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上坟》 第一章 初入小院 第二章 第一夜 第四章 第三夜 第五章 第四夜 第六章 第十日 第七章 第十三日前 第八章 第十三日 第九章 搬家日 第十章 风水惑 第十一章 又是小院 第十二章 小院有客 第十三章 客自西去 第十四章 那口缸 第十五章 断片的记忆(上) 第十六章 断片的记忆(下) 第十七章 毒引子 第十八章 养盅寻毒 第十九章 毒发无迹 第二十章 阿里西永远追不上乌龟(上) 第二十一章 阿里西永远追不上乌龟(下) 第二十二章 月光何德 (上) 第二十三章 月光何德(下) 第二十四章 死则又育 第二十五章 顾菟在腹(上) 第二十六章 顾菟在腹(下) 第二十七章 何阖而晦 (上) 第二十八章 何阖而晦(下) 第二十九章 何开而明(上) 第三十章 何开而明(下) 第三十一章 曜灵安藏 第三十二章 九州安错 第三十三章 片儿警刘 第三十四章 川香梅厨 第三十五章 大白脸 第三十六章 齐奶奶(上) 第三十七章 齐奶奶(下) 第三十八章 方摸金(上) 第三十九章 方摸金(中) 第四十章 方摸金(下) 第四十一章 九门提督 第四十二章 九门提督(中) 第四十三章 九门提督(下) 第四十四章 借门稍安(上) 第四十五章 借门稍安(中) 第四十六章 借门稍安(下) 第四十七章 罐中人(上) 第四十八章 罐中人(中) 第四十九章 罐中人(下) 第五十章 京城镜鉴(上) 第五十一章 京城镜鉴(中) 第五十二章 京城镜鉴(下) 第五十三章 晋南余音(上) 第五十四章 晋南余音(中) 第五十五章 晋南余音(下) 第五十六章 望出太原(上) 第五十七章 望出太原(中) 第五十八章 望出太原(下) 第五十九章 岚树稀音(上) 第六十章 岚树稀音(中) 第六十一章 岚树稀音(下) 第六十二章 昆仑悬圃(上) 第六十三章 昆仑悬圃(中) 第六十四章 昆仑悬圃(下) 第六十五章 刻者(甲) 第六十六章 刻者(乙) 第六十七章 刻者(丙) 第六十八章 刻者(丁) 第六十九章 刻者(戊) 第七十章 刻者(已) 第七十一章 乱舞 (甲) 第七十二章 乱舞(乙) 第七十三章 乱舞(丙) 第七十四章 乱舞(丁) 第七十五章 魃医(甲) 第七十六章 魃医(乙) 第七十七章 魃医(丙) 第七十八章 魃医(丁) 第七十九章 魃医(戊) 第八十章 鬼市(甲) 第八十一章 鬼市(乙) 第八十二章 鬼市 (丙) 第八十三章 鬼市 (丁) 第八十四章 鬼市(戊) 第八十五章 鬼市(已) 第八十六章 鸽哨(甲) 第八十七章 鸽哨(乙) 第八十八章 鸽哨(丙) 第八十九章 鸽哨(丁) 第九十章 鸽哨(戊) 第九十一章 夜奔(甲) 第九十二章 夜奔(乙) 第九十三章 夜奔(丙) 第九十四章 夜奔(丁) 第九十五章 夜奔(戍) 第九十六章 夜奔(已) 第九十七章 夜奔(庚) 第九十八章 夜奔(辛) 九十九章 夜奔(壬) 第一百章 夜奔(癸) 第一百零一章 狼溪(甲) 第一百零二章 狼溪(乙) 第一百零三章 狼溪(丙) 第一百零四章 狼溪(丁) 第一百零五章 狼溪(戍) 第一百零六章 狼溪(己) 第一百零七章 狼溪(庚) 第一百零八章 狼溪(辛) 第一百零九章 狼溪(壬) 第一百一十章 狼溪(癸) 第一百一十一章 青红(甲) 第一百一十二章 青红(乙) 第一百一十三章 青红(丙) 第一百一十四章 青红(丁) 第一百一十五章 青红(戍) 第一百一十六章 青红(己) 第一百一十七章 青红(庚) 第一百一十八章 青红(辛) 第一百一十九章 青红(壬) 第一百二十章 青红(癸) 第二百二十一章 青红(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青红(续二) 第二百二十三章 妖楼(甲) 第二百二十四章 妖楼(乙) 第二百二十五章 妖楼(丙) 第一百二十六章 妖楼(丁) 第一百二十七章 妖楼(戍) 第一百二十八章 妖楼(已) 第一百二十九章 妖楼(庚) 第一百三十章 妖楼(辛) 第一百三十章 妖楼(壬) 第一百三十二章 妖楼(癸)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叠影(甲)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叠影(乙)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叠影(丙)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叠影(丁)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叠影(戍)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叠影(己)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叠影(庚) 第一百四十章 叠影 (辛)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叠影(壬)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叠影(癸)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叠影(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舟行(甲) 第一百四十五章 舟行(乙) 第一百四十六章 舟行(丙) 第一百四十七章 舟行(丁) 第一百四十八章 舟行(戍) 第一百四十九章 舟行(己) 第一百五十章 舟行(庚) 第一百五十一章 舟行(辛) 第一百五十二章 舟行(壬) 第一百五十三章 舟行(癸) 第一百五十四章 舟行(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 舟行(丑) 第一百五十六章 舟行(寅) 第一百五十七章 舟行(卯) 第一百五十八章 舟行(辰) 第一百五十九章 舟行(巳) 第一百六十章 舟行(午) 第一百六十一章 舟行(未) 第一百六十二章 落枕(甲) 第一百六十三章 落枕 (乙) 第一百六十四章 落枕(丙) 第一百六十五章 落枕(丁) 第一百六十六章 落枕 (戍) 第一百六十七章 落枕(己) 第一百六十八章 落枕(庚) 第一百六十九章 落枕(辛) 第一百七十章 落枕 (壬) 第一百七十一章 落枕 (癸) 第一百七十二章 落枕 (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落枕 (续二) 第一百七十四章 凿壁 (甲) 第一百七十五章 凿壁 (乙) 第一百七十六章 凿壁 (丙) 第一百七十七章 凿壁 (丁) 第一百七十八章 凿壁 (戍) 第一百七十九章 凿壁 (己) 第一百八十章 凿壁 (庚) 第一百八十一章 凿壁 (辛) 第一百八十二章 凿壁 (壬) 第一百八十三章 凿壁 (癸) 第一百八十四章 凿壁 (子) 第一百八十五章 凿壁 (丑) 第一百八十六章 凿壁 (寅) 第一百八十七章 凿壁 (卯) 第一百八十八章 凿壁 (辰) 第一百八十九章 凿壁 (巳) 第一百九十章 凿壁 (午) 第一百九十一章 凿壁 (未) 第一百九十二章 凿壁 (申) 第一百九十三章 凿壁 (酉) 第一百九十四章 凿壁 (戌) 第一百九十五章 凿壁 (亥) 第一百九十六章 凿壁 (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凿壁 (续一) 第一百九十八章 凿壁 (续二) 第一百九十九章 刺青 (甲) 第两百章 刺青 (乙) 第二百零一章 刺青 (丙) 第二百零二章 刺青 (丁) 第二百零三章 刺青(戍) 第二百零四章 刺青(已) 第二百零五章 (庚) 第二百零六章 刺青 (辛) 第二百零七章 刺青 (壬) 第二百零八章 刺青(癸) 第二百零九章 刺青 (子) 第二百一十章 刺青 (丑) 第二百一十一章 刺青 (寅) 第二百一十二章 刺青 (卯) 第二百一十三章 刺青 (辰) 第二百一十四章 刺青 (巳) 第二百一十五章 刺青 (午) 第二百一十六章 刺青 (未) 第二百一十七章 刺青 (申) 第二百一十八章 刺青 (酉) 第二百一十九章 刺青 (戌) 第二百二十章 刺青 (亥) 第二百二十一章 刺青 (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刺青 (续一) 第二百二十三章 刺青 (续二) 第二百二十四章 刺青 (续三) 第二百二十五章 刺青 (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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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一) 第四百二十四章 无类 (续二) 第四百二十五章 无类 (续三) 我得承认,我比普通人更敏感一些。也许这是一种习惯,我喜欢观察事物的细节,某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我往往能从中有些独特的发现,而这种发现又会把我引到一个未知的方向,如冥冥中的天意一般。 古人说,这是大道无形的道,殊途同归的道,举重若轻的道。我从未自比哲人,只是相信直觉,习惯于多分析一下那些一闪即逝的直觉,而这种习惯,反过来也让我的第六感超乎常人。 就在我们探讨卢盘子从哪里来的这超凡的演奏技巧时,我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独特的目光扫过。 阴沉、冷漠、好奇而充满戒备,这样的目光打在身上,有些令人毛骨悚然。而且我几乎可以确认,那目光就钉在了我的后背,没有再移动,当然也可能落在对面梅雨君和萧权的身上。 抬眼望向梅雨君,她正和萧权谈论着小卢技术上的细节,偶尔还会模仿一下他的动作,兴致颇高,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个目光。 我猛地回过头去,直觉告诉我这目光来自于酒吧靠门的方向,离舞台最远的那一两排座位。 那个方向更加的黑暗,只有墙角标示应急通道位置的指示灯,发出淡淡的幽光。几根水泥立柱上有淡黄色的壁灯,但此时,因为整个酒吧的照明都在配合演出的节奏,不停闪烁,最后方的座位几乎淹没在黑暗里。 我揉了揉因为闪烁不定而有些酸痛的双眼,逐步适应黑暗后,依稀辨认出,酒吧最后方,除了留出进出的通道,因为卫生间的位置,座位实际只摆了四桌。靠墙的那两桌依稀有人影晃动,而那目光应该就来自于右侧的那一桌。 “小梅,最后面那排通道右边那桌坐的人,你认识吗?”我打断了梅雨君和萧权的交流。 梅雨君诧异地望了望我,站起身,很快说道:“常哥,那桌没人啊,你说的是左边那桌吧?那几个是酒吧的常客,也是玩乐队的。” 我连忙回头再看,果然,右面那桌空空荡荡,连个人影也没有,那阴冷的目光也就此消失,如芒在背的刺痛不再,难道是我的幻觉? 我起身快步向大门方向走去,几步之后,便看到那桌旁空无一人,但桌上摆了一瓶喝了一半的啤酒,桌子中央的烟灰缸里,有一支刚刚碾灭的半截烟头,倔强的飘出最后一缕残烟。 我来不及和梅雨君说明,匆匆的奔出了酒吧大门。穿过狭小曲折的巷道,跑过满是霉味的楼梯,到了依旧车水马龙的街边。 虽近午夜,依旧热闹。大街旁的人行道上摆了一溜儿夜宵摊子,烤串儿的、烩饼的、炒田螺的支出了十几米,摊位前,夜猫子聚了不少,三五成群,吃的正欢。 我边从摊位里穿过,边努力让视线越过人群,可惜并没有看到一个匆匆离去的身影。 是我的神经过敏吗?但刚刚感受到的目光太不寻常,甚至有很强的威胁感,至少我可以肯定,那个目光绝不是为了看演出。我苦笑两声,踱回了酒吧。 一进门,梅雨君与萧权正和门口那桌几个年轻人聊着。 “梅姐,我还真没太注意,肯定是我们之后来的,就一个人,好像是一身的黑风衣,年龄挺大的,背都有点儿驼,长相是真没看清。”一个年轻人挠着头,尽力回忆着。 很快,那个长发的服务员也被喊了过来。 “就一个人,个子不高,穿件黑风衣,领子还立着,遮着半拉脸。但年纪挺老的,至少有六十多了,皱纹很深,跟本没看我,一直往前面看,我还纳闷呢,这岁数泡吧的人可不多。” “他就要了一瓶啤酒,付的现金,从头到尾就说了一句话,但嗓音很奇怪,非常的沙哑,我本来还想再过去聊两句,结果刚才上了几桌客人,一忙,那人就不见了。” 听了他们的描述,我还是无法在心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形象,也许只是我神经过敏吧,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神经也绷得越来越紧,即使是酒精和激烈的音乐,也丝毫带来不了松弛。 和梅雨君闲聊了几句,不知怎的,就聊到了明天我准备试一试致幻蘑菇的效果,她忽然来了兴致,吵着非要到小院来看看,一副不答应就别从酒吧出去的架势,我的头有些发胀,只好答应了,匆匆拉着小雷和老林回家。 离开酒吧时,梅雨君没出来送,卢盘子的演出似乎进入了高潮,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左右摇摆,靠后的几桌人几乎站到了椅子上。酒吧里烟雾弥漫,让我这抽了半辈子烟的老烟枪都有些头晕,不知这疯狂的摇滚派对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第二天,小雷一早和我通了个电话,就去了云南,老林则带着唐明剑去找赵国定画像,他安排了人从证物室弄了一小个冢菇出来,送到了我家。 冢菇被封在一个玻璃药瓶里,只有两厘米长,看上去己经失去了太多水份,周身表皮满是褶皱,应该是没收唐明剑那批里最小的一个。我坐在院中的躺椅上,仔细的观察。 看上去冢菇其貌不扬,个头瘦小,浑身黢黑,伞盖还没有完全打开。实在想象不出,这已经是黑市上能卖出上千块的稀罕物。 对着阳光仔细观察,我还是发现了冢菇的特殊之处。一是,它的柄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网格,像是兜在渔网中的鱼一般;二是,在伞盖的下方,冢菇呈现出淡红色,但上面密布着细细的黑色绒毛。 最为独特的是冢菇的伞盖表面,隐隐的有很多椭圆形的黑色暗纹,如同密布着大大小小眼睛,一刻不离的注视着我,让人毛骨悚然。 我拧开瓶盖,一股恶臭铺面而来。我虽然已经有思想准备,但这气味撞过来时,还是猛地眼前一黑,无法想象,这么小一个蘑菇,竟然能发出如此强烈的气味。 我连忙盖上盖子,打开窗户,把屋里的味道尽快散去,心里琢磨着该如何把这蘑菇吃下去,难道那些服食致幻蘑菇的人,都能忍受得了? “老常,下不了决心了?这味道确实让人几天吃不下饭去。”在我内心无比纠结的时候,曾茜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你真没有必要通过尝的方式来验证这蘑菇的效果,人会出现什么状态,其实教科书里都写着呢。”曾茜捂着鼻子,递了一本书给我。 “小曾,你还挺准时的,比你们家那口子强。我想试一试,是因为这种冢菇和平常的致幻蘑菇可能有很大的不同,也许对不同的人,效果也不一样,只有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幻觉,才能知道到底有没有人能控制这种幻觉。” 我的话明显把曾茜搞糊涂了,她的眼神重新出现了清澈无邪的光彩,那是只有她思考的时候才会有。 “老常,你的话可真绕,但不太可能,用药物控制一个人是可能的,但控制一个人的幻觉却绝无可能。”她面露疑惑的瞟了我一眼。 “小曾,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等我吃完了再下定论吧。”我话虽如此,但想到冢菇那刺鼻的气味,也是不禁摇头。 曾茜冲我笑笑,也不说话,拎着一个手提包大小的金属箱,去了院子里。 很快,我就明白什么叫做专业。院中的圆桌变成了她简易的工作台,金属箱中是一个小型的显微镜,已经被她架了起来,箱子里还有大大小小很多支试管,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她戴上了口罩和手套,伸手要走了我那支装了冢菇的玻璃瓶,估计是口罩的作用,冢菇发出的恶臭似乎没对她产生什么影响。 曾茜小心的用镊子拿出冢菇,用手术刀从伞盖和菇柄上分别切下一小块,这切下的部分又被分成了均匀的几小块,放进了试管中。 之后,对个小块都滴上了些不同的试剂,放在显微镜下仔细的观察。 “小曾,你别把蘑菇给我切完了啊,不然我吃什么啊?”我掩着鼻子嘱咐了她一句。 “那也要我研究完了它确实能吃之后,起码我要知道一旦出现意外情况,怎么把你救回来。”曾茜不再理我,认真的做她的观察。我这时也忽然注意到,曾茜的鬓角上竟已有了几根白发,想想也是,她今年已经三十出头,又长期做野外考察,风餐露宿,岁月在她身上刻下的痕迹更明显一些。 我实在受不了冢菇发出的味道,索性回到屋里,想着一会儿就要亲身尝试冢菇,心里还是有些惴惴,索性拿出了家谱,坐到阳光明媚的院子翻看起来。 (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养形必先之以物,物有余而形不养者有之矣。有生必先无离形,形不离而生亡者有之矣。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悲夫!世之人以为养形足以存生,而养形果不足以存生,则世奚足为哉!--《庄子》) 第四百二十六章 无类 (续四) 我心里想着冢菇的事,自然就翻到了先祖常嗣庭当年留下的那些记录。尽管早已烂熟于胸,再看一遍时依旧让我困惑无比。 常嗣庭的那几段记录太突兀了,前后都几乎毫无关联,占的篇幅又大,最主要的问题是,家谱的体例还是以记录家族各代的代表人物以及他们遇到的一些重要事件为主,真实性极高,却很少花篇幅去描写一个传说或虚幻事件。 而常嗣庭的记录,虽说大部分也是他经历或考证过的,但却是以见闻居多,除了能证明他最终皈依佛门的心路历程,好像又不能说明别的,那么留下这些记载的意义又是什么? 我一时想不通其中的关节,身体不自觉的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煦暖的阳光从树荫中洒下,在族谱早已泛黄的书页上,留下斑驳的印记,而那些墨字则像有了生命一般,开始翩翩起舞。 恍惚间,我猛然发现,手中翻到的那一页,页眉处似乎有点点的墨痕。我连忙举起族谱,迎着阳光再仔细观察,那墨痕非常的浅,浅到完全无法看出到底是字还是某种记号。 但很快我就得出了结论,这是有人曾在前页留下备注,墨迹渗透残存的痕迹。可奇怪的是,翻到前页,页眉处空空如也,一个字也没有。 我顿时来了兴趣,一页一页仔细翻看起来。这本族谱按父亲的说法,是在清末大约一九零三年重新抄录的,这也是族谱传承的一个要求,每过百年,重抄一次,为的就是一方面保证新的内容可以补录到后面,另一方面也可以弥补原本的破损。 很快,我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 有残存墨迹的哪一页,记录的是常嗣庭先祖皈依事件,前面恰好是他为查黑衣人的几次游历,表面上似乎是连续性的事件,但其间时间的跨度还是很长的。而当我把书页立起时,赫然发现,这中间应该还有一页,却被人沿着装订线细细的裁掉了。 我放下族谱,陷入了沉思,阳光在流云的拂掠下,忽明忽暗,连着枝叶的投影,都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常嗣庭先祖当年到底遭遇了什么?在我印象里,常家数千年的传承,虽然与佛道多有交集,但真正皈依佛法的似乎只有常嗣庭一人。当然,我承认了正大师的当头棒喝有振聋发聩的作用,但丢失的书页无疑告诉我,在先祖偶遇天官道,到到达眉山之间,一定还发生了什么,而这极有可能才是他皈依佛门的真正原因。 更为重要的是,这件事绝不是什么偶遇,一定与家学有某种关联。 记得父亲曾说,族谱的每一次抄录和编撰,原本都要毁去。所以我手上的这本是孤本。那么被裁掉的时间一定是在一九零三年后。零三年后,能够看到族谱的,只有爷爷、父亲、三哥和我。 爷爷是当年族谱的抄录者,如果发现这段记载的问题,当时完全可以不抄或删改,他的可能性很小。那么裁掉这两页的只能是父亲或三哥,这个事实只能证明,父亲和三哥是知道黑衣人的,但为什么我从未从他们口中听到一点点信息?而又是因为什么他们要掩盖这一段事实呢? 正在我苦苦思索时,我的肩膀忽然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抬起头,一张清秀和充满活力的笑脸凑到了我的旁边。 “小梅,你还真来了?”我不禁脱口而出,放下手里的族谱。 “常哥,你觉得我只是个随便说说就算了的人吗?”梅雨君边说边好奇的打量着我的小院。 “可好像昨天你并没有问我的住址?” “想知道你的住址,一定要问你本人吗?”梅雨君灿烂的笑了起来。 旁边的曾茜起初是很诧异的看着我俩,之后摇摇头,向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继续做她的研究。 我向梅雨君介绍了一下曾茜,她很快就不再搭理我,似乎对她的瓶瓶罐罐更感兴趣,坐到了曾茜的旁边,叽叽喳喳的聊了起来,完全不再理会我的存在。 最初她们的话题还是围绕着冢菇,围绕着曾茜手上的活儿,但很快话题转到了我的身上,似乎她们意识到我在旁边,还故意压低了声音,生怕我能偷听到一样,之后便是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我无奈的摇摇头,天知道为什么女孩子凑在一起,几句话就能变成无话不说的朋友?也许她们天生都有八卦的基因吧。 阳光直直的打下来,晒得我浑身慵懒,索性不再想那些令人头痛的问题,把家谱放在脸上,放直了身体,让那困倦占领我的大脑,而后沉沉的睡去。 这一觉再醒,已是日头西斜。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一张薄毯。小圆桌旁,曾茜已经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和坐在对面的梅雨君说着什么,梅雨君手里拿着小曾的那本教科书,听得很是认真。 猛的,我发现院子葡萄架下,已经摆好了小桌,上面四盘小炒正飘出袅袅的香气。 见我醒了,两人停下闲聊,拉着我坐到小桌前。 “老常,运气不错,雨君的厨艺没得说,你有口福了。”曾茜把碗筷塞进我手里。 老实说梅雨君的厨艺也就是个家常水平,但吃得出,食材一定是刚刚我睡着时,她跑到附近菜市场现买来的,新鲜应季。菜摆好了,少不得酒。我刚从屋里拿了瓶酒出来,曾茜却一把拦住了我。 “小曾,怎么着,替你家那口子守着酒呢?我喝二两都不成了?”我假意瞪了她一眼。 “老常,我巴不得他把酒给戒了,老曹那喝法,早晚把身体搞坏了。我说的是你,刚刚看了一下你说的冢菇,我还是有点担心。”曾茜拿过我手上的酒瓶,面带忧色。 “老常,这冢菇应该是见手青的一种,是致幻剂,不过量吃不死人,可我发现这蘑菇的菇柄上有一种网状的附着物,并不属于见手青本身,我搞不清楚它是哪来的。” “我觉得好像是这个蘑菇上又寄生着另外一种真菌类的生物,只是以前书上从来没记载过有类似的情况,我化验了一下,没什么毒素,但究竟对人体会不会有伤害,我也说不清,建议你还是不要试了。” “小曾,这种冢菇千年前就有人吃了,唐明剑那本书上有详细的记载,卢盘子他们吃的也一定是它,这些人都没事,我也不会有问题,而且,不是还有你这现成的解毒专家吗?快吃饭,快吃饭,吃完了好干活儿。” 见我坚持,曾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嘱咐我多吃点菜,这些菜包括苜蓿、苋菜、苦菊都是有清热解毒功能的,万一那冢菇有什么不对,多少也能作用,况且,虽说是曾茜的指导,梅雨君还是跑了很多地方,才把食材寻来,我不多吃点,对不起她一下午的忙活。 于是,这顿饭变得极其怪异,两个老姑娘把我夹在中间,各自用独有的古怪眼神盯着我,自己却极少动筷子,气氛也随着夜色的降临而越来越沉闷。 勉强把饭吃完,我们三个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曾茜打开了手提箱,把那些小玻璃瓶一个个拿了出来,摆在茶几上,估计这些就是她准备应急的解毒剂,同时铺上一块毛巾,两个金属的注射器在上面闪闪放光。 她又倒了两大杯热水,放在自己的手边,深吸了一口气,把那个放冢菇的玻璃瓶摆在我的面前,里面的冢菇已经被她切成了六七个小块,大小极为接近,应该是准确称过重的。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铁盒,打开,也放在了桌上,里面是几颗深棕色的药丸,曾茜和梅雨君见了诧异地看着我。 “小曾,这是定神丹,族谱上记载,食用了冢菇之后,人很快就会产生巨大的幻觉,甚至进入神游状态,可如果一直在那种神游里出不来,我估计也是个麻烦,古人说的走火入魔就是这么来的。到那时,你就给我灌下定神丹,可以帮我恢复正常意识。”我尽量说得轻松,但在拿起玻璃瓶的一刹那,心里还是很快被一种未知的恐惧所笼罩。 拧开瓶盖,冢菇特有的腐臭味道立刻飘了出来,一边的梅雨君立刻捂上了口鼻,惊恐的望了望曾茜。 我无暇顾及她们的感受,虽然手也有些颤抖,还是用小镊子从玻璃瓶里夹了一块出来。 运气不错,夹出来的那块恰好是冢菇的伞盖部分,上面那黑色的暗纹,如同一只邪恶的眼睛,瞟着我,明知是个自然的图案,但我还是不愿与它直视,咬了咬牙,不再犹豫,一口把它吞下。 (大人之教,若形之于影,声之于响,有问而应之,尽其所怀,为天下配。处乎无响。行乎无方。挈汝适复之,挠挠以游无端,出入无旁,与日无始。颂论形躯,合乎大同。大同而无己。无己,恶乎得有有。睹有者,昔之君子;睹无者,天地之友。--《庄子》) 第四百二十七章 无类 (续五) 世间的事总是很奇妙,那些看似丑陋恶心的东西,往往却是人间美味。 冢菇这东西,外表狰狞恐怖,但一入嘴,却是异常的绵软。那感觉就像是果冻,也不再有腥臭气,轻松的便从口腔滑落下去。最是神奇的,口中留有一种类似花椒带来的酥麻感,对于嗜食川菜的我来说,那是一种令人兴奋的前兆。 曾茜和梅雨君都好奇的看着我,显然我那略带陶醉的表情,让她们疑惑不已。 “这东西的味道实在不好形容,有点像椒香大肉,有点回甘,但没有一点儿烟火气。”我说得轻松写意,可她俩却立刻紧张起来。 曾茜拽过我的左手,开始测试我的脉搏,梅雨君则上上下下在我脸上寻找,好像生怕错过一丝的变化。 可那良好的感觉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腹部却有一股剧痛传来。我的胃里好像装满了沸油,而那冢菇则像是一个小米椒被丢了进去,整个胃充满了灼烧感,翻江倒海一般。 紧接着,大脑一阵晕眩,房子也似乎开始旋转起来,最要命的是,开始一阵阵的恶心,干呕两下,连嗓子都是火辣辣的,我忍不住在沙发上蜷起身体,冷汗也顺着额头淌了下来。 “排异反应,老常,这是正常情况,坚持几分钟就过去了。”曾茜皱着眉,并不看我,只是继续默默数着脉搏。 “曾姐,反应那么大,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梅雨君见我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停的颤抖,一把攥住我的右手,焦虑的望向曾茜。 “应该没事,老常的脉搏在加快,很快冢菇就会开始麻痹神经,他会出现幻觉,之后就不会有痛苦感了。”曾茜话虽这样说,还是不自觉的把手提箱往身边拉了拉。 此时的我已经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好像她们正慢慢离我远去,声音变得空灵而缥缈,但的确,身体的疼痛和不适瞬间消失。 痛苦之后,是一种奇怪的平静感,如同驻足雪山之巅,如同躺进山间溪水,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而思维也似乎没有了任何约束,令人愉悦。 同时,我看到屋中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整个屋子忽然变得明亮起来,但又不像是朝阳从窗口洒落,而是整个屋子自己在发光,没有阴影,没有暗角,光线像水一样,把屋子填得慢慢的,但这光线无比的柔媚,令人产生困意。 也许是我的表情忽然变得松弛,梅雨君晃了晃我的胳膊,我转头看去时,她的脸庞也沁在光线里,皮肤变得晶莹剔透,蓬松的发髻边缘笼着一层薄薄的雾霭,连从额头渗出的汗滴,也像钻石般熠熠生辉,令人不自禁的想去触碰。 可我忽然意识到,我的身体完全失去了知觉,手臂无力的垂着,再抬不起来,嘴更是无法张开,吐不出一个字,可奇怪的是,心里毫无紧张感,甚至身体极其享受这个状态。 “脉搏下来了,马上应该出现幻觉,老常现在的身体没有知觉,一般十几分钟就会恢复。。。”曾茜的声音变得更加遥远,我几乎听不到后面她说得到底是什么。 而也是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冢菇给我究竟带来了什么。光线的强烈之后,是色彩的艳丽,原本淡紫色的窗帘变得红艳无比,青花的茶杯上,那龙纹几乎变成了天蓝色,连梅雨君胸前别的胸花,应该是淡粉色的珊瑚石,变得像血滴一般,反射着妖艳的光芒。 注意到这细节时,我忽然发现,视力也似乎变得与往日不同。本就有些老花,看东西有点模糊,可现在,如同换了一个世界,一切都变得清晰无比,而且,当我想看一些平时忽略的东西,双眼就如同望远镜一般,可以调整焦距,可以拉近距离。 堂屋的纱门上,一只蜜蜂正缓缓的爬行,它的黄黑条纹的腹部一起一伏,原来,那色彩并不是外壳的颜色,而是表面两种完全不同颜色的绒毛。屋顶的日光灯管上,伏着一只吸饱血的蚊子,鼓胀的腹部被猩红的液体撑成了半透明。而嘴上的长针,不停抖动,敲击着明亮的灯壁。我几乎能够听到那轻微的哒哒声。 可我又为什么听不清曾茜她们的说话声? 可惜在那个时刻,根本无暇思考,因为很快,在我看来,整个房间都开始改变形态。 墙面开始变得扭曲,墙体和墙体之间不再是直角,而是变成了弧面。原本长方形的木格窗变成了椭圆形,连茶几的四角也像是卷了起来,如同花瓣一般。 更令人惊异的,是我那一排书架,完全扭曲起来,拧得像麻花一般,只有一侧立在地上,另一侧却高高抬起,支到了天花板上。而那些书,即使是倒挂着,也没有丝毫要落下来的意思。 看着这些,我不禁摇摇头,虽然自认为意识并不混乱也不疯狂,但我明白,冢菇已经开始影响我的大脑,按曾茜的话说,我现在看到的一切,通过神经,投射到大脑皮层上,已经发生了严重的扭曲,我的某些感官被无限的放大,而某些感官却麻木了。 既然这世界如此的不同,那我也一定是置身在了大脑的幻觉中。 恍惚中,我觉得自己站起了身,推开屋门,走到小院。 外面不再是夜色初上时,却好像正午,光线强烈得让周遭的一切变得透明。没错,还是越来越透明,连我熟悉无比的深灰色青石院墙也变得透明,我可以看到院外对门的老罗拿着蒲扇,边扇边嘬着小茶壶的弯嘴。我看到隔壁的小顺,背着书包,蹬着自行车,飞快的掠过。 只是连这些人都镀上了一层光斑,朦朦胧胧。 只有院门右手边的墙外,有个突兀的黑影,好像整个世界也只有那么一团黑影。 我揉了揉双眼,确认这并不是错觉或是白内障上身,不自觉的走出了院门。 没错,在我的右手边,有些破旧的院墙下,有个身体略显佝偻的老人。不知为什么,这个老人好像披着黑袍,只有脸露在外面,而那脸尽是风霜之色,皱纹犹如刀砍斧刻一般,却又是苍白无比。这样子你完全无法猜测他的年龄,七十也好、八十也罢,就算说他是百岁老人,也有人相信。 只是那一双眼睛极为幽深,说他古井无波吧,偏偏流露出异样的光彩,说他精神矍铄吧,又满含无尽沧桑。可不知为什么,我并不觉得他陌生,好像什么时候见过。 我们两个就这么相互注视,谁都不再有下一步的动作。期间,来来往往,左近的街坊邻居不少人走过,奇怪的是,平时碰到总要打个招呼聊上几句的他们,今天不知为何变得熟视无睹,似乎我们两个并不存在。 我踱到老人身边,和他并排站着,他并不看我,只是愣愣地盯着小院。 半晌,他才从深邃的喉咙里突出几个字:“神游之境,实非天外,没想到吧?” “是幻境,我不过是吃了蘑菇。”我摇摇头,自己却笑了,不能想象,可以和幻境中的人物正常的对话,可为什么我那些邻居却视而不见呢? “神游之境,自古有之,习方术者,视为仙境;操巫道者,视为鬼境,修丹青者,视为画境,舞松烟者,视为意境,你却又在哪一境中?”老人的语气完全没有任何的情绪,几乎让我觉得他根本不是在对话,而是自言自语。 “虽为巫道却未见鬼境,不信神仙怎的如在仙境?”不得不说,和这个老人的对话,让我极为的放松,就如同面对家里的长辈,丝毫不必顾及语气和用词。 想想也是,在自己的幻觉中,当然尽可放浪形骸,又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你觉得这是你的幻觉,是蘑菇改变了你,可你为什么不认为这里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呢?”老人扭头望向我。 “怎么可能?墙是透明的,房子胀得像个大蘑菇,还有院子里的树,怎么会两棵扭在一起?幻境里唯一可能真实的,只有你,你没有任何的变化,当然我并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是我想象出来的?”老人越是如此问,我越觉得好奇,在自己的幻觉里一问一答,难道是我的精神已经分裂了? “这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我并不是你的幻觉,这一点很好证明。”老人说完从黑色的斗篷里缓缓拿出了一张纸,四角有些发黄,折得非常整齐,递到我的手上。 那一刻,他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眼睛里也有了一种奇异的光彩。 (有生之气,有形之状,尽幻也。造化之所始,阴阳之所变者,谓之生,谓之死。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化,谓之幻。造物者其巧妙,其功深,固难穷难终。因形者其巧显,其功浅,故随起随灭。知幻化之不异生死也,始可与学幻矣。吾与汝亦幻也,奚须学哉?--《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