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包子与小丫头》 序言 在艾米码字的“艾园”,有许多像我这样“无帖来三遭,有帖来九遭”的读者、普普通通的艾园“知傻”。艾米称我们为知傻,是因为她在写时,觉得自己爱得很傻,但却有很多人为她的傻爱而感动,于是她称这些人为“知傻”,因为大家理解她的傻。今天,看到我们的终于出版,我这个知傻心情很激动,也码下一篇阅读感想在这里,代表普通读者向我们热爱的作家表达祝贺与祝福之意。 我看过很多描写童年的书,因为我是一个童书编辑。那些带着纯真的情感回忆童年趣事的,好比图书中间的珍珠,不但很宝贵,而且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让人爱不释手。我看这类书常常一个人看得笑出声,看得在沙发上打滚。近年在国内很风靡的回忆童年的,就是我书架上的珍藏。甚至当年上大学时,因为在网上看到一个名叫钟丽思的女士写的,觉得非常好看、太好看了,就忍不住想打印一份给自己,好捧在手里一遍一遍地看。那时候打印费相当贵,挤挤挨挨地在ord文档里排了半天版,还是排出了六七十页,最后花了差不多30元在学校的打印店里打了出来,放在床头当宝贝一样看。后来我才知道,钟丽思上世纪80年代定居法国,是她的自传体小说,据说在出版前就已在海外华人中广泛传阅,被誉为一部真正意义的“中国人自己的”。 多年后,远在美国的艾米黄颜回忆童年的也出版了,这部同样在海外被热读的书,今天回到了中国。除了和,我的收藏中又多了一颗珍珠。 一个是调皮鬼,一个是憨包子,如今已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们深爱对方,且拥有一双可爱的儿女。在这本充满爱的书里,不仅有艾米黄颜的童年趣事,还有他俩的爱情结晶——在美国出生成长的黄米宝宝和虾头妹妹的故事。前者由几年前那个沉浸在第一次做母亲的快乐中的艾米娓娓道来,于是有了艾米的童年——《儿生母乐》和黄颜的童年——《弟弟小时候》,等到黄米宝宝呱呱坠地后,初为父母的两人,一起用他们的妙笔记录了宝宝给全家人带来的欢乐,也记录了女儿出生后小哥哥与小妹妹的成长趣事:《黄米出生记》《憨包子是怎样炼成的》《长大做个恐龙》《黄米卖疼》《小总理》《小夫子》《小丫头》《小财主》《小情人》……这一串串可爱的小故事,令人时而捧腹不已,时而泪盈于睫。 艾米2005年开始在网上创作小说,迄今已有7部完结,并陆续在国内出版。我从开始成为艾米的忠实粉丝之一,那本书给我的震撼,让看得泪流满面的我几乎不知如何是好,遂又买了四五本,送给了爸爸妈妈、闺蜜好友们。而我自己也常常在包里装一本,在上下班的地铁上,随便抽一段看。从那以后,等艾米作品,让我成为艾园的忠诚读者。直到现在,每天早晨我一般都提前10分钟上班,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倒一杯白开水,打开电脑,去看看艾园里的新帖子。等同事们都来了,帖子看完,正好开工。 艾米的书中,除了那些动人的故事和可爱的人物,故事叙述者清爽自然的文风和率真的情感,也是我这个书虫极为喜爱的。可能因为自己大学在外语系学英美文学时,跟导师学了一些叙述学的皮毛知识,总喜欢研究作者的文笔文风,导致现在养成了个毛病,对人家讲故事的方式很敏感,类似的故事,如果一个讲得清新、平和、实在,而另一个矫揉造作或笔端刻薄,就极爱前者,极忍受不了后者。我还发现,艾米除了故事讲得很舒服,有一个写作习惯是在描述主人公做某件事之前,把导致他/她做这件事的心理机制分析一下,有时甚至把外界环境也捎带分析一下,这个写作习惯隐在流畅的叙事中,一般情况下,读者只会因此非常理解主人公,觉得他们之所以那么做是合乎情理的;但当你看久了,也可能会冒出这样一个想法,咦,这个作者心眼儿挺好的,她喜爱这个主人公,也很懂得怎样爱护她的主人公。这种感觉,让我一颗敏感的心很是激动了一家伙,因为现在下笔刻薄的人真是不少。 是艾米已出版作品里最轻松、最甜蜜、也最温暖的一部。一个又一个小故事,读来不仅觉得津津有味,也油然而生一股羡慕的心情。童年艾米、童年黄颜、黄米宝宝、虾头妹妹,这四个宝宝两代人,共同的特点是个个都是在蜜罐里泡大的,他们享受无限丰足的爱,在温馨快乐的氛围里自在地成长,那样大量的爱,大量的自由,是很多孩子错过了的,比如我。我生在农村,妈妈在生活的重压下难免脾气大,怨气多,我有时候不幸地就成了靶子,现在自己过于腼腆拘束的性格,怕就是童年时代的阴影造成的。因此我常常暗暗鼓励自己,一定要做个超级爱孩子的妈妈,要给孩子足够的爱,切记切记。 可见这本书对还没有做父母、即将做父母的人是更加值得一看的。我们做童书的编辑体会最深的,就是父母比孩子更需要“爱的教育”,那些只把孩子当作一个“小人儿”,动辄认为孩子不听话的家长,往往意识不到孩子们无论做什么事,背后的原因常常都是可以理解、值得尊重的。如果父母强加臆测,反而会因为误解把孩子推向误区。其实,爱不仅仅是令人愉悦的情感,也是恒久的包容和理解。像网友们说得那样,在里,正是由于父母全力去保护孩子的童真,孩子才能快乐地成长,始终保留天性里的乐观和率真。看到“闺蜜”妈妈担心地对艾米说:“你别瞎写啊,别误导大家呀,我们娇惯你,你没成坏人,那是你自成人,是我们运气好,不是每个小孩子都惯不坏的,如果别的父母看了你写的东西,都使劲惯小孩子,惯坏了怎么办”,我和网友们一样忍不住微笑,“闺蜜”妈妈不仅是个体贴女儿的好妈妈,也是一位负责任的好妈妈,但事实上,心理健康的人常常被描述为具有童稚气,也就是人们说的“赤子之心”,这是因为他们像孩子一样,往往带着天真、毫无挑剔的眼光观察世界,这样的人拥有一颗开放的心,不容易产生成见,对自己真诚,对别人也坦然,能够善待自己,也能够善待别人。 我想,这也是艾园如此吸引我们的原因吧,在这里,“码字的以码字为乐,看字的以看字为乐,灌水的以灌水为乐。一切顺其自然,不为名,不为利,只为开心。”(黄颜语)我不能更同意了,对我来说,这里是我的精神乐园,在我天天为五斗米而累得贼死的时候,这里是一个休憩的好地方。我希望艾米黄颜一直在艾园码下去,和大家分享他们的思想,他们的快乐,而我们知傻也会一直呵护这块乐土。希望时间就这样过去……呵呵,我老是盼望生活可以悠闲一点,再悠闲一点,于是就展望到退休以后了:希望艾米黄颜的儿女、儿女的儿女在源源不断的爱意中长大,知傻们也和艾米黄颜一起慢慢变老,到那时,我们都白发苍苍,艾园里的一切也将成为了不起的财富,代代相传。 tandy 2009年2月22日 前言 2005年下半年,我在文学城的“海外原创”论坛连载,到感恩节的时候,我跟黄颜已经破镜重圆,约好圣诞节的时候我上他家看望他的父母,他上我家看望我的父母,所以我把后半部分的故事进行了很大的压缩,并抓紧时间写完了最后十几集,免得耽误我到加拿大拜见我未来的公婆。但为了不暴露故事结局,我仍然按每天一集的速度上帖。 当我的生日(12月4日)临近的时候,我已经写完了我的英美文学博士论文,也写完了,但离飞往多伦多过圣诞节又还有段日子,感觉前所未有的空闲,于是我写了几个小时候的故事,用了个题目,叫《儿生母苦》,表达我在生日之际对母亲的一点感谢。 这几个小故事在“海外原创”贴出后,很受欢迎,大家很喜欢文中那个古灵精怪的小艾米,也很喜欢宠爱孩子的艾米父母,尤其喜欢艾米家民主自由的气氛。我受到鼓励,接着写了下去。我父母也看了我的这些小文章,建议我将题目改为《儿生母乐》,因为我的出生带给他们的是无尽的快乐。 这部分收集的,就是那段时间写下的我小时候的故事,但用的是第三人称。 “儿生母苦”是艾米的奶奶爱说的一句话。每次艾米过生日,奶奶就会对艾米说:“儿呀,你知道不知道,儿生母苦啊,这些生日礼物其实应该给你妈。” 妈妈总是笑眯眯地说:“艾米就是最好的礼物,金不换的。”艾米小时候最喜欢缠着妈妈讲艾米小时候的事,那些典故讲过很多遍,所以都烂熟于心了。 第1个故事 听妈妈说,她跟爸爸结婚一年多了,还没小孩,很着急。妈妈问爸爸:“如果我不能生小孩,那怎么办?”“不能生就去领养一个啰。”爸爸心里可能还是很着急的,但看见妈妈这样着急,只好装做不在乎的样子。“可是——我不仅仅是想要个孩子,我想要的是自己的孩子,我跟你的孩子。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爸爸说:“再等一个月,如果还没有,我们就去医院吧。”谁也不知道爸爸这个“一个月”的期限是怎么决定的,但刚好就在那一个月里,妈妈发现自己怀孕了。两个人不敢相信有这么巧的事,赶快跑到医院去检查,校医院说是怀孕了,两个傻乎乎的家伙还不敢相信,又跑到市里一家医院去检查,那家医院也说是怀孕了,两个人才兴高采烈地回来庆祝。两个人都不喝酒,但妈妈那天坚持买了一瓶酒回来庆祝。妈妈说:“我怀小宝宝了,我不能喝,我看一眼酒瓶,吃一口菜,算是喝过了。你喝一点吧,庆祝一下。”爸爸就倒了一小杯,喝了一口,据说是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但还是把那杯酒喝下去了。 爸爸妈妈对艾米感激涕零:“这个孩子可真懂事啊,晚来一个月,我们两个就要到医院去丢人现眼了。” 第2个故事 妈妈怀了艾米后,就有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爱好。爸爸总是问:“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上天入地也要弄来你吃。”还好,妈妈爱吃的东西用不着上天入地去弄。她想吃炒的葵花子,爸爸就买了很多放在家里。妈妈就坐在桌前,一边看书一边吃瓜子。爸爸说她那时一吃就吃出半盆瓜子壳来,把爸爸吓得要死,说吃瓜子费口水,你这样个吃法,不把自己吃死掉了?妈妈笑着说:“你放心,想吃就是药。如果不是人体需要的,人就不会想吃。我不吃瓜子就想吐,吃了就什么都好了。”妈妈说如果把她那时吃出的瓜子壳全堆起来,一定能埋住一个人了。妈妈想吃的另一样东西是荸荠(ercnuts),也叫马蹄。那时候物质还比较匮乏,街上很少有荸荠卖,爸爸跑很远的地方去买回来给妈妈吃。他总是把荸荠洗干净了,用开水烫过了,放在一个洗菜的塑料盆子里,端给妈妈吃。妈妈就用一把小刀,削一个,吃一个。妈妈削水果皮的本领很高,削苹果都是从头到尾一条长长的皮,中间不断掉。妈妈说她削荸荠也一样,削出来都是整条的皮,只剩下荸荠上的那个“柄”,可以捏在手里,吃起来方便。妈妈吃荸荠也是吃出半盆荸荠皮来,爸爸又是胆战心惊,说老人说了,荸荠是“化食”的,不要吃得太多,免得吃出问题来。结果有一天,妈妈吃了很多荸荠之后,发现艾米在肚子里不动了,以为把艾米化掉了,急得大哭起来。两个傻乎乎的又风驰电掣地上医院,到了医院门口,艾米在肚子里踢打起来了。爸爸妈妈松了口气,打道回府,说咱们这孩子真是体谅父母,又让咱们少丢人现眼一回。 第3个故事 据说艾米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比较离经叛道。妈妈说:“别人的孩子在肚子里动的时候,都是一会儿在这里顶一只小手起来,一会儿在那里踢一只小脚起来,但你不同,你动起来,到处都有东西顶起来,好像有三头六臂一样。” 妈妈担了很多心,怕艾米是个怪胎,问爸爸:“要是这孩子是个怪胎怎么办?” 爸爸说:“怪胎不也是咱们的孩子吗?只要能活下来,多怪都不怕。” 爸爸觉得艾米不是怪胎,但是古灵精怪,存心捉弄他,因为每次爸爸把手放在妈妈肚子上,想感受一下艾米的踢动,艾米就偃旗息鼓,一动不动。有时爸爸把手放那里几十分钟,艾米都忍着不动,等他的手刚一拿开,妈妈就叫:“动了动了,刚才动了。” 有次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告诉艾米的父母:“这小家伙胎位不正,在里面打坐呢,得想办法让他转过来。” 妈妈回到家,就按照医生的指示,每天做“膝胸卧式”,就是撅着屁股趴在床上。卧了一段时间,才把艾米的头转到下面去了。 后来妈妈总是嗔怪艾米:“你看看,从小就爱捉弄别人,害得妈妈那样狼狈不堪地趴了几个星期。” 第4个故事 艾米的头转到下面去了,可是脸的朝向不对,本来应该是脸向着妈妈的尾骨的,但艾米是仰面朝天的,叫做“枕后位”,不能顺产,只能剖腹。医院定了个动手术的时间,但妈妈很担心,说不等到阵痛,就这样人为地把孩子拿出来,怎么知道孩子长好了没有?医生说,你不用担心,做过 B超,测量过孩子的头骨,知道他已经长好了,才会这样决定。但妈妈仍然是很担心。 到了预定动手术的那一天,才凌晨四点,阵痛就开始了。妈妈虽然痛,但是放了心,两次阵痛的空隙,不忘感激一下艾米:“我们的baby真懂事呀,知道我担心他没长好,自己就来报信了。” 艾米带来的阵痛也是离经叛道的,没有什么隔半小时痛一次的过程,上来就是两三分钟痛一次,而且羊水也破了,稀里哗啦地流出来,爸爸只好用盆子接着,说黏黏糊糊,像米汤一样。 妈妈急得要命,怕羊水流完了,孩子缺氧会死掉,让爸爸快叫医生。但夜晚只有值班护士,护士来检查了一下,说没问题,孩子挺好的,待会医生上班了再处理。爸爸妈妈都觉得护士太草菅人命了,爸爸跑去找这个找那个,但个个都说不用急。没办法,只好等医生来上班。 早上八点多钟,妈妈进了手术室,麻醉师给她打了麻药,过了一会儿,用个带尖刺的小锤子敲她,问她痛不痛。不管敲哪里,她都知道痛。麻醉师小声对旁边的人嘀咕:“这人怎么回事?下了这么多麻药,还是麻不翻。”不知道他又加了多少麻药,才把妈妈麻翻了。 后来妈妈从昏睡中醒来,觉得肚皮上很痛,叫道:“好痛!” 医生说:“马上就好了。” 然后妈妈听到艾米沙哑的哭声,问旁边的医生护士:“我孩子——健全吗?” 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说:“健全。”然后笑着问,“你这人真好玩,只问健全不健全,也不问问是男是女?” 妈妈无力地笑着说:“不管是男是女,健全就好。” 第5个故事 护士把艾米送到妈妈手里的时候,艾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爸爸说:“呵,这丫头好生了得,我修炼了一辈子,还没达到这样超脱的地步。” 艾米有一头浓黑的头发,躺在医院的婴儿车里,在一横排八九个婴儿中独树一帜。别的产房的几个产妇都来向妈妈打听她怀孕时吃了什么,怎么孩子头发这么好。妈妈说可能是吃了很多瓜子吧,因为想不起吃过什么特殊的东西。 跟妈妈同产房的那位产妇姓郝,生的孩子几乎没头发,总是不客气地对妈妈说:“这么小的孩子就有这么黑的头发,看着——怕人。” 妈妈不吭声,找条手绢,在四个角上挽个疙瘩,做成个小帽子,给艾米戴上,遮住黑发。爸爸说艾米戴着那个小花帽,又睁只眼,闭只眼,活像个耍猴把戏的。 艾米的吃相很不淑女,可能是太用劲,或者太惬意,总是边吃边哼,吸进了很多空气。吃完了,妈妈就把艾米竖抱着,拍她的背,每次都能拍出一个很大很响的嗝来。 奶奶来看望妈妈和艾米,听见艾米打嗝,吓一跳,惊叹道:“我的儿啊,你小小的人儿,怎么打的嗝比奶奶的嗝还响?奶奶也是媳妇熬成婆了才敢打嗝。你要是在夫家也这样打嗝,你公婆要骂你了。” 妈妈就好像艾米马上要出嫁了一样,抱紧了说:“我坚决不让任何人欺负我女儿。” 爸爸无可奈何地摇头:“生下来才几天呀,就在愁出嫁的事了。” 奶奶反驳说:“这还不是一转眼的事吗?你小时候,拉尿要妈跟你扶着小鸡,就跟昨天的事一样,你这不一下子就有了自己的孩子了吗?” 爸爸着急地叫:“妈!说话也不看场合——” 奶奶就再加一句:“这里是产房,小鸡不小鸡,谁不知道的几件事?” 第6个故事 护士把艾米一送到妈妈床前,艾米就埋头苦干猛吃奶,人称“憨吃”。郝阿姨的孩子一送到她面前,就眯眼不睁使劲睡,人称“傻睡”。 “傻睡”光睡不吃,郝阿姨的奶就很胀,医生叫她丈夫帮着把奶挤出来,挤不出来就吸出来,不然会得乳腺炎的。她丈夫不好意思吸,就使劲挤,挤得郝阿姨大喊大叫,还是挤不出来。后来又去买了一个吸奶器,仍然是没用。 医生建议说,让“憨吃”帮你吸一下吧。大家都不相信一个刚生几天的婴儿会比一个几十岁的男人力气还大。医生说:“你们没听说过‘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说明小孩子吃奶劲头大嘛。” 郝阿姨把“憨吃”放到她奶头上,“憨吃”是个有奶便是娘的家伙,不问青红皂白就猛吸起来。郝阿姨叫了一声“轻点呀”,就觉得奶通了,疼痛减轻了,人也舒服了。她又让“憨吃”去吸另一个,“憨吃”如法炮制,把那个也吸通了。 吸通了就行了,郝阿姨就想把“憨吃”嘴里的奶头拉出来,但“憨吃”坚决不肯,吸紧了不放,郝阿姨的奶头被扯得老长,也没把“憨吃”从奶头上扯开。 爸爸开玩笑说:“国计民生大问题,你们要夺人饭碗,人家怎么舍得放?” 艾米的妈妈很担心,怕艾米舍己救人的时候吸进了有炎症的奶水。过了几天,好像什么事也没有,才放了心。 第7个故事 四岁之前,艾米感冒不断,经常上医院。艾米怕打针,一听说打针就开始哭,一直哭到打完了还凄凄惨惨地抽泣很久。自从会说话了,就开始跟爸爸妈妈谈判,不愿打针,吃什么苦药都可以,就是不打针。 听说艾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艾米不打针”,爸爸说这个句子主谓齐全,结构严谨,主题鲜明,堪称简洁文风之典范。妈妈说这个句子既可主动,又可被动,翻译的时候一定要根据上下文确定。 妈妈说艾米哭的时候,不是那种大喊大叫的哭,如果是那样哭,她还可以忍受,可以狠心让医生给艾米打针。艾米总是怯怯地哭,睁着一双浸满泪水的大眼睛望着她,好像知道大难临头,而自己无处可逃,只好央求她保护一样。所以妈妈总是不忍,总是代替艾米跟医生讨价还价,说能不能不打针,就吃药? 医生总是摇头,说你这样迁就孩子,是害她呀。打一针,马上就退烧了,不比慢慢吃药强吗?她病不好,多痛苦呀。 妈妈说,我也知道这一点,但是她心灵上的痛苦我不能不考虑呀。她是个小孩子,她有她的逻辑,她不能理解打针跟治病之间的关系。她打不过我,说不过我,只能求我。如果我强迫她,她心里不是很难受吗?也许她老不退烧,自己也知道只有打针了。 医生每次都是无可奈何地让步,对妈妈说:“先给她开药吧,你一看不对就马上送孩子来打针,听见没有?” 妈妈千恩万谢,拿了药回家,边倒喝药的水,边对艾米说:“你今天听见医生的话了吧?要乖乖吃药,快快好起来,不然妈妈就后悔没给你打针了。” 艾米就乖乖地吃药,病也似乎就好起来了。妈妈总是说,这完全是精神的作用,我女儿怕妈妈为难,自己就好起来了。 第8个故事 艾米感冒了,睡觉就堵鼻子,躺下就堵,竖起来就通。有时又加上咳嗽,躺下就咳,竖起来就停。妈妈就坐起来,半靠在床头,用被子包着艾米,放在自己胸前,艾米的鼻子就通了,也不咳嗽了,安安稳稳地睡着了。爸爸见妈妈太累,就说:“你睡一会儿,让我来抱她。”但爸爸一接过去,艾米就突然大声哭起来。爸爸垂头丧气地对妈妈说,“幸好是就在眼前,不然你以为我掐了她一把。”妈妈接过来,艾米不哭了。等到艾米睡着了,爸爸再接过去。这次艾米没有像被掐了一把似的大哭,但是咳嗽起来了。爸爸怎么样抱都止不住艾米的咳嗽,只好又还给妈妈,妈妈一接过去,艾米就不咳了。爸爸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我身上没脂肪?”妈妈只是笑:“女儿心疼你呢,你睡吧,用不着把两个人都耗上。我是女儿钦定的baby-sitter,不坐着怎么叫sitter?”爸爸睡一下,又爬起来:“你们两个像泥菩萨一样竖在这里,我怎么睡得着呢?不如我也做个泥菩萨吧。我靠这里,你靠我怀里,她靠你怀里。”三个人就这样一个抱一个地睡。据说爸爸这个头没开好,后来不这样抱就止不住艾米的咳了。艾米长大后听说了这一段,就问:“你们那时没照张相?那该多动人呀!”妈妈说:“那时人都快愁死了,只想着怎么样才能止住你的咳嗽,哪里还有心思照相?”爸爸说:“不要又到外面去乱讲啊,什么一个抱一个的——” 第9个故事 艾米上学之前,隔壁住着一家人,丈夫是J大维修处的,妻子是J大公安处的。两个人有个上中学的儿子,成绩不好,很调皮,经常被老师告状。夫妻两个经常打那孩子,有时用皮带抽,那孩子就发出凄厉的哭叫声。 艾米一听到那家打孩子,就惊惊慌慌地扑到奶奶怀里,隔壁打一下,艾米的眼睛就惊恐地眨巴一下,胆怯地说:“奶奶,艾米不调皮,艾米不惹爸爸妈妈生气,你叫他们不要打艾米。” 奶奶听了,心痛万分,对艾米说:“你爸爸妈妈打你了?你告诉奶奶,让奶奶去为你出气。” 爸爸妈妈听说了,很难受,问:“艾米,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弹过你一指甲?怎么害怕成这个样子呢?” 艾米畏畏缩缩地指指隔壁说:“艾米怕——他们打——” 妈妈抱住艾米,安慰说:“别人家的爸爸妈妈不敢打艾米的,他们要敢打艾米,妈妈跟他们拼命——”。 奶奶对爸爸妈妈说:“那家打孩子也太狠了点,你们也不去劝劝。” 爸爸说:“别人的家务事,我们怎么好去过问?我这个人是最不主张干涉别人的活法的——” 奶奶生气地说:“你不干涉别人的活法,打出人命来了,成了‘死法’了,你干涉不干涉?你不干涉,我是要干涉的。” 妈妈也是不愿干涉别人的活法的,总是说live and let live。但见到连艾米都吓成这样,挨打的孩子吓成什么样就可想而知了,也觉得不劝劝不行了。 下次那家再打孩子的时候,妈妈和奶奶就冲过去干涉别人的“死法”了,爸爸一见,也抱着艾米跟了过去。 几个人把那孩子藏在身后,叫他父母别打了,有话好好说。结果还没劝几句,就被那家两口子好一顿训,说早就看不来你们教育小孩的方式了,把个孩子像供祖宗一样地供着,告诉你们,棍棒底下出好人,不打不成才,娇儿不孝,娇狗爬上灶。我跟你量死了,你们那孩子长大了肯定不孝顺你们。 奶奶说:“你打打屁股上肉多的地方,吓唬吓唬他就行了,你连皮带都用上了,把孩子背上抽得一道道的,你这是朝死里打呀?” 那家的妻子说:“奶奶,我看在你年纪大的份上,不好说你,但是我劝你还是把自己的事管好了再来指教我们吧。” 艾米年纪小,但她知道爸爸妈妈奶奶是在为她挨别人训,她想,我长大了一定要孝顺我的爸爸妈妈奶奶,证明他们不打我是对的。 第10个故事 艾米家没什么家具,但有很多书柜,柜子里有很多小说,古今中外的都有一些。艾米专爱看那些超过她年龄的书,同龄的孩子还在看童话的时候,她却爱上了章回小说。她很小的时候就看了《聊斋》等等。 但艾米看书很马虎,囫囵吞枣,不求甚解,不认识的字乱读,不懂的词乱猜。那些打打杀杀、勾心斗角的描写,她都是一带而过。一看到两边摆下阵势,要开打了,艾米就率先鸣金收兵,翻到下一页去了。 艾米看了这些个章回小说,就东鳞西爪地学了一些词语,很爱到处用。跟父母说话,一口的章回小说腔调,动辄“娘子青春几何”,“小生这厢有礼了”。写作文的时候,也乱用一气,经常冒出“有诗为证”,“且按下不表”,“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之类的东西来。语文老师看了,哭笑不得。 艾米写了作文,总要count一下用了多少个四字成语,用得多,就觉得自己了不起,用得不多,就千方百计地塞几个进去。因为一知半解,闹下不少笑话。 话说一日要写《记一次运动会》,艾米就写:“同学们到了操场,就脱衣解带——”。语文老师在“脱衣解带”下画了横线,说“这个词不能用在这里”。 艾米很不开心,拿回去要父母主持公道。父母看了,哈哈大笑,说老师说得对。艾米仍然坚持说:“同学们是脱了衣服赛跑的嘛,他们能脱,为什么我不能写呢?” 至于什么“艾米从小受到父母宠幸”,“一番云雨之后,草地更加葱绿”之类的笑话,更是“枚不胜举”了。 第11个故事 艾米的奶奶说:“看了《西游》打哈哈,看了《三国》奸心大,看了《聊斋》做鬼梦,看了《封神》说神话。” 奶奶没说看了《水浒》怎么样,但艾米特别喜欢《水浒》,她那时读作“水许”,被爸爸纠正过了,也不愿改,搞得一家人都读作“水许”。爸爸说有时给学生讲课时都说成“水许”了,学生笑翻了,他还不明白人家在笑什么。 艾米最羡慕“水许”里面鲁智深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豪放。看得投入,便模仿起来。放学回家,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掼,坐在饭桌前,吆喝道: “主人家,将酒来!” 爸爸在厨房炒菜,系着个围裙,出来抱歉说:“客官,小的正忙着。”又对书房的妈妈叫,“小二,来看看这位客官要什么。” 妈妈得令,跑到客厅来,问:“客官今日要点什么?” 艾米大大咧咧地吩咐:“小二,把上好的卤牛肉给洒家切二斤来!温三斤酒,大碗筛上。”然后摸出几团废纸,掼在桌上,“小二,收下这些碎银两,不用找了。” 几个人笑做一团。 艾米恳求妈妈说:“妈妈,你买只烧鸡来给我吃吧,不要切,就整只的,我要撕着吃,像‘水许’里的人那样。” 星期日,妈妈就去买了只烧鸡,整只放在艾米面前,还用一只大碗装了冷开水,放在旁边。爸爸妈妈做店小二状,点头哈腰地站在一边看艾米吃鸡。 艾米就按自己看书时的理解,用手抓住烧鸡猛扯,扯下一只鸡腿大口吃,怎么觉得没有书上写的那么好吃呢?鸡腿里面没油盐,还是白生生的,她仍然做狼吞虎咽状,吃几口,就喝一口“酒”,但是刚吃了一只鸡腿就吃不下了。 爸爸妈妈使劲劝,艾米也吃不下去了,说:“洒家吃不下去了。”遂抱抱拳,嚷道,“洒家做家庭作业去也。” 第12个故事 艾米小时候,经常跟爸爸妈妈“对对子”,就是一个人说个“红”,另一个人就对个“绿”;一个说“上”,另一个就对“下”。艾米很喜欢这个游戏。 有一天,艾米从外面学来一个“绝对”,很得意,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考考爸爸妈妈。 艾米知道妈妈在这方面不及爸爸,所以先考妈妈:“妈妈,我出个上句,看你能不能对个下句。” 妈妈说:“你一个小人儿出的上句,我肯定对得出来。” 艾米说:“这个你肯定对不出来:‘香花不红,红花不香,只有玫瑰花又红又香。’你对。” 妈妈沉吟片刻,好像还真对不出来,太长了点。她跑去问爸爸:“嗨,艾民,艾米出了个上句,看你对不对得出个下句。”妈妈就把上句说了,两个大人在那里埋头苦想。 艾米是个急性子,见他两个老对不出来,就抢上去揭谜了:“算了,算了,你们不用想了,我告诉你们吧。” 爸爸妈妈一起抬头看着艾米,等她揭谜。艾米吸口气,琅琅念道:“响屁不臭,臭屁不响,只有连环屁又臭又响。” 第13个故事 艾米在奶奶家玩的时候,从邻居那个上中学的儿子那里学了一段“快板书”样的东西,听了两遍,就记住了。上学的时候,就贩卖给班上同学了。可能那段“快板书”实在通俗易懂,琅琅上口,班上同学一下就学会了。 那时,艾米的班主任总是叫学生们早上提前十五分钟到教室,朗读课文。每次老师去教室的时候,都能听见学生们扯着喉咙大声读书,你读你的,我读我的,堪称人声鼎沸。班主任的这一政策很得学校赞赏,说比放着学生在操场上疯疯打打高明多了,学校每次集合都表扬艾米他们班。 且说有一日,当班主任往教室走时,发现全班都在读着一样的东西,仔细一听,不由得目瞪口呆,原来她班上的学生正在齐声诵读: 屁, 屁, 屁是一股气,在——你——肚子里——转来——转去,你一不——注意,它就跑了——出去,经过了彼得堡,来到了意大利,意大利的人民恨透了你! 然后是男女声“二错唱”:男声:打屁的人——女声:洋洋得意!男声:闻屁的人——女生:垂头丧气! 班主任气昏了头,冲进教室,质问:“谁叫你们读这个的?”没人回答。老师气势汹汹地问了多遍,还扬言要把全班同学的家长都请来,才有人指着艾米说:“是她。”班主任把艾米叫到办公室,猛批了一通,然后问:“为什么你刚才不主动承认?你如果主动承认,我可能还不会请你家长。”艾米辩驳说:“你问的是‘谁叫你们读这个的’,我只告诉他们这首诗了,我没叫他们读,他们自己就突然读起来了。“班主任说:”我问的就是谁教他们读的。“艾米指点说:”那你就应该把‘教’读成第一声。‘教’是个多音字,当动词讲应该读第一声,当名词讲才读第四声。你读的是第四声,所以我以为你说的是‘叫’。我没叫他们在教室里读。“班主任气急败坏,把桌子一拍:”你——你目中无人,你还指教起我来了,你给我好好在这里站着。” 艾米在办公室站着,进来一个老师,艾米就把“教”的两种读法讲给人听,叫人评理,那些老师也不说谁对谁错,只呵呵地笑。 后来妈妈来把艾米领回去了,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艾米把“教”的故事说了一通,妈妈忍不住笑,对爸爸说:“都是你平常爱‘掉书袋’,你的宝贝女儿也学会了,今天在老师面前班门弄斧,要写检查了。” 爸爸听说了,也跟着笑:“这不是班门弄斧,人要敢于坚持真理嘛。” 后来爸爸起草了一个检查,艾米抄了交上了事。 第14个故事 艾米可能生来就有点“侦探情结”,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翻箱倒柜到处乱翻。父母知道艾米这一德性,总是把“儿童不宜”的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的。 那时艾米还没上学,父母可能低估了艾米识文断字的能力,所以没把情书藏好。不仅没藏好,妈妈还把情书从信封里掏出来,丢掉信封,只把信按时间装订起来,像一本本书一样,大大方便了艾米“刺探军情”。 信上那些字,艾米认不全,也懒得细看,但对起头的称呼却大感兴趣,可能是因为爸爸妈妈的名字好歹都是认得的。艾米走马观花地翻了一通,记住了爸爸情书中对妈妈的一系列称呼。刚开始是“秦素芳同志”,然后就成了“秦素芳”,再往后,就变成“素芳”了,又然后,变成了“芳”,“亲爱的芳”。可能中间闹了一点什么矛盾,或者是疏远了一段时间,称呼一度变回“秦素芳”,并说“请把我的心还给我。”。 艾米只知道“还”字可以读作“hái”,不知道也可以读作“huán”,以为是“hái给我”。 不知道艾米那样小小年纪,是怎么从称呼的变迁中体会父母关系的变化的,只能说艾米从小就有点“歪”,有点“黄”,有点“色”,总而言之,是体会出来了,知道称呼的字越少,就越亲热,加了“亲爱的”,那当然就更亲热了。 有一日,趁父母都在家,艾米就煞有介事、极为庄重地叫了一声“秦素芳同志”。 妈妈一惊,不知道艾米又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还没问出口,就听艾米一声比一声亲切地叫: “秦素芳—— 素芳—— 芳—— 亲爱的芳——” 然后,艾米严厉地叫道:“秦素芳!请把我的心hái给我。” 妈妈佯怒,喝道:“你这个精拐子,你偷看我的信了?”说完,就来抓艾米。 艾米一边躲避妈妈,一边一声比一声亲切地叫: “秦素芳同志—— 秦素芳—— 素芳—— 芳—— 亲爱的芳——” 已经被妈妈抓住,抱得两脚离地了,还不忘严厉地叫一声:“秦素芳!请把我的心hái给我!hái给我!hái给我!” 据说老爸私下对老妈说:“这个精拐子,把我们的恋爱过程全总结出来了,她要是多识几个字,可以写一篇论文,题目就叫《从称呼的变化看艾秦恋爱关系的进程》。” 第15个故事 艾米不怎么喜欢看,因为家里的一套还是线装书,纸张软软的那种,里面有插图,人物形象不符合艾米当时的审美观,所以艾米看,主要是拿着笔,篡改那些人物形象。 红学家们要是知道了,肯定心疼死了,因为那套线装版据说是清朝年间出版的,有年头了,想必也有点文物的价值了,“文化大革命”打砸抢都保存下来了,结果却被艾米画了个红红绿绿。 说来真叫人不相信,艾米看了,别的没记住,那首淫诗的开头几句却记住了。一日得空,逮住妈妈问:“这个字念什么?是什么意思?” 妈妈一看,是艾米写在纸上的一个又大又散、歪歪扭扭的“戳”字,虽然有点忐忑,还是把读音告诉了艾米,并解释说:“有时你不小心,把手戳破了,就是这个‘戳’”。 艾米接着问:“那什么是XX?” 可怜艾米的妈妈!一生都没敢用过那个男性生殖器的俗称,臊得满脸通红,盯着艾米,问:“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艾米说:“我想知道‘女儿乐,一根XX往里戳’是什么意思。” 妈妈大惊失色,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只知道结结巴巴地问:“你——你——问这——干什么?” “我是你的女儿吧?那XX是什么?” 估计妈妈看时,看到这种淫诗,都要恶心地翻到一边去,现在却被艾米揪出来,一遍遍细问。妈妈吓坏了,把爸爸叫来,爸爸也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词。两个人嘀咕一通,只对艾米说:“这个词不好,很脏,再不要用了,更不许在外面跟人说,听见没有?” 若干年后,艾米把这个笑话讲给Allan听,他黄而又黄地说:“两个教授没把你讲懂的东西,我一下就把你讲懂了。” 第16个故事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曾有过一个“为赋新诗强说愁”的阶段,但艾米小时候似乎有那么一段时间,很愿意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很可怜很忧伤的小女孩。 那时还很小,但看了不少苏俄的小说,记忆很深的是高尔基的里面的一个情节。高尔基偷了妈妈的钱,拿去买书,后来被妈妈发现了,用煎锅柄打他。打过了,又很心疼,搂着高尔基伤心流泪,说:“孩子,我们是穷人,我们的每一个戈比,每一个戈比——” 艾米小时候从来没这么穷过,但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个情节,却哭得一塌糊涂,觉得好像是在写自己一样,好伤心啊,很有“生活啊,为什么对我这么残酷”的感觉。 艾米是经常分不清现实与小说的,所以立志要行一回窃,唯一的遗憾就是我们的钱不叫“戈比”。艾米想象妈妈搂着自己说:“我们的每一毛钱,每一毛钱——”,就觉得不够伤感,没有“每一个戈比”那么好听。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偷了再说吧。 爸爸妈妈经常把钱包扔在抽屉里,所以艾米很容易就从爸爸钱包里偷到了一张两块的钱。但过了好几天,都没被发现,搞得艾米很失望,心想可能是数目不够大,于是把那两块钱放了回去,又从妈妈钱包里拿了一张十元的。 艾米想这次偷了这么大数目的钱,一定会被发现了。艾米没地方藏钱,就把钱卷成一个细筒筒,从自己裤子那个穿橡皮筋的小洞洞里塞进去,藏了起来。 可能妈妈也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她也没发现自己丢了十元钱,好久都没来追问,艾米自己都差点忘了这回事。那条裤子换下来洗了,妈妈都没发现那十块钱,可见妈妈洗衣服之潦草。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卷成小筒筒的钱却从前边走到旁边去了,艾米想拿也拿不出来了,只好使剪刀把裤子剪开一个小洞,才把钱拿出来。 艾米行窃两次,都没被发现,气急败坏,只恨那两个人太草菅钱命,遂将那十块钱给了一个因父母离婚而跟奶奶生活的小男孩,不知道那家伙怎样将那十块钱挥霍了。 后来总算遇到一个明察秋毫的神探,抓住了行窃的艾米,那个神探就是艾米的奶奶。艾米跟爸爸妈妈去奶奶家玩的时候,从奶奶钱包里拿了一张十元的钱。这一行窃过程艾米记忆犹新,记得奶奶的钱包是那种用钩针织出来的,白色的,但已经有点脏了,上面有个拉链。艾米拿了那十块钱,又像上次那样,卷成一个细筒筒,塞到裤子穿橡皮筋的那个洞洞里去了。 大概奶奶的钱比较有数一点,她很快就发现了,那天家里只有艾米一个小孩,其他都是大人,肯定不会偷奶奶的钱,所以奶奶一下就把案子破了,对爸爸妈妈说:“一定是你们艾米从我钱包里拿了十块钱走了,因为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包里有个十块的钱,现在不见了。” 爸爸很生气,差不多要指责奶奶诬陷好人了,但还是聪明地决定先问问艾米。爸爸一问,艾米就承认了,还告诉爸爸钱藏在什么地方。爸爸慌忙把妈妈叫来,两个人嘀嘀咕咕了半天,大概觉得这事情太严重了,要慎重对待。 妈妈从艾米裤子那里拿出那十块钱,还给奶奶,一再嘱咐奶奶不要对任何人讲,说艾米肯定不是个坏孩子,这样做肯定有什么原因。 奶奶说:“有什么原因?肯定是想拿去买东西吃。你看她知道把钱藏在裤子穿橡皮筋的地方,就知道她不是偷一次两次了,手段高明得很,她自己不说是藏在那里,谁想得到?” 妈妈说:“就因为她自己一下就招了,我才不相信她是真想偷钱。她平时要吃什么穿什么都是问我们要的,她用不着——钱,所以她不会——随便拿你钱的。”奶奶很生气,说:“她偷了我的钱是个事实,你们不要太娇惯她了。小儿看小时,偷东西是个大问题,如果不断掉她这个坏习惯,以后不得了的。我不主张打孩子,但这件事,一定要打,不打她不知道这事做不得。” 妈妈应承说一定会打的,就来“审问”艾米。艾米大失所望,因为她审来审去,都没有一把把艾米搂在怀里说“我们是穷人”那一句。艾米咬着嘴唇不说话,觉得这几个大人都太没水平,把自己设计好的动人情节都糟蹋了,委实冤枉。 后来,爸爸走过来抱住艾米,问:“艾米,是不是想买什么东西,爸爸妈妈没跟你买,才想到——拿奶奶的钱的?有时候是你要的东西都是你已经有的,所以才不买的呀,如果你实在想要,你告诉爸爸妈妈,我们肯定会给你买的,不用去拿奶奶的钱的——” 妈妈也赶快检讨,说可能是上次艾米要一双透明的凉鞋,妈妈没跟她买,觉得那鞋太硬,怕打脚。妈妈说:“艾米,你喜欢那双鞋,妈妈这就去跟你买。其实打脚不要紧的,多穿穿就不打脚了。” 这一下,就把艾米感动得稀里哗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头都哭晕了,才告诉爸爸妈妈偷钱的真实原因。爸爸妈妈听了,面面相觑,但深信不疑。 后来妈妈把艾米的话告诉了奶奶,但奶奶坚决不信,说这丫头背着白话跑,你们当心被她骗了。 奶奶给爸爸妈妈和艾米讲了一个故事,说从前有个小孩偷了隔壁人家的针,他妈妈知道了,不仅不责怪他,还帮他隐瞒,结果那个小孩长大了,就越偷越大,最后因为偷了人家的金银财宝,被县官判了死刑。临行刑前,那个小孩说:“妈妈,我临死前,什么遗愿都没有,就想吃你一口奶。” 那个做妈的一向娇惯孩子,就把奶头露出来给那孩子吃,结果那孩子一口咬掉了妈妈的奶头,怨恨地说:“我小时偷针你不管教我,搞得我大时偷金被判死刑,我咬下你的奶头是为了教训你,让你记住这一点。” 爸爸妈妈都说:“艾米说了,她只是在模仿书上的情节,她不缺钱花,不是偷钱。” 奶奶无法,懒得跟那两个糊涂虫多说,只私下威胁艾米说:“丫头,你知道不知道,在我们家乡,谁要是偷东西,他的父母就会等到他睡着了的时候,在他身上绑一块磨子,把他沉到河里去。我这话不许你去告诉你爹妈,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这话吓得艾米不敢睡觉,怕一睡着,爸爸妈妈就把自己沉河里去了。艾米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很快就把这话告诉了爸爸妈妈,保证再不偷东西了,请求他们不要把自己沉到河里去。 听说爸爸这个大孝子为这事把奶奶狠批一通,怪奶奶不该折磨一颗童心。爸爸说:“妈,你多把一个人往好处想,不会出什么事的,你这样吓唬一个小孩,搞得她连觉都不敢睡,你不心疼哪?” 第17个故事 艾米小时候看了不少书,识了不少(错别)字。上学之后,就觉得那些“b,p,m,f”之类的东西实在是太简单。艾米早就会按音序查字典了,还bo个什么,mo个什么? 老师讲课的时候,艾米就很听不进去。但艾米像奶奶说的一样,是个“门后面的簸箕”,只会背着人簸,在家里很嚣张,到了外面就胆小了,所以在学校不敢造次,只敢怏怏地坐在座位上,要么一手托头做沉思状,要么就在课本上东画西画混时间。 艾米的第一个语文老师不太喜欢艾米,总对艾米的父母说艾米上课精神不好,用手撑着头,无精打采的样子。 父母就惊慌地问艾米哪儿不舒服,艾米说没哪儿不舒服,就是上课不好玩。 不知道语文老师是不是专门对付艾米,她后来规定上课时学生得把两手背在身后,不得放在桌上。这一下真是要了艾米的命,不能在书上乱画乱写了,又听不进去,上课真是度日如年。 语文老师总说艾米“骄傲”,“目中无人”。爸爸妈妈问起来,艾米就委屈得不得了,辩解说:“你们说骄傲使人落后,我又没落后,为什么说我骄傲了呢?” 父母很后悔太早让艾米识字,识那么早有什么用?反正进了学校要从头学起,还搞得老师不喜欢艾米,怎么办呢?又不能把那些字从艾米脑子里挖出来,只有教育艾米上课要集中注意力听讲。 后来换了一个语文老师,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姓宁。宁老师又年轻又漂亮,喜欢把袖子挽得高高的,于是乎,全班同学都有了挽袖子的习惯。 爸爸妈妈主动把艾米的情况给宁老师讲了,希望她不要误会艾米,说艾米只是个小孩子,只怪我们太早让她看书识字,现在课本里的字她都认识,所以上课觉得无聊,但她绝对没有瞧不起老师的意思。 有一天,宁老师把艾米叫去,对艾米说:“艾米,老师是南方人,分不清‘n’和‘l’,‘in’和‘ing’,连我自己的姓我都是读成‘林’的。你是J市人,肯定分得很清。你上课的时候,可不可以帮我听着点?如果发现我哪个字音发得不准,就帮我记下来,下课了告诉我,好不好?” 艾米听了这话,高兴得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立马找了一个小本子,开始记载宁老师读得不准的音。为了揪老师的辫子,艾米不仅上课认真听讲,下课了还积极查字典,争取把读音搞准一点。那时艾米天天盼望上宁老师的课,天天盼望宁老师读错几个字。 艾米记载了宁老师的错误,下课了就找时间给她看,宁老师就很认真地读几遍给艾米听,问现在读对了没有。 有时艾米很不客气地说:“读得不对,给我再读一遍。” 但大多数时候,宁老师都读得很好,所以艾米总是很鼓励地说:“嗯,这次读得比较好,要坚持。”“嗯,这次读得很好,不要骄傲。” 宁老师见艾米一口的老师腔,就笑着说:“艾米,你天生就是做老师的料,长大了一定做老师噢。” 艾米那时就立一个宏大的志向,长大了一定要做老师,而且要做语文老师,又而且要做小学语文老师。在艾米看来,爸爸妈妈他们那样的老师真算不得什么,只有我们宁老师那才是了不起的老师。 后来,宁老师又对艾米说:“这课本里的字你都认识得差不多了,这样吧,你如果连续一个星期每次作业、听写、考试都是100分,我就允许你上语文课的时候看小说,你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好不好?” 艾米高兴得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这是何等优厚的待遇啊,简直就是高人一等,于是每次作业都认真完成,每次考试前都认真准备,因为着实认真,艾米这么粗枝大叶的人都能次次考100了。一个星期都考了100,艾米就带一本厚厚的小说到学校去看。 有的同学看见艾米在看小说,就检举揭发,说:“宁老师,艾米在看课外书籍。” 宁老师说:“是我允许她看的,如果你们一个星期所有的作业、听写、考试都得100分,你们上语文课也可以看小说。” 这下就有很多人认真起来了,估计每次都有三四个人能享受到这种特殊待遇。不过有时阴沟里翻船,考出一个99,下星期就不能上语文课看小说了,只好拼命赶上来。 艾米把宁老师的故事讲给父母听,他们都很感激这位宁老师,说她因材施教,教学有方。但是学校好像并不喜欢宁老师的教学方法,其他老师也不喜欢。考试的时候,宁老师班的成绩不错,有的老师就说是宁老师自己阅卷太松了,要求重考了之后交换阅卷。 艾米记得重考之后,自己被扣了好几分,但觉得自己没做错,跑去找宁老师问个究竟。宁老师说不是她阅的卷,不过她可以帮忙查查。后来艾米的父母就叫艾米别去问了,说扣了就扣了吧,只要你自己知道没写错就行了。 宁老师只教了艾米一年,就考到一个教师进修学院去读本科了。走之前,她把艾米带到她家去玩。记得那是在暑假里,中午的时候,宁老师让艾米在她妈妈的床上睡午觉,她自己在她卧室里睡午觉,说睡了午觉就带艾米去游泳。 那天艾米吃了很多西瓜,睡了一会,就要拉尿了。艾米走到厕所,发现没手纸了,就去找宁老师。一推开宁老师卧室的门,就看见一个男的躺在宁老师身边,还搭了一只手在她身上。艾米吓出一身冷汗,本来想大声叫起来,但自私了一下,觉得还是保命要紧,就跑去找宁老师的妈妈。 她妈妈在阳台上晾衣服,艾米悄声对她说:“奶奶,我看见宁老师床上有个男的,你快去报公安局来抓他。” 宁老师的妈妈含含糊糊地说:“噢,我知道了,不用——” 艾米觉得她肯定是拿艾米当小孩子,不相信艾米说的话,就拉她的手说:“你不相信的话,跟我来看就知道了。不过我怕你打不过他——” 宁老师的妈妈无法,只好走到宁老师卧室前,敲了敲门,说你起来带艾米去游泳吧。过了一阵,宁老师跟那个男的都出现在门边,艾米吓得躲在远远的地方,怕宁老师的妈妈叛变,讲出是艾米报的信。 后来宁老师送艾米回家的时候,问艾米:“是你告诉我妈妈说有个男的睡在我身边,还叫她报警?” 艾米点头,等着宁老师来感恩戴德,结果宁老师哈哈地笑,说:“那你怎么没拿个棍棒敲他?” 艾米觉得宁老师是在责怪她没奋不顾身去救人,就辩解说:“我不知道你家的棍棒放在哪里,我又怕敲到你了,而且我那时要拉尿了——” 宁老师笑得更厉害了,说:“艾米,不用找那么多理由了,我不是在怪你。幸好你没拿棍棒敲他,他是宁老师的男朋友。你看了那么多书,不知道男女是可以睡在一起的?” 艾米吹嘘说:“我看的都是外国书——” “外国书里没说男女可以睡在一起的?” 艾米号称看了很多书,真的只是看了一下,并没读,因为很多字不认识,读几页也是瞎读的。但艾米知道男女不应该在一起,因为从很小的时候起,妈妈就是让她一个人住一间房。妈妈经常到艾米的房间来陪艾米,但爸爸从来不单独跟艾米睡一起。艾米洗澡、换衣服、上厕所的时候,妈妈都是叫爸爸回避的,所以艾米从小就知道自己金贵得很,不能让男的看,不能让男的碰的。 艾米分析说:“男的跟女的不是应该分开的吗?厕所都是不同的呢——” 宁老师说:“那——你的爸爸妈妈不是——男的和女的——” 这个问题艾米从来没想过,好像爸爸妈妈从来就是在一起的,所以是天经地义的。“可是他们是爸爸妈妈呀。” 宁老师说:“爸爸妈妈也不是天生的,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结了婚,有了小孩,才变成爸爸妈妈的。等我跟我男朋友结了婚,有了一个艾米这样的小孩,我们就是爸爸妈妈了——” 艾米开导宁老师:“可是你现在不是爸爸妈妈呀——,我妈妈说女孩不能让男孩碰的——” “那是小时候,小女孩不让男孩碰,但是长大之后——,最终,她们还是会跟一个男的——在一起的,跟她们的男朋友,或者是丈夫。你以后也会有男朋友,有丈夫的——” 这个前景听上去很恐怖,而且很荒谬。想我们小女孩兢兢业业地躲避男生,不跟他们上一个厕所,不跟他们上一个更衣室,不让他们拉自己的手,不让他们碰自己的身体,洗澡要躲着他们,换衣服要躲着他们,不能让他们看见我们的小咪咪,更不能让他们看见我们的小PP,但是搞到最后,还是逃脱不了跟一个男的睡一起的命运,那先前躲来躲去,不是白躲了?多么凄惨!不知道宁老师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前言 2005年12月,我来到多伦多我未来的公婆家过圣诞节,我的好朋友唐小琳和Carol也跟我一同来到了多伦多。那些天,我们除了到处游玩,就是缠着我未来的公婆和太奶奶(黄颜的外婆)讲黄颜小时候的故事。 按K市的习俗,一个家庭有了第一个孩子后,家里人的称呼全都按这个孩子的口气来叫了,后面生的孩子,家里人也是按照第一个孩子的口气来叫,所以当黄颜出生的时候,全家人都按他哥哥的口气叫他“弟弟”。黄颜小时候憨憨的,心眼实,不调皮,所以家里人都叫他“憨包子”。 我在多伦多过圣诞期间,把听来的关于黄颜小时候的故事写了下来,贴在我的文学城博客里,一下就吸引了很多的读者,大家都很喜欢听小憨包子黄颜小时候的故事,“憨包子”这个名字也成了黄颜的代号。 这部分收集的就是我在2005年写的“弟弟小时候”系列里的故事。 第1个故事 在弟弟被造出来之前,弟弟的父母就已经收养了一个男孩,是个孤儿,母亲因癌症去世,父亲随后自杀身亡。弟弟的父母收养了哥哥后,怕旁人的议论使小孩子难受,就举家南迁,回到他妈妈的故乡K市,跟奶奶一块住在家里的老房子里。 弟弟的父母打定主意不要小孩了,有哥哥一个就行了。哪知有一天,一个调皮的sperm冲破层层封锁,逃到妈妈身体,钻进那个翘首以待的egg里,于是有了弟弟。 妈妈知道后,很着急,自己年龄有点大了,最近又没怎么调养,可能sperm和egg都不是最佳状态的。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了,如果再生一个,会不会有偏心呀? 父母商量了很久,想去医院做掉,但两个人都很难受,拿不定主意。奶奶知道了,坚决不同意,说:“年龄大怕什么?人家五十岁生孩子的都有,你才三十多,算什么大?” 听妈妈说怕以后一碗水端不平,奶奶生气了:“这是什么话?人家的孩子是人,自己的孩子就不是人了?你不把两个孩子分开来看,有什么端不平的?就像你们两个,别人说岳母应该对女婿比对女儿更好,我说这是瞎说,都是我的孩子,有什么更好不更好的?对女婿更好,说明还是另眼相待,不平等。” 奶奶以前是小学老师,说话讲究以理服人,弟弟的父母都很尊重她。父母本来就不太想做掉弟弟,听奶奶这样一说,就坚决要生下来了。 后来弟弟总是说:“我的命是奶奶给的。”父母就笑骂他:“你这个没良心的!”弟弟狡辩说:“没有奶奶,就没有妈妈,那不等于说我的命是奶奶给的吗?”奶奶说:“那你还不如说你的命是中国猿人给你的。” 第2个故事 弟弟的妈妈在大学教书,很相信科学,相信书本,找了很多有关怀孕的书来看。爸爸就老是开她玩笑,说一知半解是最危险的呀,不要把自己看得胆战心惊。 妈妈果然把自己看得一知半解,胆战心惊了,心想,书上说三十五岁就是高龄产妇了,我现在离三十五岁不远了,会不会生个痴呆儿? 爸爸说怎么会呢?生痴呆儿的比例是很小很小的。你要是实在担心,可以到医院抽羊水检查一下。妈妈就去医院检查了,没事,但妈妈还是有点担心,后悔没有早点生一个。如果因为年龄大了,生下一个痴呆儿,岂不是害了孩子? 妈妈说:“唉,如果这孩子是个女孩,等她长大了,我就要告诉她,千万早点生孩子,免得担惊受怕。” 怀孕初期,妈妈有过几次皮肤过敏,硬扛着没吃药,熬过去了。后来从书上看到,如果孕妇在怀孕初期得过风疹,会导致胎儿兔唇,也就是“豁嘴”或者“三瓣嘴”,妈妈又着急了,问爸爸:“要是这孩子是个三瓣嘴怎么办呢?” 爸爸笑着说:“我说一知半解害死人吧?皮肤过敏只是荨麻疹,不是风疹,不要把自己吓得一惊一乍的,当心把孩子吓成个胆小鬼。就算是三瓣嘴也没什么,长大一点,缝合就行了。” 书上说,清晨呕吐一般是怀孕四十五天左右开始,妈妈说,弟弟好准时呀,正好是四十五天的时候,我就开始呕吐了。不过我不是清晨呕吐,而是傍晚呕吐,可能是弟弟体谅我上午要上课,吐得难受会影响上课,所以让我下班回来后尽情地吐。 但是弟弟让妈妈吐得倒海翻江,每次吐过,喉咙就像被刀子划伤了一样,连吞口水都痛。妈妈看书上说清晨呕吐到了三个月之后就会慢慢好起来,就寄希望于那一天。三个月过去了,妈妈真的不吐了。 妈妈对爸爸说:“你看,还是要看书,书上说三个月之后不吐了,果然就不吐了的。我的宝宝什么都是照书上做的。” 第3个故事 弟弟就像是催肥剂,一撒下去,妈妈就像气球一样发泡了,不光肚子长大,全身上下,个个地方都是越长越胖。 爸爸说怀孕期间体重增加太快,往往会引起麻烦,孩子太大不好生产,搞不好还有可能是妊娠中毒症,会危及母婴的,要控制饮食,控制盐摄入量。可是妈妈是个“盐虫”,菜淡了,就吃不下,又最爱吃腌菜、泡菜。现在为了宝宝,只好勉为其难了。 大家看见妈妈肚子老大,都说是双胞胎,妈妈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一下子有了三个孩子,担心的是双胞胎两个抢夺营养,会搞得一个也长不好。 妈妈仍在上班,她穿着奶奶的一件宽大的衣服,自己把裤子前边剪开,插了一大块布在中间,算是孕妇裤。妈妈一进教室,就站在讲桌后面,不到处走动,写黑板的时候也是赶快转身,没人看见她的肚子。她的学生一直不知道她怀孕了,都以为江老师这段时间长得胖。 离预产期还有几个星期,妈妈就进了医院,因为她的血压升高很快,已经是所谓妊娠中毒症了。妈妈住在医院,刚开始还有点害羞,医生来查房的时候,总想等到那些男家属都出去了再把肚皮露给医生看。后来发现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因为那些男家属不仅不会躲避到病房外面去,还会一拥而上,观察妈妈的肚皮,猜测是男是女。 妈妈进的那家医院,是医学院的教学医院,经常有学生来实习观摩,有些是“第三世界”来的学生,黑人居多。妈妈的肚皮就成了学生实习的教具,常常是老师先摸一摸,然后给学生讲讲,再然后就有很多学生川流不息地上来摸一摸。摸的结果跟老师说的一样,就算成功了,不然还得重摸。 妈妈说,每逢黑人上来摸的时候,弟弟就会在里面弹动,不知道是他知道这是个外国人,还是妈妈自己紧张,心跳加快,使得弟弟也跟着激动起来了。 妈妈开玩笑说:“我那时很担心,怕别人说弟弟有种族歧视倾向,所以想对那个学生说the baby likes you,但又怕中国学生说弟弟崇洋媚外,只好什么也不说了。” 第4个故事 有一次,又来了不少学生实习,一个女医生拿起一个像小收音机一样的东西给学生看,说是一个很先进的仪器,可以听到胎心音的,比那种通常听胎心音的木筒筒高级。 那个女医生讲了一下,就开始示范。她把那个仪器放在妈妈左边肚皮上,弟弟的心跳通过那个仪器,很大声地在屋子里响起来。一时群情沸腾,有的惊讶于弟弟心跳得急迫,有的赞叹那仪器的高妙。 然后那个女医生说:“现在我把这个仪器放到另一边,就没有这种响声了,因为胎儿的心脏不在这一边。”她说完了,就把那个仪器放到另一边,结果每个人都听见很响的心跳,跟刚才一样响,一样急迫。 女医生愕然,每个人都愕然。女医生说:“这真是出了鬼了!”学生也叽叽喳喳,都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了。 过了好一会儿,女医生才勉强解释说:“可能是——通过羊水传过来了吧,可是——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难道是双胞胎?” 女医生把学生都轰走了,叫B超医生为妈妈做B超。怀孕六个多月的时候做过一次B超,但没有说是双胞胎,所以现在妈妈也有点发慌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B超医生为妈妈检查,一边观察屏幕,一边抱怨:“太晚了,现在能看得出什么?手脚都交缠在一块了,我怎么看得清?” 妈妈更惊慌了,看来这孩子是有问题了,连B超医生都看不清,而且又有两个胎心音。妈妈一边清洁肚皮上那些滑叽叽的B超润滑液,一边张着耳朵听B超医生和那个女医生在走廊上嘀咕。 B超医生说:“——看不见头——好几个手脚——” 女医生说:“——两个胎心音——” 妈妈几乎吓得晕死了,赶快跑出去问怎么回事。两个医生都说:“没事,没事,挺好的。”但妈妈坚决不信,赶快去找爸爸。 爸爸安慰妈妈说:“不会有事的,别自己吓自己了。如果你不放心,我找妇产科的主任来帮你检查一下吧。” 妇产科的主任是个瘦瘦的小老头,他摸了摸妈妈的肚皮,就很有把握地说:“没事,一切正常。不是双胞胎,头已经入盆了。” 妈妈很不相信,这个人一双手比那两个仪器还准? 第5个故事 弟弟的妈妈住在医院,医生每天都给她静脉注射硫酸镁控制血压。妈妈很担心,总是缠着问医生:“这些药物对胎儿会不会有影响?” 医生说不会有影响,用这些药物治疗血压高的孕妇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治疗过的孕妇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如果有影响就不会给你用这些药了。 但是妈妈还是很担心,是药物总是有影响的,那些治疗过的孕妇,出院了就没人管她们了,即使她们的孩子受了影响,也没人知道。不经过几十年的跟踪调查,是没法确定究竟有没有影响的。 虽说是血压高,但妈妈自己一点感觉也没有。她头不晕,眼不花,胃口很好,体力也很好,只有到护士给她量血压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血压高。越临近预产期,妈妈的血压就越高,每次量完血压,护士就忍不住惊呼一声:“又升高了!” 妈妈开始怀疑硫酸镁降压的功能,如果有效,为什么血压会越来越高呢?如果没效,那何必要冒影响胎儿的风险呢? 妈妈不肯注射硫酸镁了,对医生说:“既然我血压越来越高,说明硫酸镁没用,还是别注射了吧。” 医生早就知道妈妈是个“调皮生”,一见到妈妈“调皮”,就请“家长”。医生就一个电话把成医生叫来,说你家“学生”又不听话了,你来管管她吧。 成医生就打电话给妈妈,或者就尽快跑到妇产科病房里来,问“学生”又在调什么皮。妈妈就把自己的担心说给“家长”听,“家长”听了,就安慰说:“血压越来越高,是因为月份越来越重了。现在还没有失控,是因为一直在注射硫酸镁,不然血压会更高。听医生的话,乖乖打针,再有几天就生了,你就不用担心了。” “学生”就惭愧地笑一笑,老老实实地接受注射。 医生就笑妈妈:“这真是锅巴服米汤,一行服一行。我也是说的这些话,你就是不信,非得你‘家长’出马。“然后又笑爸爸,”成医生宠爱人,真是有卖的了。” 第6个故事 医生来征求爸爸妈妈的意见,说:“胎位正常,可以自然生产,但血压比较高,可以考虑剖腹产,还是你们自己决定吧。如果你们决定剖腹产,就把这张表填好,签个字。” 妈妈不知道在哪里看来的,说剖腹产的孩子因为没有经过产道挤压等一系列过程,“呼”的一下就从妈妈肚子里拿出来了,以后性子会比较急躁,所以妈妈竭力主张自然生产。 但爸爸担心妈妈血压高,怕出问题,建议剖腹产。两个人商量了一会,还是爸爸让了步,说那就自然生产吧,不过我还是把这张表填好,一发现问题,马上改为剖腹产。 那张表上列举了好些可能发生的意外,读起来简直让人觉得这次是死定了:麻醉可能出现意外,手术可能出现意外,输血可能出现意外,种种意外,数不胜数。爸爸拿着笔,半天下不了手,说:“平常让病人家属签字的时候,从来没有觉得有这么多危险,怎么今天手都发软了?” 妈妈也看了一下,说:“这怕什么?只要孩子没事,我什么都不怕。签吧,签吧,你要不敢签,我来模仿你笔迹签一下。” 爸爸叹口气,签了字,安慰妈妈说:“写都是要写得可怕一些的,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剖腹产是很一般的手术。产科是医院里的幸福科,别的科室收的都是有病的人,但产科收的都是没病的人,生孩子只是个自然过程,别怕。” 妈妈对爸爸说:“我不怕,但你要跟我作个保证,如果真的到了大人小孩只能保一个的时候,你一定要保小孩,你不答应我这一点,我就——” “不会到那一步的——” 妈妈固执地说:“我这是说万一,万一到了那一步,你一定要保小孩,我已经活了几十年了,生活的滋味都尝过了,但孩子还没出生,不能让他还没出世就夭折了。你答应我这一句,一定要保小孩,不然的话,你保住了我,我——也活不下去的——” 爸爸说:“我两个都要保住,不然的话——” 第7个故事 到了生产那一天,疼痛一阵阵袭来,妈妈一直忍着不叫唤,她说自己是个老师,大嚷大叫好像不太好意思一样,而且她看见弟弟正在拼命地要到这个世界上来,她好欣喜,好感动,想到一个小生命,是这样的顽强,正在为自己生存的权利奋斗,就只想配合他,支持他,让他尽快顺利地出来。妈妈说真正难受的还不是痛感,而是那种又坠又胀的感觉,好像弟弟把她的内脏当作降落伞,正猛力扯着向下坠落一样。弟弟的头很大,生了好一会儿都没生出来,妈妈怕弟弟在产道里夹坏了,又怕医生用产钳把孩子夹伤了,就让医生剖腹产算了。医生说:“你就别瞎指挥了,在这里是我说了算,你有劲,就用力生吧。”后来弟弟总算生下来了,妈妈push得太用劲,双眼充血,变得红红的了。她问医生:“我孩子不是——兔唇吧?”医生说:“孩子倒不是兔唇,不过你已经成了兔眼了。”医生把弟弟抱给妈妈看,“来,兔妈妈,看看你的儿子,肯定是个不老实的家伙,烫着卷卷头,留着‘虎爪’,如果戴个墨镜,演阿飞就不用化妆了——” 妈妈看见一个包在白单子里的小家伙,头发又黑又卷,湿漉漉的,像抹了半斤雪花膏一样,两边鬓角长长的,真像电影里的黑社会。 第8个故事 弟弟第一次被送到妈妈身边吃奶,是一个清晨。事前护士就通知了,叫新妈妈们把奶头洗干净,说你们的小宝宝马上就送出来喂奶了。 妈妈激动得不得了,把奶头洗了又洗,恨不得放滚水里煮煮消毒。她生怕自己不会喂奶,又怕弟弟不会吃奶。她住在一个大产房里,里面有七八个产妇,妈妈是很要面子的,唯恐自己或者弟弟落后了。 爸爸也等在那里,望眼欲穿,急不可耐。 那些新生儿都用小单子裹着,像一根根春卷一样。护士一手抱着好几根,走到一个床前,就一只手抓着裹孩子的单子,把那根小春卷拎给他们的妈妈。妈妈看得胆战心惊,生怕那床小单子一散开,小孩子就会掉在地上。 等到护士把弟弟递给妈妈的时候,妈妈像接圣旨一样恭恭敬敬地捧了过来,端坐在床上,亮出一个乳房,按照从书上看来的姿势,把弟弟的嘴放在乳头边。 还没等她把乳头往弟弟嘴里送,弟弟就抢上来,一口衔住了她的奶头,连眼都没睁一下,就那么稳准狠地叼住了,真算得上“神叼”。弟弟的小嘴一动一动,猛吮起来。妈妈感动得热泪盈眶,觉得自己的儿子好聪明能干哪,简直是个天才,教都不用教,就学会了吃奶。 爸爸在一边也看得激动万分,连连问:“有没有奶水?他吃到什么没有?” 妈妈猛点头,说:“肯定吃到了,肯定吃到了,我能听见他大口吞奶水呢。” 过了一会儿,妈妈有心思观察一下整个产房了,才发现每个妈妈都低头看着怀里的小春卷,每个爸爸都在那里探头探脑,而那些小春卷似乎都在埋头苦干,分不出谁个先进,谁个落后。她有点羞愧地对爸爸说:“看来小孩子吃奶是天生就会的呀,刚才还觉得弟弟特别聪明——” 第9个故事 弟弟的爸爸听人说鲫鱼是发奶的,就买了很多鲫鱼,烧好了给妈妈吃。不知道是鲫鱼的功劳,还是妈妈本身就奶多,总之,妈妈的奶水就像长江之水,滔滔不绝,搞得她以为奶水跟年龄是成正比的。 爸爸问:“还要不要发奶?” 妈妈就开玩笑说:“发,发,发不得了!” 妈妈的奶叫做“惊奶”,就是弟弟吃一个奶的时候,妈妈的另一个奶也会跟着往外冒奶水,堵都堵不住。每次弟弟叼住一个奶头,妈妈就觉得好像他扯住了一根线,从这个奶头一直牵到那个奶头,一种灼热的感觉就顺着那根线传到另一个奶头,两个奶头就都往外冒奶水了。 刚开始的时候,爸爸就用一个杯子接在那个奶头下,很快就可以接满一小杯。爸爸问哥哥喝不喝奶,哥哥接过去,尝了一口,撇撇嘴说:“淡的,我要喝那一个的,那个肯定是甜的,因为弟弟喝得那么带劲。” 妈妈就换一个,让爸爸接一小杯给哥哥喝。哥哥喝一口,还是淡的,就不肯喝了,说:“糖都没放,有什么好喝的?”哥哥就找些糖来给妈妈吃,说,“妈妈,你吃些糖,吃了糖,你的牛奶才会是甜的。弟弟现在很傻,他尝不出味道,等他像我这么聪明了,他就不肯吃你的牛奶了。” 妈妈就把糖吃了,夸奖哥哥聪明,心肠好。 后来见没人喝那些奶了,妈妈就用一个枕巾堵在那个空着的奶那里,弟弟吃一个,枕巾就吃另一个。每次洗枕巾的时候,都能拧出半盆白白的奶水来。 第10个故事 那时弟弟家里像是开着两个化工厂,一个厂变废为宝,把鸡鸭鱼肉成奶水,另一个厂就变宝为废,把奶水变成尿尿。弟弟兢兢业业从事的工作就是“化奶为尿”,从早到晚除了睡觉,就是干这一件事。 奶奶说女人的奶有两种,一种是“莲蓬奶”,就是形状像个莲蓬,奶头大,奶管粗,很方便小孩子吃奶。另一种就叫“口袋奶”,长长的,皮皮的,像个口袋,而且奶头小,小孩子很难衔住,衔住了也很难吸出奶水来。 艾米这次来还带了两个女朋友,三个人少不得躲在洗手间观察了一下自己,看属于哪一种。 奶奶又说看一个女孩子的骨盆,就知道她会不会“生养”,三个人立即请奶奶给自己相一下“骨盆”。奶奶很礼貌地看了三个人一眼,含糊地说:“都会生养,都会生养。” 笑昏!后来打电话给弟弟,把这讲给他听,他很尴尬,咕噜一句:“这些婆婆经你们也信?” 言归正传,弟弟的妈妈是莲蓬奶,奶水很多,常常是刚掀开衣襟,还没来得及把奶头放进弟弟嘴里,奶水就喷洒出来,喷得弟弟满脸是白麻子。弟弟吃奶的时候,妈妈得用两个手指夹着奶头控制流量,不然他就吞咽不及,呛到喉咙里去了。 妈妈很快就摸索出了一套因地制宜的喂奶方法。刚开始她得坐着喂,后来就学会了躺着喂,朝右躺着,喂右边那个;朝左躺着,喂左边那个。再后来就学会了朝一边躺着,不用换方向,就可以用两个奶轮流喂。 弟弟总是憨吃一通,常常是把自己吃傻了,才停下吸吮,躺在那里发呆。然后他老人家就拉一大泡尿,妈妈为他洗小PP,在那些折皱地方扑上粉,换上干净尿布。这一套刚做晚,他老人家又饿了,于是又开餐。 妈妈在书上看来的,说不用限时限量奶孩子,要顺其自然,孩子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喂奶;孩子想吃多少,就给他吃多少。肯定还有不同的指导方法,但这个说法非常符合妈妈的自由主义倾向,所以一下就当圣旨听进去了,一切由着弟弟,他想吃几餐就吃几餐,他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弟弟是个很devoted的人,吃人奶就只吃人奶,别的什么都不肯吃,奶瓶一塞到嘴里,就被他的小舌头强力顶出来了。用匙子喂果汁也是一喂就吐,蛋黄不肯吃,稀粥不肯吃,喂什么吐什么。爸爸妈妈都着急了,说这样下去营养肯定跟不上,断奶吧。这个断奶的决定从几个月就开始实行,一直到一岁多了,才强制通过。 弟弟自己曾说,听老妈讲,黄颜吃奶吃到一岁多,还不肯被断掉,老妈无奈,只好在奶头上涂了紫药水吓唬黄颜。黄颜看见,也不吃奶,也不哭闹,只默默流泪,搞得老妈肝肠寸断,几乎又喂了回去。 黄颜煽情历史之长,根之深蒂之固,由此可见一斑。 第11个故事 弟弟满一岁的时候,奶奶为他办了个“抓周”,就是在他面前摆各种各样的东西,看他抓哪样,就代表着他这一生会向哪方面发展。 据说奶奶特意在离他近的地方摆了书本啊,纸笔啊,听诊器啊,飞机啊等等,但弟弟一伸手就抓了一头塑料牛,飞快地放进嘴里,啃起牛屁股来。奶奶很失望,看来这小子是个放牛的命了。 奶奶不甘心地说:“刚才我还没摆好,再来一次吧。”于是,妈妈把弟弟抱开,奶奶把摆的东西变动一下位置,妈妈再把弟弟放回到那些东西跟前,让他抓。 这次,弟弟眼疾手快,一下抓住了一条橡皮鱼,又是一抓就往嘴里放,啃得口水直滴。奶奶形容说就像“饿牢里刚放出来的一样”。妈妈不解,说从来都没让弟弟饿着,怎么还是这么“饿相”,抓到什么就往嘴里放? 爸爸开玩笑说:“弟弟长大了做个打鱼的,满不错的嘛,以后我们有鱼吃了。” 妈妈也说:“打鱼就打鱼,靠自己的劳动为生,也没什么不好的。” 奶奶不悦:“做个打鱼的?这么没出息?风里来,雨里去的,多辛苦啊。儿女总该比父母强吧?不说做文学家、科学家,至少也要做个医生、教授什么的吧?” 弟弟这两抓,抓得奶奶垂头丧气,说这抓周的事,完全是迷信,信不得,算了,不抓了吧,刚才抓的也不算,弟弟以后会做什么,等他长大了就知道了。 第12个故事 虽说弟弟抓周时为自己定下的人生大方向是放牛或者打鱼,但奶奶还是要跟命运抗争一下。 奶奶年轻时文笔很好,据说写过一篇悼亡兄的文章,曾得过全县第一名,在当地小报上发表过。奶奶心目中的有出息就是要弟弟做个大文豪,所以弟弟很小时,奶奶就教他背古诗。可惜弟弟说话有点晚,不能背整首的诗,奶奶等不及了,就教他背每句的最后一个字。 奶奶:“白日依山——” 弟弟:“尽!” 奶奶:“黄河入海——” 弟弟:“miu” 奶奶:“欲穷千里——” 弟弟:“m——”(只是鼻子里嗡一声) 奶奶:“更上一层——” 弟弟:“楼!” 四句里面,就有两句读得不准,而且纠也纠不过来,但奶奶还是很开心,带着外孙在外面玩的时候,就不时地让弟弟show一下。但弟弟从小就很怕在人前表演,所以总是千呼万唤都不肯就范。奶奶只得唬哄吓诈,无所不用其极。 有一日,刚表演完,就有另一个奶奶带着自己的小孙女出来了,据说那小女孩快两岁了,还不会独立行走,但嘴巴皮子却好生了得。人家奶奶一说:“草草,背一首诗给这个奶奶听。”草草姑娘就把那首“白日依山尽”一字不漏地背出来了。 弟弟的奶奶听得目瞪口呆,羞惭不已,当即就要带弟弟回家。草草的奶奶拦住了,跟弟弟的奶奶攀谈起来,说你这个孙子长得好英俊啊,我们两家定个娃娃亲吧,以后郎貌女才,天作之合。 听说奶奶差点闭过气去,自己的外孙只能凭一张脸混饭吃,那不成了小白脸、吃软饭的了?这叫奶奶的脸往哪儿搁?奶奶回家后讲给爸爸妈妈听,说人家草草可以背整首诗了,弟弟还连一个字都说不清,这怎么办? 爸爸说:“男孩比女孩在语言方面是要迟钝一些的,不着急,以后就好了。” 妈妈说:“那草草不是还不会走路吗?我们家弟弟可是早就会走路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艾米听说后就拷问弟弟:“说,你跟你那个娃娃亲草草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3个故事 奶奶说弟弟小时候爱做的事,全都是些没出息的事。 那时还在用煤做燃料,弟弟家里烧的是蜂窝煤,就是一个个圆柱形的煤坨子上有些圆洞洞,像蜂窝一样。有时蜂窝煤破掉了,奶奶就用一个旧盆子装着,加上水,用一把旧锅铲搅和一下,用来封火。 弟弟最喜欢的就是那把旧锅铲了,每天都在跟奶奶抢夺那把铲子,常常是奶奶刚一转身,铲子就不见了。奶奶知道是弟弟把铲子偷跑了,就追到门外,总能人赃俱获。 据说弟弟那时常穿一件花棉衣,很厚实的那种,穿得浑身涨鼓鼓的。下面通常是一条同样花色的开裆棉裤,也是肥肥的那种。奶奶怕弟弟屁股冷,就在他腰上系一块小棉被一样的东西,人称“屁帘子”。 “屁帘子”物如其名,是专门用来遮屁股的,只遮后面,不遮前面,两头有带子,勒在弟弟腰间。弟弟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腰儿又这么一扎,就愈显屁股大,圆鼓鼓的一个屁股,应该属于“会生养”一类。这一大套穿下来,弟弟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棉花包了。 这个棉花包总是手握一把旧锅铲,辛勤地在门外劳作,这里挖挖,那里刨刨,一刨几个小时也不烦。奶奶要用锅铲了,就追出来,从弟弟手里把锅铲拿走。弟弟正挖得开心,突然被奶奶缴了械,好不难过,哇哇大哭,小手在脸上一阵乱擂乱擦,搞得满脸脏乎乎。 某日,这一镜头被弟弟的爸爸捕捉到了,于是有了一张珍贵的照片:身穿花棉衣棉裤的弟弟,头上戴着一个毛线帽子,腰间系着一个“屁帘子”,足登一双花棉鞋,手里拿着那把旧铲子,正撅着屁股在挖地呢。 第14个故事 静秋经常到弟弟家去,跟他妈妈学拉手风琴,有空了就抱弟弟。 弟弟可能从小就比较“黄”,静秋抱他的时候,他就老是往她怀里拱,去找奶吃。静秋那时才十七八岁,哪里见过这个?常常羞得无地自容,赶快把弟弟还给他妈妈,说:“快拿去,快拿去,他又在那个——” 说来也怪,男的抱弟弟的时候,弟弟从来不往别人怀里拱。大多数时候,男的一抱他,他就哭。特别是那些有胡子的,或者戴眼镜的男的,一伸出手来抱弟弟,弟弟就像被人掐了一把样的大哭起来。由此可见,弟弟小时候不是gay。 长大一点了,弟弟还会用小手去挖静秋的衣服扣子。静秋一不注意,就会被他挖开几粒扣子,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走了光”,搞得静秋只敢穿套头的衣服抱弟弟。 套头的衣服没扣子可挖开了,但弟弟总是隔着衣服东摸西摸,一边摸一边叫“包包”“包包”。 奶奶就开玩笑地打几下他的小手,警告说:“你这个小坏蛋,人家还是金奶呢,不能随便乱摸。” 静秋问“金奶”是怎么回事。奶奶说:“姑娘家,结婚前是金奶,结婚后是银奶,生了娃就卖奶了。” 第15个故事 K城的夏天很热,特别是中午,太阳晒得地都发烫,所以中午很少有人在外面走动。 但弟弟三四岁的时候,游泳的瘾总是在大中午的时候发作。弟弟的妈妈不会游泳,爸爸要上班,只有傍晚才能带他去游泳,所以他就缠着放暑假的静秋带他下河去游泳。静秋水性好,弟弟的妈妈信得过她。 但静秋知道皮肤沾了水,最容易被晒黑。那时候是个以白为美的年代,静秋说自己是属“胶卷”的,一光就全变黑了。她不想把自己捂了一个冬天的白皮肤晒黑,就劝弟弟太阳落山了再去游泳。但每次都被弟弟缠得无法,只好戴上草帽,在太阳当顶的中午跟弟弟两人下河去游泳。 到了河边,静秋对弟弟说:“弟弟,现在正热,大家都躲在家里不出来,你看这河里有几个憨包子在游泳?” 弟弟很认真地数一数,说:“有五个憨包子。” “我只看见三个。” 弟弟就一个一个数给她看,数完了那三个,把自己跟静秋也数了进去,说:“连你跟我,一共是五个憨包子。”后来静秋总是叫弟弟“憨包子”,他也叫静秋“憨包子”。 第16个故事 爸爸带弟弟游泳的时候,总是用布带子把一个小游泳圈拴在他身上,然后把他放进水里,让他去扑腾。后来他长大了一点,那个小游泳圈刚好卡在他的小屁股上,就不用再拴了。弟弟总是从头上套进那个游泳圈,像穿着一条四小天鹅的超短裙一样,洋洋得意地走到河里去游泳。 有一天,静秋带他去游泳,不知道为什么没找到那个小游泳圈,就把自己家里的一个游泳圈拿来作替代。到了河边,静秋为弟弟套上那个游泳圈,觉得还比较紧,就没有用布带拴在他身上。 静秋躺在一个很大的轮胎上往外游,弟弟套着那个游泳圈,两手扶着,两条小腿啪啪地打水,跟着静秋往外游,开心得不得了。 游了一会儿,一条轮船从河里经过,这是游泳的人最喜欢的事了,因为轮船开过会激起阵阵浪花,游泳的人就冲上去,让浪花把自己抬起来甩下去,很享受。静秋和弟弟经常这样冲浪,这次也连忙迎着浪花游去。 一个浪头打来,把弟弟的头往下一压,弟弟就从那个游泳圈里“漏”下去了。静秋一转头,只看见那个游泳圈顺着河流往下游漂,河水很浑浊,看不见弟弟在哪里,她吓坏了,立即从轮胎上翻到水里,一边大声叫,一边到处摸索着找弟弟。 正当她快急死的时候,她看见弟弟的一只手伸出水面,她赶快抓住那只手,把弟弟拖出水面来。弟弟呛了好几口水,淹得糊里糊涂了,也不知道哭,只紧紧抱着静秋的脖子。 幸好轮胎又大又重,还没有被冲太远。静秋带着弟弟,游到那个轮胎旁,让弟弟趴在轮胎上,自己慢慢把两个人推回了岸边。 两个人惊魂未定,在河边坐了很长时间,才有力气往回走。静秋嘱咐弟弟说:“这事别告诉你爸爸妈妈,不然他们就不会让你跟我下河游泳了。”弟弟答应绝不告诉爸爸妈妈。 过了一段时间,静秋在弟弟的爸爸妈妈面前讲起这事来。弟弟冲上去捂她的嘴,警告说:“你说了不讲的——” 静秋说后来只要想起这事,就浑身冒冷汗,如果弟弟那时没伸出那只小手,肯定就淹死掉了,那她也活不下去了,只有以死谢罪。 奶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第17个故事 哥哥比弟弟大很多,所以不太爱跟弟弟玩。但弟弟很崇拜哥哥,总是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着哥哥。 哥哥老爱提很多条件,要弟弟达到了才肯跟他玩,比如叫弟弟把他的鞋拿来,帮他把臭袜子穿上,钻到床底下把滚进去的球找出来,给他的兔子扯几把草来,等等。弟弟都任劳任怨,一点不差地照办。 哥哥有时赖不掉了,就使个定身法,对弟弟许个大愿:“你别乱跑啊,就坐在门前等我。我去小兵家,马上就回来带你玩。” 弟弟就坐在门口等。太阳晒到了弟弟坐的地方,弟弟晒得汗流,但还是坐那里等。奶奶说:“弟弟,进屋里来等不行吗?外面那么热。” 弟弟死也不肯挪窝,说哥哥说了的,叫我就坐这里等的。奶奶很心疼,就拿个草帽给弟弟戴上,找把扇子给他扇风,开玩笑说:“你哥哥的话比皇帝的圣旨还厉害。将在外,还可以军令有所不受,你哥哥人都不见影了,你还傻乎乎地坐这里等。” 奶奶经常说哥哥:“你现在不愿意跟弟弟在一起,等到将来你们两个人长大了,分开了,想见他见不到的时候,你就会难受了。” 哥哥从鼻子里哼一声,说:“我想见他?没听说过。这么个小屁孩,什么都不懂,谁会想他?” 后来两兄弟真的分开了,哥哥在加拿大,弟弟在中国或者美国,哥哥说那时才知道奶奶英明,因为他真的想念起弟弟来了,总是感叹:“弟弟怎么不肯到加拿大来呢?一家人在一起多好?” 圣诞节的时候,家里人都到齐了,唯独弟弟一人在遥远的中国。哥哥跟弟弟打电话,很动情地说:“想不到真有想念你的一天,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 第18个故事 哥哥有时候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找弟弟”。小朋友分成两帮,轮流“坐庄”,坐庄的那一帮就把弟弟藏起来,另一帮就来找,找到了,就交换一下,该另一帮人来藏弟弟了。 坐庄的那一帮总是想尽千方百计把弟弟藏在一个对方找不到的地方,弟弟体积小,好藏,家里每个角角落落都藏过。 有次妈妈下班回来,看见床上被子堆成乱糟糟的一团,觉得很奇怪,明明早上叠得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她揭开被子,发现弟弟藏在里面,小脸热得通红。妈妈连忙把他抱出来,但弟弟慌慌张张地说:“他们要找到我了。”说着就挣脱了妈妈的手,又跑被子下面躲起来了。 还有一次,坐庄的那帮人把弟弟藏在五屉柜的最下面一层,他们把抽屉里的东西都塞到别的柜子里去了,就叫弟弟钻里面躺下。弟弟蜷缩在抽屉里,那些大小孩就把柜子关上,跑到别的房间去,调虎离山。 过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回事,两帮人都跑别人家玩去了,忘了把弟弟放出来。 一直到哥哥从外面玩了回来了,奶奶问:“你回来了,你弟弟呢?” 哥哥才想起弟弟还藏在柜子里。奶奶连忙跑到屋子里,拉开抽屉,见弟弟还躺在里面。弟弟见奶奶打开柜子,急得要命,叫奶奶快关上,不要让人发现了。 奶奶心疼地把他抱出来,把哥哥骂一通,说:“幸好这柜子还能透点风,不然你弟弟早就憋死了。再不许把弟弟藏柜子里了,听见没有?” 艾米听说了,就笑弟弟:“你小时候怎么那么傻?” 弟弟说:“我长大了不是一样傻?哪次不是你跑一边玩去了,我还躺在柜子里等?” 第19个故事 那时的K市还不像现在全都是独生子女,每个人都关在家里跟自己玩。那时的K市,小孩子都是一群一群玩的。到了傍晚,哥哥就跑出去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有时也带上弟弟,多半都是因为父母软硬兼施,哥哥不得不从命。 有一次,哥哥跟人玩捉迷藏,一伙四五个人跑到了小河边。那天月光很好,河边没什么地方可以躲藏,刚好有一条小船泊在岸边,几个小孩子就爬上船去,藏在船舱里。弟弟也要跟着爬上去,但大家都嫌他太小,拉上拉下的麻烦,又怕他忍不住暴露目标。 哥哥就叫弟弟快走开,说你不算我们一伙的,离我们远点,别暴露我们。 弟弟不敢违抗哥哥的命令,只好一个人爬上河坡,躲在一棵小树后面。还没等到“敌人”找来,弟弟就看见哥哥的船慢慢从岸边漂开了。原来小船的锚只是一根一尺多长的铁棍子,插在河边的土中,现在小孩子把船搞得乱晃荡,就把锚拔出来了。 弟弟不知道哥哥要到哪去,大声喊:“哥哥!” 哥哥他们已经知道事情不妙了,正在手忙脚乱地往岸边划,但总是不得要领,越划越往河中间漂。哥哥大声喊:“快回去叫爸爸,我们的船要漂走了!” 弟弟飞快地往家跑,摔了跤爬起来接着跑,一进家门就惊惊慌慌地叫爸爸:“爸爸,哥哥船漂走了!” 爸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见弟弟跑得满脸是汗,知道事情不妙,抓了自行车就往河边骑,妈妈也抓了自行车,带上弟弟,往河边骑。 爸爸到了河边,看见哥哥他们的船正在顺着河流往下游漂,整个河面就只看见那一条小船。爸爸知道这条河会在不远处跟一条大江汇合,听说汇合处有一道长长的“夹蓬水链”,有点像漩涡,可以把船夹翻,渔船都不敢到那个地方去。 爸爸沿着河岸,飞快地向下游骑。骑到跟小船差不多平齐的地方,就丢了车,跑下河坡,跳进河里,游到哥哥的船跟前,爬上去,帮他们把船划回岸边。 妈妈对哥哥说:“今天不是你弟弟回来报信,你们几个人不是淹死了,就是漂日本去了。以后再不准出去了,就呆家里玩。” 回家后,妈妈给弟弟洗澡时才发现弟弟的膝盖都摔破了。 第20个故事 弟弟家没女孩,弟弟老想要个妹妹,奶奶也想要个外孙女,两祖孙在这个问题上很有共同语言。 一日,弟弟对奶奶说:“奶奶,我好想有个妹妹,我把我的玩具都给妹妹玩,把我的东西都给妹妹吃。” 奶奶怂恿说:“你想要个妹妹?那你去叫你妈给你生个妹妹。” 弟弟问:“妈妈会生妹妹?” “对呀,你跟你哥哥不都是你妈妈生的吗?” 弟弟一听,乐开了怀,颠颠地跑到妈妈房间去,叫妈妈给他生个妹妹。妈妈正忙着,就开玩笑说:“你想要个妹妹?可以呀,不过妈妈没时间带她,只能把妹妹绑在你背上,要你从早到晚背着她。” 弟弟听了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妈妈房间。妈妈也没在意,心想弟弟大概怕一天到晚背妹妹,不会再来要妈妈生妹妹了。 过了一会儿,弟弟抱着个枕头,走到奶奶房间,跟奶奶商量:“奶奶,你可不可以帮我?我晚上睡觉的时候,你把妹妹绑在我胸前,白天的时候,你再把妹妹绑在我背上。” 奶奶被弟弟“绑”来“绑”去的绑糊涂了,问是怎么回事。 弟弟说:“妈妈说了,生了妹妹,就从早到晚把妹妹绑在我背上。我怕晚上仰着睡的时候,把妹妹压死了。白天绑胸前,我又怕摔跤把妹妹摔死了。你看,我抱着这个枕头,我就看不见地上——” 奶奶笑得眼泪直流,说:“傻孩子,你妈跟你开玩笑呢,怎么会把妹妹绑你身上呢?奶奶是吃干饭的?有了妹妹,奶奶可以抱的呀,还可以放摇篮里,放推车里。你不用担心这个的。”奶奶见弟弟不相信,又说,“你看看谁家的妹妹是绑在小哥哥身上的?” 弟弟仿佛搞懂了,如释重负,放了枕头,又颠颠地跑到妈妈房间去:“妈妈,奶奶说了,生了妹妹她可以抱的,不用绑我身上,免得我睡觉时把妹妹压死了。” 妈妈一听,好心疼,问:“儿子,你这半天就在为这事担心哪?妈妈跟你开玩笑的。其实不是妈妈没时间带妹妹,是妈妈年龄大了,生不出妹妹来了。” 弟弟又不吭声了,见妈妈忙着写东西,又跑去找大智大勇的奶奶。弟弟大概是把妈妈的话搞错了,以为妈妈的意思是妹妹太大了,生不出来,所以一见到奶奶就问:“奶奶,小毛毛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呀?” 这个问题连英勇机智的奶奶也答不上来了。因为哥哥是领养的,家里从来不说小孩子是从外面捡来的,孩子问起来,都是说“妈妈生的”,但还没人问过是从妈妈的什么地方生出来的。奶奶答不上了,就指指腋窝说:“是从这里生出来的。” 弟弟简直是惊呆了,原来我们都是从妈妈胳肢窝生出来的!想到自己这么大一个,从妈妈的胳肢窝钻出来,那还不搞得血肉横飞?弟弟飞快地跑去找妈妈,央求说:“妈妈,让我看看你生我的地方。” 妈妈也惊呆了,没想到弟弟会提这么“黄”的要求,支支吾吾地说:“你——你看——那地方干什么?” “我看看你为什么生不出妹妹来。” 妈妈正在绞尽脑汁地想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弟弟已经把妈妈的胳膊抬起来,细细看起来了。妈妈松了口气,原来是看这里,一场虚惊。 弟弟看了一会,赞叹道:“妈妈,你好行噢,生了哥哥又生了我,胳肢窝连个疤都没有,你看我摔了跤就会有个疤——” 妈妈笑得前仰后合,还没来得及给弟弟解释,弟弟已经飞跑到奶奶那里去了。弟弟把自己的理论详细讲给奶奶听:“奶奶,妈妈是真的生不出妹妹来了。你想啊,她只有两个胳肢窝,一个生了哥哥,一个生了我,她哪还有地方生妹妹呢?” 艾米听了,乐不可支,恐吓弟弟说:“现在知道怎么整你了,生一大串娃娃,把你身上前后左右都绑满了,看你怎么睡觉怎么走路。” 弟弟临危不惧:“girl,你吓不倒我,你只有两个胳肢窝,能生多少?” 第21个故事 静秋在小学教书的时候,跟一个叫魏玲的女孩很要好,两个人住一寝室,午饭常常是一起做,一起吃,而不去吃食堂。弟弟上学后,中午就到静秋那里吃饭。 魏玲也很喜欢弟弟,经常带着弟弟玩。那时魏玲已经二十八九岁了,还没结婚,进入了“家人着急,旁人着急,本人也着急”的阶段,不时的被抓去相亲,但相来相去都没什么合适的。 魏玲总是说:“我要是有一个弟弟这样的儿子,这一辈子不结婚也过得下去了。弟弟,你跟我做儿子好不好?” 弟弟说:“我跟你做儿子,我妈妈要伤心的。”说得魏玲越发喜欢弟弟,说他心肠好。 有人介绍男朋友的时候,魏玲总爱把静秋带上,好听听她的意见,但静秋是个宁拆一座桥,不拆一台轿的人,所以不肯说那些候选人的坏话。 魏玲就开玩笑说:“你不肯说,我以后就问弟弟,小孩子的直觉是最准的了,而且小孩子说实话,不像大人,前怕狼,后怕虎,支吾其词。” 有一次,别人给魏玲介绍了一个男的,叫小田,是个司机。见了几次面,魏玲觉得还挺不错的,人长得很高大结实,出手又大方,在外面跑的人,见多识广,讲起开车路上的趣事,逗得魏玲咯咯地笑。有时小田开着他单位的车出去兜风,魏玲也把弟弟带上。 后来魏玲随口问弟弟:“田叔叔好不好?你喜欢不喜欢他?” 弟弟说:“他不好,我不喜欢他。” 魏玲很吃惊,问:“为什么?” “他好凶。” “你怎么说他好凶?是不是他偷偷吼你了?骂你了?” “没有。” 魏玲相信小孩子的直觉,所以追问道:“那你怎么说他好凶?” 弟弟说:“他——他眼睛好凶——”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弟弟那样说了之后,魏玲看小田就越看越觉得他凶,眼睛里真的是像有股杀气一样。 静秋也忍不住说:“你别说,弟弟说的还真有点道理,小田的眼光是有点凶,有时看你的时候,的确是一种很不欣赏你的做法说法但暂时按捺着的样子,就像你再说一句他就要开打了一样。一个不欣赏你的活法的人,是——很难长久地爱你的,也许他可以暂时隐忍一下,但总有一天会爆发的。其实长相职业什么的,都是小事,重要的是要欣赏彼此的活法——” 魏玲后来就跟小田断了。不到一年,小田就因为跟人打群架,被人刺中脾脏,流血过多,死在手术台上了。 艾米少不得又表扬弟弟:“你好眼力啊,不是你一句话,那个魏玲就做了寡妇了。” 弟弟说:“说不定那小田就是因为失恋才去打群架的——” 艾米见他那自责的毛病又上来了,赶快吆喝:“斯大普(stop),斯大普。” 第22个故事 弟弟说话比较晚,但唱歌却不算晚。 弟弟很小的时候,妈妈总爱坐在一把木椅子上哄弟弟睡觉。妈妈抱着他,用脚蹬地,摇晃着椅子,边拍弟弟的小PP,边唱从奶奶那里学来的摇篮曲: 弟弟疲倦了,眼睛小 眼睛小,要睡觉 妈妈坐在摇篮边,把他摇 噢,我的小宝宝 安安稳稳来睡觉 今天睡得好,明天起得早 花园里面采红桃 弟弟总爱睁着大眼睛,望着妈妈,听她唱,过一会儿眼睛就越来越小,慢慢就睡着了。 爸爸哄弟弟睡觉的时候,喜欢把他放床上,轻轻摸他的背,挠他的头,也学着妈妈唱这些摇篮曲,弟弟也是躺在那里听,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有一天,爸爸妈妈奶奶都有事出去了,静秋帮忙带弟弟。她也想把弟弟哄睡着,就学妈妈的样子,坐在椅子上,脚蹬着地,摇动椅子。可能是没经验,掌握不好角度和力度,椅子脚把地砸得山响,有时还差点向后仰倒了,把自己惊出一身冷汗。静秋估计这样山摇地动的,弟弟肯定睡不着,只好站起来,抱着弟弟走来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弟弟还是没睡着,静秋觉得很奇怪,平时看弟弟的父母哄孩子,一会儿就睡着了,怎么今天老不睡呢? 静秋想,可能是因为我没唱摇篮曲,于是就按平时听到的调调唱起来,唱到“妈妈坐在摇篮边”的时候,静秋有点不好意思唱,因为她不是妈妈,连男朋友都没有。那时的未婚女孩脸皮薄,最怕别人以为自己是已婚的,更不用说自称“妈妈”了。 静秋正在吞吞吐吐,就听弟弟自己唱起来了: 弟弟疲疲了,眼眼小 眼眼小,觉觉觉 妈妈坐坐一一嘿 我,我——宝宝 安安——睡觉 今今好,明明好 花园里——红桃 虽然遗漏了一些,还有不少错别字,但基本调调都是对的。静秋大吃一惊,又起头来唱,唱一点,又停下来,弟弟又接着唱上了,还是跟刚才一样,连错的地方都一样。唱了一会儿,弟弟就睡着了。静秋看着熟睡的弟弟,暗自好笑:这个人才好玩呢,自己把自己哄睡着了。 静秋恨不得立即把这一重大发现告诉弟弟的爸爸妈妈,可惜那时的人都没手机,只好等到晚上才告诉他们。 全家人都围着弟弟,叫他唱歌,结果弟弟一声不吭,坚决不唱。静秋沮丧之极,说这下你们都不相信我了,但他的确是唱了的,唱了好多遍,我连他怎么唱错的都记住了。 后来妈妈说,你来哄他睡觉,我们都躲起来,看他唱不唱。于是大家都躲起来,静秋抱着弟弟,走来走去,故意唱一两句就不唱了,好像忘记了词,唱不下去了一样,弟弟就接着唱起来了。 大家听见了,欣喜得不得了,一拥而上,围住弟弟,弟弟又不唱了。 奶奶叹口气说:“唉,这个家伙上不得台面,今后只能在后台跟人家提词。” 第23个故事 后来,爸爸试着教弟弟唱歌。爸爸唱一句,叫弟弟跟着唱一句,但弟弟就是不肯唱,软硬兼施都不行。爸爸说,弟弟可能就是这样的,只爱偷师学艺,不想拜师入门,我们不要勉强他了吧。 于是爸爸就不再一句一句教弟弟,但他自己经常大唱特唱,觉得弟弟听多了,听会了,说不定哪天就唱起来了。 果然,有一天爸爸在妈妈的伴奏下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时候,唱着唱着,浑厚的男声中就夹进了一个稚气的童声。大家都装着没听见一样,爸爸仍旧唱自己的,妈妈仍旧拉自己的,哥哥奶奶都屏住气听弟弟唱。弟弟没有觉察到,他正背对着大家,一边专心地在窗玻璃上划来划去,一边跟着爸爸唱歌。 弟弟嗓音高,跟爸爸合唱总是高出八度来,所以爸爸妈妈都叫他“高八度”。 弟弟特别喜欢《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儿歌什么的,弟弟从来不跟着唱。但爸爸一唱这个歌,弟弟就会跟着唱起来,有时爸爸就把声音放低了,弟弟仍然在唱他的。但他从来不一个人从头唱,总要有人带着他唱几句,等他进入角色了,他才会一个人接着唱下去。 弟弟唱到最后的时候,如果发现刚才是他一个人在唱,就羞愧难当,总要扑到爸爸怀里去,用小手打爸爸几下,然后就把脸埋在爸爸身上,推都推不开。 哥哥说弟弟唱歌就像那些只会骑车、不会上下的人一样,要别人扶着上了车,才会一个人往前骑。骑到地方了,又不会下,丢了车,人歪到地上,就怪别人没把他扶好。 爸爸的习惯,是唱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之后,就学电影上的一句台词:“阿米尔,冲!”据说是叫阿米尔勇敢地去追他心爱的人。 弟弟是依样画葫芦地学来了,所以唱完以后,也跟爸爸一样,手一挥,奶声奶气地嚷道:“阿米尔,冲!” 有一次,爸爸在K市医疗系统搞的联欢晚会上独唱这首歌,妈妈为他伴奏,弟弟跟奶奶和哥哥坐在前排看。奶奶事先就嘱咐弟弟了,说这次你爸爸在演出,你不要跟着唱。弟弟点点头,很老实地坐下面听。但爸爸唱完后,没说最后那句话,就鞠了躬,下面也鼓起掌来。 等到掌声渐停,爸爸往台下走去时,弟弟忍不住了,站起来,大声问:“爸爸,还有‘阿米尔,冲’呢?” 下面的人笑滚了,爸爸有点尴尬,只好对大家解释一通,结果大家都鼓掌欢迎弟弟唱一个。弟弟打死也不肯去唱,大家又一直鼓掌不停,爸爸只好说:“弟弟,那我们两人一起唱一个,好不好?” 弟弟不吭声了,爸爸知道弟弟是答应了,就把弟弟抱上台去,两父子合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妈妈伴奏。 爸爸唱着唱着,就把声音放低了,最后就只听见弟弟一个人在大声唱了。唱完之后,全场的人都跟着弟弟大叫一声:“阿米尔,冲!”弟弟吓愣了,忘了追究怎么没人扶他下自行车。 听说那次让爸爸在医院落下一个诨名,叫做“阿米尔葱”,简称“阿葱”,因为K市人“冲”“葱”不分。调皮的护士碰见爸爸,总爱问:“阿米尔,还有葱呢?” 第24个故事 弟弟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打乒乓球,而弟弟的第一任教练竟是奶奶。 弟弟小时候没上幼儿园,在家跟奶奶玩。家里没什么玩的了,奶奶就带弟弟到附近的小学去玩。奶奶以前在那个小学教过书,学校看门的一见是这祖孙俩,就把校门打开让他们进去。 学校里有几个乒乓球台子,水泥砌的,中间没球网,只高高低低摆着一些砖头,算是球网。奶奶带弟弟去打了一次乒乓球,弟弟就着迷了,以后就天天拉着奶奶到学校去打球。 刚开始,用的是一副胶合板球拍,没海绵,接球的时候,声音极为铿锵。奶奶怕吵了附近教室里上课的学生,就跟弟弟两个人到一个离教室比较远的很旧的台子去打。 奶奶不会打球,连发球都不会,只能把球往桌面上一砸,再用球拍送过去。弟弟很快就学会了奶奶式发球法,两祖孙就你发过来,我发过去,好不开心! 乒乓球台子前经常站人的地方已经踩出了一个坑,一下雨,就积满了水。如果要等水晒干,常常要好几天。弟弟等不得了,有水也要去打。奶奶无法,只好给两个人都穿上长统的胶鞋,站在水坑里打球。 有一次,奶奶脚下一滑,差点摔跤。弟弟对奶奶说:“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拿小桶来。” 奶奶不知道他要小桶干什么,也不放心他一个人跑回家去,就跟着弟弟一起回去。弟弟找了一个小桶,一把小铲,对奶奶说:“我挖沙把坑填起来,你打球就不滑了。” 弟弟不让奶奶帮他,叫奶奶站在坑边休息,他一个人飞飞地跑来跑去运沙。桶子小,要跑很多趟,常常是填坑的时间多过打球的时间,好在打球也只是为了混时间。在混时间面前,填坑跟打球是平等的。 奶奶站那里看弟弟运沙,帮忙踩踩平。奶奶见弟弟跑得满头大汗,很感动,有人从那里过,奶奶就对人炫耀:“你看我外孙心肠多好,叫我站这,他去运沙,我享福了。” 第25个故事 后来静秋陪弟弟打了几次球,弟弟就琢磨出谁的水平高了,一有机会就缠着静秋,要她带他去打球。 静秋读书的时候就是校乒乓球队的,有一次还得了全市中学组的女子单打冠军。她有一副很好的球拍,两面胶的。那球拍有点重,刚开始弟弟一只手还拿不动,只能两手抱着打。但就是这样,他也打得很开心。 静秋当时在那家小学教书,见弟弟喜欢打球,专门去要了学校乒乓球室的钥匙,晚上把弟弟带到那里去打球。弟弟哪见过木头的球台,当即就爬上去打两个滚,还把球网摸了又摸,兴奋之极。 静秋教弟弟打球,从握拍教起,再教他发球,教他接球。弟弟学发球学得很快,但接球却有点接不住。静秋觉得很奇怪,就试着蹲在地上,让自己跟弟弟一样高,感觉一下弟弟接球的时候是什么状况。 等到她让自己的头跟球台一样高的时候,才发现很难判断球在什么地方,只有在球跳得很高很远的时候,才能看见球。静秋说,弟弟真不简单哪,完全像是头埋在水下,却要接水面上的球,能接住真是不错了。可惜学校的球桌,不能把桌子腿锯矮,只好将就打了。 但弟弟耳聪目明,反应敏捷,静秋把球送到离球网较远的地方,弟弟就能看见,并且能接住。很快,弟弟就能跟静秋打几板了。两个人常常是数着数,看看能连续打几板。 弟弟总是跟自己定个指标,说今天我们一定要打到多少多少板。两个人就坚决打到那么多板,不然就不回家。 第26个故事 弟弟上学后,仍然喜欢打乒乓球,课间十分钟都不放过。放了学或者周末的时候,弟弟都会拉着爸爸或者静秋去打球。爸爸见他这样喜欢打球,就把他带到市体校办的少儿培训班去,看人家收不收。 培训班的教练让弟弟跑跑跳跳地测试了一下,又让他跟一个培训过一段时间的小孩比赛,结果弟弟输了。爸爸心想,看来是没戏了,但教练对爸爸说:“这孩子反应灵敏,心理素质好,是个打球的料子,就让他跟着训练吧。” (估计教练所说的“心理素质”就是loser的心理素质,那时就初见端倪了) 弟弟在体校训练班打了一段时间球,小学里那些孩子就很少有打得过他的了。于是,课间或者课外活动的时候,学校就有了一个景观:一大群人围在一个水泥的乒乓球台子旁,看弟弟跟很多人打球。 那时的打法叫“点兵点将”,谁连胜三个人,谁就是皇帝,皇帝有权点人来跟他打,被点的那个人输一个球就下去,谁能连续赢皇帝两个球就造了反,推翻了皇帝,自己登上宝座。 弟弟总是当皇帝,也总是很公平地一个一个挨着点。别的孩子打不过他,心服口服,老老实实地站在台子边等他点,所以弟弟在位期间倒也天下太平。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时地会冒出一帮女兵女将来,全是高年级的女生,呼啦啦跑过来,把原先的那些小男兵男将都挤跑了,只剩下这帮庞然大物,围在桌子边,叫嚷着:“皇帝点我!皇帝点我!” 小皇帝比这些女生矮一大截,早被她们吓坏了,不知道要点谁才好,点了一个,其余的就乱叫乱闹。那些女孩嘻嘻哈哈地笑,有的还伸手去摸他的头发,捏他的脸,胆子大的还把他抱起来猛转,转够了再把他像小鸡一样放到地上,看他晕乎不晕乎。 有时静秋看见了,就杀进重围,单骑救主,把那些高年级女生驱散。但这种“美救英雄”的运气不是每次都有,没人救的时候,小皇帝被那些嚣张的雌性生物围在中间,胆战心惊,皇帝的宝座也不要了,球拍也不要了,猛一低头,奋力往圈子外钻,口里喊着:“我不打了,我不打了!” 怎奈那娘子军人多势众,七手八脚把他抓住,推回台子边,说:“我们不闹了,听皇帝的。皇帝,你快点吧!” 皇帝无奈,只好低着头,用拍子乱指一下,那些女孩就一阵内乱,你推我搡地闹腾起来,个个都说“皇帝指的是我”。好不容易决出一个,上来跟皇帝打球,结果被皇帝一板子就拍死了。 艾米惊叹:“一板子搞定一个?端的快枪手!坦白,有没有对那些漂亮的女孩手下留情,好跟人多来几个回合?” 弟弟说:“魂都吓掉了,哪里还敢看她们?” 第27个故事 有一段时间,弟弟似乎在朝着他“抓周”时定下的人生大方向前进,着迷的都是奶奶所说的“没出息”的行当。 那时K城的风俗,结婚时家具由男方家里准备,床上用品由女方家里准备。所以有儿子要结婚的家庭,都要买下木料,请木匠师傅上家里来做家具。 有个姓张的木匠师傅,手艺很好,人又和善,附近的人家都请他做家具。不知怎么的,弟弟就迷上了木工,放了学,总是跑到别人家去,一眼不眨地看张师傅做家具。 弟弟最喜欢的就是张师傅用来画线的墨斗,是一个小小的木盒子,上面架着个绕线的轴,盒子里面塞着浸了墨水的棉花,摇动轴柄,绕在上面的线就从盒子中经过,染上墨水。 线的一端有个小钉子,张师傅画线的时候,就将那个小钉子钉在木板的一头,然后拿着墨斗走到另一头,把线绷紧了,两个指头捻起那根线,提高了,砰地一弹,一条直直的墨线就画出来了。 弟弟总是自告奋勇地帮张师傅按着那个钉子,跟张师傅混得熟了,就要求张师傅让他弹一下那根线。张师傅很喜欢弟弟,就总是满足他的要求,让他弹弹那根墨线。那时弟弟每天回家两手都是黑乎乎的,有时脸上也东一块、西一条地沾着墨汁。 张师傅打完了家具,就要走了,弟弟非常舍不得。张师傅开玩笑说:“你想做木匠?那你跟你爹妈说说,让你跟我做学徒,我不收你学费,还管你饭吃,好不好?” 弟弟太高兴了,马上说:“好!我这就去跟我爸爸妈妈说。” 张师傅见他当真了,赶快说:“嗨,跟你开玩笑的。你爹妈怎么会舍得让你跟我走村串户做木匠?” 弟弟跟父母讲了要跟张师傅做学徒的事,父母当然不会同意,但他们怕弟弟不开心,就去买了一个墨斗和一把小锯子给弟弟,让他过过做木匠的瘾。 听说那时家里到处都是弟弟弹的墨线,板凳也被弟弟锯出好些口子,因为弟弟得锯忘形,锯木板的时候锯到下面的板凳了也不知道。 爸爸说锯了板凳还不要紧,最可怕的就是弟弟干活的时候,总是在嘴里含一大把钉子。大人吓得要命,生怕他一不注意就会吞下去。 爸爸说:“你不要把钉子含嘴里,我帮你拿着钉子,跟着你,你钉东西的时候,要用钉子就问我拿。” 弟弟说那不行的,人家张师傅是含在嘴里的。 艾米听说了,推理说:“你肯定是那时候吞了些钉子下去了,不然怎么郎心如铁?” 弟弟说:“切,你把我说得那么傻!如果我吞了钉子,放在心里干什么?老早把好钢用到刀刃上去了——” 第28个故事 后来,弟弟对木工活的热爱被另一种爱好代替了,那就是打鱼。弟弟家门前的小河里,经常有人摇着一种小船打鱼。那船其实是两条小小的木船,中间有块木板把两条小船连起来,人就站在中间这块木板上,撒网打鱼。 据说那些撒网撒得好的人,的确像是个艺术家。渔网卷好了,两手抓着,放在身体的右侧。然后两手从右向左这么一抛,划一个漂亮的弧线,那网就伸展开了,向水中飞去,唰地一声落入水中。 打鱼的人拉着网,过一会,就慢慢把网收上来,里面就有些活蹦乱跳的鱼儿。 弟弟缠着打鱼的,要人家让他上船去看。有的打鱼的心肠好,见他盼得眼巴巴的,就让他上船去看。打鱼的把鱼桶放到船的一边,让弟弟坐在另一边,保持船的平衡。有时别人还用个小桶装几条鱼,让他提回家来。 奶奶见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弟弟,你真的成了打鱼的人了?看来这抓周还不全是迷信呢。打鱼就打鱼吧,只要弟弟高兴。” 奶奶就把鱼煎了,晚饭的时候端出来,对家里人说:“这是弟弟今天打的鱼。” 爸爸妈妈都赞不绝口,说弟弟真了不起,会打鱼了。 弟弟知道不是自己打来的鱼,所以很不满足,恳求父母去买些胶线来织渔网,说要自己去打鱼,以后每天都打些鱼回来给你们吃,还给隔壁的王奶奶吃,还给对面那家人吃,还给他们的猫吃。 爸爸亲自去请教了打鱼的师傅,该买什么样的线,什么样的梭子,怎么个织法,先自己学会了,再回来教儿子。打鱼的人告诉爸爸,说你家没渔船,最好是织个渔捞子,站在岸边就可以捞鱼。爸爸跑了很多地方,才买到了所要的东西,然后就教弟弟织渔网。 胶线很拉手,一不小心就把弟弟的手拉一个口子,弟弟也不抱怨,一心一意地学织渔网。有时胶线缠在一起了,怎么也解不开,弟弟急得恨不得哭,妈妈就来帮忙。 妈妈说:“我自己织毛衣的时候,如果线结在一起,我都懒得解开,使剪子剪开算了。但儿子要织渔网,那就不同了,舍命也要帮他解开。” 后来弟弟织成了一个小小的渔网,爸爸帮他装了个圆形的框框,加了个竹竿子,做成一个渔捞子。 听说涨水的时候,弟弟每天可以捞几斤小鱼小虾回来。当然,前提是爸爸在旁边做保镖。 艾米说:“天干饿不死手艺人,弟弟,你回美国来不要怕找不到工作,顶多再干回木匠或渔夫就行了。” 弟弟说:“你还不知道我打餐馆工也曾打上了瘾的,打得连书都不想读了——” “打什么工都行,只要不去做鸭——” “鸭们肯定不知道著名的艾氏理论:一个男的连一个女的都handle不了——” 前言 2005年感恩节我和黄颜在多伦多重逢,孕育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黄米。孩子出生后,网友都想听听小黄米的故事,于是黄颜写了《黄米出生记》系列,后来又写了《憨包子是怎样炼成的》系列,都是以黄米的口气来写的,但不光是黄米的故事,也有家人和朋友的故事。 1.豆腐OB (OB=产科医生) 我妈的OB是个女的,听说祖上是希腊人,姓很长,最少有七个音节,挺拗口,所以OB很有自知之明地叫我妈称她Dr.K。听说希腊女人是最具古典美的,鼻子小巧挺直,大眼小口,不似美国美女,血盆大口,一笑非得露出臼齿不可。Dr.K.为人和善,美丽端庄,长得像希腊神话中的某位女神,所以我妈认准了Dr.K.,搬家之后离得老远都没舍得换OB。我爸也竭力赞成不换OB,我妈马上起了疑心:“你是不是爱上女神OB了?” “又在瞎说!只是这边几个available的OB都是男的——” 我妈开玩笑说:“想不到你还这么封建,生怕男OB吃了你老婆的豆腐?” 我爸支吾其词:“也不是什么怕吃豆腐——就是觉得——一个男的——好像很不方便一样——” 我妈哈哈大笑:“那你怎么还说想去学医?是不是想天天吃人家的豆腐?”我爸义正词严:“怎么会呢?我想的是为人民服务——”“那别人这些男OB就不是想要为人民服务了?”我爸无奈:“你要是想找男OB,就找个男OB吧,我没意见。” 我妈当然没去找男OB,因为我妈也觉得男OB检查起来不大方便。 我妈临产的那一周,Dr.K.不见了,一问,才知道她先兆流产,卧床休息了。一个膀大腰圆的男OB代替了她。 男OB很友好地说:“I'm Dr.King.If it makes you feel better,you can call me Dr.K.” 我妈一看这个K有先前那个K三倍大,要叫也只能叫“三K”。我妈见逃来逃去也没逃出男OB的手掌心,遂长叹一声:“Ooufu——” Dr.King套近乎说:“I like toufu!Really,I like Coufu very much!” 我倒! 2.水搞泼了 39周时,Dr.K.说我妈开了一指。我妈问还能不能上班,Dr.K.说从一指到三指可以take forever,但是从三指到十指,那就是a wink的事了。于是我妈决定还是去上班,但只上到那个周五。 40周的那个周一再去检查,Dr.King说我妈一指都没开。我妈搞糊涂了,难道这开口的事还可以出尔反尔的吗? 我太奶奶听说了,很有把握地说:“一定是女医生的指头细,所以觉得开了一指,而男医生的指头谁知道有多粗?要开到他那一指,还不等于女医生的两指了?” 我妈连连拍马屁:“太奶奶说得有道理!”我爸解释说:“一指两指是民间的说法,别人医生根本不是这样说的——”我太奶奶坚持说:“那肯定是那个男医生搞错了。男人嘛,粗心大意,哪里有女人细心?”我爸因为一年前听过一个产妇因肠坏死去世的悲惨故事,所以对美国的妇产医生极端不信任。我爸狐疑地问:“这家伙到底懂不懂?恐怕真的只会吃豆腐——” 不过事到如今,换OB也来不及了,只好跟豆腐医生绑在一起,来个豆腐煲了。 八月十六日,我妈肚子疼了几回,还以为是“发动”了,但在洗手间坐上一阵又好了。 晚上睡觉时我爸我妈切磋了一下武功。快天亮时,我妈叫我爸再来切磋一下,说可以催产。 但我爸犹豫不决:“电视里说了,当胎儿的两肺发育到能自己呼吸的时候,就会自动分泌一种催产素,促使妈妈宫缩。现在既然还没宫缩,说明他肺部还没发育好,我们这样人为地催产,怕不大好吧?” 我妈哼哼说:“知识就是——借口。没劲了就直说,何必拿科学当挡箭牌——” 我爸不用挡箭牌,只用他的矛刺刺我妈,骄傲地问:“有没有劲?只要你开了口,我肯定是没问题的,就怕你不开口——” 我妈飞一个艾氏媚眼,邪邪地说:“你不帮忙,我怎么开口?” 我爸愣了一下,但马上就明白了此口非彼口,担心地说:“不过我真的怕BB的肺部还没发育好——” “这星期不生,拖到下星期,还是会催产的,那时你上班去了——” 我爸犹豫一番,终于想通了:“如果BB肺部没发育好,我们这样做恐怕也对他没影响——” “就是,此时不做,更待何时,你马上就要做一个月和尚了——还不抓紧?” 听说做爱催产的原理不是高潮引起宫缩,而是精液里有一种东西可以引起宫缩。我爸我妈讨论了半天,看到底要怎么处置那“东西”。讨论的结果是顺其自然,如果催了产,那就是一举两得;如果没催产,那就说明宝宝的肺部还没发育好。 他俩切磋之后,我妈睡了一个片段,就起来去上洗手间,上完后,正站在那里洗手,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开始还以为是那些败下阵来的sperm们在向外逃逸。我妈心想:哇,米爸好厉害,半夜当中就生产出这么多的小蝌蚪! 突然之间,我妈像被谁点醒了一样,站在洗手间向卧室里大叫:“憨包子,水搞泼了!” 3.过把救护车瘾 我爸一听“水泼了”,马上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到洗手间,抱起我妈就往卧室走。我妈担心地叫:“当心!当心!你抱得动吗?” 我爸想说:“我这不是抱动了么?”但他已经有点龇牙咧嘴,无暇答话了,只鼓足干劲把我妈抱到床上。 我妈很惭愧地嘿嘿笑了两声:“太重了吧?” 我爸吹嘘说:“你哪里算重?再加三十八磅我也抱得动,就是怀揣一颗地雷有点威胁人。” 等躺在床上了,我妈又叫,“快拿东西来垫上,当心把床搞脏了!” “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我爸说是说,手里还是赶快拿了干浴巾什么的来垫上,怕我妈逞能,自己下床去拿这些东西。 我爸垫好了浴巾,就要去打电话。我妈说:“别慌,别慌,当心搞错了,说不定是你的——那些guys呢——” 我爸不信:“不会吧,怎么会是我——那些guys?我们——切磋完了,你不是上过一趟洗手间了吗?难道那些guys还没被——冲厕所里去?” 我妈振振有词地说:“书上说了,你那些guys很聪明的,随身带了一种凝固剂,一进去就附着在——里面,过一阵才会溶化——大概就是防我这种切磋完就上厕所的人的。” 我爸没想到自己的guys这么聪明绝顶,遂亲自到实地考察了一下,结果摸到一手的水,我爸马上否定了我妈的“附着”论:“肯定是破水了,这么多,不可能是我那些guys了。” “把我妈叫醒吧,她一定知道是不是破水了。” 我素芳奶奶跟我爸妈住在一套房子里,其他的人住在另一套。不过素芳奶奶是个夜猫子,又还要遥控指挥国内几个研究生,每天晚上都要忙到很晚才睡。我爸说:“不叫醒她了吧,她知道了会着急。还是打电话给医院吧,听说先破水很麻烦的,水流尽了,胎儿就没氧气了。要不我给我嫂子打个电话?” 我伯母本来是offer要到美国来督阵的,但她比较忙,又拿不准我哪天出来,我爸就叫她别来了。我伯母说她随时oncall,叫我爸有事就打电话给她。 我妈觉得又有水水流出来,知道我爸再能干,也不可能造出这么多guys来,连忙催促道:“不用麻烦伯母了,肯定是破水了,直接给医院打电话吧。” 我爸往医院打电话,就听他自报了家门,又“呀”了几声,然后说:“Of course it's my me.” 我妈想笑,但一笑就有水水流出来,吓得闭了嘴。 我爸回答了几个问题,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说:“It's pouring!”那边好像被唬住了,我爸又回答了几个问题,就挂了电话,对我妈说:“走吧,我们去医院。” 我妈说:“听说去医院之前最好洗个澡——” “现在哪还有时间洗澡?再说昨晚不是洗了吗?” “那至少吃点东西吧?听说进了产房就不能吃东西了——” 我爸查看了一下流水的情况,说:“好像是阵雨,现在停了。BB怎么样?” “好像没事,动得挺欢的。” 我爸用一个木制的听筒煞有介事地听我的胎心音,对着表数了一下,说:“心跳挺好的,吃点东西应该来得及吧。” 我爸去准备吃的东西的时候,我妈就偷偷爬起来去洗澡。不过她很久没自己洗澡了,所以连开龙头都有点笨手笨脚,弯不下腰去,加上我爸是节约用水的模范,把个水龙头拧得不知有多紧,我妈拧也拧不开,正在那里使劲拧,就被我爸发现了,不由得呵斥道:“你真的是个犟乖乖!” “犟乖乖”是我爸的家乡话,意思就是脾气很拽的那种。我爸唠唠叨叨地说:“犟人多挨打,犟牛多耕田,你知道不知道?” 不过我爸也就是图个嘴上快活,说说而已,因为在家里我妈是大腿,我爸是胳膊。我爸这条胳膊也不跟我妈多拧了,赶紧帮我妈开了水,敷衍了事地为我妈洗了个澡,就把我妈捉回床上去了。 等我妈吃了早餐,我爸就给素芳奶奶留了个条子,拿上“生产包”,扶我妈上了车。那时正好是早上上班时间,市内各交通要道都很拥挤,于是他们决定走环城高速公路,虽然要绕半个圈,路程远一倍,但没什么红绿灯,塞车的可能性小,比从市内穿过去要快。 上了高速公路,发现道路果然很通畅,虽然车很多,但也能开到六十迈左右。我爸我妈不由得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神机妙算。几分钟后,他们就得意不起来了,前面的车开得越来越慢,最后居然停了下来。 我妈慌了:“塞车了!出了什么事?要塞多久?” 我爸看见头顶上有直升飞机在盘旋,知道那是专门侦察地面交通情况的,便灵机一动,把车上的radio调到地方台,收听“Reliable traffic Jam ”。节目里面正在报告本市的塞车情况,只听见这里那里都塞车,真是个盛产塞车的城市。我爸我妈遇到的塞车,好像是因为前面发生了车祸,关了两条lane,但节目里没说要多久才能疏通。 我爸恨恨地说:“Damnit!都是这个节目的名字起坏了,这traffic Jam是名符其实的Reliable。” 我妈安慰说:“不要紧,现在没怎么流水了,BB也没事,还在动着呢。反正像我们这样跑去医院,也肯定会被赶回来——还不如就在车上玩一会。” 我爸把手放在我妈肚子上,摸了一会,见我没动静,担心地问:“BB怎么没动了?”我爸悔恨之极,“I'm sorry,今天真不该再——做那一次的——” “应该跟做那一次没关吧?我妈生我的时候也是先破水的,大概是遗传吧——”我妈刚说到这里,就惊慌地说:“完了,完了——” “怎么啦?要生了?” 我妈哼哼唧唧:“不是要生了,是要——拉了——” “Pee or poo?” “Both!” 我爸暗叫一声糟糕,怎么把这事忘了!到了怀孕后期,我妈一天到晚都在pee,但那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妈每天早晨都要poo一次的,不管多忙,雷打不动,所以早上为了不迟到,我妈总是叫我爸早点把她送去上班,她点了卯之后,再消消停停地上公司的厕所。周末如果要出门,我爸都会等我妈先把这事解决了再出发,不然的话,我妈肯定会在路上要我爸先把车开到某个加油站或者al-mart的厕所里去。 我妈最奇怪的一点,就是当她呆在家里,或者附近就有厕所可上的时候,她一点都没有便意,但只要一上路,特别是到了前无厕所,后无洗手间的地方,她就急不可耐地要上厕所了。 我爸小心地问:“会不会是——阵痛?听说要生了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我妈很肯定:“不是阵痛,不是阵痛,我肚子一点都不痛,就是要拉了——” “就拉车上吧——” “那怎么行?让人笑话——” “谁笑话?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又不会笑话你。” “最怕的就是你知道,别人知道,我才无所谓呢。”我妈感叹道,“我好怀念中国的公共厕所呀!路边就有——” 过了一秒钟,我妈又感叹:“哎呀,要是在越南多好啊!穿着个大裤脚,就地一蹲,就可以方便了——” 我爸看看我妈穿着的孕妇裙:“你这裙子不比越南人的大裤脚方便?” “这么多人,我一蹲,别人就知道我在干什么了——” 我爸向公路两边一望,指着公路右边说:“那边就是树林子,我陪你到那里去——方便吧——” 我妈也望了一眼:“那怎么行?离那么近,公路上的人能看见。” “我帮你挡着?” “不行不行!说了,最怕的就是让你看见我的狼狈相。” 我爸急中生智:“叫救护车吧,让救护车载你去医院上厕所——” “叫救护车载我上厕所?你真是疯了!” “我当然不会对他们说是载你上厕所。” “路上这么拥挤,可能救护车都没办法开过来,你叫这些车往哪里让?” “救护车不行,他们自然会派chopper来的。” 我妈犹豫不决:“直升飞机?那医疗保险cover不cover?” “它不cover我cover。”我爸不由分说就用手机叫了救护车。 我妈见我爸已经叫了,也就不客套了,一心一意等救护车来载她去上厕所,搞得不好还可能是直升飞机。就怕他们发现了真正的原因,那就糟糕了,肯定要上电视和报纸了:Co Baternet,上了文学城,那人就丢大了! 我爸打完电话,见我妈在座位上?dget,就安慰说:“不要紧了,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现在别老想着这事,分散一下注意力,便意就不那么急迫了——” 我妈很心虚地问:“我是不是好麻烦?你是不是很烦我?” “切,谁敢嫌我老婆麻烦,我敲断他的腿——”我爸很疑惑地问,“我不是你老公吗?怎么你还怕我看见你的狼狈相?你的狼狈相不是给我看的,是给谁看的?” “谁都不给看。想在你心目中留个好印象嘛,当然只想把美好的一面展现给你看——” “谈恋爱的时候有点顾虑还说得过去,现在都成了一家人了,还那么拘谨,岂不是活得艰难?” “那你在我面前就一点不拘谨?” “我拘谨什么?我吃喝拉撒,哪样避讳过你?” “那是因为你吃喝拉撒都很潇洒嘛,有什么要避讳我的?”我妈开玩笑说,“其实你在我面前还是很拘谨的,至少我从来没听见你——排过气。” 我爸好笑:“你看,你看,连用词都这么谨慎!要不要我现在排个气你听听?” 我妈笑昏了:“怎么?你的气是召之即来的?” “运气,运气,气是可以运来的嘛。”我爸担心地问,“你这么怕丑,待会push的时候不会把我赶开吧?” “我怎么舍得把你赶开?那是女人一生中最壮丽的时刻,想赶在这周生就是怕你看不见。不过如果我疼糊涂了,大声痛骂你,你可不要生气啊。我听说产妇疼急了,都是拿她们的老公开骂的。” “你骂我,我才高兴。我就怕你疼时吐真言,骂的是别的什么人,那我就惨了。” 我妈捶我爸一拳:“好啊,你还有这种想法?” 我爸赶快声明:“这不是顺着你的话在说吗?老早就告诉过你了,以前以为你跟小昆结了婚的时候,就做好了当后爹的准备的,只要你愿意离婚再嫁,我保证跟小小昆们搞好关系。” 我妈开心了:“你这一张嘴呀,太会嚼了,捂半边都能把死人嚼活。待会儿我疼的时候,你记得多嚼点好听的,如果你能把我的肚子嚼得不疼了,就算你有本事。” “我如果能把阵痛都嚼没了,我还教什么书?直接到医院代替epidural好了,肯定赚大发了。”我爸突然说,“我们把车挪到路边去吧,待会救护车来了,我好跟着一起去。” 我妈这才想起救护车的事,顺便也想起了叫救护车的原因:“糟了,跟你七讲八讲的,我又不想上厕所了。怎么办?打电话叫救护车别来了吧。” “这么久了,救护车肯定早就开出来了。不管它,奢侈一回,过把坐救护车的瘾。” 4.这才叫pouring! 那救护车也真是怪,好像知道我妈叫它只是为了上厕所一样,完全不像电视上看见的那样,第一时间就风驰电掣地赶来。等救护车哇哇叫着终于来到我妈面前的时候,塞车情况已经快解除了。 我爸忿忿地说:“将近半小时了,这要是个心肌梗塞的主儿,还不呜乎哀哉了?这样的工作态度,告他!” 我妈说:“算了吧,别人没告你谎报军情就不错了,你还告别人?” “我怎么谎报军情?” “你说pouring,可是现在已经——没动静了。” “当时是在pouring嘛。” “当时也算不上pouring——” 我爸拿出他的看家本领:“那不都是个定义问题吗?” 我妈交待说:“待会跟医院的人可不要这么耍嘴皮子啊,得罪了他们,该我们倒霉。” 两个paramedics跳下救护车,直奔我妈,一个奔上三路,开始听心跳什么的,另一个奔下三路,当仁不让地掀起我妈的裙子检查破水的情况,然后彼此咕噜了几句行话,就把我妈弄上了救护车,我爸也跟了上去。 我妈这一生还没坐过救护车,但在电视上倒是看了不少,她生怕paramedics会像电视上那样,拿个氧气罩子把她罩住,或者输液输血什么的。不过还好,那两个人什么都没做,连话都没怎么说。 我妈一路都是忐忑不安,总觉得是骗了救护车一把。不过我爸脸皮厚多了,完全没什么惭愧的样子,还两手握着我妈的一只手,神色凝重,很像电视上的什么场面,搞得我妈以为自己中了弹,生命垂危。 救护车呜里哇啦地冲进医院,我妈直接就被推进产房去了,一进去就被换上了医院的袍子,然后就被五花大绑,身上七七八八地缠上了各种各样的管子,连在monitor一样的东西上。 有个医生为我妈内检了一下,说:“才开了一指,”然后拧起我妈换下的内裤,狐疑地说,“tary pad is almost dry. ” 我妈完全像被人捉奸在床一样,羞愧难当。她特别怕我爸跟医生耍嘴皮子,把他的口头禅搬出来说“Define 'pouring'first”。还好,我爸只说:“It was pouring!” 医生做了个息事宁人的手势,说声:“It's OK.It 's OK.“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她说的”OK”是指什么,到底是说我妈的情况OK,还是说我爸撒谎OK。 产房里就剩下我爸我妈两个人,面面相觑,像两个考试作弊被老师抓住的学生一样。我妈说:“这下糟糕了,把我们中国人的形象搞坏了,以后这医院肯定不相信中国人了。” 我爸说:“别说得那么可怕,一两个人就代表整个中国人?” “一粒老鼠屎坏一锅汤嘛——” “谁说一粒老鼠屎坏一锅汤?以前我们在学校食堂打稀饭时,发现老鼠屎了,勤快的,就拣出来丢了再喝,不勤快的拣都懒得拣,照喝不误。如果有人拿到食堂去告状,食堂的人抓过去就喂嘴里吃了,还质问告状的人:‘我吃得你吃不得?’” 我妈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爸见笑话不起作用,又进一步安慰说:“再说两个电话都是我打的,就算影响中国人形象,也只影响中国男人的形象。” 我妈说:“就怕给医院留下坏印象,他们不管我们了。” 我爸说:“这是他们的责任,他们敢不管?了不起态度差一点。我们也没撒谎,在家里的时候的确是pouring嘛。我去找他们解释一下——” 我妈劝阻说:“算了吧,别找他们了。才开了一指,又没见红,又没阵痛,他们没赶我们回去就不错了——反正现在有这些仪器,我们知道BB的情况,我们自己盯着点,有事再去叫他们。” 好像唯恐天下不乱似的,正在这时,我们家的“亲友团”的人都一窝蜂地跑到医院来了,把个产房挤得满满的。我妈吓一跳,感觉像学生在校犯了错误,老师把家长叫来了一样。 我两个奶奶连忙上来查看我妈破水的情况,结果什么水也没看见,又听说连阵痛也没有,“亲友团”的人也觉得我爸妈两个太憨了,肯定是搞错了。 我太奶奶最富想象力:“是不是搞错了,把拉尿当成——” 我奶奶连忙制止:“妈,你真是的,他们几十岁的人了,连水从哪里流出来的也不知道?” 我爸把情况解释了一下,就叫他们先回去:“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被赶回去,你们待在这里,医生们看见了肯定嫌拥挤,你们还是先回去休息吧,等快生的时候我再打电话给你们。” “亲友团”的人磨蹭了一会,听见附近不断传来产妇的鸡喊鸭叫,门外还能看见捧着肚子被丈夫架着走来走去的女人,相比之下,我妈完全像个后进生,表现太差了,成绩太糟糕了,搞得几位家长脸上无光。几个家长商量了一下,灰溜溜地回去了。 我妈真是个门旮旯的簸箕,专在人后簸。“亲友团”的人刚走,我妈就说肚子痛,要上厕所了。我爸说叫护士来暂时取了那些绳索捆绑好让我妈上厕所,我妈还在担心:“会不会把他们搞烦了,赶我们回去?” 我爸说:“不会的,我们是救护车运来的,再说又破了水,谁敢赶我们?赶我们也不走,今天就赖这里了。” 护士来后,处理了一下那些绳索捆绑,我妈痛痛快快地上了个厕所,清除了一个包袱,觉得无比畅快,回到床上,护士把那些绳索又绑了回去。正当护士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妈觉得一股热流往外一冲,吓得她大叫:“ater!” 护士又折了回来,一边换我妈身下的垫子,一边对我爸说:“You see?this is pouring!” 我爸知道护士有点讽刺的意思,但他没说什么,只催促道:“thing!” 护士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跟一个医生一起回来了,医生对我妈解释说,现在要给你用pitocin了,因为你破水了,要尽快让baby生出来。 我妈知道pitocin就是那些对“屁”情有独钟的网友称之为“屁托生”的催产药,她连连“嗯,嗯”的点头答应,在心里感谢我的推波助澜,关键时刻炸了水坝,终于使医生相信是“pouring”了。 护士为我妈挂上静脉点滴,加了“屁托生”,我妈仰躺在那里,焦急地等待宫缩的开始。打上“屁托生”之后,我妈的待遇就提高了,不时的有人进来调节剂量。当宫缩间隔时间达到四五分钟,强度指数七十左右时,我爸问我妈:“肚子疼不疼?” 我妈说:“还好,就是腰酸背疼,肚子一阵阵发紧,大概是BB在里面撅屁股。” 我爸知道我妈的心理作用是很强的,据说我妈读小学的时候,有次上体育课从杠上摔下来,把胳膊弄脱臼了,但她不知道,没事人一样地上了好几节课。回到家,说起上体育课摔跤的事,我爷爷奶奶才急忙来查看,总觉得我妈的胳膊看上去异样,于是带到医院检查,拍片发现是脱臼了。医生给我妈胳膊复了位,又用白绷带吊在胸前,我妈这才知道事情严重了,一路啼哭不止,觉得疼痛难忍。如果不是有X光照片,我爷爷奶奶肯定要以为是医生把我妈的胳膊搞脱臼了。 我爸说:“既然现在还不痛,你抓紧时间睡一会吧,听说要生几十个小时的,睡眠不足,待会没力气push。” 我妈想想也是,就交待说:“那你盯着一点,当心BB的心跳变慢了。” 我爸说:“好,我盯着,你睡吧。” 但我妈睡不着,觉得肚子很疼,她问:“我是不是开始阵痛了?” 我爸说:“应该是开始了。”我爸哄我妈背朝监测器躺着,他好帮我妈揉背。我妈不知有诈,真的那样躺着,享受我爸菜鸟水平的“马杀鸡”。 我爸一边给我妈揉背,一边天南地北地胡扯。又过了一阵,我爸发现宫缩强度已经快到一百了。我爸说:“现在已经七十了,如果你疼得受不了,我就叫医生来给你上‘爱屁’(epidural)吧。” 我妈说:“算了,听说有人疼到一百四,我这才别人的一半,低得很呢。再说要开到四五指了才能上‘爱屁’的,我才开了一指,还早着呢。别又搞得一场虚惊,越发把医生们搞烦了——” “那我叫他们来给你检查一下吧,说不定已经开了四、五指了。” “不会吧?才这么短的时间,还是再等等吧,等我忍不住的时候再叫他们。你只盯着BB的心跳就行。” “BB的心跳没问题。” 其实我妈觉得宫缩已经很疼了,但她听我爸说才七十,就觉得万里长征才走完了第一步,后面的路还长着呢。她想起最后一段时间没怎么多走路,因为她从电视上看到某位英国科学家的新发现,说胎儿的肺部发育成熟、达到了能在母体外呼吸的地步时,就会分泌一种催产素,通过胎盘进入母体,使母亲的子宫开始收缩,促使分娩开始。我妈自从看到这个报道后,就没再多走路了,因为她怕走多了引起早产,搞得我肺部还没发育好就匆匆忙忙跑出来了。 现在她又有点后悔,好像别的产妇都是拼命多走路,说那样生得快。我妈担心极了,怕产程拖得太长,她自己吃苦是小事,万一给宝宝带来麻烦就糟糕了。 下午一点多钟的时候,我妈的豆腐OB终于露了一下面,一看我妈还没痛到要谋杀亲夫的地步,豆腐OB的脸上就显出一种上当受骗的神情,不过还是很礼貌地站在床边跟我爸妈闲聊,卖弄自己的汉语,他会说“男孩子”“女孩子”“很好”“不好”“你好”“再见”之类的词,还会从一数到十,不过他的“四”和“十”基本没区别,都是介乎“s”和“谁”之间的什么音。 我爸一边给我妈“马杀鸡”,一边猛夸豆腐OB,说他中文好生了得,这样好的中文,只有去过中国或者找了中国老婆的人才能达到。 豆腐OB很得意地说他没去过中国,老婆也不是中国人,他的中文是跟诊所的一个台湾护士学的。 我爸又把豆腐OB恭维一番,说那你就更不得了啦,简直是语言天才。 豆腐OB聊了几句,就叫我妈好好休息,他过一会儿再来,叫我妈有什么事情按铃叫人就行了。 我爸主动请求OB吃豆腐,让他给我妈检查一下,看开了几指了。 豆腐OB好像生怕多吃了一块豆腐似的,并无检查的意思。我爸把宫缩指数指给他看,豆腐OB往监测器那里看了一眼,惊讶地说:“O's over 100!”他首先怀疑仪器出了问题,检查我妈之前先把仪器检查了一下。 等他确信仪器没问题之后,他戴上手套,为我妈内检,然后报告说已经开了“4cm”了。豆腐OB中英混合地把我妈狠狠夸奖一番,说她DOING GREAt,“很好”,“再见”,说开到五指就可以叫麻醉师来上EPI了,然后就离开了产房。 豆腐OB一走,我妈责怪我爸说:“都超过一百了,你怎么说才七十多?” “你这个人心理作用特别强嘛,我说七十,你就不觉得疼,现在你知道了,肯定要觉得疼了——” 我妈龇牙咧嘴地说:“这个仪器——能查出心——痛程度就好了——” 我爸赶快表白:“这还用仪器来查?我现在的心痛指数肯定上了200了,这真的是比我自己疼还难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宫缩的强度,我妈顿时觉得疼痛难忍了,我爸的“马杀鸡”和“嚼”都不起作用了。我妈把学来的各种呼吸大法都拿来乱用一气,还是疼痛难忍,大汗淋漓。 我爸说:“我叫医生来给你打‘爱屁’吧——” 但我妈知道“爱屁”和“屁托生”连在一起打,对胎儿很危险。“屁托生”促使宫缩,要把胎儿挤出来,“爱屁”则有可能引起产妇血压降低,宫缩变缓,有可能会使胎儿心跳减慢,搞不好会引起fetal depression,所以我妈从牙齿缝里蹦出一句:“不打。” 我爸劝说:“不打的话,你这么疼,体力消耗光了,到时候就没力气生了。再说也不是个个产妇都会降低血压的,你以前没体位性血压低,不会有问题的。” 我爸见自己这个半调子说不服我妈,就把我伯母搬了出来。我伯母在电话里说的跟我爸说的一样,也是劝我妈上“爱屁”。我妈一听我伯母说能上,马上就同意了,连连高呼:“上‘爱屁’,上‘爱屁’。” 5.四个日头 听说上“爱屁”这事,还非常有讲究的,早也早不得,晚也晚不得。上得太早了,会影响宫口打开的速度,产程拖长,那样的话,等到最后生产的时候,麻药的效力早过去了;上得太晚了,又没有必要了,所以医院对什么时候上“爱屁”都有一套规定。 不过不同的医院好像规定不尽相同,有的规定宫口开到四指才能上,有的规定要开到五六指了才能上;有的医院规定在开到五指以后什么时候都可以上,但有的医院又规定宫口开到七指以上就不能上了。 除此之外,上“爱屁”前还要先输液,也需要一些时间,再加上麻醉师往往都很忙,也不是随叫随到的,所以有的人就被这样七拖八拖的,把上“爱屁”的最佳时机拖过去了。 我妈决定上“爱屁”之后,我爸就赶紧叫了医生,说要上EPI。医生查了一下,已经开了五指了,马上安排上EPI。可惜的是,麻醉师正在给别的产妇上EPI,所以我妈得等一下。 我妈说等待麻醉师的那几十分钟,是她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光,令她十分怀疑“望梅止渴”的可信度。如果“望梅”可以止渴,那她现在为什么“望屁”不能止疼呢?我妈只觉得度秒如年,恨不得叫我爸去把麻醉师绑架来。 等了好几十分钟,麻醉师终于不绑自来,是一位黑人肌肉男,我爸只当是拳王驾到,哪知拳王自我介绍说他就是麻醉师。 我妈听说他是麻醉师,就像穷苦人民看到了救星共产党一样,感激涕零,我爸说我妈还从来没有用这么热辣辣的眼光看过他。再看那拳王,好大一双手,手背漆黑,手心惨白,好像不是准备麻翻我妈,而是要一拳打晕我妈一样。 拳王一上来就要赶我爸出去,说你还是不看为好。我爸不肯出去,我妈也不让他出去。拳王把肩一耸,说声OK,那神情仿佛是说“反正我好心劝过你了,你自己不听,吓出病来自己负责”。 然后拳王以RAP的风格抑扬顿挫地向我妈宣读了麻醉可能出现的意外,我妈疼得晕头晕脑,一片混沌之中仿佛听到只有百分之八十的人能被“爱屁”麻翻。我妈想,完了,我这么离经叛道的人,肯定属于那百分之二十不爱屁的人了。我妈正在着急,拳王已经拿出“生死状”来了。 我妈想叫我爸代签,拳王不答应,一定要我妈亲自签。我妈只好抓住笔,在拳王指的地方鬼画符一般地乱签一气。 拳王看了我妈签的字,很严肃地对我爸说:“tures don't look t.” 我爸气昏了头,恨不得给他一勾拳,心想你亲眼看见我老婆签字的,难道还不相信是出自一人之手?但我爸看到自己的老婆正眼巴巴地望着拳王,眼中似有无限的爱意和企望,我爸只好按下火气不表,催促拳王快快动手。 拳王让我爸扶着我妈,扶稳了,一点都不能动,还要尽量把我妈弄成一个虾子背,这样他才好把针打进我妈的腰椎缝里去。他先给我妈背上打了一针,可能是局麻之类的,然后就拿出一根针来。我爸一看那针,我的妈呀,好粗!我爸吓得不敢看,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爸听见拳王幸灾乐祸地问他:“It's done!hi,man,you OK?” 我爸回过头,那根针已经不见了,只剩一根细管子插在我妈腰上,拳王用胶布之类的东西把管子固定好了,然后跟我爸一起把我妈放平躺在床上。我爸想那根针可能是空心的,打进去之后,往里面穿上这细管子,就把针退出去了,不然的话,我妈仰躺在床上,那针岂不是正好顶在那里? 大约十多分钟之后,“爱屁”见效了,我妈宫缩的时候就只知道肚子发紧,而不知道疼了。我爸叫我妈抓紧时间睡一会儿,但我妈担心得不得了,说现在两“屁”一起打,怕BB出了问题。 我爸说:“有我在这里盯着,你还不放心?” 我妈千叮咛,万嘱咐:“你一发现BB心跳减慢就把我叫醒,不对不对,应该先叫医生。” 我爸很严肃地下了保证。我妈又说:“万一出现紧急情况,如果两人之中只能保一个的话,一定要保儿子。听见没有?” 我爸说:“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肯定不会有事的,你放心睡吧。” 后来有人来为我妈上了导尿管,我妈不用操心上厕所的事了,无比欢畅,于是呼呼大睡起来。 晚上七点多钟,豆腐OB又来了,为我妈内检了一下,说已经开了八指了。我妈觉得自己表现不错,差不多已经步入先进人物行列,很有脸见人了,便催促我爸:“打电话叫‘老家伙’们来吧,今晚肯定会生出来了。” “亲友团”一接到电话,就呼呼啦啦地全跑来了。他们听说我妈开了八指了,又看见我妈那么悠然自得地躺在那里,一个个惊叹不已:这科学真是发达啊!居然到了生孩子不痛的地步! 我妈生怕医生护士会嫌屋里人太多,把“亲友团”的人赶出去,但豆腐OB似乎不介意,还跟“亲友团”的成员亲切交谈,问他们是谁的爹妈,中文里怎么称呼。素芳奶奶向他一一作了介绍,最后介绍她自己,说她是baby“妈妈的妈妈”。豆腐OB很有兴趣地学说“妈妈的妈妈”,结果说来说去,说得像是“妈妈的,妈妈的”,吓得素芳奶奶再不敢往下教了。 太奶奶见一个洋人会说几句中文,而且说得怪腔怪调的,觉得很有趣,于是也来说一句英文,看豆腐OB听不听得懂。我太奶奶说的是:“nis wobus, jidan he luobos.” 豆腐OB想破脑袋也没能搞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满脸愧色。“亲友团”的人也不敢翻译,因为这句话是我太奶奶小时候从教会学校的那些学生那里学来的,其实是用英语的音调说出的汉语:“你死我不死,鸡蛋和萝卜丝。”估计这句话够豆腐OB想些日子了。 八点钟左右,我妈说她想poo,叫我爸把医生叫来。豆腐OB来了之后说那不是要poo,而是要push,是baby快出来了。我妈不怕疼,最怕丢人,所以坚决要求去上趟厕所,以便待会儿能毫无顾忌地push。 但豆腐OB不让我妈去poo,他还叫“亲友团”的人到外面等候。几个“老家伙”好说歹说,豆腐OB才允许他们当中留一个人在里面,我爷爷奶奶太奶奶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我素芳奶奶,叫她在里面把一切一切都拍摄下来,待会儿他们至少还可以看个“实况转播”。 豆腐OB为我妈检查了一下,已经开了九指了。他叫我妈hold在那里,不要过早push,因为现在push没用。我妈不太相信豆腐OB的话,老以为是要poo了,所以十分担心,忍得很辛苦。 终于等到十指开全了,豆腐OB和一个护士把病床的一部分挪走,升起两个踏脚架一样的东西,床就变成了一个产床。我妈的腿搁在那两个架子上,我爸和护士一人一边,帮忙扶着我妈的腿。 我妈担心地问,会不会在push的时候,把poo给带出来了? 豆腐OB呵呵地笑,说人的身体是很奇妙的,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poo出来,你就放心地push吧。宫缩一来,豆腐OB就用中文喊“一、二、三”,让我妈听他的号子来push。不过他喊的中文很不地道,听上去像是“Ear-song!Ear-song!” Push了几次,我爸就告诉我妈,说能看见我的黑头发了,开始是个小黑圆,然后越来越大,很像网友II06在“小天使”登的那幅妈妈生宝宝的图画。但随着我妈停止push一吸气,那个黑圆又不见了,因为我又缩了回去,真正的“出儿反儿”“吞吞吐吐”。 Push了一阵,我妈满头大汗,精疲力竭,但她怕我在产道堵的时间太长会出问题,仍然拼命地push。我素芳奶奶在旁边摄像,看到我妈这样舍生忘死,不顾一切,感动得眼泪不停地流。 我妈又push了一会,豆腐OB就叫“Give me a big one!” 我妈见豆腐OB连中文都顾不得用了,心想一定是baby情况紧急了,于是急中生力,憋足了劲儿来了一个big push,就觉得肚子一松,好像一大团东西滑了出去。 我爸看见豆腐OB两手捧着我的头,小心地牵拉,其间还操起一把剪刀样的东西,豁了我妈一刀。我爸看见我被豆腐OB揪了出来,闭着眼睛,头发湿漉漉的,身上有些白白的东西,还有血血的东西,拖着长长的脐带。豆腐OB把我放到我妈胸前,在我的干嚎声中对我妈说:“男孩子,很好。”。 我妈不敢碰我,但她知道这时是母婴bonding的最重要时期,便小心翼翼地抱着我,一个劲地傻笑,脸上又是汗水又是泪水,傻乎乎地对我爸说:“生出来了。” 我爸也只会傻笑,说:“生出来了。” 还是我素芳奶奶专业,泪流满面也没妨碍她把这三个憨包子摄个正着。 豆腐OB在我的脐带上夹了夹子,叫我爸剪脐带,说这是一个honor。我爸在家里还专门rehearse过剪脐带这一幕的,但此时也像初次登台的演员一样,抖抖索索,剪了好几下才剪断脐带,我就正式成为一个“独躺”的人了(离“独立”还有段距离,惭愧)。那个女护士把“赤果果”的我抱到一边清洗,可怜我的第一块豆腐就这样被人吃掉了。 我爸也跟过去看我,然后听见豆腐OB又在叫我妈push,我爸赶快折回来看我妈,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就把他吓糊涂了:豆腐OB端着一个小盆子,看上去完全是一盆血水泡着一团血糊糊的东西,豆腐OB把那盆子放在台子上,用个镊子夹着那团血糊糊的东西左瞧右瞧。我爸再看看我妈,只见她身下也是血糊糊的一片。我爸三魂吓掉了两魂,跑过去抱着我妈说:“Baby,我们再也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我妈连连追问:“是不是BB有问题?” 我爸和我素芳奶奶都异口同声地说:“BB没问题,BB很好。” 但我妈怕他们是在糊弄她,或者是他们没搞清楚,于是改问豆腐OB:“Dr.King,is my baby OK?Is he OK?” 豆腐OB说:“很好,四个日头——” 我爸还在奇怪豆腐OB现在提太阳干什么,但我妈一下就听懂了,“四个日头”就是“四个指头”。我妈急问:“Only four fingers?For one wo?” 6.又想歪了吧? 豆腐OB好奇地问:“Four fingers?Did I say t?” 护士小姐很体贴,大声告诉我妈:“ten fingers and ten toes. Nothing missing.”护士小姐还说我重七磅五盎司,长21.5英寸,第一次评分9,第二次评分10。 我爸妈都很惊讶,想想看,我在我妈肚肚里呆了十个月,才挣了九分。在我出生后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我就从九分进步到十分,莫非我是见风长?不论怎么说,这一分肯定是靠我自己挣来的。想到这一点,我爸妈简直把我佩服得一塌糊涂。 护士小姐对我爸说,有些亚洲孕妇不爱喝牛奶,生下来的孩子皮肤和骨骼都不是很好,你的wife一定爱喝牛奶,因为你孩子的皮肤和骨骼都不错。 我爸听护士小姐夸我,虚荣心一下蹿得老高,有点忘乎所以,居然直统统地对护士小姐夸口说我老婆从来不喝牛奶,因为她不能喝牛奶,喝了就胃痛。 护士小姐仿佛是论文答辩之时被人指出推理有问题一样,非常尴尬地咕噜一句:“t's weird.” 我爸也很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正好这时有儿科医生进来给我做各种检查,总算转移了话题。 豆腐OB正在给我妈清理缝合,我爸对豆腐OB说,我跟我wife的血型是一样的,她失了这么多血,可不可以把我的输点给她?我爸跟我妈都是AB血型,听说AB型的人是“万能受血者”,可以接受各种血型的人输血。但AB型的人又是“吝啬鬼”,因为他们的血只能输给AB型的人。 豆腐OB说你-timer,所以比较fussy,等你生第二、第三个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大惊小怪了。 清理缝合都搞好了以后,豆腐OB再一次查看那盆血糊糊的东西,说“很好,很好”,然后问我爸:“I placentas.Is it true?” 我爸在国内听说过吃胎盘的事,当时好像没觉得什么,但现在亲眼看到这血糊糊的东西,又是从我妈身体里娩下来的,就觉得吃胎盘的事不仅恶心,而且残酷。我爸生怕答应了“是”,豆腐OB就会叫他把胎盘拿回家去做了吃,便断然否定:“No,Inever .” 豆腐OB扬了扬眉毛,没说什么,就让护士把胎盘拿走了,然后很得意地说,这是他第一次用中文deliver baby,他还问我素芳奶奶把他用中文喊号子的镜头拍下来没有,素芳奶奶说都拍下来了。 我爸连忙讨好说,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make a copy。豆腐OB连喊“很好”,还叫我爸在Cy里广为宣传他的丰功伟绩,要特别强调他能用中文接生,聊了几句,又祝贺大家一番,豆腐OB就离开了。 我妈住的是所谓LDR产房,就是labor,delivery和recovery都在同一个房间进行。产房就像个小APt,除了有monitor等东西,再就是床可以拆卸以外,其他都跟一般家居没什么两样,有洗手间,冰箱,微波炉,沙发等,像个过日子的样子。 当“亲友团”的人进来的时候,产房已经变成一个recovery room了,那些刀子剪子之类的东西都收走了,带血迹的东西都换掉了,简直看不出这里曾经是个产房,感觉就是一个平常人家的住处。 我戴着一顶医院的粉红小帽,人模狗样地裹在一个很薄的小毯子里,护士把我抱到我妈床前,教我妈怎样喂奶。 我爸我妈小时候都是属“饿狼”的,一生下来就知道“民以食为天”的道理。我爸小时候被称为“神叼”,因为他闭着眼都能一口叼住奶头。我妈小时候被称为“吸奶器”,因为她曾帮忙把隔壁床上产妇堵塞的奶吸通了。我是两头饿狼的儿子,那还不出于狼而胜于狼?所以我一上来就一大口衔住了我妈的奶头,闭着眼睛猛吸,一副有奶便是娘的模样。 护士小姐呵呵笑:“totally latched on!” 我吃了一阵儿,没吃到多少东西,觉得很不过瘾,便丢了奶头,哇哇大哭。我妈说我哭的样子很滑稽,闭着眼,皱着眉,张着没牙的嘴哇哇叫,声音不小,但没眼泪,不像是哭,倒像是发“牌气”,很不耐烦的样子。 护士小姐帮我换到另一个奶头上,我立即停止了哭声,开始猛吸那一个。护士小姐说晚上可以把我收到婴儿室去,让我妈好好休息。但她又说如果我去了那里,就要吃bottle,那样会搞成nipple confusion的,也就是说,我吃了bottle,就不肯吃我妈的奶了。 我妈坚决要求把我留下,我家老老小小都舍不得把我放到婴儿室去。护士小姐说了OK,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建议我妈洗个热水澡,然后她把大家都congratulation了一番,就出去了。 护士一走,我的两个奶奶、一个爷爷和一个太奶奶就一拥而上,近距离观摩我吃奶表演。还好我信奉那个谁谁的一句名言:“吃你的奶吧,让人们去围观”,所以我在十二目睽睽之下仍然是我行我素,照吃不误。 吃了一阵儿,我爸对我妈说:“趁大家都在这里,有人看孩子,我帮你洗个澡吧。” 我爸扶我妈去洗澡,可能是因为麻药的效果,也可能是因为肚子上那个大地雷挖掉了,我妈觉得走路都找不到重心了,走也不会走了,站也不会站了,很不习惯。 洗完澡后,我妈说:“好饿啊!快给奶牛拿草来吃,吃了好产奶。” 其实刚才医院送了一些吃的东西来的,但我妈几口就吃了,完全没过到瘾,直嚷嚷着要吃草要吃草。我爸就叫我爷爷把“亲友团”的人都送回去休息,然后再送吃的东西过来。 过了一会儿,我爷爷给我爸妈送吃的东西过来了,我妈的是一大碗香菇鸡汤面,鸡是我爷爷专门跑到东方店去买来的“走地鸡”,就是土鸡。听说美国的洋鸡都是在笼子里养大的,从来不下地走动,而且是在极短时间内催肥长大的,没营养,“走地鸡”才是正宗地道的中国土鸡,养的时间长,营养好得很。 我家里的人都知道我妈不爱吃糊汤面,特地把汤跟面分开装着,到了医院才用一个大碗合在一起,那样就不会糊汤了。 我妈也顾不得装淑女了,真的像奶牛见了草一样,呼呼啦啦就吃完了。我妈看着空碗,很不好意思地说:“啊?我吃了这么多?” 我爸说:“能吃才有奶嘛。” 我妈以为一吃下去就能变成奶的,哪里知道吃了一大碗面,还是没有什么奶。那一夜,我不断地要我妈开饭,不开饭我就哭。我爸我妈两个人把我从这个奶头换到那个奶头,又从那个奶头换到这个奶头,我吃来吃去吃不到什么东西,急得哇哇乱叫。 我爸说:“我们还是把他交给婴儿室吧,免得你睡不好,他也饿得难受。” 但我妈舍不得把我送走,对我爸说:“你回去拿formula来吧,管它什么nipple confusion不confusion,把BB搞confused了最好,他就分不清橡皮奶头和人皮奶头了,见什么吃什么,那不是更好?” 我爸不敢跑回去拿formula,怕我妈会出意外,也怕我妈一个人handle不了我,就打电话叫我爷爷送formula过来。可怜我的爷爷,六十多岁的人了,半夜三更被我爸一个电话叫醒,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吓得都快心动过速了。等到听清是给我送粮草,我爷爷受宠若惊,想想看,一屋的娘子军,我爸都没叫,专门叫了我爷爷,那不是说明我爷爷最能干吗?我爷爷接受了这个光荣任务,很快就把formula给我送过来了。 其实我这个人也不算刁蛮,吃饱喝足之后,我就不闹了,开恩让我妈睡一会儿。 那一夜,我爸就搬个椅子坐在我妈床前,趴在那里打盹,因为他连睡沙发上都嫌离得太远了,怕我跟我妈出什么事。 我妈睡得正香,突然觉得有只手在她身下摸来摸去,最后还摸到要害部位来了。我妈吓了一跳,睁眼一看,是我爸。我妈想,难怪艾园的姐妹当初都强烈要求我爸立下军令状,保证在月子里不“欺负”我妈,看来她们还真有远见啊。我妈问:“憨包子,你——干吗?这么激动?这才第一天呢——” 我爸说:“又想歪了吧?我在看你有没有大出血。你忘了那个出事的产妇,躺在床上大出血都没人知道。还有那个叫GGMOM的网友,不也是生完之后,躺在床上大出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吗?” 我妈安慰说:“那是极少数——”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最后出了好多血,吓死人了。” “那可能不全是血,有的是羊水,你别自己吓自己了,当心吓成阳痿。”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我妈怕我爸待在医院睡不好,就问医生能不能出院。医生检查之后,说没什么问题,你们如果想出院就可以出院了。 于是,我的爸妈和“亲友团”的人开着两辆车,浩浩荡荡地把我接回了家。 我妈很快就学会了躺着喂奶,按我奶奶们说的,我爸给我打了个蜡烛包,所以他们想把我放成什么角度就可以把我放成什么角度。我妈躺在床的左边喂奶,我像根春卷一样躺在我妈怀里吃奶,我爸躺在床的右边当观众。 我爸见我吃得很卖力,而我妈也很享受的样子,就夸奖说:“听说baby吸奶可以引起宫缩,促进子宫复原,儿子功劳大大的呀。” 我妈说:“你也很厉害,不比BB差呀。” 我爸吹嘘说:“那是当然,因为我不仅会吸,我还有胡子可以扎你,那也是很刺激的,说不定更能促进子宫复原,要不要父子两个一起上阵?” 我妈抓住机会,报一箭之仇:“又想歪了吧?我说的是你小时候吃奶也很厉害。” 黄帮主的绝招——BY黄米 满屏荒唐言,一把奶酸汗;都云作者憨,谁知是遗传。 自八月十七日脱离母体,宣布“独躺”以来,我已是一名卧不更名、躺不改姓的男子——婴了(自称“男子汉”有沽名钓誉之嫌,权且自创一个词再说)。我有响当当的中文名字曰黄米,还有当当响的英文名字曰Allan,但不知何故,我的爹妈放着这么响亮的名字不叫,老叫我“憨包子”。 是我妈开了这个不好的头,她就像当初对付我爸一样,见天给我起一个名,今天叫我这,明天叫我那,但万变不离其宗,每个名字都带个“憨”字:憨包子,憨宝宝,憨BB,憨儿子,憨憨,小憨,等等等等。 我爸是出了名的棉花包,也跟在我妈后面亦步亦趋,叫我憨包子,憨宝宝…… 我的爷爷奶奶既不跟风,也不制止,典型的“不干涉他人活法”。只有我的太奶奶坚决反对,怕我爹妈这样“憨”啊“憨”地叫我,真的把我叫憨了。 我到底是哪点憨呢?不就是吃奶吃得多一点,吃完了爱发一阵愣吗?我爸说我那是吃憨了,我妈说我那是胀憨了,其实我是在思考一个千百年来哲学家们未能回答的问题:who am I?而我那么勤奋地思考那个问题,不就是因为我妈给我起了太多的名字,搞得我不知道我究竟是谁了吗? 我的爹妈把我定性在一个“憨”字上,但我的研究成果表明他们才是真正的憨。我这人虽然没长一颗牙,算得上“空口”,但我从不说白话,我的观点都是有事实依据的,这里先罗列一些事例,供眼睛“刷亮”的人民群众参考;至于统计数字嘛,枯燥得很,就不一一列举了,呈报国家统计局存档备案。 1.开水来了太奶奶走进房间,从crib里抱起我,正咿咿呀呀打胡说,忽听有人一声断喝:“太奶奶,当心!”太奶奶吓了一跳,差点把我掉地上了,回头一看,只见我爸神情紧张,面孔扭曲,伸着两臂,不知是何意。太奶奶嗔怪说:“人吓人,吓掉魂。你叫那么响,我还以为你端着一盆开水来了——”我爸惴惴不安地说:“太奶奶,你——桩子不稳,还是别抱——”太奶奶觉得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我这里站得中规中矩,四平八稳,什么说我“桩子不稳”?我太奶奶很不高兴地说:“什么桩子不稳?抱个孩子,难道还要站成一个‘骑马裆’?“说着,我太奶奶就要来做个”骑马蹲裆“的架势。我爸一步抢上前来,把我从我太奶奶手里抱过去,额上冒着虚汗,心有余悸地说:”太奶奶,不用站‘骑马裆’,只要你坐着就行。“我妈嘲笑我爸:”本来太奶奶抱着没事,你这一惊叫,说不定把太奶奶吓着,让孩子掉地上了。” 我太奶奶很同意:“他从小就是这样,他妈在里屋睡午觉的时候,如果有人弄出一点响声,他就要大喝一声:‘别弄得响,我妈在睡觉,当心把她吵醒了!’其实每回都是他那一声叫把他妈吵醒了。” 2.指头掐进肉里去了 我肚肚上的小扣扣长好之后,我就可以洗“流水澡”了。“流水澡”是K市的土话,意思就是可以泡在水里洗了。我奶奶用一个盆子装了温水为我洗澡,我爸妈在旁边观摩,学习取经。 我是个很讲个人卫生的人,每次有人给我换diaper,冲洗PP时,我都是很配合的,亮出我的尊臀,由着他们冲洗,满脸是很enjoy的神情。如果我的diaper湿了没人换的话,我是相当的生气的。我给他们几分钟时间,看他们自觉不自觉,如果几分钟过了还没人来伺候我换diaper的话,我就要老实不客气地吆喝起来了。 在我个人看来,这个洗“流水澡”呢,比冲洗PP还要享受,躺在温水里的感觉,使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居住在妈妈肚肚里的日子,那里的温度湿度也跟这差不多,温暖舒适啊! 我恨不得成天呆在洗澡盆里,可惜我奶奶怕我着凉,三把两把就洗完了。我爸在床上垫了个大浴巾,我奶奶把我放在那上面,为我擦干。我奶奶把那叫做“沾干”,因为我皮肤嫩,不能真正用毛巾使劲擦,只能轻轻地,点到为止。 突然我爸惊叫一声:“妈,你抓得太紧了!” 奶奶说:“不紧,不紧——” 我爸指着奶奶的一只手说:“还说不紧,你的指头都掐进憨包子肉里去了——” 奶奶背了这个罪名,非常委屈:“你才是个憨包子!我指头掐进他肉里去了,他还这么老实?还不早就尖叫起来了。那是他腿上的褶子……” 我爸仔细一看,的确如此,遂狼狈不堪,连连道歉。 太奶奶听说了,“呲”地一笑,对我爸说:“你妈说你憨,她自己还不是个憨包子?你小的时候,我给你洗澡,你妈以为我把你屁股捏青一块——” 3.绝招 我家“亲友团”人数众多,每个人都想抱我,有时我睡着了,他们还舍不得把我放下。我爸很担心众多爷爷奶奶的“隔代娇惯”会把我宠坏了,遂约法三章,请爷爷奶奶们少抱我。 大家都热烈响应:“就是就是,小孩子不能太娇惯了。”然后互相求证,“我抱的不算多吧?” 我爸一看这架势,知道光说个“少抱”还是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因为家里人多,即便每人都只“少抱”,但积沙成塔,到最后还是成了“多抱”。更何况什么是“少抱”,个人可以有个人的定义,于是我爸进一步指示:不到万不得已,请大家不要抱黄米。 “万不得已”几个字很有分量,几位老将得了黄帮主之令,不敢造次。 一天,我吃饱喝足,在我妈怀里睡着了,我爸就把我放进我的小床里。但我已经习惯于有人抱着我睡觉了,现在受到这样的冷遇,好不生气,马上就哭起来。我这人哭起来没有什么章法,常常是还没奏序曲,华彩段落就上来了,直接就哭上了高潮。 我爷爷听我的哭法像是被人掐了一把一样,觉得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了,走过来要抱我。 我爸严厉制止:“爷爷不要抱!一哭就抱,他就更爱哭了。” 奶奶闯进屋来要抱我,我爸劝阻:“奶奶别抱,让他哭一下,可以锻炼肺活量。” 素芳奶奶听见了哭声,也来救驾,抢上来就把我抱起来了。 我爸恳求道:“奶奶,把他放回去吧,他这个要人抱着睡觉的习惯非纠正不可——”我爸对大家说,“你们去忙吧,我有绝招——”爷爷奶奶听说我爸身怀绝技,都自愧莫如,悻悻然作鸟兽散。我妈见各位老将纷纷落马,也就不凑热闹了,只躺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黄帮主有什么绝招止住少帮主的哭声。我爸探究道:“怎么回事?刚吃了奶,肯定不是饿了;diaper刚换过了,肯定不是湿了;那——还会是因为什么?肚肚疼?”我妈怂恿道:“上网去做research,肯定能找到答案。”我爸知道我妈在打趣他,辩解说:“别把我说得那么憨——”我爸忍了几秒钟,就把我从crib里抱出来了,走来走去,又拍又哄,歌咏舞蹈,土洋结合,终于止住了我的哭声。我爸面有得色,我妈呵呵笑:“黄帮主,这就是你的绝招?刚才几个老将不都是想用这一招吗?你怎么见招拆招,把他们都赶跑了呢?”我爸尴尬片刻,昂然答道:“我把他们的招都拆了,我的不就成了绝招了吗?” 谁愿嫁给毛耳朵?——BY黄米 我生下来的时候,头发很长,湿漉漉的,不知是因为刚从产道挤出来,还是因为医生护士摩挲了几把,总之,当我被放到我妈胸前的时候,我的头发都是顺时针方向旋转的,所以我妈说我是“螺旋头”。 “螺旋头”可能是很多年前流行的男生发型,当然是那些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男生们的发型,据说是跟香港电影里的黑社会们学的。“螺旋头”就是把头发留得长长的,抹很多发蜡或者是雪花膏之类的东西,再顺着一个方向猛搓,一直搓到头发如漩涡一般为止。那时大陆没烫发的地方,所以那些“螺旋头”都是硬性搓出来的,睡一觉就没了,第二天得重新搓过。 我爸生下来时是个“螺旋头”,医生说他演“阿飞”不用化妆。我妈听我奶奶和太奶奶描述过我爸的“螺旋头”,心里有点概念。当她看到我刚生下来的样子时,就一口断定我那就是“螺旋头”。后来我爷爷奶奶看见了我的样子,也说跟我爸刚生出来时一模一样。 除了“螺旋头”,我也像我爸一样有“虎爪”。“虎爪”也是多年前的叫法,跟“螺旋头”是同时代的,其实就是两鬓的长头发,俗称“长鬓角”。 我的头发又黑又长,大家都问我妈怀我的时候吃了什么,怀我的时候有没有“磨心”的感觉。 我妈怀孕初期的确有“磨心”的感觉,好像胃里有粗糙的砂纸在磨她一样,又像心口塞了一把枯草一样,很难受,但后来就没这感觉了。她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才让我长这么多头发的,可能是遗传,也可能是因为她怀孕的时候很爱吃花生、胡桃、核桃、板栗之类的东西。她吃花生时既不炒,也不炸,就那样一把把抓着生吃。她还吃了很多糖炒栗子,是那种炒好了,剥了壳,装在密封袋子里的栗子。 我生下来没几天,我太奶奶就建议给我剃个头,俗称“剃胎头”,就是在月子里给小宝宝刮个光头,以后头发就会又浓又密,如果不剃的话,以后就会头发稀疏。不知道这话对不对,反正K市有这个习俗。 我妈一想到要让剃头匠用锋利的剃刀刮我的头,就胆颤心惊,一百个不愿意。我爷爷奶奶都不干涉这些事,随我妈的意思。 我妈知道我太奶奶信奉出版物,就搬网文出来说服我太奶奶:“太奶奶,你看,这网上说了,小孩子最好不要剃头,免得感染了。网上还说头发多少是由遗传决定的,也跟后天营养和生活习惯有关,但跟剃不剃胎头没关——” 我妈找的是一个英文网站,我太奶奶只看见一些“也死”“也母”之类的字母,一个词都不认识。但我太奶奶对出版物的确很迷信,以前是信出版社,现在连网络上的出版也信,所以我妈一拿出网文来,我太奶奶就没话可说了。 我妈暗自得意,心想以后不用在网上找了,自己写几段就能糊弄太奶奶,或者就找英文的网站,拉大旗做虎皮,一下就把太奶奶唬住了。 于是我就没有剃胎头,但我的头发也实在太长了点,而且一旦不湿漉漉的了,就不那么驯服的顺时针方向了,有点杂草丛生的意味,左看右看都像个小政治犯。我妈总是用手给我梳头,因为我头顶还有个地方是软的,能看见那里一跳一跳的,我妈生怕用梳子会把我弄伤了。 但我妈也觉得我头发太长了,伸到脖子里肯定很不舒服,特别是我吃奶吃得很投入,有时连头发都汗湿了,总不能吃一次奶,洗一次头吧?于是我妈就自己动手,用小剪子来把我的头发剪剪短。 哪知不剪还好,一剪,我的耳朵露了出来,把我妈吓了一跳:我的耳轮上长着一些毛,细细的,茸茸的,很像山间水沟里长的草,长年被水冲刷,都驯服地向一边倒着。我的那些毛都顺着耳廓向下倒伏着,隔远看只觉得是耳廓有点黑,但被我妈逆着方向一摸,那些毛都站了起来,每根足有一英寸长,大概因为平时倒伏着,又有长头发盖着,不容易发现。 我妈慌了,丢下剪刀就给我爸打电话。我爸正在给学生上课,感到手机在亲切地拍他PP,不知道谁会在这种时刻给他打电话,便慌忙说个sorry,跑到教室外面去接电话。 我妈问:“憨包子,你小时候耳朵上长毛了没有?” 我爸一听只是长毛的事,松了口气,说:“我这么一个蟋蟀哥哥,耳朵怎么会长毛?” “没长就算了,你上课去吧。” 我妈扔了电话,怕我爸是在忽悠她,就去问太奶奶,看我爸小时候耳朵上长毛了没有。我太奶奶说没有。我妈跑去问我素芳奶奶:“妈,我小时候耳朵上长毛了没有?你小时候长了没有?爸爸小时候长了没有?” 我素芳奶奶说:“长什么毛?你一向都是干干净净的,连胳膊上腿上都没毛,耳朵上怎么会有毛?我跟你爸爸耳朵也没毛。” 我妈想想也是,她的胳膊和腿都是光光溜溜的,几乎没汗毛,穿裙子穿短裤都不用剃毛,耳朵上更是寸草不生。她想,完了,我的憨包子儿子一定是遇上“返祖现象”了,这怎么办?耳朵上长着毛,多难看!以后不光要刮胡子,每天还得刮耳朵,还不知道耳朵能不能刮,耳朵毛会不会越刮越多。就算能刮,耳朵多难刮呀,自己又看不见,对着镜子都很难刮,如果我儿子刮耳朵的时候把自己刮伤了怎么办? 我妈把我的蜡烛包打开,把我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信我就是在耳朵上有点返祖,别的地方都挺摩登的。但她还是急得要命,返祖就返祖,为什么刚好返在耳朵上?藏也不好藏,躲也没处躲。我妈一想到我的毛耳朵将要带给我的麻烦,就很心痛,一个人躲在卧室里,抱着我呜呜哭,后悔自己吃了那些花生、胡桃什么的,搞得儿子的毛发疯长,居然长到耳朵上来了。 我爸上完了那节课,就给我妈打电话:“憨包子,是不是在屋子里躲着数‘5’啊?” 我妈抽抽噎噎地说:“谁说我在数‘5’?” 我爸说:“还真的在数‘5’啊?别着急了,我生下来时也是毛耳朵,过几天毛毛就会掉的——” 我妈气急败坏:“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着急了半天,如果搞成产后抑郁症了,该你倒霉!” 我爸说:“从你打电话到现在,总共才十分钟,怎么就着急半天了?我哪里知道你这么憨呢?我以为爷爷奶奶他们会告诉你的——” “好啊,你们合伙欺负我。太奶奶也骗我说你小时耳朵没毛。” “太奶奶可能是忘记了,或者记错人了,太奶奶记得很多前三百年、后八百年的事,但经常张冠李戴的。”我爸安慰说,“长毛没什么嘛,那个叫冰呆子的网友,她女儿不是写过一篇作文吗?‘你有毛,我有毛,老师有毛,大家都有毛’。” “人家那是写‘手’的时候,忘了朝哪边拐弯才写成‘毛’的。“我妈说,”再说大家都有毛,可是大家的毛不是长在耳朵上的嘛。我就是担心我儿子长大了说不上媳妇。头上长毛,帅气;胸上长毛,性感;腿上长毛,粗犷。但是哪个女孩会嫁一个耳朵长毛的家伙呢?” 我爸问:“照你这么说,如果我耳朵上的毛还在,你就不会嫁我了?” 我妈支吾说:“我——还是会嫁的,但是有几个女孩像我这么憨呢?” 三陪女郎——BY黄米 我的专职三陪女郎就是我妈,因为她陪我吃、陪我睡、陪我玩,故称“三陪女郎”。 1.陪吃 我从出生起,就很注意养生,信奉“少吃多餐”的原则,一天要吃七八餐。除此之外,我也讲究“细嚼慢咽”,所以一顿奶要吃上几十分钟。如果每餐以二十五分钟计算,我一天花在吃奶上的时间就有三个多小时。 说我老妈“陪吃”,还不如说是“赔吃”,因为我是吃前不记账、吃后不买单的。以前形容一个人吃白食,不付钱,就说他“吃完了,嘴一抹就走了”。我比那些吃白食的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吃完了,连嘴都懒得抹,等我的三陪女郎帮我抹嘴。 如果她忘了给我抹嘴呢,我也不在乎,也不提醒他们,就让嘴角的奶汁白乎乎地挂在那里,我妈见了,先是大笑,继而羞,继而惭,继而乖乖地给我抹掉了。 我妈每日最主要的功课就是为我筹备这八顿大餐。刚开始时,她一天要吃四顿,除了日常三顿之外,晚上她还要吃一顿,不然就饿得慌。现在她已经回归自然,每天只吃三顿了。 早上她爱吃点汤汤水水的东西,像什么蘑菇鸡汤米粉啊,鲜藕排骨面啊,黄豆猪蹄汤啊,醪糟汤圆啊,等等。她吃醪糟汤圆的时候,本来爱配着油条吃的,但她听说油条里面有明矾,怕对我不好,她就不吃了。有时她吃厌了那些汤啊面的,她就吃小笼包子、稀饭馒头、炕饺蒸饺等等。总之,只要她想得到的,家里人都会飞飞地跑去弄来她吃。 中午和下午她的主食是米饭,下饭的菜五花八门,但我妈喜欢吃的很多菜都被排除了,因为那些菜不利健康,比如腊肉、腊鱼、腊肠、bacon、泡菜等,早已被很多文章宣布为致癌食品。又比如椒盐排骨、水煮牛肉、回锅肉等,不放辣椒不好吃,放了辣椒对我又不好,所以我妈只好忍痛割爱。 我太奶奶说,以前看一个做媳妇的在婆家受不受宠,就是看她生了孩子之后,在月子里吃多少只鸡,吃得越多,越说明婆家宠她。于是我爷爷奶奶就猛宠我妈,每天做一只鸡她吃,说要在月子里吃满三十只鸡。 不知是吃到第几只了,我妈奋起反抗了,她对我爸说:“快去告诉那几个‘憨包子’加‘土包子’,叫他们不要‘做鸡’了。现在已经是2006年了,谁还把吃鸡当个大营养?我已经吃腻了,吃出鸡屎味来了,再吃我就要造反了——” 爷爷奶奶不“做鸡”了,就绞尽脑汁做别的有营养的东西来代替,但也离不了汤汤水水,因为汤汤水水下奶,每天产那么多奶,那不都是水做成的吗?没水怎么行?所以我家每天都在煲汤水。 不知道是因为遗传还是因为这些汤汤水水的功劳,反正我妈的饭锅子总是装得满满的。刚开始的时候,我妈把吃不完的奶挤出来,存在冰箱上面的冷冻室里。听说人奶存放的时间可以用三个五来表示:室温下五分钟,冷藏室里五小时,冷冻箱里五星期(也有说五个月的)。 我妈存了几天奶,就懒得再存了,因为这样存下去,冷冻室里就会堆满了,就算存五个月都不会坏,难道五个月后她的奶就没有了?就得吃冷冻奶了?况且冷冻室里绝对装不了五个月里挤出的奶,最终都得丢掉。 我妈相信她到了五个月仍然会有很多奶,因为我的两个奶奶哺乳期间都是奶源十分充足的。我妈吃奶吃到一岁左右,我爸更厉害,据奶奶回忆,至少吃到一岁半左右,我爸那时已经会走路了,用我太奶奶的话说,就是“到处跑跑地玩”,跑累了,跑饿了,又一头扎到奶奶怀里,掀开奶奶的衣襟找奶吃。 我太奶奶那时经常唱一首儿歌来打趣我爸: 三岁的儿,穿红‘孩’( 鞋 ) , 摇摇摆摆上学来, 老师老师你莫打我, 我回去吃点‘妈妈儿’( 奶 )来。 我妈发誓不让我吃那么久的奶,免得以后让人笑话。但在我满一岁之前,她还是要让我吃够吃足的。我肚子饿了,只需张嘴一哭,我爸就叫:“stripper,stripper,快来啊,憨包子等不及了。” 我妈听到了,就赶快跑过来,先把外面宽宽大大的睡衣strip了,在我身边躺下,然后把里面的tanktop向上一拉,两个胀鼓鼓的饭锅子就像小兔子一样蹦了出来。有时两个小兔子太调皮,刚一弹出来,就向外喷白花花的奶水,我躲闪不及,喷得满脸白麻子。 我妈很开心,对我爸说:“哈哈,你小时候被你妈妈喷一脸奶水的时候,肯定就是这个狼狈相,快拿相机来取证。” 我妈刚开始喂奶的时候,还是很娇羞的,喂奶的时候躲躲藏藏。她穿一件专门为喂奶的妈妈们设计的哺乳tanktop,里面有相当于乳罩一样的东西,可以托着饭锅子,还有防止漏奶的垫子,肩带上有挂扣,解开就可以卸下一边,露出一只饭锅子。 但是我奶奶她们都说穿tanktop不好,遮不住肩膀和胳膊,以后会筋骨疼的。所以我妈就在哺乳tanktop外面套一个前面开口的、遮得住肩膀胳膊的长睡衣。 我妈也是“惊奶”,我吃一个的时候,她的另一个饭锅子会往外流奶,所以露出一个饭锅子还不行,得把两个都露出来。后来我妈也就不讲究了,我开饭的时候,她就把衣服向上一拉,把两个饭锅子都露了出来,动作比stripper们还快还彻底。 我爸在一边笑我妈:“真的是这样啊,结婚前是金奶,结婚后是银奶,有了孩子就卖奶了。” 我妈问:“‘有了孩子卖奶’我懂,但为什么说结婚后是银奶?” 我爸嘿嘿笑:“这你还不懂?结婚之后老公就可以随心所欲了嘛——” “结婚之前老公就不能随心所欲?你结婚之前不也是想啃就啃,想吮就吮的吗?” “这不都是以前的说法吗?那时候的老公不等到结婚那一天哪里有机会——,唉呀,说不得了,再说就麻烦了……” 2.陪睡 刚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我是睡在我自己的小床里的,就是小昆舅舅被抢的那天买的那个小床,应该叫bassinet,因为床的一头有个遮阳篷一样的东西。 我太奶奶听说小床要几百块钱,吓了一跳,说:“这不就是我们以前用过的‘摇窝’吗?那时几块钱一个的东西,现在就要几百美元了?那不是几千人民币?这美国简直是抢钱哪!都是做出来骗你们这些憨包子的——” 刚开始那几天,我爸我妈睡在我床边的大床上,我爸睡在靠我这边,夜晚我要吃奶的时候,我爸就把我抱出来,放到我妈身边,吃完后再把我放回去。 我妈从一开始就躺着给我喂奶,因为她那时觉得坐着PP很疼。刚开始喂奶时,得让我爸帮忙顶着我,不然我就滚回到仰躺的姿势去了。所以每次我吃奶的时候,我爸就在后面给我“撑腰”。 后来我太奶奶和两个奶奶都说应该给我打蜡烛包,因为她们那时的习惯是新生儿要打一个月的蜡烛包,说没打过蜡烛包的小孩以后特别不安分。那时有个说法,就是八月份出生的小孩长大后有点“多动症”,因为八月份很热,没法给新生儿打包。那时如果看到哪个小孩爱玩爱闹坐不住,人们就会问:“这孩子是不是八月份出生的?” 我虽然也是八月份出生的,但现在家里有空调,跟三四月份出生没有两样,完全可以打蜡烛包。我奶奶说打了蜡烛包,我妈躺着喂奶就方便了,可以随心所欲,想把我摆成什么角度,就可以把我摆成什么角度。 我妈听了,有点担心打蜡烛包对我太严厉了一点,你想想,打蜡烛包得把我的手脚都摆成个立正的姿势,同学们,如果你们经历过军训,一定知道呈立正姿势站一天该有多么累。所以我妈有点犹豫,舍不得限制我的自由。 我奶奶们说打了蜡烛包孩子好抱一些,喂奶也方便一些,最重要的是,打过蜡烛包的孩子长得更直一些。我妈知道她自己小时候是打过蜡烛包的,我爸也是,两个人看上去还比较直。再加上我妈在《亲亲宝贝》坛看到一些妈妈在谈经验,说睡觉扯皮的孩子一打蜡烛包就能睡得安安稳稳了,于是我妈同意给我打蜡烛包。 一旦打了蜡烛包,躺着喂奶就比较容易了,再用不着我爸为我“撑腰”了。 我夜晚要吃好几次奶,每次吃着吃着就把三个人都吃睡着了。等到一觉醒来准备把我放回小床的时候,已经到了我下次吃奶的时间了。我爸我妈决定就让我睡大床算了,反正我爸我妈小的时候都是跟父母睡一床的,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不过我爸知道我妈睡觉不老实,爱跟着人追,所以他把床的一边移得靠墙了,在床边堵上被子,让我睡在床的那边,他自己隔在中间,我妈睡在他的另一边。我爸终于实现了两个臂膀上一边睡一个baby的愿望,得意地唱道: “左手一只妻,右手一只伢——喂奶的时候我往一边爬呀——咿呀咿得喂——” 3.陪玩 刚生下来的时候,我每天只知道吃喝拉撒。但现在我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多,如果我醒了没人理我,我只能两眼望着天花板,特没趣,我就会发点脾气,嗷嗷乱叫,一直叫到有人陪我为止。 我妈现在还没上班,又不用做饭,还被限制了上网,所以她有大把的时间陪我玩。她最爱半躺在床上,曲起两腿,把我放在她的lap上,我就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laptop,我的脸就是显示器,我的肚肚就是键盘。我妈在我肚肚上劈里啪啦乱敲一气,看看显示器上会出现什么。 如果出现一个笑脸,我妈就说:“嗯,画得还不错,存起来了,再画一张。”于是又在我肚肚上劈里啪啦乱敲一气。我妈总怕我从早到晚夹着个diaper会把我搞得不育了。我妈担心地问我爸:“嗨,憨包子,听说你们男的如果经常穿牛仔裤,就会搞得不育,因为你们那里温度太高了,就把精子杀死了。现在我们成天给小憨包子夹着这么厚的diaper,会不会把他搞不孕了?” 我爸差点笑晕死过去:“他才生下来几天?哪里去找精子杀死?” 我妈坚持说:“我知道他那里现在没精子,但是会不会有后遗症呢?为什么经常穿牛仔裤的人会变得不孕呢?肯定不光是临时杀死装在那里的精子吧?肯定有什么permanent后遗症吧?不然的话,岂不是一旦脱了牛仔裤,不孕的问题就解决了?” 我爸也答不上来,但他也坚持说:“所有的小孩都是这么从早到晚夹着diaper的,如果会造成不孕,还不早就有人写出研究报告,警告大家不要给小孩夹diaper了?” 我妈想想也是,但她心里还是有点疑惑,至少觉得从早到晚夹那么个东西在两腿间总是个不舒服的事,所以她一有机会就把我放在床上,在我屁屁下面垫一床小棉被,不给我夹diaper,让我光屁屁玩一会儿。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既没diaper干扰,又没蜡烛包限制,真个是赤条条乱蹬无牵挂,所以我总是欢快地踢打着两腿,劲头十足地练“蛤蟆功”。我妈握着我的两个小脚,跟我“顶牛”,她说我好大的劲,有时我把腿伸直了,顶在那里,她不弄弯我的腿,还没法制服我呢。 白天里,每次我换diaper的时候,我妈就不慌着为我夹diaper,而是让我光PP穿个连体的“蛤蟆衫”躺在床上。我妈说:“呵呵,放风啰——,光屁屁出来放风啰——,哼,人家政治犯都还有个放风的时间,难道我们的屁屁连政治犯都不如?” 然后我妈就拉着我的两只小脚,一伸一缩的,让我做“广播体操”。大多数时间我都是很注意小节的,不过有时候,我也会搞点恶作剧:在我的垫子上画一幅地图。 我妈只好给我换床小棉被,然后给我的PP上政治课:“让你出来放风,是对你的信任,你可好,居然画起地图来了!你画地图是不是为了越狱啊?想得美,我现在就把你关回去!” 艄公多了要翻船——BY黄米 俗话说“艄公多了要翻船”,现在我这条小小的船,有六个人在划着。这六个家伙,不是艄公,就是艄婆,在养娃方面,个个都有一套“经”。 我太奶奶自不待言,养过一儿一女,然后又养过一儿一女的儿女,后来还养过儿女的儿女的儿女,自然是经验丰富的了。我爷爷、奶奶好歹也养过两个儿子,以及大儿子的儿子,所以也算积累了养育两代人的经验。我素芳奶奶虽然只养了我妈一个女儿,但也是养得兢兢业业,既有功劳,也有苦恼,当年养娃娃的点点滴滴,仍然历历在目。 我爸也号称对养孩子不陌生,因为他看他哥嫂养过,侄子小时候,非常依恋他这个叔叔。所以我爸就算没有直接经验,间接经验也总有一些吧? 只有我妈没经验,但我妈年纪最小,按我家的传统,年纪越小的,权力越大,因为两边大人都是宠孩子宠到群众提意见的。现在除了我,我妈就是家里最小的,连我爸这个比她大三岁多的大人都得宠着她,更不用说我的爷爷奶奶们了。 再说我妈把我揣在肚子里十个月,现在又掌握着我的饭锅子,还从网上书上学了一些洋人的“婆婆经”,所以说话底气也很足。 这样的六个艄公艄婆聚到一起划我这条小船,不搞点民主集中,恐怕很难担保不翻船。 我妈这回总算明白毛主席当年为什么强调民主集中制了。这么多高人,个个身怀绝技,如果不让他们亮亮,他们肯定要吵吵,弄得国无安宁之日。但是如果都听他们的,那叫我听谁的好?他们又不是一个妈生的,意见这么不一致;就算是一个妈生的,还“一娘养九子,九子九个样”呢。 所以只能搞民主集中制,给他们一个说话的机会,让他们畅所欲言,但说完了,最后还是我拍板。你们不要以为拍板是个什么好差事,谁拍板谁负责,搞不好就成了历史的罪人。 下面就看看我家的那些憨包子是怎样执行民主集中制的。 1.米枕头 我还没出生,我的太奶奶就张罗着为我做米枕头。我妈开始还以为是“黄米的枕头”,所以叫“米枕头”。 我太奶奶说:“黄米的枕头就叫米枕头,那黄狗的枕头不得叫‘狗枕头’了?我说的米枕头,就是枕头套子里装的不是海绵什么的,而是米。” 我妈大惑不解:“枕头里面装米?那该多硬?还不把我儿子的头睡出一些米粒印来了?” 我妈想象力丰富,马上就想象出我满脑袋米粒印的样子,据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太奶奶说:“你装那么多干什么呢?你装得松松的,怎么会睡出米粒印来?你大概没见过米枕头,不知道睡那上面有多舒服。” “那大家为什么不用米做枕头?” “以前的米要计划,哪里有多余的米做枕头?那时的枕头芯都是谷壳做的,棉花做的,有钱的人用芦花做枕芯。谷壳做的枕头不好,翻个身会弄得哗哗响。棉花枕头火气大,睡了上眼屎。芦花枕头好,清热解凉,但是软巴拉叽的。小孩子的头是软的,睡什么样的枕头,就长成什么样的头型,睡米枕头能让小孩长出一个‘圆圆活活’的头型来。” 我妈一听“圆圆活活”几个字,就有点动心了,她最不喜欢看那种后脑勺扁平的头型。 我妈不仅要从审美的角度证明扁平头型不好,还要找一点科学根据:“后脑是管人体运动平衡的,把那里睡得扁平了,行动就肯定awkward,举手投足都是傻呆呆的。你们看那些科学家、音乐家、艺术家们,谁的后脑勺是扁平的?” 我爸也不爱看扁平的后脑勺,但他爱忽悠我妈:“你的理论有问题,你说后脑是管人体运动平衡的,但是你举的例子又是科学家音乐家什么的,他们的成就又不是运动平衡方面的——” 我妈说:“我不管,反正我不喜欢看扁平的脑袋,如果你不是后脑勺有个好看的弧线的话,我肯定不要你。” 我爸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嘿嘿笑:“想不到我的后脑勺还立了一功。” 我太奶奶得意地说:“那还不是因为我坚持让你睡米枕头睡出来的?你妈也是担心这,担心那,结果不是睡出这么圆圆活活的头来了吗?” 奶奶对我妈说:“你喜欢看他的后脑勺?但我记得小时候他那往外凸的后脑勺老被人嘲笑。剃头匠都不愿给他剃头,嫌他是个尖脑壳,怎么剃都难看。” 我妈诧异之极:“啊?有这样的剃头匠?真是太老土了!” 我素芳奶奶也说:“好像以前的人是爱把孩子睡成个扁平头,说女孩子后脑勺突出梳辫子不好看——” 我爷爷说:“以前说后脑勺凸出的人是长了‘反骨’,爱造反,不忠君,帝王知道了要杀头的,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把孩子睡成扁头的——” 我爸说:“可能根本不是睡什么枕头的问题,而是人类发展的趋势就是后脑勺越来越凸出,你看猿人的后脑勺都不发达,嘴骨前凸,后脑往里收。后来的发展趋势是嘴骨越来越往里凹,而后脑勺越来越往外凸,所以人类越来越聪明——” 我妈抬杠说:“你这样说又有漏洞了,猿人不比现代人运动更敏捷?它们可以爬树攀援,那不都是后脑控制的吗?” 我太奶奶懒得听这些不着边际的“扯野马”了,坚持说:“我不管你们是喜欢什么样的后脑勺,我就知道米枕头睡出来的头好看,圆圆活活的……” 我妈虽然不知道米枕头造就美丽头型的科学道理,但我爸的头摆在那里,那就是米枕头睡出来的,所以我妈决定让我睡米枕头。 我爸见我妈这么积极地follow这些“婆婆经”,就说:“你小时候没睡米枕头,你的头型不也很好看吗?” 我妈答不上来了,不过我爸说她头型好看总是令她开心的。我妈说:“管它呢,先睡几天米枕头再说,我们随时观察,一看不对就换枕头。” 我太奶奶见我妈同意用米枕头了,很开心,补充说枕头里面最好是装黑米,因为什么都是黑的好,黑鸡是药,黑芝麻是药,黑豆是药,黑米也是药,就是黑人——有点“赫人”(吓人)。 我妈很遗憾:“早知如此,应该叫儿子‘黑米’了。” 到目前为止,我一直是用我的黑米枕头。我妈天天检查我的头型,她觉得真的像是“圆圆活活”的,她推测说,可能是因为米枕头“可塑性”比较强,我的头枕在上面,米枕头就自然形成了一个圆圆的坑,这样我的后脑和两侧都能接触枕头,各方面平均受力,就像放在一个模子里一样。而其他枕头就只是死死的一块饼,只能顶着我的后脑,天长日久就会把我的头睡扁了。 不过我妈说,也可能是巧合,反正没有对照组,就这么一个case,不能做出sign?cant的结论。 2.记肚 我每天吃得多,拉得也多,很多时候换diaper的时候,上面都有黄黄绿绿的东西。我奶奶开玩笑说:“我们那里有句老话,说‘吃得多,拉得多,屁屁跟着受奔波’,宝宝真是辛苦啊,上也忙,下也忙,肚肚是个加工厂。“我妈怕我的屁屁受了太多的”奔波“会不舒服,就想找个办法让我不要拉这么多次。我太奶奶说:”这是因为他还没‘记肚’,小孩子刚开始的时候是乱拉的,但是等到他‘记肚’了,就不会拉这么多次了。” 我妈赶快问:“那怎么样才能让他‘记肚’呢?” 我太奶奶说:“我记得有个偏方,说是如果你在月子里吃点白胡椒,孩子就会‘记肚’。” 我爸说:“白胡椒?那吃得吗?胡椒不是辣辣的吗?吃了会不会上火?”我爸问我奶奶,“妈,我小时候什么时候‘记肚’的?你那时吃了白胡椒没有?” 我奶奶说:“唉呀,我不记得了——” 我素芳奶奶说:“我记得艾米小时候也是一天拉很多次,她爸爸说她好像拉的是染料一样,染在尿布上就洗不掉,怎么搓,怎么洗,都会有些印渍洗不掉……” 我爸开心了:“哈,艾米,你小时候开染坊呢,专门往尿布上印花的。” 我妈急切地问我素芳奶奶:“那后来我怎么——停止开染坊的呢?” “我也不记得了,好像过了一段时间就好了,次数少些了,拉的东西就干多了,也慢慢成形了——我记得医生说过不要紧,可能是你奶里的脂肪有点多——”我妈说:“我奶里脂肪多?那还不要紧?如果把我儿子吃成脂肪么的了,怎么办?” 我爷爷说:“没那么严重吧?我们做的菜里应该很少脂肪的,平时都是尽量多吃白肉,少吃红肉,吃美国鸡是连皮都去掉了的——” 我妈照我太奶奶说的,用白胡椒熬水喝了,我还是没“记肚”,拉的东西还是不成型。我爸妈经常拿着我换下的diaper仔细研究,好像在琢磨一幅藏宝图一样。 后来我妈上网去搜寻有关poo的信息,发现多得不得了,基本都是说吃母乳的宝宝,一天拉十次也正常,三、四天拉一次也正常。我妈稍稍放了心,但仍然担心我的屁屁太受“奔波”,每次我拉了臭臭,我妈都要监督换给我换diaper的人,让他们给我冲洗屁屁,还要搽cream。这还不够,我妈还经常捧着我的屁屁,对着那里吹几口“仙气”。 她这次上网搜寻收获不小,找到一个网站,上面专门登载各式各样的poo,站名就叫emypoo.com。 最搞笑的是电影明星tom Cruise将他女儿Suri的第一次成型的屎贡献出来,以证明他女儿的存在,Suri拉的屎被做成了青铜雕塑,在纽约的一家展览馆展出: ture,"Suri Cruise commissioned bronzed baby poop" goes on display August 30t Capla Kesting Fine Art in Brooklyn 's illiamsburg gallery district and o benefit the March of Dimes. 天使的愤怒——BY黄米 我太奶奶常说:“孩子是吓大的。”不要误会,这句话不是说小孩是被大人吓大的,而是说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大人要受不少惊吓,就好像孩子不是养大的,而是吓大的。 “大人”也是我太奶奶他们的家乡话,不仅指孩子的父母,也包括孩子的grandparents,great-grandparents,还有uncle,aunts等等。 (这几个词用英语比较好,因为英语不区分究竟是父方的亲戚还是母方的亲戚。) 大人都没少吃孩子的吓,没“弄出人命”来的时候,成天担心不孕;“弄出人命”来了,就成天担心流产;孩子生出来了,就有更多的担心了,孩子的吃喝拉撒,一颦一笑,打个嗝,放个屁,都牵动着大人们的心。即便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孩子,大人还得担心,而且担心得更多,因为除了要担心自己的孩子,还要担心孩子的孩子。 大人们吃的这些吓,一部分是他们自己吓自己,还有一部分是别人吓唬他们,最大的一部分就是我们这些小娃娃在那里吓唬他们了。我爸我妈以前经常嘲笑自己的父母,说他们爱瞎操心。现在轮到他们自己了,结果也是一惊一乍的,比自己的父母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我妈开始孕吐的时候,我爸还在中国,我妈说她现在每天吃过晚饭就吐,每次吐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肺被兜底翻上来了,全都堵在喉咙那里,很难受。我妈担心地问我爸:“吐得这样惊天动地,会不会把BB给吐出来了?” 我爸说:“从嘴里吐出来倒不至于,但是你吐成这样,吃不好,睡不好,BB怎么长得好?再说你还要开车,那也是很危险的。你现在先不要上班了,等我过来再说吧。” 我爸慌忙辞了职,从中国跑回加拿大,在那里签了到美国的证,连夜开车从多伦多南下,直奔我妈所在的h州。 我爸的车在他离开中国的时候就托人卖掉了,所以这次就把我爷爷的那辆车开跑了。他的手机也在回国时cancel掉了,于是就顺手牵羊把我爷爷的手机也拿跑了。 一路上,我爸不停地打电话给我妈,问我现在怎么样,问我妈现在怎么样。 我妈听说我爸用的是我爷爷的手机,又知道我爸正在一手开车一手打电话,就生气了,呵斥我爸说:“你用的是加拿大那边的手机,你在美国狂打电话,那得多少钱?” “生得起BB,打不起电话?” “你是一只手在开车吧?你不要命了?你乱打电话干什么?我关机了。” 我妈真的关了机,等我爸开到我妈门前的时候,我妈还没开机,以为他还远着呢,她哪里知道我爸在路上紧赶慢赶,比mapguest上预估的时间提前了将近两个小时到达。 我爸按了门铃,我妈不敢开,怕是什么坏家伙要来取我性命。自从有了我,我妈就变得胆小怕事,疑神疑鬼,而且十分迷信,老怕我出什么意外。现在半夜三更有人按门铃,离我爸到达的时间又还有几个小时,着实把她吓了一家伙。她从猫眼里往外看了一阵,确信是我爸来了,才敢开门。 我爸看着我妈,像看一个肥皂泡泡一样,不光是不敢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出口气肥皂泡泡就破了。我爸把手里的冷藏箱放下,说:“车里还有东西,等我去拿进来。” 我妈要去帮忙,我爸吓得连声谢绝:“不用不用不用不用,哪里能要妈妈出手?爸爸自己多搬两趟就行了。” 我妈听我爸大言不惭地自称“爸爸妈妈”,很不习惯,而且怕“唱”早了对我不利,马上警告说:“还早得很呢,怎么就用上‘爸爸’‘妈妈’了?不怕丑。我帮你搞点东西吃吧,你还没吃晚饭吧?” 我爸又吓得连声阻拦:“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饿,你不要操这些心,等我搬完了,自己来搞东西吃。我带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放在冷藏箱里,应该还没坏掉——” 我爸搬完了东西,搓着两手,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好像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一样。 我妈见我爸东西搬完了,也没有抢上来一个熊抱的意思,就准备扑到我爸怀里去。我爸一见,马上来个降龙十八掌,两手一伸,掌心向外,像堵洪水一样把我妈堵住:“当心,当心。” 我妈有点不高兴,这跟她预期的重逢很不一样,不是说小别胜新婚吗?怎么这人却是小别剩头昏?一定是在中国移情别恋了,或者嫌我变丑了。 我爸一看,知道我妈又想岔了,连忙说:“呵呵,生气了?嘴巴撅得像鸡屁股一样。你看我这风尘仆仆的,等我洗个澡先——” 我妈问:“为什么风尘仆仆?你一路爬过来的?” “不是爬过来的,开车嘛,总是很脏的。不要胡思乱想,我只是怕影响了BB——怕把他弄掉了——” “撒谎!抱一抱就会把BB弄掉?” 我爸赶快走上去,松松地抱一抱,我妈才把鸡屁股嘴换成唐老鸭嘴,说:“这还差不多。” 我爸把他带的菜拿出来,热好了摆在桌上,对我妈说:“尝尝我带来的菜,都是你最爱吃的。” 我妈一看,有片皮鸭、卤猪肚、红烧田鸡之类的东西,都是她爱吃的,再加上我爸这道菜,使我妈的胃口大好,嘴里说“只吃一点,反正吃了也会吐的”,但筷子却下得很勤。 我爸见我妈爱吃,不免有些得意,吹嘘说:“看来你食欲不好不是BB的错,还是因为菜不好吃,以后等我来做菜,包你爱吃。” 吃完之后,我妈以为会像这段时间一样,又要把刚吃下的东西吐掉的,结果竟然没吐。我妈有点不好意思:“怎么搞的?这段时间的确是一吃就吐,今天怎么不吐了?这下你要以为我是在骗你回来的了。” 我爸说:“你骗我回来我才高兴,你看,我一回来你就不吐了,正好说明我应该回来。” 我妈很开心:“可能真的像我小时候说的那样,‘人逢喜事精神夹’,一‘夹’就把吃下去的东西夹住了,所以不吐了。” 后来两人洗了澡,躺在床上,我妈就理所当然地往我爸怀里钻,我爸像抱着个炸弹一样胆战心惊地问:“现在——不能那个了吧?” “为什么?” “听说怀孕的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不能那个,免得把BB搞掉了——” “啊?有这种说法?前三个月,后三个月,那不是一下去掉了六个月?” 我爸开玩笑说:“怎么?把你吓坏了?听说女人怀孕期间‘信誉’特别旺盛,是不是这样啊?” 我妈不承认,反咬一口:“我听说的刚好相反,男人在妻子怀孕期间特别容易出轨,所以我一定要把你整个弹尽粮绝,不然的话,六个月不开工,你还不在外面找别的女人?” “瞎说,我这么多年没工开,也没在外面找别的女人嘛。” “都是你自己在说,谁知道你找没找——” 我妈看我爸早已是剑拔弩张,却又在那里扭扭捏捏,便嘲笑说:“你怎么跟美帝国主义一样?一边在磨刀霍霍,一边又在大谈和平,你把导弹竖起来是什么意思?示威呀?” “别理那家伙,暴民一个——” “嘿嘿,对付暴民就要看我的啦。来吧,小心一点就行了。”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我觉得动作轻点应该没问题,你想啊,BB是住在womb里的,又有左一层、右一层的东西包着,还有水水泡着,你那一点冲撞就能影响他?” “也许我那一点外力是不能影响他,我就怕你从内部来个里应外合,把他的屋子捏来捏去的,不把他给挤出来了?” “那我帮你吧。” “那有什么意思?岂不是吃独食?” 我妈说:“等我上网查查看,到底怀孕期间能不能开工。我记得在哪里看到过,怀孕期间可以开工的。” 两个憨包子上网查了一通,发现美国这边的医生并没有什么前三个月、后三个月的说法,都说女性怀孕期间“信誉”通常会提高,有很多女性都是在孕期第一次体会到高潮的。这回轮到我爸摩拳擦掌了,看来这孕期的任务还不轻呢,不光要准备当牛做马,要准备当出气筒,因为孕妇的“牌气”也是看涨的,现在更加上一条,要准备喂饱这只“大食”的小猫。 我妈以胜利者的口吻说:“我说吧,根本不用搞什么‘前三个月,后三个月’的禁忌,小心点就行了。” 我爸本来就有点忍无可忍,现在有了网络颁发的通行证,便当仁不让,顺水推舟,搂住我妈啃起来。哪知还没啃上两口,就被我妈一掌推开,只见我妈从床上爬起,直冲洗手间,咣啷一声揭开马桶上的圈圈,就哇哇地吐起来。 我爸简直是惭愧得无地自容,心想一定是因为自己的嘴里有什么异味,才令我妈如此恶心。不过我爸百思不得其解:我刚才吃完饭后刷过牙了啊,难道刷得不彻底?还是本身就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怪味? 我爸追到洗手间,要帮我妈扶着头,又被我妈一掌推开。我妈“呕,呕”地猛吐,听那声音,好像是胃里东西都吐光了,正在从更下面的地方寻找吐源一样,直吐得我爸的胃也难受起来。 我爸跑去倒了一杯水,端着站在旁边,等我妈吐完了好漱口。我妈狂吐N口,冲洗马桶N+1次,才站起身来,一眼看见我爸还站在旁边,马上把头扭向一边,用冷水洗脸漱口,然后红着鼻子、眼泪汪汪地呵斥我爸:“你站在这里看什么看?我吐得鼻涕眼泪一大把的,丑死了。以后见我吐的时候,就给我站远点,我不要你看见我吐的样子。” 我爸连连点头称是,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 “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evening sickness嘛。” “噢,是小天使发怒了?我还以为是我让你恶心了呢。” 后来他们摸出了我的规律:爸爸要敲门,没问题,尽管敲;妈妈要捏我房子,没问题,尽管捏;但是千万别碰我妈的嘴和脖子那一带,那是我的领地,神圣不可侵犯,只要有人碰碰那里,我就要发怒,让我妈吐得倒海翻江。 小鸟的围脖——BY黄米 现在的科技真是发达,早在我出生之前,我妈就从B超上看见了我的“小鸟”。说来奇怪,我妈平时看到圆筒状、圆条状、管状、蛇状、鳝鱼状、棍状——等等状的东西,她都可以联想到别处去,但当她真的从B超上看到我的小鸟时,却死也不相信那是小鸟,问了医生无数遍,问得医生快翻白眼了才罢休。 我妈一直以为我是一个女孩,因为她不知在哪里听来的伪科学,说做爱次数多会生女孩。我妈先入为主地认为我爸全家都是希望她生个女孩的,因为我爸没姐妹,只有一个哥哥,而哥哥的孩子还是一个哥哥,所以家里肯定在期待一个妹妹。 从医院出来,我妈就一个帽子扣在我爸头上:“这下你失望了吧?” 我爸说:“谁说的?有儿子不好吗?长大了可以带去钓鱼——” “你撒谎,你肯定是想生个女儿的。” “我没撒谎,我早就说了,生男生女都好,只要是我们两个人做出来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相信BB是我们两个人做出来的?” 我爸哭笑不得:“你这真叫欲加之罪,何‘串’无词。” 我爸知道我妈本来就爱乱扣帽子,现在怀了孕,就更是变本加厉,借机行凶,名正言顺地大棍子打人。我爸对付我妈的棍子帽子有一个绝招:“你不要胡思乱想瞎担心了,你这样担心对宝宝不好。” 我妈最怕对宝宝不好了,听了我爸这句话,马上丢了棍子帽子,做开心状:“哈哈哈哈,我哪里有担心?跟你开玩笑的——”刚说完“不担心”,我妈又担心上了,不知要不要给我做circumcision。 早在我妈写的时候,就听说美国时兴为刚出生的男宝宝做circumcision。故事里的海伦在生儿子之前,Benny提议给孩子做circumcision,说现在很多男宝宝都做,老板的儿子出生不久就做了。后来海伦的儿子一生下来就做了circumcision。 因为篇幅有限,我妈没把这个细节写进故事里去,但她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还详细问过海伦。现在既然知道我是一个男宝宝,我妈就开始考虑要不要给我也来这么一刀。我妈问我爸:“哎,你小时候有没有做circumcision?” 我爸是个老土,对洋东西有抵触情绪:“没有,做那干什么?你没听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里能随便切了割了?“我老爸狐疑地问,”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我听海伦说她的儿子是做了circumcision的,因为Benny说很多美国人都给孩子做这个——” “美国人给孩子做这个,关咱们什么事?咱们不是中国人吗?别跟人学样了,让孩子挨那一刀,多疼呀。” “我听说不疼,年龄越小的时候做,越不疼。” “那可是个神经最集中的地方,怎么会不疼呢?只不过孩子太小,不会喊疼罢了。” 我妈也怕我挨这一刀,但是她又听说不做circumcision有很多坏处,就对我爸宣讲:“听说包皮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如果不注意清洁,会增加得阴茎癌的可能性。还有,有的男性包皮过长,长大了勃起有困难,需要动手术把包皮切掉。但长大之后再做这个手术,恢复时间比较长,痛苦也比较大,不如在宝宝出生时就做。” 我爸还是不赞成:“中国男人都不切,也没见多少人得阴茎癌嘛。你说的得癌症可能性增加,有没有统计数据支持?” 我妈咕噜说:“好像有的,不记得了。我就怕不做的话,万一我们的BB以后得了——” 我爸赶快封我妈的嘴:“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我爸决定求助于网络,因为他知道网络这个东西是个百宝箱,不管你是什么观点,都能找到支持你的文章。于是我爸上网查了一通,找到了不少反对做circumcision的文章,连忙指给我妈看,其中有一个网站附了手术全过程的图示。 我妈一看那些图,吓了一跳,只见每一幅图都是血淋淋的,完全不像有些网文说的那样,只是个几分钟的小手术,出血不多,孩子感觉不到多大痛苦。我妈吓坏了:“憨包子,那么血糊糊的呀?那BB一定是很疼的——” 我爸也吓了一跳,特别是包皮切掉之后的那个“小鸟”,一个血糊糊的龟头,毫不设防地露在那里。我爸说:“即便不疼也切不得,你看这个小头头,就这样光秃秃地露在外面,那多麻烦?BB的小裤裤摩擦一下不就受伤了?就算不受伤,他那小东西经常受到摩擦,岂不是——很容易冲动?” “你没做这个手术,你那——turtlehead不也是光秃秃地露在外面的吗?” “我哪有啊?” 我妈虽然跟我爸认识很多年了,但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她的印象比较片面。我妈命令道:“把你的拿出来我看看,我记得它的光头是不戴帽子的——” 我爸无奈,只好亮出实物。 我妈一看,不由得笑起来:“啊哈,瞧这丑样,头戴一顶——这么皱皱巴巴的帽子——还蒙头盖脑地捂这么严实——怎么像那些打劫的蒙面匪徒一样?” “嘿嘿,还真叫你说对了,就是打劫的蒙面匪徒,你要是看见了它的真面目,你就要小心了——你要看快看,过了这个村,就摸不着这个店了——” 我妈以为我爸要关掉展览馆大门,赶快对着网页上的图画看起来。我妈指着网上的一幅图说:“嗯,画得还挺像的,原来这个部位叫s?这里是foreskin——” 我妈回头把实物拿在手里,翻来复去地找,没找到图例里的foreskin,不解地问:“你做过circumcision?把foreskin切掉了?” “你这个人看书就是马虎,你没看见人家文章里说了,做过circumcision的人都会留下一个伤疤的?我有伤疤吗?” 我妈又细看了一阵:“嗯,你没伤疤,但是怎么也没foreskin呢?” 我爸一把搂住我妈:“你这个读书不求甚解的家伙,难道没看见网上说了——它一站起来——foreskin就变样了吗?刚才你看到的——皱巴巴的帽子就是——foreskin——” 我妈说:“真的?那就是foreskin?怎么跟图画上的有点不同呢?”我妈抱怨说,“你现在让它站起来干什么呢?我要看的是它没站起来的样子。” “哪里是我叫它站起来的?是你——叫它站起来的——你拨弄来拨弄去——” “我拨弄来拨弄去是在搞科研嘛,又不是在挑逗它,你这个人,太容易想歪了。”我妈一心想着circumcision的事,连忙挣脱了我爸,再仔细读那篇网文。可不是吗,那上面有文字也有图画,当那家伙立正的时候,它的秃头就从帽子下钻出来了,foreskin就变成了它的“围脖”。 我妈惊叹于造物主的伟大:“哇,这个‘围脖’还设计得挺好的呢,平时就连头带脑地遮住,防止它的秃头直接擦在内裤上,关键时刻就向后一退,变成了‘围脖’。这跟以前我爷爷戴的那种‘老头帽’很相似呢——冬天可以从头顶拉到颈子那里,只乘三个洞,露出鼻子眼睛。到了不太冷的时候,可以向上卷起,只戴在头上——” 我妈仔细端详了一阵,改口说:“又有点像高领毛衣的领,顶上不封口的,向上可以拉得遮住头顶,向下可以退到脖子上——难怪高领毛衣在英文里要叫turtleneck——” 我妈一边读网文,一边捏那个神奇的“围脖”,口中念念叨叨:“嗯,这‘围脖’可以上下滑动,又跟——上衣连在一起,等于是把上衣接长了,小鸟长个子了还可以穿。看来真不能把‘围脖’给切了,不然小鸟变长的时候,皮肤不是就不够用了吗?” 我妈发表了一通高论,但没听见响应,回头一看,见我爸正闭着眼睛,很沉醉的样子。我妈吆喝一声:“我刚才说的你听见没有?” 我爸吓得一哆嗦,赶快睁开眼睛:“听见了,听见了,每个音节都听见了。” 我妈指着一段网文说:“瞧,这网上还说男人的快感有很大一部分是这‘围脖’上下滑动带来的,如果切掉了它,男人就要少很多快感。” 我爸连连点头称是。 我妈不解:“如果circumcision这么不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做呢?” 我爸见我妈这么好学,只好放下一切歪心思,也来做研究。他在网上找到一堆有关包皮环切历史的文章,挑其中一篇念给我妈听:“你看,这里说了,以前的人做包皮环切是为了防范男孩子打飞机的——” “难道切了包皮男孩子就不能打飞机了?” “我没切过,我不知道,反正文章里是这样说的。还有,包皮环切也当作是对男孩子打飞机的一种惩罚,所以一般不用麻药,让受术者疼个够,以便吸取教训。你看,这里还说其实对女孩子也有类似的防范和惩罚措施,就是把你们的阴蒂切掉,这样你们就不能通过摩擦阴蒂获得快感了——” “哇,这么残忍?那女孩该多疼啊!” “女孩知道疼,难道男孩不知道疼吗?都是身体的一部分,动刀动剪的,总是很疼的。再说,打飞机的事——现在也没谁当成一个罪恶了——” 对这个观点,我妈倒是很赞同:“就是,不光不是罪恶,叫我说,简直就是功德无量,不然你早就熬不住,娶了无数个老婆了——” “可能切包皮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宗教性的,《圣经》里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人的哥哥死了,按当时当地的风俗,做弟弟的要娶嫂嫂为妻,大概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思,免得嫂嫂和侄子们把家里的财产带走了。但那个弟弟不愿跟嫂嫂生孩子,所以就打飞机,把seman都弄到地上,后来他受到了上帝的惩罚。” “那中国的传统文化为什么也反对——打飞机?” “谁知道?可能是因为缺乏科学知识吧,认为‘一滴精,十滴血’,打飞机会影响健康,其实打飞机只不过是一种自我满足的方式,就像哪里痒了得挠几下一样。过度了当然是会影响健康的,但是什么事过度了都会影响健康——” 我妈沉吟片刻,说:“那我们不给BB做circumcision吧。不做的坏处,一是怕藏污纳垢得癌症,二是怕包皮太长影响勃起。只要把那里洗干净,应该就不会藏污纳垢了吧?至于过长的问题,应该是遗传的吧?既然你的——不过长,他也不应该有问题。”我妈的思维一下子跳到若干年后去了,“BB长大了,也要——打飞机?那——你教他,我是不能教他的——” 我爸说:“这还用人教?都是无师自通的啦。等他开始发育了,自然就知道了。” “哇,然后他就要开始交女朋友了,再然后就——结婚了,生孩子了——” “那就该他跟他的老婆去操心怎么处理小鸟的‘围脖’了——” 前言 2008年上半年,我写完了<a ,当时没准备再写长篇,但网友们每天到艾园来习惯了,总想我或黄颜能随便写点什么,就像打个桩在那里供大家挂衣服一样,于是我写了几个黄米的小故事,博大家一笑,也让网友们有个地方跟帖灌水。 黄米报税——BY艾米 这段时间,因为快到deadline了,报税的事一直压在心头,有点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知道该报了,可又懒得动手,便总在嘴里念叨:“要报税了,要报税了,再不报不行了!” 以前单身的时候,米妈跟米爸当然是各报各的税,后来双身了,就是米妈报税。米爸说米妈比较狡猾,由米妈报税兴许能占M国政府一点便宜。 其实米妈的狡猾一直没派上用场,那时报税挺简单的,就是收入多少,免税额多少,应交税多少,代扣了多少,加加减减的,就报好了,一根直肠子,一眼看穿,再狡猾也没用。 米爸米妈在这些事上特别抠门,总是自己报税,既不花钱请人报税,也不买什么报税软件。 听到一个人说她是请人报的税,米爸米妈就很得意,觉得省了好大一砣钱。又听到一个人说他是买软件报的税,米爸米妈又得意一番,觉得又省了好大一砣钱。有时两人摩拳擦掌,说下一年就去帮人报税,报一个赚八十,报十个赚八百,如果报十万八万个税,那不是赚得一塌糊涂了? 去年买了房子,听人说房屋贷款利息可以免税,交的地税也可以免税,米妈一听是又喜又忧。喜的有这么多东西可以免税,忧的是不知道怎么个免法,该如何报税。没干过的事,就觉得太难,就不想干,就能拖就拖,就总是催米爸:“憨包子,还不报税?再不报就过期了!” 米爸反催得更急:“憨包子,快报快报,再不报——真的!——要过期了。” 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想报。但如果谁提议拿到外面花钱请人报,两个人是打死也不干:“八十块?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还不如把全家人带到餐馆吃一顿。” 说罢就把全家人拖出去上餐馆,吃完喜滋滋地说:“划得来,吃的是报税的钱——稍微加了一点。” 过两天又嚷嚷一回,又把全家拖出去上餐馆,吃完又喜滋滋地说:“太划得来了,自己报税就是好,省下钱来上餐馆。吃是吃到自己肚子里去了的,请人报税那就落到别人腰包里去了。” 这一向吃了不少报税的钱,估计把那些帮人报税的都吃穷了。 越是临近deadline,米妈米爸嚷得就越凶,奶奶太奶奶开始还跑过来帮忙,看要不要人照顾黄米,好让米爸米妈报税。喊得多了,她们也都听惯了,知道这两人开的都是空贴,没下文的,于是两位老人都不跟贴了。 但最近发现黄米倒是被调动起来了,每次米妈一喊“报税啊,报税啊,再不报不行了!”,黄米就飞奔过来,像游行示威一样有节奏地喊着“报税!报税!”,然后伸出两手,似乎在说:“我来报,把税表拿来给我吧。” 米妈又惊又喜,我儿孝顺!看见爸妈总喊空口号,急了,来帮忙报税了!这孩子,真是太体贴爸爸妈妈了!虽然这么小的人儿报税有好高骛远之嫌,但动机是好的,咱们不就是看重一个动机吗? 于是热诚地把一些表格交给黄米。说时迟,那时快,他老人家拿过去就有“读书破万卷”的迹象,吓得米妈一把抢过:“儿子,你不愿意报税就别接这活,怎么能野蛮操作撕掉报税表格呢?总要讲点职业道德吧?” 米爸猜测说:“他是不是不喜欢你老是‘报税报税’地喊?” 有可能。以前的说法是“国民党的税多,共产党的会多”,米妈是既不喜欢税,也不喜欢会,但没想到儿子小小年纪也如此痛恨报税,只能说是遗传了。于是米妈语重心长地把不得不报税的道理给儿子讲说一通,讲到“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人在家中坐,祸从税局来”,十分动情,差点流下鼻涕。 但一转眼就忘了儿子对报税的仇恨,又嚷嚷起来:“报税啊,报税啊,再不报不行了!” 黄米同学又飞奔过来,嘴里嚷嚷着“报税!报税!”,然后向妈妈伸出两手。这回不敢支持他的工作热情了,坚决不给他税单,只抱起来亲两口。儿子两手箍着妈妈脖子,头靠在妈妈肩上,很有“亲情大于税务”的深远意境。 但一见妈妈没有报税的意思,就挣脱了,跑到一边玩他的去了。 如此几番,把米爸米妈搞糊涂了,黄米怎么这么恨报税?一听说妈妈要报税,就跑来搅和,难道存心让妈妈报不成税? 为证实这一点,米妈又嚷了几次“报税”,灵光得很,只要米妈一嚷,黄米就跑过来了,而且总是嚷嚷着“报税!报税!”,伸开两手,像是邀抱,又像是抢生意。 米爸米妈屡试不爽,激动得跑去对奶奶太奶奶讲黄米的报税奇闻。母老乡亲们,两岁不到啊!就知道苛捐杂税猛于虎,就知道“哪里有报税,哪里就有搅和”,报税,搅和,再报税,再搅和,直至你们报不成税,这个政治觉悟,这种战略战术,那可不是一般的高啊!兴许将来能混个总统啥的干干? 太奶奶一盆冷水泼将过来:“你们两个别想天才想疯了,黄米是听你们说‘抱睡’才跑你们那里去的,你们好久没‘抱睡’了,都是‘劈睡’。” 啊?“抱睡”? 以前黄米总是要抱着哄睡,简称“抱睡”,他那时候小,不会说这两个字,但听大人说过。后来不用抱着哄睡了,只要有人陪着躺床上就可以哄睡,所以叫“陪睡”。黄米同学说不清楚,一直是说“劈睡”的,所以家里都是跟着他以“劈”作“陪”,计有“三劈女郎”,“劈读夫人”,“劈伴”等黄米式新词。 “劈睡”了这么久,早就忘了“抱睡”的事了,原来他还记得! 长大做个恐龙——BY艾米 话说有那么一晚,米爸米妈切磋了做人之道后,米爸郑重其事地对米妈说:“憨包子,我觉得儿子好像爱上了恐龙——” 米妈听到“爱”这样的字眼,十之八九是要想歪的,再加上对“恐龙”二字很敏感,尤其是从米爸嘴里说出来,就像阿Q避讳人家说“光”,而且最避讳那些头发茂密的人说“光”一样。米妈警惕地问:“你什么意思?” “他这几天跟恐龙形影不离——” 米妈心里一恐:“哪个恐龙?我们斜对面那家的?还是上次在游泳池碰到的?” 米爸忍不住呵呵笑,差点把儿子笑醒:“呵呵,想歪了吧?儿子两岁不到,就在操心媳妇。我说的是真恐龙,就是‘带了锁’!” 噢——,原来“带了锁”就是恐龙! 米妈那几天是经常听见黄米念叨这个“带了锁”,不过他这个“带”字,是标准的普通话第四声,“了”字又介乎“le”和“liao”之间,所以米妈以为他是在问“带了锁匙没?” 黄米能说很多词,但他不会说长句子,一般都只说开始几个字,听者根据自己的能力,去补足未完成部分,所以米妈听到“带了锁”,就自动补出了剩下的部分,以为他是在说“带了锁匙没?” 米妈忘性大,出门经常忘带钥匙,下班回来如果碰上奶奶她们带黄米出去逛小区了,米妈就进不了门,只好开着车在小区里到处找他们,所以米妈出门的时候,家里人都爱提醒米妈:“带了锁匙没?” 米妈仗着有人提醒,忘性就更大,十回里最多只有三回可以自豪地说:“带了!”还有三回是在兜里包里一阵乱翻,但能从兜里包里翻出来的可能性最多有百分之五十,其他场合都是一只脚跨进车门了,又缩回来“噢——”一长声。 于是全家人都冲到米妈常丢钥匙的几个特区去寻找,不管是谁找到了,黄米都要拦路抢劫过来,高举在手里,颠颠地跑来送给妈妈,有时钥匙抓得不牢,人跑到妈妈跟前了,钥匙却掉在路上了,奶奶捡了,再交给黄米,笑眯眯地说:“在这儿呢,拿去给妈妈,讨一个表扬回来煮汤喝。” 于是妈妈赏给黄米一个特大号的表扬,够煮一大锅汤,把全家人喝个肚儿圆:“哇!多亏了我的乖儿子啊!如果不是小憨包子帮妈妈找到钥匙,妈妈今天回来就进不了门门了,只好坐在外面哭——哇哇哇——” 儿子得了表扬,一点也不显山露水,很矜持地看着举止夸张幼稚可笑的妈妈,挥挥手说:“妈妈拜拜!” 所以米妈听到黄米说“带了锁”的时候,还以为他在提醒妈妈带钥匙呢,少不得把儿子抱将起来,狂吻一通,然后心情“缴动”地开车去上班。 米爸听了米妈的解释,嘲笑说:“这个老土妈妈,连儿子在说什么都不知道,真是不解风情啊,不解风情。” 也不能完全怪米妈不解风情,因为黄米说的不是流行英语,而是我们家太奶奶的独门绝活英语,只传曾孙,不传他人的,其他人初次听到太奶奶说一个英语单词,都得费一番思量,十之八九会搞错。 太奶奶到加拿大这么多年,都没动过学英语的念头,因为在加拿大那边实在用不着学英语,到处都是华人,上街、下餐馆、看病、购物,根本用不着一个英语单词,反倒是那些公寓楼的管理人员要来迁就华人,出告示都得加一份中文的,不然大多数住户没看懂,就别怪人家不执行。太奶奶在加拿大的时候,经常下楼到华人开的店子里买报纸买六合彩买糖果点心什么的,从来没遇到过语言障碍。 即便是到了美国,太奶奶的对外交流也用不着英语,因为附近没小卖部,要买东西都得开车去才行,太奶奶不会开车,自然不能独自一人逛到外面商场去,所以都是全家出动,太奶奶在美国购物,一般都是自带三名半翻译,听说比国家主席的规格还高。 太奶奶学英语都是为了黄米,而黄米学中文都是为了太奶奶,这祖孙俩在语言学习方面相依为命,结成了“一帮一,一对红”。一般都是黄米先学会一个英语单词,拿到太奶奶面前贩卖,太奶奶不知道黄米卖的是什么货,便不耻下问,虚心请教,如果黄米老师讲不清楚,太奶奶便去问奶奶,奶奶会把汉语意思告诉太奶奶。 太奶奶学英语很有一套,为了记忆方便,就采取“联想式记忆法”,找个有词义的汉语词来为英语词注音,这样记得深记得牢,一下就把一个单词记住了,记住了就可以跟黄米用英语交谈了。 不过太奶奶读英语的方式是具有中国特色的读法,有四声的,末尾的辅音一般都要加个元音,以便平等待音,不能因为人家在末尾就歧视人家。 太奶奶的联想式记忆法有时太富于联想了,太生动了,便有了喧宾夺主的功效,有时就只记得用来联想的那个词,而忘了真正的词义。像“金狗背,金狗背,金狗窝得喂”,开始唱的时候,太奶奶还记得是“铃儿响叮当”,唱多了,就忘了铃儿这回事,只记得是窝里喂着一条狗。 于是有天,太奶奶突然感叹说:“美国的狗真是金贵啊,圣诞节的歌都是唱的狗——” 这一下把几个号称学过英美文学的人都搞蒙了,大气不敢出,都在心里责怪自己孤陋寡闻,怎么连一首唱狗的圣诞歌都不知道呢?还敢说自己是学英美文学的? 还好,黄米唱起了“金狗背”,大家总算舒了口气:原来如此!还以为什么重大历史情节没搞清楚呢。 这个“带了锁”,估计也是黄米先从爸爸妈妈或者奶奶那里学来了英语单词,然后在太奶奶面前卖弄,太奶奶经过调查研究,发现这“带了锁”就是大名鼎鼎的恐龙,祖孙俩探讨切磋,于是就联合生产出一个“带了锁”来。 米妈放了心,喜欢恐龙没什么,只要不娶个恐龙媳妇回来就行!记得有个朋友的儿子小时候也是挺喜欢恐龙的,某个生日,米妈还专门买了恐龙的录像带去讨好小寿星,很受欢迎。现在咱们的儿子也成人了,喜欢上恐龙了,咱们得抓住机会,顺势引导,带领孩子走进科学的殿堂。 谁说一代不如一代?咱家的情况完全是洪湖水,浪打浪,长江后浪推前浪,儿子比他爹成器多了,他爹小时候就知道放牛打鱼的,胸无大志,你看咱儿子,一上来就是恐龙,多么有历史的厚重感!就凭个头也抵得过他爹好些头牛好几网鱼了。 米妈当即就雌心勃勃地拟定了一个“未来科学家培养计划”,从那之后就时时处处注意培养儿子的恐龙情结,到商店去,总要领到玩具专区,让儿子自己挑选恐龙玩具。米爸也很望子成龙,钻天觅缝地买回了恐龙DVD和娃娃书,自己先学了,又上网很好地研究了一下恐龙们的祖宗十八代,只等儿子来问十万个为什么了。可惜儿子还不会提问题,不然的话,米爸肯定是有备无“串”,问一个,答一个,问十个,答五双。 不知道是不是米爸米妈培养过度了,或者方向搞偏了,反正黄米同学对恐龙的那个热爱,很快就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家里摆满了各种样式、各种质地的恐龙,都是黄米同学点兵点将,父母哼哈二将屁颠屁颠买来的。黄米看书只看恐龙的书,听故事只听恐龙的故事,看DVD只看恐龙的DVD,睡觉要搂着他最宠爱的恐龙睡,走路要抱着他最中意的恐龙走,游泳要带恐龙式的游泳圈,穿衣服只穿印着恐龙的衣服,叫他“黄米”他已经不答应了,要叫“小恐龙”“带了锁宝宝”才答应…… 哇!这下米妈总算相信那什么叶公好龙是真有其人其事的了,而且他那“雕以龙”“刻以龙”的,算个什么?咱们黄米是“衣以龙”“裤以龙”! 你若问他长大了做不做科学家什么的,他理都不理你,但如果你问他:“长大了做恐龙好不好?” 他立马回答:“好!” 他自己做恐龙还不够,还要全家人都做恐龙,每个人的称呼都变了,个个都带了锁了,妈妈带了锁,爸爸带了锁,奶奶太奶奶也都带了锁。 只要一进家门,大家就得像恐龙那样行走,不然就得不到黄米的认可。具体来说,就是要梗直了脖子,夹住两大臂,伸开两小臂,排开了外八字脚,以尾大不掉之势笨重地行走。如果能不时粗着嗓子引吭高嘶一声,那是最好。 奇怪的是,黄米同学他自己倒并不这样行走,只站在那里监督家里的几个老恐龙,谁要是忘了走恐龙步,他会马上冲过来,两手顶着你的膝盖,奋力将你推回原处,让你重新来过。你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你想偷懒,只走半截恐龙步都不行,一定要推回原地,从头再来。 有时米妈要上洗手间了,恐龙步走得比较潦草,结果被黄米同学发现,酿成大祸,洗手间也上不成了,被一再推回去重新来过,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 米妈急得差点发脾气,米爸却很幸灾乐祸:“嘿嘿,世界上怕就怕认真儿子!” 可怜米妈在家里被儿子胁迫,走惯了恐龙步,有时到了单位都忘了形,也以恐龙步走起路来,搞得同事莫明其妙,以为米妈长了“坐板疮”。 黄米卖疼——BY艾米 不好意思,做了一回标题党。如果你是被标题骗进来的,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很可能大多数人都猜到了,这个“卖疼”并非真的“叫卖疼痛”,而是“my turn”的太奶奶式读法。 太奶奶教了多年小学,糊弄小孩子很有一套。奶奶虽然是教大学出身,但移民加拿大之后还专门去读了一个糊弄小孩子的学位,所以两位都是糊弄孩子的“砖家”,虽然两人的糊弄理论一东一西,但基本原则是一致的。 两位“砖家”都认为小孩子不是非得上幼儿园不可,如果有条件,放家里更好,在家里是人盯人战术,总比幼儿园里一盯N的寡不敌众要好,至少可以少生几次病,少抓破几回脸,少被人咬几口。 美国是允许homeschooling的,刚好我们的邻居里就有这样的例子,爸爸在外挣钱,妈妈在家教孩子,他们家两个男孩从小到大,一天学(包括幼儿园)都没上过,全是家长自己“家教”。那两个孩子似乎挺成器,长得高高大大,很健康、很健全的样子,对人很有礼貌,经常看到他们打理自家的草坪什么的,看得米爸煞是羡慕。 不知道那两孩子成绩好不好,估计不会差,如果太差,他们的父母肯定会送到学校去回炉,既然homeschooling到高中了也没到学校去回炉,想必成绩还是可以的。而且美国人也不像华人那么计较孩子的成绩。据说美国的华人对孩子的学习都抓得很紧,考试要争第一,争满分,考了第二就不高兴,少了一分也不高兴,孩子考不上藤校就很抬不起头来的样子。但美国人似乎有点大大咧咧,不那么在乎孩子考上什么学校,尤其是本科阶段,能上大学就行,如果孩子愿意读书,可以在大学里努力,考个好学校去读研究生。 美国的大学也相当的多,如果把两年制三年制的社区大学也算在内,简直就是遍地大学,泛滥成灾。据说高中生在考SAt之前会考一个PSAt,是评奖学金用的,估计那个考试的成绩是会散发到各大学的,所以考完PSAt,学生就开始收到很多学校寄来的招生简章,都是跟学生PSAt成绩相当的学校,据说很多人都收到几十个学校的招生简章,所以只要想上大学,总能上成。 有太奶奶和奶奶两位“砖家”的糊弄理论垫底,又有邻居这么优秀的糊弄例子摆在眼前,米爸米妈就没勉强送黄米去daycare之类的地方,一直放在家里糊弄。为了让黄米“合群”,米爸米妈在小区里走东家,串西家,不是带黄米“走出去”,就是把小朋友“请进来”,周末到mall里去跟大把的“里头披泼”(littlepeople)玩,其他时间黄米就跟太奶奶和奶奶玩。 太奶奶和奶奶一东一西两家理论在有一点上是非常重合的,那就是跟小朋友玩耍的时候,一定要把自己“降低”到小朋友的高度,而不能摆“老朋友”的架子,不能什么事都让着小朋友,而要跟小朋友平起平坐,该争的争,该抢的抢,该闹的闹,该扯的扯,要让他感到你是一个玩伴,一个小朋友,一个竞争者,而不是一个家长,一个监护人。 所以家里就经常听到三个小朋友在叫“卖疼!”“卖疼!”,黄米的“卖疼”肯定是从奶奶那里学来的,太奶奶的“卖疼”肯定是从黄米这个二道贩子那里弄来的,被太奶奶一番“洋为中用”,就变成了“卖疼”。 不过这个“卖疼”似乎没什么联想意义,对记忆帮助不大,太奶奶常常是记了后面,忘了前面,特别是还有一个“your turn”要记,太奶奶就有点“搞搅”了,经常忘了哪个是“该我了”,哪个是“该你了”,所以总是急中生“字”地叫道:“我疼!”“我疼!” 很奇怪的是,黄米这个一向跟着太奶奶英语跑的人,在这句话上却立场坚定,坚持“卖疼”,而不“我疼”。他听得懂太奶奶的“我疼”“你疼”,但他不跟着这样说,他很镇定地看着太奶奶捶胸顿足地叫嚣“我疼!”“我疼!”,他仿佛怕把太奶奶“疼”坏了一样,脸上显出一种“大人不记小儿过”的神情,嘴里很宽宏大量地丢出一句:“okee——,your turn!” 黄米的“卖疼”最爱用在他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上,虽然他一个小小的人儿,实在没什么“力所能及”的事,但他要求“卖疼”的事儿也太力所不能及了,往往搞得全家不知所措。 他最爱“卖疼”的事儿就是割草,只要米爸说个“mow”或者“lawn”,黄米千里万里之外都能听见,马上就放下手里的工作,屁颠屁颠地跟爸爸去割草。经过了米爸耐心细致的摆事实讲道理,尤其是让黄米亲耳听见了割草机的噪声,并让他亲自体验了一下割草机扶手剧烈的颤抖之后,他才委曲求全,不再闹着掌握割草机了,但每次的打火起动一定不能少了他老人家的“卖疼”,不然他会撅着个嘴嘟囔老半天的“卖疼”。 我们买的是个所谓self-propelled的割草机,可以省点力,免得把米爸累坏了。每次发动之前,要在割草机前部的一个半球形的橡皮塞子上按几次,大概是给发动机充油吧。这个差事就被黄米接管了,每次都要亲自去按那个橡皮半球。 可怜他小小的手指,使出了吃奶的劲在那里按,一按就把手指陷进半球里,像断了一样,把我们旁观者吓出一身冷汗。但他乐此不疲,嘴里喊着“弯——吐——水”“弯——吐——水”,手里一阵瞎按,一直到米爸惊呼:“好了!好了!t's enough!再按就要?oodengine了!”他还舍不得停手,果真把发动机按死了几回。 等到他爸爸来发动割草机的时候,他又吓得把头埋在妈妈腿空里去了,他怕听那突然爆发的响声,一直要到割草机“突突突”地走远了,他才敢伸出头来,叶公好龙地远远看看。 除此之外,像什么吸尘啊,超市里c啊,上电梯啊,开空调啊,等等等等,都少不了黄米的“卖疼”。 前不久,米爸出了一次又远又长的差。爸爸不在家的时候,黄米就用一个奇丑无比的恐龙代替爸爸,他给恐龙套了一只爸爸的袜子,每天晚上放在娘俩之间,占据爸爸的位置。黄米倒是睡得安稳,但米妈半夜醒来总要被那个丑家伙吓一大跳,偷偷地扔床下去了,早上还要及时捡起来放回原处,不然米爸米妈通电话的时候到了黄米“卖疼”之时,他会告状说:“爸爸fall,妈妈fall”。 考虑到米妈从来没fall过,估计他的意思是说“爸爸fall了,是妈妈把爸爸fall到地上去的”。米爸很得意,说:“艾米,现在我已经安插了一个克格勃在你身边,你干什么坏事我都知道……” 米爸回来的那天,米妈带着黄米去接机,坐在候机大厅等候的时候,米妈还在担心怕儿子待会儿逮住一个丑八怪叫“爸爸”。正在担心,就听黄米一声大喊:“爸爸——” 声音之大,且是不伦不类的英语加汉语,惊动了四周的人们。老妈还没张见米爸,儿子已经冲过去了,仍然是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架势,头和上身是一味地向前,腿脚却总像跟不上似的,人就像个backslash一样,斜斜地往前栽。米妈吓得紧追,米爸也慌得丢了手里的东西,上前来迎接儿子。 只见黄米像足球运动员一样,一个假动作绕过他爹,径直冲到爸爸的旅行箱跟前,嘴里喊着“卖疼”“卖疼”,手里就去抓旅行箱,吓得爸爸一个箭步冲上去,稳住箱子,免得儿子兜底一推,整个箱子栽到儿子身上去。 一场虚惊之后,米妈也冲到跟前,米爸脸薄,把早先许诺给米妈的当众熊抱省了,只单臂搂住米妈,还装得不经意似的。米妈还没从虚惊中回过神来,只监视着黄米,怕他又干出什么危险的“卖疼”来,果真发现黄米丢了行李箱,抬起头来大叫:“卖疼!卖疼!” 米妈还没反应过来他到底要卖什么疼,就发现自己那橡皮筋穿腰的长裙在往下掉,吓得米妈双手抓住,猛往上提,又听米爸小声叫道:“儿子,轻点扯,别把爸爸的裤子扯掉了!” 原来儿子在邀抱,米爸赶快稳住裤子,抱起儿子,两父子抱头痛笑一番。 回到家里,黄米就像金银财宝失而复得一样,脚跟脚,腿跟腿地跟着他爸爸,寸步不离,连米爸上洗手间都不放过,守在门外问:“Pee or poo?” 奶奶太奶奶都别有用心地来邀请黄米去跟她们玩,但黄米不上那个当,坚决不去,一定要守着爸爸。爸爸跟妈妈打暗语,眉来眼去,但始终没机会得手。一直守到晚上上床了,黄米还不放过爹妈,要妈妈念故事书哄他入睡。 那是一本念过了无数遍的故事书,故事情节老早就被黄米背得滚瓜烂熟了,但他每晚都要听那个故事。如果你念错一点,他马上就发现了,小手往书上一拍,斩钉截铁地说:“No!Again!” 于是你得重新来过,照正确的念。如果你想跳过中间几页,偷偷跑到结尾去,他也知道,还是小手往书上一拍,斩钉截铁地说:“No!Again!”然后他会帮你翻回到漏掉的地方,指点着说:“here!” 米妈对此曾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他早已把故事记得滚瓜烂熟了,怎么还要人念给他听呢?难道不怕重复起来没意思? 奶奶解释说,大人看书,是为了获得信息,获得了,就满足了,不愿意再次获得同样的信息。但小孩子看书听故事,不仅仅是为了获得信息,更重要的是live tory,每听一遍,他就重新live tory一次,所以乐此不疲。 米爸私下对米妈说:“这就像做爱一样,做了一次,知道那个味道了,但你会不会就此罢休呢?当然不会,你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做,这就叫live tory——” 米妈在那里给黄米念故事,米爸忍不住想live tory,便在米妈身后动手动脚,哪知被他那无所不知、无所不“卖疼”的儿子察觉了,嗖一下从床上爬起,越过妈妈质问背后的爸爸:“爸爸,wdo?” 爸爸忙不迭地钻进掩体,尴尬地说:“No do,nothing,妈妈背背痒,爸爸帮妈妈挠挠——” 这个谎撒得好,只听儿子嚷一声“卖疼!”,便翻山越岭地从妈妈身上爬过去,落在山背后爸爸那边,嘴里说着“卖疼!卖疼!”,小手就在妈妈背上抓挠起来。 黄大记者采访记——BY艾米 太奶奶经常说黄米是“一脑壳的话”,而且说“肯定是踏你妈妈的代,你爸爸小时候无口无嘴的——” 米爸小时候的“无口无嘴”,已经被爷爷奶奶太奶奶证实了。米妈小时候“一脑壳的话”,也被素芳奶奶和艾民爷爷证实了。他们不记得米妈在黄米这个年纪有没有黄米会“嚼”,但他们记得米妈小时候的确是很会说话,也很爱说话,经常抓住爸爸妈妈,要讲故事给他们听。但米妈讲的内容,既不是故事书里的,也不是父母讲过的故事,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用个很专业的词来形容,就叫“即席创作”,如果用米妈的奶奶的话说,那就叫“现编不过夜”。 如果说米妈是个当作家的料,那么黄米就应该是个当记者的料,因为他从小就爱采访人,还爱传播新闻,但他不编(可能还没到编的年龄)。 米爸笑称他的儿子是“黄大记者”,一派“央视名记”风度,成天忙乎乎的,不是采访,就是播出,只要他醒着,就能听见他问这个“w do”,问那个“why”,问到一点什么,就马上拿去广播,要播到每一个人耳朵里他才放心。米爸说如果黄米做中宣部部长就好了,肯定是每个人都享受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知情权。 黄大记者的一个固定节目就是采访做饭的人,谁做饭,就采访谁,非常深入细致的采访,绝不是走马观花蜻蜓点水,而是一定要你抱起他来,一个一个锅子里看过,一道一道菜式讲过,还要讲明白为谁做饭,为什么做饭,吃饭的好处,不吃饭的坏处,等等等等,他才肯罢休。 太奶奶对此无比担心,怕黄米长大了做个“烧火佬”。米爸说:“做烧火佬有什么不好的?你看那些世界名厨多么了不起——” 太奶奶不信这个邪:“再了不起也是个‘烧火佬’。“太奶奶不爱看那些”烧火佬“的节目,很鄙夷地说,”做个饭,还要拿到电视上去说,做饭就能上电视,那我们都能上电视了”。 (说明上电视在太奶奶心目中还是很了不起的) 不过米妈断定黄米长大不会做烧火佬,因为他对做饭完全是记者式的兴趣,而不是烧火佬式的兴趣,他是只看不插手的。有时他爸爸剁鸡块,不想让他看见,他也怕看见,但他坚持要现场采访,让妈妈抱着,趴在妈妈肩头,搂着妈妈脖子,背对着爸爸。爸爸剁一下,他眼睛眨一下,一直到爸爸剁完了,吆喝一声:“好了,可以转过身来了。”他才敢转过身去,看看砧板上的鸡块,以大功告成的口气说:“Done!”遂宣告采访结束。 周末一般是奶奶做饭,奶奶说带了一周的孩子,到了周末想换个口味,所以让我们带孩子,她来做饭。但平时我们上班,白天不在家,还是奶奶做饭,所以黄大记者的“烧火佬”采访节目一般都是采访奶奶。 黄大记者(始终如一的开场白):“关嬷(grandma),w do?” 奶奶(始终如一的开场黑):“I'm cooking.我在做饭——” 这一问一答之后,黄大记者便两手一伸,让奶奶抱着他视察。奶奶怕伤着了黄大记者,黄大记者本人也很在乎革命的本钱,所以两个人只在外围地段指指点点,“震中”(炉灶)就远观一下算了。 奶奶很耐心,有问必答,不怕重复。米妈有时觉得滑稽,便问奶奶:“奶奶,你讲这些做饭的事,他听得懂?” 奶奶说:“听不懂不要紧呀,主要是给他创造一个语言环境嘛。那些远离人群的人,语言能力就会大大退化,因为他们没有语言环境——” 奶奶说小孩子的语汇分“被动语汇”和“主动语汇”(也叫“积极语汇”)两种,“被动语汇”就是听得懂但说不出的词儿,小孩子因为发声器官尚不成熟,主动语汇有限,但他们实际上能听懂很多话。也就是说,小孩子的被动语汇量通常是他们的主动语汇量的若干倍。被动语汇量越大,主动语汇量增长越快,所以父母家人要经常跟小孩子说话。 黄大记者的主动语汇虽然有限,但不影响他采访,等到鸡毛蒜皮的事采访完了,他便将采访引向深入,以一连串的“w do”和“why”不断发问,一直问到奶奶将做饭的重大意义阐释清楚才罢休,然后他便带着刚采访到的新闻,到各家“地方台”去摊派收视。 黄大记者搞硬性摊派很有一套,知道对谁应该如何拿捏。比如他看见爸爸在看球赛,他就往电视机前一站,伸开两臂,挡住爸爸视线。虽然他那小小的身体和短短的手臂不能完全屏蔽几十英寸的电视机(有时还站歪了,完全不在电视机前),但这个姿态就像核武器一样,不一定是真要打你,主要是给你一个威慑力量,让你自己腿脚发软。 每次黄大记者这么一核威慑,米爸的腿脚就软了,不得不忍痛将视线从电视机前收回,这时绝对不能把头偏来偏去,试图冲破“黄氏防火墙”,偷看电视画面,因为黄大记者是最看重态度的,硬扛只能适得其反。 米爸马上变成了三十年没走出过深山老林的乡亲,仿佛遇上了CCtV采访一样,十分崇敬,百分配合,千分讨好。 米爸(作“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救星共产党”状):“哇,儿子来了?爸爸等了你好半天了,来来来,跟爸爸讲讲,奶奶在做什么呀——” 黄大记者:“饭饭——” 米爸(作“新闻封锁N多年,今日终于开禁”状):“哇,奶奶在做饭饭哪?了不得,了不得!儿子不告诉爸爸,爸爸还以为奶奶在睡觉觉呢!谢谢儿子!奶奶做了饭饭给谁吃呀?” 黄大记者:“宝宝——” 米爸(作“醍醐灌顶+感恩戴德”状):“哇,原来奶奶做饭饭是给宝宝吃的呀?了不得,了不得!儿子不说,爸爸还以为奶奶做饭给狗狗吃的呢。那宝宝吃了饭饭怎么样呢?” 黄大记者:“高高——” 米爸(作仰视状):“哇,南瓜不结(难怪不得),南瓜不结,爸爸正在想儿子怎么一下长这么高高呢,原来是吃了奶奶做的饭饭呀?Great!onderful!谢谢儿子告诉爸爸。对奶奶说了‘谢谢’没有?(儿子震天动地喊一声‘丹克油’)。儿子,妈妈在楼上,快去告诉妈妈——” 于是黄大记者想起千里之外,还有渴望着听他转播的乡亲们,便撇下爸爸,奔赴新的转播地点,誓将新闻普及到穷乡僻壤。 有时妈妈使个坏,等儿子转播完了,哄他说:“爸爸在楼下,快去告诉爸爸。” 不知道是黄大记者忘记已经向爸爸转播过了,还是认为重要新闻重播几次是应该的,或者就是特别欣赏爸爸对新闻的仰慕,总之他又跑去找爸爸,于是听见爸爸向妈妈抗议:“妈妈,你不要这么坏嘛——” 米妈嘿嘿笑:“这怎么叫坏呢?这是从政治上关心你,你那个破球赛,难道比儿子的新闻联播还好看?” 黄大记者是个有良知的记者,绝不是只“歌德”就算了,他除了做饭之类的正面报道,也敢于揭露生活中的“阴暗面”。不管谁上洗手间,他都认为有新闻价值,总要不怕脏不怕累地前去采访,你越劝他不去,他越要去,很有“无冕之王”的风度。 爸爸对此有非常正面的评价:“也是的,怎么能只关心‘进口’,不关心‘出口’呢?那不搞成贸易逆差了?” 米妈脸皮比较厚,每次被采访“出口问题”,都是有问必答。这也是米妈摸索出来的最佳方案,因为黄大记者天生具有记者素养,知道越是蒙着捂着的越有鬼,所以你越回避,他越觉得有新闻价值,也就越抓住不放。你按部就班地答了,他也就按部就班地放过你了。反正是在自己家里,“进口”“出口”,也不是谁不知道的几件事。 黄大记者跟米妈之间的“出口专访”就比较程式化: 黄大记者:“妈妈,Pee or poo?” 米妈(很正面地想:一口气说了三个词,而且会用or,真不简单哪!):“Pee——” 黄大记者(现场直播):“爸爸,妈妈Pee——;关嬷,妈妈Pee——;归嬷(great-grandma),妈妈Pee——” 等到三位新闻受众都给了回应,表示“知道了,知道了”,黄大记者才有心思附在洗手间门上,屏息倾听,有时连华彩段落都错过了,只赶上一个尾声,然后听见妈妈冲水了,便以圆满结束的口气问:“妈妈,done?” 米妈:“Done!” 黄大记者(奔走相告):“爸爸,妈妈Done!关嬷,妈妈Done!归嬷,妈妈Done!” 奶奶太奶奶对这种报道都不好发表太多意见,只有米爸时不时地评价几句:“妈妈今天这么快?好像还不到半个钟嘛?” 有次是奶奶上洗手间,黄大记者光临了,大呼小叫地问:“关嬷?w do?” 奶奶不想让“上头”来的记者看到这一“阴暗面”,想混过去,便哼哼哈哈地不回答。但黄大记者也不是没见过场合的人,“下面”的地方官员捂盖子他还是能看出来的,所以一针见血地指出:“关嬷,pee?” 奶奶无奈,只好“嗯”一声。 黄大记者立马把这个“阴暗面”新闻广播给太奶奶,声音之大,用太奶奶的话说是“隔半条街都能听见”。 太奶奶逗黄米说:“你怎么不拿到大门口去唱?” 黄大记者一向是搞国内新闻的,还不知道国内新闻大到一定地步,就具有国际新闻的价值了,所以他比较茫然。太奶奶见他没悟过来。就“以姿势助教学”,指指大门,进一步逗他:“我是在问你,你奶奶在‘批’,你怎么不到大门口去喊‘关嬷批’呢?” 黄大记者这才明白自己采访的新闻已经具有了冲出中国走向世界的价值,于是激动万分,拔脚就往大门那边跑,被太奶奶一把揪出,眼泪都笑出来了,说:“儿,我是‘足’你的撒,(足:K市土话,“讽刺”,“调笑”,“逗”的意思),你听真了?” 后来太奶奶把黄大记者的“国际笑话”讲给米妈米爸听,米妈听得哈哈大笑,但米爸不笑,好心疼他儿子,埋怨说:“你们怎么把我儿子当傻瓜逗?人家这么小的人,对你们大人当然是言听计从,他怎么知道你们大人这么狡猾?以后快别‘足’我儿了,你们正话反说、反话正说的,别把小小人儿搞糊涂了——” 花儿为什么这样黑?——BY艾米 听太奶奶说,她的家乡曾经有这样一个逗小孩的方法,就是无缘无故地对一个小孩说:“噢,可怜哟,我儿可怜哟——” 据说只要你瘪着嘴,苦着脸,不停地对小孩子这样说,小孩子一般都会被逗哭,当然是很小的小孩子,大了就不奏效了。 米爸是绝对不赞成这样逗小孩的,说这完全是折磨孩子幼小的心灵,干吗无缘无故地把小孩子搞哭呢?吃了饭无事干吗? 米妈吃了饭有事干,所以不敢拿黄米做试验,但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小孩子会被逗哭呢?又没打ta骂ta,也没饿ta的饭,ta也不可能是联想起自己的什么苦难遭遇了,难道小孩子的幸福感也是需要别人肯定的?或者小孩子具有比大人更强的同情心?或者就是小孩子比较好左右? 想不通,问奶奶,奶奶也不是很清楚,可能这事太有中国特色了,加拿大的学校没教过。不过奶奶推测说可能是一种情绪感染吧,大人有时不也这样吗?看见别人在凄凄惨惨地哭,自己的眼圈也跟着红了。大人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表露自己的内心,但小孩子没这些禁忌,所以就更容易受到感染。 米妈想起看过一些文章,告诫大人在单位受了气不要带到家里来,因为负面情绪会对小孩子产生不好的影响。这事米妈没试过,因为没在单位受什么气,不知道是自己没怎么“融入”办公室生活,还是太傻,受了气不知道,或者就是运气好,似乎没遭遇过复杂的人际关系,也就没搞到心情烦恼的地步。 米妈都是早上九点plus才到达办公室,然后就埋头苦干,有时是在干活,有时是在上网,但埋头是一样的。中午吃饭时跟“饭友”们扯点张家长李家长,然后又回来埋头苦干,下午四点minus米妈就积极主动地撤了,好像从来没有had a bad day,也从来没有had a bad day,day无所谓好坏,day day都一样。 米爸的day具体怎么样,米妈不知道,但从他的脸色来看,大概也跟米妈一样,没有bad day,没有good day,每day都是soso。不管怎么说,米爸米妈都是信奉loser哲学的人,赚了钱朝前看,亏了本朝后看,生活上向低标准看齐,时刻想着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点五的人在受苦,可能根本感觉不到什么bad day了,也就没机会见识父母的负面情绪如何影响子女。 不过终于有个机会见识了黄米的“情绪感染”。 话说米妈总想把儿子的什么巨大潜能给挖掘出来,只是还没闹明白儿子的巨大潜能究竟潜在哪里,所以总是扛着一把锄头,东挖挖,西挖挖,指望七挖八挖能挖出金子来。米妈见黄米摸爬滚打之类的都只中规中矩,算不上出类拔萃,说话方面更是落后,被小小水晶等才女落下一大截,就总在想着另辟蹊径,搞个什么歪门邪道的,也出类拔萃一把。 于是有那么几天,米妈就老对着米爸念叨:“你在家多唱唱歌嘛,让儿子听了,也偷师学艺,说不定我儿子在唱歌方面有潜能,一‘呜’惊人呢?” 米爸辩解说:“我是经常在唱歌啊——” 米妈仔细一想,也是,米爸在家的确有哼哼唱唱,但米妈入鲍鱼之肆久了一点,好像感觉不到了,连他唱的什么都没注意,可见唱的不是什么一“呜”惊人的东西。米妈建议说:“你唱点精彩的东西,别唱那些‘麻麻之音’,听得人昏昏欲睡,哪里能激起儿子的兴趣呢?” “唱什么呢?你总不能说现在就想让他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吧?” 米妈一听,精神百倍:“怎么现在就不能唱呢?你小时候唱的不就是这首吗?” “我那所谓‘小时候’,肯定不止一岁多,最少有三四岁了吧?既然我一两岁了连个‘白日依山尽’都背不全,怎么可能把那些词给唱全呢?” 米妈一想也是,但仍然不想放弃:“我也不是说让他唱全首,说不定他能学个半首四分之一首的——要不——跟着唱最后一个字也行——” 米爸无奈,只好拉开架势,唱将起来。黄米同学还没见过爸爸这么认真地唱过歌,立马就被吸引了,放下手中正玩着的东西,站那里聚精会神听爸爸唱。米妈好生得意,但装做没看见的样子,怕打搅了父子俩。 黄米听了一会,就跑到爸爸身边,站在爸爸两腿之间,仰望着他爹,那神情就像一个医生看着一个癌症病人那样,因为无计可施,所以无比同情。 米爸搞愣了,停了歌声,问道:“儿子,爸爸唱歌好听不好听哪?” 儿子毫不客气地说:“No!” 米爸好生无趣,用太奶奶的话说,“脸上像被屁冲了一样”,米妈赶快帮爸爸捡面子:“他的意思不是不好听,可能是觉得这歌——太凄惨了吧?” “这歌怎么算凄惨呢?人家那是抒情——” “人家那是抒情,但也许小孩子听着就是凄惨呢?” 米爸不相信,又唱了起来。这回黄米不仰望爸爸了,直接跑妈妈怀里来了,把头钻在妈妈怀里。米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把儿子撑远点,好看见他的脸。一看,我的儿,是真伤心了,眼皮都红了! 平时总听说什么“眼圈红了”,米妈还真不知道眼圈怎么个红法。这回亲眼所见,不是眼圈,是眼皮红了,儿子那白嫩的眼皮泛着一层红色,有点像感冒了的样子。米妈赶快叫停:“别唱了,别唱了,你这个老爸,唱的什么呀,都快把我们儿子唱哭了!” 米爸嘴硬:“这不是你叫我唱的吗?” “我叫你唱,但我没叫你绷着个脸唱啊!曲子是太——抒情了一点,但你唱的时候,不能喜笑颜开地唱吗?如果你面带笑容地唱,我儿子就不会伤心了——” 米爸大概在心里试了一下,辩解说:“这个歌的歌词都落在‘窝’的音上,嘴向前撮得像张瓢,你叫我怎么喜笑颜开地唱?你试试,看你行不行——” 米妈踊跃地试了一下,虽然尽量别把嘴撮得像张瓢,但还是没法做喜笑颜开状。米妈想了个歪点子:“那你就把最后一个字改了吧,改个能喜笑颜开的词——比如‘茄子’什么的——” 米爸想了一下,说:“好,等我来试一下——”,米爸清清喉咙,唱道: “花儿为什么这样黑(K市发音如”赫“)——” “为什么这样黑——” “唉,黑得好像,黑得好像——燃烧的——(急找押韵词)——车——” “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冥思苦想,最后蹦出一字)——色——” 米爸米妈爆笑,儿子像看两个从疯人院里逃出来的病人一样,面上有惊恐,也有鄙夷。米爸米妈不敢笑了,从此打消挖掘儿子唱歌潜能的念头。 过了几天,黄米突然跑到爸爸跟前,说:“爸爸,哄!” 米爸受宠若惊,连忙抱起儿子,一手轻拍儿子屁屁,嘴里呜呜啦啦唱起一首老掉牙的催眠曲。但儿子用手去捂爸爸的嘴,说:“No,爸爸哄!” “爸爸是在哄啊!” 换首催眠曲,还是不合儿子的意,米爸问米妈,米妈也不知道儿子要怎么“哄”,而且也不是睡觉的时间,又问奶奶和太奶奶这个“哄”到底是个什么新典故,怎么米爸米妈都没听说过。奶奶和太奶奶也没听说过,奶奶纳闷说:“平时睡午觉都是念故事催眠的呀,怎么会要哄睡?是不是你们晚上是哄睡的?”“没有啊,晚上也是念故事催眠的——”最后还是黄米给几个家长解了围,他拖长了声音“哄”了几下,他老爸终于明白了:“是不是叫爸爸唱‘花儿为什么这样——哄——’?“儿子兴奋地笑了,催促道:”爸爸,哄——“于是爸爸”哄“了起来,黄米很认真地看他爸爸的嘴,看得十分努力,有时自己的小嘴也情不自禁地动起来。米妈得意地说:”看,我儿子学得多认真啦!将来肯定是一流歌星——” 米爸唱了几遍,想邀儿子一起唱,每唱到倒数第二个字,就拖长了声音,在那里徘徊等待。如此这般地试了几遍,儿子的表情有点跃跃欲试了。 米爸:“花儿为什么这——呃——样——昂——(撮着嘴做”红“状等待)”儿子有点扭捏,有点矜持,想唱不敢唱的样子。米妈等不及了,大喊一声:“轰——”(全体大笑)米爸接唱:“为什么这——呃——呃——呃——样——昂——”奶奶太奶奶也来凑热闹:“轰——”(又全体大笑)米爸:“唉——挨挨哀——哀——红得好像——红得好像燃——岸—烧——熬的——(三个妈妈一起)火——” 米爸:“它象征着纯——恩——洁底友——欧——呕——呕——谊和爱——哀——挨——(几个大人都渴盼地望着黄米,半张着嘴,但黄米仍没加入,米爸只好拼尽全力在那里‘挨哀挨挨——’)” 仿佛等了半个世纪,黄米终于开腔,大喝一声:“停——”几个大人立马噤声,面面相觑,好不羞惭,都为自己刚才小丑般的举动后悔,一定是群魔乱喊,让黄米恶心了。 突然听黄米说:“爸爸,轰!”米爸糊涂了:“你不是叫‘停’的吗?怎么还要‘轰’?“黄米坚持说:”爸爸,轰!“几个大人终于明白,哈哈大笑一阵,又开始”轰”。 拉服 or 挖服?——BY艾米 上一篇“花儿为什么这样黑”可能忽悠了大家一把,就是最后黄米米那一声喊“停!”,不光让米爸、米妈、米奶奶、米太奶奶羞愧难当,也把一些读者搞蒙了,以为黄米米真的是在叫停。其实不然,那是黄米米他老人家在唱歌呢,只不过把“爱情”搞成了“爱停”。 据说很多孩子小的时候,都有几个音发不清楚,一般都是z、c、s、zh、ch、sh、r、j、q、x这样的音有点困难,K市话叫做“夹舌子”。 米爸小时候就有点“夹舌”,发不清zh、ch这样的音,把“帐子”说成“荡子”。米伯伯(米爸的哥哥)那伙人最爱逗米爸,每次米爸要跟他们一起玩,那些大孩子就叫米爸说“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说了才能跟他们一起玩。 这话应该算个绕口令,读成“zengroengroenoftengrow”。 米爸这个“夹舌子”当然对付不了这个绕口令,但又想跟大孩子们一起玩,只好憋红了小脸,憋出一串“党糖党糖党党糖,糖党糖党糖糖党”,由此落下一个“糖糖党”的诨名,幸好那些大小孩老早就长大成人,各奔东西,米爸的这个诨名才没流传下来。 黄米在这方面有点踏爸爸的代,但又不完全一样,他发q音不是很准,所以把“爱情”说成“爱停”,但当他发不准“唱”这个音的时候,又把“唱”说成“呛”,说明他还是能成功发出“q”的音的,只不过搞错了地方,把c。 据说这也是很多小孩子的通病,就是把几个音张冠李戴,一般没什么大问题,长大了就好了。 所以米爸不着急,还跟着儿子说“爱停”,特意把“纯洁的友谊和爱情”唱成“纯洁的友谊和爱停”。 米妈听了有点着急:“你怎么也跟着唱‘爱停’呢?你应该纠正他,不然他还以为应该唱成‘爱停’呢,那岂不是让谬误流传?” 米爸忍俊不禁:“你还说谁呀?你小时候不是出了名的错别字大王吗?就是因为你说‘水许’,搞得我岳父岳母都跟着你说‘水许’,还搞得我的岳父大人给学生上课都说成‘水许’,把学生笑翻,你忘了?” 米妈被人揭了老底,有点羞愧,想辩解一下,又觉得的确没什么可辩解的,小孩子嘛,读错几个字怕什么?越读错越有意思。 但语文教师出身的太奶奶眼里糅不得砂子,一看见错别字就恨不得像批改学生作文那样,提起红笔,“嚓嚓”两下,给人家叉掉,再给人家改正。太奶奶说:“第一印象是最重要的,一个错误的读音深入脑海了,今后就很难挖出来了。” 太奶奶也拿米妈做例子:“你看他妈妈,小时候读错别字没人纠正,到现在还在写错别字,总写什么‘赤果果’——” 米爸解释说:“她那不是为了幽默吗?现在你还说‘赤裸裸’多没劲?非得说‘赤果果’才好玩——” “好玩是好玩,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水平低,写错别字呢。” 米妈不在乎:“我专门在‘赤果果’上打了引号的,如果谁看不出来,那只能说明他水平低。” 米爸搬理论出来对付太奶奶:“语言来自生活,先有语言,后有语法和规则,规则只能用来描述语言,不应该拿来限制语言。语言是约定俗成的嘛,不合规则的东西,如果大家都这么说,就变成合规则的了。比如‘叶公好龙’,先前不是读作‘she公好龙’的吗?但读‘ye公好龙’的人多了,最后就变成‘ye公好龙’了。” 太奶奶见米爸米妈两个稀泥巴糊不上墙,也就不多说了,但私下里很注意纠正黄米的错误发音。 有一天,太奶奶跑去问奶奶:“宝宝天天唱的那个‘挖服’到底是个什么歌?” 奶奶调查了一下,告诉太奶奶:“是个英文歌,I love you,you love me,we're a happy family……” 奶奶把歌词写在太奶奶的本子上,教太奶奶唱了一下,太奶奶在歌词下面加注了她独创的联想式注音:“爱拉服优,优拉服米,伟儿海皮伐木里。” 太奶奶以前教过音乐的,所以唱歌很有一套,现在家里特意给她买了一个电子琴,让她锻炼手指的,听说经常锻炼手指灵活可以延缓大脑的退化。太奶奶一对照音乐,就知道黄米唱错了:“这不应该是‘拉服’吗?怎么宝宝总唱‘挖服’呢?” 奶奶解释说:“可能小孩子唱不清楚,搞成wuv了。” 于是太奶奶边弹琴边唱歌,想给黄米树立一个正确的榜样。 黄米宝宝很敬佩懂音乐的人,听到太奶奶弹琴唱歌,就站旁边很羡慕地看。太奶奶把他抱坐在自己两腿上,抓着他的手,让他用右手食指按琴键,弹出一个“唆米唆”,黄米惊讶地转头去看太奶奶,大概是说:“看!我能弹琴了!我弹出歌来了!” 又弹一个“唆米唆”,黄米就忍不住张扬起来:“爸爸,挖服!妈妈,挖服!奶奶,挖服!” 几个人都跑过来听黄米“挖服”,黄米弹得兴起,还唱将起来:“挖服优——挖服优——嗯嗯嗯嗯——挖服优——” 太奶奶忍不住了,纠正说:“宝宝,不是‘挖服’,是‘拉服’——” 黄米不管那一套,仍然“挖服优——挖服优——嗯嗯嗯嗯——挖服优——” 太奶奶(严肃地):“宝宝,拉服——” 黄米(认真地):“挖服——” 太奶奶:“跟太奶奶读:拉服!” 黄米(认真跟读):“挖服!” “拉服!” “挖服!” “看着太奶奶的嘴:乐——啊——啊——啊——服!” 黄米(认真而胆怯地看着太奶奶的嘴,半天不敢说话,最后试探着说):“挖——啊——啊——啊——服!” 太奶奶差点气晕,米妈打圆场:“太奶奶,随他去吧,挖服就挖服,好多小孩子都是‘挖服’的——” “那不行的,什么‘挖服’,听着就不——顺耳——” 米爸开玩笑说:“太奶奶,你是不是一听到‘伐木里’,就想到拉大锯放树的?所以一定要‘拉服’不能‘挖服’?” 太奶奶有点恼,但听到“拉大锯”又忍不住想笑:“还真被你说中了,我一听这歌就觉得是山上伐木头的——” 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有一天,黄米正在边玩边唱“挖服优——挖服优——嗯嗯嗯嗯——挖服优——” 太奶奶大概又想到山上伐木头的场景了,忍不住打断他:“宝宝,怎么又在唱‘挖服’呢?是‘拉服’——” 黄米正自我陶醉着呢,被太奶奶这一声断喝吓坏了,拿着玩具站在那里,恐慌地看着太奶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眼泪都要出来了。 太奶奶一见,心疼万分,赶快把黄米拉到怀里,痛骂自己:“太奶奶老糊涂了,吓着我儿了,来,打太奶奶!(说着在自己腿上砰砰啪啪拍了几下)宝宝,太奶奶再不吓你了,我儿想怎么唱,就怎么唱。管它拉服挖服的,只要我儿高兴就好。来,我们来弹琴,唱‘挖服优’——” 你看你看爸爸的脸——BY艾米 太奶奶的家乡有句老话,说会做父母的,都会让孩子有个“怕角儿”。太奶奶这个“怕角儿”读做“pa-jiao-er”,她不知道是哪几个字,只知道大意是能让孩子敬畏惧怕的东西,相当于法律之于成年人。有了法律的威慑,成年人就有了“怕角儿”,就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如果一个人没有“怕角儿”,就会胆大包天,胡作非为。如果人人都没有“怕角儿”,天下就大乱了。 怎么样才能让黄米有个“怕角儿”呢?几个大人都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一两岁的孩子,有时又没法讲道理,这个“怕角儿”还真不容易找到呢。 听奶奶说,北美很多孩子的“怕角儿”是“timeout”,据说“timeout”是北美很多儿科医生和儿童教育家推崇的家庭教育方法,说是比打屁股之类的体罚好。比如孩子哭闹,就把孩子放到他的小床里,告诉他如果不停止哭闹就不让他出来。又比如孩子跟人玩耍的时候,如果表现不好,可以把孩子带到一边去,告诉他如果不改正某错误,就不能回去跟大家玩。 但“timeout”似乎还不是终极“怕角儿”,还需要一个更强有力的措施来保证。你叫他站墙角,如果他不站呢?你怎么惩罚他?如果你没办法惩罚他,那你的“timeout”就失效了。也许只好伸出手臂把他“钉”在那里,或者打他屁屁,但那又搞成体罚了。 米妈问奶奶:“米爸小时候的‘怕角儿’是什么?” 奶奶回忆说:“我们没打过他,但用‘打’吓唬他还是有的,一般都是说:‘再别这样了,不然妈妈打你手手了!’” “那能吓得住他吗?” “一般都能吓得住,不过有一次忘了是为什么事,他造反了,我举起一只手,做个打人的样子,他也举起一只手,做个打人的样子。他说不了我那么长的句子,但他嘴里也呀呀吧吧地说‘打打’。我又好气又好笑,说:‘咦,你今天还不得了呢,要造反了?居然要打妈妈?’” 米妈很感兴趣地问奶奶:“那后来怎么样呢?你打他没有?他打你没有?” 米爸插嘴说:“呵呵,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奶奶说:“不记得那次是怎么了结的了,反正我没打过他,他也没打过我。” 想不到米爸这么憨包子的人也有过这么叛逆的时候!米爸辩解说:“那哪里是叛逆?只不过是太小了,不懂为什么大人可以打小孩,小孩就不能打大人。人是天生就有平等意识的嘛,别人能干什么,我就能干什么,你能打我,我就能打你。不平等的条约都是后天被人灌输到脑子里的——” 米爸坚决不赞成用打来吓唬孩子:“既然你们都舍不得打,那就干脆就别做个纸老虎了,你们举了手做打人状,如果没吓唬住他,你们还是不会打下去,那不成了说话不算话了?小孩子聪明得很,他试两次就能试出来——” 米妈打电话问素芳奶奶和艾民爷爷,看米妈小时候的“怕角儿”是什么。 素芳奶奶说米妈小时候最怕的就是失宠,一般到了说不服米妈的时候,素芳奶奶只需要说一句:“妈妈说了你不听,妈妈不喜欢你了——” 据说这句话很奏效,米妈听了,虽然碍于面子不会立即改正,但也不再坚持,等父母给个台阶,就乖乖地下来了,事后还不断想出鬼点子来检验自己究竟失宠了没有,搞得父母一遍遍说“我们喜欢你”,“I love you”,米妈还不放心。 素芳奶奶讲了米妈小时候一件事,话说米妈小时候爱热闹,周末待家里不出去,米妈就恹恹的,像生了病一样,所以爹妈每个周末都带米妈出去玩,公园啊,朋友家啊,亲戚家啊,总之就是“宁在外面磨,不在屋里坐”。 米妈每次去的时候,都是兴高采烈,龙精虎豹,玩起来也是精力充沛,大呼小叫。但一到了回家的路上,米妈就情绪低落,垂头丧气,总是坐在自行车后座的兜子里“栽瞌睡”,头枕在爹妈的后背上滚来滚去,滚醒了就发脾气,哭哭啼啼,扫兴而归。 爹妈都是“弱爱”孩子的人,所以并不介意,反而觉得自己没照顾好,赶快改进,用宽布条子把米妈的竹座椅封上口,免得米妈睡着了掉出来。素芳奶奶还专门做了个靠枕样的东西绑在艾民爷爷背上,供米妈睡觉用。艾民爷爷怕米妈睡着了把自己的口鼻捂住堵死,总是一边骑车,一边伸手到后面试探米妈还有没有鼻息。 米妈的奶奶比较严格,捉住机会警告米妈:“你怎么这么个‘狗脸不生毛’呢?你爹妈辛辛苦苦带你出去玩,不就是为了讨你高兴吗?你玩累了就瞎哭闹,那谁还带你出去玩?你再这么不识抬举,你爹妈不喜欢你了。” 据说这番话把米妈吓死了,生怕爹妈不喜欢自己了,又怕爹妈再不带出去玩了。到了下次出游归来的路上,米妈就一路强打精神,自说自唱,猛做欢快状。结果米妈勉强撑到家,就“累瘫条”了,晚饭都等不及吃,倒头便睡,把爹妈心疼得要命。 米妈是存不住话的人,很快就把奶奶的教训汇报给爹妈了。不用说,老爹又去给奶奶提意见,叫她不要吓唬艾米:“如果我们真是不喜欢她,那您这样说说还有点道理,但我们根本都没因为她累了哭闹就怪她,您何必这样吓唬她呢?她是最怕爹妈不喜欢她的,您上次这样说了,她这次回来的路上,一路硬挺着不敢睡觉,还自说自唱的,累得一到家就睡着了,怪可怜的——” 据说素芳奶奶很惭愧,私下检讨说:“再不这样吓唬孩子了,这像什么话?就这么一件事,就搞得妈妈不喜欢女儿了,这不等于说妈妈是个没原则的人吗?做错一件事,只错在一件事上,怎么能一下就把妈妈的爱给夺走了呢?” 艾民爷爷告诫米妈说:“你们可别这样吓唬孩子,我们早就认识到这样做不对了,因为这等于不给孩子留后路,做错了一件事,就全盘尽失父母的爱,那孩子还有什么希望?不如破罐子破摔,那不成了官逼民反了?做错哪件事,就是哪件事,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要实事求是,一分为二,全面地看待问题——” 米妈开玩笑说:“哇,你们的政策太英明了,那你们后来用什么来吓唬我这个刁民呢?” 素芳奶奶说:“我们都是溺爱得一塌糊涂的,你做什么我们都觉得可爱,就怕你在外面也这样做,人家看不惯,所以总是说‘在外面可不能这样,不然别人会不喜欢你的’——” 米妈恍然大悟:“可能就是小时候被你们吓唬多了,吓出胆子来了,我现在彻底不怕‘别人不喜欢’了。喜欢就喜欢,不喜欢拉倒,ho cares?” 米妈转了一圈,请各位家长忆苦思甜,传经送宝,结果什么高招都没学到,只得到一个“尽情溺爱,听天由命”的印象。 后来,不知道是谁兴起的,米爸的脸就成了黄米的“怕角儿”,每次需要吓唬黄米的时候,几位女家长就会满脸敬畏地指指米爸,说:“看爸爸的脸!爸爸不高兴了,快别这样了——” 这一招还挺管用,黄米会小心翼翼地瞄爸爸的脸,虽然在米妈看来,爸爸的脸上全都是受害者的无辜,但不知道黄米看出了什么,总之就怕了,然后就讪讪地改正错误了。 米爸觉得很冤,私下抱怨说:“你们怎么要拿我当恶人?怎么不叫他看你们的脸?” 米妈辩解说:“我们几张脸都这么明目皓齿,灿若桃花,哪里能起到威慑作用?你的脸好歹总有些铁青色可以唬人,谁叫你长胡子的?” 米爸抗议了几次,奶奶太奶奶都改正了,但米妈痴心不改,遇到需要吓唬黄米的时候,仍然是“你看,你看,爸爸的脸”,米爸没办法了,只好木起一张脸,充当儿子的“怕角儿”。 “爸爸的脸”派上用场的时候并不多,不知道是黄米听话,还是米妈太“弱爱”了,自己的儿子嘛,怎么看怎么好,没什么要“扳正”的。比较用得上的就是出门到“磨”(mall)里去玩的时候,需要说服黄米穿上“尿裤裤”(diaper)。他在家里通常不穿,因为很小就开始“把尿”,他知道拉尿前发警报,大人也很注意察言观色,到时候就带他去洗手间,所以他很少尿裤子。再说都是自家的地毯,就算被儿子尿湿了,大家也不在乎,反而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但在“磨”里玩不同,黄米玩起来高度投入,有时会忘了拉警报,那里是公共场所,厕所不像家里的那么近,很容易尿在地上,只好穿个“尿裤裤”,以防万一。 但黄米最不喜欢穿“尿裤裤”,每次出门之前,都要磨一番嘴皮子,劝说他穿上“尿裤裤”,如果道理讲尽了还不肯穿,米妈就把爸爸的脸搬出来:“看爸爸的脸!” 爸爸又被做了稻草人,万般无奈,只好严肃地说:“快穿上,不穿不能去‘磨’里的——” 有次黄米倔上了,一直“No,No”地不肯穿,米爸只好一直木着脸,坐在沙发上不起动。黄米避开他爸,到几个女家长那里去求情:“妈妈,磨!关嬷,磨!归嬷,磨!” 声音细嫩得近乎哀求,几个女家长早就心软了,但大家做惧怕状,看米爸一眼,全都不敢动的样子,反反复复就一个政策:“爸爸说了的,不穿尿裤裤不能去‘磨’里玩。” 太奶奶看黄米四处求情太可怜,想转个弯:“算了,这次不穿吧,下不为例。宝宝,到了‘磨’里,记得早点叫‘批’啊——” 米爸大义灭亲地说:“不行,不穿尿裤裤,就不能去‘磨’里玩——” 黄米求了一圈,没有求动一个人,只好自己跑到门边去张望,指着停在外面的车说:“车车,磨——”,宛如坐监的人渴望自由一般。 米爸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但咬牙坚持着。 黄米也不告饶,一个人趴在沙发上,闷头不吭声,几个大人各怀鬼胎,不知道这事该怎么了结。最后太奶奶再次出来“转弯”,拿了尿裤裤,连劝带逼地给黄米穿上,又牵着他到米爸面前,教他说:“爸爸,我穿了尿裤裤了,我们去‘磨’里吧——” 黄米还没说出这话,米爸已经跳将起来,抱了儿子,左亲右亲,边往门外走边说:“儿子,爸爸也是没办法呀,你不穿尿裤裤,把‘磨’里的地毯打湿了,警察叔叔要抓你的呀——” 黄米的金牌梦——BY艾米 米爸米妈小时候都做过金牌梦,不过那时对“金牌”这个词还不怎么熟悉,只知道“冠军”或者“第一名”的说法。 米妈小时候打过很多运动项目的主意,但都是半途而废,或者应该说是“起跑而废”,因为如果以金牌为终极目的的话,那米妈还远远没到半途,都是尚未入门就废了。 米妈学过体操,不知道是看了谁们的平衡木表演或者训练,就迷上了人家那根窄木头。瞧!那么窄一根木头,人家居然能在上面“左翻右翻”,是多么了不起啊!想象如果是自己在那根窄木头上左翻右翻,那该是多么的——多么啊!于是吵着闹着要去学体操。 父母挖空心思费尽心机找了教练,让米妈去学体操,结果米妈学了没多久就不肯去了,原因是“不好玩”,教练老也不教米妈“左翻右翻”,连那根窄木头都不让米妈上,却老是叫米妈们一干小孩子跑步压腿什么的,烦不烦啊? 父母解释说跑步压腿都是“基本功”,不先练跑步压腿怎么可能去平衡木上“左翻右翻”呢? 米妈才不管你什么“鸡本功,鸭本功”,不好玩就是不好玩,坚持说:“我不想学基本功,我只想学平衡木。” 老爸老妈见米妈把“基本功”和“平衡木”对立起来了,知道这孩子与那根窄木头是没缘了,遂不再劝说,只给教练陪个礼,就再也没送米妈去学什么体操了。(很可能埋没了一个世界级窄木头冠军,谁知道呢?胜利不是往往来自再坚持一下吗?) 米妈的兴趣后来就转到芭蕾舞和各种乐器上去了,当然全都是“起跑而废”,而且都废在“基本功”上。米妈学芭蕾,是冲着“天鹅湖”那样的“踮脚尖”去的,但芭蕾老师偏要叫米妈练什么“下腰”之类的枯燥玩意;米妈学拉提琴,是冲着“梁祝”们去的,但提琴老师偏要叫米妈拉空弦,还要练夹琴,夹得米妈腮帮子生疼,疼得米妈暗骂那个发明提琴的家伙:身上这么多地方,琴放哪里不好?偏要夹在腮帮子下面! 米妈在体育方面主动要求的“金牌培训”就这么结束了,但因为个子比较高,在学校读书时还不断被拉进篮球队、排球队里去“被动培训”。但米妈是同样的老毛病,就是不喜欢“基本功”,只喜欢“赛球”。偏偏排球队、篮球队的教练都喜欢“基本功”,动辄就是跑步压腿摸高那一套,一练好久都不让米妈尝尝“赛球”的滋味。 米妈坚持了一段时间,心思只在“赛球”上,对于跑步压腿之类的“基本功”恨之入骨,能混就混,能逃就逃,忍受了几年折磨,终于没超出校队的范围。 米爸比米妈强多了,至少能忍受那些千篇一律的“基本功”训练,所以能将乒乓球打出校队,打出市队,一直打到省里去。不过米爸的志向也就那么大了,到了决定是到省里去读体校,还是留在本地读普校的关键时刻,米爸就听从父母的意见,留在了本地读普校。 爷爷奶奶一直都在怀疑,是不是把一个世界级金牌选手给扼杀了? 但太奶奶很坚定:“要那个金牌做什么?运动员就是吃一碗年轻的饭,年龄一过,退下阵来,只剩一身的伤。金牌有什么用?能吃一辈子?” 米爸的球技不能供他“吃一辈子”,但好歹还让他得了几个奖杯,他当年去外地读书时奖杯都留在家里,被奶奶太奶奶带到了加拿大,后来又带到了美国。以前住房小,没地方供奉,一直放在某个纸盒子里压箱底。搬到现在的住处后,米妈就拣个安全的地方,把米爸的几个奖杯供奉了上去,虽说一点也不金光闪闪,但总是米爸年轻时的一点光辉业绩。 米爸说:“今生是没指望得什么金牌了,除非是参加嘿咻耐力赛。” 米妈说:“吹!” 黄米对妈妈是“理解的要支持,不理解的也要支持”,跟着嚷道:“推!推!” 米爸笑昏了,问儿子:“你懂个什么?也跟着起哄?爸爸不吹,妈妈才吹!” 米妈说:“丑!” 黄米跟风:“求!求!”边说还边伸出食指在脸上“羞”爸爸。 爸爸一把抱起儿子,边胳肢边问:“爸爸哪里丑了?嗯?马屁精,你是妈妈的马屁精!” 马屁精笑得打颤,尿都快出来了,告饶说:“爸爸——Nomore——尿尿——pee——” 米妈米爸的金牌梦是早就灰飞烟灭了,但对体育的爱好还残存了一些。米爸到美国后,除了打几小球(乒乓球、羽毛球、网球)之外,也经常上健身房。据他说刚开始主要是为了消耗精力,免得自己老是“想歪了”,后来就成了一种习惯,不锻炼锻炼就像有什么任务没完成一样。 买房子的时候,我们听从网友们的建议,没买带游泳池的房子,一是因为有孩子,怕不安全,另外也听说游泳池很难伺候,保养很花钱。反正小区有很好的游泳池,又大又有水滑梯之类的设施,比家里的游泳池更好玩。 家里没游泳池,后院就很空旷,我们请人把后院的patio围了起来,买了个乒乓球桌放在那里,米爸有空了就叫上米妈到“玻璃柜子”里“抽一盘”。不过别想歪了,米爸米妈只是在那里抽球,因为patio几边都是玻璃,所以是名副其实的在“玻璃柜子”里表演。 黄米大概得了米爸米妈的遗传,貌似挺爱体育的,每星期游几次泳,是他最开心的时候,戴着小游泳帽和goggles,还挺像个正儿八经的游泳运动员。他穿着他的小救生衣,可以一个人在游泳池里满场飞。 这段时间看奥运,可把黄米忙坏了,每次都得他起头,由他来打开电视,调到NBC奥运转播频道,等运动员一出现,他就大声欢呼:“Chicken!Chicken!” 刚开始把米妈吓一跳,这孩子!居然敢指着堂堂的奥运健儿健女们叫Chicken?这还得了? 后来问了太奶奶才知道是个什么典故,原来是太奶奶见运动员们个个都是肌肉鼓鼓的,忍不住赞叹道:“你看人家运动员,好多肌肉啊!” 这下黄米有事干了,挨个跟家里的四大金刚比Chicken。他走到爸爸跟前,使劲一握拳,弯曲了手臂,嚷一声:“爸爸,看,Chicken!” 爸爸也赶快一握拳,弯曲了手臂,嚷一声:“儿子,看,big chicken!” “Me big!” “Me bigger!” “Me bigger-r-r-r——”拖长了声音,一直嚷到满脸通红。老爸怕把儿子憋死了,赶快认输:“好好好,you bigger。” 黄米战胜了爸爸,走到妈妈跟前。妈妈一见儿子捏紧拳头,弯曲肘关节,亮出白白胖胖藕节一般的手臂,便赶快溜须拍马,捏捏儿子肥坨坨的手臂,做景仰状:“哇,我儿子这么big的chicken啊!妈妈输了,妈妈的chicken没宝宝的大.” 黄米连胜两场,气势非凡,跟奶奶和太奶奶就不客气了,直接跑过去,摸摸奶奶太奶奶的手臂,报告说:“No chicken!” 电视上赛什么,黄米就在下面赛什么。上面在游泳,黄米就趴在沙发上,手脚乱划,嘴里piapia地叫着;上面在骑马,黄米就“骑爸”,爸爸趴在沙发上看电视,黄米骑在爸爸身上,嘴里叫着“爸爸,跑!爸爸,跑!”爸爸象征性地抖两下,或拱起身子,黄米便摇摇欲坠,使劲抓住爸爸的t恤,兴奋得咯咯笑。 为了跟奥运保持一致,咱们也得发发奖才行。太奶奶设计自制了一批“奖牌”,是用八宝粥上的塑料瓶盖改装的,太奶奶在瓶盖上打了洞,拴根布条子,就做成上好的“汉白玉”奖牌,号称“玉镶玉”。 黄米包揽了各项比赛的奖牌,挂着满脖子的八宝粥盖子,比赛的时候舍不得取,洗澡睡觉也舍不得取。 有一天米妈刚下班回到家,就被黄米拉去看他的体育表演,只见地上铺了几床被子,被子上放着一溜枕头,黄米站在枕头上,撅着小屁屁,嚷一声:“割脚背——pia!”就躺在枕头上翻滚起来。 米妈搞愣了,这是一个什么比赛项目?怎么米妈这个什么都沾一指头的“体育运动专家”没见识过?难道是在模仿运动员受伤的情景?没听说哪个运动员受伤了啊。米妈问太奶奶:“谁把脚背割了?怎么黄米说什么‘割脚背’?” 太奶奶差点笑岔了气:“这么聪明的妈妈,连‘割脚背’都不知道?” 米妈想了一阵,还是不明白,太奶奶也故意卖关子,不告诉米妈。米妈正百思不得其解,就听太奶奶吆喝一声:“宝宝,来,表演个‘燕式平衡’给妈妈看!” 于是我们的黄米同学就在太奶奶的扶持下,一脚着地,另一脚往后伸去,上身前倾,与腿在一条水平线上,两臂向两边平伸,跟身体在一条水平线上。 关于这个姿势,如果我描绘得不清楚,就请你想象一下“泰坦尼克”号里男女主角在船头的那个经典普士吧!我们黄米就像那个女主角一样,伸开两臂,只不过一条腿是向后伸的,人不是直立的,而是在一条水平线上的。对,就是一个水平面上的“泰坦尼克”经典普士。 米妈笑昏了,这一老一小,在表演“泰坦尼克”啊? 米爸揭秘说:“老外了吧?人家那是在表演平衡木呢,‘燕式平衡’,没听说过吧?亏你还吹小时候练过体操,人家太奶奶那才叫练过体操,五十年代的‘劳卫制’,人人都要通过的一些体育项目,其中就有这‘燕式平衡’——” 米妈大叫:“太奶奶,你这下把我们黄米的金牌梦给打破了,平衡木是女子体操比赛项目呀!” 太奶奶说:“我管它是女子的项目还是男子的项目,我儿喜欢,就是我儿的项目。” 米妈想到米爸的乒乓球启蒙老师是太奶奶,就不再多言,人家太奶奶是有远见之人,兴许若干年后男子体操也引进了平衡木,那我们黄米岂不就走在时代前列了吗? 米爸怂恿说,“你把那个‘割脚背’写到网上去,看有没有人猜得出来是什么——” 小丫头——BY黄颜 在老黄的家乡话里,“小丫头”就是“小女孩”“小姑娘”的意思,一般是指未婚的小女孩,比较口语化,因此比“小女孩”“小姑娘”叫得亲切,是一种昵称。 艾米做妈妈几年了,但家里人仍然叫她“小丫头”,只有在按黄米口气说话的时候,才称艾米“妈妈”。 老黄家乡的昵称习俗,不论男女,都是用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再加一个“儿”字来称呼。但艾米的中文名字有点不中不西,如果用她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再加“儿”来称呼她,就不怎么顺口,所以始终没有叫开,最后大家都用了老黄的叫法,叫她“小丫头”。 老黄叫艾米“小丫头”,从第一次看见那满屋子的照片时就开始了,那时只是在心里叫叫,但这个称呼,从看到照片的那天起就在心里生了根,一旦能名正言顺地叫“小丫头”了,就在嘴里也生了根。当然,在夫妻恩爱闺房作乐的时候,也会天上地下各类名词“浑叫”一气,但在亲朋面前,最拿得出手的昵称就是“小丫头”。 小丫头最“小丫头”的地方,就是爱脚跟脚,腿跟腿,连晚上睡觉都跟人追。那个黏糊劲,像妹妹黏糊哥哥,像妻子黏糊丈夫,像孩子黏糊父亲,像妈妈黏糊儿子,总而言之,就是让老黄过足了一个男人想过愿过的各种各样的瘾。 自从床上多了个小黄米,小丫头睡觉就不再乱追人了。喂奶的时候,黄米是睡在父母之间的,喂完了,再搬到床的里边,让爸爸隔在中间。但有时一家三口都辛苦了,喂着喂着,三个人全都睡了过去。半夜醒来看看,儿子已经自动翻成仰卧,睡成上下两个“山”字,而小丫头则蜷缩在床的一边,把凡是能让出来的地盘都让给了儿子,自己也还睡得呼呼的。 有时黄米贪新奇,要跟奶奶睡那么一晚两晚,于是夫妻两人便可以睡得随意一些,小丫头便又恢复了追人的睡法,有时上床的时候睡在一边,起床的时候已经追到了床的另一边。 老黄很puzzled,问小丫头睡着了怎么知道儿子在不在身边,怎么知道能不能追人,她自己也很puzzled,不知道在睡梦里是怎么掌握分寸的。 后来黄米这个鬼机灵也学会了叫“小丫头”,不过他把这个“小”字叫得很敷衍,一带而过,听上去像是在叫“虾头”一样。有的老外听了,都很puzzled:怎么你们中国人把妈妈叫“stle”? 黄米跟妈妈小时候一样,特别爱拿大人打趣,看到爸爸妈妈很窘的样子,他就很开心。他经常跟妈妈开玩笑,调皮地叫她“虾头”“虾头妈妈”。 妈妈“威胁”说:“好啊,你叫我‘小丫头’,看我怎么胳肢你——” 黄米总是咯咯笑着到处乱躲,但躲来躲去,最终都是鸵鸟一般把头埋在沙发里,小屁屁撅得高高的,还以为自己躲得巧妙。 妈妈不费吹灰之力就逮住他,用头在他怀里拱,胳肢他的小肚肚,痒得他叽叽笑,浑身乱扭,有时笑得尿都快出来了,大喊“Nomore!Nomore!I pee!” 等他拉完尿,或者等妈妈放开他,他便又叫“虾头妈妈”,妈妈便又去逮他拱他。两个人玩这个游戏,可以玩好多遍,乐此不疲。 如今,床上又多了一个小人儿,四个人睡成一个“州”字,只缺一点一竖。 听人说,生第二个比生第一个容易,可我们家的老二却生得比第一个难,让妈妈吃了不少苦。 (具体的生产过程,这里就从略了,一是不想给人肉搜索者任何线索,二是老黄目前也还没进入调侃搞笑的状态,想起那一幕,还腿脚发软,就不打肿脸充胖子了。太奶奶嘲笑说:弟弟得了一个儿子,变成了爸爸;得了一个女儿,变成了爷爷) 小丫头生了个小丫头,称呼就有点乱了。这段时间家里人又多,全都是乱叫一气,主要是两个小丫头的称呼比较乱,其他几个人都有比较固定的称呼:黄米是“哥哥”,老黄是“爸爸”,奶奶太奶奶她们都不变。 新生的小丫头名目繁多,有叫“妹妹”的,有叫“毛毛”的,有叫“小咩咩”的(K市对新生儿的称呼),有叫“小丫头”的,也有叫“小某某”的(某某=艾米的真名)。 新生小丫头的正规名字,是跟妈妈一样的,只加了一个JR.,网名早就有了,叫“艾颜”。既然两个小丫头大名一样,那昵称就有同样的问题,用最后一个字再加“儿”就不怎么好叫。如果把小艾颜叫“小丫头”,又跟妈妈的昵称重复了。 太奶奶说:重复了怕什么?重复了正好,一呼两应,多热闹! 最后还是黄米小哥哥天才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完全没人教他,哥哥就自动叫妈妈“虾头妈妈”,叫妹妹“虾头妹妹”。 “虾头妹妹”的相貌,现在看上去还不像那张“果体”照上的“虾头妈妈”。那上面的妈妈是一个圆圆脸上四个圆圆点,但妹妹现在还是一个圆圆脸上三条短横线:眼睛还有点肿,还不那么“炯炯有神”,闭着的时候就是两条线。嘴巴也还不是嘟嘟嘴,抿着的时候更像一条线。 不过素芳奶奶说艾米刚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长段时间就长成“果体”照上那样的了。 哥哥对“虾头妹妹”很感兴趣,玩具啊食物啊什么的,都会分一些给“虾头妹妹”,但他是典型的叶公好龙,真到了妹妹跟前,他就满脸敬畏,不敢靠近不敢碰,只在照相的时候勉强抱了一下妹妹,还是在千般劝说万般利诱之后,实际上是爸爸从后面抱着他们两个,怕哥哥一害羞,手一松,把妹妹掉地上去了。 妈妈给妹妹喂奶的时候,哥哥是想看又不敢看,把脸藏在爸爸腿空里,害羞得要命。妈妈的奶,妹妹吃不完,挤在杯子里问哥哥喝不喝,哥哥打死也不肯喝。妈妈告诉他,你小时候也是喝妈妈的奶奶的,而且是像妹妹这样叼着妈妈的奶头喝的,哥哥坚决反对,连声说“No,No”,大概觉得这太尴尬了,羞死个人。 但这个“小时候”给他很大触动,他现在总缠着大人讲他小时候的“故故”,而且总是听得津津有味,百听不厌,脸上是一种既怀旧又疑惑的神情,仿佛在说:真的有这事吗?是你们编的吧?想我堂堂一个大哥哥,怎么会干这么丢人的事? 哥哥现在很恋妈妈,总爱跑到妈妈身边磨蹭。刚开始,我们怕妈妈休息不好,总是把卧室门关着,哥哥推不开,便用手拍门。奶奶告诉他别拍门,让两个小丫头睡觉,他很乖,不拍了,但他仍然忍不住,就用小手在门上抠。 妈妈无论睡多沉,都能听见儿子抠门的声音,总要爬起来给儿子开门,于是我们干脆让门开着。 哥哥在外间玩一会儿,就悄悄跑到卧室去看妈妈。如果妈妈醒着,就跟妈妈玩一玩;如果妈妈睡着了,就在床边站一会儿,然后就仿佛吃了定心丸一样,又跑到外面去玩。但过一会儿,他又会跑到卧室去看“虾头妈妈”。 太奶奶开玩笑说:哥哥像个上发条的小火车,走着走着,发条过劲了,走不动了,就得到妈妈那里去上发条,上满了再出来玩。 “发条”是个很老的概念了,家里几乎找不出需要上发条的机件,没法示范给哥哥看。最后太奶奶只好改成气球,说哥哥就像气球,气漏光了,就瘪下去了,蹦不起来了,就得重新打气。到妈妈身边去呆一会儿,就像打气一样。 哥哥听懂了,再跑到妈妈身边的时候,就蹲在床边,叫妈妈给打气。妈妈“区区”地用嘴打气,哥哥就学气球慢慢鼓(站)起来。母子俩嬉戏一会儿,打足了气,哥哥就又跑到外间去玩。 有一天,哥哥走进卧室,妈妈正睡着了,脸上有很多的汗,头发也有点蓬乱。哥哥吓坏了,冲出卧室,大声哭喊:“我的妈妈——我的妈妈呀——”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妈妈”前加个“我的”,而且哭得那么惨,把爸爸的眼泪都哭出来了,因为爸爸完全可以体会小哥哥心里的恐惧,俗话说生孩子是“儿奔生,娘奔死”,在那种时刻,一个“万一”的念头就能让人彻底崩溃。 妈妈抱着儿子,安慰说:“妈妈在这里呀,妈妈没事,妈妈睡着了——” 哥哥看着妈妈,脸上还有恐惧的神色。妈妈猜测说:“是不是妈妈睡得披头散发,把儿子吓坏了?” 爸爸猜测说:“可能是你睡得满脸的汗,他吓坏了吧。” 妈妈解释说流汗汗是好事,妈妈身体里有很多水水,流出来了,妈妈就舒服了。妈妈不会死的,妈妈还要活很多很多年,要活成一个太奶奶,天天跟在哥哥屁股后头,要跟哥哥share糖糖。 不知道哥哥是不是听懂了,但他没再为此哭过,有时还拿起妈妈枕头边的毛巾,给妈妈擦擦汗,不过经常是擦完之后就把毛巾忘在了妈妈脸上,吓得爸爸妈妈赶快交代哥哥:千万别给“虾头妹妹”擦汗! 现在两个小丫头的任务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而两个男人最惬意的事,就是守候在床边,看两个小丫头吃了睡,睡了吃。 小指头——BY黄颜 相书上说,小指头短的人,子嗣比较少。如果小指头没达到无名指的第一个关节线那里,子嗣就相当稀少了,闹不好就会“空前绝后”。 对于相书,老黄一向是不怎么在意的,就跟血型与性格、星座与婚配、属相与命运之类的东西一样,老黄都不怎么在意,看到了,如果写得有趣,笑笑而已,从来不往心里去。世界上的人,总共就那么几种血型,就那么十几个属相,就那么一些星座,如果血型啊属相啊星座啊真的能决定人的性格和命运,那全世界的人应该没多少种性格和命运了,但格言说的是“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 小指头的长短关乎子嗣的说法,老黄老早就听说过,但真正引起注意,却是这几年的事。 巧得很,老黄跟艾米的小指头都短,都没达到无名指的第一个关节线那里。调查了一下各自的父母,发现双方父母的小指头也短,都没到无名指的第一个关节线那里。 再厚着脸皮调查双方父母的怀孕生产史,发现还真应验了“小指头短子嗣少”的说法。老黄的父母说几乎没采取什么措施,也是到了三十多岁才做出一个老黄来,做出来了也就仿佛革命成功了一般,从此停滞不前,躺在成绩上睡大觉,没再继续革命。而老黄的岳父母虽然在有了艾米之后将计划生育工作抓得比较紧,但料想他们紧也紧不到哪里去。试想:咱岳父的小雨衣被偷了都不知道,想必也不是逢雨必穿的人,但据说也没酿成大祸。 艾黄做出黄米的时候,还没怎么注意小指头的事。那时虽然嘴里喊着“做人做人”,但心里并不认为那么几天真能做出人来。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刚好那几天就有个egg等在那里?刚好就有勇敢智慧的sperm能安全抵达目的地?刚好一精一卵就完美结合生成了一个生命? 那是一段梦幻般的日子,用棒棒查出来怀孕了都不敢相信,看见B超照片了都不敢相信,黄米生出来了抱在手里了都不敢相信,有关儿子的文章写了好几篇了都不敢相信,总担心有那么一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仍然呆在收审站,所谓做人也好,生产也好,“黄米出生记”也好,都只不过是老黄幻想出来的安慰剂。 有了儿子就忙起来了,上有老,下有小,一日三餐,柴米油盐,三饱一倒,严重缺觉,终于把老黄的担心冲到脑后去了。应该不是梦了吧?梦都是虚无缥缈的,哪里会这么脚踏实地?就算是梦,也让老黄在梦里enjoy一下。 有了一个黄米,艾黄已经很满足了。设想艾黄破镜重圆,不说十年八年做不出人来,就算是一年两年做不出人来,只怕艾或者黄或者艾黄both就要生事忽悠了。不是爱情不牢固,也不是不信任对方,恰恰就是太牢固太信任了,才会想着要给对方一个幸福完美的机会,既然自己不能给对方这个幸福完美的机会,那又为什么要拖累对方呢? 对爱情野心家来说,分手并不等于爱情的完结,恰好是爱情的升华,因为爱情野心家追求的,不是形式上的相守,而是内心深处的相爱,是对方回首往事,不会后悔跟自己在一起的任何一分钟。 如果你足够幸运,那么这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人,一旦走进你的生活,就永远留在了你的心里,在那里生了根,安了家,只要你活着,她/他就永远在那里陪伴着你。无论你是跟她/他朝夕相处分享她/他的幸福,还是守候在近处羡慕她/他的幸福,或者离得远远地想象她/他的幸福,你都会感到幸福,因为是你的守候或离去成就了她/他的幸福。 黄米的到来,使两个爱情野心家安分守己过起柴米油盐的日子来。但生下黄米后,艾黄却有了避孕的问题。 to避or not to避,tion。 艾黄商议的结果,是不避,一来艾米一向不喜欢小雨衣,二来喂奶期间不能吃避孕药,而那些环环钩钩之类的,听着就恐怖,环出事来、钩出事来的故事也没少听。 使艾黄做这个决定的决定性因素,是艾黄的小指头。既然双方自父母辈起,就是生一个了就没了下文,想必艾黄也继承了父母的小指头优势/劣势。万一小指头不灵了,那就再生一个好了。不过艾黄对这个万一,是一点也不做指望的。 今年情人节的时候,艾黄还在谨小慎微只提“做爱”,不提“做人”,只道是提了也白提,终归空欢喜。 一直到艾米有反应了,奶奶太奶奶都说像是怀孕了,艾黄还不敢相信,连买棒棒来查都不敢,好像一查就会查掉一条人命一样。后来奶奶太奶奶都急了,说你们自己迷信不要紧,耽误了孩子的营养什么的,可是大事。 于是艾黄鼓起勇气,冒着生命危险买了棒棒来查。查一根不保险,再查;用一个牌子的棒棒不保险,换个牌子,再查。 其实奶奶太奶奶也跟我们一样,心里不那么踏实,知道我们在查,也不敢来问结果,只叫黄米来问妈妈玩了棒棒没有。 黄米是个最不怕脏不怕臭的人,一听说是用棒棒玩尿尿,立即欣喜若狂,一定要亲自参与,不仅要玩妈妈的尿尿,还要玩自己的尿尿。没办法了,只好用杯子接了他的尿尿,让他用根棒子搅和了一阵。 “虾头妹妹”比哥哥调皮多了,哥哥只让妈妈吐一吐,但“虾头妹妹”不仅让妈妈吐得倒海翻江的,还让妈妈成天皮肤过敏,痒得难受,又不敢吃药,只能硬扛。 这个皮肤过敏让米妈很不安,因为米妈博览群书,知道孕早期患风疹可以导致胎儿兔唇。米妈米爸拷问了医生若干次,医生都说这不是风疹,只是皮肤过敏,但米妈仍不放心,做了很多次恶梦,都是梦见“虾头妹妹”生下来了,是个豁嘴,像王菲的女儿一样。米妈在梦里带着“虾头妹妹”寻医问药,而米爸则带着哥哥逃之夭夭。米妈好几次从梦中哭醒过来,讲起梦中情景,夫妻俩吓得胆战心惊,夜不能寐。 米爸生日的时候,在网上稍微露了一点口风,米妈更如惊弓之鸟,越发担心“唱早了”会出事。 生产的时候,不那么顺利,米妈倒是挺镇定勇敢,指挥医生说怎么样对女儿有利就怎么样办。但米爸心里那个悔啊!早知如此,就不该信了那什么“小指头”的说法,该避不避,把米妈送到了鬼门关前。 不堪回首!还是暂不回首吧! 人们说做父母的,就是生第一个时害怕,而且就是生的那一刻害怕,生过之后,就觉得当初的害怕是多么幼稚可笑,生第二个第三个,那简直就跟害怕无缘了。但我们的“虾头妹妹”给我们上了生动难忘的一课,告诉我们无论什么格言警句民间智慧,都是有例外的。 感谢现代科学技术,让“虾头妈妈”和“虾头妹妹”都安然无恙。但从今以后,米爸是坚决要避的了。米妈不喜欢那些七七八八的方式,那就拿米爸开刀吧。 无论如何,老黄是再也不相信小指头的说法了。 小英雌——BY黄颜 在电话里跟素芳奶奶聊“虾头妹妹”的生产过程,感叹说母爱好伟大,艾米好有英雄气概,临危不惧,泰然自若地指挥医生:怎么样对宝宝好就怎么样办,只要宝宝能安全生下来,你们把我怎么样都成。 素芳奶奶说艾米一向就有英雄气概,别说是自己的宝宝,就是别人的宝宝,如果需要,艾米也会舍己救人。 艾米出生在一个“英雄崇拜”的年代,一个“英雄崇拜”的国家,老一辈的英雄如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中一辈的英雄如雷锋、王杰、刘英俊,新一辈的英雄如张华、赖宁等,层出不穷,都是广为宣传,树立为榜样,艾米还从小说里读到了不少英雄故事,所以艾米从小就幻想做个舍己救人的英雄。 素芳奶奶和艾民爷爷都是人道主义者,都是把生命放在第一位的,自然不会反对自己的女儿拯救他人生命。他们主张不干涉他人活法,但如果他人的生命处于危险之中,那就不是活法问题,而是死法问题了。那么不管这个人是谁,哪怕是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一个人道主义者也应该出手相救,即便是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但素芳奶奶和艾民爷爷又无比疼爱自己的女儿,自然不希望女儿发生任何危险。他们绝对不会教育自己的孩子做损人利己的事,也绝对不会教育自己的孩子为保全自己的性命就眼看着另一条生命消逝而不管,但他们又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为拯救他人献出自己的生命,所以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帮助自己的女儿学会既拯救别人又保全自己。 素芳奶奶回忆说,那时总是唠唠叨叨给艾米分析那些英雄们的英雄事迹,好让艾米正确理解“英雄”和“舍己救人”的技术意义。 有些话在那时如果不小心传出去,肯定会招来麻烦。比如雷锋,父母就对艾米分析说:雷锋是在指挥别人倒车的时候不小心被倒下的电线杆压死的,所以不算“舍己救人”,而是工作事故,应该尽力避免。张华是跳进化粪池去救一位老大爷时牺牲的,像这样的情况,就应该去找梯子或者棍子来救老大爷,那样就可以救人而不舍己。至于赖宁,是在扑灭山火的时候牺牲的,那就更没必要了,因为森林烧掉了可以再生,而人的生命烧掉了就不会再生了。 父母还给艾米讲了大量有关知识,都是很生动的故事或事故,让艾米过耳不忘。 艾米还记得父母讲过这样一件事:在一次雷雨之后,有两个小兄弟在外面看见一截断掉的电线,里面的铜丝伸了出来,弟弟就想把铜丝捡来卖钱,但当他的小手触及铜丝的时候,就被电倒了,手脚抽搐,一股焦煳味冒了出来,哥哥吓坏了,想救弟弟,伸手去拉弟弟手里的电线,结果也被电倒。 据说这是素芳奶奶家乡发生的真事,那两兄弟都触电身亡。素芳奶奶给艾米讲这件事,让她明白断掉的电线不能随便触摸,万一有人触电,不能用自己的手去拉他救他,而要用木棍挑开电线,或者断掉电源。 他们还给艾米讲了很多救生知识,比如水的浮力比人体的浮力大,如果摊开手脚,一动不动地躺在水面,人是不会沉掉的,所以如果不小心掉到水里,不要惊慌,胡乱挣扎反而会呛水窒息。 艾米很小的时候,他们就教会了她游泳,让她至少能够在水里自保。他们还告诉艾米,如果有人溺水,你一个小孩子可能力气不够,救不了他,你应该赶快去叫大人来救。如果你来不及叫人,你可以扔救生圈给他。万一你必须自己去救他,也不要从正面游过去,因为他被水淹糊涂了,会紧抓你不放,那时你不仅救不了他,还会连自己也一起淹死掉了,你只能从他背后游过去救他。他们还教她万一被溺水者抓紧,如何才能解脱掉。 素芳奶奶和艾民爷爷尽可能地教给艾米各种救生知识,能cover多少就cover多少,但心里当然是希望没有一件会用得上。没成想,他们教给艾米的那些知识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有一个小故事是这样的:还是素芳奶奶家乡发生的事,那时的农村生产队,有很多粪池,是专门收集各家各户的大粪的,集中在粪池里,过段时间就可以挑到田里去施肥。那些大粪池,都是敞开没盖的,有时天气干燥,粪池上会结一层厚厚的干壳,看上去很坚固,但实际上只是虚有其表。 有一天,村里一个小孩子追赶一只猫,那猫跑到一个粪池边,就踩着池里的干粪跑过去了,而那孩子看见猫能从上面跑过去,以为自己也能跑过去,所以跟着追了上去,结果当然是淹死在粪池里了。 艾民爷爷接着就给艾米讲压力、面积和压强的知识,说重量相等的时候,接触面积越大,单位面积上受到的压强就越小。比如在结冰的湖上,有时你躺倒在冰上不会压破冰层,但如果你是双脚踩在冰上的,就有可能压破冰层掉进冰水里,因为你的身体重量没变,但你两脚的面积比你整个人的面积小得多,冰层受到的压强就大得多,所以就破掉了。 艾米的小脑袋里装满了这些知识,经常在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运用这些知识去救个人。大家也许还记得她在里写过,当她听到艾伦的那些“风流韵事”的时候,她曾想到过死,但她决定即便要死也不能自杀,而应该去舍己救人。她在外面转悠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一个救人的机会。估计她即便找到了一个救人的机会,她的本能和从小养成的习惯也会让她尽量使用一个安全的办法去救人,最后是救人而不舍己。 回到艾米救人的典故上来。那是她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年寒假,她跟父母一起回到素芳奶奶的老家过春节。有一天,她跟她的一个远房舅妈和舅妈的女儿一起出门,沿着一条基本干涸的小河走,那条小河两边都干掉了,河底的泥地干裂成龟背状,但在最中间,还有几米宽的一条水道,紧靠水道的地方都是淤泥。 话说那位远房舅妈看见河底有块木板,觉得可以捡回来派个用场,便叫女儿去捡,因为她也知道河里会有淤泥,但她以为女儿身轻,踩在龟背状的干河底不会陷下去。 哪知那河底只是表面一层干裂了,下面却是黏稠的淤泥,小姑娘还没捡到木板,就陷进了淤泥里,越挣扎陷得越深。远房舅妈已经吓得哭起来了,叫艾米快跑回村里去叫人。但小姑娘一直在挣扎,已经陷得很深了,而村子还隔得比较远,不知道跑回去叫人来不来得及。 艾米对舅妈说:“把你的棉衣脱下来,铺在地上,让妹妹趴上面,我们可以把她拖出来。” 舅妈犹豫了一下,脱下棉衣,铺在泥地上,跟艾米两人一起,把陷在淤泥里的小姑娘拖了出来。 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玩忘记了,艾米没把这事告诉父母。后来是远房舅妈把这事讲了出来,而远房舅妈也没觉得是艾米救了她女儿,远房舅妈是来向素芳奶奶“投诉”艾米的,说:“你们家艾米可真精啊,她自己舍不得脱棉衣,叫我脱棉衣放在泥地上,搞得我几天没棉衣穿,本来我用不着脱棉衣,自己走过去就可以把我女儿拖出来的。” 素芳奶奶这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做了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英雄壮举,一问女儿,女儿解释说:“我的棉衣太小了,妹妹趴上头压强太大,舅妈的棉衣大,袖子又长,我们两个人好拖一些。” 据说素芳奶奶和艾民爷爷吓出一身大汗,又笑出一脸眼泪。但他们把这解释给舅妈听,舅妈也不相信。 艾米后来写作文时写过这件事,但没引起老师重视,因为在当时的中国,“英雄”的称号都是给了那些死掉的人的。中国人崇拜那些“没有功劳也有苦恼”或者“又有功劳又有苦恼”的“英雄”,救人非得舍己不可,不舍己不能成为英雄。 所以艾米没做成“小英雄”,只是一个“小英雌”。 小JIAO妻——BY黄颜 据说有个电视剧叫《家有仙妻》,老黄针对自家的情况,把这个剧名改头换面了一下,叫作《家有JIAO妻》。 自己的妻子自己娇,所以艾米是老黄名副其实的“娇妻”。但艾米的“嚼”功也好生了得,所以也可以称为“嚼妻”,干脆用个拼音JIAO,一箭双雕,一拼双JIAO。 K市人形容一个人会说话,就叫“会嚼”,当然是带点贬义的,不过艾黄一向爱用带贬义的词形容自己,也形容彼此,所谓自嘲是也。艾米认为自己的爱法很傻,所以把那些理解她的人称为“知傻”,她经常说老黄是“糨糊head”,我们一家人都叫彼此“憨包子”或者“傻乎乎的”。 自嘲最安全。嘲弄别人,就有可能得罪人,搞得别人不高兴。但自嘲就没这个危险,只要你自己不会不高兴,谁也不会因为你自嘲不开心。而且据说当今世界已经进入了一个自嘲的年代,一个没能力自嘲的人,会被看成是一个boring的没有幽默感的人,所以艾黄争先恐后自嘲,他嘲只用在自卫反击之时。 艾米会“嚼”,老黄早就知道。十多年前第一次见面,老黄就领教了艾米的嚼功。 这是艾米在里描写的那段: 他笑了笑,说:“你是艾米吧?小孩子,骗人不好。” “大人骗人就好了?” “真的是伶牙俐齿啊,说不过你,认输。”他开心地笑着,把手里的纸卷递给她,“你把这个交给你爸爸,他要的。” 老黄说的“小孩子,骗人不好”里的“小孩子”,是个呼语,意思是“小孩子,我告诉你,骗人可不好”。如果直译成英语,大概是Kid,it's not good to tell a lie. 艾米当然知道老黄是这个意思,不过她钻了口语没有标点符号的空子,把老黄的话解释为“小孩子撒谎不好”。如果直译成英语,大概是It's not good for kids to lie.所以她反问:“大人骗人就好了?” 有的人不喜欢钻空子的人,觉得被人钻了空子,是件很丢脸的事。但艾米的父母从不反对自己的孩子钻他们的空子,艾米能钻到他们空子,他们总是很高兴地鼓励,并承认自己说话不严谨。即使艾米钻错了,他们也不会发脾气,而是耐心地指出为什么艾米钻错了空子。 会钻空子的人,一般都是脑子转得快的人,而且是发散性思维的人,他们可以在一瞬间向不同的方向思考,把各种可能都考虑到。这不仅需要敏捷的思维能力,还需要宽广的知识面,如果你没有某方面的知识,就不可能向那个方面思维,更不可能发现空子。 有人曾经问老黄:你跟艾米都这么会“嚼”,那你们在家里吵架,谁嚼得过谁? 呵呵,这个好像不成其为问题,因为我们不吵架,我们只讲理,以理服人,谁有理听谁的,如果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那就公keep公的理,婆keep婆的理,大家谁也不勉强说服谁。 有篇文章曾经很风行,叫作《家不是讲理的地方》,作者的理由是: 当夫妇之间开始据理力争时,家里便开始布上阴影。两人都会不自觉地各抱一堆面目全非的歪理,敌视对方,伤害对方,最后只能两败俱伤,难以收拾。多少夫妻,为了表面的一个“理”,落得负心无情。他们不知道,家不是讲理的地方,不是算账的地方……家不是讲理的地方,家该是讲爱的地方。<kbd>http://www.99lib.net</kbd> 首先定义一下“讲理”和“讲爱”。 这里的“讲”并不是“讲话”的意思,而是“衡量”的意思。所谓“讲理”,就是以道理来衡量对错、辨别正误、解决矛盾。而所谓“讲爱”,则是以爱来衡量对错、辨别正误、解决矛盾。 不知道别人怎么理解“家不是讲理的地方”,老黄是不赞成这个观点的。首先这位作者把“讲理”跟“讲爱”对立起来了,似乎讲理就是不讲爱,讲爱就不能讲理。除此之外,作者还把“理”片面地理解为“一堆面目全非的歪理”,似乎只要讲理,就必然是在讲歪理。 该作者主张家里要“讲爱”,但他却没说明究竟怎样才能用“讲爱”的方式来解决夫妻之间的意见不统一,比如小叔子的调动问题,如果夫妻对此意见不一致,那么应该如何用“讲爱”的方式来统一意见?是丈夫“讲爱”,因此同意妻子的意见,还是妻子“讲爱”,因此同意丈夫的意见?或者双方都“讲爱”,因此找出一个折中的办法? 老黄结婚没几年,所以不敢妄谈婚姻之道,但老黄婚前听过不少已婚哥儿们姐儿们吐苦水诉衷肠,并由此发现一个规律:女的一般抱怨丈夫不讲爱,男的一般抱怨女的不讲理。 有一位师兄精辟地总结说:其实找老婆什么都不重要,青春相貌身材都是很快就会过去的东西,而且在家庭生活中不占什么比例,不起什么作用。家庭生活只一条重要,那就是老婆一定要懂道理。光讲理不行,因为一个不懂道理的人讲起“理”来是很可怕的,比不懂道理也不讲理的还可怕。 老黄只从自己的亲身经历以及耳闻目睹出发,觉得这位老兄的理论实在高明,家庭就是一个小单位小国家,治家跟治国一样,都应该讲理,都应该以理服人,都应该向真理低头。 有人觉得“真理”是个高不可攀的玩意,因为总听说有些“寻找真理”的人奋斗一辈子也没找到真理。老黄估计那些寻一辈子都寻不到的“真理”,很可能是所谓“救国救民”的真理,就像当年很多进步青年跑到延安去“寻求真理”一样。那样的真理的确难寻,有时觉得寻到了,过一阵又发现并非真理,只是仿真。 但老黄没那么大的野心,老黄说的“真理”,只是事实和道理,是事物的内在规律,是被科学或实践证明了的事实、道理或规律。比如家长抽烟会影响孩子的健康,这是被科学证明了的,就是真理。如果艾黄因抽烟的事意见不统一,那就以“家长抽烟会影响孩子健康”为依据,来决定谁对谁错。 承认家是一个讲理的地方了,你就知道娶个懂道理讲道理的媳妇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了。 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对夫妻,平时关系还可以,有一天,当妻子抱怨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的时候,丈夫随口驳了一句:“那你爸爸也不是好东西。” 这丈夫本来是钻个空子,因为妻子的话说得不严谨,“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就包括了她自己的爸爸,做丈夫的不过是指出这样一个空子而已。但这位妻子被大大地伤害了,一定要丈夫赔礼道歉,说不该侮辱她父亲。妻子的父母刚好从国内来探亲,跟这对夫妻住在一起,帮他们带孩子。得知女婿的说法,老两口也很生气,一定要女婿赔礼道歉。隔壁邻舍来劝架,都说这做丈夫的不对,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老人。 这位丈夫有口难辩,又不想屈打成招,怕一招开了头就会开了坏风气,以后会没完没了,所以不愿意赔礼道歉,事情就一直僵持着。后来打圆场的越来越多,出谋划策的也越来越多,妻子先是不跟丈夫同房,后来则以离婚相要挟,最后就真的闹到了离婚的地步。 当然,新社会,新国家,谁要离婚都不怕。但这本来是一个可以避免的离婚,而且离婚后双方都并不快乐,特别是有孩子夹在中间,总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 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老黄家里,因为艾米是个懂道理的人,不会糊涂到认为丈夫是在骂人的地步,她不会说没道理的话,万一她说话有失误被人指出,她有能力判断她的确说错了话,而且会乐于改正。 人说婆媳关系是最难相处的,而我们家刚好是婆婆跟媳妇一块过,还加上婆婆的妈妈——太奶奶,几乎是double婆媳了。按照六六“双面胶”的理论,老黄应该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的角色,但感谢小JIAO妻艾米,老黄至今还没体会过“钻风箱”的滋味。 艾米在家讲的道理,跟她在网上讲的道理一样,首先是“不干涉他人活法”。有的人提倡在家庭内要宽容,但艾米不是。对她来说,使用“宽容”这个词,就意味着你觉得对方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比如你会“宽容”丈夫的抽烟坏习惯,但你不用“宽容”丈夫天天给你倒洗脚水的好习惯。 所以艾米对家人不是宽容,而是根本就不认为家人的不同生活习惯有什么不对,是什么需要宽容的东西。大家来自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生活经历,必然会有不同的生活习惯。只要你没违法乱纪,没危害家庭其他人的合法权益,那么你想怎么过都是你的活法,艾米不会干涉。 太奶奶要早睡早起,吃饭要吃稀的,吃菜要吃打碎了的,看电视要看韩剧港剧,看报纸要看中文的,身上经常贴着麝香虎骨膏,抹着正红花油,真是走到哪里哪里“香”,还不时会边走动边打嗝,shopping一定要参与,还不肯坐轮椅,一定要自己行走,但又速度奇慢…… 俗话说“老小老小”,意思是说人老了,就变得像小孩子了。太奶奶有时就很像小孩子,爱脚跟脚,腿跟腿,无论艾黄被邀请到哪里去作客,太奶奶都要跟去,跟去了如果不受重视,还老大不高兴。家里来客人也是一样,哪怕来的是艾黄的同学,太奶奶也不愿意被落下,至少要敬陪末座,如果大家讲的都是她不知道的事,她会觉得很受冷落。 太奶奶这点连老黄有时都忍耐不住,想要把太奶奶的“坏习惯”给“别掉”。但艾米不试图改造太奶奶的生活方式,她尽可能去理解太奶奶为什么这么积极参与青年人的生活,她设身处地想象当自己老了,儿孙都有了自己的生活,老黄也不在了(上帝保佑他),她应该也会渴望参与儿孙的生活,让自己感到仍然是个有用的人,仍然走在生活里,没被落下或抛弃。所以艾米无论到哪里去作客,都会力邀太奶奶参加,并用她的“嚼功”将太奶奶和客人都involve到聚会交谈中来,让太奶奶充分发挥自己的“嚼功”,把大家都“嚼”得分外开心。 艾米在家讲的第二个道理,是“讲理就讲理,别牵扯感情”。有人觉得这是没感情或者不重视感情的表现,但事实刚好相反,这正是珍惜感情的做法。无论谁做了好事正确的事,艾米会往上面加感情砝码,但如果是不好的事不正确的事,艾米就把感情放在一边,只就事论事。 老黄爱看球,艾米就只把这当成老黄的一个爱好,而不附加感情砝码,不探求象征意义,不当成“球赛大于老婆”的证据。如果老黄因看球误了带儿子出游的大事,艾米会出来“嚼”老黄,因为老黄作为父亲,不应该只顾自己的利益,损害了儿子的合法权益。但她不会把这当成老黄爱情日渐没落的证据,牵一发动全身,忆苦思甜,今非昔比,搞成一场大动乱。 艾米在家讲的第三个道理,是“以理服人”,对老少四代都是如此。太奶奶信书本,信印刷品,信文字,艾米就引经据典说服太奶奶。黄米还小,还听不懂大道理,但艾米早就开始对黄米“以理服人”了。 我们这些成年人,脑子里充满了各种概念和道理,很难想象出一个小孩子的脑子里什么概念和道理都没有,会是个什么情景,常常会有“你怎么连这也不懂”的疑问。艾米很能设身处地,她知道任何道理对孩子来说,都是高深的,都需要具体化,需要慢慢灌输。她对孩子讲道理,不是在孩子犯错误的时候拿道理来说服他,因为那样做基本没用,孩子还不懂那些大道理,艾米是用孩子喜闻乐见的方式把道理装进孩子的脑子里去。 自从知道怀上了第二个小宝宝,艾米就很注意创造一些sibling的情景让黄米为妹妹/弟弟的到来做准备,她给黄米讲兄弟姐妹的故事,家里的动物玩具都变成了兄弟姐妹,她自己扮演小弟弟小妹妹跟黄米玩,几乎各种sibling情境都做过roleplay,所以妹妹还没出生,黄米就已经跟妹妹相处了好几个月了,早就习惯了家里有一堆弟弟妹妹。 以前的人说“丑妻是宝”,意思是丑妻不会想那些花花心思,也没有红杏出墙的机会。这当然是很没有自信的说法,而且也不一定符合事实,丑妻出墙的多得很。以老黄短短几年婚姻生活的经历来看,应该说“JIAO妻是宝”,一个聪明漂亮懂道理讲道理的妻子,会让你的家庭生活平安幸福,如在天堂。 小总理——BY黄颜 按太奶奶的K市民间智慧,总理是最忙最操心的人。总理总理,就是总要理会,总在理会,总的理会,总的管理。所有管别人的人最后都该总理管,所有别人不管的事还是该总理管,所以太奶奶看见谁爱操心,特别是爱瞎操心,操瞎心,就会感叹说:“我看你是个当总理的料!” 据说老黄小时候有段时间就总被太奶奶评价为“当总理的料”,原因是那时候老黄很爱瞎操心,起因是经历了一次火灾,K市叫“失火”。 不是老黄家失火,而是老黄学校的一个同学家失火。那时K市还没有煤气,很多家庭都是用煤做燃料,而引火柴比较紧缺,所以很多家庭为了节约引火柴,炉灶都不熄火的,只在晚上用调稀的煤糊把炉火封住,留一个很小的洞,可以保持炉火整夜不熄灭,第二天早上撬开封火的煤,再加新煤,就可以接着使用,不用重新生火。 据说失火的那家人某日晚上封了火,但想利用一下炉灶的余热,就在上面架了个“烘篮子”,是个窝窝头形的竹制器具,很稀疏的几根竹片编制而成,底部是空的,可以架在炉子上,是K市人用来烘烤尿布的,因为那时没有一次性尿布,都是用旧布片做尿布,洗了用,用了洗。如果遇到冬天阴天,洗后的尿布不容易干,就生个火,上面架个“烘篮子”烤尿布。 那家人的火大概是封得不严实,或者是尿布垂到火上了,或者是竹制的“烘篮子”被烤着了,总之是烧了起来。那家的房子是老房子,多木板构造,失火时是夜晚,家里没有自来水,更没有灭火器,消防部门也很不发达,电话也不普及,一幢房子就那么烧掉了。 那时电视还不太普及,人们的消遣娱乐主要靠天灾人祸等轰动事件,一发生就会引来大量围观群众,一围观就是经久不散。老黄当然也是积极围观的一个,哪里出事,哪里就有老黄的身影,用K市人的话来说:“只要是死人翻船投河上吊的事,都少不了你!”。 这句话差不多可以用在K市每个人身上,不管哪里出点事,只要知道了,只要是走得动的,没哪个不去围观的。 只记得失火的那家人住得还挺远的,但老黄照例不辞劳苦,跟一帮小孩子飞一般跑去围观。 那次围观的经历对老黄来说非常震撼,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按说老黄看死人翻船投河上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唯有那次,令老黄难忘,那种断垣残壁的破败惨景,远比里屋停放一具尸体、外屋几位妇女长歌当哭来得震撼。那些妇女的哭法,被K市人称为“数数地哭”,哭得有腔有板,婉转优美,极富文学性艺术性,能把死者生平按编年史的方式极有条理地哭诉出来,增加了悲剧艺术美,减少了灾难的震撼性,所以围观者都是当演出来看的。 但失火的那家人没有这种“数数地哭”的亲戚到场,也可能是因为没有死人,所以没什么编年史值得“数数地哭”,而没哭声使得失火现场死一般的寂静,尤增悲剧气氛。 那家的父亲坐在一块烧得黑乎乎的石头上,垂着头,泥塑木雕一般。那家的祖母和母亲都似乎已哭干了眼泪,鸦雀无声,没看见那家的小婴儿,但那家的小哥哥正在残砖断瓦中扒拉,不知道在找什么,他半脸麻木,半脸烟灰,使人望而生畏,敬而远之。 后来那家人就从K市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很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老黄对火灾的恐惧远远大于对任何死人翻船投河上吊的恐惧,因为那些灾难似乎都只影响到某个人,一个人出事,其他人犹在,房子也在。而这场火灾,仿佛把一家人连同他们的房子都从地球上抹去了,那种恐怖比十次投河上吊都厉害。 火灾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老黄都是忧心忡忡,总在担心自家失火,上课都不安心,一放学就以救火的速度往家跑,怕回去晚了家里已经烧光了。每次全家出门,老黄都要把家里人拽回去好几次,检查一下炉火封好了没有。每天晚上老黄都要啰里啰嗦地问很多次:“妈妈,火封好了没有?”“奶奶,炉子上没放什么东西吧?”“爸爸,我怎么闻到一股煳味?是不是炉子上烧起来了?” 据说太奶奶笑骂道:“你操这么多心,不怕把头发操白了呀?难道人家家里失个火,把你的魂烧掉了?你当我们这些做大人的都是吃干饭的,都不知道操心这个家,还要你一个小孩子来操心?你这么爱瞎操心,我看你硬是个当总理的料!” 据说老黄的操心差不多到了强迫症的地步(那时还不知道这个词),爹妈无奈,只好每天晚上都把炉火熄掉,第二天再生火。而且每晚熄火时还让老黄亲自过目,但老黄有时还不放心,一定要舀杯水泼在炉子上才罢休,搞得家里雾气狼烟,灰气直冒。 不记得老黄后来是怎样治愈这“总理病”的了,也许并没真正治愈,只不过人大了,懂得的事情多些了,就不操那些无谓的心了,但真到了人命关天的时候,老黄的“总理病”还是会冒头。这次艾米生产不那么顺利,就让家里老小和在场的医生护士见识了一下老黄的“总理病”,看了不少笑话。 不幸的是,咱家的黄米好像遗传了老爹的“总理病”,自小就爱瞎操心,操瞎心,家里放着堂堂的几条英雄好汉,但他都当人家是吃干饭的,他都信不过,总得事事躬亲。 黄米好像从小就知道“水火无情”,没谁教他,也没谁用火吓唬他,他自己就知道远离火烛。他看奶奶烧饭,从来不肯走到炉灶边去,只远远地看。如果离远了看不见,他会请爸爸妈妈抱他到跟前去看,但他自己不愿走到炉灶跟前去看。奶奶有时抱着他到炉边去揭个锅盖,搅和一下粥汤什么的,他都极为恐惧地转过身去,屁股对着炉灶,两手紧抱奶奶脖子,藏头撅屁股做鸵鸟状。 奶奶总是笑他:“怎么?就保护一张脸?屁屁不是肉长的?烫一下烧一下不要紧?” 太奶奶每到下午,就会有点不舒服,疲劳怕冷,只好去躺一阵。而奶奶又想减轻艾黄的家务负担,所以总想两头兼顾,一边做饭一边陪黄米玩,特别是煮汤这种事,需要的时间比较长,等艾黄下班回来就来不及了,而煮汤又不用奶奶守在炉边搅动,所以奶奶经常把汤煮在炉子上了,就来跟黄米玩。 有时一不小心,汤水煮沸了,溢到灶面上,发出很大的响声,锅子四周都是水汽,场面比较恐怖。 黄米第一次看见这种情景时,吓得大哭起来。奶奶要去救灾,他拖着奶奶不让去,大概是怕把奶奶烧死了。奶奶给他解释:“别怕别怕,是锅子里的汤汤烧开了,出来了,等奶奶去把锅盖揭开,把火关小,就没事了。” 这个“”是K市土话,意思是“溢出”“漫出”的意思。黄米一下就把这词儿记住了,以后一遇这种情况,便用K市话大喊:“出来了!出来了!” 有次奶奶在炉子上烧着汤,中间要去上洗手间,奶奶怕汤出来,吓着黄米,特意把锅盖半揭开。哪知道锅盖半揭开之后,就有水汽冒出来,在锅盖上形成小水滴,滴在炉灶面上,发出“噗噗”的声音。 黄米听见了,跑去拍洗手间的门:“关嬷(grandma),出来了!” 奶奶一惊,心想他怎么知道我poo出来了?难道他闻到气味了?奶奶赶紧冲水,但黄米还在门外嚷嚷,奶奶无奈,只好回答说:“啊,poo出来了。” 黄米见奶奶没行动,急了,大叫:“关嬷,出来了!” “是啊,poo出来了,奶奶马上就好——” 两人你“”来我“poo”去地说了一段相声,最后黄米终于急中生智:“关嬷,汤汤出来了——” 奶奶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草草结束战斗,跑出来救灾,结果发现只是锅盖上滴下些小水滴而已,少不得把小水滴和大水灾的区别讲解一番。 有次奶奶在厨房水池洗菜,正洗着就听见太奶奶在楼上叫她,奶奶怕是太奶奶摔倒出了危险,赶紧丢下手里的活,到楼上去看太奶奶怎么啦。刚好那天水池里有些菜叶,堵住了下水孔,水池的水灌满了,开始往外溢,把黄米吓坏了,冲到水池边去关水。但他够不着水龙头,只能站在水池边,望水兴叹。 水池里的水不断溢出来,把他身上的衣服打湿了,把他脚下的瓷砖打湿了,而且往四处漫延,黄米吓坏了,大声哭喊起来。奶奶听见黄米的哭喊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得赶快冲下楼来,见黄米站在水池边,指着水龙头哭,知道他是想去关水,把奶奶吓得够呛,连忙抱起来,问:“你是不是看见水水流出来吓坏了?你想跑去关水?千万别多这个事啊,水水流出来没事的,奶奶用拖把擦掉就行了,你跑去关水,把自己摔伤了就麻烦了,旁边水池还有切菜刀,你要是不小心摸上去,会把手手割得流血血的——” 老黄听说这事,也吓得够呛,这祖孙三代,用太奶奶的话说,都是“灯草和屁做的”(意为极不结实),哪个摔倒都可能出大事,老黄旋即给奶奶约法三章:今后不要边带孩子边干家务,您只负责照顾太奶奶和黄米,一应家务都等老黄回来再做。 每次出门坐车,黄米也要操不少的心,首先要检查他自己的座椅是不是拴好安全带了,还要叮嘱车里每个人都拴好安全带。 “妈妈,带带!” “爸爸,带带!” “关嬷,带带!” “归嬷(great-grandma),带带!” 一直要到每个人都回答“拴好了,拴好了”,他才放心。老黄有次一时兴起,特意把安全带拉得高高的,再让安全带弹回,像打弹弓一样,把胸前打得啪啪响,以示“安全带的,系好了的有”。哪知这一招太有趣了,让黄米一见钟情,并引为规章制度,从此就要求每个人都得用安全带弹自己几次,以将胸脯弹得啪啪响为准。 太奶奶特别不喜欢系安全带,说那带子勒得她不舒服,有时就偷工减料,用一只手拉着安全带,做“拴好了”状。老黄发现后,批评过太奶奶一回,结果被黄米记住了,给太奶奶的品行扣了分,列为“双规”对象,每次检查太奶奶的安全带时,都要特别警惕,怕太奶奶又搞鬼。 “归嬷,hands up!” 太奶奶不懂:“什么‘汉子阿伯’?” 艾米翻译:“是叫您把手举起来。” 太奶奶做小学生举手提问状:“要我举手干什么?” 黄米发现太奶奶只举了一只手,急得大叫:“two hands up!” 太奶奶一听乐了:“什么土汉子,洋汉子的,你到底要太奶奶干什么?” 艾米连翻译带解释:“他叫您两只手都举起来,大概怕你没系安全带,用手扯着呢——” “你真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太奶奶无奈,边系安全带边咕噜,“你跟你爹小时候一个样,无事乱操心,莫非你也是个当总理的料?” 老黄当时正要发动车,只听黄米大叫:“Pee,pee。” 太奶奶有个爱上洗手间的毛病,每次出门之前,都要一再上洗手间,有时走到路上,也要停车上洗手间,在“磨”里shopping,更是要不停地上洗手间。太奶奶一听黄米要“批”,觉得机会难得,忙说:“宝宝要‘批’,那我也跟着进去‘批’一个。” 但等老黄把太奶奶从车里扶出来,再到后面抱黄米时,黄米又叫:“No pee!No pee!” 太奶奶回到屋子里“批”了出来,老黄少不得又要费劲周折把太奶奶安置进车里坐下。太奶奶感叹说:“儿啊,你看这上车下车的多麻烦,你不说要‘批’,太奶奶就不用下这回车了。太奶奶的事你也要操心,真是个当总理的料!” 黄米又叫起来:“爸爸,pee!pee!” 老黄吸取了教训,开车之前先落实一下:“宝宝,到底要不要pee啊?” 黄米说:“归嬷pee!” 太奶奶糊涂了:“我刚‘批’了,你怎么又叫我去‘批’?我不‘批’了,你要‘批’你去‘批’!你呀,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管太奶奶‘批”,我看你硬是一个当总理的料!” 黄米叫道:“爸爸,归嬷said pee again!Again!” 全车人恍然大悟,随即笑昏。 小handyman——BY黄颜 曾记得在什么地方看到过有关孩子性别意识的讨论,有人认为男孩天生喜欢刀刀枪枪,而女孩天生喜欢花花朵朵;但也有人认为孩子这种性别意识是后天培养出来的。 如果家里有对龙凤双胞胎,对这个问题就应该有点发言权了,但像我们这样一男一女先后出生的,就不太好说。如果要斗胆说一句,似乎天生也有一点,后天培养也有一点。 黄米似乎天生就有点喜欢鼓捣机件电器什么的,而家里人对此也很支持,差不多到了纵容的地步。 老黄每次割草,都少不了儿子的参与。艾米在以前的一个帖子里已经描绘过黄米的“弯,吐,水”,那是他在帮忙按割草机上的primer bulb,要按几次那玩意,割草机才能启动。这是黄米在割草这件事上唯一可以干的事,所以基本上就包给他了,每次割草,都请他来“弯,吐,水”一番。 有时他干这工作还不满足,还想割草,老黄只好一手抱着他,一手操作割草机,让他把手放在割草机的扶手上过把瘾。割草机的扶手抖动起来比较震手,他往往是扶一下就不肯扶了,可见他只是喜欢机件,而不是喜欢体力劳动。 家里的电视什么的,他也敢鼓捣,哪个按钮他都敢按,遥控器更是从小就拿在手里玩,最先是把遥控器当蛋糕吃,啃得口水滴滴的,后来就玩上面的按键,再后来就专门抠开后面的盖子掏电池出来玩,经常是玩得电池不知掉哪里去了,他又把盖子盖回去,搞得老黄有几次都莫明其妙,以为是电视机坏了,或者遥控器坏了。 黄米也很喜欢鼓捣汽车,知道怎么开车灯,怎么打左转右转灯,怎么开车窗锁车门等。 据说一般人家出游,都是丈夫开车,老婆坐旁边像个教车师傅一样不停地评论。但我们家不同,我们是老爸开车,儿子像个教车师傅不停地评论。 每次出门,等老黄把车一打着,GPS一亮起来,黄米就叫开了:“爸爸,卖疼(my turn)!卖疼!!” 老黄连忙把GPS取下,交给儿子大人去选择目的地。你别看他不识字,他早已把去“磨”(mall)里需要的几个选择记熟了,先按左边还是右边的bar,再按上面还是下面的bar,他都记得。不管你们今天是不是到“磨”里去,他选择的目的地都是“磨”。只见他用小手熟练地按几按,就在GPS里找到“磨”了,赢得全家一阵港台式的赞扬: “哇!我们找到‘磨’了!” “耶!我们知道往哪开了!” “欧耶!多谢宝宝啊,不然爸爸哪里知道怎么开去‘磨’里呀?那还不得到处乱转吗?” 黄米听得很受用,矜持地笑笑,有点同情地看着一群老大不小但还得依靠他一个小人儿的家伙们,脸上现出很self-important的样子。 有时并不是到“磨”里去,或者去“磨”里之前得先去别的地方,老黄就不按GPS的指示走。这当然逃不过GPS的眼睛,有时GPS会很勤奋地重新设计线路,并喃喃自语:“Re-calculating.” 这话只要让黄米听见了,就会有点责怪地提醒说:“爸爸,wrong way!” 如果爸爸不赶快认错,黄米就会向家里几个女领导人告状:“妈妈,爸爸wrongway!”“关嬷(grandma),爸爸wrong way,again!” 有时GPS好为人师的毛病犯了,不搞Re-calculating了,而是直接下命令:“urn!”如果老黄固执己见不U-turn,GPS就烦了,很严厉地说:“Make a U-turn!”“Make a legal U-turn!” 黄米这个从小遵纪守法的小公民便急得大叫:“爸爸,U-turn!U-turn!” 太奶奶关切地问:“谁的腰疼?” 艾米给太奶奶解释U-turn的意思,太奶奶顿感绝倒:“这家伙真是天才了!我坐了这么多回车,就没搞清楚该往哪里开,他这么个小人儿,怎么知道爸爸开错路了?” “他也是听GPS里说的——” 太奶奶仍然佩服得五体投地:“‘鸡批也死’说的话他也听得懂?那真是神了!我是一句也听不懂的——” 黄米让太奶奶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还不止这一件事。话说有天艾黄都上班去了,家里只有两老一小。快到太奶奶看电视连续剧的时间了,太奶奶照常预先打开电视等候,但她发现她每天看的那个频道没有图像,只有一片雪花。 太奶奶急了,忙叫奶奶来修理。奶奶左按右按,也是雪花飘飘,调别的频道试试,还是雪花飘飘,奶奶什么频道都试了一下,发现全都是雪花飘飘。 这下两个人都急了,奶奶打电话问老黄,老黄提醒说:“你看看那个放在电视机顶上、像个录像机一样的黑盒子有没有pourn on,而不turn on的话就收不到节目——” 奶奶去查看了一下,汇报说:“那个黑盒子turn on了,显示牌亮着——” 这下老黄就搞不懂了,也没法远距离修理,只好许诺尽快赶回家看看是什么问题。 等老黄风驰电掣地赶回家,发现太奶奶看电视正看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呢。老黄一问,太奶奶很不屑地说:“不用你修理了,你儿子已经帮我把电视机修好了!哼,等你跑回来修理,我的电视剧早就成了隔夜黄花菜了——” 老黄一听,惊得嘴都合不拢,忙问:“我儿子怎么修理的?” “我怎么知道他怎么修理的?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他修理,我自己不修理好了?” 老黄跑去问儿子,儿子大大咧咧不肯讲,似乎没把这当成丰功伟绩。老黄又去问奶奶,奶奶说太奶奶眼看电视要开始了,又不知道老黄哪个猴年马月才会赶回来,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叫黄米来给太奶奶开电视,因为黄米总爱鼓捣电视机,兴许能创造一个奇迹。 结果黄米一来,拿起两个遥控,七按八按的,电视就来了。 这一下全家惊倒,对黄米的佩服犹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黄米究竟是如何把电视修好的,老黄就不说了,说出来就不神秘了。) 老黄今年回了趟国,时间比较长,家里就只剩下三个女将和黄米一个男子汉,再就是艾米肚肚里的小宝宝。到了该割草的时候,奶奶觉得请人割这么一次两次草又麻烦又不合算,就想自己来割。 奶奶跟艾米商量:“我们家的割草机是自动推进的吧?应该不用人费多大力,我看他爸爸有时抱着孩子都能割草,我们空着手,肯定割得动,我们还是自己割吧。你现在身子不方便,只帮忙把割草机发动起来就行了,我来割。但我不会发动割草机,不然的话,早就趁你上班的时候把草割了——” 艾米先是不同意,但奶奶一直坚持,她没办法,心想与其等奶奶独自偷偷来割,还不如大家一起帮忙把这事办了。 几员女将说干就干,她们打开车库门,把割草机拖到车库前的空地上,叫黄米先来“弯,吐,水”。黄米当仁不让地弯了,吐了,水了,该妈妈去发动割草机了,黄米照例躲到一边,用两手捂着耳朵,怕听那突如其来的轰鸣声。 结果他的耳朵白捂了,因为妈妈老半天都没能把割草机搞响。换奶奶上,还是不行。黄米很失望地两手一摊,拉长了声音说:“wo——!鸡鸡鸭鸡鹅(wo)——” 艾米本来还不怎么想割这个草的,但现在连割草机都整不响了,这也有点太丢人了,遂决计要整响,哪怕整响了不割草也得整响。割不割草那是体力问题,但整不整得响,那就是技术问题了。 艾米一发狠,就跟割草机倔上了,亲自上阵按那个primer bulb,嘴里像黄米一样喊着“弯吐水,弯吐水”,按了五、六下,再来发动,还是不行。 奶奶去找割草机的说明书,艾米就上邻居家去讨教,刚好那天只左边一户有人在家,是女主人。那家的女主人抱歉说:我们家都是丈夫和儿子割草,我没割过,不知道为什么你家的割草机发动不起来。如果是没汽油的话,我这里倒是有点汽油,你可以拿去用。 艾米以为讨到真经,谢了那家的女主人,赶快跑回家检查割草机的汽油是不是用完了,但她旋开油箱盖,发现里面的汽油加得满满的,应该不是汽油的问题。 奶奶找到说明书,专门看了primer bulb那节,上面说发动之前要先按几下,天气越冷,需要按的次数越多,但不能太多,不然会?oodengine。 奶奶问艾米:“是不是我们把primer bulb按次数太多了?刚才宝宝按了好几下,你后来又按了好几下——” 艾米思忖道:“应该不会呀,我按之前不也发动不起来吗?” 太奶奶说:“你们打个电话问问那个憨包子不就行了?” 奶奶说:“现在中国正是清早吧?这么早把他吵醒了干什么?” 艾米说:“把他吵醒了也没用,他不会告诉我们怎么发动割草机的,他走前专门嘱咐我们不要自己割草,等他回来割,或者请人割。我看还是算了吧,等我打电话请人来割。不过我还真有点不信邪,难道我们连个割草机都发动不了?我今天非得把它发动起来不可,发动了不割都可以——。小憨包子,到这里来,告诉妈妈,爸爸是怎么把这玩意搞响的——” 黄米应声而来,指点妈妈turn左手边那个key。妈妈说:“我知道是turn这个key,我刚才turn了呀,但是发动不起来呀——” 黄米也很茫然,颇为瞧不起妈妈,说:“But,爸爸can do——” 艾米乐了:“你还连but都用上了?分明是瞧不起妈妈嘛。我知道你爸爸能干,但他现在不在这里呀,我们总不能说爸爸不在家,就连个割草机都整不响了吧——。来,宝宝,妈妈抱着你,你来turn turn就可以搞响——” 黄米不干,他怕响,但妈妈安慰他:“不怕啦,我们搞不响这个东东的,你看妈妈和奶奶turn了那么多次key,都没搞响,你哪里能搞响?我们只是试试好玩——,你不是最喜欢搅和这些事的吗?来来来,试试,肯定搞不响的,要不我们请奶奶帮你捂耳朵——” 妈妈抱起黄米,奶奶帮黄米捂耳朵,黄米战战兢兢用左手抓那个钥匙,右手去抓扶手上方跟扶手平行的一个小拉杆(blade control bar)。妈妈以为他是想稳住割草机,便说:“你不用抓上面那个杆杆,妈妈给你扶着下面这个杆杆就行了——” 但黄米一定要去抓上面那个杆杆,艾米以为他是因为耳朵捂着听不见,特地叫奶奶放开一下,但黄米怎么劝都不听,艾米恍然大悟:“是不是要抓着这个杆杆才能发动起来?好,妈妈知道了,儿子,你到旁边去捂耳朵,让妈妈来搞响这玩意——” 那天艾米给老黄打电话的时候,得意地向老黄描述了儿子的丰功伟绩,夸耀说:“哈哈,我儿子厉害吧?这么小的年纪,就有这么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又有这么好的记忆力,天生是个做handyman的料。等我儿长大了,就凭这一点,就可以哄个媳妇回来——” 小张巴——BY黄颜 “张巴”是K市土话,“张”在这里应该是“张扬”和“张皇失措”的意思,“巴”大概只是个助词,帮忙凑成双音节的。 据说汉语的发展趋势是从单音节词向双音节词发展,双音节词向四音节词发展。有人说这反映出中国文化崇尚“四平八稳”的特征,也有人说这反映出书写技术的进步带来的弊端:行文啰唆。 以前书写不易,在龟背上雕,在竹板上刻,容不得你啰唆。即便有了纸,也得用毛笔写,悬着个手腕在那里写字,还要磨墨,你哪里能下笔千言?哪怕是毕发明的活字印刷,也要一个字模一个字模地排好才能付印,如果动辄写个洋洋数万言,那排版得排到何年何月去?所以从前的汉语,说话是一个版本(白话),写作又是一个版本(文言),说话你尽可以啰唆,写文你就得简洁,不然累死你。 不知道上述这两个“反映”对不对,但汉语词“单变双,双变四”的趋势是确实存在的,尤其是“单变双”,非常明显,很多从前只用一个字就能表达的意思,到了现代就要用两个字来表达,哪怕是凑个没词义的字也得凑,似乎不凑就差了一条腿站不稳一般。 从前汉语里的“妻子”就包括wife和son,但现在就只代表wife,“妻”变成了“妻子”,“子”变成了“儿子”,这两个“子”就没什么实际意义,只起凑成双音节词的作用。 K市人所说的“张巴”是个贬义词,大概是“好张扬,爱凑热闹”的意思。“张巴”可以是个形容词,比如说某人“很张巴”,或者“张张巴巴的”;也可以是个名词,比如称某人是个“张巴”;“张”还可以做动词,比如“张得全世界都知道”。“张”还有“吃惊、受惊”的意思,比如“雷声把小孩子吓张了”。 大概是传统观念的影响,K市话里的“张巴”似乎多用来形容女孩子,很少有人说某个男人“张巴”的,也许传统观点认为男人外向张扬不算什么,或者认为只有女人才会有这个缺点。 我这里说的“小张巴”就是我们家的“虾头妹妹”,这个外号是太奶奶起的,刚开始家里其他人都不喜欢这个外号,觉得“张巴”是个贬义词,用来叫一个女孩子不好,每次太奶奶这样叫,大家都不响应,希望太奶奶发现自己“曲低和寡”,自我收场。 太奶奶不服气:“你们说我叫她‘张巴’不好,那你们叫她‘虾头妹妹’就好了?虾头像个什么?又尖又长着胡须——” 一句话说得大家面红耳赤。 太奶奶乘胜追击:“你们不是说现在兴自嘲的吗?你们把我们叫‘老家伙’,把自己叫‘憨包子’,把她哥哥叫‘小憨包子’,怎么轮到她就不能自嘲了呢?” 一句话说得大家张口结舌。 太奶奶穷追猛打:“小孩子嘛,学名要起得响亮一点,那是要写在纸上,用在学堂,跟人一辈子的,不能含糊。小名嘛,就是小时候在家里叫叫,还是俗一点好,容易养大。我们那时候,小名叫‘狗剩’‘脓包’的,一抓一大把——” 一句话说得大家哑口无言。 算了,“张巴”就“张巴”吧,别太奶奶一倔上,给咱丫头起个“脓包”的小名,那就更惨了。 说句公道话,太奶奶叫虾头妹妹“小张巴”,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小丫头还真有点“张巴”呢,她自己总是要搞点动静出来,对外界的动静她也不放过。 记得今年初的时候,艾米有天早上刷牙,刷着刷着,就呕吐起来,老黄忍不住问:“是不是——有了?” “不会呀,刚来过老朋友的,怎么会这么快就开始孕吐了?” 老黄想想也是,泄气闭嘴。 第二天,艾米仍然是一刷牙就呕吐。老黄不敢再问,自己跑到网上去搜索。结果不搜还好,一搜就搜出坏消息来了,马上打电话提醒艾米:“我看网上有人说怀孕之后子宫出血,以为是老朋友来了,没去看医生,结果等到发现是怀孕时,医生说已经太晚了,孩子已经流得不完整了——” 艾米吓一跳:“啊?那我马上去找OB(产科医生)。” 那时才想起我们还没OB呢,去年刚搬到这里来,又没怀孕,所以就没操心找OB的事。艾米说她先上网去查查本地OB的资料,查了再来跟老黄商量选谁。 过了一会儿,艾米来电话了:“哇!这里的OB太恐怖了!一个讲英语的都没有,全都是老外,不是老印,就是老墨、老法、老意。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里的美国人都不生孩子的?都是老外才生?如果我们连OB的语言都不通,生产时怎么办?别到时候把push搞成pull了——” OB的语言还真是个大问题,上次生黄米的时候,OB一个半生不熟的“四个日头”,差点没把咱们吓死。那还是中文!如果是印度语意大利语,还不把咱们吓个全死? 还没等老黄琢磨出如何“多害之中求其次”,是选西班牙语还是法语的OB,艾米又打电话来了:“嘿嘿,不好意西,不好意西,须鲸一条。是我搞错了,刚才太紧张,看跳行了,看到‘second language’那行去了——” 我说怎么没一个讲英语的呢! 艾米说:“不过有不少OB连学历和毕业学校都没放到网上,挂靠医院也不填写,病人评分也没有,很dubious——。我还是先去买棒棒来查,OB嘛,等我找几个朋友熟人问过之后再作决定。” 又过一阵,艾米打电话来,用黄米的腔调说:“Nope!Notpu-yuegnant——” “你肯定?你用棒棒查了?” “嘿嘿,上班时间,插什么插?” “说正经的——”“查了,一盒两根棒棒都用掉了,都是nee——gtive——” 老黄知道自己“张巴”了一回,按下不提。 后来当我们确定艾米怀孕了时,回头一算,发现艾米刷牙呕吐的那几天,正是“小张巴”到来的那几天。老黄惊出一身冷汗:“好险啊!原来是宝宝在发宣言呢!幸好那几天咱们做了,不然的话,宝宝这么大张旗鼓地给咱们送信,咱们没领会他的意思,那岂不是坐失良机?” “错!只要做,就不会失良机;如果不做,那才会失良机。”艾米飞个“艾氏媚眼”,“放心,我们宝宝聪明得很,他既然想来这世界,就肯定有办法让妈妈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致命的诱惑,让爸爸无力抗拒,累死也要做——。哼,早知道如此,那几天就应该叫你多做,做得多才能做出女儿来——” “你凭良心说说,那几天做的还不多?如果这次不是女儿,那只能怪我水平太高,次次做得你——” “又吹,又吹,小心吹炸了——” “小张巴”就这样声势浩大地登场了,接下去更是大显身手,“张巴”得风生水起,人尽皆知。 艾米那段时间每天早晨都孕吐,吐完了就开始皮肤过敏,且主要在“中间地带”,四肢上不多,但从脸上到脖子,再到躯干部位,全都是红疹子,不是大个大个的风团疙瘩,而是细小的红疹子,搞得艾米羞愧难当:“这怎么办?‘一小最’不明真相的群众还以为我这是更年期潮红呢。等我去写个牌子挂颈子上:怀孕,让更年期走开——” 说艾米是“皮肤过敏”其实不恰当,因为艾米感觉内部也在“潮红”,似乎整个消化系统都参与了“暴乱”,喉咙干疼,胃部热辣,肚子轰鸣,需要不停地跑洗手间,一进去最少得坐半个小时,刚出来就又要进去。在家里还好一点,她可以把手提电脑拿到洗手间去用,不耽搁时间。但上班的时候就很尴尬,虽然她有台号称“mobile ation”的手提电脑,在厕所工作不成问题,但提着个电脑上洗手间总是不那么像话,警惕性高的群众说不定会认为她在向中国转送(美国)国家机密。 太奶奶感叹说:“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个胎儿能把妈妈弄成这个样子的。这个‘小张巴’不知道他妈妈是个最迷信的人,生怕别人知道了,怀上了都不准我们说出去,结果被这个‘小张巴’张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小张巴”的出生,也算得上震撼登场,把老黄的三魂吓掉了两魂。但出生后她反而老实多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没再为难她的妈妈。但“小张巴”的耳朵特别灵敏,一点响声都能被她老人家听到,凡是她没听过或者没听熟的声音,她都不能忍受,要哇哇大哭,等到听熟了听惯了,她就不以为然了。 “小张巴”最熟悉的是妈妈的声音,妈妈在屋子里说话,无论多大声,“小张巴”都不反对,安安心心睡她的觉。但如果是别人说话,声音大一点让她听到,她就要反对了,眉头一皱,哭上嘴来,眼睛紧闭,嘴巴大张,“哇哇哇——”,吓得说话的人连声赔不是:“是我说话太大声,把宝宝吓醒了?该打该打,宝宝不怕,睡觉觉啊,我不说话了——” 现在“小张巴”已经听熟了家里人的声音,不再“打张’了,妈妈跟哥哥在卧室里说话,讲故事,玩游戏,“小张巴”都不会惊醒,还睡得特安稳。 “小张巴”爱凑热闹,家里什么活动她都要参与。开饭的时候,你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卧室睡觉,不然她肯定睡不好,要哇哇大哭,“张”得你们去抱她。以前黄米哥哥只要有个人“劈”着,还能安心睡觉,但“小张巴”要求更高,楼下在开饭,楼上卧室里有个人“劈”着她都不行,除非吃饭的人都不吭声,不然的话,“小张巴”就不好好睡觉。 所以我们干脆让“小张巴”也到饭桌上来凑热闹,抱在爸爸妈妈怀里,或者躺在她的小篮子里,她都会睡得很安逸,哪怕你们在饭桌上大声喧哗,劝酒劝菜,杯盘碗盏叮叮当当,电视里动画片音乐震耳欲聋,都不影响她睡觉。 前天艾米的老板开圣诞晚会,老早给艾米发了邀请信,艾米推了又推,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拖儿带女不方便,但她老板说就是因为知道她上有老下有小才特别不放过她的,因为他的父母也从外地来了,正好需要人陪,请艾米带上全家老小,到时候跟他家人一个match一个。 艾米无法,只好全家出动,就算是去看看老板的豪宅吧。去了那里,发现老板果然有一大家老老小小等着matccccch她。 不过独躺一篮的“小张巴”就成了晚会的明星人物,她躺在她的小睡篮里,花团锦簇,人人都走过来来跟她打招呼,say hello。每个人都“噢呀”一番,但“小张巴”一点也不怯场,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看天花板,毫无睡意。 晚会开始,老板致词,大家起立,屏息倾听。本年度本单位取得的重大成就,老板如数家珍,滔滔不绝讲了一折,然后歇息片刻,喝水润嗓。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中,咱们的“小张巴”哇一声大哭起来,全场愕然。 米爸米妈好不尴尬,连忙把“小张巴”抱出来哄。还是老板见过世面,很优雅地说:“ I knole bit too long. Let me stop some food---- ” 大伙儿齐笑鼓掌,声音之大,令老黄捏把汗,生怕把咱家的宝宝吓“张”了,又大哭起来。但看看“小张巴”,人家才不怕呢,很enjoy的样子,仿佛在说:这就对了,圣诞晚会嘛,就是要人声鼎沸,怎么可以鸦雀无声呢?都给我张巴起来! 小夫子——BY黄颜 据说小孩子学语言与成年人学语言是非常不同的,小孩子主要靠模仿,而成年人则主要靠对比——对比语法规则,对比自己的母语等。成年人学一种外语,常常是花了很多时间还不能达到native speaker的程度,但小孩子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同时学会好几种语言。 我们家老少四代,来自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域,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说话方式,在家使用的语言非常混杂,古今中外,乱用一气。 太奶奶差不多活了一整个世纪,经历了好几个朝代,各个朝代的词汇,泥沙俱下地跟着太奶奶来到今天,所以太奶奶的词汇量非常丰富,哪个朝代的都有,冷不丁地冒几个词出来,常常都有意想不到的幽默效果。 太奶奶说一口地道的K市话,但为了艾米这个非K市人,太奶奶又时常勉为其难地“憋”普通话,而跟黄米说话还得“憋”英语。经常听到太奶奶刚在跟奶奶用地道的K市话讨论做饭的问题,一转身看见艾米,就变成了K市普通话:“你今天回来得‘列么暗’(这么晚)啊!”。然后看见黄米,太奶奶又在普通话里夹杂一点英语:“宝宝要不要pee啊?” 奶奶因为到外地读书,后来又教书,所以能说比较正宗的普通话,但因为K市人很讨厌K市人之间说普通话,所以奶奶只在上课时对学生说普通话,其他时间都是说K市话。 艾米从认识老黄起,就爱学老黄的家乡口音。以她的聪明伶俐和天生的模仿能力,她的K市话说得相当地道,除了真正K市人能从一些细微末节处听出破绽之外,一般人很难相信艾米不是K市人。 而黄米从小在这群人中间长大,语言自然也是杂七杂八。他在外面跟美国小朋友玩的时候,经常是一句汉语都没有,更没有K市话,只有在家里的时候,他的普通话和K市话才会冒头。这一点总是叫人惊奇,不知道他小小年纪,是如何做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很可能小孩子天生就能区分和适应不同的语言环境。 最有意思的是黄米小小年纪,居然学了一些“文妥妥”的词语,很有一点“夫子”味。 1.“多乎哉” 自从知道艾米又怀孕了,我们就开始教黄米自己用勺子吃饭,主要是为他上daycare做准备。在那之前,他吃饭都是大人喂的,只有那些?ngerfood是他自己抓了吃。他算是比较晚才开始学习自己用勺吃饭的,但他学得很快,能自己用勺子吃掉+漏掉碗里大部分饭菜,就是最后那点“碗兜子”(K市话,“兜”读第二声,意为碗底的饭菜,剩下的饭菜)他弄不起来。 艾米是坚持要让黄米自己从头吃到尾的,因为daycare没谁会来帮他打扫“碗兜子”。但奶奶很心疼孙子,说daycare吃米饭的机会是很少的,多半都是吃finger food,现在就要求黄米把“碗兜子”都打扫干净,实在是有点勉为其难,很可能在daycare也用不着。 奶奶又想喂黄米,又怕跟妈妈的方针冲突,给黄米留下家长意见不统一的印象,所以每次喂饭之前,都会拿过黄米的碗看看,声明一下:“多乎哉?不多也。让奶奶把这点‘碗兜子’给宝宝喂了吧——” 这句话被黄米当作宝贝捡去了,每次他吃到只剩“碗兜子”的时候,或者不想自己使勺子吃饭的时候,他就向奶奶撒娇:“关嬷(grandma),多乎哉!you feed me!” 奶奶笑得眼泪流,如果真是“多乎哉”了,奶奶就回答说:“好,好,我儿都吃到‘多乎哉’了,是该奶奶来喂了。” 但如果碗里还有不少饭,奶奶就哄黄米:“奶奶还没吃完呢,奶奶不吃饭会死掉的哟,宝宝先自己使劲吃啊,等到吃得‘多乎哉’了,奶奶一定喂宝宝。” 现在“多乎哉”就成了“不多也”的意思,黄米想说“不多”的时候,就用“多乎哉”来代替,怎么纠都纠不过来。 2.“多多善” 有次黄米突然提出要跟妈妈玩“多多善”,艾米以为他想玩那把挂在墙上的韩国纸扇,那是她以前在C大教一个韩国人中文的时候,那人送给她的礼物,做得非常精致,艾米搬了几次家都没舍得丢掉。但现在儿子要玩,做妈的当然是在所不惜的了。 艾米赶快把扇子取下递给黄米,但黄米不要,仍然坚持要玩“多多善”。 艾米又试了好几个跟“扇”有点关系的东西,但都不是黄米想玩的“多多善”。最后黄米把妈妈揪到family room里,把一盒围棋子塞给妈妈,妈妈才知道他是要玩棋子。 但怎么把棋子叫“多多善”呢?四处一打听,才知道“多多扇”的来历。 原来太奶奶跟黄米玩围棋,一个人用白棋子,另一个人用黑棋子,然后两人各拣几颗在手里捏着,数个“弯吐水”,两人一起张开拳头,看谁手里的棋子多,谁就赢了。太奶奶说这是“韩信带兵,多多益善”。 太奶奶一般都故意只拿一颗,好让黄米赢。可怜黄米一只小手,抓两粒围棋子就会胀得像个裂了口的小包子,为了赢太奶奶,每次都勉为其难“多多益善”。 太奶奶有时逗他,抓一大把棋子在手里。黄米为了赢太奶奶,就开始耍赖,比赛规则也不遵守了,用两手捧棋子来比赛,有时还连抓几把,实在不行,就把整盒棋子都倒出来算上,结果很多棋子都滚到沙发下面去了。 太奶奶笑黄米:“你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但是你的兵呢?怎么只剩下半盒了?” 说的次数多了,黄米也学会了,干脆把这个游戏叫做“多多善”。 3.“臭闻焉”奶奶每次给黄米擦完屁屁,总要拍拍他的小屁屁,叫作“完税”,有时还会加一句:“嗯——好臭,臭而不可闻焉!” 这个也被黄米学去了,总要跟着嚷嚷:“闻焉!” 奶奶就拿这句话逗他,说完“臭而不可闻”就停下,黄米总会积极地跟一个“焉”。如果奶奶只说“臭而不可”,他就接个“闻焉”,但如果奶奶只说“臭而不”,他就接不下去了,自我创新说“臭闻焉”。 有时奶奶上洗手间,黄米在外面评价“臭闻焉”,往往把奶奶搞得十分尴尬,赶紧冲水,事后又嘲笑自己:“我们平时说人家小人儿的时候不觉得,真的等到别人把这句话用到我们身上,听着还是怪不好意思的呢。” < me buts” 艾米说话爱用“but”,无论是说汉语还是英语,艾米都爱用个but,而且把这个but说得特别有力。久而久之,黄米也学会了,常常会突然来个but,而且跟他妈妈一样的口气,说得特别重,特别有力。 上次因为妈妈坐月子,黄米第一次遇到了“鱼与熊掌”的问题,“磨”里他是非常想去的,但没有妈妈陪同去“磨”里玩,这种事还是头一次。没爸爸陪同的情况有,因为爸爸曾经出差不在家,但妈妈没有耽误黄米上“磨”里玩,黄米也没特别在意爸爸没去。 但没有妈妈一同前往就太不相同了,用我们太奶奶的话来说,就是“宁死当官的老子,不死叫化子娘”,可见爹娘在孩子的心目中地位是多么的不同! 那次是许诺黄米玩一会儿就给妈妈打电话,才解决了“鱼与熊掌”的问题。黄米在“磨”里玩,果真不停地给妈妈打电话。妈妈开玩笑说,早知如此,还不如跟黄米去“磨”里算了,至少可以坐在“磨”里的椅子上栽瞌睡,现在倒好,隔一会儿就被儿子的电话搞醒,有时还把“虾头妹妹”也吵醒了,结果是“虾头妹妹”川流不息的吃喝拉撒,还要安抚老半天才能把“虾头妹妹”搞睡,得不偿失。 黄米回到家,兴奋地向妈妈汇报在“磨”里的玩情,大概因为是第一次离了妈妈在“磨”里玩,所以心情特别“缴动”,说话都不利索了:“妈妈,妈妈,Jackran,Iran,Jamel——Jamel————me——” 讲了一折,妈妈跟他开玩笑:“But——” 黄米搞愣了,但他知道有了妈妈这个but,下面就得转折一下,要说点有contrast意义的东西。他愣那里想了一阵,说:“想妈妈,打电话——” 这回轮到妈妈愣掉,愣了一阵儿,一把将儿子抱在怀里,一阵狂风暴雨般的kiss,把儿子搞得怪不好意思的。 妈妈问爸爸:“是不是你教他说的?” “没有啊,我怎么会料到你要but他一下?人家想妈妈是事实嘛,打电话也是事实——” “我知道是事实,但他知道在but后面要说点跟玩得高兴相反的东西,这可是太天才了——” 艾米有时跟儿子开玩笑,见他说but,就逗他:“But me no buts!” 儿子又爱上了这个洋夫子的说法,不过莎士比亚这句子太复杂了一点,我们儿子学走了样,现在如果妈妈对他说but,他就大叫“but me buts!but me buts!” 5.悬案 有天看到黄米在撕纸玩,撕一下,说一句:“烂也!”,有时还说:“撕烂也!” 爹妈都听愣了,啊?这么小的小孩,居然会说这么文乎文乎的话,这不成了文言大师了? 左想右想,都想不出他这个“撕烂也”是从哪句话变来的。艾米说:“肯定是他总听奶奶她们‘之乎者也’的,自己悟出了这个‘也’的用法吧——” 老黄一想,那也太神奇了,一个两岁多的小孩子,怎么会悟出文言虚字“也”的用法? 老黄连忙去向奶奶打听。奶奶跑过来观察了一阵,猜测说:“是不是跟太奶奶学的?我好像从来没说过这么文乎文乎的话——” 老黄又去向太奶奶调查,太奶奶说:“是不是你们的什么英语啊?我没说过‘撕烂也’。” 艾黄两个又朝英语上想,但怎么也想不出“si-lan-ye”应该是个什么英语单词。难道是slang?但谁也没在家里说过slang这个词,而且slang与把纸撕烂没有一丁点关系,再说slang后面也没这个“也”。 各位猜猜,黄米这个“撕烂也”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小老乡——BY黄颜 这篇是太奶奶建议写的,太奶奶说:“列摸(这么)好玩的事你哪摸(怎么)不写呢?” 老黄解释说:“是蛮好玩的,但是因为都是关于K市的,怕写多了——人家认出来了——” “‘人嘎’(人家)认出来怕好得啦?我们又不聋不瞎,还怕‘人嘎’认出来?我是不会打字,我要是会打字,就用不着求你们写了——” 太奶奶一说“求”,艾黄都慌了。 艾米嘴巴甜,赶快讨好太奶奶:“太奶奶,如果‘脸儿’(‘您’,这两个字要几乎同时读出来才有K市味道)亲自动手,肯定比我们写得好。打字简单得很,‘脸儿’一学就会。等‘脸儿’学会打字了,不光可以在网上写文章,还可以帮我回国应酬,反正网上已经登了我的像,是个老太太,正好跟‘脸儿’的年纪差不多——” 太奶奶有点神往,但谦虚说:“光会打字没得用的,还要懂英语才行撒(语气助词,相当于“啊”之类)。我是不懂英语,不然的话,我真的能回国帮你给‘人嘎’签字。我的英国字写得像捉虫,但我的中国字还是写得蛮好的撒——” 老黄生怕太奶奶迷上这主意了,赶快泼冷水:“你冒名顶替,要是人家问你是如何创作某某小说的,你答得上来?” “我又不是个‘暴暴’(傻瓜),我不晓得说‘无可奉告’?你说的‘列些’(这些)我都不怕,我就怕‘人嘎’用英语跟我说话,我听不懂,那就掉底子哒(丢人了)。算哒(算了),我不过是建个议,你们想写就写,不写就算哒——” 说到这份上,老黄还敢说不写?这就遵命写下。 这篇是关于K市土话的。K市人自然都会说K市话,但使用的词汇却并不完全一样,似乎年纪越大的,K市的土产词汇越多;在家乡呆的时间越久的,使用K市土产词的几率越大。那些年轻的,似乎都受了学校普通话教学的影响,还有电影电视广播视频等大众媒体的影响,很多K市词汇都被通行的普通话词汇代替了。那些在外工作的,似乎也逐渐抛弃了家乡的土产词汇,转而使用更通行的普通话或久居的城市的方言。 奶奶在外读书工作过一段时间,哪怕后来又回到K市,她的词汇中K市土产词汇就明显比太奶奶少得多。老黄也是很早就到外地求学,后来又辗转到海外,平日里使用的K市土产词汇就更少,如果不是艾米经常钻天觅缝地向老黄挖掘K市土话,老黄很可能都会忘掉那些说法了。 黄米在语言天赋方面可能更像妈妈,模仿能力很强,学什么像什么。他每次模仿太奶奶说话,都能引起家人开怀大笑。他小小年纪,就能从家人的表情和声音里听出是赞许还是反对,而且像他妈妈小时候一样,急于讨家人欢心,所以你笑得越开心,他就模仿得越起劲。 现在家里就黄米和太奶奶的K市土话最多最地道,一老一小,你唱我和,煞是热闹。 K市土话说“算了”,一般都是说成“算哒”。这个“哒”跟“了”一样,没什么词义,只是个助词。K市人很会借助同音词来搞笑一把,所以如果K市人听见别人说“算哒”,而他不想算哒,他可能会开玩笑说:“蒜大?蒜大没得萝卜大。” 当然这是指太奶奶这个级别的K市人,连奶奶都好像不怎么用这个表达法,老黄就更是不用了,但黄米却一五一十地从太奶奶那里把这句话学来了。 刚开始由于句子太长了点,他只会说后半句“萝卜大”,现在他已经能把整句都说下来了。不管是他自己说了“算哒”,还是太奶奶说了“算哒”,他都会抢着说个“蒜大没得萝卜大”,然后等着大家赞许地大笑,他自己也很得意,头向后仰,张大嘴巴做笑状。如果他说了这句,而听众没笑,他就不甘心,一定要大声说了又说,一直到大家笑了为止。 K市土话有个后缀,读作“shen”(没相应的汉字,暂写作“神”吧),一般加在双音重叠词后,大概相当于现在很流行的“……的说”。 比如“她穿了件新衣服,很漂亮的说”,这个“很漂亮”,并不是用来修饰“说”的,跟“激动地说”不一样,这里的“……的说”,更像“要我说的话”“依我看”的意思,所以“很漂亮的说”意思是“要我说的话(依我看),很漂亮”。 太奶奶很爱用这个“……神”的句式,黄米自然也学了过来。 太奶奶年纪大了,喉部肌肉退化了,吃东西老爱呛着哽着,稍微粗一点长一点的东西,即便是想吞整的,都没法吞下去。太奶奶遇到这种情况,就爱评论一句:“唉,太长了,吞得哽哽神——” 有时还自嘲一句:“你不相信神?你相信吞得哽哽神——” 能用上这个“神”的,还有“冷得抖抖神”,“心里慌慌神”等。 黄米老早就学到了太奶奶这个“神”,每次说,都会逗得家里人大笑,因为这么一个小不点,却能说这么土得掉渣的K市话,实在滑稽搞笑。 前几天家里来了个客人,是个K市老乡,但因为多年在外,早已不讲K市话了,连上我们家都是跟我们“普来普去”。 有天吃饭,桌上摆了盘蚝油拌油菜,是老黄从打工的餐馆学来的做法,整根油菜,不切短,只用滚水过一下(餐馆是用滚油过的),捞起放入盘中,拌上蚝油,就是一盘菜,青翠碧绿,好看又好吃。 我们家吃这种菜一般都有三个花式,太奶奶吃不动油菜,要打碎了吃;黄米嚼不动整根的油菜,要为他切短了,放在他自己的碗里;其他人就吃整根的。 但黄米吃饭特爱“从众”,总想跟大人一样吃喝,你为他准备什么,他就不爱吃什么;他不能吃的东西,他就特别感兴趣,所以他放着自己碗里油菜不吃,非要一根大人吃的油菜不可,老黄只好给了他一根,用太奶奶的话说就是“嚼不动,嗍个味儿就行了”。 黄米一把抓着整根油菜,在那里“嗍味”。他又嗍又啃又嚼地折腾了一会儿,突然从嘴里扯出那根啃得水滴滴的油菜,东张西望,大概是在讨主意,看应该怎么处理。 老黄生怕客人见怪,嫌咱家孩子没教养,赶快接过儿子手里滑唧唧的油菜,开玩笑说:“怎么?不要了?刚才不是你自己要吃这个的吗——” 黄米很老气地回答说:“长了,吞哽哽神——” 这个“哽哽神”,我们已经听过多次了,所以不以为奇,加上有客人在场,也不好放肆大笑,只把黄米扯出来的油菜扔到垃圾桶去,拿张tissue为爷儿俩擦手。 但那位老乡听见了黄米的“哽哽神”,听得一愣,连声问:“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黄米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愣在那里不敢出声。太奶奶连忙来解围,和颜悦色地告诉黄米:“伯伯听你会说K市话,说你不简单呢。你刚才说的什么,再说给伯伯听听——” 黄米发现自己误打误撞引起了客人注意,自然是高兴得很,马上又说一遍:“吞哽哽神——” 那位K市老乡惊呆了,好半天才冒出一句K市话:“小老乡,你列个K市话比我说的还地道呢!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这个‘哽哽神’了!我是你的老乡伯伯哟,你晓得不晓得?” 黄米不仅点头,还操一口K市话回答说:“晓得!” 老乡伯伯又大吃一惊。其实黄米并不一定知道老乡伯伯在说什么,可能连“老乡伯伯”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但他的习惯是只要听到有人问他“晓得不晓得”,他总是要逞能地回答“晓得”的,仿佛天下就没什么他不晓得的事一样。 老乡伯伯笑翻了,开始挖空心思回忆K市土话,然后拿出来考黄米:“你晓不晓得‘躲猛猛强’是什么?” 黄米立即放下勺子,屁股几扭,就溜得挂在椅子上了,椅子是为他吃饭特制的,有点高,他挂在那里,脚够不着地,像挂在悬崖边一样。老爸只好助他一臂之力,把他从悬崖上解救下来。他脚一落地,就跑不见了,然后听到他在客厅什么地方喊:“归嬷,‘好鸟没油’(好了没有)——” 太奶奶恍然大悟,人家是在现身说法,告诉你们什么叫“躲猛猛强”呢。太奶奶立即配合起来,大声问: “好了没有——?” 黄米远远地答:“还没有!” “好了没有——?” “还没有!” “好了没有——?” “好了!” 太奶奶只顾笑着对客人解释黄米在现身说法,忘了把“躲猛猛强”接着玩下去。黄米撅着屁股,头藏在客厅沙发角落里,见没人来抓自己,很快就等不及了,在客厅大喊:“归嬷,我好了!” 太奶奶起动不便,老爸只好亲自追到客厅,把儿子从藏身之处揪了出来,捉拿归案,放回他的高椅子上坐下。 老乡伯伯惊叹道:“跟我们小时候玩的‘躲猛猛强’真是‘一无二找’(一模一样)啊,是哪个‘高’(教)你的?” 黄米指指太奶奶。老乡伯伯又问:“那你晓得不晓得什么是‘嘎嘎’?” 黄米奋不顾身地爬起来站在椅子上,探着身子,用他的勺子把凡是带有一点肉星子的碗啊盘啊都敲了一遍,边敲边介绍: “肥嘎嘎(肥肉)!” “瘦嘎嘎(瘦肉)!” “末末嘎嘎(肉末)!” “鸡嘎嘎(鸡肉)!” “客马嘎嘎(田鸡肉)!” 一桌人笑翻。 老乡伯伯笑了一大阵,赞叹说:“你好‘光绛’(厉害)噢,还晓得‘嘎嘎’啊?我那儿子都不晓得K市这个说法了。小老乡,那你晓得不晓得什么是‘暴暴’?” 黄米不吭声,老乡伯伯说:“不晓得了吧?你奶奶太奶奶都没告诉你什么是‘暴暴’吧?” 黄米好胜地说:“我晓得!” “那你指给我看,哪个是暴暴?” 这下可难倒了黄米,不指吧,又怕老乡伯伯以为他不晓得“暴暴”的意思;指吧,又怕得罪了被指的人。他挨个望着家里每个人,大概在寻找最傻的傻瓜,或者在衡量谁是最软的柿子,最后他把眼光停留在老爸脸上,胆怯地指了指爸爸。 一桌人笑昏。老乡伯伯说:“原来你爸爸是个‘暴暴’?我还不晓得呢——” 爸爸装做生气的样子:“怎么我是‘暴暴’呢?我不聪明吗?我stupid吗?” 黄米睁大眼睛观察爸爸,看爸爸是不是生气了,妈妈赶快替儿子打圆场:“他肯定是听我叫你憨包子才指你的,憨包子不就是‘暴暴’吗?” 老乡伯伯问:“你说爸爸是‘暴暴’,那你是‘暴暴’的儿子,你‘暴’不‘暴’?” 这个问题太难了,中间这么多推理,还涉及到遗传学,又问到自家头上来了,不好回答。黄米闷着不吭声。 太奶奶出来解围:“算哒,都不‘暴’,爸爸也不‘暴’,儿子也不‘暴’——” 黄米瞅准机会,大喊一声:“蒜大没得萝卜大!” 小财主——BY黄颜 经历过土改、四清、反右、“文革”等运动的太奶奶,自然也熟悉划分成分那一套,她老人家根据我家各阶层的经济状况,给每人都划了个“成分”: 爸爸妈妈:贫农爷爷奶奶:中农太奶奶:富农黄米:小财主 太奶奶划成分的依据,不是拥有土地多少,而是拥有现金多少,所以把黄米划成“小财主”,而不是“小地主”。划成分的时候,“虾头妹妹”还没出生,所以没把“虾头妹妹”划进去。现在“虾头妹妹”出生了,是艾黄两边同代人里唯一的一个小公主,自然风光得很,吸金能力超强,财富指数直逼哥哥,等下一次重新划分成分的时候,一定能弄个“小财主”的帽子戴戴。 爸爸妈妈被划成贫农,主要是因为爸爸妈妈口袋里经常是“像大水冲了一样”,一分钱现金都没有,只有信用卡。 爷爷奶奶的口袋里除了信用卡,一般还有点现金,因为他们的信用卡是加拿大那边的,是加币的卡,不是美元的卡,虽然也能在美国划,但要按当时的兑换比率换算,所以如果不是大数目,爷爷奶奶一般不划卡,就用现金。 太奶奶对信用卡极不信任,就那么一张卡,看不见钱从哪里进来的,也看不见钱从哪里出去的,叫人怎么信得过?太奶奶看我们用卡付账的时候,总觉得不踏实,好像没付一样,总担心出门的时候会铃声大作,或者会有人追出来喊:“喂,回来回来,你们没付钱……”,那就“掉底子哒”。 所以太奶奶是坚决不用卡的,只用现金,付款的时候,一张张数出去;找钱的时候,一张张找回来,看在眼里,摸在手里,装在兜里,多么踏实安心! 太奶奶每月拿着两份钱,一份是中国的退休金,一份是加拿大的老人金,两个国家的银子花花流进太奶奶的口袋,划个“富农”真是没冤枉她老人家。 那么黄米这个小财主是怎样炼成的呢?他老人家还没参加工作,没有收入,是个正宗“吃闲饭”的家伙,他要成为小财主,当然只能靠“剥削”了。 不过被剥削者都是自愿让小财主剥削的,这不禁使人想起“文革”中被批臭了的一句话:工人就是喜欢被资本家剥削,资本家越剥削,工人就越高兴,因为能被资本家剥削,说明工人有工作,没失业,所以资本家是工人的恩人。 咱家这几个贫农、中农、富农的,虽不是工人阶级,但也算个“农民工”吧?还真应验了那句话,根本就是喜欢被小财主剥削,没个小财主剥削的时候,心里就愁得慌: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这么辛辛苦苦地挣钱,却没个人来帮着用,有什么意思? 爸爸妈妈老早就憧憬被人剥削的那一天,希望可以抱着自己的孩子到商店去,孩子指什么,咱就买什么。谁叫咱是贫农呢?贫农是干啥的?就是给财主们剥削的。 爷爷奶奶也都热爱被剥削,被自己的儿女剥削了一辈子还不甘心,又积极主动地争取被儿女的儿女剥削。太奶奶最热爱被剥削,被自己的儿女剥削,然后被儿女的儿女剥削,现在又被儿女的儿女的儿女剥削。太奶奶说如果她能熬到大重孙子抱孩子的那一天,她的共产主义理想就实现了。 太奶奶和爷爷奶奶们除了过年过节过生日向黄米进大贡之外,每个月还定期给他进小贡,美其名曰“零用钱”。爸爸妈妈以前没这个习惯,想黄米一个小人儿,连钱都认不清,走到哪里都有一两个活动钱罐子跟着,他要“零用钱”干什么?但几个老人这么殷勤讨好小财主,爸爸妈妈也不甘落后,于是有样学样,每月也向黄米进贡一点“零用钱”。 这下黄米可就大发了,两个爷爷,两个奶奶,一个太奶奶,一对爸妈,个个都每月进贡个几十百把的,他还不富得流油?再加上伯伯等亲戚的进贡,黄米成了名副其实的小财主。虽然他最爱穿那种口袋泛滥成灾的衣服裤子,但他的钱仍然是多得没地方放。太奶奶只好亲手为小财主做了个放钱的“保险箱”,是用妈妈的鞋盒子改装的,轻巧,开关方便,不会夹坏黄米的手指,比箱子啊抽屉啊什么的保险,故称之为“保险箱”。 小财主剥削来的钱,从一开始就是归在小财主名下的,咱做父母的,两袖清风,拒腐蚀,永不沾,清廉得很,没有贪污过一分一毫。妈妈早就将这些钱派上了用途:“给他以后娶媳妇用。” 小财主长大一点之后,几个家长一商量,决定留一点钱由他自己来掌管,让他从小就有管理钱财的概念,知道“钱来得甘难辛苦”,用掉了就拿不回来了,免得他以为爹妈是造币机,花起钱来不心疼。 于是我们把小财主“剥削”来的钱分成两份,大头存在银行里,娶媳妇用的,小头(别想歪了)存在他的“保险箱”里,由他自己掌握,他娶媳妇之外的一切吃喝玩乐,都从他自己的“小金库”里开支。 小财主的财政支出,主要花在两个地方,一个是他每周都要去的“磨”(mall)里,另一个就是被太奶奶称为“不拉闸”(plaza)的购物中心。 这个“不拉闸”离我们家不远,开车几分钟就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个副食店(grocery),不光卖吃的,也卖文具、玩具、药品、六合彩票等。“不拉闸”里还有一个“批傻”(pizza)店,一个“傻白尾”(subway)店,一家中餐馆(也卖日本寿司),一个理发店,一个礼品店,一个银行办事处,一个邮局等。 太奶奶很爱去那个购物中心“瞎拼”(shopping),买买针头线脑的小物件,寄个信,存个钱,理个发,买点六合彩什么的,差不多每天都能找到一个去那里的理由。按太奶奶的说法就是“腰里揣不得钱,揣了几个钱就总想找个地方把它花了”。 黄米也是“瞎拼”的积极分子,不过他最爱的地方是那个副食店,因为那里有电动小摇马,有卖糖果点心的自动售货机,还有一个玻璃大柜子,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毛公仔,交五毛钱就可以操作那个机器手抓毛公仔,抓到了就归你得了,很刺激人。 奶奶是富农和小财主的专职司机,经常开车带两位大款去那个“不拉闸”里“瞎拼”,每次去之前,太奶奶就嘱咐小财主:“快去你的宝贝箱子里拿点钱带上,待会好坐摇马买糖糖——” 小财主激动万分,飞奔到他的藏宝处,打开他的小“保险箱”,抓一把钱出来交给太奶奶。太奶奶专门为他准备了一个放钱的包包,并亲自充当黄米的贴身保镖兼财政部长,为他提着钱袋子,太奶奶每次都公私分明地对小财主声明:“看呐,这个包包里装的是你的钱,这个袋袋里装的是我的钱,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亲兄弟明算账,莫搞混了——” 到了那个“不拉闸”,几祖孙就慢慢逛,反正有的是时间,在外打发时间比在家打发时间还来得快一些。他们一般先去“瞎拼”,免得玩累了走不动了,谁也不想“瞎拼”了。 小财主知道不能耽误太奶奶“瞎拼”,尤其是买六合彩,谁耽误了,太奶奶跟谁急,所以小财主每次都很配合地先去“瞎拼”。他在店里走东窜西,指认店里的东西,哪个货架是卖糖糖的,哪个货架是卖球球的,哪个冷柜是卖蛋蛋的,哪个冷柜是卖“嘎嘎”(肉)的。他都知道。 但小财主最感兴趣的,还是玩电动摇马呀,在机器上买糖果啊,用机器手去抓毛公仔呀,等等。玩那些东西都是要付钱的,小财主就去问财政部长拿钱。太奶奶从小财主的钱包里拿点钱出来,让他自己去换“偷啃”(token)。 太奶奶说那个换“偷啃”的机器是“狗脸不生毛”,意思是脾气不好,刁蛮难缠,因为那个机器有时“好凶,从你手里夺钱,你不给它,它硬夺,扯都扯不住,一下子就被它夺走了”;而有时那机器又“脾气大得很,只喜欢好看的钱,稍微卷点角的钱,它就不喜欢,你把钱喂给它嘴边让它吃,它还‘大勒勒’的不肯吃——” 小财主对换“偷啃”这事是又怕又爱,主要是机器把钱“夺”去的那一下,很让他担惊受怕但又百般期待。他把纸币的一边小心翼翼地塞进机器的嘴里,紧张地等着机器一口把钱吸进去。虽然换了若干次了,但每次机器一吸,他仍然会吓一跳,赶快松开手,看着他的钱钱被机器吞没,然后摊开两手,余悸未消地打趣说:“wo——鸡鸡鸭鸡鹅(wo)——” 票子被机器吞了,一会儿就能听到“偷啃”叮叮咚咚落下的声音,小财主总是又兴奋又激动,一下扯奶奶的衣角,一下又扯太奶奶的衣角,兴奋地嚷嚷:“Poo出来了!” 等叮叮咚咚的声音停了,小财主就用一只小手去那个接“偷啃”的窝窝里一枚一枚挖,挖一枚,就放进另一只小手里,拿不下了就交给财政部长替他拿着。全部挖完了,他就拿几个“偷啃”,去玩他想玩的东西。 电动摇马要两个“偷啃”才能坐一次,每次只能坐两三分钟,一下就完了,完了就得重新往里面塞“偷啃”。小财主坐完一趟,就再到太奶奶手里去拿“偷啃”,然后再坐,经常是还没坐过瘾,换来的“偷啃”就用光了。 小财主每次都不相信“偷啃”这么快就用光了,总去掰太奶奶的手,发现太奶奶的确是两手空空,便很失望地“wo”一声,怅然若失地站在那里,望马兴叹。 太奶奶量国库之实力,定治国之大计。如果小财主的国库里还有盈余,太奶奶就建议说:“你还有钱啊,再去换——” 有时剩下的钱不多了,太奶奶就告诉他:“你只剩两块钱了,你不是还要买糖糖,抓狗狗的吗?再坐摇摇马你的钱就不够了——” 小财主这才认识到经济危机已然来临,再不能大手大脚了,必须勒紧裤带,渡过难关。他在那里权衡一阵,有时决定不买糖糖了,钱全部拿来坐摇摇马,有时决定不坐摇摇马了,把钱用来买糖糖。总而言之,就是得在鱼与熊掌之间做个选择。 有时小财主带的钱全用光了,但还意犹未尽,太奶奶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很心疼,就主动说:“宝宝,太奶奶可以借给你两块钱,但是你回去之后可得还给太奶奶哟——” 于是小财主知道了“借钱”一说,于是开始拉“外债”。有时爸爸妈妈下班回到家,正赶上小财主从“不拉闸”回来,太奶奶笑着告诉爹妈:“你儿子今天又欠债了。”爸爸妈妈问:“憨包包,今天欠了多少债啊?” 小财主很大方地回答:“一屁股!” 几个家长少不得要啃啃小财主的小屁股,然后太奶奶会一本正经地对小财主说:“财主佬,你刚才在‘不拉闸’里借了我的钱的哟,快去你保险箱拿钱来还我,我这是高利贷,驴打滚的利,今天不还,明天就要还好多好多钱给我。” 小财主很懂规矩,知道欠债要还,不还的话,就坏了信用,太奶奶以后就不会借钱给他了。于是他跑到他的藏宝处,拿出他的小“保险箱”,抱到太奶奶面前,让太奶奶自己从里面拿钱。 太奶奶很清廉地拿出几张票子,用指头弹得啪啪响:“看啊,两个一块的,就是两块,我没多拿你的钱啊!” 美元的票子,纸张大小一样,颜色也没什么区别,都是绿色的,太奶奶称之为“青蛙皮”。太奶奶不认识英文,是根据“青蛙皮”上的阿拉伯数字来认识美元的,所以也这样教黄米,现在小财主已经认识一美元、五美元、十美元、二十美元的票子了,他知道谁比谁大,但不知道几张小的才可以换一张大的。 做小财主可以,但如果变成小财迷就不大好了,这个可得防着点,因为小孩子年纪小,很容易走极端,知道了钱的用处,就有可能变得财迷心窍,只能进不能出,认钱不认人。 艾米把奶奶有关爱情的格言篡改了一下,变成:“得钱是一种幸福,给钱也是一种幸福,或许是更大的幸福。” 咱们就朝这个方向培养小财主,如果小财主能把给别人钱也当成一种幸福,那么他这辈子就注定会幸福了。 家里有人过生日,其他家长就约着小财主一起为寿星老准备礼物,让他也出点份子钱。去年圣诞节,奶奶还跟小财主秘密合作,为家里每个人都买了份小礼物,用花纸包好,放在圣诞树下。 家里每个人都装作迫不及待要拆封的样子,说想看看黄米米为咱买了什么礼物。小财主看着这一群不懂规矩的家伙,很有“朽木不可雕也”的感慨,小手指着墙上的挂历,很威严地看着大家。奶奶在挂历上圣诞节那天画了个大大的红圈,小财主指着红圈前的那几天,八面威风地说:“No open!No open!”,然后指着那个红圈,以卫星发射倒计时的口吻,斩钉截铁地说:“Open!” 全家人“哇”的一声,做醍醐灌顶状,齐声感谢小财主为咱扫盲。 除了“给”钱家里人,小财主还经常向外人“斗垒”(donate,捐款)。那个“不拉闸”的副食店里经常搞“斗垒”活动,名目繁多,花样百出,有时是在购物交款的时候,收银员问你愿意不愿意为某某活动“斗垒”,如果你“斗垒”了,收银员会送你一个纸做的心形画片,上面写着你的名字。还有的时候,是在交款处放着一叠捐款用的认捐表格,你可以拿一张,填上数目和姓名电话号码等,然后把表格和捐款一同交上,据说会从中抽奖。 除此之外,感恩节、圣诞节、老战士节、阵亡将士纪念日等,还有“糖尿病月”“乳腺癌周”“艾滋病日”等活动期间,都会有人在商店门口募捐。 奶奶针对每个捐款活动,都编一个悲情故事,十分煽情地讲给小财主听,然后动员小财主“斗垒”,仿佛小财主一出手,就能拯救全人类一般。小财主的英雄豪气一上来,便很爽快地掏钱“斗垒”,自然每次都能得到家长和募捐人的热烈赞扬,让小财主心情很靓很靓。 现在小财主已经养成了习惯,每次去“不拉闸”里“瞎拼”时,都会为“斗垒”多抓一把钱带上。有时那里没人募捐,小财主会觉得很失望,两手一摊:“wo——鸡鸡鸭鸡鹅(wo)——” 小骑士——BY黄颜 “骑士”是个洋概念,但很早就被介绍到中国来了,老一辈人,像太奶奶和爷爷奶奶他们那辈的,只要是读过一点书的,大概都知道“骑士风度”这回事。 俄国的一位著名文学评论家别林斯基对“骑士精神”有过很简洁的论述:“对个人的人格的爱护和尊重;为被压迫者和被迫害者牺牲全部力量甚至自己的生命的慷慨勇敢精神;把女子作为爱和美在尘世上的代表及作为和谐、和平与安慰的光辉之神而加以理想化的崇拜;向无穷遥远的阴森中追求一切秘密和神秘的惶惑不安的欲望。” 这四条当中,大概第三条最“洋”,是中国土产文化完全没有的,其他的比如勇敢精神之类,中国文化并不缺乏,而“对个人人格的爱护和尊重”虽然也是传统中国文化不重视的,但因为比较抽象,给人印象没有第三条深。 这个第三条,就是对女性的尊重与崇拜,但不是弱势性别对强势性别的臣服和屈从,也不是“好男不跟女斗”的大男子主义,而是对“爱和美的代表”的尊重与崇拜,是把女性当成“和谐、和平与安慰的光辉之神”的尊重与崇拜。 如果说骑士着重“武”的一面的话,那么绅士则着重“文”的一面,但在其他方面,骑士绅士很相似,可以说骑士是武绅士,绅士是文骑士。 我们家的太爷爷是喝过“洋墨水”的人,穿着打扮都比较洋化,爱穿洋装打领带,留“西装头”(偏分头),拉洋琴,跳洋舞,吃洋糖,喝洋酒,抽洋烟,说洋文,言谈举止相当有“绅士风度”,进出门的时候为女士拉着门,吃饭的时候为女士拉椅子,临走的时候为女士披大衣等,都做得精当得体,风度翩翩。 据说有一次太爷爷在街上看见一个扒手偷了一个妇女的钱包,太爷爷奋不顾身跟踪追击,在广大人民群众的配合之下,终于抓住了那个扒手,夺回钱包,交还那位妇女。太爷爷一贯是穿皮鞋的,那天也不例外,结果那样一阵不要命的奔跑,把自己的脚扭了不说,还把皮鞋搞坏了,让太奶奶心疼了好久。 “文革”的时候,一切“封资修”(封建主义、资本主义、修正主义)的东西都被打倒了,“骑士风度”作为欧洲中世纪传下来的“洋玩意”,自然也在打倒批臭之列,理由是:“女士领先”是对女性的歧视,是把女人当弱者看待的表现。现在男女平等了,男人能做到的事,女人也能做到,男人能顶半边天,女人也能顶半边天,还要什么“骑士风度”? 太爷爷自然也没逃过“文革”的风暴,那些平时就看不惯他的人,此时便抓住机会,狠狠整他,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他的“骑士”表现,都被革命群众当作封资修的东西,拿出来狠狠批判。据说那时的大字报还专门为太爷爷画过漫画,上面是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头发梳得溜光,十指尖尖地拎着一件大衣,正在为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披上。 艾米最爱怂恿太奶奶讲太爷爷的故事了,听了不说,还要看太爷爷的照片,太奶奶只好叫爷爷翻箱倒柜,把家里仅存的几张太爷爷照片带过来给艾米看。结果不看还好,一看便迷上太爷爷了,直看得两眼放光,连声嚷道:“哇!靓仔啊!好靓噢!好有风度噢!比电影明星还电影明星噢!如果太爷爷去演电影,肯定把金山赵丹之类拍熄火。太奶奶,你那时也好漂亮噢——” 太奶奶戴了高帽子,满面春风地说:“谁没个年轻的时候呢?未必你以为我一生下来就是现在这么丑的?” 艾米搬出一顶更高的帽子:“谁说你现在丑?谁说我跟谁急。你现在也漂亮得很,看上去顶多六十岁,跟索菲娅?罗兰有得一拼,我正准备写写你青春常驻的秘诀呢——” 艾米听了太爷爷的故事,尤其是看了太爷爷的照片,当即就决定要把黄米培养成一个太爷爷那样的绅士+骑士。 从那以后,艾米在儿子面前就变得弱不禁风了,娇滴滴地对儿子说:“我是lady哟,你是gentleman哟,你要照顾我哟,保护我哟——” 然后艾米给儿子猛补“英雄救美”的故事,恨不得一下就把全世界此类故事全部灌输给儿子,结果贪多嚼不烂,所有的故事搅和在一起,成了一个大杂烩,roleplay的时候,既有穿水晶鞋的情节,又有吃苹果噎住的情节,还有骑士一个亲吻救醒美女的情节,而美女一般都是被妖怪劫持到高塔里去了。 妈妈是扮演美女的A角,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则由B角C角们来扮演美女。骑士笃定是黄米来扮演,至于老爸嘛,基本都是扮妖怪,抢了美女关在高塔里,被骑士追上门来,大战三百回合,打翻在地,给骑士当马骑。 培养绅士+骑士第一步:为女士拉门。 这事倒很合儿子的意,他一向就爱干那些开门关门,开灯关灯,开电视关电视,按电梯button之类的行当,这下有了妈妈的请求,那更是跑得飞快。 每次出门归来,黄米总是抢着去开门,大家知道他好这口,就不锁车库通向屋子的那扇门,方便他老人家打开。他现在已经能够得着门上的把手,也能转得动,但他爱紧贴在门上,可能是不紧贴就使不上劲,但紧贴在门上很危险,一开门就有可能一个“扑啪”跌进门去,所以还要劳烦某位女士或者先生在后面伸出两手,随时准备把他揪住捞回来。 门打开后,他总是把门一直推到底,推得靠墙,然后站在那里he door,不过他hold的方式不那么绅士,不是一手拉门,另一手做个优雅的“请”的姿势,而是背靠在门上,两手摊开顶着门,但他的屁股也没闲着,一撅一撅地撞在门上,发出砰砰的声音。 太奶奶说:“儿呀,莫非你是个‘屁股绅士’?人家拉门用手,你用屁股,你这么一撞一撞的,不把门后的墙撞坏了?” “屁股绅士”不管这些,只盯着几位女士,等女士们鱼贯而入了,他就砰的一声关上门,把还在从后车厢向外捞“瞎拼”成果的老爸关在门外。太奶奶又给他起个名字,叫“半边绅士”,只给女士拉门,不给男士拉门的。 妈妈支使说:“爸爸还在外面,快去帮爸爸拿东西——” 黄米也好这口,立即打开门,冲进车库,挤到后车厢跟前,伸手就往外拖那些装得满满的购物袋,老爸得赶快找个小巧轻便的东西塞他手里,免得他在那里碍手碍脚帮倒忙。 黄米帮忙拿过不少小玩意进屋,但最丰功伟绩的是帮忙拿西瓜。老爸帮他把西瓜提进门去,放在地上,然后由他往厨房里滚西瓜。很不简单啊,西瓜跟他身子差不多大,他蹲在地上,或者跪在地上,两手猛推,才能推得动,有时因为手放的位置不正确,或者推太重了,西瓜朝前一滚,他老人家没估计到,便跌个嘴啃——地毯。 太奶奶忙出来“美救英雄”,对着那个西瓜,劈头盖脑就是一顿训斥:“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宝宝还没叫你滚,你就滚了?害我宝宝摔一跟斗。打你!打你!看你下回还敢不敢欺负我宝宝——” 太奶奶发那么大脾气,把黄米都吓愣了,忘了哭泣,挂着眼泪看太奶奶给西瓜上政治课。 去年万圣节的时候,全家人都陪黄米出去讨糖,连妈妈都挺着大肚子舍命陪君子。出门之前,妈妈就对儿子说了:“憨包包,妈妈胆子小噢,怕鬼噢,你要保护妈妈哟。妈妈肚肚里的妹妹胆子也小噢,你也要保护妹妹哟——” 一席话,说得黄米愈发自我感觉良好了,穿着他的超人服装,“洋歪歪”地走在前面,到了一户人家门外,隔得远远的,他就伸出双臂,做个“抵挡”的姿势,说声:“Stop!Stop!” 几个女士都停住脚步,做胆小怕事状,黄米看看几位女士都被按在那里了,便一转身,几步抢到爸爸前面,伸出两手邀抱。 爸爸开玩笑说:“你是超人啊,怎么还要爸爸抱呢?” “超人”不理那些,仍然伸着两手,爸爸只好抱起,到人家门前去讨糖。如果有一大群孩子也在那家门口要糖,黄米就很胆大,屁股几扭,滑到地上,挤在一群孩子中间去敲门要糖。如果那门前没别的孩子,他就胆怯起来,畏畏缩缩,怂恿老爸上前。 那天有家人很搞怪,夫妻两人都装成鬼怪站在门前,一动不动,一点看不出他们是真人,还以为是鬼节的什么装饰呢。老爸抱着儿子,走到门前,正想按门铃的时候,那个女鬼大叫一声,伸出指甲尖尖的双手,抓将过来。 父子俩全无思想准备,吃了这一吓,拔腿就跑,刚跑到车库门前,又遭遇了男鬼,只见他平空里扬起一把铁锹,向父子两个铲来,直把人吓得鸡喊鸭叫,仓皇逃窜,把妈妈笑了个饱,连声说:“哈哈,英雄本色!英雄本色啊!” 妈妈生了妹妹不久,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的diaper快用完了,于是立即差遣老爸去买。老爸知道事情紧急,拿了车钥匙就往外走,结果黄米斜地里杀了出来,几步赶上,也到门边穿鞋。 爸爸问:“憨包包,你穿鞋干什么?” “跟去!”(这个“去”是K市话发音,读作“ke”) “爸爸是去买东西的,买了就回来的,不是到plaza去玩的——” “跟去!” “你跟去多麻烦呀?还得把你从‘兜子’里抱进抱出——”“跟去!”没办法了,再说下去,他也是这两个字,与其跟他打嘴巴仗,还不如让他去算了。于是父子俩开车来到“不拉闸”里,选了一个大包装的,付款走人。 儿子倒也没吵着要去玩电动摇马什么的,很乖地跟爸爸开车回家,一路上都替妈妈抱着那袋diaper。 回到家里,老爸想接过那个大包给妈妈送到楼上去,但儿子坚决不肯,一定要亲自提上楼去。太奶奶打趣说:“人家千里万里抱回来了,你想在最后的关头抢人家的头功?当然不给你嘛——” 可怜我们的黄米,拖着一个跟他的身子差不多大小的塑料袋子爬楼梯,还真有点骑士上高塔救美女的味道。但人家那可是名副其实的“爬”楼梯,因为人家的腿腿不够长,上楼梯都得要手手帮忙的,以前是两手着地爬上去,现在人家长大了,只要拽着楼梯的栏杆就能上去,但那也得两手拽着啊!现在人家手里拖着那么大一袋diaper,你叫人家如何去拽楼梯栏杆呢? 太奶奶建议说:“宝宝,要不要我给你绑在背上,你好爬楼梯?” 小骑士大概觉得那太丢人了,坚决不肯绑在背上,一定要爬一级,拖一级,一级一级往上磨。 老爸看得激动万分,朝楼上大喊一声:“嗨,楼上的美女,快下来迎接你的小骑士啊!人家拖着这么大一袋礼物,这得爬到哪年哪月去啊?” 美女一听,马上从床上爬起来,披头散发地冲到楼梯口,看见儿子正在哼哧哼哧拖着个大袋子往楼上爬,感动万分,心疼万分,咚咚咚往楼下跑,结果马屁没拍到点子上,小骑士很不开心,大声阻拦:“No!No!妈妈Back!”喊得那么心切,已经带上了哭腔。 老爸指挥说:“美女,你跑出来干什么?还不赶快回到你那高塔里去?” 美女咕噜一句:“不是你叫我出来的吗?你这个‘八士’,不懂‘七士’的道道,就别瞎指挥了——” 美女一眨眼就消失在楼上,很快就传来吆喝声:“喂,憨包子,你怎么像个‘暴暴’一样,光站那里发呆?还不赶快拿摄像机——” 老爸如梦初醒,几大步抢上楼去,手忙脚乱地拿出摄像机,装上电池什么的,跑到楼梯口,对着小骑士就拍。小骑士完全不受摄影师的干扰,旁若无人地爬完楼梯,拖着大袋子,颠颠地跑进美女的房间。老爸的镜头也跟了进去,只见我们的美女已经抓紧时机拢过了头发,千娇百媚地躺在被子里,闭着眼睛,貌似睡美人被王子亲吻前的模样。 小骑士来到美女床前,不知道如何是好,摄影师提醒说:“亲亲sleeping beauty,你一亲她就会醒来的。” 小骑士犹豫了一下,在美女脸上轻啄一下,美女苏醒过来,抱着小骑士就啃。小骑士不好意思地推开了,抱起那袋diaper,叫妈妈:“Open!” 摄影师一惊,生怕小骑士会叫妈妈当场试装,准备一见势头不对就cut,免得拍成AV剧了。妈妈也有点紧张,但还是老老实实开了袋子,小骑士抽出一片,递给妈妈。妈妈接过来,做狼吞虎咽状,趁着小骑士张口结舌地紧盯着妈妈嘴巴的机会,把那片diaper转移到左手里去了,然后伸出空空的右手给儿子看,表示已经吃下去了。 小骑士惊呆了,对老爸挤眉弄眼,还指指被子遮着的妈妈身体,意思是说:这玩意不是接尿尿的吗?妈妈怎么吃了? 老爸提醒说:“看,美女噎住了,快救她!” 小骑士见妈妈两眼翻白,知道大事不妙,赶快在妈妈脸上猛亲。妈妈咳嗽几声,缓过气来,抱着小骑士啃了个够,然后两手圈着小骑士,两人头靠在一些,非常camera-ready地对着镜头说:“有情人终成母子,从此以后,他们过着幸福的生活。DA-DA——” 小情人——BY黄颜 据说在北美,情人节送礼送得最欢,收礼也收得最欢的,不是那些热恋中的情人,而是与热恋八杆子打不着的小人儿们。 情人节那天(或前一天,比如这次),幼儿园和小学的小人儿们都会带着一包礼物去上学,然后带着一包礼物回家来。带去的,是小人儿为班上的老师同学准备的礼物,带回来的,是班上的老师同学送给小人儿的礼物。 礼物大多是卡片和糖果,卡片上的贺词都很“香艳”,用我们太奶奶的话来说,就是写得“亲甜巴牙”的,像什么“送给我的情人”“你愿意做我的情人吗?”“给你一个熊抱”“给你一千个吻”等都很常见。 但那些大一点的孩子,反而不搞这一套了。有个朋友的女儿已经上高中了,她妈妈问她:“记得你读小学时,过情人节总是带一大包礼物到学校去,又带一大包礼物回家来。怎么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女儿回答说:“现在谁还敢送?你送了,别人不以为你有那意思了?” 原来如此!混沌状态的小人儿们胡送海送,是因为“心底无私天地宽”,送了也不会误导谁,反正人家那么小,不可能“有那意思”,而是“洒向人间都是爱”。等到真的情窦初开了,反而不能瞎送礼了,再送就会误导人了。 不过那位上高中的女孩说情人节里大孩子也有很多送礼的,但只送给特殊对象,而不是像小屁孩们那样见人就送,好像自己是“大众情人”(everybody's valentine)一样。 但“大众小情人”们把情人节很当回事,准备礼物和清点礼物的过程,是非常激动人心的,常常会为这事激动好些天,甚至搞到夜不能寐的地步,其兴奋程度,绝对不比热恋中的情人逊色。 奶奶在加拿大是搞幼儿教育的,所以知道北美情人节的这一套,好些天之前,就带领着黄米为家里每个人和黄米的小玩伴们准备礼物了。祖孙俩还挺保密的,不让我们看到,连太奶奶都被排除在外。 太奶奶一看到奶奶和黄米要躲进儿童室去准备礼物,就嚷嚷着“要看”“跟去(ke)”,搞得黄米又紧张又兴奋,冲锋陷阵地挡在太奶奶前头,用两手撑住太奶奶的腿,不让太奶奶前进一步。后来发现两只小手还不够,又把头也加上,做公牛顶架状。 太奶奶原地踏着步,嘴里嚷着:“要看,要看,偏要看,偏要看……” 黄米招架不住,头和手都跟着太奶奶的步伐一动一动的,有时还被推得节节败退。他眼看自己势单力薄,快要顶不住了,便干脆歇菜,松开手,指着太奶奶向奶奶告状:“关嬷(grandma),你看她哟——” 那神情仿佛是在说:“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人,本级主管已经奈何她不得了,报请上级主管处理。” 奶奶忍住笑,来“管”太奶奶:“太奶奶,这是宝宝的秘密哈,太奶奶先别看哈,等做好了一定给你看,一定,一定——” 黄米对这个“一定”特别感兴趣,也跟着强调:“一定——一定——” 太奶奶拍拍黄米的屁股:“一腚?这就是一腚——” 黄米的注意力马上被扯到屁股上去了,更正说:“No,是屁股——” “啊?屁股漏了?让我看看——” 黄米捂住屁股到处躲。 太奶奶逗他一阵,说:“好,屁股漏了就漏了,我不看了,我看电视去了——” 黄米终于赶跑了捣蛋鬼太奶奶,长舒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跟奶奶进儿童室去忙活。 有时太奶奶中间还要调下皮,走到儿童室门口敲敲门,问一声:“我能不能进来呀?” 据说黄米总是慌忙伸出手,把桌上的东西都圈起来,像老鸡护小鸡一样,仿佛准备用生命来捍卫自己的秘密。有时太慌了,把胶水啊彩笔啊什么的都扫到桌子底下去了。 奶奶“呵斥”太奶奶说:“太奶奶,你别捣乱了,把我们宝宝吓成这样——” 太奶奶呵呵大笑,得胜回朝。 有时黄米从儿童室出来,手上脸上都糊了些五颜六色的东西,太奶奶又来调皮:“哈哈,你还瞒着不让我看,我不看都知道你在里面干什么。你在里面画画吧,宝宝?” 黄米被太奶奶一语道破天机,大惊失色,眼睛睁得圆圆的,竭力反省自己的保密措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怎么千保密万保密的,还是被太奶奶侦破出来了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望着奶奶,指着太奶奶,说不出话来。 奶奶把他抱到镜子跟前,告诉他:“你的脸脸和手手上都有颜色嘛,太奶奶当然能猜出来喽。快让我们把它都洗掉——” 黄米洗干净手脸,很得意地走到太奶奶跟前:“洗了——”那神情仿佛在说,我看你还猜不猜得出来。 太奶奶左端详,右端详,脸上现出很迷惑的神情:“嗯——真的洗了?这下我就不知道你在里面干了什么了——” 黄米保卫了自己的天大秘密,无比开心,蹦蹦跳跳跑一边玩去了。 但这么大的秘密,要我们的黄米保守个把星期,实在有点困难。他时不时的,就会跑来叫人猜他的秘密。他指指儿童室的方向,说:“妈妈,猜!” 妈妈问:“猜什么呢?” “猜我!” “噢,是不是猜你几岁啊?” 妈妈一扯,又把黄米的注意力扯到年龄上去了。 这段时间一直在跟他念叨,说他快两岁半了,他记住了,如果问他几岁,他会说“两岁半”,还会伸出食指和中指给你看,表示他两岁半了。 他的大拇指总是很多事,无论他想伸哪个指头出来,他的大拇指都会跟着探出头来,压都压不下去,压下去了也会再顽强地站起来,所以他伸出食指表示“一”的时候,大拇指也跟着站起来了,看上去像把小手枪。 他伸两个指头表示“二”的时候,无名指和小指弯曲着(那是人家勤学苦练的成果),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大拇指扬得高高的,更像一把枪了,所以经常起误导作用。大家看他一亮“手枪”,还不等枪响,就非常配合地被击中了,结果人家只是在说“两岁”,搞得像那些劣质枪战片,枪声没响,坏人已经中弹倒下。 老爸曾想纠正他,说伸三个指头就不是“两岁半”的意思,而是“三岁”的意思,但仔细看看人家的小手,还不得不佩服人家大智若愚。那个大拇指,比食指和中指短那么多,难道不就是“半”的意思吗? 这叫歪打正着,天才创意! 太奶奶面对他的“枪口”,总是临危不惧地逗他:“宝宝,你两岁了?” 他补充说:“半——” “噢,你半岁了?” “两岁——” “你到底是两岁,还是半岁呢?” 他拖长声音回答说:“两——半——!” 然后就盯着太奶奶,仿佛在说:教你多少遍了,你怎么到现在还连这么简单的数学都搞不懂? 太奶奶呵呵笑着说:“我一看你这个神情,就想起以前教书的时候,恐怕我看那些脑筋笨得不开窍的学生时,就是这个眼神——” 昨天是“大众小情人”们的重大日子,今天是周末,所以礼物都要在昨天就送出去。黄米亲自抱着他的礼物包,跟着太奶奶去送礼。 家里人知道“大众小情人”要给咱们送礼,所以都准备了回礼。 太奶奶开玩笑说:“美国的这个风俗倒是蛮好呢,难怪小孩子喜欢,该他们放长线钓大鱼,吃小亏占大便宜嘛。人家用个破纸片,鬼画桃符一阵,就是礼物,我们可就破费大了——” 奶奶说:“可别小看人家的破纸片,那可是人家的真迹啊!说不定哪天人家成了大画家,你们出多少两银子讨人家的墨宝,人家还未必有时间画呢——” 太奶奶为了黄米的墨宝,特意准备了一个红包。太奶奶送礼一般都是红包,因为附近没商店,太奶奶又不会开车,买东西都要麻烦“司机”,所以去中国城的时候,太奶奶就在那里买一大叠红包,拿回来慢慢用。 太奶奶无论给谁红包,上面都写着当时的日期和收包人的姓名,所以黄米认识他自己的中文名字,走到哪里看见了自己名字里的某个字,都要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嚷嚷起来。 黄米送给太奶奶的情人节礼物,是从买来的剪贴画本上剪下来的一颗红心,据说剪坏了好几颗才成就了这么一颗,真可谓“千金易散,一心难求”。 他按奶奶教的,把礼物送给太奶奶,还对太奶奶说:“ine!” 太奶奶马上拿出为他准备的红包,回赠给他,还对他说:“海皮挖轮胎!” 太奶奶这个“海皮挖轮胎”是模仿黄米的声调说的,听上去还像模像样的。太奶奶说这句英语蛮好记的,因为在国内的时候,家里有个亲戚就是当地轮胎厂的。她这么一联想,一下就记住了。 奶奶提示说:“大家猜猜,这颗红心是谁剪的?” 妈妈做胸大无脑状,举起手叫:“我猜,我猜!是谁剪的呢?是谁剪的呢?剪得这么漂亮,谁有这么巧的手手呢?” 黄米见老妈这么聪明的人都猜不出来,很得意。 爷爷一箭双雕地说:“剪得这么整齐,肯定是奶奶剪的吧?” 黄米跟奶奶挤眉弄眼,很为自己能糊弄住爷爷自豪。 爸爸也顺杆子爬:“恐怕奶奶都剪不出这么漂亮的红心来吧?应该是机器剪出来的———” 大概老爸太夸张了一点,高帽子弄得太高了,超出了儿子的理解范围,只听儿子有点惊讶又有点讥讽地说:“鸡鸡?”潜台词大概是“老爸,你有没有搞错啊?鸡鸡会使剪刀吗?” 只有太奶奶一针见血:“我一看就知道是谁剪的,肯定是宝宝剪的,不是宝宝,谁会剪得像狗啃的一样?” 黄米老早就忍不住想揭宝了,现在终于有双慧眼看出端底,兴奋之极,也不管“狗啃的”是否有人身攻击的嫌疑,双脚离地蹦起来喊:“我剪的!我剪的!” 在家里“挖”完了“轮胎”,黄米又跟奶奶到经常一起玩的小伙伴家里去“挖轮胎”,他不让其他人跟着去,大概觉得只有奶奶还懂点事,其他人都是傻乎乎的,瞎嚷嚷,乱起哄,跟着去会丢他的人。 黄米这一去,就去了一个多小时。太奶奶说:“怎么去了这么久?看来这外国‘轮胎’也不是好挖的。” 挖完了轮胎,黄米抱着一包礼物回来,进了门,饭都顾不得吃,哗啦一下把礼物倒在桌上,一件一件地向大家介绍。虽然他不认识上面的字,但他每件都搞得很清楚,是谁送的,是买的还是做的,都知道。 昨晚睡觉的时候,黄米都没舍得跟自己的礼物分开,开始放在枕头边,后来索性抱着睡,等他睡着了我们才给他拿开。今天早上一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礼物包拿来,哗啦一下摊在床上,一件一件地审视,一件一件地讲来历。 爱和自由的背后 每个孩子都是天使,但得到天使待遇的孩子并不多,甚至少得可怜。四代同堂的艾黄大家庭,却真似人间的天使乐园,亲融的亲子关系代代延续,满满都是“爱”以及“自由”。《憨包子和小丫头》记录的,便是一个个关于爱与自由的故事。 爱和自由,也是许多“知傻”看过相关诸篇后,在艾园评论栏里的留言主旨,他们赞叹艾黄两人,从小生活在爱之家,获得身与心的自由发展,现在又把思想精髓输出给黄米米和虾头妹妹。与艾园朋友一样,我在笑着阅读他们小时候的故事时,心里也涌出了同样的观感,还想到了“爱和自由”的背后。 “背后”有两个意思:一是深层原因,原理;二是指背面,即反面之意。 爱和自由,其原理在于:尊重。儿童本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天然地拥有自己的精神意志,大人接纳孩子的天然面目与性情,欣赏他们,给予尊重,便形成健康稳固的亲子关系,如我们在本书中所看到的那样,小时候的憨包子与小丫头,长成了黄颜与艾米,一对神仙眷侣。 已有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尊重儿童的必要性,它日渐成为幼儿教育观念的核心。相反,如果不认为儿童具有天然的独立性,大人在施教言行上,必然走向尊重的反面,以家长制作风干扰、压制儿童的精神世界,严重的话,会扭曲孩子的个性、抑制他们正常的人格发育。 亲子关系对幼儿的重要性,好比一架圆规,大人是圆点,亲子关系便是稳定的脚架,效果如画下的圆圈,其大小取决于圆规的脚架有多长。孩子们受到恰当的教育,会将他们的脚尖尽量伸长,以本能追求自己的健康与快乐。从长远看,亲子关系的优劣能对孩童的将来产生重要影响,《憨包子和小丫头》记录了艾黄小时候至现在养育下一代的生活故事,给我们展示的,即是一幅立体、直观的“爱的教育”之效果图。 艾米和黄颜的两家人,在教养孩子的过程中,不约而同地“弱爱”(“溺爱”的艾米腔)他们,黄颜从墨斗到渔网捞、游泳、乒乓球,艾米从“水许”到拿爸爸的情书捉弄妈妈……充分给予孩子自主喜好的权利、发展特长的自由——这与近年在国内流行的,诸如蒙特梭利、华德福等等现代教育理念如此神似,从而培育了艾黄体验人生的心态,以及探索未知的能力。尤为可贵的是,中国历次政治运动的浩劫夹缝中,艾、黄两大家庭完整地维护了亲情人伦,赋予子女后代正直人格、慈悲心怀。中国思想界新锐萧瀚先生指出:“培育个体良知最重要的基地是家庭,而不是学校或者社会。”诚哉斯言。 华德福学校创办人鲁道夫?史代纳认为:我们不应该问一个人生活在现今社会应具备哪些知识和能力,而是要问,这个人内在的潜能是什么?什么在他身上可以被唤醒?他的发展方向是什么?……我们高兴地看到,这些问题,在这本书里,统统有异曲同工的答案。对兴趣爱好的赞许、鼓励的神情和口吻,孩子的心灵感受被重视,孩童的各项潜能得到开发,天使之翼起飞,翱翔。 书中唯一的反例,写到小艾米的邻居大哥哥,被望子成龙的父母体罚,引发了小艾米的同体之悲。“夫妻两个经常打那孩子,有时用皮带抽,那孩子就发出凄厉的哭叫声。”这幅景象多么熟悉,不啻为中国式家教的典型版本,更是“窝里斗”的原始模型。“三个中国人一条虫”的成因,大约是许多人从幼儿年代开始,便已被植入内斗的“滤过性病毒”(柏杨先生语),在家中内外的打斗、斗争模式中长大,缺乏信任能力,既不自信,也不相信他人,哪怕是自己的孩子。 艾米一家老少过去劝打时,邻居大人却训他们:“早就看不来你们教育小孩的方式了,把个孩子像供祖宗一样地供着,告诉你们,棍棒底下出好人,不打不成才,娇儿不孝,娇狗爬上灶。我跟你量死了,你们那孩子长大了肯定不孝顺你们。” 这对夫妻所说的,虽然不是原声、也不是原创,但它至今仍在中国城乡各个角落,被广泛复制。领略了艾米如今的幸福生活,再想到邻居早年对艾米的“断言”,我直抒胸臆般地感到,柏杨先生真是位先知!他为这类中国病的诊断是:“没有包容性的性格,如此这般狭窄的心胸,造成中国人两个极端,不够平衡。一方面是绝对的自卑,一方面是绝对的自傲。”() 处处以孩子的感受为中心,不为“君、臣、父、子”的中国传统文化所容,无论在历史上还是当今的家庭,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不是异类也是少数派。现实中,许多家庭的亲子关系不同程度的扭曲,甚至乖张,常见老少三代充斥各色暴力,概因“窝里斗”成为了家庭——社会最小细胞的基因。放胆想象一下,那位邻居哥哥如果“成才”了,他会不会把他的成才,归因为父母的棍棒教育?那么,他对子女的教育方式,将何以为继?对此,尼采有一句常常得到实例印证的名言:“双亲在性格和观点方面的未消解的不和谐音,会在孩子的心灵中继续奏鸣,并造成他的内心痛苦史。”(《父母的愚蠢和童年的悲剧》) 对于下一代,到底,什么才是恰当的爱?什么才是正确的教育方式?也把牌底亮给了大家,再借用柏杨先生的话表达,那就是:“想办法把自己培养成(艺术)鉴赏家。” 艾黄大家庭个个书香门第,人人具有很高的审美品位,天天诗书琴艺大串联,连太奶奶都能抱着重孙子黄米米,用电子琴弹奏合唱几曲——多么感人的绮丽画面!有著名教育家曾给彷徨的父母们植以信心:假如你的孩子从小接受艺术熏陶,这位孩子将来坏不了。通过网络,我们一百个放心地,将爱的目光投射到黄米米和虾头妹妹上,同时,让这双天使宝贝的童言稚语,带给我们开心和快乐,在头顶的星空上增辉。 我觉得,教育,是一个人或群体的世界观,对包括下一代在内的人们所产生的影响力。这种影响力,在以自己或群体为主的辐射范围内,时时刻刻以渗透的方式,发生着作用,并不只存在于大人和自己所生的孩童之间。顺此祝愿每位天使,都能获得一座最大号的圆规,倚靠亲子的力量,在精神上画出属于自己的广褒世界。 知傻tandy在序言中展望未来,她说道:“希望艾米黄颜的儿女、儿女的儿女在源源不断的爱意中长大,知傻们也和艾米黄颜一起慢慢变老,到那时,我们都白发苍苍,艾园里的一切也将成为了不起的财富,代代相传。” 爱和自由的真谛,通过艾园星火燎原,知傻将会越来越多,遍布华语各地。对我来说,这样的展望,不仅仅是希望,还是我的信念,我们共同的信念。 红西子2009-2-24于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