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来的玛丽阿姨》 本书背景 《随风而来的玛丽·波平斯阿姨》是特拉弗斯写的六本以玛丽·波平斯阿姨为主角的童话中的第一本,发表于1934年。在这部童话中,特拉弗斯以她丰富的想象力塑造了一个超人形象:玛丽·波平斯阿姨。这可以说是这部作品的最成功之处。玛丽·波平斯阿姨在外表上与普通的家庭教师毫无二致,她有着瘦高的身材,挺括的黑头发,严肃的黑眼睛,粉红色的脸颊,荷兰玩偶似的翘鼻子,常带着一把鹦鹉头的伞和一个毯子缝成的手提袋。但实际上,玛丽·波平斯阿姨不是普普通通的人,她是一个有着无边的神力的超人,她有许多魔力,比如,她的手提袋是空的,但却可以取出肥皂、牙刷、香水、折椅等无数东西,她那个写着“睡前一茶匙”的瓶子,能倒出来草莓汁儿、橙汁、牛奶、糖酒。但凡神人都有宝物,玛丽·波平斯阿姨也不例外,她有一个奇妙的指南针,转动它就能带着孩子们瞬间环游世界,一会儿置身于北极爱斯基摩人的冰洞,一会儿又到了南方热带的棕榈沙滩,眨眼之间又能来到东方礼仪之邦的纸房子和西部印第安人的帐篷。作者正是通过简和迈克尔等几个孩子跟随他们的家庭教师玛丽·波平斯阿姨生活的经历向人们展现了一个色彩班斓的童话世界,从而给人们以启迪和乐趣的。 第一章 东风 你要找樱桃树胡同吗?那只要问一问十字路口那位警察。他把帽子稍稍往旁边一推,搔着头想想,就会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用一个大指头指点着说:“先往右,再往左,然后向右拐一个大弯,就到了。再见。” 照他指点的路走,一准错不了,你就来到樱桃树胡同的正当中。胡同的一边是房子,另一边是公园,当中有长长的樱桃树。 要是你想找十七号——你准得找它,因为这本书就讲的这一家——你一下子就能找到。第一,这座房子在整条胡同里最小。第二,这家人家墙粉剥落,需要粉刷了。可这房子的主人班克斯先生对太太说,她或者是要一座漂亮、干净、舒适的房子,或者是要四个孩子。两者都要,他可没这个条件。 班克斯太太经过再三考虑,决定情愿要大女儿简,第二个孩子迈克尔,要最小的一对双胞胎——约翰和巴巴拉。就这么定了,班克斯一家于是在十七号住了下来。布里尔太太帮他们烧饭,埃伦帮他们开饭,罗伯逊·艾帮他们除草,洗刀子兼擦皮鞋。班克斯先生老说:“干这种活,罗伯逊浪费了时间,我浪费了钱。” 当然,除了这几位,帮他们的还有一位保姆,叫卡蒂。可她完全犯不着写到这本书里来,因为这个故事一开头,她正好离开了十七号。 “她走没跟你说,事先也不打个招呼。我可怎么办呢?”班克斯太太说。“登报吧,亲爱的,”班克斯先生一边穿鞋一边说。“我真希望罗伯逊·艾不讲一声就走,因为他鞋子擦了一只忘了一只。我穿出去成了一双阴阳鞋。”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班克斯太太说。“可你还没告诉我,保姆卡蒂的事到底怎么办。” “她人都走了,我看不出你能把她怎么办,”班克斯先生回答说。“换了我,我就拖人到《晨报》去登个广告,说班克斯家的简、迈克尔、约翰和巴巴拉(不提他们的妈妈)急需一位保姆,人要尽可能地好,工钱要尽可能地少。然后我就等着保姆到前面院子门口来排长队。她们一准会叫我气炸肚子:为了妨碍交通,给警察添了麻烦,我得付给他一个先令。好了,现在我得走了。嗐,跟在北极一样冷。今天吹的什么风?” 班克斯先生说着把脑袋伸出窗口,低头看看胡同口布姆海军上将的房子。这座房子是胡同里最雄伟的,全胡同都为它骄傲,因为它造得跟一艘船一样。花园里竖着一根旗杆,屋顶上还有个镀金的风标,样子象个望远镜。 “哈!”班克斯先生很快把头缩进来。“海军上将的望远镜说是东风。我也这么想。都冷到骨头里去了,我得穿两件大衣。”他心不在焉地在他太太的鼻子旁边亲了亲,跟孩子们招招手,就出门进城去了。 班克斯先生每天进城,当然,除了星期天和银行假日。他在那里坐在一张大桌子后面的一把大椅子上工作。他整天工作,忙着数钞票和硬币。他有一个黑色小皮包放零钱。回家有时候给简和迈克尔,让他们放到存钱罐里去。碰到他省不出一点钱来,他会说:“银行破产了。”大家一听,就知道他那一天没剩什么钱了。 好,班克斯先生带着他的黑色小皮包走了。班克斯太太走进客厅,整天坐在那里给报纸写信,求他们马上给她找位保姆,她在等着。简和迈克尔在楼上儿童室窗口朝外张望,心想不知谁会上他们家来。保姆卡蒂走了他们很高兴,因为他们不喜欢她。她有老有胖,身上一股大麦茶气味。他们想,不管谁来也比她好,就算只好那么一丁点。 等到太阳开始在公园后面下去,布里尔太太和埃伦就上来给他们吃晚饭,给双胞胎洗澡。简和迈克尔吃过晚饭,坐在窗口等爸爸回家,听东风在胡同里樱桃树的光秃秃的树枝间呼呼地吹过。这些树在暗淡的光线中前后左右摇晃,好象发了疯,想连根从地上蹦起来似的。“爸爸来了!”迈克尔突然指着一个砰地撞到院子大门上的人影说。简盯着越来越浓的暮色看。 “那不是爸爸,”她说。“是别人。” “接着那人影让风吹得晃来晃去,弯着腰,拔掉院子大门的门闩。他们看出那是一个女人,一只手捂住帽子,一只手拿着个手提袋。简和迈克尔看着看着,看到了一件怪事,那女人一进院子大门,好象就给一阵风吹起来,直往房子门前送。看起来是这样的:风把她先吹到院子门口,让她打开院子门,再把她连同手提袋等等吹到前门口来。两个看着的孩子只听见很响地砰的一声,她在前门口着地的时候,整座房子都摇动了。 “多滑稽!”这种事情我从没见过,“迈克尔说。 “咱们去看看她是谁!”简说着抓住迈克尔的胳膊,把他从窗口拉开,穿过儿童室,来到外面楼梯口。他们从楼梯口这里,一向能够清楚看到门厅发生的事。 这会儿他们看见他们的妈妈从客厅出来,后面跟着一位客人。简和迈克尔看到新来的人有一头发亮的黑发。“象个荷兰木偶,”简低声说。那就是说她很瘦,大手大脚,有一双直盯着人看的蓝色小眼睛。 “你会看到他们都是些乖孩子,”他们的妈妈说。 迈克尔用胳膊肘狠狠地顶了顶简的腰。 “他们一点不淘气,”妈妈嘴里这么说,可心里没谱,好象连她也不怎么相信自己的话。他们听见新来的人哼了一声,看来她也不相信。 “好,至于证明信……”班克斯太太往下说。 “哦,我有个规矩,从不那证明信,”那人斩钉截铁地说。班克斯太太瞪大眼睛看看她。 “可我以为照规矩是要拿出来的,”她说。“我是说,我知道大家都这么办。” “我认为这是古老十八代的旧规矩,”简和迈克尔听见那斩钉截铁的声音说。“老掉牙了,可以说早都过时了。” 班克斯太太最讨厌的就是过时,对过时东西简直受不了。因此她紧接着说: “那好吧。我们可不在乎这个。当然,我不过是问问罢了,因为也许,呃,也许你要拿出来。儿童室在楼上……”她在前面带路上楼,一路讲个没完,只顾着讲,就没看到后面的动静。可简和迈克尔在楼上楼梯口看着,对新来的人这时候的古怪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当然,她是跟着班克斯太太上楼,可她上楼的办法与众不同。她两手拿着手提袋一下子很利索地坐上楼梯扶手滑上来。班克斯太太来到楼上楼梯口,她也同时到了。简和迈克尔知道,这种事从来没有过。滑下去的时常有,他们自己就常干,可滑上来的这种事从来没有过!他们好奇地盯着这位新来的怪人看。 “好,那就全讲定了。”孩子们的妈妈松了口气。 “全讲定了。只要我高兴,”来的人说着,拿起一块有红花有白花的大手帕擦擦鼻子。“孩子们,”班克斯太太突然看见他们,说,“你们在这儿干吗?这是照顾你们的新保姆,玛丽·波平斯阿姨。简,迈克尔,说‘你好’呀!这是……”她朝小床上的两个娃娃挥挥手,“一对双胞胎。” 玛丽阿姨牢牢盯住他们看,看了这个看那个,好象在拿主意她是不是喜欢他们。 “我们得说吗?”迈克尔说。 “迈克尔,别淘气,”他的妈妈说。 玛丽阿姨继续把四个孩子看来看去,接着她大声吸了口长气,好象表示她已经下定决心。她说:“我干。” 事后班克斯太太告诉她丈夫说:“她好象是给了咱们大面子似的。” “也许是的,”班克斯先生用鼻子擦了一会儿报纸角,很快又把头抬起来。妈妈一走,简和迈克尔就靠到玛丽阿姨身边。她站得象根电线杆,双手叠在胸前。 “你怎么来的?”简问她。“看来象是一阵风把你给吹到了这儿。” “是这样,”玛丽阿姨回答了一声。接着她解开围脖,脱下帽子,挂到一根床柱上。看来玛丽阿姨不想再说什么话——虽然她哼了好多次——简也就不开口。可玛丽阿姨一弯身去开她的手提袋,迈克尔忍不住了。 “多好玩的手提袋!”他用指头捏捏它说。 “着是毯子,”玛丽阿姨说着把钥匙插进锁孔。 “你是说装着毯子?” “不,是毯子做的。” “哦,”迈克尔说,“我明白了。”其实他没怎么明白。 这时候手提袋打开了,简和迈克尔一看,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他们更奇怪了。“怎么,”简说,“里面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你这是什么话?”玛丽阿姨反问了一声,站起身子,看来好象生了气。“你说里面什么也没有?” 她说着,从空袋里拿出一条浆过的白围裙,把它围在身上。接着她拿出一大块日光牌肥皂、一把牙刷、一包头发夹、一瓶香水、一张小折椅和一瓶润喉止咳糖。简和迈克尔瞪圆了眼睛。 “可我刚才明明看见手提袋里是空的,”迈克尔悄悄说。 “嘘!”简说,只见玛丽阿姨这时候拿出一个大瓶子,瓶子上有张标签写着: “睡前一茶匙。” 瓶颈挂着一把匙子,玛丽阿姨倒了满满一匙子深红色的水。 “是你喝的药水吗?”迈克尔充满好奇心问道。 “不,是你喝的,”玛丽阿姨把匙子向他伸过去。迈克尔看着他,皱皱他的鼻子,表示拒绝。 “我不要喝,我不用喝。我不喝!” 可是玛丽阿姨的眼睛盯住他,迈克尔一下子发觉,你朝玛丽阿姨一看就不能不听她的话。她有一种古怪的东西——一种使人又怕又说不出地兴奋的东西。匙子越来越近。他屏住气,闭上眼睛,咕嘟一口。满嘴都是甜味。他转转舌头,一下吞了下去,满脸堆起了笑容。“冰草莓汁,”他高兴得发狂。“还要喝,还要喝,还要喝!” 可玛丽阿姨的脸还是那么板板的,给简倒一匙子。可倒出来的水闪着银色、绿色、黄色的光。简把它尝了尝。 “是橙汁,”她说着舔嘴唇。可她一看见玛丽阿姨拿着瓶子向双胞胎走去,就奔到她面前。 “噢,别,请别给他们。他们太小。他们喝不了不好。谢谢你!” 玛丽阿姨不睬她,只狠狠地看她一眼让她别响,就把匙子尖往约翰嘴里灌。约翰起劲地呱哒呱哒喝,简和迈克尔一看洒在围涎上的那几滴,就断定这一回喝的是牛奶。接着巴巴拉也喝到了她的一分,咕嘟咕嘟喝下去了,还把匙子舔了两次。 玛丽阿姨这才倒了一匙,一本正经地自己喝下去。 “晤,糖酒,”她说着吧嗒一下嘴唇,用塞子把瓶子重新塞了起来。 简和迈克尔的眼睛惊讶得鼓起来,可是没工夫多想,因为玛丽阿姨已经把怪瓶子放在壁炉架上,向他们转过脸来。 “好了,”她说,“马上上床。”她动手给他们脱衣服。他们看到,扣子和搭钩让卡蒂大婶解开很费工夫,可是玛丽阿姨手里,转眼都解开了。不到一分钟,他们已经上了床,看着玛丽阿姨在暗淡的灯光中拿出其余的东西。 她从毯子手提式袋里拿出七套呢睡衣、四套布睡衣、一双高统鞋、一副骨牌、两顶浴帽、一本贴明信片的簿子。最后拿出来的是一张折叠行军床,还有羊毛毯和鸭绒被,她把床架在约翰和巴巴拉的小床之间。 简和迈克尔乐滋滋地看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可他们两个都明白,在樱桃胡同树胡同十七号出了了不得的大怪事。 玛丽阿姨把一件呢睡衣从头上披下来当帐子,在它下面脱衣服。迈克尔被这新来的怪人迷住了,再也忍不住,向她叫着说:“玛丽阿姨,你永远不再离开我们了吧?” 睡衣底下没有回答。迈克尔又忍不住了。 “你不会离开我们了吧?”他焦急地嚷嚷说。 玛丽阿姨的头伸出睡衣,样子很凶。 “那边再有人说话,”她吓唬说,“我就叫警察了。” “我不过说,”迈克尔胆怯地开口,“我们希望你不会很快就走……”他住了口,觉得满脸通红,脑子很乱。 玛丽阿姨把眼睛从他身上移到简那里,一声不响。接着她大声吸了吸鼻子。 “我呆到风向转为止,”她简单地说了一声,吹灭她的蜡烛,上床睡觉了。“那就好,”迈克尔说,一半说给自己听,一半说给简听。可简没在听。她在回想这事发生的经过,思索着…… 玛丽阿姨到樱桃树胡同十七号的经过就是这样。虽然大家有时侯向往卡蒂大婶管家时的那种更安静、更正常的日子,可总的说来,玛丽阿姨来了大家还是很高兴。班克斯先生高兴,因为她一个人来,不妨碍交通,他用不着给警察小费。班克斯太太高兴,因为她可以告诉别人,说她孩子们的保姆非常时髦,不让人看证明信。布里尔太太和埃伦高兴,因为它们可以整天在厨房喝浓茶,不用上儿童室开饭。罗伯逊·艾也高兴,因为玛丽阿姨只有一双鞋,而且是她自己擦的。 至于玛丽阿姨自己觉得怎样,那就没人知道了,因为她从来不跟大家多说话…… 第二章 休假 “每两个礼拜一次,星期四两点到五点可以出去,”班克斯太太说。 玛丽阿姨牢牢盯住她说:“太太,上流人家是隔一个礼拜,一点到六点。我希望也这样,要不……”玛丽阿姨没往下说,可班克斯太太明白下面是什么话。下面的话就是要不她就走。 “很好很好,”班克斯太太赶紧说,恨不得玛丽阿姨知道上流人家的事不比她多。于是玛丽阿姨戴上白手套,胳肢窝里夹着她的伞——倒不是为了怕下雨,只是为了伞柄漂亮,她不能把它留在家里。伞柄有个鹦鹉头,这种伞怎么能留下来呢?再说玛丽阿姨爱时髦,要给人看到她最漂亮的样子。说实在的,她百分之一百认为,她给人看到的样子不会不漂亮。 简在楼上儿童室窗口向她招手。 “你上哪儿去呀?”她叫到。 “请你把窗子关上,”玛丽阿姨回答说。简的头赶紧缩进去。 玛丽阿姨顺着花园小路走去,打开院子门。到了外面胡同,她一下子走得飞快,好象怕赶不上时间,这下午就溜掉了。到了胡同口她往右拐,再往左拐。警察说了声你好,玛丽阿姨向他高傲地点点头。这时候她觉得,她的休假开始了。 她在一辆空汽车旁边停下来,照着车窗玻璃戴正她的帽子,扫平她的上衣,把伞夹紧,让大家看见伞柄,或者说让大家看见鹦鹉头。打扮好以后,她就去会见卖火柴的那个人了。虽说是卖火柴的,那人却有两个职业。他不仅象普通卖火柴的人那样卖火柴,还在人行道上画画。这两个职业他按天气轮换着干。下雨天他卖火柴,因为画了画也会给雨水冲掉。晴天他就整天跪在人行道上用彩色粉色笔画画,画得很快,你还没走到拐弯地方,他已经把一边人行道画满,又画另一边了。 这一天虽然冷,却是个晴天,他在画画。玛丽阿姨踮起脚尖向他走去,想叫他吃一惊,这时他正在一长串画上增加两只香蕉、一个苹果和伊丽莎白女王的头像。 “喂!”玛丽阿姨很温柔地叫他。 他只管在一只香蕉上加上一道一道的棕色,在伊丽莎白女王头上加上棕色的鬈发。“阿哼哼!”玛丽阿姨发出两声女人的咳嗽。 他下了一跳,转过脸来看见了她。 “玛丽!”他叫道,听这口气你就知道玛丽阿姨是他生命中何等重要的人物了。玛丽阿姨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把一个脚尖在人行道上擦了两三下。接着她对着鞋微笑;鞋很清楚,这微笑不是冲着它的。 “今天我休息,伯特,”她说。“你不记得了吗?”伯特就是那个卖火柴的,他的全名叫赫伯特·阿尔弗雷德。 “当然记得,玛丽,”他说,“不过……”他住了口,难过地看着他的帽子。帽子放在最后一幅画旁边的地上,里面一共只有两便士铜币。他把它们捡起来,丁丁当当摇摇。“你就挣到这么点吗,伯特?”玛丽阿姨说,可她说得那么欢,你根本不能说她是失望。 “就这么点,”他说。“今天生意不好。你以为人人都高兴出钱看这些画吗?” 他朝伊丽莎白女王头像点点头。“唉,就这么回事,玛丽,”他叹了口气。“我怕今天不能请你去吃茶点了。” 玛丽阿姨想起了她休息时他们两个总是要吃的木莓果酱蛋糕,刚想叹气,看到了卖火柴那人的脸。她很机灵地把叹气变为微笑——笑得很甜,两边嘴角都翘上去, ——说:“没什么,伯特。别放在心上。不吃茶点我觉得更好。这种点心不容易消化,真的。”你真不知道玛丽阿姨多么爱吃木莓果酱蛋糕,这是她心地好。 卖火柴的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因为他把她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放在自己手上,用力地握住。接着他俩沿着那排画走去。 “有一幅画你从来没见过!”卖火柴的指着一幅画自豪地说。画上是一座盖着雪的山,山坡上到处是蚱蜢蹲在大朵的玫瑰花上。 这一回玛丽阿姨可以大大叹口气而不会伤他的心了。 “噢,伯特,”她说,“画得真好!”听她的口气,他觉得这幅画应该送进皇家画院。那是一个大画厅,陈列着许多名家的画。人们来看画,看上半天,相互就说:“真不错,亲爱的!” 玛丽阿姨跟卖火柴的接下来看的一幅画更好了。这是乡村,画上都是树和草,远处看见一点儿蓝色的海,背景有点象马尔盖特海滨浴场。 “真不错!”玛丽阿姨赞美说,弯小腰来好看得清楚些。“伯特,怎么回事?” 原来卖火柴的现在抓住她另一只手,样子非常激动。 “玛丽,”他说,“我有了个主意!一个好主意。咱们干吗不上那儿去,这就去,今天去?两个人一起,到画里去。你说呢,玛丽?”他依然抓住她的双手,带她离开大街,离开铁栅栏和电灯杆,一直到画里去。嗐,他们到了,到画里去了! 那里多么翠绿,多么安静,脚底下的嫩草又是多么柔软啊!他们简直不相信这事真的,可他们在绿枝下弯腰走过时,树枝在他们的帽子上沙沙地响,五颜六色的小花在他们的鞋边弯倒。他们对看着,看到对方变了。玛丽阿姨看去,卖火柴的好象给自己买了一套崭新的衣服,因为他现在上身穿着红绿相间的鲜艳上装,下身穿着白法兰绒长裤,最漂亮的是头上那顶新草帽。他看来难得这么干净,好象才洗刷一新。 “怎么啦,伯特,你看上去真美!”她用赞美的声音叫道。 伯特一时说不出话来,张大了嘴,瞪圆了眼睛眼睛看着她。接着他咽了一口口水说:“天呐!” 就这么一声。可他说话的腔调和看着她的快活样子,使她不由得从手提包里拿出镜子来照。 她也发现自己变了,她肩膀上围着可爱的人造丝披肩,上面满是水吻花样。她觉得脖子上痒痒的,一看镜子,原来是帽边垂下一条卷曲的长羽毛,搔着她的脖子。她自以为最好的一双鞋子不见了,已经换上一双更好的,上面有大宝石扣子闪闪发亮。她仍旧戴着白手套,拿着伞。 “天呐,”玛丽阿姨说,“我是在度假呢!” 他们就这样自我欣赏又相互欣赏着,一起穿过小树林子,来到一块洒满阳光的小空地。那里有张绿色的桌子,下午茶点已经摆好了! 中间是高高的一堆木莓果酱蛋糕,齐到玛丽阿姨的腰部。蛋糕旁边烧着一铜壶茶。还有两盘油螺,旁边两根针,是用来挑油螺肉的。 “象做梦似的!”玛丽阿姨说。她向来一高兴就这么说。 “呜哇!”卖火柴的说。这也是他的口头禅。 “请坐,太太!”传来一个声音。他们转过脸,只见一个高个子从树林子里出来。那人身穿黑衣服,胳膊弯上搭一块餐巾。 玛丽阿姨完全惊住了,她在桌子旁边一把绿色小椅子上扑通坐下。卖火柴的张大眼睛看着他,也一屁股坐在另一把椅子上。 “我是服务员,两位,”穿黑衣服的人向他们解释。 “噢!我在画里可没见过你,”玛丽阿姨说。 “啊,我正好在树的背后,”服务员说。 “你不坐吗?”玛丽阿姨很有礼貌地问。 “服务员可不坐,太太,”那人说,不过有人请他坐,他看来很高兴。 “请吃油螺,先生!”他给卖火柴的指指那盘油螺。“请用这枚针!”他用他的餐巾擦擦一枚针,递给他。 他两个开始用茶点,服务员站在旁边,看他们还要什么。 “我们到底吃到了,”玛丽阿姨向那一大盘木莓果酱蛋糕伸过手去拿,悄悄地说,可声音并不轻。 “唔!”卖火柴的同意她的话,拿两块最大的。 “喝杯茶怎么样?”服务员说着,从铜壶里给他们一人斟了一大杯。 他们喝了一杯,有喝了两杯,为了表示吉利,把一大盘木莓果酱蛋糕都吃没了。接着他们站起来,拍掉身上的蛋糕屑。 “不用付钱,”服务员不等他们讨帐单,便对他们说。“你们来这里,我们已经感到很荣幸。就在那边有旋转木马!”他朝树木之间一道窄缝挥了挥手,玛丽阿姨和卖火柴的看到有好几匹木马在旋转。 “奇怪,”她说。“我也记不起在画里看见过它们。” “啊,”卖火柴的自己也记不清楚了,“我想它们该在画的里头吧?” 他们来到旋转木马那儿,木马正好慢下来,他们跳上木马,玛丽阿姨骑一匹黑的,卖火柴的骑一匹灰的。音乐重新响起来,他们开始转动了。他们骑到亚茅斯港又骑回来,亚茅斯港是他们两个最想去看看的地方。 等到他们回来,天差不多要黑了,服务员在等着他们。 “非常抱歉,太太和先生,”他很有礼貌地说,“我们七点钟关门。这是规定,两为知道。让我带路领你们出去好吗?” 他们点点头,服务员抖抖他的餐巾,在他们前面带路穿过树林子。 “你这回画的真是幅好画,伯特,”玛丽阿姨说着,挽住卖火柴人的胳膊,把披肩拉拉紧。 “我尽可能要画好它,玛丽,”卖火柴的谦虚地说。不过你可以看到,他的确很自豪。就在这时候,服务员在他们面前停下。前面是一座好象用粉笔粗线画出来的白色大门廊。 “到了!”他说。“这是出口。” “再见,谢谢,”玛丽阿姨跟他拉手说。 “再见,太太!”服务员说着,把身玩得头都碰到了膝盖。 接着他向卖火柴的点点头,卖火柴的歪着头向服务员闭上一只眼睛,这是他说再见的一种方式。随后玛丽阿姨走出白门廊,卖火柴的跟着她。 他们一面走,她帽子上的羽毛、肩膀上的丝披肩、鞋子上的宝石扣子不见了。卖火柴人的鲜艳的衣服褪了色,草帽重新变成他原先那顶破遮檐帽。玛丽阿姨转身把他一看,马上就明白出了什么事。她站在人行道上看了他长长一分钟,又抬起头去看他背后的树林子找服务员。可服务员没影了。画里没有人。什么动的东西也没有。旋转木马也不见了。只剩下一动不动的树木和草地,一动不动的一点点海。 可玛丽阿姨和卖火柴的相互笑小。他们明白树木后面有什么…… 她休假一回来,简和迈克尔就向她扑过去。 “你上哪儿去了?”他们问她。 “上童话世界,”玛丽阿姨说。 “看见灰姑娘了吗?”简说。“哈,灰姑娘?我可没看见,”玛丽阿姨不在乎地说。“灰姑娘算什么!”“那么鲁宾孙呢?”迈克尔问。 “鲁宾孙……哼!”玛丽阿姨粗声粗气地说。 “那你怎么会到过童话世界呢?那不会是我们的童话世界!” 玛丽阿姨大大吸了吸鼻子。 “你们不知道吗,”她用可怜他们的口气说,“各人有各人的童话世界!”她又吸了吸鼻子,上楼脱她的白手套,放她的伞去了。 第三章 笑气 “你有把握他在家吗?”简、迈克尔和玛丽阿姨三个人下公共汽车的时候,简问玛丽阿姨说。“我倒问你,我叔叔要是出去了,会叫我带你们去吃茶点吗?”玛丽阿姨回答,她听了简的问话显然很不高兴。她穿着她那件带银扣的蓝色衣服,配一顶蓝色帽子。碰到她这般穿戴的日子,最容易惹她生气。 她们三个在上玛丽阿姨的叔叔贾透法先生家。简和迈克尔早就盼着去拜望他,就担心贾透法先生到头来不在家。“他为什么叫贾透法先生呢?他戴着假头发吗?” 迈克尔在玛丽阿姨身边急急忙忙地走着,问她说。 “他叫贾透法先生,就因为他的名字叫贾透法先生。他根本不戴假头发,光着个秃脑袋,”玛丽阿姨说。“再问问题我们就向后转,回家去。”她象平时表示不高兴那样吸了吸鼻子。 简和迈克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皱皱眉头,这是说:“别问了,要不我们就去不成那儿。” 玛丽阿姨在路口一家烟铺前面整整帽子。这烟铺有一个古怪橱窗,一个人会照出三个人,你对它看久了,会以为你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玛丽阿姨看到自己变成三个,每一个穿一件带银扣的蓝色衣服,配一顶蓝色帽子,她高兴得叹口气。她觉得自己看来这么可爱,恨不得变上一打甚至三十个。玛丽·波平斯越多越妙。 “走吧,”她严厉地说,倒好象是他们害她等着。接着他们拐了个弯,拉拉罗伯逊街三号的门铃。简和迈克尔听见老远有很轻的回声,他们知道过一分钟,顶多两分钟,就可以同玛丽阿姨的叔叔贾透法先生初次在一起吃茶点了。 “当然,只要他在家,”简悄悄地对迈克尔说。 这时候门打开,出现了一位死板板的瘦太太。 “他在家吗?”迈克尔赶紧问。 “谢谢你,”玛丽阿姨狠狠地看他一眼,“让我来说。” “你好啊,贾透法太太,”简有礼貌地说。 “贾透法太太!”那瘦太太用比任何人都细的声音说话。“你好大胆,把我叫做贾透法太太?不,对不起!我是柿子小姐,我有这个称呼觉得很自豪。什么贾透法太太!”她的样子很不高兴,于是他们想,柿子小姐既然庆幸自己不是贾透法太太,贾透法先生准是个怪人。 “上楼第一扇门,”柿子小姐说着赶紧往过道走去,用又尖又细又生气的声音自言自语说:“什么贾透法太太!” 简和迈克尔跟着玛丽阿姨上楼。玛丽阿姨敲敲门。 “进来进来!欢迎词欢迎!”里面一个很响的快活声音叫道。简的心激动得卜卜跳。 “他在家!”她对迈克尔做了个眼色。 玛丽阿姨打开门,把他们推进屋。他们面前是个令人愉快的大房间。房间一头的壁炉里熊熊烧着火,当中是一张大桌子,摆好了吃茶点用的四个带碟子的茶杯、一盘盘面包和黄油、烤饼、椰子蛋糕,还有一个洒着粉红色糖霜的梅子大蛋糕。 “真高兴你们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欢迎他们说。简和迈克尔四面张望找说话的人。哪儿也看不见。房间里象是一个人也没有。这时候他们听见玛丽阿姨不高兴地说:“噢,叔叔,别又是……今天别又是你的生日吧?” 她说话往天花板上看。简和迈克尔跟着往上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因为他们看见一位秃顶大胖子悬在半空中。看样子他是坐在那里,因为他叠着腿,刚放下他们进来时正在看的一份报。 “亲爱的,”贾透法先生低头向孩子们微笑,对玛丽阿姨露出抱歉的神色, “很对不起,今天正好是我的生日。” “嗐嗐嗐!”玛丽阿姨说。 “我昨天夜里才想起,来不及给你寄张明信片,请你改天再来。真糟糕,不是吗?”他说着低头看简和迈克尔。 “我看得出你们很惊讶,”贾透法先生说。的确,他们惊讶得张大了嘴,要是贾透法先生个子小一点,说不定就会落到他们当中一张嘴里去。 “我想我最好还是解释一下,”贾透法先生平静地往下说。“要知道是这么回事。我是一个快活人,非常会笑。你们简直不相信,有多少事情会使我觉得滑稽。差不多样样都会使我发笑。” 贾透法先生说着开始一跳一跳,想到他的快活,不由自主笑得发抖。 “阿伯特别叔叔!”玛丽阿姨叫了一声,贾透法先生一下子停了笑。 “噢,亲爱的,对不起。我说到哪儿啦?哦,对了。我说滑稽的是--好吧,玛丽,只要忍得住我就不笑!--每次我过生日碰上星期五,我就会飞起来。真的飞起来,”贾透法先生说。 “可为什么……?”简开口问。 “可为什么……?”迈克尔开口问。 “瞧,是这么回事。这一天我一笑,我就充满了笑气,简直没法留在地上。连微笑也不行。一想到滑稽事,我就象气球一样飞起来了。一直要到想出一件严肃事情才能回到地上。”贾透法先生说到这里又开始咯咯笑,可一看见玛丽阿姨的脸,马上停住笑往下说:“这当然很麻烦,不过并不觉得不愉快。我想你们谁也没碰到过吧?” 简和迈克尔摇摇头。 “对,我想没有过。看来这是我的特别习惯。有一回,我隔夜去看了杂技,你们相信不,笑得我第二天醒来还在笑,整整十二个钟头在这上面,直到半夜十二点敲到最后一响才能下去,当然,我啪嗒一下落在地上,因为已经到了星期六,不再是我的生日了。挺怪,对不?别说多滑稽了。” “今天又是星期五加上我的生日,你们两个和玛丽正好来看我。噢,天呐,别让我笑,我求求你们……”可是简和迈克尔什么逗人的事也没干,光惊讶地看着他。他又开始大声笑了,一笑,又在空中蹦蹦跳跳,手里的报窸窸索索响,眼镜半在鼻子上,半不在鼻子上。 他的样子这么滑稽,在空中一跳一跳的,象个人形大气球,有时抓住天花板,有时碰到煤气灯管,简和迈克尔虽然拼命想表现礼貌,总是忍住不笑。他们笑了。他们也笑了。他们抿紧了嘴想不让笑出来,可没有用。这会儿他们在地上打滚,滚来滚去,笑得又叫又喊。 “真是的!”玛丽阿姨说。“真是的,象什么样子!” “我忍不住。我忍不住!”迈克尔一面滚到壁炉围架那儿,一面尖叫。“滑稽得要命。噢,姐姐,你说不滑稽吗?” 简没回答,因为她正发生一件怪事。她一面笑一面觉得人越来越轻,好象打足了气。这是一种古怪而又舒服的感觉,使她越来越想笑。接着她忽然之间猛地一蹦,只觉得自己飞起来了。迈克尔大吃一惊,只见她飞到房间顶上。她的头在天花板上轻轻碰了一下,接着沿天花板一跳一跳,一直来到贾透法先生身边。 “瞧!”贾透法先生那副样子惊讶极了。“今天不要也是你的生日吧?” 简摇摇头。 “不是?那一定是得了笑气!嘿,当心壁炉!”这是对迈克尔说的,因为迈克尔一下子从地上飞起来,哈哈大笑着往上直冲,经过壁炉时擦到了瓷器装饰。他一跳正好落在贾透法先生的膝盖上。 “你好,”贾透法先生跟迈克尔亲热地拉手。“我觉得你这样真友好,天呐,我觉得你真友好!我不能下去你就上来了,对吗?”他和迈克尔你看我我看你,接着两人仰头哈哈大笑。 “我说,”贾透法先生一边擦眼睛一边跟简说话,“你会以为我的态度天下第一坏。你还站着,可象你这样一位漂亮小姐该坐着。我怕我在这儿上面没法子给你一把椅子,不过我想你会觉得坐在空气里很舒服的。我真这么想。” 简试了试,觉得坐在空气里是挺舒服。她脱下帽子在旁边一搁,根本不用什么衣架,它挂在空中了。 “那就对了,”贾透法先生说。他又转脸看下面的玛丽阿姨。 “好了,玛丽,我们都已经安顿好。现在我可以跟你谈谈了,亲爱的。我必须说,我非常高兴欢迎你和我的两位小朋友今天上这儿来……怎么,玛丽,你不高兴。我怕你是不赞成……呃……这些事情。” 他向简和迈克尔挥挥手,紧接着往下说:“我很抱歉,亲爱的玛丽。可你知道我是怎么个心情。我还是得说,我根本没想到我的这两个小朋友会得笑气,我真的没想到,玛丽!我想我该请他们改天再来,或者设法想些伤心的事,或者……” “好了,我必须说,”玛丽阿姨一本正经地说,“我有生以来从没见过这种情景。你都这把年纪了,叔叔……” “玛丽阿姨,玛丽阿姨,你上来吧!”迈克尔打断她的话。“想一点什么滑稽的事吧,你会觉得很容易上来的。” “啊,现在就想吧,玛丽!”贾透法先生劝她。 “你不上来我们在上面很寂寞!”简说着向玛丽阿姨伸出双手。“一定想点什么滑稽的事吧!” “唉,她用不着,”贾透法先生叹气说。“她想上来就能上来,不笑也行,她有数。”他神秘地看着站在下面炉前地毯上的玛丽阿姨。“嗯,”玛丽阿姨说, “真荒唐,多不庄重啊,不过你们都在上面,也不象要下来的样子,我想我也只好上去了。” 简和迈克尔十分惊讶,只见她一个立正,一点也不笑,连一点微笑的影子也没有,就直飞上来,坐在简的身边。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她严厉地说,“进热的房间先要脱掉大衣。”她解开简身上大衣的扣子,脱下来好好放在半空中的帽子旁边。 “那就对了,玛丽,那就对了,”贾透法先生满意地说着,转身把眼镜放在壁炉架上。“现在我们都舒舒服服的……” “舒舒服服的,”玛丽阿姨哼了一声。 “我们可以吃茶点了,”贾透法先生显然没听见她的话,往下说。这时他的脸上掠过一道吃惊的样子。 “我的天!”他说。“多可怕!我这才想到,桌子在下面,我们却在这儿上面。怎么办呢?我们在上面它在下面。真糟,糟糕极了!不过,噢,真滑稽!”他用手帕捂住脸哈哈大笑。简和迈克尔虽然不想错过烤饼和蛋糕,可也忍不住笑,因为贾透法先生的快活很有传染性。 贾透法先生擦干他的泪水。 “只有一个办法,”他说。“我们必须想件什么严肃的事,伤心的事,非常非常难过的事,我们就能下去了。好,一,二,三!大家一起来想件非常非常伤心的事!” 他们捧着下巴想啊想啊。 迈克尔想学校,想迟早有一天有上学校。可连这件事今天想来也是滑稽的,他也想笑。 简想:“再过十四年我就是大人了!”可如今这一点儿也不使她伤心,反倒很好,很滑稽。她想到她大起来穿长裙,拿个手提包,禁不住还微笑起来。 “我那位可怜的艾米莉姑妈,”贾透法先生想着说出声来。“她给公共汽车轧伤了。伤心啊。非常伤心。伤心得叫人受不了。可怜的艾米莉姑妈。可她的伞抢救出来了。那很滑稽,不是吗?”他哈哈大笑,笑得浑身法抖,呼呼喘气,简直连什么都忘了。 “没用,”他擤着鼻子说。“算了。看来我这些小朋友对于伤心事不比我有办法。玛丽,你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吗?我们想吃茶点了。” 简和迈克尔简直弄不清这时候出了什么事,之记得贾透法先生一求玛丽阿姨,下面的桌子就动起来。它现在晃动得可怕,上面的杯子盘子丁当碰响,糕饼落到桌布上。桌子飞过房间,轻盈地转了一个圈,升到他们身边,贾透法先生正好在桌子头上。 “好姑娘!”贾透法先生为玛丽阿姨自豪地说:“我知道你有办法。好,你坐到我对面斟茶好吗,玛丽?让客人们坐在我两边。对了,”他看见迈克尔在半空中蹦蹦跳跳过来到他右边坐下,简在他左边坐下,现在他们全在半空的桌子周围坐好了。面包、黄油、糖块一点不少。 贾透法先生满意地微笑。 “依我想,按规矩是先吃黄油面包,”他对简和迈克尔说:“可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们倒过来--我一直认为这才是正的--先吃蛋糕!” 他给一人切了一大块。 “还要茶吗?”他问简。简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有人很急地大声敲门。 “进来!”贾透法先生叫道。 门开了,门口站着柿子小姐,端着各托盘,上面是一壶开水。 “贾透法先生,我想你还要点开……”她说着,在房间里东张西望。“哎呀,我从来没见过!我简直从来没见过!”她一看见他们都围坐在空中的桌子旁边,就说。“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我生下来从没见过。没错,贾透法先生,我一向知道你有点怪。可我只要你按时付房租,我什么也不管。可你这样在空中请客人吃茶点,贾透法先生,我可是给你吓坏了,对你这样一位上了岁数的先生,这太不成体统……我从来不会……” “你也许会的,柿子小姐!”迈克尔说。 “会什么?”柿子小姐傲慢地问。 “会得笑气,象我们这样,”迈克尔说。 柿子小姐不以为然地转过了头。 “年轻人,”她反驳说,“我希望我会更自爱,不会象个皮球那样在半空里蹦蹦跳跳。谢谢,我要双脚站在地上,要不,我的名字就不叫阿咪·柿子,再说…… 天呐,噢,天啊,老天爷啊,噢老老天爷啊……初什么事啦?我不能走路了,我在 ……我……噢,救命啊,救救命啊!” 柿子小姐不由自主地离开了地面,在半空中摇摇晃晃,象个细圆桶那样转过来转过去,拼命捧住手中的托盘。等她来到桌子旁边放下那壶开水,都苦恼得要哭出来了。“谢谢,”玛丽阿姨很有礼貌地安静说。 接着柿子小姐转过身,重新飘落下去,一路咕噜说:“这么不成体统……可我是个富有教养、走路端庄得女人。我得去看医生……” 她一到地上就绞这双手,头也不回地赶紧溜出房间。 “这么不成体统!”他们听见她出去关上房门时呻吟说。 “她不叫阿咪·柿子了,因为她没有用双脚站在地上!”简悄悄对迈克尔说。可贾透法先生看着玛丽阿姨--这是一种古怪看法,半是觉得好玩,半是责怪。“玛丽,玛丽,你不该……天呐,你不该这么干啊,玛丽。那可怜的老太太会永远不肯原谅你的。不过,噢我的天,她在半空中转来转去,不滑稽吗……我的老天,她那副样子不滑稽吗?” 他、简和迈克尔想到柿子小姐的样子有多滑稽,又大笑起来,在空中打滚,两手乱抓,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噢,天呐!”迈克尔说。“别再让我笑了。我受不了啦!我要炸了!”“噢,噢,噢!”简上气不接下气地叫,手捂着胸口。“噢,我的老天,我的老天爷!” 贾透法先生哇哇嚷着,用衣角抹着眼睛,因为他找不到他的手帕。 “该回家了,”在一片哇啦哇啦的大笑声当中响起了玛丽阿姨的声音,象吹大喇叭。简、迈克尔和贾透法先生一下子降落下来,蓬地一声落到地板上。想到要回家,这是整个下午里第一个伤心的想法,有了这种伤心想法,笑气都消失了。 简和迈克尔叹着气,看着玛丽阿姨拿着简的大衣和帽子从半空中慢慢下降。贾透法先生也在叹气,大大地叹了一口长气。 “唉,不是太可惜了吗?”他严肃地说。“你们真要回家,真是太伤心了。我从来没过过这样快活的下午,你们呢?” “从来没过过,”迈克尔伤心地说,觉得没有了笑气重新落到地上,实在太没劲了。“从来从来没过过,”简竖起脚尖站着,亲亲贾透法先生那皱皮苹果的脸说。 “从来从来从来从来没过过……!” 他们坐在玛丽阿姨两旁,乘公共汽车回家。他们两个都十分安静,一个劲地回想这个可爱的下午。这会儿迈克尔瞌睡朦胧地对玛丽阿姨说:“你叔叔多咱一次象这样?” “象什么样?”玛丽阿姨狠狠地说,好象迈克尔存心说话得罪她。 “就象这样……一个劲地又蹦又笑,飞到半空里去。” “飞到半空里去?”玛丽阿姨的声音又响又生气。“飞到半空里去,请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简想要解释。 “弟弟是说……你叔叔是不是常常这样充满笑气,在天花板那儿打滚,蹦蹦跳跳……”“打滚,蹦蹦跳跳!什么话!在天花板那儿打滚,蹦蹦跳跳!说出这种话来,我真为你们害臊!”玛丽阿姨显然非常生气。 “可是他是飞上去了!”迈克尔说。“我们看到的。” “什么,打滚,蹦蹦跳跳?你们怎么敢这样说!你们要知道我叔叔是个严肃、老实、苦干的人,你们讲到他请尊敬一点。别咬你的车票!打滚,蹦蹦跳跳,这是什么话!”迈克尔和简从玛丽阿姨两边相互看看,没有说话,因为他们知道,不管碰到的事怎么古怪,还是不要跟她争论好。 可他们相互的眼光是说:“贾透法先生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是玛丽阿姨说得对呢,还是我们说得对?” 可是没有人能给他们一个正确得答案。 公共汽车狠狠地东歪西倒、上蹦下跳地隆隆开走。 玛丽阿姨坐在他们中间,气呼呼的一声不响,这时候他们两个太累了,向她越挨越近,倒在她两边睡着了,可他们还在想…… 第四章 拉克小姐的安德鲁 拉克小姐主在隔壁。 在把故事讲下去之前,先得告诉大家诸位隔壁是座什么样的房子。房子很大,可说是樱桃树胡同最大的。据说连布姆海军上将都眼红拉克小姐那座了不起的房子,虽然她自己的一座有轮船烟囱代替房子烟囱,前面花园里有旗杆。住在胡同的人一再听见他经过拉克小姐家就说:“真该死!她要这么幢房子干什么?” 布姆海军上将眼红拉克小姐的房子,因为它有两个院子大门,一个让她的亲友进出,一个让买肉的、送面包的、送牛奶的进出。 有一回送面包的走错了拉克小姐让亲友进出的大门,拉克小姐大发脾气,说她永远不在要面包了。 可她最后还是原谅了送面包的,因为附近就只有他一家做面包皮焦黄的小面包卷。不过这以后拉克小姐不要见他,他进来就把帽子拉到眼睛上面,让她当作别人。可她一看就认出他来。 拉克小姐在她的花园里,或者在胡同里走过,简和迈克尔总是一听就知道,因为她身上戴那么多别针、项链和耳环,走起路来丁丁当当,象个铜管乐队。她什么时候碰到他们都是这么两句话:“早上好!”(如果是在吃了午饭以后,就说: “下午好!”)“我们今天怎么样啊?” 简和迈克尔从来弄不清拉克小姐这个“我们”说的是他们几个人呢,还是说的她和安德鲁。 因此他们知识回答一声:“下午好!”(当然,如果是在吃午饭以前,就说: “早上好!”) 孩子们不管在哪里,整天都听见拉克小姐在大声叫:“安德鲁,你在那儿?” “安德鲁,不穿上你的大衣可不能出去!” “安德鲁,上妈妈这儿来!” 你要是不知道,真会以为安德鲁是个孩子。真的,简认为拉克小姐是把安德鲁当作一个孩子。可安德鲁不是个孩子。它是一条狗,一条毛蓬蓬的小狗,只要它不叫,看上去真象条小毛皮领子。可当然,一叫就知道是狗了。小毛皮领子是不会发出那种叫声的。安德鲁如今过着奢侈的生活,你以为它是以为乔装打扮的波斯国王。它在拉克小姐房间里的绸垫子上睡觉;它一星期坐车上美容室梳洗两次;它每顿饭吃奶油,有时候吃牡蛎;它有四件大衣,上面有各种颜色的格子和条子。安德鲁平时有大多数人过生日才有的东西。到了它过生日,它每年的生日蛋糕上插两支蜡烛而不是一支。 所有这些做法是邻居讨厌安德鲁。大家看见安德鲁用毛皮毯子盖着膝盖,穿上最好的大衣,坐在拉克小姐汽车的后座上到美容室去,都哈哈大笑。有一天拉克小姐给它买了两双小皮鞋,让它晴天下雨天可以穿着上公园去,一胡同的人都到院子门口来看它走过,捂着嘴偷笑。 “呸!”有一天迈克尔和简从十七号和隔壁之间的篱笆看着安德鲁,迈克尔说。 “呸,它是个傻瓜!” “你怎么知道?”简很有兴趣地问。 “我知道,因为爸爸今天早晨这么叫它!”迈克尔说着,很不客气地笑安德鲁。 “它可不是个傻瓜,”玛丽阿姨说。“就这么回事。” 玛丽阿姨没说错。安德鲁不是傻瓜,诸位很快就会知道。 你们可别以为它不尊敬拉克小姐。它可尊敬了。它甚至用一种温驯的方式来尊敬她。安德鲁做吃奶小狗的时候,拉克小姐就对它好得很,它对拉克小姐不能不有一种感激之情尽管拉克小姐亲它亲得太多,并且毫无疑问,安德鲁过得生活使它受不了。它会愿意拿出一半的幸福,如果它有幸福的话,用来换取一块红色的生牛肉,而不去吃老要它吃的鸡胸肉或者鸡蛋拼芦笋。 安德鲁内心暗暗渴望做一只普通的狗。它经过它的家谱表(就挂在拉克小姐客厅的墙上),总不能不感到羞耻得发抖。碰到拉克小姐吹嘘它得家谱,它多么希望它没有父亲、祖父、曾祖父啊。 安德鲁想要做一条普通得狗,所以它要找普通得狗做朋友。一有机会它就跑到院子门口去,坐在那里等它们,好跟它们交换几眼。可拉克小姐一看见就要叫: “安德鲁,安德鲁,进来,我的小宝贝!快离开街上那些可怕的坏家伙!”安德鲁当然只好进去,要不拉克小姐就要出来牵它进去,出它的丑,弄得它脸红,赶紧上楼,免得它那些朋友听见拉克小姐叫它宝贝、心肝、小甜心。 安德鲁最好的朋友是条再普通不过的狗。因为它遭到大家的笑话。那是一只半是黑斑点棕色粗毛大狗种,半是会叼回猎物的猎犬种,而且它还继承了这两个种最坏的一半。路上发生狗打架肯定有它的份。它老给邮递员和警察惹麻烦。它最爱的就是再臭水沟和垃圾箱里嗅来嗅去,它确实成了全街的话柄,不止一个人说,谢天谢地,幸亏这不是他的狗。可安德鲁喜欢它,老候着它。有时侯它们只来得及在公园里相互嗅一嗅,最幸运而且极其难得的是,在院子门口长谈一番。安德鲁从它这个朋友那里听到城里种种奇闻,只要看这条狗讲话时笑得何等粗野,就知道它讲的东西好不到哪里去。 忽然之间会听到拉克小姐从窗口喊叫,那条狗就站起来,向拉克小姐吐舌头,向安德鲁眨眼睛,走开了,一路走一路摆动它的两条候腿,表示毫不在乎。 安德鲁当然从不许走出院子门,除非是拉克小姐带它上公园,或者哪一位女佣人带它去修趾甲。 因此,当简和迈克尔看见安德鲁独自一个跑过他们身边,穿过公园,耳朵贴到后面,尾巴翘得老高,好象在追老虎的时候,请你想象一下吧,他们该有多惊奇啊。玛丽阿姨把童车猛地拉过去,生怕安德鲁打起架来会撞翻车子和双胞胎。它跑过时简和迈克尔向它大叫。 “喂,安德鲁!你的大衣呢?”迈克尔想学拉克小姐那又高又尖的生气声音。 “安德鲁,你这顽皮孩子!”简也叫,因为她是个女孩,所以更象拉克小姐的声音。可安德鲁非常骄傲地看看他们,却向着玛丽阿姨尖声大叫。 “汪汪汪!”安德鲁很快地叫了几声。 “让我想想看。我想是先朝你的右边走,然后到左边那座房子,”玛丽阿姨说。 “汪汪?”安德鲁问。 “不对,没花园。只有个候院。大门总是开着的。” 安德鲁又汪汪叫。 “我说不准,”玛丽阿姨说。“可我想是的。通常是吃点心的时候回家。”安德鲁扬起头,又跑起来了。 简和迈克尔惊奇得眼睛象碟子那么圆。 “它说什么了?”他们气也透不过来地异口同声问。 “只不过出来玩玩!”玛丽阿姨说了一声,就紧闭上嘴不肯再漏出什么话来。童车里得约翰和巴巴拉咯咯笑。 “它不是的!”迈克尔说。 “它不会这样简单!”简说。 “老样子,当然又是你们最懂,”玛丽阿姨神气地说。 “它准是问你有一个人住在哪儿,我断定它是……”迈克尔正要说下去。“你知道干吗还问我?”玛丽阿姨吸吸鼻子说。“我可不是字典。” “噢,迈克尔,”简说,“你这样说话她不会告诉我们的。玛丽阿姨,谢谢你告诉我们,安德鲁跟你说什么了。” “问他去吧。他知道,这位百事通先生!”玛丽阿姨不屑一顾地朝迈克尔那边点点头。“噢,不不不,我不知道。我承认我不知道,玛丽阿姨。请你说吧。” “三点半。该吃点心了,”玛丽阿姨说着,把童车转过来,又把嘴闭得象关紧的门,一路回家,再没开过口。 简和迈克尔落在她后面。 “都怪你!”她说。“现在我们再也不会知道了。” “我无所谓!”迈克尔说着,很快地推他的踏板车。“我不要知道。” 可实际上他很想知道。结果他、简和大家在吃茶点前都知道了。 他们正要过马路回家,忽然听见隔壁那家人大叫大嚷,接着看到一件怪事。拉克小姐的两个女佣人在花园里拼命地奔走,往矮树丛底下和树上看,象丢了最贵重的东西。还有十七号的罗伯逊·艾也拿把扫帚瞎起劲,在拉克小姐的小路上扫石子,好象想在石子底下找到失去的财宝。拉克小姐本人在她那个花园里跑来跑去,挥着手大叫:“安德鲁,安德鲁!唉哟,它不见了。我的心肝宝贝不见了!我们得报告警察。我得去见首相。安德鲁不见了!天呐!噢,天呐!” “唉,可怜得拉克小姐!”简说着急忙过马路。她看到拉克小姐那么伤心,不能不感到难过。 可迈克尔使拉克小姐放了心。他正走进十七号院子大门,转脸朝胡同一看,看见了……“瞧,那不是安德鲁吗,拉克小姐。瞧那边,正在布姆海军上将的拐角那儿拐弯!”一点不错,那儿是安德鲁,它慢腾腾地走着,好象什么事都不关心似的。它旁边一条大狗在跳圆舞,它半是黑斑点棕色粗毛大狗种,半是会叼回猎物的猎犬种,而且继承了这两个种最坏的一半。 “噢,我放心了!”拉克小姐大声叹着气说。“一块大石头打我心里落下来了!” 玛丽阿姨和孩子们站在胡同里,等在拉克小姐的院子门口。拉克小姐本人和她的两个女佣人趴在矮围墙上探出身子。罗伯逊·艾停了活,把上半身撑在扫帚把上。大家一声不响地看着安德鲁回家。 安德鲁和它的朋友安静地向这群人走来,逍遥自在地挥动他们的尾巴,竖起了耳朵,一看安德鲁的眼睛就知道,它是郑重其事的。 “那条可怕的狗!”拉克小姐看着安德鲁的伙伴说。 “嘘!嘘!回家去!”她叫道。 可那条狗在人行道上蹲下来,用左脚抓这右耳朵,还叫。 “走开!回家去!嘘嘘嘘,我说!”拉克小姐生气地向那狗挥着手说。 “安德鲁,你马上进来!”她说下去。“大衣也不穿就这么一个儿出去。我很生你的气!” 安德鲁懒洋洋地叫,可是不动。 “安德鲁,你这是什么意思?马上进来!”拉克小姐说。 安德鲁又汪汪地叫。 “它是说,”玛丽阿姨插进来,“它不进去。” 拉克小姐转脸骄傲地看她。“我到请问,我这狗说什么你怎么知道?它当然会进来。”安德鲁只是摇摇头,低声叫了一两声。 “它不进去,”玛丽阿姨说。“要进去它朋友也进去。” “胡说八道,”拉克小姐生气地说。“它不会这么说的。好象我会让这样一条大杂种狗进我家大门似的。” 安德鲁汪汪叫了三四声。 “它说它说到做到,”玛丽阿姨说。“它还说,要不让它的朋友跟它住在一起,它要住到朋友那儿去了。” “噢,安德鲁,你不能这样做……你千万不能这样做……我一向对你那么好!” 拉克小姐简直要哭了。 安德鲁叫着转过身子。另一条狗跟着站起来。 “噢,它说话当真的!”拉克小姐大叫。“我看它是当真的。它要走了。”她捂着手帕哭了一下,擤擤鼻子又说:“那好吧,安德鲁。我就依你的。这……这条普通狗可以留下。当然有条件,它睡在放煤的地下室里。” 安德鲁又汪汪一声。 “它坚持说这不行呢,小姐。它的朋友必须有一个它那种绸垫子,也睡在你的房间里。要不它就上放煤的地下室去跟它的朋友一起睡。”玛丽阿姨说。 “安德鲁,你怎么能这样?”拉克小姐呻吟说。“这种事我永远不答应。”安德鲁看来要走了。另一只狗也想走。 “噢,它要离开我了!”拉克小姐尖声大叫。“那好吧,安德鲁。照你的办。它将睡在我房间里。可我永远不会再跟以前一样了,永远永远不会了。这么一条下流的狗!”她檫着滚滚掉下来的泪水,又说:“安德鲁,我真想不到你会这样。不过算了,不管我怎么想,我不多说了。这……唉……这东西我要管它叫……流浪鬼或者迷路狗……” 那条狗很生气地瞧着拉克小姐,安德鲁大声地汪汪叫。 “它们说你得叫它威洛比,不能叫别的,”玛丽阿姨说。“它的名字叫威洛比。” “威洛比!着算个什么名字!坏透了,坏透了!”拉克小姐绝望地说。“它现在又说什么了?”因为安德鲁又在汪汪叫。 “它说它回来以后,你不能再叫它穿大衣或者上美容室……这是它最后一句话了。”玛丽阿姨说。 静默了一会儿。 “好吧,”拉克小姐最后说。“可我关照你,安德鲁,要是你得了重伤风可别怪我!”她说着转身高傲地登登登走上楼,抹去了最后那点眼泪。 安德鲁把头向威洛比一歪,象是说:“来吧!”接着它们俩并排在花园小路上跳着圆舞慢慢走,尾巴摇得象旗子,跟着拉克小姐进屋去了。 “瞧,它到底不是个傻瓜,”上楼到儿童室吃茶点时简说。 “不是的,”迈克尔认可了。“可玛丽阿姨怎么懂它的话呢,你到说说。” “我说不出,”简回答。“可她永远永远不会告诉我们的,这一点我有数……” 第五章 跳舞的牛 简耳朵疼,用玛丽阿姨的印花手帕裹着头躺在床上。 “你觉得怎么样?”迈克尔想知道。 “脑袋里砰砰响.”简说。 “象开大炮吗?” “不,象开玩具枪。” “噢。”迈克尔说。他听了也想耳朵疼。这话太迷人了。 “要我给你讲个书里的故事吗?”迈克尔说着上书架那儿去拿书。 “不要,我可受不了。”简用手捂住一只耳朵。 ‘那我坐在窗口,把外面发生的事情告诉你怎么样?“ “好的,那倒可以。”简说。 于是迈克尔整个下午坐在窗口,把胡同里看到的事情告诉她。他说的事情有时很乏味,有时很带劲。 “布姆海军上将!”他有一次说。“他走出了他的院子门,急急忙忙地顺着胡同走。他走过来了。他的鼻子比平时更红,戴一顶大礼帽。现在他经过隔壁……” “他说‘该死’了吗?”简问。 “我听不见。我想他说的。拉克小姐的一个女佣人在拉克小姐的花园里。罗迫逊·艾在我家花园里扫着树叶.可眼睛净看着篱笆那边的她。他现在坐下休息了。” “他心脏弱。”简说。 “你怎么知道?” “他自己说的。他说医生叫他做得越少越好。我听爸爸说,他要是照医生的话办,就只好让他走。噢,耳朵砰砰响得厉害!”简说着又捂住她那只耳朵。 “喂喂!”迈克尔从窗口带劲地说。 .“什么事?”简坐起来叫着问,“快告诉我。” “一件稀有的事。胡同里来了一头牛。”迈克尔说着在窗口坐位上跳上跳下。 “一头牛?一头真的牛……就在城里?多滑稽呀! 玛丽阿姨,“简说,”迈克尔说胡同里有一头牛。“ “对,他走得很慢,把头伸到每个院子门里,东张西望的象丢了什么东西。” “我真想亲眼看看它。”简难过地说。 “瞧!”玛丽阿姨走到窗口,迈克尔指着下面说。 “一头牛,不滑稽吗?” 玛丽阿姨朝下面胡同很快地看了一眼。她很惊讶。 “当然不滑稽,”她向简和迈克尔转过身来说.“一点不滑稽。那头中我认识。它是我妈妈的好朋友,请你们讲到它客气点。”她抹平围裙,很严肃地看着他们两个。 “你早就认识了它吗?”迈克尔文雅地问,心里想,这样特别有礼地求她,就可以听到更多关于这头牛的故事。 “在它见到国王以前就认识了。”玛丽阿姨说。 “那是多好的事?”简用温柔的口气鼓励她说下去。 玛丽阿姨定睛望着空中一个他们看不见的东西。 简和迈克尔屏住呼吸等待着。 “那是很久以前了,”玛丽阿姨用一种讲故事的低沉声调说。她顿了一下,象在回想几百年以前的事。接着她做梦似地说下去,眼睛依然盯住房间当中一点东西,可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红母牛,走过的那头牛就叫这名字,它非常了不起,非常幸运(我妈这么说的)。它住在全区最好的一片田野上——这片田野很大,长满碟子大小的金凤花和比扫帚还大的蒲公英。金凤花和蒲公英象军队一样布满了整个田野,看去一片淡黄色和金色。每次它咬掉一个兵的头,不久又长出一个兵来,身穿绿军衣,头戴黄色高军帽。 它一直住在那里,常跟我妈说,它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还在什么地方呆过。它的天地被绿色的树湾围住和天空笼罩着,这以外还有什么,它就一点也不知道了。 红母牛非常庄严,一举一动象个贵族夫人,知道什么事该怎么办。对它来说,东西不是黑就是白——没什么灰的或者粉红的。人不是好就是坏,没什么不好不坏的。蒲公英不是甜就是苦,没什么不怎么甜不怎么苦的。 它日子过得很紧张。每天早晨它给女儿红小牛上课,下午教它一切有教养的小牛应该懂得的行为和称呼。然后它们吃晚饭,红母牛教红小牛怎么挑选好草吃。晚上它的孩子睡了,它就到田野一头去反刍,静静地想它的心事。 它的日子天天一样地过。一头红小牛长大走了,又一头红小牛来代替它。这样红母牛很自然就以为它的生活将老是这样过下去。说实在的,它觉得这种天天一样的生活很好,直到有一天发生一件事结束了这种生活。 它正在想它那些心事,就象它后来告诉我妈的,奇事就临头了。事情出在夜里.星星在天上象一片蒲公英,星星中的月亮象一朵大雏菊。 这时候红小牛早已入睡,红母牛忽然站起身来跳舞,跳得又狂热又好看,还很有节奏,虽然一点音乐也没有。它一会儿跳波尔卡乔,一会儿跳苏格兰高地舞,一会跳它自己想出来的怪舞。在换一种舞的时候它总要屈膝行个礼,低下头来顶顶周围的蒲公英。 “天呐!”红母牛跳起水手风笛舞时对自己说。 “多怪呀!我一向说跳舞不正派,可我自己也跳了,跳舞就不能说不正派。因为我是一头高尚的母牛。” 它一个劲地跳,跳得兴高采烈。最后它终于累了,觉得已经跳够,该去睡了。可奇怪的是它停不下来。它到红小牛身边要躺下,可它的腿不听使唤,继续蹦啊跳啊,自然又把它带走了。它在田野上团团转,又是蹦,又是跳圆舞和脚尖舞。 “天呐!多怪呀!”在间隙时间.它不断用太大的口气嘟哝说,可就是停不下来。 直到早晨它还在跳,红小牛只好自己吃早饭,吃蒲公英,因为红母牛没法停下来吃。 它整天在草地上跳上跳下,跳来跳去,红小牛在它后面可怜地哞哞叫。晚上它还在跳,停不下来。它越来越着急,一个礼拜跳下来,它简直要发疯了。 “这件事我得去见国王。”它摇着头下定决心。 于是它亲亲红小牛,叫它乖乖的,接着转身跳着舞离开田野,上国王那去了。 它一路跳舞,路过村庄时从那儿咬点树叶充饥,人们看见它时都十分惊讶,眼睛都盯着它看。可没有比红母牛自己的眼睛更惊讶的了。 最后它来到王宫,用嘴拉拉门铃,大门一打开,它就跳着舞进去,经过宽敞的花园,来到国王宝座前面的台阶那儿。 国王正坐在宝座上忙着立新法律。他的秘书端着红本子,把国王想到的法律一条一条记录下来。周围都是朝臣和宫女,全都穿得非常华丽,七嘴八舌在说话。 “今天我立了多少条法律啦?”国王向秘书转过脸问。秘书听了,就数红本子上记下的东西。 “七十二条,陛下。”他深深鞠着躬说,小心不让自己给他那支羽毛笔绊倒,这支羽毛笔可大了。 “哦。一个钟头能定出那么多,还不算坏,”国王看来非常得意,“今天定够了。”他站起来仔细地整整他那件貂皮披风。 “叫车。我要去理个发。”他庄严地说。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红母牛过来。他重新坐卜,拿起他的权杖。 “我们这里来了什么啦,瞧!”红母牛跳着舞来到台阶下面时,他问道。 “一头母牛,陛下!”它回答了一声。 “这我看得见,”国王说,“我还没瞎掉。可你要什么?快点说,因为我跟理发师约好了十点钟。过时不候,我得去理发。天呐,请别那样蹦蹦跳跳好不好?” 他急躁地补了一句,“这样叫我头晕。” “叫人挺头晕!”听有的朝臣看着它,跟着说了一声。 “我的苦恼就在这里,陛下。我停不下来!”红母牛可怜巴巴地说。 “停不下来?胡说!”国王生气了,“马上停下!国王我命令你!” “马上停下!国王陛下命令你!”所有的朝臣叫着。 红母牛拼命要停下,为了使劲,浑身每一块肌肉和每一根肋骨都象山峦似地突出来了,可是没用。它仍然在国王的台阶下面跳着舞。 “我试过了,陛下,可停不下来。我已经这样跳了七天七夜。我没去睡,吃得很少,啃点叶子就算了。 因此我来求你给出个主意。“ “呼……非常奇怪。”国王说着,把王冠推到一边,抓抓头。 “非常奇怪。”朝臣们也抓着头说。 “你觉得怎么样了?”国王问道。 “滑稽,”红母牛说,“还有,”它停了一下找适当的词,“还觉得很舒服。身体里好象一直在笑似的。” “真少有。一国王说着,用手支住下巴,看着红母牛,考虑该怎么办。 忽然他跳起来说;“天呐!” “什么事?”所有朝臣叫着问。 “怎么,你们没看见吗?”国王很兴奋地说,他的权杖也掉下来了。“我多傻啊,原先竟没看见它。你们也多傻啊!”他向朝臣们生气地转过脸去。“你们没看见它犄角上有颗落下来的星星吗?” “对呀!”朝臣们叫起来,好象忽然看见了那颗星星似的。眼看着星星好象更亮了。 “毛病就出在这儿!”国王说,“现在你们去把它摘下来,好让这位……哦… …这位牛太太停止跳舞,吃点早饭。是星星使你跳舞呐,牛夫人,”他对红母牛说。 “好,你去摘!”他指指侍从长。侍从长很利索地跑到红母牛面前,动手摘星星。可是摘不下来。朝臣加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变了一长排,一个抱住一个的腰,朝臣和星星开始拔河了。 “当心我的脑袋!”红母牛求他们。 “用力拔!”国王哇哇大叫。 他们更使劲,拔得脸象草莓那么红,直到力气用完,拔不动了,一个接一个地向后倒在别人身上。星星一动不动,牢牢地嵌在犄角上。 “嘘嘘嘘!”国王说,“秘书,你查查百科全书,看关于犄角上嵌着星星的牛是怎么说的。” 秘书跑下来爬进王座下面。现在他拿着一本绿色大书爬出来。这本书一直放在那儿准备国王查什么东西用的。 他很快地翻书。 “关于这件事什么都没说。陛下,只有一个讲牛跳过月亮的故事,这故事你都知道了。” 国王擦擦下巴,这样可以帮助他思考。 他苦恼地叹了口气,望着红母牛。 “我能说的就是,”他说,“你最好也试试这么办。” “试试怎么办啊?”红母牛说。 “跳过月亮呗、也许有效。不管怎样,值得一试。” “叫我跳?”红母牛说,看着国王有点生气。 “对,不叫你跳,还叫谁跳呀?”国王不耐烦地说。 他正急着要去理发。 “陛下,”红母牛说,“我求求你别忘了,我是一头正派体面的牛,从小受到教育;太太小姐不该跳。” 国王站起来对它摇摇他的权杖。 “牛太太,”他说,“你是来叫我出主意的,主意我已经出了。你想一辈子这样跳舞吗?你想一辈子挨饿吗?你想一辈子不睡觉吗?” 红母牛想起蒲公英可口芬芳的甜味,想起草原上躺下去多么柔软,想起名跳累的腿能停下来休息该多好。它不由得对自己说:“也许就跳一回吧,这没什么关系,除了国王也没人知道。” “你看这有多高呢?”它一面跳一面大声问。 国王看看天上的月亮。 “我想少说也有一里路。”他说。 红母牛点点头。它也这么想;它考虑了一会儿,主意拿定了。 “陛下,我从没想过这样做,从没想到要跳,并且是跳过月亮。不过我可以试试,”它说着向王座优美地屈膝行了个礼。 “很好,”国王高兴地说,心想他终于有可能及时赶到理发师那儿了。“跟我来!” 他带路走进花园,红母牛和朝臣们在后面跟着。 “好,”国王来到一块草地上说,“我一吹哨子你就跳!” 他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哨子,先轻轻地吹了吹,看里面有没有灰尘塞住。 “一!”国王说。 “二” “三” 他把哨子一吹。 红母牛吸了一大口气,猛地一跳,离开地面,只见国王和朝臣们在下面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看不见。 它穿过天空,星星在它周围象金盆子似地旋转,现在到了耀眼的光里,它感到了上面月亮的寒光。它闭上眼睛跳过了月亮,等那阵耀眼的亮光落到身后,它的头重新朝下,只觉得那颗星星打它的犄角上滑了下去,飞也似地滚下天空。它感到星星落到黑暗里不见了,却有一阵宏亮的音乐声在空中回响。 接着红母牛重新落到地面上。奇怪的是它并不在国王的花园里,却在自己那片蒲公英地上。 它已经停止了跳舞!四条跑稳得象石头,走起来跟其他体面的牛一样端庄。它安详地穿过田野,上红小牛那儿去,一路咬掉它那些金色士兵的脑袋。 “你回来了我真高兴!”红小牛说,“我太寂寞了。” 红母牛亲亲它,埋头吃草。一个礼拜以来这是头一顿饭。等到它吃饱,好几团兵给吃掉了。它现在觉得好多了。很快就恢复了跟过去一模一样的生活。 起先它很高兴能过平静的正常生活,能不跳舞好好地吃早饭,晚上能在草上躺下睡觉而不用整夜向月亮行屈膝礼。 可过了不久,它开始觉得不舒服不满足了。它的蒲公英地和红小牛都很好,可它还想再要点什么,却又想不出来是什么。最后她才明白,它少了它那颗星星、它已经习惯于跳舞和星星给它的快乐感觉,它只想跳水手风笛舞.井且再有颗星星在它的犄角上。 它很苦恼,胃口不好了.脾气暴躁了。它常常会无缘无故地大哭。它老找我母亲想办法。 “天呐”我妈对它说,“你总不会以为只有一颗星星落下天空吧?我听说每夜有千千万万颗星星落下来。当然,它们是落在四面八方。你一生当中总不能希望有两颗星星落在同一块田野上。” “要是我挪一挪地方,你看怎么样?”红母牛说。 眼里又露出快乐、渴望的目光。 “我要是你,”我妈妈说,“我就去找一颗。” “我去,”红母牛高兴地说,“我一定去。” 玛丽阿姨住了口。 “它在樱桃树胡同走,我想就是这缘故。”简温柔地说。 “对,”迈克尔低声说,“它在找星星。” 玛丽阿姨有点象是惊醒似地坐好身子。她目不转睛的眼神消失了,她的身体也不僵直不动了。 “马上从那窗台上下来,小少爷!”她生气地说。 “我来开灯。”她很快地走过楼梯口去开电灯。 “迈克尔!”简小心地悄悄地说,“再看一眼,看牛还在那里不。” 迈克尔赶紧伸头朝暮色中看。 “快点!”简说,“玛丽阿姨马上就回来了。看见牛吗?” “没——有,”迈克尔看着窗外说。“连影子也没有。它走了。” “我真希望它能找到星星!”简说。她想着这头红母牛漫游整个世界,就为了找一颗星星嵌到它的犄角上去。“我也是的。”迈克尔说。一听到玛丽阿姨回来的脚步声,他赶紧放下百叶窗…… 第六章 倒霉的星期二 过了不久,有一天迈克尔醒来,觉得心里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他一张开眼睛就知道有点不对头,可他说不准是什么不对头。 “今天星期几呀,玛丽阿姨?”他掀开身上的毯子问。 “星期二,”玛丽阿姨说:“去洗个澡吧。快!”她看见他一点不想起来,就说。他翻身又把毯子蒙过了头,古怪的感觉越来越厉害了。 “我跟你说什么了?”玛丽阿姨用她冷冰冰而清楚的声音说话,这样说话向来是表示警告。 迈克尔知道他在出什么事了。他知道他在变淘气。 “我不去。”他慢腾腾地说,声音在毯子底下瓮声瓮气。 玛丽阿姨一下子掀开他手里的毯子,低头看着他。 “我不去。” 他等着看她会怎么办,可是很奇怪。她一言不发,走进浴室开了龙头。她出来的时候.他拿起他的毛巾慢慢地走进去。迈克尔有生以来第一次浑身洗个干净。他知道他这是丢脸,因此故意不洗耳后面。 “要我把水放掉吗?”他用最粗鲁的声音问。 没有回答声。 “哼,我不管!”迈克尔心里的淘气劲越来越厉害。“我不管!” 接着他穿衣服,穿上了只有星期日才穿的最好衣服。他下楼去,用脚踢他知道不该踢的栏杆,因为这会吵醒屋里的人.他在楼梯上遇到埃伦,经过时把她手里的一杯热水碰翻了。 “嗨,你这个鲁莽孩子。”埃伦说着弯身把水擦干,“这水是给你爸爸刮胡子用的。” “我就要这样。”迈克尔不动声色地说。 埃伦红朴朴的脸都气白了。 “你就要这样?你存心的……那你是个野蛮坏孩子,我要告诉你妈妈,我一定 ……” “告诉吧。”迈克尔说着继续下楼。 这只是个开头。接下来一整天他没好过。他身上那股淘气劲使他做出最可怕的事来,一做了他就觉得非常痛快,马上又想出新的花样。 烧饭的布里尔太太正在厨房里烤饼。 “迈克尔,这可不行,”她说。“你不能乱搞这面盆。里面有面呐。” 他听了这话,在布里尔太太的小腿上狠狠踢了一脚,她落下擀面杖,大叫一声。 “你踢布里尔太大?踢好心的布里尔太太?我真为你感到害臊,”过了几分钟,妈妈听了布里尔太太告状以后说,“你必须马上向她道歉。说对不起吧,迈克尔!” “我不觉得对不起,我很高兴。她的腿太肥了。” 他说。还没等她们把他捉住,他已经跑上台阶,到花园里去了。到了那里他存心去撞罗伯逊·艾。他正在最好的一堆岩生植物上睡觉,醒来非常生气。 “我告诉你爸爸!”他吓唬迈克尔说。 “我告诉他你今儿早晨没擦皮鞋。”迈克尔说着,连自己也有点吃惊,因为他和简一向帮罗伯逊·艾说话,非常爱他,不愿他走掉。 可他只吃惊了一会,转眼工夫,马上想接下来做别的淘气事了。他一下就想出个鬼主意。 他从铁栏杆围场这边,看见拉克小姐的安德鲁在隔壁草地下挑剔地嗅着,找最好的草吃。他温柔地叫安德鲁。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饼干给它.趁安德鲁吃饼干,他用一根绳子把它的尾巴挂在栏杆上,接着跑了。只听见拉克小姐在他背后生气地大叫,他兴奋得浑身都要炸了。 爸爸的书房门开着,埃伦刚才在里面给书掸灰尘。于是迈克尔做起不许他做的事情来。他走进书房,坐在爸爸的写字桌旁边,拿起他爸爸的钢笔在吸水纸上写写画画。突然他的手肘碰翻了墨水瓶,结果把椅子、桌子、羽毛笔和他最好的衣服都泼了蓝墨水。可怕极了,迈克尔真担心不知会怎么样。可他不管,他一点也不觉得抱歉。 “那孩子准病了。”埃伦突然回来.发现迈克尔闯了祸,去告诉他妈妈,妈妈听了以后说。“迈克尔,你得喝点无花果糖浆。” “我没病,我身体比你还棒。”迈克尔粗鲁地说。 “那你就是淘气。”他妈妈说,“你该受罚。” 真的,五分钟以后,迈克尔穿着那件弄脏的衣服,面对着墙.在儿童室里站壁角。 趁玛丽阿姨没看见,简想跟他说话。可他不回答,向她吐舌头。约翰和巴巴拉在地板上爬过来,一人抓住他一只鞋子咯咯笑,他凶巴巴地把他们推开。 他一直对自己的淘气劲得意洋洋,一点不在乎。 “我不要好。”他下午跟玛丽阿姨、简和童车到公园去散步时,自言自语说。 “别磨磨蹭蹭的。”玛丽阿姨回头关照他。 可他继续磨磨蹭蹭,在人行道上擦他的鞋子边,想要把皮擦破。 玛丽阿姨一下子转脸对着他,一只手抓住童车的车把。 “你呀,”她说,“今天早晨在错的一边下床了。” “没有,”迈克尔说,“我的床没有错的一边。” “每张床都有一边对一边错。”玛丽阿姨板着脸说。 “我的没有,一边靠墙。” “那也一样.那也算一边.”玛丽阿姨嘲笑他说。 “那错的一边是靠墙的还是不靠墙的呢?我从不在靠墙的一边起来,怎么能说是错的呢?” “今天两边都错了,我的自作聪明先生!” “可我只从一边下床,我要是……”他还要争。 “你再开口……”玛丽阿姨说话的口气凶得少有,连迈克尔也有点紧张了。 “你再开口我就……” 她没说要怎样,可他加快了脚步。 “迈克尔,一块儿走。”简悄悄地说。 “你闭嘴。”他说,声音低得不让玛丽阿姨听见。 “来,我的先生,”玛丽阿姨说,“请你走在前面。 我不要你再在后面磨磨蹭蹭的。谢谢你在前面走。“ 她把他推到她前面去。“还有,”她说下去,“那边有样东西在路上一闪一闪的。谢谢你去捡起来给我。也许谁丢了首饰。” 迈克尔不想去,可又不敢不去,朝她指的方向看看。对,是有样东西在路上闪光。远远看真好玩,闪着的光象在召唤他。他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尽量走得慢,装出他实在不想看它是什么东西的样子。 他走到那儿,弯腰捡起那闪光的东西。是个小圆盘似的东西,面上嵌一块玻璃,玻璃上画着一支箭。 里面是个圆盘,上面好象布满字母,他一动盒子,圆盘就轻轻地转动。 简跑过来,打他背后看过去。 “那是什么,迈克尔?”她问。 “不告诉你。”迈克尔说,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 “玛丽阿姨,那是什么?”童车推到他们身边时,简问道。玛丽阿姨打迈克尔手里拿过小盒子。 “它是我的。”迈克尔眼红地说。 “不,是我的,”玛丽阿姨说,“我先看到。” “可我把它捡起来。”他想抢回去,可玛丽阿姨朝他那么一看,他的手放下来了。 她把那回东西颠来倒去,盒子里的圆盘和它的字母在阳光底下急速地晃动。 “它是干什么用的?”简问。 “环游世界用的。”玛丽阿姨说.“呸!”迈克尔说,“环游世界乘船或者坐飞机。这我有数。这盒子可没法带你环游世界。” “哦,真没法带吗?”玛丽阿姨说着,露出一种我比你懂的古怪表情。“你就看着吧!” 她捧着指南针,转向公园门口,说了声:“北!” 字母绕箭头飞转。天气一下子变了,变得非常冷,寒风吹得简和迈克尔赶紧把眼睛闭上。等到他们张开眼睛,公园完全不见了——看不见一棵树、一张绿色椅子、一条柏油小道。他们只看见周围是蓝色的大冰块,脚下是冻硬的厚雪。 “噢,噢!”简叫起来,又冷又吃惊。浑身发抖,冲过去用童车上的毯子盖住双胞胎。“我们出什么事啦?” 玛丽阿姨有意地看着迈克尔,她没工夫回答,因为这时候从一块大冰的洞里出来一位爱斯基摩人,他的棕色圆脸给一顶白皮帽裹住,身上披一件大皮袍。 “欢迎你们上北极来,玛丽·波平斯和朋友们!” 那爱斯基摩人露出欢迎的热情笑容说。接着他走上前来,用鼻子跟大家一个一个擦鼻子,表示问好。这时候洞里又出来一位爱斯基摩太太,抱着一个用海豹皮围巾裹着的爱斯基摩娃娃。 “啊,玛丽,真是荣幸之至!”那位爱斯基摩太太说着,也跟大家一个个擦鼻子。“你们一定冷了,”她看见大家穿得那么单薄,吃惊地说,“让我给你们去拿皮大衣。我们刚剥了两只北极熊的皮。你们准想喝点鲸脂汤吧,亲爱的!” “我怕我们不能久待,”玛丽阿姨赶紧回答,“我们止在环游世界,只来看一看。可还是谢谢你的好意。也许什么时候我们要再来。” 她的手动一动,转了转指南针说。“南!” 简和迈克尔觉得整个世界象指南针一样旋转起来,他们正在轴心那儿,就象售票员特地邀请你到旋转木马轮盘的中心那样。 地球绕着他们转,他们觉得越来越暖和了.等到它慢慢停下,他们正站在棕榈树丛旁边。太阳很强烈,周围都是金色和银色的沙,在脚下烫得象火。 棕榈树下坐着一男一女,皮肤很黑,衣服穿得很少。可是他戴很多珠子——有的挂在羽毛冠上,有的挂在耳朵上。珠串围着脖子,珠带围着腰。黑人太太的脖子上坐着一个光身子的黑娃娃。妈妈说话的时候就对孩子笑。 “盼你很久了,玛丽·波平斯,”她笑着说,“你快带这几个孩子到我的屋里去吃片西瓜吧。嗨,那两个娃娃那么白.要点黑鞋油涂涂他们吗?来吧。非常欢迎你们。” 她快活地大声哈哈笑,站起来要他们进棕榈叶盖的小棚屋。 简和迈克尔正要跟去,可玛丽阿姨拉住他们。 “可惜我们没时间待下来。你知道,我们是路过这里来看看你们的。我们在环游世界……”她给两位黑人解释,他们惊讶得举起双手。 “你们是在旅行啊,玛丽·波平斯?”那男人一面说一面擦他脸颊旁边的大盾牌。用闪闪发亮的黑眼睛看着她。 “环游世界!天呐,你们无事忙,对吗?”他的妻子说着又笑起来,好象整个生活就是一堆大笑料。她在那里笑,玛丽阿姨又转转指南针,镇静地大声说:“东!” 地球又转了,现在——吃惊的孩子们觉得几秒钟时间——棕榈树没有了,地球一停下来,他们却是在一条街上;两旁是样子奇怪的小房子。它们象是纸糊的,拱形屋顶挂着小铃裆。在微风中轻轻地丁丁当当响。房子旁边长着杏树和梅树,张开了坠着鲜花的树枝。沿着小街,穿奇怪花衣服的人们在安详地走着。这是极可爱的和平景象。 “我想我们到中国了,”(从描写看,作者把中国和日本混在一起了。)迈克尔悄悄地说,“对,准是的!”她说话时看见一座纸房子的门打开,一位老人出来。他穿得很古怪,是一件金丝缎的和服,一条绸裤,裤腿塞在金脚镯里。鞋尖翘起来,很时髦,长胡子一直垂到腰部。 老人看见玛丽阿姨和一大群孩子们,深深鞠躬,头都要碰到地。简和迈克尔很奇怪,玛丽阿姨也是这样鞠躬,帽子上的雏菊也擦着地了。 “你们的规矩哪儿去了?”玛丽阿姨以少有的姿势抬起来眼睛看他们,低声对他们说。她说得那么凶,他们想还是鞠躬好,双胞胎弯身把脑门靠在童车边上。 老人有礼貌地站直身子,开口说话。 “可敬的波平斯家之玛丽,”他说。“大驾光临寒舍,不胜荣幸之至.我恳请你带这几位尊贵的旅行家进入敝舍。”他又鞠躬,向他的房子挥挥手。 简和迈克尔从未听到过这样古怪而又美丽的话,十分惊奇。可听到玛丽阿姨用同样的客套话回答他的邀请,就更加惊奇了。 “阁下,”她开口说,“深感遗憾的是.我们这几个你认识的最卑下的人只好谢绝你的隆重邀请。羊羔不离母,小鸟不离窝。我们更不愿离开光辉的阁下。然而,无比荣耀的阁下,我们正在环游世界,我们只是路过贵地,请原谅我们告辞。” 老人低头正要再来一次鞠躬,玛丽阿姨很快地又转动指南针。 “西!”她斩钉截侠地说一声。 地球转得让简和迈克尔的头都晕了。等它停下,他们正跟着玛丽阿姨赶紧穿过大松林,走向一块空地,那儿有几个帐篷围住一个大火堆。一些戴羽毛、穿紧身短上衣和毛边鹿皮裤的黑影在火光中闪现。 最大的一个人影离开众人,赶到玛丽阿姨和孩子们这儿来。“晨星玛丽,”他说,“你好!”他弯身和她碰脑门。 接着他跟四个孩子也一个个碰了脑门。 “我的棚屋在等看你,”他用友好而庄严的声音说,“我们正在烤野鹿当晚饭吃。” “昼阳酋长,”玛丽阿姨说,“我们只是路过…… 我们是来跟你说再见的。我们在环游世界,这是最后一站。“ “啊?是这样?”那酋长有兴趣地说,“我也常想环游世界。不过你一定能跟我们再待一会儿.只要能让这小家伙,”他向迈克尔点点头,“跟我六世孙子快如风比比力气!”酋长拍拍手。 “唉嗬!”他大声一叫,一个小印第安孩子就从帐篷里跑出来。他很快地向迈克尔走来,一到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你追得上!”他说着象野兔子那样跑了。 迈克尔正是求之不得、他一跳就追了上去。简跟在他们后面。三个人在树木间躲来躲去.快如风带头,笑着,老不让追上,绕着一棵大松树跑了一圈又一圈。简落在后面,已经没力气了,可迈克尔生了气,龇着牙,哇哇叫着追赶快如风,决心不让这印第安孩子跑在头里。 “我要追上你!”他叫着跑得更快了。 “你们这是在干吗?”玛丽阿姨很干脆地问。 迈克尔回头去看她,一下子站住了。等他转身要去追,奇怪,快如风没影了。酋长、帐篷、火堆都没影了。连一棵松树也不见。只有一张花园椅子,简、双胞胎和玛丽阿姨站在花园中央。 “你绕着花园椅子转啊转,好象都疯了!想来你一天淘气得也够了。来吧!” 玛丽阿姨说。 迈克尔生气地嘟着嘴。 “一分钟就环游世界回来——多了不起的盒子啊!”简欢天喜地地说。 “把我的指南针还我!”迈克尔粗鲁地要求说。 “是我的,对不起。”玛丽阿姨说着把它放进口袋。 迈克尔看着她,那样子象要宰人,的确,他的心情就跟他的样子一样。可他只是耸耸肩,当着他们的面大踏步走开,一句话也不跟大家说。 “有一天我会超过那孩子的。”他进十七号上楼的时候有把握地说…… 他心里还有很大的淘气劲。指南针使他环游世界以后,这淘气劲越来越厉害,到了傍晚,他越来越淘气了。他趁玛丽阿姨没注意,掐了双胞胎,他们一哭,他又假装好心说:“怎么啦,小宝贝,你们怎么啦?” 可玛丽阿姨不上他的当。 “你有毛病了!”她有所指地说。可他心中的淘气劲不让他把这活放在心上。他只是耸了耸肩,又拉简的头发。接着他坐到晚餐桌旁,对他的牛奶面包发脾气。 “好了,”玛丽阿姨说,“我从没见过有这样存心淘气的人。我有生以来真是从没见过,你去吧!走吧! 上床去,没说的!“他从没见过她的面色这么可怕。 可他还是不在乎。 他进儿童室脱衣服。他不在乎。他是不好,假使他们不留神。他还要更不好呢。他根本不在乎。他恨每一个人,要是他们不留神,他会跑去参加马戏班。 好!一颗扣子拉掉了。不错,这样早晨可以少扣一颗。 又拉了一颗!更好了。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可以使他感到不好意思。他要不梳头发不刷牙就上床……当然不做祷告。 他正要上床,一只脚都上去了,忽然看见指南针在五斗橱顶上。 他慢慢地把脚缩回来,踮起脚尖走过房间。他知道他要做什么。他要把指南针拿下来.转动它环游世界。大家将永远再找不到他。他们正该受这份罪。他无声无息地拿起椅子放在五斗橱前面,接着他爬上椅子,拿起指南针。 他转动它。 “北,南,东,西!”他很快地一口气说,趁没人来好走掉。 椅子后面一声响,吓了他一跳.他马上象做错事似地转过脸来,以为会看见玛丽阿姨,可看见的却是四个巨人向他逼近过来——拿着长矛的爱斯基摩人,拿着丈夫的大棍棒的女黑人,拿着大弯刀的黄种人,拿着战斧的印第安红种人。他们高举武器从房间的四个角落扑过来,一点不是今天下午看到的那种友好样子,现在变得凶极了。他们几乎在他头顶上面,又可怕又生气的大脸向他低下来,越离越近。他感到呼吸的热气喷到他脸上,看到他们的武器在他们手里抖动。 近克尔大叫一声,落下了手里的指南针。 “玛丽阿姨。玛丽阿姨……救命啊,救命啊!”他哇哇尖叫,紧闭眼睛。 他感到有个又柔软又温暖的东酉裹住他。噢,这是什么?是爱斯基摩人的皮大衣,是印第安人的鹿皮外衣,是黑太太的羽毛?捉住他的是他们当中的哪一个呢?噢,他不坏就好了,不坏就好了! “玛丽阿姨!”他急叫起来,只觉得自己被抱起来,放在什么更柔软的东西上面。 “”噢,亲爱的玛丽阿姨!“ “好了,好了。我不是聋子,请你好好说话不要叫。”他听见她安静地说话。 他睁开一只眼睛。他看不见指南针转出来的那四个巨人的影子。他再睁开一只眼睛来看个清楚。没有,连他们的一点影子也没有。他坐起来。他把房间环顾了一下。里面什么人也没有。 “出……出什么事了?”他焦急地问玛丽阿姨。 “我不是说过了那是我的指南针?谢谢你不要碰我的东西。”她说完就弯腰捡起指南针,放到口袋里。 接着她动手折叠他昨晚扔在地板上的衣服。 “让我折叠好吗?”他说。 “不,谢谢。” 他看着她进隔壁房间.接着她回来,在他手里放了点热乎乎的东西。这是一杯牛奶。 迈克尔啜着牛奶,每一滴都用舌头尝几遍,尽量拖延时间,好让玛丽阿姨呆在他身边。 她站在那里一声不响,看着牛奶一点一点少下去。他闻到她装过的白围裙和她身上一直有的烤面包的淡淡香味。尽管他喝得慢,可一杯牛奶也不能喝一辈子。最后他叹了口气,把空杯子还给她。钻到被子里去。他想,他从不知道有这么舒服的。他还想,活着是多么温暖,多么快活,多么幸福啊。 “玛丽阿姨,我说这不是很滑稽吗?”他磕睡朦胧地说,“我曾经那么淘气,可如今我觉得那么好。” “嗯!”玛丽阿姨说着给他塞好被子,洗餐具去了。 第七章 鸟太太 “也许她不在那里。”近克尔说。 “不,她会在那里的。”简说,“她永远在那里。” 他们正在上路德盖特山,要进城去看他们的爸爸。因为这天早晨他对他们的妈妈说:“亲爱的,要是不下雨,我想简和迈克尔今天可以上办公室看我,当然,要是你同意的话。我想带他们到外面吃茶点,这是难得的。” 妈妈说她可以考虑考虑。 可是整整一天;尽管简和迈克尔心急地跟着她,她却象根本不在考虑这件事。从她说的话看,她只想洗衣帐单。迈克尔的新大衣、弗洛西姑妈的地址,还有那坏心肠的杰克逊太太知道这个月的星期四她要去看牙,为什么偏偏在这天请她去吃茶点呢。 他们已经断定她不会想到爸爸请他们吃茶点的事,这时候她忽然说:“好,别这样站着看我了,孩子们,”快去穿好衣服。你们这就进城跟爸爸吃茶点去,你们忘了吗?“ 好象他们会忘记似的!因为不仅是吃茶点。还有那鸽子老太太,最要看的就是她。 就是为了这个,他们走上路德盖特山觉得非常兴奋。 玛丽阿姨走在他们中间,戴着新帽子,它的样子非常出色。她不时看店铺的窗玻璃,看看她的帽子是不是还在头上,帽子上的粉红玫瑰花也没变成金盏花一类的普通花。 她每次停下来看橱窗玻璃,简和迈克尔就叹气。 可是不敢说什么,生怕她反而看得更久,一个劲把身子转来转去的,看身上哪一个东西跟她最相称。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圣保罗大教堂。这座大教堂是很久很久以前建造的,建造的人有个鸟的名字,叫鹪鹩。尽管他跟这种鸟无亲无故,但因为这个缘故,就有许多鸟待在圣保罗大教堂管辖的克里斯托弗·鹪鹩教堂附近,也正因为这个缘故,就有位鸟太太待在那里。 “她在那里!”迈克尔忽然叫起来,兴奋得竖起了脚尖跳舞。 “别指指点点的。”玛丽阿姨说着,在木匠铺橱窗玻璃上把她的粉红色玫瑰花看了最后一眼。 “她在说了!她在说了!”简嚷嚷说,紧紧抱着自己,生怕自己高兴得炸开。 “她在说了。鸟太太在那里,她是在说了。” “喂鸟吧,两便士一袋!喂鸟吧,两便士一袋!喂鸟吧,喂鸟吧,两便士一袋,两便士一袋!”她用唱歌似的高亢声音把那两句话翻来覆去说。 她一面说,一面向路人伸出小小的一袋袋面包屑。 鸟在周围飞翔,打转。跳上跳下。玛丽阿姨老叫这些鸟做“麻雀”;她自以为是地说,什么鸟在她看来都一个样。可简和迈克尔知道它们不是麻雀,是鸽子。那些叽叽咕咕瞎忙的灰鸽子象奶奶,那些声音嘶哑的棕色鸽子象伯伯;那些咯咯叫着 “今天我没钱” 的绿色鸽子象爸爸,那些朴素的、心事重重的温柔蓝色鸽子象妈妈。反正简和迈克尔就这么想。 孩子们走过的时候,这些鸽子正在鸟太太头上转来转去,接着象要逗她,一下呼呼地飞走,蹲到圣保罗大教堂顶上,笑着,扭转了头,装成不认识她的样子。 这回该轮到迈克尔买面包屑。街上回买过了。他走到鸟太太面前,递上四个硬币,半便士一个的。 “喂鸟吧,两便士一袋!”鸟太太说着,把一袋面包屑放在他手上。把钱收进她大黑裙的褶皱袋里。 “为什么你没有一便士一袋的呢?”迈克尔说,“那我就可以买两袋了。” “喂鸟吧,两便士一袋!”鸟太太说。迈克尔知道多问没用,他和简不止一次问过,可她说的,她所能说的就是;“喂鸟吧,两便士一袋!”就象不管你问布谷鸟什么,它都只会说“咕咕”一样。 简、迈克尔和玛丽阿姨把面包屑往地上撒了一圈,现在鸽子先是一只一只,接着两三只两三只从圣保罗大教堂屋顶飞下来。 “太挑剔了,”玛丽阿姨看着一只鸽子啄起一粒面包屑又吐出来,说。 可其它的鸽子向食物扑上去,推推搡搡,大声尖叫。最后面包屑一点不剩了。因为对鸽子来说,东西吃剩下来是不礼貌的。等到鸽子断定这顿饭吃完了,它们一大群在鸟太太头上噼噼啪啪绕圈圈,用它们的鸽子语言学她那两句话。有一只蹲到她帽子上装作皇冠的装饰品。还有一只错把玛丽阿姨的新帽子当玫瑰园,啄掉一朵玫瑰花。 “你这只麻雀!”玛丽阿姨叫着向它挥伞。这只鸽子很生气,飞回鸟太太头上,为了向玛丽阿姨示威,把那朵玫瑰花插在鸟太太帽子的缎带上。 “你该到馅饼里去,那是你该去的地方。”玛丽阿姨很生气地对它说。紧接着她就吆喝简和迈克尔。 “该走了。”她说着狠狠地瞪了那鸽子一眼,可它只是哈哈大笑,竖起尾巴,把身于背过去了。 “再见。”迈克尔对鸟太太说。 “喂鸟吧。”她微笑着回答。 “再见。”简说。 “两便士一袋!”鸟太太说着挥挥手。 他们离开了她,在玛丽阿姨身旁一边一个走着。 “所有的人象我们那样走了以后会怎样呢?”迈克尔问说。 他知道得很清楚会怎么样,可还是要问问简,问她正合适,因为这故事是她给编的。 简就给他讲故事,个别忘了的地方他就给补上。 “晚上当大家上床的时候……”简开始说。 “星星出来了。”迈克尔补充说。 “对,不过星星不出来也一样……所有的鸽子从圣保罗大教堂的顶上飞下来,在广场上小心地找,看有没有面包屑剩下,把它们吃干净好迎接第二天早晨。等它们做好了……” “你忘了洗澡的事。” “对对……它们洗了澡,用爪子梳好羽毛,等它们做好了,它们在鸟太太的头上盘旋三次,然后蹲下来。” “蹲在她肩膀上吗?” “对,还蹲在她帽子上。” “还蹲在她放袋袋的篮子上吗?” “对,有些还蹲在她膝盖上。接着她一只一只摩平它们头上的羽毛,告诉它们乖乖的……” “用鸟的语言吗?” “对。等到它们都瞌睡了,不想再醒着了,她就张开她的大裙子,象母鸡张开翅膀一样,鸽子一只一只爬到裙子下面去。等到最后一只鸽子进去了,她在它们上面坐着,发出很轻轻的孵小鸡似的声音。它们就在那里睡到第二天早晨。” 迈克尔高兴地叹口气。他爱这个故事,百听不厌。 “全是真的,对吗?”他照规矩总要说这一声。 “不对。”玛丽阿姨说,她照规矩总要说这一声。 “对的。”简说,她一向是什么都懂…… 第八章 科里太太 “两磅香肠——要最好的猪肉做的,”‘玛丽阿姨说,“对就给我,我们忙着呐。” 卖肉的围一条蓝白条围裙,客客气气,是个胖子,身于圆滚滚,皮肤红通扈,很象一根他卖的那种香肠。他靠在枯板上,爱慕地瞧着玛丽阿姨.接着他眉飞色舞地朝简和迈克尔眨眨眼睛.“忙着?”他对玛丽阿姨说,“唉,真遗憾。我倒希望你进来聊聊。你知道,我们实肉的喜欢有个伴。 我们不带有机会跟你这么漂亮的小姐聊聊··二一··“他一下住了口,因为他看到了玛丽阿议的脸、脸上的表情很可怕、卖肉的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钻进去。 “哦,好好……”他的胜比平时更红。“当然,你忙着.你说两磅吗了最好的猪肉?马上给你广他赶紧把从铺子这头挂到铺子那头的一根长绳子拉下来,绳子上吊满了香肠,他切下大概四分之三码.弯成一个花环似的,先用白纸再用棕色纸包好,递过砧权交给玛丽阿姨.”还要什么?“他问了一声,依然红着胜等着。 “不要什么了。”玛丽阿姨高傲地吸吸鼻子一她接香肠,很快地把重车转了个身。推车就出肉店.卖肉的知道得罪了她,可她一面走一面看橱窗玻璃,看到玻璃上映出来的她那双新皮鞋,这双鞋是光亮的棕色小山羊皮做的,上面有两颗扣子,非常漂亮。 简和迈克尔跟着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买完东西t 可看到她的脸色,又不敢问.玛丽阿姨在街上看来看去,好象埋头在想着什么.接着她一下子拿定主意,很急地说:“鲜鱼铺2 ” 说着她把空车转向肉店旁边那铺子。 “一条煤鱼,一磅半比目鱼,·一品脱对虾,一只龙虾.一月而阿姨说得那么快.只有听债她买东西的人才明白她说什么。 卖鱼的和卖肉的不同,是个瘦长个子;这得好象没有正面,只有两个侧面。他满面愁容,叫人觉得他不是刚哭过就是马上要哭.简说这是因为他内心有一个从小费绕着他的苦恼.迈克尔认为准是他的妈妈在他吃奶时完全给他吃面包喝水,他到现在还忘不了。 “还要什么吗?”卖鱼的用无望的口气问,一听那声音就知道,他断定不会再要什么了。 “今天不要了。”玛丽小姐说。 卖鱼的难过地摇摇头,一点不觉得奇怪,他早知道不会再有什么生意了嘛.她轻轻地吸吸鼻于,把东西包好,放进空车。 “天气不好,”他看看天说.用手擦擦眼睛,“看来根本不会有什么夏天了· ·-…当然,我们一向就没想过会有。你看来不太花哨,”他对玛丽阿姨说,“再说,又有谁花哨呢一··,··” 冯丽阿姨昂起她的头一“管你自己的事吧。”她生气地说着,一下子向门口走。把童车推得那么活.它憧到一袋牡螨上去了。 “眼他说的!”简和迈克尔见她边说着低头看看鞋子。她穿着那双两颗扣子的棕色新皮鞋还不花哨——瞧他说的」这就是他们听见的她的想法.她到了外面人行道,停下来看买东西的单子,把已经买的东西勾掉。迈克尔两条路交替着站在那里.“玛丽阿姨,我们永远不回家了吗?”他不高兴地问。 玛丽阿姨转过脸来,用讨厌他的样子看看他。 “说不定.”她简单地说了一声。迈克尔看着她折在单子,恨自己多问了那句话。 “你高兴你可以先回家,”她高傲地说,“我们要去买姜饼、” 迈克尔沉下脸.他能管住自己不说话就好了!他不知道单子上最后一项是姜饼。 “那边就是,一玛丽阿姨指着樱桃树胡同的方向说了一声。”“只要你不迷路。” 她好象想到似的,又补了一句话。 “不不,玛丽阿姨,对不起2 我实在不是那个意思.我一…·一哦一·——· ·玛丽阿姨,对不起··-.-·”迈克尔叫着说。 “让他来吧,玛丽阿姨I ‘”简说。“只要你让他跟我们走,我推重车。” 玛丽阿姨吸吸了吸鼻子。“今天要不是星期五.” 她阴着脸对迈克尔说,“你一转眼就回家了.真是一转眼」” 她推着约翰和巴巴拉继续走。简和迈克尔知道她大发慈悲了。一边跟着走,一边想,她说星期五是什么意思。忽然简发现她路走错了。 “玛丽阿姨,我记得你说买姜饼一…·一可现在这条路不是上我们常去买姜饼的那家店……一她刚开口.一看玛丽阿姨的脸就停嘴了.”是我去买还是你去买了 “玛丽阿姨顶她。 “是你。”简声音很轻地说。 *哦,是吗?我还以为是你呢、“玛丽阿姨冷笑着说。 她用一只手把重车稍微一转,拐了个弯,一下子停下来一简和迈克尔在后面猛站住,」已经到了一家他们从未见的极古怪的铺子门o.这铺子很小很暗。橱窗里挂着一田带色树彩纸,架上是很旧的~小箱一小箱果子留.很陈旧的甘草条和一串串非常干非常硬的苹果。橱窗之间有一个很旺的小门颀,玛丽阿姨把重车推进去,简和迈克尔紧跟着她。 他们在店里进模糊糊看见三边是玻璃柜台。有一个柜台里放着一排一排思黝励的干塾化每一个姜讲上装饰着金星.整个店铺好象给服出了一层淡薄的亮光一简和迈克尔四面张望,看接待他们的是什么样人,奇怪的是玛丽阿姨大叫:“芳妮!安妮!你们在如儿河叩她的声音好象在铺子的口堵暗暗的墙上发出回响。 她一叫,柜台后面就站出两个人来限玛丽阿姨拉手。简和迈克尔从没见过人有那么大的一这两个高大女人接着趴在柜台上说。“”你们好?“声音用她们人一样大一她们跟衡和迈克尔拉手.”你好,你是…·二·“迈克尔顿住了,心想这两位大个子小姐是谁一”我是芳妮,“一个说,”我的风湿病还是老样子,谢谢你问起、 “她说得很悲伤,好象不习惯人家这样客气向她问好。 “你好·、··,·一简很有礼貌地对另一姐妹说.那位小姐用她的大手握住简的手几乎有一分钟。 “我是安妮,”她也很悲伤地告诉他们说,“行为美才是美、” 简和迈克尔觉得这两姐妹讲话都很占择,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奇怪,芳妮小姐和安妮小姐已经把她们的长手向童车伸过去,一人一个跟双胞胎拉手,双胞胎吓得直哭。 “好了好了1 什么事什么事件一个尖细清脆的声音从店堂后面传过来。一听这声音,芳妮和安妮本来就优愁的脸更忧愁了、她们好象吓了一跳,很不好受,简和迈克尔似乎感觉到这两个大个子姐妹希望他们的个子能小一些,不那么显眼。 “吵什么?‘”古怪的尖细声音叫道,近些f.现在女掌柜的在柜台一头出现。她跟她的声音一样细小,孩子们觉得她比世界上什么都老,头发一小束,腿象火柴棒.满是皱纹。尽管这样,她走过来时轻盈快活,好象还是个年轻姑娘。 “哈哈哈··——··好奇怪?我敢打赌是玛丽,波平斯和班克斯家的约翰和巴巴拉来了.怎么…——·还有简和迈克尔?真是想不到的喜事Z保证自从哥伦布发现美洲以来.我还没这样吃惊过·,…·真的没有1 ‘” 她走过来欢迎他们,快活地微笑,穿着宽紧带皮鞋的脚象跳舞似的。她跑到童车旁边,轻轻地摇它,对约翰和巴巴拉弯起了又干又瘦的指头,直到他两个住了哭.开始笑.“那就好了IM她快活地咯咯笑着说。这时候她做了件怪极的事情.她掰下两个指头,给约的和巴巴拉一人一个。最奇怪的是指头掰掉的地方马上又长出了指头。简和迈克尔看得清清楚楚一”不过是麦芽糖.吃了没坏处.“老太太对玛丽阿姨说。 “科里太太,不管你给他们什么,对他们都是有好处的。”玛丽阿姨用最惊人的客气口气回答。 “多可惜呀,”迈克尔忍不住说.“不是薄荷糖.” “曰,有时候是的,”科里太太高兴地说.“也很好吃.晚上失眠我常常自己舔舔指头。对消化大有好o -”“ “接下来会是什么值呢?”简大有兴趣地看着科里太太的手指头问.“啊哈!” 科里太太说,“这正是个问题。我从来就不知道它们下回是什么糖。亲爱的,我只是凭运气,就象征服者威廉@的妈妈劝他别去征服英国时,我听到他回答妈妈所说的那样。” “那你一定很老了I ”简羡慕地叹气说,心里琢磨她是不是能象科里太太那样记住许多东西。 科里太太仰起她的小脑袋尖声大笑。 “老吗广她说,税比起我奶奶来我只是个娃娃。要说老她算老。不过我也不算小。我记得开天辟地的时候,我也十几岁了。天呐,我可以告诉你们,那才真叫热闹呢!” 她一下停口.眼睛盯着孩子们。 “我的天,我只顾说呀说呀,还没问你们要千什么呢?我想,亲爱的;”“她象很熟似地向玛丽阿姨转过脸来,”我想你们是为了姜饼来的吧了‘“ “一点不错,科里太太.”玛丽阿姨彬彬有礼地说。 “很好。芳妮和安妮给你们了吗?”她看着简和迈克尔说。 简摇摇头。柜台后面传来两个压抑着的声音。 “还没有呢,妈妈。一芳妮不好意思地说。 “我们正要给,妈妈—…·”安妮小姐害怕似地低声说。 科里太太听了全身站直,凶巴巴地看着她两个高大的女儿,接着用又轻又凶的可怕声音说。 “正要给?嗅.真的1 有意思极了_我倒问你。安妮,谁让你把我的姜饼给人的? “‘谁也没让,妈妈。我也没给。我只是想—…-’” “你只是想g 太谢谢了。可请你想都别想、该想的我都会想]”科里太太用她又轻又可怕的声音说。 接着她发出刺耳的咯咯笑声。 “瞧她1 瞧她吧]胆小的小妞!哭娃娃!回她用一个多节的手指指着她这女儿尖声说。 简和迈克尔转脸看见大滴的泪珠打安妮小姐伤心的大脸上流下来.可他们不想说什么,因为科里太太尽管小。却使她们觉得自己更小,都吓坏了、等到科里太太一望到别处去,简马上乘机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安妮小姐、大滴的眼泪马上湿透了手帕,安妮小姐带着感激的眼光经千手帕还给她。 “还有你,芳妮·—一一我看你也想的吧?”那尖细的声音现在转向另一女儿。 “妈妈,我没有。”芳妮小姐发着抖说。 “哼!你也一样l 打开那个柜台!”“ 芳妮小姐吓得慌手慌脚地打开玻璃柜。 “好,我的宝贝,”科里太太换了一种口气说。她对简和迈克尔微笑着召唤是那么甜,使他们为了伯@征服者威廉〔IOZ7——IO87)本来是法国一位公爵,IO66 年英国国王死了.没有于女继位、q 大贵族哈罗德当国王.威廉借口有前王过国,猛海侵入英国.打败哈罗恩.自立为王。 她这件宇感到惭愧.觉得她到底是个好人。“你们不来章吗,我的小羊羔?这是特制的,我向阿尔弗烈德大帝@学来的做法。我记得他是个吸喊叫的国师.虽然有一回他的确烤焦过蛋糕。拿多少呢?” 简和迈克尔瞧瞧玛丽阿姨。 “一个四个,”她说,“一共十二个,一打。” “我来凑成厨师的一打——十三个。”科里太太高兴地说。 于是简和迈克尔接了十三个姜饼,每一个上面都有领纸的金星。他0 ]一人一大棒香喷喷黑黝黝的姜洪。迈克尔忍不住把饼咬掉了一角。 “好吃吗?”科里太太问、他点点头,她就提起裙子,高兴得跳了几步高地舞。 “好啊,好啊,好极了,好啊!”她用她尖细的声音叫道.接着她走到帐台,胜马上变严肃了.“不过别忘了.我不是白给的,要付钱。一个人付三便士。” 玛丽阿姨打开钱包拿出三个三便士硬币。给简和迈克尔一人一个。 一好,“科里太太说,”把它们粘在我的衣服上吧S 钱都粘到那上面去。“ 他们凑近看她的黑色长衣。一点不错,上面满是三便上硬币,就象水果小贩衣服上满是珍珠扣似的。 “过来,沾上去1 ”科里太太又说一遍.高兴地等着,。拼命握手、“你们放心,掉不了。一玛丽阿姨上前一步,把她那个三便士硬币按到科里大太的衣领上。 输和迈克尔觉得奇怪,真帖上了。 于是他们也照办,简把硬币接到右肩上,迈克尔把硬币按到胶面折边上、它们也粘上了一一“真奇怪.V 简说。 “一点不奇怪,亲爱的。”科里太太咯咯笑着说,“或者说没我可以想到的东西那么奇怪。?地向。玛丽阿姨狠狠眨了眨眼一:”我想我们这会儿得走了,科里太太,“玛丽阿姨说,”中饭要吃烤蛋糊.、我得赶回家去烤。那布里太太·.— —··盼——l )。、\-“浇菜不高明?‘”科里太太打断她时话间.“不高明!一玛丽阿姨用看不起的口气说,”这个字还不够、“ “啊」风科里太太把一个指头放在鼻子边上,表示一听就明白的样子、接着她说:”好吧,我亲爱的玛丽小姐,很高兴你们来。我断定我的两个女儿也一样高兴。 “她向她两个苦着脸的高大女儿那边点点头。”你很快又会把简、迈克尔和双胞胎带来吧了你们俩姜饼拿到了吗?一她向迈克尔和简回过头来说。 他们点点头、科里太太走近他们,一睑古怪、郑重其事的样子,充满询问神色。 “我不知道你们怎样处置这些纸星星?”她做梦似地说。 “嗅,我们会保存它们的,”简说,“我们一直都这么办、” “啊,你们保存它们!”我不知道你们把它保存在哪里?“ 科里太太半闭着眼睛,更加充满询问的神色。 “这个,”简说,“”我的都放在上面左边抽屉里。用手帕盖住……。 “我的放在衣橱底下一层,放在鞋盒里.”迈克尔说。 “上面左边抽屉和衣橱的鞋企,”科里太太象要记住这两句话似的,一面想一面说、接着她看了玛丽阿姨好一会儿,微微点点头。玛丽阿姨也微微点头回答她。她们好象交换了一个什么秘密似的。 “好,”科里太太兴致勃勃地说,“”很有意思.听说你们保存我的星星,你们可知道我是多么高兴。我要记住这一点.你们知道,我什么都能记住,甚至于盖伊·福克斯@一个星期天一次晚饭吃什么我都记住了。现在再见吧、再见.再—— 见」“ 科里太太的声音好象越来越轻,简和迈克尔不知怎么一来已经在人行道上,走在玛丽阿姨的身边一玛丽阿姨又在着她那张买东西的单子。 他们转脸往后面看。 “怎么回事,简,”迈克尔惊讶地说.“它不在那儿。” “我也看到了‘’店不在那儿_”消一直望着后面说。 他们没说错。铺子不在那儿,连影子都没有。 “多奇怪!”简说。“可不了”迈克尔说“。一姜饼倒不坏.” 他们只顾吃姜饼,人啊、花呀、茶壶购等等什么形状都有。这事情有多古怪,他们简直给志了。 等到他们重新想起这件事,已坚是晚上,关了@阿尔弗烈德大帝(约848 一gOO >是中世纪英国西橄克斯国王。 @盖伊·福克斯CIS7O ——1606>.英国阴谋家,上6O6 年因筹划炸毁国会和暗杀英王被处死.灯,大家以为他们早睡熟了。 “简,简!”迈克尔悄悄说.“我听见有人成起脚尖在楼梯上走·——一二· 你听」” “嘘嘘嘘!”何从床上说,脚步声她也听到了。 现在房门轻轻地卡答一声打开,有人进房间里来。是玛丽阿姨。她戴好帽子,穿上大衣.准备出去的样子。 她利索轻巧地在房间里走动。简和迈克尔一动不动地眯缝着眼睛看住她。 她先走到五斗根前,打开上面的抽屉,过了一会又关上。接着她胜起脚尖走到大衣柜跟前,打开柜门,弯身不知是放进点东西还是拿出点东西<他们说不准).卡答一声,柜门很快关上,玛丽阿姨急急忙忙出房间去了。 迈克尔在床上坐起来。 “不知道。也许她忘了手套鞋子什么的一一…·”简忽然打断了自己的话。 “迈克尔,你听I ” 迈克尔听着.下面——好象在花园里——他们听见几个声音喊喊喳喳,非常认真,非常激动。 简一下跳下床,招呼了一下迈克尔一他们光着脚溜到窗口往下看。 外面胡同里有一个小人和两个巨人的影子。 “是科里太太田芳用小姐和安妮小姐。一简悄悄说。 一点不错,是她们。其是一群怪人.科里太太在往十七号栅栏大门里张望.芳妮小姐用两个大肩膀据着两把长梯,安妮小姐一只手拿着一大桶东西,看去象是胶水,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大刷子。 简和迈克尔躲在窗帘后面,清楚地听到他们说话。 “她来晚了!”科里太太又气又急地说。 “也许,”芳妮小姐把肩上的梯子放稳.胆怯地说,“有个孩子病了,她没法 ··,…一”没法及时出来。“安妮小用紧张地把她姐姐的话说完。 “闭用广科里太太很的地说,简和迈克尔清楚地听到她悄悄说什么”昂首阔步的长颈鹿一,他们知道,这是指的她两位倒霉的女儿.“嘘!一科里太太忽然象小鸟似的歪着头听着说。 是前门轻轻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小路上有脚步声响。玛丽阿姨挽着莱篮子过来,科里太太微笑着向她招手。篮子里的东西好象暗暗发出神秘的光。 “快来快来.咱们得快!要来不及了,”科里太太拉住玛丽小姐的胳膊说, “机灵点,你们们l.她休前走,芳娘小姐和安妮小姐在后面跟,她们拼命要机灵点,可办不太到。她们弯腰拿着重东西,踏着重重的步子用着她们妈妈和玛丽阿姨.简和迈克尔看着她们四个人沿樱桃树胡同一直走,向左拐了一下登上山.到了山顶,她们停下来一那儿没有房子,只有草地和接材丛.安妮小姐放下她那桶胶水,芳妮小姐把梯子从肩上放下来竖直。她扶住一把,安妮小姐扶住一把。 纠她们到底要干什么?“迈克尔目瞪o 呆地看着说。 可是不用简回答,因为他自己也看到她们在干什么。 芳芳妮小姐和安妮小姐将两把梯子一放好,一头在地上,一头靠在天上,科里太太就提起裙子,一手拿刷子.一手提着那桶胶水,踏上梯破,爬上一把梯子,玛丽阿姨提着篮子,爬上另一把梯子。 这时候简和迈克尔看见一个最惊人的景象一科里太太一到梯顶,就用刷子回五胶水.开始在天上刷一等她刷完,玛丽阿姨从篮子里取出一个闪亮的东西贴在刷过腹水的地方.她手一拿开.他们看见她是把美饼的星星贴在天上。每颗星星一贴好,就开始发出闪闪的金光一“是我们的厚用I ”拆了尔夺也先不出突地记.气怪我们的一她以为我们睡着,进来把它们拿走了!一可简没开口。她看着科里太太在天上刷胶水,玛丽阿瞩地上星星,一个地方贴满了,芳桐小姐和安妮小姐就把梯子挪到另一个地方。 最后都贴好了。玛丽阿姨把篮子倒过来招摇,让科里太太看到里面没星星了.然后她们从梯子上下来,又是芳妮小姐摇着梯子,安妮小姐见动曹空桶子,几个人一起下山,到了胡同口,她们站着谈了一会;玛丽阿姨因她们一个个拉过手,急急忙忙回胡同里来科里太太穿着她那双宽赐带皮鞋轻轻地跳着舞.优雅地提着裙子,同跟在她后面啪塔啪略走着的两个高大女儿在另外一边不见了.花园门卡哈一声。脚步在小路上沙沙地响。前门轻巧地打开又关上.现在他们听见玛丽呵姨轻轻地上楼,用起脚尖经过儿童室门口,上她和约翰、巴巴拉陆的房间主。 她的脚步声一消失,简和迈克尔相互看看,一句话不说,就去看五斗仅上面左边那个抽屉.里面只剩简的一征手帕.“我不是跟你说了?”迈克尔说。 接着他们到大衣柜看准盒。里面是空的.“可这事怎么能办到?又为什么要这样办?一迈克尔说着,在他的床边坐下来看着简。 简不开口、她抱着膝盖坐在他旁边,一个劲地想啊想。最后她把头发甩向后面,挺直身子站起来。 “可我要知道.一她说.”星星是金纸的呢,还是这些金纸是星星。“ 她的问题得不到回答,她也不等待回答。她知道能正确回答她的人得比迈克尔知道的多…… 第九章 约翰和巴巴拉的故事 简和迈克尔穿上他们最好的衣服赴宴去了,正像埃伦看见他们时说的,他们漂亮得“就像商店橱窗里的模特儿”。整个下午屋子安静得像在想它的心事,也许是在做它的梦。在下面厨房里,布里尔太太鼻子上架着眼镜在读报。罗伯逊. 艾坐在花园里闲着不干活。班克斯太太盘着腿坐在客厅沙发上。在他们周围,房子安静得像在做它的梦,也许在想它的心事。在楼上儿童室,玛丽阿姨在壁炉旁边熨衣服,阳光射进窗子,在白墙上闪动,在双胞胎躺着的小床上跳跃。“我说你们移开!你们照着我的眼睛了。”约翰大声说。“对不起!”阳光说,“我没法子。我得射过房间。规矩是规矩。我一天里得从东到西,就得穿过儿童室。对不起!闭上你的眼睛吧,就看不见我了。”金色的阳光穿过房间。它显然尽可能地快点过去,好叫约翰高兴。“你多么温柔多么甜啊!我爱你。”巴巴拉向温暖的阳光伸出手说。“好姑娘,”阳光高兴地说,亲热地轻轻滑过她的脸蛋,滑进她的头发,“你接触到我觉得喜欢吗?”它说,看来它挺爱人家夸它。“舒服极了!”巴巴拉快活地叹气说。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老叽叽喳喳的。这房间老有人在叽叽喳喳。”窗口有个尖细的声音在说话。约翰和巴巴拉抬起头来看。是只住在烟囱顶的椋鸟。“我喜欢这样,”玛丽阿姨很快地转着头说,“你自己怎么样?一整天,对了,一整天还加半个夜晚都在屋顶和电线杆上,哇哇叫,尖声喊,椅子腿都给吵断了。比什么麻雀都糟,那是真的。”椋鸟歪着头从窗口的树枝上看下来。“哼,”它说,“我有我的事。得协商,讨论,争辩,交涉。那当然就需要一定的……呃……安静谈话……”“安静!”约翰打心底里哈哈大笑说。 “我不再跟你说话,年轻人,”椋鸟说着跳到下面窗台上来,“而且你不该说话。上星期六我听你接连说了几个钟头。天哪,我想你永远不会住口了,你害我通宵没睡着。”“那天我不是说话,”约翰说,“我是……”他顿了一下,“我有病。” “恩!”椋鸟说着跳到巴巴拉的小床栏杆上,侧着身子顺着栏杆走,一直来到床头。然后它用讨好的口气温柔地说:“啊,巴巴拉小姐,今天有什么给老朋友的吗,啊?” 巴巴拉抓住床栏杆坐起来。“还有半块饼干。”她说着,用一只胖圆的手捏住递给它。椋鸟低头把饼干从她的手里啄起来,飞回窗台上。它开始狼吞虎咽地啃饼干。 “谢谢!”玛丽阿姨提醒它说一声谢谢,可椋鸟只顾吃,没注意她的声音。“我说 ‘谢谢’!”玛丽阿姨说得响了一点。椋鸟抬起头来。“啊,什--- 么?噢,得了,姑娘,得了。我没工夫装腔作势、装模做样。”它把作后一点饼干吞下去了。房间里非常静。约翰在阳光里昏昏欲睡,把右脚趾头放到嘴里,磨刚开始长牙的地方。 “你干吗花力气这么干?”巴巴拉大感兴趣,温柔地问,这声音听起来好象她在大笑,“又没人看你。”“我知道。”约翰把脚指头当口琴吹,“可我欢喜练习练习。这样做能逗大人高兴。你看我昨天这么做,弗洛西姑妈简直乐疯了吗?她一个劲说:” 小宝贝,真聪明,了不起,好家伙!‘你没听见吗?“约翰把脚拿出来,想到弗洛西姑妈,他放声大笑。”她也爱我的玩意儿,“巴巴拉得意地说,”我脱掉两只袜子,她说我那么甜,真想把我吞下去。你说滑稽吗?我说我想吃什么,我是当真想吃什么,像饼干啦,面包干啦,床上的绳结啦等等。可我觉得大人说话不算数。她不会真要吃我,会吗?“”不会。这不过是他们傻里傻气的说话方式,“约翰说,” 我不相信我会了解大人。他们看来全那么笨。连简和迈克尔有时候也很笨。“”恩。 “巴巴拉同意这话,一面想一面把袜子拉下来又穿上去。”举例来说,“约翰往下说,”我们说的话他们一句也不懂。而且更糟糕的,连别的东西讲话他们也不懂。就上星期一,我听简说她真想知道风说什么。“”我知道,“巴巴拉说,”真叫人吃惊。你听见吗,迈克尔老坚持说椋鸟说的是’威--- 特威--- 伊--- 伊‘。他好象不知道椋鸟根本不是这么说,它跟我们说的话完全一样。当然,不能指望爸爸妈妈懂得这个,他们什么也不懂,虽然他们那么可爱……你想简和迈克尔能懂吗…… “”他们曾经懂得。“玛丽阿姨一面折叠着简的睡衣一面说。”什么?“约翰和巴巴拉惊奇地异口同声地说,”真的吗?你说他们曾经懂得椋鸟和风说的话……“” 还有树说的话,阳光和星星说的话……他们当然都懂!曾经都懂。“玛丽阿姨说。” 可是……可是他们怎么都忘了呢?“约翰说着皱起眉头想弄明白。”啊哈!“椋鸟吃完饼干,抬起头来,很有数似地说,”你们想知道吗?“”是因为他们大起来了! “玛丽阿姨解释说,”巴巴拉,请你马上把袜子穿上去。“”这个理由真荒唐。 “约翰牢牢盯住她说。”可这个理由是真的。“玛丽阿姨说着,把巴巴拉的袜子在脚上扎紧。”那就是简和迈克尔荒唐,“约翰往下说,”我知道我大起来不会忘记。 “”我也不会,“巴巴拉心满意足地吸着一个手指头说。”不,你们会的!“玛丽阿姨斩钉截铁的说。双胞胎坐起来看着她。”哈!“椋鸟瞧不起他们似的说,”瞧他们!他们自以为是世界的奇迹。小奇迹,我可不这么想!你们当然要忘掉,就跟简和迈克尔一样。“”我们不会忘掉。“双胞胎说,他们看着椋鸟,那样子就像想杀掉它。椋鸟嘲笑他们。”我说你们会忘掉,“它坚持说,”当然这不怪你们, “它客气一点补上一句,”你们忘记是没法子的。没有一个人过了一岁还会记得,当然,除了她。“它转过身,把头侧向玛丽阿姨点点。”为什么她记得我们就不记得呢?“约翰说。”啊—啊—啊!她两样。她是大大的例外。不能跟她比。“椋鸟向他俩做着鬼脸说。约翰和巴巴拉不开口了。椋鸟继续解释,”你们要知道,她有点特别。当然,不在于样子。我的小椋鸟都比玛丽小姐漂亮……“”喂,你这个没礼貌的东西!“玛丽阿姨生气地说,瞪了它一眼,用围裙赶它。椋鸟跳到一旁,飞上了窗框,到她够不到的地方。”那回你以为打到我了,对吗?“它嘲笑,向她挥挥翅膀。玛丽阿姨哼了一声。金色的阳光移过房间。外面吹起了微风,它跟胡同里的樱桃树悄悄地耳语。”听,听,风在讲话了,“约翰侧着耳朵说,”你真以为我们大起来就听不见了吗,玛丽阿姨?“”你们当然听得见,“玛丽阿姨说,”就是听不懂。“巴巴拉听了这话,轻轻地哭起来。约翰眼睛里也有眼泪。”恩,这是没法的事。事情就是这样。“玛丽阿姨理智地说。”瞧他们,就瞧他们吧!“椋鸟笑话他们,”会哭死他们的!唉,刚出壳的小椋鸟也比他们聪明点。瞧他们吧!“约翰和巴巴拉这时候在他们的小床上可怜地哭——太伤心了,哭得气都透不过来了。门忽然打开,班克斯太太进来了。”我好象听见娃娃们的声音。“她说。接着她想双胞胎跑去。”你们怎么啦,小宝贝?噢,我的宝贝,我的心肝,我的可爱小鸟,你们怎么啦?他们为什么这样哭啊,玛丽. 波平斯?他们一个下午那么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出什么事了吗?“”是的,太太。不,太太。我希望他们是在出牙齿,太太。“玛丽阿姨说着,存心不向椋鸟那边望。”哦,当然,准是那么回事! “班克斯太太高兴地说。”要是牙齿让我忘记所有我喜欢的事,那我不要牙齿。 “约翰在他的小床上打滚,高声大叫。”我也不要。“巴巴拉把她的脸埋在枕头里哭。”我可怜的小宝贝,等淘气的大牙齿出来就好了。“班克斯太太从这张小床走到那张小床,安慰他们说。”你不懂!“约翰狠狠地大叫,”我不要牙齿。“”不会好,只会糟!“巴巴拉在枕头上叫。”好了好了。妈妈懂,妈妈明白。牙齿长出来就好了。“班克斯太太低声温柔地哄他们。窗口传来很轻的声音。原来是椋鸟赶紧把笑忍住。玛丽阿姨瞪了它一眼。这使它严肃起来,它一点笑容也没有地一直看下去。班克斯太太轻轻拍她的孩子,拍拍这个,拍拍那个,念叨着安慰的话。约翰忽然住了哭。他很乖,爱他的妈妈,记得她的好处。她老说错话,可怜的妈妈,可这不能怪她。他觉得这不过是她不懂。为了表示原谅她,他朝天躺着,很难过地止住了眼泪,双手抓住右脚,用脚指头磨他张开的嘴。”聪明的孩子。噢,聪明的孩子。“妈妈称赞着。他再磨了一遍,妈妈高兴极了。接着巴巴拉也不落后。打枕头上抬起头来,脸上还泪水汪汪的,坐起身子,拉掉两只袜子。”了不起的小姐, “班克斯太太自豪地说着,亲亲她。”你瞧,玛丽. 波平斯!他们又乖乖的了。我能够哄好他们。很乖,很乖,“班克斯太太说得像唱催眠曲,”牙齿很快就要出来了。“”是的,太太。“玛丽阿姨安静地说。班克斯太太对双胞胎笑着,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她一不见,椋鸟马上哈哈大笑。”请原谅我笑!“它叫道,”可我实在忍不住了。多好看的一幕戏呀!“约翰不理它。他把脸打小床的栏杆中间伸出来,又轻又凶地对巴巴拉叫:”我不会像其他人。我对你说,我不会的。他们,“他向椋鸟和玛丽阿姨那边狠狠地点点头,”随他们怎么说,可我永远不会忘记,永远不会!“玛丽阿姨发出神秘的、表示”我比你清楚“的微笑,这微笑完全对她自己发的。”我也不会,“巴巴拉回答,”永远不会。“”保佑我的尾巴毛,听他们说的! “椋鸟尖叫着,用两只翅膀夹住屁股哈哈大笑,”好象他们要不忘记就能不忘记似的!哼,过一两个月,顶多三个月,他们就连我叫什么都忘记了……这两个傻布谷鸟!半大不大,还没长毛的傻布谷鸟!哈!哈!哈!“它又笑了一通,张开它那有斑点的翅膀,飞出了窗口……他们的牙齿像所有别的牙齿一样,不费什么事都出齐了,这以后不久,双胞胎就过他们的第一个生日。过生日的第二天,上伯恩默斯度假的椋鸟回到樱桃树胡同十七号来。”喂喂喂!咱们又见面了!“它高兴地大叫着,摇摇晃晃地停在窗台上。”恩,小姐你好吗?“它厚脸皮地问玛丽阿姨,歪着小脑袋,用深感兴趣的闪亮眼睛看着她。”谢谢你的问候。“玛丽阿姨昂起她的头回答。椋鸟大笑。”玛丽小姐还是老样子,“它说,”你一点没变!那两个怎么样,那两只小布谷鸟?“他看着那边巴巴拉的小床问。”好啊,小巴巴拉,“它用温柔的声音讨好地说,”今天有什么东西给你的老朋友吗?“”贝—拉—贝拉—贝拉—贝拉! “巴巴拉说着,只管吃她的饼干,一面吃一面还轻轻地唱她的歌。椋鸟大吃一惊,扑扑扑地跳近一些。”我说,“他又更清楚地说一遍,”今天有什么东西给你的老朋友吃吗,小乖乖?“”巴—路—巴路。“巴巴拉看着天花板,吞下她最后一点甜饼干,叽叽咕咕地唱。椋鸟瞧着她。”哈!“它突然说,转脸充满疑问地看着玛丽阿姨,遇到了她安静的目光,对看了半天。接着椋鸟一下子飞到约翰的小床边,停在栏杆上。约翰正紧紧抱着一只大绒布羊。”我叫什么,我叫什么?我叫什么? “椋鸟用很尖的着急声音叫道。”恩夫!“约翰说着张开嘴,把绒布羊一条腿塞进去。椋鸟摇摇头,转过身来。”好,预料的事情发生了。“它平静地对玛丽阿姨说。她点点头。椋鸟大为泄气,对双胞胎看了一会儿。接着它耸了耸它那有斑点的肩膀。” 好,我就知道会这样,早告诉他们了。可他们不相信。“它看着两张小床,看了好一会儿,不说话。接着他浑身拼命地摇晃。”好了好了。我得走了。回到我的烟囱里去。烟囱得来一次春天大扫除,一定得办。“它飞到窗台上,停下来回头看看。” 不过少了他们好象很别扭。我一向喜欢跟他们说话,就这么回事,我会想念他们的。 “它用翅膀很快地擦擦眼睛。”在哭吗?“玛丽阿姨笑话它。椋鸟飞起来。”哭?当然不是。我……这个……有点感冒,回来的时候受了点凉……就这么回事。不错,有点感冒。没什么大不了。“它飞到窗上,用嘴刷刷胸前的羽毛,接着得意洋洋地喊一声”快乐起来吧,“张开翅膀就飞走了…… 第十章 月亮圆了 玛丽阿姨整天忙个不停,一忙她就生气了。简不管做什么事都不对,迈克尔就更糟了。她甚至很凶地对双胞胎说话。简和迈克尔尽可能避开她,他们知道,有时候最好不让玛丽阿姨看见或者听见。“我希望我们是看不见的人。”迈克尔说,因为玛丽阿姨说有自尊心的人看见他就受不了。“我们可以做到,只要躲到沙发后面就行,”简说,“我们可以数我们存钱罐里的钱,她吃了晚饭也许会好点。”他们就那么办。“六便士加四便士是十便士,还有半便士,还有三便士的一个硬币。” 简很快地数着钱说。“四便士,加上四分之一便士硬币三个和……没有了,就这些。” 迈克尔叹了口气,把这点钱归拢在一起。“正好放进慈善箱。”玛丽阿姨打沙发扶手望下来,吸吸鼻子。“噢,不,”迈克尔用责怪口气说,“我要的。我在存钱。” “哈,我想是为了买一架飞机吧!”玛丽阿姨看不起地说。“不,买一头象,我自己的象,跟动物园的莉西一样的。有了象,我会带你一起坐着出去走走。”迈克尔说着对她半瞧不瞧的,看她怎么说。“恩,”玛丽阿姨说,“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他们看到她不那么生气了。“晚上大伙儿回了家,”迈克尔想着说,“我不知道动物园里会有什么事情?”“多发愁,伤身体。”玛丽阿姨狠狠地说。“我不是发愁,我只四不知道那儿会怎么样。”迈克尔辩解着。“你知道吗?”他问正加紧从桌上扫掉面包屑的玛丽阿姨。“你再问一句话就上床去!”她说着开始飞快地打扫房间,不像个人,倒像一阵戴帽子系围裙的旋风。“问她也没用。她什么都知道,就是从来不告诉别人。”简说。“不告诉别人,知道了有什么用?”迈克尔咕噜着,可他悄悄地说得不让玛丽阿姨听见……简和迈克尔记不起有哪一个晚上这么早就上床的。玛丽阿姨很早就关了灯,走得飞快,好象全世界的风都集中起来把她吹走。他们刚躺下,就听到门口有一个很轻的声音叫他们。“快点,简,迈克尔!”那声音说,“快穿衣服,快点!”他们连忙跳下床,又惊又怕。“来吧,”简说,“出什么事了。”她动手在黑地里摸衣服。“快点。”那声音又叫。“天哪,我才找到我的水手帽和一双手套!”迈克尔一面说一面满房间乱跑,拉开抽屉,摸着架子。 “有帽子手套就行了。戴上吧。天不凉。快来。”简只找到约翰的一件小大衣,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胳膊塞进去,打开了房门。门外没人,可他们好象听见有人匆匆下楼。简和迈克尔跟着就走。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一直走在他们前面。他们怎么也看不见他,可总觉得有样东西在给他们带路,不断召唤他们跟着去。现在他们已经到了外面的胡同,一路走着,他们的拖鞋在人行道上嘁嚓嘁嚓地响。 “快点!”那声音在不远的拐角那边又叫,可他们拐了个弯,还是什么也没看见。他们两个手拉着手跑起来,跟着那声音沿大街跑,穿过十字路口,穿过拱门,穿过公园,上气不接下气地给带到一个旋转栅门那儿。“到了。”那声音说。“到哪儿了?”迈克尔对那声音叫。可是没回音。简拉住迈克尔的手朝那栅门走。“瞧!” 她说,“你没看到咱们到哪儿了吗?动物园!”天上挂着圆圆的月亮,迈克尔就着月光看到了铁栅大门,打铁栅望进去。一点不错!他竟不知道这是动物园,你说他有多傻。“可咱们怎么进去呢?”他说,“咱们没钱。”“没问题。”里面传来低沉粗哑的声音说。他们抬头一看,说话的原来是只大棕熊,它身穿铜扣子大衣,头戴尖帽子,拿着两张粉红色票子递给他们。“可我们向来是给票子的。”简说。 “向来是向来。今晚是你们收进票子。”棕熊笑着说。迈克尔仔细看它。“我记得你,”他对棕熊说,“有一回我给你一罐蜜糖。”“不错。”棕熊说,“你忘了打开盖子。你知道吗,我开盖子花了十几天?以后可得小心点。”“可你干吗不在你笼子里?你晚上总是到外面来吗?”迈克尔问它。“不,只在生日碰到月圆的时候。不过请原谅,我得看门。”棕熊说着转身走开,又去转旋转栅门的把手。简和迈克尔拿着票子,走到动物园的一块空地上。在月光下,花和矮树丛、房子和笼子都看得清清楚楚。“看来有许多东西在走。”迈克尔说。的确是这样。在所有的小道上动物跑来跑去,有时候有小鸟伴随,有时候就它们自己。两只狼在孩子们身边跑过,跟一只很高的鹳鸟起劲地说着话。这鹳鸟姿势优美地踮起脚尖走在他们当中。他们走过时,简和迈克尔清楚听见它们提到“生日”和“月圆”两个字眼。远远地有三匹骆驼并排在走,在过去不远,一只海狸和一只美洲秃鹫在埋头谈天。两个孩子觉得它们全都在商量同一件事情。“我在想,这是谁的生日呢?”迈克尔说,可简只管往前走,看着这种古怪的景象。就在本来关象的地方哪个,一个胖大的老先生爬来爬去,背上有两排凳子,坐着八只猴子。“怎么,全都颠倒过来了!”简说。那位老先生爬过的时候,狠狠地看了简一眼。“颠倒过来!”他哼了一声,“我!颠倒过来?当然不是。岂有此理!”八只猴子粗鲁的大笑。“噢,对不起……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整件事情,”简连忙跟他道歉解释,“平时是动物驮人,可现在是人驮动物。我就这个意思。”老先生喘着气费劲地爬着,一定说他被侮辱了,猴子在他背上叽叽叫,他赶紧爬。简看见跟着他没意思,拉了迈克尔的手就走。可一个声音就在他们脚下叫住他们,把他们吓了一大跳。“来吧,你们两个!快下来。让我们看着你们潜水,拿上来一点你们不要的橘子皮。”这声音又苦恼又生气,他们低头一看,是只黑色小海豹在说话,它正从照着月光的水池里斜眼看着他们。“来吧……来看看有多好玩!”它说。“可是……可是我们不会游泳!”迈克尔说。 “不会!”那海豹说,“你们早该想到这一点。根本就没人管我会不会游泳。哦,什么?你说什么?”最后那句话是问另一只海豹,它刚从水里出来跟它咬耳朵。 “谁,”第一只海豹说,“说吧!”第二只海豹又悄悄地说话。简听到了它们的片言只语。“特别客人……是……的朋友……”第一只海豹看来大失所望,可是彬彬有礼地对简和迈克尔说:“噢,对不起。很高兴见到你们。对不起。”它伸出它的阔鳍,有气无力地跟他们两个拉手。“小心点好不好?”它看见一样东西撞到简身上,大叫着说。简赶紧回头,吓了一大跳,原来是头大狮子。狮子一见她,眼睛就亮了。“噢,”它开口说,“我不知道是你!这儿今晚上太挤了,我正赶着去看喂人吃东西,连路都没顾上看。跟我去吗?你不该错过这个机会,你知道……”“也许吧,”简有礼貌地说,“你可以带我们去。”她对狮子有点不放心,可它看来倒是挺客气的。“归根到底,”她想,“今儿晚上样样都颠三倒四的。”“很高兴!” 狮子用很文雅的口气说,让她挽住它的胳膊,她答应了,不过为了保险点,让迈克尔走在另一边。他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子,她总觉得狮子到底是狮子……“你说我的鬃毛漂亮吗?”狮子在路上问,“为了这个节目,我把鬃毛都卷过了。”简瞧了瞧,鬃毛仔细抹上油,卷成许多小圈圈。“很漂亮,”她说,“不过……狮子会关心这类事情,这不是很奇怪吗?我以为……”“什么!我亲爱的小姐,你知道狮子是百兽之王。它得记住自己的地位。我自己是不会忘记的。我认为,狮子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该让人看着漂漂亮亮的。请这儿走。”它姿态优美地挥挥一只前爪,指着虎豹馆,让他们进门。简和迈克尔一看就屏住了呼吸。这座大厅里挤满了动物。有些靠在隔开笼子的长栏杆上,有些站在对面一排排凳子上。其中有黑豹、金钱豹、狼、老虎和羚羊,有猴子和美洲豪猪,有澳洲袋熊、山羊和长颈鹿,还有一大群三指鸥和秃鹫。“了不起,对吗?”狮子自豪地说,“就像在古森林时代。跟我来吧…… 咱们得找个好位置。”它推开兽群穿过去,叫着“让开让开”,把简和迈克尔带在后面。现在他们透过大厅当中一点儿空隙,能够看看那些笼子了。“怎么,”迈克尔张大了他的嘴,“里面都是人?”笼子里的确都是人。在一个笼子里有两个中年胖先生,头戴大礼帽,身穿条纹裤子,踱来踱去,着急地往栏杆外看,像等着什么。在另一个笼子里是孩子,他们各式各样,有大有小,小到穿长袍的娃娃,正在那里爬。笼子外面的动物带劲地看着这些娃娃,有些动物还把爪子或者尾巴伸进笼子去逗他们笑。一只长颈鹿把长脖子伸过所有动物的头顶,让一个穿水手装的娃娃搔他的鼻子。第三个笼子关着三位穿雨衣和套鞋的老太太。一位在结毛线,另两位站在栅栏旁边对动物们大叫大喊,用她们的雨伞指点它们。“坏野兽。快去。我要喝茶!” 一位尖叫。“她好不滑稽?”有几只动物说着,对她哈哈大笑。“简,你瞧!”迈克尔指着排在最后的笼子说。“那不是……”“布姆海军上将!”简说,惊讶极了。是布姆海军上将。他在笼子里暴跳如雷,又是咳嗽又是擤鼻子,气急败坏地大叫大嚷。“畜生!全员抽水!陆地,瞧!用力拉呀!畜生!”海军上校大叫。每次他走近栏杆,一只老虎就用一根绳子轻轻地戳戳他,弄得布姆海军上将破口大骂。“这些人怎么到里面去了?”简问狮子。“流落了,”狮子说,“或者说回不去了。有些人闲逛,大门关上,关在里面回不去了。只好给他们找个地方,就让他们呆在笼子里。他很危险……那边一个!刚才不久,几乎把他的看守干掉了。别靠近他!” 他指着布姆海军上将。“请往后站,请往后站!别向前挤!请让开!”简和迈克尔听见几个声音大声嚷嚷。“啊,现在要喂他们了!”狮子说着带劲地向动物群里挤, “看守们来了。”四只棕熊,各戴一顶尖顶帽,推着几车食物,通过隔开动物和笼子的小过道走来。“请往后站!”它们碰到谁挡着道就说。接着它们打开每个笼子的小门,用长叉子把食物送进去。简和迈克尔透过一只黑豹和一只野狗之间的缝缝,对喂食的情景看得很清楚。一瓶瓶牛奶塞给娃娃们,他们伸出柔软的小手,贪婪地抓住瓶子。大点的孩子从叉子上抓住奶油蛋糕和炸面包圈,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给穿套鞋的太太们一人一盆黄油薄面包和烤麸皮饼。给戴大礼帽的先生们每人一份羊排和一杯蛋糊。这些人一拿到事物,就到角落去,用手帕铺在条纹裤子上,开始吃起来。现在看守们沿着一排笼子走到头,只听见一场吵闹声。“畜生……这也算一顿饭?一点点牛肉和两片卷心菜!怎么,没约克郡布丁?岂有此理!起锚!我的葡萄酒在哪里?我说葡萄酒!使劲拉呀!下甲板,海军上将的葡萄酒呢?”“你们听!他变得多凶。我告诉过你们他危险……就是那一个。”狮子说。它指的是谁,简和迈克尔用不着它讲,布姆上将的话他们太熟悉了。“好。”等大厅里的吵闹声小一点,狮子说,“看来喂好了。请两位原谅,我得先走一步。我希望呆会儿在跳大圆圈舞时再见。我会找你们的。”它把他们带到门口,告辞以后,悄悄走了,一路上甩动他蜷曲的鬃毛,金色的身体在月光和树影之间闪现。“噢,对不起……”简在它后面叫,可它听不见了。“我想问问它这些人以后能不能出来。他们多可怜啊!说不定会把约翰和巴巴拉……或者我们关进去。”她向迈克尔转过去,只见他正跟一只企鹅在讲话。企鹅站在小道当中,一只翅膀夹着一个大本本,另一只翅膀夹着一枝大铅笔。她到的时候,它正咬着铅笔头在想什么。“我想不出。”她听见迈克尔说,显然在回答一个问题。企鹅向简转过脸来。“也许你能告诉我吧,”它说, “请问‘玛丽’跟什么押韵好?我不能用‘天下无比’,因为它用滥了,必须有独创性。用‘仙姬’也不行。我早已想到,可这一点不像她,不行。”“头发密。” 迈克尔灵机一动说。“恩。不够诗意。”企鹅表示。“用‘小心翼翼’怎么样?” 简说。“这个……”企鹅一副沉思的样子,“也不大好吧?”它难过地说,“我怕只好算了。瞧,我正在写一首祝贺生日的诗。我想这样开头很好:”噢,玛丽呀玛丽……‘可我接不下去。真难接。大家指望从企鹅那里学到点学问,我不想使他们失望。好了,好了,你们不能耽误我。我一定要写出来。“它说着咬它的铅笔,弯下身看着本本,急急忙忙走了。”搞得糊里糊涂,“简说,”我不知道是谁过生日。 “”好,你们两个来吧,来吧。我想你们就是想去祝贺生日的。“他们后面传来一个声音,转脸一看,正是给他们票子的那只棕熊。”噢,当然!“简说,心想这样说最稳妥,可一点儿不知道向谁去祝贺生日。棕熊搂住他们两个,顺着小道走。谈们感觉到它温暖柔软的毛擦着他们的身体,听见它说话时肚子里嗡嗡的声音。”咱们到了,咱们到了!“棕熊说着,在一座小房子面前停下。小房子的窗子照得那么亮,要不是在月夜,你就会以为是太阳照下来的。棕熊打开门,把两个孩子推进去。他们的眼睛起先给光耀花了,等到很快习惯下来,就看到是在一座蛇馆里。所有的笼子都打开了,蛇在外面,有的懒洋洋地盘着,有的在地上慢慢地滑走。在这些蛇当中,有一个人坐在一块木头上,木头显然是从笼子里搬出来的。这人就是玛丽阿姨。简和迈克尔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两位祝贺你生日的客人,小姐。“棕熊恭恭敬敬地说。蛇好奇地向两个孩子转过脸来。玛丽阿姨一动不动。可她说话了。” 请问你的大衣呢?“她生气却毫不惊讶地问迈克尔。”还有你的帽子和手套呢? “她转脸严厉地问简。他们还没来得及回答,蛇馆便吵闹起来了。”嘶嘶嘶!嘶嘶嘶!“蛇嘶嘶叫着,尾巴着地全身站起来,在简和迈克尔后面向谁鞠躬。棕熊摘下它的尖顶帽子。玛丽阿姨也慢慢地站起来。”我亲爱的孩子。我非常亲爱的孩子! “一个很细很悦耳的嘶嘶声说。从最大的笼子里慢慢地、轻盈地扭动着出来了一条眼镜蛇。它姿态优美地弯来弯去,经过那些鞠躬的蛇和棕熊,向玛丽阿姨滑来。它到了她面前,把半个金色的长身体竖起来,伸出金色的扁头,轻巧地亲亲她这边脸颊,又亲亲她另一边脸颊。”好!“它温柔地嘶嘶说,”很高兴……实在高兴。你的生日碰到月圆,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亲爱的。“它把脸转过来。”朋友们,请坐!“它说着很优美地向其他的蛇鞠了个躬。这些蛇一听它的话,重新恭恭敬敬地趴到地板上,盘起来,盯住眼镜蛇和玛丽阿姨看。接着眼镜蛇转向简和迈克尔,他们有点哆嗦,看到它的脸比他们见到的任何东西都小而且干枯。他们上前一步,因为它古怪的深凹眼睛像在招呼他们过去。那双眼睛又长又窄,含有一种睡意朦胧的眼光,可是在这种睡意朦胧的眼光深处,又有一星点清醒的光,像宝石那么闪亮。” 请问这两位是谁?“它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孩子们,声音温柔而又可怕。”是简. 班克斯小姐和迈克尔. 班克斯少爷,“棕熊声音粗哑地说,好象有点害怕,”是她的朋友。“”啊,是她的朋友,欢迎欢迎。亲爱的,你们请坐。“简和迈克尔觉得有点像朝见皇上似的——连看到狮子时也不这样,——好不容易才把眼睛离开它逼人的眼光,在周围找个什么东西坐下。棕熊蹲下来,让他们一人坐一个毛茸茸的膝盖。简低声说:”它说话像一位大人物。“”它是大人物。它是我们世界的大人物,是我们当中最聪明最可怕的王。“棕熊温柔地恭恭敬敬地说。眼镜蛇长长地、慢慢地、神秘地微笑着向玛丽阿姨转过脸来。”表妹。“它轻轻地嘶嘶说话。”她真是它的表妹吗?“迈克尔悄悄问。”是妈妈方面的表妹,“棕熊用爪子捂着嘴悄悄回答,” 可你听着。它要送生日礼物了。“”表妹,“眼镜蛇再说一遍,”离开上次你的生日碰上月圆,已经很久了,也就是很久没有像今晚这样庆祝了。因此我有时间考虑给你送样什么过生日。我决定,“它停了一下,蛇馆里大家都屏住呼吸,一点声音也没有,”我最好是把我的一张皮送给你。“”表哥,真太感谢你了……“玛丽阿姨正要说下去,眼镜蛇抬起它的扁头请她停下。”不用谢不用谢,你知道我不时换皮,多一张少一张对我来说没什么关系。我不是……?“它住了口往四处望望。” 是森林之王。“所有的蛇异口同声地嘶嘶说,好象这一问一答是大家所知道的一种仪式。眼镜蛇点点头。”因此,“它说,”我觉得好的东西,你大概也不会觉得好。这是小极了的礼物,亲爱的玛丽,不过它可以用来做皮带或者鞋子,甚至帽箍什么的……你知道,这些东西经常用得着。“它说着开始轻轻地左右扭动,简和迈克尔看上去,好象微波在它身上涌起,从它的尾巴一直到头部。忽然它螺旋形地扭了一阵,它的金色外皮躺在地上,它已经出来,换了一身新皮,闪闪发着银光了。”等一等!“玛丽阿姨正要弯身去捡那张皮,眼镜蛇说,”让我先在上面写句祝贺的话。 “它的尾巴顺着脱下的那张皮很快地抖动过去,然后灵巧地把金色的蛇皮弯成一个圈,把头钻进去,好象它是一顶皇冠似的,然后动作优美地用头把它递给玛丽阿姨。她鞠着躬接过来。”我简直不知怎么谢你才好……“她刚开口又停住。她显然非常高兴,用手指头把蛇皮摸来摸去,露出非常疼爱的神色。”不用谢。“眼镜蛇说。” 嘘嘘嘘!“它说着伸长脖子像倾听着什么,”我好像听到大圆圈舞的信号了,不是吗?“大家都侧着头听。钟声在响,听到一个粗哑的声音越来越近,叫着说:”大圆圈舞,大圆圈舞!大家到中心广场去跳大圆圈舞。去吧,去吧。准备跳大圆圈舞! “”我想得不错,“眼镜蛇微笑着说,”你得走了,亲爱的。它们全等着你到中心广场去。再见,下次生日见。“它像刚才那样直立起来,轻轻地亲亲玛丽阿姨的两颊。”快去!“眼镜蛇说,”我会看好你这两位小朋友的。“简和迈克尔觉得棕熊在他们屁股下面移动,于是站起来。他们看见所有的蛇扭着滑着经过他们脚边,急急忙忙离开蛇馆。玛丽阿姨隆重地想眼镜蛇鞠过躬,也不回头看两个孩子一眼,就向动物园当中那块绿色广场跑去。”你可以离开我们了。“眼镜蛇对棕熊说。棕熊恭敬地鞠了个躬,戴着它那顶帽子,就跑到所有动物围住玛丽阿姨祝贺的地方去。” 你们跟我去吗?“眼镜蛇客气地问简和迈克尔。也不等他们回答,就在他们之间滑走,动了动头,让他们一边一个。”已经开始了。“它快活地嘶嘶说。孩子们听到绿色广场传来喧闹声,猜出它指的是大圆圈舞。等到他们走近,只听见动物又唱又叫,接着看见豹、狮子、海狸、骆驼、狗熊、鹤、羚羊和许多其他动物在玛丽阿姨身边围成一个大圆圈。接着这些动物活动起来,唱起森林之歌,在圆圈里跳进跳出。像跳方块舞中大家绕场转圈那样,一面走一面互相倒换爪子和翅膀。一个很尖很细的声音高出其他声音: “噢,玛丽呀玛丽,她是我亲爱的,她是我亲爱的!” 他们看见企鹅摇着短翅膀跳着舞过来,起劲地唱歌。它一见他们,就向眼镜蛇鞠躬大叫:“我接下去了……听见我唱了吗?当然,不够完美。‘亲爱的’跟玛丽不完全押韵。可是马马乎乎!”它跳着走了,把一只翅膀伸给一只豹。简和迈克尔看跳舞,眼镜蛇一动不动地躲在他们中间。他们的朋友狮子跳着舞经过,弯身接过一只巴西孔雀的翅膀。简难为情地想用话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我想,您哪……” 她刚开口又停下来,觉得很慌,不知说好还是不说好。“说呀,我的孩子!”眼镜蛇说,“你想什么?”“我想……狮子和鸟,老虎和小动物……”眼镜蛇帮她说下去:“你想它们是天然的敌人,狮子碰到鸟不会不吃,老虎碰到野兔也这样……对吗?”简红着脸点点头。“啊,你也许是对的。可能是这样。不过今天过生日,” 眼镜蛇说,“今天晚上小的不怕大的,大的保护小的。连我……”它停下来,好象要想得深一些,“在这个日子里,连我碰到北极鹅也一点不想把它当晚饭吃。再说 ……”它一面说话一面把它可怕的叉状小舌头吞进吐出,“可能吃人家和被人家吃结果都是一样。我的智慧告诉我也许是这样。你要记住,我们森林中的动物,你们城里的人,都是由同样的东西构成的。头顶上的树,脚底下的石头,飞禽走兽,星星——我们都是由同样的东西构成,走向同样的结果。当你再也记不起我的时候也要记住这一点。我的孩子。”“树怎么会同石头一样呢?鸟不是我。简也不是老虎。” 迈克尔坚决地说。“你以为不是吗?”眼镜蛇嘶嘶地说。“瞧!”它向在他们面前动来动去的一大群动物点点头。鸟和兽这时候在玛丽阿姨身边围成一个大圆圈,摇来摇去像钟摆。玛丽阿姨也在摇摆。树木也在轻轻地摇摆。月亮也在天上摇摆,就像船在海上摇摆似的。“鸟、兽、石头和星星……我们全都是一体,全都是一体… …”眼镜蛇喃喃地说着,把它的脖子轻轻地缩起来,它自己也在孩子们之间摇来晃去。“孩子和蛇,星星和石头全都是一体。”它的嘶嘶声越来越轻。摇晃着的动物的叫声也越来越轻,越来越模糊了。简和迈克尔一边听,一边觉得自己也在轻轻摇晃,或者是被摇晃……柔和的月光落在他们脸上。“两个都睡着了在做梦。”一个悄悄的声音说。是眼镜蛇的声音,还是照例每晚到儿童室来看看,给他们塞被子的妈妈的声音?“很好。”不知是棕熊的粗哑声音,还是爸爸的声音。简和迈克尔摇着晃着,说不出来……实在说不出来……“昨夜我做了一个怪梦,”简吃早饭把砂糖撒到粥里去的时候说,“我梦见我们在动物园,正好碰到玛丽阿姨过生日,笼子里不关动物却关人,动物都到笼子外面来了……”“怎么,那是我的梦啊。我也梦见这些东西。”迈克尔露出十分惊奇的神色说。“我们不能两个人梦见同样的东西。” 简说,“你真的梦见这些东西吗?你记得那狮子鬃毛多蜷曲,海豹要我们……” “潜到水里去拿橘子皮吗?”迈克尔说,“我当然记得!还有笼子里那些娃娃,找不到字押韵的企鹅,眼镜蛇……”“那根本不可能是梦,”简强调说,“准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她用古怪的眼光看着玛丽阿姨,她正在煮牛奶。“玛丽阿姨,” 她说,“迈克尔和我能做同样的梦吗?”“什么你们的梦你们的梦的!”玛丽阿姨吸吸鼻子说,“请吃你们的粥吧,不吃粥不给你们黄油面包。”可简不罢休。她怎么也要知道。“玛丽阿姨,”她死死盯住她说,“你昨夜在动物园吗?”玛丽阿姨张大了嘴。“在动物园?我在动物园……夜里?我?一个规规矩矩安安静静的人… …”“可你在动物园?”简坚持着问。“当然不在……亏你想得出!”玛丽阿姨说, “谢谢你们,把粥吃下去,别胡说八道了。”简斟了牛奶。“那一准是个梦,”她说,“到底是个梦。”可迈克尔张大了嘴看着玛丽阿姨,她这会儿在烤面包。“姐姐,”他尖声悄悄地说,“姐姐,你看!”他指了指,于是简也看到了他在看的东西。玛丽阿姨腰间束着一根皮带,金蛇皮做的,上面用弯弯曲曲的字写着:“动物园敬赠。” 第十一章 买东西过圣诞节 “我闻到雪的味道了。”下公共汽车的时候简说。 “我闻到圣诞树的味道了。”迈克尔说。 “我闻到鱼的味道了。”玛丽阿姨说。 可再没时间闻别的东西的味道,因为公共汽车就停在天下最大的百货公司门口,他们要进去买东西过圣诞节。 “我们先看看橱窗好吗?”迈克尔起劲地独脚跳着问。 “随你便。”玛丽阿姨用惊人的温柔口气说。简和迈克尔其实也不怎么惊奇,因为他们知道,玛丽阿姨最爱看商店橱窗。他们还知道,他们在玻璃橱窗里看玩具、书本、冬青树枝和梅子蛋糕,可玛丽阿姨只管看玻璃上自己的影子。 “瞧飞机!”迈克尔看见一个橱窗里玩具飞机在一根铁丝上来回飞,马上说。 “瞧这儿,”简说,“一个摇篮里有两个黑洋娃娃……你看是巧克力的还是瓷的?” “瞧你多美!”玛丽对她自己说,特别是看到她的毛皮口新手套有多漂亮。这种手套她还是第一次戴,她在橱安A上对它们真是百?不厌。看过手套她又看她整个人——大衣、帽子、围巾和鞋子,包括她本人在内,——她觉得从未见过有人这么漂亮的。可是她知道冬天日短,吃茶点的时间他们必须赶回家。因此她只好叹口气,转身离开她漂亮的影子。 “咱们得进去了。”她说,结果在缝纫用品柜台呆了半天,花了很大的劲挑选了一个黑线团,使简和迈克尔大为扫兴。 “玩具部在那边。”迈克尔提醒她。 “谢谢你,我知道。别指指点点的。”她说着付钱,慢得叫人生气。 可最后他们到了圣诞老人身边,她费劲地帮他们挑选礼物。 “这给爸爸正好,”迈克尔挑了一辆有特别信号灯的发条火车,“他上班我代他保管。” “我想给妈妈买这个,”简说着推推一辆玩具童车,她断定妈妈一直就想要这个,“她有时候会借给我推推。” 接着迈克尔给双胞胎一人挑了一盒发夹,给妈妈挑了一套梳妆用具,给罗伯逊 .艾挑了一只开发条的甲虫,给埃伦挑了一副眼镜(埃伦的眼睛可是没有一丁点儿毛病),给布里尔太太挑了副鞋带(尽管布里尔太太一直穿拖鞋)。 简考虑了一下,最后决定白色的衬衫假前胸正是爸爸要的,还给双胞胎买了一本,让他们将来大了再看。 “在他们长大以前我可以自己看,”她说,“他们一定肯借给我的。” 接着玛丽阿姨跟圣诞老人为一块肥皂争了半天。 “为什么不买救生圈牌呢?”圣诞老人想给她帮点忙,着急地看着玛丽阿姨,因为她相当急。 “我要维诺利亚牌。”她高傲地说了一声,就买了一块。 “天哪,”她摸着右手手套上的毛说,“我半点也不想喝茶!” “那你可以有四分之一点想吧?”迈克尔问。 “我可没叫你开玩笑。”玛丽阿姨说,迈克尔一听她的口气,觉得她说的话不是开玩笑。 “可是该回家了。” 哎呀!她终于说出了他们希望她不要说的这句话。玛丽阿姨老这样。 “再过五分钟吧。”简求她。 “就过五分钟吧,玛丽阿姨!你戴上新手套多好看哪。”迈克尔狡猾地说。玛丽阿姨虽然喜欢这句话,可不上当。 “不行。”她说完立刻把嘴闭上,大踏步向门口走。 “噢,天哪!”迈克尔自言自语地说,提着他几包沉沉的东西,一摇一晃地跟着她。“她哪怕说一回‘好’也好!” 可是玛丽阿姨只管急急忙忙向前走,他们只好跟着。圣诞老人在他们后面挥手,圣诞树上的仙后和所有玩偶都很难过却又在微笑着说:“哪位把我们带去吧!”飞机也一个劲晃动它们的翅膀,用小鸟般的声音说:“让我飞吧!啊,一定请让我飞吧!” 简和迈克尔不去听这些热闹的声音,只觉得在玩具部里时间不知怎么过得特别快。 他们刚到门口,怪事情发生了。 他们正要转那扇旋转玻璃门出去时,看见门外一个女孩的身影闪烁着跑过来。 “瞧!”简和迈克尔异口同声说。 “我的天,多奇怪呀!”玛丽阿姨叫着停下来。 实在奇怪,因为那女孩简直不穿衣服,身上只轻飘飘地围着一缕蓝纱,好象是从天上扯下来围在她的光身子上。 她显然不大懂旋转门,在门里转了又转,门推得越转越快,她也就团团转个不休,哈哈大笑。接着她一下子溜了出来,跳到了店里。 她用脚尖站着,把头转来转去像找什么人,她猛看到半隐在大圣诞树后面的简、迈克尔和玛丽阿姨,顿时十分高兴,欢天喜地地跑过来。 “啊,你们在这儿!谢谢你们等我。我怕我来晚了一点。”那孩子向简和迈克尔张开她发亮的胳膊说。 “恩,”她歪着头,“看见我高兴吧?说高兴啊,说高兴啊!” “高兴。”简微笑着说,因为见到这样爽朗快活的人,她觉得没有人能不高兴的。“可你是谁?”她好奇地问。 “我是谁?我叫什么?你们不认识我?噢,当然当然……”那女孩看去非常惊讶,还有点失望。她忽然向玛丽阿姨转过脸去,指着她。 “她认识我。你不认识我吗?我断定你认识我!” 玛丽阿姨露出一脸古怪的神色。简和迈克尔看到她的眼睛闪着蓝色的火焰,好象女孩的蓝色披纱和她的光辉映在上面。 “你的名字……你的名字……”玛丽阿姨很轻地说,“第一个字是玛吗?”那孩子高兴得用一只脚跳了起来。 “当然是的,你都知道。玛——雅。我叫玛雅。”她向简和迈克尔转过身来。 “现在你们认识我了,对吗?我是七姊妹星团里的老二。老大是埃莱克特罗,她不能来,因为她要照顾梅罗佩。梅罗佩是个吃奶娃娃,她最小。中间五个也都是小姑娘。因为没男孩子,我们的妈妈起先很失望,可现在她不在乎了。” 那女孩跳了几步,又用她兴奋的小嗓子说起来:“噢,简!噢,迈克尔!我常常从天上看着你们,现在我真的跟你们说话了。你们的事我没有不知道的。迈克尔怕梳头,简有一只¥—# —¥鸟蛋放在壁炉上的果酱瓶里。你们的爸爸头顶开始秃了。我喜欢他。是他第一个介绍我们的,记得吗?去年夏天有一个傍晚他说:”瞧,那是七姊妹星团。七颗星星在一起,是天上最小的星星。有一颗你们看不见。“ “这颗星星他当然是指梅罗佩。她太小了,不能通宵在那里。她是个吃奶娃娃,很早就得上床睡觉。我们在天上,有人叫我们七姐妹,有时又叫我们七鸽子,猎户座却叫我们‘你们这些小姑娘’,还带我们去打猎。” “可你上这儿来干什么?”迈克尔还是觉得奇怪,问她。 玛雅哈哈笑。“问玛丽阿姨吧。我断定她知道。” “告诉我们吧,玛丽阿姨。”简说。 “好,”玛丽阿姨很快地说,“依我想,这世界上不光是你们两个要买东西过圣诞节… …“ “一点不错,”玛雅高兴地尖声说,“她说得对。我下来给大伙买玩具。你知道,我们不能常下来,因为我们忙着在那里制造和贮存春雨。这是七姊妹星团的特别任务。我们总算贮存了不少,因此我能下来了。运气不错,对吗?” 她兴高采烈地抱着自己的肩头。 “好了,来吧。我不能多耽搁。你们得回去帮我挑。” 她在他们周围跳着,一会儿跳到这个身边,一会儿跳到那个身边,把他们带回玩具部。 他们一路走,一大群顾客站在那里看着,惊讶得连包包都掉了。 “她太冷了。她爹妈怎么搞的!”妈妈们说,他们的声音一下子变的很温柔。 “我说,”这回说话的是爸爸们,“这是不允许的。得给《泰晤士报》写封信。” 他们的声音特别气愤。 公司里的纠察们也很古怪,他们走过,这些纠察就像就到王后似的向玛雅鞠躬。可是简、迈克尔、玛丽阿姨和玛雅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忙着在想他们这个奇遇。 “到了!”玛雅跳进玩具部说,“我们挑些什么呢?” 售货员看见他们吃了一惊,马上很有礼貌地鞠躬。 “我要给每一个姊妹一样东西,一共六个。请你帮我挑选吧。”玛雅对他微笑着说。 “当然,小姐。”售货员马上答应。 “第一是我的大姐,”玛雅说,“她爱做家务。那个小炉子,还有那些银煎锅怎么样? 对了。还有那把条纹扫帚。宇宙尘讨厌极了。有这把扫帚扫掉它们,她会高兴的。“售货员用花纸把这些东西包起来。 “现在给苔盖特挑。她爱跳。简,你看给她一副跳绳用的绳子是不是正合适?请你小心捆牢好吗?”她对售货员说,“我得走远路。” 她片刻不停,像水银似的在玩具之间飘来飘去,好象依然是在天空中闪动。她不断到玛丽阿姨、简和迈克尔身边来征求意见,他们眼睛离不开她。 “轮到阿尔基奥妮了。她很难办。她老安安静静地想心事,从来不像要什么东西。玛丽阿姨,给她挑本书怎么样?这是什么家庭?《瑞士家庭鲁滨逊》?我想她会喜欢读的。她不读可以看插图。请包起来!” 她把书交给售货员。 “我知道凯莱诺要什么,”她说下去,“一个铁环。她白天可以在天上滚铁环,夜里可以让它环着她转。她会爱那有红有蓝的一个。”售货员又鞠了个躬,把铁环包起来。“现在只剩下两个小的了。迈克尔,你说给斯苔罗佩什么?” “一个陀螺怎么样?”迈克尔经过认真考虑,回答说。 “一个嗡嗡响的陀螺?这主意多好啊!她会爱看它在天空下面团团转嗡嗡唱的。那么婴儿梅罗佩,你说给她什么呢,简?” “给约翰和巴巴拉的是橡皮鸭子!”简害羞地说。 玛雅一声欢呼,抱住自己的肩头。 “噢,简,你多聪明啊!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请给梅罗佩一只橡皮鸭子,那只蓝色的,有一双黄眼睛的。” 售货员把一包包东西捆好,玛雅在他身边转,把包皮纸摸摸,把绳子拉拉,看是不是捆牢了。 “很好,”她说,“我可一样也不能丢掉。” 迈克尔从第一眼见到她起就卫味住她,转身跟玛丽阿姨大声咬耳朵:“可她没带钱包。这些玩具是谁给她付钱呢?” “不关你的事,”玛丽阿姨厉声地说,“再说咬耳朵也没礼貌。”她说着急忙摸自己的口袋。 “你说什么?”玛雅惊奇地瞪圆眼睛问,“付钱?不要付钱的。不要付钱吧,对吗?” 她转脸用闪亮的眼睛看着售货员。 “根本不用付,小姐。”他说着把那一大包东西放到她怀里,又鞠了个躬。 “我也这么想。瞧,”她转脸对迈克尔说,“圣诞节礼物就得送,对吗?再说我能付什么呢?天上不用钱。”她笑着说。 “现在咱们得走了,”她挽住迈克尔的胳膊往下说,“咱们全得回家。已经很晚了,我听见你妈妈告诉你们吃茶点时间得回家。再说我也得回去了。来吧。”她把迈克尔、简、玛丽阿姨带过铺子,到了旋转门那儿。 出了门,简忽然说:“可她自己没礼物呀。她给她姊妹都挑了东西,可没给自己挑。玛雅没圣诞礼物呀。” 她赶紧在自己带的那些包包里找,看哪一包可以给玛雅。 玛丽阿姨很快地向她身边的橱窗看了一眼。她看见了自己闪耀的影子,非常漂亮,非常有趣,她的帽子笔挺,大衣贴身,新手套使她美上加美。 “你别忙。”她用她最干脆的声音对简说。说时迟那时快,她脱下新手套,在玛雅一只手上塞进一只。 “给你!”她声音粗哑地说,“今天很冷。戴上它你会高兴的!” 玛雅看着手套,太大了,戴在手上几乎空荡荡的。她不说话,靠近玛丽阿姨,把空着的一条胳膊抱住玛丽阿姨的脖子,亲亲她。她们对看了好一阵,像心领神会地微笑。接着玛丽转身轻轻摸摸简和迈克尔的脸颊。他们在拐弯地方的风口里围成一圈,互相看了好大一会儿,兴高采烈的。 “我太高兴了,”玛丽打破寂静,轻轻地说,“别忘了我,不会忘记吧?”他们摇摇头。 “再见。”玛雅说。 “再见。”其他几个人说,虽然他们最不想说这话。 接着玛雅踮起脚尖,举起双手,向上一跳。她在空气中往上一步一步走去,越走越高,好象有看不见的楼梯通上灰色的天空。她一路走一路回头向他们招手,他们三个也向她招手。 “出什么事啦?”附近有人说。 “这是不可能的。”另一个声音说。 “荒唐!”第三个人说道。可似乎一大群人已经围起来,他们可以为玛雅上天回家这件奇怪事情作证。 一位警察推开人群,用警棍叫大家让开。 “喂喂,什么事?出事了怎么的?” 他抬起头,跟着大家往天上看。 “喂!”他向玛雅挥着拳头生气地叫,“下来!你在上面干什么?妨碍交通。下来!公共场所不许这样。这不合规矩!” 人们听见远远传来玛雅的笑声,看见一样发亮的东西在她的胳膊下面一晃一晃。那是跳绳的绳子。那个包到底散开了。 再过一会儿,他们看见她跳着上空中阶梯,接着一团云彩遮住了她。不过他们知道她在云彩后面,因为浓黑的云边闪着光。 “哎呀,我真受不了!”警察抬头看着说,拼命抓住帽子底下的头。 “活该!”玛丽阿姨说,她的声音是那么凶,谁都会以为她真的在声警察的气。可简和迈克尔听了并不这么想。因为他们看见玛丽阿姨眼睛里有一样东西,如果这不是玛丽阿姨而是别人,就可以把它叫做眼泪…… “这件事会是我们想象出来的吗?”他们回家把这件事告诉妈妈以后,迈克尔说。 “也许会,”妈妈说,“什么离奇而可爱的事情我们都可以想出来,我的宝贝。” “可玛丽阿姨的手套呢?”简说,“我们看见她把手套给玛雅了。她现在没有了手套。 因此这件事一定是真的!“ “什么,玛丽波平斯!”妈妈叫起来。“你最好的毛皮口手套!你把它送人了!” 玛丽阿姨吸吸鼻子。 “手套是我的,我爱把它怎样就怎样!”她高傲地说。 她理好她的帽子,上厨房准备她的茶去了…… 第十二章 西风 这是春季里的第一天。 简和迈克尔马上就知道这件事,因为他们听见爸爸一面洗澡一面唱歌,一年里只有这一天他是这样做的。他们一直记得这一天早晨。第一,这是第一次让他们下楼吃早饭;第二,爸爸丢了他的黑皮包。因此,这天一开头就有两件少有的事。 “我的皮包哪儿去了?”爸爸大叫着,在门厅里团团转。 其他人也都跟着团团转——埃伦、布里尔太太和孩子们。连罗伯逊. 艾也特别卖力,转了两圈。最后爸爸在自己的书房里找到了皮包,举着它跑进门厅。“我说,” 他像牧师布道似的说话,“我的皮包一直是放在一个地方的。放在这儿雨伞架上。是谁把它放到书房里去了?”他咆哮如雷。“是你自己,亲爱的,你昨天晚上从皮包里拿出所得税单子。”妈妈说。爸爸难过地看了她一眼,使她恨不得圆滑点,说是她自己放在书房里的。“哦哦!”他用力擤着鼻子说,从衣钩上拿下大衣,到前门去了。 “哈哈,”他比较高兴地说,“郁金香含苞待放了!”他走进花园,闻闻空气。 “恩,我想是刮西风。”他朝那边布姆海军上将的房子看,那儿的望远镜风标在旋转。“我想得不错,”他说,“刮西风了。风和日丽。我不用带大衣了。”他说着拿起他的皮包和铜盆帽,赶紧上班去了。 “你听见爸爸的话吗?”迈克尔抓住简的胳膊。 简点点头。“刮西风了。”她慢慢地说。 他们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可都有一份不得没有才好的心事。 不过他们很快就把心事忘掉,因为样样都是老样子,春天的阳光把房子照得那么漂亮,没人再想到它需要油漆和糊上新壁纸。相反,他们全认为这是樱桃胡同里最好得一座房子。可是一吃过中饭就开始来麻烦了。 简下楼到花园去跟罗伯逊. 艾一起掘地。她刚撒下一行红萝卜种,就听见楼上儿童室一阵混乱,接下来是急急忙忙下楼得脚步声。迈克尔转眼出现了,满脸通红,大声喘气。“瞧,姐姐,瞧!”他伸出他得手叫道。手上室玛丽阿姨那个指南针,针盘上得指针随着他得手发抖在乱转。“指南针?”简说了一声,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 迈克尔忽然大哭。 “她给了我这个,”他哭着说,“她说它现在归我了。噢噢,一定要出事了!要出什么事呢?她过去从来没给过我东西。”“也许只是好心。”简安慰他,可她的内心跟迈克尔一样乱。她很清楚,玛丽阿姨从不浪费时间发善心。再说也针奇怪,那天下午玛丽阿姨没说过一句生气的话。说实在的,她很难得说一句话。她好象再埋头想心事,问她什么,她都用离得老远似得声音回答。最后迈克尔再也忍不住了。 “噢,发脾气吧,玛丽阿姨!重新发脾气吧!这样不像你。噢,我急死了。”的确,一像道樱桃树胡同17号要发生事情——他说不准事什么事情——他的心就沉了。 “烦恼,烦恼,自找烦恼!”玛丽阿姨生气地反驳他,用的是她一向的声音。迈克尔马上觉得舒服一点。 “说不定只是一种感觉,”他对简说,“说不定一切正常,我不过是想象…… 你不这样想吗,简?”“也许是吧。”简慢腾腾地说。可她正拼命地想,她的心都收紧了。 靠近傍晚,风大起来了,一阵一阵地吹着房子。它呼呼地往烟囱里吹,吹进窗子下面的缝缝,把儿童室角落的地毯边也掀了起来。玛丽阿姨让他们吃了晚饭,把东西收拾干净,整整齐齐地叠好。接着她打扫儿童室,把茶壶放在炉子铁架上。 “好了!”她说着把房间看了一转,看是不是样样都安排好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她把一只手轻轻放在迈克尔头上,另一只手放在简的肩膀上。“现在,”她说, “我把鞋子拿下去请罗伯逊. 艾擦擦。请你们乖乖地等我回来。”她出去了,轻轻关上房门。她一走,他们两个忽然觉得必须跑出去跟着她,可是好象有样东西阻止他们。他们安静地留下,胳膊肘撑着桌子等她回来,都不说什么,想让对方放心。 “我们多傻呀,”简终于说,“样样好好的。”可是她知道,她说这话与其说相信它是真的,不如说是安慰迈克尔。壁炉上的钟很响地滴答滴答响。炉火闪来闪去,噼噼啪啪,慢慢地要灭了。他们仍旧坐在桌子旁边等待。最后迈克尔不放心地说: “她去很久了,不是吗?” 风在房子周围呼啸,像是回答他的话。钟继续单调地滴答滴答响。 前门忽然砰的一声关上,打破了静寂。 “迈克尔!”简心一惊,说道。 “姐姐!”迈克尔回答一声,脸急得发青。 他们倾听着。接着他们赶快跑到窗口往外看。 下面,就在门口,站着玛丽阿姨,穿着她的外衣,戴着她的帽子,一只手拿着她哪个毯子制的手提袋,一只手拿着伞。风在她身边猛吹,吹动她的裙子,把她的帽子狠狠地吹到一边。可简和迈可尔觉得她一点不放在心上,因为她微笑着,好象跟风有默契。她在台阶上停了一会儿,回头看看前门。接着她一下子打开伞(虽然没下雨),撑在头顶上。风狂啸着把伞从下面托起向上推,像是要从玛丽阿姨的手里把它吹走。可她紧握住伞不放,风显然正是要她这样坐每把伞吹起来一点每让玛丽阿姨的脚离开地面。它轻轻地带着她走,她的脚尖仅仅擦着花园的小道。接着风把她吹出院子门,把她吹起来,向胡同丽的樱桃树梢吹去。“她走了,简,她走了!” 迈克尔哭着叫。 “快!”简叫道,“咱们快把双胞胎抱来。他们必须最后看她一眼。”她这时一点不怀疑,迈克尔也一点不怀疑,玛丽阿姨走了,因为风向变了。他们一人抱起双胞胎的一个,冲道窗前。 玛丽阿姨这时候到了半空了,飞过樱桃树,飞过屋顶,一只手握紧伞,一只手提着她那个毯子制的手提袋。双胞胎开始轻轻地哭。 简和迈克尔用闲着的一只手打开窗子,最后一次尝试要留住玛丽阿姨。 “玛丽阿姨!”他们叫道,“玛丽阿姨,回来吧!” 可她不是没听见就是存心不理睬。她一个劲地飞呀,飞道云间,最后飘过山头,孩子们除了看见树木在猛烈的西风中弯曲哀鸣以外,什么也看不见了……“她说到做到。她呆到了风向改变。”简说着叹了口气,难过地从窗口回转身来。她把约翰放回那张小床。迈克尔一言不发,可是他把巴巴拉放回小床时,难受地吸着鼻子。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看见她。”简说。 忽然他们听见楼梯上的叫声。 “孩子们,孩子们!”妈妈一面开门一面叫,“孩子们……我真气坏了。玛丽阿姨走了……”他们摇摇头,于是妈妈又说:“真叫人受不了。这分钟还再,下一分钟就走了。也不打个招呼。光说一声‘我走了’,她就走了。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荒唐,更随便,更不客气……到底什么事,迈克尔?”她不高兴地住了口,因为迈克尔抓住她的裙子摇她。“什么事啊,孩子?”“她说过她会回来玛?”他大叫着说,几乎把他妈妈推倒了,“告诉我……她说过吗?”“你可别像个小印第安人似的,迈克尔。”她松开他的手说。 “我记不得她说什么了,只记得她说要走。她就是要回来我也肯定不要她回来了。让我束手无策,没个人帮忙,也不先打个招呼。”“噢,妈妈!”简责怪地说。 “你真残酷。”迈克尔捏紧拳头说,好象随时准备打架。 “孩子们!我真为你们害臊!真的!人家对你们妈妈那么坏,你们还要她回来。我真吃惊。”简嚎啕大哭。 “天底下我就要玛丽阿姨!”迈克尔哇哇大哭,扑倒在地。 “说真的,孩子们,说真的!我不理解你们。我求求你们乖乖的。今儿晚上没人照料你们了。我得出去吃饭,埃伦又放了假。我请布里尔太太上来吧。”她说着心神不定地亲亲他们,出去时除脑门上有急出来得细细一道皱纹……“唉,我真做不出这种事!她就这么走了,丢下你们这些可怜小宝贝不管。”过了一会儿布里尔太太赶来照料他们时说。“那姑娘准有铁石心肠,错不了,要不我就不叫克拉拉. 布里尔。而且她得东西一向不给人,哪怕一块花边手帕或者一个扣帽子得别针也好,让人挂念挂念她嘛。请你们起来,迈克尔!”布里尔太太喘着大气说下去。“她那副神气,她那种态度,我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忍受过来得。你衣服上的扣子怎么这样多啊,简!站好,让我给你脱衣服,她走了说不定更好。简,你的睡衣呢……咦,你的枕头下面是什么?……”布里尔太太拿出一个考究的小包。 “那是什么?给我……把它给我。”简说着兴奋得发抖,很快地从布里尔太太手里接过小包。迈克尔过来站在她身边,看着她解开绳子,打开棕色纸。布里尔太太不等看包里有什么,就到双胞胎那儿去了。等到最后一张包皮纸落到地上,包里得东西就在简得手上了。 “是她的画像。”她轻轻地说着,把画挪到眼前看。 是她的画像! 在一个波浪形的小画框里嵌着玛丽阿姨的画像,下面一行字写着:“玛丽. 波平斯像。伯特绘。”“就是那个卖火柴的人……画的。”迈克尔说着,把它拿过去仔细看。 简忽然发现画底下有封信。她仔细把信打开。信上写着:“亲爱的简:迈克尔有了指南针,这幅画就送给你。Aurevoir 玛丽. 波平斯” 她把信大声念出来,念到最后一个字不懂。 “布里尔太太!”她叫道。“‘Aurevoir’是什么意思?” “Aurevoir吗,亲爱的?”布里尔太太在隔壁房间叫过来。“它是不是……让我想想看,我对这种外国话不大内行……它是不是‘上帝保佑’啊?不对不对,我弄错了。亲爱的简,我想这是‘再见’。”简和迈克尔对看一下。他们的眼睛闪着快乐和理解的光芒。他们知道玛丽小姐的意思。迈克尔长长松了一口气。“很好,” 他没把握地说,“她一向说到做到。”他转过身去。“迈克尔,你哭了?”简问他。 他摇摇头,想向她装出笑容。 “不,我没哭,”他说,“不过是我的眼睛……” 她轻轻地把他推到他的床那儿,等他上了床,她把玛丽小姐的画像放到他手里 ——赶紧放,免得自己后悔。“今天晚上你拿着,好弟弟。”简悄悄说着,像玛丽阿姨一向那样给他塞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