道,有你这明白套路的人在身旁他能好些。”
紫烟奇道:“刘大人何尝得罪过三爷?”
贾琮道:“他占据京师那阵子将我两位先生都拿下了诏狱,弄得两个老头吃牢饭睡草炕,还满肚子不高兴。这笔帐我还没跟他算呢。”
“这这……”紫烟啼笑皆非,柔声道,“那两位大人皆是太上皇心腹,刘大人当时不得不拿他们做筏子,岂能算作私仇?”
贾琮道:“我素无公心,伤及我师长亲友便是私仇。行了,你只说你要不要改投于我吧。先细说说鲁王在荣国府之计是如何的?史家与他们勾结到哪一步了?可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里?”
紫烟轻咬了咬唇:“谢三爷抬举,只是我全家都在鲁国。”
贾琮撇嘴道:“说的也是。那只得杀了你了。”紫烟一怔。贾琮接着说,“既是探子,又无用,你还知道了我府中不少要紧事,不杀了留着做什么?宝哥哥云姐姐你们看呢?她是打着陪嫁的旗号进府的。不必说,史侯已跟了鲁王。”
紫烟一惊,抬眼望去,史湘云贾宝玉彼此搀扶着颤颤巍巍从外头走了进来,二人俱面色苍白如死人一般。史湘云愤然攥着拳头,宝玉则惊惧多些。
起.点在旁道:“前些日子我听珠大奶奶屋里的碧月说,宝二奶奶的嫁妆比咱们府里料想的添了许多。保不齐便有鲁王手笔。”
紫烟垂头道:“从前到后,奶奶的嫁妆鲁王出了少说有一半。”
贾琮冷哼道:“算他运气。不然,冲着往咱们家送细作这事儿我便不能轻饶了他。既这么着,那些嫁妆算是他给云姐姐赔礼了。”
宝玉含泪指着紫烟嘶声道:“你……你竟是个细作……”
紫烟将头勾得愈发低了:“荣国府南边连着王子腾、西边搭着高历,商贾有薛蟠、士林有苏铮、太上皇心腹有林海。三贾名扬天下,宝二爷近日又有谪仙一般的文章。”
贾琮得意洋洋向宝玉道:“听见没?此话何等直白实在。平素对你说话不是这样的吧?她这般说话我听着舒服。她这是讨好我呢,显见咱们两个我说了算。”紫烟抿了抿嘴唇。
宝玉问道:“可能留她性命?”
贾琮道:“不能。跟她费了这许多话就是给你们俩看的。干她们这一行随时都是个死,早死早投胎。况她已知道我们府里许多事了。”
宝玉道:“一个弱女子若非迫不得,哪里会来当细作。”
贾琮道:“说的也是。倭寇若非在家中没饭吃,哪里会不远千里来我朝劫掠杀人。”
宝玉顿时垂头无语。
贾琮又看史湘云:“云姐姐的意思呢?”
史湘云咬牙道:“不留。”宝玉不觉一震,方想起贾琮前头说“再给云姐姐下个套”,紫烟不曾否认,遂不敢吱声了,只是心中隐隐觉得她太狠厉了些。
贾琮点头问道:“哪位兄弟帮个忙处置了她?”
立时有个小伙子上来拖着紫烟出去。紫烟忙喊:“三爷!我愿意投靠三爷!”
贾琮嗤道:“对不住了,我也不是什么人才都要的。”
紫烟声嘶力竭的喊:“宝二爷救我!宝二爷救我!……”宝玉看了看贾琮又看了看湘云,不敢发话。
只是拖着她的那位毫不怜香惜玉,才出去一会子外头便没了声音。那小伙子进来抱拳道:“已处置了。”
贾琮拍了拍他的肩膀。遂看了看贾宝玉,皱眉道:“别一副我欺负了你的模样,如今是你上了旁人的当、好悬将咱们阖府搭进去了。下个药听个机密……”话说一半咽了下去,乃不搭理他,扭头看史湘云,“云姐姐,史侯若是知道她死了……”
史湘云黑着脸咬牙道:“我自有法子应付。”
“好。姐姐也不必伤心,各为其主,这等事极寻常。”
贾宝玉这会子方想起这个细作乃是史家安排进史湘云陪嫁当中的,她既死了,史湘云便已站在娘家对面了,颇有些怜爱她。遂握住他媳妇的手:“你既嫁了我,已是贾家的人了。我虽无能,总能护着你周全。”
史湘云打自方才起便如在油锅里炸着似的。又恨叔父婶母此事下作阴狠,又惧自此没了娘家依靠,更惶恐将细作带入了荣国府还让贾琮抓住了。忽闻这话,“哇”的哭了出来。宝玉半搂着她拍了拍她的后背。贾琮见状赶忙吹了一声口哨,自己领头溜了出去,起.点并屋里的兄弟也一个个跟着溜走了,单留他二人说些体己话。
及到了外头,贾琮吐了口长气,又揉了揉太阳穴。起.点在旁笑道:“经此一事,宝二爷大约不会再轻易上女人的当了。”
贾琮抽了抽嘴角道:“不好说。”
第二百四十章
却说贾琮杀了鲁王派入荣国府的探子紫烟,把贾宝玉史湘云都惊了个地陷天塌。待他二人说了半日体己话,贾琮遂回到屋里商议道:“不知可还有旁的探子,只怕云姐姐的陪嫁须得使人过一遍才好。”
史湘云道:“全凭琮兄弟做主。”
贾琮点点头:“也不必惊动他们,咱们悄悄查查。姐姐回头莫要跟史侯撕破脸,只说紫烟得罪了我,让我杀了便是。”
湘云低头想了片刻道:“平白无故的,她又机灵,纵想得罪你也不容易。”
起.点在旁道:“宝二奶奶装不知道缘故便好,若有人问时只随意扯一个显见是假的借口。”
湘云犹豫片刻,应下了。他两个遂回自己院子去,前脚才出梨香院,贾琮立时命起.点暗中跟着他们。起.点一壁往里走口里一壁道:“还用你说我得换身夜行衣不是”贾琮耸耸肩。
起.点遂尾随跟着宝玉两口子回去,越过院墙贴耳在他们窗外听丫鬟们替他二人换衣裳、收拾洗漱。麝月翠缕两个出来取水的时候悄悄说了几句“怎了两个人眼睛都成那模样了做什么哭的”偏都不大敢问。
有个媳妇子在门前探头探脑,过了会子忍不住进去道:“二奶奶,怎么紫烟没回来呢”
湘云冷着脸将手中的茶盏子一撂:“只当没有这个人。”
那媳妇子一愣。
翠缕在旁低声道:“刘婶子是紫烟的干娘。”
湘云盯了那刘婶子一眼,吓得她一哆嗦。湘云淡然道:“紫烟已死了,莫要再提她。”
那刘婶子大惊:“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湘云道:“琮儿杀的,她口出狂言辱及了大老爷。”
刘婶子脱口而出:“不可能”
湘云厉声喝到:“横竖人已经死了今后咱们院子里没有这个人”
刘婶子登时垂下泪来,半日方哽咽着问道:“那尸首呢”
湘云摇头,过了片刻向她道:“你下去吧。”
刘婶子还欲说话,让麝月翠缕一个扯一个推撵出去了。起.点便撇了那两个主子转头盯着刘婶子,见她出了院门慌慌张张一路小跑,直回了内子墙她的住处。起.点遂戳破窗户纸往里瞧,只见她在屋里转来转去,显见心神不宁。
一时她男人回来了,刘婶子一把扯住低声喊:“紫烟死了”
她男人怔了怔:“谁死了”
“紫烟姑娘”刘婶子道,“不知怎么的让琮三爷杀了。”
她男人腿肚子已颤了起来:“什么缘故”
刘婶子道:“二奶奶说她口出狂言骂了这府里的大老爷,我瞧着这个由头是瞎掰的,紫烟那般伶俐的人何尝糊涂过老爷叮咛万嘱咐,让咱们照看好她、万事俱听她的,我便觉奇怪。这个琮三爷人都说是哪吒下界,紫烟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不妥之事让他发觉了”
她男人跺脚道:“紫烟姑娘显见不是个寻常的,老爷必有要紧话吩咐她。可有人疑心你不曾”
刘婶子道:“不曾。我本是紫烟的干娘,问两声倒寻常。”
她男人想了会子道:“此事要紧,你明儿寻二奶奶求个假,只说你爹寿辰,回咱们家去问问老爷太太。”刘婶子连连点头。
次日一大早麝月便来了梨香院。贾琮等满心以为是紫烟那儿有了什么信儿,谁知竟是宝玉昨儿睡不着觉,半夜爬起来写了一篇陷泥赋。说的是一块无暇美玉,因不甚陷于淤泥,被人当作顽石摔打,终于玉碎。最后一节,撕心裂肺恨天地不仁、指神明不公,闭着眼都知道必能引得无数怀才不遇、命运不济者的嚎哭共鸣。贾琮笑得嘴角都咧到腮帮子上去了“好、好、好麝月,你只等着跟你家二爷发财吧”
麝月忙跪下叩谢。旋即迟疑了片刻,问道:“三爷奴婢问句不当问的话”
贾琮登时撂下脸子来:“既知道是不当问的话就别问。”
麝月吓得打了个冷战,不敢再问,急匆匆磕了个头逃也似的走了。
另一头,刘婶子告假回了史家,直至午后才回来。不想贾琮特特使人将她男人使唤出去办事了,过了晚饭时分才干完。起.点得了信儿先去他们家外头候着。不多时她男人回来,让刘婶子一把拽住了拉到门里头去。她道:“我今儿回去见了老爷太太,他二人俱吓得不轻,让咱们先莫要轻举妄动,设法从梨香院套出紫烟何故被杀、可说了什么没有。”
她男人愁道:“梨香院本来人少,住着的皆是琮三爷的心腹半主子,三四个丫头小子又听不着主子说话,那个起.点姑娘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我都不敢去跟她说话如何打探得着。”
刘婶子也愁:“可不是么今儿我寻翠缕姑娘套话儿,她说麝月早上去了梨香院,还没开口琮三爷便黑了脸。”两口子唉声叹气的不知从何处下手。
起.点在外头暗笑。贾琮这两日颇无聊,保不齐会耍她们一耍。
果然,贾琮听说了立时兴致勃勃的拉了一群兄弟商议如何糊弄史家玩儿。众人七嘴八舌掰了好几出评话,越掰越离谱。有说紫烟趁人不备一头勾搭贾环一头勾搭贾维斯、惹得他们兄弟翻脸的,还有人说她是西游记中那老鼠精变的、让哪吒一乾坤圈打出了原型
贾环在旁听不下去了:“随便编排点子便得了,别扯得那么离谱。”
贾琮笑道:“不可随便大伙儿说的都极好,都可以外传他们不是想打听么给他们六七十来样缘故,随便猜去。就史家那两位老爷的智商,管保他们什么都信、唯独不信他们自己的人出了岔子让咱们识破了。”众人哄笑。
偏这会子外头有小厮进来说,门口来了几个花子要饭。贾琮皱眉道:“花子怎么不去大门口跑到我梨香院来要饭不会是有人捣鬼儿吧。”遂亲去瞧瞧。兄弟们也跟了出来。
出来一看,仿佛是一家子三口人,一个老头儿病怏怏的,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子。小厮上前问了话过来回到,他们家走了水,那少年的母亲烧死了,今衣食无着,听闻荣国府乐善好施,想来求碗剩饭。贾琮让他去问何以不走大门,过会子小厮来回说,大门太齐整阔气了,他们不敢上前。贾琮点点头,命领他们进来。
一时将那三个花子领进院子,贾琮喊大伙儿自己搬些椅子出来坐下,眨眼间哗啦啦乱糟糟坐满了,跟晒太阳似的。又命起.点替那老头儿也搬一张。老头儿不敢坐,说是恐怕弄脏了贵人的椅子。贾琮笑道:“您的年岁也当坐着才是。哪有我坐着您站在的理儿。”他方再三掸了衣裳坐了。
又命上茶,那老头只使劲儿摇头再不敢吃茶。贾琮遂自己喝了两口问道:“老人家,敢问什么来头今儿预备来试探我什么呢”
老头儿一愣。
贾琮道:“荣国府在外头有许多好名头,说我老子怀才藏拙啊、我们兄弟几个聪慧难得啊,却从来没有过乐善好施的名头。纵然早年我祖母曾使人去外头散铜钱给宝玉哥哥祈福,也从不曾在家门口施粥撒钱。来我们府里要饭的,被那些狗腿子打出去的怕是更多。我虽不才,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再说,纵然不敢往我们府正门去,也当去角门才是,哪有特特寻了我梨香院这个门头子的这个门头并不好寻,要论巧也巧不到这份上。”
老头儿身上那股子病气立时没了,背也直了精神也足了,上一眼下一眼瞧了他半日,瞪眼道:“你纵然猜着了,顺着老夫玩会子何妨年岁轻轻如此无趣”
贾琮撇嘴道:“我玩人家挺有趣的,人家玩我自然无趣。”
老头儿无奈,四面张望了会子,起.点立在贾琮身后望着他直笑。忽长叹一声:“小子,你认得我么”
贾琮摇头:“不认得。”
老头儿道:“你们家荣禧堂还挂着我父亲写的对联呢。”
贾琮想了想,荣禧堂的对联不就是“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么那玩意是他曾祖那辈的东平郡王穆莳所书。红楼梦里头写的是“东安郡王”,引得后世许多索引派浮想联翩。贾琮来到这个时空特去荣禧堂瞧过,那上头的落款却是“东平”,想来老曹手误了。只是东平王爷他见过啊他们离京南下前才刚做的五十大寿,不是这个老头。他赶忙站了起来行礼道:“老人家是穆王爷之叔父么”
老头儿点点头:“穆竺那小子是我侄儿。”
贾琮眼睛眨了眨:“那个敢问老人家尊名里头可是带了木字边的”
老头儿瞧了他一眼:“不错。”
贾琮咧嘴道:“令尊大人取名带草头、令侄带竹头,合着你们家就跟植物结下了不解之缘了。”
老头儿定定了看了他会子,扭头问起.点:“陈家丫头,他平素皆是这般着三不着两的么”
起.点笑道:“是,素来如此。”
贾琮见他二人熟络,便知道东平王府大约是司徒硠的人,甘雷说要与人商议大约也是他了。口里辩道:“怎么就着三不着两了”
贾环探头道:“就是你自己时常说的做抓不住重点。”
贾琮嘟囔道:“不过是乍一见面寒暄几句,没话找话么”他又看了看那位大叔并小子,摆了摆手指头道,“其实你们还有一个破绽。”
“嗯”
贾琮看着那小子道:“这位兄弟长得太精致圆润,抹了一脸的灰土依然看得出来。纵然小户人家娇生惯养也能养出宝贝孩子,那般小户人家多少藏了些银两铜钱,不至于走水之后衣食无着到这份上。看我们秋生也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也是家中珍爱的,便长成虎头虎脑的模样。”那少年闻言莞尔,穆老头嘴角抽了抽,那汉子偷笑。
起.点抿嘴一笑,上前向那穆老头行礼:“见过老将军。”
穆老头指着贾琮道:“这个莽莽撞撞的小子你们就信了”
贾琮腻味的说:“好好好~~您说莽撞就莽撞吧。”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穆老头瞪了他一眼,又道:“小子我问你,当真遇上我们这样的花子,你会如何。”
贾琮道:“命厨房送一顿饭,帮那位大叔指路往几个大点子的庙该怎么走、建议他暂时安置老小,再告诉他卖力气的多半在哪里找活干。”
穆老头道:“不给钱么”
贾琮道:“且不论给完了之后落不落个好字,给钱有用么”
穆老头奇道:“你小小年纪怎么会知道这些事跟个经历许多世态的老人家似的。”
贾琮道:“我早就知道世间事用想、盼、求是无用的。一如我小时候没人搭理,乳母成日念叨若是我托生在太太肚子里,也能像宝玉哥哥那般吃香的喝辣的。她念叨了数万次又怎样念佛求菩萨又怎样我根本没有托生在太太肚子里。”
穆老头眯了眯眼问道:“你乳母呢”
贾琮道:“早送出府了。给了她一份产业安置下来,她两个儿子也有各自营生。”
穆老头道:“她打小待你极好,你只这般报答么”
贾琮道:“那依着老人家,我是应当让她仍旧在我们家当奴才呢,还是送他们家许多钱财、并给她儿子撑腰、任他们仰仗我们府里的名牌骑在寻常百姓头上作威作福”
“胡扯哪里有那么离谱了”穆老头道,“你们家产业多,你乳母的儿子只开了两个寻常的杂货铺子糊口度日。”
贾琮耸肩道:“您老连这个都查了她儿子不过寻常的庸人且不大上进,开杂货铺子不用太多本事,他们能做得来。俗话说,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有多少肚量吃多少饭。我能给她老人家的唯有良民身份、得空去瞧瞧她并来日供她孙子念私塾。若给得太多,要么她会因为钱财让贼人盯上、要么她儿子会因为无能却占了高位带累我家的铺子。”
穆老头梗着脖子道:“你家铺子多了去了,给他们带累一两间何妨。”
贾琮道:“他们手下那些有本事伙计岂非要被他活活气死铺子不是东家一人的,也不是掌柜一人的,从东家到掌柜到小伙计皆出了心力。”
穆老头又盯着他瞧。
贾琮道:“老爷子且看江南甄家。”
半晌,穆老头长叹一声:“你若早生五十年辅佐先帝,天下何至与此”
贾琮击掌道:“老爷子也觉得天下至此是先帝之过么”
穆老头怔了怔,向那汉子:“这小子岂止胆大得逢明主还罢了,若遇上昏君还不定怎么死的。”
贾琮撇嘴道:“今先帝已崩我才说的好么不然我才不敢。我最怕死了。”
穆老头又瞧了他半日,贾琮干脆坐正了任由他瞧,还站起来转了个圈儿。足足有半炷香的功夫,穆老头叹道:“甘雷说的是。唯有他这般性子,才能给大伙儿一条出路。”
贾琮眨了眨眼:“哈甘将军还想拉我入伙么”
穆老头正色道:“不是入伙。是悉数交给你。”
贾琮呆了三秒钟:“交给我”
穆老头缓缓点了点头道:“不错。刘登喜留下的这点底子,就交给你了。”
这便宜占的贾琮仰起头望天掉馅饼了么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东平郡王之叔父穆老头忽然告诉贾琮,他们欲将刘登喜留下的底子交给他。
贾琮挑了挑眉头:“甘将军同老爷子说清楚了么我无意如刘公公那般专心专意找到太上皇、救他出来、扶他回皇位上去,恐怕与诸位道不同不相为谋。”
穆老头叹道:“无非是为了一个前程罢了。”
贾琮默然片刻道:“依着老爷子与甘将军的本事,并刘公公挑人的眼光,不愁没有前程。今天下分封,诸王都缺人才。”
穆老头道:“哪里能说一句就抽身的。当细作,你以为真是商铺的掌柜伙计么。彼此多年情谊、彼此知根知底,冯紫英又不肯松手。”
贾琮道:“何不顺势投了司徒磐”
穆老头道:“其一,我等不愿。其二,他是为人主的,若一直不能成事还罢了,若能成事则必生疑心。别看他现在对你放心的很,等他得了天下,头一个疑心的大约就是你。”
贾琮撇嘴道:“这个我知道,先帝早先也是一代明主,老了以后才贪恋权秉、疑心日重的。太上皇在先帝诸子当中毫不惹眼,老爷子看中他,莫非是看中了刘登喜”
穆老头点头道:“不止,还有九王爷甘居他身后。”
贾琮龇牙假笑了一下。
穆老头道:“我早年并不知他是真的还是装的,此人真伪实难分辨。只是既有刘登喜在,他纵是装的也得装到刘登喜死;刘登喜死前必然会替圣人铺好路。”
贾琮怔了怔,叹道:“圣人的乳母也是个奇女子,能收服刘登喜这样的人。太监又何妨只是她干嘛不让刘登喜去帮自己的亲生儿子”
穆老头微笑道:“圣人乳母无子,独有一女,便是慧妃。”
贾琮又怔了三秒钟,忽然笑道:“那其他皇子还争个头太子之位啊有刘登喜在,那位置必然是二皇子的好么”又啧啧两声,“只是慧妃之母不明白,高处不胜寒。蜘蛛侠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穆老头连连点头:“不错,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蜘蛛侠是何人”
贾琮道:“是个西洋侠客,好抱打不平。因恐遭歹人报复殃及家小,他平素皆以蜘蛛面罩遮脸,没人知道他是谁。”
穆老头奇道:“西洋也有侠客”
贾琮笑道:“有人的地方就有不平,有不平就有侠客,我朝、西洋皆是一样的。”他心头一动,“老爷子如今大伙儿都还没有被司徒磐发觉吧。”
穆老头横了他一眼:“若被他发觉了老夫还能坐在这里”
贾琮道:“我有了个念头,老人家听听。”
穆老头点点头。
“我若没猜错,你们现在虽然不曾暴露,蛛丝马迹也有不少落在冯大哥手里了。想要抹平几乎不可能,除非移花接木。”
穆老头问:“如何移花接木”
贾琮道:“冯大哥依着他手里的线索查下去,查到的不是刘登喜的人。”
穆老头皱眉道:“这是何意”
贾琮道:“您瞧。如今咱们手上的优势是,有许多情报,旁人不知道的情报。可对”穆老头点头。“劣势是司徒磐冯紫英等忌惮刘登喜,不预备放过一丝一毫线索。而另一个优势是刘登喜已死。他既然死了,大伙儿就可以整个改头换面、另起炉灶了。”
见穆老头等人仍旧不明白,贾琮遂拿起几上的茶壶问道:“各位,这里头是什么”
贾环说:“自然是茶了。”
贾琮乃将壶中的茶筛出,在盏中碧盈盈的一泓,击了击茶盏子道:“此茶色与酒色相近。倘若我把里头的茶倒进酒坛子了,只看过颜色没尝过味道的人见我从酒坛子里将此茶水倒进酒杯中,他会以为那是茶还是酒呢”
贾环道:“自然会以为是酒了。”
那个汉子击掌道:“我明白了只是他肯信么”
贾琮道:“爬山的人,一旦爬过一个山峰便会渐渐淡化其间的艰难险阻,而将眼睛盯住新的一座山峰。一如人都会渐渐低估已经被打败的对手。从前刘登喜是压在司徒磐头上最大的一块石头。他始终不肯放松搜拿刘登喜旧部,便是因为他怕刘登喜怕惯了。然而现在刘登喜已死。一个死人,再可怕也有限。故此,司徒磐会渐渐越来越不看重刘登喜、而将心思移到其他王爷头上去。这会子若有人告诉他,原来刘登喜也不是那么厉害的、不过是借助了旁人之力,他会极易相信的。毕竟上一回他突袭刘登喜家差点就得手了。”
穆老头思忖了会子,问道:“你的意思我大略明白了些,只是如何下手。”
贾琮道:“趁他们还没查到里头来,改制、现在。将大伙儿改成一个绿林情报组织。”
穆老头皱了皱眉:“绿林”
贾琮道:“不用绿林的名头,难道用旁的王爷或是东平王府老爷子莫瞧不起绿林。越是乱世,绿林越有用。且皇帝家的人多半瞧不上绿林。倘若司徒磐查了半日,刘登喜乃是借用了绿林之力,多少会轻视些他的余部些。再有,如今与绿林有牵扯的王爷、将军、朝臣实在太多,极易将水搅浑。”
穆老头扭头看那汉子:“你看呢”
那汉子道:“我寻思着可以一试。”
贾琮趁机问道:“这位大叔怎么称呼”
那汉子微笑道:“我叫安子。”
贾琮眨了眨眼:“哦,安子叔。”
“你知道我姓什么么”
贾琮摇头。
安子叔道:“你方才说你小时候也吃了不少苦,那会子你可有怨恨么”
贾琮想了想道:“没有吧。因为那时候太小,不太明白怨恨是一种什么情绪。而且我出世起便是个无人问津的庶子。所谓习惯成自然,那时候我和环哥哥都觉得,没有托生在太太肚子里,遭人冷落白眼是天经地义的。固然也羡慕宝玉哥哥,倒还没想着去怨恨。”
安子叔问:“前些年贾宝玉忽然从凤凰蛋变得连一个下等的寻常仆妇也能给他脸子瞧,他可怨恨你父亲了”
贾琮撇嘴:“可能么贾宝玉就是开天辟地地蕴天生的一颗自带圣光的圣父,只会自怨自艾、或是替旁人悲悯可怜。再说,他很明是非的。我虽看不起他清高,但不得不承认,他很干净。灵魂里头的干净。只是他这般干净极易给我添麻烦、我嫌弃他罢了。”
安子叔道:“倘若你父亲不曾还了那八十万的库银、天子不曾被逆贼劫走,荣国府这会子大约已经抄家了。”
贾琮点点头:“必须的。”
“若是那样,贾宝玉会如何”
“大概会潦倒一生、当个贫苦文人,像杜甫那样穷困而死。”范例就是曹雪芹。“或是出家为僧。”范例就是原著。“他的性子就是那样。”
安子叔挑了挑眉:“不会造反么”
贾琮与贾环对视了一眼,贾环道:“造反这种事可以指望我们哥俩,贾宝玉就算了吧。”
安子叔道:“若是你二人遭了抄家,会造反么”
贾环捅了捅贾琮:“你说。”
贾琮踢了他一脚,乃道:“我肯定会在出事之前察觉出不妥来,溜去当山贼水匪,也算一种造反吧。且不论家族朝廷这些扯不清的,人生于天地之间,无罪无过遭遇灭:“那个对不起啊我虽讨厌老祖宗、极其讨厌,她终究是我亲生祖母,我不会让你杀她报仇的。叔父见谅。”遂一躬到地。“再说,报复的最高境界就是过得极好极好、过好日子给她瞧,气死她。嗯,你想气死她我不管。”
全子叔连连点头,惊诧道:“好快的脑瓜子难怪刘公公将你与司徒磐搁在一处比。你竟能猜到”
贾琮道:“老祖宗是个什么德行我能不清楚么她压在我爹头上就如刘登喜压在贤王头上似的。另有,刘登喜既然抢了一个起.点,保不齐从前也抢过旁人。我看过族谱。”
寂然片刻,贾环猛的“嗷”了一声,指着全子叔:“他他他是五叔”
贾琮拍了拍他的肩膀:“环哥哥,你虽不及我聪明,也不算太笨。”
贾家家谱上头,上一辈除了贾赦贾政,还有三个夭折的庶子。其中有一位是贾代善老来得子名叫贾敘,听府里的老人说极得贾代善喜爱,八岁上在街头被花子拐走撕票、尸骨无存。如今看来,显见便是这位全子叔了贾琮心中暗想,难怪刘登喜那么容易就相信了自己。除去七皇子,大约自己死认亲缘这一节尽人皆知,有了贾敘在手不怕他不帮忙。
贾环也瞠目结舌了半日,忽然喊道:“那三叔四叔还活着么”
贾敘冷冷的道:“他二人一个周岁、一个三岁上便没了。父亲肯给他两个取名字已是难得。”
贾环打了个冷颤:“那我俩能活到现在算命大了”
贾琮瘪了瘪嘴:“待会儿咱俩去两位太太屋里请个安,谢谢她们不杀之恩吧。”
贾环拉着贾琮道:“有件事我怎么都想不明白。祖父那般英明神武的一个人,怎么会娶了老祖宗的”
贾琮白了他一眼:“谁娶媳妇的时候看媳妇来着你只想想云姐姐的爹是个什么人物。再说也怨不得她,哪个大老婆不想弄死小老婆的儿子小老婆若有了本事不也想弄死大老婆的儿子么,你看霍晟是如何长大的。”
贾敘又瞧了贾琮半日,贾琮莫名的问穆老头:“我方才说错什么了么”
穆老头苦笑道:“不曾。只是你五叔多年从未想过这些。”
贾琮道:“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么”
穆老头看着他:“嫡妻想弄死庶子是天经地义么”
贾琮耸肩:“哦,不是天经地义,是自然而然。哎,这话我都跟多少人说了多少遍了。世间的事不是你们告诉别人应该怎样、他们就会怎样的。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为母则强。后院如前朝,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死不休。我爹是她亲儿子,瞧瞧这些年被她压成什么了。我都疑心唯有二叔是她亲生的,该不会我爹是抱养的吧。”
贾敘淡然道:“你爹是她亲生的。”贾琮“切”了一声。
贾环道:“我爹眼里仿佛唯有宝玉哥哥是亲生的,我就跟不是人似的。漫说我了,他如今只得兰儿一个亲孙子,总是嫡长子嫡长孙吧,不也那样。”
贾敘左一眼右一眼看了他二人会子:“依着你们的意思,我是活该倒霉了”
“自然不是”贾环贾琮同时喊。
贾环道:“你只倒霉不活该。”
贾琮踹了他一脚:“横竖你还活着。比起三叔四叔嗷”他忽然跳起来吼了一声,吓了众人一跳贾琮脑洞大开,指着贾维斯,“他他他五叔你知道贾四么”贾维斯面色一变。
贾敘道:“是父亲在西边救下的孤儿。”
“哦。”贾琮泄了气,讪讪的假笑,“嘿嘿嘿”
贾环抚了抚心口:“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哎呀要是四叔是咱们亲四叔多好啊非把老祖宗气死不可。”
贾维斯微微一笑,沉声道:“将军待我父亲极好,如亲兄弟一般。”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比亲兄弟好得多好么你瞧他打正眼看过我二叔没。”
贾环举手道:“没有”
跟着他们来的那少年仿佛忍了许久,啼笑皆非向起.点道:“陈姐姐,他们平日也这样么”
起.点含笑道:“素来如此,我已惯了。”她乃望着贾敘行了个礼。
贾敘问道:“这是何意”
起.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
贾敘叹道:“论起来,你是被我害的。我委实是让花子拐了,只是那花子却是得了史氏的银钱特盯着我的。本当杀我灭口,可巧被刘公公救下。我比他养的寻常小子聪慧些,他方想着往大户人家去挑不得宠的孩子来教导。”
起.点凄然一笑,才要说话,贾琮又跳起脚来“嗷”了一声。众人齐刷刷扭头去看他。贾琮又张了半日的嘴指着贾敘:“五叔五叔你你你是不是太监”
气的贾敘抬手就打。
贾琮不敢还手,抱头躲闪。贾敘的功夫可不是贾赦那般三脚猫,追得他满院子跑。贾琮一壁跑口里一壁喊:“是不是啊哎呦是就是嘛我又不歧视太监太监也有英明神武的蔡伦、郑和、司马迁哎呦五叔你手下留情点啊我是你亲侄子”
众人袖手旁观哈哈大笑,穆老爷子笑得胡子都撅起来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话说荣国公贾代善之幼子贾敘被史太君买通花子拐走,幸得刘登喜救下,如今与穆老头一起跑来梨香院试探贾琮。贾琮使尽法子插科打诨套近乎,逗得稍稍他开心了点子。爷俩活动了一通筋骨回到众人当中坐下,贾琮乃向他们同来的那少年道:“兄弟,你是什么来头干脆一并说了得了。纵是圣人的儿子我也不吃惊。”
那少年含笑道:“我叫施黎,不过是穆将军的弟子罢了。”
贾琮与贾环互视了一眼,都扭头去看穆老头:“辈份还是依着年岁算吧。”
施黎哈哈大笑。
贾琮撇撇嘴,又拉着贾敘道:“五叔,你方才问了我半日可会造反是什么意思你想引着宝玉哥哥造反么”
贾敘默然片刻,道:“是。”
贾琮贾环同时耷拉下嘴角:“真没眼光。”
穆老头叹道:“这小子谋划引着荣国府造反已经谋划十余年了。”
贾敘道:“二十余年。”
贾琮道:“该不会东府的珍大哥哥认得六王爷也是你从中出力的吧。”
贾敘点头道:“不错,是我设法劝说的。不然六王爷哪里看得上贾珍。”
贾琮略想了想。若是没有自己,贾珍必会将荣国府勾上六王爷的船;没有林黛玉的合纵之计,诸王不会有如今之势;若非他们早年再三提醒诸王离间太上皇与贤王,他二人也不会这么快有隙。宁荣二府必以造反入罪,保不齐就是个满门抄斩。这个五叔当真是又狠厉、算得又长远。遂强笑了两声:“二十余年谋算既不成,五叔想必有点子不痛快。”岂止不痛快,应该是非常挫败的。“不痛快几天就算了呗,再打别的主意。”
贾敘叹道:“自打三贾出头后,刘登喜便不允我再打别的主意了。他想留你们给圣人用。”
“哦。”贾琮嘿嘿笑道:“其实我们哥仨出息,五叔多少也有那么一点点高兴是不是总有一点点吧,不会一点点都没有吧。”见贾敘面色缓了缓,又道,“只是五叔你报仇的线路是不是有点窄这府里与你有仇的唯老祖宗一人尔,你功夫想来不差,从前怎么没想到翻墙越户送她一刀”
贾敘淡然道:“我母亲生病不给医治,小病成大病活生生拖死了。”
贾琮贾环对视了一眼,贾环道:“祖父呢”
“去军营了。”
寂然半晌,贾琮道:“她一生爱权,如今这般困在内院成了个老太婆、万事皆说了不算,也是个极好的报复。”
贾敘不言语。
贾环道:“你去当个大官娶个高门的媳妇儿,生个好儿子气死她。”
贾敘仍不言语。
贾琮叹道:“五叔,我知道二三十年的执念不可能几句话就放下,何况里头还夹着血海深仇。只是冤有头债有主,一刀杀了她你又觉得不解气大家都是祖父的子孙,何必非拉上一大家子呢祖父当年也很疼你不是他一个战场上长大的将军,对后院之事一无所知,也不能全怪他。你若想报复到宝玉哥哥头上,他虽行动气得人吐血,心地纯善是真的。再说他还长得像祖父呢。”他忽然一击掌,“五叔,宝玉哥哥性子干净,不如你将老祖宗从前所为告诉他,让她失了往日慈爱模样,岂非是更好的报复”
贾敘瞧了他二人一眼:“我已知道有你们在是动不得他们的。”
贾琮脸皮极厚,上前抱住他的胳膊,贾敘一僵。贾琮硬拽着人家胳膊晃了两晃:“这不是盼着您老高兴点子么五叔啊,既然你不是太监,娶个五婶子吧。”又朝贾环使了个眼色,贾环干脆搂上人家的脖子
贾敘啼笑皆非,无奈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说些正经事。”
贾琮道:“好吧正经事。五叔要回家么”
贾敘摇头道:“不必了。”
贾琮道:“那总得恢复真名吧,好歹是祖父给你取的名儿。”
贾敘思忖片刻,仍摇头:“过些日子再说。”
贾琮耸耸肩,看着穆老头抱怨道:“您老都知道了,竟不告诉我祖父”
穆老头道:“我知道的时候你祖父已去了。”
“那也可以告诉我爹啊”
穆老头瞥了他一眼:“且不说你爹早年一副混蛋模样,纵然我知道他在藏拙,敢往刘登喜的釜底抽薪么”
贾琮一想也对,轻叹一声:“时也命也。楚香帅说的对,人不定胜天。”
起.点适时给众人添茶,大伙儿都安静的坐了会子。
穆老头遂提起方才贾琮所言“移花接木”来。
贾琮道:“我是个赵括,只会纸上谈兵。出主意我行,真让我去办事我就懵了。”
穆老头含笑道:“便是指望你出主意的,旁的事物你五叔皆比你强。”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问道:“老爷子也不必瞒我。五叔已牵扯在其中,我们哥几个必然会尽力的。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穆老头思忖片刻,缓缓说了起来。
原来最早司徒硠手上的细作极少,是刘登喜与司徒磐两个合力经营的。因刘登喜始终不曾全然信任司徒磐,后悄悄留了一手。有那么些隐藏极深的人手乃是刘登喜一人独掌的,司徒磐全然不知。因这些人皆是跟从刘登喜的,他一死,顿时没了主心骨儿。如今里头渐渐分成三派。一派义愤填膺,欲行刺司徒磐报仇;一派心思动摇,想着树倒猢狲散;另一派便是穆老头、甘雷等有家有业的,寻思将这帮人收拢了另谋出路。寻司徒磐报仇极难,一旦被擒,恐怕会供出同伙来;散伙也是一样,恐怕有人将旁人供出去。故此他们聚拢着这些人,在他们内部打着荣国府必为忠良的旗号,转手出来拖贾琮下水。
贾琮皱眉道:“旁的还罢了,一心想报仇的多么”
穆老头道:“不多。刘登喜虽极有本事,也救了些人,只是平素行为狠厉,对旁人算不得好。”
贾琮点点道:“只怕他的情都给慧妃她娘了。旁人都好办,这些一心想报仇的务必设法开导或哄骗了去。”
穆老头与贾敘互视了一眼,贾敘道:“此事我来处置。”
贾琮眉头一动,心有所思只做不察,接着说:“余下的人好办些。头一件,最要紧的证据悉数毁了,不能留任何能证明你们与刘登喜有关的物品。什么信件啊、账册子啊、密令啊、令牌、刘登喜随身带过的有特殊用处的东西啊,一件别留,要紧、要紧千万不要舍不得。不要抱着侥幸之思,以为藏在什么地方极为稳妥,没有人会查到。真的要查就不会查不到。”他见穆老头等人眉眼中皆有几分踌躇,便说,“不斩断过去,就没有未来。隐患留不得。实不相瞒,七皇子之母在隐秘之处藏了块帕子,上头写明了他的身份,轻而易举被我搜了出来。”
穆老头大惊:“旁人知道么”
贾琮道:“我直接烧了个干净谁想说我家全儿是七皇子拿出证据来啊。”
穆老头皱眉道:“若有一日他想恢复身份呢”
贾琮道:“到那一日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家养全儿之事做得极周密,偏还是让人察觉了,五城兵马司的赵承来过一回。幸而他不大敢惹荣国府,让我们哥俩哄过去了。”
穆老头叹道:“那是先义忠亲王余部之计此事一言难尽,日后再说吧。”
贾琮道:“看,他们都能知道。我将那帕子毁了,至少可以有死不承认这一招。当断之时,决计不可想着留退路。你们手里这种东西必然不少,快些悉数毁尽了,半样也留不得。老爷子,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穆老头仍旧犹豫。
贾琮道:“不过是些关联之物,何故舍不得”
穆老头叹道:“机密消息极多,是我等多年收集的,一气儿毁掉颇为可惜。”
贾琮道:“那些文案皆是刘登喜亲笔么”
穆老头道:“倒是不曾。”
“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那是他的东西么”
“许多事除了他没人知道。例如早年他与司徒磐一起做的事儿。”
那就是档案资料了,委实不怨老头舍不得。贾琮思忖片刻道:“如有闲人闲工夫的话,最要紧的那些可以用隐语誊抄一回么”
穆老头问:“什么隐语”
贾琮道:“将每个字都往说文解字上往前移动三十七个字。”
穆老头与贾敘互视了一眼,好一会子才惊道:“从何处想来”
贾琮摆手道:“西洋人想出来的,我不过是师夷之长技罢了。”乃忽然想起一事,“对了,老爷子、五叔,能帮我查件事么”
贾敘问何事。
“早年义忠亲王曾留下一个外室子所生的孙儿,未及周岁便被杀了。当时养着那孩子之人其实不是他下属,他下属特寻了个与他有点子私交但不相干的人养着,不想还是被刘登喜寻到。”
穆老头道:“那事儿我知道。你大约想着太狠厉了些,殊不知这等事务必斩草除根的,不然难保会春风吹又生,倒是没做错。”
贾琮道:“说白了还是圣人不自信,害怕。他若有真本事,会觉得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孩子有威胁”
穆老头摇头:“你不知君王之心。”
贾琮撇撇嘴:“好吧,算我不知道。老爷子能否帮我查查杀那孩子并那个不相干的人是谁干的。”
穆老头挑了挑眉头。
贾琮道:“那不相干的人有个儿子,极聪慧,与义忠亲王余部无干,想独自一人查出他爹是怎么死的,让我遇上哄骗到手下来了,只是不曾收服。”他咧嘴一笑,“我想收服此人。”
穆老头道:“若要查出来倒也不难,左不过是位杀手。”
“呼~~”贾琮长出了一口气,“不是五叔就好,不然可就为难了。”
贾敘斜睨了他一眼:“区区一个文弱书生哪里用得着我。”
“是是是”贾琮谄笑道,“五叔威武。”
贾维斯忽然在旁插话:“那位杀手既是明着替圣人办事,想必不会动用刘登喜暗部。”
“不错。”贾敘点头道,“如今已被司徒磐收了,这会子是冯紫英的手下。”
“额不是冯大哥自己就好。”
贾敘道:“除去一些要紧的册子,其余毁掉倒是不难。只是如今外头的许多人皆因未曾联络,不知如何了。”
贾琮问道:“他们想必是拿暗语来跟刘登喜的人接头的”
“不错。”
贾琮思忖片刻道:“依着我的意思,这些人纵然难得,也不要了。毁掉他们的档案及密语,只当刘登喜没找过这些探子,让他们安生过一辈子就好。”
贾敘道:“太可惜。”
贾琮道:“刘登喜不是替自己招募探子,他是替圣人招募探子。这些探子难保有死忠于圣人的。倘若拿不准人心,不如干脆不要了。今司徒磐势大,保全眼下的人才是最要紧的。不用舍不得,不能冒险。今天丢掉多少,来日还能再赚回来多少。”
穆老头击掌道:“好魄力。罢了,当舍则舍吧。”
贾敘又思忖片刻,叹道:“也罢。”乃又问,“只是将这些人改做什么样的绿林帮派呢”
贾琮笑道:“早年我与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给我们的小团体起了个名字叫做神盾局。本想着来日好生发扬光大,后来大伙儿长大了,再顾不上这个,都快忘了。这名头就送你吧。还请五叔将神盾局做成绿林一大帮派哦。”说着,自己跑到书房里取来了文房四宝,画了一个后世电影里的神盾局标志。因恐怕有人将此物与嗨爪搭起来,特特没在外头加圆框儿,并延伸成了长方形。“如何有趣么”
贾敘看了看:“仿佛是头鹰。”
贾琮竖起大拇指:“五叔好眼光”乃又道,“要紧的人物还可以取些代号,不用名字,愈发可以糊弄过冯大哥去。各色称呼、级别我有现成的。”
贾敘瞧了他一眼。
他笑道:“原本就打算在诸王朝会之事了却之后将心思花在绿林之中,弄个帮派来玩玩,也好搜集各国消息、知道各处动向。”
贾敘低头看看他画的画儿,轻叹一声:“罢了,且试试吧。”
此事便暂定了。
贾环见他们要紧的都说完了,在旁眨了眨眼,拽着贾敘的衣襟道:“那个五叔,你的事儿可能告诉我爹么侄儿没别的意思,只想吓唬他一下。白姨娘身怀六甲,她自己是活不了的,她腹中孩子已定了给周姨娘养着。周姨娘自小便待我极好。二太太不是个有眼色的人。她来日若是好了些,暗暗寻那个孩子的麻烦小孩子太弱,禁不得伤禁不得冷热,保不齐等我知道都晚了。我老子实在不是个靠得住的,然他过问一声总比不过问好些。”
贾敘皱了皱眉,许久不言。贾环在旁眼巴巴等着。终于等到一声长叹:“随便你。”
贾环一躬到地:“多谢五叔”
贾琮忙得意拍胸脯道:“我老子比他老子靠得住些五叔,我能写信告诉他么顺带告诉贾宝玉,也吓唬他一下子。”
贾敘瞪了他一眼:“随便你”
他嘻嘻一笑,也行了个礼:“多谢五叔”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且说王夫人中风,因宝玉成亲冲喜,激起了她磋磨史湘云的,竟好了几分,能说些话了。她迫不及待将湘云劳顿了一日一夜,湘云趁势装病。王夫人愤然道:“半点子用处没有,要这般媳妇何用岂能服侍宝玉起居”遂拿眼睛往几个丫头身上瞄。丫头们登时明白她有心给宝玉塞屋里人,个个心中如小鹿乱撞
她身边的大丫头彩云是个老实心细的,也不傻。府里如今是什么情形、二太太是个什么情形,她心中如同有杆子称似的。鸳鸯去绮霰斋的事儿阖府丫头媳妇子早知道了,也猜到鸳鸯改投了贾琮贾环哥俩,唯有贾政贾母等没人敢告诉他们罢了。这般好事儿谁心中不羡慕况彩云年岁着实不小了,王夫人一直没放她出去配人,内里早急起来。而自打当年贾迎春忽然开始教导史湘云,府中便有人传言两位三爷暗地里与史大姑娘交好。且不论此事真假,环三爷显见与王夫人是对头,王夫人高兴的事儿他大约都不大高兴。彩云遂只管垂头屏息,暗暗有了打算。
王夫人也不曾留意她,她年岁大了,本不在王夫人眼中。
后来王夫人睡了,彩云吩咐下头的小丫头几声,自己只说逛逛去,起身出了院子,回头张望几眼,悄悄闪去赵姨娘院中。先是假意同赵姨娘说了些奉承话哄她开心,坐了半日,贾环回来了。彩云便拿眼睛溜了他一眼。贾环知道有事,两人合力哄了赵姨娘会子,便一前一后往贾环自己屋中去了。
彩云面上如烧起了火一般,仍跪在地上,硬着头皮将王夫人之意说了。贾环闻言嗤笑两声,问道:“她可择定了人”
彩云将头垂得愈发低了些:“不曾。”
贾环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你。”
彩云乃磕了一个头,不待贾环将赏钱拿出来,逃也似的跑了。贾环又去赵姨娘处撒了会子娇,抽身出来命丫头小鹊儿往梨香院去告诉贾琮“我先手你后手”,遂一径往贾宝玉院中走去。
宝玉如今除去念书还是念书,好在湘云腹中亦有文章,两口子倒也和乐。见他来了,都以为是前两日紫烟的事儿有了底,忙站起来,又命麝月翠缕都出去。贾环也不跟他两个见礼,趁麝月出门的时候叮嘱一句“守在外头”。麝月轻轻点头。宝玉湘云二人登时呼吸都沉了。
贾环凑到他二人跟前道:“昨日我们刚知道了一件大事,特来说给二哥哥二嫂子听,咱们商议会子可要告诉老爷。”
宝玉忙问何事。
贾环叹道:“我与琮儿都特往两位太太屋里去请安,谢谢她们不杀之恩了。”
宝玉与湘云互视了一眼,心中惴惴。
“二哥哥可知道,祖父从前也有三个庶子,皆夭折了”
宝玉茫然道:“不曾听说。”
贾环道:“族谱上都有。三叔周岁上便去了,四叔去的时候三岁,唯有五叔是祖父老来得子、极得宠爱、不易下手。到了八岁头上,眼见这孩子越来越聪慧、身子骨儿越来越好、越来越得祖父喜欢,实在等不得了,趁祖父回军营去,与一个拍小孩的花子合谋,在他下学的时候从街口拐走撕票、尸骨无存。”
他虽不曾说是谁,宝玉湘云纵然是傻子也知道说的是谁,双双膛目结舌。半晌,宝玉大喊道:“含血喷人可有证据么”
贾环道:“五叔却没死,被人救了。他便是活证据。”
宝玉又惊傻了。
贾环接着说:“他乃是东平郡王之叔父穆栩老爷子养大的。没见东平王府这些年看咱们府里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皆因为他。如今文武双全,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本事极大。他母亲何姨娘是被老祖宗生生作践死的,我与琮儿这几日皆在费尽心思防着他来寻老祖宗报仇呢。”
史湘云颤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贾环道:“外头的事儿我二人会想法子。只是可要告诉老爷若告诉他,恐怕他心里不痛快;若不告诉,他近日在外头应酬多,毫不防备倘或不留神着了五叔的道,咱们未必救的及。”
再看宝玉,整个人已痴了。贾环鄙视了一眼,抽了抽嘴角。湘云忙说:“好兄弟,你知道你哥哥的,平素没受过这么大的惊吓,这是吓着了。”
贾环嘟囔道:“还有功夫惊吓五叔那个姓施的小师弟一个打十个,我只怕他半夜蹿上房梁把老祖宗一刀砍了。”
湘云想了想道:“他若有这本事早来了,或是东平王府拦着他不许乱来也未可知。”
贾环心中暗赞一声。贾琮说的没错,贾家的女人皆是聪明的,连同嫁进来的在内。乃瞥了宝玉一眼,大声道:“要不我还是跟嫂子商议吧。”
湘云苦笑道:“老祖宗素来爱他如珍宝,一时难以回神也是有的。”
贾环道:“有什么奇怪的,我与琮儿早猜道那三位叔叔是老祖宗弄死的了。庶子一个都没活下来,庶女全都活了下来,拿算盘珠子打也没有这么准的。说不是她干的你信么如今要紧的是五叔想报复。”
宝玉忽然凄声说:“既保全不了,祖父当日就不该纳小生庶子。”史湘云脸色阴晴不定。
忽听外头麝月大声喊:“琮三爷来了三爷好”
贾环便跑去开门,笑道:“来得挺快。”
贾琮笑眯眯向麝月道:“麝月极好。”
麝月垂头万福。
贾琮进来问道:“你们说道哪儿了”
“宝玉哥哥说祖父既保全不了就不该纳小。”
贾琮道:“不奇怪,祖父以为谎言说了一万次之后会变成真理,可惜事实并非如此,说十万次它还是谎言。”
贾环踢了他一脚:“说人话”
贾琮大刺吧啦在宝玉跟前坐下,看着他肃然道:“男人与女人是全然不同的。与家事上头,男人想要娇妻美妾多子多孙。这是雄性动物的本能,多多的占有配偶多多的繁衍后代,将自己的基因传下去。虽说人比旁的动物高级些,这一节却是骨子里的,再进化十亿年也改变不了。女人重情,想要的却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老祖宗初嫁入咱们家的时候,哪怕她娘家有人给她念叨了十万次百万次贤良淑德,她心底仍是盼着祖父一心独敬她爱她一个。他们成亲早些年祖父想必也委实敬爱她。可惜,祖父从没有过弱水三千独取一瓢之念,天下没有几个男子是这样的,祖父便是那众多想有几瓢取几瓢的男子之一。偏老祖宗误会了。在祖父早年敬爱她的时候,她误以为祖父独取一瓢。那会子纵有十万个人在她耳边说十亿遍,纵然她口里说她贤良大度,心里仍是狂喜庆幸自己何其好命可没过几年她就发现,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误会祖父从来不曾独爱她一人过,也从不曾打算独爱她一人。当年有多狂喜、那会子就有多怨恨。她怨祖父欺哄了她的一颗真心去、又不还她一颗真心。其实祖父从没欺哄过她,不过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罢了。然而她终究对祖父有情,故此她不会先恨祖父,而是先恨了诸位老姨奶奶。她觉得不是祖父移情,而是那些老姨奶奶皆是狐狸精、勾引祖父、哄得祖父移情。故此她便一心对付老姨奶奶们,一如二太太一心对付诸位姨娘一般。而庶子便是祖父移情的人证、是仇敌的心尖子,不弄死不足以平愤。老祖宗所为,纵不是天经地义,也是自然而然。而祖父,一心以为老祖宗是女子,凡女子皆贤淑大度,不可能嫉妒他的姨娘对付他的庶子,自然不会去防的。他既不防,老祖宗以正妻之身弄死几个庶子还不容易”
一口气说完,他便坐在旁转着眼珠子瞧。宝玉面上似悲似叹,湘云垂头恨不能钻进地缝去,贾环翻了好几个大白眼子。
许久,宝玉低低的说:“如此说来,竟是老祖宗的之过了”
贾琮点头道:“老祖宗错了大头。自作多情在先,迁怒旁人在后。早年她还在闺中时那些个哄她说保不齐祖父会一心待她的丫头婆子或是闲书评话也有错,勾起了她本不该有的心思。至于祖父,我瞧着半分错没有。男儿胸中有朝堂、有战场、有家族,开枝散叶天经地义,哪有闲工夫去顾念老婆的心思。情之一物,不过是茶余饭后消遣罢了。”
宝玉断然拍案:“胡言乱语人间自有情痴,可华耀天地”
“哦。”贾琮闲闲的道,“那你痴一个我看信不信用不了几日二太太就给你送姨娘了”
史湘云倒吸一口冷气
“对了,婆婆与媳妇也是天敌。但凡能给媳妇找麻烦的事儿,婆婆都会乐于去做。云姐姐病了不去给她磋磨取乐,何等不孝世间哪里有这般不孝的儿媳妇难道就任由她这般舒坦歇着不成世上还有没有孝道了”
贾宝玉哑然湘云顿时泪涌而出,泣道:“我这就去给婆母侍病”
宝玉急道:“可有旁的法子没有”
贾琮道:“没有。除非你敢不收你母亲送的姨娘。不过我劝你还是收下吧,早晚要收的。”
史湘云摇晃着站起来往外走去。宝玉一把拉住她:“做什么去”
“去侍奉婆母。”
“使不得你身子弱”
“使不得也使得。”
贾琮贾环两个滋溜一声滑出门外,把门阖住了,向麝月道:“莫要打扰。”麝月抿嘴一笑。
出了院门,贾琮仰天长叹一声:“做到这一步,实在是对得起史大将军了,后头如何就看她自己,咱们也帮不上了。”
贾环笑道:“我却不是为了她老子,只是不想二太太得逞罢了。凡能给她添堵,我都乐意。”
哥俩勾肩搭背乐呵呵溜达回梨香院。起.点见了笑道:“有什么可乐的事儿说来大伙儿也乐乐。”
贾环指着贾琮道:“他方才又踩了贾宝玉一回,把他踩懵了。”
贾琮咧着嘴道:“环哥哥告诉了他老祖宗害死祖父庶子之事,他吓着了。我趁势毁了他的常识。”遂往椅子上倒坐下翘起二郎腿,得意洋洋又说了一回。“宝玉哥哥整个人都听傻了哈哈哈”
整个院子唯有起.点一人是女子,旁人皆笑,唯有她不笑。半晌才说:“三爷这话虽是诚心踩他,实在也有几分道理。”
贾琮道:“岂止几分全部是事实好么只有一个女人的男子,大略分五种。头一种,天生地长的痴情种,极少极少,少得跟大浪淘金似的。现成的范例就是薛蟠额,不对,是刘登喜”
众人想笑又笑不起来。起.点摇头叹道:“一个是断袖,一个是太监。”
贾琮耸耸肩,接着说:“第二种,胸中皆是事业,对女人兴趣平平,娶个老婆生了儿子继承香火便拉倒。第三种,如我、环哥哥、霍晟这般在内院纷争中长大,知道女子的厉害,为子嗣计不肯替孩子添危险。并非不多情,是孩子比女人要紧。第四种,女子手握钱财,或是女子家中势大,迫得男子不敢纳小。这种就多了。然而最多的是第五种,世间不偷腥的男人几乎全是这种。”
起.点问:“是怎样的”
贾琮笑眯眯伸出一根手指头:“既穷、娶不起第二个女人;”他又伸出第二根,“模样又长得寻常、没有女人肯不要钱跟他好。上中下各种窑子,便是替后头三种男人预备的。实在连下等窑子都逛不起的,还有春宫图呢。”
起.点默然。
贾维斯在旁道:“头一种也是有的。”
贾琮贾环指着他齐声笑道:“你”满院子兄弟轰然大笑。臊得贾维斯面红耳赤,扭头外书房去了;他们还在后头笑。
一时贾琮道:“二叔那儿你去说”
贾环捻起一块绿豆糕来:“既然宝玉哥哥知道了,让他说去。老祖宗那儿让我爹说去。”乃将点心搁在嘴里。“咱俩快点出门,让他们自己玩会子。我去接我小舅子逛街,你不许跟着”
贾琮横了他一眼,扭头朝书房大声喊:“我去看林姑父。幺儿哥哥你去不去”
“去”
他们猜的不错。贾宝玉胆子小,深恐贾母遭人报复,当日便战战兢兢的回给贾政了。贾政吓瘫在椅子上半日爬不起来。立命人去喊贾环,过了会子那人回来说环三爷访庐王去了、琮三爷看林大人去了。贾政跌足道:“用的着他们的时候个个不在家。”思忖再三,亲跑去贾母院中告诉了她。
贾母吓得白了脸,一叠声的喊人守着大门守着院子,又让寻几条大看家犬来,不到半个时辰便吓病了。一时又是请医延药、又是求神拜佛,阖府乱成一锅粥。
宝玉看在眼里,通透明白。他在贾母院中呆愣愣的瞧里这些仆妇们进进出出许久,转身回到自己院中,却见史湘云独坐在廊下惶然垂泪,心中凄然。乃缓步上前握了她的手道,恳切道:“弱水三千,独取一瓢。”
第二百四十四章
听宝玉说贾敘没死且被东平王府收养,贾母登时吓病了。贾琮贾环诚心在外头耗过了晚饭才回府,直让人从府门口拉去贾母院子。这哥俩半真半假的掰扯,说贾敘武艺通天、踏墙头树梢如履平地,吓得贾母愈发下不来炕,一声接一声命守着房梁屋:“有太太呢”
李纨瞧着她道:“太太活的久还是宝二奶奶活的久太太还下不来床呢,谁知道来日能不能替谁做主。你们可知道老祖宗是因为什么缘故病的宝玉是为了你们好。不然,他犯得着管你们死活么”
荣国府的闲话从来传得快。老太太早年害死老姨奶奶并先前国公爷庶子之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许久,扑通跪倒在地,不再多言了。
那头宝玉一径回了自己院子,只做无事,不曾跟湘云提起半句。
又过了两日,起.点传信来,贾敘已经查出了当年的案底。那杀朱桐之父并义忠亲王小世子的竟是个和尚,法号归明,平素便在京城西门外的天齐庙住着。那庙乃前朝所修,近年已渐渐残破荒凉。贾琮倒是知道这个庙的,原著中有个专做虚假广告的道士“王一贴”便在那儿混。只是他们庙里招牌挂着“庙”,实在和尚道士都有,颇为混杂。
贾维斯平素不爱说话,闻信先叹了一声:“竟是出家人。”
贾琮道:“保不齐人家是先当的杀手后出的家。”
贾维斯摇头道:“既是佛家子弟,岂能杀生。”
贾环道:“他到当真应了那句话。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主。”
遂喊来众人聚齐在柳氏木材行,将此事说了。
朱桐惊愕了半日:“出家人”他咬牙道,“枉我有时还想着终究各为其主。若不杀了此人对不住佛祖。”
“哈”贾琮诧道,“你还想过各为其主哎呀朱桐你真是好人从前我以为你和龚鲲差不多都是无赖,是我错了。”
近些日子龚鲲一直住在龚三亦那里照看老头的伤势,今儿商议要事特将他喊了过来,闻言苦笑道:“朱先生,龚某原本也是谦谦君子,因臣肖其主,渐成如今这般性子。”
贾环也说:“从前我也是石秋生那般性子。”
贾琮横了他一眼:“从前你的性子与幺儿哥哥相近,只不过你年幼些没他沉稳罢了。这么多年,你早就跟我差不多皮了,怎么他还如当日一般”
贾环张嘴才要反驳,秦可卿咳嗽一声,贾环不敢说了。柳湘莲在旁呵呵直笑。
贾琮道:“我五叔那头得来的消息,此僧功夫极高,不是寻常人能对付的,朱桐这样的书生想都不用想。且天齐庙是个混杂所在,保不齐还有什么旁的人物儿。”
龚鲲问道:“罗泰娘那儿可查过”
贾琮道:“查过,旁的都寻常,唯有一条古怪。此僧安于贫困却好茶。茶之一物本是烧钱的。这个归明虽佛法平平,却总有施主送他好茶。”众人皆轻轻一笑。他接着说,“天齐寺本身倒查不出什么来。越平凡的地方越安全,人家是朝廷的要紧杀手,大而化之便好。”
龚鲲问:“依着五老爷所言,那个归明功夫究竟如何可有个比喻”
贾琮道:“横竖十个我们也不是对手。”乃看着朱桐,“你是非要亲手复仇还是宰了他就算”
朱桐道:“杀父之仇,我必亲自下手。”
贾琮拍掌道:“那就是你和龚鲲的事了。此人厉害,除非等龚老头痊愈,不然咱们余下这群大虾米小虾米皆不是对手。”柳湘莲咳嗽两声,贾琮只做没听见。
龚鲲道:“他的仇人,自然他去想主意。想不出来我再想。”
朱桐淡然道:“既知道是谁便不难。”
龚鲲含笑道:“坐等先生高谋。”
贾琮贾环柳湘莲三只手同时伸向最后一块核桃酥。
数日后,天齐庙来了一位香客童秀才,说是来还愿的。这庙虽破,仍是每日预备停妥了许多纸马钱粮供过往香客使。那童秀才是位进京游学的外地书生,烧罢香后便在庙中稍逛了逛。虽其泥像神鬼狰狞,此人并不惧怯,慢悠悠观赏了一回。后退至道院歇息,遇上了这里当家的老王道士,便是贾琮曾提过的“王一贴”。此人本是个江湖术士,惯常与各色人等说话,见了这位童秀才也说了两句子曰诗云,哄得了几个香火钱。
童秀才道:“听闻王道长的膏药包治百病,可有一贴能治惧内么”
王一帖上下打量着他道:“秀才惧内倒是瞧不出来。”
童秀才摆手道:“不是晚生。晚生游学京中,家里带来的盘缠渐渐花尽,囊中羞涩,如今在一个铺子当帐房维持生计。东家为人豪爽大方,凡与他一道出门子,些许小钱他皆替我们付了,平素在外头吃饭喝酒也是他付账。唯有一样。东家惧内,从不肯去花楼,每回我与伙计们去花楼逛逛皆得自己掏银子。倘或东家能不那么怕媳妇儿就好了。”
在旁伺候茶水的小道士面上露出鄙夷来,那王一帖却半分不显,拍手道:“这个容易。用极好的秋梨一个,二钱冰糖、一钱陈皮、水三碗,梨熟为度。每日清早吃这么一个梨,吃来吃去就好了。”
童秀才指着他道:“好个老道士,又来哄人。这不过是寻常的冰糖梨子,清热止渴,解肺热咳嗽、喉痒痰多,与惧内何干。”
王一帖笑道:“原来秀才知道这个那我再换个旁的养生方子如何甜滋滋好吃不伤人,吃过一百岁人横竖是要死的,死了还惧什么内那时就见效了。”
童秀才摇头道:“怪道人说你是个油嘴的牛头。”
正说着,门帘子一掀,从里面出来一位极美貌的女子,童秀才不禁拿眼睛一路跟着人家瞧。那女子向王一帖微微颔首便走了,王一帖倒是站起来打了个稽首。那女子才刚出门,童秀才扭头望着王一帖贼兮兮贱兮兮的晃着脑袋道:“你这道士好不老实,屋里还藏着个这般娇媚俊俏的小娘子~~”
话音刚落,只听“当”的一声,童秀才尚未来得及动弹,便觉有什么东西压着头皮飞了过去落在地上。待他不觉伸手一抹,额前的头发被压着根儿削断了一小片不禁张着嘴悚然看王一贴。王一帖伸手指了指地下,只见一个四面溜光的铜钱滴溜溜的在青砖上转动,还没停下。
童秀才大惊“这这这这女子是什么人”
王一帖“嘘”了一声,摆摆手道:“你这秀才好大胆子那女子便是城西一霸秦大掌柜秦三姑。虽是个寡妇,她男人当年可了不得,是响当当的一条好汉这女人一身功夫皆是跟他学的,还将她丈夫留下的事业愈发做大了。你敢调笑与她可不是寻死么”
童秀才恍然:“原来她就是秦三姑闻名已久,我们家老板娘甚是瞧得上她。”
王一帖道:“你们老板娘想必也厉害的紧。”
“可不是么”童秀才兴致盎然,方才之惊吓早都丢去九霄云外了,“我们老板娘也标致的紧,无怪乎老板将她看得跟宝贝似的。”
王一帖击案道:“我就说么,惧内的男人,老婆要么是个泼妇,要么是个美人”
他两个又说了好半日的市井闲话,童秀才终于想起自己的头发来:“哎呀待长出来又得许久难看的紧,如何是好。”
王一帖瞧着他道:“秀才倒是不见愁苦。”
童秀才嘿嘿笑道:“横竖我明年也不科考,不碍事,无非让下头的伙计笑话几声罢了,随意寻个借口便是。这位秦掌柜当真是个美人儿,漫说是几根头发,纵让她捅了一刀我也乐意。”
王一帖只笑说他“色胆包天”。又扯了几句,童秀才便告辞走了。
谁知他刚走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外头马蹄声得得响起,竟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赵承亲自领着人来了原来,方才有捕快在衙门的茅厕里发现了一张黄纸,上头用血写着:“天齐寺恶僧归明杀我,此仇不报不回地府。”并有一个婴儿的血手印。赵承大惊,当即命仵作查看,确是人血。因恐是冤魂告状,赵承急忙过来天齐寺查看究竟。
第二百四十五章
话说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赵承亲来了天齐寺,王一帖吓得不轻,再三说归明师父是个慈悲和尚,决计不会干杀生之事。赵承自然不听,一头命人拿归明来问话,一头将天齐寺上下细细搜查。
归明旋即被带来前头。此僧四十来岁,长得老老实实,一身粗布僧衣上还打了两个补丁,实在不像是会杀人的。归明口宣佛号双手合十,安然自若。见了那黄纸连连念佛称罪过,面上毫无惊惧心虚,只淡然说:“贫僧一无所知。”赵承皱了皱眉,隐约觉得这和尚过于镇定了些。他若修为极高,方才那王一帖又说他佛学平平;若修为平平,寻常人见此血书多少该有几分惊讶才是。遂与这僧人问答一番,见其滴水不漏,心下反倒愈发疑心。
不多时,捕快们竟在金刚像后头、供桌底下、香炉灰中等好几处皆发现了与衙门茅厕里一样的黄纸,上头写了一样的话并印着一样的婴儿手印
赵承愈发心惊,道:“不论如何,今儿须得烦劳大师父同下官走一遭了。”
归明何合十道:“贫僧清白自有佛祖知道。也罢,只当入狱是修行便是。”遂老老实实让捕快锁拿。赵承命人再细搜一遍天齐寺,又寻出了两张黄纸,一并拿着回衙门去了。
此事惹了许多闲人围观看热闹,眨眼传遍京城。有机灵的说书先生连夜编好了评话,什么恶和尚人面兽心、苦婴孩冤魂不散,预备次日便在茶楼酒馆说开去。待冯紫英知道此事,早已传得家喻户晓,无声无息把人弄出来已是不成了。显见是有人在寻归明的晦气,却不知他何故惹祸。幸而人在五城兵马司,总不至遇险。遂于半夜亲往狱中去见。
狱卒见了贤王的令牌,吓得脸都白了。冯紫英笑道:“不妨事,不过是有些话问问那个和尚。你只做不知便好。”狱卒使劲儿点头,前头带路。冯紫英领着两个人跟了他来到归明牢房前,命狱卒开锁进去。归明于牢房内打坐,闻声念了一声佛。
冯紫英道:“大师父好心境。”
归明道:“当念身中四大,各自有名,都无我者,我既都无。其如幻耳。”
幸而赵承自觉此僧不寻常,将他一人关着。冯紫英乃打发狱卒走了,命跟着的人守在外头,问道:“可知道是何人么”
归明道:“贫僧一世杀人无数,猜不出是何人。”
冯紫英道:“婴孩呢”
“十几个。”
“可有不曾斩草除根的”
“大略都除根了。”归明思忖了会子道,“不曾净根的,唯有义忠亲王家逃走了一个小女孩,这会子大约也十五六岁了。”
冯紫英心中一沉:“若是他们就不好办了。他们颇有些本事,若盯上了你只怕不肯轻易放手。”
归明阖目念了一声佛。
冯紫英道:“旁的人家你可还记得”
“记得。”
归明乃将他杀死的婴孩一一说了。冯紫英皆记下来,几乎全是先头义忠亲王的手下,遂道:“我去查查这些人家。此处倒比天齐寺安全,你暂待会子。”归明念佛。冯紫英撤身出来,叮嘱狱卒此事不得告诉旁人,便走了。
到了次日,事情愈发闹大了。京城四处皆有血书血印的黄纸乱贴,要命的是连诸位王爷的府邸馆驿门口亦有。这些日子各位王爷只差没在朝会上打起架来,如今愈发了不得,都拿着这个去轰司徒磐,闹得他头疼欲裂,命冯紫英快些查明谁在后头捣鬼儿。
冯紫英忙的脚不沾地。只是这般无头无脑的,哪里说查就能查出来他灵光一闪,想起这等鬼神之事想必贾琮那哪吒能知道些,横竖无望作有望,竟跑去梨香院问计。
贾琮正领着韩全玩儿呢,见冯紫英进来乐呵呵道:“冯大哥好闲。”乃指着他向韩全道,“全儿,这是冯大哥,他家里有个厨子煮面手艺极好,改明儿咱们去他们家吃面去。”
韩全喊了一声“韩大哥”,又撅嘴道:“我不爱吃面。”
贾琮道:“你就爱吃点心越来越胖。”说着捏了人家孩子腮帮子一把。
冯紫英瞧了瞧韩全道:“这是你家大太太养的那个孩子”
贾琮道:“嗯。早先认生,还挺乖的。如今愈发皮了。”乃一把搂紧那孩子,韩全咯咯直笑。贾琮摸着他的小脑袋叹道,“我们家太太命不好,嫁给了我爹。我爹是个老风流,从没把她放在眼里,更别说给她留个子嗣了,倒是活得连二太太都不如。有了这孩子也算后半辈子有了靠。这会子瞧着挺机灵的,愿意念书,来日得个功名应该没什么问题。”
冯紫英道:“也是他们娘儿俩的缘分。”遂给了韩全一个小荷包,寻了把椅子坐下,起.点过来上茶。
贾琮问道:“外头那乱糟糟的冤魂是怎么回事啊整个京城的好奇心都吊起来了,打鸣公鸡似的,个个盼着瞧热闹。”
冯紫英一听就是知道他以为不是鬼神所为,苦笑道:“那和尚如今是我的人。”
贾琮撇了撇嘴:“那从前造过什么孽么”
“多了去了。”冯紫英道,“他也是奉命行事。”
贾琮道:“做事忒不干净,他这个显见是让人家仇家寻到了。要么使个金蝉脱壳,只说被冤鬼报应,七窍流血死了得了,换个道号换个庙去当道士去。”
冯紫英道:“只是没查出后头是谁在捣鬼儿。我疑心会不会是义忠亲王余部。”
贾琮道:“不会。义忠亲王的人有些本事,能直接下手杀他报仇,何必搅和得满城风雨。有这精神头儿,不如去闹诸王帮他们主子平反。”
冯紫英思忖道:“平反这回是必然要平的余下那些人家多半也是义忠亲王从前的下属。”
贾琮道:“既这么着,会不会是自己报仇的义忠亲王死了那么多年,他下头的人固然有聚在一处的,多数当已树倒猢狲散才是。这等零散人家想报仇,也寻不着人帮忙,偏又没本事杀那个和尚,才弄了这么一出吓唬人。”
冯紫英道:“这才是我想不明白的。且不论他是怎么查到那和尚头上去的,横竖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这般闹腾,难道指望闹得官府出手替他报仇可此事本来便是太上皇做的。”
贾琮道:“会不会是单纯善良不通人情的主儿跟我宝玉哥哥似的,以为天下人皆惧鬼神,吓唬那和尚。”
冯紫英摇头:“不会。但凡知道那和尚所为,便不会指望他吓着。”
“那”他想了会子,“盼着贤王帮他清算太上皇之罪”
冯紫英眼前一亮,击掌道:“保不齐是。借王爷的东风平他家的冤。”
贾琮耸肩道:“那就改行当道士糊弄过去吧。改行前先把事情闹大些,比如五城兵马司找不到证据差点要放他走,忽然七窍流血而亡。老百姓爱信这个。”
冯紫英笑道:“实在无法,这也是个法子。”便起身告辞了。
他走了半日韩全仍然张望他的去向,忽然小声问道:“三哥哥,太上皇做过什么坏事么”
贾琮道:“多了去了。当皇帝的还想不干坏事他们九个兄弟抢一个皇位,个个都恨不得将另外八个悉数杀死,顺带将跟着他们的人家也一并全部杀死。”
韩全犹豫了会子道:“干嘛非得杀死不可一个为君,其余八个为王,皆享尊荣,不好么”
贾琮道:“世代先帝都是这么想的,一厢情愿罢了。为君便是为主,为王便是为奴。都是一个爹的儿子,搏上去了是主子,没博上去是奴才,主子可随意定奴才生死荣辱,且奴才都有机会当主子,谁肯为奴呢纵然有些王爷自称不想夺位、只想做佐君贤王,那皇帝也未必肯信。”低头一看韩全面色茫然,显见没听懂,笑道,“你还小,这会子说了你也不明白。横竖皇帝家的孩子都很可怜就对了。”
“可怜”
“嗯。”贾琮道,“他们家的孩子好可怜的。规矩比衣裳都多,不许那个不许这个,连玩儿都不许,哪有寻常人家的孩子过的好。”韩全不禁点头。贾琮瞧着好笑,道,“好了好了,横竖不干咱们的事。全儿,哥哥带你上街可好”
韩全眼睛登时亮了,脆生生的喊:“好~~”
起.点忙说:“小韩大爷须得换身出门的衣裳,我去太太那儿取去。”
贾琮道:“你得空帮他做两身就搁在咱们院子里,省的偶尔想出门逛会子还得跑那么远。”
起.点笑应了。
次日,五城兵马司传出信儿来,说是赵大人提审了那个叫归明的和尚两回,他使劲儿喊冤。偏赵大人寻不到证据、也找不到疑点、又没有原告,颇为头疼。京城街头巷尾男女老少议论纷纷,都义愤填膺说冤魂岂能算不得原告再过两日,有些捕快回去向街坊邻居说,赵大人实在没法子,预备将那和尚放了。这下子可开了锅了,无数闲人哭天抢地指天骂地,有打上天齐庙的、还有张罗万民书的,横竖不让放人。
可惜他们说了不算。赵承依法办事,在平白拿住归明和尚、一没证据二没原告之后第五日,将他当庭释放。归明泰然自若,向赵承合十致礼,转身便往外走。外头无数百姓呼喊着不能放走凶手,归明只做不闻不见。
忽然,归明脚步一顿,旋即浑身抽筋般颤抖起来。外头围观的百姓都静了下来,紧紧盯着他。归明“啊啊”喊着跪倒在地下,四肢抽动扭曲,又抱头蜷成一团。猛的大叫一声,口吐鼻流黑血,不动弹了。在旁瞧了半晌,有个胆子大的捕快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大声喊道:“他死了”
人群“哄”的闹开了,纷纷跪地磕头,喊道:“皇天有眼冤魂大仇得报”涕泪横流,比他们自己申了冤报了仇还痛快些。
贾家哥几个也躲在后头瞧热闹,半晌,贾环膛目结舌的说:“他们是真傻还是装傻”
贾琮随口道:“真傻。”
旋即官府有榜文贴出,只说那归明和尚因冤魂缠身,被索命而死。满街闲人如过年般欢喜,只差没张灯结彩敲锣打鼓了,茶楼酒馆的评话更是新出了好些。
不想第二天那黄纸又出现了。非但贴满了每张榜文,还贴的满街都是。上头依然有那个婴孩血手印,字迹除去原来的“天齐寺恶僧归明杀我,此仇不报不回地府”外,还多加了一句,“私放恶人天地难容”。
京中闲汉过年也没这么畅快过有几个市井无赖领了头,吆喝着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汉子婆娘涌去五城兵马司衙门,举着香烛向赵承讨个说法。赵承亲出来说那归明和尚已死的真真切切,下头的百姓嚷嚷着要他交出尸首。他自然交不出来,只说昨日便已火化。旁人岂肯相信一片的叫骂“黑了心肝的贪官,与恶僧勾结害人。”各色不着边际的罪名使劲儿往赵承头上砸,赵承进退不是,干着急没有法子。
另一头,大明宫依然在开朝会。诸王纷纷以此事去呛司徒磐,呛的他灰头土脸束手无策,回到府里召集幕僚商议。有的说,只怕当真有冤魂在,欺哄不了;有的说,只怕是义忠亲王余部想向朝廷讨个公道,纷纷不一。秦三姑因事发当日去过天齐寺,不禁疑心起那个童秀才来。只是京城极大,除了知道他东家惧内也没有旁的线索,实在难寻到此人。
司徒磐烦心不已。有个幕僚火上浇油,上前道:“王爷,此事若不尽早了却,王爷颜面有失不说,还恐引起民变。”
冯紫英道:“我瞧还是义忠亲王的人。归明当年杀了他一个外室子生的孙儿,断了义忠亲王的根。王爷,不如快些替他平反,也算给他余部一个好处,让他们散了去便是。”
方才那个幕僚道:“只怕他们不止想要平反,还想报仇,单单是平反他们未必肯收手,眼下局势却是不等人的。”
冯紫英道:“他们连主子都没了还想怎样平了反、了结心愿即可。”
那人道:“故此他们才愈发怨恨那个归明。若非此僧杀了他们小主子,好歹能继承王位得块地盘不是王爷,依属下看,这个归明不死,义忠亲王余部不会罢休。此僧心黑手狠、丧尽天良、连区区婴孩都能下得去手,不如就依顺民心了吧。”
第二百四十六章
冤魂向归明和尚索命一事闹得整个京城跟过节似的,而“童秀才”因头发少了一小片儿,不肯出门见人,日日缩在柳氏木材行,恨不能拔苗助长几下。贾琮贾环每见他一回笑一回,笑得柳湘莲都烦了,骂道:“再笑踢你们出去那点子出息。”他二人方忍了忍。
朱桐乃问道:“倘若诸位是贤王之幕僚,请教此事当如何处置”
龚鲲道:“随意弄几个风流故事出来便是。花魁嫁了卖油郎、少奶奶与马夫私奔、鲁王陈王为争一个粉头大打出手管保京中众人眨眼便忘了什么和尚。”
贾维斯道:“出计并非我所长,我只管听几位先生的。”
柳湘莲道:“出计并非我所长,我只管听几位先生与我媳妇儿的。”
贾环道:“撂在那儿不管。横竖此事闹的不过是几个市井闲人,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跟五城兵马司作对,漫说贤王。”
贾琮道:“此事显见是有人挑唆的,将挑事儿的查出来。横竖不是我去查,龚翼之去查。”
最后大伙儿都看着秦可卿。秦可卿伸手向柳湘莲要茶来喝了两口,淡淡的说:“我是孕妇,纵是贤王也不能命孕妇想主意。”众人顿觉无趣。
柳湘莲道:“朱先生,这么看,司徒磐未必会杀归明。”
朱桐道:“若是太上皇还在,他必会力谏不杀归明,另想他法。诸位方才说的这些,冯紫英等人皆能想出来,司徒磐自己亦能。然后今时不同往日。他必杀归明。”
贾环问:“为什么”
朱桐淡然一笑:“因为诸王在京、因为司徒磐已为人主。人主的颜面,比一个寻常下属的性命要紧。”
贾琮道:“杀了归明难道能有颜面被一群市井闲人逼迫杀了自己的下属有颜面”
朱桐挑眉道:“谁告诉你归明是贤王的下属了归明是个连婴孩都杀的恶僧君不见曹操斩王垕乎”
话音未落,外头有人进来回道:“各位爷街面上传了信儿过来,有两个捕快不留神漏了口风,因归明死得蹊跷,五城兵马司恐怕有异,为了不让人去扰他的尸身,假意说已焚化。实则归明之棺木早已送回天齐寺。”
朱桐冷笑道:“我才说什么来着”
贾琮怔片刻,站起来道:“冯大哥这会子想必不大痛快,我去瞧瞧他。”
柳湘莲道:“我也去。”
贾环也站起来,让贾维斯一把拉住:“咱们两个别去。归明一死,三贾全往冯紫英府上跑算怎么回事柳二哥也迟会子再去的好,你得安顿下铺子里,岂能如琮儿一般急性子、听见热闹就跑”
众人都称是,贾琮遂率先出门上马走了。
到了冯府,冯紫英正在后头射箭。贾琮并不打扰,只立在他身边静静瞧着他。过了许久,柳湘莲也来了,与贾琮两个一并立着瞧他射箭。直射到精疲力尽,冯紫英放下弓抹了把汗:“喝酒”三人便在花园里一通狂饮,还唱小曲儿。贾琮扯着嗓子吼了一首陈淑桦的笑红尘,又来一首刘欢的好汉歌,最后是沧海一声笑。三人都酩酊大醉,柳湘莲贾琮被搬到冯家客房睡得呼噜声震天,直至两家派人来寻,又运上马车拖回去了。
另一头,朱桐换了身伙计的衣裳戴上斗笠预备出门,临走前往秦可卿处说一声。
秦可卿可巧扶着丫头在院中兜圈子,见了皱眉道:“干什么去”
朱桐捏着拳头道:“那几个挑事儿的闲汉头子约莫该往天齐寺开棺验尸了,我想去看看那和尚的死状。”
秦可卿道:“穿你上回去的那身衣裳,戴个软帽。”
朱桐一愣。
秦可卿道:“秦三姑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必疑心你。要么你别去,要去就去得不遮不掩,脸上留神莫要露出破绽。”
朱桐忙应了,一溜烟儿跑回去换衣裳。
待他赶到天齐寺门口,果然闹哄哄的全是人。他只做个看热闹的,凑在人群里头探头探脑。因实在挤不进去,干脆猫腰从下头硬钻进去。
只见王一帖立在庙门口拱手道:“诸位,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纵是归明生前曾有罪过,他也以死抵消了,何必扰死人清静。”
几个闲汉头子皆挥拳道:“谁知道是不是那个狗官弄具假尸首来糊弄百姓的”众人齐声应和。王一帖再三行礼请他们莫要胡来,谁听他的起哄声一拨高似一拨,终有人等不得,推开王一帖就往里冲。
过了山门,就见天王殿中设着一具棺木,旁有十几名和尚在念经做法事。闲汉们冲上前撞开拦阻的和尚围住棺木,有人在后头喊,“开棺验尸”众人乱糟糟跟着喊,“开棺验尸”领头的闲汉眼睛锃亮胆儿大,撸起袖子嚎叫一声,上前双手去掀棺材盖子。那棺材不过是匆忙买的薄板棺材,轻得很,闲汉随意使了点劲儿便掀开了。众人哗啦啦围上去一看果然是归明躺在里头,面色青黑,依然穿着他那身打了补丁的僧袍。看热闹的犹如自己在赌桌上赢了一把大钱似的,扯着嗓子嚎道,“恶僧死了恶僧死了冤魂报仇了”比过年还欢快些。
朱桐本来一直混在人堆里头扮作赶热闹的,乍见仇人面容,心中千头万绪涌起,思及父亲惨死,好悬落下泪来。怔怔的瞧了半日,他低头闭目片刻,转身使劲儿从里头挤了出去。
才出了殿门,有两个伙计模样的人上前拦了他问:“可是童秀才么”
朱桐心中暗叫“不好”,面上只做懵懂状拱手:“正是学生。敢问二位兄台有事么”
那两人道:“我们东家有请秀才。”言罢一左一右夹着他便往走。
朱桐忙喊:“干什么干什么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们要抢人么”人家闲汉正围着归明的棺材欢呼庆贺呢,响动极大,将他的声音盖了个囫囵,没人听见。朱桐一路走一路挣扎,奈何一介书生压根不是人家对手,被挟得死死的。
走入前头的山门殿,迎面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负手走了过来,看衣裳像是富贵人家,足下的靴子乃是战靴,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双目炯炯有神,显见是个练家子。朱桐眼睛一亮,愈发大声喊了起来。
那人果然几步走上前来拦住他们的去路问道:“何事”
朱桐喊道:“将军救命这两个歹人想绑架晚生”
那人问两个伙计:“尔等何人”
伙计喝到:“少管闲事这个书生欠着我们东家的债,拖了大半年不肯还好容易才抓到,决计不可让他跑了。”
朱桐呼天抢地的喊起来:“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何尝欠过他们东家债了读书人勤俭为本,从不借人钱财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
那人摆手道:“莫掉书袋子,我听着烦心。”
朱桐立时闭嘴。
那人乃向伙计道:“纵然有什么钱财纠葛,当往官府打官司去,岂能在佛祖跟前强抓了人走”
伙计道:“这位相公,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免得惹麻烦。”乃不搭理他,挟了朱桐欲绕开他走过去。朱桐又嚷嚷了起来。
那人冷笑一声:“偏我就爱多管闲事呢”话音未落,出手如闪电,只听“哎呦”两声,两个伙计皆倒在了地上。
朱桐立时蹿到那人身后拱手:“多谢将军相救小生来日金榜题名,必然报答。”
那人扭头扫了他一眼:“年岁轻轻,既念了书便好生念书,少扯些不着三两的。”言罢低头瞧了瞧那两个伙计,口中念了声“扫兴”,转身便走。
朱桐赶忙黏上去:“将军哪里去得将军相救之恩,晚生请将军饮酒如何”
那人摆手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晚生虽贫困些,酒钱还是有两个的。”
他二人一壁说一壁走,冷不丁“呼”的一声,一条人影从后头掠过来,飞起一脚踢向那人后脑。那人口中与朱桐说话,身形一闪躲了过去。只见身后立着一位美貌女子,青衣木簪,爽利威风。
朱桐失声喊道:“秦大掌柜”
那人眉间一动:“你认识她”
朱桐忙说:“前些日子来这庙里还愿偶遇过一回,此女便是城西一霸秦三姑,是个小寡妇~~”
那人愈发皱眉:“寡妇竟成了一霸,还在庙宇中抢男人。”
秦三姑抱拳道:“这位将军,小女子有要事寻这书生,还望将军莫要插手。”
那人冷笑道:“我偏要管呢”
朱桐早藏到他身后去了,挥了挥胳膊:“将军是位好汉子”
秦三姑见那人的神情便知道,今儿不打是不成的。遂不再多费口舌,再施一礼。那人往旁边一指,朱桐赶忙闪到柱子后头去了。他才抱了柱子扭过头来,那两位已经斗在了一处。耳听风声响起,眼花缭乱,混不知谁占了上风。
此处已是山门,外头便可出寺,然朱桐并不敢乱跑,恐怕秦三姑手下还有旁人在外守着,故此躲在柱子后头使劲儿喊“将军打的好将军打的好”其实他压根儿看不清人家是怎么打的。
忽听门外有人在唱小曲儿,声音古怪极为难听:“我爱你,爱着你,好像老鼠爱大米”朱桐好悬没笑出声来这不是贾琮平素胡乱哼的曲儿么登时猜到这位将军是自己人,也顾不得颜面了,趁那两位将要打到自己跟前来,转身往下一根柱子跑去,抱了那柱子再瞧两眼,门口近在咫尺,遂撒腿奔了出去。
只见一位伙计打扮的矮子牵着两匹马候在寺外。那伙计虽贴了两撇胡子,近看能看出来是个女子,只是眉毛粗眼角耷拉,有点丑。她轻喝一声“快走”,率先翻身上马。朱桐忙跟着上了自己的马,眼睛顺便往那女子手上溜了一眼:手和脸、脖子一样黝黑。
他二人拍马才走几步,有四五个人已经从四面围了上来。那女子从马上腾空跃起,耳听“咚咚”数声,不待朱桐看清楚出了何事,那些人已东倒西歪横在地上了。那女子跳回马上又低喝“快走”,自己撒马在前飞奔,朱桐赶忙催马跟了上去。
一溜烟儿跑了很远,那女子的马渐渐慢了些,朱桐也喘了口气,回头望望没有追兵,庆幸道:“脱身了”便在马上问,“多谢这位大姐相救,后面那位将军不知如何了。”
那女子道:“凭秦三姑的本事还留不住他。”朱桐还欲多问,那女子道,“秦三姑自持眼力过人。你乃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她早看出来了,故此不会过多防备。前头的岔路我二人分道扬镳,你自回你铺子去。”不待朱桐答话,打马先行。朱桐赶忙跟在后头,到了岔路口那女子果然往另一条道上去了,朱桐不敢过问,急急的依着原路回去。
回到柳氏木材行,秦可卿见了忙问:“可出事了不曾”
朱桐长出一口气,抚了抚胸口喝了盏茶,方将在庙里经过说了一回,又道:“也不知道那位将军可好。”
秦可卿微笑道:“那姑娘既说了他有本事,想来无碍。”
朱桐问道:“他两个是谁好厉害的功夫。”
秦可卿道:“明儿你去梨香院谢谢人家去。”旋即摆手,“罢了,你还是老实在家待会子。”朱桐撇了撇嘴。
原来,朱桐今儿走了不一会子,秦可卿想着,那归明乃是他的杀父仇人,他又追查此人若许年,如今又是他亲设计弄死的,想在归明棺材前丝毫不露破绽只怕极难,八成瞒不过秦三姑的眼睛。柳湘莲去宽慰冯紫英了;因知道梨香院有许多武艺高强的少年,她便命人去贾家告诉了一声。
贾环闻听连连跺脚:“咱们这里的人皆不是三姑姐姐对手,幺儿哥哥能跟她干几下子,偏她认得。”
起.点在旁道:“这便是琮三爷想收服的那位”
“可不是么。”
起.点道:“秦三姑武艺高强,寻常人不是对手。只是她也有几分傲气,对付区区一个书生不会带许多人手。寻位高手过去,当能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贾环愁道:“哪儿找高手去龚先生伤还没全好,余下几个有本事的她纵不认识也见过。”
起.点莞尔一笑:“眼前放着一位高手她不认得。”
“谁”
“你五叔。”
贾环“嗷”了一声:“快去快去”起.点当即出门找人去了。
朱桐听完膛目结舌:“不会吧那将军是荣国府的五爷东平王府养大的那一位跟他们那两位老爷也差的太远了”又啧啧两声,“这位才不愧是荣国公之子呢。”
第二百四十七章
有人从眼皮子底下救走了童秀才,秦三姑的手下冲进山门殿回报。那将军自然也听见了,眉头皱了皱,撤身跳出战圈向秦三姑一躬到地,口称:“仿佛误了姑娘的事,在下实在抱歉。”秦三姑才欲讽他几句自作聪明,他竟疾速掠出门,眨眼上了马飞驰而去。秦三姑先前见童秀才神情并他二人言语不似作伪,一直当作那将军多管闲事,不想他们竟是一伙的心中十分烦郁。
遂四处查访形似童秀才等三人者。忽有伙计来报信,方才他路过一处酒楼,两个人正好进去,仿佛就是那黑瘦的矮伙计并那将军,忙飞马过去。及问店小二,果然有此二人,在一间雅室。秦三姑赶到雅室门口贴耳听了片刻,毫无声音,推门一看,空荡荡的没有人,只怕是方才觉察出异样逃了。她乃细细搜查这雅室,寻到一块帕子。帕子本寻常,一角绣着个奇怪的方形图案。
秦三姑拿着那帕子琢磨了两日,实在看不出那是什么。因想起贾琮知道许多奇怪的事,遂袖着来了梨香院。
贾琮可巧预备去看两位先生,正换衣裳呢。听说她来了忙跑出来笑嘻嘻道:“姐姐来的好巧,慢一步我就走了。”又命起.点看茶上点心。
秦三姑道:“不搁误你许久。琮儿,你瞧瞧可知道这是个什么”乃将帕子递过去。
贾琮拿了来一瞧,脱口而出:“神盾局”
秦三姑忙问:“什么神盾局”
贾琮道:“三姑姐姐哪里得来的这个你认识神盾局的人么怎么联系他们买一次消息多少钱”
秦三姑瞪了他一眼:“好生说话。这是个什么我有大用。”
贾琮想了想道:“早年听我一位师父说,绿林中有个极神秘的门派也不能叫门派,就是个搜罗消息的组织,叫做神盾局,标志就是这个。喏,这个图是只鹰,就是哨鹰,探消息的那种。他们专门以卖消息为生计,也做些保镖、报仇、救人的生意。我先生还在绿林中的时候神盾局是不做杀人生意的;后来他归隐了,偶有旧识来访,说是只要价钱合适,他们也杀人了,仍旧是贩卖消息为主。很贵,但很准。”
秦三姑道:“何以叫神盾局”
贾琮道:“听说起初他们是一伙寻常的绿林盗贼,犯下一桩夺财大案,类似水浒里头生辰纲案的那种,官府追拿得紧。中有一位极聪慧的史大爷,将同伙散居于各处,并弄出了一套隐秘的法子互通消息,终于将官府糊弄过去了。因这帮人原本皆是小贼,发财后有些大手大脚,坐吃山空,没几年便将得来的财物挥霍将尽,都去求史大爷领着他们再干一票。史大爷恐他们惫懒这些年手脚不灵便,便创立了神盾局,专门贩卖消息与绿林大盗小贼,他们自己从不出手犯案。神盾就是他们最初躲过官府搜拿的一个暗语。我师父提起此事的时候说案子已经七十多年了,现在大约快八十年了吧。”
秦三姑皱眉道:“我竟从来不曾听说。”
贾琮瞧了她一眼:“您老哪里用得着买消息,自己都已经四通八达了。”
秦三姑道:“你这位师父是何方高人”
贾琮怔了怔,旋即嘿嘿傻笑两声:“什么师父我没说过什么师父啊”
秦三姑好笑道:“横竖他已退隐江湖,纵然从前曾犯下什么,王爷也可赦免了去。”
贾琮谄笑道:“横竖他都已隐江湖了,朝廷也别管了。”
秦三姑戳了他一手指头,思忖片刻问道:“你师父可知道如何联络他们”
贾琮摇头:“他要是知道早告诉我了,我可想跟他们做生意呢。三姑姐姐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帕子”
秦三姑叹道:“莫提,让人坑了一把。”因回头将当日之事细想一回,忆及那童秀才的言语神情,委实不像是认识那将军的。莫非唯有他是那个寻归明报仇的,将军并那伙计皆是请去救他的
偏这会子起.点过来添茶,瞄了一眼,赞道:“好妙的针法”
秦三姑眼神一亮她素来女工平平,也不大认得针法,忙问道:“好姑娘,你瞧瞧,这绣工可能瞧出什么来”
起.点红了脸,垂头道:“奴才不过多一句嘴。”
秦三姑将那帕子递给她,笑道:“我不擅长这个,你帮我认认。”
起.点遂拿起来细细瞧了瞧,道:“不是京里头常用的针法,我竟从不曾想过套针还可以这样走的怕是外头的法子。”又笑道,“改明儿我也试试。”
秦三姑道:“我拿去绣庄里头寻个老匠人瞧瞧去。”
贾琮道:“姐姐若得了与神盾局联络的法子可要告诉我”
秦三姑哼道:“告诉你我预备剿了他们呢。”
贾琮奇道:“剿他们作甚又不碍你事。”
秦三姑淡然道:“莫忘了我是朝廷鹰犬。”
贾琮道:“从前还罢了,如今愈发别剿。绿林有一个好处,便是不参与诸王纷争。吴王可用,燕王亦可用。保不齐来日还有生意做呢。如今王多国多事儿也越来越多,与其自己出钱出力养探子还不如买消息划算。只是不知他们的消息是否真实可靠。”
秦三姑默然片刻道:“再说吧。”便起身走了。
她拿着那帕子往两个大绣庄问了问,老师傅皆一眼认出来,那个是湘绣。秦三姑暗惊:湘绣,莫非他们老巢在楚国遂往贤王府去禀告给了司徒磐。
可巧冯紫英也在,顺势要了那帕子过来一瞧,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图原来完整是这样的”忙向司徒磐道,“查刘登喜余部也查到了这个。”
原来冯紫英追查刘登喜,寻到一处没人的院子,从柜子底下一个角落搜到半张不曾烧尽的纸,上头以蝇头小楷罗列了御林军几位要紧将军之家眷,背面画了个图案,却少了一半,瞧不出完整的当是何模样。因他反复揣摩那图许久,记得清清楚楚。故此一看见秦三姑拿来的帕子便认出来,他手边那半张图便是帕子上绣的这个。
司徒磐皱眉道:“刘登喜是这个神盾局的还是神盾局是刘登喜的还是刘登喜寻神盾局买消息”
秦三姑道:“我不会看错的,姓童的秀才并不认得救他的将军。那伙计在外头唱了两声小曲儿,难听的紧,听不出词儿来。童秀才起初还候在山门殿里等那将军与我交手,听了那曲儿才出去的。后来我去城门查问,那日进城的人多,守门兵卒虽记不得那秀才,倒是记得那个将军与黑瘦的伙计,他二人一道进的城。如此看来,这两个才是一伙的,那小曲儿怕是个暗号,琮儿的绿林师父也说这个神盾局行事隐秘。只是我怎么从来不曾听说”
司徒磐道:“既是贼寇出身,俗话说做贼心虚,行事隐秘倒不奇怪。你素在京中,难往别处去。琮儿的师父既号江南七怪,必是在江南呆了许多年头,南边的事儿熟识些。”因问道,“那两个人功夫如何”
秦三姑道:“那伙计我没见着,听下头的人说出手快如闪电,年岁倒是不大。那将军,虽与我打了个平手,我心知他不曾使出本事来。当真对阵我不是对手。”
司徒磐叹道:“可惜入了贼道。”言下有几分爱才之意。
冯秦二人听了,回去愈发下功夫搜查寻常,只是皆不曾查出什么来。秦三姑惋惜道:“保不齐那日让我打草惊蛇了。”乃使了人往楚国打探去,并往刑部去查八十年前左右的失财大案。
这一日钟威预备离京赴鄂州,往荣国府来辞别。因他上回来时忙着同侄儿说话没顾得上旁的,这回特与起.点两个说了半日的机密话。梨香院众人皆作不知。待他二人说完了,钟威出来又向贾琮致谢。贾琮扬了扬免单卡道:“将军已谢过了。”钟威无语,只得抱拳。二人都没想到那卡立时就能用上。
钟威忽然想起一事,道:“诸王在大明宫扯皮已经扯了近一个月,少有成效,司徒磐颇为头疼。三爷若有法子,可替国立下一功。”
贾琮耷拉下嘴角:“枉我做了那么大的ppt给他们说西洋之事,指望他们能团结些。”
钟威道:“团结并非让利。”
贾琮一叹,道:“这等大事我不能毛遂自荐,只能等着或是引着他来问我。”遂摇了摇头,“不管那个。钟将军你加入神盾局么如今是我五叔在主持。”
钟威微笑道:“我不加入神盾局。然当日与神盾局联络的便是我。”
“哈你已告诉司徒磐了么”
“不曾。”钟威道,“他没问过我这个。”
贾琮愣了愣:“他手上刘登喜余部的活人只有你们几个,他竟不问你们”
钟威道:“因他问过旁人,都说我是个打手,不知道机密,机密在一个从前叫全子、数年前不知何故改名安子的人手里。”
贾琮翻了个白眼:“那是我五叔”
钟威笑道:“横竖贾五爷已复还本名,谁还知道他叫过什么安子全子”
贾琮吐了口气,又道:“对了,那个大夫,你们是如何救出来的”
钟威道:“我说他是我们绑来的,与他无干;只是司徒磐下头有人说他知道的太多,纵然不杀也不能放了。我遂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终究他是被我们连累的,既这么着,就让他与我们一道去好了。冯紫英趁势威逼利诱他给司徒磐当探子。”
贾琮咧了咧嘴:“冯大哥此人样样皆好,唯有一件事致命太自信了些,从不疑心自己的消息或推测有没有可能弄错了。”
众人又说了会子话,钟威欲告辞,又抱了抱拳才要道谢,贾琮先将免单卡掏了出来。钟威笑摇了摇头,辞去了。
次日一大早钟威便领着三个旧友南下鄂州,冯紫英特拉了贾琮一道相送出城外。因他们走的南门,回城后贾琮便说他要去城南大宅那头转转,看看他的亲兵叔叔们。因知道这些人乃是贾赦心腹,冯紫英不便参合,先回去了。
贾琮去城南大宅左近转了转,各位叔叔婶婶家四处串个门子卖个乖,倒也挺累,连午饭都是在幺儿他大哥家吃的。直至吃饭时听说旧事他才知道,这些当王爷的都够狠厉的。
早年八王爷、即今之晋王,设美人计引得幺儿的大哥爱上他一个外侄女儿,让贾四等人阻了,丢他大哥去怡红院干活,如今是怡红院的要紧管事。后贾赦依着龚鲲所荐送他一个大名贾维则。偏贾维则已情根深种,再看不上旁人,故此幺儿后来托六王爷设法断了那姑娘家与八王爷母家的往来。六王爷竟借了李家两个愚人之手,险些害死那李姑娘全家性命李父也断了一条腿。而那两位家中都有些权势,此事闹去族里也无人替他们做主,只赔了几个钱不了了之,连礼都不曾赔。再后来,那两个愚人皆意外而死,他们族中便有传言说是李姑娘家下咒咒死的,那两家日日来他们家闹得四邻不安。他们家没个儿子,李父又腿伤未愈,唯有白白吃亏。有一回闹大了,李父的腿再伤一回,伤得狠了,大夫过来瞧了竟说难治,怕是今后要成瘸子。
恰在此时有人将此事做闲热闹传到了怡红院。贾维则立领着人闯进去李家硬生生将他们全家接去自己新买的一处院子,其间厚着脸皮进进出出的做主自然不必细说。又求贾赦帮忙请了宫中的太医去给李父治腿,直治了大半年才好。后李姑娘家与族里彻底断了往来,他二人也喜结连理。
那传信到怡红院的必是六王爷的人;只是不曾想连那将院子便宜卖给贾维则的竟也是他的人不必说,六王爷手底下也有周全妥帖之人。此事幺儿自然不敢告诉贾维则,只说他二人终究有缘分。
贾琮灌了他夫妇二人半日的心灵鸡汤,哄得他两个欢欢喜喜的。直至中午方回了自家宅子。贾维则的媳妇李氏烧得一手好菜,今日便是她亲自下厨。贾琮吃撑了,背着胳膊在花园子里消食。才溜达到假山那儿,忽闻吱呀呀的铁链声,地道口开了贾琮一心以为里头会钻出来龚三亦或是龚鲲,及见来人小吃了一惊:竟是妙玉
第二百四十八章
话说妙玉从地道口仓皇钻了出来,看见贾琮也小吃一惊,喊了一声“贾三爷”。
贾琮往她身后看了看,问道:“就你一个”
妙玉点点头,仍有几分惊惶:“主持大师曾领着我走过一回。”
贾琮皱眉道:“怎么你这般逃命模样出了何事”
妙玉镇定了片刻,就立在地道门口说了一遍。
自打上回她与净元师太遭了绑架,平素愈发谨慎起来,凡有风吹草动皆小心查看。前日有香客来庵中还愿,乃是一位富家太太,敬完香烛随意游玩时巧遇妙玉领着人修剪花木,大惊,特向领着她的姑子打探。那姑子是个乖觉的,说妙玉平素只在自己的庵堂修行、不与人往来,她竟不知道此尼法号。那位太太却一直朝妙玉张望,走了老远依然频频回头。净元听闻比往日更警觉了三分。
偏方才那位奶奶又来了,还领着她婆母一道。净元一看那老太太之仪态便知道绝非寻常女子,只怕又是从妙玉容貌上窥出了端倪,忙自己设法绊住了她们,以目暗示一个知事的姑子往妙玉处报信。趁着她们尚在路上磨磨蹭蹭,妙玉独自一人悄然从地道溜走了。
贾琮闻言不禁犯愁。如今京中各色人等俱有,义忠亲王余部又极为惹眼。妙玉若是引得了谁家兴趣,想要一个安生日子怕是难了。再寻个庵堂搬家龚三亦与净元想必皆不放心。他想了想道:“为今之计,唯有你暂且避开几日,寻个与你身量相近的女子充做你混掉这些日子了。”不由得又烦诸王怎么还不走,都折腾到四月份了,再折腾会子迎春要生宝宝了。
妙玉念了一声佛,全无主意。贾琮遂将她领回院子命人暂且寻间屋子安置,自己跑去龚三亦家商议。
龚三亦龚鲲听说了都叫“不好。”埋怨净元做事草率不稳妥,“不该让她躲开的,岂非显得心虚了人家愈发要起疑。”
贾琮道:“横竖几个女子,有些好奇看个热闹罢了。寻个替身去挡一挡如何”
龚三亦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只怕妙玉再没的安生日子过了。她已二十多岁,正是先王妃在京中大放异彩的年龄,容貌也愈发像她姨母,但凡当年见过王妃的皆能认出来。”
龚鲲道:“显见那太太年幼时见过先义忠王妃的。女子本来难以忍住口舌,可巧京中这一个来月女眷往来最多。如今两天过去,还不定多少人家的女眷知道了。女眷既知,男子也知。义忠亲王余部本事不小且没有主子,平反之后那点子执念也该散了。他们就是一块肥津津的大肥肉,那些个在大明宫扯皮的个个指望将这些人收归自己手下。妙玉她虽是个姑子,却是带发修行,眨眼便能还俗。”
贾琮道:“万一不是呢万一只是偶然相似呢”
“那也不过强娶了一个美貌姑子罢了,又不失什么。万一与义忠亲王余部相干呢”
贾琮皱眉道:“能糊弄过去么”旋即摆手,“纵糊弄一时,总有人不断来探看,还是没的安宁。”
龚三亦道:“岂止探看。换做我是哪家王爷的幕僚便会向主公荐计,在家中寻个年岁相当的男子设法将她娶走。一个无亲无故的姑子,纵得不来好处,她美貌总是真的。若娶了不好,过两年休掉便是。”
贾琮一想也是。对这些王爷而言,娶走妙玉的负面风险和付出代价几乎为零,却保不齐可以得一个巨大的好处,谁会不做因思忖片刻道:“既这么着,人家有心查的,眨眼就能查出来她曾在我们家水月庵住过两年,回水月庵去也不大安全。要不三十六计走为上”
龚三亦一怔:“走去台湾府千里迢迢,我不放心路上。”
贾琮道:“那就不去台湾,去别处。只等躲过这阵子风头,要回京要回南边她老家都行。”
龚三亦道:“盘龙山我也不放心,那是兵营,柳湘莲如今根本不去山上。”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那您老说去哪儿。这可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保不齐就得一年半载。也不能藏在我们府里啊。”
龚鲲道:“能藏人之处实在不少,三叔公,只要她不出门子,纵藏在你这宅子里亦可。”
龚三亦连连摇头:“不成,咱们这里也未必安全。她这一躲,显见就是心中有鬼了。诸王跟狼寻兔子似的。这里时常没有人,万一让他们察觉出蛛丝马迹来,咱俩爷俩不在,只怕就让人抓走了。”
龚鲲道:“若只是藏人好办,若还要有极其厉害的防卫就难了。已经有了一个朱桐,再藏她去柳家柳湘莲死都不会答应的。”遂一筹莫展,三个人好半日没想出法子来。
贾琮只得先回自家大宅去,随口安慰了妙玉几句,见她已镇定下来也放心了。才欲回家,有个小子从外头跑进来回到:“街面上多了许多闲人,修鞋的卖茶水的打把势卖艺的干什么的都有。我方才问了问,真无庵最多,昨日就多起来了。”贾琮这才发觉龚三亦所言并不夸张,诸王怕是都将妙玉当成了大便宜,都想占了去。因思忖片刻,又回龚三亦家去了。
老头看他进来便说:“是不是真无庵很热闹”
贾琮道:“是,门口多了许多探子,街面上也不少,真有点群狼捕兔之意。果然人民战争才是汪洋大海。”
龚三亦叹道:“单单哪一家盯着她不怕,就怕这般被许多人一道盯着,哄住了这家防不住那家。”
贾琮愁道:“偏她最惹眼的是那张脸京中人多眼杂,只怕非出京不可了。”他眼睛忽然一亮,“先生我有个馊主意。”
龚三亦横了他一眼:“快说”
“钟威将军人品可靠。他带了三个伙伴去鄂州,今天早上刚刚上路,四个人至少有三个武艺高强,当中有一个是女的。”贾琮道,“刘登喜旧部如今是我五叔在统领着,极为可靠。他们还拿了司徒磐的令牌。”
龚三亦皱眉道:“鄂州那么远。”
贾琮道:“故此鄂州没人见过先义忠王妃,连鄂王自己都没见过,不然当日他就认出来了。再说,钟威他们去鄂州就是为了杀他报仇的。”
龚三亦摆手:“离谱。”
贾琮耸肩道:“好吧,其实只是刚才我终于正眼仔细看了看妙玉。真的很漂亮。”
“嗯”
贾琮道:“美女当尼姑太可惜。她若当真四大皆空就不会带发修行,不肯剃光头显见是爱美的。”曹先生原著里头,妙玉尘心未泯、待贾宝玉比旁人更好些,足见并未修行到可以抗拒异性相吸的地步。“当年她出家也是迫不得已,受了姨父的牵连,什么身子不好非要出家显见是借口。眼看她姨父要平反,差不多也可以还俗了吧。打小在庵堂长大,不通人情世故,将来出嫁是要吃亏的。若是先生寻人教导她,她那个骄傲的性子未必听得进去。现实生活才是最好的老师。让她跟着钟将军一路惊恐颠簸,既安全、又长见识。再说,”他正色道,“钟将军虽为武夫,我敢说他是个铮铮君子。”
龚三亦皱着眉头瞧了他半日:“你不会打了什么主意吧。”
贾琮抽了抽嘴角:“钟威那么大岁数了,又是个历尽沧桑的人。说句不好听的,他根本瞧不上妙玉。除了长得漂亮,连女工都不会。钟威又不是有钱人,他娶老婆肯定是要持家的。先生,人呢,不出去走走岂能知道天高地厚不论来日她嫁人不嫁,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龚三亦思忖了半日,道:“当日她与晋阳郡主一道被刘登喜绑架,刘登喜的人见过她。”
贾琮道:“那又怎样已经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龚三亦仍是犹豫。
贾琮伸了个懒腰:“您老慢慢想吧。”
龚鲲在旁说:“只是钟将军已经走了大半天,再磨蹭就赶不上了。”
龚三亦道:“你也觉得去鄂州合适”
龚鲲道:“如今也实在寻不出人手来护送她到台湾或是岭南去,留在京中防不胜防。”
龚三亦眉头愈发紧了。这老头平素极为稳重清楚,只是如今上了年岁,多少有些信赖小辈。贾琮与龚鲲是他最信赖的两个小辈。依着他自己的念头,妙玉去鄂州简直是胡闹;偏贾琮龚鲲都赞成,老头也有几分迷糊了。
龚鲲又道:“琮儿快些回去,只怕这会子已有人去你们家问她了。”
贾琮道:“没那么快。再说环哥哥在家呢,问他比问我清楚。”话虽如此,因想着贾环尚不知妙玉让人盯上了的事儿,他赶忙站起来道,“我回去吧,跟环哥哥通个气儿。”遂走了。
回到荣国府,他先跟贾环将那事儿说了,又道:“看龚先生的意思,就是寻个隐秘之处将妙玉师父藏起来再说。”
贾环道:“去鄂州是个什么馊主意”
贾琮嘿嘿一笑:“跟钟威一道去的那三个人,一位是大妈,另外两位年岁都不算大,模样也不差。我素来主张唯有真心向佛的人才应该当和尚尼姑。妙玉连头发都舍不得剪掉的,还是嫁人算了。开茶楼也能遇到各式各样的人。再说,不是还有钟珩么。”
贾环道:“留在京中龚先生替她找人家不好么”
贾琮道:“依着牛顿爵士的惯性定律,若没什么大的变故,她纵然有怀春之心,并不会平白无故打破吃斋念佛的日子。”
贾环摇了摇头:“闲的”
谁知才过了一个时辰,龚鲲便跑进梨香院笑嘻嘻的道:“我三叔公答应了。”
“哈”
“让妙玉去鄂州。”
起.点在旁上茶,闻言立时扭了头过来。
贾琮本来就盼着找个机会戳破龚三亦的“范遥”,便说:“早年我大姐姐也曾出家一阵子。西门外牟尼院有个带发修行的美貌姑子被忠顺王爷骚扰,可巧邢家大舅爷也在那儿住着,邢姐姐便求到我大姐姐跟前,大姐姐将她接来家庙庇护了两年。谁知大姐姐前脚刚离京,忠顺王爷后脚就把人弄走了。还是环哥哥设计吓唬他,吓得他把人放了,只是不能再送去家庙。”
起.点是知道“妙玉”这个名字的,面色有点古怪,道:“何故不能送回去了”
贾琮笑道:“他哄人家说那姑子是替贵人养的,还暗示那个贵人就是贤王。忠顺王爷哪里敢跟贤王抢女人”起.点顿觉好笑。“可巧我的武师父龚先生,喏,就是这厮的叔公,与真无庵的主持师父熟识,就送过去了。”
起.点抬目去看龚鲲,龚鲲忙着喝茶吃点心没留神。
“本来也无事。今儿听说她知不知怎的又让什么富贵人家看上了啧啧,美女也是不容易,当个姑子都这么难。不是有那么些粉头么非得抢个姑子。”
龚鲲抬起头来:“粉头与姑子的滋味哪里比得。”
贾琮笑道:“少扯不相干的。姑子多了去了,究其根本还是漂亮。那位妙玉师父真是长得漂亮偏生她还不剃头,就愈发.漂亮了。”乃又说,“今儿我跟龚先生说,钟威还欠着我一个人情呢。不如就让这个妙玉到他那里暂避一时。”
起.点面色古怪:“怎么会想到他头上去。”
贾琮贼笑了两声:“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听大姐姐说过,这姑子极擅茶道,可巧钟将军是要开茶楼的。再有,你没见过她,长的是真漂亮当姑子太可惜了年岁也只得二十三四,钟威钟珩不都是光棍一根么嘿嘿嘿”
起.点啼笑皆非,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龚鲲,问道:“三爷,你可认识一个叫范遥的么”
“范右使”贾琮龚鲲齐声说。“明教的光明右使范遥么”
“他是何人”
贾琮道:“容貌风华绝代、武功潇洒高超,是明教数一数二的高手。你也看过倚天屠龙记”
“倚天屠龙记是什么”
“评话。”龚鲲说。
“极好看的评话。”贾琮说,“说的是元朝末年许多绿林好汉的故事。”
起.点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龚鲲道:“我早猜到你提议去鄂州打的是什么主意,方才可费了半日力气劝说那老头。”
贾琮嘿嘿一笑,伸出手来与他一击掌,转身往书房去给钟威写了一封信,连同钟威的“免单卡”一道交给龚鲲,“告诉妙玉师父,拿着这卡在钟威的茶楼吃饭喝茶皆不要钱。”
龚鲲含笑收在怀内,一径走了,不曾多看起.点一眼。
妙玉立时被从地道送出了京城,暂藏进贾家在城外安置的一处小宅子,扮装成一个民妇。太平镖局这头派了数位镖师往那小宅子去接她,快马加鞭的追钟威去了。
起.点也寻个借口出去,此事回给贾敘等人。贾敘使人一查,果然妙玉起先是住在牟尼院的,前后经过全如贾琮所言,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叹了一声“造物弄人”。放在从前贾敘非查个透彻不可。偏如今他与贾琮贾环相认,两个孩子又都敬重他,人心向亲,竟一点疑心也没有了。
起.点问道:“可要告诉两位三爷”
贾敘想了想道:“显见晋阳郡主并不知道钟威是谁。”他忽然咧嘴笑了,“咱们先什么都别说,必有热闹瞧。琮儿说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个范遥”
“这会子拆穿了无趣,先不拆穿。”
起.点看了他一眼:“五爷,你果然是贾琮贾环的亲叔叔。”
贾敘摸了摸才蓄起来不久的胡须含笑道:“这个自然。”
第二百四十九章
数名镖师护送妙玉沿着官道赶路,一路打听钟威等人的模样跟着走,终于两天后中午赶上了。
恰逢钟威他们在一处小镇打尖,忽闻小店外头有人喊“可有京中来的钟大官人”忙站了起来:“正是在下。”
只见来人又黑又壮,笑呵呵的拱手说:“在下姓熊,是太平镖局的镖师。钟大官人走的好快我们辛苦赶到这会子才赶上。”
钟威也拱手问道:“莫非京中出了什么事么”
熊镖师道:“我们小东家让送了位小师父过来,烦劳大官人带着一道走。”
钟威闻言一怔,与几个同伴互视了一溜,问道:“什么小师父”
熊镖师道:“我等也不清楚,只是受命去接了她送来。”乃从怀内掏出一封信来。
钟威接过来拆开一看,是贾琮所写。信中大略说是有一美貌女尼早年被忠顺王爷所扰、邢岫烟求元春庇护、元春离京后她又被抓走、贾环烦劳龚三亦从王府中抢了她出来送去另一处庵堂。他诚心没写那庵堂之名,也没提妙玉法号。后头说,偏这些日子又有权贵人家来扰她,那庵堂主持不敢留,便想送她出京。因听闻此尼极擅茶道,兼之是忠顺王爷惦记了许久、抢到手又被救走的人,特送来烦劳钟威照看一二,等那权贵死心后再使人接回京来。
钟威不禁笑了,向同伴道:“琮三爷恐怕咱们不懂茶楼行情,送来了一位茶艺师父。”又将那信给他们传看。旁人看了皆以为贾琮有心让他们此女为饵诱鄂王出府,纷纷会心一笑。
钟威乃向熊镖师拱手道:“烦劳熊镖师一路护送,这位师父现在何处法号是什么”
熊镖师道:“在镇口呢,我领着她过来。”
钟威道:“我与镖师同去。”他二人遂一道走去镇口。
镖师中有一位去采买干粮了,旁的将妙玉围在当中像护着唐僧似的,见他们来了都笑道:“这趟差事已成了。”
钟威走过来一眼就瞧到有位女子,抱拳道:“小师父,敢问法号。”
妙玉抬起头来念了一声佛,才欲说话,蓦然看见他的容貌,大惊,浑身发颤说不出话来。钟威镇定些,皱起眉头看了妙玉几眼,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唯有熊镖师憨憨的说:“这位师父法号妙玉。”又向妙玉道,“这便是钟大官人。”
有镖师在旁说:“差事完了,咱们可以回京去了。”旁的几位也跟着嚷嚷回去吃顿好的、回去睡个大觉、回去给儿子买灯笼,没人留意他二人神色不妥。
钟威心中奇怪。且不论此尼何故与荣国府搭上了,依着义忠亲王余部的本事,岂能护不住一个小小的姑子也不知道贾琮在其中捣什么鬼儿。才欲再问话,买干粮的已回来了。熊镖师抱拳道:“人已送到,我们就回京复命去了。”几个人闹哄哄的吼了几句,飞身上马走了只余下妙玉一人背着个小包袱立在街头瑟瑟发抖。
钟威想拦住他们又寻不出借口,只得瞧了妙玉会子,将她引到僻静处盘问。妙玉实在茫然,只知有许多人想抓她,净元与龚三亦商议着送她出京避祸,旁的没了让倒是让钟威猜出了“范遥”就是太平镖局的龚三亦,能将此事从头捋过一回。当时钟威听过旁人审妙玉,知道此尼除了身为义忠亲王的亲戚,旁的皆不相干。遂猜了半日,猜不出什么祸事逼得她非要离京不可。只是贾琮送她过来实在尴尬,不禁踌躇起来。
妙玉也瞧出他并无恶意,遂合十道:“既是官人不便,贫尼随意去一处庵堂修行即可。”乃颂了一声佛转身就走。
她走的决绝,钟威反倒不好意思,上前道:“沧海换做桑田,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两家从前那些误会早已解开,师父不必顾忌。只是此去鄂州千里迢迢,且万事皆须白手起家,有些艰难。”
妙玉垂目道:“贫尼一生不曾为恶,偏总不得安生。今番本为避祸,得片瓦遮身即可。或是路上得遇庵堂,贫尼寄往可也。”
钟威道:“虽不明所以,想必来者汹汹,非寻常庵堂可挡。”
妙玉淡然道:“我佛慈悲,若是在劫难逃,亦不必牵连旁人。”遂从怀中取出一物交予钟威,“听闻此乃官人之物,今且奉还。”
钟威接了一瞧,却是他自己亲笔签名的“免单卡”,顿觉颜面难存。忙说:“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曾欠了荣国府琮三爷一个人情,定保师父平安无恙。再说,他信中有言,只待京中事了便来接师父回去。”
妙玉道:“何必勉为其难。”
钟威苦笑道:“倒是不为难,只有些不知所措罢了。”遂向她抱拳行礼道,“方才有些失礼,师父勿怪。”
妙玉念了一声佛:“烦劳官人。”
他二人遂硬着头皮往钟威来的那小店而去。半道上妙玉忽然问道:“不知官人与同行的施主可用过午饭不曾。”
钟威道:“才刚吃完。”
妙玉乃停下脚步在路边小铺子买了两个馒头,回身道:“如此便无须耽误诸位功夫。”
钟威才欲说话又咽下了,皱了皱眉头。
另一头,冯紫英从外头回来,下人回道,荣国府来了位小厮送口信,说是贾琮邀他明日去薛家走走。冯紫英心下有几分奇怪,仍是打发了人去荣国府,应下了。
次日,冯紫英策马去了薛家。薛蟠两个妹子都嫁了,心中舒畅无比,加之京中热闹,故此多呆了会子。闻报冯紫英来了,与刘霭云两个亲接了出来。贾琮已到,在花厅里头候着。
薛蟠如今是大财主,家里却并不俗气。冯紫英不禁赞道:“有日子没往你这里来,收拾得雅致了许多。”
薛蟠笑指着刘霭云道:“皆是他的主意,我从不管。”
冯紫英慨然道:“你两个竟当真在一处这么些年了”刘霭云轻轻一笑,薛蟠得意洋洋。
一时到了花厅,摆上席面来闲聊了会子,冯紫英以目视贾琮。贾琮乃道:“说起来,薛大哥哥,你们家的生意这么大,许多事还是薛大姐姐在管着,日后如何可有想头么”
薛蟠一愣:“日后如何什么日后如何”
贾琮道:“四十年以后,你老了,刘兄也老了,薛大姐姐并蒋子宣都老了。你们是预备过继他们家的孩子吧。”
薛蟠点头:“不错。”
“所谓时过境迁,一代新人胜旧人,到时候必然与这会子不同,孙子辈皆已长大。你们家的生意也更大,事情也更多。到时候,你们所想所定未必就是对的,儿孙又各持己见。”贾琮看着他道,“你预备如何呢”
薛蟠愣了,半日才说:“哈”
贾琮道:“就是将来你二人已不是薛家最明白的人之时,薛家的大事谁所了算。”
薛蟠道:“那么远的事儿我不曾想。”刘霭云踢了他一脚。薛蟠忙说,“蔼云说了算”
刘霭云啼笑皆非,脸向着贾琮,眼睛看着冯紫英:“琮儿可有主意没有”
薛蟠道:“自然是我儿子说”又挨了一脚,并让刘霭云瞪了一眼,不敢说话了。
贾琮也脸向这刘霭云,眼睛瞟着冯紫英:“西洋商铺有股份制一法,你们倒是可以试试。”
刘霭云接口道:“何谓股份制”
“极简单。例如咱们在座这些人预备合伙开一家新铺子,每个人出钱来凑本金。最后依着每人出钱的多少来算股份。钱多股份多。这个很明白吧。”
薛蟠道:“我朝许多铺子本是这样的。”
贾琮道:“然而许多铺子开到后来就开不成了,因为合伙人会吵架。”
“不错。”
“依着规矩,应该是谁股份多听谁的。而事实上多半并非如此,通常都是谁能说服旁人听谁的、若是有人没被说服就接着说,可对”他脸向着薛蟠眼睛看着冯紫英。冯紫英点头。
薛蟠道:“这个我倒是不曾听说。”又挨了刘霭云一脚。
刘霭云道:“那是咱们家不曾与人合伙开铺子。旁人家委实如此,时常扯皮个把月没个说法。”冯紫英一壁听一壁点头,又想笑。
贾琮道:“这个问题特别好解决。”冯紫英眼睛一亮“依着规矩便是。”他乃饮了口茶道,“谁股份多谁说了算,谁出钱多谁说了算。一件事不用大鱼小虾米都同意,大鱼同意了就行。”
冯紫英道:“小虾米若是不同意,议定的事儿到了他们头上他们会不肯照做。”
贾琮道:“故此先把规矩定下来。小虾米在这个铺子是虾米,另一个铺子保不齐就是大鱼呢”
冯紫英仍是拧着眉头。
贾琮道:“外洋有个叫组织叫做联合国,并非一个国家,而是一个类似于商会的组织,由许多国家各派代表常年聚集于某处,几乎每天都开会,商议这些国家的大事小情。起初为的是彼此不打仗,后来许多事情都去商议了。议事的时候,每个国家都可以提议。然而此提议成不成要看是个什么提议,分作三种。头一种是与打仗有关的大事。他们选出了五个大国,叫做常任理事国,于大事上有否决权。即,有一个大国不同意某件大事,那事儿就不成。例如,打仗。”
冯紫英点头道:“大国于打仗上委实有分量些。”
“第二种,鸡毛蒜皮的事。此事由全部国家投票。哪边得票多哪边说了算。比如,哪国的衣裳不好看,大家骂骂他”冯紫英等人皆一笑。“其实最多的是第三种,就是和钱有关的事儿。例如六部、赈灾等等。”
冯紫英眼睛都亮了:“这种是如何的”
贾琮笑道:“股份制。”见冯紫英一愣,他解释道,“谁出的钱多谁说了算。哪国给工部的钱多,工部就他们说了算;哪国给刑部的钱多,刑部就他们说了算;谁也别想平时不给钱灾时有人帮。自己股份不够又想说了算,就去拉人合伙。只要加起来股份过半,也可以说了算。”
冯紫英道:“有些小国穷困些,若是遭灾了呢”
贾琮道:“让他们国主自己设法向邻国求救,或是干脆自愿并入邻国。国与国之间是没有情谊的。”
冯紫英摇头道:“那不得乱套了么旁的还罢了,倘或刑部也玩股份制,大国有人在小国杀了人,难道可以不偿命么”
贾琮瞧了他一眼道:“若是王爷自己醉酒之下心情不好杀了百姓取乐,会偿命么”
冯紫英一噎,半晌才说:“那是王爷。”
贾琮道:“我只是在提醒冯大哥,律法只能管住最弱的弱者。”后世有许多某大国国民在小国犯罪平安无事的。“咱们要商议的不是公正,而是可行。这就是我说过许多回的,别盼着世道成为应该的模样,而是要弄明白它事实是什么模样。冯大哥,不论你我或是贤王,在天地之间不过一蝼蚁。如今诸王议事经月不决,便是他们都在自己的弱处盼着旁人讲道理,在自己的强处并不讲道理。若想让他们快些有决断,只能斩断那些盼望,即让他们不再盼着旁人讲道理、事事皆不讲道理只讲实力。”冯紫英愈发蹙起眉头。
薛蟠道:“就不能让他们都讲道理么”
贾琮摇头:“不能。倘若我朝一统,天子讲道理,是可以举国大都讲道理的。薛大哥,如同水往低处流一般,这世上绝大部分人不是圣人,能霸道的时候他们是不会讲道理的。”
刘霭云叹道:“如此说来,还是有天子的好。”
贾琮道:“但是,万一运气不好,天子不讲道理,那就连争辩努力的机会也没有了。例如先帝老的时候。”他也叹道,“只是运气这玩意不怎么靠的住。我看贤王是个讲道理的,却并不知道他儿子孙子讲不讲道理。还有。”他压低了声音道,“等他到了先帝那个年岁,会不会忽然变得不那么讲道理了”
冯紫英蓦的睁大眼看着他,倒吸了一口气。
贾琮浑然不查,拍了拍手看着薛蟠:“酒都冷了。薛大哥,使人温酒吧。”薛蟠忙喊人去温酒。冯紫英瞧了贾琮半日,贾琮笑嘻嘻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冯紫英闭口不言,只管吃酒。
第二百五十章
司徒磐终究是个有本事的。既得了提醒,不多时便联络他的兄长们一道议事,说是要商议朝会之规矩。一时蜀王使人回信说,若单单是他们哥几个,可去聚仙楼一会。司徒磐使人查了查这酒楼,是他六哥开的,以为蜀王有心做东,便应了。一时蜀王府的人又来了,说是蜀王叮嘱他,“穿寻常百姓的衣裳、驾寻常百姓的马车。”虽不明所以,他也应了。
次日,司徒磐使人驾了辆寻常的青布马车驶到聚仙楼门口,只见此楼照常营业,有寻常酒客进出。蜀王府上的下人引着他到了一间包厢。才入门,眼前有座紫檀木的大屏风,绕过方见里面。屋子极其大,主位上七把椅子一字排开,其中六把上都坐了人,正是他的六位兄长。
司徒磐笑道:“哥哥们来的好早。”他话音未落,六王齐声大笑。司徒磐茫然道,“小弟身上有何不妥么”
蜀王先指着末尾那椅子道:“老九,你最小,最末那椅子给你。”
司徒磐道:“这个自然。”遂走到最末的椅子上坐了。
六王都抚掌大笑:“时隔多年,这把椅子终是替你加上了”
司徒磐猛然道:“莫非哥哥们早年曾在此处议事”
“不错。”吴王捋着胡须道,“还商议着什么时候给你加把椅子。整整八年,这椅子才添上。”
司徒磐不禁抽了口冷气:“那会子你们竟已经聚齐了”见六王个个面带笑容,良久,长叹一声道,“三哥输得不冤,我也输的不冤。”
晋王道:“你何尝输了”
司徒磐苦笑道:“依着我当初之算,自以为是可以得天下的”他乃张望了两眼道,“我知道三哥疑心我是诸位哥哥的手笔,也细细查过。因误以为是某一位所为,不曾查出根源来。若早知道诸位哥哥已联手,便不难查明白了。”
楚王道:“老九,哥哥们救了你一命。老三那性子早晚要疑你。他但凡疑了你,必留不得你性命。若是等他将天下都捏稳了再疑你,你必死无疑。”
司徒磐点头道:“时至今日,我已明白了。”说着,站起来作了个团揖,“多谢诸位兄长救命之恩。”
六王纷纷抚掌,互视而笑。
蜀王遂问他:“你说要商议朝会规矩可有章程”
司徒磐便将贾琮所说“联合国”之法说了一回。他倒是没客气,直言这主意是他幕僚所出。因他与诸位幕僚商议之时,都觉得“联合国”这个词儿古怪且从没人听说过,冯紫英便猜主意是贾琮自己出的,随意编排了个名头;秦三姑也觉得有理。今日说给六王听,司徒磐便将这个词儿拿来用了。“谁出钱谁说了算、谁出的钱多谁所了算。”司徒磐道,“若非如此,咱们一辈子也商议不完朝议上的那点子事儿。”
在场这些皆是有钱有人的大财主,司徒磐才说的皆是于他们有好处的。才一听完,心中便赞成了一大半。吴王最有钱,先击掌道:“老九说的很是又想得好处、又不肯出钱,世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司徒磐道:“只是也须得给他们些好处。”
晋王是个思虑重的,想了片刻道:“老九这主意我也赞成,只是若其余那帮人联手呢”
蜀王哂笑道:“那么多人想联手咱们哥几个当年能联手是因为不联手则死。再说,一群无能之辈,纵联手又如何”
司徒磐摆手道:“他们联手不成的。人多,性子能耐家底各不相同。纵有明白的,抵不住不明白的更多。”他忽想起贾琮所言他师父的一句话,含笑道,“曾听人说,世间明白人至多不过十之一二,余下那十之八.九皆是不明白的。且这十之八.九之八.九,或是不肯相信自己不明白、或是不肯承认自己不明白。故此,许多事不用顾及那一二,只哄过那八.九之八.九即可。横竖那一二纵跳起脚来说上一万遍,那八.九之八.九也听不进去的。”
六王都笑道:“此人是个明白人。”
他们便不再顾忌,当真商议起来,一气儿说到掌灯时分方散,还约定明日每家各遣一名幕僚再聚于此,详尽商议。自然,这七位并他们要紧的下属皆大半夜没睡觉。三天后朝会,七王联手推了一份朝议章程出来,满朝哗然。诸位小国之主自然是不肯的。虽胳膊拧不过大腿,总得闹腾一二,讨价还价。
贾琮闻讯安下心来,道:“总比扯皮强些。”
因这会子离迎春预产期只剩一个月了,贾琮收拾了许多礼物药材预备看姐姐去。因要向贾敘辞行,偏他又不知道贾敘住处,乃跟起.点打听。
起.点好笑道:“我只等着看你什么时候问这事儿呢。”
贾琮道:“我没事不必去找他,又怕他有什么机密事要处置,懒得问。”
起.点遂领着他与贾琮二人一并出去,走了约莫有二里远近,眼前便是小花枝巷。贾琮不禁哈哈笑起来。贾环捅了捅他问“笑什么”,他直摆手,一面说“没什么”一面接着笑。他早年曾来此处踩点儿,原著里头贾琏偷娶妻尤二姐便在藏在此处,不想贾敘一个大老爷们也往这儿藏,还真是藏人的好地方。
及到了里头一个小院儿,便是当日来的那个少年施黎开的门,而贾敘居然在睡觉
贾琮领头儿将他闹醒,埋怨道:“都快吃午饭了,您老还没醒。”
贾敘打着哈欠道:“昨晚做事呢。”
“咦干什么呢”
“做生意。”贾敘道,“跟蜀王搭上了,卖司徒磐的消息给他。”
“额”贾琮僵了僵,“五叔,您老真是天才”
贾敘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张小纸条子递给他,道:“钟威送来的。”
贾琮接了打开瞄了一眼道:“啊这么小的纸条子钟威能写蝇头小楷吗”
“另有人写的。”贾敘道:“司徒磐给了他两只信鸽让他带着,并使了人偷偷跟着他。他将其中一只换成了我们的。这是他给我的飞鸽传书。”
贾环在旁凑脑袋道:“那司徒磐的人岂非看见了他放鸽子”
“嗯。”
“鸽子却飞到五叔这儿来了,不会引得司徒磐疑心么”
贾敘道:“鸽子是飞去阿黎那儿的,他拿来给我。司徒磐又没有千里眼,能跟着鸽子飞,岂知鸽子飞去哪儿了”
贾环道:“只是他的人看见鸽子飞走了,他却不曾收到信儿,岂能不起疑”
贾敘一本正经道:“保不齐是路上让猎人射死了或是让鹞子吃了。”
贾环贾琮齐声笑了起来,贾琮扑上去抱着他的胳膊道:“五叔,你果然是我亲叔叔”贾敘本想绷着脸,还是跟着笑了。
因将那纸条儿打开一瞧,说的是妙玉之事。贾敘指着那条子问:“此女是何人”
贾琮贾环你一言我一语将妙玉的故事说了。此事贾敘早听起.点说过,不过是让他二人再说一回罢了。听罢他道:“钟威之意,只是问问他方不方便以她做饵。”
贾琮笑道:“我打发那姑子去鄂州本来就有此意的。他们不是要报仇么鄂王一辈子不知抢了多少男女,抢不到手的大约只有这一个。他府里高手多,诱出来下手更容易些。”
贾敘见他言语坦然,并无偏袒那姑子之意,点点头:“既这么着,我回信给他。”
贾环道:“你一回信,鸽子不就露馅了么”
贾敘道:“横竖他走的不快,我使人快马回信便好。”
他们又说了半日朝局,贾琮道:“我再懒得关心王爷们那些无赖泥腿市俗专会打细算盘分斤拨两的事儿,姐姐要生了,我过几日就动身去平安州。”
贾敘皱了皱眉头:“京里头这般多事你竟要走”
贾琮道:“能做的都做了,余下也管不了。我姐姐打小被乳母等欺负,后来我替她出头教训了那些下人,她日子方好过起来。我才是姐姐的依靠。这年头女人生孩子极惊险,我在那儿姐姐能安心些。”
贾敘怔了怔,半晌,忽然道:“我那些个姐姐一个个早都走了。”
贾环道:“姑妈们出嫁后大都与咱们家没有往来。”
贾敘冷笑了一声:“连命都没了,拿什么往来。史老婆子心狠手毒,除了四姐姐,那三位嫁的都是什么人家唯有一个留下了孩子,那孩子还不成器。我也懒得管他。”
贾琮忙问:“还有的救么好生管教一番呢”
贾敘摆手:“你也不用去打听,横竖无用。”
贾琮缩了缩脖子:“好吧。”看贾敘仿佛不大高兴,又说,“五叔要不要去看看老太太吓唬她一下”
贾敘凝了凝神,只做不闻,又问贾环:“那个白姨娘如何”
贾环道:“横竖活不了,她如今放下了似的,胎儿倒是挺好。”乃摇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还搭上了她妹子一条命。”
贾敘叹道:“那孩子是个好命的,有你们两个哥哥在”乃怔怔的出了会子神。旁人皆不敢打扰。半晌才说,“你们可还有事”
贾琮道:“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来告诉五叔一声。”他忽然一拍脑袋,扭头道,“环哥哥,那个彩云算是投诚了,依着她的年岁大约想放出去,给她寻个好男人再送份嫁妆吧。她倒老实。”也算成全你俩原著里头好了一回。
贾环“哎呀”了一声:“我忘了”跌足道,“回府就跟大嫂子说去。”
贾敘点点头:“你们俩多少有都点子疏忽。”乃看着起.点,“他们终究是爷们。遇上这等事儿,陈丫头提点他二人一番。”
起.点忙答应了。
叔侄几个又说了会子话,小哥俩留下蹭了顿午饭方回府去。临走时贾琮出了门又回来,向贾敘道:“五叔,当日你怎么得罪三姑姐姐了么”
贾敘一怔,想了会子:“不曾。同她交手我并未使全力,也不曾说什么不好听的。何事”
贾琮撇嘴道:“她仿佛有几分跟你杠上了,还在四处查访你。起.点是化了妆的,而且她还没见过;你倒是得当心点。”
贾敘淡然笑道:“她没那个本事。”挥手赶他们走了。
小哥俩回府,贾环先去李纨院中托她放彩云出去配个好小子。
李纨道:“只恐太太不乐意。”
贾环扯了扯嘴角:“她说了不算。嫂子,你每日忙着管家已经够辛苦的,不用在她那屋里日日蘑菇着。她屋里的丫鬟婆子不少,伺候她怎么算都足够了。”
李纨轻笑道:“好兄弟,我心中有数。”
当天晚上,贾母院子一宿没的安宁,通宵明着蜡烛。也不知怎么回事,悬在房梁上的铃铛过一时响几声、过一时响几声,偏上头分明没有人贾母才欲睡着又惊醒了,大吼大叫直闹到天明。
贾琮等人听说了,倒在炕上大笑不止。起.点在旁笑道:“那点子铃铛岂能防得安子大人。”
两位三爷齐声喊:“是贾五爷”
两日后,李纨做主将府里头年岁大的丫头一并放了出去,只除去鸳鸯琥珀。王夫人身边的彩云彩霞连同她自己身边的素云碧月皆不曾留下。王夫人听说了便不肯答应,非要留着她二人。李纨只做不闻,自顾自的命人给她们赏了不少嫁妆,又问是愿意在府里还是出去。四个人都不肯出去,李纨便命靠得住的人打听着,给她们寻了几个可靠的小子婚配。
直至彩云彩霞要出去了、东西早已送回了家、临走时给主子磕头,王夫人才知道李纨将她的话充作耳边风,大怒,嘶声吼叫让喊李纨过来。李纨那会子正忙着,便说过一时再去。彩云彩霞磕完头也溜走了。王夫人在炕上嗓子都吼哑了。等李纨终于忙完了过来,她已说不出话来。既然婆母没什么吩咐,李纨叮嘱了照看的丫头媳妇子一通,回自己院子歇着去了。
眼看四月过了一半,再等不得了,贾琮收拾了车马,拉着给外甥或甥女的礼物浩浩荡荡出了京,手边还带着贾敘给他的两只鸽子。贾琮骑在马上得意洋洋:新技能飞鸽传书,get
第二百五十一章
话说贾琮赶着去平安州,一路无话,这日进了城,直奔节度使府。
高厉亲领着高芒迎了出来,笑道:“还当你这个急性子早些日子就得过来。”
贾琮叹道:“别提了那帮王爷跟小商贩似的,白白扯了一个多月的皮。我拐着弯子给贤王出主意,才算有了些进展。”
高历点头道:“原来是你的主意。”
贾琮问道:“我姐姐可好”
高芒含笑道:“每日嫌弃她自己胖。”
贾琮瞥着他道:“姐夫你不嫌弃吧。”
高芒道:“我倒是没觉得,二嫂子如今也有孕,比你姐姐胖的多。”贾琮咧嘴一笑。
几个人一路走进去,高历道:“你先去瞧老三家的去,这会子让你说京中之事想来你也没心神。”贾琮使劲儿点头,遂跟高芒往他们院子去;不待他问,高芒自己滔滔不绝说起迎春之事来。
进屋子一瞧,迎春正在歇觉,果然胖了许多,脸色倒是不错,便放下心来。遂与高芒两个小心翼翼坐在一旁候着。过了会子迎春醒了,睁眼一看,迷糊着喊:“琮儿你来了”
贾琮忙上前拉了她的手笑道:“姐姐,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孕妇”
迎春嗔道:“你见过几个孕妇。”
贾琮道:“好几个。横竖比柳二嫂子漂亮,柳二嫂子太凶了,没我姐姐慈祥。”
迎春笑道:“胡说”心中竟信了立时欢喜起来。这会子方想起来问他路上如何、京中如何、南边如何。贾琮只管捡好听的哄她,高芒拙嘴笨舌的在旁捧哏,没多久便哄得她眉开眼笑。见弟弟人已来了,迎春心下大定,也放宽松了些。
一时迎春倦了,留下高芒守着,贾琮往御医的院子去送礼致谢,又带了他们家人的信函。虽说离家许久、甚至过年也在平安州,两位御医这一趟差事银钱实在赚够了,也颇为划算。最后他方跑去见高历,将京中诸事说了一回,又问了问海货街之事。最后他随口提了一声:“朱桐的仇报了。”
高历一惊:“报了”
“嗯。”贾琮道,“我机缘巧合认得了神盾局里头一位要紧的人物,查出那杀手来,朱桐自己亲设计报的仇。”
“神盾局”
“起初是八十几年前绿林中的一群贼人,以买消息为生,如今早已通透八方了。”贾琮趁机替贾敘吹牛,把神盾局说得无所不知,高历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打探如何联络这个神盾局。贾琮道,“都是用暗语联络的,每个月都会变。此事我回京再细细打听。有了他们,可以省掉许多养探子的钱。”高历不禁点头。
因早知道他会来,客院也收拾好了,贾琮便回去歇息。才坐下,外头有小子进来回说,有个华二爷院中颇为得脸的丫头求见。高英高华皆出去办事了,贾琮以为他们留下了什么事儿嘱咐,便让领那丫头进来。
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俏丽丫头,虽满头大汗,很有几分动人颜色,叩首道:“奴是周姨娘身边伺候的。”
贾琮吓了一跳:“周姨娘的丫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们府里的么环哥哥使你来的”
那丫头一怔,旁有小厮道:“是我们二爷的姨娘。”
贾琮顿时明白大约是高华有个姨娘也姓周,不觉好笑,说:“是我糊涂了,我们府里也有个周姨娘。二表哥使你来有什么事”
那丫头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又磕头道:“贾三爷,我们姨娘这会子要发动了,稳婆说不大好,求三爷大慈大悲,烦劳御医去看看吧。”
贾琮一愣:“哈”
小厮道:“听闻二房的周姨娘早起跌了一跤,要早产。”
贾琮皱眉道:“你说了半天没提到二表哥。”
那丫头道:“二爷在外头没回来。”
贾琮道:“那谁让你来找我的”
丫头垂头道:“奴才奴才着急”说着偷偷觑了贾琮一眼,立即复垂了下去。
贾琮扯了扯嘴角:“你可以回去了。念着我在高家是客,就不处置你了。”
小厮在旁道:“黄鹂姐姐,说句不好听的,贾三爷是客,哪有一个姨娘求上来做客的亲戚爷们的。姐姐还是去请二爷来的妥当。”又向贾环说,“小的听说,大人小孩只能保一个。”
贾琮道:“既然小的能保不就没事了吗别去打扰二表哥了,他还有正经事呢。”
小厮使了个眼色道:“这位周姨娘平素颇得二爷喜欢。”
贾琮摆手道:“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美女,回头再给他找两个更漂亮的,管保不出一个月他就将这个忘了。”
那丫头泪如雨下,苦苦哀求:“求三爷了,我们姨娘也是一条命。只稍稍劳顿御医片刻。”
贾琮道:“平安州又不缺大夫,外头请一个便是。我姐姐这儿每时每刻都要御医守着,不然你当费那么些银钱颜面请他们到这儿七八个月是闲得无聊么”
那丫头哭道:“三爷也是姨娘养的我们姨娘的孩子若是生来没了亲娘,日子还不定怎么过呢。”
贾琮瞧了她一眼:“你是谁家安插.进来的探子”
那丫头一愣。
贾琮道:“我分辨不出女探子,然而我家曾搜出过一个。后来有人告诉我,一个丫头若是没事找事往不相干的主子跟前凑,七成是探子。”
那丫头大哭冤枉,恰如梨花带雨。贾琮听了烦心,吩咐道:“轰出去。”自己站起来往里头去了。
在旁的特种营兄弟也跟着走,向高家的小厮道:“三爷最讨厌听女人的哭声。”
那丫头立时止了声,依然扑簌簌的垂泪。待她再抬起头来,贾琮等人早没了影子。那小厮颇为怜惜她,道:“贾三爷既没命人去喊二爷来,大约并不疑心姑娘。”
那丫头啜泣道:“只是我们姨娘”
小厮摇头道:“哪有表哥的姨娘生孩子找表弟的。”
那丫头哽咽道:“我也是过来试一试。昨儿我们姨娘求过二爷,二爷不肯答应还说我们姨娘胡闹,二奶奶又扮作身子不爽利不肯做主。”又往后头瞧了几眼,半个人没有,只得哭哭啼啼走了。
一时那小厮到了后头,有个好事的兄弟拉着他问那丫头后来还说什么没有,小厮遂一句句细说了。末了道:“你们三爷当真是个不近女色的,这位黄鹂姑娘在我们家丫头里头颜色可是个拔尖儿的。”
那兄弟哼道:“这也算拔尖儿你是没见过姑娘,那是我们三爷小时候的贴身丫头。”那小厮恍然。
直至临近晚饭时分高英高华才从外头回来,贾琮赶着出去相见。说了些要紧的话之后,贾琮便提起那丫头的事儿。
高华一惊:“绿梅发动了”拔腿就要走。
贾琮忙拦着他:“二表哥你不是稳婆帮不上忙我要紧的话还没说呢。”高华只得回来。
贾琮拉着他近前来与高英凑到一处,低声道:“我疑心那个叫黄鹂的丫头是细作。”
高家哥俩大惊
贾琮遂说了一回她今日所言所行,自然免去了“回头给他找两个更漂亮的”那一节。乃道:“且不论她跑来找我何等没规矩,那丫头看面相就是个机灵的,说的话一句比一句蠢,一壁哭一壁勾搭我,每个动作都惹人生怜。我是怡红院的少东家,这套本是我们那窑子里训粉头的。寻常好人家的丫头都是家生子,上哪儿学这个去。”
高华怔了怔:“黄鹂仿佛不是家生子。”
高华立使人喊一个管家媳妇来问,那媳妇说:“她是旧年外头买来的,说原本是京中大户人家的丫头,那家败落了,她方被卖出来。”
高英道:“既这么着,快些拿来审审。”
贾琮瞧了一眼高华道:“上回鲁王送进我们家的探子叫紫烟,跟她的名字倒是一套儿。那个紫烟受命离间宝二哥哥并宝二嫂子,然后她自己设法当上姨娘邀宠。当时她是宝二嫂子的心腹。那个叫黄鹂的平素勾搭二表哥没有可是想做你姨娘”
高华想了想:“倒是不曾,她是绿梅的丫头。”
贾琮撇嘴道:“她长得那么漂亮,不勾搭你居然勾搭我要说此女没问题你信么”
高华顿觉那黄鹂不妥,命快将她拿了他要亲审。不多时有人跑着来回道:“周姨娘生下一子,因为先头难产,这会子已快不成了。”高华“哎呀”一声便跑,高英问可拿下了那个黄鹂,那小子道,“拿在后头的,小的先来报信儿。”
高英无奈道:“既这么着,我先审审。”
贾琮点头道:“还是大表哥审吧。二表哥容易入美色的套儿。”他自然不便参合,撤身走了。
不多时有人送信来,高华那个周姨娘已死。到了二更时分,高英使人来请贾琮。贾琮背着胳膊往他院子去,那来请的小子在后头赶着喊,“贾三爷,我们大爷在内书房。”及到书房,见里头除了高英之外还有一个未及三十岁管事模样的男子,并那黄鹂侍立一旁。高英见了他歉然陪笑喊了声“琮表弟”,贾琮便知道自己猜错了,上下打量了那管事并黄鹂几眼道:“这位先生是”
高英道:“是赵先生的侄子。”
贾琮道:“瞧大表哥这模样,今儿黄鹂是小赵先生使来试探我的。试探什么近不近女色还是爱不爱管闲事”
高英一噎,倒是那小赵先生躬身行礼道:“贾三爷息怒,是小人的不是。”
贾琮道:“我并没怒,只是觉得奇怪。方才想了想,仿佛唯有试探这两样。只是这两样有什么好试探的”
小赵先生微微一笑:“贾三爷天资过人,仿佛无懈可击。而世人皆难逃酒色财气四个字,故有此一试。”
贾琮皱了皱眉头:“我怎么不大信这话呢你不知道我家是开窑子的么”
小赵先生道:“那个无用,开酒馆的还嗜酒如命呢。后听说三爷幼年时的贴身丫鬟便是个难得的绝色,若是如此,三爷瞧不上黄鹂之貌也是有的。”
贾琮翻了个大白眼子:“这话太假了,我不信。”
小赵先生道:“贾三爷是个哄不过的。实在想试探贾三爷可曾在意自己是庶子。”
贾琮扭头去看高英:“这托词你信么”高英满面尴尬。
小赵先生苦笑道:“贾三爷身为庶出,幼年时亦曾吃过不少苦,在贵府交好的环三爷也是庶子。”
贾琮道:“但是你身为高家最要紧幕僚赵先生的侄子,试探我可在意自己是庶子有什么用呢全然搭不上好么”
小赵先生依然苦笑,向贾琮深施一礼:“实在是是”
高英长叹一声:“罢了,我说吧。三叔嫡出的幼女比你小一岁,我家三婶娘瞧上了你。小赵先生前些日子回了一趟长安,三婶娘托他试探你可会因为自己是姨娘养的分外怜惜姨娘。”
贾琮怔了三秒钟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高英歉然道:“我三叔全然不知,那三婶娘有几分不着三两”乃抱拳道,“委实有些对不住表弟。”
贾琮摆手道:“此事我全然不曾往心里去,只是仍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偏一时抓不住。表哥,待我想想。”
高英道:“你们聪明人就是想的多,不过是个后宅妇人偶然犯蠢罢了。”
贾琮撇嘴道:“若只这么简单就最好了。”只是一时也琢磨不出来。他平素强势惯了,惯于帮他查漏补缺的贾环贾维斯都不在,只得暂且撂下。
次日去看迎春,姐弟俩正闲聊呢,外头有迎春的陪嫁潘又安家的进来回道:“二房那头周姨娘昨儿没了,生了一个儿子暂养在二奶奶那儿,说是替二奶奶招儿子也好。”
贾琮嗤道:“扯淡。”乃忽然想起昨日的事,说道,“姐姐,有件事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我说来你听听,保不齐你能察觉出我忽视的。”遂命潘又安家的去门外守着,将那黄鹂之事细说了一遍。“我昨晚上已想了数不清回。那个黄鹂说她从前在京里头服侍的主子是扬州瘦马,会花楼那一套说的过去。她又说爱慕小赵先生,也知道小赵先生瞧不上她,故此肯替他办事。”
迎春听罢思忖道:“黄鹂我是知道的,比周姨娘聪明漂亮,我也以为她早晚要做华二爷的姨娘。那小赵先生既是府里要紧幕僚的侄儿,又生得不错,她爱上了倒是可能的。只是有一句话不对。”
贾琮眼睛一亮:“哪一句”
迎春道:“她后来对你们院子里那小厮说,二奶奶又扮作身子不爽利不肯做主。显见这话是诋毁二嫂子的。她既无意做二哥的姨娘,诋毁二嫂子作甚”
贾琮道:“她是那个周姨娘的丫头,与二表嫂是死敌,这一节没问题。”
迎春摇头道:“黄鹂论人物儿比周姨娘出挑许多,且那个周姨娘并非良善之辈。她若是借周姨娘得宠、自己在她屋里勾上二哥,是说得通的。若是有多忠心于周姨娘,我瞧着未必。”
贾琮猛然站了起来:“我知道了”
迎春忙问:“知道什么了”
“小赵先生”贾琮道,“依着大表哥所言,那个三表婶颇为不着三两,且既姐姐已嫁入高家家大房,我与三房结亲的可能性一点都没有。那小赵先生虽穿着管事的衣裳,浑身透着一股深藏不露的气质。他既是个明白人,岂能帮着三表婶做这等二百五的事儿”贾琮磨了磨牙,“他在撒谎”
迎春闻言思忖片刻道:“倘若他在撒谎,此事原本与他无关,他是在救黄鹂。”
贾琮点头:“不错,他两个是一伙的。咱们先假设姐姐平素所想是对的,黄鹂想做二表哥的姨娘。哎呀”他一拍案头,“姐姐,可有法子查查那个周姨娘之死有没有问题当真是难产而死我听闻在女人生产的时候下手最容易。”
迎春道:“那周姨娘不过一寻常女子,谁会去弄死她”
贾琮龇了龇牙道:“不好说,保不齐有人在下很大一盘棋。来人”
潘又安家的忙跑了进来。“三爷”
“请姐夫来,我有话说。”
二百五十二章
话说贾琮使人去外头喊他姐夫,高芒匆匆而入,见他姐弟二人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迎春先请他坐下,乃道:“昨日琮儿遇上一件事,仿佛不大对似的,故此寻三爷来商议琢磨。”
贾琮遂将黄鹂并小赵先生之事细细说了。高芒起初听见黄鹂要替周姨娘请御医紧皱眉头,听到小赵先生也吃了一惊。说完后,贾琮道:“姐姐姐夫俱是不善言辞之人,小弟领头梳理此事可好”迎春高芒都点头。
贾琮道:“我的性子与寻常人不大相同。咱们先假设黄鹂去找的不是我,是环哥哥,会如何。”
迎春高芒互视一眼,迎春道:“环儿也一般会将那个黄鹂轰出去,只不若你似的撂得下脸去。”
贾琮道:“不错。环哥哥不会当她的面说,你可是谁家派来的探子。这还是环哥哥,打小跟我一道长大。若是换了旁人,例如姐夫在旁人家做客之时遇到此事,纵然心下起疑,因没有证据,只怕不会去跟人家主人说,喂,你家那个丫头保不齐是个细作。”
高芒道:“我不会。”
迎春道:“寻常人皆不会。”
贾琮道:“那咱们假设我与寻常人一般,后头会如何。若我不曾受她美色.诱惑,不答应御医去看周姨娘。后周姨娘死了,留下了一子,二表嫂暂养着。二表哥是个多情的,黄鹂模样儿又出众,又会对付男人,趁二表哥哀痛周姨娘之死将他拿下分分钟的事,那个初生儿最终九成归她养的。周姨娘若当真是难产而死,我是何等无情、坐视他的爱妾不管这些话,就会日日如念经一般念叨无数遍。积毁销骨,很久很久以后,纵然二表哥能置若罔闻,这个小表侄也必然对我、对贾家有所不满。小孩子心智不齐全,是最好利用的。”
“若周姨娘之死并非难产,而是旁的缘故那这个黑锅二表嫂背定了。孩子如今她养。谁都知道她想要个儿子,而她腹中未必是儿子。她就变成了杀母谋子。”贾琮假笑了一下,“再翻回头去说,万一,我见那黄鹂哭的可怜,请了御医过去这个黑锅就归我背。”
迎春道:“那又怎样。”
高芒道:“我不会坐视不管。”
贾琮道:“你们与表叔表哥们俱不会防着小孩子。他若趁人不备对姐姐做了什么,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高芒倒吸一口冷气,迎春捏紧了被褥。
贾琮道:“姐姐,如今外头若想对付咱们当真不容易,怕的就是意想之外。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过了会子,迎春含笑道:“你放心,纵是为了天下人安危,姐姐必然平安无恙。”高芒只抓了抓她的手。
贾琮也笑了,又问道:“姐夫,这个小赵先生是个什么人物”
高芒道:“他并非赵先生的亲侄儿,乃是他哥哥的养子,名叫赵涂。”遂提起案上的笔来写了赵涂的名字。“此人天性内敛、惯于韬光养晦。心中分明有主意,一问摇头三不知,聪明外露之事从来不做。从前不甚得我父亲眼青,自打前年开始渐渐崭露头角,如今已是父亲心腹了。本与我们兄弟三人皆不甚往来,近年倒是有几分暗暗接近我之意。”
“真有当下属的智慧。”贾琮撇嘴道:“自从你认识他就这样”
“不错。”
“他被赵先生的哥哥收养时几岁是个什么情形你们家查过么”
高芒道:“从不曾疑心他,故此不曾查过。那会子他仿佛是七八岁,现已二十七了。”
贾琮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问:“姐夫能弄到他的字迹么”
高芒道:“这个容易。”他遂命人去帐房某处取某个册子。不多时取了来,高芒翻开指了一页给贾琮:“这批注便是。”
贾琮拿了一看,果然就是上回他来平安州时刘登喜给他的那个纸卷儿上的字迹。那个自称“晚生”的蝇头小楷、推测出贾家私藏了七皇子之人。不由得松了口气:可这算将这个人寻出来了。因问高芒:“他眼下是个什么功名”
高芒道:“他父亲让他念了几年私塾,却不曾考过功名,说是学问平平。”
贾琮道:“这么有风骨的字,措辞也言简意赅,语言表达能力极强,怎么可能学问平平。他平素没穿过儒生袍么”
高芒摇头:“从来没有。”
贾琮扯了扯嘴角,幽幽的说:“此事不好玩了。”
显见赵涂在高历跟前以儒生自居,而高历却不曾告诉高芒。高历不可能不放心他自己的儿子,故此只能是赵涂因故叮嘱高历、让他莫要告诉高芒甚至与贾琮交好的高英高华。而高历听了他的话。
且贾敘除了交给他两只鸽子,还有信筒。贾琮曾取薄签子试着塞过,塞完后取出的模样便是当日刘登喜给他的那个纸卷儿的模样。可知那会子赵涂是与高历飞鸽传书的。他既是赵先生的侄子,又早得了高历信任,何故飞鸽传书而不当面言说
贾琮指着账册子说,“这些字挺小的,不大好写。他竟写得这么好我小时候为了练字,光字架子就搭了好几年最后还是林姑父盯了我一阵子才搭得勉勉强强。字是越小越难写好的。”
高芒立时道:“我见过他在另一处的批注更小,简直就是迎春说的蝇头小楷。”
贾琮与迎春互视一眼,迎春道:“非寻常笔力可为。”
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会子,贾琮又问:“去年我过来的时候仿佛没见过他,他去外地公干了么”
高芒道:“那会子他在郊外忙一处仓库,极少来府里,故此你没见着。”
贾琮撇了撇嘴:那也不至于要跟高历飞鸽传书吧除非是怕偶尔遇见小爷。小爷又没见过他,犯得着如此谨慎不见小爷么
高芒又道:“对了,小赵先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贾琮闻言怔了怔,“腾”的站起来低喊:“你说什么”
高芒又说:“他前年冒头之时便是现演了一出过目不忘,可巧在商会上,我爹好生长面子。”
贾琮脑中如同打了个陀螺一般转起来,各色念头飞来飞去排列组合,唬得迎春高芒两口子大气也不敢喘。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他森然道:“我不信过目不忘的人一抓一大把”年岁还一样、名字也相近。他又跺脚道,“可惜四姐姐还在晋国闲逛。”
迎春问道:“与四丫头何干”
贾琮道:“四姐姐擅画。”他忽然眼神一亮,“姐夫,你手边有什么擅画又极信得过的体己人么连表叔都不会说的那种。”
高芒老实道:“没有。”
“没劲。”贾琮撇嘴。
迎春道:“请个画师也不难。你想做什么”
贾琮道:“给小赵先生画像,悄悄的画。须得画出来像他,不能如官府画影图形那般画得亲妈都认不出来。”
高芒道:“这等人倒是有。”
迎春思忖会子道:“只使人请画师看看他,说自家女儿得了相思病便好。”
贾琮“嗷”了一声,击掌道:“姐姐你当真是个女诸葛”迎春嫣然一笑,他又说,“姐姐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孕妇”高芒在旁连连点头。
迎春嗔道:“莫要胡扯。”乃问他,“这个小赵先生,你有想头么”
贾琮苦笑道:“若我这个念头是真,事儿就不简单了。只怕”只怕龚三亦那个老头要伤心了。
当日听朱桐说,先京营节度使丁成武之子丁滁自小聪慧绝伦、过目不忘。他们家满门抄斩时丁滁逃了出去,今年正当二十七岁。丁家遭难也正是十九年前,那会子丁滁八岁。滁者,滁水也,旧称涂水。这个赵涂是丁滁的概率很大。
高家为一方豪雄。高历才能、为人并前途都不错,待下属又好、又信任赵先生,对赵涂而言是个极好的主公。而如今显见此人背后另有其主。寻常人极难打动他;他又低调不出挑,旁的王爷也极难发现他是个人才。除非是先义忠亲王的人。龚三亦是个重旧情的,对从前之同僚颇为惦记,知道丁家之后有了消息必极高兴。而白家两年前就找到了他,却没告诉龚三亦。再有,朱桐是被刘登喜引到平安州来的,也没人告诉他此处已经埋着一只自家的钉子。白家弄出了这么多花招,野心只怕不小。
还有一个黄鹂,不知她昨儿那番试探究竟是何意。“姐姐姐夫,依着人之常情,大表哥与表叔皆不会去向三表婶核实吧。她托小赵先生试探我那事儿。”
他两个同时说:“自然不会”
半晌,迎春道:“你是说,保不齐此事与她并不相干”
“嗯。”贾琮吐了口气,“三表婶若是有几分不着三两,可能是被他临时拖出来挡刀的。压根儿没有这事,小赵先生信口雌黄。”
高芒一面思忖一面点头,道:“三婶子再糊涂也不至于打那个主意。”
贾琮拍手道:“咱们再理顺一遍。黄鹂与赵涂或是一伙的、或是因故结成联盟。黄鹂有可能单纯想掀翻二表嫂上位,而赵涂必定背后有主。我这么肯定是因为赵涂为了救黄鹂而暴露自己给我看,他原本是想躲着不见我的,与我相见便毁了他们之前的计划。”
高芒问道:“为何不想见你”
贾琮道:“我若没猜错,他想以真实身世来见我,隐瞒下赵涂这个身份。他的真实身世还是等画像让人辨认了再说吧,万一是我想错了呢”
迎春道:“你不必要紧关头如此谨慎,万一你想错了你姐夫也可替你纠正。”
贾琮遂老实道:“此人周身的气质、本事、他写出来的字并他韬光养晦的性子,显见从前是高官人家的孩子,家中遭了难。反推到他被收养的年岁,恰是太上皇清算义忠亲王人马之时,那几年许多钟鸣鼎食的人家忽然就满门抄斩。”
高芒怔了怔:“依你之见,他是白家的人”
贾琮点头道:“八成是了。赵涂显见不是白家安插过来的探子,而是多年后被找到的同僚遗孤。偏他养父的兄弟竟是平安州节度使最信任的幕僚这身份太好利用了,不用是傻子。只是此人才华出众,一辈子当个细作实在浪费人才,早晚要回岭南去的。因为香港之事,白家与贾家往来极多,他们家要紧的人早晚会与我相见。我疑心赵涂诚心不见我,是因为上回我离开平安州之前,赵先生亲来试探过一回我的心性。”
迎春高芒对视一眼。
“赵涂的本事只在他叔父之上,而且以他的年岁辈份,他来试探我比赵先生自己亲来合适。”贾琮道,“我可不信一个仓库能有多要紧,要紧到他连开商业街这种事都不露面。”
高芒不禁点头:“那会子你开经济发展研讨会,使人去喊过他,他道那头的活计要紧,不肯进城来。”
贾琮笑道:“其实他纵来了,若没有人认真介绍他,我便看过他也记不住他的脸。”
迎春道:“世人皆说你聪明。他自己过目不忘,也恐怕旁人过目不忘。可知行事谨慎之极。”
贾琮点头称是。“再有,因为帮着朱桐报仇,他虽不曾明言,基本也大半是我的人了,算是我挖了白家的墙角。然而他跟着我去京中是他自己提出来的,白家也没反对,只能说是他们把墙角送到我锄头底下任由我挖,我不挖岂非是傻子么”
迎春笑嗔道:“莫扯皮。”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朱桐不知道有赵涂这号人物。”
高芒道:“如此看来白家并不很看重朱桐。”
贾琮道:“或者赵涂这条线是单独的。只是我想不出来他为何要救黄鹂。不论黄鹂是他们自己人或盟友,都不过是个有些姿色的女子,不值得他损毁计划。若说原本想利用黄鹂进入高家内部”他摇了摇头,“我都已告诉二表哥她勾搭我了,爬上姨娘之位生个姓高的孩子这个计划已破。将她当作弃子暗杀掉是最妥当的法子。”
迎春忽然说:“黄鹂仿佛是去年才买进府的。”
三个人互视了片刻,高芒道:“这么说她倒可能是白家给赵涂送来的。”
贾琮皱眉道:“白家与高家本是寻常的生意往来,往高家内院塞人是个什么意思根本不值得吧。而且他们家与我们贾家也是联手发财的,没有理由离间咱们两家。”
迎春眉头一动:“我仿佛想到什么了,只是抓不住。”
贾琮忙说:“您老悠着点儿日子快到了,思虑过重我外甥生出来是个小老头可咋办。”
迎春柳眉倒竖:“闭嘴”
“是”
迎春笑道:“养胎的这些日子我都快闲死了,这两日忽然有事儿可想,跟下棋似的,颇为有趣。”
贾琮扭头去看高芒:“听见没我姐姐喜欢下棋想哄她开心得陪她下棋。”
迎春立时哼道:“他一个臭棋篓子,谁同他下”
高芒嘿嘿两声摸了摸头,贾琮哈哈大笑。
因费了这半日的神,他两个便让迎春歇息会子,撤身出来。贾琮扭头看了高芒几眼,恳切道:“姐夫,这会子我才真真发觉我爹是有眼光的。”
高芒问:“何事”
贾琮歉然道:“从前我一心以为姐姐是个才女又擅棋,须得找个文才惊人棋艺通天的书生才是良配。我虽喜欢芒表哥,却总觉得你是个武将,配姐姐有几分文武不搭。今儿才发觉,什么写诗下棋皆不是个事儿,姐夫眼里有她才是要紧的。”乃掸了掸衣襟,向高芒一躬到地,“多谢姐夫。”
高芒摆手道:“你低看你姐姐了。凡擅棋者,胸中必有大丘壑。高家许多事虽是我说出来的、实在却是她的主意。你们平素总说林家表妹聪明,她虽博闻广见,却未必有你姐姐看的深远。赶上如此乱世,留名青史还不定谁高呢。”
贾琮愣了愣,抓着高芒的胳膊大笑。高芒也跟着笑起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
话说高华爱妾周姨娘已死,因诞下一子有功,丧事办得颇为体面,请了些和尚道士来念经,他自己坐在灵堂有些伤感。一时高芒走来劝慰几句,扯他去外头散散心。
到了花园里头,哥俩凭栏立于水榭,高华道:“老三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说。”
高芒红了脸:“有件事不知该如何同二哥说。”
高华道:“你我亲兄弟,有什么不好说的。黄鹂之事么大哥早上已告诉我了。琮儿以为仍有不妥之处。”
高芒点点头,绝口不提赵涂,只将“假如琮儿性子寻常”说了一回,道:“小赵先生恰在生龙活虎的年岁,琮儿疑心他被黄鹂诱住了,帮她脱身。不如请个好大夫或是仵作来验验周姨娘死因,将昨日的稳婆也找来问问,再使人快马回长安去与三婶娘核对一番。我瞧着三婶娘没糊涂到那份上。”
高华对周姨娘颇为宠爱,闻言思忖片刻道:“也好,让她走得明白些。去长安就不必了。”
他遂打发心腹去请了一位有本事的老大夫。因黄鹂这会子仍回来当差,又使人暗暗盯住她。不多时仵作大夫俱来了,查验半日,看了各色药渣子并所用之物,都说那妇人的药不对,有两味药极不利母体黄鹂立时被抓住关押了起来。又将稳婆并昨日请的大夫抓来审问。稳婆使劲儿喊冤枉说那周姨娘委实难产;大夫也一口否认那两味药是他开的。与药方子一对,抓来的药皆不错,不知怎的从药罐子倒出来时多了两味。高华又惊又惧又恨,咬牙道:“果然最毒妇人心”因细访全城的药材铺子,查到那两位药是一年轻的女孩儿在一处偏僻的药材铺子买的,因脸上遮了纱帽,瞧不见容貌,只知道她穿了一身水红的罗衣。
贾琮因关心此事,跑到高华那儿去凑热闹,恰听闻此报,冷笑道:“二表哥去问问表嫂的丫头,必有人有水红罗衣。显见是栽赃。”
高华想半日,忽然说:“我知道她跟前一个丫头前月新得了件水红罗衣。只是怎见得就不是她”
贾琮斜睨了他一眼:“你要去做一件机密之事,会穿水红罗衣那么惹眼的衣裳么”
高华一想也对,叹道:“果真是栽赃。”
贾琮撇了撇嘴:“完全经不得推敲,这个黄鹂可真看不起你。”
高华苦笑道:“我哪里想得到后院女子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来。”
贾琮哼道:“进一步半主子退一步奴才呢。”心中暗自纳罕,这个黄鹂的本事显见与赵涂不在一个级别,只是个有几分心计的寻常女子,赵涂当真没必要为了救她暴露自己。
高华乃亲自审问黄鹂,审了半日,她只哭哭啼啼,并茫然喊冤,娇媚之态高华简直要相信了。他忙将高英找来,惭愧道:“大哥,我禁不住那女子。粉头里头有比她颜色好的,都没她那么挠心。”高英大笑。高英也寻赵涂问过,赵涂说不知华二爷内院之事,独有试探贾琮对姨娘之意一件是他的意思。
黄鹂遂换到高英之手。贾琮笑嘻嘻拽了高华一道摩拳擦掌的欲围观下高英怎么审人,忽外头来了个高历身边的心腹随从。此人先向三位爷们磕头,道:“老爷命小人来将这个叫黄鹂的丫头带走,他自有用处。”哥仨一愣。
高英问道:“他可说了缘故”
那人道:“不曾,只说立时提人走。”
高家两个儿子面面相觑了会子,都不自禁的去瞧贾琮,贾琮皱眉道:“表叔呢”
那人道:“在外书房。”
贾琮道:“这样可好我们哥仨一道与你押送黄鹂去见表叔。”
那人垂头道:“老爷只命将黄鹂姑娘好生带过去。”
贾琮嘴角一抽:“他没说不许两位表哥与我同去吧。”
“没有。”
“不禁止就是允许。”贾琮道,“二位表哥,咱们一道过去。”
高英瞧了瞧他:“父亲许有旁的缘故也未可知。”
贾琮道:“怕只怕他有旁的缘故,却不跟二表哥说清楚。二表哥虽不会介意,多少有伤父子信任。爷俩之间,我为你好却不告诉你缘故是很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你会忍不住瞎猜,最可怕的却是瞎猜之后猜错了。”
高英默然片刻,拍了拍高华的肩头:“一起去见见爹。”
他们三个乃亲押着黄鹂去了外书房,将黄鹂送入隔壁厢房,又命旁人都在外头候着。高历见了立时虎起脸来:“做什么呢”
贾琮嘻嘻笑道:“闲逛玩儿呢。二位表哥也都笑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都笑着表叔不好意思发脾气。”
高历啼笑皆非,一张脸也板不起来了,只得瞪眼:“你小子,莫要将我儿子带皮了。”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就跟我不带他们就不皮似的。姑祖母早跟我兜底了,连表叔小时候都是个皮猴,又生了三个小皮猴。”高历实在忍不住笑了。
贾琮遂问道:“表叔,是不是你想将这个黄鹂收服后送人这么会勾搭男人,二表哥才刚让她害死了一个姨娘都下不来手去审她,人才难得,可以拿来用的。”
高历一张笑脸登时定住了,愣了片刻才说:“横竖你们不用管缘故。一个女人罢了。”
贾琮道:“女人不要紧,表叔收服不了侄儿我帮你收服。要紧的是她背后之主要问出来。”见高历眼神动了动,他接着说,“还是有人看上了这女人向你讨要”他一壁说一壁瞧着高历。高历这会子在儿子表侄跟前颇无戒备,瞧他脸上的神情显见是说中了。贾琮撇嘴道,“二表哥,我说什么来着我就猜小赵先生是被她诱住了特帮她圆场的嘛今后请叫我神算贾胖子。”
高历叹道:“小赵先生是个极难得的人才,他不过想要一个女人,给他就是。他要我十个也给。”
高华才要说话,贾琮忙摆了摆手,向高历道:“表叔,二表哥不是非要这黄鹂的性命不可,只是须得问出背后之主来。”明明看见高历张嘴想说话,贾琮特不让他说,连口气都不断的顺溜吐话。“小赵先生我不信他问的出来。明知道她有心勾搭二表哥还来勾搭我,依然喜欢她连二表哥刚被她害死一个爱妾都下不去狠心审她,足见此女当真是个人才。我所言人才没有贬义、不是讽刺、不是反话。我当真觉得她是人才,能收服最好,杀掉可惜。表叔表哥请看我诚实的双眼”
高英忍不住笑了。
“大表哥你别笑”贾琮喊道,“我是认真的”
高历喝到:“胡闹这样的女子要多少有多少。”
贾琮嗐声跌足道:“表叔你我怎么跟你说呢这个黄鹂是个极其难得的女细作,作为美色系间谍,她魅惑能力很强,想教养出一个她这水平的来是很难的,绝非要多有多少。我是很恳切的在告诉你们人才难得,你们只不信这样的人才咱们应该先试着收服。她想要什么条件让她开出来,咱们试着满足她;她有家人在她主子手上当人质,咱们救出来。”
高历摇头道:“此女并非背后有主,不过是个寻常有心思的丫头、想往上爬罢了。华儿死了一个姨娘,明儿替你添两个便是。”
贾琮扯了扯嘴角道:“这话是小赵先生告诉你的吧。表叔,小赵先生说的什么你都可以相信,唯独与这个黄鹂相干的千万别信。他已经被诱住了,就如同被狐狸精迷了似的。”
高历道:“我已答应他了。赵涂是个人才,比他叔叔还强些。”
高华急的又要开口,高英忙抢着说:“没说不给他,晚两天给行么横竖我们都不会沾这个女子。”
贾琮接口道:“也不刑讯逼供,只审审她吓唬吓唬她。要不装神弄鬼吧,评话包青天里头就有扮作冤魂向贪官索命、诈唬得贪官招供的。”
高历闻言有几分犹豫。
高英道:“爹,她是个寻常丫头也罢、是谁家派来的也罢,害死一条人命总错不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能有多大胆儿冤魂索命必会招供的。”
贾琮皱了皱鼻子:“奇怪。依着小赵先生的人物品格,要个好得多的女子极容易。他究竟看上黄鹂什么”
高历轻叹道:“他委实喜欢这女子。说来话长,我也答应他不告诉旁人。”过了会子又说,“是男人都难免有重情之时。”
高英道:“只是他实在降服不了这女子。儿子扮神弄鬼吓唬两日就给他,爹看如何”
话音刚落,贾琮嘟囔道:“这个黄鹂真的是人才啊真的真的,你们真的不考虑收服吗大表哥,要不你试试”
高历喝到:“胡闹我已答应将她给人了。”贾琮撇了撇嘴,颇有些不大甘心的瞧着高英。高历又瞪高英。
高英忙说:“既然爹已给出去了,自然不能派出去作探子使。”高历哼了一声,贾琮颇为失望。
贾琮乃道:“翻回头来说,表叔方才使人来带她走又不说明白,可是自觉对二表哥不大好意思、又搁不下当爹面子来跟他解释”
高历板起脸来:“些许小事解释什么”
话音未落,贾琮扑哧笑起来,指着他道:“跟我爹死要面子的时候一模一样。”
高英立时哈哈的笑,贾琮跟着大笑,高华也不禁笑了。高历撑不住了,指着他们喝到:“臭小子反了你们扯你们老子的臊,都皮痒么欠揍么”臭小子们笑得愈发大声。
黄鹂遂又被带回了高英处;高华贾琮已没了看热闹的兴致,没跟着去。半道上高华叹了一声,埋怨道:“爹竟那般看重赵涂。”
贾琮道:“二表哥院子里两只猫儿打架,一只咬死了另一只。因为二表哥喜欢死的那只,想宰了凶手猫出气。偏有个客人看上了那只凶手猫,觉得那猫儿漂亮可爱,想要去玩儿。表叔遂将那凶手猫拿去送给了客人。”
高华怔了怔:“人又不是猫”
贾琮道:“姨娘丫鬟皆是奴才,奴才与猫狗何异”
高华一时语塞。
哥俩到前头路口分手,贾琮往迎春院子去了。他乃将这些事儿一一说给迎春高芒两口子听。
高芒道:“我爹极信小赵先生,坐实他禁不得美色也好。”
贾琮笑道:“大表哥必会试着招降黄鹂,且看他手段如何。表叔肯让他将人带走就是默许。”又说,“为了转移表叔和表哥的关注点,我特夸大了黄鹂的本事。只依然想不明白赵涂为何非要救黄鹂不可,显见灭口更妥当。”
迎春道:“会不会是当真看上她了”
贾琮翻了个大白眼子,脸上写着“姐姐是笨蛋”,挨了他姐姐一记飞刀眼。
迎春道:“你只盘算妥当不妥当,殊不知情之一物全无妥当之说,无则无有则有。万事非独有一理,横看成岭侧成峰”她忽有所思,捏紧了被褥。贾琮才要开口,高芒赶紧“嘘”了一声。贾琮立时闭嘴。
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贾迎春缓缓的道:“我有点子知道岭南白家之意了。”
高芒贾琮齐声问:“什么”
迎春道:“时过境迁、世易时移。白家从前只是义忠亲王的下属。今义忠亲王早死,并无男丁存世。白家之愿也不过是寻机会替主报仇平反而已。如今仇人也栽了、平反也快了、天下也拆散了。前儿你说诸王都想寻出义忠亲王余部来收归手下,而他们却未必肯归附哪一方。他们有钱、有兵、有人才。诸王纷立,不归朝廷不归诸王的将领豪强也不在少数,例如平安州高历、江西谢鲸、两广王子腾。”她嫣然一笑,“朝廷替他们从前的主子平反后,白家自然跟着平反。故此,白家不是无主的义忠亲王余部、不是一心做生意的码头商贾。芒三爷,琮儿,白令恩白令仪这两兄弟怕是野心大了。他们若有大野心,离间高家贾家就寻常的紧了。不将水搅浑,哪儿有鱼捞”
半晌,与高芒对视几眼,贾琮龇了龇牙:“不会吧,乱世来得这么快”
第二百五十四章
人各有才。平安州节度使高历嫡长子高英极擅审讯之事,高历知道而并不重视。只是他不曾想到,高英审问黄鹂如此之快,一夜即成。
黄鹂与岭南白家无干。正如贾琮随口比喻的那般,黄鹂紫烟是一套儿。此女正是鲁王送进高家的细作,受命获得多情的高二爷宠爱、纵不诞下儿子也须养个儿子,以滋后用。害死周姨娘、嫁祸二奶奶古氏,皆是她自己的手段。
本来没贾家什么事儿,偏前几日贾琮赶来看他姐姐,黄鹂就在当日新得了急命,让她立时伺机设法博得贾琮好感。凑巧她一大早刚刚设计害得周姨娘跌了一跤以至早产,自己是贴身大丫头,连个去三爷院子的借口都寻不到,漫说去见与她主子全无瓜葛的贾琮。上头下令又急,她心念一闪,临时想了个求御医的借口。做梦也没想到贾琮竟当场指她是个细作黄鹂心中惶恐,连院子都没回赶着跑去向赵涂求助。
赵涂不过是黄鹂无意间随手下的一步闲棋,被她吃的死死的。非但不嫌弃她勾搭贾三爷,还替她出主意、甚至帮她圆谎,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而传命与她的竟是在高家家学授课的一位李先生高英当即命人连夜捉拿,还是迟了一步,那李先生被人毒杀于寓馆。天明后仵作查验,毒.药便是寻常的砒.霜,下在李先生晚上吃的茶水当中。李先生乃一落榜秀才,独居高府后街一处僻静院子,平素只与些读书人往来。衙门虽寻了几个李先生之友去问话,一时也难以找出嫌犯。
高芒听闻此事,赶回去细细报予他媳妇儿与小舅子。话才说完,可巧赶上孩子踢了一脚迎春的肚子,三人乐呵呵围着肚子热闹了一回方琢磨正事。
思忖片刻,贾琮先说:“倒推回去。不久前鲁王在我们家那步棋废了,后他们欲查出缘故,我特使人露了些乱七八糟的给他,纵没吓着也必迷糊了。故此,他们这会子不大可能专来撩拨我。黄鹂收到的那个试探我的急命,九成是李先生自己下的,而非鲁王。”
高芒道:“鲁王也不能掐算到你这个点儿来平安州。”
贾琮道:“赵涂八成是白家的人。因为黄鹂勾搭他,他特去留神了黄鹂。黄鹂的本事哪里比得上他他又察觉出李先生与黄鹂关系不一般。依着他的文才,以书生身份勾搭上李先生这个落难秀才极容易。他连高表叔都能哄,哄个李先生大约不难。李先生既是黄鹂上司,权限当大些,遂拉拢赵涂入伙。想来,急匆匆逼迫黄鹂来勾搭我、乃是他替李先生出的主意,李先生采纳了。姐姐姐夫且想,周姨娘已发动早产,他们逼着她的丫头勾搭我,除了请御医、黄鹂一介丫鬟还能有别的主意么她自己说是灵光一闪,实在这是个最容易想到的借口。赵涂才是灵光一闪,想借用周姨娘难产替咱们两家不合种下种子。万万没想到,世上竟有贾琮这种人身为客人大刺吧啦的对主人说,你家那个丫头可能是探子人家小赵先生出身大户人家,没想过同为大户人家的荣国府也能出贾琮这般愣头青。”
迎春高芒都笑起来。迎春道:“这愣头青还颇有些诗才文名。”话音刚落,腹中孩儿又踢了她一脚。迎春喊道,“孩子也赞成”三人顿时哄堂大笑。
笑了半日,贾琮接着说:“因我对黄鹂起了疑心,赵涂忙跑去找大表哥替她圆场。谁知咱们还肯不罢手,他不得不去哄高表叔、编排了个唯美浪漫的爱情故事、只做深陷情网、求高表叔救下黄鹂。他若连表叔的性子都算了进去,保不齐还可替表叔与二表哥埋下父子不合的种子。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最终黄鹂依然让大表哥带去审问了。赵涂恐怕图穷匕见,抢先一步杀了李先生。李先生本为细作,行事必然谨慎,不会留下什么线索给高家,他与李先生的关联便没了。”
高芒点点头:“大略如此。”
贾琮道:“旁的还罢了,我实在想不明白赵涂何故不杀黄鹂了事。一枚废子有何用纵有用也是与鲁王有用,赵涂不过能借用她得些后院消息,那些消息他想谋来也不难,重新勾搭一个丫鬟便是。”
迎春微笑道:“岂能无用黄鹂有大用,比李先生用处大。”
高芒问道:“三奶奶有何高见”
迎春瞧了他二人一眼,朝高芒要茶。高芒赶忙捧了过去。迎春饮了茶,将茶盅子交给高芒捧着,方慢慢的说:“岭南是王子腾的地盘。白家既没有地盘、手中兵将也不多,唯有一座收金港口罢了;那港口还是贾家送他们的。赵涂有才而身份低微,爱上了鲁王的女探子,跟着黄鹂回鲁国可得重用。在鲁国,鲁王并不曾掌权,掌权的是山东都指挥使司刘侗,而刘侗营中也有内斗。乱象最易使外人得手,赵涂仗着才能越爬越高并不难。他又有个明晃晃的弱点耽迷女色。山东自古出美女,不怕没人拉拢他,换掉黄鹂娶刘侗的侄女或是鲁王的表姐妹皆容易。真到了鲁王与刘侗决裂的时候,引岭南之兵入青州可也。”她又伸手要了茶施施然饮一口捧在手中,“白家想要的是鲁国。”
高芒与贾琮互视两眼,齐刷刷鼓起掌来。贾琮笑道:“姐姐高瞻远瞩,小弟心服口服”迎春笑靥嫣然。
贾琮又皱眉道:“只是表叔极信任他,戳破他恐怕会引得老爷子心里头失落难受,咱们有点子投鼠忌器。”
高芒想了会子道:“我才想着,干脆不要戳破他,咱们开渠引水就很好。”
贾琮问:“何谓开渠引水”
“只做不知。”高芒道,“既然赵涂有心跟着黄鹂去鲁国,黄鹂的探子身份又败露,让他走吧。他受女色所迷,枉置我爹一片爱才之心,我爹待他的心意也会渐渐冷却,赵先生亦然。只恐他不走。”
迎春道:“他必会走。于白家而言,谋夺山东之地比窃取平安州的消息要紧,放着小赵先生这般人物只在平安州耗着也有几分屈才。一如棋局,当弃则弃。”
贾琮道:“倘若他哄骗表叔说他去帮表叔谋取山东呢”
高芒道:“山东于我爹何用恐他巧舌如簧,我待会儿借着黄鹂之事同我爹深谈一次,告诉他暂且莫要报复鲁王,彻底歇了他的心。横竖赵涂想要离我平安州,借口只能是受女色所惑。”
贾琮挤了挤眼道:“等我们查清楚了他的实在身份,再设法丢些线头子给表叔,让他自己起疑心、自己弄明白。纵依然会因看错了人不痛快,既是老头儿自己纠正错误,又没造成极大损失,心下里会好受些。”
高芒赞道:“莫说琮儿是愣头青,有时想得比旁人更细。”
贾琮得意道:“这个叫做以人为本。”
迎春嗔道:“罢、罢捧他的人不少了,三爷莫再捧着他,明儿愈发不知道天高地厚。”贾琮做了个鬼脸儿。
高芒愈发笑了:“真真是个长姐如母。”
三人又笑了一回,便商议着高芒待会儿去说服高历的说辞。迎春道:“赵涂行事稳妥,既知黄鹂身份败露,不会着急来向老爷请罪、开脱,然也不会太迟。三爷这会子就去吧,赶在他前头。”高芒点点头,又与贾琮二人理了理思路,起身出了院子,一径往高历外书房去了。
见他走了,贾琮扭头跟迎春咬耳朵说:“这个小赵先生从前少与三位表哥来往,偏后来暗暗接近姐夫,可见他眼中姐夫比那两位强些。”
迎春笑向他低声道:“那是你姐姐替你姐夫出了些好主意。”贾琮贼兮兮的笑,向他姐姐竖了竖大拇指。迎春心下愈发畅快。
另一头,高历这会子正烦闷着呢。一头怨恨鲁王往自家埋细作,一头又着急赵涂中了黄鹂的魅惑、陷了心进去。听下头的人喊“芒三爷”来了,心中便舒缓了些。高芒虽然不大会说话,自打成亲这一两年长进了许多,出的主意竟比他哥哥还明白些。老三家的实在是个带福的。
高芒上前来行了个礼,高历问道:“你媳妇儿如何”
高芒含笑道:“好的很,琮儿守着呢。方才孩子踢了他娘好几脚,比往日活泼了些。亏得琮儿这几日才来,来早了似这般日日去三奶奶身边闹着,若是引得孩儿性子像他舅舅,只怕我要劳神。”
高历笑道:“你小时候也一般是个皮猴子,莫推到旁人头上。”乃问他过来何事。
高芒道:“因想起黄鹂之事,恐怕爹想报复鲁王。”
高历哼了一声:“他塞了个探子进我家,我岂能不报复。”
高芒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还不是我平安州率先出头与姓司徒的王爷大动干戈之时。咱们阖府皆是武将,回头逼着琮儿出个奇怪的馊主意暂时先报复一下得了。”
高历啼笑皆非:“什么奇怪的馊主意”
高芒笑道:“待会儿我就命他想去。今诸王还在京中,鲁王也在,待他想出来立时快马传信进京让环儿办。”
高历道:“也不知此事是鲁王的主意还是刘侗的。”
高芒道:“若是刘侗就愈发不着急了。琮儿恨刘侗恨的牙根子痒痒,早晚必要报复他。”
高历奇道:“刘侗何尝惹过他”
高芒拍手道:“爹忘了刘侗将他两位先生拿下诏狱吃了不少苦,还险些丢了性命。这小崽子心眼子小,一直记着呢,只碍于大局暂且不动他,总有一日借齐王之手收拾他。”
高历道:“怎么是借齐王之手”
高芒笑道:“这是您三媳妇儿推算出来的。琮儿性子急,忍到能下手的时候必一刻忍不了立时下手。偏鲁国的位置,对平安州高大人和岭南王大人皆无用,没必要去谋他们的地盘或是旁物。齐国大、齐王兵强马壮财力雄厚且临近鲁国。”
高历思忖道:“既然鲁国离我平安州远,何故惹我”
高芒道:“人家哪里惹你了不过是往二哥后院塞了个女细作罢了。没听那黄鹂说么以滋后用。平安州有两条商业街,银钱总是实在的。”
高历哼了一声:“刘侗堂堂武将只会些后院的手段,没的令人耻笑。”
高芒怔了怔,猛然抓了高历的手:“爹”
高历瞧了他一眼:“做什么”
“你方才说什么”
高历道:“说刘侗堂堂武将只会使这般小手段,令人嗤笑。”
高芒摇头:“不是这个。爹漏了最要紧的。”
“嗯”
高芒思忖着缓缓的道:“刘侗堂堂武将,只会些后院的手段。刘侗是个武将,怎么只会后院手段刘侗一个武将,岂能想得出后院手段后院手段当是女子所想。莫非鲁国如今是竟是女子当政么”
高历略想了会子,点头到:“未必当政,至少说得上话。回头咱们也打发个探子去探探。芒儿,自打你成亲以来倒是愈发长进了。”高芒腼腆一笑。
爷俩又说了些旁的话,高芒便走了。
及到下午赵涂才进府求见高历,在外书房说了个把时辰,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高家兄弟三个皆不去打探。高历命将黄鹂送给赵涂,又说:“既然她家人俱在鲁国为质,咱们来日想个法子救出来便是。”赵涂连连作揖致谢。
高芒又使了心腹请得有本事的画师,假意说自家女孩儿貌丑偏爱上小赵先生、爱得发狂,故多使银钱烦劳他悄悄替小赵先生画幅画像。为了女孩儿名声,求画师千万保密。那画师信以为真,偷偷窥了赵涂容貌,替他好生画了出来。
贾琮将此画像与密信一封使人飞马传回京中给了龚鲲。另飞鸽传书给贾敘,告诉他鲁国的掌事人当中必有一女子。因忽然想起早年他们曾推断出刘侗身边必有说得上话的人是司徒磐手下,也顺手写了上去。
数日后,赵涂想娶黄鹂为妻,他父亲与叔父皆不肯答应;倒是他家中女眷都喜欢黄鹂,纷纷相劝。高芒闻信后,命人悄然将黄鹂的细作身份并曾受命勾搭高华贾琮悉数漏给了赵先生的儿媳妇。此女是个长舌妇,偷听得如此大消息还了得不过半日功夫,赵家上下的女眷全知道了,到了晚上,男丁也全知道了。赵涂再想娶黄鹂,门儿都没有。
进进出出的大妯娌小姑子皆向这黄鹂冷嘲热讽,性子歹些的更是唾骂不止,还有出手打她的。黄鹂短短数日受尽委屈,日夜啼哭,又被赵涂之母骂做“作死的嚎哭鬼,只盼着败尽了赵家的运数,好回鲁国去向你主子复命去”黄鹂如吃了满腹黄莲苦胆一般,偷偷寻了个没人之时悬梁自尽亏得那日赵涂铺子里事儿少些,早回了会子家,将将把她救了下来。二人在屋里抱头痛哭,哭得风云色变,赵涂之母在外头指着院子里养的母鸡破口大骂,满口的污言秽语,声音之大直盖过了他两人的哭声。
终有一日,赵涂悄然收拾了几件行李,留书曰“有负大人隆恩,难违妻子情重”,走了。
高芒得报抚掌笑道:“好一尊瘟神,可算是送走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赵涂因耽迷女色,被一个鲁国女细作拐走了,高历伤心不已,赵先生更是愧疚万分。贾琮听说了,扯上高华去给高历插科打诨说笑话。
高历摆手道:“罢了,与你二人无干。”
贾琮道:“表叔,小侄觉得这是好事。小赵先生越是有本事,他来日就会越得表叔器重,知道平安州的机密也越多。偏他有这么个风流毛病,纵不被这个女子迷了、也会被那个女子勾了。那时候更麻烦。”
高历叹道:“可惜杀李先生之人查不出来。”
贾琮闻听心中一动,道:“怎么会查不出来要不请大表哥查去,旧年他清查各处探子不是很厉害么。”
高历怅然道:“那回便有赵涂帮着他。”
贾琮“啊”了一声:“终究是赵先生教的好。要不烦劳赵先生一次有个探子查不出来总是别扭。”
高历摇头道:“赵涂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叔父终究念的书少些。”
贾琮撇嘴道:“他念的书多也没见考个秀才,还不如那个李先生呢。”
高历又叹息不语。
贾琮拉着高华大声道:“看吧,这个就叫做别人家的孩子。”
高华忍笑接话道:“什么是别人家的孩子”
“总有些爹妈看不见自家孩子之长而只见其短,看不见隔壁邻居家孩子之短而之见其长。我家老太太也是这样。”说得高历一皱眉,他熟视无睹。“我祖父分明是一员大将,老太太偏生重文不重武,对旁人家里会念书的孩子羡慕得要死。可怜的二表哥,在表叔眼里还不如一个考不上秀才、比你更贪恋美色的别人家的孩子。”
高历有些好笑,道:“小赵先生并非贪恋美色,不过是被她迷住了。”
贾琮扯了扯嘴角:“二表哥与我俱没被迷住。”
高历哼道:“你还小。”又看着高华,“起初黄鹂尚未在他身上下功夫,才下了一回功夫他便撑不住。”
高华辩道:“横竖我不会抛家弃主跟那女人私奔。”
贾琮忍不住望天:“表叔,您得多瞎才会喜欢一个跟细作私奔的快醒醒,那不是你儿子哎~~那是赵先生家生的额,还不是亲生的。哎呀”贾琮跳了起来,“该不会那个赵涂是你私养的儿子吧”
“胡说”高历吹胡子瞪眼睛,“臭小子,不许瞎猜。赵涂虽糊涂,一心向学却是真的,可惜了。”
贾琮撇撇嘴,低声嘟囔道:“他若有心向学,必认得许多秀才,不然闭门造车必造不出来。不如去向其他秀才打探一番,此人学问如何鬼才信有人考得取功名不去考”
高华乃道:“倒是不必去打探他,可使人向他们打探一番李秀才。他既是个读书人,想必认识的读书人也多,保不齐能探出蛛丝马迹来。秀才见衙役难免有几分发怵,未必肯说实话。”
高历想了想道:“也好。”又说,“我亲自使人打探去,你忙你的。”
贾琮拿胳膊肘捅了捅高华:“啧啧,亲爹”高华咧嘴直笑,高历又骂一声“臭小子。”
另一头,鸽子比人快,贾敘先收到了信儿,乃招了贾环过来笑道:“山东那位太后身边的素霓姑姑本是二十年前刘登喜帮着慧太妃埋下的钉子,为的是暗暗教导大皇子即今之鲁王,使他染上些太上皇不喜的性子,好帮着二皇子夺太子之位。”
贾环咂舌:“好家伙若非山河大乱,大皇子这个嫡长子简直有死无生”
可巧司徒磐近日都在使人打探“神盾局”,中有一人是先前刘登喜安插.进吴王下头的探子,贾敘知道、而司徒磐不知贾敘知道。贾敘遂与那人联络,转手将贾琮传来的两条消息卖给他假装是卖给吴王,并直言素霓姑姑背后之主为身在陈国的慧太妃。
此信自然是先到的贤王府。司徒磐大惊,不想区区绿林贼寇竟知道刘侗得力的部属里头有他的人亏的他们不知名姓。因早知那素霓姑姑极得刘侗信任,他便信了这个“神盾局”七分。遂立时传信山东,使人暗查素霓之主是否真为慧太妃。次日吴王得报,只有“素霓”一条。
不久之后,龚鲲收到平安州来信,略惊了惊,先去寻朱桐打探赵涂之事。
朱桐一听便笑,问道:“这个赵涂是谁家在平安州收服的细作不是”
龚鲲道:“何以见得”
朱桐道:“谨言慎行,在老爷少爷跟前不肯掐尖露头还罢了,甚至在寻常管事跟前亦是一问三不知。依着他叔父的地位他哪里犯得着”
龚鲲道:“他是养子,只怕不敢张扬。”
朱桐道:“他父无子,他叔父亦爱他若珍宝。谨慎过了便不实在,还日日扮出本分的模样来。我瞧着便不对。”
龚鲲叹道:“他倒不是谁收服的,乃是寻到的。”言罢将平安州来信递给朱桐。
朱桐接过来才看两眼便拧起眉。直看到后头,偏贾琮有那么两句话,“告诉龚老头的时候留神些,我恐他伤心,上年岁了禁不得这个。还有朱桐,当日白家不曾露给他半分口风,怕也会失落,说给他听时也巧妙些。”
龚鲲见他看完了有几分发愣,便道:“我这法子可巧妙他们不曾露口风与你,你自己瞧出端倪来了。”
朱桐强笑道:“巧的紧。”旋即苦笑,“此人不曾露半分信儿给我。”
龚鲲道:“也未必是丁滁。”
朱桐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龚鲲低头一笑,二人遂一道往龚三亦宅子去了。
龚老头自持伤势已好,偏龚鲲事事管着他,正烦闷呢,见了他二人没好气的先发一通脾气。他两个老老实实立在跟前听着,不敢吭声。龚三亦瞧着他们道:“怎么跟一对褪了毛的鸡似的出什么事儿了”二人互视几眼,朱桐推了推龚鲲。龚鲲不吭声,上前一步将信递了过去。
龚三亦接信从头细看,看完伸手向龚鲲要画像,展在案头辨认了半日,道:“虽长大许多,眉眼儿仍有几分当日丁滁的意思。”因思忖良久,两个晚辈不敢打扰。
龚三亦本是先义忠亲王的细作头子,他不察白家兄弟之意不过是信任他们罢了。今得了此讯,诸事一件件想来,漏洞百出。想了半日,抬头见龚鲲朱桐两个直勾勾盯着自己,问道:“还有何事”
龚鲲含笑道:“您老没有气伤肝火吧。”
龚三亦哼道:“琮儿才多大点子我老人家活了这么大岁数,走过的桥比你俩走过的路加起来都多。早先王爷坏事那几年,倒戈的投降的不在少数,这点子事儿算什么”
龚鲲低头笑道:“在您老眼皮子底下弄鬼儿您老不是没察觉么也算不得丢人,总归他们在岭南您老在京城,一时不查也是难免。”
龚三亦摆手道:“不查就是不查。我这么大年岁,近年又被你们养得懈怠了些,偶尔一个纰漏也是有的。”
龚鲲向朱桐一摊手:“瞧瞧又变成我们的不是了。”
龚三亦哼道:“白令仪那老小子,想要个地盘并非什么坏事,他若来与我商议我保不齐还帮着他。既瞒着我悄悄动手也罢了,还巧言哄我。我老人家倒是时常哄人,极少被人哄的。”
龚鲲忙给他送茶道:“是是,您老消消气。他不过是想独占先义忠亲王留下的人物儿罢了。”
龚三亦接了茶道:“他占的还少么我与他谁手上人多还两说呢。”
龚鲲道:“郡主是他养着,也算立了大功一件。”
龚三亦道:“平反之事全是琮儿的出力,他做了什么”
龚鲲道:“您老先喝茶,过会子不得凉了么”
龚三亦抬手饮尽了盏中的茶,再想白家那头的疏漏,有些事儿极为显而易见,越想越觉得丢人恼火。加之近日被龚鲲关得颇不痛快,一腔怒气悉数倾到白家哥俩头上去了。将茶盏子往案头一撂,扯开嗓子开始骂人,将白令仪从头到脚痛骂一遍,又骂了白令恩一个灰头土脸,足足骂了小半个时辰。
朱桐在旁使劲儿忍着笑,龚鲲扯了他一下低声道:“想笑就笑,三叔公一腔心思都在骂人上,听不见咱们笑。”
龚三亦当即瞪着他:“我听见了”
朱桐当真笑了起来,龚鲲也笑,最末龚三亦也撑不住笑了。
龚鲲遂提笔给贾琮回信,告诉他老头儿虽觉得有几分挫颜面,心情尚好;并说赵涂委实有几分丁滁的模子,只是确定不得。
贾琮收信后忙与高芒商议,暗暗做些手段引高历自己去察觉赵涂与丁滁本是同一人。又立时放了第二只鸽子回京,贾敘得信大惊,旋即向施黎叹道:“纵然义忠亲王即位,白令恩可为大将,白令仪难及一品。兄弟二人皆非可成一方霸主之人,守着一个收金港聚宝盆何等自在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今番愈发不客气了,旋即卖给司徒磐的探子一条极贵的消息:先义忠亲王余部以岭南白家兄弟为首,依着香港发了大财,心思生变,想要块地盘,今盯上了山东。已派先京营节度使丁成武之子丁滁化名赵涂,假意扮作为刘侗营中女细作黄鹂美色所诱,投入鲁王帐下。此子奇才也。
司徒磐得信大笑,向幕僚道:“好极这帮乱臣贼子若是不动,本王还不好动手。既这么着,我明儿去催他们快些替大哥平反。”
自打以先帝七子为首的七王暂且结盟,大明宫朝议好办了许多,这会子大半事物已然议定。今后每国都在京城安置使馆,有特使常驻京城议事,依着“谁出钱多谁决议权大”为本。各地官员俸禄由各国自出,也由各国自命。春闱延至明年,请几位大儒命题,殿试则由小圣人并两位王爷主持。两位王爷当中一位由秦吴楚蜀齐晋燕七王依着年庚轮流,另一位则是其余小国之主轮流。进士及第后,有心往各地做官的自去各国求职,有心做京官的则自往各部求职。六部等要紧的京官由诸国举荐、诸王特使商议。如有争执不下的,谁主公在这衙门出的钱多谁说了算。
三日后,小圣人下旨,替他的大伯父、先义忠亲王平反。义忠亲王余部也渐渐平反,里头就有白家、詹家与丁家。朝野震动、议论纷纷。反对的老儒生自然少不了,只是没人搭理。龚三亦闻报笑道:“好慢果然朝中无人不好办事。”龚鲲便陪着他大醉了一回。
转眼间进了四月底,平安州的贾迎春要生产了。贾琮高芒二人在院子里头急的团团转。迎春正疼的了不得,忽听外头有打斗之声,忙命人出去查看。不一会子潘又安家的哭笑不得进来回道:“芒三爷与琮三爷耐不住性子,说是活动活动筋骨,正在院中打斗耍子呢。”
迎春平素性情安静;因有了身孕,脾气大了些;她弟弟亲过来撑腰,脾气又大了些。不禁骂道:“安安静静的岂不好打什么呢没的带坏了孩子一个爹爹一个舅舅皆不知事让他们老实坐着”话音刚落,又发动了。她借着怒气一使劲儿,稳婆在旁帮着喊了几声孩子出来了
那不知事的一个爹爹一个舅舅耳朵都挂在产房里,听见婴孩啼哭声响亮,登时撇下对手奔向门口,齐声大喊“生了么”
稳婆在里头喊道:“恭喜三爷贺喜三爷三奶奶生了一位胖乎乎的小少爷”
“嗷”“嗷”门口传来两声狼嚎。贾琮高芒吼完了都想往里冲,让门口守着的婆子媳妇死死拦住。他二人冲了几回冲不进去,急的跳脚。贾琮向高芒使了个眼色,二人转身撤回院中接着交手。
里头迎春因身子骨儿极好,虽累的紧,见孩子生了且是个儿子,心下大定。稳婆刚替她收拾停妥,潘又安家的又笑着近前来道:“奶奶,两位三爷又打上了”迎春立起眉眼来正要撒火,只听房门口一阵大乱,那两位不知事的三爷竟趁人不备冲进来了可巧撞在迎春的气头上,顾不得才刚生完孩子,哑着嗓子便骂。
谁还听她说了什么一个傻爹爹一个傻舅舅,围着新出世的孩子傻笑。趁潘又安家的送上补汤堵住迎春嘴的空当儿,贾琮愣头青的冒出来一句:“姐姐竟还有力气骂人可见外甥八成是个小霸王。”迎春愈发恼了,先安静喝完了汤,劈头又将她弟弟骂了一顿,中气十足。
第二百五十六章
平安州节度使高历喜获孙儿,取名高祈。他舅舅贾琮见外甥胖乎乎的,送了个乳名团团。转眼到了洗三,众人都知道此子乃是高家与荣国府联姻之果,庆贺者踏破门槛。
不曾想京中的司徒磐也送了份厚礼来。来使跟贾琮闲聊会子,贾琮方知,贤王府十几日前已经正式换了匾额,改做燕王府了。贾琮忙就在案头取了茶来道:“以茶代酒,恭喜王爷。”使者笑道:“同喜同喜。”
因两条商业街都刚开始营业不久,这会子聚集来平安州查看的各色商贾极多。高家也趁小少爷洗三的热闹场子暗暗传出消息去,平安州不查私盐商贾们当面皆打躬作揖的神色不显,心底早如一锅锅的滚油炸开了,忙不跌四处寻人核实可是真的。与高家沾边的各色人物都说是真的。高大人因找到了极大的私盐源头,高家预备亲做私盐生意。非但不查,凡是私盐一律发正经的盐引子。不止是盐,连他们海货街陆货街的货品也一样。说着还使了个眼色。谁都不是傻子,这意思显见就是平安州的那两条街虽是贩货的,也可帮人将黑货洗白。此信传出可了不得了,一夜之间跑出去许多快马、飞出去许多鸽子。
燕王来使也特寻贾琮打探,贾琮笑道:“这两招都是我出的。”
那使者道:“三爷何故出这般招数”
贾琮道:“我老子在南边呢,我哥哥寻到了一个老盐工,有极妙的晒盐方子可出好盐,预备送来平安州售卖。再有,销赃这种事,大家一起干比几家单干要好些,所谓法不责众,理也不责众的。”
使者苦笑道:“你们家还不够钱使么这些年海货也赚够了。”
贾琮哼道:“交给国库八十万两呢,哪里是三年五年能赚回来的。”
使者无奈摇头。
贾琮道:“这是个好事。我家能卖的,燕王也能卖不是”
使者笑道:“三爷打的便是这个算盘么燕王齐王蜀王诸位都能卖。”
贾琮道:“天下已乱,官道如匪道;而盗亦有道,虽乱有治。与其四处开着销赃洗钱的小铺子,不如就将平安州当作一只洗白池。肉在锅里,大家都有汤喝。离京城还近,诸事方便。”
这话本是“运货方便”的意思,听在那使者耳中便另有其意。平安州离京城近,且三面皆是燕王的地盘,来日收归燕国治下极方便。乃连连捻须点头,道:“三爷自有道理。”
贾琮在高家直混到团团满月,看迎春与外甥诸事皆好,又恳请御医并四位医女再多留两个月。那两位御医横竖已经在平安州呆了许久,又知道贾三爷出手大方、深得燕王宠信,都应了。唯有接生婆再用不着,贾琮领着她们慢悠悠的回京去了。
回到荣国府门口才刚下马,有小子上前来打千儿笑道:“恭喜三爷当了舅舅”
贾琮笑眯眯赏了他十辆银子,又问:“环三爷可在府里不曾”
那小子道:“环三爷本不曾出府,午饭前得了一个信儿急忙忙走了,说是看热闹去,小的也不知去哪儿了。”
贾琮奇道:“看什么热闹”乃回到梨香院。
起.点迎了出来道:“三爷可见过老太太了不曾”
贾琮道:“没来得及。幺儿哥哥呢”
起.点道:“才柳家来送信说柳二奶奶生了位小姐,他们都过去凑热闹了。”
贾琮击掌道:“是了柳二嫂子也差不离这些日子生产。我也瞧瞧去。”转身就走。
起.点一把拽住:“梳洗阵子换件衣裳再去才生的孩子娇贵,你这一身尘土的怎好过去。”
贾琮无奈,只得回来急忙忙洗把脸换件干净衣裳,拍马一径往柳家去,给贾母贾政请安的事儿早忘了。
柳湘莲喜得千金,自然是欢喜无比。那孩子因在母亲腹内养的好,又晚产了几日,才生下来便白白胖胖的极好看。这会子刚吃饱了在睡觉,她爹抱在手里怎么瞧都好,瞧着瞧着又有几分舍不得,向他小舅子道:“这么乖巧的女儿早晚要嫁给旁人去,可如何是好。”秦钟登时笑喷了茶。
一时贾琮赶过来,哥几个来不及说起两边之事,都围着柳湘莲瞧他的傻样。柳湘莲哼道:“你们一个个都等着瞧早晚有和我一般的时候”
贾琮因问:“二嫂子可好柳二哥去瞧了不曾”
柳湘莲道:“那些产婆媳妇子说是男人不许进产房,堵在门口我进不去”
贾琮道:“听她们鬼扯不知哪里来的奇怪规矩,都是些三姑六婆瞎掰的。上个月我姐姐生孩子,我与姐夫都进去了。我不过随口说了声小外甥哭声大、来日保不齐是个小霸王,我姐姐刚生产完都还有力气骂我。”
朱桐看着他啼笑皆非:“哪有跟孩子娘说这个的”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又说:“女子生产极艰难、又危险,跟咱们男人打仗似的。柳二哥若去看二嫂子,她心里必安定舒服些。秦钟你也去。”
秦钟犹豫道:“只怕我爹不肯”
贾琮横了他一眼:“哪儿二货会告诉你爹要不引着你爹看外孙女去,包管他没功夫留神你上哪儿去了。”
秦钟听了觉得可行,果然引着他老子瞧孩子去了,自己跟着柳湘莲。柳湘莲直扒拉开几个守门的媳妇子撞进屋里。
秦可卿自打昨儿半夜便发动,直至今天早上才生产,实在累的紧,这会子已睡着了。他两个便在旁瞧了半日,又问了问守着的稳婆大夫,都说无碍,只歇足几日便好。秦钟恐怕他老子察觉,先出去了;柳湘莲便握着他媳妇儿的手直守到她醒来。秦可卿虽醒了,仍没多少力气,见丈夫在身边,只轻轻一笑。虽较之往日胖了许多,仍是个绝色胖美人。柳湘莲仿佛瞧见了多年前太平镖局那位美丽婀娜的秦娘子,一颗心顿时填的满满的,喃喃道:“我柳湘莲何德何能得此佳妇”一壁说着,眼中不觉垂下泪来。
次日贾琮等人先去见龚三亦。因他在平安州时朝廷已替詹家已平反,遂问他们可要改回本姓。龚三亦摆手道:“无须惹事,家里头知道就好。”乃又道,“白令仪你不用管他。”
贾琮道:“我才不管他呢。我们家还得从香港做海货,与他闹翻作甚”
龚三亦道:“横竖那头的事儿我处置。”
“是是,您老说了算。”
龚三亦又看朱桐:“你可还回岭南去不回”
朱桐道:“柳二奶奶养完了孩子怕是要接回我手上那些事,我可还有事儿做么”
龚三亦道:“事儿多了去了,你给我打下手。”
“是是,您老说了算。”
贾琮笑道:“我还恐怕您老人家伤心,合着您比往日更精神了些。”
龚鲲道:“与人斗其乐无穷。他这几年闲了,故此没精神。如今又有事儿做,岂能不来力气”众人都笑起来。至此算是将朱桐彻底搞到手了。
遂又细问京中之事。王爷们朝议已毕,已有数位离京回国了。如今最不满的便是旧年让方雄抄了家那些公侯。家中被劫掠一空,虽发还了些产业,根本撑不住他们平素的日子。有爵位的人家,朝廷每年都有岁银俸禄。如今朝廷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没人肯平白发他们银钱。司徒磐府门口已改作燕王,自然不会给的;小圣人不过傀儡罢了,连内库都说了不算。有几家急了眼,联手上礼部去闹。礼部尚书两手一摊:“上头不给我银子,我上哪里变去各位纵将我礼部大堂拆了也没用。不如去宫门,王爷们不是正议事的么”真有几个愣头青去宫门闹事,非但没人搭理,还悉数让御林军拿下大狱。爵位一物,已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
他们乃商议了整整一日各色事物,直至晚上方得空赶到小枝巷见贾敘。进去一瞧,贾敘胳膊上竟然挂了彩,贾琮大奇:“五叔这是怎么了”
贾环在旁哈哈大笑:“翻船了”
贾敘哼道:“不留神罢了。”贾环又笑。贾敘乃指着屋里一个柜子向贾琮道,“喏,你要的东西,替你弄来了。”
贾琮怔了怔:“什么”
“自己看。”
贾琮打开柜子一瞧,里头放着数个木头匣子。将匣子取出来搁在案上打开,匣中藏着许多册子。他随手翻开一本,惊喜喊道:“图纸火器图纸”
贾敘道:“戴权也知道太上皇大势已去,只说请你照看些他的儿子。”
贾琮道:“我家全儿我自会好生养活,庐王那是环哥哥的小舅子他会照看,小圣人只怕谁都没法子。其余几位大些的,各有本事,轮不到我来照看。”
半晌,贾敘叹了一声:“你照看好七皇子便已对得住太上皇了。”
贾琮顾不上留神他老人家慨叹万分,拿着那些图册子喜之不尽:“有了这些,再等杨将军劫了西洋的人过来,与大姐姐学院里的一道研究。多下些功夫,争取走在世界前列才好。”
贾敘问道:“什么劫西洋人”
贾琮嘿嘿一笑:“西洋人也擅造火器,台湾府有位将军已去西洋了,他是专门去请火器人才的,若不肯来便馄饨板刀面伺候。”
贾敘怔了片刻,指着他忍俊不禁道:“哪有这般无赖的。”
贾琮道:“五叔,你少说了半句话。”
“什么”
“不过我喜欢”
贾敘立明其意,道:“哪有这般无赖的,不过我喜欢。”叔侄三人放声大笑。
贾敘忽然对台湾府之事有了兴致,问他们那边如何。贾琮道:“实在难说明白,五叔若没要紧事,同我去一回便是。这次我还要带林姑父过去,有你在安全许多。”
贾敘道:“我这里事儿极多,你忧心路上安危,让陈丫头同你去,她功夫了得。”贾琮应了一声,他又皱眉道,“你想带林如海去台湾”
“嗯。”贾琮道,“旧年说好了,等科举的事儿尘埃落定他就去。林姐姐还在那边呢,他只得那一个女儿,不跟着她跟着谁去”
贾敘道:“你还罢了,林海未必走的了。”
“嗯”
贾敘冷冷的说:“司徒磐我是知道的。林海府里自打二月份就日日有人求见,虽都见不着,司徒磐必忧心万一他被谁说动、往别处去。尤其陈王锲而不舍,这会子人还没离京呢。人才与颜面他皆失不得。林府外头必有人盯着,不信你让陈丫头去走一遭查看一番。”
贾琮闻听皱了皱眉头:“哄司徒磐让我带他走倒是不难,只是他心里未必痛快、日后甚至会起疑心。这会子我还不想惹他。”
贾环在旁道:“不哄他带林姑父走也不难。”
贾敘翘起腿来:“横竖你们这几个小子多的是鬼主意,我老人家也懒得管。”
他们又说了半日京中与平安州之事,过了三更两个侄儿才告辞。
才一出门,贾琮便问:“五叔脸上是怎么回事”
贾环低声笑道:“前儿个五叔亲出门做生意”只听里头一声断喝“环哥儿闭嘴”吓得贾环不敢说了。
后头数日贾琮拜会京中各色人等,林海苏铮自不必说,还有冯紫英薛蟠等人也一一相见。
及去见秦三姑的时候,她乃得意道:“那个神盾局中人本事不过尔尔。”贾琮“咦”了一声。秦三姑道,“这些日子诸王都在京中,他们竟赶集似的忙不迭的做生意。起初还谨慎些,后来愈发随意起来。前几日晋王寻他们买消息,当我逮了个正着”
贾琮猛然想起贾敘胳膊上的伤来,兴致勃勃问道:“三姑姐姐可是拿住他们了”
秦三姑叹道:“倒是不曾拿住,只搅了他们的局,将晋王的探子拿住问了些话,并伤了一个神盾局的人。”
贾琮道:“晋王岂不要寻你麻烦么”
秦三姑含笑道:“他们知道我是谁只做市井械斗罢了。”
贾琮撇嘴道:“那有何用,改明儿他们换个人换个地方照样做生意你还那么高兴。”
秦三姑神采奕奕道:“你懂得什么那人功夫比我强些,让我施计围得无处可逃,唯有从屋顶强行撤走。”说着她又笑起来,“功夫高又如何还不是关门打狗。”
她统共只见过神盾局一个人,便是贾敘。那关门打的狗不是他是谁贾琮忍不住哈哈大笑。秦三姑以为他是替自己爽快,也笑起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京中诸事已定,贾琮走街串巷跟许多王爷混了个脸熟之后,预备同龚鲲等人一道回南,林海府中也在预备着行李。因林府闭门谢客已久,虽日日有人凑上来打扰,里头的信儿并无传出。
这一日,林海在书房喝茶,门子进来回道:“有人送来一封信,只说悄悄交给老爷,要紧要紧。”林海拆信一瞧,思忖片刻,便命人换衣裳出门去。偏他一个人没带,自己骑着马走了。过了晚饭时分有个小子来送信,说他是苏铮大人家使来的,林大人吃醉了,要与他们老爷秉烛夜谈,明儿一早送回来。
次日直至下午也不见林海回来,亦不得报信,便往苏铮府上去问问。谁知苏家的人说林大人不曾来过林家的小子大惊,忙求见苏大人。因贾琮贾维斯快要离京了,哥仨都在苏家哄老头,闻报大惊,都问:“他昨日可说过见谁去了”那小子只说不知。
苏铮立时说:“如今打他主意的不少,有讲理的有不讲理的,快些去找”
三贾急忙赶去林府,在书房寻到了那封信。上头写着:“有私事一言难尽,恳乞先生独身来翰林院藏书阁一会。”
贾琮皱眉道:“翰林院藏书阁哪有约会选那儿的。”因问林府的人。
杨嵩悔断了肠子。昨日他可巧有点子事儿出去了,特叮嘱过众人小心照看门户,谁想到他们大人竟让人哄出门去了。立时奔往翰林院而去。
到了翰林院,门子说林大人昨日上午去过,却不曾见他出去,他还纳闷儿呢。众人吓得脸都变色了,立时往藏书阁细细搜查,皆寻不着人。
贾琮拍了拍胸口颤声道:“这会子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翰林院的人很多,总有哪位大人看见过姑父。他这会子的官衔是翰林学士不是”
陪着他们一道进来的门子道:“这位爷不知道,翰林院今非昔比。自打方雄之乱以来,这衙门常空荡荡没有人的,诸位大人多半在家里度日,不来翰林院了。”
“那可有时常来的”
门子道:“极少,多半是去藏书阁查会子书。”
杨嵩道:“我这就挨家挨户查问去。”
贾琮又将那信细端详了半日,收入怀中:“我回苏先生家问问他可认得这字迹不曾。”
乃袖了那书信回到苏府,苏铮见那字乃是端端正正的魏隶,皱眉道:“字儿倒是不认得。想来是如海认识的人。”
贾琮道:“您老好生想想”苏铮又瞧了半日,仍说不认得。
无奈,贾琮等人挨个儿砸开翰林院诸位学士的大门去问,特详问了当日来过翰林院的那几位,比对人家翰林大人的笔迹。偏他们也不是什么笔迹鉴定专家,那字又是魏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昨日到过翰林院的有九位,进过藏书阁的有七位,连藏书阁看门的老头儿算在内个个细查,都与林海不相干。众人急的了不得。
此事旋即惊动了司徒磐,立命冯紫英去荣国府问问。直到天黑尽了他们哥几个才回来,一看冯紫英便拿着那信问他可认得。冯紫英瞧了也说辨不出来。因恐有旁的王爷将林海劫走,他忙赶去向燕王回报了。
司徒磐遂命下头全力查找,扭头一看秦三姑闲的很,问道:“依着三姑看是谁弄走的林海”
秦三姑道:“不知,诸王有一多半想请林大人回国的。只是琮儿那小子机灵。除了他老子,最敬重的便是林大人,林大人丢了他必能想法子找回来。”连进了诏狱他都能弄出来。“王爷不必着急,咱们坐着等便是。”
司徒磐不觉笑道:“说的也对,横竖他比咱们急。”
果然,第二天他们又重新搜罗了一遍翰林院藏书阁,在房梁上发现了许多脚印子并衣衫擦过的痕迹,又在一个书架子底下寻到了一小片仿佛是什么点心的碎片。因拿着那碎片寻人辨认,有个做炊饼的大爷认出来了,说是山东煎饼,山东人的寻常干粮,那边谁都吃。
贾琮当即跑去冯紫英家求他相助,查查看这几日可有可疑的人或车马往山东去。不多时有守着南边城门的来报,说林海不见的第二天一大早,有人驾着马车在城门口候着开门,门一开就走了。那车夫说是来京中采买老太君寿礼,今已迟了两日,再不赶着送回去怕是要耽误日子。几个人是山东口音。
贾琮跌足道:“那贼人根本不是当日去过翰林院的学士必定是个绿林贼子。横竖如今翰林院没什么人,他趁夜设法躲进去,在里头过夜我姑父到了之后八成被他迷昏或是打倒。他一整日仍是躲藏在里头,吃煎饼充饥。我姑父怕是饿了一整日晚上又设法带那老头儿离开。他的同伙冒充苏家的人哄过了林家一夜。因恐怕事情败露,次日一早等着开城门就走。”
忙细问那车夫是何等模样,守城门的也记不大清,只将记得的告诉他了。贾琮贾维斯二人当即回府,带上一群兄弟出南门拍马追去。
足有大半个月的功夫,荣国府收到马行传来的信儿,林海找到了。贾环苏铮等人长出了一口气。
又等了三四天方有详尽的长信寄回来。原来贾琮他们刚出京时还向官道上卖茶水干粮的打探到了那马车,不久便失了音讯,遂愈发肯定林海在他们手上,只是换了车马行装。因实在找不到人,猜测他们恐有追兵,先藏匿起来了,以待追兵松懈或是追过去再走。便拍马先行,守在由京城入山东的关口沧州。果然,十几天后,沧州来了一群木材贩子,被贾维斯看出破绽,救回林海。
原来那给林海写信的乃是他从前在苏州认得的一位故交,投了山东都指挥使刘侗。刘侗有心请林海去鲁国任职,林海岂能过去使人上门无数次皆见不到人,送的礼也没收。那故交便出了这么个诱他离府的主意,以模糊之意寄书。林海恐他有难言之隐,果真一个人去了翰林院藏书阁。
其余多半如贾琮所猜。在藏书阁等林海的根本不是那故交,而是刘侗请来的两个绿林高手。林海到了藏书阁后因不见那故人,以为他还没到,自己先取了本书瞧着。旋即被一个绿林贼人以手刀打晕藏于梁上。后来一整日,藏书阁先后有数名翰林大人进来,没一个抬头往上看的,他们平安无恙。入夜后那绿林贼人方将他背在背上带走,塞在马车之中。才出京不久,他们改扮作木材贩子,将林海软禁于一处农家小院子,对老头倒是伺候得颇为周到。十日后从新上路,让贾琮贾维斯哥俩在沧州截住了。两伙人打斗了半日,从客栈打到街面上。刘侗的人本不是对手,因有一个无耻之徒将林海拿住为质,两拨人移步城外。终是贾琮跟他们谈判,答应放他们走、留下林海,方将人救出。
师徒三人回到沧州城休整了两日。林海心下烦闷不想回京,那哥俩问他想去哪儿,林海道想回苏州瞧瞧。故此他们暂且不回京了,陪着老头儿往苏州溜溜。
京中众人也便安心了,杨嵩得信立时命人预备好快马,他要赶往苏州。
贾环道:“倘是幺儿哥哥并琮儿去苏州必然走的极快。如今要陪着林姑父,他们想必是慢慢悠悠的闲逛。杨大哥若快马过去,还不定在苏州等多久呢。横竖他们又不是贼人,不会藏匿行迹,杨大哥不如先去沧州,向人打探着他们走哪条路,跟着追过去也便宜。”
杨嵩一想也对,乃背了个包袱星夜飞马赶往沧州去了。
沧州离京城不远。贾琮他们守株待兔之事,司徒磐早得了下头的人传信,还笑说这两个小子果然不笨。后他们在街头械斗也有详报,只是烦闷林海竟要往苏州去本想着朝中诸事都已大略有了出路,科举也延至明年,还盘算请他出题呢。事已至此也没法子,只盼着他在苏州略逛逛便回来,想来吴王他也看不上。也不知能赶上春闱不能。
又过了些时日,有探子送信过来,贾琮贾维斯跟着林海到了苏州,杨嵩亦在进城之列,一行人已住进了林家老宅。不久后贾环收到书信,他们不回京了,预备直去台湾府瞧林黛玉去,林海命他上林府拿些东西。贾环遂明目张胆的从林府运送林海的早已打点好的行装,托贾氏马行一径送走了。
台湾本来就远,还有个林海的独养女儿,一年半载哪里回的来春闱不必说是指望不上了。司徒磐心中一腔不痛快多半丢去刘侗头上,另有小半丢给了陈王。当日若非他想强娶林海之女,那女孩儿何至于躲到海角天边去她在京中,便可从自家儿孙亲眷里头挑个好个与林海结亲,万事皆好。又一想,好歹台湾府是贾家的地盘,总比让旁人弄去了好些,心下畅快了几分。
秦三姑听说了,过来向他含笑道:“王爷不必烦闷,林大人这趟去未必是坏事。”
司徒磐道:“三姑有何高见”
秦三姑道:“林大人之女不小了。算起来,该有十七了吧。”
司徒磐一怔:“林海要嫁女”
秦三姑点头道:“怕是去同贾赦商议去了。虽不知会择定何人,横竖不会是陈王。林海亦可随心择婿。”
司徒磐思忖半日,问道:“你觉得他会择什么样的女婿。”
秦三姑道:“必不是天家之子。台湾甚至岭南那边皆为蛮荒之地,纵有人才也多为武将,林大人这大儒难以择婿。且看明年春闱有什么好人物没有,我若是林大人会将女儿带回京中来。”
司徒磐大喜:“春闱拔尖儿的人物都留在京中任他挑”乃放下心来。
给林海写信的自然不是什么苏州故交,而是盘龙山绿林贼首葛樵。林海教过葛樵一阵子,认得他的字,以为他是太平镖局的年轻镖师。他见了那书信后,颇为诧异葛樵怎么与翰林院扯上关联。因他深信此子淳善好学,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翰林院在林海心中又安全的紧,便依言只身过去了,不想遭了人暗算。
苏铮也认得葛樵的字,只是贾琮将信放入怀中再拿出来的时候已换了一封旁人写的。
在沧州唱了一出救人大戏后,贾琮便撺掇林老头儿领他们去苏州玩会子,只说是京中烦闷、横竖天下大事已有眉目、不如四处走走散散心。林海当时尚且不明白葛樵的信怎么会落到绑匪手中,贾琮说葛樵出门去西北保镖去了,又哄他大约是仿写的。林海将信将疑。
离开沧州两日后,这群人宿在一处小镇上,晚饭吃了当地颇有名的菜品且味道不错。贾琮瞧林海心情颇好,方笑嘻嘻的凑上前说了实话:“姑父,把你绑票这事儿是我们干的。”
林海瞧着他淡淡的说:“我早有疑心。依着你的性子岂能白白放那群人走”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道:“先瞒过自己人,才能瞒过旁人。因恐怕您老人家露馅,回沧州城时被燕王的探子瞧出破绽来,故此这会子才告诉您。”
林海怔了怔。
贾琮道:“燕王实在看得起您老人家,林府正门外头有七八个探子,后门角门的还不计。当中功夫高强的少说有四个。”
林海皱眉道:“他想做什么”
贾琮道:“不过是不能让其他王爷将您弄走罢了,那个陈王一副不达目标不罢休的架势也不想想,燕王岂能放你跟他走陈国就在燕国眼皮子底下好么又小,还不够司徒磐一指甲盖儿弹的。若不施此大局,您老别想活着离开京城这次回京,林姐姐再三叮嘱我将您老带回去的。”
林海从头思忖一回,问道:“司徒磐不会疑心你么”
贾琮耸肩道:“他疑心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王爷。”
林海长叹一声。
“那个杨嵩大哥也是我们设计引走的。”
“哼”
虽不甚满意,贾琮贾维斯使劲儿围着他赔不是,事已至此也拿他们没办法。纵然一路横眉立目的不给好脸子瞧,横竖他们两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林海也委实有几分想念苏州,亦在京中呆得烦闷了想出去走走,故此才应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话说林海领着两个弟子回到苏州老宅,逛逛街市、走走园林,颇为自在。奈何才自在数日,便有人上门骚扰。吴王派了个幕僚过来探口风。龚鲲快马回台湾送火器图纸去了,贾维斯程驰皆不擅交往这些狐狸,林海在后头耍脾气玩儿,贾琮只得自己出来应付那幕僚。
他瞧着那人抿嘴道:“我姑父只是来回忆下从前住过的地方,抒发情怀忆苦思甜,这会子并无跟哪位王爷混的意思,吴王还是别来打扰他的好。若委实想使人过来套近乎,也莫要直勾勾的派个幕僚过来。有性子模样才学对我姑父脾气的书生,偶尔在街头遇上了,讲个诗说个文还好些。”
那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多谢指教”乃立时走了。回去喜滋滋向吴王回道:“贾家这个琮三爷倒是有向着王爷的意思。”吴王大喜。
三日后,林海领着几个京中来的土豹子去逛狮子林,偶遇一位青衣秀才,可巧是京城人氏,特往南边来游历的。儒雅谦恭、腹有经纶,与林海闲谈得颇为投机。自打他与林海凑成一路,同行的一位小厮便神情肃然。
贾琮见了有些奇怪,悄悄拉了拉扮作男装的起.点:“喂,你认识那人”
起.点眉头动了动。
贾琮指着她的脸道:“绷的太紧,一副姑奶奶不认识他的架势。实在是因为认识吧。”
起.点强勾起嘴角,实在没有半分笑意,道:“果真瞒不过三爷的眼。不过他倒是不认识我。”
“哈”
“此人姓陈名瑞文。”
“这个名字好耳熟。”贾琮皱了皱眉头,忽想起来了,大惊:“齐国府齐国公陈翼之孙、世袭三品威震将军陈瑞文他是你堂兄怎么不是个将军是个书生”
起.点道:“将军不过是世袭的头衔罢了。陈瑞文自幼饱读诗书,学问非凡,比贵府政老爷强的多。这个秀才是他自己考来的,若想中举也不在话下。”贾琮嘿嘿一笑。她顿了顿,轻轻的说,“他是我亲哥哥。”
“哦。”贾琮瞧了她一眼,“你也是姨娘养的。”
“我是太太养的。”
“不会吧你是齐国府的嫡小姐而且是长房嫡小姐”贾琮张大了嘴,半日才说,“我明白了,你母亲大约是继室,陈瑞文的后妈。”
起.点淡然道:“非也。我们同父同母,不过他大了我十四岁罢了。”
“”贾琮忽觉没话可说了。又捱了半晌,嘀咕道,“怎么可能他想气死亲娘么不对,他只大你十几岁,你被刘登喜拐走的时候他至多刚弱冠吧,说了不算。喂,我说陈大小姐,你这笔帐不该算到他头上才是。做主的是令尊吧,还是令祖父”
“家兄自幼天赋秉异,那会子已能做主了。”过了片刻,她又道,“我进宫的时候,祖母、父亲、母亲、兄弟姐妹,齐国府阖府上下一片欢畅,日夜盼着我好生服侍慧妃娘娘,没有功劳也必有苦劳。来日二皇子被立为太子,我纵得不了一个皇后,少说也得是一个宠妃。”又顿了顿,“只是我那乳母背着人偷偷哭了几声,竟被撵了出去。”
贾琮打了个冷颤,实在寻不出安慰之词来。二人便冷了场。
静了许久,起.点幽幽道:“究其根本,不过我是个女孩儿罢了。纵然在府里养大,来日出嫁还不是替兄弟们拉拢婆家或人才使的,如今这般还好些。”
贾琮拍了拍她的肩膀:“其实我家大姐姐也是一样的,老祖宗、二叔二婶当年送她进宫也是为了这个。只不过她比你稍稍强些,几个兄弟皆重手足。投胎是一门技术活。有人遇到将孩子爱若掌珠的爹你看林姑父,就会有人遇到你爹与我二叔那样的爹。亏的你聪明,没走后宫那条路。不然,纵然仗着容貌与聪慧得了陈王的宠,也是一衣一食全托在他身上,日子得过得多憋屈。故此你瞧,自己努力些总比认命强。”
起.点轻叹一声,喃喃道:“是了,靠自己总比靠旁人好些。”
“偏心眼的父母古而有之,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贾琮抬头往南边瞧,“我都疑心我爹不是老太太亲生的呢。重男轻女也是个历史惯性,数十年甚至数百年都没法子解决,谁让一家子的男人遗传同一条y染色体呢。”
起.点笑道:“三爷又拿些听不懂的词儿来糊弄我。”
贾琮讪讪的道:“不用戳破吧,我这也是好心不是其实你不用费心力去报复陈瑞文,只别管他,当作不相干的人,保不齐天报应比人报应周全。你看我家老祖宗,如今这般日夜担惊受怕的何等折磨,五叔当年若仗剑入府只怕她还痛快些。”
起.点垂头道:“我也不稀罕报复他。如今那府里也败落了,他不过一介书生,拿什么本事养活那一大家子不然,何须跑到南边讨生活。”
贾琮眨眨眼:“要不,你揍他一顿出气”
起.点摇了摇头:“他经不得我一招。”
贾琮呵呵直笑。过了会子又问:“说起来,陈大姐你叫什么”
“从前叫做陈瑞锦。”
贾琮撇嘴道:“好大众化的名儿,叫这个的满大街都是。”过了会子,实在忍不住低声嘀咕,“这名字真的好土”
起.点略勾了勾嘴角。抬眼看林海陈瑞文等人已转过假山后头去了,他两个赶忙紧走几步跟上。
这一日林海颇为尽兴,游玩之后又邀陈瑞文一道饮酒论诗,还请他得空来林府坐坐。
陈瑞文倒不着急,三日后才来了,还捧了坛好酒。一老一少坐在花园临水的小亭中谈天说地,陈瑞文使尽了浑身解数哄得林海哈哈大笑。
起.点悄悄向贾琮道:“失宠了,你可妒忌”
贾琮贼兮兮道:“本来就是我给吴王出的主意,让他挑个人来哄哄老爷子。这一路上老头儿可难伺候了,陈先生既来了,烦劳他先替我们干几天。林姑父再喜欢他,能喜欢过我们去林姐姐还在台湾呢。”
起.点啼笑皆非。
一时陈瑞文离席说要小解,林海命人领着他去,他摆手道:“何必多事,小哥儿指点个方位便是。”
在旁伺候的小厮便指给他如何如何寻到茅房,陈瑞文挽了挽袖子依言走了。转过假山石头堆子,却不曾去茅厕,而是顺着回廊快步走到骑楼下头。
起.点正坐在这儿发愣,见了他忙起身垂头道:“这位大爷可是走错路了”
陈瑞文红了眼圈儿,颤声喊道:“四妹妹”
起.点一怔。
陈瑞文便去拉她的手,起.点身子一闪躲过了:“大爷请自重。”
陈瑞文急道:“四妹妹不认得我了我是你大哥这些年我们使了许多法子去慧妃那儿打探皆求不到你的信儿。近日亦往陈国去查访,也是音讯皆无。不想你竟跟了林大人。”
起.点茫然道:“我不认得大爷。”
陈瑞文直跺脚:“你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起.点道:“我叫瑞锦。”
“正是”陈瑞文使劲儿点头,“姓什么可还记得么”
起.点摇了摇头:“打记事起我便唯有名字,没有姓氏。”
陈瑞文又急了:“岂能不记得你姓陈的。”
起.点仍是茫然:“不记得。”
陈瑞文嗐道:“怪道呢,始终寻不着你,竟是忘记了”又问,“你不是跟着慧太妃的么如何不在陈国却到了林大人家中”
起.点垂头道:“还望大爷休要胡乱打探我林府家事。”
陈瑞文急的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儿,口里念到:“如何是好三日前在狮子林我便认出你来,可好生欢喜了一阵子的,想着天下竟有如此巧事可是天助我也不是只是那会子寻不着机会同你说体己话罢了。你三姐姐还惦念你呢。”
起.点扭头去看亭子里的林海,陈瑞文方想起来他是扮作小解过来的,忙说:“我先回林大人那儿去,四妹妹,你好生想想,好生回忆回忆当日府里送你到那天下最尊贵之处去可没少打点的。我来见你的事儿暂且莫要告诉林大人”言罢急匆匆往林海那儿回去,起.点向他翩然行了个万福。
过了几日,陈瑞文又来了。这回先是哄了林海半日,将老头儿哄倦歇午觉去了,方溜过去找起.点。起.点在花墙下头拿针线穿蔷薇花儿,见他来了便敛了敛衣襟站起来。这回陈瑞文有功夫了,往起.点跟前一坐,先将齐国府众人从上到下细细描绘了一回,又说了起.点左肩上的一颗红痣,并后颈的一块小胎记。起.点便假意惊诧了一阵子,还摸了摸肩头。
陈瑞文恳且道:“四妹妹,我实在是你亲哥哥你还不信么”见她依然踌躇,又道,“父亲母亲皆想念你的紧,我已快马传信回去了。”
起.点低声道:“我实在不记得。”
陈瑞文道:“小时候你爬上撷露阁门前那株桃树折花枝子,好悬摔下来,还是你乳母几步蹿上去接住了你,可还记得么”
起.点恍了恍神,喃喃道:“仿佛有这么一桩事儿。”
“你想起来了可好了”陈瑞文欢喜道,“家里人都还记得么你三姐姐还记得么”
起.点又迷糊了:“三姐姐三姐姐”
陈瑞文拍掌笑道:“从前阖府都当你最是个有福的,如今看来,她才是个有福的。三丫头已入了吴王府中。”
起.点一惊:“吴王”
“正是。”陈瑞文笑开了眉眼,“甚是得吴王宠爱,早晚能得个妃位。”
起.点眨眨眼:“吴王不是儿子都成亲了么那得多大岁数”
陈瑞文摆手道:“男人么,岁数算什么。吴王贤明仁义,占尽江南富庶之地,乃是诸王当中最富庶的一个。”
起.点垂头不语。
陈瑞文凑上前来:“四妹妹,你若能帮着将林大人留下来投靠吴王,三妹妹必然能得宠。”说着双目放光,“来日诞下儿子来,咱们家便能兴旺了”旋即又叹道,“京里头那一大家子极艰难。”
起.点又发愣,陈瑞文期待的望着她。半晌,起.点道:“我们大人说了,他只来苏州逛逛的。”
陈瑞文低声道:“他人既来了,必喜欢这儿。过些日子我劝劝他,妹妹也适时进言,咱们兄妹二人联手,何愁此事不成”
起.点又默然。
陈瑞文问道:“四妹妹怎的到了林大人府中”
起.点道:“旧年宫中大乱,我胡乱跑着竟跑出了宫,因不敢回去,又无户籍路引,在路边坐着。有位老人家看我可怜,便送入了荣国府中。”
陈瑞文怔了怔:“荣国府他们府里不在外头采买人的。那老人家是谁”
起.点道:“是琮三爷的乳母。”
“原来如此”陈瑞文点点头。“实在是难得的巧事。”
“后来我就跟琮三爷来了苏州。”
陈瑞文长叹一声:“你本是齐国府的嫡小姐,竟沦落到与荣国府庶子为婢四妹妹,你暂忍一时。待大功告成,我必告诉林大人与荣国府你的身份。”
起.点摇头不语。
忽见远远的有人走过来,陈瑞文赶忙道:“我与你说话不便让人看见。大哥先走了,回头得空再告诉你如何劝说林大人。”遂一溜烟儿从贴着花墙根子跑了。
眼见他没了影子,贾琮喘着大气从花墙后头蹿出来,直往扶椅上一瘫:“我都快听吐了这个人真的是你哥哥亲生的同父同母的”
起.点淡然道:“是。”
“跟你完全不是一个智商级别的好么”贾琮捂脸,“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你信了他是你哥哥就会帮他”
起.点道:“他平素不这样,精明的很。”
贾琮摇头:“我不信。”
起.点道:“不过是自打他出世以来,阖府都围着他转,他早已习惯罢了。所谓习惯成自然。”
贾琮仍摇头:“简直扯淡我不信他居然还说在狮子林就认出你了当日都不曾来认你、过了三天才跟做贼似的来认,还以为你会欢欢喜喜的帮他欺哄林姑父”
起.点道:“他自小习惯了。在不姓陈的人跟前他决计不是这样的。”
贾琮撇了撇嘴,忽然想起一个情节来,击掌道:“是了、是了是了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也不多陈瑞文一个。”他乃笑道,“杨铁心丘处机那些人不是也觉得杨康但凡听说自己是汉人就当立时扭头杀了完颜洪烈么。嗯嗯,他们委实是就那样以为的。看,这就是我时常说的,总有人只盼着世道应当是什么样儿,不去看它实在是什么样儿。”
起.点抬眉瞧了他一眼。
贾琮嘻嘻一笑:“是部绿林评话,颇为有趣,来日得空说给你听。对了,你的三姐姐好像是被送给了吴王可要设法救她出来想来年岁不大,红颜枯骨,可惜了。”
“她今年十八岁。”起.点道,“只是不必管她了。琮三爷莫以为世间女子皆如你家姐姐那样。当年刘登喜要带我进宫,她头一个恭喜我,羡慕的紧。如今也算求仁得仁。”
“好吧好吧。”贾琮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偷得浮生半日闲,逗逗陈瑞文耍子也好。”
第二百五十九章
话说陈瑞文自打与起.点兄妹相认,时常偷空叮嘱她些话,或是向她打探林府与荣国府之事。要紧事起.点便信口雌黄的哄他,不甚要紧的她便半真半假的哄他。例如陈瑞文问跟着护卫林海的是何人,起.点说是太平镖局的镖师、荣国府赦老爷亲兵之子。他又问这群人里头谁本事强些,起.点道,个个孔武有力。陈瑞文只当她区区女子没见过世面。
这一日陈瑞文忽然告诉起.点道:“过两日林大人若想去湖州,你只撺掇他去。”
起.点道:“湖州昨儿听琮三爷说,他想去无锡玩会子,吃什么乌米饭小笼包。”
陈瑞文听了思忖片刻道:“无锡也好。”
过了几日,他同林海说了半日的诗,便相约同游太湖。次日众人在太湖上放舟,惬意了一日,陈瑞文趁着酒兴道:“林先生,如此好湖,苏州只占一角,不若再往别处去游玩会子”
林海捋了捋胡须道:“依你看哪里有趣”
陈瑞文道:“都有趣,无锡离着苏州近些,景致亦好,不如去无锡逛逛”
贾琮听了忙拽了拽林海的衣襟:“姑父姑父无锡有好吃的
林海瞧着他笑道:“只知道吃早已是个胖球了。”
贾琮辩道:“我打小就胖,又不是今儿才胖的。姑父好姑父,去嘛去嘛~~”
林海咳嗽一声,诚心吊了他半日的胃口才说:“你这般想去就去吧”贾琮立时欢呼。
陈瑞文又道:“既是游湖,当乘船过去的好。”
贾琮忙说:“不要还是坐车到无锡再游船。”
林海问何故,贾琮只摇头,林海见了便说:“既这么着,就依琮儿吧。”
陈瑞文偷空悄悄问起.点:“怎么那个杨嵩今儿没跟来”
起.点自然不能告诉他寻常没事的时候贾琮让自己与杨嵩二人轮休,便说:“杨大爷不大喜欢水,今儿没来。”
陈瑞文立时道:“我瞧那个贾维斯特请了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来船上护卫,皆穿的是寻常渔民的衣裳,你们京中带来的镖师却只得两个”
起.点摇头:“不知道。昨儿说了游湖,爷们便去码头请人去了。”
陈瑞文想了想道:“这群镖师皆是京城人士,不善水性。万一湖上有个闪失,他们只怕护不住林大人,在船上干着急。”起.点只应兄长说的是。陈瑞文便命她去打探那些镖师可会水。
过了两日,一行人赶了个大早同往无锡游玩。这回杨嵩倒是跟着,镖师依然只带了两个,便是当日带上船的那两个。
陈瑞文问起.点镖师水性,起.点道:“我问了三位,两位说不会,一位拍胸脯说他极善水。”
陈瑞文问道:“那个善水想必今儿来了,是哪位”
起.点道:“没来,他留下看宅子呢。”
陈瑞文笑道:“大约不过是丢在水中不会淹死罢了,吹嘘的。”便放心往林海跟前去了。
不多时到了无锡,先寻了个客栈住下。贾琮着急吃点心,急忙忙领着两个人跑了;陈瑞文陪林海在客栈暂歇一时,聊会子天。一时贾琮大包小包的回来,林海假意训斥了几句,就见贾维斯走进来向林海回道:“先生,明儿的船并已定下,并请了几个水性好的护卫。”林海不管这些事,只随他们便。陈瑞文面色稍稍沉了沉,笑说贾爷好快的手脚。贾维斯点点头不则声,他想套近乎也套不下去,只得作罢。随后访了几处名胜古迹,吃了些点心菜品,当晚便留宿无锡。
晚饭后,外头传来几声猫叫,陈瑞文便出去小解。乃在茅厕旁见到一人,低声道:“陈先生询遍了整个无锡城的大船小船,皆没有被贾维斯这般客人定下的,亦没有人被他雇佣做护卫。”
陈瑞文皱眉道:“怪了,贾维斯做事极稳,不可能出纰漏。又不是本地人。”
那人道:“会不会是向哪个大户人家借的私船”
陈瑞文“哎呀”了一声:“无锡乃是富庶之地,贾氏马行有分号,大约有船你快去问问。”那人应声而去。
到了晚上,那人又来寻陈瑞文:“我们在贾氏马行左近打探了,没有形似贾维斯的人去过,且他们马行的皆是货船,并无可载人游玩的。”
陈瑞文百思不得其解,终道:“幸而他们上不上咱们的船也不要紧,横竖后头计划周详。”乃跌足叹息。
那人也道:“实在可惜。咱们选的人、船都是依着林大人眼缘选的。”
陈瑞文道:“杨嵩贾维斯皆是不声不响的精细人,贾琮看似莽撞,被他瞧出破绽必不给人留颜面,让他明儿留神些。”那人赶忙应“是”。
次日一早,众人跟着贾维斯来到太湖码头,只见一位师爷模样的人向他拱手口称贾二爷。贾维斯微笑抱拳:“有劳胡师爷。”乃向众人道,“这位是无锡县令张大人的师爷,昨日便是烦劳张大人帮忙,才这么快预备好船。”
林海皱眉道:“怎的惊动了地方”
贾琮笑道:“不过拿荣国府的名头使使罢了,并不很麻烦这位大人的。再说,咱们又不是不给钱。”乃伸手抓着林海的手捏了两下,咬耳朵道,“他不知道林尚书也来了。”又眨了眨眼。
林海一瞧那船委实顺眼,又猜里头有什么缘故,便罢了。
陈瑞文这才知道贾维斯昨儿去找无锡县令张源了。自己竟没想到这一节林海固然是个不爱张扬的,拦不得荣国府的这两位小爷素来拿地方官员当下人。不禁低叹了一声,深悔昨日不曾与张源联络。
众人遂往太湖上游览起来。见水光山色风景宜人,点心也香,都极为舒心。陈瑞文乃道:“真正好景,须得再往湖上去些,四面茫茫不闻笙歌才好。”林海听了便吩咐船家将船摇入湖里头去。
中午便在湖上吃了船菜,林海负手立于船头,不再有商女的琵琶声,也不见商贾画舫,除去水天便是芦苇莲叶,偶有渔船远远划过,果然一派天然风光,连声称赞。他与陈瑞文便唱和了两首诗,一时食困上来,入舱歇息去了。
陈瑞文就坐在窗边与贾琮闲聊了会子京中好吃的好玩的,眼神偶尔往外瞄。忽然他眼神动了动,贾琮便伸了个懒腰,哼了几句古怪的小曲儿,什么“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陈瑞文听得直皱眉。贾琮硬拉了他起来,道:“别老是坐着,会坐成胖子的。且站一站。”
起.点低眉顺眼过来上茶,贾琮忽然蹿到她跟前“嗷乌”了一声,吓得她一颤,好悬跌了茶盅子,贾琮哈哈大笑。恰在此时,船身一晃,起.点因手里捧着托盘,才又受了惊吓,脚下站立不稳,急切中将托盘朝小几子上一丢便往下摔,可巧摔在陈瑞文身上,将他撞倒了。她一面倒一面大喊“哎呀”,胳膊肘儿往陈瑞文后脑一撞,竟生生将陈瑞文撞晕过去了
贾琮拍手大笑:“果然禁不得你一招”
起.点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埋怨道:“三爷莽撞了些,这会子还不知道他们使了什么招呢。”
贾琮晃了晃手指头:“凭他们使了什么招呢,见招拆招便是。”乃命两个人上来将陈瑞文拖走。
起.点看着上来的那位兄弟道:“你不是留在苏州么”
贾琮笑道:“他们比咱们后出门,却是快马先到无锡。这船就是他们预备的,只打了个无锡县令的招牌罢了。”起.点瞧了他一眼,贾琮乃道,“无锡县令张源大人本来是镇江县令,最初他父亲进京替他捐官便是我爹帮的忙,后来他调任无锡县令也是我爹托人办的。论起来他父亲张友士先生也算救了林姑父一命。若非张先生医术高超,林姑父的身子未必能有如今这么硬朗。”
众人凭窗望去,有条大渔船正悄悄的往这边靠来,这船便转了个弯子,朝不远处的芦苇荡划去。不多时,大渔船也划到芦苇荡不远处停了下来。贾琮道:“兄弟们该下水了。”程驰点点头,领着十来个兄弟换好特种营的水师衣靠悄然从与那大渔船相背的那面船舷潜入湖下。船上的人屏气凝神,没等多久,陆续有人翻上船来。
程驰领着人抓回了四个水鬼,皆鼓着腮帮子,满面惊色,倒是并不惶恐。贾琮命让他们站着,自己绕圈子观察了一圈儿,道:“瞧着不像是朝廷的兵士,莫非你是水匪”
当中有一个尖嘴猴腮的道:“谁是兵匪子我等俱为绿林好汉。”
贾琮嗤道:“得了得了,吹牛虽不上税也不能瞎吹。你们这些与吴王勾结的只能叫绿林贼子,称不得好汉。”
那四人大惊:“谁与那老贼勾结了”
贾琮道:“你们不是吴王派来的么”
那尖嘴猴腮的喊道:“我等不认识那老贼,只来捉拿贪官的。”
贾琮登时沉下脸去:“谁是贪官我先生一世清廉,两袖清风,谁敢污蔑他是贪官”
四个水鬼闻言都怔了怔,面面相觑了会子,另一个中等身材的问道:“敢问这船上是谁”
贾琮奇了:“你们连船上是谁都没弄明白就来打劫你们看看这船,像有钱人坐的么听闻太湖里头有位王五爷颇有些本事,怎么他下头的喽啰皆是糊涂蛋”
另一个水鬼惊道:“这位少爷知道王五爷”
贾琮立起大拇指来:“我极为敬仰一位沧州豪侠王正谊先生,江湖人称大刀王五你们这位倒不太熟悉,只偶有耳闻罢了。”
几个人互视了几眼道:“沧州离太湖甚远,我等倒是不曾听说。”
贾琮咳嗽一声道:“罢了,看在你们仿佛认识太湖王五、太湖王五与沧州王五同名的份上,我提醒你们一声。今日之事我已大略猜着了。”又咳嗽一声,正襟危坐道,“你们若不是吴王的人,你们里头七成有他的奸细,剩下三成是中了他的计。谁告诉你们这船里头坐着贪官的那人保不齐是吴王手下的细作。这船里乃是一位享誉天下的大儒,吴王想尽了法子欲求他到吴国做官。不是为了别的,只为了颜面。我家先生不肯,他便设了个套子,撺掇你们抓了他,吴王自己再大动干戈救他老人家出去,将你们一群水匪杀尽了替他出气,以救命之恩来逼迫他在吴国为官。吴王只没算到,我家先生请了识水性的镖师罢了。”
贾维斯在旁道:“他要的是活的先生。”
贾琮击掌道:“不错而且不能受重伤。我方才看他们那船有些不大对,还以为是吴王水军假扮的。眼见这几位皆没有水军气质,想来便是寻常水匪了。先生若被水匪抓了去,万一他们撕票呢水匪内部必然有吴王的奸细,而且一定是说了算的那种,能保证在吴王攻打水寨期间他们不会伤害先生。”
话音未落,那个尖嘴猴腮的吼了起来:“那个姓徐的我瞧他就不是好人他必是吴王派来的奸细”
贾琮撇嘴道:“能让你们一眼看出来是奸细的八成不是奸细。所谓奸细,就是能藏进人群中看不见,还能悄悄干些吃里扒外的事儿不被人察觉。给你们个建议。那些掐尖要强的、趾高气昂的,多半不是奸细。那些不动声色的、老实巴交的,才更可能是奸细。”
几个水鬼又互视了几眼,当中位一直没吭声道:“受教了。敢问小少爷名头”
贾琮笑道:“别问,我不过是来游玩的。”因挥了挥手,“放他们走吧。”
两位兄弟过来解开绑在他们身上的绳子,歪了歪头:“走吧。”
水鬼们仿佛有几分难以置信,看了这船上的人半日,出来一位抱拳道:“各位兄弟好本事,我竟从没见过如此高手。”
程驰便说:“本来吃的是保镖这碗饭,自当勤加习武。”
“敢问兄弟是哪个镖局的”
“京中太平镖局。”
那四位水鬼皆是太湖本地人,不曾听过太平镖局名号;他们镖局心思也不在做生意上。双方客套了几句,那四位跳下船游走了。
本以为那船很快会开走,不想等了半日,他们竟往这头划过来了
第二百六十章
话说四个水鬼的渔船渐渐向林海等人游湖的船靠拢,甲板上立着几个人,当中一位显见是个首领,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皆是渔民打扮。
杨嵩瞧了一眼便说:“这位首领显见是个将军。”
“哈”众人都扭头去看他,贾琮喊:“不会吧”
杨嵩道:“未必水军皆长得像兵士,许多探哨的模样举动与寻常百姓一般无二,甚至还有官兵扮作强盗的。”
贾琮一哆嗦:“我说杨大哥那四个人究竟是水军还是水匪。”
杨嵩道:“方才瞧不出来,这会子看,少说有七成是水军。”
贾琮低喊:“方才干嘛不提醒我”
“看你吹牛挺利索的,懒得打扰你。”杨嵩道,“都说琮三爷嘴皮子能通神,将黑的说成白的不在话下。你方才说了吴王坏话,看你怎么圆回来。”
贾琮满面生无可恋:“杨大哥不是老实人吗什么时候学坏的。”
杨嵩道:“你们在京中将我哄出门去趁机劫走大人之时。”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话间那船已靠近,有人喊道:“船上是哪家的先生我们首领求见。”
贾琮上前一步喊:“我家先生在歇午觉,就不必见了。”
那首领抱拳道:“这位小兄弟,听闻你才智过人,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贾琮这会子心情不好,撇嘴道:“萍水相逢,你们是水匪,我们是良民,不必有什么瓜葛。”
那首领毫不在意道:“还望小兄弟稍加指点,如何寻到内奸。”言罢深施一礼。
贾琮吐了口气,耷拉着眼道:“我又不是诸葛亮能掐会算这位好汉莫要强人所难。”
那首领思忖片刻道:“既这么着,烦请告诉一声,你们船上是哪位大儒在下回去也好详查。”
贾琮歪着脑袋想了想:“也有道理。”乃咳嗽一声,朗声道,“我家先生姓周名杰伦,乃是翰林院大学士,曾替太上皇拟过许多圣旨,诗文俱是一绝,名满士林。因旧年京中大乱,心绪烦闷,特辞官出来走走。在任时勤恳清廉、温良恭俭,离京只带了一肩明月、两袖清风,谁污蔑他是贪官小子必与他理论到天子跟前去”
那首领怔了怔,旋即抱拳道:“还请周先生出来一见。”
贾琮摆手道:“不必了。这位大侠,大湖朝天各行一路,咱们就此别过,谁也不认识谁。”
那首领道:“只是小兄弟如何知道吴王是背后主使”
贾琮哼道:“这里是吴王的地盘,总不可能楚王施计来谋我先生吧。我家先生名满天下,这一路已经有三四位王爷来使求贤了,我就不信吴王会免俗。他见那几位王爷皆求贤不成,知道说不动我家先生,方出此计策。”
那首领又怔了怔,含笑道:“俗话说,见高人不能交臂而过,还是请周先生出来一见。”
贾琮横了他一眼:“你这人好烦都说了不见了。”转身就往船舱中走。
那首领冷笑道:“莫非你瞧不上我是个草寇么”
贾琮头也不回趾高气昂道:“是又如何”
那首领道:“既这么着,就请小先生见识见识何谓秀才遇到兵”
贾琮“啊”了一声,终于扭过头来,“你要干什么我先生是大儒”
那首领哈哈大笑,打了个唿哨,只见数名渔民打扮的汉子往贾琮这船上跳贾琮吓得连滚带爬蹿进舱中,口中喊着:“救命昆镖头救我候镖头救我蔡镖头救我”他一壁往后跑,杨嵩贾维斯等人一壁往前跃迎住来敌,旋即以一敌多战在了一处。又有几个兄弟守在门口手持手.弩隔着船射过去,弩法精准,箭箭中人。
贾琮才进舱门,只见起.点已换好了男装出来。贾琮“嗷”了一声:“小镖头好快的手脚”起.点懒得搭理他,纵身跃上甲板。贾琮扭头一看,好家伙保护皇帝的人就是不一样。见此女腾空如鬼魅,出手如电,暗器如雨点一般撒出去。只听对面船上有人喊,“不好这小贼的暗器有毒”又有人喊,“以毒镖伤人算什么大丈夫。”
贾琮忙探出半个头来笑呵呵喊道:“谁说人家是大丈夫了人家还没成年呢~~”话音未落,只听“哐当”一声,有支明晃晃的镖落在了他脚尖前。吓得他立时缩回去不敢吱声。再抬头去看起.点,已经不撒暗器了,拔剑在手迎战不住攀上船头的敌兵,狠厉如故,招招致命,眨眼船头便躺下了一片尸首。杨嵩虽武艺高强,因他是个护卫,下手不如她狠。贾琮摸了摸脖子,喜滋滋道:“保镖够强就是安全”
饶是对方的人多,挡不得这群人个个都本事高强,守在船头硬生生抵挡住了攻势。水下又冒出数具尸体,显见有船底也有人进攻,程驰领着几个兄弟在下头杀了起来。恰在此时,舱内出来了个兄弟,手中举着一物滋拉拉闪火星子。他立在甲板上抡臂一掷,那玩意“嗖”的飞过去砸在敌船甲板上。他们瞧了几眼,心中顿觉不好,纷纷往后闪躲。只听“轰隆隆”的巨响,如炸了个大爆竹似的,铁钉飞溅伤了许多人,船上也炸开了一个窟窿。有人大喊:“是前朝的生铁雷”
敌船上立时开了锅。那窟窿虽不大,士气却登时低了下去。再往林海的船上一看,有人正在从里头搬生铁雷出来。那首领身边有个人立在他身后说话,首领长叹一声,打了个唿哨。他的手下立时收兵回船,撤得比寻常的精兵都快些。
首领抱拳道:“诸位镖头好本事。京中太平镖局,在下记得了。”又打了个唿哨,他们那船调转船头,飞一般划走,只余下甲板与水面满满的尸首。
良久,并没打仗的贾琮蹿出来骂道:“告非他们竟强攻”
杨嵩斜睨了他一眼:“若是草寇,保不齐会被你几句话哄走;人家分明是官兵,就是来抓人的,军令如山,岂能遇上几个有本事的镖师就回去”
贾维斯道:“你往年太顺了些,今儿可让你长个教训,免得成日一张嘴就胡说八道。”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人手失手马有漏蹄。”又道,“各位兄弟,麻烦你们了,再辛苦下,现在就清理甲板、洗干净船”
杨嵩道:“何须这般着急”
贾琮扭头看起.点:“陈瑞文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对吧。”起.点略一颔首。他接着说,“他是个书生,必不熟悉日头。又是被我诱来苏州的、原先还打算在湖州施此计,必不熟悉无锡。方才拖他下去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给他添了一盏迷药,这会子还在北冰洋做梦呢。”
起.点抬头看了看日头,苦笑道:“怎么净想些奇怪的主意。”遂摇了摇头,挽起袖子来,往船下抛尸首。旁人也跟着抛起来,不多时便抛完了。又有人打了水过来清洗甲板。洗净后,众人都回屋子去换干净衣裳。
杨嵩笑道:“你让我多带一套一模一样的衣裳便是此意”
贾琮道:“不是。陈瑞文既是个少爷,又自小骄傲惯了,对镖师这等市井武夫必不在意,想来也记不住大伙儿的脸。我是为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可以移花接木使,不想这么用上了。这叫做有备无患。”
众人收拾停妥,张望一眼,水面上浮尸一片,血腥冲天,惨不忍睹。乃将船摇到芦苇荡的另一头,依然是水天一色、鸥鹭齐飞,方才那边的修罗场就如不曾现世似的。
贾琮袖手里里外外转悠一圈儿,点头道:“纵有破绽也不是陈瑞文看得出来的。”他忽然想起一事,笑道,“他们竟没射箭这杖打的太便宜了。”
杨嵩捶了他一下:“人家多少人咱们多少人实在是咱们下手太狠把他们吓着了。”过了片刻又说,“怎么他们竟不射箭呢。”
贾琮伸了个懒腰:“因为他们本是绿林水匪、并非吴王官兵,没有弓箭,只能干着急。”
杨嵩道:“水匪也有弓箭的,只不如朝廷的好罢了。”
贾琮道:“为了装得像呗主要是他们太轻敌、以为我们这船的人要么不识水性要么功夫不高,多谢陈大爷。还有,保不齐他们上头有外行统领内行。若真是如此,”他摇了摇头,“吴王可以退出争霸行列了。打仗这种事最忌讳外行统领内行,不输才怪。”
起点先去新换热茶,几个人遂将陈瑞文从里头拖出来搁回他方才坐的椅子上,先往他脸上抹了冷水并扇扇子,待他眼睛稍稍动了动,赶紧拿干帕子替他擦干净,几个人围着喊“陈先生”,使劲儿摇他的身子。
陈瑞文迷迷瞪瞪睁开眼一看,只见贾琮圆滚滚的胖脸凑在他眼前,吓了一跳:“琮三爷”
贾琮摸了摸胸口:“哎呀你这泼猴可算是醒了啊啊不对,陈先生你可醒了”不待陈瑞文开口便放炮仗一般说,“你也太娇弱了跌一跤都能晕过去真丢我们读书人的脸。难怪人家说文弱书生文弱书生,就说的你这般人。”
陈瑞文定睛一看,起.点惊惶的半跪在他跟前,泪珠子断了线一般往下坠,忙强笑说:“我无事不过是可巧磕在哪儿迷了一下。”
贾琮指着起.点道:“喏我们家这小姑娘魂都吓飞了我险些都要以为自己是个恶毒主子、奴才犯了点错就会打死那种。”
起.点赶忙说:“都是奴才的不是”
“行了行了废话那么多。”贾琮摆手道,“我说了他没事吧瞧你吓得那样儿。”
起.点便垂了头。
陈瑞文揉了揉后脑,扭头朝窗外看了看,问道:“这是哪儿”
贾琮道:“太湖。”
陈瑞文道:“怎么好像跟方才不在一个地方了”
贾琮奇道:“我又不是无锡人,你问我”
陈瑞文讪讪一笑,又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贾琮从怀中掏出西洋怀表来瞧了一瞧:“未时一刻。”
陈瑞文摸了摸茶壶还是温热的,又朝窗外张望了几眼道:“林先生还没醒么。”
贾琮道:“他才睡没多久。老头儿中午挺能睡的,少说能睡到四刻。这会子在水上又舒服。”尤其小爷还特给他点了一支迷香。
陈瑞文点点头:“让他老人家多睡会子也好,养养精神。”因见起.点担忧的望着自己,心下泰然,笑道,“起.点姑娘无须挂心,晚生无恙。”
贾琮挥手道:“好了好了,拿点心去。”起.点又磕了一个头才下去。
贾琮便拉着陈瑞文继续扯京中趣事,陈瑞文不住的朝窗外瞧,船渐渐划离芦苇荡,在太湖中徐徐掠过。林海果然近未时四刻才醒,起身到前头来,陈瑞文方摆脱了贾琮这个话痨。起.点搬出来两把椅子一个小茶几,林海陈瑞文坐在甲板上喝茶谈诗。自然,清洗甲板的水渍早就干了。直到日头渐渐往下坠,林海命将船摇回码头,又立在船头迎风颂诗,十分洒脱。
不多时,众人弃舟登岸,寻了间无锡城最大的馆子用晚饭。晚饭间陈瑞文又小解去了,很久才回来。贾琮嘴快,直喊了声“还以为你掉进茅坑了”惹得林海喝骂了几声“斯文些。”
陈瑞文踌躇了半日,得空悄悄问林海道:“林先生,京中翰林院可有位周杰伦学士没有”
林海思忖许久,摇头道:“不曾听说。”又问贾维斯。
贾维斯道:“我没听过这个名儿。翰林院学士实在多,弟子未必都记得周全。”
陈瑞文道:“我在京中多年,亦不曾听过此人。”
林海叹道:“京中不得志的文人多了去了,你没听过也不奇怪。”陈瑞文点头称是。
回到客栈,陈瑞文悄悄拉着贾琮道:“三爷,京里头有个太平镖局可是你们家开的”
贾琮得意道:“没错,我们家开的。”
陈瑞文问道:“听闻有位少年镖师功夫极高”
贾琮怔了怔,旋即指着鼻子说:“说我么我是少东家,算不得镖师。功夫也算不得极高,陈先生这般恭维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不是,是一位只有十五六岁的小镖师,长得虽黑,容貌颇为秀气。”
“那不就是我和环哥哥”贾琮道,“整个镖局唯我们两个是小的,除了我们便是幺儿哥哥小。当年我们三个虽小,却最是得宠,镖局的叔叔伯伯都说我们吉祥三宝。”他仰起头来,“对吧幺儿哥哥”贾维斯轻轻一笑。
陈瑞文瞧了他二人几眼,又问:“还有位昆镖师”
贾琮眨了眨眼:“谁”
“昆镖师。”陈瑞文道,“我听人闲聊时候提起过。”
贾琮道:“我们镖局没有什么昆镖师啊哪个昆字世间还有人姓昆的么”
陈瑞文一怔:“没有那可有蔡镖师候镖师”
贾琮想了想:“蔡老头么这老头功夫平平,连我都打不过,早都不走镖了。姓候的”扭头问贾维斯,“咱们镖局有姓候的么”
贾维斯微笑道:“有,只是你记错了人家的姓。”
“哈”
“就是那位高高胖胖、四十余岁的,和熊镖师差不多黑,擅使一条长棍。”贾维斯忍笑道,“你喊了人家好几回孙镖师。”
“啊啊啊不是吧”贾琮抱头哀嚎,“你们怎么都不提醒我”
“我们都觉得颇为有趣。”
“有趣个头啊太失礼了我的天”
第二百六十一章
林海领着弟子并新近结交的陈瑞文秀才在无锡游玩了两日,到了第三日头上,陈瑞文家中忽然有人来寻他,过了会子他便向林海辞行,说是家有要事须得先回苏州去。林海不便挽留,亦不多问,寒暄几句就此别过。
陈瑞文离了客栈,一径往无锡县衙而去。他到县衙时,昨日湖上那水匪首领已候着了,县令张源并一位年轻的白衣文士坐在左右,首位上坐的竟是吴王。陈瑞文忙上前行礼。
吴王眯着眼道:“陈先生,本王依你之计连夜赶来无锡,仿佛是白来一趟了。”
陈瑞文躬身道:“不想徐将军竟没找到我与林大人所乘之船。”
那水匪首领徐将军忙上前道:“末将因听信陈先生之情报并卫先生之计策,致使过于轻敌战败,亦有末将的不是。”
吴王下手那年轻人站起来拱手道:“让徐将军莫要带弓箭委实是学生失策,起初乃是恐怕误射林大人之意,学生亦不曾想到太平镖局那群京城痞子竟然识得水性。”
徐将军眦目握拳道:“卫先生轻轻松松两个字失策,可知我手下死了多少袍泽”
“只是依着徐将军所言,林大人船上的人个个皆有为大将的本事,还用的是手.弩、中有一高人使的毒镖、并有许多前朝火器生铁雷。那船简直不是游船,仿佛是战舰了。想来纵带了弓箭也不易攻下。”
徐将军怒道:“难道兄弟们中的箭不是手.弩的箭么”
陈瑞文忙说:“徐将军,学生一直在船上,若当真曾有一场交战,学生岂能不知再有,依着将军所言,你们两船未时三刻前后开战,直打到未时六刻才休兵。未时刚过林大人进舱歇息,贾琮一直在与学生闲聊京中趣事;直至近未时四刻林大人起来,我二人遂去船头抚今追古、谈诗论文。敢问徐将军,未时三刻贾琮如何一头与学生闲聊、一头与将军舌辩纵是学生耳聋听不见打斗声,莫非他会分.身术不成后来你们在甲板交战之时竟没看见学生与林大人么难道学生与林大人会隐身术”
徐将军道:“末将从头至尾没见过陈先生与林大人,然昨晚末将与几个兄弟跟随张大人去看过那艘船,委实就是与末将交战的,亦是陈先生手下所指的那艘。”
陈瑞文道:“显见与徐将军交战的是另一条船,只不知那个周杰伦是谁罢了,王爷须得留神些。学生昨晚已探过林大人与贾琮的口风。”遂说了一回。
吴王不禁笑了:“他管候镖师叫孙镖师莫非是想起了孙大圣”
陈瑞文笑道:“贾琮终究年少,偶有迷糊之态。显见他们镖局并无一位昆镖师,蔡镖师早已不走镖,候镖师亦非徐将军所说的年岁模样。且我们自苏州出来总共八人,林大人、学生、贾琮、贾维斯、林大人的护卫杨嵩、舍妹瑞锦并两个年轻会水的镖师。贾琮若喊了三个镖师的名头,数目不够。”
徐将军冷笑道:“陈先生之意是说末将扯谎了”
陈瑞文忙拱手说:“徐将军过虑了,将军船上的破洞并小腿上的铁钉都是实在证据。”
徐将军怒道:“若非你信誓旦旦说那船上唯有一个杨嵩有些本事还不擅水,末将何至轻敌至此”
那卫先生忙说:“徐将军息怒,只怕那船上不是林大人。”
徐将军愈发怒了:“我与许多兄弟皆去看过船了就是那艘除非陈先生指错了船”
吴王思忖道:“我也没听说过翰林院有叫周杰伦的学士。再有,徐将军说那个擅使毒镖的少年武艺极高且出手狠厉,荣国府养不了这等人物,倒有几分大内高手的意思。”众人皆是一惊。他又道,“大内高手有些被刘登喜弄走,有些被燕王收服。燕王派人护着林海也不是不可能的。”
陈瑞文忙说:“林海并非从京中向燕王欢欢喜喜告辞前来苏州的,乃是被鲁王的人绑票、贾琮贾维斯领着镖师们在沧州救下他老人家,因为心烦兼贾琮趁机挑唆他游山玩水,方南下而来的。”
卫先生道:“学生使人详查过当日沧州之战,太平镖局的镖师功夫不赖,然打败徐将军的本事必然没有的。”
徐将军喊道:“王爷委实就是那艘船”
吴王又冥思了会子,乃以目示意张源,张源遂重新向陈瑞文说了一回:“前日有位小哥手持荣国府的帖子来衙门,说是从京中来无锡的贾氏马行办事,明儿想弄条稳妥不花哨的船游湖,不曾提起林大人与琮三爷,亦不曾提起雇佣护卫上船。早年下官之父往京中去替下官捐官,求的便是荣国府的门路,下官区区一个县令也不敢得罪这些人家,遂替他安排了一条游船。”
陈瑞文问道:“船在何处”
张源扭头看吴王,吴王道:“既这么着,先去船上看看。”
吴王遂起身,张源领着他们到了一个小码头,码头上只泊了一艘船,有些破旧。陈瑞文徐将军瞧见了都说:“就是此船”
吴王皱眉道:“如此破败怎么不替林大人寻艘新船。”
张源苦笑道:“下官以为是荣国府来无锡办事的小管事想游湖,给他弄艘船就不错了,还命船家清扫干净。下官好歹是朝廷命官,若非看在他们府里的份上,何来伺候这些豪奴二主子。”吴王听了也有理,便罢了。
那师爷亲自在前头引路,一行人登上船来,徐将军又连说“就是此船”。船家并他老婆皆在船上,过来向吴王磕头。吴王摆手让他们起来。陈瑞文见那船家须发斑白,大惊,指着他道:“昨日那船家不是你”
船家忙又跪下:“老爷,这船平日是小人并老婆子、两个孩儿操持的,有客时拉几个游玩的公子哥儿,无客时也拉货。偏昨儿一大早那几位客官登船后,有个穿青的小哥儿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说是另寻了一位船娘做菜,也另请了一位船老大并三四个伙计。那二十两银子算是租船的钱,不用我们一家子,让我们歇着去。因是县太爷做的中人,小人不敢要他的押金。”
卫先生笑道:“那二十两银子足够买你这船了,你还有脸要押金。”又让他拿银子来瞧瞧,船家扭扭捏捏的不肯给。卫先生道,“我并不要你的银子,船家借我瞧一眼,给你二十个钱租金如何”那船家立时从怀里将银子掏了出来。卫先生接来瞧了瞧,道,“王爷,委实是京中的银子。”说着将银子递了过去。
吴王一看,非但是京中的银子,而且是地地道道的官银,点了点头。卫先生还了船家银子,当真又给了他二十个铜钱,欢喜得他两口子连连磕头。
卫先生在船头细细搜查一遍,嘴角偷笑了几回,转身向吴王回道:“若当真是此船,既曾交战,必能留下点蛛丝马迹。难道打斗双方都那么准的一刀不曾砍偏、一刀不曾剁上船舷”
那徐将军闻言忙亲自又查了一回,这船颇旧,只是那些破痕都很久了,没有新添的,亦没有像刀痕的,口里不住的念:“奇了怪了”
陈瑞文领着吴王从船头进舱,一一指给他瞧:“此处我与林先生坐着吟诗饮茶、此处我与琮三爷闲聊吃点心、此处大伙儿一道吃船菜”
待他们都进去了,卫先生悄悄指着一处破损问船家:“这儿是什么弄破的可还记得”
船家皱了皱眉头:“倒是不记得。莫非是前月运豆子的时候他们接货的伙计拿铁锹砸的”
卫先生含笑道:“无碍,我不过随口问问。”言罢迈步往船舱里头走去。
一行人前后转了一圈儿,并无不妥,便走了。吴王又命人给了船家十两银子,船家两口子欢天喜地的谢恩。
卫先生低声笑道:“王爷好手段,他二人本是在湖上讨生活的,又见钱眼开,不必说,定然见人就夸王爷大方、恩重。”
吴王有钱,本是随手打赏;被他这么一捧立时高兴起来,笑道:“不过是怜惜我吴国百姓日夜劳顿罢了。”众人忙跟着奉承了几句。
回到县衙,卫先生道:“这么看只怕当真不是同一条船了。”徐将军才要争辩,又咽下了。他又思忖道,“王爷,此事实在太蹊跷。岂能有如此巧的徐将军追的船与林大人的船一模一样且他们还换了船老大与船娘。那翰林院的周杰伦学士又是何人他船上何来那许多高手比林海船上的还多还厉害,并有生铁雷与手.弩。”
陈瑞文道:“换了船娘不奇怪,贾琮嘴儿刁钻,寻常船娘他必吃不惯。换船老大,想必是因为杨嵩贾维斯都谨慎,学生猜船上大约都是贾氏马行的人。他们马行虽皆是货船,船老大倒有几个。再有,学生也认得了贾琮这些日子。他虽年幼,却十分圆滑,兼之好斗,且颇为羡慕绿林豪客。他们家在京中还开了窑子呢身在太湖之上,直言瞧不上草寇,遇见打斗便逃窜,皆不像是贾琮所言所为。只是与徐将军交手的那艘船是哪儿来的听徐将军所言,他头一波乃是依着卫先生之计使人从水下潜过去欲凿穿船底,那船下早有许多穿了水师衣靠的候着了。”
“哎呀”卫先生击案道,“竟是忘了”他忙站起来向吴王道,“水师衣靠寻常百姓哪有那个除非是官兵。王爷,所谓镖师只怕是官兵假扮的。那船上的周学士还不定是什么人物。”
吴王道:“他们的船怎么会与林海的一模一样”
卫先生转头向张源道:“那贾维斯是何时来寻张大人的你又是何时领他去看船的”
张源道:“前日上午来的,时辰我有几分记不得了。我因公务繁忙,让师爷领着他去码头找的船。”
陈瑞文道:“前日我与林先生一同进的无锡城,寻了家客栈稍作歇息,不多时贾维斯便进来回说船安排好了。”
卫先生问:“谁寻到的客栈花了多久的功夫”
“贾维斯寻到的,没花多少功夫。”
卫先生击掌道:“学生知道了”乃站起来向吴王作了个揖,“林大人的弟子贾维斯生性谨慎,听陈先生说,他们在苏州游船之时便特在码头请了几个会水的渔民临时充作护卫,无锡之行自然不会掉以轻心。因贾琮早有来无锡游玩之意,他们想必数日前便与无锡的贾氏马行有了联络,预备好了熟悉太湖的船老大、擅水的青壮、会烧船菜的船娘。不信咱们使人依着陈先生所言的船家模样去打探,学生敢断言,必能在贾氏马行的货船上找到。”
吴王点头道:“先生接着说。”
卫先生又拱了拱手,道:“前日林大人、陈先生一行人到了无锡,贾维斯领路寻到了客栈。想来早已探听好了客栈所在,依着地址寻过去便是。因贾氏马行没有游船,他便拿早年荣国府与张大人那点子恩情,烦劳张大人替他弄条船游湖。只是他没察觉到有人跟踪他。”
吴王大惊:“跟踪”
卫先生道:“大内高手。”屋内众人皆吸了一口凉气。他接着说,“林大人等次日才游湖,大半天加一晚上的时间,扮出一艘相似的船足够了。况徐将军并未登船,只是外头相似。无锡的游船本来大同小异。”
半晌,吴王阴沉着脸问道:“先生的意思,这船人是做什么的”
卫先生道:“学生不知。或是想劫林大人的,或是想不让咱们劫林大人的。若是前者,他们坏了咱们的事、咱们也坏了他们的事,只是后续必不会罢休。若是后者”他森然一笑,“王爷,咱们里头有内奸。”
众人大惊失色、互相探看,连吴王也站了起来:“先生说明些。”
卫先生又摆手道:“也可能是遭了贼,我等商研计策之时被人偷听了去。”
众人又缓了缓。
他又道:“只是林大人的船自离港起便有陈大人的手下以小舟跟踪,那周学士之船既能寻到时机混淆视线、至徐将军全然跟错了船,时机太妙了些,学生仍疑心有内奸。”
第二百六十二章
在无锡又玩了两日,林海便领着人回苏州。因吴王不曾再来滋事,杨嵩等人俱送了一口气。路程走过近半,马车驶入一座山谷,贾琮杨嵩齐齐打了个激灵。偏放眼望去并无不妥,遂仍驱车而过。入谷不久,贾维斯忽然喊:“不好快撤回去”众人都没问他缘故,停下马来正欲调转回头,已是来不及了。从四面山中涌出无数人来,皆是草寇打扮,眨眼填满前后两侧。
过了片刻,有个粗壮的汉子吼道:“贾三爷,打么”
贾琮转了个圈儿,人家少说有数千人,自家才七个,打什么呀站着让自己这边砍也得累死。也喊道:“哥们,抓谁的”
那人喊:“林大人。”
“我们能跟着去么”
那人喊:“三爷能,旁人俱不能。”
贾琮怒了:“瞧不起我么”
那人喊道:“非也,除了林大人唯有三爷值钱。”
贾琮怔了怔:“你们这是绑票”
“是”干脆利落。
贾琮啼笑皆非,道:“要多少钱奴家可以自己赎身么”
那人道:“不可以。”
“你们是谁呀”
“不可说。”
贾琮无奈,扭头看林海已从马车里出来了,苦笑道:“姑父,瞧这架势没的反抗,咱们爷俩要被绑票了,这回可真不是我干的。”
林海也知道此事不好办,笑捋了捋胡须道:“罢了,既然人家是绑票,想必不会伤我们性命。”
贾琮撇嘴道:“你老倒是开明的很。”扭头可怜兮兮的向贾维斯道,“大师兄,你可得来救我。”贾维斯沉着脸点点头。
贾琮遂搀扶着林海向对面绑票的人群走去。眼看快到了,起.点忽然哭着跑了过去:“三爷,奴才誓死同三爷在一处”
贾琮扭头瞧着她跌跌撞撞的一路过来,问道:“带个丫鬟行么我与先生皆是娇生惯养的,没人服侍太痛苦了。先生还好些,有我服侍;我可咋办啊。”
那汉子笑道:“人都说贾三爷是个赖皮,果不其然。”又看起.点渐渐跑近前来,泪光盈盈如梨花带雨,不禁心软,道,“我们山上苦的紧,一个姑娘家怕过不惯。”
贾琮满不在乎道:“哪有主子吃得苦奴才吃不得的道理。”
说话间起.点已跑了过来,跪扑在贾琮脚下抱住他的腿,含泪道向那汉子道:“求求大爷我们家爷们离了奴才连衣裳都不会穿的,让他孤身一人可如何是好。”贾琮低喊了一声“喂”四面响起暧昧的笑声。
那汉子哼道:“纨绔少爷”低头看起.点哀婉可怜,心下恻然,道,“罢了,一个丫头片子。我们也没人伺候他们。”遂打了个唿哨,他下头的人将林海贾琮起.点三人围了起来。
贾琮笑眯眯抬手向杨嵩贾维斯等人挥了挥:“不要着急,吉人自有天相,我们只当去绿林游玩几天。”他们几个啼笑皆非。
贼人便过去几个人将杨嵩等结结实实困了起来撂在马车旁,想来待他们自己挣脱得好一阵子功夫,绑匪必已走远。不多时,群贼撤走,三个人质被拎上了马,颠颠簸簸走了许多路,贾琮忍不住喊:“头都晕了,究竟去哪儿”没人搭理他。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他们来到山下一处小小的水湾上了船,又乘船走了不知多久,终于仍驶入太湖。贾琮肚子早饿的前心贴后背,口里不住的念念叨叨。直至申时左右方到了一座水寨。
一路走进水寨,贾琮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这水寨不大,然仅仅有条,且有九宫八卦之势,显见是高人修的。及到里头,三人被丢进一处小院子,贾琮又喊:“人质活着才值钱饿死了就不值钱了~~”过了会子,有人送了烧饼与水过来。三人早已饥肠辘辘,顾不得好不好吃,先填饱肚子再说。吃完后院门便锁上了,再没人搭理他们。
贾琮等了许久十分无聊,便在院子大声唱曲儿,专挑后世武侠黑帮影视剧的主题曲,什么沧海一声笑、上海滩、楚留香、铁血丹心,跟开演唱会似的。
听他唱了半日,起.点道:“外头这些人只怕听不懂。”
贾琮道:“不过唱着玩罢了,没指望有用。”
晚上又有人来送烧饼,贾琮道:“兄弟,打个商量。我年轻还罢了,我先生上了岁数,这玩意不好消化。可有粥没有可有点子绿叶蔬菜没有他可值老钱了病了不划算。一点子粥菜花不了几个铜板。”
那人见他神情夸张,忍不住笑了笑,道:“我与二头领商议会子去。”
贾琮道:“你们大头领是不是太湖上著名的王五”
那人眼神动了动,有话几乎脱口而出,旋即咽下了,道:“三爷就莫打探了。”遂转身出院锁了门。
贾琮回头去看起.点,起.点微微颔首:“八成是了。”贾琮“嗷”了一声。
直至深夜,万籁俱寂,起.点悄然爬出院子往四周探了一番,回来赞道:“好寨子这个岛虽不算极大,却易守难攻。果然循的是九宫八卦建的,寻常官兵破不了。山上有四千多人,看似水匪,实在不比精兵差。这个寨主若非将门之后,必有个通晓兵法的先生。”
贾琮问道:“探出了寨主的名字不曾”
起.点道:“不知,有个年轻貌美的媳妇儿,连丈母娘都养着。”
贾琮啧啧了两声:“见过抢压寨夫人的,还没见过连丈母娘一道抢的。”
起.点笑道:“那媳妇儿还有两个丫鬟伺候着,锦衣玉食,想来乐不思蜀。”
贾琮打了个哈欠:“先歇着吧,看明儿有事做不。”
次日依然只有来送饭的,贾琮起.点仍是烧饼白水,林海果然有了粥与小炒的素菜,贾琮向送饭的小哥一躬到地:“多谢”
又过了一日方有旁人来瞧他们。来者是位年轻渔民,只是神采风姿显见不寻常,双目炯炯有神、腰背极直。贾琮抱拳道:“王寨主。”
那渔民稍怔了怔:“琮三爷果然能通神么”
贾琮摆手道:“那都是闲人胡扯的,哪有什么鬼神。太湖上最有名的水匪就是王五。我是个识货的。前日一路走一路看,你们这寨子若非水匪中最拔尖儿的,吴王可以退位让贤了。”
那渔民叹道:“是不是我们的人漏了破绽”
贾琮笑道:“其实我是瞎猜的。太湖水匪我只知道王五,信口试探试探,见你的神情便知道猜才对了。”
那渔民一怔,旋即大笑:“贾三爷实在有趣。”乃抱拳道,“在下王五,冒昧请林大人与贾三爷到此,还望海涵。”
林海也在院中竹椅子上坐着,不曾看他一眼。贾琮撇撇嘴,也抱拳道:“王寨主,真人跟前不说假话,寨主请我们师徒来所为何事”
王五叹道:“吴王贪婪,我们太湖的生意愈发不好做了,最近手头有些紧,方想着请二位暂住一时。”
贾琮道:“向吴王勒索赎金不如我自己出如何”
王五道:“你一家能出几个钱天下王爷皆有心求贤,谁出的价高让谁赎二位出去。”
贾琮翻了个大白眼子:“喂喂,不带这样的,讲点道理好不好。”
王五微笑道:“我等草寇,不与尔等士子讲道理。”
贾琮大笑:“哈哈哈这话我常常与人说,不想竟有一日旁人跟我说”
王五不禁赞道:“三爷好气度,哪位王爷得了你去必能成大事。”
贾琮问道:“你已经给吴王下了绑票单子么”
王五摇头道:“杨护卫贾先生正四处寻查二位,已惊动无锡苏州两处县衙与吴王。先让他们寻些日子再说。”
贾琮道:“何须这么麻烦横竖你是要钱的么。”
王五道:“不急。天下之大,行程不便,且待二位之事渐渐传遍九州、诸王都派人来查访再说。”
贾琮瞧他模样不似作伪,讨价还价道:“那我们爷俩还得在你们这儿呆一阵子了太无聊了,给点子玩的呗。正经书也行话本子也行,棋也行啊。”
王五提醒道:“三爷,你是阶下囚”言罢转身就走。
贾琮在后头喊:“喂,你会耍大刀不会”
王五回头瞧了他一眼,轻笑道:“不会。”
“你这个人太无趣了啊啊啊啊”眼见王五大摇大摆走了出去,贾琮在后头扯着嗓子唱开了,“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他唱完最炫民族风,院子门也锁上了,又接着唱,“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也不嫌多”才唱到一半,外头有人喊道,“太难听了”贾琮唱得愈发大声。
这日晚上起.点便往那压寨夫人处听了半宿的壁角,回来道:“此人当真是王五,他媳妇儿喊他五爷。”
贾琮问道:“他二人相处如何”
起.点道:“那压寨夫人不单模样儿好,性子也温婉体贴,还有一手好针线活;王五待她极好。”说着又笑道,“我瞧她竟有几分柳二奶奶的品格儿。”
贾琮怔了怔,忽一哆嗦,“腾”的站了起来。红楼梦里面有容貌几分秦可卿品格儿的,可不就是那位么因深吸了几口气小心翼翼的问:“喂,这夫人容貌上还有什么特点没有”
起.点道:“眉心有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记。”
“啊呀呀呀天无绝人之路”贾琮激动得在院中连连转圈儿,“是了是了当年王家叔父是将她们娘儿俩送回了原籍的她是苏州人苏州在太湖边上做了好事总有回报,编剧诚不我欺”
起.点忙问:“三爷认得那夫人”
贾琮道:“不认得,然而我救了她一命。”乃喘了几下,道,“你可知道贾雨村么”
起.点含笑道:“知道。三爷小时候说他是白眼狼,让王子腾大人设计从马上跌下来摔死了。那犀角杯慧妃娘娘极珍惜,我还细细赏玩过的,如今已随她入了陈国。”
贾琮道:“此女姓甄名英莲,四岁上被拐子拐了,后卖与薛家,薛大哥便是为了她在金陵打的人命官司。”遂将往事从头说了一回,道,“你瞧,我可是救了她一命不是纵不是救了她一命,若非有我,她这会子必是薛蟠的通房丫头,死活还不知呢,哪里有王五什么事儿”
起.点听罢思忖半日道:“只不知人家认不认这恩。”
贾琮道:“甄英莲的心思必然是纯善的,我知道,别问原委。”曹雪芹说的。“横竖也没别的法子了,死马当活马医,总不能真让这个王五把我们爷俩当两头猪卖了吧。”
起.点道:“只是如何与她说呢”
贾琮笑道:“鬼神之物最好用。你说这王五唯有一个压寨夫人一个压寨丈母娘可有儿女没有”
起.点道:“方才那夫人还说成亲这些年竟不得一男半女呢。”
贾琮击掌道:“算起来甄英莲少说也有二十了既他们没孩子,咱们就有了算盘。”乃挤了挤眼,“我可是送子的善财童子。”起.点低头暗笑。
次日,压寨夫人起来服侍王五穿戴,猛然见自己梳妆台上撂着一张笺子。她奇道:“这是什么”走过去取在手中。偏她不认得字,遂拿去递给王五。王五随意瞧了一眼,怔了。
那笺子便是他书房案头的,上头写着:恩人遭囚,夫人大恩未报难有子。王五皱了皱眉头,宽慰道:“无事,我去去就回。”遂袖了那笺子往贾琮他们的院子走去。
起.点正替林海梳头,见他来了吓得往林海身后缩。林海只做没看见他。王五因身为草莽,平素不怎么瞧得起女人,往他们屋中扫了一眼便走了。转到隔壁,贾琮还在乎乎大睡。他遂踢了两脚,贾琮迷迷瞪瞪醒了,口中喊着:“起.点,倒茶来。”王五又踢了他一脚。又过了会子贾琮才醒,吓得“腾”的坐了起来,“哥们干嘛”
王五哼道:“三爷好本事”将那笺子掷在他眼前。
贾琮揉了揉眼睛,拿起来瞧了瞧,抬头问道:“什么意思”
王五冷笑道:“三爷不知道么”
贾琮道:“没头没脑的,你给点提示好不好”
王五道:“此物撂在我媳妇儿梳妆台上。”
“哈”贾琮兴致盎然凑进前去,“你有媳妇儿那不就是压寨夫人抢来的么”
王五道:“不与三爷相干。”
贾琮撇了撇嘴,又闪着眼睛问:“漂亮不”
王五淡然道:“三爷可见过”
贾琮道:“你带来我见见我与她有恩么她叫什么”
王五道:“明人跟前不说暗话,三爷这是何意。”
贾琮正色道:“真不是我干的,不过我猜有人暗中帮我。”
王五乃收起那笺子:“既然不知道便罢了。”撤身走了。
贾琮在后头喊:“喂喂,没有这样玩的,撩完了人就跑”
过了会子,起.点进来问道:“如何”
贾琮笑道:“不急。他若肯纳小妾生孩子早生了,既没有便是真心喜欢甄英莲。鬼神之事,纵然他从前不信,这般撩拨一下他心中多少会有些疙瘩。便是舍得不卖猪钱放了我们,讨价还价的机会总是有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
诚如贾琮所猜,王五这般草寇多少有几分信鬼神。贾琮虽说恐怕有人暗中帮他,若果真如此,帮他之人想必也知道些什么。遂回到内院问道:“英莲,除了那个王之同大人,你可有别的恩人没有”
那压寨夫人确是甄英莲,闻言思忖半日说:“要不就是我们娘儿俩才回苏州那阵子的何大娘”
王五摇头道:“不对。可有姓贾的”
甄英莲又想了想,道:“没有。当日我被那恶少硬夺了去,惊惶不定随他们进京。谁知半道上他舅父王大人派了人来,说我爹是他故人,生生的将我救出来使人送回苏州,房子、地皆是他买的,我家最初那几个仆妇也是他买的,银钱也是他给的,可叹连面都不曾露过,想寻他谢恩却不知上哪儿谢去。”因掩口而笑,“当日就是听说五爷与恩人同姓,才帮你藏身的。”
王五想起往事也笑了起来,向她深施一礼:“多谢夫人救命之恩。”甄英莲莞尔。他又道,“我使人在京中打探许久,不曾打探到这位王之同大人。”又思忖道,“那恶少叫什么你还记得么”
甄英莲道:“姓薛,他母亲叫他蟠儿。”
王五怔了怔:“薛蟠”
甄英莲点点头:“正是。”
“该不会就是那位大海商薛蟠那人是个断袖。”王五想了想,忽然啼笑皆非,“薛蟠的舅舅恰是两广总督王子腾大人你们那恩人牌位上却写的是王之同哈哈哈”
甄英莲一愣:“我们写错了恩人名讳么”
王五笑道:“如此看来八成是写错了。只是这里头有贾琮什么事”
甄英莲跌足道:“该死可恨我不认得字,连恩人名讳都写错了。”
王五宽慰道:“无碍的,神明知道你们母女二人心中所谢就好,王大人官运亨通必有你们一份子功劳。”
甄英莲忙道:“五爷想必知道恩人名讳求五爷替我们写个对的。”
王五道:“这个倒是简单。只是”他拧起眉头想了想。甄英莲之旧事他听过许多回了,并不与荣国府相干。然而京中贾史王薛四家盘根错杂枝叶相连他是知道的;况当年之事也有点子怪异。甄英莲打小被拐、王子腾如何知道她是旧友之女,既是旧友之女为何送回苏州安顿之后再无音讯往来贾琮幼年多有善财童子之说、京中那求子的童子糕饼便始自他手,近日又传出他是哪吒下世。怔立了许久,又转身往关贾琮林海的小院子去了。
这会子贾琮早已起来,正在院中大发牢骚喊肚子饿。见他又回来了,忙说:“怎样怎样压寨夫人可认得我么”
王五道:“不认得。”贾琮撇撇嘴。他又道,“我且问你,你与两广总督王大人可认得”
贾琮道:“自然认得,王叔父是我嫂子之父。”
“你可知道他有个旧友名叫甄费”
贾琮一愣:“甄士隐你竟认得他”他不禁肃然起来,“那你认得茫茫大士渺渺真人么”
王五也一愣。他知道甄英莲之父被一个跛足道人拐走,只不知那道人是谁,忙问:“这二位是何人”
贾琮上下打量了他会子,自言自语的嘀咕:“他俩不可能多管我的闲事啊我从没给过他俩好脸子瞧,还搅了他们度化宝玉哥哥出家,柳二哥出家也让我搅泡汤了,林姐姐还泪也还不成了”他又想了半日,忽然问道,“你媳妇儿是不是叫香菱啊,甄英莲。”
王五不禁吸了口冷气。甄英莲这个名字外头的人压根儿不知道忙拱手道:“三爷可知道甄费先生身在何处么”
贾琮苦笑道:“看来真是甄士隐的女婿了。我纵知道又如何你们还能将人从那瘸道人手里夺回来不成再说他当年已是悟了,纵夺回来也无用。横竖是他的造化,随他去吧。”
王五当真信他有几分神通了,不然岂能知道他老丈人是被个瘸道人拐走的赶紧深施一礼:“求三爷详述。”
贾琮四十五度角望天,明媚忧伤的发了半日怔,缓缓的道:“你也别问,人是找不回来的。也别告诉甄英莲。她乃是警幻门下副钗之首,终老的那一日她父亲会来接她。”因问道,“可有纸笔没有”
王五忙道:“请三爷随我来。”便领着他直直的出门往自己书房而去。林海起.点俱从屋里探出头来张望。
到了书房,王五亲自研磨,贾琮提笔画了一枝桂花。虽不大好,大略能看的出来。又在下头圈了几笔硬充作池沼,并添上两朵枯败的莲花。后书原著中香菱的判词:“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王五呆愣愣看着那枯败莲花,心中隐约有几分不好之感。
贾琮乃另取一纸,写下了原著中甄士隐替好了歌所作的注:“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王五愈发忐忑。他曾使人去岳母娘家左近详查,零散查得当他年岳父跟那道士走时口里吟诵的几个句子,俱在此中。兼之那上头写的是好了歌注,这好了歌的名头亦有人提起过。
贾琮写完后将先头那张交给王五:“看看就罢,看完烧了吧。”王五打了个冷颤。又将后头那张给他,“这是甄士隐所作,给他女儿留个念想。”乃看了王五半日,长叹一声,“竟是让你得了去也好。”过了会子又添上一句,“倘若遇见名叫夏金桂的女子,让甄英莲稍稍避开些。”吓得王五向他作了一个揖,口中称“是”。
半晌,王五小心问道:“拙荆想来无恙”
贾琮道:“命数已破,你若不改娶夏金桂那个泼妇,她便无事。”
王五忙说:“我并不认得什么姓夏的泼妇。”
贾琮点头道:“如此便好,万万莫要见钱眼开。”
王五连连点头,又道:“还望三爷说明白些。”
贾琮摇头道:“已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论起来,我也勉强算的上与她有恩。只是我不是为了救她,纯属救自家罢了。不借王子腾等人之手早早灭掉贾时飞,我们府里就等着满门抄斩吧。那会子我当是不足四岁。”遂将贾雨村之事说了,末了道,“薛家进京后我听薛大哥哥说,香菱半道上被他舅舅硬生生救走了。王叔父会救她,我猜,一则是瞧不上贾雨村这个白眼狼,二则是为了替薛蟠哥哥平定官司。你们也不必过于惦念,他不过是顺手为之尔。”
王五叹道:“这十余年来我岳母日日替王大人焚香拜佛,可惜记错了王大人的名讳,竟记成了王之同。我在京中打探许久皆寻不到此人。”
贾琮道:“胡闹哪有活人受香火的。封夫人本不识字,记错名讳也是天意。”王五又连连点头,也不诧异他如何知道自家丈母娘姓氏了。
过了会子,王五又问:“却不知三爷什么来历”
贾琮摆手道:“没什么来历,寻常凡人罢了。”
王五思忖片刻试探着笑道:“想来三爷是来渡劫的。横竖在下不会慢待三爷,就在我这水寨多留些日子何妨”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又想了想:“也罢。只是我大师兄贾维斯是个呆子,这会子还不定多着急。你使人给他传个信儿,说我们挺好。再有,我们不想随便欠哪个王爷人情,尤其吴王既近又有钱。烦劳五爷告诉他两个名字,他便知道该向谁求助了。”遂不管王五答不答应,提笔下了两个名字:罗马、伊皮奈。
王五心下本来隐约有几分不敢卖他了,见了忙说:“这个不难。”又道,“可是要将三爷的笔墨传过去”
贾琮道:“随你便。口述也行、抄一遍也行。”
王五自持水寨戒备森严,也不惧什么姓罗的姓伊的。遂收了那名字,恭恭敬敬请贾琮回院子去了。这院子的饭食当即好了许多,并送来许多书籍。有正经的四书五经、有话本子,棋盘、文房四宝亦有。林海对这小子的三寸不烂之舌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没问过他是怎么哄的王五,竟然点起菜来还指名要了几本书。幸而他要的不是什么难寻孤本,不多时便有人送了来。
当天傍晚,王五亲来告诉贾琮说送信的人已派出去了。贾琮笑抱拳道:“多谢多谢。若有一日咱们俩在吴王家见面,我必然装作不认识五爷。”
王五稍怔了怔,叹道:“三爷当真能通神。既这么着,在下也不拆穿陈先生便是。”
贾琮瞧了他一眼,愣道:“哈”
王五轻轻一笑,因想起什么事儿来,踌躇了片刻,拱手道:“三爷,在下多句不该说的话。”
“五爷请讲。”
“三爷那个丫头”他朝院中给正林海捶腿的起.点张望道,“甚是美貌,又肯跟着三爷到此险境,三爷大约喜欢的紧。”
贾琮点点头:“丫鬟么,要紧的唯有两条。会服侍主子、模样儿长得可人,她都有了。竟还有此忠心,我也没想到。”
王五面上登时露出一丝嫌恶来,道:“三爷,女子多半胆小,你这个丫鬟仿佛也不是胆儿大的。她竟豁得出去自己闹着跟你一同被匪人绑架心,可不小。”见贾琮有几分茫然,轻叹一声,戳破道,“这等女子,后院的本事必大的很。在下言尽于此,望三爷三思。失礼了。”言罢向贾琮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贾琮立在他后头发呆。
一时起.点走了过来,问道:“王五这话是何意”
贾琮道:“你听见了现在可以断定,这个王五是大户人家出身、嫡子、吃了姨娘不少苦。落草为寇当是迫不得已。”
起.点苦笑道:“横竖都是女人的不是。”
贾琮举起右手来:“冤枉请不要迁怒。”
起.点行了个万福:“奴才不敢。”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道:“陈瑞文走的那天晚上你去见张县令,他的话再重复一遍我听。”
起.点立时娓娓道来:“当日一大早吴王便赶到了县衙”
贾琮听罢又思忖会子,道:“我理一理思路,你且听听。”起.点点头。
“昨天我随口问王五可会耍大刀,他别有意味的笑了笑说不会。大刀王五是游湖那日我信口掰的,此人显见不是头一回听说,故此,”他忍俊不禁道,“那天我跟水匪说,你们当中只怕有吴王的内奸;结果他们不是水匪而是吴王的水军,且他们当中有水匪的内奸哈哈哈”
起.点也嘴角含笑,问道:“三爷疑心何人”
贾琮道:“不是疑心,是断定。王五就是吴王极为信任的那位卫先生。”
起.点想了想:“因为他跟吴王推断出另有极厉害的人想劫走林大人且必不会罢手,转头自己劫了大人”
贾琮道:“单凭这一节尚且不能定,偏他方才跟我说陈瑞文是我的人。”他眨眨眼,“陈瑞文是被咱们哄骗的,卫先生不知道。卫先生在咱们游湖的船上细细查看,还向船主问过咱们临时作旧的一处剑砍的船舷破损。你想想,若非疑心那处破损,怎么会单单只问那一处的既然疑心,必是能看出点子不妥来,怎么船家随意解释一句便信了他心中已认定,陈瑞文在撒谎、使指鹿为马之计帮咱们掩饰,陈瑞文必然是咱们的人。而他又有心自己劫走林姑父,故此不曾当场揭穿陈瑞文。横竖他握了把柄在手,不急在一时。”
“而后他又向吴王说之再三,有内奸。”起.点赞道,“可进可退,立于不败之地。好本事”
贾琮道:“只是他自小没见过有真本事的女子,故此不曾疑心那个少年大内高手是你扮作男装。若我是他肯定能猜到。”因为我上辈子看过许多电影。
起.点微微一笑:“只怕我三姐姐在吴王宫中也不安份,遂以为我也是她那般擅使内院手段的女子。”
“不错,故而好意来提醒我一回。”贾琮击掌道,“王五,又名卫先生,不知道哪个姓氏是真的。出身高门,嫡子,吃过他父亲姨娘的亏,大约与家里关系不大好,或是家里遭了什么难。一头在太湖为水匪、成为水匪魁首,一头在吴王门下做幕僚、乃是吴王心腹。结论:很厉害,收服不了。此事终了之后,绕道走。”
第二百六十四章
苏州林家老宅,门前来了个七八岁的孩子,说有传话给贾维斯大爷;贾维斯赶紧跑了出来。
那小子道:“有个大叔才在码头给了我十个铜钱,让我给贾维斯大爷捎句话。”贾维斯问什么话,他说,“贾三爷与林老爷都好,贾三爷有两个名字给贾大爷:罗马、伊皮奈。”贾维斯怔了怔,向他道谢又给了十个铜钱;那小子欢欢喜喜走了。
回到里头,贾维斯向杨嵩程驰道:“有了先生与琮儿是让水匪王五拿去的。”杨嵩问何以见得,他道,“琮儿曾说过一部西洋评话基督山伯爵,中有一段故事:有位巴黎的纨绔少爷在罗马城游玩,被当地最著名的山贼抓走,向他的朋友伊皮奈公子求赎金。依此暗示,抓他们的当是此处最著名的水匪,即王五。”
杨嵩道:“既这么着,可要请吴王去攻打王五的水寨”
贾维斯道:“咱们这几日蒙头寻不到人,无计可施。今既知道所在便好办许多。莫要惊扰吴王,待会儿我去县衙告诉县令,并使人往无锡传话,只说得了琮儿的信,他凭三寸不烂之舌将绑匪哄得差不离了,如今在贼窝做客,迟些日子自己就能回来。”杨嵩忍俊不禁。
程驰道:“我们已飞马回台湾报信去了,特种营很快就来。”
杨嵩问道:“什么特种营”
程驰含笑道:“小弟替三少将军在台湾府练的护卫队。”
杨嵩眯起眼睛来:“台湾知府是贾琏,贾琮身为知府的弟弟竟然有护卫队”
程驰道:“并非护卫三少将军一人,乃是护卫荣国府那一大群男女老少的。”
杨嵩将信将疑。
三人遂一道去了苏州的贾氏马行询问。马行掌柜的说:“听闻王五爷的水寨戒备森严,里头还排了什么阵法。”
程驰道:“无碍,寻常阵法不过对付寻常人。我赌三个铜板是九宫八卦。”
贾维斯道:“不赌,九宫八卦。”
杨嵩瞧了他二人一眼,贾维斯叹惋“可惜林相不在。”杨嵩以为说的是林海,正色道:“林大人不曾当过宰相,再说他也不擅九宫八卦。”程驰低头忍笑。
另一头,吴王得了贾维斯报信半分不疑,一时羡慕道:“贾琮之用胜过林海。林海有宰相之才,盛世可用;贾琮那舌头最得用于如今之世。也不知十年后谁能得了他去。”
众人遂安下心来。程驰先领着人悄悄打探王五水寨方位水势等等,亦趁夜攀上岛去在外头稍转了转,恐怕有机关埋伏不敢深入。起.点功夫高些,也猜到他们会来探路,时常半夜出去转悠两圈,终有一日逮住了位进来踩点儿的。起.点不敢吓唬他,轻轻学了两声猫叫,与那兄弟会了面。二人低声说了两头之事物,又商议后日再会于此。
不曾想,只过了区区七日,特种营就来到苏州城外。杨嵩惊叹曰,“果然兵贵神速。”程驰贾维斯二人便随报信的那兄弟驱马往营寨而去。绕了半日的山路终望见营前立着一匹马,见他们过来,远远的便抱了拳。到了跟前一看,程驰贾维斯俱大惊:领军之人俏眉漆目、面若霜雪,竟然是林黛玉
他二人吓得赶忙滚鞍下马:“林姑娘”
黛玉摆摆手问道:“我爹可有消息”
贾维斯忙道:“好的很,在水匪窝里当老太爷呢。”
黛玉不禁抚了抚胸口:“这颗心可算落地了。”方也飞身下马来。
贾维斯不敢先问她,赶着将这些日子得来的匪窝里的信儿说了,连林海点菜都说了。瞧她面色缓了许多,才放下了心,林黛玉身子一软便往下坠,吓得他顾不得守礼伸手去搀。
黛玉苦笑道:“一路从岭南飞马过来,终究这身子骨儿较之你们弱了几分。”
贾维斯道:“相爷本是文人,又因苦苦挂念先生心绪汹涌,乍闻平安难免松懈。”
程驰在旁掩了掩耳朵,偏生让林黛玉瞧见了,登时涨红了脸,奋力站稳了些,贾维斯忙放开她。她便伸手去解系在马上的水壶,扬脖子喝了几口。
贾维斯在旁说:“时近九月底了,既已扎营,当饮些热水才是。”
黛玉不回头道:“啰嗦什么行军路上能有的水喝已是极难得的。我何曾那么娇贵我烧了热水,旁的兄弟喝凉的,你见过这般领兵的么”
贾维斯见她喝好了并系了水壶,便又解了下来塞进自己怀里。程驰实在忍无可忍闷笑起来,贾维斯充耳不闻。林黛玉只做闭了眼看不见,引着他们进营地去。
坐下之后,他两个再将苏州诸事从头细讲。黛玉听罢慨然道:“当年也曾听闻宝姐姐家里买小丫头打官司,竟有如今之缘。”乃又问道,“龚翼之说琮儿在京城收了个大内高手,不能将他们救出来么”
贾维斯道:“那寨中戒备森严,排着九宫八卦,晚上有机关车与夜巡队每个时辰挪换位置,巡逻的还不算在内。我等在这上头俱是三脚猫,没本事依着时辰算生门死门伤门;林大人上了年岁又不会功夫,不敢乱动恐有闪失。”
黛玉哼了一声:“你们知道得如此清楚,显见那个大内高手也是行家。琮儿是想练兵吧。”
贾维斯程驰互视一笑。
黛玉乃向程驰道:“我奉小龚先生之命领军驰援苏州,自任军师一职,人马这就还给程驰将军。”
程驰抱拳道:“还请军师指教。”
贾维斯道:“虽说无碍,还是早些救先生出来稳妥些。”
黛玉微微一笑道:“你莫着急,这一仗无须你上阵杀敌。既是王五有些能耐,咱们也好生对付,莫要辜负了他的瞒天过海之计。”
贾维斯也抱拳道:“凭军师吩咐。”
黛玉道:“他一壁当水匪一壁当谋士想来辛苦,先顾一头才好。”遂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那二人见了都笑道,“此物有了可调虎离山。”三人遂商议起来。
说了半日,贾维斯从怀内掏出水壶来递给黛玉,已让他烘温了。林黛玉满面飞红霞不肯接。程驰捂着眼站起来:“我先去外头透口气,你们且商议着。”
既知道父亲平安无事,林黛玉安下心来,也耐得住性子了。她命几个斥候扮作过往客商向本地老农打探天气。这会子已渐入仲秋、秋阴不散,旋即几个斥候回来都说近来四五日皆是阴天,到了第六日头上便有雨。黛玉点点头:“便选在九月三十那一日,纵有月亮也不过一钩子罢了。”
因吴王仍在无锡,次日一早贾维斯传信与他,说是后日有事想与吴王商议。吴王自然欢喜不已,命陈瑞文与卫先生一道参详。
当日,直至中午他二人才到。进了无锡县衙,贾维斯愧然道抱拳道:“本该早些来的,因为因为”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有些事儿耽搁了。”
吴王笑摆手道:“无妨。宴席早已备下,贾先生杨护卫先请用午饭。”
遂直入酒席,觥筹交错,说地谈天。无锡县令张源在末席陪着。酒过八巡,众人皆有几分醉醺醺,卫先生趁机打探林海之事。
杨嵩笑道:“琮儿是个鬼灵精。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哄的人家绑匪与他结交,只差没拜把子了。”
贾维斯摇头道:“终究是匪人,心思难定,现在宽心还早了些。”
杨嵩一手举盏一手指着他笑道:“你这小子,年岁轻轻的愁心那么重。我告诉你,琮儿在绿林中当真有一套。凡他遇上的大盗小贼,无一例外与他称兄道弟。真真如他自己说的,跟个孙大圣似的。他还爱教绿林人唱曲儿,偏那些人都喜欢”
卫先生心下好笑,忙问:“唱什么曲儿”
杨嵩摆手道:“委实难听,我可不唱,丢人的紧。”
贾维斯仿佛醉了,瞪着杨嵩道:“哪里难听了那是琮儿唱的不好。我们打小都唱的。不怕告诉你,我们可都是绿林出身我爹当年跟着将军当过山贼劫过道”
吴王哑然失笑。原来贾赦还领着贾四当过山贼想来是贾代善还在时的故事了。他正欲打个圆场,贾维斯已亮开嗓子唱了起来:“烽烟起,寻爱似浪淘沙遇见她,如春水映梨花”卫先生不禁击掌原来这小曲儿好听的紧,他前些日子听不下去原是贾琮唱的不好。一曲下来,满席人都击节叫好。贾维斯兴致上来,撸起袖子又唱了一曲“沧海一声笑”,听得众人也起了兴头,陈瑞文忙提议行酒令,贾维斯头一个赞成。
酒令一行,酒席的时辰就长了。一顿饭足足吃到了申时,大半醉倒。卫先生啼笑皆非,与不没怎么敢喝酒张源一道命人将这群醉汉扶到后头歇息去。亏得无锡富庶,县衙够大。
贾维斯还罢了,只睡了半个时辰便起来;杨嵩却是数十年小心谨慎守着林海,不敢松懈一刻,今儿可放开量来喝了。贾维斯推了他半日愣是推不醒,急的让人去打凉水想泼他。吴王得知忙命人拦了,说是“不急,让他睡去。”
贾维斯无奈,遂请了个县衙的下人守着他,自己理了理衣襟,只身来见吴王,道:“杨大哥不过是陪我过来的,正经事儿他不在也无妨。”
吴王忙站了起来:“先生有何指教。”
贾维斯微笑道:“前几日台湾府有人过来,带来了件东西,乃是荣国府赦老爷的意思,想与王爷做笔生意。”
吴王等人已听林府外头的探子说了有外地人风尘仆仆上门来,还想着晚上设法打探呢,原来是台湾来的人。忙问是何物。
贾维斯道:“吴国自古便是我朝纺织最盛之地,不论是绸是布样样皆为世上首屈一指,产量也丰。只是,世界更大。吴国产的绸布再多,也夺不下外洋诸国之市,实为憾事。若想改进,其中最难的一条便是织工有限。”
吴王立时站了起来拱手道:“先生有何赐教”
贾维斯微笑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则事半功倍。有掘墓者翻出汉朝古墓,其墓壁上有彩绘的手摇织机,至今我朝民间仍有织女在使。产布极慢,经月方能成匹。今之织女大都使的是踏板织机,快的数日便可成匹。可见器具之重。然而还有更快的。西洋英吉利国有位匠人卡特莱特氏做出水力织布机,其效可比踏板织机快四十余倍。”
吴王瞪大了眼,旋即问道:“先生可会么”
贾维斯道:“赦公已使人去西洋找去了。今有另一物,也与纺织相干。”乃从怀中取出一张图纸来,“此物原为西洋的珍妮纺纱机,赦公命能匠加以改进。因那匠人姓曾,便命名为曾氏纺纱机。”他苦笑道,“赦公有意将此图卖与王爷,特命我来谈生意。”
吴王接过图纸看了半日看不懂,又递给卫先生。卫先生一见便大赞:“从何处想来”乃向吴王道,“此物非同小可,王爷,这笔生意做得,且极划算。”又笑道,“咱们快些买下来,不然赦公定会卖给旁人去的。”
贾维斯轻笑道:“既然吴国本为纺织重地,自然是吴国先。我们老爷后头还有织布机想卖呢。”
吴王笑道:“这个贾赦,从前一副荒唐模样,在南边呆了这一两年,倒是愈发闲了,竟弄起匠器来。”
贾维斯道:“南边都是小辈,没人敢跟他切磋武艺,纵他逼着我们同他交手我们也不敢真打,他老人家无趣的紧。”旁人不禁好笑。
吴王道:“此为要事,且待我们商议两日。”
贾维斯道:“这个自然。”
他遂回客房去了,吴王与卫先生、陈瑞文等人立时商议起来,入夜不熄蜡。
这日恰是九月三十,漫天乌云无星无月。贾琮与起.点都没睡,林海早睡了个“梦里不知身是客”。夜深人静、万籁无声,唯有湖水与秋虫声声入耳。忽闻外头一阵骚动,起.点忙攀上墙头悄然张望,东头有烟火滚滚,略皱了皱眉头。他们若是声东击西可没选对地方,那儿正是此刻的生门,寨中的机关车与夜巡队都去了别处,最便宜逃跑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话说王五的水寨之中半夜火起,乃是前东寨那边的草棚忽然烧着了。巡逻的立时敲起锣来,许多水匪于梦中惊醒前来救火。才救到一半,后寨又起火了。旋即又有数处火起,整个水寨外圈处处见浓烟,唯有西北那边的小寨子平安无恙。
此时在寨中坐镇的便是当日绑票了林海贾琮等人的那汉子,乃是水寨二头领。他听了下头喽啰的回报略一思忖道:“五爷说过,有大内高手在护卫林大人。当日那人不在,想必这会子来了。”又吩咐下去,“若看到十五六岁的少年放火莫要追的太紧恐怕他使的暗器有毒。”忙亲领着自己的亲兵往关押肉票的院子而去。
果然,那院子院门大开、门锁被砍断掷于地,守门的兄弟被打晕横七竖八躺着,哪里还有旁人喽啰们都急问如何是好。他笑道:“五爷教导过我,这叫声东击西之计。四处起火唯独西北小寨没事,他们往西北那头去了。算他们倒霉,夜巡队恰巡查到那里,还带了弩.机。”
旁边有人道:“既这么着,咱们可要过去帮忙”
二头领思忖片刻道:“用不着,若真在那头他们逃不掉的。也保不齐在别处藏着,都精神些四处巡查。多着人去救火,莫吓着了夫人。”遂着人分头去搜。
另一头,最先起火的前东寨草棚子火渐渐熄灭,帮着救火的也往别处去了,只余下今晚轮值的二十几个人惊魂未定。
待寨中的火悉数扑灭,并没人找到林海等,倒是各处都有被打晕或打伤的兄弟,幸而性命皆无碍,伤势亦轻。只是半个敌人没见着,有几分窝火。守着西北小寨子的头领派了个人来问情形。二头领问道:“可有人逃去了你们哪儿”
那小喽啰道:“我们那头无事。因见今晚这火起得古怪,不曾乱动。”
二头领“腾”的站了起来:“他们没逃到你们哪儿去”
喽啰摇头道:“不曾。方才可巧夜巡队巡来我们寨子左近守着,不见肉票也没有敌袭。”
二头领登时愣了。呆了半日,大喊:“去前东寨”等他们赶到,见满地都是被打晕了的自己人,又跌足吼道,“追”
远远的有人隔水高喊:“喂~~王五爷~~中了我家军师的连环计,输得不冤枉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声音洪亮,逐水传来,清清楚楚。
虽无星月,水面依稀可辩遥遥有船的影子。二头领咬牙道:“好快的船只是既在我寨,如何能让你逃了”立时命人解船去追。
水匪委实熟悉水势,尽管前头那船划得很快,却绕了个圈子,二头领花了些功夫仍是追上了。他一看那船便有几分愣:这船头尾皆竖着许多草垛子。有个年轻人立在船头抱拳道:“这位好汉,三更半夜不睡觉,追我们的船做什么呢”
二头领好悬让他气乐了,道:“小伙子,瞧你岁数不大,莫要在我老人家跟前打马虎眼子。好生将人交出来,放你们一条生路。”
那小伙子摊手道:“我们船上并没有姑娘,您老人家让交谁”
“我老人家并不要姑娘,只要那个老头并那个小胖子。”
那小伙子一缩脖子:“您老人家口味好独特。”
二头领虽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也听出这不是什么好话,冷笑道:“既然不肯交人,兄弟们去夺回来”
有两个性子急的水匪已跳上了对面那船。小伙子不曾拦阻,还伸臂引了引。两个水匪进船舱找了一圈儿,里头有三十来个精壮的小伙子,没找到林海贾琮并那个漂亮丫头,出来说:“二头领,没有啊”
二头领奇道:“怎么会没有”忙自己跳上来也细查了一番,依然没有。
小伙子道:“我们船只这么大。”
二头领再寻一番,依然没有。遂将船头船尾的草垛子一一拆开查看,皆是寻常草垛子。他因问道:“这些草垛子是做什么的”
小伙子道:“戏里头有一部草船借箭。因知道这左近有水匪,天色又暗,万一你们懒得上船只射箭过来,我们还可捡点子便宜。”
二头领嗤笑道:“这话显见是胡扯。”
小伙子耸肩道:“显见是实话您老人家只不信,我也没法子。”
二头领哼道:“既然找不到人,就先拿你们去回去也好。”
小伙子缩脖子道:“不会吧,我可害怕了,还是别去的好。”
二头领打了个唿哨,四周围上来六艘船将这艘困在里头,后头还有没围过来的。那小伙道:“你们以多打少算什么好汉有种一对一”
二头领笑道:“我们是水匪,谁同你一对一”
“不公平”
二头领愈发笑了:“绿林中还有公平的么”
“哦,原来绿林中没有公平。”他道,“既这么着,我们也不同你们公平了。”因也打了个唿哨。
水寨的船上都带了火把,映得湖面一片火光。再一张望,旁边有个芦苇荡,里头渐渐驶出许多船围拢过来、密密麻麻不计其数。那小伙子笑道,“我们军师这连环计有好几环,调虎离山、浑水摸鱼、引蛇出洞、十面埋伏。这位头领,你们人没我们多、兵刃没我们的好、盔甲仿佛也没几个人穿着。还打么林大人可早就送回去了。”
二头领迟疑了片刻,问道:“林先生何以不在你们船上”
小伙子道:“本来就不在。你们去灭火之时便从那烧草棚子之处上了另一条船,就在你们寨外隐蔽处藏着。待诸位过来追我们了他们的船方划走。”见他仍旧犹豫,小伙子又问,“诸位可带了弩.机么带了几架”说话间,船上三十来人悉数不知从何处掏出了手.弩,神情霎时肃杀。
二头领冷笑道:“当我怕死么”
小伙子道:“无所谓怕不怕死。死有轻如鸿毛、死有重如泰山。二头领若就这么死了,你自己想想可划算你本意是找林大人的,他又不在我们船上。头领若不是好奇心重、将我们这些草垛子一个个拆开白白耗了许多功夫,而是立时调转船头去追,保不齐还能追上。这会子你已追不上了。”
二头领猛然抬起头来,咬牙道:“谁说我追不上”
小伙子笑吟吟道:“轻舟已过万重山。”
二头领立时转身跳回自己的船上,跟着他的两个水匪也跳回去。他又打了个唿哨,四面水匪的船登时如箭一般撤走。这小伙子也打了个唿哨,他这头的船亦齐刷刷的划走了。
在这些船当中一艘的舱里,林海贾琮起.点三人围坐。林海捻着胡须赞道:“这个军师当真有本事。”
贾琮竖起大拇指道:“所谓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是上策。先生,其实这军师总共出了六计。”
林海笑指船舱道:“莫不是暗渡陈仓、激将法”
贾琮也笑道:“确有暗渡陈仓与激将法。只是没有十面埋伏,而是虚张声势。这些船虽然多,唯有他看过的那艘里头坐满了人。”
林海怔了片刻,旋即抚掌笑道:“果然好计这军师高谋,数计并出,真乃奇才也。”又叹道,“不想吴王有此人才。”
贾琮撇嘴道:“不是吴王的人。”
“哦”林海抬目看了看外头那驾船的小伙子,“不是吴王的人么此处乃是吴王之地,那岂不是还得加一计”
“啊”
“假道伐虢。”
贾琮击掌,师徒俩相视而笑。
林海因问道:“既非吴王的人,是哪里请来的人马司徒磐的”
贾琮眨眨眼:“姑父莫要着急,待会儿就知道了。”
因王五的水寨藏于太湖深处,船划了许久才依稀见岸。岸上忽然有十几个火把亮起,因船在暗处,可辨出这乃是苏州城的一处僻静码头,有位少年披着鲜亮的红斗篷等在岸上。贾琮已搀着林海来到船头,指着那少年道:“她就是出此七星连环计的军师大人。”
虽离得太远分辨不出容貌,依着身形装束大约可知那军师极为年轻,林海慨然道:“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孩子多大”
贾琮道:“比我大,今年十七。”
林海稍吃了一惊:“这般年少竟与玉儿一般大,岂非是天才么”
贾琮笑道:“大约是天人下界渡劫的。这位军师大人还文才过人、精通机关与营造之术、会算九宫八卦,我极为敬重。先生,你必然会喜欢的。”
说话间船已靠了码头,贾琮先跳上去,再搀林海登岸。那少年军师已快步走了过来。
林海匆匆整了整衣襟,向那军师抱拳道:“多谢军师搭”话没说话,他已怔住了。那泪眼盈盈的不正是自己的女儿林黛玉么两年不见,眉眼儿又长开了许多,身量更是蹿高了,浑身竟透出一股英气来。
黛玉含泪拉住父亲,喊了一声“爹爹”。林海蒙了:“玉儿这是怎么回事”
贾琮在旁笑嘻嘻道:“如何姑父,我说了你会喜欢我们军师的吧。”
黛玉抹了抹泪道:“爹,此处并非说话之所,咱们快些回家去。”说着,解下自己的披风给林海披上,又朝湖面瞧了一眼,“有人跟着你们呢。”
贾琮吓了一跳:“哈”
程驰也道:“我怎么没看见”
黛玉道:“有条小舟一直远远的缀着,我带了千里镜才依稀察觉。”
程驰道:“大约是等我们走了一阵子之后再跟上来的。我们虚晃一枪、他们也虚晃一枪,都不是省油的灯。”
黛玉乃命人将千里镜取来给程驰:“烦劳程将军断后。”程驰应下了。她遂扶住林海的胳膊,“爹,咱们先回去。”
林海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得依言上了车。程驰点了百人跟着,自己留在码头。又取了千里镜来,命灭掉码头的火把。果然,遥遥的有小舟隐约出没,还远的很。
因今日所用船只大都是兄弟们自行扮作各色人等、各自想借口寻渔民租的,便驾着舟散开去将各自的船系回借来之处。那跟着的小船大约没料到他们竟散了,在远处停驻了会子,终于摇了过来。那水匪胆儿也大,系了船登岸四处张望。
程驰这会子已藏身在贾氏马行弄来的一艘船里,觉得他有趣,故意翘起腿儿来哼了几句“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夜深人静的,立时便将那水匪引过来了。
他来到程驰船头探了探脑袋,见程驰在船头伸着懒腰打哈欠,问道:“这位小哥,还不睡么”
程驰瞧了他一眼:“大哥,冒冒失失的说话走路也没声音,胆子小的不得让你吓死。”
那水匪笑道:“咱们跑船的还能怕鬼么我听小哥说话不像是本地人。”
程驰道:“外地人。”
“来苏州做生意”
程驰想了想道:“也算不上做生意,替东家跑腿罢了。”
水匪叹道:“跑个腿儿的还得三更半夜不睡,也不容易。”
程驰发牢骚道:“可不是么,十几日没歇好觉了,薪水还少。”
“你们东家做什么生意啊。”
程驰瞧了他一眼:“大哥,在江湖上混,遇事别打探得那么明白。许多生意不是谁都能做的,许多钱也不是谁都能赚的。”
那水匪忙点头称是,见他已起了警觉,便打个哈哈出去了。他又往码头上走了一圈,寻个隐蔽之处暗暗盯着程驰这船。天亮还得一阵子,程驰便在船上睡起觉来。
再说林海跟着女儿上了马车,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来的苏州这些兵卒都是哪里来的”
黛玉道:“因得了苏州快马来信,我便主动请缨领兵来救爹爹了。兵卒是台湾府的。”
林海大惊:“你从台湾府过来千里迢迢怎么来的”
贾琮在旁道:“先生林姐姐是军师,自然与兄弟们一道走八百里加急道快马来的。”
林海这才明白过来,指着黛玉颤声道:“你你你莫非这一路上皆跟着这些兵卒”
黛玉昂起头来:“是领着。我是领军的。”
“胡闹”林海斥道,“旁人知道了如何了得。”
贾琮忍不住嘀咕:“旁人是谁我们又不认得。”挨林海狠狠的瞪了一眼。
第二百六十六章
话说林海听闻黛玉与兵卒们一道走八百里加急道快马来的苏州,又惊又怒。贾琮在旁劝道:“姑父,林姐姐若不来,咱俩保不齐就得让王五当猪卖了。你自己刚刚赞这位军师奇才高谋、英雄出少年的。”
黛玉喜道:“爹爹说的我么”
林海恼道:“我那会子不知道是你”又瞪了贾琮一眼。
贾琮挤挤眼道:“不知道才夸的实在呢,若知道您老保不齐不好意思夸。”
林海一时语塞,顿了片刻道:“你们实在不知事。玉儿,你虽聪明,只是终究是个女孩儿。”黛玉瞧了贾琮一眼,林海立时扭头看贾琮道,“不许替你姐姐瞎掰。”
贾琮两手一摊:“我还没说话呢您老就知道是瞎掰了先生,我只问你,可知道将士们喜欢什么样的军师、崇拜什么样的军师、期盼什么样的军师”
林海道:“横竖不是女军师。”
贾琮道:“这话一听就是外行,果然隔行如隔山。哎,文人啊”又挨了林海一眼。“将士们最喜欢能领着他们打胜仗的军师、最崇拜能领着他们以少胜多打胜仗的军师、最期盼能不牺牲袍泽打胜仗的军师。这个王五显见是将门之后,水寨有水匪四千多人,不弱于朝廷精兵。咱们才一千士卒,还是在人家的地盘、还要将咱们这两个文弱书生不死不伤的救出来、您老人家还上了年岁。若非林军师连环妙计,咱们这边不战死一半根本不可能好么如今你瞧瞧,连个伤兵的都没有一千人去、一千人回。先生,军师是男是女要紧、还是能不能打胜仗要紧”
林海哑然想了半日无可反驳,胸中又抑不住得意之情,满面纠结。眼看林黛玉贾琮姐弟俩嘴角都笑上耳根子了,怒道:“横竖她是女孩儿就不可与兵卒为伍。”
黛玉道:“父亲何故瞧不上寻常士卒若无他们保疆卫土,何来我等国泰民安”
林海道:“你莫要扯些不相干的,你都十七了此事若传出去损了名声可如何是好”
黛玉登时涨红了脸,贾琮失笑道:“姑父放心,连这么点胸襟都没有的男人配不上林姐姐,管保有的是人仰慕她胸中才学。”最重要的是她的脸啊长得漂亮干哪行都不愁嫁。
林海瞪他道:“你懂什么你才多大”贾琮只管笑。林海又看了看黛玉、想了想方才这一路无惊无险的脱身,实在没忍住,叹了一声,“我女儿真真可惜若为男儿身必然出将入相。”贾琮放声大笑,黛玉也抿嘴而笑。
贾琮指着他的披风道:“喏儿子未必有这么贴心。”林海撑不住也笑了。
后头便暂且搁下此事,众人回到林府,早有人预备好了热水。半个多月没好生洗澡,三只肉票都难受的紧,赶紧沐浴更衣,又喝了些粥水,舒舒服服睡了个好觉。
另一头,码头上天色渐晓。贾氏马行的伙计一早来收船,将程驰惊醒。二人躲到里头说了半日的话又上了船头,程驰与那伙计对着拱了拱手便闪进人群不见了。过了会子,昨晚那水匪摸过来向伙计打探。这水匪极会说话,不多时便引得伙计打开话匣子。
因提起方才那小伙子,那伙计笑吟吟的道:“这位小哥好阔气他昨儿去我们铺子里租船,竟给了二十两银子的押金方才我来收船,他直把那二十两送我了瞧他衣裳寻常,当真想不到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
那水匪登时明白他们只怕上了当,昨晚那些船不是这帮劫寨军的。忙去寻他们在苏州城内的一位细作,让他打探此事。那细作探了半日回来道:“昨天许多外地来的年轻人在各处租船,缘故各不相同,有搬家的、有逃婚的、有走私盐的、有贩私货的,琳琳种种,租金先给了且都不低,押金都比船价高。偏昨夜船都已悄悄还了回去系在原处,没人去要回押金。只怕是做了什么极赚钱的大买卖,那点子押金不放在心上。”
那水匪顿时明白了七八分,苦笑道:“当真是极赚钱的大买卖。”又烦劳他去林府打探。
一时那人回来,大惊:“他们家的门子说,林大人昨晚回府了邻居问是如何回府的,那门子说,是他们老爷的学生嘴皮子利索,劝说绑匪放他们回来的”
那水匪叹道:“不是他学生嘴皮子利索,怕是他学生求的好帮手。”直至这会子他方将昨夜之事细说一遍,又叹一声,“不想林大人就在那些船当中二头领还不知上哪儿追去了。”
细作听罢哈哈大笑:“那个军师好厉害,二头领输得不冤”
水匪道:“起初我以为是哪位王爷家的人。这般四处租船的举动当不是兵卒,保不齐咱们被人黑吃黑了。”
那细作想想愈发觉得有趣,哈哈大笑起来。那水匪瞥了他几眼,也跟着笑。而后乃寻了匹马往无锡报信去了。
贾琮直睡到中午才醒,赖了半日的床爬起来,午饭时辰都过了,命厨房另炒几个小菜胡乱塞了一顿。因想起一事,忙将王五之状写了个纸卷儿塞进信筒,放了只鸽子飞回京中去了。
遂又跑去看林海。笑嘻嘻的才一进房门,登时吓了一跳。只见林海坐在椅子上,林黛玉跪在地下,爷俩都垂了满脸的泪。林海满面痛心疾首,黛玉竟有点子革命先烈的倔强壮烈。贾琮赶忙嚷嚷:“干嘛呢干嘛呢爷女俩两年没见容易么。”
林海指着他道:“都是你小子将你姐姐放纵坏了。”
黛玉咬牙道:“我没错。”
贾琮忙说:“可是姐姐当军师的事儿”
林海不搭理他,看着黛玉道:“既然你回来了,咱们不去南边,就在苏州住着。”
贾琮道:“苏州有王五和吴王两只老虎。天下之大,唯有台湾那个蛮夷贫瘠的弹丸小岛没人惦记,可暂安一时。”
林海一时语塞,过了老半日又说:“纵然过去,不许你姐姐再做些抛头露面的事儿。”
贾琮撇嘴道:“到时候再说吧。”一面朝林黛玉使眼色。
林海瞪他道:“你们打什么马虎眼子”
贾琮耸肩道:“没打马虎眼子,暗示姐姐放宽心罢了。”乃笑嘻嘻道,“姐姐他不让你做事,就让你手下的人闹他去要么他帮你做。纵是林尚书只怕也一时做不来姐姐那些公务,到时候姐姐可得帮着你爹啊”说的林黛玉破涕而笑。
林海哼道:“那么点子地方能有多少公务。”
林黛玉跪在地上遐思忽起,她爹若是忽然接手了她那一摊子事儿得乱成什么样子。三丫头性子愈发不好了、大姐姐说话柔中带刚能噎死人、吴小溪四处给人下套不留神就得掉进去、连掌管内务的红.袖两位大奶奶都厉害的很,单单这几个女子都够她爹喝一壶的。遂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贾琮忙上前将她搀了起来,道:“好了好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自然有法子。”
黛玉爽利道:“爹若能接住我那一摊子、并收拾停妥潇.湘馆那一群人,我便懒得管那些事。”又与贾琮二人互视了一眼,都笑上眉梢。林海莫名有种不妙之感。
乃打发人去无锡报信。
吴王正与贾维斯杨嵩二人讨价还价呢。偏这两个都不是做生意的料,贾维斯只拿着贾赦说话,的一步不让;杨嵩是个护卫诸事不知。忽有人前来报信,说是林大人与贾家的琮三爷昨夜被绑匪放了,平安无恙。几个人忙将生意撂下,喊那小子进来回话。
那小子道:“老爷与琮三爷俱是今天寅时五刻回来的。府里好一阵忙乱,又是烧水又是熬粥,待他们安歇下天都快亮了。今儿都睡到中午才醒,瞧着精神都好,我来的时候琮三爷正哄老爷玩儿呢。三爷说,让贾大爷只管做要紧事别管他们;老爷也让杨护卫莫急着回去,他好的很。”
话虽如此,杨嵩仍有几分坐不住,拿眼睛直瞄贾维斯。贾维斯道:“杨大哥先回去吧,我功夫也不弱,自保足矣。”
杨嵩当真站起来道:“多日不见大人,我实在担心,先走了。”
“尽管去。”
卫先生笑道:“琮三爷当真有条三寸不烂之舌,从没听过肉票能哄得绑匪放人的。却不知绑匪是何人”
那小子道:“三爷说了,人家既放他们回来、又不曾伤着半点皮毛,便只当他们爷俩出去玩了一回,此事既往不咎,再不提了。”
贾维斯摇头道:“也不知他这性子是如何养出来的。林先生苏先生俱是雅士,赦老爷虽性子直爽些、倒还知道尊贵,唯有他是个见市井无赖也呼朋唤友的。”
吴王笑道:“岂止市井无赖,这小子头一回见我那九弟就喊他哥哥,那会子还不到四岁,真真没脸没皮。”因拿眼睛溜了一眼陈瑞文。
陈瑞文忙说:“这些日子晚生日夜挂念林先生。既已平安归来,晚生也去看看。”
吴王道:“很是。若非你星夜来寻本王,本王这会子定然还在金陵,保不齐贾先生就将这纺纱机卖与旁人了。”
贾维斯道:“那王爷岂非还得谢谢那绑匪若不是他们,王爷也得不了陈兄这么一位好人才。”
吴王笑道:“亏得本王素来以为贾先生是老实人,原来先生极会说话。”
卫先生嘴角偷藏一丝冷笑,道:“陈先生与贾先生倒像一路人,俱是会说话的,不过平素少说话罢了。”
陈瑞文全然不知其意,道:“不然。贾兄寡言,晚生却有些话多。”卫先生含笑不言。
陈瑞文遂随杨嵩一道领着那小子快马回苏州去,贾维斯留下慢条斯理的与吴王议事。
这一日晚宴上,借着庆贺林海贾琮平安归来之机,卫先生频频向贾维斯劝酒。眼见他有几分不胜酒力,笑命人扶回客房歇息去。过了会子,卫先生亲往查看,不想他竟已睡熟,乃叮嘱一旁照看的人仔细些便走了。
因林海已回来了,贾维斯半分不着急,他们的纺纱机又实在是好东西,吴王以为若在钱上斤斤计较有份,便命卫先生快些应下。贾维斯次日便拿到了银票子。
卫先生道:“贾先生,这图纸我们买的可不便宜,还望赦公将那织布机弄到之后先记得我们王爷。”
贾维斯拱手道:“这个自然,给了旁人他们未必能比吴国用场大。”
卫先生道:“只是西洋那头,用这个并那织布机的可多么”
贾维斯道:“不多。因为他们现在不缺钱,懒得在这上头下功夫了。西洋人从外洋别处搬运了不计其数的金银财宝,够花两三辈的。”
卫先生冷笑道:“坐吃山空,何其愚也。正好,趁他们懈怠,咱们恰可以有所作为。”
贾维斯连连点头:“不想吴王手边有卫兄这般明白人,吴国这儿便不用忧心了。”卫先生瞧了他一眼。他解释道,“实不相瞒,先生与琮儿极忧心诸王混战内耗,山河不太平,我朝最终也与外洋诸国一般沦为西洋人之奴。”
卫先生面色一变,足足过了半刻钟才长叹道:“林大人与贾三爷高瞻远瞩,卫某佩服。”因向他深施一礼,“先生放心,有卫某在,断乎不让吴王与旁的王爷内战。”
贾维斯立时一躬到地:“拜托先生。”遂起身去向吴王辞行了。
待送他走了,卫先生密语吴王道:“这个贾赦可了不得王爷,咱们花的钱虽不少,实在是划算的紧。晚生已使人去岭南打探去了,有个号称嗨爪的海商能从西洋买到火器。有了这纺纱机,来日再得了织布机,王爷再不会缺钱了。咱们吴国又不缺粮。一不缺钱二不缺粮三不缺火器四不缺人口”他遂朝吴王行了个礼,“恭喜王爷。当日王爷择了吴地,实在明智之极。”
吴王哈哈大笑:“当日我只说要挑商贾最盛之处。他们眼里皆只有兵,哪里知道,有钱何愁没兵”因又问道,“你看林海”
卫先生道:“王爷,只怕林大人咱们是留不住的,过不了多少日子他们便会南下。晚生若没猜错贾琮眼下当不会择主,十年后也未必会。”
吴王一怔。
“此人虽嬉笑怒骂、玩世不恭,心系天下安危而非某一家。”卫先生道,“他不会帮着诸位王爷内战,不论哪一位。然而若是诸王去外洋征战,不论是抢人还是抢钱,他都会帮着。此人当真是个有来历的。王爷且想想,当年若非贾维斯先生所出合纵之计,我朝这会子会如何数十年后会如何”
吴王道:“自然是我们哥六个都让老三弄死了。”
卫先生摇头道:“不是六个,是七个。依着太上皇的性子,燕王必定保不住的。而太上皇本无能兼多疑,又重文轻武,他治下之国可想而知。西洋人既如琮三爷所言如狼似虎,数十年之后,我朝恐怕难免落到被西洋所灭的外洋诸国那般。”吴王倒吸一口凉气。卫先生接着道,“当年贾维斯先生以生死之危迫诸王合纵,方有了今日之势。然而今日之势未必平安。贾琮一而再再而三恳请诸位王爷莫要内杠,打西洋人要紧。王爷,此人恐怕是来救世的。”
吴王大惊,半晌才说:“依着你的意思,他当真是哪吒下界”
卫先生道:“哪吒也罢、善财童子也罢,横竖不是凡人。我常年在吴,不知京中事。王爷自想,你们兄弟八位,除去太上皇,他可有对谁不好么”
吴王想了想:“委实没有,对我们其余七个都挺好,有人烦劳他帮忙出个主意他都出了,且主意都妙。”
卫先生道:“只怕是他将救世之心寄于诸王之故。至于谁将来能得他辅佐,只看谁想往外洋开疆拓土了。”
吴王又怔了半日,终向他深施一礼:“听先生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本王得先生,恰如刘玄德得诸葛孔明也”
第二百六十七章
林海终于回府,吴王又恰在无锡,遂前往拜访。偏偏先回到苏州的陈瑞文一直劝说林海留吴;林海不知他本是吴王派来的,回头向弟子们叹道:“好好一名文士,不足二十天就变成了说客。权之一物,防不甚防。”旁人都知道底细,赶忙哄了几句“世人皆俗”云云,正好让他离这个陈瑞文远些。林海依然长吁短叹,惋惜的紧。
不想吴王来了之后,只说在吴国令林大人遇上绑架,实在是孤王之过,半个字不提邀他留下,倒是让林海有几分不解。贾琮笑道:“陈瑞文是他的人,前头已试探了先生好几回,吴王还来碰钉子不是傻的么”林海一想也对,便罢了。
吴王前脚才刚走,贾琮哄了老头儿回去换衣裳,门子进来悄悄回道:“外头来了位女子,说是什么绣庄的,还说你前日在街上命她今天来送帕子。”
贾琮怔了怔:“有吗”回头问起.点道,“我有问人要帕子么”
起.点道:“我哪儿知道既然指了三爷的名,见见也好。”
贾琮心想,横竖我这儿有大内高手,也不怕她是查水表的还是送快递的,便命带进来。
一时那女子进来,穿着寻常的青布衣裳,二十来岁,圆圆的脸庞,老老实实的模样,束手束脚的,进门直跪下道:“小女是荷叶绣庄的周茶花,来给三爷送帕子。”
贾琮奇道:“什么帕子我半分不记得。拿来我瞧。”
那周茶花便递上了一块帕子。贾琮打开一看,“扑哧”笑了,道:“实在看不出来。”原来那帕子上绣了神盾局的那只鹰。乃又细看了看她,扭头再看起.点,道,“事实上细作应当找周大姐这般模样的才对。”
起.点垂目道:“细作也分许多种,我并非在市井中探消息那种。”
说话间看那周茶花还跪着,贾琮忙请她起来,又问:“周大姐今日来想必有事。”
周茶花道:“因得了京中的飞鸽传书,特来送给三爷。”
“哈”贾琮惊喜道,“居然在苏州能收到京中的飞鸽传书台湾有么”
“没有。”周茶花道,“台湾府太小,训鸽那会子没算上。我这回得了命,随三爷入台湾府训鸽。”
贾琮大喜:“你会训鸽”
周茶花点点头。
贾琮乐得在屋中转圈儿:“太好了太好了哎呀呀五叔对我真好喂喂陈四姐你看,人家周大姐不光是个探子”起.点懒得搭理他。
周茶花见他欢喜得连信都忘了,笑着将信筒递上来。贾琮接过信筒取出信来一看,原来是贾敘来书,依着前番苏州去信猜测王五身世,将贾琮惊了半日才说:“地球当真是个村”
昭武将军卫广之子卫函先娶王氏,生子卫若蘅。六年后,侧室李氏生子卫若兰。再三年,因获先帝疑心,卫广惊惧去世,卫函以七出之“妒”休王氏,扶李氏为正。长子卫若蘅自请替祖父守墓三年,后不知所踪。
王氏之父金吾将军王绶本与义忠亲王无关,因小人长舌诬陷,牵连丢官罢职、幸而保住了性命,全家回原籍江苏长兴县。乘船返乡时在太湖遭水匪洗劫,满门二十余口无一生还。此事刘登喜与司徒磐俱不信,多次使人查访不得其踪。
李氏本为官宦之女,家中遭难获罪发卖入卫家为婢,后为卫函通房。数年后逢朝廷大赦,其兄免罪考取进士,入了翰林院为官,李氏升为侧室并有子。再后来,李氏之兄升任大理寺少卿,而王家获罪。
贾琮看完将那信递给起.点,道:“看见没原来卫家伯父娶过两个老婆,他这两个老婆的人生完全就是我说的、女子一生寄于父兄之典范”
起.点叹道:“卫若蘅显见就是王五了。这般人才本是卫家嫡长子啊,可惜了。卫若兰虽也聪慧多才,终究比不上他。”
贾琮摇头道:“卫家伯父是个无能的,平素从来不约束卫若兰。卫若兰半分不怕他老子、却极怕他舅舅。卫若蘅倘或一直是卫家嫡长子,祖父走的早、老子又不管事,未必会下苦功夫习文练武,也就未必有今日之能。卫若兰倘或一直是卫家庶子,为了出人头地、又有舅父督促,保不齐比现在努力十倍。福兮祸兮相辅相成,逆境是成长的沃土。”
起.点闻言想了片刻:“也有道理。”又笑道,“难怪他无端瞧我不顺眼,陈瑞锦与如今那位卫夫人何其相似。”
贾琮耸肩道:“卫伯母若是家中没遭难五叔只写了遭难没有缘故,此难八成与他自己相干而且八成是他没道理也会平平安安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仗着父兄庇护当个正经太太。再说,卫若蘅之母遭休弃根本与她无干。只是”贾琮皱了皱眉头。
卫若兰终究是原著中惹人关注的人物,贾琮有意与他结交过,果然配得上“才貌仙郎”四个字。因见他身子骨儿并不差,有几分诧异。此人如果是史湘云夫婿,何至于那么快“云散高唐,水涸湘江”这么看来,卫若蘅年幼时候大约没少被现在那位卫伯母坑害,该不会迁怒到卫若兰头上、让他母债子还吧若小爷不认得他还罢了,偏小爷与他交情还不错。略一思忖,他道:“我得见见王五。啊,卫先生。”
幸而吴王仍在苏州,卫先生今儿也陪着他来了。自然,他与贾琮扮作初回见面,二人都演得挺像,连眼神都没对一个。遂打发了个人去馆驿求见卫先生,约他明儿到寒山寺逛古迹。吴王喜之不尽,拉着卫先生的手道:“琮儿在京中从来都是旁人邀约少有推辞,然从不邀人的。”卫先生心知肚明,面上只谦逊了几句。
次日恰逢秋雨潇潇,如青烟般笼住姑苏,无端便给人添了三分愁绪。二人如约来到寒山寺,各自打着伞在寺门口寒暄几句。又随着知客僧逛了一圈儿捐了几个香火钱,贾琮便领着卫先生来到钟楼之上。
小胖子凭栏而立,口里怅然道:“这个便是夜半钟声到客船的那个钟。”
卫先生瞧着他道:“你有话说。”
贾琮苦笑道:“人都说我贾琮有三寸不烂之舌,今儿我想试试这舌头还可用否。”
卫先生挑了挑眉。
贾琮道:“我知道卫先生来历了。”
卫先生愕然。半晌才说:“琮三爷当真无所不知。”
贾琮撇了撇嘴:“谁让你说自己姓卫来着还一副对京中事知道挺多的模样。京里头姓卫的又不多。年岁、你寨子里那么强的兵卒和九宫八卦显见是将门子弟、又在太湖上又姓王太容易猜出来了。还有那个再看你的脸,长得跟卫若兰有点子像,尤其是眼睛和脸的下半部分。”
卫先生又怔了会子,苦笑道:“原来如此。”
贾琮道:“你想报复卫若兰么”
“我若想,你会拦着我”
“会。”贾琮道,“人各有立场,他是我朋友,显见没你本事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修理他。他没冯紫英那么狡猾,保不齐就被你修理挂了。”
卫先生冷笑道:“只怕三爷拦不住我。”
贾琮叹道:“故此我想先试试看能不能说服你,毕竟他是无辜的。”
卫先生道:“而他母亲却非无辜。”
贾琮耸肩道:“你该不会以为你母亲是被她母亲害的吧。”
卫先生森森的说:“三爷什么都不知道,就莫作批语了。”
贾琮道:“当年卫家后院出了什么事我委实不知道,然而我却知道,令堂遭休弃绝非卫若兰母亲之故。分明是她自己已经当不了一位正房太太了。”
卫先生大怒:“当不了是气度、才学、品貌当不了还是管家理事、孝顺姑翁当不了”
“是娘家当不了。”贾琮道,“气度才学品貌都是寻常嫁妆,多一点少一点无所谓;管家理事有帐房和管家媳妇子;孝顺这种事也不是最重要的。婚姻结两姓之好,结的是门户相当的两姓。一家子的主母与寻常偏房小妾的根本之别就在于父兄、在于娘家。令堂的娘家落魄了,不论有没有卫若兰之母她都必然要下堂、换一个娘家与卫家门户相当的太太。你父亲并没有做错,随便换哪一家都是这样的。卫先生年岁也不小了,太湖周遭富贵人家多,想必也没少看到实例。”
卫先生哑然,忽然倚上栏干,又潸然泪下。
“令尊并非一个痴情人,只是个寻常的少情男子罢了。天下男子当中,少情者最多、多情者要少一些,而痴情者实在是稀罕物。你不能因为你自己碰巧痴情、就硬要求天下男人全都痴情,这是蛮不讲理。期盼一个不痴情的男子忽然变得痴情,就像期盼一只公鸡下蛋一样,可遇而不可求。此事你们家没人有错,唯一有错的是先帝。”
又过了半日,卫先生苦笑道:“一时竟然寻不出借口来辩驳于你。”
贾琮扭头瞧了瞧他,道:“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不肯去恨自己的亲生父亲,只能恨卫若兰之母了。”
半晌,卫先生扬起脸来,有细雨飘落面颊,悠悠的道:“我外祖是被诬陷的,且只是丢官罢了,并不会给卫家添祸。”
贾琮摇头道:“卫家不是惧祸是令堂的娘家既然不能给卫家添好处,这个正房太太就没用了。正房太太的用处就是与娘家互利的。她占了那个位置却不再有用、与寻常姬妾何异故此要换一个有用的、有娘家可与卫家互利的女子上去。什么贤良孝顺不是不要紧,而是与娘家地位比起来后者更要紧。令尊并非无情,然情与利只能取一,几个男子会选情呢”
过了会子又说:“拿你自家做比方你难受,拿我家做比方如何我家大太太在府里跟没有这个人似的,得宠些的姬妾都能踩她的脸子,琏二嫂子明面上是她儿媳妇实在并未将她放在眼里。我爹会娶她是因为我祖母偏心眼子、喜欢我二叔,诚心给他娶了个没用的太太占着那个位置。二太太仗着哥哥叫王子腾,独霸府中内务多年。偏她下了最臭的一步棋,就是哄得老太太将自己的侄女儿娶进府里来。这下王子腾就从二太太的哥哥变成了琏二奶奶的父亲。不然,她纵犯了天大的错,我们家最多不许她管家罢了,哪里敢让她落到如今那份上卫先生想想,你母亲是将门之后,她若像我家大太太那样活着,岂非更痛苦”
卫先生默然许久,道:“终究三爷是世外之人。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旧恨难消。家母死的可怜,始终愤懑自己无辜遭弃、恨那狐狸精挑拨他们夫妻情分、离间我们父子亲缘。”
“额,那个”贾琮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也是我不得不管此事的缘故之一。卫若兰外祖家遭难,恐怕是我家一位长辈所为。不然她依然是个千金大小姐,落不到要把自己变成狐狸精的地步。人在艰难之中难以存留良心。”
卫先生觑他一眼:“你的意思,她是情有可原”
贾琮摇头道:“非也非也。我的意思是,这很正常。世上绝大部分人落到她那个境地都会那么做,而保持一颗良心的极少。不会因为咱们批判谩骂她们、她们就不那么做了。就像世上绝大部分男子遇到当年你父亲那情境都会换一个正房太太,而像你这样成亲多年无子却不纳小妾不换老婆的少。”他慨然道,“甄英莲能遇上你,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这个话题转得极妙,卫先生立时道:“听闻三爷能送子”
贾琮笑道:“我哪里有那个本事我哥哥的一子一女皆是他命中该有的,不过我家小萌儿本该到怀胎五个月之时因二嫂子忙着管家过于劳顿、小产掉。故此当年我将管家之事硬夺给我姐姐,让二嫂子只管好生保养,萌儿自然就生下来了。世间之事皆有其因果的。变化了因,果自然也就跟着变了。”他乃道,“依着甄英莲的命数,本当被泼妇迫害、去母留子、死于难产。今命数已变,薛大哥哥已经彻底断袖了,那个泼妇也不知被哪个好色缺钱的男子娶了去,甄英莲来日怀孕你请个好些的大夫照看,当无碍。”
他这话说的太自然而然、太顺溜、太老实了。卫先生深信不疑,大喜过望,向他一躬到地:“多谢三爷指点。”
贾琮笑道:“算不上指点,顺口扯几句罢了。只是你们久不得子,怕还有旁的缘故。”卫先生忙问是何缘故。他道,“你太忙,又要当寨主又要当幕僚,能得多少功夫陪着媳妇儿”
说的卫先生脸一红:“你才多大,就知道这个。”
贾琮撇嘴道:“我是不大,然而我爹却是个没羞没臊的老风流,我打小什么都知道。旧年我姐姐有孕,我请了两个御医去看护她。半道上跟御医闲聊,他们说,女子来月事之前的十四日前后最易受孕,卫先生不妨试试。”这倒不是御医说的,而是他上辈子跟结了婚的死党半夜喝啤酒吹牛时听死党说的。
卫先生一愣:“不是月事后的那几日么”
“御医说是月事之前的十六日到前九日。”贾琮不禁指着他笑道,“你说的那个日子是最不易受孕的哈哈哈难怪没儿子哈哈哈没文化真可怕哈哈哈”
卫先生臊的满脸通红,骂道:“小小年纪这等事情一清二楚,成什么样子”
贾琮愈发大笑。本来他们四周一片萧索秋伤,让他一笑,那点子惆怅皆冲没了。笑了会子,贾琮拍了拍卫先生的肩膀:“你若实在不忿,就改姓王吧。你这么好的儿子跟了前妻姓,你老子非悔断了肠子不可。”
卫先生摇头道:“我本姓卫,何故改姓”
贾琮吐了口气:“没劲。”
卫先生道:“我要将我母亲之灵位安回卫家祠堂、骨灰迁回卫家祖坟。”
贾琮实在理解不了古人这种奇怪无用的执念,摆手道:“罢了罢了,年岁轻轻这么固执。我姐姐要是被婆家这样对待,我早让她和离另嫁良人了。谁稀罕他们家的祠堂有我们家祠堂大么你若有本事,重新建立个太湖卫家,将你母亲的灵位放在老祖宗的位置上,岂不比去卫家祖坟日日给卫家老太太请安强些莫忘了,女子所靠的除了父兄,还有儿子呢。”
卫先生眼神一亮:“三爷,好主意”
贾琮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人皆好利。等到京城卫家巴结着想跟太湖卫家连宗,那才是你母亲扬眉吐气的时候。”
卫先生一拳狠狠砸在栏杆上,咬牙道:“也好那会子才痛快。”贾琮在旁欢呼。卫先生回头瞥了他一眼,忽然赞道,“难怪吴王说三爷的舌头能安半个天下。”贾琮做了个鬼脸儿。
他又问:“那劫走你们的罗先生伊先生是何人”
贾琮得意道:“很厉害吧最了不起的是他们的人比你们的少、而且还能不伤和气。你们寨子里的人都不过些皮肉轻伤吧我只告诉你一句,那军师也是个有来历的。”
卫先生面色古怪道:“你们这一波到底下来多少”
贾琮怔了怔,又哈哈笑起来。
半晌,就在贾琮以为他已想通之时,卫先生又道:“当年岂止我母亲。我本为嫡长子,忽然不知成了什么。”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你是男丁,又聪明,还能亏待了你你老子再糊涂也不至于让一个九岁大的孩子去给祖父守墓。那不是替他自己招骂么你若守了三年墓,名声便凸出来了,也恰避开新太太的锋芒。你老子从家族大势考量换了老婆,你依然是他儿子。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而父子之血却是永远换不掉的。而且,卫先生,守墓这事,是不是你祖父临终替你出的主意”
卫先生大惊“他老人家待我极好打小就就”
贾琮瞧他一副三观破碎的模样,淡然道:“你父亲平庸,这主意我瞧着也不像是他能想出来的。你母亲这个太太非换不可,家族之利大于你个人之利。你祖父在当时尴尬之境中勉力想了个能最大程度保全他孙子你的法子。”
卫先生闭目许久许久,其面色哀绝令人惨不忍睹,想来卫老头当年没少欺哄这个大孙子;贾琮只在一旁老实候着。他忽然问:“倘若你处于我父那境地也会与他一样”
贾琮道:“我比你父亲强些,不借用妻子娘家之力也可立于朝廷,故此我会选择保护儿子。卫伯父平庸才是原罪。”
卫先生道:“保护儿子,而非保护妻子。”
贾琮道:“该不会你母亲一心怪你父亲薄情变心吧”
“不止。她一心以为是李大人逼迫我父亲休妻的。”
贾琮眨眨眼:“但是李大人官职还没你爹高。”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世间的傻女人多了去了,她这样的也寻常。”
卫先生苦笑道:“三爷是这是宽慰我”
“嗯。”贾琮认真点头。
“罢了罢了。此处乃是庙宇。”他远眺烟雨姑苏道,“寻个地方饮酒可好”
“好啊。”
二人遂离了寒山寺,随意在外头寻处酒馆喝酒。卫先生喝了个酩酊大醉,吼道:“我娘不进他们家祠堂”贾琮鼓掌叫好。
第二百六十八章
话说贾琮把卫先生哄了一顿,醉醺醺回府,当此事大致了结,遂略写了封信给贾敘放鸽子飞走。两天后,卫先生上门拜访。
那会子几个小辈都在林海书房里众星捧月似的哄老头开心。林海当日在水寨从不曾正眼细看过王五,卫先生前几日又一副文人模样,老头没认出来。听闻他来找贾琮,皱了皱眉头道:“终究是吴王之心腹幕僚,莫与他太亲近。”
贾琮道:“姑父放心,我二人不熟,这两回往来俱是与吴王无关之事。”遂命人请卫先生去自己屋里相见。
不多时卫先生过来,手里亲捧着一个木头匣子,贾琮笑道:“是给我送礼来的”
卫先生将匣子搁在案头,向他作了个揖:“想烦劳三爷一件事。”
“哈”
他指着那匣子道:“烦劳三爷将这个匣子送回京中,交给卫若兰。”
贾琮眨眨眼:“这个是啥该不会是他母亲的罪状吧。”
卫先生摇头道:“不过是当年祖父给我的罢了,今还给京城卫家。”
贾琮盯着他瞧了会子,道:“既是卫老爷子给你的,你留个念想也好。”
卫先生道:“不必,本来便是他们家的东西。”乃又一揖到地,转身走了。
贾琮在后头喊:“喂,要不要那么洒脱啊”他分毫不理。
眼见人没了影子,贾琮轻叹一声,捧起那匣子掂了掂,不算很沉。随手试着打开竟然就那么开了里面搁着的是书。贾琮忙取出来一瞧,总共六卷皆是兵书,从排兵布阵到安营扎寨乃至押送粮草,结结实实的都是智慧。看来人家卫先生当真是信得过自己啊。只是没听过雁过拔毛么
可巧起.点进门来,他遂道:“这活计不能劳动外人,烦你抄一份吧。”
起.点吃了一惊:“这个当是卫家传家之兵法。”
贾琮道:“想必卫老将军知道长孙聪慧,恐怕他因母亲被弃之事怨恨卫家或是消沉下去,才将祖传兵书传给他,大约也没少说激励他来日振兴卫家的话,哄了单纯孩童卫若蘅半辈子。你猜吴王知道他真实身份不知”
起.点道:“吴王都不肯告诉你们他的名字,只说了个卫先生,显见是知道的。他做什么给你这个”
“让我还给卫若兰。”贾琮道,“一心与京城卫家恩断义绝了。”
起.点踌躇道:“他倒是信的过你。私自抄录,可妥当么”
贾琮道:“并不妥当,十分无耻。然而我们需要。时至今日我们还没打过一次真正的硬仗,不过是凭着林姐姐天资过人并一些巧合罢了。”
起.点又犹豫了会子,问道:“抄完之后,你预备给谁”
“贾维斯。”
起.点叹了一声:“也罢。”
打这日起,起.点遂抛下一切杂物专心抄录那六册兵书。她抄的倒快,每天一本,六天完工。贾琮笑嘻嘻拿起来眨眼道:“可有错别字没有”得了一个大白眼子。
贾琮遂将原著放回匣子贴上封条,命人送去苏州的贾氏马行,让他们仔细些派人往京城送给卫若兰;自己揣着手抄本给了贾维斯,道:“好不容易弄来的。这份幺儿哥哥自己留着,和林姐姐一道看看,回台湾府之后咱们印个三四十本出来内部使用。”
贾维斯也不过问他哪儿弄来的,道:“眼下倒是给军师先看为上。”
贾琮道:“横竖你二人先看。林姐姐天资过人,记忆力好,先给她看也行。”自己拍拍手走了。贾维斯便捧着兵书去找林黛玉。领军这种事是会上瘾的,何况黛玉这般天赋秉异之人;故见之大喜,当即翻开研读起来。
因这会子天气渐冷,城外还驻扎着近千人马,贾琮遂与林海商议启程。老头想了想,如今也委实唯有暂且先往南边去了,便应了。
陈瑞文仍在苏州,见劝说不动林海,他们这两天就要走了,乃悄悄寻起.点说话。他挤眉弄眼道:“妹妹的心思我已知道了。既这么着,我想着,暂且不提你的身份可好”起.点先略怔了怔,旋即明白他想岔了,垂头不语。陈瑞文愈发笑上眉梢,又说,“只是你在宫中多年,家中寻你不着,实在挂念。今你随着林大人南下,千万记得托人寄信来,说说那边的人物情形。贾家不是开了送信的马行么传信快的很。”起.点咬着嘴唇捏着帕子点点头。陈瑞文喜的无可无不可,又说了半日的好话才去。
后起.点说与贾琮听,贾琮嘴角抽了抽:“你还说他精明怎么也该给你送些银两吧”
起.点叹道:“他真的挺精明,我是干哪行的如三爷所言,人有盲区。姓陈的便是陈瑞文的盲区。”贾琮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两日后,林海一行人动身南下。陈瑞文送出苏州城门外十里亭,半道上居然借机塞给了起.点一卷银票子足足有五千两。
贾琮悄悄拉了拉起.点:“陈家不是已经穷了吗给这么多钱”
起.点瞧了他一眼道:“还用问必是吴王给的。”
“哦,不要白不要。”
遂上纷纷马去营中与程驰会合,程驰也早已领着兄弟们拔营起寨了。林海因问道:“你们这些人也不少了,不会有四周乡民问起么”
程驰道:“我们只说是吴王的兵马,没人敢起疑。”林海笑指着他点了点。
贾琮拿地图过来瞧了瞧道:“姑父,横竖路也顺,我想去一趟南昌府。”
“嗯”
贾琮眨眨眼:“江西总兵谢鲸与我也算熟络,我想去拜访他一下。”
谢鲸是谢贵人的哥哥,林海登时想到七皇子头上了,以为他们要说七皇子之事,便捋了捋胡须说:“你瞧着办吧。”
杨嵩听说了,悄悄向贾琮说了声“多谢”,贾琮愣了愣:“谢我干嘛”杨嵩含笑而去。待他走没影儿了贾琮才想起来,杨嵩本是南昌府人氏,还是绿林世家,号称豫章杨家,最擅暗器,不禁兴致盎然、遐想联翩。
众人遂一路往江西而去。自打入了江西境内他们便打起了两广总督王子腾的旗号,说是王大人往京中接家眷的。这一日进了南昌城,见街市繁华、人烟阜盛,林海赞了几句,乃道:“我就不去见谢总兵了,寻个客栈歇息。”贾琮“哦”了一声,待大伙儿挑好了客栈安顿下来,自己领着几个人走了。
早有人报给谢鲸,来了上千兵卒在城外安营扎寨,只有二十几人进城了,便坐在府中等信儿。不多时外头有人递了帖子进来,竟是荣国府贾琮忙欢喜不迭的亲迎出大门外,笑道:“怪道昨夜灯花儿爆了又爆,原来预兆在贤弟这里”
听他叫得这么亲密,贾琮简直想拉着他的手晃三下高呼知音终于有了个跟爷一样没皮没脸的以前在京里头他不这样啊口里还说:“许久不见谢大哥,今儿路过南昌,便想着来瞧瞧。”二人寒暄了几句,谢鲸乃携了贾琮的手一路进去,吩咐下人大摆宴席。
先到了外书房,说起这些年京中与举国之变化,感慨万千。又问城外人马可是他的。贾琮道:“我因京中事了要回台湾府去。前些日子在苏州逛的时候被水匪绑架了,有几分胆怯,不敢贸然上路,特向岭南王子腾叔父借了一千人马。”谢鲸大惊。他遂轻描淡写的胡扯了一番,谢鲸击掌赞他运气好。
他又道:“因为这次来的是官兵,先跟谢大哥打个招呼,我让他们在城外扎营、进城来逛逛如何”谢鲸自然应了。贾琮立时派了个人回营去,让兄弟们留下些守营的,其余可以进城玩会子。
乃问谢家那个颇有志向的三爷可好,谢鲸叹道:“自打那回便吓破了胆子,不大敢出门了,如今依然在家中养着。也好,总不惹祸。”他又说,“贤弟,事隔多年,可否告诉愚兄一句实话。当年我病急乱投医去贤弟府上求助,唯有贤弟知道那个青花恐龙。旋即舍弟便回家来,而后周贵人之父周延大人死于野外,再后来圣人便命景德镇烧了许多仿明制的青花恐龙瓷器出来。若说没有贤弟之功,愚兄是不信的。”
贾琮想了想,道:“委实时过境迁,那些事儿也不要紧了。实在我知道的不多,只约莫知道周延身为太上皇心腹、公器私用。令弟当年九成是被朝廷抓走的,缘故不知,横竖与周延有关。那青花恐龙的图纸委实是我给的,后头圣人与贤王如何操持的我就不知道了。”
谢鲸点头道:“果然是你。”遂又一躬到地,“多谢贤弟。”
贾琮摆手道:“你们后来不是借着七皇子出世谢过我了么对了,那孩子还没找到”
谢鲸眼珠子转了转,道:“贤弟不是外人,我也不瞒着了。我那外甥”
贾琮忙“嘘”了一声:“别告诉我横竖孩子没事就成。”
谢鲸笑道:“偏你性子急,我只想说寻了个极妥帖极信得过的人家好生养着,如今性子也好念书也好样样都好。”
贾琮点点头,又轻叹一声:“小小的孩子生在皇帝家,又遇上这样的事儿,实在不容易。”乃看了看谢鲸,“对了,怎么你这一块地方没分给哪家王爷也不小啊,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
谢鲸道:“不知道,我也奇怪着呢。该不会是想着等我那外甥找到了分给他的还是因为景德镇要供着上用之物”
贾琮撇嘴道:“才怪将你调去荒蛮之地后留那块地方给他还差不多。你见过狼分肉的时候给没来的小狼崽子留极肥一块的么分肉的头狼还不是他爹。”
谢鲸苦笑道:“我这里当真没什么好的。早年徐宏留下的摊子太烂,他的儿孙下属各自领兵四处为匪,我这个总兵空有其名,知府愈发无能从不管事。”
贾琮问道:“说起来我挺好奇的。既然江西没有分给诸侯王,你们还给京中进税不给了”
谢鲸道:“自然是给的,我与诸位同僚的俸禄也是京中发的。”
“哦。”贾琮道,“好歹给小圣人剩下几个零花钱。故此你们是留给小圣人的。”乃又笑道,“我又想起来一件事,你们江西是不是有个井冈山”
“有啊。”谢鲸道,“吉安左近。”
“听说那儿风景好,我想去瞧瞧。”
谢鲸愣了:“井冈山万万去不得哪里有伙山贼盘踞,我这些年围剿了好几回都不成。”
贾琮“扑哧”一声笑了:“你围剿井冈山几次”
“四次。”
贾琮忍笑道:“那地方易守难攻,谢大哥还是莫要围剿了,第五次只怕也要被人家反围剿的。”
谢鲸奇道:“你怎么知道”
贾琮挤了挤眼:“我就是知道。”又问,“既然厉害,想必又是什么徐宏留下的人马”
谢鲸叹道:“不错,正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领头的原是徐宏心腹幕僚万彰辅佐着他的幼子徐康,前年徐康染疾夭折,人马都归了万彰自己。不止井冈山,那一片都是他们的地盘,我们连寻常税赋都收不着。”
贾琮翻了个大白眼子。这个万彰十之八.九是司徒磐的人,徐康大约是个幌子。因徐宏下头的人俱忠心耿耿,最初不捧着一个姓徐的是不行的。待万彰渐渐收服那些人,徐康就没用了。他说要去井冈山不过是因那座山在前世有些不同寻常的意义,不想得此消息。乃又思忖片刻道:“我还是要去看看。我身手不弱,这回又带着王叔父的不少人马。”
谢鲸摆手道:“贤弟听我一言。你想游玩,不如去匡庐那个万彰当真是个有本事的,他们兵马也多。不怕你笑话,这些年愚兄没少在他们手上吃亏。”
贾琮眨了眨眼:“谢大哥不用担心,我本来就预备过了年出来行走绿林的。”
谢鲸一再苦劝,他只不听,便有些奇怪了:“井冈山不过一座寻常的山头,你何故非去不可”
贾琮想了想道:“因为那山上有有伟人的足迹,我想去瞻仰一下。”虽然他老人家还没出生。
谢鲸奇道:“什么伟人,我在江西为官多年竟不曾听说”贾琮嘿嘿了几声,打马虎眼混过去了。
一时吃罢午饭出来回到客栈,见杨嵩竟还没回家去,忙问可有事。杨嵩道:“且等三爷回来看看可有吩咐。”
贾琮摆手道:“杨大哥多少年没回家了,有事也有旁人在不是快回去瞧瞧。”
杨嵩叹道:“家里又没人,不过是两个老仆守着屋子罢了。杨衡又不知上哪儿去了。从前两三个月必有信来,旧年来了封信说要出海,便再没音讯。”贾琮猛然想起来,当年他们拐走杨衡的时候,因为怕杨嵩在林海跟前露什么馅儿,一直瞒着他。一下子不知该怎么说才能不被揍。他正心头翻来覆去想主意,杨嵩又骂道,“本想把安儿留在京中,闲暇也可得林大人几分教导,他竟也带走了待他这次出海回来,定然不许再带安儿走,让他好生念几年书。”
瞧他那张黑脸,想到杨安已经成了个小海盗,贾琮哪里敢提实话只胡乱说了几句“安儿是个好孩子”云云,寻了个借口拔腿就溜。他溜得太利索,跟做贼似的,杨嵩反倒有几分起疑。
第二百六十九章
却说贾琮拜访江西总兵谢鲸回到客栈,向林海请了个安顺道朝林黛玉贾维斯等人使眼色。偏让林海看见了,瞧着他道:“你们几个眉来眼去的捣什么鬼”
贾琮老实道:“我寻几位哥哥姐姐商议些要紧事。”
“要紧事为何背着我”
贾琮道:“您老人家太正派了,我们得商量些不光明正大的事儿。”
林海啼笑皆非:“你们才多大我干了十几年的盐课,什么没见过。”
贾琮嘟囔道:“横竖比我们光明正大。”他也知道不抖点什么给老头听是哄不过去的,便道,“不过是从前大伙儿研究了会子江西这边的土匪罢了。依着一些蛛丝马迹,大约都是燕王司徒磐的暗子。”
林海大惊:“江西土匪不是徐宏余孽么”
贾琮点头道:“不错。然而徐宏死得蹊跷,且徐宏手下有个叫万彰的幕僚极为可疑,很有司徒磐手下的气质。”
“何以见得”
贾琮道:“当日他在江西被抓被放都很奇怪,大略就是演了一出戏给朝廷看,实则假借徐家内杠之名暗中收走了江西的许多兵力。”遂将当年他们对江西局势的分析说了一遍。
林海捋着胡须想了半日,道:“如此说来,自打他与太上皇有隙起,他便谋算着自保了。”
“可不是么。”贾琮耸肩道,“只不知道那个万彰,究竟是知道徐宏有反心后被他派来的,还是本为徐宏幕僚、他临时过来收服的。”乃又说了今日与谢鲸之会。“当年司徒磐肯定不会替太上皇收服谢鲸的,只是那会子七皇子还小,谢家同司徒磐结盟必很高兴。计划赶不上变化。后来他们将七皇子绕着弯子送进我们府里,显见是已经信不过司徒磐了。谢鲸在江西是个幌子,用来掩饰万彰等人,好不让诸王知道燕王在江南腹地也藏了军队。而且,也不知徐宏的儿孙当中还剩几个握了兵权的。”
林海觑了他一眼:“朝廷兵剿徐宏之时你就已知道司徒磐有反心了”
贾琮道:“先生,人家是自保。再说,你不是跟他交情比跟太上皇还好么我可没觉得哪儿不对。”
林海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了他半日,忽然道:“当日从诏狱劫走我们的兵马,只怕不是从哪里请去帮忙的什么柳将军,而是荣国府私养的兵卒吧。”
贾琮一怔:“哈”
林海问道:“那个半道上打晕我的是谁。”
贾琮与贾维斯互视了几眼,尚未说话,林黛玉开口了:“诏狱是怎么回事”
二贾面色一变,贾维斯扭头看窗户,贾琮捂脸:“这事儿已经过去很久了,姐姐就别问了。”过了片刻,悄悄移开眼睛上的手指,林黛玉仍旧盯着他。无奈,扭头向林海道,“姑父自己说吧。横竖不是我把自己搞进诏狱的。”
林海咳嗽一声说:“玉儿,既是旧事,就不必提了。”
黛玉淡然道:“既是旧事,说来顽笑也好。”乃移目贾维斯。
贾维斯老实,遂垂着头将刘侗怎么将林海苏铮等大人拿下诏狱、贾琮等人怎么设计欺哄巡逻的兵马和狱卒救人说了一遍。黛玉咬牙垂下泪来,攥紧了两个拳头,心中暗暗将山东刘侗记下了。贾维斯最后道:“因为先生认得高芒”
林海点头道:“原来是他。苏铮也认得他,怎么不打晕他”
贾琮谄笑道:“苏先生统共只见过他一回,大晚上的又在打仗,想来也分辨不出他来。姑父可不同,您老是姐夫的长辈,见过许多回,也说过不少话。”
林海瞪了他一眼。过了会子又道:“既这么着,想必那个什么柳将军和人马当真是荣国府的”
“嗯。”
“玉儿领来的这些人,想必也不是台湾府的人,而是荣国府的人。”
“嗯。”
林海不禁闭了眼,身子摇摇晃晃。黛玉赶忙上前扶了他,轻声劝道:“爹,琮儿他们也是为了自保。”
林海眼角垂下两行泪来,半日才说:“为臣的个个都私自募兵、目无王法,还说是自保。”
贾琮嘟囔道:“委实是为了自保么从前的皇帝是太上皇,我信不过他。”过了片刻又说,“自打他那年让你回苏州为饵起我就信不过他了。”
林海摆了摆手:“你想自保,旁人就不想么若是恐怕天子心有猜疑,当剖心示忠才是。”
贾琮又嘟囔道:“我祖父倒是剖心示忠来的着,然后他就憋屈死了。”
“你”林海急了,憋了半日才说,“那是先帝老糊涂了”
贾琮道:“先生,先帝与太上皇,哪一位更是明君”
林海哑然。又捱了许久,屋里没人敢吭声,林海终指着贾琮道:“你果然目中无君。”
贾琮想了会子,冒出来一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林海摇头道:“君为主,臣为佐。君为民谋,臣为君谋。为臣者岂能不先竭尽全力尽忠而先藏兵自保江山岂能不乱今天下四分五裂,便是诸王个个拥兵自立之故。”
贾琮辩道:“您老别总站在皇帝那头想问题行么如今单说您老熟悉的司徒磐。他的能耐、魄力、眼光还有他从前帮着太上皇做的那些事,太上皇竟然疑心他。他不自保难道等死吗倘若先帝择他为太子,或是择了从前的义忠亲王,哪有如今之乱。先生,不论是王爷、将领、权臣,都是人。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君要臣死,有的臣溜之乎也,有的臣鱼死网破;伸着脖子将全家性命拱手奉上不得不死的,多半是没本事的。”
林海让他噎了半日,摆手道:“尽是歪理。”
贾琮吐了口气:“明明是事实。良臣想辅佐天子,也得天子肯听才行啊。纵不是个明君,是个不会随便起疑心的庸君也行吧。昏君当政,良臣在朝为官;拿出本事便会功高盖主等死,不拿出本事来无非是个朝中隐士、跟没有一样。若是山高水长的躲着,必然贪官污吏遍地。再藏到山高水长之处也没用,苛政猛于虎也。先生,那社稷便没的救了,老百姓也别想活,等着亡国吧。”
林海连连摆手,不再说话了。几个小辈在旁默默陪着。良久,林海道:“你们都出去,我安静待会子。”小的们忙老老实实的一个接一个溜了出去。
出了门外,林黛玉倚门叹道:“这些道理我爹都知道的。”
贾琮大声道:“姑父身为大儒,许多事绕不过弯子来。依着他的意思,当先尽力辅佐天子,实在不成方能想自保之法。而且自保首先应当自污。”
黛玉摇头道:“不在点子上。当是君贵臣轻。”
“不错”贾琮用力击掌道,“君贵臣轻。臣首先应该先想办法让自己受委屈,感动君王。实在感动不了或是委屈实在受够了,才能想着撂挑子不干,坚决不能想着佣兵自保。姐姐,不是君贵臣轻,当是君贵臣贱才对。这事儿太难做到,我是不能的。我给朝廷当官,朝廷给我俸禄;我不想干了,辞职走人。皇上是我的东家,不是我的主子。”
林海猛然推开门:“既这么着,倘或有一日你得了本钱,岂非要在东家铺子对面另开一家新的、甚至吞了他的铺子”
贾琮慢吞吞的道:“我会嫌累不过也有可能。说不定过些年我没现在这么懒了。”
“你”林海指了他半日,“你有反心”
贾琮耷拉着嘴角道:“算是有吧。横竖没有忠心就是。”
林海如被打了一棍子似的,呆了。
贾琮又道:“先生,如果没有奴性就是有反心,嗯,我天生就有。我不是司徒家的奴才,只肯当他们家的伙计。先生别忘了,奴才在主子跟前不是人,奴才半分不能有违主子。其实先生自己也没有奴性的,只不过你念了半辈子的圣贤书,常年欺哄自己有奴性罢了。眼前的林姐姐便是证据。你若有奴性,当年早就把林姐姐送进宫去了,哪里会同意她逃跑”顿了顿又嘀咕着添上一句,“我说要不要预备好逃跑的法子以防万一,您老不是立刻就把我喊回来让我就去办么”
贾维斯踢了他一脚。
贾琮做了个鬼脸:“弟子先溜了,先生慢慢想想,皇帝家的人欺负你,你肯不肯一直老老实实吃亏”言罢一溜烟儿跑了。
林黛玉这会子才听说当年是她爹急着让预备逃跑的,心下煦暖,忙上前来搀住她老子,忍笑摇着林海的胳膊撒娇儿:“爹,他就是个小孩子,满口胡言乱语的。”
林海摇头道:“你们都去吧。”推开女儿的手,自己一人缓缓挪进屋中,泥雕木塑般坐着。黛玉等人在外头瞧了半日,见他一动不动,便阖了门。
才欲各自回房去,只见贾琮又回来了,闪在不远处打手势,遂都蹑手蹑手跟着到了他屋里。贾琮招手将哥哥姐姐们引进屋子,长出了一口气:“老头儿想一阵子便会没事的。”
黛玉埋怨道:“糊弄他会子便得了,偏你还扯上那么许多。这些话回台湾去说不行么”张目一看,起.点并那个在苏州请的绣女周茶花都在。
贾琮搔了搔头:“一时没忍住。”乃看着起.点道,“今儿我见谢鲸的事儿你没听见。”遂又略说了一回要紧的给她听。
起.点奇道:“三爷想去井冈山做什么”
“今儿才总兵府上,我忽然有了个念头。历史的偶然会不会是必然。”
旁人俱听不明白,贾琮一时也不知怎么说才好。他想着,毛爷爷是个伟人,他既然择了井冈山,且领着那么点子红军反围剿五次,井冈山这座山的地势必然江西最易守难攻的。而司徒磐留在江西的人里头,这个叫万彰的当是个头领,他也恰巧盘踞在井冈山。早在当年众人议事的时候,龚鲲师徒三个同时疑心太上皇司徒硠倘若没死,八成被关押在江西某处,只不知是山是水。
以上这些话实在没法子跟眼前这群古人说明白,只得苦笑道:“我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起初想去只是想看看那座山。”上辈子我想去没去成就穿到这里来了。“因为那山真的易守难攻,又有万彰那么个领头的人物在守着,我疑心环哥哥的老丈人会不会也在哪里”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贾琮环顾一圈儿道:“你们没有人打算去救他吧。”说着移目周茶花。
周茶花摆手道:“全爷与我有恩。”
起.点道:“他不是我老丈人。”
贾维斯道:“也不是我老丈人。”
程驰道:“也不是我老丈人。”
最后林黛玉忍笑道:“也不是我老丈人,环儿想救人自己去救。”
“好吧。”贾琮击掌道,“横竖也不是我老丈人。我本来还想着要不要试着去打一打井冈山练练兵,既然司徒硠可能在那里,就别打了。万一不留神将他救出来还真没地方安置。”
众人纷纷说“好”,“是”。贾琮正要进入下一个话题,只听“砰”的一声,门开了。大伙儿扭头看过去,林海面色苍白如纸,浑身发颤。
贾琮吓着了,几步蹿过去扶住他:“姑父您老别吓唬我那个只是猜测而已也未必他真的在那儿。”见林海面色愈发难看,忙说,“那个您老要是想救他,要不咱们试着去救一救但是咱们人少啊才一千人马,能领军的将领都很年轻,军师还是个女的”
林海猛然甩掉他的胳膊就往外走,偌大的年纪走得极快,跟刮风似的。贾琮等人赶紧在后头追,他老人家出了客栈拐弯子就不见了这帮人吓坏了,哗啦啦四散开来满城寻找。找了许久始终找不到人。
黛玉急的直流泪,贾维斯道:“可要去烦劳谢大人帮忙”
黛玉哽咽道:“不可先莫要惊动他。杨大哥是本地人,又跟随我爹多年熟悉他老人家性情,先请他回来。”贾琮闻言立时跑出去拉马就走。
杨嵩家偏僻,贾琮只知道个地名儿,寻了半日才寻到。见那宅子居然不小暗暗吃惊。杨衡当年在京中困窘成那样,他还以为杨家很穷呢。乃砸了半日的门,扯着嗓子喊“杨大哥在家么”
许久才见杨嵩慢悠悠的出来开门。一见是他,大惊:“三爷,可是大人出事了”
“嗯”贾琮苦着脸说,“老头儿离家出走了”
第二百七十章
话说贾琮匆忙找到杨嵩家告诉他林海离家出走,杨嵩一愣:“离家出走怎么会离家出走”
贾琮愁道:“他满心以为自己四周都是好孩子,方才忽然发觉居然没一个好孩子。”
杨嵩瞧着他:“贾大爷呢”
贾琮道:“被我带坏了。顺便说一句,他应该是贾二爷,他还有个哥哥。”
“大小姐呢”
“同上。”
杨嵩皱眉:“怎么回事”
贾琮呆了半日想不出句子来解释。
偏这会子有人他瞧见杨嵩身后来人了,是个穿着粗布旧袍子的老汉,口里喊着:“大狗子你莫跑今儿非挑一个不可”
贾琮“扑哧”一声笑了:“杨大哥,大狗子是你吗那杨二哥是不是二狗子”
杨嵩没好气道:“他是二牛。”
“噗哈哈哈”贾琮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好名儿”
说话间那老汉已到眼前,一把扯住杨嵩:“瞧你往哪儿跑”又瞪着贾琮,“你可是来帮他跑脱的”
贾琮道:“不是不是,我是来求杨大哥帮着找人的,我家老爷子跑脱了。”又问杨嵩,“杨大哥,你欠这位老大爷钱么”
杨嵩苦笑着才要开口,老汉嚷道:“先挑一个,不然哪儿也别想去”
贾琮一愣:“挑什么”
杨嵩喊:“您老别说”
老汉指着屋里喊:“媳妇儿”
贾琮抬目一瞧,正有人从房子里头涌了出来。好家伙大叔大婶大爷大妈十几个,后头都跟了个女子,从十六七到三十多都有。有披红带绿的大姑娘、有穿白戴孝的小寡妇、竟然还有个手拿拂尘的道姑贾琮憋不住闷笑起来。
杨嵩跌足道:“二伯,我真的有要紧事”
老汉死死拽着他:“有天大的事也先挑定媳妇儿”
杨嵩使劲儿想挣脱,偏那老汉年岁一大把,手粗得跟树皮似的,却死死钳住杨嵩的胳膊。贾琮实在不行了,哈哈大笑。
杨嵩急了:“还找不找你家老爷子了”
贾琮笑着向老汉作了个揖:“是杨家二伯不是”
老汉警惕的瞧着他:“没听见他喊我二伯吗”
贾琮道:“想来杨二伯是盼着杨大哥挑个可心的媳妇”
“横竖今儿他不挑好别想走reads;重生在修仙世家”
贾琮凑在老汉耳边道:“这么多女人都在眼前怎么挑啊个个如狼似虎的,挑了这个那个心里难受。老爷子,咱们男人得怜香惜玉点子,给女人家留点面子。不如让她们都散了,只余下家里人,再问他看中的是哪一个。”
老汉哼道:“当我老人家好哄么要是散了他准保一个都不挑再过几年他侄子都要娶媳妇了,他一个当大伯的还没老婆,像话么”
贾琮忙又作了个揖低声道:“说的是您瞧,您也知道他一个都瞧不上不是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捆绑不成夫妻”
老汉打量了他两眼:“小小年纪跟我老人家扯什么俗话我知道的还没你多我今儿就是要他挑一个媳妇”
贾琮一瞧老头儿太拧没法劝,只得讨好道:“杨二伯,实在我家那个老爷子跑脱的时候不太痛快,我怕他出什么事儿,能不能先烦劳杨大哥帮着找找我一个外地人实在人生地不熟。这么多女人看着眼都花了,一时半刻他也挑不出来不是”
杨嵩也凑过来低声说:“他老爷子是我东家。”
老汉愈发恼了,指着贾琮道:“他就是你东家少爷你就在他们家耗了那么些年连个媳妇都没娶上”
贾琮赶紧喊:“冤枉他想娶个公主我们老爷子都肯替他娶就算是公主也得他自己喜欢不是他不喜欢我们老爷子也不好逼他不是”
“怎么不行”老汉眼神一亮:“凭她是个公主还是母猪,横竖是个母的就成小子,让你老爷子命他娶个媳妇,不娶媳妇就不给他薪水”
杨嵩急得额头青筋都起来了,偏根本挣不脱老汉的手。贾琮忙说:“对啊您老人家说的对赶紧把我家老爷子找到,命他娶个媳妇杨二伯您放心,他最听我家老爷子的话,每句都听。老爷子让他娶媳妇他不敢不娶。”
老汉瞄了他一眼,不信道:“是么”
贾琮使劲儿点头:“是的是的我保证不信等找到老爷子,您当面跟他说管保他当面下令”
杨嵩在旁使劲儿跺脚:“瞎出什么馊主意闭嘴”
老汉瞧杨嵩那模样整张脸都亮了:“小子,你家老爷子长什么样儿在哪儿跑脱的怎么跑脱的”
贾琮欢喜得蹦起来:“您老也帮着我们找么太谢谢您了您老最好比杨大哥先找到他,免得杨大哥提前跟他老人家打马虎眼子”
杨嵩急的大吼:“闭嘴”
老汉登时放开杨嵩的手改钳住贾琮:“你老爷子什么样”
贾琮一只手比划着:“这么高,有点瘦,胡子这么长,面色很白是个白面老书生,穿一身鸦青色袍子我们客栈在老头走的时候”
老汉一壁听一壁点头,又问:“他做什么跑脱”
贾琮耷拉着嘴角道:“我们一群小辈背地里说他很喜欢的一件瓷器很丑,换了我们都不会买的,谁知道他老人家在房门口听见了他一直以为我们都喜欢他喜欢的东西,就生气离家出走,啊,离客栈出走了。”
老汉闻听笑道:“这老头子如此幼稚莫急,我让人替你找去。”
贾琮大喜,忙向他躬身道:“多谢老人家晚辈保证劝说他命杨大哥成亲”
老汉哈哈大笑,猛然松开手撒腿跑了贾琮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跑的,他就不见了贾琮怔了怔:“哎呀杨大哥,你二伯该不会土遁吧reads;快穿之攻略男配。”
杨嵩憋得眼角直抽,仍觉得古怪,将他拉到一边问:“什么瓷器”
贾琮凑在他耳边低声说:“太上皇。”杨嵩瞧了他一眼。贾琮垂头丧气道,“我们都说就算知道在哪里也不想救他,居然让老头听见了没追上,人眨眼不见了。”
杨嵩道:“那个陈姑娘也没追上”贾琮摇头。杨嵩思忖道,“怪了,她与我干的是一个行当,不应当的。”
贾琮眼皮子一跳:“你的意思是,她诚心帮老头子跑脱”
“你回去好生问问她。”杨嵩道,“不然我岂敢就这么回家来”贾琮点点头。
杨嵩遂回头看着那一群男女老少道:“诸位,在下有事要出去,各位请回吧。”言罢不待他们回话,拽着贾琮便走。
那群人立时跑上前来嚷嚷“杨大爷你莫走”,贾琮两眼放光等着看热闹,谁知他们竟不敢上前来堵,只围着喊,还有姑娘在抹眼泪。杨嵩只做不见,催促贾琮上马。无奈,贾琮跳上马拱手道:“各位姐姐放心,小弟一定竭尽全力撺掇杨大哥娶你们”女子们齐齐娇声道谢,杨嵩一鞭子甩在贾琮马屁股上,贾琮缰绳没抓稳马便窜了出去,吓得他哇哇大叫。杨嵩催马跟上。
二人一径回到客栈一问,起.点与旁人都出去找人去了,唯有林黛玉在客栈守着。见了他二人,黛玉忙说:“才有位老人家来了,说是杨大哥的伯父。问了我些话便出去帮着找我爹了。”
贾琮问道:“杨二伯是不是在城中人脉很广”
杨嵩点头:“我二伯三教九流都认得,想来找到老爷并不难。老爷往日烦闷了会往清静之处去。城南有座天宁观,听说晋朝便有了,乃是天师许逊修炼之所,保不齐老爷会上那儿去。”
话音未落,有个声音在外头大声喊:“谁要找京中来的林大官人谁要找京中来的林大官人”
贾琮忙窜了出去:“我我我”
杨嵩比他快,抢先到了外头。只见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子道:“才土根叔说他赶马车拉了一个穿得乌青乌青的外地老头去了绳金塔。”
二人大喜贾琮当即给了那小子一小锭银子,与杨嵩拔腿就往外跑。黛玉追着出来喊“我也去,”贾琮道:“姐姐留在客栈坐镇。倘若不是他呢”
黛玉闻言只得作罢,道:“若有了快些来告诉我”他二人连声答应,上马往城西绳金塔而去。
匆匆赶到塔下,向守着的人一打听,根本没有一个穿得乌青乌青的老头儿来过。他二人塔上塔下也找了一回,委实不见林海人影。
只得策马赶回客栈,一瞧,方才报信的那小子还在客栈门口蹲着呢,笑嘻嘻看着杨嵩道:“这位是杨大叔不是”
杨嵩点头:“怎么绳金塔守门的说没有见他去”
那小子道:“杨二爷爷说了,让我先哄你去绳金塔。实在那林大官人去了滕王阁。”
杨嵩恼道:“胡闹”
贾琮瞥了他一眼:“我若没记错,滕王阁在你们城的西北角。”
“不错。”
“又是个名胜古迹,想必人来人往的。你不是说老头子心中烦郁时爱往清静处去么”
杨嵩低头看那个小子:“究竟往哪儿去了”那小子嘿嘿直笑。
贾琮笑道:“想必杨二伯预备早一步寻着先生商议杨大哥你的婚事,这孩子是他特安置在此处候着引你往别处去的,不然岂能方才咱们刚进门一会儿他便喊起来要不咱们还是先往天宁观找找reads;Σ学院派百合。”又看那小子眨眨眼,“你可拿了我的银子。”
那小子忙说:“是你们自己猜着的,可不是我说的”贾琮抬手弹了下他的脑门子。因不知真假,不敢惊动林黛玉,二人又急急上马奔城南而去。
远远的望见天宁观外绕着的一片湖面便可知其清幽,贾琮心中莫名安定了一半。到了门口,有个小道士上前打千儿:“是大狗子叔不是”
贾琮闷笑,杨嵩无奈跳下马来:“你小子竟当了道士”乃向贾琮道,“这是我一个本家侄儿。”又问那小道士,“可有个穿鸦青色衣裳的外地老头儿来你们观里”
贾琮在旁添了一句:“这个大狗子叔的二伯杨老爷子可来了你们观里”
小道士道:“有都有两个老头都在呢”
二人欢喜异常,提着的心也落了地,撂下缰绳便往里走,杨嵩吩咐小道士拴马。
观中静谧无声,有丹枫翠竹、桂树飘香,另一个小道士领着他们到了后头。穿过一座院子,只见香樟古木参天而起,风吹树叶簇簇飘落,林海坐在树下饮茶,老道士在旁陪着,杨二伯立在他们跟前手舞足蹈的不知说着什么。定睛一瞧林海嘴角含笑,二人松了口气,走上前去。
杨二伯听见他们的喊声僵了僵,嘀咕道:“这么快就来了”
杨嵩没好气道:“您老人家也实在不知事明知我们着急还让人哄我们。”
贾琮直扑上去抱着林海的胳膊嘿嘿谄笑:“姑父姑父您老人家藏在这儿呢。”林海的脸立时沉下来只做没看见他。
杨二伯道:“林老弟,你虽是个秀才,老哥哥我年岁比你大了些,不客气称你一声老弟。”林海忙拱手喊了声“老哥。”杨二伯道,“年轻人喜欢什么随他们去吧,哪有你喜欢什么硬逼着孩子也喜欢的道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么。”林海没法解释,面色古怪一时无语。
杨嵩忙向他伯父深施一礼:“您老知道就好”
杨二伯哼道:“有你什么事儿”因扭头看着贾琮,并使了个眼色。
贾琮忙说:“对了姑父杨二伯说杨大哥在咱们家干了这么些年连个媳妇都没娶上方才找了十几个女子给杨大哥相亲呢他今儿吃过午饭才刚回的家,只这么一会子的功夫杨二伯就弄来了十几个女子可见预备了许久候着他随时回去随时相亲的。您瞧瞧,把人家老人家急成什么了。您得让他赶紧娶个媳妇,不然这个小气东家的名声就落下来,旁人还当您是林扒皮呢。”
杨嵩想拦他没拦住,急的跺脚:“老爷别听他的”
杨二伯喊:“我不管你今儿必定得选下一个”
“二伯莫要胡来”
“我是你二伯我就胡来,你敢怎样”
林海面色不觉缓了些,捋着胡须道:“杨嵩啊,此事委实是老夫忽略了。你二伯说的很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这年岁,当真是该娶妻了。你心中想要什么样的姑娘老夫这就替你寻去。”
杨二伯立时附和:“看看,林老弟是读书人。我粗人的话你不听,难道你东家的话也不听么”说着得意洋洋昂起头来瞧着杨嵩,恨不能爬到石桌上去。
他两个便你一言我一语起来。杨嵩急的团团转,贾琮捂着肚子使劲儿憋笑。
第二百七十一章
话说杨嵩惨遭伯父和东家双双逼婚,贾琮在旁瞧了半日的笑话,终于良心发现,凑过去问道:“杨大哥,你是不是心中有人嫁给别人了”一言既出,引得两个老头同时闭嘴,四只眼盯着杨嵩。
杨嵩苦笑道:“我这会子实在无心成亲。”
贾琮一把拽了他到旁边去低声问道:“你二伯耳力怎样咱们说话他能听见么”
杨嵩偷觑了杨二伯一眼:“不好说,再低声些当听不见。”
贾琮遂稍稍大了点声音:“你若有心上人,不拘什么手段兄弟帮你抢来”还回头朝杨二伯使了个眼色。杨二伯果然睁大了眼。
杨嵩没好气道:“我自幼潜心习武,何尝有什么心上人”
贾琮挠头道:“你十七八岁、二十来岁的时候,看见漂亮女孩儿不会心动么”
杨嵩淡然道:“才不是说了那会子我一心习武。”
贾琮皱眉道:“你们家该不会有什么血海深仇吧。”
“胡说”
“不然你犯得着除了习武什么都不干么要那么高的功夫干嘛还是你爹拿你去跟人打赌,你长到多少岁的时候要同对手的儿子较量”
杨嵩愕然杨二伯长叹一声,声音远远的传过来极清晰:“是我爹。”
贾琮扭头道:“他不是长孙吧,怎么他去比呢”
杨二伯道:“老头子说他是我们家最好的苗子。”
贾琮钦佩的看着杨嵩,一本正经拱手道:“原来杨大哥就是传说中的天赋秉异、骨骼清奇、百年一见的练武奇才,今儿可算见到活的了”杨嵩满面无奈瞧了他一眼。
原来豫章杨家分支极多、人口也杂。族长起初乃是由嫡长那一系传的,可惜单传了四代后没了男丁,余下这些谁也不服谁。学武之人自然是拳脚上见真章,干脆比武来决定。那一回十几房就在人家老族长的灵堂上交起了手,险些将灵堂拆了,还有个老头被打伤,回去躺了三日便去了,又惹得同族成了仇家。
后族里一位念过书的老太公出来道:“既这么着,就让各家年轻人来比,谁家孩子赢了各家的孩子,谁家便出族长十年,十年后再比reads;为妃不狠,地位不稳。”
因杨嵩武学天资高,他祖父将其圈在身边学武,仗着杨嵩功夫好当了十几年的族长。直到老头儿去世,其余长辈皆无意族长之位,杨嵩也不必去参加比武了。讽刺的事,因为杨嵩的祖父为人糊涂,他当族长那些年治理族中之事也皆是浆糊,亦不擅立威,后来数年族长徒有其名。待他归西后,纵然接着选了族长,新族长说话也不甚管用。又过了十年,干脆不再比武选了,族长的招牌就送给那家。如今族中也是一盘散沙、形同虚设。
贾琮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看着杨嵩:“从几岁开始”
“十七。”
“敢问令祖父当了多久的族长”
“十二年。”
“好吧”
杨嵩的青春岁月每日只管习武,从十七岁少年萌动直到过了二十九岁才解放,大约已经禁欲习惯了。而后不久应该就遇到了林海这个老古板。贾琮围着杨嵩转了两圈,上下打量道:“啧啧,还以为杨大哥已经沧桑历尽老油条了,居然还是零度保鲜的处男”他一壁说一壁盯着杨嵩,见他眉头都没闪一下,转身向杨二伯轻叹道,“如今要紧的不是替他找媳妇儿,是替他开窍啊这么调戏都没反应,跟个修行数十年的老和尚似的。杨二伯,这城里有什么好花楼没有”
林海断喝一声:“胡闹”
贾琮撇嘴道:“哪里胡闹了给他个媳妇儿他也不一定知道该怎么做啊”
杨嵩淡然道:“我知道。”
贾琮急忙扭过头去,见此人面色依然纹丝不动,又摇头:“光知道有什么用没情趣。咦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女人想嫁给你你们家很有钱吗”
杨二伯昂然道:“谁不知道我们家大狗子半个城的姑娘都想嫁给我们家大狗子连赢两次的就他一个”
“难怪眨眼就来了一院子女人”贾琮搔了搔头,跑到杨二伯身边低声道,“我是不闹着玩的,他这样子真的得去逛逛花街柳巷、调戏一下良家妇女,不然纵成了亲也跟光棍似的,您老别指望有侄孙子。”
杨二伯看他绷着小胖脸拧起眉头,也不由得皱眉:“是么”
“可不是么。”贾琮嘀咕道,“有些事儿他爹该教他的。”
杨二伯顿时愁云满面,瞥了杨嵩一眼,拽着贾琮就走。直远远的拽到院子角落里,老头长叹一声:“他老子走的憋屈”遂说了一番话。
杨嵩母亲去的早,他爹娶了续弦生下杨衡。他爹是个木头般的老实人,有一回病了,喊婆娘婆娘不在,两个儿子又都在他们祖父那儿,自己撑着下床烧水。不想有个族里的小子跑来告诉他,他婆娘跟人偷情他爹一怒之下抽了根烧着的木头赶过去捉奸,拿了个正着打起来的时候那木头将他二人偷情的被褥点着了,屋子起了火。虽三人都逃了出来,杨嵩他爹因内火外火到了一处,病情愈重,撑不过半年便下世了。那奸夫.妇被族中沉了塘。
贾琮张了半日的嘴,噎着说:“那那那杨二哥同杨大哥怎么感情那么好”
杨二伯莫名道:“他们是亲哥俩,自然感情好。”
“杨二哥的母亲不是偷人么”
“与他什么相干他是我们杨家的种。”
“哦哦哦”合着重男轻女还有这个好处。话虽如此,杨衡在绿林中浪子般漂泊了那些年,必然与他母亲有关reads;倚天逐鹿天下。他不肯取家中钱财,在京中捱着穷日子,也是心中有愧。贾琮吐了口气,道,“那会子杨大哥不小了吧,他继母偷人这事儿大概让他对女人的印象也不大好,愈发不高兴成亲了。而且他这性子也是他爹那一挂,万一没挑好媳妇,还是会偷人的。”
杨二伯瓮声道:“她敢”
贾琮抽了抽嘴角:“奸.情是靠武功拦不住的,不然他继母也就不会红杏出墙了。杨大哥还是得学会当个正常男人才行,要会哄女人。”
杨二伯远远的瞥了一眼杨嵩:“他哄女人比母猪上树还难些。”
贾琮搔了搔头:“我爹与我哥哥都是风流群里行家。杨二伯,我哥哥是台湾知府贾琏,我爹也跟随他在台湾府住着。这一趟我也是护着姑父回去的。您老看这样可好回头您给杨大哥下个命令,让他到了台湾府之后,跟着我爹我哥哥学泡妞哄女人。”
杨二伯闻言思忖了片刻,迟疑道:“这能行么”
贾琮道:“纵不能学成个风流高手,好歹知道哄自己的媳妇。”
杨二伯又瞧了他几眼:“大狗子跟他爹一样,就是个天生的木头疙瘩。”
贾琮道:“没有天生的木头疙瘩,虚竹小和尚不都让人家梦姑圈牢了么他那个继母漂亮么”
“漂亮个头”杨二伯骂道,“长得像个癞蛤.蟆那般模样的也有人偷”
贾琮顿觉自己说了句蠢话。他能说漂亮么只得道:“我起先想着,若他继母漂亮,他只怕忌惮漂亮女人,给他找个不太漂亮的媳妇也许他会容易接受些”
杨二伯立时道:“不行大狗子的功夫是这一辈儿里头最高的,媳妇岂能不漂亮”
“那真的只能让他拜我爹为师了。”贾琮竖起一个大拇指晃了晃脑袋得意道,“我爹年轻的时候是京师最有名的风流公子,后来是京师最有名的风流老头从五十到十五的女人他都能手到擒来”
杨二伯半信半疑的瞧着他:“是么”
贾琮指着林海道:“不信你问我姑父他是个谦谦君子,决计不撒谎的。”
杨二伯闻言果真走过去,指着贾琮向林海道:“林老弟,这小伙子的爹可是当真很会哄女人”
林海啼笑皆非,立时猜到贾琮耍什么花招,瞪了他一眼道:“他父亲委实是个烟花楼里的高手。”
杨二伯忙向杨嵩道:“你要去他爹那儿不是”
杨嵩瞧了瞧贾琮,也猜出来了,面色尴尬道:“是”
“去拜他爹为师学哄女人”杨二伯下令道,“好生学着、拿出你小时候学武的精神头学去不可马虎大意”
杨嵩眼角抽了抽:“这岂有此理”
杨二伯一瞪眼:“我的话你敢不听”
若换了贾琮,指定张嘴就答应敷衍过去;偏杨嵩是个孝顺侄子,哄他伯父他还做不出来,僵了半日不肯说话。杨二伯又说了一遍,硬逼着要他答应。杨嵩怎么也答应不下来。
最后杨二伯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老三啊,哥哥对不起你,你儿子都快四十了,连个媳妇都没替他娶上老三啊,你怎么就走了呢你儿子不听他二伯的话老三啊,当年我跟你起誓必然照看好两个侄儿,眼见就要失言”哭着哭着扑通一声面朝西边跪下,便在地上磕头,“老三我对不起你老三对不起你老三我对不起你”磕头声一响一响的,与老头的哭声融在一块,并有秋风落叶、夕阳西下、无限凄凉reads;穿越之秦国大业。
杨嵩也垂下泪来,几步跪在他二伯身边哭道:“二伯,我答应你、答应你还不成么”
杨二伯扭头盯着他:“你答应了”
“答应了。”
“嗯,这才是乖孩子。”说着,一骨碌爬起来,拿袖子擦擦眼泪,没事儿了
贾琮林海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半晌,贾琮跑过去向杨二伯伸出两个大拇指:“杨二伯高实在的是高”
杨二伯得意洋洋:“这小子想跟我横,还早的很呢”
林海撑不住头一个哈哈笑了起来,旁人也跟着笑,最后连杨嵩都忍不住笑了。
杨二伯因看着贾琮:“你这孩子不错,心肠热,还机灵。”贾琮嘻嘻一笑。他眼珠子转了转,“小子你过来,我老人家有话说。”因又将他往一旁拽。
贾琮满心以为老头要赐他什么九阳真经、大力金刚爪之类的武功秘籍,不想老头贼兮兮的问:“可有媳妇没有”
贾琮扯了扯嘴角,生怕他乱点鸳鸯谱,忙说:“我还小呢,我爹说过两年再替我打探。”
“哦。”杨二伯点点头。又四面张望了一眼低声道,“对面那屋顶上藏了个有功夫的,不知是敌是友。”
贾琮皱眉道:“这个道观里头若没什么旁的什么值钱的人,大概就是我姑父最值钱了。要不您老帮着我们送他回客栈行么”
杨二伯道:“不利索”乃喊道,“对面那位朋友,不如出来一见”
众人齐刷刷往那头看去,只见一条人影轻飘飘的落地,跟羽毛似的。贾琮只觉身边刮了阵风,杨二伯不见了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人什么模样,杨二伯的背影已撞了过去,二人立时斗在了一处。
贾琮也瞧过不少高手打架,都是起初能看个热闹、后头看不清。似这般从一开始就看不清的还是头一回。瞪了半日的眼越来越花;再看其他人,杨嵩与那老道士都聚精会神的看着,林海显见也看花了眼,揉了揉太阳。
贾琮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走到林海身边:“姑父,嘿嘿嘿,您气消了吧。”
林海不理他。
贾琮天生一种无赖的本事,凑在老头儿身边道:“您要是真想救环哥哥他岳父,咱们可以去试试。不然您老肯定憋屈半辈子。只是您别抱太大希望,可能没有、纵有也可能救不出来。万一救出来了,就送去庐王那儿吧。大概他也唯有在哪儿最安全了。”
林海长叹一声,扭头看了他会子,道:“若能救出他来,辅佐他回京不成么”
贾琮摇头道:“一则我眼下并没有那个本事”
林海打断他道:“你若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得有个天子不是”
“二则,纵然来日有了,我也不敢。先生只将史书从头细想,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危难的功臣,哪一个有好结果的”
林海先是愕然,而后默然。
贾琮恳切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天下是兼、济、的。一大家子人呢,先生,这个大功我不敢立,太冒险了。恕弟子不敢拿全家老幼并九族、朋友的性命去冒这么大的险。弟子实在信不过那一位。”说着,垂下泪来,向着林海双膝跪下。
第二百七十二章
却说贾琮垂泪向林海诉说不敢救驾,林海不知如何应答,许久,叹了一声:“都是瞎猜。我知道你必有本事自保。”
贾琮道:“为了自保而自污,太憋屈我不愿意。帮他夺回天下却要逃去外洋,我更不甘心。”
林海哼道:“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如今天下已经乱,你有多少本事就敢说能力挽狂澜”
贾琮道:“我知道自己的本事。他若是一代英主,我能。偏他不是。想来想去,还是不认他为主的好。”
林海瞥了他一眼:“你想认谁为主。”
贾琮摇摇头,借机拿眼睛往打架的两个人并围观的两个人那边扫了一眼道:“这会子还不知道。故此我不留在京城,躲去南边那个蛮荒小岛。那儿清静,人少事儿少,我也好潜心念书习武。多年后,诸王的品行、眼界、能耐渐渐都能显现出来,他们所依仗的谋士将领也大都清晰,那时候再定。先生,帝王家最实在的一句话便是成王败寇。太上皇先朝他的兄弟下手,不想技不如人反被打败,输得不冤枉。”
林海又思忖半日,问道:“你有多少把握他在那儿”
贾琮道:“一点都没有,纯属瞎猜。”
林海默然半日,又问:“依你看,纵救出他来,天下唯有庐王会收留他”
“除了庐王,还有哪位王爷需要一个当过皇帝的爹呢又有哪位将军、大人敢收留一个无故失位的太上皇一不留神泄漏出去就是天下共伐。”
林海冷笑道:“天下共伐真天子”
贾琮道:“天下共伐某位大人使人假扮的假皇帝。见过太上皇真容的寻常百姓士兵有几个这些人到时候会信谁的话是相信十万八千里以外的敌国首领,还是自家王爷将军是信某一家之言,还是天下诸王之言先生,人多嗓门大。当诸王都说他是假的,他就是假的。”
林海又怔了。
贾琮叹道:“若我把他救出来,让他假装自己是个寻常百姓,种地经商过此一生,先生觉得他会肯么还是会一厢情愿的跑去找陈王鲁王等他去了陈国鲁王能活几天”
良久,林海苦笑道:“如此看来,他竟没有生路了。”
贾琮道:“其实他从坐上皇位那一刻起就没多少生路了。纵然不被王爷们推下来,也得把自己累死。先生,他的本事不足以扛下江山,除非燕王帮他一起扛。而依着他的性子,疑心燕王是迟早的事。从前我在庙里看到过一副对子,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有多少肚量吃多少饭。肚量不足非要吃许多,会撑死的。”
林海才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摇了摇头。
“先生且想,早些年他疑心燕王的时候,你可有寒心过。”
林海脱口而出:“燕王也委实反了。”
贾琮皱眉道:“堂堂大儒得讲道理啊凡事都有个因果不是他疑心我我可以跑,燕王得了他的疑心跑的了么不反则死。燕王根本是让他逼反的好吧。”过了片刻忍不住加了一句,“您老心里一清二楚,就别自己替自己找借口了。找的借口您自己都不说服不了。”
林海让他噎得一个字说不出来,干瞪了半日的眼。贾琮委屈的瞧了他会子,垂头不语。林海又叹了一声,喊他起来。贾琮一骨碌爬起来,比方才的杨二伯还利索,上前攀着林海的胳膊嘿嘿直笑。
又过了会子,那二人终于停下来,原来杨二伯的巴掌已经捏住了那人的脖子。贾琮定睛一瞧,笑了:“是你啊。”杨二伯的对手正是起.点。“难怪先生眨眼就不见了,是不是你帮忙的”
起.点没好气道:“林大人那会子就闪在货郎摊子后头,你竟棒槌似的一径往前跑,还引得一群人都跟错了地方。”
贾琮搔了搔头:“我总想着他老人家气在火头上当见路就跑才对。怎么还有精神躲闪我们又不是追兵。”
起.点道:“他是跑累了,蹲下去喘口气。”
贾琮窘了半日,瞧着杨嵩嘿嘿傻笑。杨嵩啼笑皆非,向他二伯道:“自己人。”
杨二伯这才放开手,夸赞道:“小丫头好本事”
起.点弯腰行礼:“见过杨老前辈。”
杨二伯点点头:“这个小丫头什么来头”
贾琮道:“这位陈四娘本我们是雇来的保镖,因见她功夫实在高,正琢磨着能不能挖墙角撬过来。”
杨二伯打量了起.点片刻道:“年岁轻轻委实不错。”
贾琮道:“杨二伯若有功夫,咱们一起回客栈吃饭去”
杨二伯嫌弃道:“客栈有什么好吃的走走上我家吃去”
贾琮扭头去看林海,林海想了想:“也好。先使人回去说一声。”
起.点道:“自打杨老前辈过来,听他说了会子话觉得可信,我已出去托了个人给客栈那头送信了。”
林海赞了她一声“四角俱全”,便起身向老道士告辞。老道士亲送他们出去,那个杨小道士帮着在路口寻了辆马车,林海起.点杨二伯都坐上去,一径走了。几个人在杨二伯家吃了顿地道的当地菜,杨二伯直爽有趣,说了不少风俗笑话,引得林海心情颇好。回客栈时天色已晚,黛玉虽得了消息,没见着人总是着急的,不禁埋怨了半日。
杨嵩因问道:“你先前为何说起.点的名字是陈四娘”
贾琮道:“我虽学了点子武,全然看不清他二人打架,偏那老道士能看清。恐怕他是谁家的探子,不敢说实话。再说,陈四娘这个名字也没错,女子闺名不便随意说出去。”
杨嵩笑道:“太谨慎了些。那位是真明道长,在天宁观修行多年,我年幼时他便在了。”
贾琮道:“终归被人绑架了一回,胆儿小了些。”
林黛玉念了一声佛:“王五竟治了你这胆大包天的性子,也算行了件善事。”
念及杨嵩许久不回家,林海特命多呆几日。杨嵩却呆不住,因为杨二伯时常想哄他进花楼。遂反倒催促快走。
这一日众人起身南下,贾琮去向谢鲸辞了行,城外的兵卒拔营起寨穿城而过。到了南昌城南门口,有杨二伯背了个包袱叼着个旱烟袋坐着跟守门人闲聊,见他侄儿领头引着一群人过来,便站起来迎着他们。
杨嵩等人忙下了马,问他可还有事。杨二伯道:“横竖眼下该收的都收了该藏的都藏了,我也无事,跟你们一道走走。”
杨嵩一愣:“您老跟我们一道去”
杨二伯点头道:“恐怕你小子糊弄我,我得去盯着你。”
贾琮等人忍不住闷笑起来。杨嵩满面尴尬低声道:“二伯,别闹了。”
杨二伯道:“谁闹了,我就是信不过你我要跟着去”乃吼道,“林老弟林老弟”
林海从马车里钻了出来:“杨老哥”
“我同你们一道去行么”他指着杨嵩道,“我恐怕这小子不好生学,我在旁盯着要好些。”
林海笑道:“老哥既肯去,自然是好的。”
有这样的高手跟着,贾琮自然巴不得:“很是很是我们实在都管不着杨大哥,没有您老他还不定如何耍奸躲懒呢。”因命后头带两匹马的兄弟给了他一匹。
杨二伯摆手道:“不用马。马还没我快呢。”
贾琮道:“杨二伯,您一个长辈走路、我们晚辈骑马,没有这样的规矩。”
林海也劝道:“老哥还是骑马的好。”
杨二伯无奈,嘀嘀咕咕了半日磨蹭上马。杨嵩急的瞪眼,只没人搭理他。领头的程驰一声号令,上千人浩浩荡荡出城去了。
因须得先去见王子腾,他们一路向南而行,当真经过了井冈山下的吉安。因为好奇,贾琮向人打探山大王情形。
客栈老板竟伸出大拇指来,赞道:“这井冈山上的万大王当真是水泊梁山一脉的,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凡有贪官污吏并为富不仁的土财主,他们皆兴兵攻打,散其家财给四周的穷苦人家。”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这招本是小爷预备来日使的,怎么他先用上了又问:“以前我听说这山上的大王姓徐的”
老板蔑然道:“那个小崽子早死了。”
贾琮奇道:“瞧你的意思,倒是不怎么瞧得上这个徐大王他老子从前不是你们这儿的大官么”
老板呸了一声:“徐宏那狗官他在的时候整个江西的地皮让他刮了三十寸听往来客官说,那头的广东税赋只得我们的十之二三,其余税钱皆是进了徐宏他自己的钱袋子我们日日焚香拜佛诅咒徐家断子绝孙”
“原来如此。”贾琮连连点头。因回到屋里去向林海并众人一一说了,又问杨二伯可是如此。
杨二伯摇头道:“徐大人在的那些年实在税重,好在我们家本是做绿林买卖的,那点子钱不在话下。寻常老实本分讨生活的百姓过的艰难。这一节倒是谢大人来了好些。”
林海道:“这么说谢鲸不曾往下头添税了”
杨二伯哼道:“他何曾干净无非比徐宏好些罢了。”林海点点头。
黛玉道:“既这么着,若有人想收徐家的兵马倒是不难,安了民心慢慢收。徐家子弟骄纵惯了,未必吃的了当土匪的苦。”
贾维斯道:“官兵不愁粮,土匪须得去抢粮或是买粮。如此一来,民心倒是比当官兵时更要紧些。”
林海叹道:“当土匪时民心比当官兵时要紧。何其荒唐”
贾琮道:“幺儿哥哥这话倒是真的。有句话叫做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吃皇粮的也是一样。既无军规约束,谁还理老百姓死活呢”
众人又慨叹一番,回屋睡去了。
次日起来正要继续赶路,林海迟疑了片刻,拎着贾琮问:“你当真知道太上皇可在这山上不在”
贾琮苦笑道:“姑父,我是如何推想的已同您说过无数回了纯属瞎猜纵然真的让我猜着了,这么点子人也不够啊得回岭南请王家叔父调大军过来,还得让谢鲸给他发个公文,请他协助越省剿匪。换了你是燕王会不会重兵把守”
林海又思忖了半日,小辈儿都屏气凝神不敢说话。唯有杨二伯喊道:“林老弟还愣什么呢包袱都收拾好了钱也给了还不走还得去跟程小子碰头。”林海无奈,只得上了马车。
才出城门与程驰会和,沿着官道往南走了不过一个时辰,前头忽有一张方桌摆在道路正中央,桌上搁着一把大茶壶并四只粗茶碗,桌旁放了四张长条凳一个茶炉子,炉子上有铜水壶,水壶在冒着热气。东面已坐了一人,身穿儒生袍,峨冠博带,摇着一把折扇。
贾琮最不怕造口业,张嘴就说:“这个逼装的我给五十分大冷天的也不怕惹了风寒。”杨二伯耳朵比年轻人还灵光,听得清楚,哈哈笑起来。
到了儒生跟前,贾维斯先跳下马问道:“这位先生拦在道路正中,是打劫的还是讨钱的”杨二伯又笑。
贾琮特靠近他的马嘀咕道:“听见没这就是公认的老实人贾维斯,嘴比我还毒些。”
那儒生摆了摆扇子:“俗话说,见高人不能交臂而过。听闻林大人并二位贾先生路过本地,特请喝碗茶解解渴。”
贾琮道:“极无诚心。一则你也没问问我们渴不渴,万一不渴呢再有,若是有心请我们喝茶,当搭个茶棚子才是。这般冷的天儿坐在风口上,滚烫的茶立时也凉了。”
那儒生略怔了怔,旋即抚掌:“贾先生言之有理。”乃拍了两下手掌。
路旁的茅草屋中旋即冒出来几十个小伙子,有的拿着锤子斧头,有的扛着绿油油的毛竹、有的抬着竹篱笆,竟当场搭起茶棚子来这帮人显见是熟练工,不多时便搭好了,又搬来许多稻草铺在屋顶,还抗来一扇竹门给安上最后出来两位女子,身段婀娜,都穿着寻常的蓝花布衣,每人手里捧着一块蓝花布,想是门帘窗帘。这下好了。本来是一张桌子拦住去路,眨眼变成一间屋子拦住去路。那个儒生一直在里头坐着,纹丝不动
贾琮忍不住改口道:“这个装逼完全是古龙风格,已经可以给满分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却说林海等人在井冈山下遇上一拦路儒生,于道路正中间现搭了一座茶棚子。待帘子安置妥当,有女子打起门帘来,那儒生推门而出,来到林海等人跟前一躬到地:“请林大人并二位贾先生喝杯野茶解渴。”
贾维斯还没说话,贾琮先拍手笑道:“好好玩这位先生你有兴趣开游乐场么”
儒生怔了怔:“何为开游乐场”
贾琮跳下马来道:“就是建一个院子,院子里有许多可供小孩子玩儿的东西。什么木马啦秋千架子啦翘翘板啦,只玩儿,不念书不习武”他指着茶棚子道,“给孩子们些小些的材料,让他们搭这样的屋子玩,指定有趣”
那儒生含笑道:“晚生志不在此,只怕不能。”
贾琮撇撇嘴:“没劲。多好玩啊。”因扭头去看林海。
林海早已从马车里出来,皱眉道:“这顿茶不喝仿佛是走不过去了。”
儒生又作揖:“林大人请。”
贾琮在旁撺掇道:“姑父,很好玩啊”
林海瞪了他一眼,领头走了过去,贾琮贾维斯杨嵩三人跟着,那儒生紧走几步在前引路。
到了茶棚子里头,见那棚子竟然有三面窗户还都撩开了窗帘,光线明亮。贾琮啧啧两声,赞说“好精细。”几个人便坐下,杨嵩立在林海身后。竹影悠然,青烟袅袅。那儒生含笑亲手烹茶,姿态优雅。虽是野茶,倒也极香。贾琮心中暗想,这个大概就是后世的井冈云雾茶。
四个人喝了会子茶,那儒生乃道:“晚生今日冒昧并无恶意,只想请教诸位先生天下大势。”
林海才欲说话,贾琮朝他使了个眼色,抢着说:“我先生是位寡言君子,我师兄愈发闷葫芦,我最呱噪,先生不嫌弃我年岁小吧”
儒生微笑道:“久仰琮三爷大名,晚生洗耳恭听。”
贾琮道:“天下大势就是,不知道。”
儒生淡然挑了挑眉头。
“诸事不明、变数太多、下任何断言都未时过早。”贾琮道,“农人插下一行秧,细细观察每一株,大略能瞧出哪一株长势最好能结出好稻子来;然而一片秧苗、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纵是耕了一辈子田的老农也难以过早定论。二十多位王爷有二十多种可能,每位都有许多儿子孙子,就变成了上百种可能。先生若是想要择主,我送先生一个字:等。”
那儒生眯起眼睛看了贾琮半日,忽然道:“想必要等许久,在下同琮三爷一道等可好”
贾琮道:“不好。咱们还是各等各的吧,道不同不相为谋。”
儒生含笑道:“琮三爷如何知道道不同呢”
贾琮道:“将桌子、茶棚子阻在道路正中间,逼着我们同你喝茶;显见你是个目地型的人。你看上了一位主公便是一生一世,他死了便扶持他的儿子。我不同。若不是人多,我一定会从你的桌子旁边绕过去,绕不过去换条路,只有这一条路我就不去岭南改去别处。我若看上刘备,他死了他儿子无能我就改投司马懿。”
儒生道:“只怕林大人不会准许。”
贾琮撇嘴道:“我会哄他。我哄老人家的本事一流。”惹得林海瞪了他一眼。
儒生道:“听说琮三爷不忠有情,倘或你教导刘禅长大呢”
贾琮道:“我教导出来的孩子会那么勤快想去当皇帝么刘备不止一个儿子。”
儒生怔了怔,半晌才含笑道:“我还以为琮三爷会说,你会远离夺嫡之争。”
贾琮道:“不会。我会帮着刘备一锤定音。”
儒生面色一变。
贾琮接着说:“哪家王爷江山还没开始打呢,下头的儿孙们先内斗了起来,基本可以退出天下争夺了。”
儒生愕然。半晌苦笑道:“琮三爷认识我”
贾琮摇头:“不认识。但我早已猜出井冈山上的万大王是谁的人,能在此处拦我们的必是他的人。而他自己不会干这么中二装逼的事,想来是他儿孙干的。”乃瞥了儒生一眼,“很幼稚。先生年岁也不小了,你是当真觉得这么玩一通能引得我们哥俩并林姑父对他起兴趣”
儒生道:“我本有许多话想同三位说,我家主公的心思。”
贾琮道:“不必说了,我们不想听。这位先生,若论口舌如簧,你很难比得上我。我说服你还差不多,你想说服我怕是没门儿。”
儒生道:“我主公有意向他父亲提议出兵海外。”
贾琮道:“他父亲比他清楚、明智的多,要考量的事情也多的多。你主还是先学习吧。”
儒生略一皱眉,半晌又说:“琮三爷以为当今天下四分五裂的可好”
贾琮道:“同是一伙兵卒,在徐宏手下做官兵可以肆无忌惮欺凌百姓,在万彰手下当土匪却深得百姓拥护。”
儒生道:“可见徐贼乃江西大患”
贾琮摆手道:“我不想再跟你绕圈子。一句话,我反对攘外必先安内。”
儒生大惊:“先生何以知之”
“合有合的好处、分有分的好处。先帝晚年昏庸,纵容老臣肆意妄为,遭殃的百姓不止江西一省。今诸王割据,对百姓有个极大的好处,就是优势竞争。”
儒生道:“请教何为优势竞争”
贾琮笑道:“天下一统最大的坏处就是四海一样。在山东交多少税,去了湖北还是得交那么多税。今后可不一样了。吴楚相邻。倘若吴国的税比楚国少,楚国人就会迁移去吴国。那么楚国人口就会自然减少,逼迫楚王也减税,楚国百姓的日子便好过了。同样,商人在吴国交的税少,便会多去吴国做生意,吴国则商贸繁盛,吴王收到的税准保比从前还多些。还有人才。在吴国不得重用的人才可以去楚国求官。不像从前,天子不喜欢的人才便一辈子出不了头。”
儒生又愣了。
贾琮拍手道:“方才我说什么来着你被我说服还差不多。你是不是想说,倘若先天下一统,捏成一个拳头去跟西洋人打仗,胜算大些”
儒生点头:“不错。贾先生请看,我方才搭建这座茶棚,只片刻便好。盖因工匠各有其能、各尽其职、同心协力之故。”
贾琮道:“但这只是一座茶棚。我若要建十万间茶棚呢有你挑选培训这些人的功夫,我只需将铜钱往案头一搁就行。”
儒生微笑道:“那十万间茶棚未必有我这一间建的好。”
贾琮道:“你这一间茶棚只给屋里四个人喝茶,喝完就得拆了。而十万间茶棚可以给许多人喝许多次茶。能供人喝茶的茶棚就是好茶棚。至于风雅不风雅,于行路之人而言并不是那么要紧的。一座茶棚搭建得再好,也只是一座而已。”
儒生怔了半日,苦笑道:“琮三爷果然是天人,见多识广,吾所不如也。只是这般诸王割据也必有坏处。”
“有啊。”贾琮道,“很多。内耗一定会有,资源分散、互相扯后腿之类的。只是,眼下已、经、割据了。而时不我待,咱们没空安内。等你安完了内,外人就把我们当外攘了。”
儒生皱眉道:“西洋诸国不是只有我朝一两个省那么大么一时半刻哪有那么多人口”
贾琮道:“那是从前。如今他们已经在打下来的土地上迁移人口、鼓励生育。再有,他们可以逼迫被他们占领的那些国家的子民来替他们打仗。当年金兵南下攻宋之时,许多兵卒不久之前还是宋朝子民。”清兵入关的汉军旗和日本侵华的朝鲜兵小爷就不说了。
儒生立时张嘴才说了半个字,猛的咽下去了,摇头道:“只怕说不过贾先生,还是不说了。”
贾琮道:“横竖我不会帮着哪位王爷的儿子夺嫡。请你主公先死了这份心。他若不服他大哥,可以自己请缨出海,借他父亲的兵马打下一片疆土来,那地方就是他的了。来日不论他大哥能不能在国内一统河山,他都用不着跟向他大哥三拜九叩。”
儒生眼中迸射出两道光来,嘴角依然含笑:“贾先生怎知我主并非世子”
贾琮道:“我见过你们世子,颇为沉稳,不会干这么无厘头的事儿。再说,这般刀走偏锋的风格分明是想惹得我们爷仨注意。世子已经是世子了,犯不上再惹人的眼。”
儒生默然半日,叹道:“是了。贾先生的能耐高于令兄,并无心争夺荣国府。”
“无能者才内斗,好男儿志在四方。”贾琮兴致勃勃挥了挥手,“不想给大哥三拜九叩的小儿子们和庶子们,打出去世界很大,很大很大很大谁打下来是谁的”
儒生眉头不禁动了动,半晌才苦笑道:“还是说不过三爷。”因瞧着林海道,“先前三爷为何不让林大人同晚生理论”
贾琮道:“我姑父是个长辈,这种时候自然是晚辈冲锋在前的好。万一我说错了什么,他还可以出来替我弥补一下。”说着做了个鬼脸儿。
林海捋了捋胡须笑道:“琮儿说的极好。”
儒生又叹了一声:“终究白忙一场。”
林海道:“故此,你们也是从井冈山上下来的”
儒生点点头:“已经等候诸位多时了。”
贾琮瞧着林海撇嘴道:“姑父,你就是个唐僧。一路的妖精都想抓你怎么就没个女妖精呢”
林海啼笑皆非:“胡说”乃思忖片刻,向儒生问道,“请问这位先生”
贾琮又插嘴:“你们山上有美女么”
“琮儿”林海不悦的喊了一声。
“您老别问人家不方便回答的傻问题。”贾琮使了个眼色,“许多事不知道比知道好。”又看了看那儒生,“对我们双方都好。您说呢,先生我就不问您贵姓了。”
儒生低头轻叹,道:“贾先生说的是。”因站起来深施一礼,“打扰了。”
贾琮等人也站起来回礼,儒生亲自打起门帘,林海踌躇片刻,望天长叹,杨嵩扶着他走了出去。贾琮贾维斯都同那儒生拱了拱手,跟着出去。旋即听见里头三声击掌,方才那群人又从路旁的茅草屋出来,仿佛是电影倒放似的,迅速拆光了茶棚,甚至捧走了茶壶搬走了桌子。不多时便只余下那儒生一人。
林海上车,贾琮等人上马,儒生立在路旁拱手而立,一行人越过他走了。
没走多久,贾琮从马上跳下来钻进林海的马车。果然老头儿在生闷气,黛玉在旁安慰。见他进来忙问:“方才怎么回事”
贾琮道:“姑父想问人家司徒硠在不是井冈山上,我死活拦着没让问。您老实在是放不下他,不如卖了老脸,求杨二伯与起.点一道走一趟吧。他两本事高强,想来无事。”
林海郁郁不言。
黛玉皱眉又问:“怎么回事”
贾琮便将方才之事说了,哼道:“也不知道司徒磐的哪个儿子这么着急。我本是装逼世家出身的,最爱玩信口雌黄、虚张声势这一套,他竟玩到我头上来了简直是在关公门前耍大刀。”乃向林海一努嘴,“老头子想打探太上皇,我堵了他好几次话不让他说。”
黛玉道:“爹,真的”
林海摆手道:“我老了,你们觉得不妥就不妥吧。”
贾琮委屈道:“您老讲点道理成么你问了,他若说在呢咱们想救也不能救了。”
林海道:“我不过是想试探一声罢了。你们都说此处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哪里能救得了人”
贾琮道:“方才幺儿哥哥偷偷往那个儒生身上撒了种药末子,那个是我们从义忠亲王余部手中弄来的。若有好点的狗,可以循着气味找到他。可惜旺财在京中没带来。”林海瞧了他一眼。他接着说,“杨大哥告诉我,茶棚子里的那两个女子俱是机灵的,眼珠子悄悄的转。幸而众人皆说贾维斯老实,她们留神我与杨大哥多些,幺儿哥哥趁她们不备嘿嘿”
黛玉忍俊不禁。过了会子她又蹙起眉头来瞥了贾琮一眼,仿佛不甚赞成。
贾琮道:“只是,姑父,咱们说好了。若不在便罢了,若在、救不出来也罢了。若在、救出来了,只算替你们了断君臣之义,后头便不再亏欠于他。”
林海默然。林黛玉贾琮二人俱不做声,只在旁闷闷的陪着。
许久,林海咬牙道:“罢了,我知道你们想的。如能救他出囹圄,我便了却这桩心事。”
第二百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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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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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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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自打将人质万彰置于马前开道,林海等人平安走了一整日皆无事。傍晚时分,林黛玉择地命众人安营扎寨。
贾琮四面张望了半日,忍不住嗤道:“他若出来跟我打个照面谈个判,我还瞧得上他些。”又凑到万彰跟前,“你挑主公的眼光真不太好。”
万彰苦笑道:“是我之过,我低估了诸位。”
贾琮摆手道:“与你无干。显见已经到了不得不正面相迎的时候,他连露脸都不敢,非但没魄力,而且没眼力。我没杀你不就是对他老子有所顾忌么此子要么不敢直面彻底失败这个事实,要么死要面子不愿意在旁人跟前丢脸。告诉你吧,你这个主公看似聪慧,实在骨子里就是我二叔那样的人。”
万彰默然片刻,瞧着他道:“琮三爷不审我么”
“不想知道。”
万彰奇道:“三爷这明哲保身的性子是谁教的此乃朝堂之法,绝非你那些绿林师父能教你的。而林大人苏大人俱是君子,令尊只算得上装傻卖痴、自污避世。”
贾琮道:“天生的。”
万彰摇头道:“我才说错了。这不是性子,是习惯,没法子天生。”
贾琮耸肩道:“爱信不信。”转身就走。
万彰喊道:“三爷留步。”贾琮又回来了。万彰看着他道,“琮三爷,你虽不知我名姓,只怕咱们迟早要共事。想必三爷清楚,欲成大事,单单仰仗林大人那般谦谦君子是不成的,我这样的必不可少。三爷但有择定主公,还望告知一声。你跟着谁,我便跟着谁。”
贾琮眯着眼道:“万一我择的那个人你不喜欢呢”
万彰道:“我当了这一日的人质算是想明白了。三爷言之有理。现在诸事不明,择主为时尚早。你眼光在我之上,我愿意跟着赢家。即使三爷所择并非我主,”他眨了眨眼,贾琮抽了一下嘴角。“只要三爷传信来,我便跟着你走。”
贾琮歪着脑袋看了他半日,道:“我瞧着你现在所择的那一位当真不是什么好的,你从前是怎么瞧上他的”
万彰略笑了笑道:“狠厉果决、先下手为强。”
贾琮皱眉道:“难道不是鲁莽自大、不知分寸”
万彰道:“果决与鲁莽有时难以分辨。直至遇上三爷之前,他都是果决而非鲁莽。刺杀三爷一事实为果决,纵然失手,此举依然是没错的。”他叹了一声,“只不过低估了三爷并贾大爷的本事罢了。”
贾琮摇头道:“此举在千年前百年前都是对的,到了现在就是错的了。你这主子必输无疑,决计赢不了。想听缘故吗”
万彰含笑道:“想。”
“他老了。”万彰眉头一皱。贾琮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瞧着渐沉的夕阳怅然道,“他的年岁不老,心已老了。失了年轻人最重要的东西:接受新鲜信息的能力。”乃回头向万彰道,“有一人才,难为我用,则必杀之以免得旁人得了去来日与我为敌,这是内斗的法子。自从春秋以来,这念头皆没错。而数月前我在大明宫悬了世界地图;数日前我提醒了他的幕僚,世界很大、可以开疆拓土,他悉数没听进去。他失了一颗年轻人的蓬勃之心,对外面的新鲜世界没有兴趣。今时不同往日,只有放眼世界的人才能成功。”言罢干脆利落转身走了。
杨二伯在不远处抽旱烟,见他朝自己这头走,招他来身边低声问道:“你与那个老小子所言我听见了。你说的什么我竟听不懂”
贾琮探头凑到他耳边窃笑道:“您老不用听懂,他也听不懂的。我那是在装逼糊弄他呢。”
“我说么。”杨二伯嘀咕两声。“瞧你那脸就装模作样的。”贾琮嘻嘻一笑,撒腿跑了。
一夜无事。次日拔营起寨,人质依然戴着糙纸。直至前头要穿过个镇子,贾琮替他另换了一张,纸上改写了“奸夫”二字。如此一来,纵有认得字的在旁瞧见了,也以为万彰偷人被抓,不会管此闲事。
到了晚上,可算有客栈了,万彰因为功夫高、恐怕他被人救走,特带在客栈中住宿,有杨二伯守着。
万彰借机向贾琮道:“方才我听有闲人私语,你给我贴了什么签子”
贾琮道:“奸夫。你是人家老子的手下,却勾搭儿子,说是奸夫也没错。”杨二伯在旁听了哈哈大笑,万彰面色古怪。
后头一路平安大吉。直至望见了广州城的城门,派去快马传信给王子腾的人也回来了,贾琮方摘下万彰脸上的“奸夫”,命人解开绳索,指着他的马道:“喏,帮你养了一路,来日记得给草料钱,还有你自己的饭钱。”万彰哭丧着脸活动活动筋骨他脸上粘着的胡子已掉了些,只是没人帮他洗脸整理又朝众人拱了拱手,顾不得四周闲汉妇女孩童指指点点,跳上马逃也似的走了。林海等人浑然不顾,自顾自往前走。
立在广州城门前,林海长叹一声:“可算到了。”遂一径进城,王子腾亲来府门相迎。
贾琮不管不顾上前给了王老头一个拥抱,假哭道:“王叔父啊,你可好悬看不见我了。”
王子腾挺喜欢这小子粘人的,乐呵呵道:“怎么了”
“侄儿我差点让人杀了,好险的。”
王子腾一愣,侧头去望林海。林海摇摇头:“一言难尽。”
王子腾忙说:“既这么着,先进去再说。”乃引着大伙儿进去,才走了十几步他便向贾琮道,“你在京里头弄了什么事儿么”
贾琮瘪瘪嘴:“叔父,我都离京多久了跟着林姑父一路游山玩水过来才走的这么慢。京里头出了什么岔子可算不到我头上。”
王子腾道:“卫若兰来了。”
“啊”
“说是得了你的信儿,来找你的。”王子腾道,“我瞧他那模样,仿佛有什么要紧事。”
“哈”贾琮眨眨眼,“他是收到我从苏州给他寄的东西,才来的”
王子腾道:“他倒是没提缘故,只说问了环儿,环儿说你们会先来广州找我。这小子一路快马赶过来,来的时候灰头土脸的,七八日前就到了。往年我还说他有几分娇气,倒是看错了他。只是,这些日子瞧他心事沉沉的。”
“哦”贾琮跟起.点交换个眼神道,“我们路上出了不少事,还打了好几仗,才这么慢的。”乃兴致勃勃道,“我们军师当真是个有本事的嘿嘿”旋即想到他们林大军师正在看的兵书是人家卫家的传家之物,稍稍有点子心虚。
及到了厅上众人落座,贾琮站着道:“姑父王叔父,你们先说话儿,我去见卫兄。”王子腾点点头,喊了个小厮领着他去卫若兰的客院。
一进院门便见卫若兰正在院子里背着手踱步,显见急躁的很。贾琮忙吩咐那小子出去,自己朝卫若兰走去。卫若兰也瞧见他了,几步迎上来:“琮儿”
贾琮“嘘”了一声,卫若兰一愣。贾琮盯着人家的脸看了半日,点点头,假意问到:“卫大哥怎么来岭南了”
卫若兰急道:“你莫要同我打马虎眼子。我只问你,你让人给我送来的那匣子是怎么回事”
贾琮道:“那是人家托我捎给你的。”
“什么人”
贾琮撇嘴道:“卫大哥心里清楚。”
卫若兰怔了怔:“他可好”
“挺好。”贾琮耸肩道,“应该说是很好。媳妇儿极漂亮,又贤惠,大约也快有孩子了。他自己也有了不小的事业。”
卫若兰面色似喜似悲,默然不语。贾琮站累了,自己走到院中榕树下一张椅子上坐了。旁边有小几茶具,他便自斟自饮起来。喝了两盏茶,卫若兰终于走了过来,在他身旁坐下。贾琮替他斟了盏茶问道:“你这次来岭南,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卫伯父的”
卫若兰叹道:“我爹让我来的。”
贾琮点点头:“那老头还没忘记自己有个大儿子。”
卫若兰道:“当年他没了踪迹,我们家曾使人去长兴县查访,只没有消息。我爹后来常说,大哥聪慧无双,当年家中又派了人暗中照看,断乎不会是出了意外或是让拍花子的拐了,必是他母亲家的人将他拐走的。”
贾琮皱眉道:“你这个拐字用得极不恰当。他那会子已经九岁,以大家长子而言,很不小了。就不能是自己跑掉的”
卫若兰断然道:“不会。他是卫家的孙儿。”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我若没记错的话,你在家中是大爷。我自打认得你便喊你做了卫大哥,不是卫二哥。”
卫若兰垂头道:“只因实在寻不到他。我小时候是二爷的。恐怕有人问闲话。族谱上他仍是长子。”
贾琮冷笑道:“连家族排行都不给他,纵然族谱上还有名字,实际已是除名了。”卫若兰方要辩解,贾琮抢先说,“我素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别人家的事儿从来不多问。偏我这么淡漠的一个人都觉得令尊太过了。他休妻是没错的,让长子去守墓并派了人暗中照看也是没错的。然为了不知道会不会起的闲言碎语,连卫若蘅的家族排行都取消了,他有什么颜面自称是人家的爹”
卫若兰登时面红耳赤,半晌才说:“我父亲胆儿委实小了些。”
贾琮抽了抽嘴角:“根本不是胆大胆小一个男人,半分担当没有,连个娘们都不如,也够奇葩的。难怪卫若蘅会弄死你。”
卫若兰一愣:“什么”
贾琮没好气道:“谢谢我吧。若非我劝住卫若蘅、替你改了命数,你成亲后第二年就会死。”
卫若兰大惊:“什么你说明白些”
贾琮随口道:“别问那么清楚,我不知道你的命数,只瞧过你媳妇的。她本该在成亲一年后守寡她也不会当你媳妇了。我恐怕她守寡,让她嫁给别人了。卫若蘅恨你母亲入骨,预备弄死你报复你母亲、替他母亲出气。还是几个月前我劝了他,说那件事令尊、令祖都没错,要说谁错了唯有先帝昏庸。当时我有几分怪异。卫若蘅实在是个少有的奇才,且眼界超群,现在过得又很好。多数能人爬到上头去了之后都不会想到回头去报复当年负过他们的人。不是因为宽宏大度,而是因为他们已经瞧不上那些人了,不稀罕报复他们。而以卫若蘅今日之能竟然还预备朝你下手,根本不符合他那个层次人物的整体共性。这会子我明白了。令祖临终前设法套住了他、使他无法彻底将京城卫家抛弃;而令尊大人又做的太离谱、竟然将他这个活生生的大爷取消了我家大哥哥夭折,琏二哥哥一直都是二爷。又有他母亲多年如一日在他耳边发泄怨恨,他才想弄死你的。”
卫若兰呆若木鸡贾琮又在旁喝茶等他回神。良久,卫若兰猛然道:“他已明白父亲当年休妻是迫不得已了”
贾琮捂脸,过了片刻才说:“是他明白了,故此他已不怨恨了。他放下了,所以将你祖父传给他的东西还回去,自此跟你们家没瓜葛。可听得懂么卫大哥”
卫若兰急道:“他既已明白,何故不回家”
“我的天哪”贾琮仰天长叹,“啊啊啊我受不了了你究竟真傻还是装傻简直是稍知世事的贾宝玉啊明白是一回事,原谅是另一回事。许多事情咱们都能理解,但是刀子扎在谁身上谁疼。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做什么也弥补不了,而且人家也不稀罕要你们家的弥补。能放过你就已经不错了,真的。卫若兰大哥,你不是他对手,他捏死你只要一个手指头。难道你老子当年将人家这个大爷剔出去另换了一个大爷,还指望人家长成之后回去么那是个人,不是物品。人有七情六欲的哎呀你再不明白我都要词穷了。”
卫若兰跌足道:“我实在不明白当年他外家惹上了义忠亲王,那会子因为义忠亲王死了多少人家不问青红皂白,尸山血海的。我父亲因避祸之故不得已休妻,为的是阖府的性命如今义忠亲王已经平反,他也知道了父亲的苦衷,何不认祖归宗”
“倘若义忠亲王还没有平反呢”
卫若兰愣了,一时答不上来。
贾琮怔怔的看了他半日,看得卫若兰浑身不自在了,方缓缓的说:“我相信陈四姐的话了。”
“啊”
贾琮轻叹一声。“我相信了。”我相信陈瑞文不是个傻子、只不过死心塌地的认为凡姓陈的都会无怨无悔替他卖命了。“因为我认识你,我知道你决计不是个傻子。”乃摇了摇头,正色道,“卫大哥,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对吧。”
卫若兰莫名道:“对。”
“我记得卫大哥爱吃红烧肘子,我也挺爱吃的。只要厨子手艺高超,多数人都爱吃红烧肘子,对吧。”
“对吧。”
贾琮耸肩道:“然而总会有人不爱吃这个,对吧。”
“对”
“故此你瞧,多数人都极看重祖宗,甚至有外室子为了认祖归宗大动干戈;多数人在懂事以后知道亲爹当年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乃是迫不得已,都会深明大义痛哭涕零原谅他爹;一如多数人都爱吃红烧肘子。然而总有人不爱吃的。”贾琮盯着卫若兰肃然道,“算你们家运气不好。卫若蘅碰巧不怎么看重祖宗,他也碰巧不愿意原谅他爹。卫大哥,这十几年来你在京中舒舒服服当着小少爷,是不会理解他在外头风雨飘摇、还要安慰一个心碎的母亲,是何等辛劳、痛苦、怨恨的。而多年后他因祖父当年给他下了钩子、放不下卫家,使人进京查访卫家大爷叫卫若兰他卫若蘅没出生过似的。他心中是个什么滋味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别想着天下的好事都让你们家占了去。你们兄弟二人没有关系就是最好的关系。”
贾琮站了起来,拍拍卫若兰的肩膀,撤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卫若兰呆愣愣的坐着,像尊木头菩萨。贾琮苦笑一下,走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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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贾环前往冯紫英家告了一状后没有回府,就在冯家左近的铺子吃了些小点子,旋即赶往城西秦三姑家去了。shuo
秦三姑正燃着蜡烛看账册子,见他进来头也不抬的问道:“黑灯瞎火的跑来做什么”
贾环瘪了瘪嘴:“再告一状。”遂往她跟前一坐,“方才找冯大哥告过了。琮儿说,冯大哥是个识大体的,万一燕王的大老婆小老婆死活想护着儿子,冯大哥只会将怨气憋在肚子里,回头喝顿酒射会子箭撒气。故此他说须得找三姑姐姐再告一状。”
秦三姑挑了挑眉头,贾环遂将前事又说了一遍。方才同冯紫英所述颇为平淡,这回便添油加醋起来。秦三姑听罢沉思许久,只说:“我知道了,你不可胡来。”
贾环低头道:“不好说。三姑姐姐觉得,燕王会将他如何”
秦三姑又想了半日,摇头道:“不知。”
贾环道:“勾搭老子的要紧下属,犹如偷了老子的要紧姬妾,王爷再如何喜欢那个儿子也不会轻易放过吧。”
秦三姑瞥了他一眼:“依着常理,应当是忍不了的。”恰在此时,外头有人敲门,原来是燕王府派来请秦三姑的。秦三姑站起来道:“显见就是此事了。”贾环点点头,先挥了挥手,又拱了拱手。秦三姑遂连夜赶往燕王府。
进了司徒磐的外书房看见冯紫英,挑了挑眉头道:“环儿刚才又上我那儿告状去了。”冯紫英摇头。
司徒磐揉着眉毛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秦三姑遂将贾环的话复述一遍,连“偷了老子的姬妾”都说了。司徒磐前头还只是沉着一张脸,听罢这话竟冷笑道:“当真有种。”遂看着冯紫英。
冯紫英苦笑道:“都是属下不查。”
司徒磐道:“既知不查,就查清楚。唯有老二一个,或是人人有份;老二唯独勾搭了井冈山的,或是还有旁人。”甩袖子走了。
冯紫英乃瞧着秦三姑道:“环儿又去告诉你是做什么”
“大约是琮儿在信里头叮嘱的。”秦三姑道,“恐怕王妃护子,你识大体些。”
冯紫英阖了阖眼道:“识大体这三个字,琮儿从来都用来挖苦人的。”
他二人遂撂下旁的事物,一力查了查司徒磐的四个儿子。竟然没一个干净的,连司徒磐最小的八岁幼子在内。其中三个已经结交紫英自己的儿子了。
秦三姑瞧着那单子道:“幸而时日大都短,不过在这一两年。”
冯紫英哼道:“短方雄的兵马撤出京城次日便悉数出来了。”
秦三姑叹道:“日久生情,这会子情分都还淡些。”因说,“倒是荣国府没人去沾。”
冯紫英默默递给她一张纸条子,上头写着,司徒岧每隔三五个月便在苏家花园上风处弹琴,且弹的是一首他自己做的曲子,已经快四年了。秦三姑大惊,瞧着他。冯紫英道:“也难怪能说动万彰那老东西,眼力比旁人远些。四年前王爷闲在府中避嫌,连世子都不敢出门见朋友,他怕是那会子便已猜出王爷要反了。”
秦三姑摇头道:“只看事不看人。苏家那丫头让琮儿环儿惯成什么了,敢算计那丫头不让他们几个弄死才怪”
冯紫英道:“倘若苏丫头自己肯,怕打老鼠伤了玉瓶儿,旁人也没法子。”
秦三姑嗤道:“他以为自己是王爷的儿子,旁人皆爱慕此身份。琮儿没事曾说过,薛家那个二姑娘实在嫁得好。婆家简单,没有妯娌小姑子,连婆母都没有,老爷子也上了年岁,故此可以睡足懒觉。苏丫头也算他教大的,听见王府二字就得逃得远远的没那精神早起请安。”
冯紫英道:“非常之人多半有非常之愿。他以常人去推断非常人,栽了倒也不怪。”
遂硬着头皮去见司徒磐。司徒磐瞧他二人的模样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沉着脸道:“事已至此,说吧。”
冯紫英垂着头掏出册子来一条条念了,最先几条之后便是他自己的儿子,司徒磐含笑瞥了他一眼。而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偏冯紫英念了许久,听到他儿子竟结交将领不禁一脚踢翻了茶几子;冯紫英只管接着念。最终听罢,司徒磐森森的道:“倒是比他们老子还强些。”因打发人去问王妃娄氏老二什么时候回京。一时那人回来说是早先得了信儿,年前必赶回来。遂命冯紫英只做无事。冯紫英回去将儿子暴揍一顿老拳,勒令其再不许与姓司徒的往来。
眼看着就是年关,司徒磐也得了信儿,他家老二四五天前已在城外一处庄子歇着了,只不进京。显见此事古怪,便问冯紫英。冯紫英垂头道:“那日回去我将我家那臭小子打了。”司徒磐哼了一声“倒是警觉”,撤身走了。
到了大年二十九,司徒岧依然不见有要回来的意思,王妃早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日使人问十几回。司徒磐本想不管他,被王妃扰烦了,干脆亲自骑马出城,直奔司徒岧住的那个庄子而去。
到了那庄子一瞧,司徒岧的手下个个吓得就地跪下,噤若寒蝉,又不敢吭声。司徒磐问道:“你们主子呢”有个小厮战战兢兢指了指主屋。司徒磐催马过去。
屋里人要多些,也是一见他就跪,垂头不语。司徒磐随意点了一个人让领路,那人浑身发颤爬起来,领着他到里头去了。
司徒磐一进屋子便皱起眉头。这屋子密不透风,窗帘挂了好几层,大白天的案头却燃着烛台,地下烧着碳盆,铜鼎中虽燃了百合香,仍有异味扑面而来。帐子是打起来的,司徒岧躺在炕上,一看他老子进门先怔了片刻,忽的拿被子将脑袋盖上。司徒磐不禁有几分好笑,走过去揭开他头上的被子。司徒岧立时又盖上了。司徒磐干脆一把将他身上的被子掀翻一看:司徒岧缩在土炕内侧,两手抱头蜷起来,简直是个球。
司徒磐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敢做如何不敢当”
司徒岧默然不语,只抱着脑袋浑身发颤。
司徒磐越瞧他越烦,遂撤身走了出去。出门吸了两口气,抬腿踢了门口跪着的他儿子随从一脚,将那人踢出去老远。只听身后的屋子里猛然传来大大的哭声,撕心裂肺。司徒磐伫立着听了会子,骂道:“银样镴枪头”拿起脚来走了。
回府后,王妃又打发人来问老二何时回来。司徒磐道:“已在城外多日了,只不肯回京,我也不知道缘故。”王妃听了便要他派人去接。司徒磐只说没空,要接让她自己接去。
有他身边的贴身随从道:“王妃见了二殿下那模样,怕是要心疼的。”
司徒磐道:“让她心疼去。老二今后便专管哄他母亲开心便好。”此言不曾避人,该听见的都听见了,眨眼传遍阖府。
不多时,王妃便驾了车马出城去,在那庄子里耗了半日,天黑前终于将司徒岧接了回来。当晚,司徒磐命人将另外三个儿子拿在堂前打了五十到二十板子不等,又命关在院中闭门思过不许过年,唯独没动司徒岧。府里的人都清楚,二殿下这回当真将他们王爷惹恼了。
眨眼到了大年初三,司徒磐在府中设宴招待些要紧的幕僚下属,秦三姑竟来迟了她只请罪说出记错了时辰,然此人缜密周到司徒磐极清楚。口里道是无碍,心中难免生疑。又见她给冯紫英使了个眼色,愈发惦记了。待酒席散去,众人凑在一处说些闲话,果然见冯秦二人先后出去。司徒磐忙命下头一个心腹悄悄跟着。一时那他二人先后回来,没事人似的。
司徒磐便假意小解,到后头招那心腹问话。那心腹支支吾吾了半日。司徒磐知道他二人都与荣国府那两个小子极好,叹道:“可是贾环弄出什么事来了”
那心腹连连摇头:“与他们府里并不相干。”欲言又止。司徒磐便盯着他。那心腹低头道,“秦三掌柜说,说方才她下头的人得了个信儿。”
“嗯”
那心腹愈发将头垂了垂:“秦三掌柜开了间酒楼,今儿有几个平素同二殿下交好的小爷在一处吃酒,说说”
司徒磐心中一沉:“说什么”
“说二殿下了不得,捅了件大篓子被王爷发觉,急匆匆的竟想得到应对之策。有位小爷道,听说是使了苦肉计。另一个说,不是。看着像是苦肉计,实则乃是自污。横竖王爷这几年不会惦记他了,比其余兄弟还稳妥些,他更便宜暗中发力。再一个说,二殿下好生机智。前头那个道他道”那心腹偷偷瞄了司徒磐一眼,“他道,是跟王爷学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司徒磐随手抓起一个花瓶便往地上砸,瓷片飞溅。半晌,乃笑道:“合着他老子是螳螂,他是黄雀。”
次日便下令次子司徒岧移居城郊一处小院子闭门读书,使了兵卒日夜守着,不许出院墙一步。实在便是画地为牢了。
王妃大惊,求情无用、哭闹无用,急了,问道:“岧儿究竟做什么了他也不说,王爷也不说纵是做错了点子事,他终究是你亲生的儿子。”
司徒磐淡然道:“你儿子好本事,说是去江南游山玩水,实在连我的心腹之人也撬走了。他若不是我亲生的儿子,早已人头落地。”
王妃愣在当场回不过神来。
数日后,王妃只说想回趟娘家,司徒磐瞧了她一眼,答应了。王妃乃点起车驾回了娄府,才一进门,便看见他幼弟娄规匆匆从里头接出来。王妃急问:“你们都说做得机密,王爷是怎么知道的”娄规长叹一声。
姐弟二人到了书房,外头使人守住了,娄规低声问道:“王爷可知道姐姐也在里头主事”
王妃道:“他不知道,连岧儿自己都不知道。”
娄规道:“那保不齐过几年还有回天之力。”又摇头道,“二殿下这回急了些。本来无事的,我们低估了贾维斯与贾琮二人。在井冈山下一计不成,我苦劝他回京,他只不肯。终究是年轻气盛。”遂将前事细说了一回,末了道,“谁知道万彰竟是个废物,被行刺不成反他们抓了。”又不禁笑道,“那个贾琮实在有趣,给他头上贴了张签子,上头写了人质二字开路,遇见人多之处竟换成了奸夫。万彰是王爷的心腹,我们投鼠忌器,不敢再动,又因年关将近,便留下几个人一路跟着他们,其余的赶紧护着二殿下先行快马回京。在京郊遇上姐姐的人。”
王妃道:“冯紫英打儿子,显见是知道了。他都知道了,王爷能不知道么往日他不查乃是不曾想过去查这个。都是年轻人,做事能缜密到哪儿去一查便都明了。”
“多亏了姐姐之计,不然王爷还不定怎样呢。”娄规呼了口气,道,“前日得了飞鸽传书,万彰已被他们放了,且一个字没审过,连他脸上粘的假胡子并涂抹的粉掉了都没人去替他洗脸。”
王妃点头道:“林海贾琮是一对老狐狸小狐狸。贾琮小小年纪就知道明哲保身了。我多少年前就说过,这个贾琮亏得是投了王爷;若是投了旁人必早早杀之。岧儿倒是没做错。”又叹道,“既这么着,此人来日当是归了岳儿的。也罢,横竖也是我儿子。”
娄规急道:“世子宽厚木讷,并非贾琮喜欢的那种人。保不齐会投了那两位。”
王妃笑道:“他敬重贾维斯,贾维斯性子与岳儿有几分相似。”
娄规叹道:“贾维斯先生以从王子腾那儿借来的一千兵马破了我们三千步卒并两千骑兵,擅用水火山势并能掐会算,简直是武曲星下界仰仗的乃是实打实的本事,并身为贾琮的大师兄。世子哪里比得了。若没有贾琮,世子可得贾维斯;有了他就不好说了。”
王妃思忖片刻道:“无妨,究竟还是看王爷择了谁。岳儿是嫡长子。”
娄规道:“先义忠亲王也是嫡长子。”王妃眉头一皱。他又问道,“初四那日出了何事,姐姐可知道苦肉计本来已成了的,王爷之气也消了,怎么忽然就把二殿下关去城外了”
王妃道:“此事我查了数日没查处端倪来。”又想了会子,道,“倒有一事可疑,只不知与岧儿可有关联没有。”
“何事”
“琴思迟到了。”王妃道,“初三那日,王爷宴请些要紧的幕僚下属,她迟到了。琴思之细致缜密,在男人里头都是少见的。如此要紧场合她怎么会迟到呢”
第二百八十章
话说燕王妃娄氏寻了个借口回娘家与她弟弟议事,疑心司徒岧被关与秦三姑有牵连。
娄规思忖半晌道:“她该不会是跟了谁”
“不会。”王妃道,“琴思虽躲了霍煊那些年,心里仍是有他的。她眼界也高,寻常人瞧不上。”
娄规道:“世上男人这么多,总有她瞧得上的。冯家大奶奶若是这会子死了”
王妃摇头道:“他二人若有什么,冯大奶奶早死了。再说,她瞧得上的男子也瞧不上她。”
娄规挑眉笑道:“姐姐她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又聪明又得王爷信任。”
王妃撇了他一眼:“你肯娶这样的女人爹肯让你娶”
娄规立时说:“爹非打断我的腿不可。正经男人岂能娶她当个外室也罢了。”
王妃道:“她若是给人做外室,必不肯为他效命。不过闲暇游戏尔。”她捏着空茶盏子转了半日,道,“虽不明缘故,琴思仍是最可疑的。那两位里头若有谁得了她去,可了不得了。”
娄规仍是摇头道:“那两位眼下怕没这个本事。再者,她图什么呢。家里人不是早死干净了”
王妃又想了半日:“先留神她些。若是她害了我儿,必不留她性命。”乃又道,“从今往后,你帮着岳儿。”
“姐姐”娄规吓得跳起来,“二殿下呢”
王妃叹道:“我瞧王爷并非一时不痛快稍作惩治,这孩子怕是难有出头之日了。王爷倘或关上他十年八年的,等他出来,外头还不定变成什么样。”
“那他不得毁了么”
王妃木然道:“先过几年再说,我再设法求求王爷。如今保住他哥哥要紧,你暂且先帮着岳儿。依着三贾的年岁,早晚归入他下头。”
娄规苦笑道:“只怕世子不肯收我。”
王妃微笑道:“不会。岳儿很乖,我的话他会听。他资质虽不如岧儿,来日王爷老了,保不齐更喜欢这样的儿子些。你只全心替他办事便好,日子一长,渐渐的总能信任你。”
娄规垂头应“是”。过了会子他不甘道:“贾琮没审过万彰,不知道是哪一位。”
王妃道:“冯紫英秦三姑都知道,贾环也能猜出来。他们贾氏马行传信极快,一站传一站的,年后大约就能得消息了。”娄规无奈咬了咬嘴唇。王妃叹道,“我知道你跟了岧儿这些年情分不浅。当初让你跟着他也是瞧他比岳儿聪慧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总有算不到的。当断则断。我终究是个女流之辈,娄家还是得靠着你的。”娄规默然片刻,轻轻点头。
姐弟二人又说了些里里外外的要紧事,方出去见父母去了。
这会子司徒磐也得了万彰的飞鸽传书。此人狡猾,诸事半分不错的从头细述,独将调动兵马之事推到李国培头上。司徒磐将信将疑,喊了秦三姑过来问道:“当日李国培是你去收服的,你瞧呢”
秦三姑断然道:“李将军掌兵多年不得重用,自打入了王爷麾下,日夜练兵不肯懈怠,将他手底下那些兵卒看得很重。五千人马,他必舍不得让万彰带走的。今折损将近一半,还不定怎么怨恨呢。”
司徒磐冷笑道:“那就是老二强行带走的了。”乃将那信随手丢在一旁。
秦三姑忍俊不禁笑了几声,司徒磐瞥了她一眼。秦三姑含笑道:“属下失礼了。只是想着琮儿给万彰贴了个奸夫好笑。”
司徒磐也笑了几声,忽然想起这个奸夫乃是他儿子偷了他的人,又笑不起来了。
转眼年节已过,各处仍有孩童打闹嬉戏,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都开始上学了。苏澄疯玩了一个年,也老老实实跟着各色先生琴棋书画的学起来。
这一日她去学琴,新近请来教琴的女先生在屋里奏了首曲子。苏澄觉得有趣,在外头听罢,笑嘻嘻进去道:“先生,这曲子没听你弹过。”
女先生笑道:“姑娘来了。这是旁人作的,我随手弹来。”
苏澄遂焚香落座,有丫鬟捧过水盆来洗手,口里道:“我曾听院子外头不知何人弹过。”
女先生摇头道:“胡言乱语。此曲为我一位朋友所作,你断乎不可能听过。那人岂能在外头弹琴的”
苏澄好奇道:“谁啊”
女先生黯然摇了摇头:“莫问了。”
苏澄眨了眨眼:“可是一个极有琴技的粉头”
“胡说”女先生恼了,站起来斥道,“大家小姐岂能满口这等话语。”
苏澄嘟嘴道:“人家随口一言罢了。不能在外头弹琴的除了宫妃便只有些不许胡乱出门的粉头了么。寻常人家的女孩儿皆能逛个园子、结交个朋友,断乎不是了;男子愈发想去哪儿去哪儿;宫妃弹琴我哪里听得到。”
女先生一时语塞,才要斥责,又知道这位大小姐在家里头素来娇惯,只得咽了下去。乃恳切道:“姑娘,身为女子万万不可信口开河,保不齐便得罪了人你还不察觉。今儿幸亏是我听了,倘若旁人听了去呢”
苏澄笑道:“先生也太小心了些。在外人跟前装模作样我还是知道的。”
女先生连连摇头,叹道:“你年纪小不知事。罢了。”遂开始教琴。
过了几日,苏澄又听见她在弹那首曲子,不由得好奇了。一面乖乖焚香洗手学琴,一面拿话试探这女先生。
待后日贾环来看苏铮,苏澄便打发了个小丫头偷偷将他请到水榭里头。贾环一进水榭,见她鬼鬼祟祟的,笑问:“做什么呢”
苏澄咕噜噜转着大眼睛,凑到他跟前悄悄的说:“师叔,帮我查个事儿好么”
“何事”
苏澄便将她教琴先生所为说了,又道:“我瞧她模样有些怪异,忧心忡忡的,仿佛极看重那个作曲儿的。”
贾环闻听便皱起眉头:“那曲子你听了好几年”
“嗯。”苏澄伸出四个手指头,“四年了,隔几个月便能听到一回。虽时常听不完整,曲子倒是极好的。”
贾环虽没看过后世的电影小说,自小听贾琮说过数不清的故事,也听过他的“泡妞总结篇”,心里登时鸣起警钟来。遂点头道:“我知道了,这就使人查去。”
苏澄嘻嘻笑道:“谢谢师叔师叔最好了万不可让我祖父知道”
贾环笑挤挤眼:“那还用说”乃又道,“你自己先猜猜,作曲的是个什么人”
苏澄撇嘴道:“男人。”
贾环一激灵:“嗯”
苏澄贼兮兮的道:“要不我怎么叮嘱你万万不可让祖父知道了我这个先生舌头不短的。才来了没多久,却说过好多回外头的闲事给我听。”她乃笑道,“还跟我说了半日元宵灯会如何如何热闹,我假意羡慕不已,没让她察觉我也去了。”
贾环笑伸出大拇指来:“干的漂亮”
“还说什么朱雀大街有家铺子开张,舞狮舞龙踩高跷哎呦呦好热闹我也没告诉她我就在楼上瞧着”苏澄拍手道,“她还说了半日那铺子里头的海货有趣,并不知道那铺子是我师叔家开的,我先捡喜欢的挑回家了。”
贾环也拍手道:“澄儿最机灵懂事。你若直说了,她必觉无趣。”心中愈发警觉起来,又暗自庆幸琮儿说的对,女孩儿务必要富养着,才不会被人几句话拐了去。
苏澄得意了会子又道:“且说那个作曲儿的。若是个不得出门的大家小姐,依着她的性子必然会告诉我的,她前儿还说了理国公府上那三个待嫁的姑娘又在预备榜下捉婿呢。可见不是个小姐。显见也不是粉头了。若是宫妃,四年前我便听过那曲子,那会子京中还没乱过,没有宫中女子能溜出来。琮师叔曾说过,一件谜题,排除了其余可能之后剩下的那个必是真相。既然不是女的,只能是男的了。”
贾环干脆利落的竖起两只大拇指:“我们家澄儿最聪明简直是个女包公。”
苏澄撅嘴道:“才不要包公那么黑。”又道,“故此我猜,会不会是她的相好,出了什么事故,暂见不着了”
贾环点点头:“有可能。既这么着,我去查查。”
苏澄笑起两弯月牙儿来:“谢谢师叔”
贾环忍不住抚了抚她的脑袋:“求人的时候就这么乖。”乃又说,“那曲儿你哼一遍我听。”
苏澄“嗯”了一声,便哼了一遍那曲儿。她一壁哼着,贾琮越听脸色越古怪。末了,咬牙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澄满面疑惑:“师叔听过么”
贾环冷笑道:“这作曲子的人,大约是我们找了好些年的一个人。你莫要惊动那个女先生。”苏澄眼睛愈发睁大了些。
贾环不禁背着胳膊在水榭里头走了几圈,越想越不对,转身叮嘱道:“澄儿,你只记得,切莫再打探那曲子。”
苏澄赶紧摇头:“我不曾打探过。那曲子虽好,我听过那么多好曲子呢,也不差那一首。”
贾环轻叹一声:“那不是你这个年岁小女孩听的。曲名叫做流光飞舞,真正作曲儿的那位先生姓黄名霑,是岭南广州人,断乎不会是你那个教琴的先生能认识的。”又摆了摆手,“罢了,你也该回院子去了。”转身要走。
苏澄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哪有把话说一半不说齐全的您老这么说我愈发好奇了不是”
贾环瞪了她一眼:“你说你这先生不过二十五六岁,京城人氏,从不曾出京一步。那黄先生已去世二十多年不说,乃是位世外高人,从未离过岭南。这两个人如何认识的再说,此曲虽听过的人少,也悄然传了数十年,我六七岁时便听琮儿唱过,她竟说没人听过,显见并不知实情。”
苏澄闻言思忖片刻,道:“或是她以为我没听过。绿林中的曲子我上哪儿听去”双眼顿时发光,“这么说,她是个女贼”
贾环道:“保不齐。也或许是认识了一个南边来的绿林之人,欺负她没听过这曲子,假说是自己所作起哄她的。”乃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苏澄瞥了他一眼:“师叔还有话没告诉我。”
贾环想了想,道:“罢了,女孩儿不可当傻子养,有些事也该知道一二。实话告诉你,将这曲子当做是自己所做的,还有旁人。”
原来,四年前罗泰娘抱怨时兴的曲子不新鲜,贾琮便抄了后世黄霑先生大作流光飞舞给她,只说是岭南那头一位绿林老前辈所作,世人必没听过。罗泰娘见之大喜,交予中一位琴娘。那琴娘素来扮作才高八斗清高遗世的模样,京中少年爱慕她的极多。那琴娘因与罗泰娘商议,只说那曲子是她自己做的。罗泰娘想着,岭南天高地远的,那黄老先生又过世多年不过哄几个不知世事的纨绔罢了,便应了。一日,有个纨绔在家中吃酒,请那琴娘去助兴,她便抱了琴过去,临走向罗泰娘说了今儿且奏那流光飞舞试试。不想回来的路上惊了马,琴娘从车中摔出来跌死了。此女乃是的一块招牌,罗泰娘自然要细查她是怎么死的,果然在她马脖子下头搜出了一个伤口,显见是飞镖所致。
苏澄拍栏道:“那琴娘是被人害死的那人以为曲子当真是她做的,害死她夺她的曲子”她兴致盎然道,“她必说从没弹给旁人听过、这位爷们你乃是头一个听的云云。她也不会给人写谱子,听的里头有人能过耳不忘”
“我们当年皆没想到曲子上头去,”贾环叹道,“以为是旁的花楼想寻的麻烦。也查了那个纨绔子弟没查出什么来。因此女之死,这曲子后来也没给旁人奏过或是唱过了。如此看来,那当年查那个纨绔没查对方向,或是没查清楚。”抬头看苏澄眼中直冒精光,瞪着她道,“我自会去查,不许你瞎参合,听见么”
“听见了”苏澄脆声道。
贾环不禁头疼:“相信你才有鬼”
第二百八十一章
话说贾环从苏家出来便去了,将此事告诉罗泰娘。
罗泰娘咬牙道:“古话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果然不错的。当日我曾疑心过那曲子,只没听别家奏过,便撂下了。”
贾环哼道:“那个教琴的女先生怕是没怀什么好心思,尽拿话些往外诱澄儿。若不是这个丫头打小时常被我们偷偷带出去玩儿,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还不得羡慕得了不得么。”
罗泰娘笑道:“可不是苏姑娘只除了我们楼里没来,京城好玩的地界都去过了。”旋即回想道,“当日我们实在将那人查的清清楚楚。”
贾环道:“再查一回。”
罗泰娘迟疑道,“三爷,属下有几分疑心。此事太巧,拿的曲子去惹苏姑娘,唯恐咱们察觉不了似的。”
贾环不禁一怔,想了会子说:“不错,巧合多半是人为。罢了,你先查着。”罗泰娘应“是”。
贾环便先回府去。不料只一顿午饭的功夫,罗泰娘便亲到荣国府来了。因她是扮作男装来的,只称“罗泰先生”,贾环遂知有急事。偏生赵姨娘与他唠唠叨叨该找媳妇了,扯着他不放,贾环忙向一旁的丫头小鹊打了个眼色。小鹊上前道:“姨娘,才周姨娘让你吃罢了午饭去看看四爷呢。”
原来金钏儿旧年深秋产下一子,当即难产而亡。那孩子如今正是周姨娘养着,贾政取名为玦。贾环心知其意为“如环缺而不连”,暗叹他老子唯在这些事上有心思。贾玦如今已三个多月了,让周姨娘养的白白胖胖,赵姨娘无事便过去瞧瞧。得了小鹊的提醒,赵姨娘想起咿咿呀呀的小胖娃娃来,当即将贾环撇下了。
贾环口里嘟囔:“那么胖,来日准保胖的跟琮儿似的。他两个才是贾氏合肥呢。”乃急忙出去见罗泰娘。
罗泰娘急道:“三爷,才得了信儿,那人旧年秋天得了急病心窝疼,没熬过冬天已是没了。”
贾环扯了扯嘴角:“他旧年冬天没的,今年开春澄儿便换了个先生,瞧瞧,又是一桩巧事。”
罗泰娘道:“显见是灭口了。”乃愁道,“四年了,该灭口的大约早已灭尽,蛛丝马迹想来也都收拾停妥。”
贾环道:“去查那人是怎么死的。只杀了一个花楼的琴娘也罢了,如今连个正经人家的少爷也杀了。有时为了掩盖住一件事,须得另做出好几件来。”他微微一笑,“我就不信好几件都能做的干干净净。”
罗泰娘思忖道:“四年前那事是我亲去查的”
“想起什么可疑之事了么”
罗泰娘犹豫到:“属下不知该不该说。”贾环瞥了她一眼。她乃道,“秦三姑下头有个叫丁明的,是她心腹。”贾琮眉头一挑。“丁明的姘头,本是那家的歌姬,当日她也在。”
贾环问道:“现在还活着么”
罗泰娘道:“还没查明。”
“去查明白。在场听了曲子的有几个,活着的几个,都是谁。”贾环吩咐完,撤身走了。
遂命人去马房拉马,直奔小花枝巷。偏贾敘不在家,施黎出来开门。贾环笑道:“施哥哥,每回你都在呢。”
施黎含笑道:“五爷出门办事,这儿得有人。我最无用,只好守个屋子什么的。”
贾环瞥了他一眼:“显见你另有事做。”旋即摆手,“罢了罢了,我才懒得知道。跟你们打听个人。”
“嗯”
“秦三姑下面有个叫丁明的。”他道,“三姑姐姐原先是刘登喜的人,她身边那两个人也当是在刘登喜下头登记在册的。”
施黎遂到里头去翻查了一阵子,出来丢给贾环厚厚的一本册子。贾环嘟囔:“这么多。”拿来一翻,惊得睁大了眼。那册子琳琳琅琅记录着秦三姑一举一动,还有每月大生意并每月的总账数目。乃道:“这是监视记录啊。按理说当是那个李升,怎么竟是丁明呢”
施黎道:“秦三姑知道他们两个人当中必有一个是上头用来监视她的。殊不知,两个都是。”
贾环奇道:“她一介女子,哪有那么要紧。”
施黎道:“起初并不要紧,派她去也不过是城西那头的人被她后来的男人秦铁牛杀了,得另换一个。秦铁牛是个好人,秦三姑给了些证据并掰了些瞎话,他便相信秦三姑是他失散的小姑妈。”
“哈”贾环忍俊不禁,“这个谎儿掰的有趣。”
施黎淡然道:“那会子为了给秦三姑避祸,他假意娶了姑妈。秦三姑倒是当真感激他。后秦三姑帮着他做了许多事,刘登喜才察觉此女是个人才,悄悄设计弄死了秦铁牛。此事秦三姑倒是不知道。”
“这个不奇怪。”
“秦三姑渐渐成事后,刘登喜派去了李升丁明,说是帮着她做事。那会子秦三姑将将起步,是犯不着送她两个人的。秦三姑便知道这里头必有盯梢的,用一个来遮掩另一个。横竖没有私心,她并不在乎。”
贾环道:“为何两个”
施黎道:“还是五爷有眼光,他说秦三姑身边早晚要派去第二个人,不如一次派足了。你可知道当年太上皇何故那么放心你们家”
贾环道:“应当是琮儿颇早向贤王表了忠心、我们又都是林姑父弟子之故。还有大伯和我爹内杠。”
施黎道:“这些皆不是最要紧的。起初不动你们家是因为先帝还在,实则罪证早预备好了一柜子。后来,荣国府还了八十万的银子。那会子贾赦实在是太上皇最忠心的忠臣了。也不知背地里埋怨了多少回,贾赦何以那般无能、不然朕可以重用。”他含笑道,“太上皇那会子是真穷啊秦三姑太会赚钱了。在你们那八十万的银子之前,她与林海便是太上皇的两个钱柜子。而她非但曾是霍煊的女人,且还是个女人。她身边岂能不多放两个人”
贾环皱眉道:“非但曾是霍煊的女人,且还是女人。这话不通。”
“霍煊的女人,恐怕她心里偏着霍煊;女人,易藏私。”
贾环冷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施黎道:“干探子这一行的,没有君子。”贾环抿了抿嘴。他接着说,“这两个人里头,李升每隔些日子向上头传个消息,而丁明才是要紧的那一个。”
贾环想了想道:“好多年前,霍煊抓三姑姐姐回府。那会子林姑父正住在荔枝巷贤王的一处宅子里,可巧遇上了。那一日林姑父不在家,偏我与琮儿在。那回正是李升跟着她,我们都疑心此人。”
施黎含笑道:“那事说来也有趣,还是你们家那八十万银子勾出来的。”贾环随口喊了一声冤枉。“太上皇一夜暴富,便有心弄点子兵马捏在手里,瞄上了霍煊。刘登喜想让秦三姑回南安王府去当探子顺带给霍煊添麻烦引得他打败仗,好名正言顺夺了他手里的兵马。又恐怕秦三姑不愿意,特命李升设法将她送到霍煊跟前偶遇。择了李升而非丁明,是因为刘登喜更看重丁明些子。秦三姑若回南安王府,外头的事业也要有人接手。秦三姑在她下头的人当中威信极高,李丁二人她说给谁接手另一个必接不了。而她心里并不愿意回去。又聪明,事后八成能猜点什么出来。谁诱她与霍煊相遇,那人必是她身边的探子。女人么,心情不好的好时候难免做些冲动的事,八成会将事业交给另一个。”
贾环点头道:“听琮儿说,三姑姐姐自打那事之后便有几分远着李升了。”
“李升么,大约是悄然爱慕秦三姑多时,不愿意她回南安王府去,便使了个小心眼子,将他二人碰面之处安排在荔枝巷左近。贾琮那性子,并她从前养的那条大黑狗刘登喜之计便没成。”
贾环拍手笑道:“李升竟然还有那个心思哈哈哈多亏了他分毫瞧不出来”
施黎道:“是我们猜的,不然还能有什么缘故跟上头耍花枪简直是找死。况他本是刘登喜派去监视秦三姑的,纵有那心思也必死死藏着。五爷后来细细查了此事。在那之前数日霍煊要去见一位老友,可巧秦三姑也要出门办事、就在霍煊老友家左近,李升顺手为之让他二人遇上极容易。偏他却干站着没动。等了数日,自己设法引得秦三姑往荔枝巷那头去,并托冯紫英出头勾得霍煊也过去。可见是故意的。”
贾环闻言思忖道:“那倒未必是他的主意,保不齐是冯大哥的。冯大哥与三姑姐姐乃多年同僚好友,彼此惺惺相惜交情很深。”
“也有可能,横竖他二人都有份。”
贾环想了想问道:“既这么着,刘登喜很宽厚么冯紫英身为冯唐之子他不便动,何故没杀了李升”
施黎微笑道:“五爷查出此事后也没告诉刘登喜。”
“啊”
施黎瞧了他一眼:“他虽怨恨史太君,倒是极喜欢你们两个,大约是史太君也不喜欢你们之故。他恐怕此事会提醒刘登喜你二人极好利用。”
贾环一怔,半晌才慨然道:“五叔果然是亲的。”
施黎轻叹一声,摇头道:“你瞧,刘登喜下令让秦三姑回南安王府。秦三姑、李升、冯紫英乃至贾敘皆有自己的小心思,此事哪里能成的了。”
贾环道:“依我看,这里头唯独我五叔是小心思。”乃拿手指头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因为,这些人都是刘登喜的下属。一个当上司的,半分不顾忌下属之心思意愿,还想指望下头的人有多为他卖命么秦三姑回南安王府便是明珠暗投,这个决定是错的。李升未必爱慕三姑姐姐,横竖这些年我与琮儿皆没看出来。保不齐是敬重,或是物伤其类。”
施黎含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便是刘登喜身为太监的劣势了。宫中之人,封闭于幽暗之处,行动便是个死,诸事皆捏在旁人之手没有其余出路念头,最易成为傀儡。外头的岂能一样他在宫中呆久了,将冯紫英秦三姑甚至李升等人俱作傀儡般对待。殊不知人心向己,何况这些皆是聪明人。他今天这样对秦三姑,明天便会这样对李升,后天也会这样对冯紫英。也难怪他们都竭力阻挠了。”
施黎听闻想了半日,点头道:“言之有理。”又道,“丁明的身份司徒磐不知道。”
贾环眨了眨眼:“那冯大哥也不知道了。他现在是你们的人”
施黎道:“冯紫英知道李升,不知道丁明。丁明独有一个线人,乃是刘登喜死忠,一心盘算着寻司徒磐报仇,好悬让冯紫英拿住痕迹,故此我们已将他除掉了。五爷觉得丁明用处不大、才干也寻常,便没管他。现在么,他大约算是没有身份吧。”
贾环略皱了皱眉:“没有身份的意思就是,底子洗清了,可以随意换个身份吧。我可不觉得当惯了探子且不曾暴露的人闲的住。施哥哥,四年前刘登喜可曾命丁明杀我们的一个琴娘么”
“不曾。”
贾环又问:“刘登喜可曾另使人监视他例如,他的一个当歌姬的姘头。”
施黎道:“若是每个人都另派人监视得多少钱刘登喜还没那么有钱。”
贾环托着腮帮子道:“哦。那丁明可以添在前头那些人当中了。”
“何意”
“有小心思。虽还没查到是什么,此人断乎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贾环咧嘴假笑,“他的上司怕是不止刘登喜一个。只不知是旁人派到刘登喜下头的,还是趁刘登喜不查在别处兼了份差事。”
施黎摇头道:“旁人没本事派人到刘登喜下头。”
“这样啊。”贾环懒洋洋的道,“那就是觉得在刘登喜手下做事没什么出路了。你瞧,他本以为秦三姑要回南安王府去,自己可以的琴娘,便是四年前惊马死的那个”
贾环点头道:“当日我们都以为是旁的花楼在捣鬼,如今看来另有别意。”
施黎道:“秦三姑手下事业很多,唯独没有花楼。”
“不错。”贾环遂那曲子之事说了一回,又道,“里头既然夹了丁明,他对我们哥俩也算熟络,知道我们的性子。谁敢惹到澄儿头上去,简直是找死啊。何况那曲子是花楼里唱的,男子听着没什么;谁要是拿那词儿拿去勾搭澄儿,便是自己将脖子伸进绳套子里头。”
施黎伸了个懒腰:“这个人倒是有趣,我起了兴致了。”
贾环忙拱手道:“既这么着,拜托了,咱们两下里一起查。”
施黎笑道:“何不三下里一起查”
“嗯”
“我觉得么,”施黎扭了扭脖子,“秦三掌柜大约也会有兴致的。”
贾环扑哧笑了:“施哥哥,言之有理”
第二百八十二章
旧案新翻,罗泰娘乃先查了查丁明。刘登喜选的人干干净净且无枝无蔓,一查就透底,实在无物可查。因四年前曾查过琴娘之死,她对此案极熟络,不多时便将在场之人现况查明。旁人皆无事,除那纨绔外唯有丁明当时的那个姘头没了。
那歌姬也是青楼出身,丁明本是她一个相好的恩客。有个富商为了讨好纨绔之父买了四个歌姬送去他们家,她便是其中之一。因为那家与秦三姑有生意往来,丁明时常过去,二人遂重修旧好。好了两三年,便在琴娘死后不足半年,她忽然冷了心思,遂与丁明断了情谊。可巧的是,纨绔死了半个月之后,那歌姬失足跌入井中淹死了。
贾环登时犯了愁:“如此一来,我竟不知道丁明是不是被人拖来做遮掩的了。”乃命罗泰娘接着查歌姬出身的青楼并送她入府的富商。
罗泰娘苦笑道:“四年前就查过的,并无可疑之处。且再查一回罢。”
贾环点点头,立时跑去寻秦三姑。
秦三姑正在铺子里跟下头的人说事,李升丁明都在。瞧贾环绷着一张脸,又听他说找了许多铺子方找来这里,诧异道:“何事这么着急”
贾环使了个眼色:“有事,要紧。”
秦三姑知道他性子懒散、无故不动弹,便将手边诸事匆匆交代,引着他到了后头。贾环却摆手道:“寻个空旷之处。”秦三姑心中一动。二人旋即拉马出门,便在护城河岸上挑了个僻静所在。
贾环道:“我才跟神盾局做了笔生意,他们却只收了我一半的钱。眼下还在查,待查出另一半来他们再收满银钱。”
秦三姑问道:“可与我有什么干息么”
贾环道:“查的便是你下头那个叫丁明的。”遂将琴娘之死、有人四年前便拿了那曲子在苏家外头弹奏、近日她们家新换的琴先生又奏琴诱惑苏澄说了。并没告诉她罗泰娘查来的那些因果,只说歌姬死了。秦三姑面色变来变去。贾环末了道,“因那纨绔并歌姬死的蹊跷,我又实在查不出来,便向神盾局买消息。他们却说眼下只有一半,另一半待查。”
秦三姑皱眉道:“一半是何意”
贾环便从怀中掏出十几页纸来:“这是他们不知从何处偷来的。”一壁递给秦三姑。
秦三姑看了大惊:“这这”显见是丁明的字迹。又闭目不语,良久叹道:“我一直以为是李升。”
贾环道:“依着神盾局的消息,两个都是。李升在明,丁明在暗。九年前刘登喜曾有意调你去别处、将城西这些事交给丁明。后不知何故没调,丁明也一直没动地方。”
秦三姑掐指一算,九年前恰是刘登喜想让她回南安王府那一年,点点头:“我知道了。”又问,“我在替刘登喜做事,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贾环道:“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刘登喜,只猜你是贤王的人、纵不是贤王的人也是朝廷的人。他老人家去江西办事、后来知道是刺探匪情,碰巧你也去江西查账;还有林姑父回扬州,也是贤王替他雇了你当保镖。巧一次还罢了,哪有巧两次的。”
秦三姑笑摇了摇头:“你们这几个小子。”又道,“另一半是何意”
贾环道:“杀的琴娘不是刘登喜之命。”
秦三姑思忖片刻道:“在苏府上风处弹曲子之人,前些日子冯紫英查到过。”
贾环一惊:“他老人家前阵子显见在查燕王的儿子,该不会吧。”
“老二。”
贾环吸了口气,攥拳咬牙道:“拿花楼的曲子弹给澄儿听他要不是燕王的儿子,我必弄死他”
秦三姑又想了想:“弹琴的既是二殿下,主使的大约不是他。他既有心引诱苏姑娘,再傻也不会拿的曲子,何况里头还搭着你们一条人命。再者,冯紫英下头的人查出来说,那曲子是二殿下自己所作。”
贾环哼道:“那个教琴的女先生也说是她一个朋友做的。”乃思忖道,“故此,四年前丁明的姘头记下了琴娘弹的曲子。不论此事是何人主使,除非琴娘一出门那人便与歌姬见了面,否则必来不及赶在琴娘回的路上杀人。杀琴娘夺曲子只能是临时起意了。”又想了半日,“夺那曲子干嘛不过是一首花楼的曲子,夺去干嘛而且那曲子乃是头一回弹奏给人听,之前没人知道的。”
秦三姑道:“二殿下盘算苏姑娘大约也不是一时半刻,只怕早想好了计策。只是好曲子不易得。”
贾环击掌道:“有理那首曲子乃是一位绿林老前辈所作,委实好听。杀人者知道司徒岧在寻曲子,又刚得了首的新曲,便给他下了个套。先杀了琴娘,再设法将那曲子拿给司徒岧。司徒岧一听曲子极好,便将之充做是自己所作;献曲子的恐怕早让他杀了。”
“王爷将二殿下关去城外,偏丁明的另一主子尤不愿放过他。趁他这会子式微,送那教琴的女先生入苏府,正好惹恼你们兄弟。”秦三姑嫣然一笑,“他使人行刺琮儿,你小子必然气的了不得,三五个月不会息怒的。这个当口若再加上有心引诱苏大姑娘并的那条人命”
贾环翻了个白眼子:“我保不齐就会报复司徒岧出气。纵我能忍,此信快马送去岭南也用不了多少时日,琮儿忍得了么管保一乾坤圈把天砸个窟窿。”乃哼道,“想拿我当枪使,也得问问我可傻不傻。”
秦三姑道:“只是主使的八成也不是丁明。他与那歌姬的事知道的人多,你们家查琴娘之死也查了许久。但凡认出曲子,立时能扭头查回去。”
贾环愁道:“他那个姘头就是个节点,偏偏又死得那么干脆。”
一时也想不明白,此事要紧,二人当即拨马去了冯府。偏冯紫英不在家,在燕王府呢。秦三姑思忖片刻,打发贾环回家去,自己也往燕王府而去。
司徒磐冯紫英听闻皆大惊。司徒磐怒道:“查我倒要看看哪个小子连亲兄弟都不肯放过。”冯秦二人立时应是。
秦三姑又道:“只是那个神盾局也不可小觑。刘登喜的机密册子,他们怎么得来的”
冯紫英道:“他们与刘登喜做过生意。刘登喜余部如今看来已树倒猢狲散,想是看管不如从前严密了。”
司徒磐道:“既是一群小贼能得了去,怎么咱们不能呢”
冯紫英垂头请罪:“属下无能。”
司徒磐撤身走了两步又回来道:“绿林多奇才。既然查不出来,寻他们买几个消息也好。”方去了。
另一头,贾环并未回府,撒马奔去小花枝巷,将罗泰娘新查出来的消息并“弹琴之人乃司徒岧”告诉了贾敘。乃揉着后脑勺道:“这些事千头万绪的实在头疼。五叔,我想不过来,你帮着想吧。好像越扯越大了。”
贾敘慢悠悠喝了半盏茶,道:“此事头绪并不算多。”
贾环撅了撅嘴。
贾敘道:“你只除去一条:丁明是刘登喜的探子。余下的便容易多了。”
贾环思忖道:“旁人并不知道你是我们五叔,也不知道他的刘登喜的人。故此,他便是秦三姑的人。”贾敘点了点头。贾环乃站起来在院子里一壁走一壁念,“丁明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人的,又背着一个探子的身份,而且他要盯梢的是最信任他的东家,实在是没人可以说心里话的。也不敢娶媳妇,只得去花楼了。他在花楼的相好必然不止一个。”
贾敘含笑道:“有点意思了。”
贾环得了夸奖,眼睛一亮,接着说:“身为城西秦三掌柜的两个心腹之一,且是最得信任的一个,丁明本身亦值得谋算。若幕后之人是司徒磐营中的,保不齐知道秦三姑的朝廷密探身份,则丁明就更值钱了。”
贾敘点头道:“须知,探子也分许多种。像丁明这样的,务必谨慎到骨子里并极为薄情方能成事。想挑一个女人去勾引他难上加难。”
贾环抢着说:“然而挑一个他喜欢的女人收买了去甚至收入手下,就容易多了。那歌姬是与他好上之后被人挑中的。”
贾敘道:“他喜欢的女人多半是粉头。干这一行的男人对粉头从不信任,尤其会疑心粉头背后的花楼。他那个姘头凑巧摆脱了花楼,才会从他的相好变成了姘头。然而也只是姘头罢了。她们府里与秦三姑有生意往来,也乐的有个歌姬挂上秦三姑的心腹。那歌姬自己却毫不知道丁明的心思,一心盼着丁明替她赎身出府,保不齐还做过当掌柜太太的美梦。”
贾环顿觉豁然开朗,坐回贾敘对面的椅子上:“相好两三年,丁明全无心意,那歌姬怕也知道自己一腔痴情付了东流。那会子若有旁人勾搭她、让她卖了丁明,大约也是肯的。”
贾敘道:“不错。女子痴情且极易因爱生恨。我们往年要收服些女子来用,都是掐在这个点子上,还没有一次失手的。”
贾环接着说:“幕后之人必与司徒岧有瓜葛,知道他在求好曲子。因那歌姬恰是个唱曲儿的,保不齐也向她打探过。我们那琴娘当日新奏了流光飞舞一曲,歌姬听着极好,便荐给了幕后之人。幕后之人必在他们家藏着。那人灵机一动,杀琴娘夺曲子,再设法献给司徒岧,简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嘛。”
“乱用典故。”贾敘瞥了他一眼。
贾环嘻嘻一笑,道:“后头就是为了找司徒岧麻烦,杀人灭口了。五叔,我说的如何”
“大略还行。”贾敘道,“也有些不足。幕后之人未必藏在那一家。须知,像歌姬小妾这样的女子,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有媳妇子老妈子之类的线人联络。也可能是那歌姬知道有贵人在求好曲子,你们那琴娘又说曲子是她自己所作、头一回奏,她自己又能记下曲谱来,便起了私心,寻了个缘故求外头的人帮着杀了那琴娘,自己献曲。”
贾环皱眉道:“不会吧,她一个小小的探子哪有这么大权力,能调动杀手。”
“杀一个弱女子并不难。”贾敘道,“听一遍就能记住曲谱,这个歌姬显见聪慧,也未必无能,保不齐能捞到些权柄。歌姬这个身份于探子而言可大可小。何况幕后之人本事不小,算得也远。”
贾环眨了眨眼:“何以见得”
“那纨绔死在深秋,歌姬随后也死了,都在司徒岧离京南下游山玩水之后。”贾敘道,“那会子司徒岧尚未在井冈山下拦住林大人的去路,但计划大约是已经定下了,保不齐还排演了数回。”
贾环“哎呀”了一声,击掌道:“他在司徒岧身边有人”
贾敘道:“且深知琮儿的性子,算定了司徒岧那番装模作样必成不了。再有,替苏姑娘换女先生也不是说换就能换的,前头少说得预备两三个月。那会子司徒岧还没回京,也还没有在岭南伏击林大人琮儿一行人。”
贾环又站了起来:“倘若司徒岧没有作死,只在井冈山下吃了闭门羹便灰溜溜回京过年,依着琮儿的性子也不会戳穿他。澄儿还小,并没到议亲的年岁。司徒岧定没打算眼下就让她察觉自己的身份。幕后之人赶在这个点儿抢着替他戳破,便是诚心惹怒我们哥俩。如今要查的是那个教琴的女先生。”
贾敘含笑摇头道:“那女先生明晃晃的,不过是颗棋子,未必查的出什么来。倒是那纨绔之死可以先查查。杀一个正经人家的爷们要费劲些,容易露出破绽。”
贾环皱了皱眉:“丁明呢”
“未必干净。”贾敘道,“他与那歌姬掰得太快,有些不对。”
贾环点点头,又问:“这些推断我能告诉三姑姐姐多少”
贾敘忙说:“切切不可告诉她我回头再想想,细细挑拣。哪些消息给她、哪些不给她、哪些得掰慌。来日司徒岧死了,咱们还有一口锅要扣出去呢。”贾环扑哧笑了。
众人遂各自动手调查。因恐怕打草惊蛇,也不敢轻易审问谁。冯紫英先领着人将那纨绔开棺验尸,果然是被人下药毒死的;歌姬早已烧成了灰。只是在他家中查了半日并无结果,药方子也早没了。偏医治他大夫被人请去行医了。
耐着性子等到那大夫回来,他前脚才一进门,不待各方探子上前,后脚跟着来了一伙小混混闹事。贾敘得了消息,恐怕那大夫被人趁乱灭口,亲赶了过去。来到医馆门口一瞧,秦三姑正一个对一群,眨眼撂倒了七八个,不禁兴致盎然围观起来。正打的热闹,人群中忽然飞出一物直奔那大夫咽喉。贾敘上前一脚踢飞,叮叮当当落地,竟是一枚飞镖。大夫吓得变了颜色。来闹事的小混混也惊住了,秦三姑趁势又打倒几个,扭头一看,与贾敘对了个正着。
贾敘泰然微笑,略一颔首。秦三姑虽在他手上输过一回,后来又扳回来了,并司徒磐吩咐他们可寻神盾局买几个消息,遂也点了点头。
第二百八十三章
话说贾敘与秦三姑二人救下了医治那纨绔的大夫,拿住来寻事的小混混带到医馆里头。贾敘便说:“这些人显见是幌子,没什么可问的。”秦三姑不搭理他,乃审了审。原来方才有人拿了五两银子去找他们,说是自己的儿子让这个大夫给治死了,心中怨恨,雇佣他们将大夫揍一顿出气。因那人容貌衣帽皆寻常,也委实没问出什么来。
大夫惊惶不定道:“我不曾医死过人的。”
贾敘“哦”了一声:“只毒死过人罢了。”
大夫登时变了脸,吓得扑通跪倒了:“我不知道那是毒.药与我无干。”
瞧那架势贾敘就知他不是当探子的,乃问道:“收了多少钱”
大夫涨红了脸,半晌喏喏的说:“三三百两银子。”
“什么药”
“人家给的,只不过是杀精的药罢了。”
“人家可给了缘故”
“勾引他妹子,他妹子有了”
贾敘挑眉道:“这个缘故,倒是与治死了他儿子、揍一顿出气异曲同工。”
秦三姑也听出来此人不过是雇来的,多半不知内情,不由得皱眉。
贾敘瞥了她一眼,站起来道:“这位大夫还活着,可见没人知道曲子是打哪儿来的,那歌姬有私心。送你一个消息。城外那一位,让你东家加强些戒备。”
秦三姑微微侧头:“有人想动他么”
“只怕有人想杀他。”贾敘道,“缘故是他想勾搭人家侄女。虽还未曾勾搭到手,听闻那一位性子不好,跟哪吒似的,光勾搭便能惹得他燃起三味真火来。若是你东家中年丧子、一怒之下把木吒宰了,金吒哪吒定然改投西岐。”乃拿起脚来往外走。
秦三姑心中一惊,赶着问:“西岐在何处”
贾敘头也不回道:“尚不知道。”
秦三姑追问:“何故如此大方送消息”
贾敘已到门口,撂下一句话走了。“算你欠我一个人情,日后别老盯着我。麻烦。”
秦三姑想着那阵子使劲儿追查神盾局堵得他跳屋:“那女先生并不知道司徒岧在苏家外头弹了四年的琴。她从前也是殷实人家的女儿,因家道中落,定亲之人悔婚,后来便高不成低不就。她父亲死后,因为她琴弹的好,为了养家糊口,做了教琴的女先生。仍是在旧年秋天,因亡父忌日,她去烧纸时偶听有人奏琴,便是那首流光飞舞。”
贾环道:“奏琴的想必不是司徒岧。”
贾敘道:“奏琴的是位四十余岁的先生,儒雅不凡、新近丧妻。那曲子便是奏给他亡妻听的。”
贾环撇嘴道:“这男人简直是替她量身定做的。”
贾敘点头道:“那位齐先生遂与她勾搭上了,时常在偏僻之处相会。一来二去,齐先生渐渐有了娶她为妻的心思。”
贾环哼道:“老婆刚死就勾搭上旁的女人,这齐先生能是什么好东西”
贾敘笑道:“她都二十六了,得了这么个男人已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哪里还顾得上旁的反倒是那齐先生说他是读书人、又与亡妻情深,须得守一年的妻孝。女先生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因齐先生自身亦贫寒,她遂依旧出门教琴挣钱。”
贾环眨眨眼:“那她奏流光飞舞给澄儿听只是随手为之”
贾敘摇头道:“非也。自打入了旧年腊月齐先生便再没露面,女先生十分焦急。偏这会子有个齐先生的朋友忽然到他们常常相会之所去寻她,说齐先生亡妻家里察觉了他二人之事,大怒,已把他抓走关起来了。女先生遂赶往五城兵马司报案。这等破事他们哪里会管况且也没头没脑、连个名姓住处都没有,人家怎么破案遂骂了一顿将她打发走了。女先生实在寻齐先生并他亡妻家不着,急的了不得,可巧那朋友又来了。说是齐先生做的曲子好,他亡妻之弟听了想夺为自有,预备开春之后在一个什么要紧的游园花会上弹给贵人听。女先生无计可施,急的团团转。那朋友便给她出了一计。让她将那曲子奏给苏姑娘听,又拿外头有趣的事儿勾她。待到那小舅子奏琴给贵人的那一日,诱苏姑娘跟她一并溜出门去逛花会,当场揭穿那小舅子,并求贵人救出齐先生。”
贾环闻言怔了半日:“那她就答应了”
贾敘道:“答应了。”
“好蠢”
贾敘道:“这女子显见是精心挑的,在许多教琴的女先生里头挑一个蠢的并不难。”
贾环想了想:“那幕后之人玩这个是为了什么将澄儿诱出门去”
贾敘道:“苏姑娘若是个傻的,诱出门去将事情闹大自然更好。若是个机灵的岂能不告诉你但凡能惹得你起疑心、去查那曲子,人家自有法子让你知道曲子就是司徒岧奏的那首。”
“知道了又怎样。”贾环皱眉道,“冯大哥不是早知道了么。”
“他不是没告诉你么。再说人家定计之时乃是旧年秋日,那会子冯紫英还没查这些呢。”贾敘指了指自己的空空的茶盏子,贾环忙讨好的替他添茶。贾敘饮了口茶接着说,“女先生、齐先生皆不要紧,要紧的是让你们几个知道司徒岧在打苏姑娘的主意。那会子司徒岧还没作死呢。”
贾环“哦”了一声:“如此说来,是司徒磐的其余三个儿子干的。”
贾敘点头:“如今看来,当是如此了。”
施黎也指了指自己的茶盏:“也替我倒一盏。”
贾环性子好,果然帮他倒了一盏。施黎饮了口茶笑道:“不让你白白的倒茶,这是你谢谢我的。若非我昨夜连夜审了这个女先生,她今儿就被灭口了。”
贾敘也笑道:“她一死,此事司徒磐就查不明白先后因果,咱们才好做手脚。”
贾环想了想,皱眉道:“不知缘故,横竖总觉得有什么我该想到的事儿没想到。”又想了半日,实在想不出来,叹道,“罢了,以后再说。”又说了些闲话走了。
他走了不多时,施黎凑到贾敘跟前含笑道:“五爷,那女先生是我杀的。”
贾赦随口道:“我知道。你不动手也有人动手的,何必着急。”
施黎道:“倘若他们慢了一步,让司徒磐抓走就不好了。他们杀那个大夫不是没杀成么”
贾赦笑了笑:“你的性子还是急了些,须得再磨磨。”
第二百八十四章
话说教苏澄弹琴的女先生惊马而死,苏铮自然不知真相,只命人给她家中送去些银两,又喊贾环来,让他帮着另请一位女先生。
贾环领命,又哄了老头几句,撤身出外书房。才拐个弯子,苏澄立时蹦了出来:“环师叔”
贾环瞧了她一眼:“躲了多久”
“自打你进去我就藏着了。”苏澄道。那女先生死了,她虽有些难受,岂能不好奇的故此死死的守着贾环。“她怎的就没了”
贾环叹道:“显见是让人灭了口。可惜也查不出她那个相好是谁了。”
苏澄想了想道:“她跟我说过好些那人的事。”
“嗯”贾环打量了她会子,了然道,“就知道你不会安分。”
苏澄做了个鬼脸儿:“我问她那个作曲子的人是谁,她说”乃伸手比划,“这么高,白白净净的,大方脸,还有胡子。”
贾环道:“这样的人全京城能找出上万来。”
苏澄嘟嘴道:“人家还没说完呢。那人是个秀才,才学极高,可惜阴差阳错一直没考上举人。”
贾环眼神一亮:“这个倒是有用。眼看春闱,天下举子都进京了,保不齐他借机结交些文友。”
苏澄忙说:“她还给我念了那人写的诗”
贾环大喜:“抄来给我”
苏澄得意道:“瞧瞧还是我有本事”
贾环笑夸道:“是是,澄儿最聪明”心中暗想,这些事审问是审不出来的,倒是亏了这个丫头。
不多时苏澄将齐先生的诗抄来,贾环又夸了她几句。一看那诗乃是颂一位抚琴女子的,委实写的不错。既知这女先生教琴,显见是首情诗了。乃揣在怀中一径去了小花枝巷。谁知贾敘看了道:“拿着诗文找人非我所长,给那位罗掌柜去。”贾环遂转身去了,向罗泰娘转述苏澄所言并将那诗抄录给她。
如今贾环身边的智囊分散,他也跟个陀螺似的,又赶着跟龚三亦说了一回。可巧朱桐也在,听了半日,道:“显见已经打草惊蛇。他们如此谨慎,每每绕了偌大的圈子,怕是会就此龟缩起来不动了。”
贾环愁道:“可不是么咦”他忽然站起来,旋即跌足道,“闪了一下又不见了。”
“什么”
贾环道:“前儿我仿佛觉得应该想到什么的,偏想不起来。方才闪了一下。”乃又想了半日,颓然道,“罢了,再说吧。”恹恹的托着腮帮子,“朱大哥,你可能想出什么来么”
朱桐想了想道:“倘若此事后头是燕王另外那三个儿子所为,只能是世子。”
“啊我怎么听说世子挺老实的”
龚三亦道:“司徒岳的性子委实木讷,只是他下头的未必也老实。”
朱桐道:“如果是另外那两位,必然会先对付世子,怎么可能绕过世子去对付老二”
贾环赞成道:“对啊世子才是坐在位置上的那个。”旋即思忖道,“世子年岁不大,他下头的人竟有这么大本事四年前司徒磐自己还夹着尾巴做人呢,身为儿子岂非更不方便这些人应该不是他自己的吧,他外祖父送他的”
龚三亦道:“他外家本事也不算大。当年司徒磐为了避嫌,特挑了这户人家的女儿。那会子娄大人不过区区四品,族里也单薄,更谈不上什么家底。王妃连模样都算不得极出挑的。”
贾环立马道:“那王妃必然极聪明。”旋即解释道,“司徒磐再如何避嫌,总是个皇子。皇子自己挑的媳妇,一没有显赫家世二没有万贯家财,三连出挑的模样都没有,王妃若不是聪慧难得,岂能连生两个儿子”
龚三亦不禁点头:“倒也有理,我倒是不曾留神这女子。”又过了片刻,思忖说,“这几件事委实不像是娄家能做得了的,倒像是哪家王爷的手笔。”
“哎呀”贾环跳起来喊道,“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朱大哥,你方才说每每绕了个偌大的圈子”
“对啊。”
贾环拍打数下案头,欢喜道:“可算是想起来了。龚先生,会不会是八王爷,啊,晋王,暗中在帮着燕王世子”
龚三亦皱了皱眉:“何以见得”
贾环道:“多年前我们在太原那回,琮儿猜出当时的太原知府韩光是八王爷的人,缘故便是:八王爷行事低调隐蔽、爱绕圈子、不肯露头,那个韩光也是这般,有什么东家有什么伙计。再看看这些事,样样皆低调隐蔽绕了大圈子,与八王爷并韩光何等相似。”
朱桐道:“晋王何必帮着燕王之子还指望人家报答么”
龚三亦想了想道:“倒也有可能。老八生性狡黠、心思深沉,做事七拐八弯不留痕迹。那世子未必知道帮着他的是晋王。论起来,司徒磐四子当中委实这个最好哄。”
贾环前前后后想了半日,道:“我猜是这样。多年前,朝中局势还乱着,八王爷暗暗在许多人身边都放了探子,其中就有九王爷的两个嫡子。并在丁明的相好当中挑了那个歌姬收买,为的是打探丁明。后发觉那歌姬倒真有几分当探子的天赋,遂给了她些权柄。四年前,司徒岧已在暗暗打澄儿的主意了,偏他自己没本事写出好曲子来,遂命人去找曲子。八王爷安置在他身边的探子得了消息往上报,那歌姬大约也被上司问询过可有好曲子没有。她听了那琴娘一曲流光飞舞,又说是初次奏给人听,便起了心思。她本是半路出家的探子、心思简单些,当真信了琴娘所言没人听过,又盼着讨好上司脱去歌姬身份,遂设法杀人夺曲。可惜献上曲子之后没人替她赎身。倒是八王爷设法将那曲子送了司徒岧,他听着极好,便收了充作自己所作。而后他们想着还是世子好哄,便欲帮他弄倒司徒岧。旧年秋日便开始动手了。说不得弄倒司徒岧之后,他们的人便愈发得燕王世子信任些。”
朱桐闻言思忖半日道:“理儿还算通顺,只是并无实证。”
贾环道:“纯属瞎猜,没有证据。将八王爷换成从二四五六皆可。”
朱桐道:“你所言极是。我方才却想着,既然他放了许多暗子,只怕荣国府也有。且他会在丁明身边挑个人收买,只怕荣国府也会挑个看似不相干、实则知道些事儿的。”
贾环皱眉道:“细数下来,这等人怕还不少。”
龚三亦道:“须得查一查。从小兰大爷身边查起。”
“啊”
“他是荣国府里最不惹眼的正经主子。”龚三亦道,“他倘若有个什么心思,只怕保不齐没细查你们就成全了也未可知。”
贾环“哎呀”了一声:“不错。往日我们留神兰儿少些,他也不大做声。他若发个话要点什么我们必成全的。”
朱桐加了一句:“还有宝二爷。他文名极广,已算得上誉满天下了。进京赶考的这些举子时常拜访他,也恐有居心叵测的。”
贾环连连点头,又道:“他还好些。他往年不靠谱惯了,我们都极警惕他,将他身边看得很紧。并有宝二嫂子也帮忙盯着,稍稍要紧些的事儿我们皆不告诉他。仍是兰儿身边最懈怠。”
龚三亦道:“不错。我才将你们府里的人想了一遍,若是我想下手安插探子,最先会动的便是小兰大爷。你细查着,保不齐不止一个。”
贾环拍了拍额头:“是了。疏忽他这么些年,他才是我们府里最大的漏洞,聪明些的人都会寻他下手的。”一时又说,“大嫂子是个谨慎可靠,兰儿也老实不会整幺蛾子,这会子亡羊补牢当为时未晚。”朱桐瞧着他忽而欢喜忽而愁,有几分好笑。
是晚回府,贾环特将贾兰喊来,向他打探平素在学里如何、与什么人交好、可有什么看上的姑娘云云。
贾兰起初不明所以,乖乖的他叔叔问什么他答什么。听到最后方恍然,臊的满面通红:“三叔,我还小呢”
贾环道:“我知道,不过白问你一声。”
贾兰嘟囔道:“您老自己还没成亲呢。”贾环给了他一下子,贾兰做了个鬼脸儿。他忽又说,“不是大姑姑定下亲事了么怎么还没成亲呢”
贾环道:“快了,那边早都预备好了,偏你那四姑姑玩野了心还不肯回去。”
贾兰“哦”了一声,叹道:“早年还以为她会嫁给学里的哪个先生。”
贾环笑道:“那会子你们学里的几个先生都暗暗爱慕大姐姐吧。”
“可不是。”贾兰道,“那个魏先生因知道她爱琴,特特日夜学琴,如今已学得极好了。他倒是痴情的紧,还没成亲呢。”
贾环皱了皱眉:“还没成亲什么缘故不会是为了大姐姐吧。”
贾兰道:“他从前没娶妻是因为家境贫寒,后在我们家学教书多年,我们给的束修极丰,倒是不穷了,仍没娶媳妇。给他说媒的不少,他都婉拒了。大伙儿都说他一颗心早寄给了大姑姑,平素无事皆抚琴解闷儿。”
贾环愈发拧起眉头:“胡闹。这事儿极易传闲话的,怎么不早告诉我。”
贾兰道:“这等事平白的怎么跟你说么。再说人家并没说过什么,都是旁人猜的。”
“市井闲言碎语最怕的就是瞎猜。”贾环道,“不行,此人我须得亲去见见,劝他讨个媳妇。”
贾兰不赞成道:“三叔,何必多人家这种事,跟咱们家没干息,人家不娶媳妇咱们管的了么。”
贾环道:“世上没干息却会惹到咱们家的事多了去了,倘若放置着不管还不定出多少麻烦。”
贾兰无奈,过了会子他道:“魏先生这两日心情不好,瞧着有些悲意,怕是他朋友有什么事。烦劳三叔留意些。”
贾环随口应了一声敷衍他,旋即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朋友有什么事他平日可跟你说过什么”
贾兰摇头道:“我猜的。他本孤身一人,连个亲眷都没有;既有悲意,自然是朋友出事了。”
“连个亲眷都没有”贾环猛然警觉起来。没有亲眷、不肯娶妻,与丁明何其相似忙问道,“这个魏先生多大年岁,什么模样”
贾兰不明所以,仍说:“四十多岁吧,和老爷差不多高,脸儿是个方脸,挺白的,胡子比老爷稍稍短些。”
贾环好悬没蹦起来。咬了咬牙,从袖中取出齐先生的诗递给他:“你瞧瞧这诗,可有几分你们魏先生的意思没有”
贾兰拿起来一瞧便说:“可不就是他的这是他前年中秋做的,我们另外那位黄先生说,此诗乃是魏先生最得意之大作,来日拿这个去下场定然能中。”乃低声道,“学里有人说,这里头缱绻着一股相思之意,那位抚琴女子便是大姑姑。”
贾环不禁斥道:“放肆”
吓得贾兰不敢吭声了。
贾环跌足指着他道:“如此大事怎么不早告诉我大姐姐名声岂不是要折损在他手里”
贾兰显见吓着了,咬了咬嘴唇,半日才垂头道:“我们学里爱慕她的多了去了不多他一个的。”
贾环不禁怨自己疏忽大意,连连叹气。心中暗想,那个不知是不是八王爷的幕后之人手底下会弹琴的倒是不多,竟找到自家来了。可恨若非朱桐一句提醒,此人大约是永远察觉不到的。抬头看贾兰吓白了一张小脸,又叹一声:“也是我们的不是。平素留意你太少,只觉得你还小的紧。你当真不小了,外头的事须得知道些。你可不是宝二哥哥,他天赋秉异、非常人能及。你只怕写不成他那些文章。”
贾兰摇头道:“我不及宝二叔。”
贾环道:“你知道就好。世道炎凉险恶,他天生了一张免战牌,旁人俱没有。我与你一道回去,同你母亲商议会子。”他二人遂回了李纨的院子。
李纨正在灯下给贾兰做春衫,见他们叔侄俩一道来了,忙站起来:“什么风把环儿吹来了。”
贾环向她深施一礼:“大嫂子,往日是小弟疏忽了,兰儿如今知世颇浅。打明儿起,我想时常带他出去走走看看。”
李纨喜之不尽:“当真多谢环兄弟”又命贾兰,“快谢谢你三叔。”
贾兰赶紧作揖。贾环有几分臊,摆手道:“分明是我的不是,大嫂子切莫如此,我竟要无地自容了。”
待他走了,李纨忙将她儿子拉到身边问道:“可出了什么事你三叔怎么忽然要带你出去”
贾兰垂头道:“环三叔恐怕我变成宝二叔那般不知世事的模样我才不是的好么。”
李纨道:“我只问你缘故。”
贾兰捱了半日捱不过去,吞吞吐吐的说:“我们学里有个先生因爱慕大姑姑不肯娶妻,实在尽人皆知的,偏环三叔竟不知道。他说会有损大姑姑名声,我应当早些告诉他的。”
李纨大惊:“怎么没早说多久了”
贾兰道:“大姑姑当年管着家学的时候,整个家学数不清的人悄悄爱慕她来着。后来她去了南边,他们都死心了。她走了不到半年黄先生就成了亲,唯有这个魏先生一直没娶。”
李纨嗐道:“女子名声大如天,何况你大姑姑还曾以女子之身掌管家学。你实在不知事,早就该提醒家里的。”瞧贾兰耷拉着脑袋有几分无措,又舍不得过责,叹道,“亏的她人不在京中,现在扭转还来得及。你委实有几分不知事,好生跟着你三叔学学。”
贾兰忙应了。
李纨又叹道:“也是好事。若非如此,环哥儿日夜忙碌,倒是想不起你来。”
第二百八十五章
因已知贾氏家学的魏先生就是女先生的情人齐先生,贾环恐怕他被灭口,一刻不敢等策马赶往小花枝巷。偏生贾敘又出去了,他忙将此事匆忙告诉了施黎,道:“我想着,是不是今晚就将他抓来问问。”
施黎点头道:“易早不易迟,此事许多人在查呢。你可知道他住在何处”
贾环道:“我问了跟着兰儿去家学的小子,偏在宁荣街那头reads;顺便把魔界也征服了吧。”忙告诉施黎地址。
施黎道:“倒是不远,你就在这儿等着。”乃自己拉马出门去了。贾环遂老实等在院中,自己寻茶炉子出来烧茶喝,又在屋里寻了两碟子点心。
不到半个时辰,施黎回来了,马鞍桥后头搭着个人,显见被打晕了。施黎指着那人道:“你瞧瞧容貌可对”
贾环看了看,点头道:“早年我也去过家学见过他,只没记住他的模样。正是那魏先生没错。”
施黎挑眉笑道:“五爷今晚有事,没这么快回来。就咱们俩。”
贾环惋惜道:“可惜琮儿不在,他鬼主意多,准好玩。”
施黎道:“无事,上回我审那女先生极容易,吓唬一下全招供了。”
乃将魏先生搬到后头一间空屋子里。贾环一瞧,当真是空屋子,什么都没有。屋里上下连房梁都刷成了白色,窗帘子也是白的。并有一对极高的白椅子靠墙搁着。随手把魏先生便撂在地上,施黎道:“这会子春寒,不多时他便醒了。”
乃锁了门,拽贾环到自己屋里去,寻出一套白衣裳让他换上,自己换了身黑的,又递给他一个面具一:“一个歌姬说曲子是她做的就是她做的么倘或她是偶然听了二殿下奏琴学了去的那曲子兼有洒脱并萧瑟之意,毫无风尘气,旁人怕是不会信她的。如今她与她家爷们都死了,显见是灭口。若非心虚,何必灭口荣国府得了丁爷的信去查那歌姬,查出他二人死得极不寻常。那个当口再使人将二殿下捅出来,荣国府与二殿下的梁子算是结上了。偏他们府上最不惧捅娄子。不必说,此事指定会直摊到王爷跟前去,王爷岂能轻饶了他再有,荣国府京中的这位三爷性子好些,南边那位三爷却不是肯吃亏的主。待他得了信儿,再命人回京来施计,怎么也得好几个月吧。那会子王爷早已冷落了二殿下,娄家也必会弃下他,那位极易得手。且不论结果如何,各色好处都是世子殿下得的。”
贾环点头道:“计策大略不错。只是如今事态变化,燕王大年初四命人送二殿下去了城外,画地为牢。你们何故不收手”
魏先生道:“不过是得罪了林海贾琮并勾搭了几个人罢了,都是小事。他们是臣,王爷是君。不用多久,王妃一劝,他再写几首诗词文章哭一哭,自然能回府的。下回他必学乖,再想动他就难了。”
贾环奇道:“难道你们的计策比这个还有用的连在苏家上风处弹琴燕王也知道了。”
魏先生道:“弹琴不要紧,要紧的是曲子。王爷打小被太上皇不知私占了多少诗词文章,得知二殿下偷歌姬的曲子充作自己的,触及他自己心中之怨恨,方会彻底冷了他。”
贾环点了点头:“你们恐怕节外生枝,方杀了你那个未婚妻。”
魏先生哀然道:“她委实不是我们杀的,我们还查呢。”
贾环道:“显见你是不会娶她的,就不怕她把你抖出来”
魏先生苦笑道:“上头确有灭口的心思,只是有人抢在我们前头一步了。且她不该惊马而死,而当遇上市井械斗、被人乱中以飞镖射死。四年前有个琴娘便是惊马死的,她这一死,又要引得荣国府起疑了。”
贾环道:“那个琴娘是你们杀的。”
魏先生点头道:“她太聪明了,竟察觉了我们的一个探子,只得急匆匆处置了。”
“探子”
魏先生道:“就是那个歌姬。”
贾环问:“你们将自己人作的曲子献给二殿下,何不早些灭口”
魏先生道:“那会子我们不过是帮着二殿下找曲子罢了,不预备认回来。”过了片刻又说,“当日二殿下小聪明尽显,又贪心不足,比世子好控制。并有王妃帮着,比帮着世子容易些。谁知旧年秋天我们忽然得了信,这位竟是个愚莽的主,扶不起的阿斗。急忙转头改助世子。”
贾环摇头道:“原来你们在燕王两个儿子身边都有人。”
魏先生道:“实在不知哪位才是真龙。”
“依着你看,燕王是必能得天下的”
魏先生道:“倒是未必,只怕天下须得割据些年头,诸位王爷皆不弱。”
贾环点点头:“你猜我们是谁的人。”
魏先生道:“不知哪路王爷的人reads;最强护卫。”
“何以见得”
魏先生指着那八个金银元宝道:“若是燕王的人,何须预备下那些”
贾环不禁抚掌:“是个聪明人。”
魏先生笑道:“横竖晚生跟着锦乡伯府也不过是为了钱罢了,二位大人显见比他们大方。”
贾环遂跳下椅子:“既是个聪明人,兄长看着办。”一径开门走了。
施黎在旁闲观了半日,这会子方慢吞吞的开始审他。魏先生一心盼着多拿一份工钱,招得也快。直审到天快亮了,施黎觉得有些倦,遂甩银链子过去打晕了他。
待他将魏先生安置进地窖撤身出来,只见贾环趴在厅中睡着了。施黎乃推醒了他,埋怨道:“明知道我在审人,也不照看些庭院。”
贾环揉着眼睛道:“你功夫强过我多少我照看有什么用。喂,对了,那个女先生是不是你们杀的”
施黎瞥了他一眼:“为什么是我们杀的”
“不是他们杀的不就是你们么总不能是司徒磐杀的,他还没审呢。”贾环伸了个懒腰,“哦,丁明也是他们的人。”
“嗯”
贾环道:“三姑姐姐若要帮着我查那曲子,未必就会交代给丁明去做,还不定交代给谁呢。她手下人多事多,丁明自己还忙,很可能根本听不到那曲子、纵然听见了也未必能回想起来他自己也听过。因为那曲子既然送给了司徒岧,并且那时候他们不预备认回去,最要紧的便是歌姬自己不能再奏了。故此丁明纵听过也至多听过一两回。他与那歌姬已经掰了数年,还能记得她奏过什么曲子”
施黎点头道:“除非丁明自己也是他们的人,他可以有意去听这曲子,再来一句,仿佛听过,只想不起来,过两日便想起来了。”
贾环道:“起先我们以为歌姬是想从丁明身上打探秦三姑的消息,如今看来他们是看上了丁明想收服、命那歌姬探听其喜好弱点、好下手勾搭。歌姬与丁明后来是一伙的。既然魏先生不知他与丁明是同僚,丁明与歌姬也很可能彼此不知。因歌姬说我们那琴娘察觉出了她的身份、让人杀了琴娘,必会细查。恐怕我们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连累丁明,他们让歌姬与丁明分手。又不想做的太明显,方拖了半年才掰的。”
施黎击掌道:“大约就是如此了。”
贾环笑道:“我猜的不错,此事后头果然就是八王爷。”
施黎抬目:“八王爷晋王”
贾环道:“哦对,有些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乃又说了一番昨日他与朱桐等人推测的结果,末了道,“锦乡伯本身就是晋王的人。再有,太上皇打小占了燕王许多便宜这事儿,韩家哪里能知道除非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比如,他们家老八。”
施黎听罢想了想,又击掌道:“好办了。”
“哈”
施黎喜道:“杀司徒岧的黑锅有人可以扣了,而且不用咱们扣,锦乡伯府可以帮咱们扣。你猜猜,谁家”
贾环想了想也击掌道:“昔年锦乡伯府的二爷韩光死在大皇子、即今之鲁王手上,偏生那是太上皇的儿子,韩光白死了。韩家必是恨透了鲁王的。”
施黎笑道:“鲁王与刘侗这一对从没安分过,使的也都是些不入流的手段,不栽给他们却栽给谁去”
第二百八十六章
却说司徒磐命人将他家老二带去城外的人悉数拿了,交给秦三姑细细审问。因想着秦三姑往年皆干的是搜罗消息一类活计,乃命冯紫英帮着。二人审了数日,抓出了五六个探子,且是不同人送来的,皆没人受命要伤司徒岧性命。
这一日秦三姑才审完人回去,半道上蓦然见贾敘坐在路边一个小茶摊子上喝茶,还朝她招了招手。遂下马走过去:“巧的紧。”
贾敘道:“不是巧,我知道秦三掌柜早晚路过,已候了一个多时辰。”
秦三姑眉头一挑:“将军可有事”
贾敘道:“有。在下与三掌柜正查同一件事,遇上了个关节。我遂想着,横竖我过不去,不如送给三掌柜。”
秦三姑奇道:“将军倒是大方。”
贾敘道:“三掌柜也未必有法子,只怕须得托冯将军出面。”秦三姑定定的瞧着他。贾敘道,“有一个人纵然不知情,只怕也有些消息。只是那人不是我能探得到的。听闻冯紫英将军与锦乡伯府的大爷韩奇交往颇深,可否请他托韩大爷打探一二”
秦三姑皱眉:“韩奇”
贾敘道:“韩奇之祖父。”
秦三姑大惊:“韩老太爷素来方正,竟也卷进这些事里头了”
贾敘道:“不是韩老太爷,是他那个死了的儿子韩光。韩老太爷仿佛知道一二,早年韩二爷死的时候韩家细查了许久。”
秦三姑点头道:“我知道了。”
贾敘又道:“另有一事。荣国府家学中有位姓魏的先生,我前日才刚查到他头上,他竟已不见了你们终究是公人,烦劳帮着留神些。”
“魏先生”
“此人因爱慕他们府里的大小姐,悄然学琴多年,一副痴情模样。如今那大小姐已定下婚姻他也依然不曾成亲。”贾敘道,“实在他不娶妻大约并非为了贾大小姐。只盼着是他自己藏起来了、没有被灭口才好。另有,那府里的小兰大爷显见露给过他不少事,我说想问问,环三爷不肯答应。不如你们设法问问。”
秦三姑略吃了一惊,旋即道:“此事不难。”
贾敘苦笑道:“有些事三掌柜并冯将军办起来委实不难。”乃站起来抱拳,“烦劳了。”立时撤身疾走,眨眼不见了影子。
秦三姑当即调转马头奔去冯府告知此事。冯紫英大惊:“韩光乃是死在鲁王之手,我早知道的。只不曾想他也投了主家。”又摇头道,“贾兰委实没人留神,他们倒是无孔不入。”
秦三姑道:“天色尚早,我去荣国府,你去锦乡伯府。”冯紫英应了。
秦三姑赶到荣国府一打听,小兰大爷一大早被环三爷拎出去了,还没回来。因此事要紧且乱,她遂在此候着。幸而不久便是晚饭时分,他二人回来了。可惜贾兰实在已想不起来自己告诉过魏先生什么了,秦三姑问了半日,并没有多少有用的。
只得拽着贾环出府,命他领路去看了看魏先生的住处。因见他的院子干干净净的,连书上都少有批注,毫无蛛丝马迹,叹道:“怕是让人搜刮一回了。”
贾环道:“前日来的时候就这样,没动过的。”
“他可有什么亲眷么”
贾环摇头:“无亲无故,连窑子都不去的,简直不像个男人。”秦三姑瞪了他一眼,又细细搜了一回,并无所获。
另一头,冯紫英告诉韩奇他家二叔当年恐怕暗中投了什么人,韩奇毫不吃惊,淡然道:“你竟也知道了”又叹道,“我祖父说,人都死了,横竖是他自己作的,怨不得别人。”
冯紫英道:“我瞧着兄长并不是糊涂的。如今又有一桩事扯到他头上,不知兄长可有教我的”
韩奇皱眉道:“我二叔去了多年,我们家也并未追究,怎的又有事了”
冯紫英道:“实不相瞒,前些日子小弟查出有人想行刺二殿下,只不过未曾动手事已败露。小弟一路查下来,竟与令叔有几分瓜葛。”
韩奇大惊:“不可能我二叔在太原为官多年,与燕王全无干息。”
冯紫英道:“只怕是令二叔身后之主。”
韩奇怔了怔,半晌,苦笑道:“我当真不知道。”
冯紫英道:“韩老爷子只怕知道。”
韩奇犹豫片刻,摇头道:“他老人家纵知道也不肯提的。实不相瞒,我二叔去了这些年,老爷子一直没消气。”
冯紫英拱手道:“拜托兄长了,此事要紧。”
韩奇苦笑道:“我可以一试,只是未必能成。老爷子倔的紧。”
冯紫英垂头道:“兄长只往小弟身上推便了。你只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韩奇大怒,拍案而起才要发火,却见冯紫英面上冷森森的望着自己、又躬身行了个礼,硬生生将怒火憋回去了。半晌,拂袖而去,撂下冯紫英自己在外书房中坐着。冯紫英并不介意,多喝了一盏茶才走。
次日一早,贾环才吃了饱点心陪着赵姨娘去了周姨娘屋里逗奶娃娃,外头有人来回道:“锦乡伯府的韩大爷来了。”贾环不舍的瞧了瞧小贾玦,换衣裳出去了。
到了外头见韩奇,笑道:“韩大哥,许久不见。”旋即奇道,“仿佛精神头儿不大好似的”
韩奇叹道:“环哥儿,我寻你打探件事。”
“何事”
“你可知道冯紫英近日才查什么”
贾环一愣:“哈冯大哥”韩奇只盯着他瞧。贾环显见踌躇了老半日才说,“该不会是我们琴娘那件事吧。”
“什么琴娘”
“四年前我们死了个琴娘,前些日子才查出来,有人杀了她是为了夺她的当年新作的一首曲子献给燕王的二儿子。”贾环道。
韩奇脸色变了:“你们琴娘的曲子”
贾环点头道:“那曲子也不是琴娘所作,实在是首绿林中的曲子,我们也是欺负在京里头逛花楼的多半都是纨绔公子、没听过。因为此事与燕王之子相干,我不想沾惹上王爷家的事,尤其不想沾惹上他的儿子,便丢给冯大哥去了。他查了些日子,说是有人想行刺二殿下、栽赃给我们家。对方极厉害,每当他们查到什么人头上,那人便被灭口,已经灭了好几个了,中有一个还是我们家学里的先生。”
韩奇连连嗐声跌足,半晌,摇了摇头,乃告辞出去。及到无人之处,长叹一声。
他遂回到府里将贾环所言回禀了他祖父,叹道:“整个计策都乱了,并惹出了许多不相干之人,皆因那女人一念之私、想占的曲子。”
韩老太爷道:“如此说来,那个魏生是已死了”
韩奇道:“依着贾环所言,已被灭口,只不知谁下的手。”
韩老太爷思忖半日,道:“如今看来,大约是另有其人想行刺司徒岧嫁祸给贾环,却因为误打误撞的与咱们的计策搅在一处,以致并未成事。遂将水搅浑,杀了咱们的两个水东引。”过了会子又说,“怎么会查到你二叔头上去。”
韩奇道:“二叔常年在太原府为官,与京中并无瓜葛。倒是当年我们查他那个门子,竟凭空失踪了。”
韩老太爷道:“莫小瞧那门子,当年大皇子在太原的人里头,只怕此人最厉害,在那王家之上。王家不过是帮着他敛财的走狗罢了。”
韩奇想了想道:“祖父,孙儿瞧着当不是鲁王。鲁王与荣国府既无交情也无仇怨,况他自己也不过一个小小的鲁国。他杀燕王之子作甚二殿下又不是世子,死了也得不着好处。嫁祸给荣国府就更犯不着了。”
韩老太爷也点头赞成,又琢磨了半日,委实想不出什么法子来,遂摇头道:“我老了,脑子已不好使了。你去荣国府问问,他们家可得罪过什么人没有。”
韩奇道:“我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他们府里便靠着三贾。贾维斯是个老实孩子;环儿虽这些年学坏了,倒还不至于得罪人;琮儿性子最躁,偏他无故不惹事,除非有人先惹了他。”
韩老太爷道:“贾琮人不在京城,倒也罢了。倒是贾环。他们计策若成,不论他多有才德,但凡燕王有一刻糊涂,他必人头落地。纵事后平反也是来不及的。”
“那琮儿非要燕王偿命不可哎呀”韩奇拍案道,“琮儿的性子”
韩老太爷哼道:“他小小年岁就敢在南安王府门口当着霍晟并许多那府里兵卒的面打老太妃,这是个什么胆子比斗还大些。倘若他们那计事成,贾琮又不在京中,来日拼尽一身本事必杀燕王报仇。那可是个哪吒并司徒岧那头的人传信来,贾维斯年纪轻轻擅用兵法,当得武曲下界。你再瞧瞧贾宝玉的文章。”
韩奇击掌道:“倘若将贾宝玉算上,得了荣国府这几个姓贾的简直大事可成。”
“不错,他们府里有几分隋唐演义中瓦岗山的意思。莫忘了平安州高历与两广王子腾。再有,这些王爷里头,三贾虽与燕王往来不多,林海却同他有多年情谊。若算上冯紫英秦三姑贾琮重情不重义,是个愣头青。”韩老太爷冷笑道,“虽不知谁家出了此计,实在是好计。”
韩奇又摇头:“都是那贱人起了私心也是孙儿不查。当日我听那曲子便觉得不像是花楼女子能做的,竟信了她。”
韩老太爷又想了想:“倘若冯紫英来迫你,你便说你二叔当日是归了大皇子门下。”
“只怕他不信。”
韩老太爷笑道:“你二叔做事谨慎,咱们实在也没查出个什么来。你只想想,倘若他不是大皇子门下,如何忍得了他在自己治下胡作非为你并告诉他,那个门子实在是大皇子派去的监视他的。他若不知道门子是谁你便细说给他听,他若不信让他去问贾环。”
韩奇道:“只是缘故呢”
韩老太爷阖目道:“我老人家哪里知道什么缘故横竖鲁国乱的紧,刘侗又莽,保不齐得了什么人的撺掇也未可知。至于是谁撺掇的,他冯紫英自有本事,让他查去,总能查出个什么人来。横竖大伙儿都祸水东引。”
韩奇低头轻笑,口里应“是”。
次日他黑着脸告诉冯紫英当年韩光暗投了大皇子,他被杀的缘故却是与太原王家积怨过深、内杠而死。因疑心他们恐是查到了太原知府衙门那门子,特提起那人。
冯紫英将信将疑,回头与秦三姑一商量,秦三姑道:“鲁国那头好撺掇倒是真的。只是鲁王与刘侗皆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事事赶在我们前头灭口。”
遂又去问贾环那个门子。贾环想了半日才想起那个门子来,道:“我只知道当日我们觉得他气度不凡却甘心当个门子,颇为怪异。”
冯紫英问道:“他是谁的人”
贾环摇头:“因为与我们家无关,没查过。只是韩光大人死后韩大哥来我们家问过,琮儿提醒过他那个门子不大对。”
秦三姑思忖道:“既这么着,那个门子倒未必是鲁王的人。”
他们尚且没查出个二六五来,偏燕王妃又闹了起来。原来司徒岧带去城外的人里头有好几个高手皆是要紧的护卫,如今悉数让秦三姑带走了。司徒磐只说自己使了许多人防备,燕王妃皆不放心,只催着快些查明,将忠心的放回去仍护卫司徒岧。秦三姑哪里敢虽随意放人回去不肯答应。
这一日王妃又去司徒磐处劝说了半日,说得司徒磐竟有几分活络了。恰在此时,有人急忙忙闯进来喊道:“王爷,二殿下遇刺受伤”
王妃“哇”的一声哭了:“都是你那些一事无成的下属,白白查了这么许久半分用处皆无。”
正遇上冯紫英秦三姑二人赶了进来,可巧听了个正着。因他二人委实白忙了这么许久,俱愧然垂头不语。王妃一腔怨恨无处发,因冯紫英是个男子不便动他,便抬手打了秦三姑两个耳刮子。秦三姑不敢动弹,闭目受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得知儿子遇刺,司徒磐当即领人亲往城外关他的院子。到了那儿一瞧,司徒岧腹部挨了一刀,面色苍白昏迷于炕上,很是可怜。御医已来了,说是并无大碍,只是须得仔细调养。司徒磐长叹一声,命接他回府。
原来,因司徒岧身边的人都被秦三姑带走审问了,王妃另选了些人过来服侍。偏这些当中有个小太监,趁人不备捅了司徒岧一刀,当场自尽。
秦冯二人对视一眼,愁上眉头。不必说,这个小太监必是个无牵无挂的。果然,他两个查了数日,不曾查出半点蛛丝马迹。秦三姑思来想去,终于去了荣国府,问贾环如何联络神盾局。贾环道:“只要在市井中打探他们,过些日子他们便会找上门来。”
秦三姑依言往茶楼酒肆寻访,不过两天功夫,傍晚时分,就见贾敘在一处路边的小烧饼摊子朝她招手。秦三姑无声一叹,飞身下马。
贾敘瞧着她道:“我倒是高估了三掌柜。”一壁递给她一个烧饼。
秦三姑苦笑道:“打探消息,委实你们强些。”倒也不嫌弃,当真咬起烧饼来。
贾敘一手拿烧饼一手牵马,与之并肩而行,口里道:“听闻近日你们在查行刺二殿下的人。敢问三掌柜,你们是心知肚明谁干的、只为了遮掩才查,还是根本没猜出来”
秦三姑怔了怔,老实道:“根本没猜出来。我们实在想不明白,计策已破,他们为何仍要行刺二殿下。”
贾敘淡然道:“三掌柜身在局中,无法堪破。你只想着,今有蜀王之子因惹恼他父亲被发配成都城外,并得了消息说有人欲行刺与他。敌计已破,忙于杀人灭口;他却忽中一刀、并无大碍。蜀王旋即接他回府。”
秦三姑吸了口气。
“三日后便是春闱。”贾敘道,“与燕王之子而言,这个日子实在要紧。较之燕王,他们穷的紧,手里头没几个人才。”
半晌,秦三姑问道:“依着将军看,王妃可知道”
贾敘瞥了她一眼:“你说呢”
秦三姑不禁咬牙,冷笑道:“将军说的是。此事若在蜀国,我们早猜出来了。”
贾敘笑问:“三掌柜神色不善,可是王妃借机闹了一回,给你们没脸了。”
秦三姑默然片刻,强笑道:“闹了许多回。”过了片刻,又讽然道,“岂止没脸,已是打脸了。”
贾敘眼中蓦然一寒。他二人又走了片刻,贾敘道:“敢问,冯大人可从韩老爷子之处得了信儿么”
秦三姑道:“说是鲁王。”
贾敘立时道:“不可能。纵然哪吒与燕王反目,岂能投靠了他鲁王送入荣国府的探子是他杀的,埋在平安州高家的探子也是他拆穿的。”
秦三姑道:“鲁王不智,易被人撺掇。”
贾敘道:“四年前他还是大皇子,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哪有本事做这么远的计谋除非是刘公公帮的他。那会子刘公公还犯不着对付燕王之子,他们尚是一伙的。”
秦三姑刚咬了口烧饼,闻言眼神一亮,急匆匆咽下去道:“是了保不齐就是刘公公做的。只是并非为了大皇子,不过是预备下一步闲棋、来日好给燕王没脸罢了。”
贾敘忙将烧饼从口边移开,抢着说:“是了。听闻刘公公与慧太妃情同父女,此事慧太妃保不齐知道,也说不定接了刘公公手底下的一些人。刘侗身边有慧太妃的人。”
秦三姑皱眉道:“只是纵然琮儿与燕王反目,怎会去帮陈王呢”
贾敘轻笑道:“林海。”
秦三姑摇头:“陈王当年曾将林大人之女逼出了京城,林大人满心怨愤。”
“那又如何。”贾敘含笑道,“林大人对太上皇亦有怨恨,还不是替他卖命须知,倘若太上皇还是今上,陈王这会子已是太子了。怨归怨、恨归恨,忠还是忠。一如你们这些当官差的,纵使遭了燕王妃打脸,还不是得替主公干活。”
秦三姑拧紧了眉头,老半日,狠狠咬了一口烧饼。
贾敘几口吞了烧饼,飞身上马:“今日算是咱们互相帮助,两讫了。”拍马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探身到秦三姑耳边悄声道,“三掌柜如有意,绿林实在是个潇洒好去处,不用看人眼色,也不会挨贱人的耳刮子。”旋即撤身而去。秦三姑瞧着他慢悠悠马踏夕阳余晖满肩,有几分啼笑皆非,亦有几分羡慕。
事无头绪则时常束手无策,若知道了答案反推回去便容易了。秦三姑只两日功夫便在一处庄子中寻出了那小太监的两弟一妹,旋即查出那庄子是王妃之弟娄规私买,一刻不等径直往燕王府上报予司徒磐。
司徒磐纵是个傻子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冷笑道:“前儿听闻他近日凑到老大身边去了,原来不过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既这么着”他忽又摆手道,“罢了,我也不管了。”秦三姑皱了皱眉。偏司徒磐瞧见了,问道,“你觉得不妥”
秦三姑道:“王爷家事属下不便过问。只是属下以为,王爷若是袖手不管,依着世子殿下的性子,恐怕不会以为王爷在试探他的性情,反倒会当王爷命他不论如何须得重用娄先生。”
司徒磐闻言也皱了皱眉,半日才说:“依你看,人主当是个什么性情”
秦三姑道:“我并无此念。只是早年听琮儿说过他一位师父的话,为人主的性情本不要紧,各有好处。有本事的能决断、没本事的肯听劝,皆好。”
司徒磐叹道:“谁有天大的本事样样皆能的”思忖一阵子,下令司徒岧在院中闭门养伤不得外出,并命娄规前去照看。
又说了些旁的要紧事,秦三姑告辞出来,穿过回廊,赫然见王妃娄氏独自一人凭栏而立,遂上前盈盈的行了个万福。
王妃笑打量了她半日,道:“琴思,我素来以为你是聪明人。”
秦三姑垂头道:“属下不敢。”
王妃冷冷的盯了她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偏秦三姑泰然自若,乃道:“岧儿是王爷的亲子,也是你主。”
秦三姑道:“属下唯有一位主公,便是王爷。王爷命属下查什么,属下便查什么。”
王妃眯了眯眼:“想做孤臣并不容易,你是不是忘了岳儿也是我儿子”
秦三姑道:“王爷家事绝非属下能过问的。”
王妃又瞧了她会子:“虽不过问,心里总该有个底。我在我儿子跟前还是说了算的。三掌柜虽难得,王爷手下并不缺人才。”
秦三姑道:“古往今来,后宫不得干政。”
王妃眉头一立,甩袖子走了。
秦三姑只做无事,出门上马,悠悠往家走。走到上回那个烧饼摊子,却见贾敘又牵着马候在那儿,不由得莞尔。“将军消息倒是快。”乃跳下马来。
贾敘又递给她一个烧饼,道:“三掌柜今儿挺高兴。”
秦三姑道:“办妥了一回差,心里安定些。”
贾敘道:“只是仍要提醒燕王加强他家老二的防护。”
秦三姑奇道:“他们仍不死心”
“如今情势有变。”贾敘道,“燕王妃只有一个弟弟。如今她这个弟弟与二殿下拴到一起了,二殿下又眼看失宠、难有出头之日,王妃必然着急。她有两个儿子,从前她都挑了老二,如今更不会挑老大了。偏偏前些日子王妃刚命她弟弟帮着世子去。娄规一直是在老二身边,老大因明知母亲宠爱弟弟,多年以来也惯了。后老二自己作死,他舅舅改凑到他跟前来,显见是受了他母亲之命。世子也不过是个孩子,哪有得母亲关爱不开心的可你瞧这才多少日子,娄规就被收回去了,连着他母亲的关怀一道收回去。他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总有些不快的。他又不是性情狡黠之人,这不快难以掩饰,多少会漏些给人瞧。”
秦三姑皱眉道:“将军之意,世子想杀他弟弟依着他的性子,不会。”
贾敘道:“人的性情本来会变,何况生在天家。再者,他下面也有些狠厉角色。如今二殿下与娄家已经捆到一处了;我若是晋王吴王蜀王陈王等随意哪一家,只需杀了二殿下嫁祸给世子,管保引得燕王府内乱好一阵子。”
秦三姑思忖半日,又问:“将军知道是哪家么”
贾敘道:“不过是白想着罢了。天下能者众多,我能想到的,旁人也能想到。纵然从前没想到,二殿下遇刺之事传到耳中,也容易想到。横竖增添些护卫总有备无患。”
秦三姑瞥了他一眼:“何故多事”
贾敘笑道:“偶尔多事一回无碍。对了,敢问三掌柜与冯大人可得了证据”
秦三姑只做茫然:“什么证据”
“三掌柜是明白人,何必装糊涂。”贾敘抬目远眺,“要说冯大人在陈王身边没有人我是不信的。”
秦三姑含笑道:“这个我却不知道,冯紫英与我管的不是一档子事。”
贾敘轻叹一声,瘪了瘪嘴,竟有几分贾家那两个小子的味道。“三掌柜不厚道。我们也是小本营生,赚两个钱不容易的。”乃咬了一口烧饼,飞身上马,又顶着两肩落日悠悠的走了。
秦三姑立着瞧他没了影子,低头笑了笑,返身又买了一个烧饼,也在马上吃着回家。
次日便是会使,天下举子入院科考,赵承领着五城兵马司的人满大街巡逻。忽有人来报,贡院左近一处巷子里有个书生奄奄一息,忙亲自赶了过去。
只见那书生四十来岁,被人丢在巷中,身受重伤,已是有气出无气入了。赵承一看便知道回天无力,赶着问了声:“何人伤你”
书生撑着说了四个字:“黑白双煞。”旋即咽气。
赵承执掌五城兵马司多年,深知绿林事,只是竟未曾听过有黑白双煞的名头,不禁犯愁。只得使人四处打探哪里有书生失了踪。因贡院才刚将满京城的书生关了一大半进去,实在也问不出来谁失踪了,只得暂且画影图形贴出去。
没过多久,秦三姑路过街头看了,顿觉眼熟,亲往他们衙门去瞧了瞧。虽人已死了,瞧那身量模样委实与贾兰所说的魏先生颇为相似,遂打发人去喊贾环。贾环听说了,亲领着贾兰过来辨认。
贾兰才看一眼便睡下泪来,道:“是我们魏先生。”
贾环奇道:“不是早灭口了么可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赵承正陪在一旁,忙说:“他临终前说了,是什么黑白双煞。”
贾环皱眉道:“显见是绿林名号。怎么扯进绿林人去了难道又有鄂王什么事”
秦三姑问道:“与鄂王何干”
贾环道:“鄂王府上养着许多绿林人。”
秦三姑道:“未必。今诸王割据,但凡有钱得,这等杀人之事绿林人都肯做的。只是我也不曾听说过什么黑白双煞。”
贾兰道:“黑白双煞不是浪里白条张顺与黑旋风李逵么黑白水陆双煞。”让他叔叔敲了一个栗子。
秦三姑叹道:“显见不是京城里的了。”心中暗暗盘算着回头找神盾局打探一二。
此时,贾敘正从外头回到他小花枝巷的宅子。施黎双腿倒钩在树上练功呢,乃道:“五爷回来的正好。才有兄弟过来说了件事,正要讨五爷示下。”
“何事”
“杀人的活计可接么”
贾敘道:“当然接。只是须得查明白,谁,因为何故杀人。”
施黎仍倒着说:“主顾倒是个有钱人,只是人咱们怕杀不得。”
“何故杀不得”贾敘自斟了一盏茶喝了一口道,“只看价钱罢了。他若要杀燕王自然贵些。”
施黎道:“环三爷非疯了不可。”乃一个跟头跳下来稳稳的立在地上,“主顾是是燕王妃,钱好商量。”
贾敘心中一动:“她想杀谁”
“城西的秦三掌柜。这生意咱们接不接哎呦您老干嘛”
只听“砰哗啦啦”几声,一个茶盏子擦过施黎的脑门子摔在地下,碎片飞溅开了。贾敘阴沉着脸喝道:“接个头”
第二百八十八章
施黎告诉贾敘说燕王妃娄氏欲同神盾局做生意,要害秦三姑性命,好悬让贾敘砸一脑袋瓷器。手打首发他忙委屈道:“你老先别杀气腾腾的,听我说完啊。”
“还有什么”
“依我说,这生意先接下来,跟她好生谈谈价钱。”施黎走过来凑到贾敘跟前低声道,“咱们若是不接,她说不得又寻别人去了。”
贾敘想了片刻,道:“也好。”旋即皱眉,“何至于到了这一步,三掌柜乃是她男人极得力之人。”
施黎道:“恨呗。毁了她弟弟与喜欢的儿子,另一个儿子她又恐怕斗不过其余两位。娘家儿子都不成事,她这个王妃能当多久”
贾敘摇头道:“不对。司徒磐显见不是个会把心思花在后院的,连我都知道、她一个结发妻子岂能不知”
施黎托着腮帮子道:“要不就是有人传了闲话,司徒磐要收秦三掌柜入后宫,她信了。”
贾敘微微侧头:“何以见得”
“女人要杀女人,除了抢男人还能是因为什么”施黎伸了伸胳膊,“秦三姑长得漂亮,又有本事,司徒磐极信任。与王妃而言,唯有燕王是涉及生死、非杀人不可的死穴。”
贾敘道:“娄氏没那么蠢。”
施黎道:“急了呗。人一着急就乱阵脚,尤其是女人。”
贾敘想了半日仍觉得古怪:“你细查查,此事不通,必有缘故。”施黎应了。
一时贾环来了,才进门未及说话,贾敘劈头问道:“环儿,有个并没有蠢到家的人,要杀一个颇为怨恨、尚不及生死的人,是为什么”
贾环怔了怔道:“被人撺掇的”
“谁会撺掇”
“仇家想借刀杀人。”贾环取了块绿豆糕搁到嘴里,“或是那个人死了谁得好处就是谁。”
贾敘思忖半晌,问道:“秦三姑死了谁能得好处”
贾环僵了。过了片刻强笑道:“想杀三姑姐姐的人多了去了,她哪有那么好杀,功夫可高了。”
贾敘道:“我能杀她。”
“哈”
贾敘又想了想,摆手道:“罢了,我自己问她。”
贾环忙说:“是不是先查清楚再告诉她何必惹的她忧心”
贾敘随口道:“性命是她的,不告诉她难道还瞒着么秦三掌柜不是纸糊的美人灯。”遂起身拉马出去了。
余下贾环跟施黎大眼瞪小眼瞪了老半天,忽然扭头喊道:“五叔,她去五城兵马司了”贾敘早走没影了,没听见。
秦三姑在五城兵马司查了一日的卷宗,傍晚才离开。快到烧饼摊子左近时忍不住张望一眼,贾敘正在买烧饼,不禁过去笑道:“将军实在爱吃这家的烧饼。”
贾敘一面递烧饼给她一面说:“委实做的好。我吃遍了全京城的烧饼,这家最香。”
秦三姑随口道:“将军显见不是穷人家,怎么爱吃烧饼”
贾敘道:“小时候时常听母亲提起,她小时候最盼着吃的就是烧饼。我因没吃过,一心以为烧饼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做梦都盼着吃烧饼。”
秦三姑含笑道:“想必将军如今时常孝敬令堂烧饼的”
贾敘怅然道:“待我能买得到烧饼之时,她老人家早没了。”
秦三姑默然,半晌才说:“我母亲爱吃馒头,偏我年轻时不懂事,嫌弃馒头粗。待到我明白馒头好吃了,她也早没了。”
二人遂牵着马安安静静吃了净了手里的烧饼。贾敘乃道:“有件事想问问三掌柜。”
“何事。”
“谁知道我功夫比三掌柜强些”
秦三姑侧脸瞧了他一眼:“何意”
贾敘道:“有人来神盾局买.凶杀人。”
秦三姑顿了顿:“杀我么”
敘道,“燕王妃娄氏。”
秦三姑大惊:“何至于此”
贾敘道:“怕是被什么人撺掇了。三掌柜且想想,能将舌头根子嚼到燕王妃耳边去、且知道神盾局有人功夫强过你、且你死了之后能得好处的,会是哪些人。”
秦三姑静了许久,忽然问道:“我的命值多少钱”
贾敘道:“还没来得及商议价钱,定了价再来告诉你。”
秦三姑忍俊不禁,过了会子才说:“我得回去细查。”贾敘点点头。她又问,“将军可知道黑白双煞么”
贾敘道:“乃是两个绿林人,一文一武、一肥一瘦、一庄一谐,四海为家江湖流浪,爱扮作黑白无常吓唬人,没什么规矩,给钱就帮着做事。那个爱扮黑无常的功夫极高,扮白无常的聪慧过人。”
秦三姑叹道:“绿林人倒是麻烦。贾氏家学的魏先生便是他们杀了。”
贾敘道:“此二人不好找。”
秦三姑摇了摇头,执起马缰绳:“我去冯府商量会子。”贾敘略一颔首,她飞身上马。金乌将将坠下,暮色昏晦中仍余了几次光亮,贾敘便立在后头瞧她渐渐没入街巷。
秦三姑到了冯府,冯紫英正在书房恭候多时,笑道:“知道你会来。可查出了什么”
秦三姑无声一叹:“查了许多案宗全无线索。”乃坐下,低声道,“依你看,若是有人要杀我,会是什么缘故”
冯紫英道:“也不瞧瞧你生意做得多大,人家想杀你还能为了什么缘故遇刺了”
秦三姑摇头:“不是生意上的人。再者,如今许多人都知道,我在替朝廷做生意。”
冯紫英想了想道:“实在没别的缘故了。别个女子还有个争风吃醋,你的仇人唯有生意上的。万事归宗皆是钱。”
秦三姑思忖半日,道:“若是钱就不对了。我与想杀我的人是一边的,我在替她们家赚钱呢。”
冯紫英一惊:“王爷帐下的”
“今天我得了信儿,王妃在打探神盾局、要买我的性命。”秦三姑苦笑道,“正要谈价钱呢,还不知道值多少。”
冯紫英“腾”的站了起来:“不可能你是王爷的钱袋子”
秦三姑垂目道:“我在神盾局那人手上打输过,此事王妃当不知道的。想必有人从中撺掇。”
冯紫英默然片刻,道:“既这么着,你先刺探丁明。这些年你与李升渐远,王爷帐下,你死了能得好处的就是他了。”
秦三姑想了会子,微笑道:“有理。人命关天,刺探就免了。”
她遂亲往丁明的宅院而去。到了那儿一瞧,丁明不在家,乃越墙而入。今晚月色尚明,她随意扫视了几眼屋子,只觉有几分眼熟,莫名有种拘谨之感。不多时便想起来,前些日子往那个魏先生家中瞧了瞧,也是如此。又想起丁明与魏先生何其相似;都无亲无友、亦无情无欲,活的不像个人。
直到二更天,外头响起了开门声,秦三姑飞身上了房梁。不多时,丁明走了进来。并不点灯,脚步轻轻行于暗中,仿是惯于谨慎、纵然在自己家中亦小心翼翼。进了屋子,先四处探视一番可有不妥。不见有人搜翻痕迹,方安下心去,在椅子上坐了会子。半晌,站起来洗漱了,将门窗悉数查验一番,方欲回屋睡去。
他才推开房门,秦三姑轻叹一声:“纵然做探子也无须过得如此拘束的。”
丁明登时如中了定身术似的。半晌,并未转过身来,只问道:“东家何以起了疑心”
秦三姑道:“你这日子、性子与才刚死的魏先生极为相似。”
丁明怔了怔,苦笑道:“真真是天不容我了。”
秦三姑纵身跳了下来,道:“我只不明白,咱们也认得这许多年了,先不提交情,横竖并无仇怨,何须取我性命。”
丁明张嘴喊了声“冤枉”,旋即摇头道:“东家是精细人,想来也不是今天才起疑的。”
秦三姑道:“自打知道那曲子是怡红院的,便起疑了,今日才得了实证。”
丁明断然道:“不可能,东家莫要诈我,我并无半分证据留予人。”
秦三姑道:“你虽没有,却难保人家没有。”
丁明愕然。又呆了半日,长叹一声:“怪道琮三爷说,不怕狼一般的对手只怕猪一般的队友。”并咬牙道,“都是那贱人一刻私心。”过了片刻又说,“与东家无关。东家手底下的生意太大了,每日不知多少人眼馋的。”
秦三姑皱眉道:“你也知道咱们不过是下头做事的,终究王爷才是主家。这一摊子你纵接了去,也是替王爷管着罢了。”
丁明道:“于商道上,东家天赋秉异,属下哪里及得了生意艰难、经营上比不得东家也是有的。王爷纵然不满,偏东家是他自己老婆杀的,也无可奈何。”
秦三姑冷笑道:“原来仍旧打的是偷油的主意。”又四顾一眼说,“你瞧瞧你这屋子,连个女人家没有不说,丫鬟婆子都没有一个。纵你从账目中得了些银钱去又不敢花,有何趣味”
丁明道:“人各有志,属下以为颇有趣味。东家日日手中过数的银钱不计其数,不也清贫度日东家曾说过,你心里知道街上的东西但凡你想买的都能买得起,顿时没了买东西的兴致。属下也是一样的。”
秦三姑略想了想,笑道:“倒也对。”
遂不再多言,随手从袖中取出绳索来将他捆了,拿上马背,直送往冯紫英下头一处专审要犯之处去了。撂给看守的一句话,“让你们冯大人来审”,她便走了。回头冯紫英给丁明下什么招数她就管不着了。
本以为丁明的嘴很硬,冯紫英好生预备了一大通诏狱里的手段,刑具堆了一屋子;不想他招供得极爽利,只求死个痛快。原来他并没有什么亲眷短处捏在旁人手里,手里的银钱都送回了老家族里,招了也无伤。只可惜知道得太少。冯紫英的人急忙忙赶到他线人之处,又迟了一步,那人刚刚被人一刀毙于家中。
丁明并不知道他新投的主家是谁,那人只给了他两个好处。一是出手大方,知道他羡慕富贵人家的孩子有书念,替他出了个主意:不如送钱回乡去,请先生来教导族中子弟。他自己纵然从不曾回去,他们族里头丁明却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男女老少皆念他的恩。二是应允他来日时机到了,设法替他另换个差使,独掌一处大生意。刘登喜早年曾暗许了他城西这一大片事业,可惜直至身死并未兑现,丁明心中颇为不痛快。另外这新主家还替他画了个大饼,说是来日成事必大大的升他的职,他倒不曾往心里去。他本是刘登喜的耳目,帮着那人做事不过是白得一份银钱罢了。
直至前几日他才从线人之处得了消息,原来四年前他那个做歌姬的姘头也是他们的人,并告诉了他流光飞舞那曲子引出的种种,丁明方知道自己怕是让这女子给卖了。偏他心中非但不怨恨,反倒深服上头做事严密、计谋巧妙,有了几分期盼他主家成事。只是终究棋差一招。
秦三姑之事却有几分麻烦。他们从旧年便开始盘算此事。纵然得不了多少好处,能断司徒磐一臂也是好的。遂想在燕王的儿子女人当中寻一个出来当枪使。另一头如何布局的丁明全然不知,只知道王妃会笃定秦三姑与世子有私。可巧近日秦三姑查司徒岧之苦肉计毫不留颜面,王妃愈发深信不疑。因心里着急,并有人拿话提醒一二,遂起了买.凶杀人之念。
秦三姑拿着口供诧异道:“如此匪夷所思之事,王妃竟信了”
冯紫英哂笑道:“她多年溺爱二殿下、慢待世子,母子情分也薄些。如今显见她后半辈子都得托予世子了,自然惊慌。这会子有人把你拖下水,王妃便趁势将世子与她不亲推到你头上,她心里头舒坦些。她又自以为杀了你是替世子除去隐患、帮了世子一个大忙。日后世子懂事了,自会明白她一片苦心。”
秦三姑啼笑皆非:“如何是好”
冯紫英随口道:“拿口供去见王爷呗,不然还能如何是好难不成人家要你性命、你还替她留颜面么”
秦三姑正色道:“冯大人言之有理。”
他两个立时往燕王府中禀告给了司徒磐,司徒磐大惊,不肯相信,亲去审了丁明。从牢房出来,一张脸忽青忽白忽黑忽紫煞是好看。半晌,摇头叹道:“我自与那愚妇说明白。”秦冯二人无声下拜。
一心以为此事已了,三日后秦三姑办事回去,路过烧饼摊子,又见贾敘在买烧饼,笑跳下马来:“想来将军丢了一大笔银钱。”
“什么银钱”贾敘一壁问一壁给她烧饼。
秦三姑接了烧饼道:“上回说的那桩生意,你们雇主不是已经不做了”
“哪有此事”贾敘诧道,“我今儿就是来告诉三掌柜的。我们开价十万,王妃嫌贵不肯答应。我们又提价到十二万,她迟迟不答。昨晚与她的人议事,我们临时提价十五万,她竟一口答应了。三掌柜好生保重,十五万两白银呢。”乃咬了一口烧饼酸溜溜道,“我都不值这么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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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明知中计,燕王妃娄氏依然欲杀秦三姑而后快。秦三姑想不出缘故来,次日一早命人去荣国府将贾环拎了过去。
贾环前日晚上没睡足,迷迷瞪瞪打着哈欠听她说了半日,道:“要么是她死要面子、不愿意承认自己被人哄骗了,跟她儿子一样;要么就是她被骗得太厉害,不相信燕王的话;要么就是她心里不痛快,想杀你泄愤。”他又打了个哈欠,“我瞧着八成就是想泄愤,谁让你接二连三的给她没脸。”
秦三姑怔了怔,冷笑道:“我很容易杀么”
“很不容易。”贾环趴在案上恹恹欲睡,“那个王妃左不过是心里憋屈罢了,过些日子就习惯了,你只别搭理她便好。你活的好好的、气死她,岂不畅快”
秦三姑又思忖半日,奇道:“我分明是替她男人挣钱的,她杀我不是坑了她男人。”
贾环揉着眼睛懒洋洋道:“秦三掌柜您老心里分明知道,就是想听别人说出来对不对她男人是你主公,她便觉得自己也是你主子。主子冤你你要忍着,主子坑你你要受着,主子做了错事你要装没看见、顺带自己不留痕迹替主子把黑锅背上,这才是好奴才嘛。敢告主子的状不是找死么她想杀你,非但没成还被你亲自查出来了、而且还是她中了不知道谁的计,她多憋屈啊你们这怨算是结上了。来日你纵然会帮她儿子,也必不会帮着她的。她喜欢司徒岧胜过司徒岳的缘故很多,里头必有最要紧的一条就是司徒岧听她的话。你连后宫不得干政都说了,还指望来日她当太后的时候会帮着她拿捏朝政偏你非但自己有本事,还与冯大哥并我们府里交好。你已是她的绊脚石了好么不搬掉你,她怎么玩啊。我真的好困,还没吃早饭呢”
秦三姑闻言默然半日,道:“我倒是当真没想到这许多。”再看贾环已睡着了,不由得好笑,起身替他披了一条毯子。
贾环醒来时好悬扭了脖子,半日才明白过来自己在哪儿。眨了眨眼,听见一声肠鸣,揉着肚子叹道:“可怜见的,好久没饿成这样了。”又见桌上搁着一个纸包,里头是两个烧饼。贾环委实饿着了,抱起烧饼就啃。
过了几日,三场会试散场,满京举子纷纷回了客栈,伸长了脖子候着报喜;或有去各国特使之馆驿拜访的,或有去高门大户探访的,并有自持高才等着人家来拜访的。各家特使也忙着拉拢人才,京中一片欢腾、好不热闹。
司徒岧的伤势本来轻,这会子已大略好了,偏自己被困院中动弹不得不说,连他舅父也一并圈着走不了,实在烦闷。他本心骄气傲,素以为连天下都早晚能得了去,不曾想短短数月一无所有,顿时颓然无措。听到其余三位兄弟日日出门会友,愈发焦虑烦躁。
王妃心里着急,又无计可施,时常在屋里团团转。这一日,她身边有个侍女劝她出门走走、买些衣料首饰也好,总比闷在府里强些。王妃实在心绪不宁,便听了。乃登车出府,到了几处银楼并海货铺子逛逛新鲜。
到了一处薛家的铺子,王妃正瞧那些西洋运来的小顽器呢,身边有两个妇人在闲谈。
一个道:“说起来,前儿我们府里包场了,去看了刘霭云刘大家的戏刘大家正是这薛家大奶奶呢。”
另一个道:“嘘,轻声,这是人家男人的铺子。”
那一个笑道:“本是实在话,我又不曾打谎儿。”
另一个道:“少说这些刘大家当年可给满朝大人诰命送了那么许久的饭,莫要嚼他的舌头根子。罢了罢了,你看的什么戏”
前头那个捂嘴而笑,又说:“什么墙头马上。分明无理,偏看戏的都信。大户人家院墙那么高,那个李小姐竟能爬出去,我是不信的。”
那一个说:“看戏的本是傻子。从墙头爬出去自然是难的,大约那小姐是换了家里媳妇子的衣裳溜出去的。”
前头那个道:“是了,这话倒是有理些。”
王妃听了心念一动。这科春试乃是诸王割据后的第一科。从前天下人才都是朝廷的,这科的人才却是谁得了就是谁的,故此诸王皆惦记的紧,茶楼酒楼花楼满满的都是王爷特使包场子请各色举子。王妃想着,时不我待,娘家已经同老二拴在一处了,无论如何不能让老二平白错过这段日子。
两天后,往二世子院中送饭的小子身量与司徒岧极为相似,旋即娄规出来说二世子身子不适、卧床不起。司徒岧实则换了小厮的衣裳,偷溜了出来。犹如鱼入大海、鸟归天空,次日便急忙忙出去结交举子去了。依着他母亲所言,扮作寻常士子、儒衫纶巾,只穿着一双极好的鞋,并扇子上挂了一个上好的羊脂白玉环。因司徒磐自己亦忙着挑选人才去了,没精神顾及内院,故此分毫不查。司徒岧在外头连着逛了四五天,平安无事,出入竟比平常更方便些。
到了第六天晚上,因前日与几位举子有约,司徒岧早早收拾妥当溜出府门。来到城西的得梦楼,见楼上楼下皆是文人士子,心下欢愉,忙向前日订好的雅间走去。不多时便来了新近认得的几个举子。他只说自己姓娄,还是个秀才,年岁又小,旁人俱喊他做娄老弟。酒席开筵,觥筹交错,并在席上新认得了些人。
正在高谈阔论之际,忽听隔壁有温声柔调传过来,颇为好听。有个多情好事的过去打探一回,说是隔壁那屋子坐着一位未及弱冠的少年,生的一副好容貌请的却是的莺歌娘子在唱曲儿。
有个举子酒兴正酣,便嚷道:“不如请来咱们屋里一道喝酒,横竖娄老弟请客”
另一个也嚷嚷:“很是素闻莺歌娘子大名,难得有缘,也可见一见。”旁人亦围着起哄。
方才那个好事的便毛遂自荐,亲去请那少年过来。不一会子他回来,耷拉着眼道:“碰了一鼻子灰,那人正眼都没瞧我一眼,只挥了挥手命他手下的恶奴轰我出去。”
席上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便跳了起来:“好不晓事娄老弟请他喝酒竟不来可莫要给脸不要脸”
司徒岧忙说:“他既不愿便罢了,何苦强求兄长莫要生气,快喊店家加两壶酒。”
众人心下多少有些猜到司徒岧身世不凡,都劝那人罢了、只当那小子没福分,那人仍旧骂骂咧咧的。只是先前那个去请人的因被拒了个干净利落极扫颜面,心中有几分不痛快,总盼着能给隔壁添点子堵。过了会子,借口小解,他又溜到隔壁门外从门缝里张望一眼,忽然发现里头多了个人且这人虽一身商贾打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官气,怎么瞧都让人觉得该喊一声“大人”。遂回到自己屋子里向众人说了。
众人一听都起了好奇心,七嘴八舌猜那人是谁。司徒岧因想着,这些都是各地来的举子,未必认得几位京官,便亲自去瞧了瞧。
趴在门缝瞄了几眼,大惊。那屋里有四个人。一个抱着琵琶唱曲儿的显见就是莺歌娘子;一个穿鸦青色立蟒白狐腋箭袖的少年只得十六七岁,额上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眉清目秀却沉稳有度,显见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他身后立着一个青衣男子虎背熊腰英气逼人,便是方才那人说的恶奴;对面坐着一人,虽打扮像个寻常商贾,容貌却全然没变,司徒岧认得他。
此人姓氏瞿名申,乃是慧太妃之堂兄、今陈王之舅父。早年司徒硠初登大宝,因宠爱慧妃,曾直命他出任参知政事。朝中不忿者众,纷纷上书弹劾。司徒硠无奈,改挂了个虚职正三品的正议大夫,并搭了个实职便是内库詹事,帮着自己管私库。瞿申自己虽本事平平,好在听肯他妹子的话,乃是司徒硠极信任的一位心腹。后他外甥封去了陈国,他也跟着去了。
且不论这个小公子才学如何,单看那通身的气派便是个出众的。并他那身打扮。四将乱京师的时候将高门大户好一通盘剥抢夺,如今京中这么大刺吧啦的富户已不多了。陈王派在京中的特使不是瞿申,他今儿来显见是替外甥拉拢人的。既这么着,倒是须得搅一搅,这小公子不能平白让陈王那小子得了去。
司徒岧遂回到自己那屋中向众人道:“你们可知道那人是谁便是慧太妃的哥哥、本朝的杨国忠瞿申此人本是京中一个破落户儿,小时候也念过私塾,连考了十几年的秀才皆没考上,在家混日子。偏生运气好,他姑妈做了太上皇的母,他堂妹后来便是慧妃。因慧妃娘家实在没什么人,唯剩下他了,太上皇便送了他一个从二品的参知政事。朝堂上哪位大人不是辛辛苦苦十年寒窗考科举入仕的太上皇此举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弹劾折子飞起来好似下了一场漫天大雪实在犯不得众怒,方替他换了个管内库的差事。”他乃伸出一个大拇指来,“可见士大夫才是朝廷擎天驾海的白玉柱、紫金梁”
众举子听了齐齐鼓掌称好,又纷纷向娄老弟敬酒。酒过三巡,司徒岧醉了,举着杯子晃晃悠悠出门,一脚踢开隔壁的门,照着瞿申劈头一浇,淋了他满头的酒。借着酒劲骂道:“都是你妹子那贱人狐媚迷君、谗言惑主,引得太上皇亲小人远贤臣,才惹下四海分裂、社稷不安之祸。”
瞿申本不善言辞,又被他吓了一跳,半日才骂出一声“含血喷人”
司徒岧愈发来劲了,指着他极尽口舌之能事,将慧太妃骂成妲己转世褒姒投胎;天子东狩诸王纷争、种种不好皆由慧太妃而起,实在乃是本朝第一大罪人。与他同来的那群举子本来不明京中事,又多少猜出司徒岧身世不凡,闻言登时信了。个个义愤填膺,顾不得斯文,捋胳膊挽袖子围着瞿申,操着各色方言破口大骂。屋里登时成了菜市场。
瞿申让他们骂得连连后退,眼看退到了墙根,只听“哐当哗啦啦”一阵响,众人扭过头去,只见案头的青花茶壶砸在地上。那个穿鸦青色的小公子横眉立目站起来看了司徒岧一眼,看得司徒岧有几分脊背发凉;旋即甩袖子走了。
莺歌娘子忙抱着琵琶跟在后头,他带着的那个恶奴大步走到瞿申跟前道:“瞿大人,今儿大约是谈不成事的,咱们改日再议。”瞿申连连点头,口称晦气。那恶奴冷眼扫视了举子们一眼,杀气逼人,吓得举子们连连后退。他方引着瞿申走了。
待他二人都出了门,司徒岧趁着酒气未消,跟出来在后头大喊:“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
那小公子败了兴,正领着莺歌娘子往欲下楼去,闻言蓦然转过身来,冷森森盯着司徒岧。司徒岧本来还想接着喊,忽然打了个冷颤,硬是将后头的话噎在舌头根底下喊不出来。
转眼那四个人都走了,司徒岧因搅局事成、心下舒坦,招呼众人再喝三巡。众举子因不畏强权骂了当朝太妃的哥哥,都觉得自己刚直正义、好不畅快又因司徒岧说了他请客,个个欢喜,又喝起酒来,并击筑而歌。
他们如此大闹,早惊动了得梦楼其余酒客。可巧世子司徒岳也在一间屋子会举子,听得外头有动静,便打发人出去瞧瞧。一时那小厮回来附在他耳边悄声道:“世子爷,是二殿下。”
司徒岳皱眉道:“他不是不得出院子么”
他身边有个人冷笑一声:“他不是卧病在床么如今看来并非是苦肉计,而是偷梁换柱了。主公,我说什么来着但凡有二殿下在,王妃眼里是没有你的。”
司徒岳轻喝“胡说”,却蹙起眉头许久不展。
恰在此时,又听外头一阵大乱,有人大喊“杀人啦杀人啦”并乒乒乓乓乱响。司徒岳又命人去打探。过了会子,那小厮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世子快去瞧瞧二殿下遇刺”
第二百九十章
话说燕王世子司徒岳正在与举子酒宴,忽有人来报他弟弟遇刺,忙赶去隔壁。xshuo.只见司徒岧带着的两个护卫正守在门口,见了他慌忙下跪。司徒岳抬步走了进去。屋里一片凌乱,十余名举子瘫倒在地瑟瑟发抖。司徒岳胸口中了一刀,倒在酒桌旁,已经毙命了。终究是亲生手足,司徒岳不禁潸然泪下。
乃问那两个护卫经过。原来司徒岧回到屋中才喝了两杯酒,忽有条黑影如闪电一般跳进来,不待旁人察觉便朝他当心一刀刺下,旋即飞身而走。因外头有个露台,护卫几步追出去,只见一条影子疾速坠落跟飞似的,忙跳了下去,现在还不知如何。又问刺客什么容貌,护卫说他拿黑帕子遮了脸,并穿着一身黑。
不多时跳下楼去的护卫回来,跪地哭喊:“我们上当了楼下只是一件裹着杉木的黑衣裳。”
世子尚未说话,他身边那幕僚大喊:“只怕刺客还在快些封住这酒楼,不得让人走”世子立时命人守住大门不得出入。此事重大,又快马去报燕王府。
司徒磐正在府中与幕僚议事,闻言便懵了,亲自奔去关着司徒岧的院子。一把扯下帐子一瞧,床上躺着的根本不是他儿子悲愤交加,将那个扮作司徒岧的小厮拎起来摔在地下,一脚踢出去,那小厮登时气绝身亡。这会子有人来回,王妃闻讯昏死过去了。司徒磐悲喊:“都是她她害了我的岧儿”
又快马奔去得梦楼。进屋一看,长子正抚着次子尸身痛哭,不由得悲从中来,泪如雨下。司徒岳见他爹来了,扑过去抱住司徒磐的腿。司徒磐双腿一软跌坐于地,父子二人抱头痛哭。
冯紫英恰跟了来,立时询问跟着司徒岧的几个护卫,听罢又命细搜酒楼。不过片刻功夫有人来回:“隔壁屋子有个穿小二衣裳的被人打昏在地。”冯紫英忙转去隔壁。
只见屋里整整齐齐,地下摔碎了一个茶壶乃是先前那小公子砸的,店小二身边搁着一只小木桶,木桶里头有几快碎瓷片,案头还有抹布,想是来收拾屋子的。这屋子的露台与司徒岧遇刺那屋子的露台极近,上头撂着一件粉红色的衣裳,正是得梦楼二楼露台帘子的颜色。
冯紫英登时想起多年前那桩旧案来。七年前正月末,先南安郡王霍煊就是在这得梦楼二楼遭人暗算,跌断了腿不说、还硬生生让人套牢了一个断袖的名声。事后查起来,暗算他之人便是穿了一身与露台帘子一般颜色的衣裳,先抛了一件惹眼的白衣下楼引得霍煊跳楼去追,护卫追上露台之时那人大约藏在帘子后头。待护卫都离了露台,那人脱下衣裳随手丢下从容逃脱。当日朝廷追查许久并未查出半分,司徒磐还赞了许多回,命查出此人好生重用。眼下二殿下遇刺之事简直与霍煊那事如出一辙。思及于此,冯紫英心下忐忑,有种不妙之感恐怕此事又查不出来。
忙将那店小二弄醒盘问。原来他过来收拾屋子,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膀,他才一回头便晕了,晕前只看到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冯紫英脱口而出:“黑白双煞”心下大略知道,这两个人八成早已逃离这酒楼,只是仍需细细盘问旁人。
本想着,黑白双煞既然预备了衣裳,必然知道二殿下今晚回来,故此与他共饮的这群举子当中必有其同伙。遂先审了这些人。这帮举子中有几个猜出了司徒岧身世不俗,有的诚心四处招摇、有的帮他拉拢人一道来,又是前儿定下的日子,还不定多少人知道了。又问何以择了此处,却说是得梦楼今日有六道新菜出来,大伙儿为了赶新鲜都想来。本来他们订的迟没位置了,还是娄秀才出马才弄来一个。冯紫英不禁苦笑:这是自己上赶着找死的。
司徒磐哭了一阵子,亲手收敛了儿子的尸身送回府去。王妃见了如疯了一般。司徒磐当众命人细查二殿下是如何出门去的。能从府里将司徒岧放出去的,除了王妃还有谁眨眼查出一大串,都是王妃心腹,司徒磐命人一个个就在堂前打死,他们嘶喊“皆是得了王妃之命”司徒磐也没让堵嘴。府里的女人个个心思雀跃:王妃完了。王妃自己早已昏死过去。
世子起初只跪着一言不发。眼见人已处置毕,他身边那个小厮扯了扯他的衣裳。世子心中暗叹一声。方才他的幕僚趁乱说,“王爷回府后定会处置王妃,看在世子份上当不会休妻,却少不得处置她身边要紧的人出气。世子须得静待王爷将气撒足了,千万千万记得替王妃求情。”故此他跪爬半步上前,垂头哽咽道:“父王,都是歹人的不是,母妃何尝知道二弟性子活泼,在府中闷的难受、想出门逛逛”
司徒磐冷笑道:“你是说,因为我不许他出门、他才偏想出去,才遭了人暗算的”
“儿子不敢。父王自有道理。”
司徒磐道:“多少天以前秦三姑已提醒过,岧儿身边须得加强戒备,恐怕有人想害他嫁祸给你。”
世子一惊:“什么”
司徒磐哼道:“何其巧也,他遇刺了,你就在隔壁吃酒。”
“这”世子有几分惊慌,“我并不知道”
司徒磐厉声道:“你自然不知道。你能知道什么”世子忙垂下头去。司徒磐滚落满脸的泪来,“我因想着,府中戒备森严,凭谁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伸手进来。你母亲倒好,唯恐人家无处下手,”抬手指着王妃,“特特将岧儿送出去给人家害”
世子匍匐在地,再不敢开口。
司徒磐默然许久,冷森森的道:“查,查那个得梦楼。每家酒楼饭馆皆时常有新鲜菜品出来,怎么他们家出了几个新鲜菜你们哥俩都知道了你去查。”
世子赶忙应“是”。
燕王嫡子遇刺身亡,自然不是小事。冯紫英赵承等连夜盘查。因隔壁那屋子有刺客的衣裳,并同司徒岧一道吃酒的举子说请瞿申的那个小公子方才看他目光不善,又忙着搜查这二人。偏司徒岧遇刺时他们才刚走,并未拿住。冯紫英一壁亲去寻访瞿申,一壁使人往而去。偏瞿申不在驿馆,莺歌娘子让人请走后不曾回来、也不知是谁请的,他愈发起了疑心。
次日一早,冯紫英红着眼上荣国府去寻贾环。贾环懵乎乎的听了半日,只说了一个字:“哈”
冯紫英急了:“此事要紧,快将你们那个什么娘子找出来”
贾环道:“在我们家一个别院。”
“什么”冯紫英跳了起来,“你捣什么鬼”
贾环委屈道:“我何尝捣鬼儿了”又思忖片刻,问道,“你回禀给燕王了么他对那个小公子起了疑心么如果没有我就随便跟你说几句。”
“自然回了。”冯紫英道,“如今王爷最疑心的便是他。”
贾环乃站起来道:“冯大哥等我片刻,我去换身衣裳与你同去燕王府。那个小公子数月前做了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过些日子须得请王爷与礼部的诸位大人务必配合,说不得我朝百年安定皆有她的功劳。”
他面色严肃,反倒将冯紫英说得有几分懵。一时贾环换了衣裳出来,二人同去燕王府。
司徒磐昨日刚刚丧子,也是一夜没合眼,这会子正等着各处查案的消息。冯紫英先进去将贾环所言说了一回。司徒磐本是个大事为重的,听得“利国利民”与“百年安定”八个字,便将司徒岧暂且搁到一边去了,命快些请贾环进来。
人家死了儿子,贾环自然穿了一身素净的衫子,进门先向司徒磐行了个礼:“王爷节哀。”抬头看司徒磐一夜老了好几岁似的。
司徒磐摆了摆手,叹道:“也是命。你说那个小公子做了什么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贾环慨然道:“我当真没想到她会那么做。听着容易,与她而言实在不容易的。”乃低声道,“王爷,那个小公子不是男人,是我家四姐姐。”
司徒磐一怔:“你家姐姐不是都到南边去了”
贾环道:“我四姐姐性子活泼,受不得拘束。那台湾不过是一座荒岛,没什么好玩的,她呆了一阵子便烦了。偏琏二哥哥寻到了一个极厉害的盐工,得了极好的晒盐方子。另有琮儿寻来了一种南美马铃薯,在寒地好种,可做粮食。台湾实在太穷了便想着将这两个方子拿去北边卖钱。本来欲选个妥当的人,只是那边本是蛮荒之地,无人可用四姐姐便主动请缨这两年她皆在四处走动、卖方子。”
司徒磐与冯紫英互视了片刻,啼笑皆非道:“若是没人,来向我要两个何妨哪里有让大家小姐出门卖东西的”
贾环道:“谢王爷。只是当时哪里想得了那么许多我大伯那人王爷也是知道的,素来没有规矩。她要去便让她去了。”
司徒磐摇头道:“胡闹。”
贾环苦笑道:“横竖胡闹惯了。前些日子,四姐姐在辽东那边遇上了俄罗斯国使派回去的人,打探他们国内情形。她犹豫了两日,终于做了一件事。”
“何事”
贾环思忖片刻,道:“算是泄露天机吧。”
我朝大乱,大略安定之后,俄罗斯国使便派了人回国欲禀告他们国主,可巧与贾惜春与吴攸二人相遇。惜春因小时候听贾琮说过叶卡捷琳娜大帝的故事,极为好奇,向他们打探了许久。那俄国使者居于京城也已数年,知道荣国府这等人家是何等模样,亦好奇她怎么知道那么多自己国中之事。现如今俄罗斯国主还是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女帝,叶卡捷琳娜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儿媳妇。
惜春幼年听这故事之时尚且天真年幼,亦曾想着有朝一日当了我朝驻俄女使,与这位来日必将雄踞史册的奇女子把臂言欢。世易时移,如今她早已走过许多地方、见过世态炎凉,深知贾琮一位师父所言的森林法则乃是真理。国与国之间永远没有朋友,只有暂时的共同利益,可随时随地无理由翻脸。俄罗斯国与我朝毗邻,疆域之大如庞然大物。一旦昌盛,必与我朝开战。而眼下我朝四分五裂,不可能聚举国之力应战,怕是要如强秦灭六国一般了。
琮儿之先生显见有一位擅算天机,已算出俄国如今这位女帝功过参半、下一任君主乃是个无能的废物、而其妻将成为一代大帝。贾惜春暗暗仰慕叶卡捷琳娜女帝多年,与心中并不愿意改其命运。然彼国威胁过大。她前思后想了两日尤未下定决心。偏那俄国使者将要回国,临走前又来求见,仍想打探她从哪里得来的这许多自己国家之事。
惜春咬了咬牙,假意笑道:“因为好奇你们来日那位俄国则天大帝,我特打探了许多你们俄国的朝局故事。”
俄使奇道:“什么俄国则天大帝”
惜春低声道:“我家琮儿的一位能卜会算的先生算出来的,你们如今那位太子妃乃是女主之命,早晚囚夫夺位。”
俄使大惊:“四小姐你乱说话”
惜春撅嘴道:“我才没有乱说话”遂将当年贾琮所言叶卡捷琳娜的故事挑挑拣拣说了一遍,着重于她如何不得丈夫喜欢、如何拉拢将军与教会、并再三说她因皇帝有心休弃了她另换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当皇后、她迫于无奈才反击的。自然,略去了此女雄才大略、文治武功、将开拓俄罗斯国一朝盛世。末了还道,“天命不可违,强违必遭天谴。她命中该为女帝,不过是你们太子碰巧娶了她罢了。若是别国太子娶了她,她的命数也是一样的,只换一国为女帝尔。”言罢,见那俄使面色难看,奇道,“你们现如今的国主不也是女帝么”
俄使强笑道:“不错,我们国主也是女的。可她是先沙皇的亲生女儿。”
“那又如何。”惜春咬嘴唇道,“这位太子妃不也是你们女帝的亲儿媳妇么”
俄使面色尴尬,心道,帝位传承,女儿和媳妇能一样么乃慌忙寻了个借口走了。
贾惜春颓然一叹:也不知她说了半日的天命对洋人有用没有。只盼着她不会因此殒世,而是换去个不与我朝接壤之国、续命。
第二百九十一章
贾环说罢贾惜春在辽东所为,司徒磐冯紫英俱大惊。司徒磐好一会子才问:“她说的可是真的”
贾环道:“还是未来之事,谁知真假皆是琮儿师父说的,听起来颇为有理。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的。只是俄罗斯国如今这位女帝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会随便被我四姐姐几句话说服,早晚必派人来京打探此事。还望王爷与礼部的诸位大人帮忙,将此事描实在些。他们那位伊丽莎白女帝也渐渐老了,老人家易信神佛预言。但凡太子在登基前休了此女,彼国必将错过一代英主。琮儿的师父说,俄国有两位君主可称大帝。一位是百年前的彼得大帝,另一位就是如今的太子妃叶卡捷琳娜女帝。拿我朝来比,便是汉武帝与唐太宗。”
司徒磐惊道:“这太子妃不是女人么”
贾环道:“岂止是女人,还是外族女人她本德意志人,嫁去俄国的。西洋诸国女主众多,是男是女算不得什么,也多有皇后登基的。且她的帝位乃是从她丈夫手里夺的,而她丈夫是个庸主。王爷,他们就在咱们隔壁呢。”
司徒磐不禁缓缓点头:“若此女当真可成一代英主,务必让他们错过。”
贾环站起来一躬到地:“拜托王爷。”
司徒磐摆手道:“本是我分内之事。”思忖片刻又问,“昨日你姐姐同瞿申说什么呢”
贾环道:“卖晒盐方子。为了瞿大人的颜面,莺歌娘子昨晚在我们家一处别院伺候他,故此他二人未曾回驿馆和。”
“原来如此。是谁订的席面”
“不知道,回头我问问四姐姐。”贾环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了,“我四姐姐自幼崇敬俄罗斯国那位太子妃的。她刚刚毁了一位女帝的前途,心里颇不是滋味二殿下将天下大乱的根由悉数推到慧太妃头上,故此她有些不大痛快。”
司徒磐怔了怔,苦笑道:“我不怪她。”乃又道,“你四姐姐也不小了吧,这性子,来日说人家可如何是好”
贾环笑道:“多谢王爷挂心,她倒是不愁嫁。有人肯心甘情愿护着她走南闯北,时而扮作车夫、时而扮作保镖、时而扮作恶奴,虽经常拌嘴,倒也欢喜的紧。”
司徒磐兴致盎然:“是哪家将军之子么”
“是我大伯一位亲兵之子。”
司徒磐皱眉道:“身份太低了些。”
贾环叹道:“她那个性子,有人肯娶就不错了。当年京都小泼妇之名,如今因诸王女眷出京传遍九州。再说,她是个后院关不住的,旁的人家肯答应么寻常女子若想出门立一番事业,除非像三姑姐姐那般是个寡妇,不然,连不嫁人只怕都不成的。”
司徒磐想了想,也唏嘘道:“还真是这个理儿。女子当中自有人才,埋没了倒是可惜。”
贾环道:“说起来,那个俄国太子妃才当真是个人才。我四姐姐想着,可否设法吓唬她婆母一吓,将此女改名换姓、送去别国俄罗斯国是西洋最大的国家并与我朝接壤,送她去另一个西洋小国,纵依然成了一代英主,也不过是个小国而已。”
司徒磐皱眉道:“今日之西洋小国都已不小了。罢了,此事再议reads;神洲大陆。”
贾环点点头。
默然片刻,司徒磐忽然问:“你才说的那个一路护卫你四姐姐之人,可就是昨晚上跟着她去得梦楼的”
“正是。”
“身手如何”
贾环道:“他们前年启程,天南海北走了这么久,路上也遇到无数山贼水匪皆无事,身手自然不差的。”
司徒磐顿时垂下泪来。乃摆了摆手,示意冯紫英领贾环出去。
一时冯紫英回来,司徒磐拭泪道:“他若不去惹那个瞿申,说不得就死不了”
冯紫英默然。可不是么刺客并不知道贾惜春那护卫是个高手,闯进隔壁屋子想打晕屋里的人遇上了根硬骨头,保不齐一打起来就乱套了。心下暗叹,忙又打岔说:“王爷,那个俄罗斯太子妃”
司徒磐顿时面色一寒:“贾四姑娘终究是个小女孩子,贾环也还小。岂有任由他国得一英主的她婆母若舍不得杀,咱们替她杀。礼部那边你亲去安排,必留不得此女性命。”冯紫英应“是”。
可巧这会子秦三姑来了,进来向司徒磐请安,又问可有进展,冯紫英将诸事细细说与她听。商议半日并无头绪,便去搬了当年的卷宗出来,拉上几个同僚一道参详。因疑心刺客就是黑白双煞,秦三姑命几个人去市井寻神盾局,自己留在燕王府议事。
不多时荣国府有人过来传信,昨晚是他们府里一位管事订的席面,盖因得梦楼新菜传的沸沸扬扬之故。世子的席面亦是管事订的,同样听说了新菜。得梦楼的老板早已关押在牢里,冯紫英审了半日,他一心以为自家的新菜满城皆知乃是自家菜品味道好,瞧着不似作伪。
到了下午,司徒岳的人查出端倪来了。原来有人出钱雇佣些市井闲人专门往各家大户并举子住的客栈左近去宣扬得梦楼的新菜极好、早早就被高门大户的爷们订空了席面,再想吃也只能日后、吃不着头一日的新鲜了。这等话若说给司徒磐等人听自然无用,然说给办事的管事并寻常举子听,他们立时上钩了。
冯紫英闻讯思忖半日道:“刺客时日并不充裕,此计有些匆忙,他们亦有几分躲懒,便拿了七年前的法子来用。不然,何必将人都引去得梦楼”
秦三姑道:“二殿下此前一直被王爷拘在府内,昨日是他出门第六日。”
司徒岳的幕僚说:“正是从他出门次日开始,刺客便雇了人满大街说去。雇人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白净面皮,自称是得梦楼的伙计,而得梦楼并没有这个人。”冯紫英立命画影图形,全城缉拿此人。
是日傍晚,秦三姑辞了几位同僚邀约一道用饭,骑着马悠悠往家走,果然在烧饼摊子前瞧见贾敘正与人家卖烧饼的老汉闲聊,含笑跳下马来。老汉乐呵呵递给她一个烧饼:“多谢姑娘时常照顾老汉买卖。”秦三姑接了,贾敘在旁给钱,他二人执辔而行。
秦三姑轻叹一声:“他也算是自找的。”
贾敘道:“古话说,神佛难救求死之人,阎王爷要谁三更死他便活不到四更天。”
秦三姑道:“惟愿今后王妃莫要再来与我添堵。”
贾敘瞧着她道:“王妃只怕与你不死不休了。”
秦三姑眉头一动:“嗯”
“有其子必有其母,王妃娄氏实在与昨日刚死的这位有几分相似。从前日子皆平顺,平顺则不惯自省;接连数次挫败,或者因你而起、或者你对了她错了。她既不自省,唯有恨人了。又不敢去恨燕王,想恨刺客偏不知刺客在何处、无法报复reads;开元占经。切记,她这会子丧子、失颜面、死心腹,早已不同往日,保不齐会发疯的。”
秦三姑想了半日,摇头道:“我分明与她半分干息也无。”乃笑道,“我秦三姑难道是吓大的京城里头盼着我暴毙的人多了去了,早年还上过战场,我只活的好好的。”
贾敘轻轻一笑,又道:“万一她得了半次手,你不可期望燕王替你主持公道。世子无错,他不会平白废世子的,故此也不会休弃世子生母。”
秦三姑横了他一眼:“这些事我早知道的。”
贾敘含笑道:“我知道你知道,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秦三姑道:“我们疑心刺客就是黑白双煞。”
贾敘皱眉道:“如果是他们,敢做这么大的事,收的钱必然不少。依着他们的习惯,昨晚就当出京去了,他们翻城门趟护城河易如反掌,三年五载不会再来。”
秦三姑道:“七年前还有一桩旧案,手法极似。”贾敘忍不住扭头笑了几声,挨了秦三姑一眼,她又道,“我疑心会不会是同一个人雇的。这两位我在京中多年从未听说过,旁人又从哪里打探、雇佣他们做事只是霍煊与二殿下风马牛不相及,不该有同一个仇人。”
贾敘道:“他二人俱是身份贵重之人。暗算了他们,必有人能得好处。有些好处是直愣愣的,有些好处是绕了圈子的。”他思忖片刻道,“当年霍煊跌断腿之后,他们府里有个当时朝廷安插的女探子趁机侍病得宠,养了个儿子。这算是一个得好处的。经由那事,霍煊身子败了许多,次年便死了,霍晟继位南安郡王,府中王妃掌了大权。他们母子是另一个得好处的。”
秦三姑哼道:“你们倒是一清二楚。”
贾敘正色道:“我们是吃这碗饭的,对这些事就如三掌柜对账册子一般。”
秦三姑嘴角带笑,又道:“霍晟与他母亲断乎不会替霍煊安上一个断袖的名头;太上皇东狩、不可能雇人杀燕王之子。”
贾敘想了想道:“听闻当年二皇子与霍晟交好。”
秦三姑道:“二皇子平素行事颇有贵气,并久居深宫,岂能想得出给人扣断袖之名这等市井之事”
贾敘道:“为主的不用把主意出得太明白,告诉下头的人他要个什么目的就好。”
秦三姑道:“他下头的人也都是些读书的习武的,也想不出那样的主意。”
“那大皇子呢”贾敘想了想,“大皇子在市井中有人,且他是个好撺掇的、身边有慧妃的人。”
秦三姑蹙眉道:“依你所言,当年是二皇子或慧妃的人撺掇了大皇子,借他之力暗算霍煊,以期霍晟能早日继位南安郡王”
贾敘道:“没有好处的事,不会有人做的。黑白双煞佣金很贵。”
“那昨晚这件呢”
贾敘微微一笑:“这件不是为了好处,是为了报复,或出气。”
秦三姑仍摇了摇头:“陈王虽年轻,并不冒失,没有这么大胆子。”
贾敘偏头想了想:“宫里的小圣人呢”
“没这个本事。”秦三姑思来想去并无头绪,乃道,“太上皇之子委实怨恨王爷。罢了。”这会子她已吃净了烧饼,跳上马去,“说不得明日便有消息了。这家烧饼当真不错。”拍马走了。
贾敘便牵马立在街口看她渐渐走远,身影模糊,忽然一笑:“其实别处的烧饼也不错的,咱们一道尝尝去可好”
贾敘果然将燕王妃娄氏猜了个分明reads;帝国精神病院。眼见秦三姑事事皆对、她自己事事皆错;秦三姑事事皆成、她自己事事皆败;偏秦三姑乃是个卑微下贱的家生子出身、如今也不过一市井寡妇,她自己贵为王妃。如今次子已死、长子不亲、丈夫当堂翻脸、弟弟事业无望,她已无路可走,遂心思愈发狭窄起来,暗暗起了执念。她竟使人去请司徒磐,说已知道刺客是何人买的。
司徒磐忙赶去她院中,王妃一把拉住他低声道:“岧儿是秦三姑杀的”司徒磐拂袖便要走。王妃立时跪下死死抱着他的双腿,道,“她平白无故说有人要害岧儿嫁祸给岳儿,谁知岧儿当真被人害了不是她做的却是谁”
司徒磐低头瞧了她半日,指道:“你何以变成如此模样”长叹一声,甩开她的胳膊走了。
王妃见他不肯信,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不多时世子来瞧母亲,王妃忙又拉着他说了半日此事。世子心知荒唐,口里只假意哄了她几句,将她哄得上炕歇息去了。
一时出了门,世子长舒了一口气。忽然见前头人影一闪,喝问“是谁”几步追了上去。原来是王妃身旁的一个丫鬟,跑了几步见跑不脱,转回身来战战兢兢跪地磕头。世子乃问道:“无缘无故的跑什么”那丫鬟只浑身发抖。世子顿时起疑,厉声道,“显见做了见不得人的之事,还不快招”
这丫鬟胆小不经吓,顿时涕泪齐下,哭道:“世子爷饶命奴才什么都没做过。”世子肯信么又追问了几句。
原来她当真什么都没做过,不过是知道些事罢了。例如,王妃曾出十五万两银子去买秦三姑性命,方才又在盘算着请人下咒咒死她,要这丫鬟出门去打探当年那个会作五鬼之法、叫马道婆的可有同门;这丫鬟不敢,趁世子进来赶忙溜了出去。这会子世子要走,她恐怕王妃再叫她去找法师,方才躲躲闪闪的。
世子奇道:“秦三掌柜乃是父亲心腹,与她毫无干息,何苦来”思忖片刻,吩咐这丫鬟道,“她若再命你,你只口里应下来便是。”
丫鬟哭道:“奴才不敢荣国府那位琮三爷是哪吒下界,他与秦三掌柜交情莫逆,奴才怕被他杀了。”
世子道:“只让你口里应下,又没让你当真去找人哄她几句便罢了。”
丫鬟只管摇头:“奴才不敢欺哄王妃。”
世子喝到:“让你哄她便哄她。”丫鬟吓得不敢吱声,只嘤嘤的哭。世子道,“此事我自有安排。到时候你来找我便是。”丫鬟含泪应“是”。世子叹了口气,撤身走了。
回到他自己的院子,因这是他母亲之事,另一头又是他父亲极要紧的一位下属,不禁一筹莫展。他身边有个服侍的太监,虽不大聪明,却贴心的紧。见主子眉间愁云紧锁,上前小心问道:“世子,这是怎的了”
世子长叹一声:“我母亲如今鬼迷心窍似的,非要弄死秦三掌柜不可,连巫蛊之术都欲使上。我竟不知如何是好。”
那太监思忖片刻道:“王妃这是心中有怨无处可发,悉数泄到秦三掌柜头上去了。秦三掌柜乃王爷要紧的下属,断乎不可因王妃之故使她生了怨言。不知可有法子让她离京城个一年半载的。”
“何意”
那太监低声道:“女人的气,不发尽了是不会罢休的。王妃如今怨气只朝秦三掌柜一个人,偏秦三掌柜也要紧的很。她若避出去,王妃寻她不着,自然另有法子出气。等她老人家把气撒尽了王妃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世子一想,仿佛也有几分道理,不由得点点头。
第二百九十二章
话说燕王之子遇刺身亡,满城搜查。精-彩-东-方-文-学打有人在城北一处小巷发现一具尸首,不多时送来五城兵马司。赵承一瞧便泄了气,忙喊了些人去认,果然就是那个假冒得梦楼伙计之人。足见那两位刺客做得何等干净。
冯紫英一筹莫展,叹道:“从刺客处入手已没了线索。”
秦三姑道:“往年咱们皆不大在意绿林中人,来日须得多多留神。”
冯紫英道:“陈王也委实嫌疑不小,我想着,颜面也顾不得了,先将瞿申拘来问问。”
“冯大人请便。”
遂暗暗拿了陈王舅父瞿申,冯紫英使各色法子审问。瞿申本不是个有骨气的,并不知道冯紫英抓他所为何事;才吓唬了几下,立时将肚子里有的悉数倒了出来,他外甥让他买了个干净
司徒磐拿着口供冷笑道:“我素来以为自己并未低估此子,不想仍是低估了他。”
冯紫英道:“实在瞿申知道的虽多,皆算不得要紧,亦不知可与刺客相干。”
司徒磐思忖片刻道:“他既有口供在咱们手里就好办了。放他回去,教他如何向他外甥打探。再派个人与他同去,一头盯着他、一头教他如何说话。”冯紫英含笑应了。司徒磐又道,“说起来,南边的仗还没打完霍晟究竟在那边做什么”
冯紫英苦笑道:“贾赦上台湾含饴弄孙去了,贾维斯也不便自己去寻霍晟的。他二人终究不认识。”
司徒磐又想了想:“让秦三姑去一趟琼州,搞清楚那边战事如何。”
冯紫英忙说:“王爷,她的身份,去刺探霍晟怕是不好。霍晟小时候好悬死在她手许多回呢。”
司徒磐道:“她的身份正好。”乃摆手道,“你只管放心。霍晟这会子还不敢同我翻脸不说;纵然敢、秦三姑功夫强过霍晟;并有王子腾与贾琏一个在两广一个在台湾。琮儿既知道他二人之旧怨,说不定会担心、陪着一道去。那小子机灵,比你去都好。”言罢转身走了。
冯紫英锁紧了眉头,实在想不明白怎么是秦三姑去正好。
秦三姑得令有几分惊异:“刺客连影子都没拿到,怎么想着让我去琼州”
冯紫英道:“我也不明白。琢磨了许久,会不会是疑心陈王与霍晟仍有往来陈王倘若在南边得了兵马,燕国便不大方便了。”
秦三姑想了半日,叹道:“罢了,王爷自有缘故。既这么着,我去一趟便是。”因算了算路程,往来一趟琼州加上刺探霍晟,没有一年半载决计回不来京城,心中隐约有几分不舍。
另一头,贾惜春正日日跟贾环说这两年在外头游历见闻,忽有个东府的媳妇子过来,满面堆笑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姑娘要大喜了老爷就来接姑娘回府去,先使我来同姑娘说一声。”
惜春皱眉:“什么大喜”
那媳妇子道:“有人来向姑娘提亲,老爷欢喜应下了。”
惜春勃然大怒,抬手砸了一个茶盏子哗啦啦直响,站起来冷笑道:“他凭什么应下”
媳妇子一愣:“姑娘,是老爷应下的。”
惜春又端正坐了,淡然道:“哦,原来是老爷应下的、既这么着,就请老爷跟那家结亲便是。”
媳妇子茫然无措,去看贾环。贾环鼓掌:“四姐姐威武”惜春横了他一眼。他乃站起来道,“我去问问去。”
“不许去”惜春恼道,“有你什么事谁应下人家亲事谁去跟人家结亲。”
贾环谄笑道:“总得去见一见嘛,躲又躲不过。”
惜春执意不许他去,贾环打躬作揖说好话。姐弟二人扯了半日,外头又进来个丫头,说是贾政请他到荣禧堂去。贾环拍手道:“瞧瞧,不去还不成姐姐放心,准保不给你丢脸。”惜春哼了一声。
贾环乃换衣裳出去。到了荣禧堂,只见贾珍舔着胸脯笑得满脸褶子正同贾政说话儿,贾政含笑捋须,叔侄二人正说的高兴。贾环上前来先见过他老子,又朝贾珍拱手:“珍大哥哥。”
贾珍笑容满面道:“环兄弟愈发出息了,听闻前儿你还往燕王府里去了。”
贾环道:“不过说几句话罢了。”乃含笑盯着贾珍问道,“珍大哥哥怎么今儿有空来呢”
贾珍莫名背后一凉,道:“我来接你四姐姐回去。才有人来给她提亲,她年岁委实不小了。”
贾环登时皱起眉头:“那家没听过四姐姐的名头么”
贾珍重重一叹:“你姐姐当年说错一句话,在京中的名声都坏了。难得有人竟不嫌弃她。”
贾环冷笑道:“四姐姐人物品格本事,不嫌弃旁人也罢了,谁那么大脸面嫌弃她”
见他面色不善,贾政咳嗽了一声,斥道:“不许胡说”
贾珍乃伸出大拇指来:“京里头有名的爷们,人物儿模样儿门第根基都好,也不知你姐姐哪世修来的福分,我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就是昭武将军卫府的大爷,卫若兰”
“咳咳咳咳”贾环平白的呛着了,从惜春屋里跟着过来的那媳妇子忙上前替他捶背。老半天,贾环啼笑皆非道,“卫若兰当真是运气好,琮儿可巧不在京中。那小子要是在,准保一群打一个把他揍成猪八戒”
贾政又咳嗽一声:“胡闹”
“卫家如今那位卫伯母,我们不知道也罢了”一个极擅后院争斗的女子,替她挣得太太地位的儿子娶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会如何待儿媳妇。贾环连连摆手,“珍大哥哥你别胡闹了,四姐姐不会瞧上他的。”
贾珍顿时撂下脸来:“卫大哥儿样样皆好,她上哪里求这么好的一个夫家去她那名声,满京城怕是没第二家敢娶了。再说,妇道人家,在家从父、父死从兄,哪里轮的到她瞧得上瞧不上。”
贾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子:“那是寻常的女子,四姐姐可是个泼妇。我劝珍大哥哥莫要惹她。这些年她走南闯北的什么没见识过,数月前还做了一桩关乎社稷的大事,根本不是你这个只得了个三品威烈将军虚职的哥哥惹得起的。”
贾珍大惊:“什么走南闯北她这几年不是在琏儿那里”
“只呆了一阵子。”贾环道,“因四姐姐想出去游历天下,大伯便替她安排了车马保镖,护送她将九州踩了一圈儿,才兜到燕国,过几日还有陈国要去。”
贾珍跌足道:“赦伯父不是胡闹么哪有女孩儿家游历天下的琏儿怎么没拦着他”
贾环撇嘴道:“大伯素来胡闹,又不是这两年才胡闹。琏二哥哥是儿子;老子要胡闹,儿子哪里拦得住。珍大哥哥胡闹也没见蓉哥儿拦住你。”
“”贾珍一噎,半晌,恼羞成怒,“横竖婚姻大事父兄做主,由不得她的性子来。再说我已应下了。”
贾环耸肩道:“无所谓,横竖我已告诉过你了,你非要执迷不悟我也管不着。你若真把她惹火了,可别怪小弟我袖手旁观我是不敢惹她的。”贾珍见他说的大方,心下便有几分虚,目光踌躇不定。贾环乃叹道,“珍大哥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小弟再告诉你一句话:四姐姐么,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旁人玩骨牌、玩围棋子儿、玩绣花绷子,她玩天下大局。你若不信她有这本事,只管去问燕王。”乃不再多言,站起来向贾政再行了个礼,拿起脚来走了。
贾政贾珍二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日,贾政谨慎道:“要不,去问问燕王”
贾珍白着一张脸苦笑道:“侄儿哪里敢要不,叔父替侄儿去问问”
贾政道:“哪里有我去过问这等事的,我若想问无非派环儿去。”
他叔侄二人推来推去,贾环却命人拉马出府。本来一径往卫家去的,他终究性子平顺些,才走过两条街,忽然自言自语道:“如此好的热闹怕是这辈子都再见不着了,我着什么急”遂拨转马头回家,只做方才没出去过。
荣禧堂那二位扯了半日不曾扯出结果来,贾珍辞了贾政的饭回宁国府去了。待大伙儿都歇过午觉,尤氏又过来了。不敢就去找惜春,特去了邢夫人院子烦请她一道过去。邢夫人也得了信儿,思忖会子,先打发人赶着去告诉贾环。
贾环一听蹦了起来,笑着在屋里转了两圈,反倒问那个来的丫鬟:“你说我是悄悄看热闹去好、还是躲出去好”
那丫鬟忙说:“好三爷,我们太太往年与四姑娘不大说话,有你在岂不是更方便些”
贾环想了想,贼兮兮道:“周姨娘昨儿让我去看玦儿,我还没去呢。”乃挥了挥手,一溜烟儿跑出去,先打发了个人去吴家、告诉吴攸说有人来向他四姐姐求亲,而后方往周姨娘院子而去。
那丫鬟愁着眉回去禀告了邢夫人;邢夫人抬头瞧着尤氏满面殷勤,捏了捏衣角,命人领韩全来一道过去。
惜春听丫鬟说她二人来了,忙撂下手里的笔亲来门口迎进去,又命上茶,礼数周到严谨,使人挑不出一丝错儿来。她并不知道韩全身份,当日回府贾环也只说了是邢夫人养的,故此又给了韩全两个荷包,让他坐着吃果子。
邢夫人尤氏坐了片刻,尤氏咳嗽两声。邢夫人乃道:“四姑娘,你嫂子今儿来只为了一件好事。”
惜春扮作无事人一般:“什么好事”
尤氏忙说:“想来四姑娘也听说了,今儿早上有昭武将军府托的官媒上门,想替他们家大爷求姑娘为妇呢。那可是堂堂将军府的大奶奶,好不威风体面姑娘进门便可管家理事、执掌门庭,岂不是好事么”
惜春微笑道:“是么怎么我竟不知道的他们家并没有人来见我啊。”
尤氏道:“姑娘说笑了,哪有媒人来见姑娘本人的自然见的是父兄。”
惜春举起茶盅子来小饮一口,款款的道:“若是姑娘自己做不得主的,自然见的是父兄。若是姑娘自己做主的,见父兄何用父兄说的话并不作数,不过白见一场、吃些茶水说些客套话罢了。”
尤氏才想笑,见她那模样又笑不出来,乃看着邢夫人。邢夫人忙说:“姑娘又说笑话儿。”
惜春端端正正坐着,脸上连个笑纹都不带,看着她道:“婶娘瞧我的神色,像是说笑话儿么”
邢夫人强笑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哪有女孩儿家自己做主的”
“有啊”惜春道,“司马道福。”
邢尤二人面面相觑:“这个司马道福是谁”
惜春道:“是个晋朝女子。她先瞧上了一个叫桓济的,成亲后发觉这个桓济没什么本事,便与他和离了。后来又瞧上了一位擅书之才子王献之。王献之本与其妻伉俪情深,司马道福之父有些本事,强命他二人和离、替女儿抢了王献之做丈夫。”
尤氏忙说:“那是人家老子有本事姑娘,咱们家老太爷却是早走了。”
惜春微笑道:“我虽没个有本事的老子,却有几个有本事的兄弟,兼我自己也是个有本事的。嫂子,你回去告诉哥哥,让他不必操这份闲心了,多养几个小老婆吃酒是正经。”
说的尤氏面红耳赤。半晌才说:“我知道姑娘瞧不上你哥哥只是卫家那婚事实在是极难得的。”
惜春道:“嫂子说的难得,便是为一家的大奶奶”
尤氏满面堆笑道:“可不是来日那阖府上下不都是姑娘的”
惜春瞧着她道:“既这么着,如今你们那府里阖府上下都已经是嫂子的了嫂子怎么还不将我哥哥那些混账老婆撵出去”
尤氏哑然悲从中来,哭道:“姑娘何苦来挖苦我,你哥哥哪里是我能动的。”又瞧一眼邢夫人,“你伯父也不是你婶娘能动的不是”
惜春道:“婶娘贵为荣国府大太太、嫂子乃是宁国府当家主母,并从前得了两府上下无人不赞的前头那位小蓉大奶奶秦氏,哪一个不是嫁的鲜亮气派”屋里顿时寂然。半晌,惜春道,“我若只是个弱女子,说不定唯有听天由命一条路了。幸而如今我已有了些见识,又有几个好兄弟扶持。嫂子,你回去告诉珍大哥哥,他若是真心为我好的、还请他放心,我自己的事自己有盘算;他若想从我头上得什么好处,只管死了这条心,莫指望我给他留什么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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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却说吴攸自打去南边当了海盗便没回过京城,这次回来得空便围着爹妈转悠。精彩,东方,文学他娘瞧着他便乐呵呵的,他爹吴豹子也干脆不去马行了、就在家陪儿子。
忽有荣国府之人过来传信,说有人向四姑娘提亲,惊得吴攸跳起来喊:“不可能”过了片刻又问,“你们三爷还说了什么”
那小子道:“没了,让我说完就回去。”
吴攸思忖片刻,笑道:“无事无事,你回去吧。”打发他走了。
他老子娘互视一眼,有些疑惑,吴豹子问道:“你不是护着四姑娘四处卖方子吗”
“是啊。”吴攸伸了个懒腰,随口道,“四姑娘之事哪里是贾珍能做主的。”
吴豹子道:“你还是赶紧过去瞧瞧,环三爷不会平白的让人来告诉你一遭。”
吴攸哼道:“他就是想看热闹,我才懒得成全他。”
他母亲瞧他眼角眉梢皆是笑意,顿觉事情不对,试探道:“看什么热闹”
吴攸摆手道:“没什么,您老别问了。”见他母亲依然目不转睛,有些无措,随意寻了个借口就想往外溜。
他母亲灵光一闪,立时明白了,喊道:“你快些上荣国府去”
吴攸一面走一面说:“不去”
他母亲急的跺脚:“快去无论如何得去不去不许回来”
吴攸听了心中有些异样,嘴上仍逞强道:“我去作甚平白多余才告诉您老的,四姑娘哪里是贾珍拿捏得动的。”
“你懂什么”他母亲摔了手里的针线笸箩,“你得着急着急明不明白看笑话也得让人看快些去”吴攸登时醍醐灌顶,“哎呀”一声拔腿就跑。
他老子不曾转过弯来,指着他的去处问道:“这是做什么呢”他母亲笑而不答,从炕上拿回针线笸箩,命丫鬟穿针。
吴攸快马赶到荣国府,从梨香院进去。他对府里极熟,横竖如今姑娘们的院子唯有惜春住着,一不做二不休,来都来了还管别的么遂翻墙而入,不一会子便循着人声摸到了惜春绣房窗外。窗户本是开的,帘子也拿钩子勾了,吴攸侧身窥视,里头坐着好几个人。他附耳贴上墙根,听见有女子啜泣声,仿佛在哭什么并无父兄扶持之类的。随即听见惜春的声音,不禁一笑。
却听她道:“我劝嫂子,只捡自己爱吃的命人做来吃、做些自己爱做之事,别再管他了。或琴或书或绣,抹骨牌得成一技也好,自己寻乐子去。”
另一个女声道:“你瞧瞧,我自打得了全儿,日子立时有了滋味,老爷在不在京城也顾不上了。”嘀嘀咕咕没完。
吴攸听了一阵子,觉得她们太絮叨,想来四姑娘也不爱听,乃学了一声猫叫。因瞧见里头贾惜春身子颤了颤,干脆坐到窗下仰起脸无声大笑。忽然,窗户上探出了一颗脑袋,吓了他一跳定睛一看,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娃,胖乎乎的脸蛋子,头顶扎着总角,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吴攸忙伸手指压在唇上“嘘”了一声。那小男娃眨巴眨巴眼睛,也“嘘”了一声,又看了吴攸会子,缩回去了。
没过多久,就听见里头有人在告辞。吴攸偷瞄一眼,果然见惜春送人出去。一时她回来,命丫鬟将前儿从海货铺子里拿来的铜盆大的西洋雕花玻璃镜捧到桌案上,她自己把镜子转了转,恰照见窗外。吴攸便趁她的丫鬟出去剪花儿,悄悄从窗下探出头来,在镜子里对着惜春招了招手。惜春抿嘴一笑。吴攸不禁欢呼一声,立时捂住嘴。
乃撤身闪回墙后,蹑手蹑脚绕开外头的丫鬟婆子,翻墙走了。待他回到梨香院,长出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幸而没让环哥儿看成笑话。”
这会子贾环还在周姨娘院中逗奶娃娃玩。一时贾政使人过来,让他往卫家去一趟,只说既然四姑娘不愿便罢了。贾环叹道:“到了最后又是我”没奈何,回屋换衣裳去。
乃骑了马奔去卫家,来到他们府门口只说求见他们大爷。不多时卫若兰亲迎了出来,含笑道:“兄弟来得好急。”
贾环在外头终究斯文些,老老实实作揖道:“卫大哥,冒昧来访,实在有要事相商。”
卫若兰笑道:“为兄明白。”忙将他让到自己的书房,又命人上了茶水点心。
贾环也顾不得吃点心了,以目示意他将服侍的人都撤下去,低声道:“怎么好端端的,你们家会上我们东府里去求亲卫大哥难道不知道四姐姐早已是我们府里的人了、他们说了不算么”
卫若兰一怔,旋即拱手道:“实在抱歉的紧,我们府中绝无冒犯之意。虽早知道四姑娘是养在你们府里的,因想着终究是宁国府的人,三媒六聘之礼终究要从那府里走的。”
贾环叹道:“如此大事,也不事先同我说一声,不然何至于两家弄个尴尬别扭。”
卫若兰忙上前作揖:“委实不知此事如此要紧,还望恕罪。”
贾环摆手道:“倒不是别的;只因四姐姐是何等情形、他们那府里全然不知,我们府里却是知道的。”
卫若兰怔了片刻,问道:“敢问四姑娘是何等情形”
贾环道:“不会让别人替自己做主的情形。”卫若兰眉头一蹙。贾环饮了口茶接着说,“她乃是侠女一般人物,后院困不住的。前日燕王还盛赞其才不是吟诗作画的那种才,是真才实干,总有一日她会入朝为官。敢问卫大哥,你家可肯娶一个手捧笏板上朝堂的女大人么”
“这”卫若兰瞠目结舌了片刻,急道,“朝堂上哪里有女大人”
“眼下暂且还没有。”贾环道,“大约过不了几年就能有了。西洋四处有女帝,我朝又已分作诸侯国,几个女宰相女尚书倒也不稀奇。”
卫若兰呆了。少说有一盏茶的功夫,他方摇头道:“如此奇女子我虽爱慕,家父家母想来未必肯答应。”
贾环拍手道:“正好,我四姐姐也八成不会答应的。”
二人默然片刻,卫若兰苦笑道:“我因旧年去了岭南,与琮儿说了许多话,因想着,他的姐姐必是不差的。”
贾环笑道:“委实不差,个个不让须眉。”
“七八日前我刚快马赶回京来。”卫若兰道,“才歇了会子,尚且没精神出门会客,便听我母亲说,荣国府的四姑娘回来了、三姑娘却没回来,想是已在南边嫁人了。”贾环“扑哧”笑了。卫若兰道,“瞧你那模样就知道并非如此。”贾环笑而不答。卫若兰接着说,“故此我才央求母亲请媒人去宁国府求亲。”
贾环正色道:“多谢你一片心意。”
卫若兰叹道:“既是这般奇女子,想来是瞧不上我这俗人的。”
贾环道:“倒不是瞧的上瞧不上,你二人不合适罢了。卫大哥还是娶个三从四德的女子替你管家理事妥当些。”
又过了半晌,卫若兰忽然问道:“琮儿从前可曾告诉你,他瞧过我媳妇的命数”
“哈”贾环愣了愣,“没啊再说他这些年也不知破了多少命数,命数个算什么”
这话听在卫若兰耳中,显见是承认了贾琮有来历,忙问:“他可告诉过你,依着命数,我媳妇儿该当是谁”贾环诚恳摇头。卫若兰思忖片刻,又问:“他可有故意将哪位贵眷嫁出去么”
贾环侧头细数了半日:他们家里只嫁了贾迎春出去,那是贾赦做主的,与贾琮无干;其余秦可卿是柳湘莲自求的、薛宝钗是蒋子宣自求的、薛宝琴是贾环自己之拉郎配、史湘云是贾母之意、连邢岫烟都是谢家设计谋娶的;都没贾琮什么事。乃摇头道:“委实想不出来。我数遍了亲戚家的女子皆不是他嫁出去的。”
卫若兰悠悠长叹,半晌,轻声道:“罢了。”
他遂告了个罪,实则去门外吩咐一个心腹将此事去告诉他母亲,自己返身回来陪着贾环说话儿。贾环自然也不能立时就走,二人又闲扯了半日。
忽然外头来了个大丫鬟,撩开帘子向卫若兰使眼色。卫若兰无奈,又向贾环告罪,自己抽身出来。因屋门并未阖上,门帘子虽垂着、那丫鬟的声音脆且不低,贾环竟听见了些他们的话。什么“太太说,既这么着,李二爷也还没议亲呢。他不是长子,想来舅老爷不会太计较的。”又听卫若兰急的跳脚让那丫鬟赶紧回去、让太太莫再出馊主意,不禁哑然失笑。
不多时卫若兰回来,满面涨红,见贾环似笑非笑便知道他听见了,苦笑道:“我家太太绝无低看四姑娘之意思。”
贾环含笑道:“她不是低看了我姐姐,她是低看了我们哥几个。令堂有今日,难道靠的不是令舅父、而是才貌贤良”卫若兰连连拱手摇头,无言以对。
贾环乃起身告辞。
送了他出去,卫若兰轻叹一声,去见他母亲。卫太太李氏笑招他去身边坐了,问道:“那个贾公子可有意么你虽不便娶一个抛头露面的女子,横竖你表弟也不继承家业。”
卫若兰苦笑道:“太太,不是我瞧不上她,是她瞧不上我。既然瞧不上我,哪里又会瞧得上表弟。”
李氏登时撂下脸来:“她凭什么瞧不上你”
“凭贾琮、贾环、贾宝玉。”卫若兰道,“人家姑娘家自然凭的是兄弟,不然还能凭什么贾环方才特意跟我说了,四姑娘算是他们荣国府的人,不与宁国府相干的。”
李氏瞧着他道:“贾环之意,他们兄弟几个能扶持着这个四姑娘为官”
卫若兰叹道:“是。故此太太莫要再胡思乱想了。”
李氏顿时笑了起来:“好的紧。兰儿,我方才那话本是试探他的。”卫若兰一愣。她捏了捏儿子的手掌,“甚至今儿去提亲也是试探他们府里的。我早已猜着这门亲事八成结不了。”
“太太既猜着了,怎么还使人去提亲去”
李氏瞥了他一眼:“你欢欢喜喜的跟我说,倘若直言人家瞧不上你,你能甘心么再说,不闹这么一回,我要你娶的媳妇你未必肯娶。”
卫若兰身子一动:“谁”
李氏道:“我早就瞧上荣国府了。”她乃长叹一声,“许多年前我曾听人提起,荣国府那个贾琮说,女人最要紧的便是父兄子,其余皆不要紧。那时候他还是个七八岁的幼童,我便知道此子是个通透的。后来”李氏顿了顿,“他们家二姑娘出嫁。一个庶女,嫁给平安州高家的嫡子。老早就订了亲,却直拖到贾二姑娘十八岁才出嫁。你猜猜,这个贾琮拖延他姐姐出嫁,说给高家的缘故是什么”
卫若兰摇头:“不知。”
李氏道:“女子十八岁前生子易夭折。”
卫若兰皱了皱眉头:“可是真的”
“真的。”李氏点头道,“纵然不夭折,也多半身子弱。”
卫若兰道:“他倒是什么都知道。”
李氏道:“只是拿这个做借口拖延婚事,寻常人家是不肯答应的。偏那高家竟答应了。不止答应了这个,竟还答应了高三爷不得纳妾你只想想,凭什么总不能凭贾赦那个老糊涂。”
卫若兰道:“自然是凭着琮儿了。”
“不错。”李氏点头道,“可知,平安州节度使高历眼中,贾琮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但凡能与他结亲,什么条件都肯答应。方才贾环的意思,他们竟能扶持四姑娘为女官这哪里是寻常人家做得到的”她乃看着儿子语重心长道,“你想想,你爹与高历、咱们家与高家,如何比得他们家岂肯将四姑娘嫁到咱们家来”
卫若兰默然不语。
停了片刻,李氏又说:“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这世道鬼神难测,只是荣国府必是越来越兴旺的。肉烂在锅里,并非人人都有汤喝,总得扒上锅沿才行。贾琮是个重亲缘的。他们那珠大奶奶乃金陵名宦之女,父亲李大人曾为国子监祭酒,合族无不读书,委实算得上书香门第。她有两个娘家侄女,从前一直在他们府里跟姑娘们住一个院子。后他们家姑娘南下,便跟着寡母搬出来在宁荣街赁住,一直是珠大奶奶接济的。旧年那个李大姑娘已嫁了个举子,正在等会试榜单。”
卫若兰呆了半日:“太太的意思”
李氏微笑道:“能与他们府里搭得上且身份不差、与你年岁相当的,唯余李二姑娘了。只是,先等她们那大姑爷中了举再说。不然,咱们这亲就结得太显眼了。”
卫若兰苦笑道:“她们大姑爷中了举难道就不显眼么”
“傻子。”李氏抚了抚他的头,“但凡有个遮掩,虽聪明人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仍比没有遮掩强些。兰儿,示弱与人说不得比强横更有好处,稍稍扮傻亦无妨。”她轻叹一声,“你来日终究是走武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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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会试张榜,满京举子这会子都守在出榜处或狂喜或大悲;偏秦三姑择了今日离京,冯紫英贾环并她几个要紧的手下皆去送她。旁人还罢了,唯有贾环哭丧着一张脸,哀容满面。
冯紫英道:“环儿做什么呢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贾环轻叹道:“看他人春.色满园,有些闲愁罢了。”冯紫英等人听了莫名其妙。贾环举目瞧秦三姑东张西望的,撇嘴望天。
众人说了几句临别之语,秦三姑又望了一眼,依然不见贾敘,心中有些失望。她要离京之事并未瞒着人,依着他们神盾局的本事,他该知道才对。乃向大伙儿拱手辞行,拍马而去。
冯紫英奇道:“怎么三姑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有该来送她的没来么”
贾环随口道:“没有,该来的都来了。”一壁拨马跑在前头。
秦三姑沿着官道往南走了不到半里地,远远的望见路旁有个茶水摊子,摊子上坐着一个人。虽容貌尚且看不清,单看身形她已认出来了,并他的那匹大黑马。合着那人这回不买烧饼了。不禁莞尔,催马上前。
待她到了跟前,贾敘站起来一本正经道:“我恰有些事要去琼州办,今儿出发。敢问三掌柜这是上哪儿去”
秦三姑偏了偏头:“我也去琼州。”
“好巧。”贾敘道,“既这么着,你我二人不如结伴而行。琼州万里迢迢,如今世道又不太平,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秦三姑也一本正经道:“只是我还要先去台湾府一趟。”
“好巧。”贾敘击掌道,“我也要先去台湾府一趟。”
秦三姑忍俊不禁,横了他一眼,提了提马缰绳:“走吧。”
贾敘从怀中掏出几个铜钱来搁在桌上,背起包袱飞身上马,二人并辔而去。
秦三姑本想着快马南行、早些忙完差使。贾敘哪里肯,三天两头的寻借口拽着她游山玩水。这一日他二人在沧州逛了两处古迹,又随意喝了两碗街头的羊肠汤。贾敘让秦三姑坐着歇会儿,自己跑去外头买了些当地人家自晒的干枣,回来笑道:“无事的时候也可吃着玩。”
秦三姑啼笑皆非道:“当我是小孩子么。”
贾敘道:“瞧瞧,就知道你不懂。干枣益气养肾、补血补肝,乃天灵地秀之宝也。”
秦三姑笑摇了摇头。过了会子,正色道:“我当真去琼州有要紧事,后头可不能这般闲逛了。”
贾敘道:“不过是出京躲避的,横竖不着急,在哪儿避不都一样么。”
秦三姑眉头动了动:“何意”
贾敘便将王妃恨她成了执念、欲请人行巫蛊事、世子求司徒磐寻个借口调她离京个一年半载好让王妃将怨恨泄去别处说了。又道:“你若不信,咱们现在悄悄回京查一遍也无碍,横竖王妃以为你不在京中便是。”
秦三姑震惊半日,她站了起来:“走。”
“回京”
“嗯。”
“好。”
二人遂快马回京,乔装改扮进了城。待天色黄昏了,贾敘便拉着秦三姑一道去买烧饼。烧饼摊子旁边有个卖灯笼上来揽生意,趁人不备塞给贾敘一张纸条子,贾敘也塞了张给他。秦三姑忙着趁热吃烧饼呢,没留神。而后乃趁夜潜入燕王府。贾敘秦三姑俱本事高强,兼秦三姑熟悉道路,并王妃院子左近防备稍弱些,他二人不费力气觑了个空子溜进屋中,匿在房梁上。
等了许久,有个王妃的丫鬟进来,王妃将旁人打发出去问道:“法师仍没打探到么”
那丫鬟低声道:“娘娘,如今外头才刚放榜没多少日子,佛道各家法师都忙着替秋闱施法祈福蟾宫折桂呢,咱们这样的生意暂且没人接。再说,那主儿不是已经去琼州了么”
王妃咬牙道:“故此才要个有本事的法师。可恨那神盾局,听闻我们府里查了一通人,竟吓得不敢接生意了”这会子秦三姑正坐在梁上,乃含笑瞥了身旁的贾敘一眼;贾敘眨眼一笑。又听王妃咬牙道,“她害死我儿,此仇不共戴天”秦三姑蹙起眉头。
那丫鬟劝道:“娘娘,好歹是王爷要紧的心腹,替咱们王爷赚着许多银两呢。”
王妃哼道:“不过是仗着王爷的势力罢了。这会子她走了,她下头的人还不是一样替王爷赚钱王爷哪里有离不得的人。”
丫鬟又为难道:“她人不在京中,一没有生辰八字、二没有头发衣裳之物,作法也难。”
王妃思忖半日道:“她的生辰八字我另使人设法去查。只是时日久了未必能查出来。”
丫鬟忙说:“是了是了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是法师也没法子平白作法的不是”
王妃又想了许久,道:“你先去寻着,实在寻不着再说。”丫鬟忙不跌应了。她又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回若弄她不死,还有下回。横竖我岳儿是世子。她这会子还年轻;等她老了些,年老体衰、生意上也比不如现在好,王爷想来也用不上她了。那会子再杀她,难道王爷岳儿还会为着一个无用的奴才跟我为难么”那丫鬟忙顺着王妃的话往下说,哄得她眉开眼笑。
饶是知道她痴人说梦,秦三姑依然听得浑身一震贾敘捏了捏她的手。一时王妃睡着了,他二人便悄然撤了出去。
燕王府晚上防备比白天强许多,二人费了些功夫才离开,坐到左近一户人家的屋屋中陈设的字画古董件件难得,单单那间小兵器房里收着好几件古时兵刃皆是罕见的,并四处的门帘窗纱也都是极好的上用纱罗。
待转悠到了库房,贾敘本有几分犹豫贾环施黎都是男娃,收拾屋子还罢了,库房这等寻常不照看之处他们会不会忘了只是“库房”实在太要紧;他既别有心思,不给人家瞧库房委实不大好。
秦三姑也有些迟疑:此人的心思她早知道了,只是正大光明看人家的库房,有些太急切。她迟疑着的功夫,那一位已推开了房门。
烛光之下,蓦然照见里头齐齐整整排着二十多口箱子。贾敘随手开了一口,只见白花花的一片、夺目耀眼。饶是秦三姑身为一方大掌柜,见此情形也有几分惊诧。
贾敘登时明白:贾琮已经回京了。贾环没有这么大胆子,敢替他搬一屋子银元宝来。心下熨贴,含笑道:“我还算有两个小钱。”秦三姑哼了一声,撤身出去。
她遂挑了间顺眼的客房,贾敘替她拎包袱进去,又取了洗漱的热水进来,并亲燃起一炉百合香。
收拾停妥了,二人各自回屋安歇。秦三姑在炕上躺了片刻,忽又坐了起来。她起身靸着鞋下地,燃起烛台来。这会子夜深人静,又细瞧了瞧这屋子。且不论桌椅床榻俱是上好的降香黄檀、多宝格中的汉唐古物;单看门上挂着的是鹅黄撒花绣锦软帘、窗子上糊的是这些年早已不见的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并这会子正青烟袅袅的宣德炉,墙上悬着的、贾敘淡然说是拿来镇邪的南梁照胆剑。她恍惚有几分回到了南安王府。如此富贵的屋子,已经许多年没住过了。
念及往事,忽有几分不安。只是抬头扫了一眼,却见桌案上搁着一个纸包。这桌上设了绿如蓝润如玉的洮河砚,一套时新景德镇的青花瓷文器,一架小巧的缠枝玫瑰玻璃桌屏显见是请海商去西洋定制的,碧峰翠色的汝窑大花瓶里头插了贾敘方才从外头剪来的数枝初开的桃花。一个寻常纸包搁在这些器物旁边,尤为突兀。
她乃走过去打开一瞧,里头竟是两个烧饼
没见这烧饼还罢了,一见这个,顿觉腹中有几分饥饿。可巧一旁的茶炉子上还温着水呢。秦三姑遂自己泡了壶茶,就着茶水将两个烧饼吃了个干净,饱饱的回炕上睡觉去了。
这一觉睡的极安稳,直睡到了大天亮。
第二百九十五章
话说贾敘秦三姑二人在京城歇了一日,稍作商议,往陈国而去。精彩,东方,文学横竖如今并没有什么急事,他两个走的慢慢悠悠。
贾琮委实已回到京城。因不想惊动旁人,不曾回府,住在太平镖局。没过两日便得了贾敘急命收拾院子,他因想着此事干息重大,将贾惜春秦可卿悉数请出来赶着帮忙布置,方得那般雅致大方。回府路上,惜春在马车里抱怨他那二十几箱银子傻气,院子里哪一件东西不值钱
贾琮笑道:“姐姐纵然走遍天下,并不知道世俗行情。想娶个好媳妇,有房有钱有心缺一不可,雅不雅倒在其次。不然人家凭什么嫁给他”
惜春道:“你不是说他二人有情么”
“单有情只能得个相好儿,得不了媳妇。”贾琮晃了晃脑袋,“知道为什么要那些实实在在的银子么”
惜春随口道:“让那女子知道男方富庶呗。”
“当然不是,那院子无处不富庶,那块儿一砖一瓦都极贵的。”贾琮斜睨着她道,“四姐姐,咱们布置的这些,什么窗纱啊古董啊名剑啊都不过是铺垫,都可以拿银子去换的。实在最要紧的便是库房里那二十四箱傻不愣登的银锭子。那不是银子,是诚意。告诉那女子,我的钱都给你管。”
惜春闻言莞尔,笑道:“倒也有些道理。这人是谁如此着急。你倒是当真大方。可值得这么些钱么”
贾琮想了想道:“此事并非有意瞒着姐姐,我们知道的时候你已出门云游去了。”遂将贾敘之来历说了一回。
惊得惜春忍不住念了声佛:“老祖宗竟干过这种事”
贾琮哼道:“几家主母不干这事故此她老人家现在吓出了老年痴呆。”
惜春叹道:“终究有报应。”
贾琮撇嘴道:“这是巧合,不是报应。若非五叔碰巧被刘登喜救走,这会子还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当奴仆呢。恶贯满盈者得善终多了去了,有报应子孙的、也有不报应子孙的。老天爷没那么可靠。”
惜春闭目摇了摇头。过了会子又问:“你忽然跑回京城做什么”
“五叔虽然在台湾还没有鸽站,广州却是有的。”贾琮笑道,“故此我们及时得了信,说他们有意借谢家之手将司徒岧之死的黑锅扣到鲁王头上。龚翼之瞧了立时说,这黑锅鲁王背不住,早晚推到旁人头上去,陈王排头一个。我想了想。我朝之人性子惰、不肯冒险走先辈没走过的路,让他们打出去他们会犹豫不决。陈王年轻、骄傲、有些本事、对现状不满。不如趁机推他一把,让他当上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惜春思忖片刻道:“你想借司徒磐之手推陈王去海外”
琮打了个哈欠,“他先得了好处给他的叔伯兄弟瞧,那些人才会跟上。等他们见识到什么叫手快有、手慢无,他们才会争先恐后。对了,我怎么记得陈国那边你以前去过的”
惜春道:“他只买了马铃薯没买盐,说是那会子太穷,陈国又不临海。实在恐怕不大信任咱们的方子。如今大约是听说鲁王已经晒成了好盐,又想买了。我还想着要不要坐地起价呢。”
贾琮皱眉道:“既然他们那个素霓姑姑极得刘侗信任,陈王可以从鲁国弄方子的,何须又找咱们买”
“不知道,这回是瞿申上门来找我们的。算他们有诚意,去一趟看看。”
数日后,陈王舅父瞿申离京回国,惜春吴攸便预备隔两天再走。恰在此时,李纨得了消息,卫家向她堂妹李绮提亲了。
那会子众人正在梨香院议事,贾琮与惜春同时摇头。贾琮慨然道:“卫若兰还是比不上卫若蘅,李绮也不可能比甄英莲过的好。”
惜春哼道:“有那么一个婆母,能好到哪里去。”
贾琮道:“卫伯母不会对这个媳妇不好。只是”他瞧了一眼吴攸,“女子婚后想过得好也分好几种。像是李家小姐姐、邢姐姐这样的,她们婆家娶她们本是对她们娘家有所图,自然会对她们好。那只是规规矩矩的好罢了。像柳二嫂子、薛大姐姐并咱们五婶娘,”贾环忍俊不禁。贾琮嘿嘿了两声,“她们丈夫乃是看上了她们自己、费力气求了她们做媳妇的,却会过得比李小姐姐邢姐姐幸福得多。再有咱们家二姐姐,本来也是前头那种。贾高两家联姻,看在咱们家兄弟几个的份上、娘家必然对她好。偏她自己渐渐的让二姐夫爱上她,就变成了后头那种。”
惜春道:“怎么你从前一直说女子一生所靠的唯有父兄呢”
贾琮道:“因为第二种极难得遇上。那三位哪一个不是自己立了事业、可巧遇上有人爱上她们的不然,如寻常女子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遇得上这几位夫婿且这里头最要紧的一条是,她们个个都是极罕见的美人。给秦三姑换上厨房张婆子的脸,纵然她本事再大,咱们五叔只会同她交个朋友,决计不会这般费尽心思从司徒磐手里挖墙角想娶回家。姐姐,别以为天下女子个个都有那么漂亮。故此,与多半女子而言,父兄乃是最要紧的。”
惜春也轻叹一声,道:“你可要去见见卫若兰”
贾琮耸肩道:“见他干嘛我连司徒磐都没见。他要娶的不过是个亲戚家的女子,那女子我几乎没见过。”过了片刻,又撇嘴道,“瞧人家卫若蘅多有自信也不知他媳妇这会子可怀上了儿子不曾,回头顺道瞧瞧他去。好歹我也是善财童子。”
吴攸乃道:“实在若想与荣国府扯上瓜葛,卫若兰与你这么多年的交情,倒是比那个李家的女儿有用些。”
贾琮击掌:“让你说着了终究他还是信不过他自己。”
贾环道:“婚姻大事,只怕他也说不上话。”
贾琮哼道:“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说不上话,我还能指望他决断战场么打仗是一门艺术,艺术家与匠人乃云泥之别。好了,别管他们了,咱们自己还忙着呢。”遂撂下卫若兰不提。
两日后,贾四姑娘启程赴陈,贾琮快马先走。颠颠簸簸一路赶到了陈国,贾敘秦三姑竟还没到贾琮长长的“哎”了一声,“人谈起恋爱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便袖手在陈州转悠,见此处人烟繁盛、商物充实,陈王倒是个有本事的。后惜春来了,贾琮便大刺吧啦与她会合。惜春先去见陈王,把晒盐方子卖了再说。
一时她回来,望见贾琮便笑:“你猜的不错,实在他们已从鲁国得了方子。”
贾琮赶忙捧哏道:“四姐姐明察秋毫,敢问何以见得”
惜春道:“这个陈王只说在别处得了旁人的方子,却打听着我们的更好些,方想着还是买我们的好。偏有些词儿显见已在用咱们的方子晒盐了。依我看,他上回没买就是听说鲁王已买了。鲁国不缺粮食、没买种马铃薯的方子,他才买的。”
贾琮奇道:“那他多买一次方子作甚有钱多么”
惜春道:“理他呢,横竖我已坐地起价。”贾琮吴攸齐声大笑。
还得讨价还价些日子,贾琮便日日在茶楼酒馆闲逛,等着陈王来与他偶遇。不料连逛了三四日都没等到陈王,倒是爱上了街头的胡辣汤,无事就去喝一碗。这日他又去喝胡辣汤,忽觉有什么人在瞧他,忙四面张望了阵子,并无异样,便接着喝了。
喝完撂下几个铜板,贾琮心满意足背着胳膊在城中胡乱走着。忽然有人从后头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猛然拽进一条小巷子。贾琮吓了一跳,捏了捏袖子里的西洋火.枪,抬头一看:一位胖乎乎的大婶左手正抓在他后脖领子上,赶忙喊:“女侠饶命”
却见那胖大婶身边慢慢踱出了一位小公子,贾琮拿眼睛一瞄就知道是位姑娘。那小公子立着眉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贾琮直愣愣道:“散步。”
“什么”
“吃得太撑了,消食。”
那小公子冷笑道:“我早瞧你形迹可疑。你在我陈州四处张望,竟说是散步消食”
贾琮苦着脸道:“大哥,你要是喝了三大碗胡辣汤也会撑得坐不住的。”
小公子从袖中取出把折扇来指着他道:“你一看就是就是富贵人家的纨绔,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会无缘无故喝那么多街头小汤”
贾琮撇嘴道:“山珍海味委实好吃,但胡辣汤也好喝啊各有各的好么。总不能说因为西施很漂亮所以杨贵妃不漂亮吧。”
小公子愣了愣:“你你在胡扯”
“咱们俩谁在胡扯啊大哥”贾琮翻了个白眼,“我好好走我的路,没招谁没惹谁,就被你手下这位大婶抓了。喂,大婶,再不放手我要报官了。”
那胖大婶登时笑了,瞧着小公子:“少爷”
小公子冷笑道:“你倒是报官试试。”
贾琮立时扯开喉咙大喊:“来人啊非礼啊”
吓得那小公子直跺脚:“闭嘴闭嘴”
“光天化日强抢民男”
眼见果然有人往这边来了,小公子气急败坏:“你等着”朝那胖大婶一挥手,贾琮的脖子立时松快了。她又喊了一句“你等着”,二人急忙忙跑了。
那胖大婶力气委实大,贾琮靠着墙喘了会子,有气无力朝过来瞧热闹的几个闲汉挥了挥手:“大家好~~哎呦”扭头一看,“嗷呜”一声跳了起来,“三姑姐姐”
秦三姑黑着脸道:“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贾琮举目一张望,贾敘果然含笑立在她身后,忙谄笑道:“嘿嘿嘿有事有事。”
贾敘道:“此处不是讲话之所。”
秦三姑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贾琮老老实实跟了上去。三人到了一处小酒楼,贾敘有钱,直将二楼包了,命小二送些酒水小菜来。
贾琮摸着肚子道:“好饱。你们在我这样一个吃饱的胖子面前吃好吃的,是对我人权的恶意践踏。”
秦三姑仍黑着脸:“你这个愣头青可知道方才那女子是谁”
贾琮随口道:“是个陈州官员家的小姐要么干脆就是陈王的妹子陈王好像没有妹子,那是他表妹”
秦三姑道:“不是那个小姑娘,是那胖的。”
“哦,胖大婶啊。”贾琮道,“她力气很大,而且动作灵敏,想来功夫不错。啧啧,看吧,胖子也能武功高强嘛。”
贾敘道:“那胖的姓周名大梅,从前曾是大内女卫首领。”
“额”贾琮只觉眼前飞过一行呱呱叫的乌鸦,“您说啥”
贾敘接着说:“也是陈瑞锦的师父,受刘登喜之命专门保护慧太妃一人。二皇子封到陈国后,她便跟着来了。燕王知道此人,但不知她是个高手。”
贾琮只觉头顶直冒虚汗:“这个信息量有点大,您老让我缓缓”半日才说,“她跟周茶花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碰巧都姓周。”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这么说刚才还有点子险。我喝胡辣汤的时候觉得有人在看我,是她们还是你们”
贾敘道:“都不是,另有其人。”
“不是吧。”贾琮嘴角一耷拉,“这么点子大的陈州还挺复杂。”
秦三姑道:“你也收敛些就这么一个人莽莽撞撞的跑来跑去。燕王使了人跟着瞿申回陈国来,方才那人看见了你,已认出来了。保不齐这两位是来试探你的。”
“有什么好试探的。”贾琮撇嘴道,“没见过人吃饱了撑的么另一个是谁”
贾敘道:“另一个是瞿申之次女,她长姐已与陈王成婚。”
“不对啊”贾琮道,“既是燕王的人认出了我,怎么是陈王的人来试探呢”
贾敘道:“他本孤身在此,手边也没带着合适的人,自然是告诉瞿申、让陈王派人出去了。”
“怎么会派来个妞呢”贾琮挠头道,“我又不喜欢莽撞的傻妞。五叔,那个周大婶认识你么”
贾敘微微一笑:“自然不认识。陈瑞锦后来才认识我的。”
秦三姑在旁瞧了他二人半日,顿觉有些怪异,半晌才说:“你喊他五叔,是你知道他行五、喊他五叔,还是他就是你五叔”
贾敘含笑道:“那日不是告诉你的我侄儿极淘气。”
贾琮托着腮帮子道:“喂喂,这个淘气的侄儿该不会是指的我吧。”
“不是指的你,总不能指的环儿吧。”
“五叔,您就不能透过我偶尔玩世不恭的外表,看到你侄儿一颗水晶般透明的心”
“呯”秦三姑一拍桌子,吓得贾琮一哆嗦,跳过去躲到贾敘身后:“哎呀她生气了反正是生你的气不是生我的气,五叔啊您老自己保重,侄儿我帮不了你了”
贾敘啼笑皆非瞪了他一眼,向秦三姑道:“我并非想瞒着你,横竖来陈州都要见面的。如此相见岂非有趣”
秦三姑冷着脸:“无趣。怎么回事说清楚”
那叔侄俩对视了一眼,贾琮就在贾敘身后往下一缩:“不关我事”
贾敘轻叹一声:“还真不知从何说起。”遂将幼年经历说了一回,只将“刘登喜”改作了“神盾局”。自然,讲述重点都在史太君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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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话说贾敘卖了半日的惨,说得自己颇为可怜。xshuo.秦三姑听罢轻叹一声“倒算命好的。”
贾琮忙说“可不是么我三叔四叔都夭折了。”
秦三姑再看贾敘,神情已软了下来“怎么又想着认回家里的”
贾敘瞧一眼贾琮,贾琮得意洋洋挺起胸膛“因为他侄儿我给他老人家长脸,五叔嘴里不说心里喜欢。”
贾敘敲了他一下,扭头看着秦三姑道“我岁数也不小了,总得娶媳妇不是娶媳妇不得认祖归宗么不然,户籍里头不便登记造册。”秦三姑登时脸红。
贾琮扑哧笑了“三姑姐姐,你们要不要去台湾府一趟我爹挺想见你们的。”
贾敘含笑道“她本来就要去的。我那日说了可巧我也要先去一趟台湾府的不是你只不信。”贾琮登时拍掌欢呼。
秦三姑哑然她那会子想着先上台湾府拎了贾琮一道往琼州去、免得霍晟不好对付;谁知阴差阳错的这位竟是他叔叔只是如今说不去也不成了。抬头瞥见他叔侄二人皆是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偏拿不出话来反驳,愈发涨红了脸。赶忙岔开话题,问道“陈瑞锦是谁”
贾琮乖乖接话“也是个倒霉蛋。她本是齐国府长房嫡女,因为小时候聪明,被她们全家卖给太上皇当女卫,姓刘的那个老太监死后改投了神盾局。”
秦三姑思忖道“就是那个旧年在岭南帮着杨护卫的伯父保了你一命的年轻女子”
“嗯。”贾琮点头,“杨二伯倒是后来才赶过来的。那会子我半点没防备,好悬以为要将这条胖命交代了,就是她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救了我。”
贾敘道“我见琮儿时常唐突冒险、功夫又弱,便命她去护着。怎么你又一个人在外头乱跑陈丫头呢”
贾琮道“团团快要周岁了。恐怕陈国的事儿不顺利赶不上,我烦劳她先去平安州送礼,送完了她也会过来的。”
贾敘皱眉道“送礼谁去不好。”
“送的礼里头有些是给团团的、有些是给姐姐的、还有些是给姐夫的。”贾琮含笑道,“给姐夫的是些西洋火器,那玩意颇为要紧。”
秦三姑瞥着贾敘问道“你说你侄儿让你到陈国来有事,就是这小子有事”
“嗯。”
她又问贾琮“什么事”
贾琮嘿嘿傻笑了几声“这个,回头再说”贾敘秦三姑互视一眼,有些不妙之感。
次日晚上,瞿申因心烦意乱,独自睡在书房。到了三更天,窗户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又摇摇摆摆的发声。他这些日子皆睡不大好,立时惊醒,喝了声“谁”一壁翻身坐起来。侧耳听了半日,唯有窗棱声。乃喊道“来人倒茶”没人搭理。他心下愈发忐忑,拨开帐子才欲再喊,话都已到舌头底下,硬生生的堵回去了。
只见他屋里立着一人,在月光下清清楚楚。此人虽拿黑巾子遮了脸,穿的却是一套宫中太监的衣裳。瞿申便吓傻了,直愣愣的坐着,一手撩着帐子,张着嘴看着那太监。
那太监从袖中取出一剑,剑尖上戳着一张纸,“啪”的一甩。那纸从剑上无声飘落,剑尖子冷冰冰滑过瞿申的脖子却不曾割破。瞿申仍然像个木头人。那剑又“刷”的一挥,划破帐子。帐子飘落下来,将瞿申盖住。瞿申这才清醒过来,“啊啊啊”的大喊,“救命救命救命”
守夜之人立时跑了进来,七手脚替他将帐子掀开。瞿申看了看这些家仆,又四面张望片刻,嘶声喊“有刺客”旁人大惊,也跟着喊起来,“有刺客”“有刺客”府里登时鸣锣四起,到处搜拿刺客。他书房里本有两个丫头守夜服侍,门口还守着两个小厮,偏四人都睡死过去了。
瞿申命人燃起数座烛台,将书房照的明若白昼,寻找方才那太监撂下的纸片子。不过片刻功夫便在床边找到了,瞿申一看大惊。那是一张烧给死人的黄纸,上头写了个字磐贼疑尔等杀其子。那字迹瞿申认得,正是死了的刘登喜的字迹。只是刘登喜已死,千真万确。且方才那太监的身形显见比刘登喜高大许多。瞿申如同怀中揣了二十五只小耗子,百爪挠心。
他本也奇怪,自己与司徒岧之死无干,荣国府的四姑娘已作证;怎么燕王府后来又抓了他去且自己把能说的都说了,怎么司徒磐还不放过不想他竟疑心陈国这头杀了他儿子。偏瞿申也实在不知道外甥究竟杀了司徒岧没有。他一时拿不准这张黄纸究竟是刘登喜之魂遣人送的,还是刘登喜从前留下的手下,乃在屋中急的团团转。而外头又有人来报,忙了半宿,连根人毛都没抓到。
瞿申自然一夜未眠。司徒磐派来的人自然也惊动了,过来问他;他因心中极乱,只作吓着了,不肯多言。
次日打发人去衙门报信,让全城搜拿刺客。那报信的人不多时就回来,道“老爷刺客有了”
瞿申登时从床上坐了起来“什么就有了”
报信的小子道“刺客可巧去报案,就在衙门呢让知府老爷逮了个正着”
“报案”瞿申顿觉古怪,“你说清楚”
原来,今儿一早,有个姓赵的书生到衙门报案,说是家里遭了贼。衙门问他丢了什么,他说东西没丢,只是一大早他爬起来念书,书房的地上多了一套衣裳必是有什么与他结怨的人雇了贼人丢下的。知府刘大人笑道“哪里有仇家给你送衣裳的”才要打发他走。那书生气急败坏喊道“晚生尚未婚配那是一套太监的衣裳”公堂上顿时哄堂大笑。可巧瞿申也打发人去报案。刘大人听见有个太监去瞿大人府中行刺,立命将赵书生当堂拿下。
此事显见蹊跷。那书生若是刺客,岂能自己跑去报案瞿申问道“刘大人呢”
那小子道“在审问那个姓赵的呢。”
瞿申立命换衣裳,也赶了过去。
到了知府衙门一瞧,那赵书生早吓得哭成了个泪人满口喊冤枉。瞿申见他身形委实像是昨夜那个太监,又问刘知府“那衣裳呢”
刘知府忙说“他来报案时已带来了。”乃命人捧上来。
瞿申一看,果然就是昨晚那太监穿的,连遮脸的黑巾子都卷在其中。他问那赵书生“你家中可有剑”
赵书生哭道“书房悬了一柄,乃是为着压邪,不曾开锋。”瞿申便命他带路。
一行人匆匆赶到赵书生家,在他书房墙壁上取下了那柄剑。瞿申亲手拔.出来一瞧,剑锋上竟挂着两根葱绿色的丝线他睡的帐子恰是葱绿色。此剑委实不曾开锋。回头再看那书生,摇摇晃晃哭哭啼啼,不像个学过武的。瞿申乃取了丝线回府,命刘知府细查查这个姓赵的。
回到府中,将两根丝线与帐子一对,显见就是帐子上扯下来的。宝剑断帛不沾丝头,若是未曾开锋之剑也说得过去。瞿申心下已明白了个大略只怕是刘登喜之魂附了此人之身,前来警戒于他的。遂不敢再耽搁,袖了那黄纸,不搭理司徒磐的人在旁问东问西,一径往慧太妃处去了。
瞿申见了他妹子,双膝跪倒,涕泪齐下。
慧太妃忙问“出了何事听闻兄长昨夜遇刺。”
瞿申遂哭着将他在京城如何让人抓了、燕王的手下如何砸了他一屋子刑具、自己如何唬破了胆子悉数倒了出来。他倒是老实,又将司徒磐卖了个结实。并从袖中取出那张黄纸来,说了昨晚之事。
慧太妃也大惊,见字迹当真是刘登喜的,便也信了瞿申所言多半,不禁泪如雨下“义父死了还惦记我与我儿。”又看了看她哥哥,见他匍匐在地上发抖,叹道,“我知道兄长的性子罢了,横竖要紧的事你也并不知道。”乃命人去请她儿子。
一时刘知府使人送信来,那姓赵的委实就是个寻常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绝无翻墙越户的本事。
当日傍晚,贾琮终于在胡辣汤摊子上偶遇了陈王。乃一壁喝汤一壁说“哎呦,瞿二哥可来了我都等你好几天了,险些要以为自己自作多情呢。”
陈王一怔“你在等我”
“废话。”贾琮翻了个白眼子,“不然我大刺吧啦的跑到陈州来、日日满大街闲逛,真当我吃饱了撑的啊。”
陈王不禁莞尔“抱歉抱歉,委实不明先生之意。”
贾琮扬脖子喝了一口汤,问道“我问你,前两日那个很壮的大婶和那个女大哥可是你派来的”
陈王道“不错。有人认出了先生;小王因不明先生来意,方使了她二人去探探。”
“怎么派了两个女的来”
陈王笑道“下头的人来报信那会子,可巧我妻妹在左近,只听了只言片语,误以为有人来陈州刺探军情民情。她性子活泼顽皮,闹着要去。我想着,寻常人难以在三爷跟前遮掩住痕迹,她本天真烂漫、不会遮掩,保不齐更妥帖些。”
贾琮嘴角一抽“你们这些人就爱多想,寻常事被你们胡思乱想一番还不定多离谱。”陈王连连拱手。贾琮摆手道,“罢了,不过小事。”又笑说,“那位大婶瞧着就是个高手,果然我们胖子也可以武功很高的。”
陈王忙说“得空让她与先生过两招如何”
“才不要”贾琮道,“我根本白给好么再说,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小时候总想着,我要好生学武、来日当个大大的高手。这会子我已明白了,纵有天下最好的师父我也成不了高手的。”
陈王含笑道“先生何故这般自谦”
贾琮道“不是自谦,是自知。想当高手须得费极大的力气练功,严寒酷暑日日不断。像我这般懒惰性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我若能练成绝世武功,世间当真没有天理了。”
陈王忍俊不禁“先生倒是实在。”见贾琮喝完了汤,乃问道,“不知先生今番来找小王所为何事”
“谢谢你。”贾琮取帕子擦了擦嘴道,“杀了司徒岧。”
陈王一愣“什么”
贾琮道“司徒岧那小子旧年好悬杀了我他是燕王的儿子,我不便报仇,心里可恨他了谁知你竟杀了他故此特来谢你。”
“这”陈王大惊,“他哪里是我杀的”
贾琮笑道“别装了我在京中有些人手,燕王那里已查了个.九不离十,只暂且没有实证罢了。”
陈王急了“当真不是我必是有人诬陷于我眼下他强我弱,我若无缘无故杀他儿子,可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么”
贾琮瞧了他会子,嘀咕道“瞧你这模样委实不像是装的。”
陈王跌足道“本来不是装的九叔怎会疑心到我头上来”
贾琮道“详情我也不知,只说环环相扣都扣上了,我还以为真是你干的呢特特大老远的跑来陈州报信,告诉你露馅了,让你快些跑。”
陈王道“他并没有证据。”
贾琮道“他若当真信了,有无证据并不要紧,真想要点子证据也不是做不出来。且你纵这会子过去剖白起誓怕也无用。”
陈王急道“如何是好”
贾琮想了想道“要不你还是跑吧。”
陈王道“天下之人各有其主,跑到哪里去”
贾琮微微一笑“琼州。”
陈王一愣。
“南安郡王霍晟正在琼州,手下有善战水师十万余人。你不是与他交情挺好的”贾琮道,“他正厉兵秣马呢。”
“他不是在南海平叛么”
贾琮哼道“平个头叛那些蛮夷小国早让他打趴下了。他这是想趁着诸王尚未出兵海外抢先干一票。东瀛国离琼州不算远,国家又小且不算穷、国中混乱不堪、国主已沦为大将军之傀儡。霍晟只说替东瀛国主除奸夺.权,实在是惦记着彼国大将军府的库房。”
陈王闻言默然了会子,问道“先生何以知之”
贾琮笑道“我卖了不少东西给他,还有些是赊账的。只盼着他快些将东瀛打下来,搬东瀛幕府大将军的库房银子回国来,好还我的债。”
陈王又思忖片刻“先生以为他能赢”
贾琮面上浮出一丝寒意来“我朝兵士若连白抢外洋逆贼的库房这种仗都打不赢,可以举国等死了。”
陈王闻言不禁一颤,抬目深深的瞧了贾琮几眼。
第二百九十七章
话说贾琮在胡辣汤摊子上撺掇了陈王一席话,便摸着肚子飘然而去。xshuo.回到客栈向惜春道“姐姐的坐地起价当没什么问题了。”
惜春正捧了本话本子瞧着,闻言抬目道“嗯你把价钱议定了”
贾琮道“我提醒他去琼州与霍晟联手、上东瀛国打劫去,论理说他当不至于计较买方子的这么点子小钱。”
惜春思忖会子道“只是仍不明白为何多买一次方子。他真会去”
“会。”贾琮笑嘻嘻道,“而且会急着去。临别之时我送了他两句话与霍晟而言有没有姓天家姓的人掺和,他都要抢这一票。王爷这会子去找他合伙他会答应;再过些年他就未必答应了。”
惜春随口问道“过些年为何不答应”
吴攸在旁道“天下才刚刚分封,霍晟对姓司徒的多少还余了些敬畏。过些年这点子敬畏便会淡去许多。”
惜春道“嗯。而且他大概也缺钱。”
“没错”贾琮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养兵、养幕僚、养小老婆,哪一个不花钱。姐姐我今晚不吃饭了,好撑。”乃回屋睡觉去了。
因这些日子闲逛惯了,一时没别的事好做,次日贾琮又去喝胡辣汤。头一碗都还没喝完,不想又遇上前几日的那位瞿二姑娘。这回胖大婶没跟着,只跟着一个扮作小子的丫鬟。贾琮笑眯眯向她招手“这位大哥你好,你也来喝胡辣汤么”
那瞿二姑娘当是知道些子事了,咬着唇往贾琮侧面的条凳上一坐“喂。”
贾琮乃喊“老板,再来三碗”
卖胡辣汤的老汉道“小爷,你喝完了我再给你打,这会子打出来待会儿都凉了。”
贾琮道“只给我一碗,另两碗我请这两位兄台喝。”乃招呼那丫鬟,“小哥,坐下吧。”
那丫鬟瞧了瞧他,又瞧了瞧她主子,不敢坐。瞿二姑娘皱眉低声道“她是下人。”
贾琮耸肩道“四海之内皆兄弟。街头偶遇,大家喝上一碗胡辣汤也是缘分。”
偏这会子老汉已将胡辣汤送到桌上来了。瞿二姑娘无奈,向那丫鬟道“既这么着,你也坐吧。”丫鬟犹豫片刻,低声应“是”,小心翼翼的在她对面坐了。
贾琮看她那坐姿绷的紧紧的,乃斜探出身子扫了那丫鬟一眼,道“本来不过两拳宽的条凳,你还只坐一半,吃东西能舒服么在外头讲那么些规矩作甚还怕回府没机会规矩”
瞿二姑娘皱眉道“坐稳当。”那丫鬟方敢坐稳了。
贾琮素喜小摊上吃东西不用讲究那许多礼仪,犹如前世念书的时候与同学一道在学校后门喝啤酒吃烤串,肆意舒坦。遂不管她二人,悠悠的喝他自己的汤。
半晌,那瞿二姑娘道“我我听说,你想让我姐夫去南边打仗。”
贾琮道“不是去南边打仗,是去东瀛国抢劫。”
瞿二姑娘皱眉道“我姐夫堂堂王爷,你岂能劝他做这个”
“嗯”贾琮又喝了一大口,喊道,“老人家,太好喝了”老汉呵呵直笑。贾琮才问那瞿二姑娘,“有什么不对吗东瀛国乃是倭寇老窝。倭寇在我国抢劫三百年、杀人七百多万,其中多为老弱妇孺。现在你姐夫去将他们抢我们的东西抢回来,替先辈报仇雪恨、并替彼国国主铲除奸佞,实乃大英雄也。”
瞿二姑娘怔了,老半天答不上话。贾琮见噎死了她,心情舒服,喝汤愈发畅快。那瞿二姑娘又说“那他若去了南边,我姐姐怎么办”
贾琮道“高兴一起去就一起去,不高兴就在家帮她丈夫花钱嘛。”瞿二姑娘又怔了。贾琮摇头叹道,“这位大哥,你的母亲、姐姐和姑母当中必然有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人。”看了看她无辜的小眼神,又叹一声,“你们从京城到徐州,少不了一路艰辛;你竟还是这幅无忧模样。既然令尊平平,必有旁人护着你;你回去好生谢谢她吧。”
那瞿二姑娘又噎了半日,才欲开口,忽然有个汉子嘶吼着冲了过来,抡起菜刀便往那瞿二姑娘身上砍。贾琮好歹学了这些年的武,那人又不是个练家子、动作也不快,忙拔出佩剑就要往上拦。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何处闪出一条人影,左手捏住贾琮的手腕子一扭,剑便改朝地下戳去;右手“当”的一弹菜刀,那菜刀顿时脱手掉在地下。贾琮定睛一看是起.点,大喜“陈四姐你来啦”
他们还来不及说话,那汉子又朝瞿二姑娘一拳砸了过去。贾琮本以为起.点会趁势踹他一脚,不想她竟抓起贾琮的胳膊往后退眼看那汉子的拳头就要砸上瞿二姑娘的脑袋,瞿二姑娘早傻愣着了。只听一声轻叹,她身旁那个丫鬟飞起一脚,脚尖直踢上那汉子的拳头。汉子“哎呦”一声收回了手。那丫鬟趁势转身又是当胸一脚,那汉子便倒地不起、晕死过去。
贾琮“嗷”了一声,拍掌道“干的漂亮”乃问起.点,“我竟没瞧出来你怎么知道她很厉害的”
起.点淡然道“因为我认识她。”
“额”贾琮登时明白这丫鬟也是从前的大内女卫,“好吧”
起.点上前向那丫鬟抱拳道“小师叔,好久不见。”那丫鬟点了点头,退回瞿二姑娘身后。
贾琮凑了个脑袋过去“她是女的,难道不应该喊师姑”
起.点瞥了他一眼“师姑是尼庵的姑子。”
“哦”再看这丫鬟,整个人气场居然没变化仍旧是一副小丫鬟模样。贾琮忍不住好奇,扯了扯起.点,“喂,你这个小师叔怎么还这么没气势”
起.点道“她非得换身衣裳才肯换个气势。”
“又是一个奇怪的天才”贾琮嘀咕道。乃笑眯眯挥了挥手,“小师叔你好,我叫贾琮。”
那丫鬟才欲答话,只听“啊啊”两声,瞿二姑娘喊了起来,指着丫鬟道,“你你你会武的么”
贾琮假装抹了一把汗“这么长的反射弧也算一绝了。”起.点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瞿二姑娘跌足恼道“姐姐是诚心让你同我出来的对不对”
丫鬟垂头道“王妃命奴才跟着二姑娘出来的。”
瞿二姑娘已跳脚了“她就是故意的”
贾琮忍不住插嘴“人家刚救了你性命,难道不该先谢谢她吗”
瞿二姑娘脱口而出“那本是她分内之事。”
贾琮抽了抽嘴角“道不同不相为谋。”扭头看着起.点低声道,“慧太妃那么聪明的女人,也不顺手教导一下侄女么这年头想找一个如此傻白不甜的傻白不甜也不容易啊,去厉害点的后院只怕活不过周年,去后宫活不过十天。”
起.点含笑低声道“你不觉得她挺漂亮”
“拜托~~”贾琮挤了挤眼,“我可是看着金陵十二钗长大的喂,他们这招什么意思想把这个傻妞塞给我陈王不像这么笨啊。”
“我也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起.点道,“应当不是想把这女子塞给你。”
贾琮抚了抚胸口“不是就好。他若那么傻,我还怕他去了琼州会拖霍晟后腿呢。对了,这些天出了件要紧事,回头我告诉你。要不要先喝碗胡辣汤填肚子”
“也好。”
贾琮见那瞿二姑娘还在向丫鬟抱怨她姐姐如何如何欺哄她,乃大声道“对不起,我打扰一下。”她立时扭过头来。贾琮便朝丫鬟问道,“小师叔,再来一碗胡辣汤么”
瞿二姑娘气哼哼道“不喝了气饱了”
贾琮击掌道“真巧啊我恰好没打算请你。小师叔要么”
瞿二姑娘登时气得立了眉眼,站起来道“走”转身就走。
丫鬟忙匆匆向贾琮行了个万福,一言不发跟着走了。
贾琮忙在后头喊“小师叔,得空再来喝胡辣汤~~”那丫鬟回首稍稍点了点头,他又喊,“你这东家不仗义,要不要跳槽到本店来”那丫鬟恍若没听见。贾琮又喊了两嗓子,“乱世出英雄英雄不问出处”见她二人浑然不理,贾琮干脆唱了起来,“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路见不平一声吼哇~~该出手时就出手哇~~风风火火闯九州哇”他本来胖,肺活量大,声音传出去老远。起.点忍不住伏案而笑。
待她二人走没了影子,贾琮方回身向摊主老汉道“再来两碗胡辣汤。”
老汉早在旁惊吓了半日,闻言忙过来道“小爷,那人”他指了指地下那汉子。
贾琮瞧了瞧那人道“老人家,惊动衙门他们会问东问西,又耽误功夫又扫兴。要不就把他搬远些、不妨碍你生意,你看行么”老汉连说“行行行”。贾琮遂亲自动手将那汉子拎开远远的抛在路旁,拍拍手回来,胡辣汤已盛好了。
起.点喝了两口汤才说“方才那扮作丫鬟的是我师父的妹子。”
贾琮道“她是不是叫周小兰”
起.点奇道“三爷知道”
贾琮哈哈笑道“我知道你师父叫周大梅。你喊她师叔,保不齐是周大梅的妹子,顺口猜了这个名字。实在女子里头叫小兰的太多。”乃瞥了她一眼,“比你的名字还俗。”
起.点道“她功夫极高,平素一直半藏着,连刘登喜都不知道她的实在本事。”
贾琮咂舌“能瞒住那老妖怪可不容易。你觉得我能把她拐走么”
起.点道“不容易。我师父跟着慧太妃很久了。”
贾琮喝了口汤,眯着眼道“你没一句话堵死,说明还是有机会的。不论是慧太妃、陈王、陈王妃,都不可能有我这么尊重人才。尤其是女卫,比寻常奴婢好不了多少。”他笑晃了晃手指头,“这件事上我有先天优势。”
起.点低头一笑,问道“三爷才说有事要说”
“啊对”贾琮登时来了精神,“咱们离京这阵子京里出了件大喜事简直如通关一般畅快这趟回台湾可以好几件喜事同时办,啧啧要不让他们办集体婚礼吧。咱们喝完了汤寻个自在些的地方细说。”起.点点点头。
二人遂喝完汤,干脆出城在旷野上挑了两块石头坐着,贾琮细说贾敘拐到秦三姑之事,末了哼道“五叔杀司徒岧只怕多半是替三姑姐姐出气的”
起.点踌躇道“只是秦三姑这会子还是司徒磐的人。”
“不必忧心。”贾琮笑道,“你真当我五叔拐她去台湾是见大伯子的那边又没有贾家的宗祠,若要认祖归宗也得在京城好么他自有法子。”
起.点点头“既这么着,便不用管了。”
贾琮又说了陈州诸事,直说到方才同那个傻白不甜偶遇。乃问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今儿才来。”起.点道,“本是出门寻三爷的,因看见小师叔朝你走了过去,便先匿了。你倒是对她客气的紧。”
贾琮笑道“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我那会子只想着,自在吃东西有人在旁看着多不舒服,不如多请一碗。实在没想到她是个人才。”顿了顿道,“你觉得今儿这是唱的哪出”
“显见是想让三爷英雄救美了。”她忽然眼神一亮,“保不齐”
“什么”
起.点道“只怕陈王委实在谋算三爷的婚姻。不是这一位,是她妹子。”她笑道,“瞿家大姑娘与三姑娘皆时常得慧妃教导;唯有这位二姑娘,因生母走的早,极得瞿大人宠爱,不宫中受拘束。他们谋算的应当是三姑娘。”
贾琮愣了“哈不对吧,这什么逻辑”
起.点道“这二姑娘既心思简单,今儿三爷若是救了她,说不得她就得黏上三爷,黏了几日只怕三爷要厌恶的。”
贾琮摆手道“不会。我平素不爱给人颜面。但凡我当真使本事噎她,这样的主儿准保吃不住。”
起.点含笑道“待你恶了她,再让三姑娘出面调停。三姑娘是那种聪慧女子,三爷瞧着会顺眼许多。此乃慧太妃从前在宫中常用之计。三爷纵然打小在怡红院长大,终究年轻。对付男人的手段慧太妃有的是。”
贾琮皱眉道“好生去东瀛国抢钱不行么费这么多古怪心思。”
起.点道“只是我瞎猜的罢了,保不齐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贾琮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随便他们横竖不与我相干。”
乃起身回到客栈。因起.点曾在荣国府与秦三姑相见,那会子她还扮作了个丫鬟,贾琮有些担心到时候圆不过来。愁着愁着回到住的屋子,一愣。
案头有茶水写的两个字快走
第二百九十八章
话说有人在贾琮客栈的桌案上以茶水写了两个字“快走”,吓得他“嗷”了一声跑出去。他们包了一个小院子,这会子惜春正在院中与起.点说话呢,见他冒冒失失的叹道:“又怎么了”
“快来看你们快来看”贾琮手舞足蹈喊道。
几个人忙跟着他进屋一瞧,字还在呢,乃围着琢磨了会子。惜春皱眉道:“这是谁”
贾琮道:“管他是谁呢,我从来没有多余的好奇心。既然别人警示了让我们快走、我们就快走。搬客栈吧,搬去五叔那个客栈。人家的地盘、而且一副高手如云的架势,谨慎些总没有坏处。”
惜春点头道:“也好。”
他们平素利落惯了,登时收拾起东西,领着人直搬到贾敘秦三姑住的客栈去了亏得那客栈也有个大些的院子,只是已有人占了;贾琮厚着脸皮出了三倍的价钱求人家让了出来。
安置停妥后众人聚到贾敘屋中,秦三姑先瞧着起.点似笑非笑道:“你是那个丫头不是琮儿朋友送的。”
贾琮一手指贾敘道:“他朋友送来的”起.点委实不是贾敘送进荣国府的,是甘雷。
贾敘笑道:“虽比我大些,他是我下属。”
他二人皆说的是实话,故此个个理直气壮。秦三姑也知道神盾局本为机密之所,只是想着当日起.点从她手上看神盾局的帕子好笑。这一节便混过去了。
贾琮遂说了今日又遇那个瞿二姑娘之事,叹道:“她是不是姨娘养的父亲不懂养孩子,嫡母不管。”
起.点道:“他们三姑娘也是姨娘养的,慧太妃倒是喜欢三姑娘多些。”
贾琮耸肩道:“也对。横竖都是她侄女,哪个女人生的不要紧。”乃笑道,“我才跟瞿二说有人护着她她才得这般性子,眨眼就打了脸。”乃拍手道,“各位看她是唱的什么戏”
惜春道:“显见她不是唱戏的,是被人推出来扮戏的。那个拿菜刀的你没问问”
贾琮哼道:“问他作甚人家指定能编排圆满。我就不问,让他们白白编排一回,憋死他们。”
秦三姑摇头道:“应当问问的,总有些痕迹。”
贾琮懒洋洋道:“但凡陈王不想跟我撕破脸,今儿这事他得有个交代,自然会说的。咱们当大戏听就好。”乃看着贾敘道,“五叔,今晚我跟你睡”
贾敘与秦三姑互视一眼,道:“你不许乱滚乱爬。”
“睡着了我可不知道”他遂跑去他自己的屋子,给门缝窗缝都塞上一根丝线。
这日傍晚便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如织了帘子一般,无端添上几缕春愁。三更天,贾惜春屋子的窗户悄然开了。有人如飞燕般飘了进来,轻轻拨开帐子,一愣。起.点盘膝坐在里头,淡然一笑:“小师叔。”进来的恰是周小兰。
周小兰瞧了她两眼,问道:“怎么你归了荣国府的”
起.点道:“刘公公一死,树倒猢孙散,各寻门路。”
周小兰不禁细细打量了她会子,道:“你倒是变了许多。”
起.点勾了勾嘴角,道:“这是四姑娘的屋子,小师叔不是来找我的。”
周小兰道:“你们何故忽然换了客栈”
起.点道:“琮三爷忽觉不自在,闹着换客栈。我们还猜先头那间客栈会不会半夜起火。”
周小兰抿嘴道:“他当真是个有来历的。想来也不在他自己屋中”
起.点尚未答话,忽听隔壁屋子打斗声起,忙撇下周小兰踢门而出。却见那两人已打进了院子,正是周大梅与贾敘。贾琮已跟了出来,散着头发靸了鞋,身上披着薄被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念了两句:“五叔加油,快些打赢好睡觉。”
周小兰这会子也出来了,瞧了贾琮两眼,抖手甩出一枚飞镖。起.点当即挥剑去拨,飞镖却快些,没拨到。眼看那镖直奔贾琮咽喉,竟朝下拐了个弯射入被子,“当”的一声犹如撞上铁物。贾琮嘿嘿一笑:“小爷不是那么好暗算的。”周小兰眉头一皱,冷不防起.点一剑砍过来,忙闪身躲过,她二人战在一处。
本来秦三姑在护着惜春,吴攸非得跑去凑热闹;秦三姑便叮嘱了两句,自己撤身出来看着贾琮。贾琮见那四位打得极热闹,一时又分不出胜败,雨又没停有点春寒,百无聊赖扯开嗓子唱了起来:“外面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
听了半日,秦三姑忍无可忍打断道:“难听之极”
贾琮嘿嘿了两声,喊到:“喂胖大婶小师叔打累了没有横竖杀不了我,歇歇可好春雨湿衫你们冷不冷肚子饿不饿让厨房下碗面给你们吃”
周大梅闻言轻叹一声,虚晃一招跳出圈外;其余三人也住了手。
说时迟那时快,耳听“砰砰”的两响,周小兰喊了一声,捂着肚子蹲下;起.点的剑霎时便架在了她脖项上。她姐姐才欲过去相救,让贾敘拦住了。
周大梅冷笑一声:“暗施冷箭,琮三爷好本事”
贾琮撇嘴道:“敢问暗施冷箭与夜半刺杀哪个更光明正大”不待周大梅说话,他接着说,“陈四姐,你今儿说那个瞿三姑娘想嫁给我,却是猜错了。她是想杀了我。”又看着周家姐妹,“你们这个主子,永远成不了事。”
饶是周大梅有心装作镇定,面上仍忍不住漏了一丝讶异。半晌才说:“琮三爷果真能掐会算么”
贾琮摆手道:“不会,我是推算出来的。陈州只有这么几个人有可能当上你们姐妹之主。陈王指望我帮他,不会杀我,尤其他还占着个太上皇授意太子之名;慧太妃指望我帮他儿子,不会杀我;陈王妃指望我帮她丈夫,不会杀我;瞿申就不提了;瞿二姑娘傻得那么明显,可知瞿太太也聪明不到哪儿去,不会杀我;瞿家若有厉害的男子,我来了这么些日子也当听说,偏我没听说,想来收服不了你们。只剩下慧太妃最喜欢的瞿三姑娘了。”
周大梅点了点头:“三姑娘胜过男子十倍。”
贾琮更正道:“寻常男子,谢谢;我这样的她还比不上。若没猜错,她已断定我不会投靠陈王,早晚必成心头之患,不如趁我尚未成势先杀之。”
周大梅问道:“三爷会么”
“不知道。”贾琮道,“天下初乱,为时尚早。我还年轻,再过十几年看看。”
周大梅略怔了怔。
贾琮接着说:“陈王前年没有买我们的晒盐方子,这会子忽然想买了,就是她的主意吧。借口大约是钓我四姐姐过来、让她看看短短一两年陈州大变样之类的,实在她自己想绑架了我四姐姐、借机诱我来陈。”
周大梅赞道:“分毫不差,果然不俗。”
贾琮道:“不过是倒推回去比较容易罢了。既知她要杀我,陈王买方子又极突兀,不难推测出来。瞿二姑娘今儿只怕也是得了她的挑唆去胡辣汤摊子上堵我的,为的是试探我可重女色。一试之下,我全无怜香惜玉之心。瞿三姑娘便认为她自己仗着容貌勾搭我极难,方下的决心。”
周大梅点头道:“大略如此。”
贾琮冷笑了两声:“她身为女子,虽有才华野心,却只能居于幕后。故此,陈王妃早晚会死在她妹子手中。瞿三姑娘本庶出,陈王不可能一开始就娶她为正妃;不如让她姐姐先嫁,自己再慢慢勾搭姐夫。等陈王妃一死,呵呵,瞿二姑娘又是那样子,她总是慧太妃的亲侄女”
周大梅这回已不掩惊意了:“琮三爷当真不是掐指算出来的”
贾琮耸肩道:“瞿三姑娘与我无冤无仇,何故杀我若只为了个姐夫,实在没必要如此费事的。除非是为了丈夫。既然现在人家还不是她丈夫、她便已有了此举,显见是早将陈王算在自己囊中了。啧啧,陈王也可怜,跟块肉似的让她算计来算计去。”
周大梅道:“如此说来,倒是不难猜。”
“只是她依然成不了事。”贾琮摇头道,“一个将自己的事业寄托在男人身上的女人,是决计成不了事的。”
周大梅默然片刻,道:“如此世道女子岂能成事业”
贾琮道:“京城秦三掌柜听说过没”秦三姑在旁轻轻勾起嘴角。他又道,“我四姐姐足迹踏遍天下,难道不是她自己的、是旁人的西洋英吉利国上一任君主便是安妮女帝,一朝盛世难道不是她自己创下的”
周大梅道:“西洋女帝我并不知情;然秦三姑与令姐俱有九王爷与琮三爷撑着,你二人不是男人”
贾琮击掌道:“胖子也要讲道理啊支持与依附是两回事好么纵然仗了朝廷之势,事业总是三姑姐姐自己做的。瞿三姑娘若是嫁给她姐夫、帮着她姐夫,凡有决断也须得相劝她姐夫而非自己下令,纵有了成就也是陈王的,根本不是她自己的事业好么她这样的要是能成事,西洋诸国那些了不起的女帝都能飞天了。”
周大梅大半辈子都在宫中,何尝知道什么西洋诸国的女帝闻言便有几分愣。
贾琮叹了一声:“胖大婶,看在你我同为胖子的份上,我多说几句。大约你从前在深宫多些、出宫少些。宫中之人多半没有朋友、只有敌人,你不死则我不活;宫外却有朋友、有敌人、有朋友兼敌人、有纯粹的合作伙伴、有路人甲乙丙丁、有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宫中之人多半没的岔路可走,往前是生往后是死、甚至前后都是死;宫外头条条大路通罗马,还没把小道算计去。横竖如今陈州已经没人能制约你们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不如走走看看去”又看了看周小兰,“方才咱们两边打了个平手,如今你们已伤了一个,不用再打了吧。”
周大梅默然片刻,爽利道:“也罢,今儿我认栽。”
起.点闻言便放开了周小兰。周大梅过去搀扶妹子,起.点敛衽行了个礼。周大梅看了看她:“你倒是变了些。”
贾琮朗声道:“不做奴才总比做奴才舒服些。”
周大梅瞧了他一眼,又瞧了瞧四周这几个人,叹道:“你一个小小的少年,身边竟有这么多高手。”
贾琮嘻嘻笑道:“胖大婶,这个叫做市场选择。”等了片刻见她只查看妹子伤势不预备问,贾琮便自己说开了,“有个大酿酒作坊关门了,许多极好的酿酒师傅须得另谋生计,并有许多酿酒作坊都想从这里捡好师傅走。有一家说,我给的钱多;另一家说,相信我,来日我的作坊必能成天下第一酿酒作坊,可有面子了;还有一家说,我跟我家的酿酒师傅本是合伙的,你们若来了也一样合伙,我的作坊有你们的份。你猜猜,最好的师傅会去哪一家会不会有别家酿酒师傅听说了,辞去东家改投他们家”
周大梅点点头问道:“你使的是什么暗器我竟没看清楚。”
贾琮笑道:“能看清楚你就不是凡人了,这是西洋火.枪。”
周大梅大惊:“西洋火.枪如此厉害”
贾琮得意洋洋道:“我特特练习了好久的,不然哪里敢一个人从南边跑过来”
周大梅又叹一声,乃抱起她妹子,纵身跃上屋顶,“我们并未投靠瞿三姑娘,不过是觉得她言之有理罢了。”遂穿雨而去。
贾琮“哦”了一声,在下面唱道:“胖子何苦为难胖子,我们一样拥有最踏实的吨位。世间瘦子已经太过伤人,你怎么忍心再给我伤痕”
“行了行了”秦三姑打断道,“人已走了。”
贾琮嘿嘿笑着撤开披着的薄被,却见他双手各持一把西洋火.枪,脚下还放着一块约莫有四拳大的石头,周小兰的飞镖就在上头。他指着那个道:“极纯粹难得的吸铁石,买来不容易。”乃扯下飞镖来瞧了一眼,跌足道:“哎呀不好做了错事。”
贾敘问道:“什么错事”
贾琮皱眉想了想,道:“那个瞿三是个善辩之人,还有慧太妃也心思不明。走,现在就去陈王府。”
第二百九十九章
话说贾琮从磁石上取下周小兰的飞镖递给众人看,道:“这镖没开刃,纵戳中了脖子也不容易杀人。>这个小师叔要么与报信人是一伙的,要么用此镖就是通知我们她没想着杀我。既不是敌人,就保不齐可成朋友。”乃跌足道,“哎呀,我还朝人家开了两枪。再有,先下手为强。不论这个瞿三是不是被她们姐妹俩顺水推舟卖的,不能便宜她。”又问起.点,“你觉得你师父知道多少”
起.点笑道:“我正预备告诉三爷。她老人家乃深藏不露之人,亏得你方才扯的那一通还算不得离谱。”
贾琮道:“我胡扯素来往别人不懂之处扯,万一说错了人家也听不出来。”
秦三姑横了他一眼:“你就知道人家不懂人家装的呢”
贾琮耸肩道:“连火.枪的声音都听不出,显见是不怎么熟络外洋的。”
遂回屋换上干衣裳,披了蓑衣,贾琮与贾敘起.点同去陈王府。
秦三姑含笑问贾敘道:“人若问起来你叫什么呢”
贾敘随口道:“贾五呗。贾维斯他爹不是叫贾四么。”众人不禁莞尔。
陈州不大,不一会子便到了陈王府,大半夜的上前砸门。一时有人到里头通报给了陈王,却说:“外头有京中荣国府的琮三爷来了,说是有要事告诉王妃,王爷最好也陪着。”
陈王于帐中坐起来,问王妃道:“有事告诉你”
王妃道:“妾全然不知”乃问了问时辰,道,“这会子才四更天呢,还下着雨,想来当真是要紧事”
乃命请琮三爷去外书房。两口子赶忙换衣裳出来,又命将屏风摆开,王妃坐于屏风后头。
却看贾琮迎着陈王拱手道:“晚生来的冒昧,王爷恕罪。”
陈王问道:“先生何事如此惊忙”
贾琮道:“方才晚生好悬让人刺杀。”
陈王大惊:“可拿住了刺客”
“刺客太厉害,拿不住。”贾琮道,“只是那派刺客去的已让我猜着、刺客也承认了。我有些事搞不明白真假虚实,想问问王爷与王妃,顺带警示王妃留神那幕后之人。人家早已替王妃拟好了死期。”
王妃于屏风后惊立起:“我”
贾琮点头道:“她未必一定要杀我,却一定要杀你。”
“为什么”
“看上了你丈夫。”贾琮含笑道,“就是令三妹。”
陈王夫妇同时脱口而出:“不可能”
贾琮闲闲的说:“万事皆有可能。”遂将方才之事从头说了一回。末了道,“此事乍一看倒还说得过去,再琢磨会子,漏洞不少。”
陈王早已惊呆了,哪里想得过来什么漏洞贾琮瞧他那模样就知道,瞿三姑娘已同他勾搭上了。乃凉飕飕的说:“此女极为自负,偏偏她眼光并不够好:她对周氏姐妹说她算死了我不会投王爷,实在我压根儿没打算过早决断此事。又肆意妄为。这事不算小吧她就敢绕过你自己做主。而且她竟没让周家姐妹乔装改扮,就那么毕经过,贾敘道问:“你既然什么都告诉了陈王,怎么不提那个快走”
贾琮道:“既然此事破绽不少,快走可能是慧太妃故意泄漏给我的;只是也委实可能有人想暗中帮我们。倘若人家背着主家偷偷警告我,便是救了我一命。若没有防备,我保不齐就死在胖大婶手上了。再说,这属于自我意识觉醒违背奴性、依着自己的意愿行事。我最盼着这种事发生了。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是可能,万一误伤友军呢”
贾敘摇头道:“你这性子,罢了。”
贾琮又道:“瞿三姑娘才这么点子大,能经历多少事再怎么天纵奇才,其思其想必有所限,哪里能收服得了胖大婶。今夜此事慧太妃必然是知道的。”
起.点思忖道:“慧太妃惯常顺势而为。依我看,两个侄女各有所长,她未必知道哪一个好些。越性袖手不管,随她们自己闹去。”
贾琮“切”了一声:“她儿子又不是皇帝,女人太多根本养不起。”忽打了个哈欠。
贾敘道:“如今只看瞿三的死活了。杀人不成罪小,勾引慧太妃的要紧下属罪大。她若活着,慧太妃反倒是主使,瞿三不过是她掌中玩物。”
贾琮一面点头一面又打了个哈欠。秦三姑等人见了,都说今晚累着了,赶着大伙儿回屋睡觉去。贾琮进屋一瞧,登时惊得睡意全无:门窗上的丝线都在。
另一头,陈王送了贾琮出去才刚踏入府门,有个太监已等着他了,垂头道:“王爷,太妃有请。”陈王登时明白,今晚之事她母亲是知道的。赶忙跟了太监往慧太妃院中而去。
到了屋中一看,慧太妃笑容满面喊他坐下喝茶吃点心,心下登时宽了许多。乃问道:“母妃,做什么刺杀贾琮”
慧太妃笑道:“今晚此事做的不亏,有两件事弄清楚了。”
陈王挑了挑眉头:“请母妃赐教。”
慧太妃吩咐人将多宝格上那对岁寒三友的犀角杯取来,摆在陈王跟前道:“贾琮三岁那年,因饮了这杯中之水,将一个叫贾化的看作妖怪。”
陈王笑道:“我知道,他领着两个小厮浇了那人一身的污物。后来贾家疑心那人是白眼狼,王子腾查访后得知他果然就是个白眼狼,便设计杀了。”
慧太妃道:“打那时候起我便惦记着这个贾琮了,后来他年岁越大越有出息。他小时候,你九叔常说这孩子与他自己小时候差不多聪明。我瞧着,二人也委实不相上下。你九叔顾念大局、行事更谨慎些;细论起来贾琮比你九叔小时候还聪明,只是性情急躁、行为莽撞。然而他身边有一个贾维斯一个贾环,俱可以约束与他。后来,圣人下旨命林海离京回苏州,实在有几分以他为饵之意。贾琮竟胆大妄为、让他们家的镖师假冒匪人将林海劫了。虽是护师心切,实在有违圣意。那会子我曾疑心他会不会是个混世魔王、来搅乱江山的,有心除掉。只是人才可惜,踌躇不舍得动。又见他委实敬重林海,乃想着,林海之忠方是最可约束他的。那些年我再三叮嘱你,莫要去沾贾琮、招惹你父皇与兄弟的眼,你只不肯听。”
陈王讪讪的道:“人家后来不是听了么。”
慧太妃瞧了他一眼:“那是让你父皇吓的。”陈王吐了吐舌头。慧太妃道,“你只管着急、生怕落了旁人的后。须知立谁为太子乃是你父皇说了算的。有林海在,此人早晚是太子的人,只看谁是太子了。”
陈王乖乖点了点头。
“只是,仍旧放心不下他。林海年岁大了,苏铮也一样。若有一日林苏二人俱没了,谁还能约束于他”慧太妃叹道,“三丫头说,此人决计不会归顺于你,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贾琮所重唯有情尔。且不提荣国府在京中那些人,单看冯紫英秦三姑,俱是他打小敬重之人。还有旧年大明宫中你九叔说的什么联合国,那么古怪的主意九成就是他出的。而我忧心的另有其事。”
她忽然正坐,神情肃然:“今你父皇不知踪迹、天下分崩。时间一长,若无明主除乱一统,则必成乱世。贾琮之才尽人皆知;贾维斯是他师兄、贾宝玉是他堂兄。我已从京中得了消息,旧年贾维斯以从王子腾处借来的兵马一千,破了五千不知何处来的人马、步骑皆有,你九叔营中都说他是武曲星下界。贾宝玉虽有些痴傻,年岁轻轻文名遍天下。他若有一日忽然不痴傻了呢”陈王便是一怔。慧太妃冷森森的道,“这保不齐就是文曲星、武曲星。那天子是谁”
陈王浑身一颤,失口喊道:“不是吧”
“故此,三丫头请大梅刺杀贾琮,我没拦着,只看他的造化了。只是她们这一去倒也好。”她便舒开眼眉来,“这个贾琮绝非真命天子,倒保不齐当真是哪吒或红孩儿下界、相助天子的。”
陈王忙问:“何以见得”
慧妃道:“他毫无根基。一如三国之刘备,既无根基、就须得扮作贤德收买人心。此人在大梅跟前分毫不掩其庸俗狡黠的小人之性。不是诚心扮给大梅看的,他素来如此。虽是本性、难免有几分自污。这便是防患于未然、免得来日功高盖主之时其主起疑心。另有,他又极尽聪明外露之事,唯恐人不知道似的。并他方才不是将诸事悉数告诉你了半分不留情面,你媳妇儿就在屏风后头坐着。末了还噎了你几句。”
陈王苦笑道:“儿子险些下不来台儿子实在下不来台。”
慧妃笑道:“哪里有这样的开国之主纵送他一把龙椅他又能容下多少人倒是放诞之臣个个如此。”
陈王不禁点头:“不错,此人绝非人主的材料。”遂心下安定,又问,“方才母妃说弄清楚了两件事,另一件呢”
慧妃道:“他自己说的,尚未择主,须得再等个十几年。可见帮着你九叔不过是顺手为之。”
陈王喜道:“十几年还不知是什么样呢。”过了会子又问,“只是周护卫何不掩藏行迹就这么让他抓了个正着,儿子颜面上颇不好看。”
慧妃道:“大梅那身形,纵然遮了脸又如何此事若成,他便死了,死人不会说话;若不成,有三丫头呢。”
陈王道:“他已疑心母妃默许此事。”
慧妃苦笑摇头道:“这是我失算了。这等事本当心照不宣的,他竟说开在明处。如今只得强扮作不知、只说是大梅让三丫头撺掇了。回头命人打周大梅一百棍子,当面打、打狠些,当是给他赔罪。”
陈王皱眉道:“他未必肯信,他身边那个陈瑞锦是周护卫的弟子。”
慧妃淡然道:“我是太妃,我说不知便是不知。”陈王张了张嘴,应了声“是”。她又道,“三丫头年轻不知轻重,然她终究聪明,来日能帮你。我会使人给她下药的。凡你的姬妾生了男孩俱离她远些,你就不必忧心她了。再有,她既不死,你媳妇必会防着她、给她苦头吃。她唯有一心帮着你方有好日子过。与女子而言,这等惩戒已是极大的了,贾琮也当能消气。”
陈王踌躇半日,道:“我颇有些不敢要她。”
慧妃叹道:“为人主的,岂能事事顺心她容貌总是难得的,比她姐姐强些。我知道你一直惦记林海之女,只是那女子如今你断乎是娶不着了。三丫头容貌不弱与她,暖个床也是好的。”
陈王又想了想,仍是摇头:“母妃,儿子觉得寒碜。”
慧妃劝道:“当年你父皇不也是硬生生将先帝那些老臣家的女儿宠幸了个遍他又何尝喜欢呢”陈王不语。她又道,“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三丫头还小。你小时候不也犯过错么”陈王垂头。慧妃又叹一声,“你手下实在没几个得用的人。来日你多招来些智囊,我便随你杀了她如何”
半晌,陈王垂目道:“是。此事便由母妃做主。”慧妃点了点头。
第三百章
话说贾琮在客栈直睡到中午方醒,磨磨蹭蹭爬起来吃午饭,又歇了会子午觉,约莫申时方跑去陈王府讨说法。
陈王早预备妥当,形容憔悴、面色哀戚,拱手道:“贾先生,我那表妹年幼不知事我母妃半分不知,已惩处她了。本王先替她向先生陪个不是。”
贾琮似笑非笑瞧着他道:“怎么惩处的”
陈王便将慧太妃之意说了,末了叹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贾琮嘴角抽了抽,一壁摆手一壁低声打断道:“别扯这些虚的。瞿二哥的意思是,你知道她的野心狠心手段,还想跟她睡你这小姨子到底多漂亮你真的不寒碜啊”
陈王脱口而出:“我才不想跟她睡”
贾琮呆了呆,猛然打了个冷颤:“哎呀我的天你母亲逼你跟她睡你母亲也太离谱了,哪有连这个都管的”
“我母亲”陈王欲言又止,“我母妃自有道理。”
贾琮怜悯的看着陈王:“你真可怜。”
陈王跌足道:“横竖我会看着她,再不许她胡来。”
贾琮愈发怜悯了:“好可怜见的,连枕边人都得防着。”
陈王摇了摇头,又道:“昨晚行刺你的周护卫已让人拿下了。她实在从前护主有功,我母妃舍不得杀她,命打她一百棍,咱们这就去行刑如何。”
贾琮吓了一跳:“什么打胖大婶为什么”
陈王奇道:“自然是因为行刺先生。”
贾琮拍案道:“讲点道理好不好瞿二哥,你别跟我装了。虽不知缘故,显见慧太妃是知情的,岂能把黑锅塞给胖大婶”
陈王让他噎得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苦笑道:“实在有些误会。不过是想替先生出气罢了。”
贾琮哼道:“我是个胖子物伤其类,你打胖子我能高兴么”
陈王啼笑皆非:“既有这等道理。”
贾琮道:“再说,胖大婶是我们陈四姐的师父,陈四姐与我有救命之恩。若没她教导陈四姐,我早死了。还有,王爷若因为我打了胖大婶,陈四姐岂不是要颜面无光万一她心情不好,回头给我脸子瞧,我岂不是亏大发了。瞿二哥,帮个忙,把胖大婶放了吧。”
陈王见他模样不似作伪,忙说:“既这么着,咱们同去后头将周护卫放了。”
“千万别”贾琮摆手道,“那胖大婶多没面子啊。悄悄放了,别惊动那么多人。”
陈王立时命人快去将周大梅放了,乃赞道:“先生委实大度。”
贾琮道:“说起来,昨晚我把陈四姐的小师叔打伤了,回头让她看看去。一码归一码,终归那是她长辈。”
陈王连连称是,又问:“听闻先生用的便是西洋火.枪”
“不错。”贾琮喜滋滋道,“厉害吧我多大本事、人家多大本事结果居然是我把她伤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趁手的家伙,事半功倍。你若去东瀛抢钱,这玩意须得多备些。”
陈王点头道:“说的是。我亦曾打探过,岭南有个叫嗨爪的海商专买西洋火器,先生可认识”
“认识。”贾琮道,“我们也在他手上买过不少火器。虽不便宜,倒是划算。东西好用。”他思忖片刻,低声道,“瞿二哥,小弟觉得,你纵无意去东瀛抢钱,也当出去走一走。”陈王抬目看着他。他歪了歪嘴角,“你母亲连你跟哪个女人睡都能说了算,可知她平素必然管得极宽。样样有她拿主意,你便没多少机会磨练了。许多事非得自己上手才能学会的。”
陈王轻叹一声,默然半日,道:“多谢了。”
“还有你那条美女蛇。”贾琮道,“显见是那种我得不到便要毁掉之人。这等人过于极端,从不想跟人合作。你留神你的子嗣。”
陈王倒抽一口冷气,好悬跳了起来,当即向他深施一礼道:“多谢先生。”
贾琮摆摆手,叹道:“不过是想起我们家的一些旧事罢了。我家本还有几个叔叔,都让我祖母给弄死了。”又长叹一声,摇摇头,神情哀然,“小孩子太过娇弱,稍稍动一动便没了。”愣了会子,便起身告辞。
陈王亲送他出了府门,立在门口发了半日的呆,返身去见慧太妃。乃将方才之事说了一回,只隐去了贾琮怜他母亲管的宽、劝他出去走走这些事。
慧太妃听罢笑道:“什么胖子瘦子,分明是看陈瑞锦的颜面。想来陈瑞锦也说了咱们不少好话,你回头悄悄给她送份礼去。”陈王应了。她又道,“三丫头你不必忧心,有我呢。”乃淡然一笑,“我从能宫中将你养成这么大,还能让她算计了我的孙儿去”
陈王忙说:“有劳母妃。”心中仍惴惴不安,放心不下那蛇蝎女人。
不多时,起.点便来了陈王府后门,说是求见周小兰。候了会子,有个人走了过来。她抬头一瞧竟是她师父,忙行了个礼。周大梅叹道:“跟我走吧。”起.点遂跟着她一径到了她姐妹二人所居的小院子。
到了里头一瞧,周小兰伤的极轻,无甚大碍,心下便已明白了八分。趁她师父出去取药,向周小兰抱拳道:“多谢小师叔通风报信。”
周小兰挑了挑眉:“何意”
起.点道:“小师叔知道我们有防备,故此穿了软甲。不然,被火.枪射中了,岂止这么点子伤”
周小兰淡然道:“我知道你的本事,不敢小觑。”
起.点道:“师父也在。”
周小兰道:“贾琮素有哪吒之名,万一他取出个乾坤圈呢”
起.点不禁笑了:“师叔,承认帮了我们一手何至于如此艰难。我们三爷打从昨晚开始便后悔不跌,一直念叨误伤友军、该死该死。”
周小兰见实在瞒不住,轻叹一声:“我与你师父本是江苏那边人。因遭了倭寇,阖族皆没了。”
起.点也轻叹一声:“原来如此。师父知道么”
“不知道。”
起.点想了想道:“你们族中可还有旁人没有”
“使人去探过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起.点道:“我因想起我们在台湾的一个绣娘来,她也是江苏人,名叫周茶花。”周小兰一怔。她又细看了看周小兰,道,“与小师叔并不像,倒是与师父的模子有几分相似。”
周小兰思忖片刻摇了摇头道:“当年委实查清楚了,并无侥幸得生的。”
起.点道:“嗯,大约是巧合罢了。”遂说起旁的。
过了会子,周小兰又问:“那个周茶花多大年岁”
起.点道:“约莫二十来岁。因为我们一道念书,倒还熟络。”
“念书”
起.点笑道:“琮三爷喜欢琢磨西洋学问,硬逼着我们都学去,学会了倒也有趣。什么一根圆柱体高二十米,直径零点四米。在离开底面十六点五米处从和地面呈六十度角方向朝下斜劈掉一截去,劈出来的椭圆柱面纵向中心线距:“我才出了个题,把小师叔难住了。”
周小兰没好气道:“她在台湾府学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题目,闻所未闻。你说与你师父听听”
起.点笑嘻嘻又说了一遍与周大梅听。周大梅纵能做出这题来,又何尝听过那些贾琮从后世带来的数学名词自然也是茫然不知其意。起.点又笑。周大梅摇了摇头,道:“你倒是跟了个好主子。”
起.点道:“我这东家有些好处。绝不让下属吃亏、也从不多管下属私事、给的薪水还多、谁要想换个东家他亦不会拦着。只是在他手下自在惯了,谁又肯去别处当奴才去”
周小兰道:“就没有不好的”
“自然有。”起.点面色一沉,“说话口没遮拦,行事颇为疯傻,时常在外人跟前让我们失了颜面,有时竟恨不得寻条地缝钻进去,他若不是东家真想一把掐死。偏每回数落他他只口里应下,过会子看你气消了,他就说,承认错误坚决不改。可不把人活气死么”
周小兰啼笑皆非:“这算什么不好。”
起.点笑道:“日子长了大伙儿都惯了。”
周大梅点头道:“好生做事。”又叮嘱了些旁的,起.点瞧着天色不早便告辞了。
回到客栈将此事一说,贾琮拍了拍胸口:“亏得小师叔稳重。”
贾敘道:“周茶花与她二人并非一家子。”
起.点道:“我知道,只是随口瞎掰几句罢了。”
秦三姑忍俊不禁,指着她道:“这丫头跟着琮儿旁的好处没有,信口雌黄倒是立时学会了。”
起.点笑道:“女卫皆自小在宫中长大,她们既细查过族里,想必是极惦记的,保不齐便会有侥幸之心。万一勾了个谁过去呢咱们设法拖着她在台湾府呆一阵子。三爷说的有理,自由会让人上瘾的。听说的、看人家的,皆不如自己经历的,横竖谁也别再想让我当奴才去。”
贾琮欢呼道:“哦~~不自由、毋宁死”
经此一事,陈王买晒盐方子大方了许多。两日后,贾惜春便揣着银票子在收拾东西了,贾琮趁机溜出去喝胡辣汤。
饱饱喝了三大碗,贾琮伤心的看着摊主老汉道:“我明儿就要走了,喝不着了。”
老汉也喜欢他,道:“小爷得空还来吧。”
“只怕难了。”贾琮摸了摸肚子,愁道,“委实再喝不下了。”老汉不禁哈哈大笑。
忽然见四周行人都朝一处望去,贾琮自然也跟着望过去。只见一位白衣女子袅袅婷婷走了过来,眉目哀凄、楚楚可怜,向着贾琮深深万福。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贾琮见她实在长得漂亮,忍不住问道:“这位姑娘有事么”
那女子垂泪道:“求三爷饶命。”
贾琮登时明白她是谁了,方才那点子怜香惜玉之心划出一条抛物线去了九天之外,蹦起来道:“你就是瞿三吧”
那女子哭道:“我不过一弱质女流,不明世事”
这便是承认了。“你别说了”贾琮嘴角抽了抽,“我可没把你怎样,你纵求哪里用得着求我”也立时明白她为何那么自信能把姐夫撬到手。瞿二姑娘已算个美人了,在她跟前立时被秒得渣都不剩。美丽果然是女人的武器,亏得小爷自小看多了美人,免疫。
瞿三姑娘泪眼盈盈看着他双膝跪下:“我已无路可走,求三爷出个主意。”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贾琮翻了个大白眼子:“你想杀我,我还帮你这位小姐,你要搞清楚:你若没有那么个姑妈,我必要杀你出气。”乃甩袖子就走。
瞿三姑娘急了,扑上去抱他的腿。贾琮是怡红院的少东家,这种招数早料到了。她扑过来的时候贾琮纵身一跳,笑道:“我虽功夫平平,好歹也练了这么多年,总不至于让一个文弱书生额,寻常女子抓住。”乃头也不回的走了。瞿三姑娘哭倒在地,如软香柔玉一般,旁人皆怜惜不已。
不多时便有人过来搀扶她上了马车,马车吱呀呀的走了,一径入了陈王府后门。
到了里头,瞿三姑娘向慧太妃行大礼。慧太妃坐在贵妃榻慢悠悠喝完了一盅茶,方问:“如何”瞿三姑娘遂将方才之事说了。慧太妃点头道,“下去吧。”瞿三姑娘再叩首,下去了。
慧太妃乃向一旁的周大梅道:“如此看来,贾琮并无挑拨我与我儿之意。”
周大梅道:“属下亦不曾看出来。”
慧太妃叹道:“前日他二人相见,贾琮说我管得太宽、连儿子跟女人睡觉都管,还劝他离了我出去走走。偏这些话那孩子后来没告诉我,匿下了;我便疑心这个贾琮可是要离间我们母子。倘若他有此心,横竖三丫头死不了,他今儿就当挑拨三丫头才是。”乃笑道,“此子一点都没变,还与他小时候一般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半分忍不得。这等人是成不了大事的,不过仗着天资聪慧罢了。”
周大梅垂头应“是”。
“你那个弟子,可多多往来些。”慧太妃道,“贾琮很是器重她。”
周大梅又应“是”。
慧太妃叹道:“不是我非要管他睡女人的事。三丫头的容貌你也知道,杀了实在可惜。来日纵然他自己不要,用处多了去了。贾琮虽不为所惑,多半因贾赦风流成性、家里头还开了花楼之故。寻常男子哪里敌得过她”
周大梅道:“只是王爷怕不愿意。”
慧太妃道:“一手后棋罢了,她那容貌也不能白白废了不是”
周大梅应道:“娘娘说的是。”
慧太妃又叹一声:“陈国实在太小了。”不禁愁满眉头。
只是慧太妃与陈王都忘记了两件事:陈王府不是幽闭无门、行动约束的深宫,并府中还有陈王妃这个人。
第三百零一章
陈州事了,贾琮等人收拾行装结了账正欲离开客栈,外头忽有陈王府的人来,说是王爷替他们备了份薄礼。彩东方文学贾琮喜滋滋道:“咱们也没帮上什么忙,这怎么好意思呢。”一壁命人悉数收好了。因着急赶路,也没功夫验看,只瞧了瞧单子,大略还不错。遂赶往平安州去给团团贺周岁。
赶了一天的路,晚上宿于小镇,包下一间客栈,惜春让下头的人清点陈王之礼。过了会子,有个伙计面容古怪的来回道:“四姑娘,你瞧瞧去吧。”
惜春问道:“可是有什么差错”
那伙计道:“礼单子上有一件东西,上头写的是一头整的腊香猪,却是拿一个大藤箱子装的。”
贾琮皱眉道:“咱们是要先去平安州的,怎么好带着一头腊猪到处跑也不知这礼是谁预备的。”
伙计苦笑道:“哪里是猪,那是一个大活人”
“什么”贾琮蹦了起来,“男的女的”
伙计道:“一个好漂亮的小姑娘,只是昏迷着,仿佛着了迷药。”
众人互视了几眼,惜春笑道:“我知道这礼是谁预备的了。”
遂赶到院子后头一瞧,果然藤箱里的腊香猪就是瞿三姑娘。此女只穿着里衣,裹了条薄被子,大约是睡着时被人迷昏了塞进箱子的,里头还撂着一张签子。取出来一瞧,竟是卖身契卖家是她父亲瞿申,还留了手印。
起点皱眉道:“瞿申素来听慧太妃的,怎么会卖女”
贾琮道:“此事做得不干不脆,保不齐是设法哄骗他按了个手印,且是否当真是瞿申按的也未可知。”乃笑道,“这个陈王妃倒是有趣。五叔,杀了她么”
贾敘道:“杀了作甚美人难得,有的是用处。”
贾琮道:“我们怡红院可不要这样的。而且她聪明漂亮狠毒加到一起,不好控制,万一玩脱了呢还是杀了吧。”
贾敘道:“她那么点子小道行算什么你实在不敢用,送给刘侗去。他们四处给人送美人,如今也送他们一个。总不能让他们吃亏嘛。”
贾琮撇嘴道:“那算谁送的”
“岂能白送”贾敘道,“好好的一头腊香猪,他不花钱就想拖走么”
贾琮斜睨着他道:“那这事儿我不管了交给您老”
“你不必管了。”
贾琮巴不得一声,一溜烟儿跑回屋去。惜春等人也跟着跑了,只留秦三姑在他身边似笑非笑瞥了两眼:“好难得的美人。”
敘正色道,“美人虽多,这般绝色不好找。三姑,帮我去弄点东西。”
秦三姑本来要走,都已转过身了,见他说的一本正经,只好回来:“弄什么”
“不少。走,回屋我列个单子给你,咱们俩只怕要暂撂下他们去许昌。”贾敘乃吩咐伙计将腊香猪放回藤箱,拉着秦三姑走了。
贾琮等人沿着官道走了数日,有人骑快马飞驰如电掠过他们的车马,猛然拨转马头。那马长嘶一声,哒哒哒的走了几步,立住了,恰挡在荣国府众人之前。荣国府的人忙也纷纷拉马,起点先喊了一声“小师叔”。
来者正是周小兰,迎着贾琮一抱拳:“琮三爷,敢问瞿家三姑娘可在你手里”
贾琮一愣:“哈谁”
周小兰道:“今有人招供,将瞿家三姑娘迷昏后放入藤箱,充作礼物送给了琮三爷。”
“没有啊”贾琮茫然道,“陈王送的礼我们当日就清点过了,都是货品,没有活人。”遂回头问道,“礼单子谁收着呢”
起点:“我收着呢。”乃打开包袱将陈王的礼单子寻了出来,催马上前递给了周小兰,“这个便是,你瞧瞧。”
周小兰看了看,道:“有一整头腊香猪”
贾琮忙说:“别的都在,唯有那腊香猪我们送给一家客栈折了些宿资。”又抱怨道,“那玩意我们带着多不方便。我虽爱吃,也不是什么都吃的。”
周小兰问道:“你们可还记得那客栈在哪儿叫什么”
起点道:“我记得。”遂将客栈所在说了。“那装腊香猪的藤箱子也送给客栈老板了。”
周小兰点点头:“我记下了。”乃轻笑道,“如今慧太妃查出是王妃与瞿太太合谋,以瞿三姑娘充做腊香猪送给琮三爷。”
贾琮道:“真是一头猪,不会说话不会动,腌得香喷喷的,可惜不合我口味。”
周小兰道:“王妃与瞿太太俱不认,王爷也替王妃出了佐证。只是瞿三姑娘委实不见了。”
贾琮假笑了一下:“什么不见了,就是逃跑了呗。她那容貌,在哪个男人身边不好混慧太妃根本就是想整治一下儿媳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周小兰含笑道:“琮三爷如何知道瞿三姑娘必定不是王妃藏起来的”
“我不知道。”贾琮道,“只是我与陈王妃都险些死在瞿三手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故此但凡得了机会,我都会说陈王妃的好话、并说瞿三的坏话。”
周小兰点头道:“琮三爷倒是实在。”因思忖片刻道,“我先去那客栈问问。”乃催马走了几步,回头打量这群人几眼,含笑而去。
她依着起点的话赶到那客栈一问,果然荣国府的人留下了腊香猪一头折价充作店资,只是两日后有个来住宿的过路客商爱吃那个,他下头的伙计在厨房看见了,便告诉东家。那商人过去闻了闻,连声叫好,立时买下来让厨房做给大伙儿吃,一顿就吃净了。那藤箱子因老板娘瞧着好,留下来没扔,如今装着些杂物。周小兰查验了藤箱,委实是陈王府常用的。不禁笑道:“做的好周密。”
她遂取了藤箱子带回陈州去给慧太妃,慧太妃冷笑道:“他们倒是当真弄了一头腊香猪去。”抬头瞧了瞧陈大梅,“你猜,她与贾琮什么时候搭上的”
陈大梅道:“若有人搭上,除非是王爷。王妃与贾琮搭不上。”
慧太妃道:“怎么贾琮会将事情做的如此齐全”
陈大梅道:“如贾琮所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此事无须商议,他一看见三姑娘便心照不宣。”
“倒也说得过去。”慧太妃摇了摇头,“她怎么就忍不得不会下蛋的母鸡还能碍着她什么”
陈大梅道:“王妃终究年轻。再有,王爷也不想留着三姑娘。”
慧太妃叹了一声:“如此看来,我倒是不能将她如何了。”
陈大梅问道:“娘娘不稍作惩治么”
慧太妃道:“我若惩治她,他们两口子岂不是更亲密了你设法告诉我那个糊涂儿子,他母亲如今只剩下一个可用的侄女了,纵出了如此大事也不敢动她。”
陈大梅应了,又道:“琮三爷来陈之事,燕王的人已知道了。”
慧太妃道:“三丫头之事不必瞒他,悉数依实漏给他知道。东瀛国与霍晟,半分莫提。”她思忖片刻道,“告诉司徒磐贾琮特特来陈是为了谢谢陈王杀了他儿子,可惜人不是我们杀的,他白来一趟、还好悬丧命。”
“属下知道分寸。”
却说另一头,瞿三姑娘醒来,惊觉自己被捆在一辆破旧的马车里,忙挣扎起来。只听前头有人说:“仿佛是醒了”便掀帘子进来,乃是一对满脸褶子的老两口子,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老婆子道,“可算是醒了。”瞿三姑娘顿时明白不好,整个人都僵了。那老婆子捏了一把她的脸,惋惜道,“可惜了,是个哑巴。”又撤身出去。瞿三姑娘忙张嘴想说话,这才发觉,只能啊啊几声她已不会说话了。又看自己身上穿着的乃是破旧的农家女衣衫,惊惧惶恐,瘫倒在马车内。
又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仿佛老两口在吃午饭。等了许久,那老婆子进来解开她手上的绳子,丢给她一碗水一个馒头。瞿三姑娘又饿又渴,旁的也顾不得了,先吃喝了再论。待她吃完,老婆子又捆起她来,出去驾马车跑开了。当晚,马车仿佛是进了城,又驶入一座小院子。老婆子便赶着瞿三姑娘下马车,关入一间屋子。
瞿三姑娘心中洞若观火:她这是被灌了哑药、卖与了人伢子。是谁做下的亦不必问了。乃伏在茅草炕上无声饮泣,如芙蓉垂露、柳叶滴雨,惜之无人得见。
次日,老婆子领了个满口黄牙的瘦子进来指着瞿三姑娘道:“喏,就是这个。货是好货,只可惜是个哑巴,身子也破了。”乃低声道,“就是她亲哥哥做的。”
那瘦子笑道:“这般模样儿,又是哑巴,难怪亲哥哥也耐不住。”乃上来捏着瞿三姑娘的下巴细瞧了瞧,啧啧道,“可惜了。若是个完璧,价钱可了不得。”
老婆子又道:“这丫头还有一个好处。她与她哥哥那事儿让她嫂子知道了,乡下女人极泼辣,连夜跑去镇上买了包药下给她,故此她生不得孩子。她嫂子又将此事扯的十里八乡都知道了。本来她老子还指望将她嫁出去得些彩礼,此事一宣扬不会下蛋的母鸡,模样再好有何用没奈何,只得将她折价卖与我的一个上家。”她笑得满脸褶子都开了,“殊不知,这等不会生孩子的女人更好。”
瘦子笑道:“下回有这种便宜捡,可别忘了告诉马爷”
“好说好说”老婆子道,“她老子姓腊,就是腊肠那个腊;她还有个名儿叫做香珠,在她们那一带是个颇为有名哑巴西施。”
瘦子道:“名儿倒是不错。”乃摸着瞿三姑娘的手道,“怎么乡下女孩儿手这么好连个茧子都没有,跟大户人家的小姐似的。”瞿三姑娘两眼一亮
谁知那老婆子道:“她可不就是像个小姐一般养着在家里连针线都不沾手的。他老子就指着她能嫁到城里大户人家呢。谁知白白养了十四年,让自己的儿子媳妇给弄砸了,花在她身上多少心血眨眼打了水漂。我那上家说,刚入手的时候可了不得,不是哭就是寻死,没奈何只得捆着她,她仍是闹,最后竟只得下药迷昏了方好些。谁知到了我手上倒是听话了许多,只管哭,倒是不寻死觅活了。”
瘦子道:“如此说来,想必心气骄傲,未必好驯服。”
老婆子笑道:“多烈的野马,到了马爷手上不都驯服了何况是个哑巴。”
瘦子横了她一眼:“少说好听的。模样儿再好,哑巴就是哑巴,身子也破了。”
“哎呦呦,马爷,这模样可是万里挑一啊再说,马爷是替刘大人买人的,如此美人儿还怕赏赐会少么”
他二人便讨价还价起来。瞿三姑娘悲从中来,泪珠子滚落洒满衣襟。那马爷说着说着忽然看呆了,老婆子喊了他好几声他才明白过来。不禁抚着后脑道:“妈呀,我都要忍不得了。”扭头一瞧老婆子的脸便喝道,“你还想坐地起价不成”
老婆子谄笑道:“实在是替上家卖她,我老婆子也不过是个拿抽头的。”
马爷实在瞧上了她,不多时便议定价钱带人走了。
到了马爷的住处,腊香珠已不啼哭了,只哀容满面看着马爷。马爷怜惜她,衣裳用具皆不亏待她,她便立时欢喜起来。马爷闻报连连点头,笑道:“乡下人没见过好东西。”又使人教些礼仪并跳舞弹琵琶,告诉她学的好便有好饭食好衣裳。此女学的极快且好,马爷听了又笑,“竟得了一宝”
这一日,马爷亲看了她跳舞并听了琵琶,干脆与她商议道:“香珠姑娘,如今只说你是我的老家的妹子,如何”腊香珠狂喜,连连叩首。马爷哈哈大笑,连赞她“聪明无双”,弯腰搀她起来,道:“妹子无须多礼”他遂下令,从今儿起,香珠姑娘姓马,家里上下都叫她做“小姐”。
又重新换了一套衣裳首饰,装扮出来竟是一副大家小姐的模样了。马爷击掌道:“我这妹子可了不得”乃又请了花楼中的教习师傅来教她些风月之事。至于学得如何,马哥哥自然要亲验一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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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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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却说这一日卫若蘅正在纺纱机作坊巡视,忽闻哨声入耳,正是外头自家守卫的哨信,赶忙出去。xshuo.原来是水寨来人报知急事,有个少年胖子自称寒山寺旧友来访,夫人已让他们上了岛。卫若蘅虽知贾琮对自家并无恶意,也算救了媳妇儿一命,终究不甚放心,急匆匆赶回水寨。
到了书房外头一瞧,房门大开,两个守在门口的兄弟正乐呵呵的往里头瞧,他便也在后头瞧了瞧。原来贾琮正与他们二头领争辩文与武哪个有用些。这般辩题本来无解,只是贾琮的舌头哪里是二头领能比的行动便噎的二头领说不出话来。偏他们水寨的兄弟也并不相帮,个个在旁瞧热闹。卫若蘅笑摇了摇头,咳嗽一声。二头领见他来了,登时如得了大赦一般,喊道“五爷”
贾琮笑嘻嘻站起来拱手道“五爷,别来无恙听闻夫人已有喜了,贫道特来讨谢礼。”
卫若蘅登时喜不自禁“好说好说”一壁走了进来。
贾琮道“我家大外甥将将满了周岁。我们带了小家伙的一个小肚兜儿来,方才我四姐姐去见夫人,已送过去了。”
卫若蘅大喜,一躬到地“多谢三爷”
“五爷客气了”
众人遂重新落座。卫若蘅那点子忧心霎时被团团一个肚兜儿打散,笑命重新上好茶,问道“三爷此来何事”
贾琮道“没事。给外甥贺完了周岁回南,路过苏州,想起你了便来瞧瞧。顺道告诉你,那书已给了卫若兰。对了我夸了你一番,他还挺有志气,说要好生研读、盼着来日不弱于你。”
卫若蘅哂笑道“檐下燕雀尔。”
贾琮道“在纨绔当中他倒算好的,箭射的不错。”
卫若蘅淡然道“射靶子他是不错的,让他射个活物试试”
贾琮撇嘴道“五爷,讲点道理行么人家一个少爷,平素不过打打猎罢了,哪里有机会真刀真枪练纵然想习个兵法,手下也没人啊”
卫若蘅瞧了他一眼“三爷来太湖一趟,只为了说这个”
“不止。”贾琮道,“我前些日子亲往陈州撺掇陈王南下琼州,与南安郡王霍晟合兵一处,攻打东瀛国。”
卫若蘅皱眉道“倭寇之所”
“正是。”
卫若蘅道“陈王想占据东瀛么”
贾琮道“那倒不是。缺钱罢了,他们是去抢劫的。依着东瀛如今的国力,想来不难。等他们抢完了扛着银箱子回来,倘若吴王眼红,烦劳五爷帮着撺掇几句。可以抢的地方虽多,手快有、手慢无。”
卫若蘅思忖片刻道“这倒是不难,吴王贪而爱财。还望你们陈先生也帮上一帮。”
“陈瑞文啊。”贾琮托着腮帮子想了想,“好办,他自己也缺钱呢。”
“再有,”卫若蘅道,“三爷看吴王打哪里好些”
贾琮愁道“本来倒是东瀛最近。要么去打高丽不想让给鲁王。高丽本是辽王最近,只是我欲寻个机会撺掇他扮作贼寇抢俄罗斯的。”
卫若蘅道“俄罗斯国太大,其民风亦强悍,以辽国一国之力难以匹敌。”
贾琮笑道“你不知道。俄罗斯国下一任国主是个昏君,本该有个极厉害的女帝夺其位,已经让我家四姐姐给搅了。这个昏君若当政到老,彼国好对付的紧。”
卫若蘅早已认定他是天人下界玩耍,毫不惊诧,道“你既说下一任国主,这一任还是不差等下一任国主继位、再糟蹋会子国家,少说得十年吧。辽国虽大,却也贫寒,并北拒外虏。辽王肯要了那一块地方去,我也有几分钦佩。”
“倒也有理,他比旁人都缺钱些。”贾琮道,“既这么着,高丽还是给他们吧。”
卫若蘅道“与吴国而言委实是东瀛最近。东瀛也不小,想来依着陈王与南安王爷那点子人马,也抢不完的”
贾琮一击掌“说的也是饼虽小,一两口也吃不完。”
卫若蘅笑拱手道“南安郡王那头,还望三爷稍加调停,莫以为我们是去抢生意的。”
贾琮笑道“人家已快动身了,你们只能拿第二波。”
卫若蘅道“论起来我们离彼国近些。南洋小国也多,霍王爷何不就近取之”
贾琮横了他一眼“人家预备许久、也查了地势军防的。”
卫若蘅眉头动了动“我看过三爷在燕王府悬的地图。霍晟好胃口,他这是想趁旁人尚未回过神来先上东瀛干一票。至于南洋小国,他既在琼州,还有谁比他方便”
贾琮笑击掌道“我说什么来着手快有、手慢无。”
卫若蘅含笑看着他“你们呢”
贾琮道“卖船、卖火器,做大家的坚实后盾。”
卫若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贾琮又道“现在说也许还早了些。北美的加利福尼亚省有个叫萨克拉门托的地方,有巨大金矿,而且易采,简直掀开地皮就是金子。”
卫若蘅想了想“不算早。此事只悄悄漏给几家王爷,莫让寻常百姓知道就好。”
贾琮道“我本欲等霍晟回来就宣扬出去的,还指着寻常百姓都过去淘金呢。”
卫若蘅瞧了他一眼“没有兵马开道,手无寸铁的百姓岂非要被西洋人打死”
贾琮道“他们才移民过去不久,人数很少,大约只有两三百万。那边的当地百姓已经被他们杀干净、几乎绝种了,我朝人数有西洋人的百倍之多。金子,会使人发疯。没有这个诱惑,寻常百姓有几个愿意背井离乡的”
卫若蘅道“金子会让我朝之人发疯,也会让西洋人发疯。你只告诉王爷们何处有金子,王爷们先去将那地方打下来,寻常百姓再过去,岂不是妥当三爷,何须着急你旧年已撒下鱼饵,鱼儿也都看见了,只待它们渐渐游过去便好。”
贾琮怔了怔,苦笑道“委实是我操之过急了。五爷言之有理,我们人数占了优势,只待改进火器、自己生产,就不怕区区数百万的西洋人。”乃站起来向卫若蘅作了个长揖,“多谢五爷提醒。”
卫若蘅含笑道“三爷不必客气。”乃命寨中设宴款待。
虽是水匪之所,因太湖物产丰盛,席上菜肴皆美味,众人赞不绝口。卫若蘅也颇有颜面,趁着酒兴还赋诗一首,又催贾琮。贾琮摆手道“实在不是文人,念书迫不得已,朋友跟前就不必了。”卫若蘅哈哈大笑。
一时酒空,有个水匪上来替贾琮斟酒,众人皆不曾留意。只听“当啷”的一声,有金器落地,再看贾敘已扭住那水匪跪扣在地上。贾琮蒙了,全然没看清楚刚才出了何事,半日才说“哈干嘛”
贾敘哼了一声“这小子想捅你一刀,刀路还颇准。”
贾琮又怔了怔,委屈道“我最近招谁惹谁了怎么老有人想杀我还都是不认识的人。”
抬目去看卫若蘅,卫若蘅神情惊愕,显见也不知情,厉声问道“刘哑巴,你做什么
刘哑巴使尽力气挣扎,奈何贾敘手掌如铁钳子一般,半分动弹不得。
贾琮围着他转了几圈,又蹲下.身去打量他的脸道“他这模样长得实在不像江苏人。”
卫若蘅见他并未责难己方,心下略宽,道“他祖父父亲都是太湖边的寻常渔民,因小时候不会说话,人都叫他做哑巴。到七岁上才学了说话。”
贾琮又细看了看此人“不像。若蘅,你去问问他家长辈,我疑心此人是被收养的。”
他这个“若蘅”叫得自然,卫若蘅眉头稍稍动了动,只奇道“三爷何以知之”
贾琮道“猜的。这眉眼、脸型,尤其是被人抓住后欲挣不能的狰狞之态,怎么看都像是日剧里头额,像东瀛人的模样。可能是因为什么缘故流落来我朝的倭寇之后,故此他起初不会说我朝话,后来渐渐学的。”
旁有一个水匪道“他委实与他老子长得不像。”
另一个道“与他娘、他姐姐也不像。”
贾琮问道“他们家还有儿子么”
有人道“没了,只此一子。他有三个姐姐。”
贾琮撇嘴道“这就是了。连生了三个女儿,老刘盼着有个儿子,于是捡了一个。”遂坐回椅子上取隔壁座贾敘的酒饮了一口,笑盈盈瞧着刘哑巴,“我说的可对”
刘哑巴半日才说“我母国与你何冤何仇”
贾琮“腾”的站了起来,冷森森的道“那我母国又与你们何冤何仇,倭寇数百年杀我百姓掠我城池百年后你们在金陵城四天四夜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三十多万,又何冤何仇年之战你们杀我百姓近三亿,何冤何仇”
满座皆惊卫若蘅急问“三爷这是何意”
贾琮乃向他抱拳道“卫兄,本来我想着酒席散后再悄悄同你说的。你们若打别处还罢了;若去东瀛,恳请万万不可心慈手软,能杀多少杀多少,杀尽了最好”
刘哑巴嘶声喊道“你就不怕神佛报应么”
贾琮冷笑道“报应你们怎么不怕神佛报应呢西洋人为了夺取国土,杀尽美洲印第安人数千万,结结实实将数倍于我朝土地上的人口灭了族,何尝见过报应了两百年后他们是世界第一强国”他遂含笑看着卫若蘅道,“卫兄放心,杀异族决计不会有报应的。”
卫若蘅面色阴冷,沉声道“三爷放心,纵有报应也只在我一身,我纵得了报应何妨。”
贾琮摆手道“不会有报应的,你只信我。”
卫若蘅点点头“我信你。”乃环顾道,“我欲向吴王请兵攻东瀛,兄弟们可有愿意跟着去的”
四周水匪齐声道“誓死追随五爷”
“好”贾琮大声道,“为了子孙后人,灭了这帮小鬼子”
众人跟着大喊“灭了这帮小鬼子”
刘哑巴又挣扎喊道“五爷不可信他妖言惑众我母国不会的”
贾琮叹了一声,看着卫若蘅道“你知道他母国为何要来打我朝么”
卫若蘅道“为了劫掠”
贾琮摇头“非也,为了子孙能活命。”见众人疑惑,乃解释道,“彼国太小,又有许多火山冰川之类的地方,可耕种的土地少,物产自然也少。偏他们能生孩子,行动便有个什么十郎郎的。人一多,东西就不够吃了。彼国本是数个大岛连成的。从前,人口多了东西少了他们便内部打仗,打死过半甚至更多人口,东西又够吃了。后来有了好船可以渡海,他们便来我朝劫掠,就成了倭寇。百年后的船比现在好多了,可以载上千战士渡海,并有极厉害的火器可以一炮轰塌城门。故此他们就用不着自己跟自己打了。他们可以一船船的将人运到我朝来。其国主对我朝有一策,叫做三光之策。烧光、杀光、抢光。指望如西洋人杀尽美洲人一般杀尽我朝百姓,占据我朝国土。”
满屋子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面沉似水,却个个捏紧了拳头。
贾琮略住了住,饮了口酒,接着说“卫兄,我才说,唯有东瀛国之人务必尽力杀之,便是这个缘故。他们若想子孙有饭吃,务必向外侵占他国国土。而我朝离他们最近。你光是打服他们这一辈人是无用的。这一辈打服了,后人呢莫说可以让他们世世代代记得你卫若蘅的厉害,你那时候早死了,记得也没用。人没饭吃的时候,不打仗是饿死、打仗保不齐有口粮吃,你说他们的百姓会不会来打来抢杀百年后我们倘若恰逢昏君在位、民不聊生,打不过他们的后人怎么办就算百年后赢了,两百年后呢历朝历代总有昏君当政的,我朝也免不了。而海船只会越造越大、火器只会越造越好。卫兄,我朝与东瀛,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不死不休。”
卫若蘅足足默然了半盏茶的功夫,轻轻一笑“那还用问自然是他们死了。”
贾琮遂不再多言,弯腰向卫若蘅一躬到地“贾琮替后世子孙谢过卫将军”
一旁贾敘手起刀落,将刘哑巴当堂斩首,鲜血喷涌而出,顿时溅满半个屋子。
四周水匪齐声高喊“替五爷效死”
卫若蘅目若沉漆,宛如杀神下界,直着背向贾琮抱拳“定不负先生所托。”
贾琮又一躬到地“再谢将军。”
第三百零四章
话说卫若蘅有志荡平东瀛,贾琮便在水寨多呆了一日,细细与他讲述这些年得来的东瀛情报并前世知道的东瀛事,次日下午告辞而去。小说排行榜.点已写好书信给陈瑞文,告诉他陈王与南安郡王正欲合兵去东瀛打劫,暗暗引着他羡慕此二人下属眼看就要发大财,到苏州可使贾氏马行的人送去。
众人乃悠悠哉哉乘船回苏州,才刚登岸,贾敘道:“明日去金陵一趟。”
贾琮一愣:“哈干嘛金陵绕路了。”
惜春机灵,立时猜着了,忙说:“五叔说去就去,你废什么话。”挤了挤眼。贾琮仍未明白,左右来回看了叔叔与姐姐好几回,老老实实“哦”了一声。
到了客栈才安排屋子,吴攸道:“我有点事儿先快马赶去金陵,你们明儿再来。”贾敘点了点头。唯有贾琮一头雾水不知他们作甚。
次日,大伙儿一道出发往金陵而去。六朝古都故事太多,贾琮最记得后世那个刻骨铭心的国耻,故此他心中是不大想去。入了城门,他问道:“五叔,去哪儿。”挨了惜春一记眼刀。贾敘一言不发,拍马走在前头领路。众人穿城而过,西门入南门出,却见吴攸驾了辆马车候在南门外头,贾敘赞许的瞧了他两眼,微微颔首。
直待跟着贾敘到了地方,贾琮才“哎呀”了一声。他已经把“十二钗”前头的“金陵”给忘了。贾家祖坟在金陵,他五叔这是来祭祖的。果然,吴攸马车上拉的都是祭祖用的香烛贡品等物。贾琮登时庆幸自己平素本不爱穿鲜亮颜色的衣裳,今日可巧穿的一身蟹壳青。在墓园子看着的是一对老仆夫妇,因惜春曾来过,认得她,忙过来见礼。惜春指着贾敘贾琮一一介绍。他二人听闻荣国府有个被拐子拐走的五爷找回来了,齐声念佛,说是国公爷保佑。
贾敘乃领着侄儿侄女拜祭列祖列宗并给贾代善上坟。贾琮虽跟着叔父行礼,心中默默祷告:贾老爷子,我这魂儿虽是后世来人,身子委实是你孙子。谢谢您老南征北战留下威名,孙儿必然不辱祖父荣光;谢谢您替我生下可爱的老爹和牛逼的五叔,我会好生孝敬他们的;谢谢您留下的兄弟姐妹个个聪慧有用,孙儿觉得生在贾家如同生在曹家曹族和夏侯族已得了许多人才。对了,孙儿我是要造反的,来日如得登大宝,定然依着规矩封您一个帝号,您老千万保佑我、千万别让司徒家的祖宗知道这事儿。他胡思乱想的功夫,大礼也行完了。
贾敘又含笑拉秦三姑一道跪在坟前道:“爹,这是吕氏。儿子有心求她为妻,特来见过父亲。”一语未了,早滚下泪来。秦三姑心下恻然,偏有千言哽在咽喉说不出来,只依着新妇的规矩行了大礼。贾敘看在眼中暗暗欢喜。
贾琮虽知道仪式于古人极要紧,实在没想到这般要紧。祭完了贾代善之后,秦三姑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她前几日被贾敘强赖上了贾家的贼船,众人瞧得出来,此女忐忑不定,忧心忡忡。这会子却已散去眉间轻愁,淡定如山,又是京中那位城西一霸了。
乃又往宁国府祖坟去祭拜了惜春的祖父贾代化,顺带默许了吴攸装憨卖傻的跟在后头磕头。
后遂无事,一路赶回台湾府。
贾赦贾琏等人早得了信,亲往城外相迎。贾琏已知道五叔未过门的媳妇就是城西秦三姑,有点讪讪的。秦三姑只做不认得他。
老哥俩三十余年后相见,都不知心中是个什么滋味。贾赦叹道:“老五啊,我还记得你的模样。当年整个京城给翻了个个子愣是没寻着你,老爷子钢铸铁打一般的人立时就病了。”
贾敘默然片刻道:“往事就不提了。”
贾琏道:“五叔说的是。老爷,从前就不提了。五叔若一直在家也未必出息。”
贾赦叹道:“你五叔若一直在家,你祖父保不齐能多活两年。”说得贾敘眼中忍不住垂下泪来,贾赦眼眶子也红了。
贾琮忙说:“爹,我们路过金陵拜祭了祖父来着。”
贾赦点点头:“你五叔领去的吧。往年来回多少次从没见你记得祭祖。”贾琮瘪了瘪嘴。贾赦便领着大伙儿进城。
贾敘秦三姑一入城门便极为诧异。多年来京中之人都以为台湾府贫瘠,不曾想此处颇为繁盛。道路极宽,地面乃是一整块一整块极大极方正的石板铺下去的,贾敘不禁问道:“哪里弄来这么多齐整的石头”
贾琮笑道:“这是水泥。”又指着路旁的房子道,“凡崭新的屋子多少都用了水泥砌在砖缝里。只是不敢用得太厉害,房梁这些不敢用。台湾是个岛,地震极多,还是木头房子可靠些。来日在别处建房子可以用钢筋混凝土。”
秦三姑瞧了他一眼:“你在此处怕是捣了不少鬼儿,只瞒着朝廷。”
贾琮眨眨眼:“并没有多少,不过弄了些初级工业罢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是给旁人做器的。”
又见前头走过来一行兵士,穿着黄绿褐杂色古怪式样衣裳,却精神的紧。个个背着西洋火.枪、腰间悬着刀,立定在他们马前。领头的喊了一声“行礼”兵士们齐刷刷举起右手比在眉间,齐声喊“将军好”。贾赦贾琮吴攸也回了个一模一样的礼,贾赦道:“兄弟们辛苦了。”兵士们齐喊“为人民服务”领头的再喊“礼毕”他们便又齐齐整整的走了。
贾赦得意道:“这是巡逻的武装警察。”
贾敘思忖道:“他们这衣裳,打起仗来却是极方便。”
贾赦指着贾琮道:“是他小时候从一位孙将军处学来的,我们思忖着,这孙将军大约是老爷子的下属。”乃忽然想起一事,“五弟可学过贾家拳不曾”
贾敘一愣:“贾家拳”
贾赦道:“琮儿四岁之时,这位孙将军悄悄传予他的。”乃将龚鲲早已润色得极圆满的“贾家拳”来历说了一遍。
听得贾敘心下着急,问道:“琮儿,是套什么拳法怎么从没听你提起”
贾琮“啊”了一声:“不能怪我平素您老也没跟我提起拳脚功夫之事,白眉赤眼的我哪里想得起来回去我亲演给您老瞧。”
“快些演来”贾敘乃张望起知府衙门来。
过了会子路过一处极大的铺子,见出入客人多且杂,秦三姑不禁道:“这铺子好旺的生意,只是招牌太长了些。”
惜春笑道:“那是承天府第一百货商场,五婶子回头也逛逛去,什么都有。”
又见那铺子门口不远处有几个男女老幼提着大包小包立在一架极高的方棚子下头,张望着仿佛在候着什么人。旁边还竖了个牌子,上头有个钉子似的古怪的符号,并书“承天一百站”五个字。秦三姑又问:“那些人在等什么”
惜春道:“等公交马车呢。承天府一路马车,每刻钟发一班,每班三辆车,依着固定线路走哎呀一时说不清楚,明儿五婶子自己亲坐一回便知道了。”
贾琮道:“这马车是男女混坐的,车上有车婆子收钱。”
贾敘道:“男女大防也不顾了么”
贾琮道:“不过是富贵人家成日念叨什么男女大防罢了,寻常百姓哪有那许多啰嗦。想要大妨的自家买马车呗。台湾府人少,不将这些狗屁大防给他灭了,哪能让女子出门做事我们实在缺人力。如今出来做工的女子越来越多了,横竖给的钱不比男人少。”
贾敘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眼中从来没有规矩二字。”贾琮做了个鬼脸儿。
一时到了知府衙门,王熙凤领着儿女迎了出来,彼此相见。她与秦三姑都是大方会说话的主,倒也平顺。
贾敘心里着急,扯着贾琮上后头演“贾家拳”。贾琮连衣裳都没换,就在知府衙门的正厅打了一通后世的军体拳,道:“看似简单,很是实用,如今军中都在学呢。”
秦三姑瞥了他一眼:“瞧你这意思,台湾府兵马还不少。”
贾琮嘻嘻笑道:“并不多。人口本来少,若非这两年从两广福建诱了些来,还更荒芜。”
贾萌在旁喊:“三叔我也会贾家拳的”
贾琮拍手道:“哦,萌儿也会,萌儿也演一回给五爷爷瞧可好”
贾萌立定行了个极标准的军礼:“遵命”遂摆开架势蹭蹭的练了一通。贾敘看着连连点头:“下盘极稳,好的很。”
贾琮乃将贾敘等人交给他老子,欢欢喜喜跑去潇.湘馆看大伙儿,不想迎头便是杨嵩一顿臭骂。杨衡爷俩回来了,杨嵩自然已知道兄弟侄儿是让这小子拐去当了海盗。贾琮因心虚了好久,如今东窗事发他反倒长出了一口气。横竖他脸皮厚,不论杨嵩说什么都只垂头听着,一壁装可怜。杨嵩也不能拿他怎样,把气撒足了,挥手放他走。贾琮都已拐了个弯子,好死不死的又探头回来问一句:“杨大哥,媳妇找到没”杨嵩大怒,又上前拎着他发了一通火。贾琮便知道这位还是光棍。
到了里头一瞧,林海也正烦闷呢。台湾府的一整套流程都是依着贾琮从后世带来的底子,年轻人摸着石头过河、且行且改,林海没法子适应。起初还说替黛玉管事,老爷子连一个上午都没撑下来。倒是他女儿往他身边一坐,一桩桩一件件杀伐果断。林海在旁围观了数日,愣是不弄明白。也难怪,旁的不说,此处计量单位就与朝廷不同。林海压根儿不习惯什么米啊吨啊立方啊,时常老半天反应不过来旁人在说什么。等他换算了个结果,一旁林黛玉已将事情办完了。
这种事情实在没人有法子,贾琮想了想,只好跟老头商量道:“姑父,要么您就教书,国学传统咱们也不能丢下哎;要么活到老学到老。有趣的东西多、新东西也多。杨将军拐来请来那么多西洋科学家”
林海打断道:“我已问过杨衡了,他分明是把人家绑来的”
贾琮嘻嘻笑道:“这些都是有能耐的,我们还特意为了他们造了教堂,来日咱们做的东西能不能领先西洋得靠他们。师夷之长技以制夷固然要紧,眼下时不我待,先请夷人帮着干活也行啊。”
林海摇头道:“你们这般胡闹实在不妥。”
贾琮道:“先生,你不知道,这些都是能人。纵不能为我所用,也得关着不许放回去。虽说徐庶入曹营一言不发,与曹操而言,总比他在刘备营中计谋多端坑自家的好。”
林海想了想道:“既这么着,只好生待他们。”
贾琮道:“翼之已给环哥哥去信了,让他在荣国府的家生子里头挑些模样俏丽性情温柔的丫头送来。温柔乡英雄冢,日子长了慢慢总能感化些。”
林海听着也有理,便罢了。
承天府新奇有趣的事儿实在多,贾敘秦三姑连着转悠了数日、日日惊叹。
在旁笑道:“大佳腊虽远些,三爷说来日那里才是省府。房屋道路齐齐整整,建得好快。路也通畅,一溜儿的水泥马路,好宽敞平整。五老爷五太太可要去瞧瞧”
惜春道:“依我说最有趣的是大姐姐那里。各色古怪的机器仪器,好玩的东西一件件出来。”
林黛玉道:“过几日领你们去看承天港。那儿是军港,寻常人还不给进去呢。”
秦三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本得了司徒磐之命往琼州查看霍晟在做什么,不想才一出京便让贾敘拐跑了。如今家人也见了、祖坟也拜了、贾赦命王熙凤操持他二人的婚事她也不留神听见了,差事总不能平白的就没了她早知道霍晟在琼州厉兵秣马预备上东瀛抢劫去,只是也得给司徒磐个信儿不是不然岂不要惹他疑心贾家在台湾藏了这么多东西,让他知道了可了不得。遂问贾敘道:“要不要先去琼州一趟”
贾敘道:“咱们就别去了。琮儿要过去一趟,将那日同卫若蘅的话再同霍晟说一回。”
秦三姑思忖半日,道:“我还是得去。燕王在琼州本有探子,只是触不到机密罢了。”
贾敘道:“既然触不到机密,哪里就触得到你”
秦三姑苦笑道:“自然会与我联络。只当是点卯,总得去一趟。我想着,既是霍晟要去东瀛打仗,也不过是这会子暂且没人知道罢了,等他们打完了自然天下皆知,如今只瞒过这阵子便好。再有,我从前与这些人熟络,燕王只怕会命我留在琼州。”
贾敘想了想:“要你留在琼州也不难,娄氏再加一把力气便好。”
秦三姑忽然瞧着贾敘道:“王妃身边是不是也有你的人”
敘含笑道,“娄氏从前还算聪明,我的人派不上什么用场。自打司徒岧死了,她便好撺掇的紧。”
秦三姑皱眉道:“也不知他是谁杀的。”她脑中一念闪过,蓦然道,“该不会是你吧。”
贾敘随口道:“自然是我。她打我的女人,我打她的儿子,不是公平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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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话说贾敘随口告诉秦三姑司徒岧是他杀的,秦三姑扭头瞧了他半日,淡然问道:“当年霍煊之事也是你做的黑白双煞又是谁”
贾敘道:“霍煊是潇.湘馆那群小崽子收拾的。xshuo.那会子宝玉犯傻,霍煊踢了他一脚仍不解气,又迁怒元丫头;元丫头险些丧命。琮儿的性子你知道。黑白双煞是我师弟与环儿两个,扮作黑白无常吓唬那个贾氏家学的魏先生之时,环儿随口掰的。”
过了片刻,秦三姑盯着他道:“故此你哄骗我。”
贾敘抿了抿嘴道:“司徒磐是你东家,我哪里敢说司徒岧是我杀的、黑白双煞里头的白无常是环儿”
秦三姑断然道:“还有。”
贾敘道:“丁明与那歌姬、魏先生、锦乡伯府都是晋王的人。起初没告诉你是因为那会子还没想着娶你。”
“还有。”
“自打旧年司徒岧在岭南险些杀了琮儿,我便盘算他那条性命了,一直寻不着合适的机会下手。直至娄氏惹了你,才冒险出手。司徒磐无心后院,故此他也轻视后院;冯紫英乃将军府出身。司徒岧之事若换了你去查,我少说要暴露两个人。”贾敘心疼道,“两个极要紧的人。”
秦三姑轻哼了一声:“还有。”
“燕王府左近的那院子是我给下头的人传信令他们临时布置的,前后三个时辰不到。咱们回京之前那院子寻常的紧。”贾敘苦笑道,“我没那么会收拾院子的,以前从未收拾过。”
秦三姑立时道:“必然是女子收拾的。”
贾敘道:“后来我才知道,那会子琮儿已回京了。院子是他请四丫头并柳家的老板娘帮着收拾的。”他想了想道,“柳家老板娘就是从前宁国府贾蓉的媳妇,出家为尼的那个。因贾珍那老匹夫打她的主意,让琮儿设法救走了,后来嫁了太平镖局一个得力的镖头。你可知道柳湘莲么”
秦三姑不知不觉便着了他的道,顺着他的话道:“原来是他。早年冯紫英想引荐他替朝廷效力,竟让琮儿在我家门口截胡了。”
贾敘笑道:“我听说过。”
秦三姑思忖道:“他媳妇我认得,才貌俱是一时无双的。原来她竟是贾蓉先前那个媳妇。她出家之时琮儿极小,怎么就管那闲事了”
贾敘道:“他说是因为怜香惜玉。”
“胡扯。”秦三姑哂笑道,“他从不怜香惜玉。”
“故此我想着大约是惜才。”贾敘道,“柳二郎那媳妇实在是个奇才,不在你之下。琮儿有种古怪的本事,仿佛天生就知道谁是有才的。柳二郎也是他故意拐走的。且他用人从不拘男女,请不到手的也能拐到手。说起来,你可知道旧年以一千兵马破万彰五千的是谁”
秦三姑道:“不是贾维斯么”
贾敘含笑摇了摇头:“是林黛玉。”
秦三姑一惊:“是她”
贾敘道:“林丫头今年才十。琮儿跟我说这事的时候叹道,此女出将入相可也,世间难得第二个。她若关进后宫,何等暴殄天物”
秦三姑想了想道:“如此说来她便是那个姓林的军师了。只是她若出将入相,终身大事可如何是好。”
贾敘笑道:“已是有主了,如今大伙儿都只等着林大人自己察觉,你只稍稍查看立时能瞧出来。林黛玉、柳二郎的媳妇并我们家几个丫头,不肯约束于深宫后院,除非丈夫愿意让她们经营事业,否则嫁不成的。三丫,”他拉起秦三姑的手,“我愿意你经营事业。”秦三姑早年也听过霍煊无数甜言蜜语,竟没有这等话悦耳,心下立时滋润了起来,不觉将方才怪他欺瞒之事丢去了脑后。
次日他二人依言往研究所去瞧了瞧。贾琮恶趣味的给元春管着的那学校命名为星舰学院,旁人居然都说有气魄。研究所便顺着这个名儿叫了星舰研究所。
杨衡绑架来的几十名西洋科学家已在研究所做事了。前些日子他们被关在船上,个个以为落入了邪恶的海盗之手,有死无生。不想有一日忽然来了个冒冒失失的水手。这水手会英文,还会些法语。他结结巴巴的说,抓错人了。
那水手道,他们首领得到一份名单,以为是中国王子的仇人,便不辞辛劳去欧洲将这些仇人都抓来预备送给王子换取赏金。刚刚才知道王子根本没有仇人,名单不知道是什么。众人自然不忿,纷纷要求赔偿精神损失并送他们回去。谁搭理他们呢这帮海盗寻了个小岛将他们丢上岸便开船走了。杨衡本人从头到尾不曾露面。
一群西洋人茫然无助、衣食无着,也不知身在何处。不多时,日落西山,他们遂往海岛里头走,遇见了些渔民,讨了些食物。虽语言不通,因生计所迫,诸位科学家不得不帮着渔民打渔织网做些杂活换取吃穿。一个多月以后,他们正在渐渐绝望,有个少年回到岛上,见了他们颇为惊讶。这少年居然会说英语西洋人大喜,问他这是哪里、何处可买到回西洋的船票。少年说,此处是个小岛,与不远处的一个大岛和附近的许多小岛一样,都属于一位中国领主,与世隔绝没有港口。领主的女儿热爱科学,办了一所学校,在领地上挑选聪明的少年少女传授科学知识,他便是那学校的学生。因大小姐从很远的地方请了一位英国神父ayrd先生来教书,故此他会说些英语。
几个英国科学家听了,抢着说自己擅长科学,想求见领主的女儿。那少年自然不信,同他们辩论了半日。英国人发现他果然有许多独到且正确的见解,不禁愈发好奇那学校。少年最后说:“你们确实对科学很在行。只是我不能冒昧带你们去见校长,她身份太尊贵。我需要申请。”众人大喜,向少年讨要了些纸张,纷纷写了许多公式之类的来证明自己确实是科学家。
过了些日子,各位科学家脖子都伸长了,终于等到那少年带着领主女儿的仆人们来请他们去大岛觐见。这时候的西洋人尚且崇尚骑士精神,贾元春以惊人的美貌气质和奢华的日常用品瞬间征服了他们,众人争先恐后为大小姐效忠。待他们到了星舰研究所,霎时震惊。有人脱口而出:“这里是全世界最一流的实验室”自然也有盼着能回到祖国的,只是没有港口、没有衣食、没有钱,怎么走呢只得留下来工作了。
因贾琮前世本来学的便是理科,虽算不得学霸,倒也不差。三百年后乃是个科学爆炸时期,他记得的那些已经足够领先眼前了。故此,这研究所里许多项目在同时做。既有原理,做时便省却了如沙漠一般的探索历程。贾敘秦三姑看到了许多奇奇怪怪之物,已非惊愕而已。
从星舰学院出来,贾敘向秦三姑叹道:“待这些东西全都做出来,谁还挡得住咱们难怪琮儿日日都说元丫头这些事比什么都要紧。”
秦三姑道:“难怪他当年非要琼州或是台湾不可。换了别处,必有人相扰,哪里由得他这般安安静静做事。”他二人虽未明言,心下都大定。
因元春与龚鲲之事也拖不得了,贾赦命王熙凤等人加紧操持,又传书京城让龚三亦过来。贾琮踌躇着要不要再去寻龚鲲问问他可是真心想成亲的,因先与探春商议。
探春摆手道:“不用。如此大事,龚翼之心里若不肯,必会早想法子摆脱的。旧年他二人联手安排五叔弄来的前朝火器图纸,早已熟络。你莫要小瞧了大姐姐,好歹在宫中那么些年。”
贾琮想了想:“说的也是。”遂撂手不管。
众人回头稍作商议,贾敘起.点扮作保镖与丫鬟,护着秦三姑贾琮去琼州。贾琮怀里揣着当年朝廷下给贾赦的圣旨,打着监军的旗号登了船,船上直接挂出“琼州监军”、“贾”的旗号。到琼州登岸之后,依然将这两面大旗挑得高高的,一路穿街越巷招摇过市,大摇大摆的去见霍晟。
霍晟闻讯亲自接出大营。一见秦三姑脸都变了,顾不上寒暄,走到贾琮跟前低声问:“这是怎么个意思”
贾琮道:“一言难尽,到里头再说。”乃装模做样抱拳道,“霍王爷,别来无恙。因家父身子不适,三年未尽监军之职,时常念叨有负天子隆恩、愧对祖宗英名。故此,小弟不才,替父监军,还望霍王爷鼎力相助。”
霍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强笑抱拳道:“好说好说。贾公子请。”
“不敢。霍王爷先请。”
二人假惺惺谦让一番,到了中军大帐。霍晟命旁人都出去,只留他与贾琮两个,急问:“你捣的什么鬼儿。”
贾琮道:“说来话长。我有个五叔,你大约不知道吧。”
霍晟道:“你家不是就一个叔父么”
“还有三个,其中两个小时候被我祖母弄死了。别以为只有小老婆会弄死人。”贾琮撇嘴道,“最小的那个让她老人家勾结拐子拐走了,最近找了回来,还颇有些本事。秦三姑马上会成为贾吕氏,你懂的。特来跟你打个招呼。”
霍晟自然知道秦三姑本姓吕,怔了半日,长叹一声:“她竟有这个福气。”
“何尝不是我家的福气呢。”贾琮道,“你爹若不强占着她当小老婆,却是培养她当个得力下属,得多赚多少银子。瞧瞧,白白让我们家捡了个便宜。”
霍晟横了他一眼:“离谱。你们折腾这么大动静来就是为了这个我的消息若不错,她是燕王的人。”
贾琮道:“委实是。她得罪了燕王妃,燕王头疼的紧,打发她来琼州晃一晃、刺探刺探你的军情,算是避个风头。”
霍晟冷笑道:“她怎么净得罪王妃”
贾琮道:“燕王妃帮着她儿子使了个诡计哄骗燕王,让秦三姑识破后,没给面子直接戳穿了。”霍晟方不言语了。他又说,“横竖如今她是我五叔的人,从前大家都是迫不得已。咱们两家虽算不得在一条船上,好歹也是同伙。另有,燕王既然打发她来了,总是惦记着你。”
霍晟瞧了他一眼:“依你之见呢”
贾琮道:“我借我爹的名义暂且赖着不走;秦三姑早年曾与你下头这些叔叔伯伯爷爷一道打过仗,她会四处寻人叙旧、装模做样打探消息。我们再商议传些什么信进京。”
霍晟皱了半日的眉:“你当真信她么她先是叛了我父王出逃,如今又叛了燕王。”
贾琮道:“难道你我没叛主么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咱们都叛了司徒家。霍晟,人之初,性本不善亦不恶,然多半是本私的。她离开你们家是为了活命,并未对你们家怎样;投靠司徒磐是为了事业,如今大约不会再帮着他了、也必不会出手害他。与离开你们家一样的:既然燕王妃容不得她、她走便是。”
霍晟一时无语,好一会子才说:“罢了,算我还你的人情。”
贾琮笑向他作了个揖,霍晟哼了一声。贾琮乃坐正了,肃然道:“我这次来,有要紧事同你说。”霍晟也忙仔细听着。贾琮遂将当日告诉卫若蘅的话又说了一回。
霍晟这会子也是热血青年,听罢眼神都变了,许久才说:“你放心,我知道了。”贾琮遂一躬到地。
过了会子他又说:“你这般大张旗鼓的,整个琼州的人都已惊动。邬逢春昨日就赶过来了,晚上一并吃酒。”
贾琮忙说:“酒不酒的还罢了,椰子先弄两个来解解馋。我爹说那个燥热,不许我吃来着。”
霍晟大笑,忙命人取椰子来。他两个又摊开东瀛地图来说了半日。
这日晚上,霍晟做东请贾琮宴饮,粤海将军邬逢春也在席面作陪。他们席上吆五喝六的亲热无比,秦三姑也悄悄见过了许多老熟人。因琼州这些老少将军皆不知京中故事,只当是霍煊死后王妃驱散姬妾,她也被驱散了。如今见了她都极欢喜,话里话外撺掇她回南安郡王营中来。秦三姑只拿话含糊着。
一时她离席去外头暂吹吹风,贾敘悄然在后头不远不近跟着。过了会子,有个人暗暗凑近她身边,轻轻抱拳喊了一声“秦三掌柜。”秦三姑见之大惊,竟然就是粤海将军邬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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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话说邬逢春悄然撵上秦三姑说话,秦三姑回礼,奇道:“我与邬将军素不相识,怎么将军认识我”
邬逢春道:“末将久仰三掌柜大名。shuo”
秦三姑道:“一介商贾尔,何德何能传名至琼州。若没记错,邬将军镇守南疆多年,少有进京。”
邬逢春含笑道:“三掌柜好记性。末将在京中亦有些小生意,直至前两年才知道,城西秦三姑就是当年一鞭破三寇的琴思姑娘。”
秦三姑挑眉道:“如此说来,邬将军有意同我谈生意了”
邬逢春道:“还望三掌柜看着旧识份上稍加照看。”
秦三姑道:“好说。”
邬逢春道:“琼州地气暖,瘴气也多些。”
秦三姑眉头一动:“京中虽寒,倒还清明。”
邬逢春一笑,寒暄两句,拱手而去。秦三姑瞧了他半日,也回席上去了。
酒席散去,贾琮等人回到霍晟安排的住处碰面。秦三姑沉着脸道:“事有古怪。”
贾敘道:“可是邬逢春便是燕王的探子”
秦三姑点头道:“不错。他有破绽在你眼中么”
贾敘道:“我听见了你二人说话。最后那两句暖寒极不顺耳,仿佛是对口信。”
贾琮忙问何事,秦三姑便将方才邬逢春寻他说话细述了一回,道:“最后那两句极不顺耳的暖寒便是琼州探子的接头暗语。”
贾琮一听便笑:“不可能,太上皇还在之时邬逢春就与霍晟联手隐瞒军情捞朝廷兵饷了。他若是探子,朝廷岂能不知道霍晟玩什么招数倘若他是燕王在天下大乱之后收服的,就用不着白白派五婶子来一趟。要么他虽占了个探子的名头,实则天高皇帝远、自有小算盘;要么就是真探子投靠了邬逢春。”
贾敘道:“或是真探子落入他手,让他审出了话。”
秦三姑道:“这头的探子是个寻常百姓,不该是他的。”
贾琮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朝廷对南边起了疑心便是因着他的两封捷报,说是看起来有些不真,颇像谎报军情。他若是个探子,该不会故意那么写、诚心引得朝廷派人来查吧。”
秦三姑道:“他直将密信传往京中就好,何须绕弯子。偷偷摸摸报信,难道还得防着什么人察觉”
贾敘道:“除非有人约束他、让他没法子正经传信。”
秦三姑道:“他本是粤海将军,谁有本事困住他”
贾琮思忖道:“该不会他身边有个绝与众人听,道:“可知邬逢春为一个叫符老二者所困。”
贾琮挠了挠头:“总觉得好古怪,我想了许多狗血剧本都觉得不像。因为他与三姑姐姐联络,符老二要收拾他么故此好恨的心”
因此事要紧,他遂悄悄向霍晟去打探符老二。霍晟道:“符乃琼州大姓,老二又多,可如何查去”
贾琮道:“邬将军身边有这么一号人么别说你在他身边没插探子。”
霍晟立时道:“姓符且行二的,他身边好几个,连我营中都不少。”
“能威胁到邬逢春的呢”
“没有。”霍晟道,“邬逢春是头老虎,旁人俱是小兽。你查他作甚”
贾琮托着腮帮子叹了一声:“愁啊,有件事想不通。能困住老虎的得是什么小兽喂,他会不会是个断袖”
霍晟登时怒道:“胡说邬将军乃堂堂正正的汉子”
贾琮登时想起他老子的事来,谄笑了两手,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遂没精打采的走了。他没头没脑的来这么几句话,又不解释清楚;霍晟在后头满心疑惑,立命人去查查邬逢春身边姓符的老二。
后头几日霍晟查遍了有点子名头的符老二,并无异样。贾敘亦夜夜去瞧邬逢春,却见其每晚都焦急无措,只是没见人威胁过他。秦三姑则四处与从前认得的长辈朋友叙旧。
到了第五天头上,霍晟忍不住来寻贾琮。却见他懒洋洋歪在藤塌上,手边一大盆下人剔好的椰子肉,还捧了本评话有一眼没一眼的看,乃咳嗽了两声。贾琮朝他挥了挥手,并未起身:“吃椰子肉么那边还乘了好多椰子汁,纯天然无污染的。”
霍晟走过来低声道:“邬逢春委实蹊跷。”
“咦”贾琮眼睛一亮,从塌上弹了起来,“你察觉什么了”
霍晟道:“他都来了六天了,怎么还不走在我这里赖着作甚又没别的事,你也不曾寻他的不是。依着惯例,最多三天就该回他自己的地方去了。”
贾琮又倒回榻上:“还当你发现了什么呢。”
霍晟急的推了他一下:“符老二究竟是何人”
贾琮撇了他一眼:“我要是知道还问你么只听说是个寻常百姓,邬逢春怕他。”只见霍晟脸上明明白白写出了“你逗我玩”四个字,愈发头疼。乃问道,“邬逢春此人性情如何”
霍晟含笑道:“此人有趣。有时候方方正正、跟个圣人似的;有时候狡诈多端、贪得无厌,你必喜欢。”
“哈为什么”
“顾家。”霍晟道,“极看重妻儿手足。邬将军之父常年征战,他祖父又走的早,故此他打小是外祖父教养长大的。他外祖是个老书生,极为迂腐。曾做过一任县令,对朝廷忠心耿耿。邬将军曾酒后吐真言道,依着他自己,断乎不会做谎报军情、贪墨军资之事。只是家里委实不容易。”
贾琮撇嘴道:“得了吧,就他那回送给我们家老祖宗的寿礼就不是寻常物件,他贪墨的决计不少。”
霍晟道:“他还有六个兄弟并三个姐妹,自己也有四子三女,还不算枝枝蔓蔓的亲眷,都是他养活的。”
贾琮枕着胳膊道:“这老邬也怪辛苦的。他那些要紧的亲眷里头可有姓符的么”
“哎呀”霍晟低喊道,“他外家仿佛就是姓符的”
贾琮一骨碌爬起来:“快去查查可有什么符老二没有”
霍晟忙命外头守着的亲兵去请一位“老王”来。不多时老王来了,是个极寻常的老汉,五十来岁。这老王道:“邬逢春之母乃是独女,家中并无兄弟。”
贾琮想了想,问道:“那他外祖父符老爷子可留下了什么老仆人没有”
老王道:“符先生清廉,无有仆妇。”
贾琮不觉失望:“合着是个无言的结局。”又抬眼打量老王几眼。此人两鬓初白,皱纹渐起,双目浑黄,皮肤极粗燥,乍一看还以为是个老农。他不禁想起了周茶花,微微笑道:“烦劳王先生。”老王行了个礼去了。
殊不知这会子邬逢春又寻上了秦三姑。秦三姑从一位老将军处出来,骑马走了不过片刻,迎面逢见邬逢春穿着寻常小民的衣裳、带了个斗笠,骑着一头驴。秦三姑稍稍点了点头,邬逢春以目示意,拍着驴在前头慢慢的走。秦三姑也扮作看风景,悠悠的跟着。转过岔路口,邬逢春的驴拐入一条小道上了座山,秦三姑也跟了过去。
眼见前头又是个急弯子,邬逢春忽然说:“三掌柜身边的那位是”
秦三姑道:“自己人。”
邬逢春道:“这位自己人可否就在此处稍候”
贾敘道:“不可。”
邬逢春又看秦三姑,秦三姑向贾敘道:“你暂且在此处候着可好。”
贾敘断然道:“不好。”并使了个眼色。
邬逢春道:“小老儿有话只说与秦三掌柜一人。”
贾敘道:“小人既聋且哑。”
邬逢春眯起眼来盯着贾敘,贾敘只做不见。足足盯了半盏茶的功夫,他冷笑道:“好。既这么着,你便跟着来吧。”催驴便走。
秦三姑扭头看了看贾敘,贾敘又使了个眼色,大声道:“属下奉命保护三掌柜,决不肯离开半步,还望三掌柜莫要为难属下。”一壁做了个手势。
秦三姑踌躇道:“邬将军想必有什么要紧事。”
贾敘道:“要紧事皆不与属下相干。”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扯了起来。
却听邬逢春催了一声:“还不快些跟着来磨蹭什么”听声音仿佛不远,只刚转过去弯子去罢了。
贾敘顿觉不妥,做了个手势。秦三姑大惊,口里道:“晚辈就来。”二人拨转马头就跑,秦三姑在前,贾敘在后。耳听邬逢春在后头大喊“跑什么”,他两个只充耳不闻,打马如飞。
一路奔回驿馆,秦三姑跳下马来抹了把汗:“好险。”
贾敘苦笑道:“愈发摸不着头脑了。”
乃到了里头说给贾琮听,贾琮莫名道:“你们跑什么”
贾敘道:“他领着三姑往僻静无人之处去,本来古怪。若要说机密事没人听见,最妥当的便是寻个广袤之处,大树丫上、石头背后、桥洞底下不会有人偷听见。他又发了脾气,只管往前走便是,我们说几句话自然会跟上去,他骑驴我们骑马。何须等着”
秦三姑道:“只怕那头有埋伏。”
贾敘道:“那山上藤蔓多树木少,树高且直,不易藏人。我想着,大约是机关陷阱。”
秦三姑道:“陷阱就不对了。我并没有告诉他今儿要去哪里,他如何预备得了陷阱”
贾琮“啪”的击掌道:“他早预备好了的”
“嗯”
贾琮道:“三姑姐姐这几日四处与前辈老友相见,总有几个人是你早晚要见的,他只管预备在某一处便好。因不知道你哪天去见此人,故而在霍晟这里蘑菇了数日。他是在等你去见今日见的这一位,你什么时候去他什么时候引你入套。”
秦三姑奇道:“这是做什么呢”
贾琮道:“不知道。先寻霍晟借些人,去查查方才那处可有机关埋伏痕迹。”
贾敘道:“还是晚上我或起.点悄悄去查的好,别惊动霍晟。”
贾琮点点头,又将方才霍晟来访说了。乃愁道,“好生古怪,这个邬逢春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秦三姑道:“不论是那一边的皆不当朝我下手。他若是燕王这头的,我是燕王派来查事的;若不是燕王这头的,应当拿些假消息哄骗了我去,好将我哄走。我若死在琼州,燕王能善罢甘休么”
起.点忽然说:“此事倒是与他早年写的军报有几分相似,仿佛是诚心引得朝廷留意琼州。”
秦三姑道:“我这不是已来了么哪有辛苦将人引了过来就杀的”
几个人想了半日皆不得缘故,仍是只得作罢。入夜后,贾敘独自往今日邬逢春引他们过去之处走了一回,果然寻着了陷阱。再去邬逢春住处看,倒是略有不同。往日他只着急发愁,今日却伏在院中地下闷声大哭。时而以拳捶地,砸碎了数块青砖,手都磕破了。老将军头发斑白,月光下瞧着颇为可怜。
次日便听说邬逢春病了。霍晟营中的军医去查了半日,并没查出缘故了,只说是郁结于胸、心气不畅。贾琮想着不可再等下去了。再不弄明白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秦三姑不安全。
遂命起.点半夜朝邬逢春一个要紧的亲兵屋里吹了迷烟抓他走。那人迷迷瞪瞪醒来一瞧,身在荒郊野外不知何处,四周远远近近都是蓝色的鬼火,登时坐了起来,喊道:“哪里来的鬼怪戏耍你爷爷”
只见一条白影缓缓飘了过来,没有面目,后脑勺长在前头。亲兵便问:“你是何人”
那白影浑身闪着蓝火,悠悠的说:“符老二在哪里。”
那亲兵一愣:“哪个符老二”
白影道:“邬逢春身边那个符老二在哪里。”
亲兵道:“我们营中好几个符老二,喂,你问哪个”
白影猛然飘到他跟前,出手如电掐住亲兵的脖子:“符老二在哪里,符老二在哪里,符老二在哪里”
亲兵这回才吓着了,急喊:“当真好几个,你问哪个都在亲兵营”他被掐晕过去了。
起.点扯开头上的假发低头瞧了瞧此人,趁夜送回原处,自己撤身回去告诉给贾琮。
贾琮奇道:“怎么连他的亲兵都不知道一个不寻常的符老二好古怪。”
起.点道:“我扮的这个鬼不似鬼,倒是邬将军鬼附身似的。”
“哎呀”贾琮猛然明白过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知道了”他不禁激动的满地转圈子,乃又拍案,“不好得赶紧去见这老头。”遂命更衣,他这会子便要去见邬逢春。
第三百零七章
话说贾琮欲连夜去邬逢春那里,起身就要换衣服。精彩`东'方文'学df99.c○打贾敘忙拦着他问:“怎么听风就是雨的,你知道什么了”
贾琮道:“邬逢春得了一种心病,叫做双重人格。虽然罕见,倒也不奇怪。就像是一人有两个魂儿似的。有些双重人格彼此无关,一个魂儿占着身体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想了什么另一个不知道;也有些是彼此知道、记得的;甚至有些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秦三姑道:“一个人哪有两个魂的莫不是鬼上身”
贾琮道:“不是,两个魂儿都是他。符老二就是邬逢春的第二种人格。我记得我先生说,双重人格或是因飞来横祸惊出来的,或是常年累月的心病熬出来的。邬逢春这个显见是第二种。邬逢春是主人格,为着妻儿老小亲戚下属的锦衣玉食,狡诈多端、贪得无厌。另一个符老二则是次人格,方方正正、对朝廷忠心耿耿,是邬逢春小时候他外祖父期望他长成的模样。这两个魂儿彼此知道、记得。”
他又想了会子,接着说:“邬逢春与霍晟勾结多年,瞒天过海、谎报军情、贪墨军资,另一个魂儿符老二知道。符老二有心向圣人告发他们,却因自己弱、邬逢春强,行动便被邬逢春约束。咱们以为邬逢春被符老二约束,却是说反了。”他乃顿了顿,“符老二无法,便趁自己控制身体之时给朝廷写了有纰漏的战报,惹得太上皇起疑。可惜派来的监军是我爹大约他极失望。故此,他便设法瞒着邬逢春以草民符老二之名投靠了司徒磐。”
秦三姑道:“怎么对你爹失望会投燕王的”
贾琮道:“符老二最恨的人是他自己,即欺瞒朝廷的邬逢春。他盼着自己如外祖一般方正不阿,却因种种缘故成了如今的模样。”
贾敘立时道:“我明白我,知道他是何等情形了。”
秦三姑恻然看了他一眼。贾琮撇嘴道:“五婶子,这种时候握一握五叔的手比较好。”登时挨了秦三姑一记眼刀。
贾敘闻言忙把手伸到她跟前。秦三姑只做不见。贾敘便伸着手不动。贾琮起.点都不说话瞧着那只手。秦三姑无奈,勉强伸手过去抓了一下;贾敘立时反握住。
不待他五叔示意,贾琮赶紧接着说:“符老二当了燕王的探子,只是也难给他传信,因为身体多半是让邬逢春控制的。邬逢春哪里肯让他毁掉自己一大家子符老二大约也挺绝望的。偏过了这两年,燕王把秦三掌柜派来了。知道这是个精细人,符老二立时燃起希冀,急忙忙与五婶子搭上线。邬逢春自然不肯,两个魂儿在身体内打了一架。符老二你好狠的心就是怪他不顾妻儿。”
贾敘点头道:“大略明白了。给我们设伏的是谁”
贾琮道:“弱势人格多半不大完善,就是会有几分幼稚,是以符老二要比邬逢春幼稚些也莽撞些。故此我猜是符老二,想把事情闹大惹燕王的眼。”
贾敘“嗯”了一声,又问:“你急着要去找他是何故”
贾琮道:“因给你们设伏失败,事情有些乱套,邬符这两位都没法子将事儿弄圆了。偏生又不曾被当场拿住,还可以侥幸说是误会。他这两天大约极混乱,混乱容易出事,保不齐又分裂出一个人格来,保不齐更离谱。白天强势人格多半占优,故此符老二晚上容易出来。邬逢春院子里没人伺候便是因为恐怕符老二晚上出来惹人疑心。我想赶紧跟符老二谈谈。邬逢春若是精神崩溃了,霍晟又去了东瀛,遇上南洋小国伺机来犯,琼州岂不是没有大将镇守了”
贾敘想了想:“也好。陈丫头跟着去吧。”
贾琮忙说:“带个丫鬟不方便。”
起.点道:“你只管去便是。”
贾琮知道她会藏身,“哦”了一声,换衣裳去了。亏得这趟将各色衣裳都带着。待他出来,众人都笑起来。这小子穿了身儒生袍,羽扇纶巾,偏腰间悬了把桃木剑,手里捏了一串龙眼大的绿檀佛珠
贾敘啼笑皆非:“这算什么儒不儒释不释道不道。”
贾琮笑道:“有个象征意义便好。人好病急乱投医,管他哪家。”
遂星夜赶往邬逢春处。这会子已过了三更天,月光尚明,夜风尤暖。贾琮到了门口向守夜的亲兵报上名姓,打了个稽首:“晚生有急事求见邬将军。”
亲兵道:“贾先生,这会子是半夜且我们将军还病着呢。”
贾琮道:“他老人家得的是心病,我就是来治的,且唯有这会子好治疗。贫道若没算错,邬将军这心病大约有些危险。”
亲兵见他这身装扮古怪、说话一本正经又忽而晚生忽而贫道、近日又听说他是哪吒下界,并军中委实有窃窃传言、说邬将军撞了鬼神,遂不敢怠慢,当真去里头喊醒了邬逢春。贾琮在门口只稍等了会子,那亲兵出来请他进去。邬逢春已换了衣裳,眼圈子乌溜溜的,显见不曾睡好。
贾琮待亲兵出去了方朝邬逢春打了个稽首:“邬将军,可否请符老二出来,贫道想同他说会子话儿。”
邬逢春愕然,半晌才道:“贾三爷说什么”
贾琮道:“似将军这般情形虽罕见,因天底下的人实在多,若一个个点起来也不少的。将军勿忧,并非撞了鬼神。心病也是病。古今中外都有人得,也有人治好了。”
邬逢春登时如活了一般,抢上前抓住贾琮的胳膊:“贾先生快快快帮我把那个妖孽除去”
贾琮道:“他不是妖孽,是心结。邬将军,放他出来见我可好我有话跟他说。”
邬逢春急道:“先生,他真的是妖孽求先生快些将他除去”
贾琮道:“将军勿忧。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着急无用,待我见见他,与他说会子话。”邬逢春颇为犹豫,半日不肯开口。贾琮又道,“俗话说,对症下药,贫道得看看他情形如何。终究他与将军共用一个身子,莫要牵连了将军自己。”
邬逢春忽然道:“我是符老二。”
贾琮笑道:“变的好快。”遂细细看了看他,“你们不打个招呼就可以换来换去的么”
符老二哼了一声,上下打量贾琮几眼:“你究竟是儒是释是道。”
贾琮打了个稽首:“三教百年前已合一,自然大同。”
符老二又哼了一声:“你想说什么”
贾琮道:“我想问问符先生,你究竟忠于谁。是太上皇还是燕王。”
符老二愣了愣,道:“朝廷。”
贾琮摇头道:“如今已经没有大朝廷了,分作许多小朝廷。如此说来,符先生是效忠燕王的自打多年以前就是燕王的人么”
符老二不言语。过了会子,站起来负手在屋中走了几圈,过来道:“方才那个是邬逢春扮做我的。我才是符老二。”
贾琮撇了撇嘴:“你俩真无聊。你知道我刚才同邬逢春说了什么么问你忠于太上皇还是燕王。”
符老二冷笑道:“太上皇无能,竟派了贾赦那么个监军,一日琼州也没来过。”
贾琮笑道:“果然你是后来才投的燕王。符先生,故此你择主并非看谁名正言顺的”
符老二怔了会子才说:“太上皇死活不知,且本不如燕王贤明。”
贾琮歪了歪脑袋:“哦,符先生择主是看是否贤明,可对”
符老二迟疑片刻道:“不错。”
“那燕王挟幼主以掌京师,算不算得上贤呢友情提醒,小圣人是剑南节度使方雄立的,方雄杀了不少忠臣。”
符老二怔住了。贾琮等了半日,他愣是没答上来。乃轻叹一声:“符先生,你到底不喜欢邬将军什么是怨他太包子额,心肠太软,各色不挨边的亲眷他都养着,太蠢么你盼着他别再管那些游手好闲的兄弟姐妹”
“自然不是”符老二断然道,旋即咬牙,“他谎报军情、贪墨军资。”
贾琮眨眨眼:“那他若能将贪墨的那些军资还给朝廷,如何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符先生看可否”
符老二道:“他不会肯的。”
贾琮笑道:“先生放心,贫道会劝他的。倘若他还了贪墨银两,符先生是否可以原谅他了京里京外多少人家至今欠着国库几十万的银子没还,邬将军贪墨再多也不可能比他们多,实在小巫见大巫。自家兄弟,要求别那么高。”等了半日,符老二不答话,贾琮道,“既然没反对,贫道就当先生是默许了”
符老二仍不言语,然神色已软了下来。
“只是还给谁呢是给燕王还是小圣人还给燕王似乎不对,他从前是贤王,如今是个诸侯王,算不得朝廷。还给小圣人能到他自己手中么”
符老二又愣了。
“而且太上皇想立的太子并不是如今这一位,是陈王。要不,让邬将军将贪墨之银还给陈王只是,”贾琮托着腮帮子想了想,“就算天下没有割据、陈王当了太子,也未必就是下一位天子。先前的义忠亲王老千岁不是数十年的老太子扒拉掉了”
符老二愈发迷糊了,半日才说:“陈王也不对。”
贾琮两手一摊:“故此你瞧,邬将军纵然想还军资给朝廷,一时也不知道还给谁好。符先生,你看这样行吗太上皇东狩,既然没死,说不定哪一天会回来;就算没有回来,天下不可能总这样乱着,终究有一统之时。到那时候再让邬将军将他贪墨的军资连本带息还给朝廷,想来朝廷也会既往不咎的。”
符老二方点了点头,又摇头道:“他拿什么还他还有那么多钱么”
贾琮笑道:“别着急嘛,这不是还早呢么琼州离南洋小国近,邬将军又极为善战。那些小国虽小,国库也有些东西,搬运来足够了。”
符老二大怒:“岂能平白出不义之师”
贾琮道:“但是咱们不动手西洋人也要动手啊他们一样会抢空这些小国,而且还会掳走他们的国民为奴,带不走的就杀。这本是彼国宿命,数千年前已定下了。与其让他们动手杀人抓人,还不如咱们只抢钱不灭族的良善。”
符老二张口结舌呆了半日,憋出来一句“岂有此理”
贾琮问道:“那符先生觉得应该如何就放任西洋人先抢么”
符老二道:“倘若西洋人当真去了,出义师以助可也。”
“好极”贾琮拍手道,“就这么定了。”他又一拧眉头,“只是,朝廷未必会给兵饷。啊,是肯定不会给。而且他们也不会管这些事。要么这样好不好让南洋小国的国主出钱,雇佣邬将军帮他们打败西洋蛮子。符先生以为这般可妥当么”
符老二又不作声了。
“符先生,去外头请人来修房子是不是应当给工匠工钱的”
符老二道:“这个自然。”
“是不是工匠手艺越好、工钱越高。”
“是。”
贾琮笑道:“你瞧,邬将军帮南洋小国国主御敌,犹如是南洋小国国主请了个工匠帮他修房子一般。邬将军出力,那些国主自然应当给钱充作报酬。邬将军武艺高强,能征善战,犹如一个极有本事的工匠,工钱自然要高些。那些国主嘛,也可以请旁人不请邬将军。只是琼州这不是最近么。”
符老二闻言想了半日,贾琮也不催,在旁闲闲的等着。足足磨蹭了一刻钟,符老二才说:“倒也说的过去。”
贾琮笑道:“妥了,就这样吧。只等南洋国主来信,就请邬将军出兵吧。赚来的谢礼偿还朝廷的军资,符先生以为如何”
符老二又默然不语。
贾琮叹道:“符先生莫要再跟邬将军过不去了,他不是没法子么。再说,天下成了如今之势,琼州也没人管。虽保不得天下,保一方平安也是极难得的。符先生只督促邬将军善待琼州百姓与治下兵卒,已对得起符老大人了。至于燕王,他左近有晋有齐有楚,哪有闲工夫管琼州之事。纵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
符老二长叹一声,道:“贾先生究竟是谁的人。”
贾琮微笑道:“贫道不是谁的人。贫道只知道,如今东瀛西洋才是我朝之敌。你与邬将军虽合用一个身体,实在有几分像是同胞手足,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还望符先生看在琼州百姓与手下袍泽的份上,莫要兄弟阋墙,使外人占了便宜去。符老大人清明一生,为的也是百姓不是”
符老二呆呆的坐着发愣。贾琮遂也不再多言,在对面陪坐,坐着坐着睡着了。
次日醒来,发觉身上披了条薄毯。他揉揉眼睛四面张望,屋里没人,日头却是老高了。遂起身走到外头,见老将军正在练刀,不敢惊动,立在旁默默瞧着。一时老头收了招数,随手撂下大刀,精神抖擞向贾琮抱拳道:“多谢贾先生。”
贾琮笑问:“您是”
“老夫邬逢春。”
贾琮也回礼:“老将军辛苦。”
邬逢春问道:“只是那南洋国主当真会来信么”
琮断然道。“一定会。”他贼兮兮笑道,“你纵得了数十年的兵饷才多少钱哪里比的了国库。小国国库也是国库嘛。”
邬逢春眼神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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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话说贾琮连夜哄罢符老二,揉着脖子回到驿馆,先问贾敘道:“五叔是不是会仿字迹不太熟的人也行吧。xshuo. ”
“嗯。”
“那后头的都归你管。”贾琮将符老二之事从头说了一遍,揉眼睛道,“邬逢春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啧啧。我没睡好,去补眠了。陈四姐也赶紧歇着去。”遂打哈欠回屋睡觉。起.点这会子方从房梁上跳下来,取出袖中之信递给贾敘,乃是她方才在邬逢春书房顺手牵羊来的。
邬逢春当日便拔营起寨回去了。数日后,有个来做生意贩驴马的去庙里烧香,与知客僧说了几句话后到人家后山走走。眼见四下无人,他在一株极大的榕树洞中取了个葫芦出来悄然悬在腰上,没事人似的溜达着走了。
这驴马贩子回到客栈,拿来小锯将葫芦锯开,从里头取出了一封信。信中说到,秦三姑已察觉霍晟在预备打大仗,只是终究猜不出他要做什么。另有霍晟下头的人不明京中事,纷纷劝她留在琼州,霍晟只做没听见。数日后,此人登舟返回岭南去了。
贾琮因一时无事,开始游山玩水。海南岛在后世颇为有名,如今只当是公费旅游了。不想才玩了数日,忽有人来报,霍晟请他去一趟,说是陈王的人来了。他遂领着起.点赶过去一瞧,他认得,来者竟是周小兰。
再看此女,穿着一身武骑尉的男装,神情庄重肃穆悲天悯人,跟当日胡辣汤摊子上全然是两个人。贾琮心中暗笑,面上仍一本正经作揖道:“怎么来的是周大人”
周小兰还了一个揖:“陈王命末将来打前哨,他已领着大队人马入了岭南。”
“哈”贾琮扭头去看霍晟,“他跟你打招呼了吗”
霍晟道:“早就商议了。”
贾琮斜睨着他:“你嘴够紧的,一个字没告诉我。”
霍晟道:“你也没说是你撺掇他来的。”
贾琮道:“我忘了。”
霍晟道:“我也忘了。”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无聊,我是真的忘了。这种事又瞒不了的,你俩早晚不得碰面么”霍晟不置可否。
周小兰乃向贾琮抱拳道:“末将本欲去一趟台湾府求见先生,不想先生就在琼州。陈王命末将与先生商议,陈州琼州千里迢迢,运送粮草极不方便,可否烦劳三爷与王子腾大人美言几句,我们就在岭南取粮”
贾琮奇道:“有什么可美言的买不就是了放心,他必不会跟你们漫天要价的。纵然你们没闲钱,也可以写好欠条赊账啊,让霍晟做中人即可。”霍晟挑了挑眉头。
周小兰道:“末将还想见见林大人。”
贾琮瞧了瞧她又瞧了瞧霍晟,断然道:“你去台湾见陈四姐周茶花或游玩皆可,只是别想见林姑父。”乃哼道,“当我不知道陈王打什么主意么想白得粮草不给钱对不对门都没有”
周小兰毫不见尴尬:“王爷命末将转达敬慕之意。”
贾琮撇嘴道:“顺带对老头煽煽情、弄得他没事就长吁短叹的发愁,我与幺儿哥哥瞧见了心里必不自在,便会主动帮着他从王叔父手里弄粮食。要不要算得这么妥帖啊,万一我们没按剧本走呢”
周小兰道:“贾先生误会了,我们王爷并无此意。”
“哦,原来是我误会了,好吧。”贾琮咧嘴一笑,“那他是带足了钱来的啦我就不多管闲事了,他与王叔父自己谈去吧。”周小兰微微颔首。
一时霍晟又设宴款待陈王使者,贾琮作陪吃了一顿。席上周小兰只说了些规规矩矩的客套话,倒是霍晟贾琮二人随意谈论东瀛国之事。
贾琮乃道:“东瀛国人与我朝人全然不同,性忍且坚,个个不怕死。你打服了他他便比你孙子还崇敬你;一旦你稍弱于他,他便不把你当人。他弱时极易使人瞧不上、因而忽视他;他强时你想不到他有多凶残狠厉。”
霍晟道:“我又不是为了折服他们才去的,不过是去抢钱的罢了。”
贾琮拍手道:“小霍,你愈发对我胃口了。”
霍晟笑道:“打外族人就对你胃口不是”
“不止。”贾琮道,“最要紧的是不跟外族人讲道理。我朝儒释道文化数千年,凡事都得讲个理字。实在眼下这一百来年是唯一不能对外族人讲理的时代。百年后可以慢慢假装讲些理,现在绝对不行,连假装都不要,哪族讲理哪族倒霉。”
霍晟抽了抽嘴角:“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跟我说过好几回了。西洋人将印第安人灭族,得了大片国土去,绝无报应我都能背下来了,没完没了。”
贾琮谄笑道:“这不是怕你一个不留神,给人家讲个仁义道德么”
霍晟哼道:“仁义道德我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贾琮“哦”了一声,放下筷子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了是了,你是从秦三姑手下活命的人嗯嗯,你比陈王可靠些。陈王有刘登喜慧太妃太上皇护着,你还得护着你母亲。你与小卫都可靠。”
霍晟嫌弃的拨开他的手,向周小兰歉然道:“见笑了,他就这么个性子。”
周小兰抱拳说了声“不敢”,面色无波。
酒席散去,贾琮摇摇摆摆出门,霍晟亲送出门外。从头至尾,周小兰不曾瞧起.点一眼,起.点亦然。
回到驿馆,贾琮问起.点道:“你小师叔爱吃什么咱们先预备下”
起.点道:“没有。”
“哈”
“身为女卫,不得有什么爱吃之物。”
贾琮怔了怔:“我一直以为这种事情是闲得无聊的写手瞎掰的好可怜见的。”扭头问秦三姑,“三姑姐姐当年做探子时也不许有喜欢吃的东西么”
秦三姑道:“探子倒是好些。”
贾琮又瞧了一眼贾赦,贾敘道:“从前都过去了。”
可知他从前也是如周小兰一般过来的。贾琮抿了抿嘴:“好吧。”又看着起.点问,“那你现在有喜欢吃的东西么”
起.点思忖片刻道:“杨衡将军从西洋带来的那个可可茶我爱吃,只是太少些。”
“哈哈哈”贾琮连连鼓掌,“巧克力哈哈哈”他笑了会子才说,“说个故事给你们听。从前有个法力高强的妖怪被大仙封进一个瓶子。后来有个人捡到瓶子,误打误撞放出妖怪。妖怪道,你是个好人,我要送你三个愿望。那人便许了第一个愿望:变成天下最有钱的人妖怪给了他一座金山。第二个愿望,当天下最大的官妖怪便给了他一个国家让他当皇帝。第三个愿望: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喜欢我你们猜怎么着”
秦三姑道:“快说,少买关子。”
贾琮笑道:“妖怪把他变成了一块巧克力。”说完环顾一圈儿,没人笑,他自己忽然笑了起来。旋即惆怅万分,叹道,“眼下调饮可可的秘方还在西班牙人手中,上回杨衡去西洋没想起来让他弄来,下回得记得。再有”他想了想,“我若没记错的话,可可豆在我朝不大好种,倒是马来西亚和印尼盛产这个。”抬头见旁人俱是一副听不懂的模样,又苦笑了两下。“这两个国家都在南洋,且都离琼州不算远,眼下都已为西洋人所得,都是东印度公司的地盘。以邬逢春这么点子兵力应当是打不下来的。”
贾敘道:“倘若只得一个种吃食的好处,暂不打也罢。”
贾琮道:“五叔,别瞧不起吃食。可可是种神奇的吃食。若能寻到可可豆脱脂之法、调以蔗糖、牛乳等物,便可做成极好吃的巧克力来。这玩意可以卖得很贵很贵很贵,而富贵人家的女眷孩童都喜欢。谁打下这两国来,谁就如同得了一座金矿只是”他又是一叹,“我们这些王爷没一个会有这种眼光。要说服他们太难,还不如来日找两个小王子来教教。”
起.点忽然说:“小师叔仿佛是喜欢吃鱼的。”
“嗯”
她道:“我记得小时候有几回吃饭,她一下都不动鱼,却瞧了几眼。我猜大约是心里喜欢,只不敢让人知道。”
贾琮挠头道:“刚吃完的酒席,咱们也不可能再给她弄鱼来。点心呢有么”
起.点苦想半日,道:“委实想不出来。”
只听房梁上一声轻叹:“我并没有什么爱吃之物。”众人抬头一看,周小兰不知何时已落在上头了。她旋即轻身如燕飘了下来,向贾琮抱拳道,“失礼了。”
贾琮斜觑了她一眼:“既知道失礼,就当不要做才是。”
周小兰垂目道:“还望先生海涵。”
“要是我不海涵呢”贾琮歪了歪头,“你给我礼我才能给你礼不是”
周小兰道:“欲知心腹事,需听背后言。”
贾琮站起来围着她转了几圈,道:“小师叔,你心里可有你自己想吃的食、想用之物、想去之处、想做之事”周小兰默然。他接着说,“你跟着陈王、听他的吩咐,是因为什么”
周小兰道:“他是主子。”
“他为什么是你主子是你父母将你们姐妹卖给了刘登喜么卖了多少钱”
周小兰道:“我们自小便长在宫中、听命刘公公。”
贾琮道:“总有个缘故吧。要么是卖的、要么因罪罚的。你与胖大婶没查过么我记得你们有家族的。”
周小兰道:“全家女眷因祖父获罪没入宫中。”
“谁判的先帝”
周小兰苦笑道:“我明白先生之意。只是,惯了。”
贾琮撇嘴道:“你若告诉我你们打小看着陈王长大,颇为喜欢他、甘愿帮他,还罢了。上回给我们报信时”他忽然一滞,摆手道,“算了算了。陈王是个什么意思”
周小兰道:“陈国小且贫,王爷没那么多钱。”
贾琮道:“别的不说,我家还的那八十万银子,除却太上皇已经花掉了的,其余大都在他手里吧。”
周小兰道:“打仗实在花销大。”
“我知道。”贾琮挥手道,“不然我早自己打去了,哪里用得着四处撺掇别人打。但是回报也大啊他这是去抢钱的。赊个账、抢了东瀛的金银回来还给王叔父,不是很好么他是仍旧以为自己贵为王爷、王叔父就应当免费送他粮草还是放着林海这个迂腐的老忠臣不利用一下太可惜”
周小兰不语。
贾琮瞧了她几眼,问道:“小师叔觉得,他此计能成么”
“不知。”
贾琮道:“我知道,成不了。”
周小兰默然片刻,苦笑道:“我也知道成不了。贾先生本为天人下界,自小便不甚敬重先帝,太上皇在位时亦曾有违圣意。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乃我等本分。”
贾琮道:“然后被君榨取剩余价值。”乃解释道,“你们替君赚了十万两银子,君发给你一百两当作俸禄,其余九千九百两就是剩余价值,皆被君白白得了去。”
周小兰瞧了一眼起.点道:“贾先生就是这般说服你的”
起.点道:“不是。我因刘公公死后成了无主之人,先另投了旁人,领头的又命我投荣国府。后跟着三爷听了许多话皆以为有理。”
周小兰道:“天家将我自小养大,教养成材,岂能背主”
贾琮懒洋洋道:“农人将猪自小养大,膘肥体壮,猪岂能背主再将之卖给屠夫,则屠夫便为猪之主,猪岂能不忠屠夫要杀猪,猪岂能不直着脖子等死”不待她反驳,长叹一声,极为沮丧。半日才说,“我还以为你年轻、有本事、又曾有过悄然反抗之举,原来比林姑父还迂腐些。这种根深蒂固的奴性,才是来日最大的敌人。”过了片刻,又叹一声,“今日有你与胖大婶闭眼跟着陈王,明日就会有人闭眼跟着满人,后日会有人闭眼跟着东瀛人。我朝不是毁在外族之手,而是毁在这种除不尽拔不掉的奴性之手。”
他乃阖目思忖了许久,忽然问道:“小师叔,你可有底线”
周小兰道:“先生何意”
“有什么是你不能忍的陈王想纳你为妾慧太妃要你杀你姐姐有什么是你不能忍的么”贾琮正色道,“我不是在讥讽与你。”
周小兰半晌才说:“先生实在无礼。”
贾琮立时道:“你在我房梁上偷听也极无礼,扯平了。”
周小兰默然片刻道:“都不能忍。”
“哦,那还好。”贾琮拍了拍心口,“还有救。”他忽然龇牙一笑,分明笑得光明正大,众人皆看出了不怀好意。
第三百一十章
话说陈王已领兵入了岭南,贾琮这会子烦他、不想见他,便向霍晟辞行。xshuo.``霍晟巴不得他赶紧把秦三姑带走,免得那女人成日结交他的袍泽下属,大大方方送了贾琮两车椰子。贾琮瞪了他一眼:“台湾又不是没有我爹不许我吃罢了。”霍晟又问秦三姑是否当真要嫁给他五叔,贾琮道,“我五叔已使了人回京替她做户籍,吕氏的。等户籍办妥他们就成亲。”
霍晟点点头,又发了会子怔,叹道:“她竟有这般造化。”
贾琮欢喜拍手道:“我也没想过有这般巧事你实在不知道得了这个信儿我多高兴这辈子最勤快的一回便是帮五叔追她”
霍晟横了他一眼,哼道:“从前告诉过你的,我小时候数次好悬死在她手。”
贾琮奇道:“你不知道那是上头的命令,刘登喜下的。”
霍晟一惊:“与他何干我全然不知。”
贾琮跌足道:“我当你早知道了呢。三姑姐姐本来就是刘登喜派去你们家的探子,好像她全家都是还是怎么的,时间太久查不清了,反正天生就是朝廷密探来着。弄死你母亲前头那胎儿子、弄死你,皆是刘登喜之命。”
霍晟立时想起京中他那个幼弟之母柳氏也是朝廷密探,恍然大悟半晌才说:“我明白了我猜对了。”他早就猜父亲之死是朝廷干的,如今便愈发笃定。当日那柳庶妃得子,他父亲便被朝廷害死、并欲扣给自己一个杀父之罪,好让这女探子之子得了王位去,来日执掌琼州兵马。他们不费一兵一卒甚至不费一个铜板便将霍家收了去。念及于此不禁捏紧了拳头,咬牙道,“他倒是死的便宜。”贾琮遂轻飘飘将黑锅甩给了刘登喜。
贾琮又跑去问周小兰可要一起去。她道:“贾先生肯让末将同去,末将自然喜之不尽。”
贾琮道:“你既得了命令,我也没有理由不让你去不是只是别为难我林姑父了,他说了又不算。”他迟疑片刻道,“你还是别见他的好。”
起.点在旁道:“她若想去见林大人,你拦不住。”
贾琮问道:“杨二伯能拦住么”
起.点道:“不知。然他老人家好哄骗。”贾琮做了个鬼脸儿,周小兰低眉一笑。
辞行之时,贾琮当着满营将士的面向霍晟一躬到地,肃然道:“后世子孙的造化就看你二人了。”
霍晟含笑道:“你这般一本正经的本王瞧着别扭。你只放心,本王与陈王必不会心慈手软。”
贾琮道:“我说的另一个人不是陈王,是卫若蘅。陈王终究是个王爷,你二人才是战将。数百年后若有小卫霍之名留下,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霍晟双眼一亮,笑了起来:“我二人这姓氏也巧的紧,莫不是天意么”
贾琮扫了一眼天空,嘴角淡淡勾起,低声道:“本来就是天意。”霍晟离他近,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禁凛然。贾琮遂抱拳辞去。
既然带着一个陈王的人,自然不会走他们来时的水泥大路。贾琮他们遂在一处破败小港登岸,专挑些荒山野岭绕圈子走,时常数日见不得人烟。
这日到了承天府,入得城来,周小兰本以为必是一番贫瘠;却看见街面上繁华热闹,许多景物皆新奇有趣,还有洋人往来,难免惊愕。又见巡街的承天府武警个个背着西洋火.枪,瞧那模样就知道武艺精湛。她遂问起.点道:“台湾府想来火.枪不少”
起.点道:“比京中火器营自然比不得,较之寻常王爷委实多些。只是人数太少,当不得征战。不然,琮三爷早命人打到西洋去了。”
周小兰道:“这些士卒显见是精兵,纵少何妨。”
贾琮摸了摸脖子,问起.点道:“说起来,如今陈王已到岭南,眼看就要出兵,我虽帮不上什么忙,难免担心,也会在南边多呆着,回京必少些。你要不要恢复本名我那日听见有人喊你起姑娘,怪别扭的。”
起.点笑道:“倒也有趣。罢了,横竖名字俗的也不止我一个。”说着瞧了一眼周小兰。贾琮嘿嘿直笑。起.点遂恢复本名陈瑞锦。
周小兰暂住在陈瑞锦家中,离周茶花家颇近,当日便过去相见了。二周说起老家来,虽不是一家子,终究是同宗老乡。周茶花又长得面善,二人颇为投缘。周茶花因笑说不如就连宗、认个姐妹。周小兰想着,与她们认了姐妹于陈王并无坏处,便应了。陈瑞锦在旁听见了,立时出门去买香烛等物,替她们正儿八经折腾一回。
后头几日周茶花陈瑞锦便暂撂下手里的事物领着周小兰四处闲逛,看了形形色.色的新鲜事。到了第十天头上,她乃正经求见林海。
陈瑞锦道:“林大人如今在潇.湘馆当顾问,明儿我陪你过去。”
周小兰问道:“顾问是个什么官职”
陈瑞锦道:“就是不正经做事,旁人有不明白的去问他。我也没听说过,琮三爷掰的。”
次日她们遂去了林海办公室。林海那屋子犹如一个大书房,老头儿没事就看看书写写字。见她们来了搁下笔含笑道:“还当你们不来了呢。”
陈瑞锦道:“小师叔这趟来终究有差使的。”乃行了个礼退出去了。
周小兰上前向林海深施一礼。林海问道:“你是陈王使者”
“正是。晚辈周小兰。”她道,“奉命求林大人相助。”
林海道:“若想让王子腾送你们粮草,我是不能的。我与王子腾不过认得罢了,竟算不得熟络。”
“非也。”周小兰道,“王爷知道向王大人求粮草是极难的,无意为难大人。我们王爷想向林大人借一个人。”林海以目相询,她道,“我们王爷此去为的是攻打东瀛、扫平倭寇。然而手中将寡兵微。”她顿了顿,林海却不言,只饮了口茶候着。她遂接着说,“兵将既少,军师极有用,足智多谋的军师可以寡破众。我们王爷欲向大人求借贾维斯。”
林海一愣:“什么”
周小兰道:“听闻旧年贾维斯先生以从王子腾处借来的一千人马破了五千步骑,堪称武曲星下界。若有此人相助,则破敌可待。恳请大人看着我主一心剿灭倭寇、为民除害的份上,应允。”
林海面上微微浮出一丝骄傲来。他心知那是自家女儿干的,不过是贾维斯名气大、外头误传罢了。不禁也有几分啼笑皆非,道:“实不相瞒,当日破敌的并非维斯,另有其人。”
周小兰一愣:“不是”
林海捋着胡须含笑道:“维斯老实,哪有那么多鬼主意。旧年他与琮儿陪着我到苏州游玩,路遇水匪,将我和琮儿绑架了。”
周小兰微微蹙眉:“竟有此事老大人无恙否”
林海道:“那水匪倒不曾伤了我们,只软禁着,预备讹诈些银钱。维斯一壁四处寻我们的下落,一壁飞马传书到岭南搬救兵。救兵来时,多了个人,不是王子腾下头的,乃是她自己非要跟着的。”他含笑道,“后来便是此人施计将我二人从水匪手中安然救出,兵卒竟一个不伤。”
周小兰忙问:“敢问这位大贤是”
林海道:“老夫不便告诉姑娘她的名姓,她乃是琮儿的启蒙先生。”周小兰倒吸了一口气。他又道,“去年在岭南出计以一千破五千的也是她。”
周小兰顿时明白指望不上了。又替陈王说了些好话,辞别走了。她前脚刚出门,林海便握着嘴闷笑了半日。一时出门张望周小兰陈瑞锦俱走的没影子了,又放声大笑了一通。
又逛了几日,周小兰欲辞行回琼州,陈瑞锦周茶花等人也不拦着,只送了她些小物件。因陈瑞锦说喜欢可可茶,贾琮将库房里头余下的都给她兜了去,只说再去西班牙买便好。陈瑞锦却将自家的可可茶悉数送了周小兰,道:“前几日我问大伙儿,送人东西送什么好。林姑娘说,自然是送人家得用、喜欢的。我说,不知道那人喜欢什么。三姑娘道,既这么着,送自己喜欢的也是心意。这西洋可可茶是我极喜欢的,调些牛乳蜂蜜最是好喝。”
周小兰轻叹一声,道:“我上回在你家喝过一回,实在也喜欢的紧。”
陈瑞锦道:“我瞧小师叔眉间忧虑,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差事不利”
周小兰摇了摇头:“那两件事原本都没多大指望。”又叹一声。
陈瑞锦道:“小师叔若忧心琮三爷可会挑拨陈王慧太妃对付你与师父,只管放心。五老爷与秦三掌柜眼看要成亲,琮三爷成日去给琏二奶奶捣乱,没心思惦记旁人。”
周小兰淡然一笑:“那我放心了。”
陈瑞锦瞧了她两眼,道:“只是,琮三爷说了,他什么也不用做,陈王八成会想收你为妾的。你早做些准备的好。”
周小兰眉头动了动:“何故”
“他没明言。”陈瑞锦道,“只说陈王到了琼州之后,自然而然会起此念头。”周小兰便不再言语了。
次日,周小兰动身返回琼州。到了霍晟营盘一问,陈王已领兵来琼数日,二人日夜议事。
周小兰见到陈王叩首道:“属下无功而返。”
陈王轻叹一声:“一样都没成么。”乃含笑命她起来。
周小兰垂头道:“贾琮直说让王爷寻王子腾买粮草。”又回禀了“启蒙的先生”。
“原来是贾琮的先生,什么江南七怪么我说么,贾维斯小小年纪哪有那本事。”陈王愈发眼馋起来,“果然绿林之中藏龙卧虎。来日谁若得了贾琮,便是得了一群文臣武将。”又问台湾府民风、兵力如何。
周小兰道:“我一路走过去,岛上极为荒芜,道路崎岖、少有人烟,故此须得带足干粮和水。然而省府承天府却极为繁盛,有许多新奇有趣之物。”遂略说些承天府见闻,又道,“岛上的兵卒我只见过些巡逻的。依着陈瑞锦所言,便是极少极精四个字,不知真假。”
陈王道:“台湾不过一荒岛尔,又既不产粮米也少有人居,并商贾不至,兵马不多说得过去。贾家富庶,不会亏待他们的。”乃看着她柔声道,“你辛苦了,快些歇着去。我已命人替你收拾好了屋子。”周小兰顿觉不大妥,面上只不显,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退出去。
果不其然,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便有个陈王身边伺候的孙妈妈过来了,笑容满面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周小兰淡然道:“差事不成,喜从何来。”
那孙妈妈便拉了她的手道:“王爷要收你入房,姑娘终身有靠了。”
周小兰一惊:“妈妈,我是个护卫哪里高攀得上王爷”
孙妈妈笑道:“王爷这回是来打仗的,寻常女子哪里能跟来只是他身边总得有个人贴身服侍、照应起居不是你本是女卫,不像那些娇滴滴的小丫头,又懂事、功夫又高,还能护着王爷周全。除了你,也委实没有旁人合适了。你暂且委屈些,先担个通房的名头。只管放心,王爷必然不会亏待你的,回去必提升你的份位。来日再得了一男半女的,何愁没有好日子过”
周小兰从听了陈瑞锦的话便猜过这个缘故,忙说:“万万使不得。我每日兵营里市井中往来,见过男人无数。我若入了王爷后院,他与娘娘的颜面都没处搁了。可不得让人背地里取笑么再说,这里是军营。我虽为女身,穿男装做男子之事方不损军心的。”
孙妈妈摆手道:“你只管安心,决计不会。你可知道,当年先头那位南安王爷也有一个侧妃叫做琴思的她原先也是南安王爷的女卫,上阵杀敌、威风凛凛,王爷爱若珍宝。”乃努了努嘴,“这不前些日子她来了一回琼州,霍王爷下头这些老人都还惦记她呢。”
周小兰顿时明白贾琮之意了。纵然陈王从前没有此念,既到了琼州、难免打探些霍晟营中之事。秦三姑刚刚离开,她的旧事难免有人提起。贾琮什么都不用做,陈王自然而然会有此念头。她不禁苦笑:琴思之事,旁人不知道,她心里却是洞明的。乃垂头行礼道:“谢王爷厚爱。只是属下不能答应。”
孙妈妈愣了:“什么”
周小兰道:“属下身为女卫,自然忠心护着王爷平安。旁的恕难从命。”
孙妈妈奇道:“如此好事,别人想都想不来的,你竟不肯可不是傻了么让什么东西撞了”
周小兰垂目道:“妈妈方才说的先南安王爷身边那位侧妃琴思,因身份低贱,怀了孩子让老太妃命人打掉。后她因恨成魔,设计打掉了王妃的一个男胎,终于被撵出府去。”她微微抬头望着孙妈妈轻笑道,“她起先只是个寻常的通房丫头,读书习武俱是先南安王爷教的。我若是她,想让王妃死得稀松平常,半分不难。”
孙妈妈倒吸一口冷气,半晌,强笑说:“周护卫是宫里出来的,那下贱丫头哪里比得。”
周小兰道:“身份若变,心思自然会变。属下也拿不准自己。”
孙妈妈思忖道:“倒也有理。只是王爷身边不能没个年轻的女人服侍。”
周小兰道:“买一个便是。”
孙妈妈道:“你不知道,兵营里头不可随意带着女人的,我能跟着来还说是厨房的仆妇呢。”因笑道,“在宫里头伺候了一辈子,出来还得充作厨下的婆子。”
“委屈妈妈了。”
孙妈妈又想了想:“姑娘且容我与王爷商议商议。”
周小兰起身行礼道:“有劳了。”
候了半日,孙妈妈回来笑道:“王爷说,姑娘多虑了。他与霍煊哪里比得霍煊本是个糊涂的,那琴思也并不明白。哪有通房比王妃先有孕的理儿再有,咱们家太妃、王妃俱是贤明之人,必不会亏待姑娘。王爷说了,后日借霍王爷的地方正经办几酒席,如何”
周小兰垂头思忖片刻,挑眉道:“也好。”
“哎呦呦,那就恭喜姑娘了”孙妈妈向她行了个万福,笑着走了。
周小兰这会子才知道,自己方才不曾全部猜对。陈王听说了“琴思”之事想到她头上固然有凑趣的缘故,而最要紧的却是军中肯让会武的女子留在营中。陈王没有妙龄女子暖床如何使得委实除了自己没别人可用了。
第三百零九章
话说贾琮连夜哄罢符老二,揉着脖子回到驿馆,先问贾敘道:“五叔是不是会仿字迹不太熟的人也行吧。xshuo.就爱上 ”
“嗯。”
“那后头的都归你管。”贾琮将符老二之事从头说了一遍,揉眼睛道,“邬逢春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啧啧。我没睡好,去补眠了。陈四姐也赶紧歇着去。”遂打哈欠回屋睡觉。起.点这会子方从房梁上跳下来,取出袖中之信递给贾敘,乃是她方才在邬逢春书房顺手牵羊来的。
邬逢春当日便拔营起寨回去了。数日后,有个来做生意贩驴马的去庙里烧香,与知客僧说了几句话后到人家后山走走。眼见四下无人,他在一株极大的榕树洞中取了个葫芦出来悄然悬在腰上,没事人似的溜达着走了。
这驴马贩子回到客栈,拿来小锯将葫芦锯开,从里头取出了一封信。信中说到,秦三姑已察觉霍晟在预备打大仗,只是终究猜不出他要做什么。另有霍晟下头的人不明京中事,纷纷劝她留在琼州,霍晟只做没听见。数日后,此人登舟返回岭南去了。
贾琮因一时无事,开始游山玩水。海南岛在后世颇为有名,如今只当是公费旅游了。不想才玩了数日,忽有人来报,霍晟请他去一趟,说是陈王的人来了。他遂领着起.点赶过去一瞧,他认得,来者竟是周小兰。
再看此女,穿着一身武骑尉的男装,神情庄重肃穆悲天悯人,跟当日胡辣汤摊子上全然是两个人。贾琮心中暗笑,面上仍一本正经作揖道:“怎么来的是周大人”
周小兰还了一个揖:“陈王命末将来打前哨,他已领着大队人马入了岭南。”
“哈”贾琮扭头去看霍晟,“他跟你打招呼了吗”
霍晟道:“早就商议了。”
贾琮斜睨着他:“你嘴够紧的,一个字没告诉我。”
霍晟道:“你也没说是你撺掇他来的。”
贾琮道:“我忘了。”
霍晟道:“我也忘了。”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无聊,我是真的忘了。这种事又瞒不了的,你俩早晚不得碰面么”霍晟不置可否。
周小兰乃向贾琮抱拳道:“末将本欲去一趟台湾府求见先生,不想先生就在琼州。陈王命末将与先生商议,陈州琼州千里迢迢,运送粮草极不方便,可否烦劳三爷与王子腾大人美言几句,我们就在岭南取粮”
贾琮奇道:“有什么可美言的买不就是了放心,他必不会跟你们漫天要价的。纵然你们没闲钱,也可以写好欠条赊账啊,让霍晟做中人即可。”霍晟挑了挑眉头。
周小兰道:“末将还想见见林大人。”
贾琮瞧了瞧她又瞧了瞧霍晟,断然道:“你去台湾见陈四姐周茶花或游玩皆可,只是别想见林姑父。”乃哼道,“当我不知道陈王打什么主意么想白得粮草不给钱对不对门都没有”
周小兰毫不见尴尬:“王爷命末将转达敬慕之意。”
贾琮撇嘴道:“顺带对老头煽煽情、弄得他没事就长吁短叹的发愁,我与幺儿哥哥瞧见了心里必不自在,便会主动帮着他从王叔父手里弄粮食。要不要算得这么妥帖啊,万一我们没按剧本走呢”
周小兰道:“贾先生误会了,我们王爷并无此意。”
“哦,原来是我误会了,好吧。”贾琮咧嘴一笑,“那他是带足了钱来的啦我就不多管闲事了,他与王叔父自己谈去吧。”周小兰微微颔首。
一时霍晟又设宴款待陈王使者,贾琮作陪吃了一顿。席上周小兰只说了些规规矩矩的客套话,倒是霍晟贾琮二人随意谈论东瀛国之事。
贾琮乃道:“东瀛国人与我朝人全然不同,性忍且坚,个个不怕死。你打服了他他便比你孙子还崇敬你;一旦你稍弱于他,他便不把你当人。他弱时极易使人瞧不上、因而忽视他;他强时你想不到他有多凶残狠厉。”
霍晟道:“我又不是为了折服他们才去的,不过是去抢钱的罢了。”
贾琮拍手道:“小霍,你愈发对我胃口了。”
霍晟笑道:“打外族人就对你胃口不是”
“不止。”贾琮道,“最要紧的是不跟外族人讲道理。我朝儒释道文化数千年,凡事都得讲个理字。实在眼下这一百来年是唯一不能对外族人讲理的时代。百年后可以慢慢假装讲些理,现在绝对不行,连假装都不要,哪族讲理哪族倒霉。”
霍晟抽了抽嘴角:“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跟我说过好几回了。西洋人将印第安人灭族,得了大片国土去,绝无报应我都能背下来了,没完没了。”
贾琮谄笑道:“这不是怕你一个不留神,给人家讲个仁义道德么”
霍晟哼道:“仁义道德我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贾琮“哦”了一声,放下筷子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了是了,你是从秦三姑手下活命的人嗯嗯,你比陈王可靠些。陈王有刘登喜慧太妃太上皇护着,你还得护着你母亲。你与小卫都可靠。”
霍晟嫌弃的拨开他的手,向周小兰歉然道:“见笑了,他就这么个性子。”
周小兰抱拳说了声“不敢”,面色无波。
酒席散去,贾琮摇摇摆摆出门,霍晟亲送出门外。从头至尾,周小兰不曾瞧起.点一眼,起.点亦然。
回到驿馆,贾琮问起.点道:“你小师叔爱吃什么咱们先预备下”
起.点道:“没有。”
“哈”
“身为女卫,不得有什么爱吃之物。”
贾琮怔了怔:“我一直以为这种事情是闲得无聊的写手瞎掰的好可怜见的。”扭头问秦三姑,“三姑姐姐当年做探子时也不许有喜欢吃的东西么”
秦三姑道:“探子倒是好些。”
贾琮又瞧了一眼贾赦,贾敘道:“从前都过去了。”
可知他从前也是如周小兰一般过来的。贾琮抿了抿嘴:“好吧。”又看着起.点问,“那你现在有喜欢吃的东西么”
起.点思忖片刻道:“杨衡将军从西洋带来的那个可可茶我爱吃,只是太少些。”
“哈哈哈”贾琮连连鼓掌,“巧克力哈哈哈”他笑了会子才说,“说个故事给你们听。从前有个法力高强的妖怪被大仙封进一个瓶子。后来有个人捡到瓶子,误打误撞放出妖怪。妖怪道,你是个好人,我要送你三个愿望。那人便许了第一个愿望:变成天下最有钱的人妖怪给了他一座金山。第二个愿望,当天下最大的官妖怪便给了他一个国家让他当皇帝。第三个愿望: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喜欢我你们猜怎么着”
秦三姑道:“快说,少买关子。”
贾琮笑道:“妖怪把他变成了一块巧克力。”说完环顾一圈儿,没人笑,他自己忽然笑了起来。旋即惆怅万分,叹道,“眼下调饮可可的秘方还在西班牙人手中,上回杨衡去西洋没想起来让他弄来,下回得记得。再有”他想了想,“我若没记错的话,可可豆在我朝不大好种,倒是马来西亚和印尼盛产这个。”抬头见旁人俱是一副听不懂的模样,又苦笑了两下。“这两个国家都在南洋,且都离琼州不算远,眼下都已为西洋人所得,都是东印度公司的地盘。以邬逢春这么点子兵力应当是打不下来的。”
贾敘道:“倘若只得一个种吃食的好处,暂不打也罢。”
贾琮道:“五叔,别瞧不起吃食。可可是种神奇的吃食。若能寻到可可豆脱脂之法、调以蔗糖、牛乳等物,便可做成极好吃的巧克力来。这玩意可以卖得很贵很贵很贵,而富贵人家的女眷孩童都喜欢。谁打下这两国来,谁就如同得了一座金矿只是”他又是一叹,“我们这些王爷没一个会有这种眼光。要说服他们太难,还不如来日找两个小王子来教教。”
起.点忽然说:“小师叔仿佛是喜欢吃鱼的。”
“嗯”
她道:“我记得小时候有几回吃饭,她一下都不动鱼,却瞧了几眼。我猜大约是心里喜欢,只不敢让人知道。”
贾琮挠头道:“刚吃完的酒席,咱们也不可能再给她弄鱼来。点心呢有么”
起.点苦想半日,道:“委实想不出来。”
只听房梁上一声轻叹:“我并没有什么爱吃之物。”众人抬头一看,周小兰不知何时已落在上头了。她旋即轻身如燕飘了下来,向贾琮抱拳道,“失礼了。”
贾琮斜觑了她一眼:“既知道失礼,就当不要做才是。”
周小兰垂目道:“还望先生海涵。”
“要是我不海涵呢”贾琮歪了歪头,“你给我礼我才能给你礼不是”
周小兰道:“欲知心腹事,需听背后言。”
贾琮站起来围着她转了几圈,道:“小师叔,你心里可有你自己想吃的食、想用之物、想去之处、想做之事”周小兰默然。他接着说,“你跟着陈王、听他的吩咐,是因为什么”
周小兰道:“他是主子。”
“他为什么是你主子是你父母将你们姐妹卖给了刘登喜么卖了多少钱”
周小兰道:“我们自小便长在宫中、听命刘公公。”
贾琮道:“总有个缘故吧。要么是卖的、要么因罪罚的。你与胖大婶没查过么我记得你们有家族的。”
周小兰道:“全家女眷因祖父获罪没入宫中。”
“谁判的先帝”
周小兰苦笑道:“我明白先生之意。只是,惯了。”
贾琮撇嘴道:“你若告诉我你们打小看着陈王长大,颇为喜欢他、甘愿帮他,还罢了。上回给我们报信时”他忽然一滞,摆手道,“算了算了。陈王是个什么意思”
周小兰道:“陈国小且贫,王爷没那么多钱。”
贾琮道:“别的不说,我家还的那八十万银子,除却太上皇已经花掉了的,其余大都在他手里吧。”
周小兰道:“打仗实在花销大。”
“我知道。”贾琮挥手道,“不然我早自己打去了,哪里用得着四处撺掇别人打。但是回报也大啊他这是去抢钱的。赊个账、抢了东瀛的金银回来还给王叔父,不是很好么他是仍旧以为自己贵为王爷、王叔父就应当免费送他粮草还是放着林海这个迂腐的老忠臣不利用一下太可惜”
周小兰不语。
贾琮瞧了她几眼,问道:“小师叔觉得,他此计能成么”
“不知。”
贾琮道:“我知道,成不了。”
周小兰默然片刻,苦笑道:“我也知道成不了。贾先生本为天人下界,自小便不甚敬重先帝,太上皇在位时亦曾有违圣意。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乃我等本分。”
贾琮道:“然后被君榨取剩余价值。”乃解释道,“你们替君赚了十万两银子,君发给你一百两当作俸禄,其余九千九百两就是剩余价值,皆被君白白得了去。”
周小兰瞧了一眼起.点道:“贾先生就是这般说服你的”
起.点道:“不是。我因刘公公死后成了无主之人,先另投了旁人,领头的又命我投荣国府。后跟着三爷听了许多话皆以为有理。”
周小兰道:“天家将我自小养大,教养成材,岂能背主”
贾琮懒洋洋道:“农人将猪自小养大,膘肥体壮,猪岂能背主再将之卖给屠夫,则屠夫便为猪之主,猪岂能不忠屠夫要杀猪,猪岂能不直着脖子等死”不待她反驳,长叹一声,极为沮丧。半日才说,“我还以为你年轻、有本事、又曾有过悄然反抗之举,原来比林姑父还迂腐些。这种根深蒂固的奴性,才是来日最大的敌人。”过了片刻,又叹一声,“今日有你与胖大婶闭眼跟着陈王,明日就会有人闭眼跟着满人,后日会有人闭眼跟着东瀛人。我朝不是毁在外族之手,而是毁在这种除不尽拔不掉的奴性之手。”
他乃阖目思忖了许久,忽然问道:“小师叔,你可有底线”
周小兰道:“先生何意”
“有什么是你不能忍的陈王想纳你为妾慧太妃要你杀你姐姐有什么是你不能忍的么”贾琮正色道,“我不是在讥讽与你。”
周小兰半晌才说:“先生实在无礼。”
贾琮立时道:“你在我房梁上偷听也极无礼,扯平了。”
周小兰默然片刻道:“都不能忍。”
“哦,那还好。”贾琮拍了拍心口,“还有救。”他忽然龇牙一笑,分明笑得光明正大,众人皆看出了不怀好意。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东平郡王之叔父穆栩因看着贾敘打小长大,特特南下只为亲眼见他娶妻。老头儿立时让星舰学院里头的各色物件迷住了,成日转悠着不出来。这日穆栩又在研究所泡了大半天,趁着潇.湘馆还没下班跑来堵林黛玉,直问道:“林丫头,你们最缺什么”
林黛玉脱口而出道:“缺矿,煤矿、铁矿、铝矿,凡金类的矿都缺。并缺人,缺擅做火器的工匠。最缺的其实是西洋科学家,琮儿想提取钨,只是眼下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穆栩问道:“什么乌”
“一种银灰色的金属,可加在铁水里头用来配制极硬的钢。若有了这个,不论做火器还是做船都了不得,能比西洋人的强。另有,钨丝通电做电灯可使夜晚明如白昼。钨矿分黑白两种,黑的可用碱熔法,白的如何提取他记不得了,但他记得江西有许多钨矿。可用三氧化钨来提取纯钨,而纯三氧化钨极毒。要命的是他不记得三氧化钨是什么矿了,名头都没有上哪儿找去”
穆栩奇道:“不记得是什么东西他还记得如何用么”
黛玉苦笑道:“是他小时候一位绿林先生教他的,偏那先生萍踪浪迹不知人在何处reads;腹黑老婆天才儿。”
穆栩也早闻贾琮年幼时得过多位高人指点,笑道:“他那会子年纪小,记得这么多已是难为他了。”
“琮儿近年又在弄石油,就是石漆。须得从里头提取出清油来。”林黛玉抱怨道,“说得比什么要紧,横竖他要的东西都要紧,说是单有钨钢没有石油也做不成坦克。另一样必须弄出来的就是橡胶。我们已移植了橡胶木,只是还没找到法子提炼出他说的橡胶。那玩意要如何提炼加工他小祖宗一点都不记得了。”
穆栩不过逛了几日研究所,哪里知道这些忙道:“这个我帮不上忙。帮你们弄些矿啊石漆啊工匠之类的,倒容易些。”
黛玉忙作揖道:“多谢老将军”
穆栩问道:“坦克是什么”
林黛玉摇头道:“不知道。琮儿说的许多东西没做出来之前没人知道是什么。”
穆栩点点头:“既这么着,我瞧瞧能弄来什么,都替你们弄来。”
黛玉又行了个礼。乃命人去将贾琮喊过来,三人坐下来详谈至深夜。原来东平王府的势力不在东边,在西北。兵马虽不多,却极精良,皆是善战之兵。
贾琮欢喜得合不拢嘴,向穆栩道:“老爷子,如今矿产是我们最大的一个短板。有一种叫做运输兵的您可知道”
穆栩哪里知道,瞪他道:“少扯些我老人家听不懂的。”
贾琮道:“就是单管运东西的兵卒。不是运送粮草辎重的,是运各种大宗东西的。比如矿石、火器、马匹。”
穆栩道:“你想让我的人专门运东西”
贾琮道:“眼下您老有仗打么若没有,拉出去走走只当是练兵了。老爷子,这些东西实在太要紧。西北那边矿产丰富,我们这边但凡有了技术突破需要量产,就得有原料。”
他乃命人去库房取几个罐头来。黛玉忙说:“我这里有。”立时从屉子里取了两个罐头出来递给穆栩,“打起仗来,此物太有用了。”贾琮遂亲以匕首替他打开。
穆栩一瞧,里头是满满的一罐子糖水菠萝。随手尝了一块,味道极好,问道:“这是点心么”
黛玉含笑道:“这个是半年前封进去的。”
穆栩愣了愣,立时明白此物有何用了,不禁“腾”的站了起来,浑身冒冷汗。半晌,指着罐头犹自不信:“半年前”
贾琮道:“还能多放些时日。因我们以蒸汽灭了菌又隔绝了空气额,几句话说不清楚。”
穆栩是个将军,自然知道能贮藏许久之食物在打仗时有多要紧,不由得摸了把汗。又瞧了那罐头半日,再取一块菠萝细尝了尝,望着贾琮道:“你们是如何弄的”
贾琮道:“真说不清楚您老也瞧见研究所那些东西了,术业有专攻。”
穆栩重新打量了他半日,缓缓点头道:“你小子果然不俗。”
贾琮笑道:“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直至此时,东平王府才正经与荣国府开始合作了。穆栩遂与林黛玉、贾探春、工业部沈鹤、军工部吴小溪日夜议事。老头儿起先见他们四个里头三个是小丫头还有几分轻视,半天下来脑袋都蒙了,拉着贾琮道:“你哪里弄来这么多刁钻古怪的小姑娘”贾琮赶忙“嘘”了一声:“两个是我姐姐,我惹不起reads;天神恋。”
另一头,杨二伯眼见比杨嵩大的贾敘比杨嵩小的龚鲲都成了亲,愈发急的了不得。当日他们到了承天府,他亲逼着杨嵩三炷香九个头拜贾赦为师学哄女人,偏贾赦只教了他十几日便不肯教了,说是朽木不可雕也。杨二伯急了,扯着贾赦说了好几车的好话,贾赦勉力答应再让他学些日子。
贾赦对这个学生也算上了心,领着他逛窑子,指着一个个粉头告诉他,这女子大略是个什么性子、说哪些话她喜欢。杨嵩在旁老老实实听着,让他照说一遍他也能照说,让他照做也照做,只是之语句句让他说得的、握了粉头的手疼得人家直喊“哎呦”,好悬把贾赦气得吐血。后来贾赦换了法子,亲领着他去调戏良家妇女。二人只做寻常纨绔打扮,乘公交马车到承天府第一百货商场去,贾赦扮作叔父,杨嵩扮作侄子,慢慢悠悠的踱步假意瞧东西。遇见模样好的女子不论买东西的卖东西的,贾赦俱替杨嵩拟好词儿命他去搭话。连逛了数日,明明是疯言浪语,杨嵩偏没惹恼一个女子、也没勾搭到另一个,用不着的东西倒是买了不少。
这一日杨二伯又厚着老脸来寻他,贾赦叹道:“老哥哥我实在能教他的都教了,这小子跟块石头似的”
杨二伯谄笑道:“大兄弟,你再帮帮我你瞧,他如今已经肯跟女人搭讪了,还不是大兄弟教的好”
贾赦捶拳道:“那是我喊他去的他自己见了女人想搭讪才叫搭讪啊。”不禁按了按太阳。
两个老头愁眉对坐了许久,实在拿杨嵩没法子,贾赦命人将贾琮喊来,问他可有主意没有。
贾琮哪里想得到世上有这样的木头疙瘩在旁傻坐了半日,撇嘴道:“要么,杨二伯替他挑一个。”
杨二伯忙喊道:“我替他预备下那么多,他一个也不要么”
贾琮道:“寻个温柔体贴、顾男人的小寡妇。”
杨二伯登时不乐意了:“岂能要个寡妇”
贾琮道:“若寻个黄花闺女,没成过亲,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丈夫,心里头也难免盼着丈夫哄她。杨二伯,您别瞧不上小寡妇,总比没侄儿媳妇好。”杨二伯仍旧不肯,只缠着贾赦再教。
一时这老头走了,贾赦立时跟儿子抱怨道:“你老子十三岁开荤,见过男人女人无数,从未有遇上那样的那日在承天一百让他去跟一个老板娘搭讪,我词儿都替他拟好了”贾赦便演示起来,满面春风道,“末将在这商场里头逛了数日,头一回如此好的绣帕子,竟和卖主一样好”旋即绷起了脸,挺直了背脊沉声道,“末将在这商场里头逛了数日,头一回如此好的绣帕子,竟和卖主一样好。”贾琮哈哈直笑。贾赦摇头道,“人家似笑非笑瞧了他半日,他还直着脖子不动弹。”
贾琮摇头道:“杨大哥没有那么迂,这个太离谱了。爹,他心里头不喜欢学这个,偏他伯父逼着他学,故而潜意识里头有几分逆反,不由自主的便装成这样了。我再去问问他去。”
“快去快去”贾赦嫌弃的挥了挥手,“我瞧见他就头疼。”
贾琮遂扭身出来,一溜烟儿跑去找杨嵩。杨嵩这会子正在武警营帮着练兵,站在一个方队前头打拳,颇有些八十万禁军教头的架势。贾琮不好意思打扰,在旁等了半日,待他们解散了方吹了声口哨。杨嵩走过来正欲抱拳,就见他笑得满面谄媚,登时明白没什么好事。
贾琮贼兮兮的问道:“杨大哥,你喜欢男人么”
杨嵩愣了愣:“什么男人”
贾琮一听这敏感度就知道他不是同性恋,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不喜欢男人。我爹和杨二伯都说你死活学不会哄女人,我还当你是断袖呢。”
杨嵩登时面色一黑:“胡说reads;文艺收藏大师”
贾琮道:“知道知道刚才试探过你了么。既不是断袖,那还是正常男人嘛。你走在大街上看见漂亮的女子就没有觉得顺眼的么你看着圆脸舒服还是方脸舒服还是尖脸舒服”
杨嵩老实道:“都一样。”
贾琮“哎呦”了两声:“漫说我爹头疼,我都要头疼了。”乃伸了个懒腰,又瞧了他几眼,“当真都一样性子呢”
杨嵩道:“寻常就好。”
“那也是没要求了”
杨嵩道:“我是个无趣之人。”
贾琮道:“你长得还行;不说极好,总也不差。嗯,个子高。功夫不错,人品实在,家境殷实,还有林姑父这么个老东家。杨大哥,愿意嫁给你的女人想来不少。你要是不挑,杨二伯就少不得要替你挑了。”
杨嵩皱眉道:“我委实没兴致成亲。”
贾琮假笑道:“由不得你。”遂撤身走了。
回到府里,他坐着想了半日,命人去各处传信,明日上午开会。贾琮招人开会多半有要紧事,登时惹得一大群人连夜加班做事,将明日上午要紧的活计先做了。贾琮自然也没闲着,领着人取布幕架子来连夜做布幕ppt。
次日大伙儿聚在潇.湘馆会议室开会,贾琮命人将布幕架子抬了上来,道:“昨日杨二伯和我爹发愁杨大哥的媳妇,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报纸。”抬手翻开布幕,“与朝廷邸报不是一回事。”他遂将后世报纸的大致形制、功用说了一回,足足翻了四十多页布幕。末了他道,“除了商家,寻常百姓也可以登各种广告。例如寻人启事啊,谁家的人走丢了;结婚启事,谁家与谁家结亲了;新生启事,谁家得了个大胖小子;讣告,谁家的长者过世了;还有征婚启事。”
此事不小,且功用极多。在座的俱是聪明人,眨眼想出了无数种好处与坏处。贾琮从来都是甩手掌柜,只管将点子提出来,便坐在一旁听旁人争得面红耳赤。
只是一时也找不出谁来管此事好,黛玉笑道:“我爹不是闲着么”
大伙听了连声赞成:“林大人最合适不过了”遂命人去请林大人来。
林海知道孩子们在开会,也知道他们说的事儿都要紧,颇烦闷自己无所事事。听闻请他去,兴头立时上来了,咳嗽了两声,理了理衣襟胡须,负手踱步缓缓走了过去。
他本是位大儒,一众年轻人多是林黛玉再传弟子,个个肃然而立。林海恍然有几分朝会之感。贾琮遂又从头演说了一回布幕ppt,林海亦觉得有趣,捋着胡须道:“倒是可以一试,也算是开民智了。”大伙儿见他答应了,遂放开话商议起来。此事本来当与元春商议的,因龚鲲元春也被贾赦王子腾等人轰着度蜜月去了,来开会的是星舰学院的副校长、英国传教士李仁德。
后头的日子便鸡飞狗跳的。林海一个老儒生与李仁德一个西洋传教士凑在一处,跟着他们办事的只管从早笑到晚,偏他们还能将事儿一件件做下去。林海回家向女儿叹道:“我算明白琮儿时常说他都佩服他自己是何意了。我如今也极佩服我自己。”林黛玉掩口而笑。
一个多月之后,街头便有了承天府第一份报纸承天半月报。报上有承天新闻、古文考究、逸闻趣事、星舰新物、承天一百哪些铺子打折哪些铺子上新货等等,琳琳种种。
报纸第四版登着一则征婚启事:杨公子,男,三十九岁,身高八尺一寸。身材健硕,相貌堂堂。未曾婚配,父母早亡,有一弟并一侄。家境殷实,为人诚恳老实,擅武艺。求年岁相当女子为配。望女子性情安静贤淑,品行良好,容貌姣好者与未曾婚配者尤佳。有意者请写信与本报联系。
第三百一十二章
都是度蜜月,龚鲲元春还走得晚些,老老实实只玩了一个月便回来了;贾敘两口子两个多月也不见人影,大约是玩痛快了。偏琼州已有书信传过来,京中让符老二给秦三姑递话,命她设法留在霍晟营中,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查清其底细并弄明白这些年霍晟在做什么。贾琮笑道:“横竖有邬老头应付。”乃想起这些日子颇忙,他差点将邬逢春忘了,赶忙假冒南洋数国国主联手给他去信,备述各国遭西洋人侵占杀戮之苦,苦求天.朝上国什么时候有空帮他们一手、救他们于水火。
没几日,霍晟来使说他们要出征了。贾琮想写一篇出征颂歌相赠,实在腹中笔墨有限,便将毛爷爷那首七律解放军占领南京首联化成“琼州风雨起苍黄,十万雄狮过大洋”誊了,使人赶着送过去。
那送信的小子回来欢喜道:“南安王爷与陈王都连赞三爷的诗好大的气魄比三爷早年在京中那个更有气魄些。”
贾琮得意洋洋道:“算他们有眼光”那可不,一个是毛爷爷写的一个是陈毅将军写的,多少有些不同。
可巧他与穆栩林黛玉等人正在开会,探春瞥了他一眼:“写了什么诗也不谦逊些。录来我瞧瞧。”贾琮遂提笔抄了一遍。
黛玉见之大赞:“果然不凡怎么你平日作的比这个差着好些”
贾琮道:“平日不过随意作着玩罢了,不愿意费神去琢磨。这个可是激励士气用的,头一回打东瀛啊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多要紧嘛。”没有伟人的墨宝压不住。
黛玉含笑点头,颇为满意:“你便是这样,但凡半刻功夫没人迫你你便懒了。”贾琮嘿嘿傻笑。
从前穆栩与甘雷查贾琮之时曾细细搜罗过他的诗词,也觉得时而难得时而平平。今儿瞧了这稿子,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抬起头来再看贾琮,眼神都变了,半日才说:“果然好大气魄,有气吞山河之势。”
贾琮厚着脸皮笑道:“既是赠人家出征誓师的,没有气魄哪行啊reads;土豪宫主,丞相要倒贴。”
穆栩缓缓点了点头:“你这气魄倒是难得,想要时必能有,不想要时连一首都写不齐全。”
贾琮一愣:“啊”
穆栩念道:“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贾琮心中暗窘,周先生那首若全部写出来根本不合适好不好他正色道:“那个当真只得了两句。”穆栩瞥着他,脸上明晃晃的不信。
之后林黛玉等人再与穆老头议事便容易多了。探春背地里笑说:“他一首诗倒是正经把东平王府拉拢来了。”
吴小溪正在整理文案,抬起头来:“哪里是拉拢,收服才对。东平王府好有眼力价儿。从前早早的投了刘登喜五老爷丢的时候义忠亲王还在呢。”
黛玉笑道:“漫说他,我瞧着也满纸的帝主之气。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他竟从何处想来”
晚上林海看了此诗,长叹一声,仰天望月,负手不言。黛玉在旁劝道:“琮儿总不会让忠臣去犯险。”林海又叹一声。
这些日子杨二伯也忙的紧。自打杨嵩的征婚广告登出去,情书如雪片一般飞来。杨二伯不识字,林海便请了个先生帮他读信。听见好的他便存在一旁,晚上杨嵩回来再命那先生念一遍给他听。杨嵩耳朵都起茧子了,只是他听那些女子全然一样杨二伯后来连白天都不放过他,得了信就去武警营念,那帮小警察一个个闷着肚子笑。杨嵩纵然不敢烦他伯父,颜面上实在撑不住,悄悄寻贾琮想讨个差事出去暂避一时。贾琮哪敢这个时候让他出去只说如今要忙事务都在岛上。杨嵩只不信,隔三岔五到潇.湘馆转悠打听。
可巧有一回龚鲲与林黛玉商议派人到江西去一趟见见万彰,让杨嵩听见了,忙说:“我本是江西人氏,我去岂不比旁人更妥当些”
黛玉憾然告诉他:“只怕杨大哥不大合适。”
原来贾琮着急找钨矿。他记得江西大余县号称世界钨都,前世也在地质博物馆看过钨矿石,只是这会子实在记不起来什么模样。他因想起了万彰。旧年此人说了要跟着自己混的,不如就让他去大余搜罗各色矿石过来瞧瞧,给研究所的人分析分析。再说,保不齐见了矿石之后自己能想起来呢只是这等事务须得寻个嘴巧的,杨嵩哪里做得来。
杨嵩想了想道:“万彰在井冈山上住着,那里山势险峻、道路曲折,还有大将李国培把守,寻常人只怕上不得那山。嘴又巧又有些功夫的唯有龚先生了。只是龚先生本来就忙,新婚燕尔这就出远差也不大好。不如我护着善言的同仁过去,岂不四角俱全”
龚鲲含笑道:“自然不上山去,只设法喊他下来。”
杨嵩道:“这么长的路,仍旧不安全。龚先生,我本就是个护卫,我最合适不过。”
那两位依然不敢答应他,只是也知道杨嵩让他二伯逼急了,颇有些爱莫能助。
贾琮听说了,猛然想出一计来。遂悄悄溜去寻杨二伯,道:“我有法子让杨大哥娶亲了”
杨二伯头发都快愁白了,闻言眼珠子都亮了,忙拽了他问:“什么法子”
贾琮贼兮兮的道:“杨二哥不会追女人,不是有女人喜欢他么”
杨二伯登时放了他的胳膊:“他自己不喜欢有何用。”
贾琮道:“男人喜欢女人多半是喜欢容貌,他可巧不在意容貌;然也有些是喜欢性子的。只是平白无故的你给他念性情娴淑温柔体贴他也没感觉不是除非二人相处些日子才能慢慢觉察出来reads;乞儿王妃。杨二伯,如今可巧有趟差事要去江西,他恰是江西人,这几日正跟林姐姐龚翼之闹着要去呢。”
杨二伯道:“依你之意,派个姑娘同他一道去”
贾琮连连摇头:“太明晃晃了。他若猜到有撮合之意,反倒束手束脚的,这事儿又成不了。”遂附耳如此这般嘀咕了半日。“此计虽白烂,既能白烂、便是有效。”
杨二伯大喜,狠狠拍了贾琮肩膀一巴掌:“好小子的都说完了、万彰告辞出去,仍在门口又叮嘱了一遍。
杨嵩在旁瞧着笑道:“三爷好手段,他必以为那个是炼丹用的了。”
贾环道:“他眼下还是燕王的人,谨慎些总没有坏处。”
此事既了,贾环遂问杨嵩可要回台湾府去,杨嵩道:“来都来了,我回家瞧瞧。”
贾环道:“你无非想多躲杨二伯些日子罢了,这等事哪里是躲得掉的。”杨嵩不置可否。
次日二人又一道动身走了。走了两日,正在前不挨村后不落店之处,忽闻远远的有女子喊救命。杨嵩本是个厚道人,便欲去查看。
贾环道:“这荒山野岭的哪有女子该不会是妖精吧。”
杨嵩笑道:“哪里有妖精纵有妖精,你我也不是唐僧,还怕她么”
遂循着声音来源处寻去。却见转过山脚那头有间草棚子,喊救命声正是从棚子里传出来的。他推开门一瞧,里头捆着个女子,蓬头垢面,声音沙哑。那女子见了他如见了救星一般哭道:“求好汉救我性命”杨嵩忙解开她身上的绳索,让她缓了缓、活络活络筋骨,领着到贾环跟前来了。贾环见那女子灰头土脸面黄肌瘦,细看看容貌虽不出挑、亦有几分动人之处,年岁却能分辨出来只有二十三四。乃问她怎么回事。
原来此女姓曾,从前是福建一处大户人家的丫鬟,本是服侍奶奶的。因年岁大了,府里要将她配人。有个得势的老婆子,独养儿子是痨病,给管事媳妇子送礼谋了她做儿媳妇。这曾女嫁到他们家三年无子,老婆子急了,日夜打骂她。那痨病儿子从没近过她的身,哪里能得儿子只是那老婆子死不肯认她自己儿子没本事,愈发打骂得厉害了。后有一日,老婆子从外头弄了些春.药来下在茶水里喂给他儿子吃。他儿子那身子哪里禁得起遂一命呜呼。老婆子哭天哭地的又打又骂,只赖儿子是她克死的。
因日子实在难捱,这曾女本想着偷个空寻死。人已悄悄走到了后院门口,井就在不远处,忽听见有两个守夜的在吃酒嗑牙。什么府里的谁谁逃到台湾去做工,仗着一身力气赚了许多银钱,如今已托人来赎买全家了。她猛然想起来,仿佛前两年听说过,台湾府那边开荒是可以得地的,还可以租农具,不用路引子就能去。并与台湾相邻的海边上早有许多船专门做渡人的生意,没有船钱的可以先签欠条子,过些年赚了钱再还。那台湾知府本是京中的贵人,如今愈发有王爷护着,走丢了奴才的人家也不敢寻他们的不是。
她遂想着,早年自己在庄子里的时候也种过地的。横竖留在婆家也是个死;不如逃一逃,纵被抓回来依旧是死罢了。万一逃过去了呢遂趁着她婆婆睡着了,在厨房偷了几个馒头,连日常换洗的衣裳都没敢拿,只身逃了出去。因无有钱粮,一路乞讨。谁知走错了路,没去成台湾,却到了江西。
她本是乞讨了一路,也不怕再多走些日子,遂想着再走回去。今儿早上她寻一位赶车大叔的问路,那车里的人听说了,掀开帘子瞧了她几眼,含笑命人送了她一身像样的衣裳并二十两银子。她本以为遇到了活菩萨,不想那银子竟惹了贼人的眼。两个小贼悄然跟着她,到了四下无人之处劫去了贵人送的银子,因嫌弃那衣裳被她穿脏了没扒下来,只捆了她丢在此处自生自灭。
杨嵩与贾环听罢互视了几眼,杨嵩问道:“三爷看可信么”
贾环道:“你见过的人比我多了去了,还问我我瞧着可信。”
因方才她说起在婆家时面如死灰不似作伪,杨嵩倒是信了她七八分。乃问道:“如今你预备如何”
那曾女笑道:“不过那银子命里不该是我的罢了,总白得了一身衣裳。既是讨饭来的,再讨饭去便是。但得菩萨保佑能活着到台湾,明年开春种上一块地,保不齐还能多活个几十年。”
第三百一十三章
却说杨嵩贾环于半道上救了一女子,自称是有心去台湾开荒的逃奴。贾环便说:“如今四处都是匪人,此地离台湾也不近。杨大哥,要么你带着她一道走吧。差你的保镖钱来年她卖了粮食还你就是。”
杨嵩也觉得有几分棘手。他知道台湾府本是诚心引得这些人过去开荒的,让他丢下这女子不管仿佛有哪里不对,带在身旁又不是个事儿,很是踌躇。贾环又说:“你若实在不想带着她,到了南昌将她交给马行。什么时候马行有信要送捎上她”
曾氏道:“恩公不必为难。我已走了这许多路皆平安无事。”贾环不禁想给这女子竖个大拇指,她越这么说杨嵩越不便丢下她自己跑掉。
果然,杨嵩道:“我本是从台湾府过来办事的,我们贾知府最盼着有人过去开荒种地。既这么着,你同我一道走也好,路上安全些。”
贾环向曾氏道:“台湾地气暖,不用等开春,你若会做农活去了就可以种西洋马铃薯,还容易些。再有,你既在大户人家做了多年丫鬟,想来针线上头有些本事”
曾氏不禁含笑道:“不是小女自夸,那阖府上下的丫鬟媳妇子没几个人能盖得过我去。”
瞧她眼睛都亮了,贾环杨嵩都看出来此女必有真功夫,贾环道:“既这么着,你去绣坊找活计做更好。未必非要种地不可,靠手艺一样能挣钱养活自己。”乃指着杨嵩道,“记得来日还他保镖的钱。”
杨嵩道:“莫要胡闹,不过顺路罢了。”
贾环因问道:“既带着曾姑娘,你还去南昌溜达么”
杨嵩想了想,倘若带了个女人回去,让三亲六邻看见了少不得七嘴八舌,便说:“不去了,我这就转回台湾。”
曾氏忙说:“万万不可耽误恩人的正经事。”
贾环笑道:“回去他才有正经事做呢。”让杨嵩瞪了一眼。
他们遂就在此处分手。眼见杨嵩带着曾氏没了影子,贾环也领着人往前走。没多久便遇上杨二伯叼着旱烟袋坐在岔路口的石头上招手,身后还跟了几个人。他忙跳下马过去笑问:“这女子就是红.袖姐姐挑的”
杨二伯笑点了点头:“陈主任挑了许多人才挑中她。”
贾环遂问曾氏真正的来历。
原来她乃是福建巡抚黄文纲家中的丫鬟,原先服侍太太的。后因黄四爷娶了媳妇,四奶奶将原先的屋里人都渐渐寻出不是来打发了,太太不痛快,便派了自己身边的两个大丫鬟过去服侍。虽未明言,人人都知道她想让四爷收房。只是曾氏那会子性子老实,另外那一位模样强过她许多,并黄四爷身边那些个个伶牙俐爪,收房之事一直没轮上她。后来太太一病死了,曾氏既没了撑腰的、又不得爷们喜欢,墙倒众人推,便落到那老婆子手里。痨病丈夫之死、她欲投井时听守夜婆子嗑牙遂起逃跑之心皆是真的。
她一路讨饭欲逃往台湾府,半道上寻人打听方向时偶遇上吴小溪去福建办事。小溪在马车里觑了几眼,猜到是逃奴,便命人给了她一身衣裳两吊钱,让她雇车去码头寻渡船。她遂平平安安渡过海去,一壁做些针线活计谋衣食、一壁寻了块荒地,这些日子正在开荒。早年跟着黄太太时,那黄太太爱个风雅,教过身边的丫头认字,她也学了。看了承天半月报上的征婚启事,她便给报社去了信。
红.袖见此女性子沉稳、不贪不燥,见过富贵也经历过艰难,便荐了她。杨二伯特相看了一回,不大满意她出身不好、并模样儿也算不得出挑。红.袖道:“身世好模样好的女子少不得会盼着丈夫温存体贴。嫁给杨大哥这般不解风情的,起初还好些,日子长了只怕心思不定。”杨二伯立时想起杨衡的生母来,便答应了。后遂说给曾氏许多杨嵩的性情、喜好、习惯,曾氏又特特饿瘦了些,才有了方才之事。
贾环听了皱眉道:“今日这个套子是琮儿的主意不是”
“可不是他”杨二伯道,“旁人没这么多鬼点子。”
贾环道:“倘若这曾氏并非极周全之人,日后说漏了嘴,杨大哥岂不要不痛快”
杨二伯把脸一沉:“他敢是我老人家的主意。”
贾环道:“我是说,就算此事顺利、成了,待来日他知道了这是个坑,心里会不会对曾氏有疙瘩。”
杨二伯磕了磕旱烟袋:“会也无妨。那日我听陈主任与琮儿商议,琮儿说,并非人人都想要什么情啊爱的。我这老头子想要个侄儿媳妇,大狗子想随便娶个看着不嫌弃的老婆好耳根清净,这个曾氏想过个安稳日子。旁的皆不要紧。再说,等他们成了亲养了娃儿,谁还计较这些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
贾环一想也对,那两位皆不求恩爱,彼此有益就好。遂对着杨二伯说了半日恭喜的话,杨二伯喜气洋洋的领着人转头回台湾府去了。贾环北上赶往庐州。
这一日进了庐州城,见往来商旅很多,颇为欣慰。便寻了家顺眼的客栈包个小院子住了,独自一人袖手去包公祠逛了逛。到了中午,见包公祠旁有个雅致的小酒楼,乃上到二楼僻静之处挑了张靠窗的小桌子一人坐着,点了几样小菜并一壶酒。过了会子,店小二过来上酒菜,贾环自称家中是商贾,派他出来四处查看,向店小二打听庐州这两年如何。那店小二说,庐州旧年便免除盐课、开卖盐引,引来了许多盐商,眨眼便富庶了许多。贾琮不禁点头,欣慰道:“这个小庐王倒是不错。”店小二听他这口气难免多留神了些,偷偷打量了他会子。
这酒楼不大,桌子挨的近。隔壁桌有个五十来岁读书人模样的酒客也在自斟自饮,听见了,便说:“依这位公子看,你是赞成庐王的”
“自然赞成。”贾环道,“眼见庐州繁盛了不是可见庐王此策极好。”
那酒客道:“不过是偷奸耍滑罢了。”
贾环笑道:“这不叫偷奸耍滑,叫嗯,我想会儿叫什么。”他侧头想了想道,“叫第二个吃螃蟹,也可以叫做敢为人后,是极难得的。”
酒客不禁起了兴致,道:“公子如不嫌弃,过来与老夫拼一桌如何”
贾环本是个随和性子,拱手道:“那就叨扰了。”遂喊店小二将他的酒菜都挪到那酒客桌上去。
二人对饮了一盏,酒客问道:“公子方才说的什么吃螃蟹,老夫没听说过,可愿意讲明白些”
贾环笑道:“不过是个故事罢了。曾听人说,古人看螃蟹长得凶煞并有硬壳,不敢吃;后有好奇兼好吃者先捕而烹之,惊为美味。绍兴有位姓周的先生曾撰文赞第一个吃螃蟹之人为勇士,敢为天下先。”他乃吃了口小菜,赞道,“莫看这店子小,厨子手艺倒好。”
酒客说:“我最爱他们家的红酥鲫鱼,方才已点了,回头上来公子也尝尝。”
贾环连连拱手:“多谢先生。”遂接着说,“免除盐课,本是平安州最先的,高历大人乃是此事上头第一个吃螃蟹之人。这等事前所未有,没人知道是好是坏,观望者有之、等着瞧热闹笑话者有之。而平安州免除盐课之后眼见着是越来越繁盛了。庐王小小年岁,见旁人有了好策就敢跟着他做,以小子看来有勇有谋、亦稳亦动,极是难得。”
酒客道:“只是如此一来,偌大一笔的盐税便没了。那些官老爷哪里忍得了钱少过不了多长时日必得从别处加税来补的。”
贾环摆手道:“老先生,说反了。小子敢断言,这庐州官家的税钱非但没少,必是多了。”乃笑道,“官家收税与寻常商人做买卖亦有相通之处。高历与庐王免了盐课,实在是薄利多销之策。先生想一想便明白了。”
那酒客思忖片刻,猛然一拍桌子:“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贾环笑道:“可是薄利多销不是”
酒客旋即皱眉道:“北边的盐商都去平安州、南边的盐商都来庐州,别处的生意岂非淡了,日久天长可会惹恼旁的王爷庐州极小。”
贾环道:“旁的王爷不便因为这么点子小事就寻庐王的不是,总归庐王年幼。再说,头一个是平安州,庐王不过是学他的,要动也先平安州;平安州可不是好惹的。这两位想到了免除盐课,别的王爷必有别法,如左近的吴王便在大兴纺纱机。各家皆有所长岂不好民富则王富,王富则国富。天下虽分,仍为太平盛世,岂不快哉。”
酒客想了想方点头道:“公子言之有理。庐王来了这两年,庐州日子倒是比从前好过了些。”
贾环道:“这就是了。寻常百姓最实在,能让大伙儿过好日子的王爷就是好王爷,管他年岁大小。”
可巧这会子红酥鲫鱼端上来了。贾环尝了大赞,连说当世无双他二人便不再议论正经事,一壁吃酒菜一壁敞开来闲聊。直至吃完了,二人各自结账,拱手而去,并未通名报姓。贾环特赏了做红酥鲫鱼的厨子十两银子。
次日,贾环依然在城中闲逛。他倒不是想体察民情,只是一则想不出合适的法子求见建安公主,二则也不知道见了人家说什么好。什么“我的钱都归你管”这种话贾敘那老脸皮也是绕着圈子暗示的,他一个少年郎愈发说不出口。到了中午,想起红酥鲫鱼来,便跑去昨日那个小酒楼再点了一盘。昨日因是人家的鱼,他不好意思多吃。今儿没人分,贾环自己吃了个痛快。
他遂又在庐州逛了几日。到了第五天头上,贾环又去吃鱼,有个三十多岁的先生笑容可掬过来问他可否拼在一处吃酒。
贾环四面瞧了一眼,莫名道:“这会子还早,空桌子不少呢。先生何故想与晚生拼桌”
那先生作了个揖:“赵先生,前几日与赵先生同桌的那位正是在下之父。”
“哦,那位老先生。”贾环仍莫名不已,“多谢他荐了这店里的红酥鲫鱼。”旋即侧目瞧了瞧他,“我并不曾与令尊通名姓的,先生怎知我姓赵”
那先生又作了个揖:“还望先生休怪,听在下详谈。”贾环没法子,只得让他坐下了。
原来此人姓范名诚,乃是庐王幕僚。那日他爹老范与贾环吃了顿饭,回去将此事随口说给了范诚听。范诚立时觉得此子有才且对庐王有善意,过来询问这酒楼的店小二,知道他喜爱这家的红酥鲫鱼,便等在店里。次日果然等到了贾环,乃尾随他回了客栈,才知道他叫赵三。后头几日暗暗使人跟着他在庐州四处闲逛,以为他有心择主、来庐州查访。
贾环闻言哑然,含笑道:“晚生连个秀才都还没考呢。”
范诚道:“当今之世,谁还管他秀才举人我们王爷唯才是举。”
贾环道:“他才几岁不过是个孩子。”
范诚道:“吾主年岁虽小,聪慧过人,免除盐课之事便是他的意思。”
“哦”贾环不禁有几分骄傲,“他竟有这眼界胸襟”
范诚也有几分骄傲:“先生莫小瞧了吾主。那会子我们曾大人还迟疑不觉,却是王爷当断则断一言定下。再有,”他低声道,“旧年在京中,荣国府三贾之一的贾环特特领着我们王爷在京中四处体察民情,显见也是瞧好他的。”
贾环失笑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事。”
范诚恳切道:“赵公子,我们王爷实在是个难得的明主。”
贾环乃拱手道:“范兄,实不相瞒,小子今年只得十六岁,不过出门走走看看,尚未有择主之意。”范诚便有几分失望。贾环又说,“庐王能有范先生这般幕僚、听说了个可能有本事的人便立时替他张罗联络,实在好运气。”
范诚苦笑道:“赵公子,我范某才学平平,我心里是知道的。受王爷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故此才有心替主求贤。冒昧了。”遂站起来作了个揖要走。
贾环哪能让他就这么走了正愁搭不上岳家呢。忙笑说:“范兄倒是与令尊一般的撇脱性子。既相逢有缘,喝杯酒水、吃顿便饭何妨。晚生请客如何只当是答谢令尊荐的红酥鲫鱼。”
范诚顿觉事有转机,大喜,拱手道:“既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却说庐王下头一位幕僚范诚先生有意为主求贤,寻上了贾环。贾环借请人家吃饭之机随意卖弄了些见识,愈发引得范诚替他主公求贤若渴了。
吃罢午饭,范诚立时往庐王府上去了一趟,细细将此人回给庐王。庐王之舅父曾椟便催预备车马去访这个赵三,庐王却道:“人家已拒过了,纵要访他也不便这会子就去,不然死皮赖脸的多讨人嫌。”
曾椟道:“王爷,诚能动人。昔年刘玄德三顾茅庐,方请得诸葛孔明出山相助。”
庐王道:“诸葛亮那是摆架子的,他早有决断要跟着刘备,与三顾并不相干。若换了曹操请他三十回他也不会去。”
曾椟皱眉:“王爷哪里听来的闲话”
“贾琮先生说的。”庐王道,“旧年在京中的时候,他与环先生一道领着我玩儿,因听了一出白帝托孤,他想到这一节上随口而言。”
曾椟忙说:“曹操乃汉贼,诸葛亮为汉室忠良,自然不会助他。”
庐王道:“不是。曹操徐州屠城,灭了琅琊诸葛家的族,他二人有血海深仇。诸葛亮在天下诸侯中特挑了刘备为主,便是想辅佐他灭曹报仇。可叹六伐中原不成,含恨而终。”这话是贾琮信口雌黄的,庐王年岁小记性好,记住了。
曾椟无语,好一会子又劝道:“这位赵先生实在人才难得,王爷纵不这会子便收了来,去见上一见、请教一番也是好的。”
庐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便糊弄了他们几句,回头寻个了空子溜到后头去见他姐姐。
建安公主听罢,思忖片刻,让他再从头细说一遍。庐王遂又细说了一遍。建安公主站起来扶案想了半日,又问那人什么模样。庐王“哎呀”一声:“忘了问了。”遂命人去问范诚赵三的模样,高矮胖瘦等等。
过一时去问的小太监回来了,道:“范大人说,赵三公子身高七尺,虎背熊腰,面庞有些黑,气度儒雅不凡。”
建安公主道:“你再去问他,赵三公子比曾家四表哥是胖是瘦是高是矮背影看着像是习文的还是习武的”那小太监才跑了两步,她又喊,“回来”小太监回来了。建安公主吩咐道:“除了这个,再让范大人将赵三说的每一句话都给写下来呈给王爷。他父亲如记得前几日的话也烦劳他写下来,有多少写多少。切记,须得是原话。”小太监又应一声去了。
庐王奇道:“姐姐,你要原话作甚”
建安公主瞥了他一眼:“有勇有谋、亦稳亦动。如此赞誉你一个小小孩童哪里当得起若非是捧杀你就是偏心你。”
庐王一愣:“他认识我么为何偏心我”建安公主只不言语。他又笑道:“免除盐课之事本是姐姐的主意。”
建安公主抚了抚他的头道:“我也有主意,舅舅也有主意,终究还得你拿主意。”
庐王道:“旧年在京中两位贾先生都叮嘱我,姐姐比舅舅英明、千万记得听姐姐的。”建安公主侧头看窗,悄然莞尔。
直至近晚饭时分范诚方将他与他爹听到的赵三语录写了出来,亲送到庐王府上,又说:“赵三先生比曾四爷略高点子,并胖了约莫两圈儿。虽平素皆穿着儒生袍,背后瞧着委实像是个习武的。”庐王并不知道他姐姐要这个做甚,一股脑儿送到建安公主院中去了。
建安公主听见“胖了约莫两圈儿”便笑。待看完赵三语录,含笑对送信的小太监道:“回去告诉你们王爷,这位赵三先生既说了不过是来逛逛、不着急择主,咱们也不用这么着急。他若有心,早晚还会来的。我夜观天象,此人是个热心肠。这几日如有决断不了或是没有主意之事,趁着他还没走,可烦劳范大人拿去请教他。”小太监记下走了。
庐王还小,“姐姐说的都对。”范诚是个老实人,“王爷说的都是。”故此范诚次日一大早便捧了几本公文上贾环住的客栈登门拜访去了,只说求赵先生指点一二。贾环乐得给小舅子帮忙,并连逛了数日也没了兴致,便当真打开来瞧。
头一桩是个案子。有个富户死了,只得一子年方八岁,乃是小妾所生。那大妇说小妾与家中的仆人有私,想把小妾卖了。儿子不肯,说大妇诬陷他母亲。此事虽小,民间议论纷纷,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官家如何处置皆不是。
贾环道:“这有什么好辩的大妇非要卖那小妾,无非是恐怕来日儿子长大了、小妾爬到自己头上去。她若连儿子一道卖了,又怕她亡夫的兄弟叔伯要来吞占家产。悉数是钱财之事,与是非无干。你告诉那大妇,这孩子已经八岁了,不是三岁两岁。若卖了他生母,等来日他长大了必会报复,就不只是爬到头上那么简单了。不如他们母子议和,家产一人一半,井水不犯河水。她若愿意,让儿子代父给她一封休书许她改嫁,又得了钱财又得了自由,岂不好”
范诚皱眉道:“如此一来,岂非要败坏民风”
贾环道:“这不是民风,是人性。倘若怕败坏民风,寻个不大老实的庵堂世上有老实的和尚姑子就有不老实的让那大妇出家为尼。过了三五个月风头去了她再还俗便是。连头都不用剃,带发修行就好。”
范诚摇头道:“不妥。倘若那小妾当真与人有私,岂非冤枉了这大妇”
贾环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等事谁管的了那小妾又不是书香门第的大小姐,没念过女则女诫。就算是真的,若将她卖了,这个儿子来日一样会报复大妇。”
范诚道:“只将道理同他说明白,他便知道是他母亲之过了。”
贾环道:“你说一万遍他也必认定他母亲是冤枉的,你说得越多他心里越以为嫡母对官家诬陷他母亲、来日报复得越狠厉。再说,你就知道他十年之后会长成公正贤明之人”
范诚一怔。
贾环道:“倘若人人公正贤明,世道岂能是如今这模样。范先生,天下万民,念过书的有几个十之一二只怕都没有。”
范诚想了想,叹道:“赵先生言之有理。俗世百态,受圣人教谕者终究少。”
贾环慨然道:“从前我们兄弟想着,来日如有闲工夫办些义学,请些秀才教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念书。只是天下成了这模样,却不敢了。”
范诚眼神一亮,问道:“这不是大大的好事么何以不敢”
贾环道:“若办一时还罢了,年头久了学生若有中举的,恐传出士林名声来、惹各家王爷的眼。”
范诚劝道:“蜀汉昭烈帝刘备曰,勿以善小而不为,毋以恶小而为之,贤昆仲无须因点子不着边际之念放下如此好事。”
贾环歉然道:“我们兄弟皆不是大公无私之人,将自家看得比旁人重。范先生,莫要以为晚生是个仁德之士,晚生做好事先得不危及自身。”
范诚果然有几分失望,半晌才说:“贤昆仲怕是杞人忧天了,何至于那般。”贾环苦笑不语,乃问可还有事么。
范诚遂又取了一件出来。这回他已信任了贾环许多,取了件要紧卷宗。庐州安抚使杜得渠虚报兵数极厉害,吃空饷多年。因欺庐王年幼、母家亦没有武将,如今依然明目张胆吃空饷。只是如今这兵饷已归庐王出了。因这一两年庐州免了盐课,街头富庶了些,他前些日子竟说要再招些新兵来。实在庐王已得了信儿,他压根儿不想招兵,只为着再多白得些银钱罢了。
贾环道:“贪财之人比贪势之人好对付,庐王运气倒是好。”
范诚愁道:“我们王爷手里才宽松了些子,要用钱之处多了去了。”
贾环笑道:“怎么令尊都知道的事儿范先生竟不知道了”范诚一怔。贾环便学舌道,“不过是偷奸耍滑罢了。偌大一笔的盐税没了,那些官老爷哪里忍得了钱少过不了多长时日必得从别处加税来补的。眼下还没到过不了多长时日,纵然到了,也可说是庐王年幼、曾大人迂腐、不肯加税。”
范诚愣道:“就如先生猜的,我们庐州之税反倒是多了。”
贾环横了他一眼:“此事你是知情者,我是猜的,那个什么杜什么的岂能知道你当人人都能猜出来么”
范诚点点头,又道:“这般只能治标,并不能治本。”
贾环道:“若要治本,须得另收服一员可靠的将领来替他,再使点子手段让他或病或伤或死。他手下有本事不差、与他不合的部将么”
范诚默然。过了片刻,忽然向贾环行了个大礼。贾环吓了一跳:“范先生做什么”
范诚含泪道:“我与先生虽昨日才初识,已知道先生是个能人。我主年幼,舅父略有几分迂腐,学生也不过一寻常士子。如今之世,非仁义者能立。求先生相助我主。”
贾环叹道:“范先生,许多事我不便与你说得太明白。横竖庐王我不会不管,这会子我若助他,对他而言不是好事。”
范诚抬目看他面上神情,仿佛有难言之隐,知道自己恐怕强人所难了,又一躬到地:“学生冒昧,还望先生海涵。”
贾环忙还礼道:“范先生多虑了。庐王尚幼,诸事不明,来日方长。”
他二人遂亲近了许多。范诚也不客气了,又取出下头一件来与贾环商议。这日范诚在贾环院中呆到将近晚饭时分,因不好意思再让贾环请饭,再三致谢而去。
范诚随意进了路边一处小饭馆塞了点子饭菜,抱着卷宗去了庐王府。建安公主早告诉了她弟弟,范诚来回话时必告诉她在屏风后头听;遂从头到尾听了个一字不漏。
待范诚走了,庐王立时转到屏风后头问道:“姐姐,这个赵三是何意”
建安公主含笑道:“显见对你有善意,你只照单收下便好。他说的这些都极有理,依他的话办吧。”庐王应了一声。
一时建安公主回到院子,喊了个机灵的心腹丫鬟过来,命她悄悄从西角门出去,提下午做的那四盒点心送去某巷某客栈,给赵三先生。“他若问你要紧的话你什么都别说,并问他可有话说给王爷没有。”
那丫鬟道:“白眉赤眼的,这算什么”
建安公主含笑道:“你只管去。人家帮着咱们白干了一日的活也不得俸禄,难不成点心也不给人吃两口”
丫鬟想了想道:“那什么是不要紧的话呢”
建安公主道:“若问你名字,你便告诉他。”丫鬟愈发莫名了。
她便提着点心盒子给贾环送礼去了。贾环听下头的人回说来了个小姑娘不肯说来历便心中一动,乃命带她进来。
那丫鬟向贾环行了个万福。贾环问道:“既不肯说来历,可有名字么”
丫鬟道:“奴婢叫粲儿。”
寻常人家的丫鬟都是春兰梅香,哪有这么古怪的丫鬟名字贾环一颗少男心登时跳到了嗓子眼:“是灿烂的那个灿么”
粲儿道:“不是。我主子说,是笑得好看的意思。”
贾环登时失声而笑:“你主子是不是还有个丫鬟叫琳儿青玉的那个琳”
粲儿奇道:“先生怎么知道”
贾环笑得合不拢嘴:“我是猜到的。”建安七子么一壁说一壁捏紧了拳头。
粲儿瞧了他几眼道:“先生与主子俱好生古怪。”
贾环亲手接了点心来捧在怀里舍不得放:“多谢你主子,我最爱吃点心的。”
粲儿本想着,这个赵先生听闻是个奇才;只是不论何人平白得了这么四盒子点心也当问问不是她便绷着脸堵他。词儿都想好了,不论赵先生问什么,只两句话:主子不许奴婢说,还望先生莫要难为奴婢。想必这赵先生的脸颇为有趣。谁知她立在跟前等了半日,见赵先生只管看着点心盒子傻笑,奇道:“先生不问我什么”
贾环随口道:“问你什么你有什么能答我的不如告诉我,我问问。”
粲儿顿时没了兴致:“你二人竟是会打哑谜的么。主子还让我问问,先生可有话说给王爷没有。”
贾环想了想道:“你告诉他:贤臣难得,能臣更难得,忠臣最难得。这位范诚先生,未必要听他的主意,然一定要善待他。”
粲儿记下这话,告辞去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话说贾环美滋滋收了四盒点心,睡得极香,日上三竿才醒。遂命人打水来洗漱。外头的小子回道:“昨日来的那范先生已在院中等候多时了。”
贾环撇嘴道:“把你家三爷当长工么”遂收拾了会子请他进来。
耳听脚步声近了,贾环抬头正欲假意抱怨,却见范诚面容煞白且古怪,问道:“范先生,可出了什么事么”
范诚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了老半天愣是一个字没说出来。贾环早饿了,命人将昨晚上得的点心取来。范诚一听那点心,登时打了个哆嗦,人都矮了半截。贾环便知道点心上头出了事,乃笑道:“这点心还是你们小庐王给我送来的。”
范诚浑身一凛,眼睛都瞪大了:“什么”
贾环道:“昨晚上他使了个丫鬟来送点心,死活不说是谁送的;偏最后来了一句,问我可有话说给庐王。不是你们那小王爷还能是谁你们小王爷好细的心思,竟能猜到我爱吃点心范先生,晚生打出娘胎以来并无多的爱好,最是喜欢美食。庐王府的点心实在做的好,哪儿请的点心师傅宫里带来的昨儿晚上我已吃光了一盒,还有三盒大约也留不到中午。回头你帮我多谢他,额再帮我要两盒,可成么”
范诚大喜,脱口而出:“想来”旋即僵住了。
贾环瞧了瞧他,失望道:“不会吧,想要两盒点心都要不到么”
范诚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两盒点心极容易,只是呃”他支支吾吾了会子道,“只怕不是昨晚那位点心师傅。”
贾环心中大惊:显见建安公主出了什么事故。又觉得范诚老实得可爱,乃道:“若是为难便罢。我只吃这位师傅的手艺合口味,不是她做的便不用了。”看范诚纠结为难的模样,宽慰道,“庐州城里头好吃的多了去了,令尊大人荐的红酥鲫鱼极好,咱们今儿再吃一回去”范诚愈发窘了,又支吾了会子,仍没说出完整的句子来。
可巧这会子下头的小子捧了点心过来,贾环摆手道:“先不吃了。这玩意如今金贵的紧,留着晚上细品。去外头另替我买些点心来。”
范诚忙说:“不必不必不过两盒点心罢了。”乃慌忙站了起来,“赵先生,你先吃着,我这就跟王爷说去。”
贾环忙说:“两盒点心罢了,何必为难。”
“不为难不为难”范诚连声说,“先生慢慢吃,我回头再来”遂急慌慌一路小跑着走了。
待他没了影子,贾环面色一沉,立命人往贾氏马行在庐州的铺子去,让他们设法查查庐王府上昨晚出了何事。
等了半日,直过午后范诚才来,神情又喜又忧又怨又尴尬愈发古怪,强笑道:“赵先生,实不相瞒,昨日做点心的那位师傅可巧病了。我们太妃我们王爷方才命人瞧了瞧她,那个实在病的厉害,今儿做不成点心了。”
贾环内里急的抓肝挠肺的,明面上还摆手道:“点心而已。没有点心还有别的嘛,范先生不必放在心上。”遂自己先问道,“范先生可有旁的事没有要不咱们出去逛逛去”
范诚只为了应付点心一事将旁的忘了,也没带着公文。僵坐了会子,他忽然道:“赵先生,你昨儿说的那事儿,我想着极好。”
贾环含笑道:“昨儿我说了许多事,哪一件”
“替百姓子弟办义学。”范诚道,“乃是利国利民之大好事。贤昆仲若当真无意呃那个我”他涨红了脸。
闻善事而从之,贾环心中又高看了他一眼,忙说:“范先生如有意做此事,自然是好的。”
范诚大喜:“贤昆仲如不介意,在下便想着办个义学,请来先生教授寻常百姓子弟念书。”
贾环出世以来见过许多自私之人无耻之徒,像范诚这样的好人当真见的不多,忙说:“岂能介意难道我们做不成的事儿还不许旁人做么。只是寻常孩童多、念过书的先生少,杯水车薪。”
范诚道:“教出几个算几个。我才想着,可要使庐王的名头”
贾环想了想道:“庐王暂且莫要出这个风头。这等事,寻常人做最好。再者,庐王信任先生,若有一日庐王须借用这个名头,想来范先生也不会吝啬借给他的。”
“自然自然”范诚连声说,“我在城西那头有所小院子,倒可以拿来做学堂。赵先生可要瞧瞧去”
“走啊”贾环站起来道,“横竖这会子没事可做。”他二人遂往范诚的院子查看去了。
到了一瞧,院子还不小,前前后后有二十几间屋子。贾环点头道:“极好、极适合。”因回忆了下台湾府的“快速扫盲班”,道,“范先生,此处地方有限、你家中银钱有限、来日请来的教书先生也有限,故而此义学不是为了教出秀才进士举人的,只为了使寻常百姓家的子弟略认得几个字、知道些道理即可。学生们尽量多收些,念完了蒙学的那几本就罢,另换新的学生来念。”遂将如何招生、如何管理说了一遍。
待他说到平日认字皆用沙盘而非纸笔,范诚不赞成道:“纵是义学也无须如此吝啬。”
贾环道:“不是吝啬,是让学生们知道纸笔不易得。不然,这些寻常人家的子弟性情家教良莠不齐,难免有浪费之举。”当年台湾府的扫盲班最初也是提供纸笔的,没过多久便有浪费的了。他们倒不是不知道纸笔金贵,反倒是因为知道此物不便宜,浪费起来有种快感;还有偷学里纸笔回去的。都是小孩子,先生说他们他们也忍不住。贾琮乃命平素皆以沙盘习字,考试的时候才用纸笔;考得好的可以升入下一年级。“范先生做此义学不是为了沽名钓誉、来日他们中举当官报答你,可对”
“自然。”范诚端正道。
“故而此义学之意在多在泛不在精。”贾环道,“若遇上天赋难得的可另开一处学堂研习四书五经,然此处不过为着寻常子弟些许识得几个字、不当睁眼瞎使的。你屋里头这些炉瓶剑琴悉数得去掉。他们终究只在此处呆数月,来日该农的农、该工的工、该商的商,莫要染上寻常百姓家给不起的爱好。屋子朴而不俗、直而不拙即可。”
范诚连连点头:“赵先生想的周到”心中愈发钦佩,看贾环的眼神又变了。
二人遂商议了半日义学之事,眼看天色将晚,贾环提议去包公祠那小酒楼吃红酥鲫鱼。范诚笑道:“你当真喜欢那个,不如换个别家吃吃。”
贾环道:“我但凡爱上哪样吃食便吃不腻。”
他们遂又在酒楼谈天说地,贾琮特点了两份红酥鲫鱼,并借着酒兴大展其才。范诚原先只想着为主求贤,这会子已净服了他,五体投地。
范诚回去一宿未合眼。次日一大早便赶去了庐王府,将昨日经过事无巨细向庐王与曾椟说了一遍。末了叹道:“那义学之事尚未开端,他已将每一步应当如何安排、后头可能发生的种种、如何应付全都想到了。”他并不知道此事在台湾府办了已数年,贾环有经验。“这赵先生岂止是人才,简直是诸葛孔明再世也”
庐王撅嘴道:“只是人家早已说了,不着急择主。”
范诚微笑低声道:“王爷,前日那事虽是误会,将错就错何妨。”
庐王登时翻脸斥道:“胡说我姐姐须得有更好的人家”
曾椟忙说:“王爷,这位赵先生实在人杰,得之大善。公主也该当议亲了。”
庐王“腾”的站起来,狠狠扫了他二人一眼,怒道:“休再提起”绷起小脸儿甩袖子走了。
曾椟与范诚互视了一眼,半晌,范诚叹道:“实在可惜。”
曾椟思忖片刻道:“我再与太妃和我父亲商议商议。”
另一头,马行的人眨眼就打探到了消息。昨晚那个叫粲儿的丫鬟回府让一个宫里带出来的老嬷嬷抓住了,还不曾审,建安公主立时站出来说是自己使了她去给人送东西。究竟给谁送、送了什么没人知道,横竖公主让太妃关在佛堂跪了一夜,庐王发了一夜的脾气。谁知今儿上午又说是误会,冤枉了建安公主。太妃与曾老太爷围着她赔了半日不是,她倒是公主脾气上来,母亲外祖父俱不搭理,这会子还在生闷气呢。贾环听了又是窝火又是心疼,冷森森的道:“庐州这么点子大的地方,竟连公主都有人敢惹。”
他还琢磨着怎么查呢,第二天范诚又来了。这回依然两手空空没带着卷宗文案,面上依然忽喜忽忧心神不定。二人相见,范诚向贾琮作了个揖,张了张嘴又没说出话来。
贾环摇了摇头:“范先生真不会撒谎。”乃瞧着范诚道,“是不是想跟我解释点心师傅怕是不能再做点心的事”
“这个”范诚犹豫了会子,“是也不是。”
贾环淡然道:“我若没猜错,做点心的是建安公主吧。”
范诚一惊:“赵先生怎么知道”
贾环哼道:“昨儿你那吞吞吐吐的样子我瞧着奇怪,使人稍稍打探便得了消息。”遂将听来的话说了一回。范诚只讪讪的,满面通红,才要解释,贾环抢先冷笑道,“我只当庐王年纪虽小、眼界却远。不想区区一个庐王府连公主都有人欺负。”
范诚大惊:“赵先生何出此言”
贾环道:“未出门子的大小姐给人做点心这种事,随便放到一个商贾家中都必牢牢捂着,谁敢往外透露半个字立时打死。怎么我一打听就有了而且还说得不清不楚。我还是吃了人家的点心、并知道些事的。换了不知道的,人家会怎么猜庐王发了一夜脾气是生气太妃冤枉他姐姐吧。”
“不错。”范诚苦笑道,“王爷气得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小败家子”贾环嘀咕了一声,又道:“单单只看庐王发了一夜脾气这句话,那些唯恐天下不乱者听了会这么猜么还是猜公主做了什么丢他颜面的事,让他大发雷霆”
范诚愣了。
“跟母亲外祖父耍公主脾气这种话,旁人听了如何作想”贾环抬目看着范诚,“我平素最瞧不上的就是内斗,内斗里头尤其瞧不上朝女眷下手。有事冲爷们来,陷害人家小姑娘算什么能耐庐王若连亲姐姐都护不住,还能护得住百姓吗”
范诚半晌才明白过来:“先生的意思,有人诚心损公主名声”
贾环瞥了他一眼:“还不明显吗我吃点心的只知道是庐王府的点心。庐王府谁会送人点心的自然而然,庐王年幼、爱吃点心,故此也送我点心。那会子心里极赞他诚心呢,他若送给我一盒金子显见就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曾大人的意思了。谁会想到公主头上去那建安公主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孩儿,又是皇帝的女儿,平白的害她做什么唇亡齿寒,她名声坏了对庐王必有坏处。而且保不齐这才是头一步,尚不知人家最终目的是什么。听闻老曾大人早年在朝中也是个人物,如今上了年岁不大管事了。曾椟大人迂腐,庐王年幼,太妃又是个女流,此事怕是要老曾大人出手才查得清楚。”
范诚惊惧之下应了好几声“是”。
“再有。”贾环正色道,“昨晚送点心之事,建安公主显见做得极聪明。这般聪明人,为何不跟太妃解释清楚太妃是个糊涂的不会吧,糊涂人哪能在后宫养下一儿一女既然母女皆不糊涂,公主是怎么被冤枉跪了一夜的要么有人挑唆离间;要么她们母女言语之间没说明白,大约是含含糊糊、一句话好几个意思。说的人是这样想的,到了听的人耳中却是另一回事。范先生啊”他叹道,“你是个老实人,又是这般性子。来日若有人想挑拨你与庐王,这招必然好使。”
范诚猛然吸了口气:“这王爷极信我的。”
“若君子皆坦荡直言、不胡乱猜想,小人就没地方下手了。”贾环作了个揖,“前车之鉴,望范兄与庐王来日不会步其后尘。”
范诚忙还礼不跌。只是他本来想说的话,这么一来便没法子说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却说贾环一番话惊出范诚一身冷汗,急忙赶回庐王府。庐王与曾椟俱觉得赵先生言之有理,一并去告诉了曾老爷子。老头儿果然亲自着手查起来。本以为须得细查好些日子,谁知只不足半日便查明白了。
原来前些日子府中有传言,说是曾椟与太妃商议亲上加亲、将建安公主许给曾家四爷。大奶奶想着,四爷倘若尚了公主,庐王又极敬重他姐姐,来日自己在家中地位的恐怕不保。她遂暗自留神建安公主一举一动,盼着可能拿到什么短处、灭了她的气焰不能。
前儿晚上,大奶奶得了消息,建安公主身边的粲儿大晚上溜出西角门去,手里还提着食盒,便起了疑心。因她没法子打探到究竟,乃偷偷将此事漏给了从宫中出来的一位老嬷嬷。这嬷嬷年岁既老、心思也古板,以为粲儿与人有私。她最见不得这些事的,便守在门口待粲儿一回来便拿下问罪。建安公主听说了,领着几个侍女闯过去,仗着身份强行带走粲儿。本以为此事可暂缓一时,回头再想法子圆过去,不想须臾让曾大奶奶得知、藏头露尾的捅到太妃跟前去了。
建安公主自然不便对太妃全说实话,只说因听见赵三先生为了一盘红酥鲫鱼便赏给了厨子十两银子,显见爱个吃食,方想着让人给他送些点心去,也算是庐王府一点子心意。太妃当日在宫中得的封号便是一个“宁”字,素来安分守己,并不赞成庐王时常与女儿商议外头之事。遂想起当年在京中女儿假意瞧上荣国府贾宝玉一首诗的那事来,只当她又拿名声胡闹,斥责了几句。并那老嬷嬷平素极得宁太妃信任、方才让她带走粲儿颇失颜面,忙在旁一力撺掇,事儿便闹大了。
曾大奶奶听闻大喜。她已听丈夫说过,那赵先生是个人才,公公等人正愁没法子将此人收到庐王帐下。倘若借机将此事漏出去,保不齐就能让公主嫁给那个姓赵的,根本不进曾家的门。纵不能,也败了她的名声,来日好拿捏。
前因后果皆明了,范诚曾椟等人俱松了一口气:并非外人作怪。只是曾大奶奶已替曾家生了两个男孙,并母家也是庐王跟前要紧的人家,不便过责于她。
宁太妃轻叹一声,亲往女儿屋中去了。可巧庐王也在,正凑在他姐姐跟前唧唧呱呱,见母亲来了立时闭嘴。
宁太妃乃坐在女儿身边握了她的手道:“那个赵先生说的是。我的儿啊,你怎么不同我说清楚”
建安公主苦笑道:“这种事哪能说得清楚。”
宁太妃道:“你只说冒你弟弟之名送的不就妥了”
建安公主道:“我并没有冒弟弟之名,不过是他猜的罢了。”
庐王拍掌笑道:“这般才最妙”
建安公主瞧了她母亲一眼:“还有件事没查清楚。大表嫂怎会将我与四表哥扯到一处去”
宁太妃移目叹道:“前些日子,你舅舅委实在与我商议此事
。你也不小了,庐州又没什么好人家。如能就嫁在你舅舅家自然是极好的。”
庐王登时站了起来脱口而出:“哪里好四表哥呆子似的一个人,环先生多好”
“胡闹”宁太妃瞪了他一眼,“纵然咱们家想与荣国府结亲也必不是你姐姐。”
庐王急了:“怎么不能是姐姐环先生特叮嘱我的,姐姐比舅舅英明些,足见他极瞧得上姐姐的。”
宁太妃跌足道:“她早两年在京中做的那傻事,纵然咱们忘了,人家能忘么”
“好了别争了。”建安公主道,“横竖我不入曾家。大表哥不能休妻,我若嫁过去,永无宁日。”
“正是正是”庐王忙说,“决计不成”
宁太妃又叹一声:“眼下咱们还离不得她娘家。”
建安公主轻笑道:“使这般手段之人我还瞧不上,着她一回道不过是她以有心算我无心罢了,她算不了我第二回。”
宁太妃点点头:“我儿大度,委实不用睬她。”
建安公主道:“也不用假意让她闭门思过。佛堂么,既是我跪了一夜,她少说得跪个三夜,不为过吧。再有,我要外祖和舅舅应我一件事:再不让她管家。”遂眼波流转,扫过弟弟盯着母亲,“她想要权不是什么都可以给她,唯独权不给。二表嫂性子好,想来也不会苛待于她。”
宁太妃想了想道:“也好。”乃又道,“那位赵先生,昨儿我与你外祖父商议,委实难得。范先生提议将错就错,你外祖本来应了。只是我不大愿意。他那名字,赵三,显见不是什么好人家出来的,你若不愿便罢。你二表姐模样生的好,品格人物才情皆在寻常女子之上,你舅舅原本有意让她与荣国府联姻的。我想着,既然这个赵三是个人杰,配给他也可。”
建安公主低眉道:“只怕人家不肯娶。”
宁太妃笑了起来:“他若见了人必然肯。”
建安公主含笑道:“那日范先生说,赵先生背影瞧着是个习武的,可见天南海北走过,见的绝色女子未必少。母妃与外祖若不信,也可试试。”宁太妃见她言语肯定,便有几分迟疑。
庐王却在旁道:“姐姐问他背影像是习文的习武的原来是这个缘故,果然姐姐不会无的放矢。”
一时宁太妃走了,庐王扯了扯他姐姐的袖子撅嘴道:“岂不是太轻易放过大表嫂了”
建安公主随手取了案头一本书翻开,托着腮帮子道:“她与二表嫂本是表姐妹,在闺中便有隙,嫁进曾家前后不过隔了一年。这些年来,明面上妯娌和睦,暗中给了二表嫂多少亏吃二表嫂能放过她么再有,三表嫂母家弱些,她也不知道拉拢,明着给脸子瞧。三表嫂性子再好,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大表嫂既倒了,她自然少不得替二表嫂搭把手。”庐王忍不住哈哈大笑。建安公主没事人一般道,“我才说过,这回在她手上吃亏不过是她有心算无心罢了。她哪里是我的敌手。”庐王笑伏在案上爬不起来。
待他笑足了,揉着肚子喊疼。建安公主乃正色道:“六弟,你瞧瞧,大表嫂此事做得何等糊涂。她平素也不是个傻子,怎么会如此糊涂的”
庐王仍伏着不动,口里道:“低估了姐姐嘛。”
建安公主道:“今儿查此事的不是我,是外祖父。她总不能低估了外祖父”
庐王懒懒的道:“她哪里想得到外祖父会管这事”
“不错
。”建安公主点头道,“多少大事他老人家都没管过,如此小事哪里会管。他若不管,府里的旁人愈发不会管了。往小处说,二表嫂三表嫂自不用提,舅母不过是在弄舌闲话上有兴致罢了,母妃遇上这等事惯于息事宁人,其余舅舅等人更不必指望。往大处说,你还小、我是女流、母妃仰仗娘家多年。曾家给咱们亏吃,寻常的小事也只得受着。故此,她敢。”
庐王“腾”的坐了起来,咬了半日的牙说不出话来,“啪”的一拳砸在案上。
“只是,她此事终究做得太莽撞。”建安公主向丫鬟要茶喝了一口,道,“她并没本事做得聪明些,偏又如此莽撞,盖因权欲迷眼、心急如焚之故。忙中最易出错。”乃伸手抚了抚庐王的头颈,“弟弟,记着,万不可让权欲迷了眼。权,纵然一时使手段弄来,旁人皆可使手段夺走。真本事才稳妥。”
庐王眼巴巴看着他姐姐,使劲儿点了点头。半晌叹道:“我瞧着,环先生分明很赞成姐姐的。”
建安公主笑了:“傻子,外祖有五个亲孙女呢,纵然能与荣国府联姻,哪里轮得到我。”因思忖了会子,道,“倘若舅舅与你商议将我许给赵三,你莫要拦着。”
庐王皱起眉头来:“怎么不拦着我已拦着一回了。”
建安公主移目看房梁道:“这等事你拦着也没用。再有,嫁给赵三总比嫁给四表哥好。”
庐王一怔:“四表哥方才姐姐不是说了不嫁的”
建安公主叹了一声,侧目望了望窗外:“那时候你没拦着倒好了。如今大表嫂这事闹出来,只怕外祖父要反悔。下回他们再说这事,你莫要再拦着了。外祖母妃舅父各位表哥表嫂表姐妹并你下头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各有心思的”乃思忖片刻,喊来身边的丫鬟琳儿,“去请二表嫂来吃茶。”
庐王问道:“姐姐请她做什么”
建安公主莞尔:“自然是烦劳她帮着我整治大表嫂出气了,不然还能是做什么”乃推她弟弟,“你去外头玩儿去。”
庐王瞧了她半日,嘟囔道:“才不信你。”又撅嘴道,“那个赵三哪里好了。”
建安公主笑道:“你只信我的眼光便是。此人是我挑的,我既挑上了他,他必有好处。二表嫂快来了,你先出去。”
庐王仍不称意,恳求的瞧了他姐姐好半日,建安公主只不理他。终乖乖走了。
偏这会子曾老太爷与曾椟也在商议着。曾老太爷道:“我又想了想,建安还是给老四的好。且不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家娶的这几个儿孙媳妇娘家各有好处,自身没一个撑得住门面的。女眷里头总得有个立得住才行。除去建安,一时也寻不着好女孩儿了。”
曾椟道:“只怕她自己不肯。”
曾老太爷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哪里轮得到她肯不肯如今又不是在宫中。”
曾椟点点头,又说:“只是这赵三”
曾老太爷道:“他会想到开义学教寻常人家的子弟念书,并他那名字,显见不是世族出身,保不齐就是天赋秉异的念了这般义学的贩夫走卒子弟,三丫头给他已足够体面了。二丫头留着给荣国府。贾琮不是咱们家套得住的;贾环旧年已露了金钱美女之意、又待王爷极好,这分明是给咱们送梯子呢。”曾椟应了。
过一时宁太妃过来,说了方才她们娘儿俩的话。曾椟笑道:“凭一个背影哪里能瞧得出那个来,可是胡扯不是”
曾老太爷皱眉道:“建安比寻常女孩儿聪明,她的话不可小瞧。让范诚去试试。”
曾椟思忖道:“倘若他当真瞧不上这几个丫头呢”
宁太妃道:“赵三先生若不肯要旁人,不是喜欢建安做的点心、换了人做的便宁可不吃么建安打小就是个懂事的,又是堂堂正正的公主
。为着她弟弟的大事,她当会肯下嫁。只是委屈了她。”
曾老太爷道:“我方才又想了想,建安还是得留在咱们家,仍旧让她嫁与四小子便好。”
宁太妃忙说:“我才与她说了,她不答应。”
曾老太爷道:“让她掌家,老大媳妇一衣一食皆由她做主,自然答应。赵三先生若看好我们王爷,终究会来辅佐的,不必非拿婚姻牵绊不可。他若不重女色,倒是也许重朋友。与其许他婚事,不如就依着他所言,善待范诚。”曾椟与宁太妃皆称“是”。
另一头,曾二奶奶来见建安公主,面上一片同情不已,宽慰了几句。
建安公主端着架子款款的道:“二表嫂不必说这些话,大表嫂倒是帮了我一个忙。”曾二奶奶一愣。建安公主将茶盏子举到眼前来瞧着,说,“她猜的不错。我委实对那赵先生有意。”
曾二奶奶大惊,四面张望了片刻,握着心口道:“亏得公主明白,将人都打发出去了。这等话万万不可再说。”
建安公主道:“英雄不问出处。听其言观其行,此人乃当世人杰,来日不论辅佐谁都必成大器。前日我也是诚心不对母妃说明白的,只为将此事闹大。再说,”她低眉叹了一声,“我已十四了。若再不想法子,少不得要被外祖父许给四表哥。”
曾二奶奶面上一僵:“四哥儿老实可靠,想来是个会疼媳妇的,又得老太爷、老爷喜欢,公主何故瞧他不上”
建安公主道:“曾家若有位宽宏大度、照看妯娌的大奶奶,四表哥这般性子倒是不错。偏如今这位大奶奶却是个口蜜腹剑的主。如今她虽一时失势,终究有两个大表侄在呢。来日我若吃了亏,四表哥纵然背地里对我千好万好,在旁人跟前莫要指望他替我出头。他与我母妃是一个性子,息事宁人。”她缓缓摇了摇头,“我从宫中到庐州,也不知为息事宁人四个字受了多少委屈,难道还受一辈子么故此,自打知道舅舅与母妃有这心思便开始盘算如何不嫁给四表哥。这个赵先生却来的及时。就如荣国府那位四姑娘说的,我也想看看天下之大、长长见识。跟了他,当不会再被困于后院逼仄之处了。”
曾二奶奶瞠目结舌,足足呆了半盏茶的功夫才说:“那公主的意思”
建安公主道:“大表嫂掌家多年,忠心的婆子媳妇子总有几个。她因我之故丢了管家权,心中想必憋屈的紧。怨气难消,遂四处散了话出去,只说庐王看好了一位外地来的姓赵的先生,要把建安公主许给他,已遣了范先生去相看好几回了。”
曾二奶奶浑身一凛,抬头看建安公主泰然自若,坐的端端正正,想反驳又不敢开口。半日才说:“只怕老太爷”
建安公主道:“外祖父本来懒得管这些家里的闲事,这回出手不过是信了那赵先生”她撑不住笑了,“赵先生大约出身寻常人家,不知道高门大户太太奶奶的厉害,误以为有旁人想害王爷、害庐州罢了。外祖他老人家若早知道是内宅女眷的小事,不会管的。此事但凡做得周全些,他便不会细查。二表嫂只管将心安在肚子里。”乃含笑望着曾二奶奶道,“想来二表嫂也并不盼着本宫入曾家的”
那还用问好容易老天爷开眼、那泼妇将她自己作死了;这位公主千岁一旦进门,还有自己立足之地么曾二奶奶低头思忖半日,咬牙道:“既是公主之命,臣妇不敢不从。”
建安公主点了点头:“二表嫂委实是个好的。你与大表嫂本是表姐妹,想来不会比她差。本宫信你。”
曾二奶奶心里明知这是挑拨,仍忍不住拍胸口道:“公主放心,臣妇必不辱使命”
第三百一十七章
话说这一日贾环闲得无聊正在客栈里头打拳,忽有马行的人来禀告道:“外头新有了传言,庐王看上了一个姓赵的外地人,想把建安公主许给他呢。”
贾环登时拧起眉头:“他们府里又唱什么戏”遂命人买些点心来,安心等范诚。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范诚就来了,仍旧是满面纠结踌躇。贾环假笑道:“庐王又让范先生怎么为难了那事儿可查出来没”
范诚又吞吞吐吐的,贾环在旁似笑非笑等着,一面喝茶吃点心。最终范诚硬着头皮道:“如今外头又有些谣言,不知赵先生可听说了。”
“听说了。”贾环道,“说是庐王看好我,有心把建安公主许给我。只不知他小小孩童可能说了算不能。”
范诚哑然,半日才说:“这些话乃是几个宵小之徒”
贾环歪头瞧了瞧他:“范先生实在不会撒谎。你只说这是老曾大人的主意、庐王的主意还是谁的主意吧。”
范诚道:“这是”乃叹道,“是有人借曾家内宅一点子小事闹出来的。”
贾环“哦”了一声:“曾家有太太奶奶小姐瞧建安公主不顺眼,想坏她的名声之后让她嫁给外地人”
范诚苦笑道:“合着先生早猜出来了。”
贾环失望道:“果真是这样啊白欢喜一场。如此说来庐王根本没有此意了”
显见他是当真对公主有意了,范诚顿觉头疼。想了会子才说:“实不相瞒,我前日曾向王爷荐言将错就错的,曾大人、老曾大人、太妃俱应下了,只是那会子王爷不大乐意。昨日来寻先生本想提此事,不想先生一番话,倒是不便开口了。”
贾环悔不跌道:“早知道我过几日再说。那是只有小庐王一人不愿意”
范诚说:“如今王爷倒是肯了,曾大人又不肯了。”
贾环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范诚又犹豫半日说不出口,贾环又问,“曾老爷子不肯还是曾椟大人不肯”
范诚迟疑道:“皆不肯。”
“既然先头肯了这会子不肯,当不是瞧不上我。”贾环思忖道,“你这君子既然说不出口,想必原委并不光明正大。”前日应了,今日不应。前日到今日,变故就在昨日。昨日贾环假装醉酒特特多露了点子才,并点明建安公主事儿办的聪明。要么曾家是瞧上了自己、要么就是内宅女眷出事后方察觉到他们需要一个好儿媳妇。“是曾家想嫁女儿给我,还是他们家的子弟有意建安公主”
范诚目瞪口呆,半日才讪讪的说:“都是。”
贾环拍案而起:“什么”
范诚硬着头皮道:“曾大人说,他有意将他们府里的三姑娘许给赵先生。方才我来时王爷特悄悄告诉我,老曾大人有意让曾四爷尚公主。”见贾环眉头都快打结了,忙说,“先生,此事不着急。”
“不着急才怪”今日那传言不必说是建安自己弄出来的,庐王特告诉老范曾四之事也必是她叮嘱的。若非事情紧急,她何须出此下策。“看来庐王根本说了不算,曾家才是这庐州之主。”
范诚面色一变:“尚不至于此,曾大人极敬王爷的。”
贾环道:“那个自然,没有庐王哪有庐州,他是招牌。只是臣大压君在所难免。”因思忖片刻道,“范先生,烦劳你帮两个忙。回去告诉曾大人,说我听了街头的传言欣喜若狂,一听要换成曾家的女儿便翻了脸、当场就想走人。”
范诚僵了僵:“这个”
贾环道:“这话并不假,只是我没翻脸罢了。若非要翻脸范先生才说得出来,咱们且翻脸一回便是。”
范诚忙说:“不用不用赵先生之意我明白了。还有一件呢”
贾环又想了想才说:“明儿悄悄设法把小庐王带来与我见一见。”
范诚大喜他肯见庐王乃是大大的好事,忙说:“这个容易”
贾环作了个揖:“多谢范先生。”
范诚欢欢喜喜出门拉马赶往庐王府,一高兴忘了“悄悄设法”四个字,将两件事都告诉了庐王与曾椟。
曾椟立时皱眉道:“他竟瞧不上我女儿”
范诚打圆场道:“终究赵先生先听了街头闲话,以为可以尚公主,何等荣耀忽然给人家换成别的女子,还只当是咱们瞧不上他。若一开始就告诉人家是曾姑娘,想必他也欢喜的紧。”
曾椟一想也有理,嗐声跌足道:“又是那个愚妇做的好事”
庐王嘟着嘴无奈道:“你们又个个说他是大才,年岁也与姐姐相当,既这么着,就让姐姐嫁他好了。”
曾椟也犯了愁:“此事当真不好收场。”
因实在看好此人之才,只得又去寻曾老爷子。老头闻听冷笑道:“给了九寸想十寸,得寸进尺。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乃道,“此事不难。他不过一时让街头流言蒙了神,只需稍稍点破、让他明白过来高低上下就好。你告诉他,旁人都极愿意,唯有太妃觉得赵三这名字不好。他若想尚公主,除非改个像模像样的名字。这般人物皆傲气,不会肯的。回头再想一想,多则三天少则半日便能清醒。”
曾椟道:“可会令赵先生自觉屈辱”
曾老太爷道:“太妃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他也不好跟女人计较。让范诚多与他赔不是即可。虽没认识多久,他已信任范诚了。故此先前那些日子多少有几分藏才,后来却不再藏了。虽有醉酒之故,这些在外头行走之人谁会随意在外人跟前醉酒呢”
曾椟道:“可会因此弃了我们王爷另投别家”
曾老太爷道:“有勇有谋、亦稳亦动。如此好的主公,岂能因一个后院女子便抛了再说,他既出身低,别家未必肯重用。”曾椟听了有理,答应着去了。
遂将此话告诉范诚,范诚还以为当真是太妃不肯,急道:“曾大人,太冒犯了”
曾椟含笑道:“你只管说去。哪里会当真让他改名字不过试探试探他如何应对罢了。”
范诚连谏不妥,曾椟执意让他去。范诚遂求庐王。庐王也不知如何是好。虽他姐姐说了有意这个赵三,庐王心里仍是不喜欢他的。愁了会子,只说心情不好到院子里走走,过会子再说;实则一溜烟儿跑到里头告诉建安公主去了。
建安公主兵行险招,庐王在外头不便每时每刻来与她通风报信,焦心得一夜不曾合眼。听了庐王所言,知道外头那位“赵三先生”已有灵犀,顿时将一夜的忐忑悉数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又听他说“改名字”,不禁掩口而笑。后来忍不住了,竟伏在贵妃榻上笑了半日。乃擦了擦眼泪向庐王道:“你让范诚去就依着舅舅的话说。”话音未落,又笑起来。
庐王莫名不已,只是他瞧出来他姐姐原本心神不宁的,这会子已镇定了。乃撇嘴道:“那个人哪儿好了。”满心不痛快走了。
庐王回到前头向范诚道:“横竖他要见我,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去吧。”
曾椟心知这赵三年岁不大、见识不小。庐王这会子虽答应了,心里显见不大乐意。万一被他说服,只怕此事要定下来,遂含笑拦着道:“人家已经约了是明儿,何必早去没的失了身份。此事不过是个试探,看看他如何对付。庐国极小,这等事来日有的是。”庐王无奈,只得命范诚快去快回。
范诚万般无奈,硬着头皮转回贾环的客栈。
贾环听他闭了眼涨红着脸硬生生说完了太妃之意,拍案而笑:“原来是这个条件除了这个还有么”
范诚道:“没了。”
“除了太妃,旁人都应了老曾大人也应了”
范诚道:“都应了,唯有太妃是个内院女子,留意这些不要紧之事。赵先生,我主失礼了,晚生替他母亲给先生陪个不是。”
贾环摆手道:“你不用替老曾大人向我陪不是。”范诚一怔。他接着说,“太妃又不是这两日才知道我的名字,若在意这个,上回就不会答应了。无非是老曾大人想惹恼我、甩黑锅给我丈给太妃背罢了。你告诉他们,改名之事极容易。想来不会有什么新的借口了”
范诚又愣了:“容易先生不恼么”
贾环道:“明知道人家是故意惹恼我的、我还恼,我傻么再说,一个名字能换来一个好媳妇儿,何等便宜,我得多傻才不答应”
范诚见他说得大方,慨然道:“赵先生这般性子实在难得。”
贾环笑道:“虚名傲骨何用纵然想用,也不当对着岳母大人使的不是”
范诚不禁有几分感动:“先生放心,我这就去回给王爷。想来老曾大人已没词儿了。”立时站起来告辞。
果然,他一说赵三先生愿意改名字,曾椟都傻眼了,“这这这”了半日才说,“他怎么会肯的”
范诚便知道赵先生又猜对了,此事果然是曾家的主意,诚心欲惹恼他的。不禁愠道:“曾大人,庐州终究是庐王治下,大人岂能越俎代庖”
曾椟跌足道:“我们家里之事你不明白王爷也不愿意的,况堂堂公主岂能随意许给一个来历不明之人”
范诚道:“既这么着,怎么曾大人肯将女儿许给此来历不明之人”
曾椟便噎住了。乃叹了一声,转身出去寻老曾大人去了。
庐王便知道此事八成要定下了,心中焦急:他姐姐都要许人了,他连那人什么模样都没见过。立时命范诚:“带我去见那个赵三”范诚巴不得王爷早些与赵先生相见,立时领命。
不多时他二人到了贾环住的客栈,贾环下头的人一见范诚就笑:“范先生果然领了个小孩儿回来。”
范诚道:“你们三爷猜着了”颇有几分与有荣焉。
那小子道:“方才范先生前脚才刚出门,我们三爷立时让人去外头买了糖蒸酥酪、核桃酥和菱粉糕。还说,范先生过不了多久便会领着个八.九岁的小公子过来,他让范先生屈尊在院中稍候片刻,请这位小公子一个人先进屋去,他在里头等着。”
庐王一听那三样点心皆是他平素爱吃的便觉得有几分古怪。闻言要他自己独自进去,愈发好奇了。偏范诚以为他有个什么隆中策要说,欢喜的替庐王整了整衣襟,亲送他到门口。庐王推门才进去,只听里头传来“嘘”的一声,门便掩上了。不过片刻功夫,屋中传来一阵爆笑,正是庐王的声音。范诚虽心下奇怪,既是他主公在笑,便不忧心了。
屋里头庐王瘫在贾环炕上笑得肠子都打结,好久好久才歇下来,过一时又笑。贾环干脆在旁等着他慢慢笑,庐王实在笑足了才指着炕头小几上的点心盘子说:“喏,松穰鹅油卷外头买不着。”
庐王在他跟前极自在,干脆的爬过去捻起一块核桃酥放在口里,忍不住又笑起来。贾环忙说:“吃东西的时候别笑,容易噎着。”
庐王费劲憋着笑把口里的核桃酥咽下去,又笑了半日才说:“赵三先生是你哈哈哈”乃细想了想他姐姐的话,瞥着他道,“我姐姐该不会知道是你吧。”
“显见知道啊。”贾环道,“虽不知她怎么猜出来的。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爱吃点心,而且有件事只怕没人告诉你。早年你舅舅家曾开了一家极好的点心铺子,我最爱吃那里头的点心了。你姐姐那天晚上送来的几样皆是我在那铺子里买得最多的,我开了点心盒子一瞧便知她猜出来了。喂,小王爷,她是怎么猜出来的”
“我哪儿知道。”庐王撅嘴道,“姐姐又没告诉我。”又往口里塞了半块核桃酥,扭头看着贾环,眼睛亮晶晶的,“我就知道环先生必然是喜欢姐姐的”
“当然啦”贾环横了他一眼,“不然我费那么多神讨好她弟弟,你当我闲的啊。”
“嗯”庐王扬起小脸来,“在京中你对我那么好,是因为姐姐么”
贾环敲了一下他的小脑袋:“不是为了她,总不能是为了你吧。没见我从前对你二哥有多远避多远”
庐王顿时失落:“原来你打这个主意我说么。”
贾环呵呵一笑:“好了好了。这几日是怎么回事你们府里乱七八糟的。”
庐王因为明白了外祖家之势,这几日憋得他好生委屈。乍见贾环,如吃了定心丸一般,遂一壁吃点心一壁将这几日他们府里乱七八糟的事儿细说了一遍。末了斜觑着贾环道:“人人都说二表姐生的极好看,比我姐姐好看。”
“你觉得呢”
庐王鼓着腮帮子道:“姐姐好看”
贾环伸出大拇指来:“你说得对我小舅子真有品味。”挨了庐王一记白眼。贾环轻叹一声,抚了抚他的头,“我原先以为来庐州只要寻个机会提亲就行了,这会子来了倒是麻烦的紧。”
“嗯”庐王口里叼着点心扭头道,“外祖不是已答应了么赵三先生哈哈”
贾环摇头嘀咕道:“难怪历来天子都让文武两班相互制约。小庐王,你手上没有兵是不成的。”
第三百一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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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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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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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这一日贾环领着贾琮陈瑞锦到了庐州城西范诚的院子,一瞧,他们跑鄂州的功夫人家学堂已经开张了,靠近些便有齐齐整整的读书声传来。
贾琮羡慕道:“好实干的人可惜先被庐王捞走了。”
陈瑞锦瞧了他一眼道:“你又想撬人家”
贾琮摇头:“撬不到。我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撬到手的。从司徒兄弟手里撬林姑父撬了多少年还是他们内杠才让我钻了空子。这个范诚,只能看着流口水了。”
贾环也道:“起初我只赞他忠心,不想此人越来越使人敬重。”
“他与林姑父这样的人,也是我们民族的脊梁
。”贾琮道,“虽然有时候挺让人憋屈的。”乃上前向门子拱手道,“请问范先生可在么”
那门子道:“我们爷这会子不在,敢问两位爷尊姓大名”
贾环思忖片刻道:“他今日会来么”
门子道:“我们爷下了衙门会来转转、瞧瞧学生。”
贾环点头道:“既这么着,我们到里头去瞧瞧、等他可好”
门子见他们连名姓都不肯说,颇为迟疑。只是他二人皆穿着儒生袍,又有几分贵气,没敢拦着,放他们到了里头。三个人在院子里转了转,看各间屋子皆有先生在教授功课,细听皆是蒙学那几本,有快有慢,不禁点头。
到了黄昏时分,范诚照例来学堂走走,听门子说来了两位年轻的先生,忙走到里头。只见学生们都已下学,老大一群围着不知做什么。走过去一瞧,有位胖乎乎的书生正坐在一块木板上,木板下头是院子里蓄水的大缸,下头站满了学生与教书先生。
只听那胖书生道:“我曾听人说过,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既可用、便值钱。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钱的。”下头的学生纷纷点头。“然而,为何许多人都觉得破荷叶、枯草根子并不值钱呢因为他们用不上,没买卖过这两样东西。虽然许多人不知道,这两样东西依然是值钱的,并不会因为许多人不知道它们可用变得不值钱。韩非子曰,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话听着容易,我是总也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因为我不懂治河,也不懂蚁穴。倒是有另一个故事。说是古时候有个铁匠,平素做事皆好,做的刀枪甚至铁锅都是京中首屈一指的。偏有一日他在做一枚钉子,懒散了些,那钉子做的不甚结实。他遂想着,横竖不过是枚钉子,便罢了。”他一壁比划一壁说,说到最后,铁匠之国输了一场要紧的大仗,亡国了。铁匠全家被俘虏,沦为异族奴隶。
学生们哗然。
那胖书生乃问道:“诸君,咱们议论下,此国既亡,都是谁做得不对”
下头一群人喊:“铁匠”
胖书生道:“铁匠自然做得不对,然除去他,另有旁人也做得不对。”
下头另一位书生道:“国主也不对,还没预备好就与邻国开战。倘若战备足够,何至于区区一战失利就亡国”范诚见了他大喜,正是出去请将军的赵三先生
胖书生道:“保不齐是邻国不打招呼直接开战呢数百年来外虏入侵我国从未打过招呼,他们自己悄悄预备好了便打过来。国主之过在于松懈。还有么”
有位教书的先生道:“钉马蹄铁的钉子何等要紧,将军府买钉子的那个人竟然不查,此人亦有过。”
胖书生点头道:“不错,此人有过。买钉子的多半是寻常下人,看不出来什么钉子好什么钉子不好,只去最好的铁匠铺买便是。此人之过倒是小些。”
下头一位学生道:“那将军自己也有过。怎么选了个外行去买钉子呢下人不知道钉子要紧,他总知道的。”
胖书生“啪”的一击掌,伸出大拇指来:“不错小伙子,你说的对。”那孩子不过六七岁,听他喊“小伙子”有几分不好意思。他接着道,“依我说,这件事里头,最大的责任便是将军,最能避免此事之人亦是将军。”他乃道,“铁匠是个打铁的。人都有犯困、犯懒、犯迷糊的时候。他纵然是京师第一铁匠,也难免个别器物有瑕疵。何况钉子是个寻常小物,一如破荷叶、枯草根子一般,他也难免觉得不要紧。这钉子若是在墙上挂画必然挂一千年不会坏,千年后人们依然会说这是好钉子、不愧为那时的京师第一铁匠所造。然而将军是知道此钉子要钉在马掌上的,也知道马掌上的钉子何等要紧,怎么就派了一个不懂行的下人去呢他若派一个懂铁器之人去,这事儿就有转机了。”
学生们又开始议论纷纷
。
那胖书生又拍了拍手:“故此,每一个器物都是要紧的,每一个人都是要紧的。一枚寻常的钉子做差了、一个买钉子的下人不懂行,也会亡国。各位,你们当中少有人能考取进士、入朝为官,多数长大后从事各行各业,农、工、商。然而你们每一个人都极要紧。于庐州、于天下,都极要紧。你们眼下都是少年,就如同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二十年后,天下是你们的。你们今日好生念书,不是因为念书须得花好多好多钱、白占范先生便宜;乃是为了借机学些为人处事的道理。一如范先生常说的,毋以善小而不为,毋以恶小而为之。来日纵不能飞黄腾达,总不至因为些许可以避免的小事酿成大错,不成为那枚钉子、那个蚁穴。”范诚正欲叫好,胖书生忽然脸皮子一紧,正色从左到右扫视了下头一圈儿,众学生先生俱屏气凝神,范诚也不禁肃然。
胖书生乃翻身站在了木板上,直着背负手大声念到:“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
范诚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好”赵三率先鼓起掌来,旁人立时跟着鼓掌。
胖书生就在水缸上向众人作了个揖,跳下来直走到范诚跟前,当众一躬到地:“范先生言出必行、雷厉风行,晚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范诚赶忙伸手相搀:“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胖书生道:“老子曰,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这群孩子来日都是我朝各行各业的中坚力量,他们知事明理则天下大治。我方才还说,范先生与林海先生这样的人,乃是我们民族的脊梁”
赵三在旁道:“他委实说了,就在书院门口。”
范诚怔了怔,连连摆手:“在下哪里比得了林大人他老人家乃天上皓月,我不过地下蝼蚁尔。先生过誉、过誉。”话虽如此,心里却暗暗欢喜不已。遂拱手请这几位到书房坐坐。
一时小童上了茶,范诚便请教他们名姓。胖书生含笑道:“晚生姓贾名琮,乃是金陵府人氏。”
范诚便是一愣:“莫不是荣国府三贾中的那一位”
胖书生点了点头。不待范诚惊喜,赵三上前深施一礼:“上回来庐州,因着些不大方便的缘故,晚生不曾对范先生说实话。晚生名叫贾环。”
范诚便知道他们当真是三贾,吓得登时站了起来。贾环再三打躬作揖赔不是。范诚回想赵三所言所行,苦笑道:“难怪先生当日说,你这会子若是投了庐王未必是好事。”
贾环又拱手道:“实在是这小子”他一指贾琮,“行动太惹眼。庐州如今最好就是安安静静的弄些银钱养些精兵,莫引得旁人留神。”
贾琮道:“既然庐州小,小有小的好处。范先生,我才有了个念头,只不知庐王可愿意。”
范诚忙问:“什么”
贾琮道:“义务教育。如你这般的学堂,建起三十所来,叫做小学堂,只教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三样,让庐州的百姓子弟都可念完这三本书。其余千家诗、声律启蒙、幼学琼林等皆另建五所中学堂教授,小学堂中念书最好的可以进中学堂。并建一所高学堂,正经教授四书五经,自然是中学堂最拔尖的才能进。这些钱,庐王一个人未必出得起。故此可以让中学堂念罢、功课好的学生去小学堂授书抵税,高学堂的去中学堂授课。”
范诚听罢整个人懵了半日:“全城的百姓子弟都念书”
贾琮含笑道:“庐州不过方寸之地,群狼环伺。纵然练兵,人数有限
。平安州也小,但他们已经从两条商业街扩展出商业区了,商业区里头有许多王爷大人的铺子。没人敢乱动他们,因为不敢得罪太多人。庐州比平安州还小。单单指望旁人心慈手软放过庐州是不可能的,除非有点别的什么、让旁人不敢乱动。若是庐州能以全民义务教育博得士林赞誉,诸王多少会有些顾忌。单单只教三本书,说实在的,也花不了太多钱。名声,有时也很有用。谁对庐州动刀兵,便会遭天下人口诛笔伐,而庐州百姓也会奋力抵御外敌。”
范诚想了老半天,忽然“哎呀”一声,向贾琮一躬到地:“先生奇才晚生佩服之至”
贾琮摆手道:“我只会动嘴皮子,唯有范先生这般实干家才是天下栋梁。”见范诚仍旧一脸敬佩,正色道,“范先生,我是说真的。知易行难。我有许多好主意,只是因种种缘故皆做不了。如范先生这般得了点子便做了,实在难得。晚生极佩服先生。”
陈瑞锦在旁扑哧一声笑了:“这位先生与三爷都自称晚生,你们究竟谁晚生些”
贾琮忙说:“范先生年长我这么些岁数,自然我是晚生了。”范诚又说不敢。贾琮不待他自谦抢着说,“不如我称先生做大哥,你看可使得”
范诚忙说:“哪里担得起”
贾琮立时向他作了个揖,口称“范大哥”;贾环也跟着喊“范大哥”。范诚见他们都喊的诚心,也不便推脱,且听在耳中极为顺耳,心里喜之不尽。乃又问可要去见庐王。
贾环忙说:“暂且不见,我们今儿过来另有一事。我们已撬来了两员大将,人家肯不肯留在庐州就得看王爷自己了。”遂将他们昨日贿赂杜得渠之事大略说了一回,只没提那粉头并钱的数目。末了道,“杜得渠既得军心,这会子不可惊动,先让小钟将军占了庐王武师傅一职再说。烦劳范先生悄悄告诉庐王,莫要让旁人知道。”
范诚问道:“曾大人呢”
贾环道:“人多嘴杂,万一露馅呢只庐王一人知道便罢。再说,曾家小算盘打得太利索,我还不怎么信得过他们。”
范诚闻言连连点头:“赵先生贾先生说的是。”
贾琮笑了:“范大哥别这么客气。再说我也姓贾,你喊他贾先生,我还自作多情以为喊我自己呢。”
范诚道:“我何尝做了什么这主意是”他一时不知道喊贾环什么好,贾先生、贾三爷都与贾琮重了,顿了顿,“主意是环先生出的。”
贾琮浑然不顾:“范大哥你这项本事叫做执行力,执行力能强到你这份上的人非常非常非常难得。横竖我是不成的。”
贾环瞧他恨不得从肺腑中掏出心肝子来的模样,偷偷向陈瑞锦道:“他看着人家都快流哈喇子了。”
陈瑞锦忍笑了半日,道:“当年刘玄德遇赵子龙于公孙瓒营中,大略也是如此。”
贾环啧啧了两声:“我见了人才就不会这么激动。你瞧,终究他才是为人主的料。”
一时贾琮与范诚互相夸赞完了,几个人稍稍说了些闲话,贾琮等人便告辞了。范诚亲送出了一条街,贾琮还频频回首招手。
贾环瞥着贾琮道:“正经走道别摔下去演过了。”
贾琮撇嘴道:“这种戏码非演不可好么我还指望庐州义务教育大获成功、四周的什么吴王楚王也能学学呢。开民智保不齐这就是头一炮。”又叹道,“此人暂时是弄不到手了,可惜可惜。”
回到客栈,钟威出去看了一日的房子也回来了。留在客栈的人说,杜得渠今儿下午使人来过,说是那事儿他过几日便提,守院子的也依着钟威的话告诉他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第三百二十二章
庐州安抚使杜得渠之子原为教庐王习武的师父,忽有一日身子不适病倒了,大夫说要修养数月。杜得渠便说不可耽误庐王的功课,乃举荐了一人替其子教习。
此人名唤钟珩,模样端正,武艺也不错,他父亲在世时曾入过行伍。庐王一见便喜欢,嚷着就要这位钟师父。曾椟使人一查,他却是刚来庐州的,眼下还住在客栈。杜得渠也不隐瞒,只说自己与这个小钟街头偶遇,比划了几下,很是赏识他的功夫,邀他跟着自己干。钟珩摆手道:“家叔不许。”原来钟珩父母双亡,只跟着一位叔父过活。他叔父当年为脱离军籍费了好大力气,再不许他当兵。杜得渠极惋惜他一身武艺。偏没过两日他那不争气的儿子便病了,遂荐这位钟壮士入庐王府。
曾椟起初颇为怪异。范诚悄悄告诉他:“我听我那学堂里头几个家住兵营左近的学生说,杜少将军早不耐烦教小孩子了。这回一病,乐得撂挑子。”曾椟听着也有几分道理。遂又去查钟珩的叔父。那老钟也是个老实人,一五一十将他们在鄂州之事都说了。
庐王的先生不可马虎,曾椟立使人快马赶去鄂州详查悦志茶楼,没多久便查着了。果然悦志茶楼起初无事,忽然被鄂州知府查封,而钟老板领着家人走亲戚时并没有人拦着;鄂州知府近几日才命捕快四处宣扬,便是悦志茶楼勾结歹人害了鄂王,如今已畏罪潜逃;偏他小舅子新开了一座茶楼,有个美貌茶娘三日一巡茶。曾椟闻听叹道:“堂堂一州知府,为了区区一个主意竟做下这等事实在丢读书人的颜面。”乃到里头将此事回给曾老太爷;老头子笑告诉他:鄂州知府起初乃是捐的知县、后来仍以贿赂升官。曾椟心下大悦。
因怜钟家无辜受害,并小杜将军也不情愿教庐王习武,庐王自己又瞧钟珩顺眼,便应允了与他此职。并钟珩之叔父也看好了一处铺面,预备盘下来再开茶楼。
此事既了,贾琮遂正色问贾环道:“建安公主那事儿,你当真想清楚了”
贾环道:“不是问过了么。”
贾琮道:“不怎么放心。你若看上潇.湘馆的女孩子,她们个个独立自主有事业,哪天你移情别恋她们会跟你和离。再见虽未必是朋友,同事总能做的。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你想半路和离人家也拿你没辙,多给几个钱就是了。偏建安公主牵连上了庐王、庐州、钟威钟珩、还有范诚和义务教育。”
贾环叹道:“我想了许多日的。虽并不如五叔那般想要个媳妇儿,终究还是建安顺心顺眼。”
贾琮皱眉看了看他:“你这事还是慢着些吧。横竖年岁都小,不着急。”贾环哼了一声。
次日,他二人乃正大光明往范诚府上去拜见。范诚欢喜不已,立引着他们去见庐王。曾椟自然也在,望着贾环呵呵大笑,拱手喊“赵三先生”。贾环作了个揖,笑摇了摇头。
几个人分宾主落座,庐王先得意洋洋道:“那天我告诉他们是环先生他们还不信”
贾环道:“前些日子不过是路过庐州,见街市繁盛、商贾云集,起了兴致,方多呆了几日。因不愿惹人的眼,未用真名。不想遇上了范大哥,也是缘分。”
曾椟捋须道:“我们猜也是如此。”
贾环笑问:“当日赵三议的亲事还算数么”
庐王抢先说:“算数算数自然算数”
曾椟略皱了皱眉,问道:“只是此事可曾禀告给令尊知道”
贾环道:“婚姻大事,我自己还是能做主的。”
曾椟道:“环先生勿怪,我既是建安的舅舅,略想得多了些。早年这孩子在京中曾有一回做了傻事”
贾环微笑道:“时至今日,你们还觉得那是傻事么”曾椟一愣,看了看庐王。庐王也莫名不已。贾环道,“要说傻事,倒是如今那位小圣人母家做的还更傻些,设法让薛家小姐姐从前定亲的那户人家退亲了。他们若不傻了那么一下,并建安公主又傻了一下,如今谁是庐王谁是小圣人还未可知。”
曾椟倒吸了一口气,半晌才说:“她她是故意的”
贾环点头道:“起初我们还没想过她是故意的。后我四姐姐来庐州见过她一回,赞不绝口,说此女虽年幼,聪慧、明智、有远见。旋即想起当年那事,立时就猜出来了。我四姐姐说,那会子京中混乱,各家皇子野心都不小。她一个小女孩儿,能有那番见识、当机立断、还舍得牺牲自己的名声,实在难得。”
曾椟眼中顿时露出一丝失望来,立时笑道:“原来是得了贾四姑娘赞誉,怪道呢。”
贾琮取笑道:“四姐姐打小眼光犀利。她说建安公主好,必然是好。环哥哥当时就羡慕了。”贾环瞪了他一眼。
庐王得意道:“我说什么来着他们还忧心环先生是瞧上了姐姐的点心。”
贾环眨眨眼道:“我是那么浅薄的人么”
众人一笑,此事算是定下了。曾椟又问他们可请到了将军。
贾琮笑道:“算是请来了,也不算。”曾椟忙问他何意,他道,“庐王不是新换了个武先生”
庐王点点头,咧开小嘴笑得极可爱:“这个先生好性子又好长得又不凶,我喜欢”
贾琮道:“实在有本事的是他叔父。”
曾椟一惊:“那位在鄂州开茶楼的钟老板”
贾琮道:“早年他曾在京中为将,因不会说好话讨上司欢心,一直升不上去,遂心灰意冷、设法脱了军籍。环哥哥想替庐王请位将军,想到了他头上,快马传书喊我来帮着劝说。”他笑道,“实不相瞒,那个茶娘的主意是我出的。鄂州知府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平素没少干欺压百姓之事。但凡钟将军茶楼的生意好,那知府自然会设法盘剥于他。老钟那性子,耐得住穷耐不住憋屈,不久便会想离开鄂州的。可巧竟赶上鄂王不知怎的就在那个当口死了这下知府大人连借口都不用寻了。我又以庐州取消盐课、商贸繁盛为由劝他来此。人虽来了,他还愿不愿意领兵就得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曾椟这才恍然:“原来是琮先生之计。”
贾琮道:“不过顺水推舟罢了。鄂州那地界,他们想安生做生意也是难的,从前安生不过是生意寡淡、不值得知府和鄂王下手。此人有实才。曾大人自然知道,朝廷那地方不是有实才就能爬上去的。”曾椟连连点头,又问鄂王是怎么死的。贾琮只做不知。
乃又提起“义务教育”之事。小庐王自然赞成;曾椟乃科举出身,这等可替庐州争取文名之事亦愿意的很。办事的自然又是范诚。只是如此一来,就愈发没有钱让杜得渠吃空饷了。
一时曾椟回去见他老子,将贾氏兄弟的话细述了一回,道:“让父亲说中了,贾环果然是瞧中了建安聪明,与点心无干。”
曾老爷子皱眉道:“若只是聪明还罢了,二丫头三丫头都聪明。这里头最要紧的却是贾四姑娘当年一番批语。当真不好办。”不禁负手而立。
曾椟道:“事已至此,横竖二丫头不用发愁没处给,建安也是咱们家的人。”
曾老爷子叹道:“二丫头委实不愁。上哪儿给四小子弄个知根知底的好媳妇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就是老大媳妇闹出来的若去京中或别国求个好女子,又恐怕她心念娘家、不安生。实在建安最是合适。”
曾椟苦笑道:“只是如今已答应了荣国府,来日指望他们之处极多。”
曾老爷子想了想,道:“你亲去告诉二丫头,阴差阳错,事已至此,家里已是没法子了。”曾椟闻言犹豫了许久,终应下了。
过了两日,庐王府又有人给贾环送点心,还是当日那四样。贾环欢欢喜喜赏了那媳妇子十两银子打发她去了。打开盒盖一尝,立时喊:“不是她做的”
贾琮道:“哪有公主天天给人做点心的就是个意思。”
贾环品了品道:“味道倒是不错。罢了。”
陈瑞锦瞧了瞧那点心,忽然说:“我出去走走。”起身便走了。贾家哥俩没管她,也管不着她功夫高。
过了许久,陈瑞锦回来道:“我跟着方才送点心的那媳妇子的车走了一路,点心是曾家二姑娘做的。实在好模样,难得的紧。”乃瞥着贾环。
“哈”贾环正往嘴里塞点心呢,愣了。
贾琮哈哈的笑起来,拍了拍贾环的肩取笑道:“艳福不浅啊兄弟”
贾环撇嘴道:“我只知道是他们府里送来的、不是我媳妇儿做的。其余一概不知。”
“也行。白吃四盒点心。”贾琮伸了个懒腰。
陈瑞锦道:“只是此事明儿环三爷须得向曾大人点一点。”
“这个自然。”
次日他们几个去庐王府与庐王等人商议开学堂之事,贾环一进屋子便笑道:“你们府里的点心师傅委实不错,昨晚上送来的也挺好吃,多谢多谢。是你这么惦记我么”
庐王一愣:“我不曾使人给先生送点心啊”他眼神一亮,“莫不是”
“不是”贾环道,“这个点心师傅比上回那个稍稍差一点,不过也不错。”说着挤了挤眼。
庐王笑道:“上回那个可不轻易给人做点心的。”
贾环苦着脸道:“我知道啊没听我说她的点心做得比点心师傅还好么实话告诉你,昨晚上这位师傅的手艺更好些。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万一惹那谁恼了呢”庐王嘿嘿直笑。
贾琮在旁拍了他一下:“商议正经事呢,你俩有悄悄话回头慢慢说。”遂张罗着说起正事。曾椟面上不显,心里暗叹贾环果然是个吃货,一模一样的方子竟能吃得出不是一个人做的。
一时他们散了,庐王赶去他姐姐的院子问她可知道谁送的点心。建安公主听罢含笑:“凭他是谁,横竖不与我相干。”
庐王道:“也不是你,也不是我,总不能是母妃吧。”
建安公主道:“不过几盒子点心罢了,并不要紧。”乃问他旁的事。庐王让她一引,便将点心忘了。
庐王走后,有侍女立时上前说:“指定是曾家的那几位姑娘”
建安公主这会子才笑上眉头:“她们爱送让她们送去没听见么虽是她做的更好些,那位也不敢说。”
又一个侍女笑道:“哎呦呦,驸马爷倒是有几分惧内。”众人纷纷说笑起来。建安公主一颗心终于安定了些。
另一头,曾椟将今日之事回给了曾老爷子。曾老爷子想了半日,叹道:“二丫头此计出得不智。罢了,先莫要指望她。五丫头多大了”
曾椟哪里知道赶忙打发人去里头问。不多时曾二奶奶使人来回说,五姑娘今年十一岁。曾老爷子皱眉道:“太大了些,又是庶出,来日未必守得住庐王。你再娶个庐州正经人家的女儿做姨娘,须得再生个女儿出来。”曾椟立时答应。
不想当日晚上贾环又收到了四盒点心,还是那个媳妇子送来的。这回里头夹了一张纸片子。他拿起来一瞧,不禁赞道:“好文字”
贾琮闻听探了个脑袋过去:“我瞧瞧”
原来那纸上写了篇长诗,说是一女子旧年便得了家中父母的话、要将她许给一位才子。打自那一日起,她便日夜惦记才子,缠绵住一段相思。忽有一日听说这才子要娶旁人,顿觉生而无味,几乎寻死。只是她终又想明白,无缘罢了。她既爱慕那才子,才子得了佳人便好,她也死心了。
贾琮赞道:“诗实在写的好。人也不笨,昨晚上那几盒点心其实是做问路的石子投的。瞧得出来,这单相思也是发自肺腑。喂,环三爷,被感动了没要不要讨她做小老婆还是干脆就换她做大老婆”
贾环瞧了那诗半日,苦笑道:“说真的,单看这诗,是个男人皆极易动心。偏生咱们家有个宝玉哥哥”
贾琮爆笑倒在椅子上半日起不来。好容易止了笑,道:“你怎么回友情提示,装什么都没发生最不好。墨菲定律,一件事你不去处置,只会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贾环皱眉道:“当真不好办。”
贾琮又拿起那诗来瞧了瞧:“实在写的好,我也信她是真心的。”又啧啧道,“居然这样的单相思也行人都没见过。她怎么想的。”
陈瑞锦叹道:“二位三爷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这天下也就你们家几位姑娘命好罢了。”
“说的也是。”贾琮道,“曾家的女孩儿大约都是当猪养的,养到出栏就买出去。本以为得了位好买主,暗暗欢喜了上年居然黄了,难受是可以理解的。”
陈瑞锦觑着他道:“琮三爷该不会又想拐走”
贾琮道:“虽文才可惜,我台湾府不缺文人,再说有个贾宝玉在文坛撑门面已够了。她若有范诚的本事我定然拐走。”乃看着贾环道,“我替你出个主意。明儿她的人再来,让那媳妇子给她捎回去一个字,万万不可再多了。你若忍不住想多加句话,我劝你暂且把建安公主那亲事搁下。”
“什么字”
“哦。”
贾环挑了挑眉:“哦。”
第三百二十三章
话说贾家哥俩商议好了应对曾二姑娘的点心,谁知后头她竟再也没送来了。贾琮自然无所谓,贾环心里多少有几分惦记,如同西洋故事中等屋。贾琮笑道:“你是大人,该摆威风的时候不摆威风。”遂命下头办事的人说,谁家有适龄该当念书的孩子不许念也行,多增一笔“自教税”,这税还收得颇高。
范诚忙说:“万万不可岂能随意增税有损我主名声。”
贾琮道:“无忧,仅仅多收一笔税还扯不上名声,各家王爷增收的税多了去了。再有,俗话说,天高皇帝远。庐州这么小,谁会留神你们收点子小税纵有留神的也掀不动什么波浪。”范诚拿他没法子。
又有人来报,某富户宁可多出税钱,不肯让儿子念书。原来那儿子是前头那位媳妇留下的,那媳妇与人有私已被休了,富户疑心不是自己的种。贾琮遂说算了。范诚想帮那孩子一把,贾琮摆手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范大人,你没那么多闲工夫。最多问问孩子可愿意去养生堂过日子。他若不愿意便罢。”
范诚果然使人去问,那孩子当真愿意去养生堂原来平素那富户待他极不好,时常打得浑身是伤,自从他母亲偷人被拿他便没吃过饱饭。贾琮让下头的小子向那富户说:“你既舍得如此待他,可见你已查明白了此子不是你的。既不是你的,养他作甚”
乃命人替那孩子立了户籍,送去养生堂。贾琮特告诉他:“除非好生念书、考取中学堂高学堂一路科举过去,不然你这一辈子都被你那后妈生的弟弟踩在脚下。”
孩子含恨道:“我母亲是冤枉的”
贾琮道:“世间冤枉的人多了去了,千古只出一个包青天,早已死了数百年。你白白哭死恨死皆无用;有本事就考取功名当上大官,查明旧案亲自替母亲申冤。”孩子咬牙应了。范诚本想宽慰宽慰他,听了贾琮所言,低叹一声,转身出去。
诸事渐了,荣国府的人也该北上的北上、南下的南下了。贾琮借着这些日子忙学堂之事早与范诚勾搭上了,贾环已被他挤去一边。他还嫌不够,提笔稍改了一首毛.主席的贺新郎写在案头。
贾环瞥见那句“算人间知己吾和汝”,不禁捂脸:“没眼看哪有这样撬人家要紧幕僚的。”
贾琮摇头晃脑道:“十八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贾环翻了个白眼。
恰在这会子陈瑞锦侧耳听了听,含笑道:“环三爷可以安心了。”
“嗯”
“第二只靴子掉下来了。”
话音刚落,外头有人来回道:“庐王府前些日子来送点心的那女人又来了。”贾琮陈瑞锦同时大笑。
不多时又是那个曾二姑娘手下的媳妇子进来叩首,说是替主子送点心。却见她满面忧色,眼睛也哭肿了。贾环本也想扮一回戏,偏贾琮在旁挤眉弄眼、陈瑞锦也与他应和,顿觉无趣。乃命人收了点心,又赏她两串铜钱。那媳妇子欲言又止,半晌,忽然垂下泪来。也不收着钱,跪下给贾环磕了三个头,起身便走。她不玩这一套还好些;这般诱敌之计已是怡红院翻着各色花招使烂了的,贾环实在没有兴致,挥手让她走了,一壁命人收起那两串钱来。
果然,那媳妇子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再向贾琮双膝跪倒,拭泪道:“三爷,我们姑娘病得着实厉害。”
贾环低头瞧了她半日,直瞧得她有些哭不出来的。终叹道:“我还当没机会说呢。你回去告诉他一个字。”
媳妇子眼神一亮:“奴才听着”
贾环正坐了肃然道:“哦。”贾琮与陈瑞锦同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媳妇子怔了。许久,面色哀绝叹了一声:“三爷好无情。”缓缓起身往外走。
眼见她到了门口,陈瑞锦悠悠的说:“虽是无情,总胜过假扮多情。”她便愣在了门口。
贾环思忖片刻,起身走过去向她深施一礼道:“多谢你们姑娘。亏了她,我终于知道自己喜欢建安什么了。”那媳妇子立时转过身来。
贾环正色道:“当年在京中,朝局汹涌、权臣当道、宫廷危险、且诱惑极大。她父亲失踪、弟弟年幼、母亲不霍晟正在屠城,不论妇孺老幼一并杀大急:“岂能残暴至此”忙去寻霍晟劝说。霍晟充耳不闻,只管闭眼杀人。二人不欢而散。
打了一个多月,忽有人传信过来,说是另有一支天.朝的军队来了东瀛,没往别处,直奔京师。这会子已破了他们的城、杀了他们的幕府大将军、掳走了他们十几岁的少年天子。不必问,那大将军府的库房大约也让他们搬空了。问起旗号,说是打的是一个“卫”字,不知是哪家王爷的人。霍晟登时恼了不必说,卫若蘅的人。他自己预备得比卫若蘅早、手下的兵马也比他多,怎么竟是他先破敌京他霍家的颜面可往哪儿搁去当即迁怒到陈王头上,说他一路蝎蝎螫螫什么“渐民以仁、摩民以谊、节民以礼”,生生的拖累了自己。他二人遂大吵了一架,分道扬镳了。如今霍晟已回到琼州,陈王还在东瀛。
贾琮闻听大乐,就在驿馆提笔给霍晟写了封信,神神秘秘的封起来,故作凝重让那使者带回琼州去。使者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信函,当即收拾行李走了。
待霍晟拿到书信拆开一看,哈哈大笑。信上只有四个大字:理他个球
第三百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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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遣座下大将卫若蘅率水师出兵东瀛。这位卫将军年岁轻轻极擅兵法,数日内大破其都城、杀其奸臣逆贼,运了十几船的财物回吴。并陈王也从另一头攻入东瀛,虽大军还在彼国,也运了许多财物回陈。朝野上下一片哗然,数不清的探子派往吴陈两国。虽贾敘两口子至今不知在哪里闲逛,邬逢春亦借秦三姑之名给京中传信,告诉司徒磐霍晟也上东瀛打劫去了横竖陈王的人一回来此事也瞒不住。
司徒磐大惊,立时召了幕僚商议此事。冯紫英抢先说:“此事果然就是手快有、手慢无。谁抢着了是谁的。”
因秦三姑去了琼州,李升遂替她在座,羡慕道:“吴王出兵一趟东瀛,我们赚个数年都未必能赚回来。”
司徒磐皱眉道:“不想他们动手如此之快。还有别处可去么”
冯紫英笑道:“有,多了去了。我特带了大海图来。”遂取出海图给众人瞧。“或是也去东瀛练趟子兵也成,咱们的兵卒有年头没好生打仗了。”遂商议起来。
议了半日,司徒磐忽然说:“贾环是不是刚回了京城紫英去问问他可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冯紫英道:“我方才来之前特特去问过他,便是他荐说先去东瀛走一遭。其一是东瀛近些年国力羸弱,容易打些。其二,陈王本为那位看好的太子,如今却只落得小小的陈国,心中想必不畅快。霍晟都回琼州去了,他竟没回来,保不齐便打了东瀛国地盘的主意。”
司徒磐眉头一皱。
冯紫英顿了顿,接着说:“那东瀛虽小,却有许多极好的银矿。另有一处叫做蝦夷岛,百年前西洋荷兰国有人在那左近寻到了金矿,却因故未能开采,至今那金矿还完好无损。倘若陈王得了那块地方去,倒是不好办。”
司徒磐吸了口气,点头道:“我知其意了。”
李升又说:“前些日子我新去了一趟平安州商业区,红骨记的郭掌柜说,他们新得了处稳妥的货源,价钱比从前的便宜。”
司徒磐奇道:“怎么西洋国主竟许下头的人售卖火器”
李升笑道:“自然不许。只是他们有些国家彼此打了上百年的仗,早成世仇。红骨记那位嗨老板是个长袖善舞的,跟每个西洋国主都说我买你的火器去打对家,他们便卖了。”屋内立时哄笑。
司徒磐也笑道:“商贾之中亦有能人。”遂命人再去采买些火器,又让工部也做些。
没过几日,鲁国有消息传来,刘侗正厉兵秣马,竟然也是去东瀛的原来刘侗近日迷上了一个姓马的哑女。此女本是他下头一位管事的族妹,因在乡中遭了难投奔堂兄。她兄长惊觉妹子美若天仙,忙请人教习她乐舞等技,献予刘侗。刘侗一见爱若珍宝,日夜宠信。不想此女还会写字,并聪慧绝伦。刘侗时常对人叹道:“可惜了,马氏不会说话。”遂将那些外头的事说与她,马氏则以笔代口替刘侗出主意。出兵东瀛本是刘侗心腹幕僚赵涂之策,刘侗颇为犹豫,遂到里头告诉了马氏。马氏连写了三个“好”字见刘侗不为所动,又洋洋洒洒写了数百字的文章,谏刘侗兵发东瀛。刘侗看罢那文章,大赞马氏“女中诸葛也”遂下令整兵。
司徒磐下头的人设法拿到了马氏的文章,誊录了一份送入京中。司徒磐见了亦赞道:“一个乡下哑女竟有此见识惜乎让刘侗得起了去。”
那文中之意颇有些眼界。鲁国极小、又拥立了鲁王。纵兵马握在刘将军手中,依然名不正言不顺。且鲁国四周强国林立,难以占夺别家领土,还得防着别人打过来。东瀛孤悬海上且地方不小,听闻银矿极多。不若先仿照西洋人在美洲所为屠戮其族,再从鲁国移些人口过去,占其地以自立。今陈王在彼,大略也有此心。若陈王兵马强盛,分其地可也。而高丽国就在鲁国与东瀛之间。倘若先攻高丽,则将东瀛拱手让予陈王。若先得东瀛,高丽则尽在将军囊中矣。
冯紫英瞧了瞧,道:“这女子所写委实有些道理,只是胃口过大了些。高丽怎么就是他们的了他当辽王是死的么”
下头一个姓罗的幕僚道:“我瞧此女许是另有顾忌。若辽王也有意高丽,则鲁王攻高丽便是与辽王争食。陈王终究比辽王好对付些。她若明着说,必然会惹刘侗不痛快。先攻下东瀛,得了钱财练了兵,再对付辽王便容易许多。”
冯紫英笑道:“区区女子哪里能想到这么许多,不过凑巧罢了。又不是将门养出来的。”
“怕是罗先生想多了。”司徒磐道,“既有金银矿,不可让他们两家白得了去。既是去抢,谁抢到是谁的。”下头一众幕僚将领齐声应“是”,唯有罗先生眉间沉了沉。
另一头,钟珩向水溶请辞。这个点儿水溶哪里肯放他走才刚得知有人从海外打劫回来发了大财,将才正要紧呢。乃寻尽了各色法子留他,当真将贾琮当日随口说的那些都说了一遭,只除去没提要把女儿嫁给他。只是钟珩去意已决,水溶说什么皆不,琼州也是他祖父传下来的。横竖如今已没有天子,你想要地盘子去打便是。”因瞧着水溶道,“只是那人从前既然安生,怎么忽然就不想干了”
水溶仰起脖子饮了一杯酒:“本以为他是孤身一人,前些日子他竟得了音讯,寻到了一位叔父。那叔父身在庐州,并无家小,年岁也大了。他便预备过去服侍叔父、替他养老送终。”
贾环心中大赞钟珩这借口找的聪明口里还说:“既这么着,他叔父是做什么的他一个土匪海盗,能过得了寻常百姓的日子”
水溶醉醺醺的哼道:“他叔父做了些生意有些钱,因恐怕他不肯留在身边,竟花钱贿赂了庐州一个姓杜的安抚使,托他在庐州给侄儿寻了份安生的武职。”
贾环思忖道:“水王爷,这个人你留不住了。明面上他叔父一心要替他弄份正经事做;做正经事事小,娶媳妇事大。”水溶一怔。贾环接着说,“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叔父既是个商人,竟无有家小,显见不是钱的事儿。八成是年轻的时候没钱娶媳妇、如今额如今大约也不行了。”水溶呵呵笑了两声。“人上了年岁,都讲究个含饴弄孙。老头没有儿子已是憾事,如今有了侄子,还不盼着他快些成亲生子、给他们家留条香火么做土匪的哪里能安生纵然娶个媳妇,也娶不到什么好人家的女孩儿。那老头既有了钱,寻常人家的姑娘他怕是瞧不上的。”顿了顿,又说,“只怕他还指望这个侄子继承家业呢。王爷,养老送终是个什么意思一头是土匪、一头是少爷,换了你愿意选哪头”
水溶一下子酒醒了。半晌,喃喃道:“原来如此。我竟没想到这一节。”又过了许久才问,“对了,那回诸王进京议事,你倒是颇喜欢庐王的”
贾环笑道:“那小崽子很可爱,又机灵又八卦还颜控,我喜欢的紧。你放心,你这位下属在庐州定然过得不错,我信小庐王。”
水溶若有所思道:“听闻庐州免除了盐课。”
贾环双眼一亮,击掌道:“你猜这是谁的主意是我四姐姐的”不待水溶开口便接着说,“我四姐姐四处兜售晒盐方子,各家王爷都走遍了,各处都荐过他们免除盐课,终究只有一个小娃娃采纳可见大人有时候还不如孩子。”
水溶叹道:“大人得了盐课的好处,哪里舍得那些钱”遂不再提石秋生与钟珩之事,二人扯了些生意上的事物便罢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却说北静郡王水溶想了多日终于想通,喊来钟珩,答应放他去庐州。钟珩十分欢喜感激,连连下拜。水溶话锋一转,笑道:“你也不小了,该娶个媳妇了。”
钟珩红着脸说:“此事叔父做主。”
水溶想了想,道:“既是在庐州任武职,没有人手也不成。你带几个兄弟去吧。”
钟珩大喜:“王爷,此话当真”
水溶叹道:“你替小王做事多年,小王竟没想过你的终身大事,是小王的不是。兄弟们若有与你一般安稳心思的,让他们跟着你吧。”
钟珩忙躬身致谢,又道:“王爷若有心出兵海外,不如往交趾、暹罗等南洋诸国去,横竖王爷有水军。如今诸王都想去东瀛捞一把,何必跟他们抢”
水溶奇道:“怎么他们都去东瀛呢不是陈王吴王霍晟都捞过了,能剩下多少他们怎么不去高丽”
钟珩道:“一则倭寇数百年扰我疆土、杀我百姓,打东瀛颇名正言顺;二则东瀛这会子国力正弱、比别处好打,且富户也不少、一两趟抢不完;三则东瀛有银矿。只是那些银矿多数已开采上百年,想来剩的不多。实在纵然将银矿都得了去,还得有人挖不是王爷直去交趾、暹罗开国库岂不好”银矿之事乃是贾琮当日在鄂州去庐州的路上随口说的,他记住了。
水溶惊道:“你竟有这份见识倒是小瞧了你。”乃又叹一声,“也是,许多年了”他忽然笑起来。
钟珩莫名道:“王爷何故发笑”
水溶笑道:“从前琮儿时常说几句俏皮话儿。曾有一块珍贵的桂花糕放在我跟前,我不曾好生珍惜,直至掉到地下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钟珩啼笑皆非道:“属下也听过,说的不是桂花糕,是绿豆汤。什么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就对厨房说三个字,少放糖。”
水溶道:“我方才便想到了这个。曾经有一员难得的大将放在我跟前,我不曾好生珍惜,直至他辞去才后悔莫及。”
钟珩垂头道:“属下有负王爷大恩,来日定当回报。”
水溶摇头道:“无须放在心上。”又叹一声,挥手让他走了。钟珩再行了个礼,撤身而去。
次日,钟珩起身赶回山寨,将自己寻到叔父、有心去庐州过安稳日子说给众兄弟,众人百般不舍。钟珩道:“今王爷有意出兵海外,兄弟们若奋勇杀敌,必能成一番事业。”又问可有人愿意同他一道去庐州。有从前跟着那个赵头领、这几年与他交情亲密的十几个兄弟站出来说愿意同他一道;反而是早年他自己从平安州收服的那些,彼此互视了半日,没人肯跟他走。钟珩轻叹一声,向众人拱手道别,领着十几个兄弟起身了。
一路到了庐州,去客栈一问,钟威已买好铺子搬走了。钟珩等人遂赶往茶楼。到了后头一瞧,钟威正在教导小庐王功夫。王爷虽个子矮小,招式亦有些乱,却用心的很,钟珩瞧着颇为宽慰。一时庐王瞧见了他,“嗷”的大喊一声扑了过来。钟珩笑抱了小弟子在怀中,满心欢喜。后叔侄相聚不必细说。
过了些日子有人来报,说庐州城外新近来了一伙山匪,连着劫掠了两处粮仓、多家富户,幸而不曾伤人。庐王立命安抚使杜得渠前往剿匪。杜得渠本来不痛快他们在城中开那么多学堂,只索要兵饷、不肯动身。曾椟无奈,只得与庐王等人商议先从别处挪些钱给他。庐王不高兴,气鼓鼓的寻钟珩发牢骚:“最讨厌那个杜得渠了不好生练兵,成日只想着谋算银钱。”钟珩只做没听见,命他好生习武。庐王只得撅着嘴扎马步,所幸扎得还算稳。
待庐王下了学,钟珩回到茶楼向钟威道:“叔父,不过是群山贼,不如您领着我去瞧瞧”
钟威立时明白其意,轻笑道:“也罢,我这胳膊腿儿还没老。”
叔侄二人稍作收拾,两骑出城,一路奔向土匪所盘踞之处而去,日头西坠之时到了山脚下。以钟威的本事,单人上山手刃匪首绝非难事;因今日领了侄儿,须得教导他些子,便费了些功夫。好在钟珩也做了多年山匪,闪展腾挪不在话下。并钟珩对匪道极熟悉,轻而易举寻到了匪窝。
这会子已是冬日,天黑极早,天上挂着个明晃晃的月亮。山匪窝不过是随意搭出的帐篷。钟威抬目望了一眼,赞道:“竟排了三才阵这匪首是个能人。若能收服,还是别杀了的好。”
钟珩瞧了瞧,笑道:“平素我们寨子行军在外便是这般阵势。这就是三才阵么”
钟威心下恻然,半晌才说:“你竟不习兵法偏也能排出三才阵来。可见天资不逊于人。明日起我便教你军中常用的阵法。”钟珩抿嘴应“是”。
他二人乃悄然绕过巡逻的两个山匪潜到后头,先看了看帐篷。钟威又赞:“好帐篷”乃侧耳听了听,里头没有人声,偏前头守着两个人,笑道,“放钱财之处。”遂以匕首划破帐篷钻了进去,果然见里头齐齐整整码着一个个的箱子,显见是从人家库房搬出来的。
钟珩扫了一眼,觉得古怪,又多瞧了几眼。钟威问道:“可瞧出何处不妥来了”
钟珩道:“这些箱子竟不是成堆的。寻常山匪劫掠了东西哪会这般齐整摆着倒像是搁在库房似的。”
钟威道:“或是这家大王心思细呢”
“那也不该高一摞低一摞。”钟珩掀开些他叔父划开的帐篷口子,多漏些月光进来,道,“且每摞的箱子怎么皆是一般样式难道土匪劫了财物还依着来处的人家分么”
钟威道:“你在匪道多年,皆是在劫掠客商,少与旁人往来。也有一种匪人是数个小伙结成大伙作案,分赃时依着哪一家是哪一伙为主分的。”
乃悄然靠近帐篷门,门口有两个守着的山匪在扯闲话。钟珩压根没瞧见他叔父怎么出的手,那两个人已倒下了,心下暗地里咂舌,又有几分欢喜。二人出了帐篷,钟威道:“将这二人带去后头审审。”
钟珩点点头,垂目一瞧,愣了:“丁老四”再看旁边另一位,“王柱子怎么是他们”
钟威皱眉:“你认得”
钟珩道:“是我从前手下的人。”因思忖片刻,轻身往另一处帐篷走了几步,一眼又认出来了。转头回来告诉钟威,“都是我的人。”
钟威思忖片刻,笑道:“我大略知道方才那帐篷为何像库房了。”
遂回身摇醒了那两个山匪。他二人浑浑噩噩睁开眼一瞧,大喜:“钟头领你竟来了”
钟珩瞧着他们问道:“怎么回事”
他二人不答,大喊道:“钟头领来了钟头领来了”霎时惊动了一大片,无数山匪纷纷从帐中钻了出来,嚷嚷着,“钟头领在哪里”
不多时有个矮胖子匆匆跑了过来,向钟珩抱拳道:“正想着这几日就去寻头领的,您老倒是先来了”
钟珩心下隐约有了些念头,没好气的问:“快说怎么回事”
那矮胖子笑着与众山匪一道请他到前头大帐去,还给他们叔侄俩倒了两碗热水,方从头说来。
这些人原先并非水溶的下属,乃是平安州的寻常山匪。当年赵头领欲打劫荣国府、平安州送往长安高家给贾太君的寿礼,特施计命钟珩收服了他们,又命钟珩领着他们先围困住寿礼车队,自己再领着人来救援,好让押运寿礼的高英疏于防范、再趁夜出手打劫。不想钟珩另有心思,荣国府的一群小少年也不简单。后这些山匪都跟着钟珩投了水溶。因水溶原先的兵马皆是正经的朝廷兵卒,多少有些不大瞧得上这帮正经的土匪,平素也不与水溶的人在一个山头呆着。虽都是钟珩领着,两边人马不甚往来。
约莫月余前,盘龙山寨主葛樵忽然去了他们寨中,早早告诉了诸位兄弟,钟珩因家里的缘故怕是不能再做山匪了。众人大惊,立时忧心新换的头领会瞧不上他们、辎重财物皆偏心那些人。
葛樵便说:“我只这么一说,你们只这么一听。庐州之主庐王年幼,兵马皆在安抚使杜得渠手中。杜得渠贪婪成性,不大听庐王的话。兄弟们都知道,钟头领本事高超。俗话说,怀才如怀孕,只要有了,早晚被人看出来。钟头领到了庐王治下,早晚被人家当作大贤请去当武官。只是,他一有本事,二没有官职,三没有功劳,四没有手下,必被那个杜得渠欺负。”众兄弟面面相觑。他遂笑道,“各位如若惦记钟头领,不如搬家去庐州,打劫些富户,再联络钟头领,让他单人独骑上山招安数百山匪,在庐王和庐州百姓跟前大大的露一把脸。如此一来,他功劳有了、手下也有了,还愁没有官职、没有前程你们跟着他正经做了朝廷官兵,闲暇时分偷偷换身衣裳重操旧业,岂不好”
众人一听,都说这个主意好。只是他们明面上还是水溶的人。故此那会子钟威问谁有意与他一道来庐州,没人吭声;实在暗暗都拿定了主意,只待钟威一走,他们跟着拔营起寨、一路到了庐州,依计行事。
当年荣国府请钟珩去见他叔父便是盘龙山柳湘莲搭的线。旁人不知道,钟珩自然知道盘龙山与荣国府有瓜葛,此事显见是贾家那哥俩的主意。不禁哑然失笑:“竟是又欠了他一个人情”乃看了看大伙儿,“你们当真愿意跟着我”
众兄弟个个欢喜异常,齐声高喊:“愿意跟着钟头领”
“好。”钟珩道,“既是大伙儿肯跟着姓钟的,我必不会辜负你们”
“跟着钟头领跟着钟头领”欢呼声一浪浪的,惊得山上宿鸟扑棱棱飞起一片。钟威在旁暗暗点头,心中得意无比。
次日一大早,钟家叔侄二人领着一大群山匪,压着许多山匪在庐州打劫来的财物浩浩荡荡回到庐州城。满城如炸开了滚油一般大街上人人都在议论:教授庐王千岁习武的那位钟大侠并悦志茶楼的那位钟老板,皆是当世难得的英雄两人双骑,夜闯匪窝,与七百多山匪交手。山匪先是车轮战,后来一拥而上,悉数让他们打趴下了这群山匪被他们收服了如今庐王已下了招安令,将这些山匪收编做庐王亲卫营,就命钟珩大侠为忠显校尉统领此营。并又命遭了贼的富户悉数来庐王府领取被劫走的财物,一件不少原物送还。那些遭了难的富户个个欢喜得涕泪横流,齐声称颂两位钟大侠乃是神仙下界救苦救难的。
如此英雄,全都没有媳妇尤其是小钟校尉,年岁轻轻、武艺高强、模样儿又俊、统领了庐王的亲卫营、还是庐王的武师父前途简直不用算、是个人都知道。满城的大姑娘谁不想嫁给他区区三天的功夫,悦志茶楼的门槛踏断了两条都是媒婆干的。
钟威乐得嘴都合不上。茶楼的生意也不管了,每日只见各色媒公媒婆、看各种画像、精挑细选选侄儿媳妇。只是里头两家有些怪。一家从前乃是京中翰林院的翰林,因朝中大变、心中郁郁,近日来领着全家来的庐州;另一家是从扬州过来的大富商,十分有钱。倒不是说这两家的女孩儿不好,钟威只觉得他们犯不着求着与钟珩结亲。钟珩再如何英雄也不过是个武夫,有些高攀不上。
他遂往京城放了只鸽子,让施黎查查这两户人家。不想施黎做事极快,没过多久便有鸽子传信过来:那翰林是北静郡王水溶的人,水王爷曾救过他全家性命,他入翰林院也是水溶的门路。那富商乃是庐王舅父曾椟之姐夫。钟威瞧见了不言不语,只将这信拿给钟珩看。
钟珩大惊:“北静王爷他谋我的亲事做什么”
“我侄儿是个将才,他从前不查;偏他已允了你离寨之后方明白,心中极是惋惜,又想拉拢于你。”钟威乃冷笑道,“琮三爷临走之前还叮嘱我,曾家有五女,皆是用来拉拢人家的。他们若要将女儿与你结亲,让我最好莫要答应。咱们爷俩都是老实人,算计他们家不过。谁知人家压根儿舍不得拿自家的女孩儿给咱们家。”
钟珩默然片刻,缓缓摇头,叹了口气。
第三百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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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话说辽王大破高丽而归,从辽王到下头的将军乃至寻常兵卒皆发了大财,诸王愈发按耐不住了。鲁王先派大将刘侗出兵东瀛,燕王又命神武将军冯唐领兵攻打东瀛,蜀王借道云南攻入缅甸。因得了南洋数国国主的求救书信,南安郡王霍晟与粤海将军邬逢春合兵南洋。并有一支军队杀入暹罗,只没有旗号,不知是哪家的。
别处还罢了,东瀛最是热闹。好几家的王爷在那儿打劫,都无意教化其百姓,只管杀戮抢掠。陈王已在东瀛多时,连过年都不曾回国,正在安抚民众、收服民心呢。听闻刘侗和冯唐都来了,大怒:“乱臣贼子”遂派了两位使者去见此二将,告诉他们倭寇本是东瀛一些游民,打服便好,来日必不会再来我朝进犯;二位将军无须多造杀孽,本王必潜心教化他等云云。刘侗与冯唐都大笑,一个说,“横竖已造了许多杀孽,再多些无妨。”另一个道,“只怕陈王不是为了教化东瀛子民,是为了东瀛的银矿吧。”
陈王留在东瀛起初念的是地盘,后来才知此国虽小、银矿不少,愈发舍不得走。因霍晟不曾提起过银矿,只抢了一票就走;陈王一心以为自己运气好,旁人皆不知这里有矿。谁知司徒磐竟是知道的便烦闷起来。想了数日,狠了狠心下令道:“明日起兵,先去打冯唐”
下头的将领大惊:“王爷,冯将军能征善战,咱们未必是对手。横竖钱财也得了不少,不如回陈国去。”
陈王怒道:“回去东瀛岂非就让给他了冯唐再有本事也是初来乍到,对东瀛道路地理并不熟悉。咱们手里有霍晟的地图,还怕他么”乃咬牙道,“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起兵。”遂再不听劝,挥手让他们出去。众将无奈,只得暂且退下,预备明日再来相谏。
次日一早众人求见陈王,半日不见他出来。喊了许久,服侍他的东瀛女子含泪出来叩首,比比划划的不知何意。乃传了个懂天.朝话的东瀛人来问她,立时大惊陈王昨晚上还好好的,今日一早忽然昏迷,怎么推怎么喊也不醒众人忙传了军医并东瀛大夫来瞧,俱不知他怎么了。忙乱了数日,陈王分毫不见醒转。众将无奈,商议道:“不如回去吧。”陈王遂于昏迷中撤了兵。刘侗冯唐听说了俱不信,只当他是胆怯。
因马氏聪慧,并刘侗如今也离不得她,遂带了她来东瀛。乃将陈王莫名昏迷之事说给马氏。马氏大惊失色,老半日才回过神来,提笔写道:“好端端的怎就昏迷了莫非东瀛土人有什么巫术么可会施给将军”
刘侗起先还奇怪她怎么变脸变色的,见了那字笑道:“香珠多想了。他必是不敢与我们对战才寻了个由头溜走的。他要替东瀛土人做主、他要教化这些土人,乃是帮着东瀛人的。东瀛人纵有巫蛊,怎会使到他头上去”
马氏仍旧着急,又写道:“他的人旧年杀了极多东瀛人,并劫掠了许多东瀛城主富户。只怕东瀛人早恨他入骨,只得不着门路下手,方拖至如今。妾身只觉此事古怪、心里不安生。求王爷万莫不放在心上,使人打探明白的好。横竖陈国小,探个事儿便宜。”
刘侗想了想:“美人言之有理,终究古怪。”乃命人传信回国,遣探子往陈国而去。
马氏听见传信的人已走了,方以手抚心口,眉间仍旧焦急。刘侗只当她忧心自己遭东瀛土人巫蛊,不禁抱了她道:“香珠,我知道你一心念着我。”马氏抿了抿嘴,低眉一笑,眼角却渗出两滴泪来。
另一头,陈国兵马送陈王回去,这一日宿在野外。大伙儿盘算着路程,明日中午之前便能到陈州了,都欢喜不已。横竖钱财捞了不少,陈王怎样也管不得了。偏第二天一早,陈王醒了只是浑身无力。众将又惊又喜,都说:“王爷醒的真是时候。”事已至此,再折回东瀛已是不能了,遂仍旧回陈州。慧太妃听说儿子回来了,亲去府门口相迎。这会子陈王已大好了,强笑着同他母亲跪倒磕头:“不孝子竟不曾回来陪母亲过年,大罪”慧太妃哪里还有心怨他,只揽着他在怀中默然垂泪。一时到了里头,说起莫名昏迷之事,皆猜不出缘故。又请了大夫来瞧,亦没瞧出什么来。
周大梅原本默然立在一旁,老半天见没自己什么事,悄悄退了出去。回到她自己的院子,在屋中稍坐片刻,朗声道:“既来了,怎么不见我”
周小兰从窗外掠了进来,行了个礼:“姐姐。”
周大梅道:“你给王爷下了刘伶散。”
“是。”周小兰道,“王爷一意孤行,要出兵攻打冯唐将军。他那点子兵力,火.枪的弹药也没剩下多少,显见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
周大梅道:“出不出兵、胜仗败仗并不与你相干。”
周小兰道:“我既是护卫,只管王爷死活,旁的一概不管。他若想寻死我必出手拦着。”
周大梅道:“以你的本事,乱军之中岂能护不住他”
周小兰苦笑道:“姐姐不是见识过西洋火.枪么我可在枪林箭雨中护住王爷性命,火.枪、火炮、生铁雷,这些东西我却是无可奈何的。王爷与冯唐交战虽未必会死,也未必能活。横竖我半分把握没有。”
周大梅叹道:“你僭越了,此事哪里是你能管的何不相劝”
“没法子劝。”周小兰道,“我不曾见王爷。”
周大梅皱眉道:“听闻你在琼州失踪了,怎么回事”
周小兰低头笑了笑,道:“我藏起来了。”过了片刻才说,“王爷要收我入房。”
周大梅一怔,半晌才说:“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你便是因为这个藏起来的傻子,何不与他好生商量。”
周小兰轻声道:“王爷立时要去东瀛打仗,身旁并无靠得住的护卫。故此,我仍旧悄悄跟了去,只护着他性命,旁的不管。姐姐,”她正色道,“咱们本来也并不欠陈王的,不过是一路跟了慧太妃过来罢了。如今,护他在战场走了一遭,纵他们于我有恩,也算尽偿了。况我也想不出他与我有什么恩。”
周大梅面色沉了沉:“他是主子。”
周小兰立时道:“太上皇才是主子,刘公公是我们上司,他二人一个无踪一个死了。若说太上皇本来有意立陈王为太子,终究还未立呢。保不齐最终没立他呢鲁王还是嫡长子呢,群臣之力也不小。先义忠亲王老千岁当了数十年太子,不也废了”
周大梅默然片刻,问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周小兰道:“没人教我,我自己想的。”
周大梅道:“你是我养大的,我知道你不会有这等大逆不道的念头。”
“从前委实没有。自打陈王自说自话要收我入房,便有了。”她璀然一笑,“总得给自己寻个由头不是姐姐是知道的,我瞧不上陈王。”
周大梅又怔了半日,叹道:“实在不知你瞧不上陈王什么。”
周小兰想了想:“我也不知,横竖瞧不上他。难道姐姐盼着我给他做通房丫头”
周大梅摇了摇头:“自然不是,我一直忧心此事,亏得他并没瞧上你。不想去了琼州然他终究是主。”
周小兰森然一笑:“他收我入房总归不划算。若没废了我,我纵不杀了他、也必阉了他;若废了我姐姐,你是知道的,我极聪明,也有几分姿色,还会用毒,想弄死他替自己报仇并非难事。若杀了我他收个死人入房做什么岂不晦气”
周大梅瞧了她一眼:“急什么我又不会将你交出去。”
周小兰笑道:“不会就好。”
周大梅叹道:“何须如此刚烈,不愿意便罢了。只是给主子下药之事,仍是个大罪。”
周小兰摇头道:“姐姐,我不认。”
“不认什么”
“不认陈王是主子。”周小兰道,“陈王不过是我旧主罢了,我不过是替他帮忙才护着他性命的。给他下药,算不得罪。”
周大梅皱眉道:“不愿便不愿,区区小事莫非你便起要背主之意”
周小兰道:“嗯。区区小事,我便不干了。”她嫣然道,“姐姐不知道。陈王出兵前我还去过别处,偷听了许多话、偷看了许多事、长了许多见识。且我也知道下头要做什么了。”
“什么”
周小兰忽然笑起来,笑得周大梅觉得有些晃眼。她眨了眨眼:“我要去两个地方、将那两处占下来,种一种我朝没有的树。那树上会结稀罕新奇的果子,果子可以拿来做极好吃的茶。姐姐,那茶实在味道好。来日我做了国主,给你送好多好多来。”她猛然往后一跃,架住了周大梅的手,“何苦来,终究是嫡亲的姐妹。姐姐若杀了我,白白丢了个妹子;若没杀成我,我必杀了陈王出气。”
“你”周大梅气结,“我知道你心高气傲;我也不愿意你进王爷后院。这些都好商量。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起背主之念”
二人便在屋里交上手。闪展腾挪高低上下的窜来窜去,偏不曾碰坏一件东西、亦不曾踢翻桌椅茶几。
打了好一会子周小兰道:“姐姐放我走,算我欠陈王一个人情,来日还他,如何”周大梅不答话,上前又攻了两招。周小兰笑道,“姐姐可知道我在东瀛同一位东瀛老人另学了一种毒.药”周大梅眉头一动。她又道,“这会子已在陈王身上了。姐姐若放我走,明日我让人送解药来。若杀了我,他必死。若不杀我只困住我,他还是必死不自由、毋宁死,我死了他也活不了。”
周大梅冷笑道:“我是谁区区诈术能哄过我么”
周小兰脆声道:“不如姐姐试试你在拿陈王的性命打赌。”
周大梅便愣了。许久才指着她说:“你出去一趟竟换了个人似的,莫非被什么撞了陈王终究是主子,主子岂能替你着想那事怨不得他。”
“我知道。”周小兰道,“我没怨他。哪家的公子哥儿不是这样我只是不愿意再跟着他罢了。两回给他下毒皆是不得已而为之。”
周大梅脸色一黑:“你给他下了两回毒”
周小兰道:“头一回便是他非要去与冯唐硬撞,我明知凶多吉少,只得给他下刘伶散;第二回便是今儿早上。我想着姐姐大约不肯放我走,才给他下了那东瀛毒.药,好拿他做人质脱身。姐姐不用猜了,是真的。不然,我既知道你的性子、又决意要走,何必来见你岂不是找死么”
周大梅怔了半日,哀然摇了摇头叹道:“实在没想到,你竟有背主的一日。”
周小兰笑道:“这天下每日都在变化,哪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姐姐,来日我做了海外两国之主,来接长公主去享福”
周大梅定定的瞧着她,足足瞧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说:“你走吧。”
周小兰道:“姐姐放心,明日一早我亲送解药来。”
周大梅挥手道:“我知道你没给陈王下毒,走吧走吧,再不走我反悔了。”
周小兰苦笑道:“真的下了。我毫无把握姐姐会放我走,为了以防万一”她乃纵身往窗外一跃,远远的抛下一句话,“姐姐放心,解药我亲送来~~”
周大梅身子动了动,终于还是没追出去,后如泥雕木塑一般呆呆立着,一动不动。
次日一早,有个小叫花子来陈王府南角门,说是有封信捎给周护卫。周大梅接了一瞧,果然是她妹子的笔迹。“姐姐猜对了,我没给陈王下什么东瀛毒.药,是我胡诌的。我知道姐姐不敢跟我赌。纵然猜出我在胡诌,你也不敢拿陈王的性命去赌。昨日小妹诚心把话说得颇为古怪、不似寻常心思语气;姐姐恐怕我有难言之隐、不敢打草惊蛇,才放我走的。虽是小妹的不是,姐姐依然中了我虚张声势之计。旧年我在某处偷听来的一句话,写与姐姐看:野心如野草,有人管还罢了;但凡有一日没人管,便长起来没边。明朝大将马芳初为奴才、后赵明帝石勒曾为奴才,终究都留名青史。今小妹决意下南洋,来日或得成大器,来迎姐姐,可好”
周大梅将那信反复瞧了半日,低声叹道:“不好。”
第三百二十九章
话说刘侗领兵去了东瀛,鲁国由诸位下属幕僚把持。鲁王与太后颇蠢蠢欲动,时常请些刘侗的人吃饭饮酒;刘侗夫人闻听有几分忧心。可巧马香珠回府了,便命人将她请过来商议。
马香珠听说了思忖片刻,写道:“夫人预备治标还是治本”
刘夫人道:“自然是想治本的。”
马香珠提笔写道:“请夫人命人取个火盆来。”
刘夫人见她面有厉色,果然命人烧了个碳盆子进来,挥手将左右悉数退下
。马香珠又思忖片刻,乃写道:“当日鲁王成亲,将军只让他娶了个从六品小官之女,却是不妥。何苦来白白惹个以臣欺主之嫌他既成鲁王,便是鲁国国主,难免有挣脱将军自掌兵政之心。如想要治本,可请鲁王妃自给王爷上书,因出身卑微、自惭形秽,恳求王爷允她让出妃位。夫人可将二姑娘认在自己名下充作嫡女,为鲁王正妃。如今那位小世子未及两岁,极易夭折。待二姑娘有子,鲁王病故可也。”
刘夫人皱了半日的眉,权衡许久,道:“我平素待二丫头平平。她的儿子,未必向着我。”
马香珠这会子已烧了方才那张纸,提笔接着写道:“鲁王妃身份高贵,岂能亲自养儿子太太可使放心的乳母帮着她养。再有,一旦将军得了好好的外孙子、且孩子身子康健,二姑娘或染疾下世也并不要紧。”刘夫人神情一凛,马香珠又立时烧掉了这一张。
刘夫人静坐了半日,道:“你容我好生想想。”马香珠起身行了个礼,低眉顺眼的退了出去。
刘夫人遂喊了他身边得用的一个姓余的老嬷嬷来将这主意说给她听。那余嬷嬷吓了一跳:“好狠厉那哑巴出的主意”刘夫人点了点头。余嬷嬷忙念了数声“阿弥陀佛”,道,“太太,快些想法子把这女人打发了莫要再与她牵扯到一处去。奴才早劝过太太,她看着柔弱、实在阴狠,是个狐狸精变的要么我这就替太太去请个道士来作法”
刘夫人笑道:“不是早告诉你了马氏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将军宠着她总比宠着旁人强些。况她这主意倒是不错。”
余嬷嬷连连摆手:“使不得太太,将军不会答应,二姑娘好歹是将军的亲女。”
刘夫人冷笑道:“一个女儿罢了,有什么舍不得的。你平素听的戏少,古往今来这种事多了去了。”她越想越觉得此计甚好。因出计的旁人、她心下急切,忙不迭提笔给刘侗写信,只说是自己的主意、将女儿嫁给鲁王以谋个鲁王外戚身份云云。
余嬷嬷虽不认得字,心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急得了不得、又半分法子没有。嗐声跌足了半日,忙忙的往自己家赶去,喊她儿子立时到庙里打探可有道行高深的和尚道士没有,她请来有急用、要紧要紧。他儿子名叫余大旺,天生是个急性子,听了母亲的吩咐便撒腿往各处庙宇打探去了。
柳骞素爱与和尚道士往来,次日便听说了此事,遂假意往城南神通庙去与老和尚闲聊,可巧撞见余大旺。柳骞往日时常去将军府中议事,他二人彼此认得,随口说起话来。余大旺本来不是个嘴严实,何况他母亲也没叮嘱他保密,不到半刻钟什么都说了。
柳骞含笑问道:“莫非刘将军府里有人撞了妖鬼么”
余大旺张嘴就接:“不就是那个哑巴我母亲说她九成是狐狸精上了人身。”
柳骞道:“你母亲胡扯么。她都到将军府上那么久了,怎么没见有人被她吃了也没见她做过什么不妥之事。不过一个哑巴罢了。”
余大旺道:“狐狸精都是直吃人魂魄夺人皮囊的从前她就吃了那哑巴的魂魄,如今占了哑巴的身子呢。”柳骞又摇头笑他胡说,只不信。余大旺急道,“真的她如今又想吃太太的魂魄,我母亲才着急的。”
柳骞心中一动,忙说:“将军夫人身份高贵,与寻常人不同。既这么着,晚生略通些道术,同你去见见你母亲,问问夫人是何等情形。”
余大旺大喜:“原来柳先生就会法子平素若有冲撞,还望先生莫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柳骞哼道:“小猴崽子,谁稀罕与你一般见识。”遂同他一道回去。
余嬷嬷伸长脖子等了半日,听她儿子在屋外便喊“请了高人来”,睁眼一看居然是个书生,大为失望,骂道:“半点子正经事不会做
”
柳骞一本正经向余嬷嬷道:“实不相瞒,嬷嬷,晚生委实学过几年道法,有点子本事。”
余嬷嬷将信将疑。柳骞哄贾琮那般后世来的妖怪不成,哄一个老嬷嬷还不容易遂装模做样胡说八道了一番;并余大旺在旁一力撺掇,只是这位柳先生是将军极信任之人。余嬷嬷渐渐的便信了。她遂命余大旺在门口守着,自己低声将马氏给刘夫人出的主意说了一遍,抹着眼泪道:“我早就让太太离她远些,太太只不听那狐狸精好狠厉的心肝子行动就要人的命她与太太在屋里只呆了那么一小会子,便是好几条性命我们那个棉花耳朵的太太竟信了她的倘若做下这等大孽,岂不要天打雷劈么”
柳骞闻言思忖片刻,道:“余嬷嬷,我本是将军下属,依着礼数不该同将军夫人见面的。如今事情危机,不止太太、连少将军也命在旦夕,诸事顾不得了。求嬷嬷这会子立时去见太太,随意寻个借口将她哄去后花园西北角的扁豆架子。那儿僻静,寻常没人经过。实在编不出谎话来,只说要紧要紧将她硬拉来也成,千万不可有旁人跟着。晚生便在架子后头站着,与太太并不相见。有些话嬷嬷转述不了,晚生须得亲自说给她听。如今她母子十分危急。”
余嬷嬷吓了一跳:“那狐狸精竟还盯上了少将军不成”
柳骞点点头:“覆巢之下安得完卵。”余嬷嬷怔了三秒钟,“嗷”的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柳骞慨然立了片刻,摇摇头,起身悄然往刘府后花园去了。打晕了两个守门的,并打晕了一个路过办事的小丫头,又四面走了一圈。
余嬷嬷委实是急了。柳骞才到扁豆架子那儿一小会子,远远的便看见她见搀着刘夫人小跑着赶了过来,余嬷嬷还喘着气。柳骞低下腰从扁豆叶子缝中细看刘夫人,见她满面莫名、显见并不知道出了何事,果然是被余嬷嬷诈来的。等了片刻,虽见余嬷嬷东张西望满面焦急,刘夫人并未有责备之色,点了点头,乃站起来朗声道:“太太,晚生冒昧。因事出紧急、顾不上颜面,只得托余嬷嬷请太太来此,还望太太见谅。”
刘夫人一惊:“你是何人区区男子怎进的我刘府后花园子”
柳骞道:“晚生是将军幕僚。方才听说了一件于将军大不利之事,实在没法子,只得出此下策求见太太。敢问太太,前几日那马氏出的主意,夫人可写了信给将军”
刘夫人立时怒目看着余嬷嬷:“你说出去了”
余嬷嬷跪下道:“太太,柳先生是自己人。”
柳骞忙说:“太太休要责怪余嬷嬷,她不止救了太太,还救了少将军性命。”
刘夫人大惊:“这话何意”
柳骞叹道:“马氏的主意并非不好,只是不该太太出。太太,这主意该当我们作幕僚的出才是。她给太太出的想必是瞒天过海之计,待鲁王与二小姐有子后,将鲁王、二小姐一并杀了,二小姐之母大约也是留不得的,来日只对孩子说太太是二小姐生母、小世子的亲外祖母,可对”刘夫人不语。马氏虽未曾名言,实在便是这个意思。柳骞冷笑道,“若依着她的计策,旁人不知道,马氏是知道的;说不得会替二小姐留下什么人证物证。太太一心以为此女生不出孩子便不防着她。殊不知太太可瞒天过海,马氏亦可瞒天过海。来日将军有旁的姬妾产子,也可记在她名下。她如此狠厉的心肠手段,少将军岂能是她的敌手”
刘夫人如泥雕木塑一般呆了。半晌,出了一身透透的冷汗,整个人往地下瘫倒。余嬷嬷赶忙紧紧扶着她。
柳骞接着说:“如今将军身在东瀛,往那边去信也不是每天都送的,算算日子还没送走,太太快些命人去取回来。”
刘夫人惊醒,推余嬷嬷道:“快去将信取回来快去”余嬷嬷还只管扶着她,她便往地下一坐,“莫要管我
快去快去”余嬷嬷身上也出了冷汗,连连点头,话也说不出来,撩起衣襟就跑。
待刘夫人在地下坐了片刻,柳骞道:“鲁王也好、鲁王与刘将军女儿所生的儿子也罢,终究不过是个名头。太太休要中计,那孩子是哪位小姐生的并不要紧。将军要的不过是个名头。但凡少将军手里捏着兵权,外甥一举一动难道不是舅舅说了算”
刘夫人垂泪道:“我竟是瞎了眼,信了她余嬷嬷劝过我许多回我皆不肯听。”
柳骞道:“亡羊补牢未为晚也。马氏颇有眼界,既定了计策算计太太,想来不会放过少将军。烦劳太太快些将此女真面目告诉少将军,我恐怕他会中马氏的计。”
刘夫人吓得一骨碌爬起来了:“难道她对我儿作怪了不成”
柳骞道:“君子防未然。她年轻貌美,又有手段,若是勾引了少将军、却对将军推说少将军觊觎她美貌”
刘夫人喝道:“她敢”
柳骞含笑道:“太太看,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刘夫人默然足足呆了半盏茶的功夫,她忽然问:“先生何故帮我”
柳骞道:“晚生无意帮太太。晚生既投了将军,少将军就是晚生的少主子。自古以来立长立嫡,何况少将军龙凤之姿、又孝顺父亲,来日不会亏待我们这些将军的老下属。马氏有勇有谋、心狠手毒,她教养出来的儿子,晚生未必敢跟着不怕告诉太太,晚生胆子小,保不齐会另投别处的。”
刘夫人点了点头,过了会子又问:“你怎么知道马氏不能有子”
柳骞“扑哧”一声笑了:“半个城的窑姐儿都知道太太莫非以为她那个什么哥哥是个嘴巴子紧的”
刘夫人这才安了点子心,嘴角也有了一丝笑意,道:“不过是个浪.妇,还成日扮作个千金小姐。”
柳骞又道:“少将军年轻,太太莫要吓着他、千万拦着他不可莽撞行事。这会子将军最信得过马氏,他若去将军跟前说马氏坏话,可不是鸡蛋往石头上碰还请少将军稍安勿躁,只交给我们便是。”
刘夫人想了想她儿子的性子,发愁道:“却不知他可听得进去么。”
柳骞笑道:“太太只告诉他,马氏是何等人虽将军被她迷了眼,将军下头好歹有几个清醒的幕僚。他既是人主,莫管这些小事;他既为人子,万万不可管到父亲房中。”
刘夫人连连点头,向着扁豆架子深施一礼:“多谢先生老身想让犬子拜先生为师可好”
柳骞摆手道:“万万使不得先不说晚生年轻、大不了少将军几岁;如今晚生的同窗赵涂先生深得将军信任,将军顺带着也一并信任了晚生。少将军若与我二人结交,便是将短处交到马氏手里了。儿子结交父亲的要紧幕僚是最易惹主公疑心的。”
刘夫人轻叹一声:“都怪我当日糊涂。”原来马氏入府前马管事早同刘夫人说了她的来历,并给刘夫人出了“驱狼吞虎”之计,为的是借马香珠之手灭掉素霓姑姑的威风;不想变成了“引狼入室”。她又朝扁豆架子行礼,道,“再谢先生先生的心意,老身明白了。来日我儿平安顺当,必不忘先生今天提点之恩。”
柳骞遂也隔着扁豆架子回了个礼:“晚生告辞。”乃悄悄溜走了。
回到住处,柳骞思忖片刻,提笔给刘侗写了封信,列举史书上许多外戚掌权的例子,末了写道:“外戚乃是名正言顺的身份。”
另一头,刘夫人也追回了那信亏得去东瀛的西洋火器辎重船不是日日都有。
第三百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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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陈王业已回国,刘侗冯唐在东瀛心照不宣杀人越货、抢夺银矿。冯唐一早便盯上蝦夷岛,抢先占了去。此处从汉唐至明末都属天.朝所辖,后被东瀛趁乱吞走;因地方太小,本朝开国时不曾留意,故此并未夺回来。冯唐这回倒是名正言顺,只说自己是来收复国土的。
刘侗并不知道那儿有金矿,只当他想要个幌子,便去别处了。偏马氏不知何故渐渐没什么精神,人就如花枝子蔫了似的,愈发显得柔弱无依。刘侗喊许多大夫来查看又并无不妥,她自己亦说无事、大约是水土不服,却眼看着一日瘦似一日。刘侗万分焦急,又极悔恨,当初不该带了她来。此女在军中早有许多兵士议论纷纷,有说哑巴不吉利的、有说女人不吉利的,更有说哑女不吉利的。刘侗下头便有人劝说他送马氏回国。刘侗犹豫再三,终于恋恋不舍遣了安心可靠之人送她回去。马氏虽也舍不得刘侗,只得垂着千行珠泪走了。
回了鲁国,马氏在刘侗府中稍作修养,并不见好转。她兄长马管事来瞧了她好几回,马氏遂让他帮着传信给刘侗营中的心腹幕僚赵涂此人受命留守鲁国朝他探听陈王可曾遇上巫蛊。不多时赵涂有消息传回来,陈王自东瀛昏迷,直至到了陈州城外不远处才醒,如今已平安无恙,只是查不出昏迷的原委来。马氏松了一口气。因天气渐暖,她也好了起来。
这一日马管事使了两个婆子去见刘侗之妻,说是想接马氏回娘家逛逛。刘侗夫人极喜欢马氏。刘侗宠爱别的女人她皆三天两头的挑刺儿寻不是,唯瞧马氏顺眼,从不约束于她,还同刘侗说起了个典故“我见犹怜”。她乃吩咐下头的人好生服侍,横竖爷们不在,无须早早回府,在娘家多住些日子散散心也好。
马氏回到娘家,她兄长嘘寒问暖自不必说,安排她在从前的闺房住下。乃打发了旁人出去,马管事沉着脸道:“香珠,不是哥哥多事。你身为刘大人的女人,竟惦记陈王算怎么回事”马氏一惊。马管事顿了顿,接着说,“你哥哥做了多年的人伢子,又专门替刘大人搜罗女人多年,你那点子心思哪里瞒得过我去”马氏脸色大变。他又说,“你我兄妹荣辱相干,哥哥不过是提醒你,千万莫起不挨边的心思。陈王与咱们风马牛不相及,你与他连面都没见过,究竟怎么惦记上他的莫不是着了什么人的道”马氏连连摇头。马管事叹了口气,撤身走了几步,立在门口默然片刻,忽添上几句,“我知道刘大人岁数太大,你青春年少。故此你与小赵大人之事一直帮着你们。如今刘大人在东瀛,你们反倒愈发需得留神些。妒忌你的和妒忌他的都多了去了。”拿起脚来走了。马氏在屋中忐忑不定,惊恐了许久。
马管事却一径出了府,提着雀儿笼子溜达去一处茶馆喝茶。有个伙计与他熟络,会说话奉承人,每回都是此人招呼他。今日亦如此。
那伙计道:“马爷今儿倒是高兴。”
马管事笑道:“我瞧你今儿也挺高兴。”
伙计道:“横竖今儿客人少、活计不忙,我与马爷唱两句戏开开心可好”
马管事眉头一动,忙说:“你小子倒是唱的还行,快些唱来,唱的好马爷给你赏钱。”
那伙计忙打了个千儿,清了清嗓子,唱起来:“温侯吓你只图虎牢关上功绩高,顿忘了凤头簪恩爱好。同心带,急嚷嚷被他扯断了。玉连环,矻碀碀想你捶碎了”
马管事耳中听得分明,正是一出凤仪亭,一壁打拍子一壁点头。
一时马管事喝罢茶赏了那伙计两百铜钱,出去在街面上逛了一圈儿,又溜达到一处饭馆吃午饭。到了那儿张望会子,大刺吧啦走向窗户边上一张桌子,指着上头坐着的客人道:“你,到那边桌子吃去”
那人是个书生,淡然问道:“我为何要到那边桌子吃去”
马管事道:“因为马爷我瞧上了这张桌子你知道你马爷是谁么马爷的妹子就是刘将军哎呦~~~”他猛然看清楚了那人是谁,脸上趾高气昂之气顿时消散,谄笑着打躬作揖,“哎呦,这不是柳大爷么小人眼拙,方才没认出您老来,恕罪恕罪柳大爷大人不计小人过,万万莫要放在心上”
那书生抬目瞧了他两眼:“马管事过誉了,我算哪个名牌上的人物”
马管事拱手道:“柳大爷消消气,小人瞎了眼,您老别跟我一个瞎子一般见识。您瞧,我妹子是哑巴,故此我是个瞎子。”
那柳大爷忍俊不禁,道:“区区小事,马管事何须再三啰嗦。”
马管事忙说:“我就知道柳大爷是读书人、又是高门大户出身,惯常宽宏大量,不会与我这个俗人计较。”乃毫不客气就在人家对面坐了,喊道,“伙计柳大爷这桌算我的”伙计忙不迭答应了。
柳大爷乃拱了拱手:“晚生平素惯于坐在此处,日日如此,在别处不甚自在,故此就暂不给马管事让座了,还望马管事莫要计较。”
马管事忙说:“柳大爷果然有眼光这个座儿又僻静、风景又好”他竖起大拇指来,“好眼光”乃忽然低下声来问道,“不知小赵大人近日可好”
柳大爷道:“赵先生每日忙碌,替刘将军守着后头的辎重粮草,忙的紧。”
马管事嘿嘿笑道:“怪道呢。小妹回来了这些日子,也不见他来瞧瞧。”
柳大爷脸色一沉:“马管事,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令妹乃是刘大人的爱姬,与赵兄何干”
马管事忙抬手打了自己两个耳刮子:“瞧我这张嘴净信口胡说”乃笑道,“我方才大约是被人下了降头,柳大爷,您什么也没听见、没听见”遂拱了拱手,也不吃饭,忙不迭的跑了。柳大爷在后头瞧了他半日。
这位柳大爷姓柳名骞,长安人氏,祖上乃京中理国府的一支,正是朱桐的同窗好友。他二人皆为义忠亲王旧部之子,当年贾琮他们去长安给高家老太君贺寿时,他曾替白家养的那位义忠亲王郡主试探贾琮。香港码头的生意渐渐火起来,白家缺人手,将朱桐与他都调了过去帮忙。后朱桐得了仇人的消息,去平安州查探,阴差阳错跟贾琮去了京城,帮着龚三亦处置义忠亲王旧部在京中的事物;那会子柳骞仍在香港。又有先京营节度使丁成武之子丁滁化名为赵涂,借爱上一个女探子为名到了刘侗手下,渐渐得其信任、手中权柄越来越大,特去信给白令仪,让他给自己送个读书人过来帮忙。白令仪本来在好几个人当中犹豫不决,偶然听得贾赦那粗人的一番粗话,便定了柳骞。
吃罢午饭,柳骞回到府中思忖再三,寻赵涂说了些含沙射影的话,听得赵涂莫名不已。实在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乃问道:“柳兄究竟何意我委实不明白。”
柳骞瞧了他半日,道:“方才我吃饭时偶遇马氏的哥哥马管事,他说他妹子回来这些日子小赵先生竟没去瞧她。”赵涂眼角一动。柳骞轻叹一声,“我知道温柔乡英雄冢,马氏终究是刘侗的女人。赵兄,红颜祸水啊万勿因小失大、误了白将军的大事。”乃向他一躬到地,转身就走。
赵涂直愣愣立着发了许久的怔,忽然笑道:“胡言乱语。”
他口里说是胡言乱语,那马氏委实有勾人之处。赵涂前些日子不去惦记她还罢了,这会子得了人提醒,愈发想念的紧,便有几分坐不住。又忍了两日,终是没忍住,趁夜拍了拍马家后花园子的后门。因马管事不知轻重,需得叮嘱些,他遂先去马管事之处走一遭。
他二人也是老相识了,马管事听见他在外头打唿哨便将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赵涂推门而入,问道:“你对柳骞说了什么”
马管事笑道:“小赵先生来了快请坐。”赵涂哼了一声。马管事亲替他捧茶,乃坐在对面低声道,“小人有件事同先生说。”赵涂瞧了他一眼,他又道,“那日我妹子身边的丫鬟悄悄告诉我,她平白无故的不知写了些什么,一壁哭一壁写,写完了又命人拿火盆来烧了,心中怪异,恐怕她是让什么东西撞了。遂偷偷藏了一张。我一瞧,写的竟是什么家母瞿门李氏什么什么的。”
赵涂心中一惊。马氏在东瀛闹着刘侗查陈王昏迷之事他是知道的,也知道陈王的母亲姓瞿。这个瞿门李氏是个什么典故马管事是个粗人,只知道马香珠美貌,察觉不出旁的。赵涂却深知此女才学、仪态、风姿皆非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若说乐舞天才可稍学数月,文章天才岂能一朝一夕乃思忖道:“此事我会去查,你莫要管了。”马管事连连答应。赵涂又叮嘱他莫要再与外人胡说八道。
马管事谄笑道:“因柳大爷是先生的朋友我才说的。小人明白了,日后凭他是谁绝不开口”赵涂点了点头。
刘侗本武将出身,手中的探子还是后来素霓姑姑替他弄的。赵涂自然不敢请素霓帮着查此事。素霓也是刘侗的女人;倘若马氏当真与陈王府中辛秘相干,但凡查出来,素霓必不会放过她。好在他还另有别处可用,遂传信给岭南白家托他们查。
没过多久,此事便落到龚三亦手中。老头将之丢给朱桐贾环,让他们好生替马香珠掰个生事。他二人凑在一处瞎掰了半日皆掰得不好,贾环道:“这般奇奇怪怪的故事琮儿最能掰。横竖不着急,让他掰去。”乃放了一只鸽子上天。贾琮得了信便笑道:“这有何难要一百个也有。”坐在那儿回忆了半日前世见过的天雷狗血白莲花故事,随意串联几个。惜春等人见了他掰的故事都笑,“这小子何不去写评话”
他掰的是:多年前,慧妃之兄内库詹事瞿申有一妾李氏,本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其祖父因党争获罪,女眷发卖。此女容貌出众,让瞿申买了去。李氏温婉多才,不仅瞿申极为喜爱,慧妃也有许诺、倘若李氏生了女儿便许给二皇子为妃。然瞿申大妇并其余姬妾个个妒忌她,使尽法子害她;李氏天性温良,忍耐再三。终有一回,瞿申离京公干,他后院的一众女人便欲借机害死李氏。李氏本无心与人相争,险些殒命,却忽然发觉自己身怀有孕。为了腹中胎儿,求助往府中送菜的农人。农人怜其无辜,藏诸菜车偷送出瞿府。李氏遂假扮成送菜农人之妻生下一女。女儿天生不会说话,便是马香珠。
一时传信回京,朱桐拿着那故事瞧了几回,道:“琮儿这编排太过离奇,只怕赵涂不会信。”他指道,“菜车中如何藏人瞿申莫名丢失爱妾,难道不查清楚就那么算了、让农人白占便宜那李氏既保得平安,瞿申回京后为何不去求他主持公道不是说瞿申和慧妃都喜欢她么难道让女儿一个官家千金就变作贱民么”
“你从说的这些赵涂不会想。”龚三亦道,“他八成会信琮儿这胡说八道。不是他不聪明,聪明人有时也会犯傻。丁滁身为富家公子,却因皇子夺嫡无辜遭难,沦为商贾养子;夺嫡与党争相近。他本姓丁,这会子只能随商人姓赵;马氏本该姓瞿却随农人姓马。他二人俱才学出众,身份却并不如才学一般出众。赵涂见此故事,难免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马氏既哑,本来容易惹男人怜惜;赵涂再如何聪明终究年轻,马氏之容貌才学皆高出那个平安州女探子许多。”他含笑靠上藤椅背,“这个年岁不多情,何时多情”乃命朱桐将那故事再润色一番传去岭南。朱桐尤自不信。
不多时便赵涂从白家的探子手中得了消息。果然如龚三亦所猜,并未察觉此事有诸多不妥,立时信了。乃大嗟,此后愈发怜爱马香珠;且深恨自己不曾早遇到此女,以致她落入刘侗那老淫贼之手、破罐子破摔、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又莫名嫉妒起陈王来显见马香珠知道慧妃随口一言的那婚约。只是陈王已娶妃,还是瞿申大妇之女。他又莫名安心了些。
第三百三十章
话说刘侗得了柳骞的书信,拍案道:“好计”因念着此事要紧,遂将东瀛之事交予部将,自己回到鲁国。刘夫人领着阖府莺莺燕燕相迎,还特拉着马氏的手一道立在前头;刘侗见之大赞她贤良,哈哈大笑左手夫人右手爱姬走进屋中。
享了一番齐人之福之后,刘侗遂与夫人商议将二姑娘记在她名下之事。刘夫人道:“论起来三丫头平素比二丫头更孝顺些,若要记个嫡女,我倒是宁可记三丫头。”
刘侗道:“三丫头太小了些。”方说起他想嫁女给鲁王。
刘夫人假意惊喜而赞道:“大人好计如此一来,鲁王就是咱们女婿了。”
刘侗笑道:“是下头一个幕僚的主意。你若喜欢三丫头,换她也成。”
刘夫人忙说:“三丫头太小,等她能生孩子少说得三四年呢。就二丫头便好,二丫头心里孝顺,只嘴笨罢了。”
刘侗满意捋着胡须道:“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刘侗是个粗人,做事颇急,次日便打发人替鲁王妃拟了自罪书送去。鲁王妃如天塌了一般哭死过去。鲁王虽不大喜欢如今这位王妃,让他娶刘侗之女他愈发不愿意。倒是太后清明,告诉鲁王说:“显见刘贼想要个正经掌鲁国的名分。如此也好。他女儿眼下虽是他女儿,嫁过来就是你媳妇。来日生了儿子,哪里还记得老子是谁惟愿她刚强些,莫像这个一般上不得台面。”鲁王颇听他母亲的话,便应了。随即诏告鲁国臣民,先王妃甘居次位,刘侗次女即将嫁与鲁王为正妃。鲁王自此称刘侗为“岳父”,刘侗称鲁王为“贤婿”,二人遂其乐融融。至此,刘侗愈发器重柳骞。
再说马氏。刘侗不在这些日子,赵涂时常与她私会。前阵子赵涂得了贾琮瞎掰的消息,虽不曾露出痕迹,愈发怜爱与马氏;马氏心中洞明。自古嫦娥爱少年。刘侗终究是个莽汉,年岁也足够做她父亲了;故此她心中虽仍旧惦记着陈王,眼下却是更愿意与赵涂在一处。只是他二人终究是偷情,见不得人,赵涂深引为憾事。
虽每回相会都极机密,仍是让刘夫人察觉到了。从前刘夫人信任她,不曾防着她。日子一长,马氏多少有些松懈。因柳骞破了马氏之计,刘夫人顿觉此女无异于虎狼,立时盯紧了她。偏刘夫人向儿子说明此女面目才过三日,少将军刘戍偶遇美人,得其回首嫣然一笑。刘戍三魂七魄登时去了一大半,忙使人打探竟然就是他父亲的姬妾马氏刘戍如头他在那石凳上睡着了便好。此事若让他自己知道了,必然悔恨的紧。”
刘侗连连点头:“夫人最是妥帖。”
刘夫人乃命几个媳妇婆子将赵涂搬出去,又命小心些、莫要惊醒了赵先生,一壁朝余嬷嬷使了个眼色。余嬷嬷会意,亲自跟上去指挥众媳妇婆子扶人。
才刚扶着赵涂过门槛,只听“叮当咕噜噜”几声,有什么金器落在地上。刘夫人一眼瞧见有根簪子在地上滚着,忙说:“好生扶着先生谁的簪子掉了回头上我这儿来取,我还多赏她一根。”众媳妇子纷纷称谢。
眼见她们出去了,有个跟着的丫鬟上前捡起簪子交到刘夫人手里。刘夫人一瞧便说:“好东西老爷,咱们府里的也忒富贵了你瞧瞧这簪子”
刘侗一瞧,眉眼儿便立了起来:“这是谁的”
刘夫人道:“我方才让她们谁掉的过会子来取呢。”
一旁的丫鬟啧啧道:“好漂亮怎么我今儿没瞧见谁戴着”
另一个道:“委实没瞧见谁戴着。倘若有人带着,大伙儿还不围着她瞧么”
刘夫人笑道:“簪子不在头上戴着,难道还在腰上别着不是她们的,总不能是赵先生的罢。”
丫鬟笑道:“保不齐是赵先生替他媳妇儿买的。太太只瞧这簪子,我们奴才哪里戴的起。”
她们说说笑笑的,却有马氏的丫鬟一眼瞥见了,惊呼:“这是我们姨娘上个月丢的那支八宝祥云如意簪找了好久的原来是让人偷了去。”
刘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忙说:“莫要胡扯这些嬷嬷婶子都是我们太太身边的,平素压根儿不进你们这院子,岂能偷你们姨娘的东西我们太太宽厚,她们想要,寻太太讨便一个是。”两个丫鬟便吵上了。
刘侗与刘夫人互视一眼,面上皆不大好看。过了会子,刘侗拍案而起,拿起脚来就要往里走。刘夫人一把拽住他:“将军且住”乃厉声喝屋里的人都出去。
一群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见老爷太太脸上都能滴出墨汁子来,吓得屏气凝神,一个个敛衣出去了。
刘夫人乃含泪向刘侗跪下道:“将军,妾身虽女流,没念过书,戏倒是听过几处。戏上头说,吕布爱上了董卓爱妾貂蝉,于凤仪亭相会,被董卓撞见了。有董卓谋士李儒谏说,貂蝉不过是个女人,吕布为大将军之猛士,何苦为了一女流怒于猛士劝他将貂蝉送给吕布。董卓不肯,遂与吕布反目。”
刘侗本来只是疑心他二人有私,满心想着到里头如何盘问马氏、回头又如何盘问赵涂;刘夫人这番话却已是将此事坐实了。遂恶狠狠道:“你是说,我是那董卓”
刘夫人摇头道:“妾不知这些董卓吕布的。妾只知道,赵先生于将军实在要紧。若没了他,只怕鲁国许多事便不好办了。马氏不过一女子罢了。将军若喜欢,再去寻几个不逊色于她的来便是。不如就将马氏送给赵先生。赵先生必然感恩于五内、并愧疚万分,日后必会为将军效死。”
刘侗冷笑道:“偷我的女人,还指望他感恩、愧疚”
刘夫人恳求道:“人才难得”
刘侗哼道:“我手底下还不缺区区一两个人”
刘夫人忙又说:“此事额,此事”
“嗯”
刘夫人欲言又止数次,终于咬牙道:“戍儿前些日子听说了此事,告诉我;我只不信,还骂了他一顿。他又去告诉了柳先生,想让柳先生警示赵先生一番;谁知柳先生也不信,与他争辩了半日。额,妾身的意思是,戍儿并非知情不报”
刘侗那老脸立时红得跟火烧似的:“合着我的女人偷人,我儿子都知道了,我竟不知道”
刘夫人忙说:“妾也不信的”
刘侗再呆不住了,甩袖子便走,喝令将这院门锁了不许人进出。乃大步走到前头,想想又没去酒席,转身往外书房而去;命人将刘戍也喊过去。
一时刘戍赶到外书房,抬头见满地都是瓷器碎片,他老子脸黑如金刚,吓得不敢吱声。刘侗负手立于窗前,头也不回的问道:“有人告诉你马氏与赵涂有私”
刘戍忍不住低喊:“父亲你可知道了我身边一个亲兵的亲戚住在马家隔壁,撞见好几回马氏回娘家后赵涂半夜溜进去那人好事,又几回特特趴在院子里守着,见那个赵涂五更天才溜出来、龙精虎猛的我说给母亲听她只不信说那个马氏千好万好。”过了片刻,嘀咕道,“你二人分明都让她迷住了。”
刘侗纹丝不动,半日又问:“柳骞呢”
刘戍撇嘴道:“他也不信。我知道赵涂此人高才、有过目不忘之能,因想着他是父亲要紧之人,特去烦柳骞提点警示他。谁知那柳骞就是个书呆子他只说赵涂是读圣人书的,满腹经纶,决计不会干这等苟且之事。必是有人妒忌他得父亲宠爱、捏造闲话出来诬陷他的。”
又默然许久,刘侗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刘侗抓到爱姬马氏与下属私通,怒火中烧,喝令亲兵去后花园将赵涂抓来,过了会子又命喊柳骞过来。
倒是柳骞先来的,见刘戍挤眉弄眼,莫名不已,向刘侗行了个礼:“将军。”
刘侗盯着他问道:“赵涂与我一姬妾有私,你可知道”
柳骞大惊:“将军,其中必有误会赵兄自幼饱读圣贤书,他不敢、也不会做此等背德之事。”
刘侗冷笑道:“怎么他身上会掉下来我爱妾的簪子”
柳骞想了想说:“今日赵兄多喝了几杯,或是有人陷害他、趁他酒醉往他衣袖里头塞了什么物件也未可知。”
刘侗又瞧了他半日,哼了一声:“他醉倒在我爱妾院子里,也是有人搬他过去的”
“这”柳骞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哄骗一个醉汉到某处去倒也不难。”
偏这会子去抓赵涂的亲兵回来了,向刘侗禀道:“回将军,后花园子并不见赵先生,倒是西角门大开,守门的两个婆子都被打晕了。”
刘侗大怒:“废物还不快去追”亲兵齐声答应,出去找人了。
柳骞急了,作揖道:“赵兄当真不是那种人晚生自幼便认得他的”
刘戍在旁道:“柳先生不过与他同窗几年罢了。他既肯为女人叛出平安州,难道不会因女人叛了我父亲”
柳骞一噎,满面通红。过了会子,仍旧向刘侗作揖道:“求将军明察。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保不齐有误会。”话语间底气已不甚足了。
刘戍道:“他若当真醉得厉害,只怕这会子还不能动弹呢。显见是在装醉,母亲的人一走他便一骨碌爬起来逃跑。父亲不如审审马氏的丫头,还有她那个哥哥。”
刘侗连连点头:“我儿言之有理。”命人快些去拿马氏的丫头并马管事。不多时几个丫头都拿来了。她们本是刘府的下人,这会子早下破了胆子,哪里肯替马氏隐瞒一五一十全都招了。
原来方才赵涂乃是从她们院子后头爬墙而入,闯进去醉醺醺的直扑向马氏
。马氏起初还躲闪,却听赵涂满口都是“我知道你可怜我知道你不姓马我知道你本是千金大小姐我只恨自己没本事带你走”如此这般不知何意的话。马氏闻听立时滚下泪珠子来,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痴了。赵涂便扑上去搂着她,口里喃喃道,“我带你走总有一日我带你走”眼中也不住流泪。二人便相拥哭了半日。
外头忽有拍门声响起,小厮们喊道:“马姨娘将军来了”他两个“咯噔”一下醒了。
赵涂立时说:“我吃醉了酒误到此处,方才在外头拍门,丫头开门后我便倒地不起,你们吓坏了。”马氏点点头,赶忙吩咐了丫头。这些丫头都知道马姨娘怕是与这个男人有了私情,只是她们既是马氏身边的,生死本来系在她身,匆匆依计行事。赵涂转身就趴在贵妃榻上装醉,一个丫头急慌慌出去开门,给刘侗演了一出戏。刘侗这会子回想破绽极多,只是当时全然信任他二人,不曾起疑罢了。
柳骞听罢便呆了,张着嘴老半日合不上。刘戍在旁哼道:“我说了吧偏柳先生也不信,母亲也不信。”
柳骞愈发羞得满面通红:“有辱斯文”
一时马管事也来了,刘侗喝骂几句他便成了慌脚鸡,将马氏并非他妹子、本是他买来的云云全都招供,只是死活不承认马氏与赵涂在他们家私会。柳骞道:“可将马家守夜的婆子拿来问问。”
遂又赶着去拿马家晚上守后门的婆子。婆子道:“并没有人来找大小姐。只是她身边一个姓腊的丫头有个相好儿,托人送了我些钱,大小姐回娘家时她那个相好便来与她私会。每回完事了之后那个小子还另谢我几百钱。”
马氏的丫头忙说:“我们院子统共四个丫头,并没有姓腊的。”
刘戍说:“什么丫头,方才马管事不是说她自己本姓腊么。”又问那婆子奸夫长得什么模样。婆子一说,高矮胖瘦模样口音果然就是赵涂。
马管事吓傻了,使劲儿磕头:“冤枉将军,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小人只是想着她生的好、必能讨好将军、好多得几个赏钱小人冤枉”
刘侗拔出佩刀便欲砍,柳骞赶忙拦在前头:“将军不可杀他”
刘侗瞪眼大如铜铃:“为何杀不得”
柳骞急道:“马氏想必是活不得的,后宅死个女子也算不得什么。倘若她哥哥也死了,这哥哥还是替将军搜罗美人的,怕是有人能猜出个四五六来。纵猜不出来,也有人好奇心起、不知道编排出什么故事来。俗话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家丑不可外扬;又有一句话,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此事若被旁人知道,将军的名声怕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马管事哭着磕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人必替将军再寻美人小人再也不敢胡乱认妹子了”
柳骞又劝道:“依着晚生看,这马管事委实无辜。他既是替将军求美人的、又是因为这个马氏得了将军的眼青,岂能帮着马氏与旁人私通可不是拿自己的脖子往绳套子里钻么”
马管事哭道:“小人冤枉那会子买她的时候那个作死的牙婆子说她是村上一个极干净的小户人家的女孩儿,被她老子当小姐养大哪里想得到是这般水性杨花的贱人小人若知道定会卖她去窑子的,有十万个胆子也不敢送进将军府上,更不敢认她做妹子”
刘戍因前些日子得柳骞提点躲过一劫,颇为信任柳骞,忙帮腔道:“柳先生说的是。爹爹,名声要紧。”
刘侗让他二人一人一句的,便说动了,指着马管事喝到:“滚”
马管事竟不敢爬起来,当真滚着出去刘戍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刘侗也气乐了。柳骞松了口气,上前一躬到地,愧然道:“读书人中出了如此败类,晚生愧见将军
。”
刘戍愈发笑了:“柳先生什么都好,只是迂了些。”柳骞摇了摇头。
刘侗本想迁怒于他;只是一则他是个人才、二则自己儿子在旁使劲儿暗暗说好话,便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去吧。”柳骞再作了个揖,告辞而去。
他才出了刘府大门,那马管事却没走、就在不远处候着,见他出来追着行礼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小人来日必有回报。”
柳骞望着他微微一笑:“天王盖地虎。”
马管事愣了,半晌接口道:“宝塔镇河妖柳先生你”
柳骞道:“马管事这般人物,龚先生哪里舍得让你犯如此大险今日之事龚先生早有锦囊妙计,特命我设法救出先生。”实在此事与龚三亦毫不相干,是他自己临时应变。
“哦”马管事恍然,伸出大拇指赞道,“龚先生果然神机妙算、宝刀不老方才教我家守夜婆子说话的那位是”
柳骞不答,只说:“那人答应给那婆子的赏钱可别忘了。”乃含笑向他拱拱手走了。马管事在后头又喊了几声“多谢”、“必有回报”。
柳骞才回到家中,蓦然就见赵涂从门背后闪出来,吓了一跳:“你竟藏在我这里”
赵涂苦笑道:“我无处可去。”乃抹了把虚汗,“方才听见街面上闹哄哄的想必是抓我。”
柳骞埋怨道:“早叮嘱莫要去惹刘将军的女人,如今可怎么把你送走”乃四面张望片刻,领着他往书房走去。
赵涂道:“他既喊了你过去又放你回来,想是不曾疑心你的”
柳骞哼道:“我又不曾偷他的姬妾。”
赵涂问道:“可知道马氏如何了”
柳骞道:“偷人被抓,你说如何”
赵涂猛然脚下踉跄,不觉垂下泪来,半晌才说:“是我害了她。”因思忖片刻,“我要救她出来。”
柳骞斜睨了他一眼:“你虽比寻常书生强健些,终究攻不入刘府,怎么救她”
赵涂咬牙:“总有法子。明儿我扮作个送菜的混进去瞧瞧。”
“莫要胡来”柳骞皱眉道,“他们府里是何等情形如今正满城缉拿你呢。你不是在装醉的竟跑得那么撇脱。你再装会子保不齐我还有说法替你圆回来。”
赵涂跌足道:“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此事。本来生死险中求,留在他们家花园子里她还有条活路。偏那个少年扯了我就跑,说走迟了则死,又把我撂到刘府外头他倒是眨眼不见了。”
柳骞一愣:“哪个少年”
说话间已经到了柳骞书房门口,只见房门洞开,里头一位穿鸦青色箭袖的少年正坐着喝茶,抬头招了招手:“柳先生可好”
赵涂指着他喊:“就是他”
柳骞眉头一动,问道:“敢问小公子是”
那少年悠然捧起茶盅子饮了一口,道:“我是神盾局的人,代号黑无常。有人出钱托我们救丁滁先生性命。”
柳骞赵涂皆听说过神盾局,听他喊了赵涂真名“丁滁”,俱吃了一惊。柳骞拱了拱手道:“多谢小公子
。”
那黑无常道:“刘侗的人已在搜拿他了,夜长梦多,何况你二人交情尽人皆知。得赶紧设法出城。”
赵涂方才还满心抱怨,这会子忽然眼神一亮:“小公子武艺高强,恳请救救那马氏。”
黑无常瞥了他一眼:“你姘头我们神盾局从来不白救人的。你有钱么”
赵涂如见了救星般冲上前,扶在案上斜伸长脖子满面希冀:“小公子放心,待我回到岭南、自有钱财,决计不少小公子一两银子。”
黑无常皱了皱眉:“一个女人,还是别人的女人,你费这力气作甚你自己不是有媳妇的怎么不惦记你自己的媳妇你惹了如此大祸,她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赵涂面色微红,道:“那女子不过是一个幌子,小公子也知道我真名不叫赵涂的,那成亲算不得数。横竖她并不与我相干,我心里只爱马氏一个。只求小公子救马氏,钱财好说。”
黑无常冷笑道:“实在无耻到了一定境界。”旋即拍掌,“好在我们神盾局素来认钱不认理,二千五百两白银不还价。”
赵涂大喜:“一言为定拜托小公子”乃连连打躬作揖。黑无常扯了扯嘴角,不答话。赵涂又向柳骞拱手道,“待我离开鲁国,托柳兄稍稍照看下我现在的那个女人。”
柳骞本立在一旁思忖这黑无常是否可信,闻言瞪大了眼:“赵兄说什么”
黑无常笑道:“我有个兄弟代号胖无常,曾说过一句话:品行与才学从来不相干。我今儿算是明白了。”
赵涂虽面红耳赤,仍低声下气道:“眼下刘侗当罪不及她,不过日子难过些罢了。烦劳柳兄稍加照看,来日我再设法救她脱身。”黑无常哈哈哈的大笑起来。柳骞无言以对,“你你”了两声,甩袖子出去了。
黑无常笑完了,向赵涂道:“平素我们都收现银的。我也知道丁先生这会子没有,烦劳写张欠条子。”
赵涂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当即伏案写下欠条子、按下手印,又亲吹干了墨迹送到黑无常手上。
黑无常细瞧了瞧,写的无误,点头道:“今晚我去救她。”
赵涂一躬到地,垂下泪来:“多谢小公子。”
黑无常遂袖了那欠条子出去了。不多时便看见柳骞立在廊下负手思索,笑嘻嘻走过去道:“柳先生莫要犯愁,请我们救人的是詹老大人。”
柳骞一怔:“是他”
黑无常道:“刘侗夫人既知道马氏本是虎狼,岂能不对付她赵涂自然是马氏最好的短处。今日刘侗之女回门,赵涂必会来刘府,于刘夫人而言这本是极好的机会。我便猜她不会放过。故此我早早在刘府藏好了,只等他们奸.情暴露之后便出手。不想赵涂与马氏俱机灵,哄过了刘侗,不曾被抓个正着。好在刘夫人还预备了第二手。她早早设法拿了刘侗送给马氏的一支簪子,命她的一个心腹嬷嬷偷空丢在地上,又借丫头之口说那簪子不是婆子媳妇们掉的那自然就是赵涂掉的了。”
柳骞点头道:“原来如此。”
“我拉了赵涂出府之后,猜到刘侗必然要审问马氏的丫鬟,且那会子他还在气头上、尚且想不着使人把守马氏的院子,遂趁那院中独剩马氏一个,将她打晕、带出刘府藏了起来。这会子刘府上下正找她呢。”
柳骞皱眉道:“那个女子救她作甚。”
黑无常含笑道:“柳先生不觉得,赵涂和马氏在一处极好么到了岭南,他们还有大用呢。”
第333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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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贾琮与陈瑞锦到了田家劝他们莫要退亲,田老头默然半日,叹道:“我知道小钟将军是好人。然他现在因义字当头、不在意,天长日久的终究会在意。”
贾琮也叹道:“事关令爱终身大事,您老怎么不试一试就退缩呢依我看,没有此事、他二人未必能恩爱;这个什么小贼反倒是帮了一个忙,他两个今生必然相扶持到老。”
田老头一怔,眼中藏不住喜色:“当真”
贾琮点了点头,道:“钟珩本来在儿女私情上没有心思。您老也知道的,有些男人整颗心都扑在兵营,媳妇儿不过是家里要他娶的、钟大叔不替他操持他大约也懒得娶媳妇。听钟大叔说,他定亲之后依然心心念念练兵,对新媳妇连点子兴头都没有。偏因此一事,他顿觉媳妇让人欺负了、甚是怜惜,整个人都变了。听说你们家要退亲,他死都不肯答应。老人家,这就叫做不掐不疼。要没有这桩事,令爱只是嫁给了小钟将军这个身份罢了;出了这桩事,钟珩才会怜爱她。我打小认识钟珩,知道他从前过得极艰难。您都不知道,那会子他才二十多岁,满面风霜的,我还以为他三十多了呢,直喊他大叔。”乃恳切道,“他是吃过苦的人,最懂得怜惜命苦的人。”
田老头恍惚了下,悲喜交加,念了一声佛:“若当真如此,岂非这门亲还有望的”
贾琮含笑道:“要结亲的是你们两家。但凡你闺女愿意、钟珩愿意,还有结不成的亲么外人都恨不能拆了他二人好把女儿嫁给钟珩,偏钟珩不想娶别人。您瞧,何必称了旁人的心、违自己的意呢”
田老头使劲儿点头:“先生说的是。”一时又愁道,“只是我闺女”
陈瑞锦道:“我去劝劝她。”
贾琮忙说:“拜托了”
田老头赶忙又喊老伴儿,歉然道:“水还没烧开呢。”
贾琮笑道:“我们才从茶楼来,喝了一肚子的茶呢。钟家若不是真心想结这门亲,也不用如此费事不是”
田老头想着委实有理,登时底气足了起来,腰板也直了,喜道:“他们还日日同我说钟家口里不肯退亲不过是为了颜面好看罢了,心里巴不得早一日撇干净的好”
贾琮眉头一动,与陈瑞锦换了个眼色。田老婆子已过来了,也是花白的头发、哭肿了眼睛。陈瑞锦便先跟着她去里屋看田姑娘。贾琮问道:“老爷子,谁跟你胡说八道的”
田老头看他顺眼,遂掰着手指头张三李四的一个个数给他:有衙门的衙役、有地保、有街口给人写字的先生。“明月酒楼的张老板还说,钟家本想来我们家退亲的,不想我们先说了,他们便假意客气几日。”
贾琮嘴角抽了抽:“这个酒楼老板倒是闲。要说他没有得旁人的托付、特意追着你一个画匠撒这谎儿,我是不信的。他家里有女儿么还是他什么亲戚家有女儿想嫁钟珩”
田老头一愣:“先生是说,张老板故意撒谎给我听”
贾琮摊手道:“这不明摆着么钟家从没想过退亲呐晚生就是钟家派来的么。”
“哎呀”田老头一拍大腿,“我竟还信了他”乃想了想,“他家只得两个儿子,并没女儿的。本是外地人,也没亲眷。”
贾琮“哦”了一声:“那大概就是他的什么要紧的客人了。”或是官府。“我回头去打探算了,也不必打探。无非是巴不得你们一拍两散好趁虚而入的人家,不必理会。”田老头使劲儿点头。
另一头,陈瑞锦了到里头,见田姑娘正坐在架子前淌着泪刺绣,暗暗赞成。乃上前行了个万福。田姑娘忙站起来回礼,二人在炕上坐了。
待田婆子出去阖上门,陈瑞锦方拉着她的手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着姑娘了。小钟将军少年时候也曾遇到倒采花的女淫贼,也是险些让那老女贼得了手。”
田姑娘惊得浑身一震。
陈瑞锦道:“他也是拼尽了力气挣扎逃走的。因惊恐极深,才奋力习武自卫。后一直心中郁郁,不愿意娶妻,提起女子便想到那个女贼。你们这门亲乃是钟大叔实在看他年岁大了、逼着他答应的。如今,他反倒真心愿意结亲了。田姑娘,天下旁的男子或许大都会嫌弃你,唯独他不会。且他深敬你,因为他知道从采花贼手中逃脱何等艰难。”
田姑娘许久才回过神来,颤声问道:“真的”
陈瑞锦苦笑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我与钟家也算亲眷,何须同你说这种事。田姑娘问问令尊就知道了。起先张罗这事的是不是钟大叔钟珩自己可上心没有如今你们要退亲,钟大叔反倒没了主意,是小钟将军咬定不退的。”
田姑娘脸色渐渐有了神采,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陈瑞锦又说:“若让他娶旁的女子,不就是嫌弃了你嫌弃了你,便如同嫌弃了他自己。早年他从那女贼手中逃脱后,因吓得厉害,不敢回家,在绿林中独自闯荡了十余年。他也是个苦命的人,还望姑娘来日多多关照于他,莫让他觉得天下女子都是那满口黄牙的女采花贼。”
田姑娘不禁脸蛋子一红,垂下头去。半晌才说:“多谢姐姐。”
陈瑞锦点点头,告辞而去。她前脚刚出门,田姑娘飞也似的跑去案头打开妆盒取出菱花镜来,屏气凝神张嘴照了半日自己的牙颗颗莹白如玉方长出了一口气。过了会子,又照一回;过一时再照一回。
外头田家老两口亲送贾琮陈瑞锦出去,折回屋里来看女儿,田姑娘忙问:“爹、娘,看我的牙可黄么”
老两口愣了,田婆子说:“你牙何曾黄了打小时候起便白的很。”
田姑娘捏了镜子在手心,抚着胸口笑了起来。老两口虽不知道她问牙齿做什么,见姑娘笑了,一天的云都散了,齐声念佛。
另一头,那两位回到茶楼,迎头便撞见刘戍坐在门口那张桌子喝茶。贾琮翻了个大白眼子。刘戍晃了晃脑袋道:“悦志茶楼,名声不小。”乃打量着他道,“何时换了这么身衣裳”
贾琮道:“就在茶楼里换的。总不能一身纨绔少爷的模样去别人家里说亲事。”
刘戍皱了皱鼻子,问道:“如何了”
贾琮瞥了他一眼:“三姑六婆似的。身为大少爷,不去看人家怎么做的生意,净操心市井琐事。”拿起脚就往里走。刘戍厚着脸皮跟上去。
到了里头,施黎已回来了,同钟威并几个老伙计在说话,看刘戍进来也翻了个白眼。刘戍满脸堆笑道:“各位,在下有礼了”见没人搭理他,自己又笑,“我这个外人自己就进来了。”
贾琮打量了下屋里的人,不禁好笑,拍了刘戍一下:“早些日子我也是外人。”除了咱俩,其余都是刘登喜的人。乃默许了刘戍旁听,问施黎道,“探听出什么来了”
施黎道:“市井中有数不清种说法,皆是传言,没头没脑。故此大约并没有什么前头两家,那田家是唯一遭难的。”
贾琮哼道:“我猜就是那两家是放风使幌子,此事从一开始便是奔着算计钟大哥亲事去的。”
施黎道:“只是纵然钟大哥不娶田氏,难道就会娶算计的那一家”
贾琮道:“起先他们也不知道钟家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如今知道了,依葫芦画瓢弄个差不多的总可以吧。”因想了想,“我大略猜到后头是谁了。”扭头问钟威,“钟大哥从前跟着的那位绿林寨主,往他身边放了人吧。”
钟威一惊:“你疑心是他”
贾琮道:“不是疑心,是肯定。打钟珩主意的人家很多,肯下大力气挖他的只有两家。水寨主,和老太爷。”钟威点了点头。他接着说,“老太爷么,说好听点叫狡猾,说难听点就是没有霸气。他爱做些暗动作,比如让捕快地保和帮人写信的先生在田家老头耳边说些不好听的话、撺掇田家退婚。直接寻个采花贼破窗而入,并非老太爷的路子,而是寨主的路子。”
钟威皱眉道:“我倒是早就查出那细作了,只是也没见他做什么,空口说给珩儿听他又不大肯信。那寨主也算个有头脸的人,竟出此下作之计。”
贾琮道:“再有头脸也是绿林匪首好么此计也未必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说不定是他下头的谁想的呢他这会子的心思大约都在很有前途的山贼事业上了。再有,因为老太爷家有许多女孩儿,且都不大可能是田氏这样的小家碧玉,故此他家若想谋钟珩当女婿,只能设法让钟珩看上他家的女孩儿。不然,纵然你们家跟田家退了亲,下一个也不会是他们家。那水寨主却可以依着田氏的模子寻个合适的女子出来。钟珩从前是他手下,认得很多他的人,随便介绍一个知根知底的容易的紧。”
施黎问道:“去街面上说钟家要退亲的是谁”
贾琮道:“毁钟家颜面的定然不是想跟钟家结亲的。钟大叔,你们还得罪过什么人么”
钟威想了想:“茶楼虽旺,倒也没旺到令同行生妒。莫非是杜得渠”
“有可能。”贾琮又思忖了会子,“八成是他。阿黑回头吓唬下明月楼的张老板,看看是不是。”
施黎点点头,笑道:“钟珩倒是成了个香饽饽。”
贾琮拍手道:“好了。咱们理一遍。事到如今水寨主方念钟大哥人才可惜,后悔放他走了。因知道他重情义,想安排个媳妇拴住他、来日好哄他回去替自己卖命。遂命人四处放了两个谣言,说有采花贼到了庐州,城东张家的闺女城南李家的姑娘都遭了难。实在天下姓张的姓李的那么多,谁都是道听途说。然后当真派了个人扮作采花贼去毁田氏。老太爷听说了,趁机买通许多人撺掇田家退亲。杜得渠听说了,趁机买通许多人满大街诋毁钟珩嫌弃田家不讲信义。大略如此吧。”
陈瑞锦道:“大略如此。”
贾琮耸肩道:“那咱们就等吧。”
等了片刻没人说话,刘戍兴致勃勃问道:“等什么”
贾琮笑道:“还是刘兄弟给面子。等钟珩他自己抓出采花贼来。”
刘戍又道:“他怎么抓”
贾琮伸了个懒腰:“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刘戍顿时泄气。贾琮瞥着他道,“行了,咱们该回客栈去了。”
刘戍看了看屋里的人,小声道:“不介绍一下么”
贾琮道:“茶楼的老板和伙计,跟你家不做一门生意。”乃站起身来。刘戍无奈,只得跟着走了,还回头张望了几眼。
到了晚上,施黎自己又走了一趟茶楼,追着钟珩说了半日的话。
原来钟威当日告诉钟珩,他从山寨带出来的某位是水溶派来的探子之后,钟珩虽口里不信,心中倒是暗暗惦记了那人。田氏此事一出,那人义愤不已,日日撺掇钟珩早些退婚、另寻个好女子。钟珩便试了他一试,假意说好女子难得。那人果然拍胸口道,“兄弟知道一门好亲,帮你说去”钟珩这才信了他叔父所言。只是他与那人终究有多年情谊,不肯撕破脸审他,只设法套话,想套出那采花贼是谁来。
施黎道:“瞧你这模样,还没套出来。”钟珩摇了摇头。施黎笑道,“术业有专攻,套话的本事你不如我。我替你套去。”
钟珩想想也对,便将那人名姓、所在说给他听了。施黎记下后拉马走了。
施黎自小跟着贾敘与穆栩,审问犯人招数学了一肚子,哪里犯得着套话那人起初还扛着,不过三四个套路便扛不住了。原来水溶命人选了位庐州的良家女子,将她那迷糊兄长拐去做了山匪,预备让此人冒充女子的远房表兄将这女子塞给钟珩。那扮作采花贼的就是此人。施黎摇了摇头:“兄弟的女人,亏了你下得去手。”那人面色一红,不肯说话。施黎便欲直拎他去茶楼给钟珩瞧,走到门口忽然顿住了,乃将他好生捆了就锁在他自己家中,只身回客栈与贾琮等人商议。
贾琮不禁愁道:“不好办啊。不告诉钟珩也不妥,那采花贼就没了结果。告诉么,钟珩杀他只怕下不去手,不杀又对不起媳妇。”
施黎道:“轻薄了他媳妇还不舍得杀”
贾琮道:“媳妇还没见过呢,兄弟是在一处玩命多年的,两难。”
陈瑞锦道:“他两难,咱们不两难。横竖此人必死,不能让钟珩家里有把柄在水溶手上。”
施黎道:“既这么着,让他畏罪自尽好了。”
贾琮眼前一亮:“兄弟,好办法”施黎得意哼了一声,不辞辛劳又走了。
是夜,小钟将军一位亲兵悬梁自尽,在桌上留下了歪歪扭扭的三个字:对不住。此人原本不会写字,来庐州后才学的。钟珩瞧见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长叹一声,领着人好生安葬了。兄弟们问起来他只摇头不语。
施黎等人四处放消息出去,只说此人见钟珩的未婚妻出了事,给钟珩下套想让他娶自家妹子,不想钟珩没有中计此人自觉没脸见朋友,愧而自尽。又过了几日,庐州知府在牢中寻了个死囚杀了,只说是已拿住采花贼,以安民心。并说当日那贼人并未进田姑娘的闺房,不留神在门口撞了一个架子,便将田家惊动了。贾琮施黎两个合力编排了许多段子传出去,有的越描越实在、有的越描越离奇。此事遂平,不论市井百姓信不信。
眼见此事安定下来,钟珩这一日悄悄去圆通观还愿,敬罢三清四处走动,终闪入寺后一处假山后头。有个女冠负手而立,等候已久。
他因向那女冠抱拳道:“仙姑垂爱,末将不敢领。末将已有婚约,不便再与仙姑相会。”
“好、好。等了三个月,竟是这么一句话。”女冠扭过头来含泪道,“我都肯做小了你,心肝子究竟是什么做的”
钟珩摇头道:“若没出那事你我还有法子仙姑身份太高。你若做小,她还能过得安生么。”转身大步走了。
女冠在后头含恨嘶喊道:“来日你必后悔的”钟珩顿了顿,终于不曾转身。
第三百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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