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故事的人》 请不要再哭了 这一天，太阳好好的照着，天空里干干净净，没有云没有风，天空却忽然暗了暗，随后滴滴嗒嗒下起雨来。 开始大家都没在意。下雨嘛，常有的事，快则一两小时，慢的话一两天，总会停的。下点雨是好事，动物植物都需要水。大家躲到雨伞下，躲进屋子里，满不在乎地等雨停。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雨还一直下个没完。虽然一直不大，却让大家觉得很不方便。 池塘边的青蛙家不时有客人到访，向最了解天气的青蛙询问这雨得下到什么时候才停。 “我也不知道。”青蛙挠挠肚皮，“我只了解普通的雨，水被太阳晒了变成气飞到天空里遇冷凝结落下的那种雨。现在下的可不是这个。” 青蛙伸长舌头，接住一滴落下的雨滴，“你们也可以尝尝，它不是普通的雨，它是天空的眼泪。所有人都尝了尝那雨水，果然很咸。 雨下到第八天，青蛙受大家的嘱托，去拜托天空不要再哭。 “请不要再哭了！”青蛙跳了很久，终于到达山顶。它踮脚站在山顶的一块石头上，仰着脸气喘吁吁地对天空说。 “为什么我不能再哭？”天空抽抽嗒嗒地问。 青蛙想了想，回答：“你一直哭一直哭，池塘里的谁越来越满，很快就要漫出来了。” “那有什么不好。水漫出来，小池塘就变成大池塘，你的小院子就变成大院子。”天空一边继续哭一边说。 青蛙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跳啊跳地下山去了。 雨下到第九天，一只鸟儿飞啊飞，飞得比山顶还高。她一边扑扇着翅膀，一边对天空嚷：“请不要再哭了！” “为什么我不能再哭？”天空抽抽嗒嗒地问。 鸟儿让天空看她的翅膀：“你一直哭一直哭，我的羽毛变得潮湿，都飞不高了。” “那有什么大不了，飞不动的时候可以用脚走，你的脚爪那么细，早该多运动运动。” 天空一边继续哭一边说。 鸟儿低头看看自己细细的小脚，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拍拍翅膀回家去了。 又过了一天，一个小女孩爬了很久楼梯，终于来到一座大楼的天台上，她把撑着的伞移开些，仰起头对天空喊：“请不要再哭了！” “为什么我不能再哭？”天空抽抽嗒嗒地问。 小女孩说：“你一直哭一直哭，空气潮呼呼的，妈妈洗好的衣服老是干不了。” “那有什么大不了，你们可以把衣服拿到炉子边烤干，也可以用熨斗熨干。”天空一边继续哭一边回答。 小女孩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拿了伞下楼回家。 “请不要再哭了。”小女孩离开后不久，一颗星星忽然在天空的耳边对他说话。 “为什么我不能再哭？”天空抽抽嗒嗒地问。 “因为……”星星只说了两个字就停住，她有点难为情。 “因为你的池塘？” “我没有池塘。” “因为你的翅膀？” “我没有翅膀。” “因为你的衣服？” “我的衣服不用洗。” “那为什么？”天空一边继续哭一边问。 “因为我喜欢你开心的样子。”星星终于说，她递给天空一块小手帕。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大家惊讶地发现，下了好久的雨，终于停住了。 我是骗你的 卷卷长的还是满可爱的。 个子不太高，但是也不矮；皮肤不太白，但也不黑；眼睛不太大，但也不太小。 卷卷的眉毛有点淡，但是那有什么，妈妈说，眉毛浓的人凶。卷卷喜欢自己看起来像个和和气气的小姑娘。 卷卷的嘴巴有点大，但是那有什么。嘴巴大的好处，还用得着说吗，吃东西快呗！嘿嘿，全家人抢西瓜吃的时候，爸爸都抢不过她。 卷卷唯一不满意的，是她的鼻子。 唉，为什么卷卷就长了个塌鼻子呢？ 卷卷的爸爸妈妈的鼻子，虽然不像同学张莉莉的鼻子那样挺，那样高。但也并不矮啊。如果说张莉莉的鼻子是大楼，卷卷爸爸妈妈的鼻子就是平房，那卷卷鼻子，就是…… ……大马路。 卷卷多希望自己的鼻子，能高一点，再高一点啊。 自从卷卷会认拼音以后，爸爸妈妈就给她买了好些故事书。卷卷不爱看书，她喜欢看动画片。 于是妈妈给定了个规矩：看5页书，就可以看一集动画片。不过每天最多也只能看一集，星期六星期天或者表现特别好的时候可以再加一集。 所以一般来说，卷卷每天也就只看５页书，再不多看了。 这一天，卷卷看的书上讲的是一个小木偶的故事。 从前啊，有个小木偶，他的名字叫匹诺曹…… 哇，这故事太棒了！卷卷捧着书一个劲往下读，１页，２页……读到第７页，故事才讲完。卷卷才放下书。 即便是已经坐到电视机前，卷卷心里还想着刚看的故事。一个模模糊糊的点头在她心里翻来滚去，动画片演完了，这念头也就成型了。 虽然匹诺曹开始的时候是个木偶，而我是个真的小孩，但是后来匹诺曹也变成真小孩了。匹诺曹撒谎，他的鼻子就变长。要是我也撒谎，鼻子也就会…… 在这里我得偷偷告诉大家一声，卷卷她不太搞得清长和高，她一直觉得长和高是一个意思。不过这可不能怪她。 卷卷的爸爸个子高，妈妈却老是“长子长子”地叫他。卷卷额前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她说，妈妈我的留海太高了遮眼睛啦，帮我剪掉。妈妈听了哈哈大笑，却也一直不纠正，有时候还故意说，卷卷你的头发又高了不，要不要我给你修？ 好了，现在大家一定都明白为什么卷卷认为撒谎会让鼻子变“高”了吧。 哎呀，原来撒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哪。 卷卷想了好久，终于编了个谎出来。但是家里就只有爸爸和妈妈。卷卷不太敢骗他们两个。 好在卷卷要上学，全班40来个人，随便挑个人骗骗就是，应该简单。 课间休息的时候，卷卷对后座的李小雨说：“我昨天在阳台上，看到一只鲸鱼。” 李小雨拿鼻子哼了一声，他不信。 卷卷继续说：“我就知道你不信，我看到的时候还不相信呢，但是这是真的。” “那个鲸鱼是银色的，有这么大－－”卷卷伸长手臂比划着。 李小雨哈地笑一声，说：“笑死人了，鲸鱼有那么小的吗？” “呃，”卷卷赶紧补救，“你听我说完呀。那个鲸鱼就只那么小，但是它其实不是真的鲸鱼，我仔细观察以后，发现，它其实是－－” 卷卷故意顿了顿，然后用力吐出四个字：“一只飞碟！” “飞碟！？”李小雨来劲了。他对外星人啊飞碟啊最感兴趣了。 这家伙终于有点相信了。 卷卷暗暗呼出一口气。在李小雨的追问下，卷卷非常详细地描绘了“昨天她在阳台上看到的那只鲸鱼型外星飞船”。可是李小雨还嫌不够，硬拿了张纸让卷卷把那鲸鱼飞船画下来。 卷卷画画的水平很一般，画鲸鱼都不见得画得出来，更何况是凭空画出只飞船。于是她又把笔塞回李小雨手里，只在口头上，这样那样地指挥。 卷卷一心想着要骗倒李小雨，李小雨一心想着见识新型飞碟，连上课铃响了也没听见，连老师在他们身后站了好几分钟都没有发现。 他们俩一个说一个画正捣腾得起劲呢，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把画着飞船的纸拿走了。 “别捣乱！”“干嘛呢！”卷卷和李小雨同时叫起来，叫完了才发现那只手的主人是谢老师。其它同学们都捂着嘴偷笑。 过了好一会儿谢老师才把纸还给李小雨，说了句下课来我办公室，就扬手让自觉站起来的两个人坐下。 下课后卷卷和李小雨低着脑袋进了办公室，又昂着头出来。嘿，原来谢老师不是要再训他们一顿啊，只是让卷卷和李小雨合作，一个写文章，一个画插图，参加学校的想像作文和想像画比赛。 撒谎果然是辛苦的事。一连几天，卷卷都没有空编新的谎。她忙着把“鲸鱼飞船”谎一字一句写下来，这可比写什么春游啊我的同学啊难多了。 虽然忙，卷卷还是很关注自己的鼻子。虽然她只撒了一个谎，可是为了它辛苦了好几天，还给它配作文配画的，回头这作文和画还要给全校同学看，怎么都该算是撒了个大谎吧。怎么鼻子一点都没长高（变长）呢？ 周末了，卷卷不用上学，爸爸却要上班。 嗯，那叫加班，事情多干不完就得加班。大人的事情果然就是比小孩的多。 爸爸吃了早餐穿鞋子出门的时候，卷卷原本在喝粥。忽然她就放下碗，跳下椅子，跑去拿了把伞塞在爸爸手里。 卷卷说：“天气预报说今天下雨，爸爸你带上伞，被雨淋到，会生病的。” 爸爸非常高兴地接过伞，在卷卷脸上叭地亲一下，说：“好卷卷！”然后蹬蹬下楼去了。 卷卷昨天确实看了天气预报，可是天气预报说的是今天是个大晴天，根本就不会下雨，卷卷撒谎骗爸爸呢。 她对爸爸讲的话，其实平时妈妈对她说的。卷卷不过是把“卷卷”两个字，换成了“爸爸”。 卷卷怪讨厌带伞的，多重啊，要真下雨也可以和别人共伞嘛。要是没下，就白带了，亏大了。卷卷白带过那么多次伞，今天顺口撒谎骗爸爸也带一回，没想到他都似乎不讨厌带伞，还怪高兴的。 大人的力气果然比小孩大，都不会觉得伞重。 周末了，卷卷不用上学，妈妈也不用上班。但是她还是忙个不停！ 吃过早饭，妈妈擦了窗户拖了地板，洗了好几双鞋子不算，还打算把窗帘被套都拆下来洗。 卷卷最喜欢自己床上现在铺的小猪床单了，她想再多用垫几天，小猪床单还一点都不脏嘛。 卷卷就跑去对妈妈说：“妈妈妈妈，别洗啦。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洗了窗帘和床单晾出去，会被淋湿的。” “下雨啊……”妈妈还在犹豫。 卷卷赶紧凑过去，说：“妈妈你别忙了，周末应该休息嘛。我给你捶捶背捏捏腿吧！” 为了保住小猪床单，卷卷抡起小拳头，轻一下重一下地给妈妈捶起背来。 看来妈妈真是很喜欢有人给她捶背啊，果然就高兴得忘记去洗东西的事了。 这一天的傍晚，刮了一阵风，天暗下来，云黑起来，竟然真的下起大雨了。 爸爸一回到家，就说，今天多亏了卷卷提醒啊，要不然我就变落汤鸡啦。 妈妈也点头说，我们家卷卷确实越来越懂事了。 作为奖励，卷卷今天可以多看一集动画片，再加上周六本来就可以多看的一集。一共是三集，真是过瘾啊！ 天气预报说天晴，结果下雨了。天气预报撒谎了。 卷卷看见天气预报说天晴，她骗爸爸妈妈天气预报说的是下雨。卷卷撒谎了。 卷卷说会下雨，结果真的下雨了。这个，卷卷好像又没撒谎。 大概是这个关于天气的谎话不够彻底，卷卷的马路鼻子，依旧没有动静。 哎，即便是长不到房子那么高，和小汽车一样也行啊。 事情一开了个头，就会特别顺溜。 卷卷还在想下一回该骗谁呢，谎话就自己找上她了。 “今天有一位同学没有交家庭作业，她对我说她有写但是忘记带了。”数学课快下课时的时候，老师对大家说，“大家说，我应不应该相信她？” “一定是没做，别信！”一个男生大声说。 “我看是真的，谁敢跟丁老师撒谎啊，她那么凶……”有人小声嘀咕。 “是谁啊，要看是谁。要是苏又又我就绝对不信。他都欠多少回作业啦。” 丁老师把目光投向教室的右后方，同时举手示意大家安静：“我说的是夏晶晶同学。” 夏晶晶是个学习也还认真的女生，性格也不惹人讨厌，老师一说出她的名字，大部分人都开始点头说应该信。 晶晶是卷卷的好朋友。乍一听老师说出她名字卷卷吓了一跳，丁老师最讨厌不做作业的懒鬼了，被她逮住可没好果子吃。现在看到大家都愿意相信晶晶，卷卷才松了口气。 “别相信！我就不信！”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来。 卷卷皱起了眉，讨厌呀，是苏又。 “她一定是周末玩儿去了没写作业，才说是没带的！老师别相信她！”苏又又站起来大声嚷嚷。 “就是就是，别信别信。”他边上坐的几个男生也开始起哄。 苏又又一定是自己老因为没写作业被老师训，也想看人家挨批。真是讨厌啊！那些跟着起哄的人也讨厌！ 卷卷咚地站起来，扭转身子，往苏又坐的方向抛了个大白眼，说：“老师，您应该相信晶晶。我可以作证！” “星期六的时候我在夏晶晶家玩，我看到她写作业了。她还问了我一个题呢，就是最后那道应用题。” “她问你题？”老师笑了笑。万卷卷和夏晶晶两个人的数学成绩不相上下，都不怎么样。 丁老师有个外号叫笑面虎，不知道的人还会觉得这位中年女老师笑起来很和蔼，只有她的学生才知道……哼哼。 但是为了好朋友，卷卷表现得很勇敢，她面不改色的继续说下去。 “但是那个题好难，我也不会，最后还是找的隔壁芳姐姐教我们的呢。” 万卷卷说这一大番话的时候，一直恳切地望着丁老师的脸，而夏晶晶则一直低着个头。丁老师看看万卷卷，又看看夏晶晶，终于说：“夏晶晶你中午回家的时候把作业带好，来学校就拿到办公室交给我。” “其实我真的没写作业。”晶晶涨红了脸对走在她旁边的好朋友卷卷说。 “啊，那你是撒谎了骗丁老师了？”卷卷很惊讶。 “是的……”晶晶非常地不好意思，她停下脚步，仰了脸看着卷卷，眼睛里都有泪花在闪了，“都是我不好，我骗了老师，还害你也为了我撒谎。” 卷卷本来想高兴地抱一下晶晶说，哈哈你也撒谎呀我们不愧是好朋友，以后我们可以一起撒谎玩噢，你的鼻子不塌呀为什么也撒谎呢，噢你是想把平房变大楼吧，要不然就只是因为丁老师太可怕了的确啊她好凶好厉害啊我前边瞎说的时候都差点露馅呀…… 可是这些话她一句也说不出来。 “呃，”卷卷想了半天，终于想到该说什么了，“我是你的好朋友嘛，当然要帮你了，你也不是故意不写作业故意撒谎骗人的，大不了我们以后再也不这么干了就是。” “嗯！”晶晶拉着卷卷的手用力点头，“我以后再也不缺作业不撒谎了。” 答应好朋友的事，可不能不算话。 可是那鼻子怎么办呢？ 卷卷很烦恼。在床上翻滚了好久，终于给她想出办法来了。 再也不撒谎骗别人，骗自己总可以的吧。 卷卷本来就觉得骗爸爸妈妈老师同学太辛苦，还有点心虚。这下可好了。 骗自己很简单，也不怕被发现了挨骂。 卷卷觉得自己好聪明，她满意地闭上眼睛抱着被子睡着了。 早餐的时候妈妈又给卷卷煎了鸡蛋。单面的嫩嫩的鸡蛋，蛋黄还是半生的。 卷卷最讨厌吃这种鸡蛋了，好恶心啊。可是妈妈说营养，每星期都会有几个早上让卷卷吃这个。 “嫩嫩的鸡蛋最好吃啦，我最喜欢吃嫩鸡蛋啦，蛋黄滑溜溜很香噢，滑溜溜吃起来像果冻，嗯嗯真好吃我两口就可以把它吃光！”卷卷盯着鸡蛋，叽哩咕噜念了一长溜话，然后大口地在妈妈诧异的目光中飞快地解决掉早餐。 “丁老师最喜欢我啦，她说我很聪明，聪明的人只有上课稍微认真听一听，就能把数学学得很好。我的数学就很好，老师一提问我就知道该怎么答。期末我的数学一定能考９０分，不能考９９分！” 这是数学课。丁老师很高兴，万卷卷这还孩子有进步啊，上课不开小差肯听课了，还举手回答问题呢，虽然答得不太对，但是丁老师还是表扬她了，精神可嘉嘛。 “这是一个秘密，我谁也不告诉。其实我的爸爸是个超人，他说去加班的时候，其实都是出去抓坏人。划人皮包的小偷，抢银行的大盗，他都抓。坐鲸鱼飞船来的外星海盗，也是被我爸爸赶出地球的。爸爸又当医生，又当超人，一个人干两份活，真是太了不起了，真是太很辛苦了。” 卷卷爸爸对卷卷妈妈说：“卷卷这孩子真是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关心人了。前些天下雨她提醒我带伞，这几天我一回家她就给我拿拖鞋、倒水、捶背，吃饭时竟然还给我夹菜。难怪人家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 卷卷妈妈有点不高兴，女儿光粘着爸爸，对妈妈怎么没这么好呢？难道是因为我管她太严了？卷卷妈妈考虑适当放松对卷卷的管制，看能不能给自己拉拉分。 卷卷真是个做事有恒心的孩子呀。她一直一直坚持着每天撒撒谎骗骗自己。 这些谎话常会给她带来一些想也想不到的后果。 最应该出现的那个效果却一直不见踪影。 鼻子呀鼻子呀，马路鼻子呀，平平的马路鼻子，连小坡都不给隆一个。 真是让人生气呀。 某天卷卷气呼呼地从镜子边走开的时候，一个念头忽然闪过。 该不会是－－ 那个说谎鼻子会长的说法，也是骗人的吧！ 火。 05.12.13晚，01、02、03。 05.12.14晚，04、05完。 拍照机器人 动物园和游乐场里都有拍照机器人。 拍照机器人走来走去，看见觉得应该拍下来的，就眨一下眼。拍照机器人的眼睛就是镜头，眨眼就是按快门，眨一下就拍到一张照片。 机器人拍出好的照片，拿在手上欣赏五分钟，欣赏完了，就塞进嘴里，咔啦咔啦，像吃饼干一样吃掉。 拍照机器人只吃照片。 拍得好的照片味道非常好。 游乐场的喷泉边新来了个黄颜色的拍照机器人。他拍出来的照片很难看，谁都不肯要。机器人只好把它们都塞进嘴里，咔啦咔啦咔啦，一张张吃掉。 拍得不好的照片味道也不好。 机器人吃完照片，赶紧到喷泉里喝水漱口。 没人愿意让这个机器人拍照。他就自己对着天空里的云朵拍啊拍，对着喷泉里的水花拍啊拍，对着地下的蚂蚁拍啊拍，对着远处的小花坛拍啊拍。拍出来的照片还是难看没人要，自己偷偷看一眼，就急急忙忙吃掉。 因为吃了太多照片，喷泉边的黄颜色机器开始发胖。 等他从方头方脑胖到圆头圆脑，拍照的技术已经变得非常好。 拍什么都好看。怎么拍都好看。 人们排着队来让喷泉边的黄颜色机器人拍照。 机器人不停地眨眼，眨眼，眨眼，拍出来的每张照片都被飞快拿走。 那么多人都在等着要拍照。每个人只拍一张，也要花很长时间，拍照机器人从早上忙到傍晚。天黑了光线不好大家才肯让他回家。 因为一直忙着给排队的人拍照，拍好的照片又都被拿走，拍照机器人什么都吃不到。味道好的照片吃不到，味道不好的照片也吃不到。 他饿得肚子咕咕叫，可是大家好像都没听到。 他饿得眼睛冒绿光，可是大家好像都没看到。 他从圆头圆脑瘦回到方头方脑，再瘦到尖头尖脑，可是大家好像都没发现。 有一个小女孩排了很久的队，终于轮到她拍照。拍照机器人眨一下眼，给可爱的小女孩拍了张可爱的照片。 小女孩接过照片，欣赏了五秒钟，然后说：“一点都不好看嘛！” 她把照片还给拍照机器人。 明明很好看嘛！拍照机器人接过照片看了五秒钟。 他有点生气地把小女孩的照片咔啦咔啦地吃掉了。 后来小女孩经常会来找机器人拍照。每次她都说：“一点都不好看嘛！”然后把照片递给机器人吃掉。 有一次拍出来的照片好看得不得了，机器人都认为那是自己拍过的最好的一张照片。可是小女孩只犹豫了一会儿，又说：“一点都不好看嘛！”还是让机器人把照片吃掉。 小女孩慢慢长成大女孩，她在喷泉边拍了很多很多张照片，但一张都没留下。 袋魔鬼 已发《中文自修》2006.04 魔鬼有一个大口袋。 口袋用来装喜欢的东西。 魔鬼喜欢刚出炉热乎乎的蛋糕。 他把口袋搁在蛋糕店的玻璃柜台上，说，给我蛋糕。 胖乎乎的蛋糕师傅苦着脸，把店里的蛋糕全拿出来才装满魔鬼的大口袋。 （魔鬼不给他钱） 魔鬼走了，蛋糕师傅在蛋糕店外边挂了个牌子，上边写：魔鬼都喜欢的蛋糕。 后来这个店的生意好极了。 魔鬼喜欢清凉凉的湖水。 他把口袋打开浸到湖水里，说，我要这湖水。 咕嘟咕嘟，水都流到袋子里了，被魔鬼一把提走。 魔鬼走了，湖里没有水，变成个大土坑。 坑底有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大大小小的脏鞋子，花花绿绿的破游泳圈，鼓鼓瘪瘪的易拉罐和瓶子…… （原来湖底那么脏） 大卡车跑了三十趟才把垃圾运光。 大卡车又跑了三十趟，运土把坑填满。 再派三十只小鸟花了三十天在往土里洒树种。 后来种籽们长成了很好的小树林。 魔鬼还喜欢清晨的阳光，有一天太阳刚出来就被他一袋子装走了。 闹钟响了大家打算起床，可是天色还那么暗，以为闹钟坏了，关掉继续睡觉。 第二天的太阳出来，才把睡了好久好久的人们叫醒。 （大家都没发现自己掉了一天） 还好每天都会有新的阳光。 其实魔鬼最喜欢的是小孩。 他最想袋走的就是小孩。 可是小孩老有大人看着，小孩看见魔鬼还会大叫。魔鬼最害怕别人大叫了。 （不过他谁也没告诉，大家都不知道） 魔鬼只好远远地看着小孩流口水。 有一天魔鬼终于抓到了一个小孩。 是个好可爱的小女孩，她在床上睡觉，窗户没关好，魔鬼就溜进来把她袋走。 袋子里很黑很软，还有甜甜的香味儿（魔鬼刚去过蛋糕店），小女孩在袋子里睡得好香。 魔鬼把小女孩从袋子里抱出来，她迷迷糊糊张开眼，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呀，我梦见了魔鬼。小女孩说。 她高兴地摸摸魔鬼的尖耳朵，又高兴地揪揪魔鬼的细尾巴。 她的手又小又软，魔鬼不介意被她乱摸。 魔鬼请他喜欢的小孩吃他喜欢的蛋糕。小孩也喜欢那蛋糕，吃了三大块。 魔鬼让他喜欢的小孩玩他喜欢的玩具，小孩也喜欢那玩具，魔鬼把她最喜欢的那三个送给她。 魔鬼带小孩去他喜欢的湖边，小孩也喜欢那湖水，她想游泳可是不会，魔鬼给她一个蓝色的游泳圈，让她就在湖边水浅的地方泡一泡。 魔鬼给小孩看他很喜欢的清晨的阳光，小孩看到那阳光也很喜欢。 但是。 呀，糟糕。她说，太阳出来了，我该醒了。 她舍不得这个好玩的梦。（小孩还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魔鬼担心小孩醒来大叫（魔鬼最怕人家大叫），只好送小孩走。 魔鬼送给小孩一个小袋子给她装喜欢的东西。 这袋子什么都能装。 什么都能装？ 是，但是只可以装一样，袋子很小。 梦里的东西也能装？ 能。 梦里的魔鬼也能装吗？ 能。 魔鬼钻进小袋子里。 （其实是真的魔鬼不是梦里的魔鬼） 小孩把他袋走了。 噩梦制造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麻妮很是惊讶。 会是谁呢？ 麻妮自己以及偶尔来访的朋友们都习惯从客厅的窗户直出直入，门的作用只是装饰而已。 打开门看见的果然是陌生人。 那个可怜的女人，努力克服着对传说中女巫的恐惧，结结巴巴说明来意。 她需要能让人做噩梦的药。 配置噩梦药水对麻妮来说当然是小菜一碟。麻妮一边往锅子里丢蜗牛触角，一边兴致勃勃地探问：“这么说是有人得罪你了？”让对方做点噩梦这种报复方法麻妮非常喜欢，安静清洁、绝少污染环境，是绿色系复仇术中的首选。 “不不不！”那女人连连否认，“这药是给我儿子用的。” “那有什么，即使是自己的孩子，做错事照样要惩罚嘛。”麻妮满不在乎地说，“噢，你儿子几岁？既然是小孩子，剂量得跟成人份的不同。” “他没做错事……”女人哆哆嗦嗦好歹把整件事情说清。 原来她的儿子从小嗜睡，每天都要睡14小时以上。作为婴儿这数字当然不算什么，可现在这孩子都8岁了，还睡这么多，怎么瞧着都不太健康，让做母亲的很是不安。 “所以，我想，”女人满怀期望地看着锅里翻腾的药水，“要是他睡觉时做点儿噩梦，就不会再喜欢睡觉了。” “这样啊，”麻妮弹了弹手指，“要是整夜做噩梦也不成的吧，完全不睡也不健康。” “啊！”女人惊叫，“是啊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 “放心，”麻妮从耳朵上取下一只鸦毛笔，在已经平静下来的药水表面迅速划了个十字，“专业问题交给专家解决。” 麻妮一边把鸦毛笔重新别回耳背，一边向想问又有点不敢问的女人解释：“我给药水添加了定时设置，每天睡眠超过10小时它才会生效。” 考虑到药水携带不便，麻妮又花了几分钟把它们改制成药丸，最后还贴心地裹上糖衣。 “真是太感谢了。”女人带着药瓶离开时满脸感激，原来女巫也不都那么可怕嘛。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麻妮一跃而起。 站在门外的果然是前几天来过的那女人，哇哈哈，是来道谢的吧。 一句谢谢也这么难说出口吗？麻妮好奇地看着满脸紧张的女人，她坐下已经五分钟了，还没开口说话。 难道是要送我非常贵重的谢礼，又担心被拒绝？不会啦不会啦，礼轻情意重，礼重情意也不会轻嘛。麻妮在考虑是不是该自己开口要求看礼物的时候，女人终于出声了。 “……您的药水，好像没有用。”她的声音有点小，吐字也模糊不清。麻妮要花一秒钟才明白她说了什么。 “你可以污辱我的美貌，但不可以污辱我的专业水准！”麻妮跳了起来。 “可是，”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也就再没什么好顾忌，女人的声音大了许多，“可是真的没有用啊！我儿子吃过药还是每天睡14小时，昨天他甚至睡了16个小时！” 胆敢在女巫面前瞎说的人可不多，这位女士显然不也不属于那少数派。作为一位优秀的专业女巫，麻妮迅速冷静下来，开始询问详情。 长达一小时的问答结束，麻妮确定噩梦药的服用方式与剂量都没有出错，也并未与其他食物药物发生冲突。既然如此，怎么会没效果呢？麻妮眉头紧皱。 “会不会是……”这女人的胆子显然是越来越大了，“会不会是您做药的时候漏放了什么？” “怎么可能！！”麻妮又跳起来，恶狠狠瞪向她，女人赶紧低下头。 眼睛从不识货的女人头顶收回，麻妮开始回忆噩梦药的配方。黑木草叶两片，没错；白色气球皮一张，没错；收音机天线3毫米，没错；巧克力包装纸半张，没错……蜗牛触角三对，都没错。果然没有错。 女巫从沉思中醒来，药没问题，那就是人有问题了。 麻妮骑上扫帚，又塞给女人一条椅子腿，让她带路。麻妮要去见见那吃了麻妮出品的噩梦药，竟然没反应的小孩。 “其实我这几天都有做梦。”那个叫星那的八岁男孩说，“但我做的是美梦啊。” “什么样的美梦？说说看。”麻妮命令道。 “比如昨天，我梦见自己坐船出海，半夜里遇到暴风雨，船翻了掉进水里……” “这还不是噩梦！”麻妮兴奋地打断他，“这就是我的药在起作用嘛！” “我还没说完呢，”男孩嚷嚷，“天亮后我被水冲到一个荒岛上，岛上除了我以外只有植物和凶猛的野兽……” “这还不是噩梦！”麻妮忍不住再次出声。 “不是不是，听我说完嘛！”男孩只好放弃详细描述历险过程，简单说出结局，“总之，最后我收服了所有的野兽，成为万兽之王。岛上所有的动物见到我都要行礼问好，不小心忘记的罚绕岛跑三圈，故意忘记的就打屁股三十下。” “……”麻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不得不同意说，“这的确是个好梦。” “就是嘛！”男孩兴致勃勃地说，“好得不得了，所以我都舍不得醒来，又多睡了一小会儿。” 男孩和母亲争论着2个小时到底算不算一小会儿的时候，麻妮在苦苦思索。 过了一小会儿，她做出决定。 “今晚你也吃粒噩梦药。”麻妮对男孩的母亲说。 麻妮在男孩家留宿了一晚，以便第二天一早就能检查药效。 可是检查到底拖到上午10点多才进行，因为男孩还是睡足了14个小时才起床。 “你先说说昨天晚上做了什么梦吧。”麻妮对当妈妈的说。 男孩的母亲一脸心有余悸：“我梦见自己走在一条黑黑的小巷子里……” “是啊是啊，我也一样！黑得不得了的小巷子，还散发出奇怪的臭味噢！”男孩兴奋地打断妈妈的话，他觉得和母亲做了同样的梦好神奇。 “没让你说！”麻妮瞪他，示意女人继续，“我在巷子里走啊走啊，怎么也没个尽头，身后却忽然传来奇怪的脚步声。” “对啊对啊，脚步声，但是回头去看却完全没有人！当然啦，那么黑，有人也是看不清楚的，但是可以感觉到就是没有人嘛！” “别打岔，还没轮到你说呢。”麻妮又瞪男孩一眼，他笑嘻嘻地捂住嘴。 “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就消失了，又开始听到哭声，隐隐约约的哭声，哭得很凄惨的样子。我捂住耳朵不想听，可是手捂到的不是自己的耳朵，而是一只冰凉的手！” “对啊对啊，又凉又滑，手上还长着鳞噢！”男孩又忍不住插嘴了。 “闭嘴！”麻妮对女人说，“继续继续，你继续说，别老是停啊顿啊的，给他机会插嘴。” “然后就没有了啊。”女人说，“我被吓醒了，醒来后看了看时间，已经7点多了，我从没睡到这么晚过，就赶紧起来了。” 麻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对男孩说：“现在轮到你说了，你的梦呢？也在这就结束了吗？后边还有没有？” “当然没结束，还早着呢！”男孩手舞足蹈讲述梦境，“……我一把拽住那只手，给他来了个过肩摔。那家伙真没用，一下子就被摔晕了，我觉得把晕了的人就丢在黑巷子里不好，只好拖着他一起走。幸好没走多久就出了巷子，巷子外边竟然是一个漂亮的花园，花园里有个好看的小姑娘，看到我拖着的人很惊讶，说那是她们家追查了很久的大盗。大盗偷走的是他们家的宝贝隐身衣，穿上隐身衣以后，不但能让人看不见，还能像鱼一样在水里呼吸水里游。” “穿了隐身衣就谁也看不见，那小姑娘还怎么认出他是大盗的？”麻妮忍不住插嘴。 “我还没说完呢！”男孩瞪麻妮一眼，“穿着隐身衣的人，如果晕倒了，或者睡着了，隐身衣就会失效。” “因为感激我帮忙抓到大盗找回宝贝，小姑娘和家人送给了我一套隐身衣……”男孩发现女巫又想插嘴，赶紧一眼瞪过去，然后继续说，“当然这隐身衣和被偷走的不一样，它只能连续使用48小时，48个小时用光后，就再没用了……” “然后你就穿上隐身衣快活地四处去玩啦！”麻妮最终还是成功插嘴，“好了好了，说到这里就可以了。” 麻妮转过身子去和男孩的母亲说话。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我的药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你儿子。不对不对，你的儿子也没有问题，虽然他睡得是多了一点，但依我看他很健康，非常健康。” 2935字 2007-9-17 重要 一连几天都没看见熊。兔子到熊家去找他。 咚咚，兔子敲门。 我不能开门，熊嗡声嗡气地说。 为什么？兔子问。 我在做重要的事。熊说。 什么重要的事？ 冬眠。冬眠是冬天里最重要的事。 有多重要呢？兔子问。 比涂了蜂蜜的圆面包还重要？我给你带了两个很好的圆面包。 兔子听见熊在咂嘴。 然后他说，涂了蜂蜜的圆面包很好。但是，冬眠比圆面包重要。 那，比秋千重要吗？ 兔子看看院子里那架棕色的秋千。熊最喜欢荡秋千，但是一般的秋千承受不了他的重量，熊花了好大力气才在自己的院子里搭好了一架结实的秋千。 今天天气特别好，天空很蓝，风不凉不暖，坐在秋千上用力荡，感觉像飞。 我可以给你推秋千，推二十下。兔子说。 平时她不太肯帮熊推秋千，埋怨说他太重。 秋千。二十下。熊犹豫了一会儿。这听起来真不错。不过，冬眠是重要的事。 我不能去荡秋千。我得冬眠，冬眠是最重要的事。 兔子站在门外和熊说了很久话。 熊认为，红果子，烤玉米，水枪，彩色风车，三个蓝气球，都比不上冬眠重要。 别吵我了。熊说。我得冬眠，这很重要。 好吧。我问最后一个问题。 冬眠也比我重要吗？我想见你。 是的，比你重要。熊很快地回答。他希望兔子快点走开，好让他冬眠。 好吧，那我走了，再见。 等等。兔子快要走出院子的时候，熊跑到窗户边，拨开窗帘，冲她喊。 兔子停住脚步。 冬天过完，春天来的时候，你就可以看到我。熊说。冬眠只在冬天里重要。 好吧，春天。兔子揉揉耳朵。 幸好一年里只有四分之一的时间是冬天。 熊回到床上继续他的冬眠。他睡了很久。熊醒过来的时候，觉得有点冷，他把被子裹得更紧一些。 冬天什么时候结束呢？熊迷迷糊糊地想。 冰冻兽 结了这个月在面包店打工的工资，再加上之前攒的，终于可以买一只冰冻兽了。 当然了，就这点钱，只能买一只中下档位的冰冻兽。又大，又笨，制冷效果肯定也很一般。胖胖的老板看着我犹豫的样子，提议说：“不如买只二手的。” “比如这一只。”老板从货架顶端拿下一只冰冻兽。“别看它个头小，制冷效果很不错的。拿来做冰棍都没问题。也很便宜噢，才４００块。” 我看了看那只头上落满灰的小小冰冻兽，老板热情的推荐听起来并不太能让人相信。真那么好的话，哪里会这么便宜呢，比我之前看的那只还便宜５０块。 不出声，用怀疑的眼神盯着老板的圆圆脸。 他眯起眼，嗬嗬地笑：“当然它也是有缺点的啦，－－噪音有点大。据说是吵得人睡不着觉，之前的主人就是因为这个要卖掉它。” 原来是这样。还好了，对于在KtV里也能睡着的人来说，噪音这种事情构不成困扰。 那么，付款之前唯一要问的问题就是： “保修的吗？” “当然保修，本店的货物通通终身保修，三个月内免费。”老板拍着胸口保证，“如果有除了噪音大之外的问题，你尽管来找我就是！” 借了块抹布把刚买到的冰冻兽擦擦，抱着它出门。在站牌底下站着等公共飞象的时候，才想到，应该在店里打开这只冰冻兽试试的，看看所谓的“噪音很大”，到底大到了什么程度。 用光一大包消毒纸巾，被擦了又擦的冻兽最后被放到卧室的窗台上。 和所有的冰冻兽一样，它的开关在鼻子上。摁一下它圆圆的黑鼻头，冰冻兽张开眼睛，张开嘴巴，开始呼呼地往外吐冷气。 好舒服呀。 我爬上床。虽然有点迟，但是，睡个午觉吧。 迷迷糊糊跌进梦乡之前在想的是：这样也算噪音大吗？－－类似于一只苍蝇发出的嗡嗡声，也觉得太吵会睡不着。这只冰冻兽之前的那个主人，该不是有神经衰弱吧？估计他或者她，只能去买超静音类的冰冻兽了，那可是超级贵的呀…… 与新冰冻兽相处三天后，我决定郑重地收回之前幼稚肤浅略的揣测。 之前那个人要卖掉它果然是非常英明的举措。 天啊，这只冰冻兽果然是很吵很吵很吵的呀！ 到了新地方的冰冻兽阿多（我给它起的名字，因为它的废话超级多）第一天还勉强装模作样扮成一只普通的乖乖的冰冻兽。第二天就忍不住原形毕露。 夜里，我正在清凉的房间里做着美梦，忽然就醒了过来。要知道我是睡眠习惯有点特别，那就是，再吵再闹，我也能在两分钟内睡熟，同时，我睡得很香的时候，只要有人叫我，哪怕那声音再小，我也能立刻清醒过来。这个习惯该算是个很好的习惯，上课打瞌睡尤其有效。 可是这会儿，有谁会叫我？我躺在床上，身子僵硬，不动不敢动。眼睛瞪得再大，看得到的也不过是一片黑。最近的报纸上有讲入室杀人抢劫黑夜大盗又再次出现的吗？呃，不管是抢劫还是杀人，也都没有必要叫人名字的吧，再说，黑夜大盗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身体一动不敢动，只好在脑子里跑火车已消除紧张情绪。 “……夏天……＆￥％×＠……” 那个低低的声音又出现了。好像是从窗户那边发出来的。 黑夜大盗的声音并不像我所想的那样嘶哑或者尖利的可怕。钝钝低低地甚至给人一种柔和好欺负的感觉。我的心跳速度迅速下降，慢慢地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夏天现在是夏天那就是口渴树枝泄下的阳光耀眼 突然想起某个旋律打喷嚏鼻涕也用擦汗的手帕来擦……” 这这，这是什么？虽然“夏天”（我的名字）两个字再次出现，可是，似乎其实并不是要叫我的吧。 维持了好一阵的恐慌情绪迅速消退，换上好奇。 啪地摁亮了床头的大灯，眯了眼朝窗边望去。 那儿没有任何非法入侵者，只有，－－一只冰冻兽。 那家伙眯着眼，一脸陶醉地嘀咕着： “……夏天现在是夏天……某处现在响起冰冻兽的吼声 ……空气现在清凉时间变成冰棒……” 我竟然买回一只会念诗的冰冻兽。普通的冰冻兽当然也能说话。不过，也都只进行类似主人说“房间里有点冷，把温度调高点吧。”冰冻兽答：“好的。”或者主人说：“好热呀，多喷点冷气吧！”冰冻兽回：“没问题”，这样子简单的对话。 我家的这只竟然自己会说那么复杂的句子。 最重要的是，它念诗就念诗吧，对不想听的声音我完全有本事把它当成苍蝇飞蚊子叫。 可是： “你在听我念诗吗？” “我新写的这个不错吧？” “这一首和下一首比怎么样？” “你的名字还真不赖野，我决定再用‘夏天’两个字写三首诗……” 我不知道是不是说有的诗人（兽）都有强迫推销自己作品的嗜好，但是我家这位绝对是。 “写了诗自己念着听就好啦，别吵我！” “那怎么成，要有听众我才会写得有劲，才会写得更好嘛！” “要是写得没劲才好呢，干脆不写更好……”我小声嘀咕。 为了不听那些蹩脚的诗歌，我考虑过去摁冰冻兽的鼻子，把它关掉。 可是天气那么热，习惯了有冷气的日子，关了冰冻兽根本没法过。哎，由奢入俭难呀。 再次打开冰冻兽后，它也不留情面地使出损招。 －－如果它念诗我不听，或者没有及时作出鼓励或者委婉地批评建议，它就会自动停止喷冷气！！ 被冰冻兽吵昏了头，打工的时候，接过客人递过来的面包，原本应该说出的合计价格，脱口变成“很好啊！很感人！”弄得客人莫名其妙，其它店员哈哈大笑。 “我们得好好谈谈。”回到家里，气呼呼地把冰冻兽从窗台上搬到餐桌上。 这家伙还是比较识相地，在我的“威严”和“怒气”的双重压迫下，委屈地答应，每天只要我“认真”听完它念两首诗，就规规矩矩工作。 如果不是自己碰到，真是想不到世界上有这么狡猾的冰冻兽。 定好每天听两首，我的日子过得比以前更惨。因为，它念的是好长好长好长的长诗啊。每一首的长度都是的数倍。 为什么我是跟它约定的“每天两首”，而不是“每天二十分钟”，哪怕是“每天两小时”也比现在好嘛。 毁约这种事情，我虽然很想做，但是做不出来。 只得另想办法。 “喂，给你买了本书哟！”回到家就跑去窗边吹冷气以及向冷冻兽现宝。 “我又不爱看书。”它一点都不领情，“你今天还只听我念了一首诗呢，还有一首我们现在开始吧！” “真的不看吗？是诗集野！要写得很好的诗人，才有机会出集子的，你不想瞧瞧别人写的好诗呀~” 果然上当。冰冻兽同意用阅读诗集一个晚上交换我今天没听的那首诗。 呼，耳根终于清静了！ 以后也会清静很多哟！ 因为。 我给它的是一本《俳句十人选》呀！ “要想成为很厉害的诗人，就得多跟他们学学哪！” “要是写得跟他们一样好，你就也可以出诗集了。” 悠闲地吃着棒冰，我还不忘在认真阅速的冰冻兽耳边敲着边鼓。 “冰冻酸梅汤，西瓜切好摆桌上，大家都来吃。” “青青纱窗旁，苍蝇嗡嗡飞过来，它是绿头的。” 一天听两首俳句真是再轻松不过，我甚至有闲情一本正经地点评： “哇，这首不错，很清幽嘛。而且好吃。” “不对啊，俳句里必须有季语的，换个词吧。” 心情好的时候我也会和冰冻兽做做交易，比如以多听一首诗为代价，交换一碗表层结冰底下嫩软的双皮奶。 夏天果然是我最喜欢的季节，日子过得好舒服呀。 “冷气呀，吹着喷着，最后一首诗念给你听。” 冷冻兽一脸感慨地念出这首诗的时候，我并没有立刻听出异常，依旧很起劲地给它捧场：“好棒好棒，不拘泥格式，直抒胸臆，多兄你的诗艺又上新台阶啦！” 夸张地啪啪拍了两下手，冷冻兽得意的嘿嘿笑声并没有随后想起。 “你怎么啦？” “明天立秋了。”冷冻兽一脸深沉地说。 “呃？”我对季节不太敏感，这是今天的第２首诗吗？ “秋天到了，冷冻兽就必须收起来。” “啊，是噢。”应了一声后，我也开始沉默了。是啊，夏天已经过完，秋天到了。 “你不会把我卖掉吧？！”冰冻兽忽然打起精神，满脸讨好地嘿嘿笑着。 它跟我说过之前那个主人就是趁天凉冰冻兽休眠的时候偷偷把它带去卖掉的。 “我考虑考虑啊……”装模作样地在房子里踱步思考，整整转了三圈，才到眼巴巴仰着脸的冰冻兽面前停下。 “不会卖掉你的。明天夏天我们再见啊！” 火，2006年7月13日 不高兴的事 独角虎最近老是觉得不高兴，成天皱着眉，苦着脸。 “你到底为什么不高兴？”长毛象问他，“说给我听听吧，说出来也许会好些。” “不高兴的事太多了，要说的话一天一夜也说不完。”独角虎回答。 “啊，那真是太多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长毛象想了想，“但你可以每天跟我讲一点，每次说个十分钟。” “这个办法好。”独角虎点头。 “但是我有个条件。”长毛象补充说，“你说完不高兴的事以后，得再留下来10分钟，给我讲点高兴的事。老是只听不高兴的事，我也会变得不开心的。” 独角虎答应了。 长毛象拿出闹钟计时，独角虎开始讲让他觉得不高兴的事。 白天老打瞌睡，夜里却睡不着……借给朋友的书被弄丢了，再也买不到……喜欢的看的动画片播完了，新放的那部真讨厌……有一颗牙被虫蛀了，有事没事都要疼一下……新买的鞋子样子那么好看，穿起来却磨脚……在路上走的时候忽然就摔倒，虽然似乎没人看见，还是觉得好丢脸…… “好了，时间到。”长毛象让独角虎停下，“今天就说到这里，明天再继续。” 按照先前的约定，现在独角虎该说些高兴的事。 “我想不出有什么高兴的事。”他皱着眉想了半天，最后说。“噢，对了，有一件的，那就是从今天开始，你会听我讲不高兴的事。” “只有这一件，再想不出来了。”独角虎摊摊手。 “实在想不出来就算了。”长毛象大方地说，“我替你说满十分钟，你只要保持微笑，假装高兴的样子就可以了。” 长毛象开始说一些让她觉得很高兴的事。 新的水果上市了，买了一点试过，觉得味道很好……收到远方朋友的来信，满满三大张信纸呢……院子里的花又开了几朵，两朵白的两朵粉的……路过小树林的时候听到有人唱歌，虽然不知道是谁，但那曲子真好听……终于画出除了自己外还会有其他说好看的画……到床底下捡铅笔的时候，还找到丢了好久的那把小刀…… “好了，时间到。”长毛象说，“今天就说到这里，明天再继续。” 独角虎把微笑收起来，跟长毛象说再见，然后回自己家。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独角虎每天都会去长毛象家呆上二十分钟，说说不高兴的事和高兴的事。没法说够十分钟的时候，长毛象就接替他说下去。 这一天，独角虎不用长毛象帮忙，第一回自己就把后一个十分钟用完。 “谢谢你。”送独角虎出门的时候，长毛象忽然说，“今天我本来很不高兴，听你说了那么多高兴的事，现在我觉得愉快多了。” 长毛象朝独角虎微笑，独角虎赶紧也回她一个微笑。 在路上走了好一会儿，快到家的时候，独脚虎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还保持着笑容。 “我干嘛还笑啊。”独角虎对自己说，“又没有什么高兴的事。” 他赶紧沉下脸。 可是等他走进屋子，换上心爱的拖鞋，坐在舒服的沙发里，眯着眼看透过窗帘探进房间的金色阳光时，又忍不住愉快地微微笑。 这笑容在脸上挂了好久好久，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1105字 2007-9-4 杯子公主 每个杯子里都有一位公主。有盖子的杯子。 每位公主都有打着卷儿的头发，穿着大篷蓬裙。 揭开盖子往杯子里倒水，公主就提着裙子敏捷地跳出来，四处闲逛。噢，不是闲逛，那叫散步。等杯子重新空掉，公主才跳回去。 有一天，一位杯子公主睡得太香，——因为前一天夜里在月光下散步太久的缘故——水倒进来的时候公主没来得及跳走。更糟糕的是，那杯水还立刻被送到一个小女孩的嘴边。杯子公主就这么和温开水一起到了小女孩的肚子里。 那是个怪淘气的小女孩，下雨天不带伞扑出去乱玩，结果感冒了。妈妈找来感冒药，端了温开水让她把药吞掉。 药真有效，第二天小女孩的感冒就好了。可是，这药竟然还另外有奇妙的作用！ 本来调皮得跟男孩子似的小女孩，忽然文静起来。说话细声细气，吃饭小口小口，主动要求穿裙子，自己绑辫子，跟人说话特别特别有礼貌，跟爸爸妈妈说话都您好您好请啊请的。更重要的是，早晨起床竟然不要妈妈叫，一大早就自己洗漱好了，端坐在餐厅里，一口一口地喝牛奶。 这太奇怪了。妈妈说，细嚼慢咽当然是好事。我做了苹果馅饼，她竟然也小口小口吃！那可是苹果馅饼呀！！按妈妈的妈妈的妈妈传下来的秘方制作的苹果馅饼，国王见了也应该大口吃大声夸吃完还要没有就从别人手里抢。 的确很奇怪，爸爸说。女孩子文静点当然是好事。卷卷现在下台阶都一级一级走而不是三级五级蹦我很高兴。可是她竟然都不再爱钓鱼！说什么会把皮肤晒伤。从爸爸的爸爸的爸爸那会儿传下来的制作钓饵，寻找鱼窝的高超技巧可不能失传。 爸爸妈妈把这些奇怪事情写信告诉远方当儿科医生的姑妈。很快回信就来了。 姑妈告诉他们，卷卷肯定是不小心喝下了杯子公主。肚子里有公主，行为就会像公主。 公主？！爸爸妈妈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说：我宁愿要淘气包女儿，也不要公主女儿！ 姑妈显然也很了解这点。信的后半部分详细写着喝公主症的治疗方法。 首先得找到一位王子。 每只拖鞋里都有一位王子。布拖鞋。 每位王子都有漆黑的眼睛，手按着剑， 一家三口有三双拖鞋，另外还有一双备给客人穿的。妈妈把八只拖鞋全拿到餐桌上。爸爸拿一根筷子敲敲拖鞋底，——像敲门那样敲。 第一双拖鞋里的王子打猎去了。 第二双拖鞋里的王子参加舞会去了。 第三双拖鞋里的王子半天才应声。 有什么事吗？王子很有礼貌的问，如果不着急的话请等一等，我刚钓鱼回来，得花时间清洗战利品。 钓鱼？什么鱼？鳟鱼鲟鱼小猫鱼还是了哩巴哩巴达达鱼？ 一听到鱼爸爸就来劲了。 都不是。是一条小蓝鲸。王子谦逊地回答。 天啊！蓝鲸，我就知道传说是真的，王子们都只钓鲨鱼和鲸鱼。 不一定。王子说。遇到食人鱼和鳄鱼我们也一定要钓的。 您知道，年轻的王子轻轻弹了弹腰间的佩剑，它们可能会伤害到人民，必须钓走。 是啊是啊。爸爸使劲点头，正要继续说话。 好啦好啦，快说正事吧。多亏了那宝剑发出的的轻响，听得津津有味的妈妈总算清醒过来。 听到有一位公主需要解救。 王子当然义不容辞地接受了。他把蓝鲸交给妈妈清洗，就和爸爸一起带着小女孩卷卷或者说公主卷卷去牙医诊所。 为什么要去牙医诊所？因为那儿才有那种，叫什么来着？就是那种掰开人嘴巴不让闭上的机器，我们就叫它嘴巴张开机吧。 小女孩在嘴巴张开机的帮助下张大嘴，王子向牙医叔叔要了一小团长长的牙线。用牙线打了牢固的活结，套在女孩下牙床的一颗犬齿上。王子顺着牙线爬进去救公主。 营救很顺利。顺利得王子都觉得有点遗憾。一般来说，公主拯救行动中，不是都应该有条恶龙什么的出来捣乱吗？真可惜。 爸爸也觉得有点可惜，因为据说恶龙跟鱼有亲戚关系。跟鱼有关系的他都有兴趣。 回家！回家！肚子里没有公主了的女孩开始大叫大嚷，使劲拽爸爸的裤子。 回到家里，王子讲述，爸爸补充，大家一边说话一边好好儿吃了一顿蓝鲸馅饼。 对了。我把那根牙线也带回来了，很有纪念意义哇。爸爸说。 大家欣赏了一会儿摆在餐桌上的牙线。 得把它好好收起来。妈妈说。 她给牙线打了点蜡，然后把它卷在一个空胡椒瓶上。 妈妈把卷着牙线的胡椒瓶收到客厅的一个抽屉里，然后回来招呼大家喝苹果汤。 汤里怎么有股烧糊了的味道呢？ 妈妈做的汤怎么可能有糊味啊！是客厅里在冒烟。 哇！我想起来了！王子兴奋地嚷嚷。 每个胡椒瓶里都会有一条龙！ 他拔出宝剑。 冰冻兽 结了这个月在面包店打工的工资，再加上之前攒的，终于可以买一只冰冻兽了。 当然了，就这点钱，只能买一只中下档位的冰冻兽。又大，又笨，制冷效果肯定也很一般。胖胖的老板看着我犹豫的样子，提议说：“不如买只二手的。” “比如这一只。”老板从货架顶端拿下一只冰冻兽。“别看它个头小，制冷效果很不错的。拿来做冰棍都没问题。也很便宜噢，才４００块。” 我看了看那只头上落满灰的小小冰冻兽，老板热情的推荐听起来并不太能让人相信。真那么好的话，哪里会这么便宜呢，比我之前看的那只还便宜５０块。 不出声，用怀疑的眼神盯着老板的圆圆脸。 他眯起眼，嗬嗬地笑：“当然它也是有缺点的啦，－－噪音有点大。据说是吵得人睡不着觉，之前的主人就是因为这个要卖掉它。” 原来是这样。还好了，对于在KtV里也能睡着的人来说，噪音这种事情构不成困扰。 那么，付款之前唯一要问的问题就是： “保修的吗？” “当然保修，本店的货物通通终身保修，三个月内免费。”老板拍着胸口保证，“如果有除了噪音大之外的问题，你尽管来找我就是！” 借了块抹布把刚买到的冰冻兽擦擦，抱着它出门。在站牌底下站着等公共飞象的时候，才想到，应该在店里打开这只冰冻兽试试的，看看所谓的“噪音很大”，到底大到了什么程度。 用光一大包消毒纸巾，被擦了又擦的冻兽最后被放到卧室的窗台上。 和所有的冰冻兽一样，它的开关在鼻子上。摁一下它圆圆的黑鼻头，冰冻兽张开眼睛，张开嘴巴，开始呼呼地往外吐冷气。 好舒服呀。 我爬上床。虽然有点迟，但是，睡个午觉吧。 迷迷糊糊跌进梦乡之前在想的是：这样也算噪音大吗？－－类似于一只苍蝇发出的嗡嗡声，也觉得太吵会睡不着。这只冰冻兽之前的那个主人，该不是有神经衰弱吧？估计他或者她，只能去买超静音类的冰冻兽了，那可是超级贵的呀…… 与新冰冻兽相处三天后，我决定郑重地收回之前幼稚肤浅略的揣测。 之前那个人要卖掉它果然是非常英明的举措。 天啊，这只冰冻兽果然是很吵很吵很吵的呀！ 到了新地方的冰冻兽阿多（我给它起的名字，因为它的废话超级多）第一天还勉强装模作样扮成一只普通的乖乖的冰冻兽。第二天就忍不住原形毕露。 夜里，我正在清凉的房间里做着美梦，忽然就醒了过来。要知道我是睡眠习惯有点特别，那就是，再吵再闹，我也能在两分钟内睡熟，同时，我睡得很香的时候，只要有人叫我，哪怕那声音再小，我也能立刻清醒过来。这个习惯该算是个很好的习惯，上课打瞌睡尤其有效。 可是这会儿，有谁会叫我？我躺在床上，身子僵硬，不动不敢动。眼睛瞪得再大，看得到的也不过是一片黑。最近的报纸上有讲入室杀人抢劫黑夜大盗又再次出现的吗？呃，不管是抢劫还是杀人，也都没有必要叫人名字的吧，再说，黑夜大盗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身体一动不敢动，只好在脑子里跑火车已消除紧张情绪。 “……夏天……＆￥％×＠……” 那个低低的声音又出现了。好像是从窗户那边发出来的。 黑夜大盗的声音并不像我所想的那样嘶哑或者尖利的可怕。钝钝低低地甚至给人一种柔和好欺负的感觉。我的心跳速度迅速下降，慢慢地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夏天现在是夏天那就是口渴树枝泄下的阳光耀眼 突然想起某个旋律打喷嚏鼻涕也用擦汗的手帕来擦……” 这这，这是什么？虽然“夏天”（我的名字）两个字再次出现，可是，似乎其实并不是要叫我的吧。 维持了好一阵的恐慌情绪迅速消退，换上好奇。 啪地摁亮了床头的大灯，眯了眼朝窗边望去。 那儿没有任何非法入侵者，只有，－－一只冰冻兽。 那家伙眯着眼，一脸陶醉地嘀咕着： “……夏天现在是夏天……某处现在响起冰冻兽的吼声 ……空气现在清凉时间变成冰棒……” 我竟然买回一只会念诗的冰冻兽。普通的冰冻兽当然也能说话。不过，也都只进行类似主人说“房间里有点冷，把温度调高点吧。”冰冻兽答：“好的。”或者主人说：“好热呀，多喷点冷气吧！”冰冻兽回：“没问题”，这样子简单的对话。 我家的这只竟然自己会说那么复杂的句子。 最重要的是，它念诗就念诗吧，对不想听的声音我完全有本事把它当成苍蝇飞蚊子叫。 可是： “你在听我念诗吗？” “我新写的这个不错吧？” “这一首和下一首比怎么样？” “你的名字还真不赖野，我决定再用‘夏天’两个字写三首诗……” 我不知道是不是说有的诗人（兽）都有强迫推销自己作品的嗜好，但是我家这位绝对是。 “写了诗自己念着听就好啦，别吵我！” “那怎么成，要有听众我才会写得有劲，才会写得更好嘛！” “要是写得没劲才好呢，干脆不写更好……”我小声嘀咕。 为了不听那些蹩脚的诗歌，我考虑过去摁冰冻兽的鼻子，把它关掉。 可是天气那么热，习惯了有冷气的日子，关了冰冻兽根本没法过。哎，由奢入俭难呀。 再次打开冰冻兽后，它也不留情面地使出损招。 －－如果它念诗我不听，或者没有及时作出鼓励或者委婉地批评建议，它就会自动停止喷冷气！！ 被冰冻兽吵昏了头，打工的时候，接过客人递过来的面包，原本应该说出的合计价格，脱口变成“很好啊！很感人！”弄得客人莫名其妙，其它店员哈哈大笑。 “我们得好好谈谈。”回到家里，气呼呼地把冰冻兽从窗台上搬到餐桌上。 这家伙还是比较识相地，在我的“威严”和“怒气”的双重压迫下，委屈地答应，每天只要我“认真”听完它念两首诗，就规规矩矩工作。 如果不是自己碰到，真是想不到世界上有这么狡猾的冰冻兽。 定好每天听两首，我的日子过得比以前更惨。因为，它念的是好长好长好长的长诗啊。每一首的长度都是的数倍。 为什么我是跟它约定的“每天两首”，而不是“每天二十分钟”，哪怕是“每天两小时”也比现在好嘛。 毁约这种事情，我虽然很想做，但是做不出来。 只得另想办法。 “喂，给你买了本书哟！”回到家就跑去窗边吹冷气以及向冷冻兽现宝。 “我又不爱看书。”它一点都不领情，“你今天还只听我念了一首诗呢，还有一首我们现在开始吧！” “真的不看吗？是诗集野！要写得很好的诗人，才有机会出集子的，你不想瞧瞧别人写的好诗呀~” 果然上当。冰冻兽同意用阅读诗集一个晚上交换我今天没听的那首诗。 呼，耳根终于清静了！ 以后也会清静很多哟！ 因为。 我给它的是一本《俳句十人选》呀！ “要想成为很厉害的诗人，就得多跟他们学学哪！” “要是写得跟他们一样好，你就也可以出诗集了。” 悠闲地吃着棒冰，我还不忘在认真阅速的冰冻兽耳边敲着边鼓。 “冰冻酸梅汤，西瓜切好摆桌上，大家都来吃。” “青青纱窗旁，苍蝇嗡嗡飞过来，它是绿头的。” 一天听两首俳句真是再轻松不过，我甚至有闲情一本正经地点评： “哇，这首不错，很清幽嘛。而且好吃。” “不对啊，俳句里必须有季语的，换个词吧。” 心情好的时候我也会和冰冻兽做做交易，比如以多听一首诗为代价，交换一碗表层结冰底下嫩软的双皮奶。 夏天果然是我最喜欢的季节，日子过得好舒服呀。 “冷气呀，吹着喷着，最后一首诗念给你听。” 冷冻兽一脸感慨地念出这首诗的时候，我并没有立刻听出异常，依旧很起劲地给它捧场：“好棒好棒，不拘泥格式，直抒胸臆，多兄你的诗艺又上新台阶啦！” 夸张地啪啪拍了两下手，冷冻兽得意的嘿嘿笑声并没有随后想起。 “你怎么啦？” “明天立秋了。”冷冻兽一脸深沉地说。 “呃？”我对季节不太敏感，这是今天的第２首诗吗？ “秋天到了，冷冻兽就必须收起来。” “啊，是噢。”应了一声后，我也开始沉默了。是啊，夏天已经过完，秋天到了。 “你不会把我卖掉吧？！”冰冻兽忽然打起精神，满脸讨好地嘿嘿笑着。 它跟我说过之前那个主人就是趁天凉冰冻兽休眠的时候偷偷把它带去卖掉的。 “我考虑考虑啊……”装模作样地在房子里踱步思考，整整转了三圈，才到眼巴巴仰着脸的冰冻兽面前停下。 “不会卖掉你的。明天夏天我们再见啊！” 火，2006年7月13日 写故事的人 1 有一个写故事的人，唔，我们就叫他Z先生吧。 他写故事可厉害了，最快一天就可以写出好几个故事来，最慢也只要一个星期就能写出一个。当然，这个花了一个星期写出来的故事会比较长，而那些同一天里写出来的好几个故事会比较短。不过Z先生写出来的故事，不管是长是短，都同样精彩，都同样受孩子们和大人们的喜爱。 因为Z先生的故事太受欢迎了，市政府决定专门派一个邮递员，每天傍晚到Z先生家去拿他写了一天的故事稿子，然后飞快地送到报社去，连夜印出来，让大家第二天一大早就可以看得到。 如果你在彩霞满天的傍晚，看到一个双手不扶车把，眼睛也不看路，只有双脚在不停蹬着自行车往前赶的人，那就是我们的特派邮递员了。他是全市人公认的最幸福的人，因为，他可以第一个看到Z先生的故事。 而成为特派邮递员也是全市孩子梦寐以求的职业。前些日子举行的妙妙杯作文大赛，作文题就是“我的理想”。结果参赛的孩子写的理想全都是当特派邮递员！大赛评委只好把竞赛的作文题改成“我的第二理想”，让孩子们再赛一场。 2 当街道上的路灯全部被点亮的时候，Z先生家的门被咚咚咚地敲响了。不难猜出来，这位访客要找的不是Z太太，也不是Z家的孩子们。大家都知道，Z先生只有在天黑后才会停止写作。“天黑以后故事们开始自由生长，在这个时候，不能去打扰它们。”Z这么先生说。所以想拜访Z先生的人，都要天黑之后才上门。 这位访客给Z先生带来一台漂亮的电脑。“电脑可是好东西哟，用它写故事速度可以比用笔写快好几倍！”真不愧是位有经验的推销员，只用一句话就打动了Z先生。要知道，Z先生的脑子里每天都有好些个故事冒出来。这些故事太多，也冒得太快，Z先生只来得及抓住其中的一两个写下来，其他的就被新冒出来的故事给挤走了，真是很浪费。 推销员见Z先生这么爽快就买下了电脑，非常高兴，特意手把手地教会Z先生使用电脑。Z先生不愧是Z先生，很快就掌握了电脑的使用方法。在把推销员送出门后，他又翻来覆去地练习了一夜。等到阳光来敲Z先生的窗户，Z先生就开始用十分熟练的指法在电脑上嘀嘀嗒嗒敲那好好儿长了一夜的故事了。 3 那位推销员没有说谎，自从用上了电脑，Z先生写故事的速度快了好多。Z先生脑子里冒出来的故事，十个里有五六个能被抓住写下来了。而随着Z先生操纵电脑的熟练程度的不断提高，到最后那些冒呀冒的故事已经可以被一个不漏地抓住。 这么这么多的故事，即使是用很快的速度来写，也是需要很多时间的。Z先生只好改掉了以前在夜里不写故事的习惯，现在故事们都只能趁敲别的故事的空隙来生长，真是辛苦。 那位特派邮递员，以前他每天都骑脚踏车来拿故事。后来不得改成摩托车，再后来又不得不开着卡车来运故事了。 报社和印刷厂的人也很快发现，原来的一个版根本就不够放Z先生的故事，就改成两个版、四个版、八个版……到后来干脆办了份新的报纸来放Z先生的故事。而这份报纸也由最开始的四大张，慢慢变成五大张、六大张、七大张……厚厚的象一本书，而不是一份报纸了。 有这么多故事可以看，而且每个故事都那么精彩有趣，整个城市的人，都高兴得象过节。市民们除了工作学习吃饭睡觉外，其他时间都拿来看故事。可是时间还是不够，明知道有那么好的故事在那里，却都没有时间看，真是难受！ 好心的教育部长下令：全市的学校提前一个月放暑假！让孩子们可以有足够的时间看故事。因为这项英明的举措，教育部长被全市人民一致推选为本年度最受欢迎的官员。前任最受欢迎的官员、现任市长有些嫉妒教育部长，可是没办法，他总不能也下令让全市的大人都放假吧。 4 再长的假期也有结束的一天。树梢上的叶子们开始大批向大地迁徙的时候，孩子们又重新回到学校里。又能和伙伴们聚在一起，孩子们都非常高兴，叽叽喳喳地有说不完的话。 当然，他们说得最多的还是假期里看的故事。 “我最喜欢的是《花儿的亮眼睛》！”一个女孩子说。“《兔子飞艇》那个才好看呢！”马上有人接上去说。“还有《板凳公园》！”“《唏哩哗啦和叽里咕噜》！”“《克利拉王国》！”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可热闹了。 “我觉得Z先生最近写的故事，没有以前的好看了。”一个闷闷的声音响起。孩子们忽地安静下来，都拿眼睛去看那个说出惊人之语的大脑门男孩。 “Z先生的故事没有以前的好看了！” 这句话象风一样在城市里传开，并且得到人们的认同。 “大概是因为我们一下子看太多的缘故。”大人们理智地说。“而且即使是现在的Z先生的故事，也比其他人的故事要好看呢。”大人们还是象以前一样，在有空的时候读读Z先生故事。只是不再象以前那样牵肠挂肚地看，只是看着玩儿了。 孩子们想不出那么多道理，他们只知道Z先生的故事不那么好看了，这真是件太太可惜的事情。不过还是有很多孩子会去看Z先生的故事，怀着期望然后失望地看。 5 “Z先生的故事没有以前好看了！” 这句话在城市里盘旋了好些天，终于象只受伤的鸽子，从天窗落进Z先生的房间。 Z先生叹息着把它从地上捡起来，放在桌上。自己的故事不如以前这件事，有谁会比Z先生自己更清楚呢。Z先生拿出许久没有碰过的笔，把桌上那个句子改动了几个字，然后捧起它，走到窗前，松手放它飞出去。 很快，整个城市里的人都看到了一个乘着风飞来飞去的句子。 “Z先生写不出故事了！” 是的，Z先生“写”不出故事了。事实上，这个月来，大家看到的故事，都是Z先生很很辛苦很用力地“做”出来的，而不是“写”出来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虽然故事们还是不断地从Z先生的脑子里冒出来，Z先生也能用很敏捷熟练的手法抓住它们。可是这些故事，一敲进电脑就碎成一小块一小块，Z先生已经是用最小最小的力气敲键盘了，那些故事还是一敲就破。于是Z先生不得不花很多时间，很大气力来把故事的碎片尽量地拼在一起。可是最后拼出来的故事，总会有一些小小裂缝和空隙，也不知道是漏掉了些极小的碎片，还是根本就拼得不对。Z先生能做的，也只是尽量想出一些词和句子，填补这些缝和洞。 花了比以前多几倍的力气，才“做”出这些故事来，Z先生觉得累得要命。可是想想在等着看故事的人们，累就累点吧。所以Z先生才坚持“做”了这么久的故事。可是现在，Z先生伤心地想，大家都看出做的故事没有写的好了，既然我的故事已经不再是最好的故事了，那还不如没有。 这就是Z先生把那句“Z先生写不出故事了”放出去的原因。本来Z先生可以把那句话改成“Z先生不再写故事了”之类，那样子比较不那么没面子。可是，故事都没有了的Z先生，还要面子那种东西做什么。 6 没有了Z先生的故事。大家都觉得非常可惜。 可是每天都有新的故事被写出来，其中的一部分还满有趣。慢慢的大部分人也就不那么记得Z先生和Z先生的故事了。 当然还有一些Z先生的忠实读者，现在他们得到图书馆去翻过去的报纸才能读到Z先生的故事了。 那份专门刊登Z先生故事的报纸，自然也停止了印刷。 我们的特派邮递员，也被分配了别的任务。但是每天傍晚，他下班时总要特意从Z先生住的楼前经过，希望有一天，Z先生会从紧闭的窗户后边探出头叫住他，抛给他一叠厚厚的故事。 7 Z先生生病了。 也不是什么大病，大概也就是感冒了。为什么说大概呢？因为Z先生确实有感冒的症状：发烧，打喷嚏。可是这发烧和喷嚏又和一般发烧和喷嚏不一样。 就说这喷嚏吧，Z先生“阿——嚏”一声过后从鼻子里飞出来的，可不是鼻涕什么的，而是，恩，故事。准确的说，是故事的碎片。想想啊，故事被那么用力从鼻子里推出来，想不碎都不成的。 Z先生虽然不再写故事了，可是故事还是不断从脑子里冒出来啊。可不是每个故事都甘心好不容易冒出来以后，就静悄悄地消失掉。它们还想到外边瞧瞧，去看看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于是它们就想了这个法子跑出来。 可惜啊，故事们跑出来以后也还是没办法看到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它们看到的只是一个阴暗的房间。Z先生不再写故事之后就再也没打开过窗户了，故事们去哪里看蓝天白云呢。 8 当街道上的路灯全部被点亮的时候，Z先生家的门被咚咚咚地敲响了。不难猜出来，这位访客要找的不是Z太太，就是Z家的孩子们。现在已经没有人会来找Z先生了。 可是我们猜错了，这位访客找的还真是Z先生。 “您是来给我推销感冒药吗？”Z先生用纸巾擦擦鼻子。“来得正好，我正需要，阿——嚏——，正需要这个。” “不，我不是来推销感冒药的。”推销员说，“我只给大家他们最需要的东西。” 推销员顿了顿，继续说：“我给您带来了一支笔。” “您真有意思。”Z先生露出好久不见的微笑，对推销员说，“之前我用笔写故事，您向我推销电脑。我用电脑写故事了，您又给我带笔来。” “不过现在不管是电脑还是笔对我来说都已经毫无用处了。您没听说过吗，Z先生已经写不出故事了。”Z先生继续微笑，可是那微笑却有说不出的黯淡。 “我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才知道Z先生您需要这支笔。” 推销员小心跨过一地的故事们，走到Z先生跟前，给他看自己手里的笔。那是一支铅笔，起码看起来是支再正常不过的铅笔。 “这不是一支普通的铅笔。”推销员显然很明了Z先生的想法。“恩，它可以产生一种‘胶水’。这种‘胶水’可以让故事不破掉，完整地出现在纸上。” “您不是写不出故事，而是故事写出来的时候都破掉了，对吧？不用太惊讶，我买出去的电脑又不只给您的这一台，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 “用电脑写故事，确实会比较快。但是用笔写的时候，是五个手指握住笔，写故事的人心里的‘胶水’就会从笔上流进故事里，和故事一起跑到纸上来。而用电脑的时候，十个手指分开来敲键盘，胶水零零碎碎流进键盘，多半还来不及跑到故事里就会干掉。所以啊，故事就碎掉了。” 推销员狡黠地笑一下。“我没在买给您电脑的时候就和您把这个说清楚，是我的不对。您是我见过的故事里‘胶水’最多的写故事的人，我原本以为您的‘胶水’怎么也不会干呢。” 推销员看着听得一脸气闷的Z先生，有点担心自己会被赶出去，又赶紧说：“事情还是有挽回的余地的，要不我也不敢再来找您。”他扬扬手里的铅笔。 “铅笔是用木头的壳和石墨的心做成的，要知道石墨在很久很久之前也就是木头了，他们都来自森林，只是从木头到石墨，之间要有很长很长一段的时间。隔了那么久、那么远它们还是可以跑到一起来，这也是一种‘胶水’的魔力哦，所以用铅笔来写故事再好不过了。” “好了，现在请您认真听，记住我说的话。首先，您得把铅笔，我给您的这支铅笔，放在一个杯子里，最好就是您平时喝水的那个杯子。然后往里边灌一点水，不用太多，小半杯就可以了。您再用双手端起杯子，闭上眼睛。恩，闭多久呢，这得看您的故事的速度了，总之，感觉脑子里的故事有跑进杯子里来，然后又再跑回去了，就差不多可以把杯子放下来了。放下杯子以后，您可别急着把笔拿出来，得连杯子带水，搁着，就搁在书桌上，等杯子里的水干掉了，也就是说全被铅笔吸进去了，您就可以拿它写故事了。” 推销员说了一大通话，觉得口渴了。抓起桌上的杯子，咕嘟咕嘟把水全喝光，然后把手里的铅笔搁进杯子里，站起来说：“我得走了。再见Z先生，我等着您的新故事。” 9 傍晚，我们的特派邮递员下班了，他骑着车，慢慢从Z先生住的楼前经过。他惊喜地发现，Z先生的窗户打开了！ 会有一叠故事从窗户里边抛下来吗？！他紧张地用一只脚撑着地，扶着车等着。 没有故事被抛下来。 而是有好多好多的故事，挤挤攘攘地，从窗口飞出去，飘出去，跑出去。如果你的眼睛象特派邮递员一样好，你会发现这些故事都是不完整的，残缺的故事，或者说只是一些故事的碎片。 这是Z先生在清理房间呢。他虽然对大家说“Z先生写不出故事了”，但还是有那么多故事泡泡在Z先生的脑子里冒个不停，还记得那些坐喷嚏跑出来想看看蓝天白云的故事们吗？ Z先生打开窗户，让故事碎片们自己出去看蓝天白云。等它们出去玩够了，长得更好了，Z先生再用吸饱了胶水的笔把它们重新写下来。 没错的，写下来，写到纸上，厚厚一叠，从窗口抛下来给我们等待已久的特派邮递员。 流火 03.10.04 春天到了吗 独自在雪地上站了很久，雪人觉得很孤单，他小心地动动胳膊挪挪腿，迈开脚步，准备四处走走。 雪人看见盖着薄薄白毯子的麦田，他走过去问麦田：“春天到了吗？”“还没有，”麦田裹紧毯子，“我还要继续睡觉。”雪人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开。 雪人看见戴着歪歪白帽子的小屋，他走过去问小木屋：“春天到了吗？”“还没有，”小木屋拉了拉白帽子，好让它遮住眼睛，“我还要继续睡觉。”雪人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开。 雪人看见一棵一片叶子都没有的树，他走过去问：“春天到了吗？”“还没有。”树说。树抬抬眼睛，看看自己光秃秃的树枝:“我还要继续睡觉。”雪人点点头，轻手轻脚走开。 过了一会儿，雪人又发现一棵树，这是棵很大的橡树，树干上还有个洞。雪人好奇地凑到洞边看。“你干什么？”一个声音说。那是一只刺猬。缩成一团的刺猬努力睁大眼睛，很不高兴地看着雪人。“我，我只是想知道春天到了没有。”雪人回答得有点慌张。“当然还没有。”刺猬觉得很好笑，“难道你认为春天住在树洞里。”“噢。”雪人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把头收回去，他离开树洞，不打扰刺猬睡觉。 雪人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想：春天当然不住在树洞里，那她住哪呢？水里？地下？还是天空？ 这个时候，他看见高高的天空里飞来一只风筝。雪人仰着头，朝风筝喊：“春天到了吗？”“还没有。”风筝在天空里摇摇晃晃，她有些不高兴地说，“我还想继续睡觉呢，贪玩的小孩子就把我放出来了。”雪人同情地冲风筝点点头，走开了。 走了这么久，雪人觉得有点累，他在一个小山坡后边坐下来休息。垂着头看向地面的时候，雪人发现一株小草正转动着脑袋四处望。雪人轻轻问那嫩嫩细细的小草芽：“春天到了吗？”“他们说还没有。”小草芽很有精神地说，“但是我不想再继续睡觉了，我想出来看看。”“这样啊。”雪人点头，他在小草芽旁边又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雪人走啊走，走到小河边。他问静静流着的小河：“春天到了吗？”小河没有回答。是没听见吧，雪人又问了一遍：“春天到了吗？”小河还是没有回答，她不爱说话。雪人可不知道小河的脾气，他站在河边看着水面，一直等小河回话。 雪人静静在小河边站着，淡淡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觉得很舒服，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拿手擦擦眼睛，再看向小河的时候，雪人忽然发现水面上映着自己的影子。 “春天到了吗？”他看着河水里那个有一点点融化的雪人问。 “到了。”雪人回答，“春天已经到了，我们可以开始睡觉。” 2007/7/8 摘朵晚饭花吧 1 “放心好了。谁家这么大的女儿还不会做饭呀。” 之前信心满满的保证，这会儿想起来只会让人羞愧。 怎么就把饭给烧糊了呢？ 小枝跑去掩上厨房的门，才又回到炉子跟前，对着饭锅发愁。 因为妈妈的娇宠，小枝长这么大都一直没怎么进过厨房，更别说生火做饭。 可是那不难的吧。妈妈又详详细细解说过。 竟然还是弄成这个样子。 夕阳斜斜照进窗子，看看时间，重新煮过已经来不及。难道就让生病的妈妈吃这烧糊了的米饭? 小枝沮丧得都不想去动洗好等着切的青菜。 这时，有谁在小枝耳边轻轻说： 晚饭花小枝知道。厨房窗子外边就栽了一丛。小小的白色长颈子喇叭花，总在傍晚大家吃饭的时候开。每次妈妈淘好米，都会用饭碗盛一些淘米水，从窗子探身出去，洒到到晚饭花根上。 因为想起这个，耳边那个不知哪里来的声音，似乎就变得可信起来。 小枝跑去摘了一朵晚饭花，拿水冲了冲，揭开饭锅盖子，放了进去。 然后就下了决心似的，看也不看饭锅一眼，不管不顾地咚咚切菜炒菜。 最后一盘菜也炒好了，锅都刷好了。不得不走过去，慢慢揭开饭锅的盖子。 温暖香甜的米饭味道扑面而来，难闻的焦糊味完全消失不见。 太好了。 2 妈妈的身体总不见好。 小枝顺理成章地接掌了厨房里的一切事务。 小枝的手艺越来越好，把饭菜烧糊这种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却总忘不了在淘米的时候给晚饭花喂一小碗水。 其实这个时候，水已经很珍贵了。 跟白米一样珍贵。 出去做事的爸爸一直没有回来，妈妈又生着病。米缸里的米一直浅下去，浅下去。 很多天没有下雨，外边的池塘和水井，也像家里的米缸，一直浅下去，浅下去，浅下去。 清晨，大家便排了好长的队等着取水。 看着锅里加了好多番薯，混着黄黄的水浆咕嘟嘟的在煮。小枝为难得都忘记往灶里添火。 难道就让生着病的，咳嗽得厉害的妈妈，吃这样的饭么？ 这时，有谁在小枝耳边轻轻说： 小枝跳起来，飞奔到屋外采了两朵晚饭花。已经没水洗了，洗了也许更脏。小枝鼓起腮吹吹手里捏的花，然后小心翼翼把它们放进锅里。 盖上锅盖，等着。 等到盖子也遮不住那股温暖的甜香。小枝伸手过去揭开它。 锅里是半满的雪白晶莹的米饭。 太好了。 3 干旱越来越厉害。 幸好晚饭花只靠小枝浇的一小碗泥浆水也能长得很好。 “家里竟然还有米么？” 妈妈疑惑地问过小枝。小枝回答说是爸爸托人捎了钱回来。妈妈听了就又放心地昏昏沉沉睡去了。再醒来的时候，会念叨几句，怎么光记得捎钱，也不顺便让带封信回来呢？ 小枝开始琢磨着编造几封爸爸的来信，可是完全不记得他的笔迹了，没办法模仿，担心被妈妈瞧破，不敢写。 日子过得非常平静，甚至太安静了些。地里已经没什么活可干，大人都呆在家里。孩子们也不再到处地跑来嚷去。 小枝平时就不太和大家玩，这会子更是找不到同伴了。她每天最快活的时候便是傍晚。 夕阳照进厨房的窗子，雪白的晚饭花一朵朵醒过来。屏住呼吸用手指遥遥点指着，一朵朵，轻轻数。 前一天晚饭花开了十五朵。小枝摘了三朵煮饭，剩下十三朵。 今天去看的时候，竟然开着十七朵。新开了四朵呢！小枝有点想多摘一朵花加餐，——其实她每天都没吃太饱——到底舍不得，还是让花开在枝子上吧。 沉溺在自己小小的幸福中的小枝没有发现，整个村子，只有她这一家的屋顶，还在每天按时冒出炊烟。 4 喂妈妈吃完饭以后。小枝回到厨房，端起碗准备喝粥。 又白又粘的米粥，喝下去身子暖暖的。 有谁咚地把门敲响了。 不是家里的大门，是厨房侧边的小门。 打开一看。是，小柱子吧。 小枝跟柱子的姐姐阿雪算比较熟，前前些日子，该是见过吧。这孩子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小枝姐姐。”小柱子慢慢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小的碗来，“可以给我点吃的吗？只要一点。” 看到三两下就把粥喝了个精光，正认认真真舔着碗底的小柱子。小枝狠了狠心，跑到屋外，又摘了一朵晚饭花。生起火开始煮粥。 站在灶边，盯着发出咕嘟声的锅。小枝把两只手捏得紧紧的。 这时，在炉火的噼啪和锅的咕嘟声中，有谁的声音响起来。 小枝猛地抬起头。小小的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满了人。 除了小柱以外，阿涛、雪美、巧巧、三豆、大头…… 高高矮矮，小枝熟悉的，不熟悉的孩子们都一色的黄瘦，手里都攥着捏着一只只比较干净的，不那么干净的，小小的碗。 小枝呆呆地站着，那声音又响起来。 小枝打开厨房门。屋子外也静静站了好多人。 大人们一声不响地与小枝对视，几十次呼吸以后，有一个低哑的声音响起来：“大人没关系，请让小孩子吃一次饱饭吧。” 5 整个晚上，灶上的火都没有熄灭过。 锅一直在咕嘟咕嘟地响。 屋子外边的大人们早已经离去。 拿着碗的孩子们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中的好多人小枝都从来没有见过，看他们脏脏的脚和疲倦的脸，似乎是走了好远才来到这里。 小枝已经完全顾不得这些了。 只是不停地到屋子外边去摘回花，放进锅里煮，舀出来分给孩子们喝，再去摘花，再进来煮…… 唯一让人安慰的是，银色的月光下，原本早就应该睡着的晚饭花，仍旧精神抖擞地开着，一拨又一拨，好像永远可以有新的骨朵儿冒出来。 就算是这样。天快亮的时候，也只剩下一个花苞了。 小枝站在厨房外边，犹豫了很久。 那个声音一直没有再响起。 小枝忽然自己轻声说，然后把最后一朵晚饭花也煮成了粥。 也许还有谁家的小孩子没有吃饱。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 小小的厨房又慢慢地空掉。 小枝把窝刷好，碗洗好。停了停，又去桶底舀来黄黄的水浆，喂给晚饭花喝。 把完全干掉的碗扣在地下，小枝靠着墙也就那么坐在晚饭花旁。 “辛苦了。” 有谁的声音响起来。 “辛苦了。”小枝也说，望着一个花蕾也没有了的晚饭花。 “傍晚的时候，还能再长出花来的吧。” “傍晚的时候，一定还能再长出花来的吧。” “一定能再长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