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嫡女》 第1章 凤星临世 readx;大顺朝,天武,二十一年。[ads: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 月朗星晴的夜晚,突然一声惊雷当空炸响,震得皇宫大内的屋脊都跟着颤了几颤,却不见雨。 钦天监监正匆匆赶往乾坤殿,扑通一声跪在天武帝面前:“皇上,天相异动,西北方向……凤星临世!” 天武帝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西北……”目光顺着半开的窗子就送了出去,“说起来,冥儿也该回来了。” …… 晴天惊雷在大顺西北边境的一个山坳子里也炸了一下,直接将乱葬坑里的一具女尸给炸了起来。 凤羽珩在一堆尸体中间挣扎坐起,脑袋嗡嗡一阵乱响之后,总算是清醒过来。可一睁眼,满目的死尸又把她吓了一跳。 “我靠。”她眨眨眼,把腿上搁着的一个人头移开,再瞅瞅四周环境,“我到底死了没?” 她明明记得自己坐着的那架直升飞机爆了炸,绝对的高度下不可能有生还机会,她身为一名陆战部队高级医官,在死亡的那一刻依然保持着足够清醒的头脑,所以凤羽珩十分确定自己已经死过了。 没错,是死过了,死过又活了。 她在死人堆里站起来,动动胳膊腿,下一瞬间,一段陌生的记忆突然涌进脑中——凤羽珩,12岁,大顺朝左相大人凤瑾元嫡女。三年前外祖一家获罪被贬荒州,父亲怕受牵连,联合祖母将母亲姚氏贬下堂,再把府中姨娘沈氏扶正。 就这还不算完,紧接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算命的王八蛋,指着凤羽珩说:“这丫头命里带煞,若继续留在府中,早晚有一天会克得凤府家破人亡啊。” 于是,祖母老手一挥,将凤羽珩、姚氏,还有刚满三岁的弟弟凤子睿送往偏远的西北山村,自生自灭。 “我累个去。”一如看电影回放一样回顾完原主的一生,凤羽珩这才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穿越了!” 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年纪、不同的身世、不同的样貌,唯一相同的,只有一个名字。 “放心!”她用左手拍拍右手,安慰地说:“你的委屈我都明白,既然我来了,必不会让那些欺负过你的人好过了去。凤府对吧,这笔帐我会替你好好清算!” 忽然脑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一个女孩的声音飘起,只一句:“谢谢。”她的神经轻颤了一下,好像有东西渐渐远去。 凤羽珩挑唇轻笑,看来这身体的原主死得很不甘心呢,听到她的承诺才肯离去。不过……有那样一个爹,有那样一家子所谓的亲人,是该恨的吧! 她向来都是一个很重承诺的人,既然占了人家的身体,那这个仇,自然要报。 凤羽珩拍拍脏巴拉几的粗布衣,拿几个死人当掂脚利落地爬出乱葬坑,还没等观察地形,就听到有一阵人声传过来—— “那丫头卖到府城的醉花楼至少能得五十两银子,咱只要干成这一笔买卖,别说给狗娃子娶媳妇,就是我再讨两个小的都够了。” “你想的美!敢讨小的,我拼了跟你一起下大牢也要把这事儿告到衙门去!” “行了行了,我就随口一说,你这婆娘哪这么多废话!” 凤羽珩眉心打了个结,原主的记忆再度翻滚起来——娘亲重病,她到附近山上采草药,突然被人打晕。晕倒之前往后看了一眼,那举着棒子还没来得及放下的男人,是村东头王家的男人王树根。 身后八点钟方向,凤羽珩辨位能力精准,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她猫起腰,迅速环顾四周,瞅准一处枝叶茂密的山缝就钻了进去。 现在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凤羽珩做事从不托大,如今刚来这个地方,除了原主断断续续冒出来的记忆之外,别的一概不知。再加上这一副12岁的小身材,瘦胳膊细腿,她可没傻到去跟两个有备而来的成年人拼命。 刚刚躲好,就见那对夫妻举着火把摸进了葬坑。凤羽珩盯着细看了一会儿,确定了对方身份,正是王树根和他的婆婚徐氏。 那二人四下翻找一通没有收获之后,徐氏先急了:“不对呀!明明就是扔在这个地方,人呢?” 王树根一跺脚:“该不是跑了吧?” “不可能!那药的份量足够她睡两天两夜,怎么可能当晚就醒!” 王树根气急败坏:“那你说人哪去了?” 徐氏也急了眼:“你跟我吼有什么用!人打晕了之后咱俩一起给她灌的迷药,你自己眼瞅着的,怎么光懒我一个人!” 王树根没了话说,闷闷地低头不死心地搭拉尸体,徐氏也跟着继续找了起来。 凤羽珩联系着原主的记忆,总算是弄明白了这档子事。 敢情这两口子是把原主打晕再灌了迷药,然后寄存在这乱葬坑里,待夜深人静时再翻出来拉到州府去卖掉换钱? 凤羽珩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颊,如此说来,原主长得还不错? 伸手在地上划拉了一把碎石子,凤羽珩挑挑唇角挂起邪笑,突然手指一弹,一颗石子照着徐氏的手脑勺就飞了过去。 就听那女人“啊”地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是一句:“谁?谁打我?” 王树根停下动作回头看她:“哪有人?” “有!刚才有人打我脑袋。” 正说着,又是一枚石子飞来,这一次的目标是王树根的眉心。 “啊!”男人也是一声叫,可还没等他叫完,接二连三的痛感又从身体各处传了过来。 两人吓疯了,手中的火把早就掉到地上,燃了尸体,很快便焚烧起来。 “快走!”总算王树根还有些理智,一把拽起瘫坐在地上的徐氏就往坑外爬。 可惜,好不容易爬上去,腿上突然一痛,又滚落下来。徐氏肥胖的身体像个球一样在坑里翻滚,沾了火苗,很快就烧着了她的衣服。 王树根也没好到哪去,衣服被烧得七七八八,腿上见了血,左脸还被烧掉一大块肉。 凤羽珩扔出最后一颗石子,拍拍手上的灰,不再去理那已经挣扎着爬出坑的两人。 刚来第一天,还是不要惹出人命的好,不吉利。 眼见那二人跑远,乱葬坑里的火还在烧着。凤羽珩双手合十冲着那处拜了拜,“尘归尘,土归土,烧了总比抛尸荒野好。” “哼。”突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下轻哼,凤羽珩惊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到不是害怕,只是意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她竟然没有发现。 想她21世纪中西医双料圣手,12岁起就跟着祖父混在军营,跟着部队一起特训,风里雨里从来就没退缩过,早就练出比普通人敏锐数倍的觉察力,还有一身硬功夫。18岁上手术台,25岁已经是陆战部队高级医官,如果28岁这年她不死……成就会更大吧。 不愿多想从前的事,凤羽珩转过身,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就瞅了去。 一个男人,或者只能说是青年人,20岁左右,暗紫锦袍,长发束起,面如刀削,一双眼光射寒星,锐利得一如捕食的猎鹰。眉心处一个小指甲大小的紫色莲花图案,更是给这张原本就俊美异常的脸凭添了几许妖异。 只是…… 凤羽珩皱皱眉,用力吸了两下鼻子,一股子血腥的味道充斥而来。她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只见那男人坐在草席子上,一双腿平伸着,膝盖自处开始染满了血。 “你是谁?”她警惕地开口询问。依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男人对她还构不成威胁。她是医生,这双腿的情况不用细看也知伤得厉害,至少眼下根本不可能站得起来。 听她发问,那男子又是一声冷哼,却没回答。只是冷哼时,轻轻勾起的唇角又让这脸魅惑了几分。 凤羽珩凭空打了个冷颤,这男人贵气和妖冶同样与生俱来,哪怕面色泛白,额上湛着汗,两条腿狼狈至此,也丝毫不影响气场,简直祸国殃民哪! “看够了就出去。”男子靠在山石壁上,冷冷的开口。他可没忽略刚才这山野丫头一脸花痴吞口水的样子。 凤羽珩顶烦这样说话的人,凭什么他让出去就出去? 干脆又往里走了两步,也寻了处草垛子坐下来,“山是你家开的?缝是你家挖的?我偏不走,你能把我怎么地?” 说完,似乎想到什么,偏头往外看了一眼,顿时大乐:“嘿!现在要走的不只是我了,你也得走!”她指指乱葬坑里烧起来的大火,“照这个烧法,这地方很快就要被燎原了。” 那人也扭过头去,一看之下,面色又白了白,眉心也拧成结,那朵紫莲被攒得紧促起来,让人看着心慌。 “算了。”凤羽珩觉得自己对长成这样的男人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她起身上前,走到男子身边,“我扶你一把,你能勉强走动么?” 那人上下打量她,这姑娘最多十岁出头,身体瘦弱得几乎一掰就折,虽然刚才那一手石子打得漂亮,但那也是取巧的手法,要真让她撑得起他的重量,还是有难度啊。 “你到是说话啊!”凤羽珩用手在鼻子边扇了扇,“火到是烧不大,可你不觉得味道越来越重吗?这山缝子正好迎着风,我们是在闻烤尸体的味儿啊!烤人肉啊!烤……” 第2章 妖异男人 现在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凤羽珩做事从不托大,如今刚来这个地方,除了原主断断续续冒出来的记忆之外,别的一概不知。再加上这一副12岁的小身材,瘦胳膊细腿,她可没傻到去跟两个有备而来的成年人拼命。 刚刚躲好,就见那对夫妻举着火把摸进了葬坑。凤羽珩盯着细看了一会儿,确定了对方身份,正是王树根和他的婆婚徐氏。 那二人四下翻找一通没有收获之后,徐氏先急了:“不对呀!明明就是扔在这个地方,人呢?” 王树根一跺脚:“该不是跑了吧?” “不可能!那药的份量足够她睡两天两夜,怎么可能当晚就醒!” 王树根气急败坏:“那你说人哪去了?” 徐氏也急了眼:“你跟我吼有什么用!人打晕了之后咱俩一起给她灌的迷药,你自己眼瞅着的,怎么光懒我一个人!” 王树根没了话说,闷闷地低头不死心地搭拉尸体,徐氏也跟着继续找了起来。 凤羽珩联系着原主的记忆,总算是弄明白了这档子事。 敢情这两口子是把原主打晕再灌了迷药,然后寄存在这乱葬坑里,待夜深人静时再翻出来拉到州府去卖掉换钱? 凤羽珩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颊,如此说来,原主长得还不错? 伸手在地上划拉了一把碎石子,凤羽珩挑挑唇角挂起邪笑,突然手指一弹,一颗石子照着徐氏的手脑勺就飞了过去。 就听那女人“啊”地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是一句:“谁?谁打我?” 王树根停下动作回头看她:“哪有人?” “有!刚才有人打我脑袋。” 正说着,又是一枚石子飞来,这一次的目标是王树根的眉心。 “啊!”男人也是一声叫,可还没等他叫完,接二连三的痛感又从身体各处传了过来。 两人吓疯了,手中的火把早就掉到地上,燃了尸体,很快便焚烧起来。 “快走!”总算王树根还有些理智,一把拽起瘫坐在地上的徐氏就往坑外爬。 可惜,好不容易爬上去,腿上突然一痛,又滚落下来。徐氏肥胖的身体像个球一样在坑里翻滚,沾了火苗,很快就烧着了她的衣服。 王树根也没好到哪去,衣服被烧得七七八八,腿上见了血,左脸还被烧掉一大块肉。 凤羽珩扔出最后一颗石子,拍拍手上的灰,不再去理那已经挣扎着爬出坑的两人。 刚来第一天,还是不要惹出人命的好,不吉利。 眼见那二人跑远,乱葬坑里的火还在烧着。凤羽珩双手合十冲着那处拜了拜,“尘归尘,土归土,烧了总比抛尸荒野好。” “哼。”突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下轻哼,凤羽珩惊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到不是害怕,只是意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她竟然没有发现。 想她21世纪中西医双料圣手,12岁起就跟着祖父混在军营,跟着部队一起特训,风里雨里从来就没退缩过,早就练出比普通人敏锐数倍的觉察力,还有一身硬功夫。18岁上手术台,25岁已经是陆战部队高级医官,如果28岁这年她不死……成就会更大吧。 不愿多想从前的事,凤羽珩转过身,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就瞅了去。 一个男人,或者只能说是青年人,20岁左右,暗紫锦袍,长发束起,面如刀削,一双眼光射寒星,锐利得一如捕食的猎鹰。眉心处一个小指甲大小的紫色莲花图案,更是给这张原本就俊美异常的脸凭添了几许妖异。 只是…… 第3章 一起烧死 凤羽珩皱皱眉,用力吸了两下鼻子,一股子血腥的味道充斥而来。她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只见那男人坐在草席子上,一双腿平伸着,膝盖自处开始染满了血。 “你是谁?”她警惕地开口询问。依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男人对她还构不成威胁。她是医生,这双腿的情况不用细看也知伤得厉害,至少眼下根本不可能站得起来。 听她发问,那男子又是一声冷哼,却没回答。只是冷哼时,轻轻勾起的唇角又让这脸魅惑了几分。 凤羽珩凭空打了个冷颤,这男人贵气和妖冶同样与生俱来,哪怕面色泛白,额上湛着汗,两条腿狼狈至此,也丝毫不影响气场,简直祸国殃民哪! “看够了就出去。”男子靠在山石壁上,冷冷的开口。他可没忽略刚才这山野丫头一脸花痴吞口水的样子。 凤羽珩顶烦这样说话的人,凭什么他让出去就出去? 干脆又往里走了两步,也寻了处草垛子坐下来,“山是你家开的?缝是你家挖的?我偏不走,你能把我怎么地?” 说完,似乎想到什么,偏头往外看了一眼,顿时大乐:“嘿!现在要走的不只是我了,你也得走!”她指指乱葬坑里烧起来的大火,“照这个烧法,这地方很快就要被燎原了。” 那人也扭过头去,一看之下,面色又白了白,眉心也拧成结,那朵紫莲被攒得紧促起来,让人看着心慌。 “算了。”凤羽珩觉得自己对长成这样的男人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她起身上前,走到男子身边,“我扶你一把,你能勉强走动么?” 那人上下打量她,这姑娘最多十岁出头,身体瘦弱得几乎一掰就折,虽然刚才那一手石子打得漂亮,但那也是取巧的手法,要真让她撑得起他的重量,还是有难度啊。 “你到是说话啊!”凤羽珩用手在鼻子边扇了扇,“火到是烧不大,可你不觉得味道越来越重吗?这山缝子正好迎着风,我们是在闻烤尸体的味儿啊!烤人肉啊!烤……” “别说了。”他实在听不下去,越说越恶心,“你试试拉动草席子,看能不能把我拽出去。” “这么严重?”凤羽珩愣了下,让她这小身板拽草席子,上头还坐着一个大男人,这不开玩笑么。“我看看。”她伸手就去碰他的腿。 “别动。”男子突然怒喝,同时猛一挥手,一下就把她的小身子推倒在地上。 凤羽珩摔得生疼,怒目圆瞪,“你有病啊!” “没病会在这坐着?”男子到是答得理所当然,“我不是有意推你,力气使得大了些。” “好心当成驴肝肺。”凤羽珩决定不管他了,“不愿走就继续在这里闻烤肉味儿,本姑娘不奉陪了。” 她转身要走,身后人挫败地低吼了一声,然后叫住她:“你等等。” 终于连拖带拽地把人从山缝里弄出来,凤羽珩都快累死了。她没想到这男人的腿伤得如此重,竟然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她半拖半抱,有时候不小心磕到石头上,那人也只是一声闷哼,并不叫疼。 渐渐地,她心里升起佩服,就想到前世部队里的兄弟,一样的铁血硬汉,哪怕在任务里炸没了半条腿,也没喊过一声疼。 “往这边走。”男子指了一个方向,“不远就有条小溪,风向也相背,吹不过来。” “好。”凤羽珩咬咬牙,又加了一把力,“草席子都磨破了,你再忍忍。” “没事。”他答得冷静,就像伤不在他身上一样。 凤羽珩有些气闷,赌气地说:“我要把你摔狠点儿,你就不说没事了。” “小小年纪如此狠辣。”他回头看看那火坑,“适才你手里的石头子再多些,只怕那二人也得被烧死吧?” “砰!”她松手,直接把人给扔地上了。 第4章 私人药房 “你……” “你什么你!”她不乐意了,指着那两条伤腿,“如果你没打算放过伤你这两条腿的人,那就没资格指责我。向来恶人有恶报,他们若不害我,哪来今日恶果?” 从未有人这样与他说过话,没有卑躬屈膝,没有趋炎附势,也没有礼待尊重,她有自己的想法,会对他的话大胆质疑,几乎是他说一句她就反呛一句。 看着她嘟着嘴气鼓鼓的样子,男人不怒反笑的勾了勾唇角,望向那条已经能看得见的小溪,问她:“还走不走?” 凤羽珩一屁股坐地上,“不走了,累。” 两人并坐在地上,看着那尸坑的火势渐渐收拢,想来尸体快烧没了。 这时,就在刚刚二人栖身的山缝处,出现了两个人影四下晃动,像是在找着什么。 凤羽珩站起身,水亮灵动的眼忽闪忽闪的看了一会儿,再瞅瞅身边人,“喂,是找你的吧?” 那人反问:“为什么就不能是找你的?” “怎么可能。”凤羽珩的神态因思索而变得有些飘忽不定,“我娘重病起不来,我弟才六岁,村里其它人要么想着害我们,要么避之不及。” 她指指那两个身影,弯眉一挑,粉红的嘴唇轻轻一撅,就连小小的鼻子都微微向上翘着,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机灵,“奔着山缝去的,定是知道你落脚处。” 男子慵懒的抬了抬眼,看了看凤羽珩那副吊儿郎当又有些小聪明的模样,这丫头甚是有趣。恩,甚是有趣。 收回思绪,他轻轻抬起右手,将食指和拇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哨,用力一吹,那边二人奔着这头就来了。 是个年轻人和一个年过五十的老头儿,老头儿背着药箱,应该是大夫。 年轻人一袭黑衣,利落得不加一点修饰,腰间佩剑,明显的侍卫打扮。见了锦袍男子后明显松了口气,“属下适才寻不到主子,还以为出了事。”说完,伸手把旁边喘着粗气的老头儿往前一推:“这是属下从府城寻来的大夫,让他给主子看看伤吧。” 锦袍男子点了点头,看那大夫一眼:“有劳了。” 老头儿抹了一把汗,连说“不敢不敢”,急忙上前查看伤势。 那侍卫这才将目光投向凤羽珩,皱着眉问:“你是谁?” “一个纵火犯。”这话是锦袍男子替她答的。 凤羽珩挑眉:“你哪只眼睛看到火是我放的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这位公子。”老头儿说话了,“你这膝盖骨都断了。” 一句话,吸引了几人都往那两条腿上看去。 锦袍男子点点头,“我知道,先生可会接骨?” 老头儿犹豫了下,随即答道:“会到是会,只是接骨产生的巨痛怕是常人受不得啊!老朽是……”他看了眼那侍卫,“是在出诊的路上被这位小哥抓来的,药箱里只有几种常用的药材,并没有备麻沸散啊!” “没有麻药会疼死的。”凤羽珩冷冷说了一句。 老头儿到是很赞同:“而且不光是要接骨,这膝处的烂肉也得先刮去才行。老朽瞅着伤处都肿了,只怕……唉,这荒山野岭的,要不让这位小哥背上你,随老朽回府城医馆吧。” “不行。”锦袍男子很干脆地拒绝,“就在这里治。” 老头儿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没有麻沸散,这样的伤老朽可不敢治。” 凤羽珩不愿再听他们争扯,她两只手在松散的衣袖间交叉相握,只觉抚过右腕时有微微热度传来,一刹间,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前世,她开在省城的私人药房。 第5章 你到底是谁 两层的药房,中西药结合,还连带着出售拐杖、轮椅等简单的医疗器械。与21世纪街上随处可见的大药房看起来没什么区别,新药特药该卖的她都卖,只是更多加了一些部队里特供的药品,包括一些空胶囊之类的半成品。 凤羽珩试了试,竟然通过意念很容易就能把药房里的东西调出来握到手里。 她着实惊讶了一阵,下意识就迈开腿要离开。这样奇怪的发现,必须得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好好查看一下才行。 怎知她脚步刚动,突然脖颈就一凉,一柄寒剑直抵过来。 “别动。”是那侍卫的声音。 凤羽珩真的不敢动了。 正所谓阎王好斗小鬼难缠,她能跟他主子斗斗勇,可这种二愣子待卫的脑筋可从来都不怎么灵光,剑也绝对不会长眼睛。 她斜目看了一下那柄寒剑,锋芒逼人,吹毛断发。 “姑娘,对不住了。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怪你今日不该在这里见到我家主子。”话音一落,剑尖处便传来晃动。 凤羽珩当然不会就这么等死,只是还不待她有所动作,那柄寒剑竟传来“叮”的一声,而后“咣啷”落地。 “主子!”侍卫迅速转身,冲着锦袍男子就跪了下去,“主子息怒。” 锦袍男子随意地挥挥手,“一个孩子而已,让她去吧。” “可是如果走露了风声……” “白泽。”锦袍男子的脸沉了下来,“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是。”叫白泽的侍卫低下头,默默地把佩剑捡起来,再不敢多言。 凤羽珩瞪了白泽一眼,再看看边上盯着伤患束手无策的老大夫,语重心长地开口道:“多跟你家主子学学吧,杀人灭口的事就算要做,也别当着还有用的人做。大夫这行业向来不公开不透明,人家若是心有计较,随便动动手脚,他这两条腿就可以彻底报废了。” “你别得寸进尺!”白泽被气得跳脚。 锦袍男子却轻笑出声,“小小年纪道理还懂得不少。白泽你跟她学学,人家说得一点没错。” “主子!” “别说了。”他打断白泽的话,看向凤羽珩,“回家去吧,不是说娘亲还病着?” 凤羽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总舍不得从他眉心处的紫莲上移开。要不怎么说男人就不能长得太好看,这一好看,就容易让某些女人失去原则—— “那什么……我帮帮你吧。”这话一出口,凤羽珩就想抽自己一大嘴巴。独善其身懂不懂?哪儿都有你呢? “你想怎么帮?”锦袍男子很是配合地没给她反悔的机会。 凤羽珩别过眼,不想再看他的眉心,伸手入袖,用意念调出一瓶止痛喷雾。这种东西当初并没有上市,是专门研制出来给部队做紧急处理时用的。她自己扣了一箱放在药店里,本是想着有机会卖个高价,谁成想还没等卖呢,就机毁人亡了。 “当然是先止痛。”凤羽珩摇摇手中的喷雾瓶子,看了老头儿一眼,“老先生,刚才你也看到了,他们为了保证行踪隐秘想杀了我灭口来着。” 老头儿早就被吓不轻,再听她这一说,当时就崩溃了,瘫坐在地上直打哆嗦。 凤羽珩看向锦袍男子,“你说句话,给个承诺什么的,不止要保证你的生命安全,我今天帮你的事也不能说出去。” 白泽一听这话心里又是一紧,跟着就又问了一次:“你到底是谁?” 凤羽珩特别无奈:“我就是一个山村里的孩子,早年间遇到过一位波斯奇人,给了我些好东西。今天我要用这些好东西救你家主子,但我不想被更多的人知道我手里有奇货。懂?” 白泽分析了一会儿,点点头,“懂。” 锦袍男子盯着她手中的瓶子,眼中透着探究,但见凤羽珩并没有多说的意思,便转头冲着那老头儿道:“老先生只把我当做普通病人就好,做完你该做的,我自会让白泽送你出山,绝不会伤你性命。” “当……当真?”老头儿不相信。 “只要你不将今夜之事说出,便当真。” “今晚我什么也没干,我就出门看诊迷路了,迷路了。” 凤羽珩知道,所谓的保证谁也无法去验证真假,你只有选择相信或是不信。她也没心思猜测那叫白泽的侍卫是会将人安全送回去还是半路劫杀,总归是得先给这人治腿,治完了腿她还得回那个小村子里,原主的娘亲和弟弟还在等着她。 “来吧!”她不再多说,半跪到锦袍男子身边,干脆自己动手扯开伤处的衣料。 锦袍男子看着她的动作,只觉干净利落,下手毫不犹豫,就像平日里做惯了这样的事。可一个10岁出头的小孩,又怎么可能。 “有酒吗?”她一边看伤口一边发问。 老头儿赶紧打开药箱拿出一个小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平时好喝两口,走哪都带着。” “恩,这习惯不错。”凤羽珩把酒壶接过来,再不客气地开口吩咐:“白泽,去弄点清水来。” 白泽见锦袍男子点了点头,便返身往溪边跑去。再回来时,也不知从哪捡来个破罐子,盛着半罐水捧到几人面前。 凤羽珩把水接过来,头也不抬地说:“先用清水冲一下,然后再用酒消毒。会很疼,你忍着点。” 毫无意外的,锦袍男子又是一句:“没事。” 她挑挑眉,其实药房里有消毒酒精的,但她没办法再变出个瓶子来。小孩子的袖口没有那么大,东西掏太多会穿帮的。 “那开始了。”凤羽珩不再多说,仔细地处理起伤口来。 清水,烈酒,消毒完成。白泽找了根木榻给锦袍男子咬着,凤羽珩摆手,“不用,快拿走吧,咬在嘴里多脏。” 白泽没听她的,只道:“刮肉接骨不是说起来那么简单。” “我知道。”她再次摇晃手中的瓶子,摇得差不多了,对着两只膝盖就喷了上去。 喷雾特有的声音和雾状药把几人都唬得一愣,锦袍男子算是好的,只双目透出好奇,其它二人都是一声惊呼。 “这是什么?”白泽警惕起来,一把抓住凤羽珩的手腕阻止她再喷。“你给我家主子用了什么药?” “止痛的。”她实话实说,再对锦袍男子道:“你感觉一下,是不是开始麻了?” 这药见效奇快,最多三息间就能对患处起到局部镇痛和麻醉作用。 锦袍男子也觉惊奇,好像一瞬间双膝就开始泛麻,痛感也紧跟着就没了。而且这药用得怡到好处,有伤的地方全都覆盖到,没伤的地方依然感觉全在。 他又看向凤羽珩手里的瓶子,看得她直不好意思,“那个……等治完你这伤,如果还有剩的,就……就送给你了。” 他到也不客气,“如此,多谢。” “该你了。”凤羽珩推了推身边的老头儿,“刮烂肉。” 第6章 刮肉接骨 她本来可以自己动手的,而且凤羽珩绝对相信由她来动手会处理得更好。但不能露富啊!真不能太露富啊!她得时刻提醒自己,就是个12岁的小丫头,小丫头而已。 老头儿也算上道儿,话不多说,从药箱里摸了个刮片出来就开始给锦袍男子刮肉。 一下一下,血淋淋的,看得白泽都直皱眉头,凤羽珩跟锦袍男子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 只因她相信自己的药,而他,是真的感觉不到疼啊!不由得又往那药瓶上多瞅了几眼。 老头儿的手法到也纯熟,不多一会儿,烂肉就都刮了干净。白泽又取来清水冲洗一遍,凤羽珩趁机再喷了一次药,喷得锦袍男子直心疼——“我没感觉到疼,你省着些。” “切。”她白了他一眼,他低下头,没吱声。 老头儿双手握住膝盖上下方,沉声道:“要接骨了,接完之后我会用药敷住患处,剩下的就是调养。” 锦袍男子表示明白,老头儿不再多说,双手捏了一阵子,突然一用力,就听“咔嚓”一声,一条腿接上了。 “这里交给我,你接另一条腿。”凤羽珩手中抱了刚捡的粗木枝,接过老头儿的药箱,自顾地翻找起来。 老头儿也看出她懂医理,便也不阻拦,自绕到另一边去。 药箱里都是些中草药,不多,基础的还是够用的。只是…… 凤羽珩有些担心,伤太重,就算接好了骨,但外伤只用这些简单的草药敷恐怕不行。这山里条件太差,又潮湿,很容易感染。这个什么破年代,什么大顺朝,她以前读的历史课本里提都没提到过,估计也不太可能有消炎的药。 略想了下,便又伸手到袖中,从房药里调出一小包外用的抗生素来。 这还是当初她从部队里用大号自封带装出来的,回到药房之后再拆成小包装,装了五十多个小自封袋。 “这又是什么?”白泽好奇,但对她不再有怀疑。 “说了你也不懂。”她无意解释过多,“总之就是对他的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东西。” 她将粉沫状的东西倒在患处,再用药箱里的棉布条包扎好,然后用捡来的木枝做了简易的支架将膝盖固定住。 这边刚弄完,另一条腿也接上了。她用同样的方法处理了一遍,直到两条腿都处理完,老头儿总算出了一口气,然后战战兢兢地看着锦袍男子。 那人盯着自己的腿看了半晌,这才抬起头对那老头儿道了谢,再吩咐白泽:“把先生安全送回府城。” “那您呢?”白泽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目光投向凤羽珩。 她只好认命,“我留下照顾他。” 老头儿也表示:“把我送出山就行,外头的路我认识。” 白泽便不再多说,拉了老头儿快步离开。 待他们走远,凤羽珩这才捡起地上的陶罐子去溪边捞了些水,再回来时,手里就有了两个白色药片。 “把这个吃了。”将水和药片都递到锦袍男子面前,“不吃的话过一会儿很有可能会发烧……呃,发热,一旦发热,这腿搞不好就白治了。” 那人也不多问,她递过去他就吃,看得她一愣一愣:“你都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药啊?” 他闷哼一声,“毒药能做得这么精巧,那我吃了也就吃了。”说话间,向凤羽珩伸出手,“给我。” “啥?”她愣了下,随即想起来,将手中的喷雾递过去,“还剩挺多的,就这样的伤足够再用三次。” 他看了看手中的瓶子,学着她之前的动作往喷嘴处按去,凤羽珩赶紧制止——“别按!”然后亲自指导,“你看这里,有个小口么,把这个对在患处,然后再按下去,就能喷了。像你刚刚那样,差点就全喷到自己眼睛里。” 他很受教,“谢谢。” 两人干坐着,谁也没再说话。锦袍男子微闭了眼靠在树干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凤羽珩则抚上右手腕,意念直接扎到药房里。 右手腕处是一个凤凰型的胎记,她前世就有的,没想到一场穿越,不但胎记还在,还把这药房也带了过来。 药房还是从前那样,一楼是西药和中成药,还有一面墙的中药材。 二楼主营简单的医疗器械,也私藏了一些市面上寻不到的特殊药品,多半是她从部队里带出来的,还有她从世界各地搜集来的奇效药。 其中一个柜台是卖医疗辅助用品的,比如纱布、胶带、棉球、酒精、碘酒之类的小东西。另外她的休息室也在二楼,二十平米,内置洗手间兼浴室。还有一个冰箱一个微波炉。 桌子上还放着她常用的化妆品,抽屉里还有零食,和一个首饰盒。她平时不常戴首饰,放在药房的这些也不是很值钱,多数是银制的,当初看着好看买来玩,却没戴过。还有一些金饰,钻石没有,红宝石有一条。 这些东西原本是她最常见的,可如今看来,却恍如隔世……哦不,是真的隔世。 凤羽珩暗里感叹,下意识地对那架直升机缘何突然爆炸不愿多做分析。她知定不只是一场空难那样简单,各中原因其实也猜到个七七八八,却不想承认。 不管怎么样,重活一次,对这个药房能跟着过来还是挺满意的,她前一世看家的本事只有两个,一个中医,一个西医。中医是祖传的手艺,西医是十几年攻读加多年临床拼来的实战经验。如果打仗也能算一门本事的话,那她也算挺在行的,至少一对一的动起手来,跟部队里那些铁血男儿也能对付个平手。 可是这些,在这个时代有用吗? 神思一恍,思绪从空间里抽了回来。 不远处有人影晃动,她警惕的看去,锦袍男子开口道:“是白泽回来了。” 凤羽珩起身,“既然你的人回来了,那我就走了。” 他点点头,“去吧。小心些。” 她吸了吸鼻子,山里的夜还是挺凉的。“真是不公平,治你的腿我也有份,怎么就不说让白泽也送送我。”说完也不等对方答话,只随意地摆摆手,“我说着玩的。不过……”这丫头眼珠一转,“我为你消了灾,你是不是应该给点儿报酬?” “恩?”锦袍男子微怔,随即苦笑,“你想要什么报酬?” 她掰着手指头算:“我不但帮你治伤,还出了三种药,另外还送了剩下的药给你,你说这些值多少钱?” 他无奈,“我知你那药千金难求,只是我现在的确拿不出那些钱来。”一边说一边将腰间的一只锦袋解了下来,掂一掂,“最多二十两,都是碎银子,想来你在山里用着也方便。” “二十两?”她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二十两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他以为她是嫌少,“如果今后有机会再见,纵是姑娘求要千金,我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凤羽珩顶不爱听这样的话,今后有机会再见,这样的话一出口多半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又控制不住地看他的眉心,那朵紫色的莲花越看越让人移不开眼,她觉得自己忒没出息了。 “就这样吧。”接过那只钱袋,凤羽珩还掂了几下,挺沉。随后按着原主的记辨了下方向,大步向前走去。 锦袍男子望着远走的小小身影,瘦弱得可怜,又透着倔强。向来表情不多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来。这样的笑落在刚回来的白泽眼里,着实是把这个从小跟着他一起长大的暗卫吓了一跳。 “主,主子。”是在笑么? “恩。”他收回目光,“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送到山口处打昏了,醒来之前能不能保命,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白泽说完便往凤羽珩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主子,那边要不要属下去处理?” “不用。”锦袍男子答得很快,“我们明早就出山。” “属下遵命!” …… 第7章 家中出事了 凤羽珩揣着二十两巨款回到西平村,这巨款的概念是她一路上从原主的记忆中搜出来的。在这个一两银子就够一家三口活一个月的山村里,二十两的确是巨款了。 回到村里时,天早已大亮。一路上她捡了不少草药和蘑菇,用藤蔓捆着背在肩上回来。既然进山是为采草药,空手而归总不行。 寻着忘记往家的方向走,还没等到地方,就听见一阵吵闹声。有泼妇骂街,小孩啼哭,还有女人求饶。 她快走两步,果然,出事的正是她要回的家。 昨晚在乱葬坑里没被烧死的徐氏正扯着一个妇人的胳膊往院子外头拖拽,旁边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边哭一边扶着摔倒在地的妇人。 徐氏一脚把小男孩踹开,“滚一边儿去!今儿你们必须从这里给我搬出去,房子我要收回,想继续住就给我交一年的租子!” 地上的妇人身体虚弱得不行,哪经得起她这样拖拽,一边湍急地地倒着短气,一边苦苦相求:“等我们家阿珩回来好不好?就算要搬,也得等孩子回来!” “你们家阿珩?她早就跑了!说是进山采药,去了两天都不见回来,不是跑了就是被狼给吃了,你还有什么指望!” “我姐不会被狼吃!”小男孩大叫起来,“我姐不会被狼吃!” “阿珩不会丢下我们的!”妇人也反驳徐氏的话,“求你再让我们等一天,一天就行。” “一天也不行!赶紧给我滚出去!”徐氏抬起脚,照着地上妇人的胸口就要踹去。 可这脚还没等落到实处,突然腿肚子一阵痛,疼得她站都站不稳,一屁股坐到地上。 昨晚乱葬坑里发生的怪事又回荡在徐氏的脑子里,就是像刚刚那样,一下一下突如其来的袭击,又疼又可怕,躲都躲不掉。 徐氏“哇哇”一通怪叫,目光渐渐定在院子外头一个方向。就见那个明明被她和自家男人一起扔进乱葬坑里的女孩,正冷着目光,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姐姐!”凤羽珩刚进院,小男孩一头就扎到她怀里,脸上挂着泪,手臂圈得死死的。“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她们说你不要睿儿和娘亲了,呜……”孩子大哭起来,细瘦的胳膊环在她身上,隔得生疼。 “睿儿不怕。”她拍拍孩子的背,把惨兮兮的小脸捧起来,一眼看去,心里咯噔一下。 凤子睿,原主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可是……怎么跟她前世刚六岁就夭折的弟弟生得一模一样? 凤羽珩的心打了颤,忘记瞬间就翻滚起来。 那一年她十岁,弟弟六岁,生了肾病。凤家是中医世家,爷爷和爸爸都是最好的中医大夫,可她们家最引以为傲的本事却没能把弟弟救活过来。也就是从那一年起,爷爷果断的让她放弃继承家业,转行学习西医。 中医固然治本,但西医却更快。在面对急性病时,西医立杆见影,中医却去病一如抽丝。 思绪慢慢收回,凤羽珩看着怀里的孩子,一种自昨夜醒来一直都不存在的归属感终于袭上心来。这个陌生的年代,她并不是一个人吗? 再将目光往地上的妇人处投去,原主的亲娘,姚氏。 凤羽珩的鼻子又酸了酸,前世妈妈生弟弟的时候难产离世,这么多年下来,母亲的样子在她心中已经逐渐模糊,而今,姚氏的眉眼那般亲切,已经多年不见的模糊的影像又覆在眼前。 她突然就笑了! 感谢老天,这一次穿越,原来竟是如此体贴的安排。 “阿珩。”许是她在这时候笑实在不合时宜,姚氏有些心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拉着弟弟走上前,将姚氏从地上扶起,一边拍去身上的尘土一边柔下声音说:“没事,娘亲放心,有阿珩在,谁也不能欺负咱们。” 姚氏果然放下心来,她的阿珩从来都是个有主意的丫头,被凤家赶出来的这些年,要不是有阿珩撑着,只怕她们娘仨活不到今天。 只是可怜她小小年纪就要担负这些,看着凤羽珩背回来的东西,姚氏眼里的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娘,别哭。”她轻拍姚氏的手背,再将凤子睿的小手交到姚氏手里,然后转身走到徐氏面前,蹲下身去:“徐氏子手臂伤得不轻。” 她说话间,目光已然投向徐氏透在外面的一截手腕,上头虽然已经用草药做了简单的处理,但明显的烧伤看起来依然触目惊心。 徐氏一哆嗦,下意识就要用衣袖去挡,可这一挡又碰到伤处,疼得她直咧嘴。 “昨天进山采药耽搁在山里,也不知怎的,就听到那深山里头鬼哭狼嚎的,好像有好多冤魂在叫什么……哦对,要跟烧了他们的人讨债。”凤羽珩的声音很轻,却又说得认真,像是在讲故事。 只是这故事听在某些人的耳朵里就像是催命的话,徐氏坐在地上步步后退,终于忍不住疯叫一声,起身就要跑。 可她刚爬起来就被身后一只小手给拽住,徐氏崩溃般往后拍打,大声地喊:“放开我!你才是厉鬼!你才是冤魂!” “托你的福,凤羽珩的确是。”凤羽珩还是轻轻的声音,“但阎王却不收我。” 她这话里藏了玄机,意思是原来的凤羽珩已经被她们夫妻俩的大棒子和迷药给害死了,可惜现在的凤羽珩,却是到阎王那里走了一圈又被送到这个年代来。 这意思徐氏自然不懂,但她也知自己做了亏心事,再加上昨夜山里的事确实诡异,她怕得几乎不敢去想。本来今早是想来这里把姚氏和凤子睿赶出西平村,最好以后都不要再见到这一家人,她才能把这事给忘了。却不想,凤羽珩又回来了。 “一年前,我娘生病。”凤羽珩寻着原主的记忆跟徐氏算起了帐,“凤家当初给我们的银子只剩下五十两,我娘全给了你。可是五十两银子只喝到三副药,徐婶子,这笔帐我们好好算算。” “那……那药极贵。”徐氏不敢看凤羽珩的眼睛,这丫头原来就讨人喜,几乎不与村里人说话。可那最多也就是性子孤僻罢了,为何今日竟觉得那双眼特别可怕? 不等凤羽珩再说话,徐氏像是拼命一样,用尽全力往院子外头跑。 凤羽珩的小手根本也没指望将人抓住,她也并不想抓,无外乎就是吓她一吓,顺便提醒对方那些亏心的事她可都没有忘了。 眼见徐氏就要跑远,凤羽珩微微挑唇,又扬声喊了句:“你们的儿女也都看着呢!这世上会有报应,你别不信!” 这句话喊完徐氏更加崩溃,扑通一声摔倒,却没做停留,爬着就往自家方向逃去。 可刚爬还没两步就见一辆马车正迎面驶来,马车驾得极快,卷起的尘沙蒙了围观村民的眼,一直到了徐氏面前,骏马在赶车人甩出的一鞭子下扬蹄嘶鸣,生生止步。 “瞎了你的狗眼!”徐氏吓得脸都白了,只差一点点她就要被这匹马给踩死。 啪! 赶车人二话不说,一鞭子甩出去,力道运得十足,直把个徐氏给抽了个皮开肉绽。 这还不算完,紧接着第二鞭子第三鞭子落下,徐氏爬在地上只剩下哼哼。 “山村妇人好大的口气!”那赶车人冷笑了声,“也不睁开眼看看,有这样马车的人家也是你惹得起的?” 第8章 凤府来人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姚氏踉踉跄跄的上前两步,拉住凤羽珩的手直哆嗦。 “娘。”她看了姚氏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再去看那马车,果然,车帘子一挑,一个老妇人从车里走了出来。 这老妇人虽然一眼看去也是下人打扮,但那衣裳料子可不一般,至少对这山村里的人来说,只怕攒一辈子钱也穿不上。 凤羽珩的记忆再度翻腾起来,姚氏当年的陪嫁孙嬷嬷,在姚氏母女三人被送到山村后就扣留在凤府。不等她再深想,就见那老妇人几步就奔到姚氏面前,扑通一跪:“夫人,您受苦了!” 姚氏只觉这一幕恍如隔世,三年来她再未受过跪拜之理,也再未接触过有关凤家的任何一个人。在她的观念里,凤府早就置她和一双儿女的生死不顾了,眼下见到孙嬷嬷,第一个想到的竟是:“嬷嬷也被赶出府了吗?” 孙嬷嬷老泪纵横:“没有,没有。夫人,老奴是来接您和小姐少爷回府的呀!” “回府?”不只姚氏,凤羽珩和凤子睿都愣了一下,凤子睿先问了声:“回什么府?” 姚氏也紧跟着询问:“嬷嬷,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来西平村了?” 孙嬷嬷抓着姚氏的手,激动地打着颤:“夫人小姐大喜啊!九皇子打了胜仗,老爷和老太太召您回去给小姐准备亲事呢!请夫人和小姐上车回府吧!” 突如其来的消息像重磅炸弹一样砸了下来,惊的母子三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娘,小心!”凤羽珩手疾眼快的扶住震惊之下险些跌倒的姚氏,在翻江倒海的记忆中竭力的控制住自己的心绪,强作镇定的开口:“事出突然,我们母子三人尚未有任何准备,还请嬷嬷稍后片刻,待我们收拾好再出发!” 孙嬷嬷擦了擦眼角,朝着凤羽珩恭敬的拜了拜,“九皇子不日回京,还请夫人小姐快一些吧。” 晃晃荡荡的马车里,从昨夜开始到现在马不停蹄的折腾让凤羽珩不得不疲惫的靠在窗边闭目养神,但姚氏和孙嬷嬷的话还是一字不漏的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这次是老太太做主让把夫人和小姐小少爷接回京的,但若真要论起来,却是托了九皇子的洪福。” “可是……”姚氏有些诧异,“阿珩被送到山村这么多年,那门亲事怕早就不作数了吧?” “作数作数!”孙嬷嬷一提起这个事儿就高兴,“要是不作数府里怎么能派老奴来接您呢!您不知道,这些年老奴在府里天天都盼着有一天夫人能回去。”孙嬷嬷语带哽咽,姚氏也跟着抹眼泪。 凤羽珩睁开眼睛问孙嬷嬷:“既然作数,当初凤府怎么敢把娘亲和我们姐弟送到这山村来?” 孙嬷嬷一愣,看了凤羽珩一眼,表情错愕。姚氏赶紧抓紧她的手,解释道:“嬷嬷不知道,这些年在山里日子实在太苦,多亏了阿珩这孩子以前跟着她外公看过些医书,不然我们娘仨真的没法活。可活是活下来了,孩子的性子却是越磨越冷。” 孙嬷嬷点点头,再看看凤羽珩。只是冷吗?为什么她觉着这位小姐的目光中透着锐气?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小姐总比三年前那样子要好,凤府是个吃人的地方,若还是一味的任人揉捏,只怕熬不到出阁,就要香消玉殒了。 “这个老奴也不知道。”想起之前凤羽珩的问题,孙嬷嬷道:“当初老奴就觉着奇怪,小姐从小就定了皇亲,怎的凤家还如此大胆。如今想来,只怕凤家是没想到九皇子如今势力大到这种程度。” “他有什么势力?”凤羽珩对这个原主的未婚夫很有兴趣。” “小姐有所不知,九皇子两年前被皇上钦点为兵马大元帅往西北边界征战,如今西北大捷,九皇子不日就要回京了。” 原来是这样! 凤羽珩不再多问,继续闭目。这个事情从表面上分析起来,是凤家怕九皇子找后帐想起她这个未婚妻,这才急着赶着要接她回府。 可往深了想……她拧拧眉心,只怕里头的事儿没这么简单。 从西北到京城极远,快马加鞭日夜赶路,最少也要二十天。凤羽珩不熟悉大顺朝的地貌,但东南西北还是分得清的。马车行了近五天左右的样子她就觉出不对劲,往京城是一路向北,可为何突然就转了南? 第9章 死里逃生 姚氏和凤子睿在休息,孙嬷嬷侍候在旁边,怕她热着,缓缓地给这娘俩扇着扇子。 凤羽珩对孙嬷嬷很放心,但那赶车的车夫却不在她放心的行列。特别是在西平村抽徐氏的那几鞭子,更说明此人绝非善类。 “嬷嬷留在车里,我到外头透口气。”跟孙嬷嬷打过招呼,凤羽珩挑帘就出了车外,并着车夫就坐了下来。 车夫没想到她会出来,微愣了下,然后扯着不太自然的笑脸打招呼:“二小姐。” 这是凤府的排序,在她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凤沉鱼,正是那位踩着姚氏肩头跃上当家主母宝座的沈氏所生。如今,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凤府嫡女。 “阿伯一路赶车真是太辛苦了。”她身子往后倚了倚,背靠在车厢上,右手伸入左袖,轻轻的在那凤凰胎记上转了几下。 “二小姐说得哪里话,这都是老奴的本份。”车夫扯了扯缰绳,没注意凤羽珩语调中的阴怪,马车驶得又快了些。 凤羽珩挑了挑唇,“凤府下人果然都是忠仆。” “那是自然。”车夫陪笑了两声,没对她多加理会。十二岁的丫头,实在是让人生不出疑虑来。 然而,很多事往往都不会按着常理来发展,就像被车夫忽视的凤羽珩。 “可惜啊。”她幽幽地说:“可惜忠仆不识路,咱们这么走下去,这辈子也到不了京城。” “恩?”车夫这才起疑,扭头看了凤羽珩一眼,原本憨厚的脸上渐露扭曲,眼里也射出一道精光来。“二小姐此话怎讲?” 凤羽珩也看向对方,四目对视,十二岁的女孩的气势竟完全不输这年近四十的壮汉。 “我说,这条路根本就不是去京城的路。” 车夫扯鞭的手又拉得紧了些,“那二小姐以为我们是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她又往车厢上靠了靠,“杀人灭口这种事如果要做,就得确保干净利落,还得在动手之前不被人看出破绽。堂堂凤府自是不缺高手,错就错在他们太看轻我们母女三人了。”她一边说一边自嘲地笑,“说起来还真是讽刺,就连死,那个所谓的父亲都不肯赐给我一个好一点的对手呢。” “你……”车夫面上凶相毕露,虽然被人识破目地是意外,但他依然不认为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能生出什么妖蛾子来。无外乎就是逞逞嘴皮子工夫,真把他逼急了,大不了眼下就将这一车人给做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是凤家家养的侍卫,临来时受了左相凤瑾元的暗嘱,姚氏母女三人决不能回京,半路作掉。 至于那个与九皇子订下的婚约,那是皇家订给凤府嫡女的。如今嫡女是大小姐凤沉鱼,这门亲早就无关姚氏这一枝的事了。 车夫冷笑一声,也不再隐瞒,他只是好奇缘何一个小姑娘会这般敏锐犀利。“你是何是发现的?”他开口相问,却已执了匕首在手中,只待凤羽珩回答完问题便可出手了。 凤羽珩也跟着冷笑,那笑声听起来阴阴森森。 “你抽徐氏的时候下手再轻点儿,我也许不会怀疑你。” “就这个?” “不只。”她指指他的手,“右手虎口有厚茧,明显是常年握兵器所致,若是赶车,茧应该生在食指。” 这话说完,不等车夫有所动作,凤羽珩先出手了。早就从空间里调出来了一柄掌心大小的麻醉枪,隔着衣袖就射了出去。 完全没有过程的,那车夫仰面而倒。凤羽珩窜起身,夺过那柄匕首,看都没看就往那人脖子上抹了一把。喷腔而出的血溅到她的衣袖和车帘子上,吓得里面的人齐声惊叫。 凤羽珩扯好缰绳,一脚将尸体踹下车去,随即大喝一声:“驾!”车头调转,辨着往北的方向就驶了过去。 这一路,她们四人是在逃命的,逃往京城。 凤羽珩现下十分期待看到那座凤府,她到要看看,有着那样狠毒心肠的父亲,究竟是副什么嘴脸。 第10章 居然是他 二十天之后,京城已在眼前。 凤羽珩总算松了口,天子脚下,相对安全。 马车在城门外停下,姚氏掀了帘子往外望去,哀叹了一声。 凤羽珩拍拍身上的灰尘安慰她说:“娘,别怕,一会儿回到府里,咱们可得把那车夫的事跟父亲大人讲一讲,让父亲给我们作主才是。” 凤子睿也握紧了小拳头:“父亲一定会严惩坏人!” 孙嬷嬷点头,“府里出了这样的下人,老爷一定会彻查。” 姚氏却连连摆手,“不可以一回来就给你父亲找麻烦,咱们能平安回府就是幸事,车夫的事……就说他摔死在半路,其它的,莫要再提了吧。” “若真是车夫生事那算是万幸了,只怕容不得我们的,是那车 夫的主人。”凤羽珩一句话,换来姚氏与孙嬷嬷同时拧紧了眉心。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了几番猜测,却谁都不及凤羽珩这样想说便开口说了出来。孙嬷嬷是下人,满心欢喜的想着自家主子从此能过上好日子,姚氏虽对凤府不再有过多奢望,却也盼着今后岁月安稳。车夫的事对她们几人来说都是心里的一根刺,说是怕麻烦不愿再提,实则不过自欺欺人。 “娘你记着,有的时候,忍一时并不能风平浪静,退一步也不见得海阔天空。”凤羽珩挂念着姚氏的性子得改,但也知道不能急于现在。 现在……她抬眼往旁边不远处的官道上看去,只见人群中渐起喧哗,与她们同来的方向中,正有一支队伍在百姓们的簇拥下向城门方向缓缓行进。 百姓们显然是有备而来,凤羽珩的马车很快便被人群挤在其中,大量的人随着凯旋的号角声从城里往城外挤,遇到队伍后自动分站在官道两边。 有提着花蓝子的,有提着鸡蛋粮食的,有带着酒碗的,还有抱着孩子两眼含泪的。 更有的人干脆跪下,冲着队伍磕起头来。 凤羽珩往那队伍中望去,但见开路先锋后面,一辆华丽的车撵被重点保护着,车撵四周围着藏青色的围幔,四名将士站在四个角落,身着重甲,手持长刃,面色肃穆。 百姓纷纷向那车撵叩首,她听到大家纷纷在说:“九皇子打了胜仗,比皇上限定的期限整整早了两年,是咱们大顺的战神啊!” “九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一时间,凤羽珩的这辆马车便显得尤为突兀。 但也没有人太在意她们,九皇子凯旋而归,人们都忙着欢呼歌颂,不停地有百姓将酒碗递到将士面前。 却从未见有人接。 百姓到也习以为常,只道是军规森严。凤羽珩却发现,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哪里能看到凯旋的喜气,就连走在前面的先锋官都是一脸阴霾。 可九皇子打了胜仗是事实,这个事情这一路上她已经确认了多次的。各地驿站都在传报着这件大喜事,喜报贴得满大街都是。 喜不像喜,必事出有因。 她再往那车撵处看,目光便带了更多的探究。偏也巧了,车撵经过时,有阵疾风吹过,掀了车窗的帘子。 帘子里有一张戴着黄金面具的脸,自鼻下开始一直到额头,全部被面具罩着。唯眉心处开了一个小孔,隐隐能见到幽幽的紫色。 凤羽珩下意识地就在马车上站了起来,直盯盯地瞅着对面的车帘子被风吹起又合上,再吹起,再合上。她手抵心口,呼吸都不顺畅了。 姚氏三人也出了马车,见她这样只当是初见大场面的正常反应,并未多问。但凤羽珩的心却在看到那抹紫色时,猛然间便掀起滔天巨浪。 是他! 第11章 凤府下马威 她能确定,那车撵里戴着黄金面具的人,就是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在山里见到的那名男子。她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张生着妖异紫莲的、俊美的脸,也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那人要戴上面具。 “那个人就是九皇子么?”凤羽珩问姚氏。 “阿珩是说坐在车撵里的人?”姚氏也望了望,“既然是迎九皇子回京,那肯定就是了。” 孙嬷嬷已经跟着百姓一起跪到地上,不住地朝那车撵磕头。 凤羽珩心头升起思虑,就站在马车上望着,总觉得在那车帘子几动之间,里面的人似乎也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却并未见目光停留。 许是不记得了吧。她自嘲地缩回身子坐了下来。既是九皇子,那便是这种封建王朝一等一的贵人,怎么可能还记得个山野孩子。 只是……为何他的队伍明明是打了胜仗,却不见喜气? 九皇子……凤羽珩突然又是一怔,冲口就问:“孙嬷嬷,你之前说凤家接我们回来,是为了什么来着?” 孙嬷嬷从地上爬起来,堆了一脸的笑,“小姐,是为了您跟九皇子的亲事!” 姚氏也露了难见的欣喜笑容,“阿珩,苦日子就快熬出头了。如今九皇子有军功在身,即便是在其它皇子跟前那都是要高出一头的,我的阿珩有福气了。” 凤羽珩从不相信福不福气之说,催了姚氏和孙嬷嬷上车,又亲手抱了凤子睿进车厢,待大军进了城,紧随其后也进了去。 有些事情在她心里划了问号,有些事情渐露头角,却又来不及细想。 一行人驱着马车往凤府疾驰,却不知,那黄金面具下的双眼早已随着车帘的掀动看到呆立在马车上的小小女孩。瘦弱依旧,比在山里时更加狼狈,想来从那极西之地赶到京城,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 “去查。” 只一句话,站在一旁随侍的白泽立即明白,躬身答道:“属下明白。” …… 终于站到凤府大门前,凤羽珩望着眼前匾额上中规中矩书写着“左相凤府”四个大字,心中有讽刺的笑声荡起。 堂堂左丞相,竟干得出为求自保宠妾灭妻、弃子女于山村不顾的事情来,她真想知道那位父亲再次面对她们时,会是副什么表情。 孙嬷嬷长出一口气,一边念叨着“总算回来了”,一边拉着几人就去扣门。 门房的人将门打开,见是孙嬷嬷,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竟“砰”地一声又把门给关上了。 “哎!”孙嬷嬷吃了闭门羹,心中有气又不知该往何处出,还得回过头来安慰其它三人:“夫人别急,定是下人往里头通报去了。” 凤子睿抓着凤羽珩的手不肯撒开,这个既陌生又带着那么一丁点熟悉的地方,让他既向往又恐惧。 众人就在门口等了许久,凤子睿的一句“父亲是不是不愿意见我们”已经问了三遍,就在刚要问出第四遍时,大门终于再次打开。 穿着体面的管家何忠在两名下人的跟随下前来迎接,脸上堆着又疑惑又生硬还有些尴尬的笑,正要说话,却被凤羽珩一句话给抢了先——“凤府的大门还真是不好进。” 这何忠也是见惯了场面的人,一听这话赶紧就接了去:“二小姐言重了,是守门的下人不懂规矩,还请二小姐先随老奴去正堂,老爷夫人还有老太太及诸位主子都在正堂等着呢,耽搁了就不好了。回头那不懂事的下人随二小姐处置。”三言两语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凤羽珩无意与一个管家过多计较,这凤府进都进来了,她到要看看,这到底是一家子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何忠将人往正堂领,绕过影壁墙,穿过回廊两道,经了一处金鲤池塘,观得各色花草,闻得百鸟鸣唱。 一路得见的下人没有一百也近八十,人人面带疑惑低声怯语。有这么一句便顺着风声飘到了凤羽珩的耳朵里:“二小姐回府了,那大小姐的亲事怎么办?” 早就生过这样的疑虑,九皇子打了胜仗,凤府想起还有这门亲事,巴巴的派了人将她接回京城。可为何又要派人在半路将她母女三人劫杀?如今想来,八成是见九皇子军功在手日渐势大,这与凤家嫡女的婚约,若她凤羽珩死了,能攀得上的,肯定就是凤沉鱼了。 凤沉鱼……她搜寻原主的记忆,当年那个大她两岁的女孩,的确是有沉鱼之貌的。如今凤沉鱼的生母沈氏以妾位翻身坐上当家主母的宝座,凤沉鱼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凤家正儿八经的嫡女。 再绕过一片牡丹花海,终于到了凤府设立在牡丹院儿的正堂。 有穿着体面的丫鬟提前就打了纱帘等着,只是脸上的笑怎么看都是硬堆起来的。 姚氏一路就只是低着头,怯生生的模样让凤子睿也跟着害怕起来。凤羽珩面无表情,对凤府这几年来愈发贵气的景致她也觉新奇,但多年军旅生涯摸爬滚打过来,早让她学会把心底情绪选择性地收藏。 除孙嬷嬷因着身份在门外便站住之外,众人进了正堂,只见为首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端端而坐。说是老妇人,实则还不到六十的岁数,头发都没全白呢。但为了彰显其在凤家的身份地位,这些年一直就端着长者的架子,头面上的妆点也强调富贵沉稳,甚至手里还早早地拄了一只花梨木的手杖,一大块金襄玉做杖首,没觉有多好看,到是更把整个人显得老气横秋。 与老太太隔桌并坐的是一壮年男子,四十左右年岁,表情刻板严肃,身形颀长,穿着褐色长袍,领口袖口和腰封处都用银丝线绣着腾云祥纹,一枚封侯挂印佩坠在腰间,野心尽现。 凤羽珩知道那便是父亲凤瑾元,依稀从原主的记忆中搜得儿时也曾被父亲抱过肩头,用半长的胡喳磨蹭脸颊,只是那样的记忆怎么也没法跟眼前这张冷漠的面孔重叠到一起。 挨着凤瑾元下手边坐着的,是一只肥硕的熊。 恩,熊。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词来容易沈氏这女人。 四十不到的年纪,已经胖得提溜圆,脖子代替了下巴,肚子比胸还高,腰压根没有,手掌比熊掌还厚。偏生她还爱穿紧身的衣服,锦锻料子裹在她身上,气喘得略大了些仿佛就能听到“兹啦兹啦”的声音。 这沈氏出身商户之家,即便是嫁给当朝宰相也卸不去那股子与生俱来的财大气粗。她最爱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什么金的银的玉宝石的都往身上招乎,脑袋上捂得都快看不到头发丝儿了,手腕藏在袖里看不到,但那几根手指上是真真儿的每根都套着戒指。 在沈氏身边站着的是凤家长女,也是如今的嫡女,十四岁的凤沉鱼。 这凤沉鱼的确对得起沈氏为她取的名字,手如柔荑,眉如翠羽,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身水蓝的坠地长裙把玲珑的身段展现得淋漓尽致,一只羊脂玉镯环在腕间,称得肌肤白嫩有光。向着姚氏三人看过来时,眼里带着悲切与同情。这样的眼神让人看了都心生爱怜,人人都知大小姐凤沉鱼是个仙女般的人,对府中下人都以礼相待,又怎忍心见这亲人狼狈而归的场面。 凤瑾元先心疼女儿了:“沉鱼不妨先回屋歇着,这里不用你招呼。” 凤沉鱼摇摇头,“沉鱼许多年没见姚姨娘、珩妹妹还有子睿弟弟了,父亲就让沉鱼在这里待上一会儿吧。” 凤瑾元不再说什么,凤羽珩跟在姚氏身后,拉着凤子睿快走了几步,然后屈膝跪下。 姚氏最先开口,“妾身姚氏,给母亲问安。” 凤羽珩带着凤子睿齐声道:“给祖母问安。”却是没一人提到沈氏。 正堂一片寂静,只有沈氏一声不甘的轻哼。 再看姚氏,依然是低眉敛目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那老妇人“恩”了一下,然后又再度陷入寂静。 第12章 父亲不是忘恩的人 凤羽珩眨眨眼,把头抬起来,看了老太太一眼。这就算完了? 见凤羽珩与之对视,老太太一脸的嫌恶,但好歹气度还在,并未当面指责,只道:“我与你父亲念着当初的情份,也是想着你们姐弟才接你们回府,既然回来,就要懂得感恩。” “是。”凤羽珩点点头,眉眼不动,再开口,声音里不掺一丝情绪:“人人皆知父亲最是重情重义。” 这话凤瑾元很受用,沉着脸点点头,谁知凤羽珩紧跟着又说了句:“当初若不是顾念着沈姨娘的娘家为父亲赶考花费不少银两,父亲也不至于把当家主母的位置换给沈姨娘做。可见父亲不是忘恩的人,人品贵重。” 啪! 沈氏一听这话,终于坐不住了。随手扔了只茶盏过来,带着滚烫的水在凤羽珩面前炸开了花。 凤羽珩护着母亲和弟弟站起身来,目光对上那只扔茶盏的熊。 原本就素质不佳的女人见她居然敢如此理直气壮地与自己对视,火气“腾”地一下就窜了上来——“下贱的野丫头!”沈氏疾走几步,作势就要扇她耳光。 凤羽珩也不躲,低头盯着她挪来的步子,眼瞅着沈氏一脚踩上洒翻的茶水,另一只脚踏中瓷器碎片。 她厚倒地拉着母亲和弟弟往后挪了挪,就听——扑通! 沈氏滑倒,一只手摁到碎片上,血一下就冒了出来。 一时间,正堂大乱。 沈氏吱哇乱叫,坐在地上不停地蠕动着。那只出了血的熊掌被她用另只手捧在面前,不敢置信地瞪看着。 站在一旁边的凤沉鱼大惊失色,扑到沈氏面前用帕子去按伤口,然后仰着头,摆出她一惯的楚楚可怜又娇艳动人的小模样:“父亲,快叫大夫给母亲看伤吧!” 凤瑾元狠狠地瞪了凤羽珩一眼,再看向沈氏,冷哼一声,还是吩咐了下人:“送夫人回金玉院儿,请府里的客卿大夫去看伤。” 两个嬷嬷要扶着沈氏往外走,沈氏哪里甘心,身子一拱两拱的就甩开了搀扶的嬷嬷,回过身指着凤羽珩三人破口大骂:“贱人生的贱种!半点规矩不懂,养在山里几年愈发的野性,小小年纪就一副狐媚的样子,清清白白的小姑娘眼睛里哪来的这股媚态?” 凤羽珩眨了眨眼,她这一路上有在河水里仔细照过,这双眼睛灵动非凡,是五官中她最满意的,哪里就有媚态了?这泼妇撒起泼来还真是什么话都能往外说。 凤沉鱼在人前向来都是既明事理又温和体贴的模样,一听沈氏当着这么多人说出这种不着调的话,赶紧上前把她嘴捂上,“母亲,您是摔到头摔糊涂了吧!”一句话,把沈氏对凤羽珩的辱骂归罪于她摔到了头。 凤羽珩也懒得理那泼妇,她只是把目光投向凤瑾元。同样是女儿,她也做过凤家的嫡女,印象中这位父亲也曾对着原主笑过,何以现在竟连一丝父女情份她都感受不到? “沉鱼,扶你母亲回金玉院儿。”凤瑾元黑着脸,虽不喜凤羽珩这一脸戾气,但沈氏身为当家主母,所言所行也实在让他下不来台。 “是。父亲放心,我会请大夫为母亲好好看看,可别落下病根儿才好。”这一句,又给凤羽珩安了个害嫡母落下病根儿的罪。 凤羽珩眼角带了笑,看来在凤府的日子不会太无聊呢。 第13章 窝里反了 这样想着,她半转过身去看向沈氏,“沈姨娘,阿珩是帮着父亲念您的好,让父亲不论何时都记得沈家当年的大恩。[ads: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你看我多仗义。 “够了!”凤瑾元实在听不下去,他家这并不是京城扎根几代的大富贵人家,他当年是凭着真本事在科考中一举夺魁,这些年又在朝堂上左右逢原,才拼来了今日家业。 凤羽珩说的没错,当初科考时凤家银钱紧张,根本供不起他十年寒窗,是同村的商户沈家在独女沈氏的要求下广散家财供他科考,沈氏又留在村里照顾老太太多年。可他,夺了状元之后便娶了太医院院使的女儿姚氏。 这事是凤家亏欠了沈家,可他后来不也提了沈氏做主母,难道恩不恩的还要被挂在嘴边一辈子? “过去的事休得再提!” 这话一出口,沈氏不干了——“老爷你什么意思?难道我沈家当初对凤家的付出都是假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沈氏不依不饶,战斗火力瞬间转移。 凤羽珩拉着母亲和弟弟就准备看热闹,可偏偏有人也不笨。 凤沉鱼一见情况不对,眼珠一转,一边捂着沈氏的嘴一边冲着凤羽珩道:“阿珩妹妹,你怎的跟母亲一口一个姨娘的叫?这像什么话?母亲都被你气糊涂了。”一边说一边暗里掐了沈氏一把,“母亲,阿珩妹妹刚回府,不懂规矩,还需您以后多教着点儿。” 姚氏早就被凤羽珩一口一个沈姨娘叫得心惊胆颤的,如今凤沉鱼刻意提起,姚氏作势就又要下跪陪罪。 凤羽珩一拉将姚氏给托住,说什么也没让她跪下。 姚氏急得手都哆嗦,小声劝凤羽珩:“阿珩,咱们刚回府,你不能这样。” 凤羽珩面上挂着冰冷的笑,冲着沈氏俯了俯身,“是阿珩叫错了,对不住沈姨……哦,母亲。主要是以前叫姨娘叫习惯了,一时不好改口。” 沈氏气得又要发作,就听到老太太手中权杖往地上狠狠一跺——“一个一个越来越不像话!嫡母没个嫡母样子,庶女也没个庶女样子,我凤家的规矩都是摆着好看的吗?” 沈氏捂着受伤的手,脸上挂着泪哀嚎:“老太太,您可得给媳妇儿作主啊!” “作主?”老太太瞪了沈氏一眼,这个儿媳她从来都不喜欢,要不是姚家获了罪,急需凤府表个态度,她说什么也不肯把沈氏扶正的。“你到说说,让我给你作什么主?” 沈氏眼珠一转,看看凤羽珩,“当年就有人说这丫头是煞星,咱们把她送走这几年府里多安生,可她一回来就闹出血光之灾,这样的煞星怎么可以留在府里!” “夫人!”姚氏急了,“阿珩怎么会是煞星,那是妖人胡说八道的!” “那今天这事儿做何解释?”沈氏伸出自己的手给众人看。“这丫头命里带煞是人人皆知的事,照我看,应该送到城外庙里去。” 她拿三年前煞星一事说话,老太太心里也划了魂儿,一时间,堂内众人都沉默起来。 僵持间,管家急匆匆跑了进来,贴在凤瑾元的耳边悄声耳语。就见凤瑾元那张冰山脸在片刻之内扭了无数表情出来。 不多时,管家退下,就见凤瑾元大手一挥吩咐下人:“送姚姨娘和二小姐二少爷回柳园安顿,一应奴仆下人吃穿用度按姨娘份置办。” “什么?”沈氏瞬间就发作了,两步奔到凤瑾元面前:“老爷你说什么?” 凤瑾元甩开被她抓住的腕,再重复了一次:“我说让姚氏带着阿珩和子睿到柳园安顿。” “不行!”沈氏几乎是在尖叫,“她们留在府里,那我的沉鱼怎么办?” 凤沉鱼一把捂住沈氏的嘴,她知沈氏的意思是凤羽珩留在这里,那这门婚事就轮不到她,可想是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 “母亲,不管谁在府里,沉鱼都是凤府的嫡女,这一点不会变的。”权衡之下,还是拿嫡女来说事好听些。 凤瑾元当然知道沈氏真正的意思,却也为凤沉鱼临危不乱而欣慰。这个女儿没白培养,不管做什么就是让人满意。 “是。”他点点头,“沉鱼是我凤府嫡女,这一点,永不会变。”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是看向凤羽珩的。 凤羽珩亦与之对视,她的眼不似风沉鱼那般顾盼生辉,但却灵动深邃,一眼看去,深不见底。 凤瑾元将目光收回,他不知道这个女儿是何时变得这般不可琢磨,刚一回府,几句话便挑起沈氏的脾气,而她自己则像没事人一样隔岸观火。 第14章 九皇子出事了 “老太太!”沈氏见凤瑾元这边说不通,转而又去从老太太那里找突破口。[ads: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 而对于凤瑾元突然改变主意留下姚氏三人,老太太也是不解又不情愿的。可她到底不像沈氏那么缺心眼儿,适才儿子是听了管家的耳语之后才下的决定,一定是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瞪着沈氏,权杖又往地上那么一拄:“你家老爷做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不行!沉鱼,扶你母亲回去。” 老太太明确表态,凤沉鱼再不敢让沈氏撒泼,俯身在她耳旁边轻声说了句:“母亲放心,父亲自会有主张,不会亏待沉鱼的。” 偷偷扫了眼老太太愠怒的脸,沈氏绞了绞手里的帕子,半信半疑地跟着女儿往外走去。 路过年幼的凤子睿身旁,窝在胸口的火气又好像要窜了出来一般的似的,狠狠的就往凤子睿身上推了一把。 小孩子哪经得起她这一推,凤子睿往后退了两步,扑通一下就坐地上了。 尽管摔的生疼,却也没哭,只用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两只小拳头也紧握着,气喘得有些急。 凤羽珩和姚氏扶起凤子睿,姚氏心疼得抹眼泪,凤羽珩却幽幽地叹了一声,用像是自言自语却又保证了让屋里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扔出一句:“还真是多灾多难,半路上好好的车夫突然就暴毙了,回到府里也是不得安生,与其这样,不如就让我们在山村待着多好。” 她提到车夫暴毙时,故意看了一眼其它人的反应。 余光一扫,就瞥见沈氏和凤沉鱼才要迈出屋门口的背影不自然的僵了僵,随即匆匆离开了正堂。 老太太倒是没什么明显反应,只是凤羽珩一瞥间,发现凤瑾元的瞳孔产生了一次猛烈的收缩。 她冷笑,心中有了数。 回柳园的路上,凤羽珩一直在猜管家何忠到底跟凤瑾元说了些什么。她能看得出,在沈氏提出要把她送到庙里时,凤瑾元是动了心的。包括老太太。 她出府入庙,这就又有了无限可能。 思来想去,半路劫杀一事都算不到姚氏或是凤子睿头上,姚氏一罪臣之女已被贬为妾,就算回了府也没翻身可能。凤子睿虽是男孩,但上头有沈氏生的嫡子凤子皓,凤家家产轮不到子睿头上。 凤羽珩更加肯定,这一切,都是冲着她来的,甚至三年前的出府,多半也并不单纯只是凤家为了避姚家的嫌。 她一路沉思不语,姚氏担忧,小声问道:“阿珩你是不是赶路太累了?怎么……” “恩?”她回过神来看姚氏,“娘亲想说什么?” “我……”姚氏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适才在正堂,你怎么那般犀利?” “呵。”她挑唇一笑,“从前我们事事遵从凤家安排,到头来又换来了什么?西平村这几年的日子,娘亲难道还没过够么?” 提起西平村,姚氏也没了脾气。那三年实在是磨尽了她所有的希望,这座凤府之所以她还选择回来,只是想给一双儿女寻个好的前程。有凤家做主,总比在山村里强。 跟着回来的孙嬷嬷挂念凤家对姚氏的态度,问了句:“那车夫的事,老爷怎么说?” 姚氏叹了一声,没答。凤羽珩伸开手臂拍拍孙嬷嬷的肩,“父亲和祖母并无半句关切之语。”咬文嚼字让她极不舒服,干脆换了自己习惯的表达方式:“人家根本不管咱的死活,连做个关心的样子都没那个耐性。所以,娘亲啊,嬷嬷啊,别再指望凤府对咱们有多好,不暗地里下绊子,就是开恩了。” 这话也是说给姚氏听的,这个娘亲她总得找机会慢慢开解,现在还不是时候,眼下她担忧的是那管家与凤瑾元耳语之事。 既然凤瑾元改变主意让她们留在凤府,那就说明暂时算是默许了她与九皇子这门婚事。可这么好一门婚事、凤家之前千万百计想要挪给凤沉鱼的婚事,缘何凤瑾元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她又想到那沉浸着哀伤之气的大军,唯一的可能…… 凤羽珩走着走着突然就停了下来,子睿没停住,踉跄了一步。姚氏也疑惑地看着她,她却眉心紧锁,一言不发。 可一个念头却在脑中无限翻腾着——九皇子出事了! 第15章 危机意识 “姐。[ads: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凤子睿的小手拉住她,晃了晃,“你怎么了?” 凤羽珩回过神,伸手在子睿头上揉了揉:“没事,我们走吧。”再问孙嬷嬷,“去柳园还有多远?” 孙嬷嬷指着前头的小路答:“穿过那个月亮门,过一条回廊,再绕一个小水塘,经一片小花园,在花园后头走上近三百步,就到了。” 凤羽珩失笑,凤家讨厌她们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住的地方安排得如此远不说,本是让下人带着来,可从牡丹院儿出来时没见一个下人跟。好在孙嬷嬷认路,不然免不了又要多废翻口舌。 柳园之所以叫柳园,并不是因种了垂柳而得名,据姚氏说:“这柳园早些年就有,府里大少爷凤子皓在十五岁那年曾经宠过一个叫柳儿的丫头。那时凤子皓还是庶子,柳儿最多也就算是个个通房,根本没资格在府里开园子。但凤子皓极宠柳儿,央着沈氏去求你父亲,最终你父亲同意,让沈氏自己出钱将府里最偏的一处马房改做院落给柳儿住。可惜那柳儿命薄,还没等住进来就掉到水里淹死了。” “说起来,那柳儿死得也蹊跷。”孙嬷嬷回忆当年的事,“我记得那年大少爷说要把那里布置出一个小院儿给她住,柳儿开心得不行,每日都到柳园去帮忙,一忙就是一整天。大少爷与大小姐是亲兄妹,感情极好,有一日大少爷赴宴晚归,是大小姐亲自去给柳儿送的饭。柳儿吃完后又忙了一会儿,当晚回去时就有些晚,经过水塘时一脚踩空,生生淹死。” 凤子睿听得害怕,小拳头在凤羽珩手心里握得紧紧的。 “怕吗?”她问凤子睿。 孩子仰起脸看她,目光里明明带着恐惧,却依然倔强地摇了摇头,“不怕。” “很好。”她拍拍孩子的手背,“子睿你记着,你是凤府的孩子,你的成长就注定会比别的小孩多些坎坷。姐姐不可能一辈子给你庇佑,更不可能随时随地贴身保护你,但是不要怕,有坎坷不一定就是坏事,要想在这种吃人的地方平安活着,你就必须得有承受风雨的能力。” 她没有选择安抚,而是以一种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凤子睿未来的路有多艰难。 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尽管这话并不能完全听懂,可至少她要给这孩子建立起内心防线和危机意识,让他不至于在敌人到来时被打得措手不及。 凤子睿从小就听姐姐的话,凤羽珩说了,他就认真听了,然后一字一句全部记在心里。 姚氏看着两个孩子,心境也渐起变化。她的阿珩自从在山里失踪一夜后,似乎就变了个人。比原来更冷淡了,也比原来更犀利了,虽不至于尖酸刻薄,但也绝没有再像从前一样继续忍耐的意思。 她略有些担心,可看着姐弟二人牢牢牵在一起的手和高高仰起的头,竟也开始向往一种全新的生活。西平村那么苦日子都过去了,粘土都吃过,老鼠都在一个被窝里睡过,还怕什么? 柳园是个很小的地方,只有一进的院子,三间正房,四间厢房,两间耳室,还有一个很小的灶间。因为太久没人住,院里仅有的几棵树也早就枯死,原本摆放在院中的桌椅经了多年风吹雨淋也破烂不堪,根本不能再用。 房檐结满了灰吊子,窗纸也多半破损,但房屋结构并无损坏,可以看出,当初凤子皓给柳儿修这院子时,是上了心的。 凤羽珩想起孙嬷嬷说的往事,关于柳儿的死她总觉得并非意外那样简单,只是事已过去多年,通房丫头而已,深究无意。 院子里站了几名下人,显然是先一步过来等在这里的。一个嬷嬷,两个丫鬟,仅此三人。 见姚氏一行人回来,那嬷嬷带头上前,原本没有表情的脸瞬间堆起职业性的笑容,躬了躬身道:“给姚姨娘问安了,姨娘可还记得老奴?” 姚氏看了她一眼,轻声开口唤了句:“李嬷嬷。” “正是正是!”那李嬷嬷上前半步扶了姚氏一把,带着众人往院儿里走,边走边说:“大夫人说了,姚姨娘刚回府,诸事不便,换了不懂规矩的婆子来怕是伺候不好,就让老奴带着两个大丫头先过来帮衬着,待这边一切安顿好,再给姨娘挑得力的下人使唤。” “真是有劳大夫人了。”姚氏缩了缩,把手臂从李嬷嬷手里放下来。这李嬷嬷一向是伺候沈氏的,在沈氏还是个妾的时候,李嬷嬷在见到她时也曾点头哈腰地叫大夫人。如今风水轮转,再回凤府,一切都与以往不同了。 第16章 干完才能用膳 “正是正是!”那李嬷嬷上前半步扶了姚氏一把,带着众人往院儿里走,边走边说:“大夫人说了,姚姨娘刚回府,诸事不便,换了不懂规矩的婆子来怕是伺候不好,就让老奴带着两个大丫头先过来帮衬着,待这边一切安顿好,再给姨娘挑得力的下人使唤。” “真是有劳大夫人了。”姚氏缩了缩,把手臂从李嬷嬷手里放下来。这李嬷嬷一向是伺候沈氏的,在沈氏还是个妾的时候,李嬷嬷在见到她时也曾点头哈腰地叫大夫人。如今风水轮转,再回凤府,一切都与以往不同了。 在李嬷嬷的带领下,另外两个丫鬟也过来给三人见礼,一个叫满喜,一个叫宝堂。 两个丫头十六七岁的样子,满喜略高挑些,宝堂有些微胖,但若凤羽珩按21世纪的眼光审视,微胖便是最性感的身材。 她冷眼瞅着面前三人,说是下人,但衣着体面,态度毫不谦卑,两个丫头甚至还描了淡淡的妆容。再瞅瞅她们母女三人,粗布粗衣,赶路赶得一身狼狈,知道的是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才是奴才呢。 李嬷嬷是老人,面子工夫做得很足,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脸上总是挂着笑。但满喜和宝堂则不然,凤羽珩从二人脸上看出了明显的不屑,再瞅瞅这两位一个鹅黄一个淡绿的轻纱坠地长裙,这哪里干活的料? 她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既然人都来了,那就开工吧!”凤羽珩拍拍手,“这满院子的灰吊就由满喜和宝堂负责清理,李嬷嬷打个下手,孙嬷嬷跟着我一起收拾里屋。”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角落里,随手拿了堆在那里的两只扫把,一点都不客气地往满喜和宝堂身上一扔:“窗棂上的灰,房子顶上的土,院儿里这里破烂东西都给我打扫干净。地面要用水泼,再拿刷子刷出本色,你们做下人的,想来这些事情不用我过多吩咐,那就抓紧些,干完了就能吃午饭了。” 她一口气把话说完,率先推开正房房门,迎着扑面而来的灰尘就进了屋,紧接着喊了声:“李嬷嬷,去给我提桶水来,再找个空盆子。” 见凤羽珩进了屋,孙嬷嬷便也扶着姚氏和子睿一道进去。留下的三人可傻了眼,特别是满喜和宝堂,说是下人,可她们是大夫人身边的一等丫头,平日里做的事无外乎端个茶水,再不就是陪夫人唠唠闲嗑,这些粗活可从来没做过呀! 两个丫头为难地瞅了瞅李嬷嬷,见对方也无奈地摇头,便知也是没有办法,谁让大夫人把她们派过来了呢。说是帮忙,其实谁不知道只是做做样子,只瞧她们几个这身穿着和在大夫人身边的地位,任哪个姨娘主子也不敢真的就把她们当下人使唤。 可偏生这位刚回府的二小姐不按常理出牌,不但使唤了,还使唤得理所当然,还说什么……要干完了才能用膳? “嬷嬷。”满喜皱着眉开口,“咱们真要干她说的那些粗活么?” 李嬷嬷瞪了她一眼,沉下脸道:“你们若是想就这样回去见大夫人,那我也不拦着,只是要好好想想大夫人吩咐的事。什么都没做成就回去,仔细你们的皮!” 她这么一吓唬,两个丫头再也不敢多言。是啊,来到柳园可是有任务的,刚来就被吓退,回去大夫人还不得扒了她们的皮啊! 这么一想,便也顾不得心疼身上的衣裳,抓起扫把捏着鼻子开始打扫起来,李嬷嬷也到院门口的井里去打水。 屋子里的四人也挽起袖子忙活开来,就连凤子睿都跟着一起干活。 孙嬷嬷原本不想劳烦几个主子,但一来这房间要是不打扫干净,根本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二来看到姚氏做起这些杂事得心应手的样子,便知这些年在山村里一定是做习惯了的,老婆子扭过头抹了把眼角湛出的泪,没再提什么主子应该休息的话了。 很快地,李嬷嬷把水提来倒进空盆里,凤羽珩拧了抹布去擦桌子。 一众人正热火朝天地忙着,就听门外传来一声娇喝:“呛死我了!这是什么鬼地方?” 第17章 粉黛想容 凤羽珩一偏头,顺着敞开的房门就看到打院门口进来两个女孩,都十岁出头的样子,走在前头的那个穿了一身带着精美刺绣的桃红长裙,一只手里捏了方帕子捂在唇边,另只手提了个包袱,脸上的嫌恶比满喜那丫头要强烈上几倍。一边走一边踢开院中散放的几把破椅子,动作既张扬又跋扈。 后头跟着的那个要内敛一些,水蓝纱裙衬得人很干净,虽也是以帕子掩住口鼻,但并未流露出不喜的情绪,反而张着大眼睛四下好奇地打量。见前面的女踢开椅子,还伸手拽了拽对方袖子,劝了句:“四妹妹,别这样。” “还要我怎样?三姐你放心,父亲让她们住在这里,摆明了就是厌烦。那姚氏的娘家出了多大的事,咱们凤府没跟着受连累就是万幸,现在又把她们接回府里已经是大恩,难不成还要好言好语的哄着供着么?” 凤羽珩听出这二人身份,原来是凤府的另外两个庶女,三小姐凤想容和四小姐凤粉黛。 原主记忆里并没有太多关于这两个妹妹的记忆,只知她们小自己两岁,是同年生的,分别是三姨娘和四姨娘的女儿。 说话间,两位小姐到了屋门口。凤羽珩端了用脏的那盆水走出去,到门口看都没看,直接就把水往外一泼,就听“啊”地一声惊叫,凤粉黛从头到脚被脏水泼了个透心凉。而身后的凤想容因为有她在前面挡着,虽也受了些波及,却并无大碍。 “哪个奴才瞎了狗眼!”凤粉黛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就大嚷起来,“混账东西!都给我拉出去乱棍打死!乱棍打死!啊啊啊!” 她这边发疯了似的大叫,凤想容却看清楚了泼水的人正是这院子的主人,自己的二姐姐。 凤想容赶紧走到凤粉黛面前,拼命地扯着她的袖子提醒她:“四妹妹快别喊了,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吧,这样子被人看到不好。” 时值夏末,虽早晚天气渐凉,但白日里还是热得紧。姑娘们都是穿着薄纱的料子,被水一浸便紧贴了身,连里头的小肚兜都隐约得见了。 凤粉黛又羞又恼,双臂环胸,睁开眼瞪着面前还拿着空盆的凤羽珩,眼里几乎能喷出火来。 “凤、羽、珩!”她咬牙切齿地叫着这个名字,要不是想容硬拉着,真想扑上去把面前这张笑脸给撕个稀巴烂。 凤羽珩却扬了扬手中的盆,大言不惭地来了一句:“四妹妹走路也不看着点儿,我这门口刚打扫干净,又被你挡了一盆水,真是麻烦——满喜!”她扬声叫着,“赶紧把门口弄干净!” 凤粉黛气得面色发青,指着凤羽珩:“你,你。”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骂。毕竟是大户人家教育出来的孩子,“瞎了狗眼”这样的话或许能说出口,但要再让她骂点儿新花样还真是词穷。 一旁站着的凤想容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本来性子就拘谨腼腆,听说凤羽珩回来,是偷偷背着下人跑来柳园看望的,谁知道刚到门口就遇见了同样也没带下人的粉黛。 眼下粉黛一来就出言不逊,二姐姐凤羽珩这么些年在外头竟也练出个凌厉性子,吓得她再不敢多言,低头默数从粉黛身上滴下来的水珠。 “多谢两位妹妹来探望,但我们这院子现在实在脏乱得很,没法儿请妹妹们进屋喝茶,就先请回吧。至于四妹妹弄脏院子的事,妹妹放心,我是不会跟长辈们说的。毕竟妹妹也是好心来看我,再因这事儿受到责罚就不好了。”凤羽珩拎着空脸盆,话说得十分诚恳,就像真的是这么回事一样。 凤粉黛被她说得瞠目结舌,就连想容都惊呆了。 睁眼说瞎话,她这二姐姐行啊! 见两人愣在当场,凤羽珩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送客之意干脆又直接。 凤粉黛气得牙都哆嗦,但又不敢真的让凤羽珩把事闹大,四姨娘韩氏早就嘱咐过,让她先不要招惹姚氏这边,要看看府里的态度。特别是听说凤瑾元作主把她们留在了府里,就更是琢磨不透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凤粉黛从小就跟凤羽珩不对付,从前一个是嫡女一个是庶女,她争不过也抢不过,可现在不同了! 听说凤羽珩回府,这粉黛恨不能马上过来踩两脚,哪里肯乖乖听话。只是没想到,踩人不成反被人踩,这一趟柳园来得着实揪心。 “哼!”她狠狠地瞪着凤羽珩,将手里提着的那只包袱往她面前一扔:“二姐姐当年走得急,好些衣服都没带走,我帮着二姐姐留了下来。现在你回来了,还给你。只可惜,这衣服当初是做给凤府嫡女穿的,你现在区区一个庶女,早就不配这么好的衣料了。” 凤羽珩点点头,“没错,庶女,彼此彼此。”再瞅瞅粉黛这一身水涝涝的样子,很体贴地问她:“四妹妹是不是觉得这样子离开不太好?要不这样吧,满喜,把你的衣裳脱下来,给四小姐换上。” “这……”满喜很郁闷,姐妹间的矛盾怎么就拐到她身上来了?“二小姐,不是奴婢不愿换给四小姐,只是您看,奴婢比四小姐高出一个头呢,这衣裳四小姐也穿不了啊!” 凤羽珩摊摊手,“那四妹妹你就挑没人的地方跑快点儿,再耽搁只怕被更多人撞见就不好了。” 凤粉黛到底是小孩子,被她这么一唬也吓得不轻,顾不上再置气,提起裙摆转身就跑,留下凤想容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凤羽珩瞅着这个妹妹不似沉鱼那般处事圆滑,也不似粉黛那般尖锐犀利,怯生生的样子到是有些像姚氏,她便也温和下来。 “三妹妹,别来无恙?” 第18章 她凤羽珩相中的人 “啊?”见凤羽珩突然换了个语气与自己说话,想容惊得不知该怎么答,憋了半天才点点头,“无恙,都好,二姐姐也还好?”不等凤羽珩答话,又看向姚氏:“母亲……姨,姨娘,可还好?” 听着想容下意识地就跟姚氏叫母亲,凤羽珩面上的笑便又真了些。 可姚氏却是冷冷淡淡的,只点点头,并没说什么。 想容挺尴尬,一缩手,从袖口里拿了个小纸包出来塞给子睿,然后说了声:“出来久了,姨娘还等着我呢,有空再来看二姐姐。”转身就跑了。 凤羽珩看着想容跑远的背景,记忆有点点复苏。 好像记起想容和粉黛是同一年出生的,都小她两岁。想容小时候就总喜欢跟在她身后,顶着两个包子发髻,胖乎乎的,像年画里的女娃娃。她跟着先生在亭子里习字时,那丫头就趴在不远处的石桌上托着腮帮子看着。 只是那时她是嫡女,府里给她安排的课业庶女是没资格一起学习的,便可惜了这个妹妹与她亲近的心思。直到姚家出事,她母女三人被赶出府,临走那天还看到这孩子眼泪巴巴地在远处瞅着她。 随着姚氏的一声轻叹,凤羽珩回过神,把手里的空盆交给孙嬷嬷,交代几个下人继续干活,便拉了姚氏和子睿进屋。 子睿打开手里的油纸包,里面包着几块儿点心,松松软软,一看就是刚做出来没多久。 孩子贪婪地闻着点心散开的香气,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但却没敢吃,只眼巴巴地瞅着凤羽珩。 她看看那些点心,冲着子睿点了头:“吃吧。”孩子这才开心地吃了起来,还不忘给姐姐和娘亲一人分了一块儿。 这时,孙嬷嬷捡了粉黛扔在地上的包袱走进来,边走边说:“四小姐虽说一直都是个跋扈的性子,可这些年也没见她像今天这样过。明摆着是来找茬的,咱们到底哪里得罪她了呢?” 凤羽珩冷哼了一声,“有些人不见得就非得结下仇才跟别人过意不去,她们就是喜欢没事儿找事儿,无风都能掀起三层浪来,更何况咱们初来乍到,她这是来宣誓主权呢。可惜啊,凤府从来就没有一个庶女说话的份儿,我是庶女,她也一样。” 姚氏接过孙嬷嬷手里的包袱打了开,里面尽是些凤羽珩离府前穿过的衣裳。姚氏看着看着,眼圈儿就红了。 面对情感总是很丰富的姚氏,凤羽珩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前世在军营里待惯了,接触的都是些腿断了也不吭一声的硬汉子,哪里有多少机会见识姚氏这种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 不过好在还有孙嬷嬷和凤子睿,特别是子睿这小子,天生哄人的料,见姚氏红了眼圈儿,马上就把小手塞到娘亲手心里,然后仰头小脸用软软的声音说:“娘亲不哭,衣裳小了刚好给子睿穿。” 姚氏噗嗤一下就笑了,拉着子睿的手说:“傻孩子,这都是些女儿家的衣裳,你怎么穿得了。” 凤子睿眨眨眼,“娘亲笑了就好。” 姚氏笑是笑了,可还是有担忧,她拉了凤羽珩,指了指外面:“李嬷嬷是沈氏的奶娘,如今她把自己的奶娘都送到咱们这儿来,肯定不只是帮着打理这么简单。” 孙嬷嬷也接话道:“还有满喜和宝堂,大夫人向来喜欢金贵的东西,连给贴身的丫鬟起名也取了金玉满堂四个字,她们就是大夫人身边四个一等丫鬟其中的两个。” 姚氏再道:“打小我就挺喜欢想容那孩子,刚才她过来我怕连累她,硬是没敢多亲近。现在咱们身边有那三个人在,指不定一言一行已经传到金玉院儿了。” 姚氏和孙嬷嬷一脸的担忧,凤羽珩到没觉得意外,如果凤府不往这边安插些探子那才奇怪了。 再看看那包袱里的衣裳,是旧了些,但也不像几年都没人穿过的样子,有一件外衫的袖子都磨出了毛边儿。想她以前是凤府嫡女,定不可能有一件衣服能穿到破的事情发生。 想来,在她离府后,这些衣物应该是被凤粉黛拿走了。对于一个庶女来说,这些都是极好的料子,她们相差两岁,她的衣裳粉黛穿起来也刚刚合适。 穿够了穿破了就扔还给她了?凤羽珩抽了抽嘴角,有的时候她真是不能理解这些小孩子的心思,就用这种伎俩来气她?真是太天真了! 第19章 要叫姨娘 她往外头瞅瞅,日头正当空,到晌午了。之前忙忙叨叨的也不觉得饿,眼下被子睿的一小块儿点心到是把饿劲儿给勾了起来。 虽然之前说了不把这院子打扫好外头那三个是不给午饭吃的,但那也不过说说,她无意在这方面苛待下人,于是吩咐孙嬷嬷:“让外头那三个先把手里活计放下,吃过饭再做吧。另外咱们府里这个饭是怎么吃的?我看这院子里有灶间,是要自己做?” 孙嬷嬷连连摇头:“那不过是给主子们开小灶用的,平日里三顿都由公中负责做好,再让厨房里的下人给各院端来。小姐夫人都饿了吧,你们先歇着,我去厨房看看。” 孙嬷嬷说完就出了屋,叫上外头三人一起去了公中的大厨房。 凤羽珩到不对凤府的伙食抱太大的希望,依凤府今日的种种表现,能给她们口吃的就不错了,别指望吃饱吃好。至于能饿到什么程度,还得看个人的饭量。 有了这个心理准备,凤羽珩对午饭也就没有过多的期待。趁着姚氏和子睿不注意的空档,右手抚上左腕的凤凰胎记,将意识探进去,眨眼的工夫就摸到了两块儿士力架。 在空间里拆掉包装拿出来,递给子睿和姚氏一人一块儿——“在山里遇到的那位贵人给的,一直没舍得吃,娘亲和子睿先垫垫肚子,别太指望一会儿能有饱饭吃。” 在山里遇到九皇子的事被凤羽珩解释为遇到一位贵人,不但教了她更多的药理知识,还给了她一些银两。 这是凤羽珩给那二十两银子编造的来路,因为逃回京城要花钱,要住店吃饭,她只能把银子先拿出来救急。 花掉那些钱她总有些心疼,本来是不打算动用的。那个人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与之产生过交流的人,这种感觉就像是个新出生的小动物,会将第一个看到的活物当成自己的妈妈。 更何况,她从来都不否认自己曾经被那张脸惊艳过,尽管那时的他断了双腿一身狼狈,可他眉心的那朵紫莲依然成了她脑海心间挥散不去的梦魇。 不过还好,还好回到京城她与他之间又多了一层关系。 本以为今生都不会再见的人,竟莫名奇妙地成了她的未婚夫。虽然凤府的态度始终扑朔迷离,但她凤羽行相中的人,怎么也落不到旁人手里。 “这是什么?”姚氏拿着士力架奇怪地问。 凤子睿舔了一下,开心地说:“好甜。” 凤羽珩捏捏子睿的脸颊,这孩子很瘦,脸蛋都捏不起肉来。 “就是一种点心,甜的,很管饱。”她随口解释着,看着姚氏皱着眉放到嘴边想吃又不敢吃的样子,又道:“别看它这颜色不太好,但真的很好吃,娘你尝尝看。” 姚氏这才咬了一口,子睿也咬了一口,随后就听二人齐声道:“真好吃!” 凤羽珩松了口气,“你们爱吃就好。” “阿珩,你怎么不吃?是不是只有这两块儿?”姚氏把手里只咬了一小口的士力架塞给凤羽珩,“快点吃了,娘亲少吃点没关系,可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总是饱一顿饿一顿的。” 凤羽珩心里暖暖的,接过来咬了一口又递还给姚氏,“有娘疼着,阿珩就心满意足了,不饿。” “娘亲是大人,自己吃,子睿是小孩,吃不了这么多,跟姐姐分分。”孩子把手里的东西掰成两段,一段递给凤羽珩,“姐姐吃,子睿刚才吃了好些点心,不饿了呢。” 凤羽珩不再推让,接过来,母女三人一边吃一边笑。 可笑着笑着,姚氏就又想到了些事情,拉着姐弟俩嘱咐起来:“你们俩个听着,以前在山村里也就罢了,现在回到凤府,就得照着府里的规矩来。不能再跟我叫娘亲了,要叫姨娘。” 第20章 父亲真是重情重义 凤子睿不明白,不高兴地问:“为什么?” 姚氏给他解释:“因为在这府里,你们的母亲只有一个,就是沈氏。不只你们,所有凤府的孩子都只有那一个母亲。” 凤子睿还是不明白,却不再问,低着头嘟着嘴巴不高兴。 姚氏转而劝凤羽珩:“阿珩,你是姐姐,有些事情不是咱们想改变就一下子能改变得了的,至少在人前你们得做做样子。” 凤羽珩点点头,她都明白,姚氏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她不能要求她一下子改变太多。 “子睿。”她揉上孩子的头,“我们的母亲永远都只有一个,只不过今后在外人面前要做做戏罢了。就暂且跟那人叫叫母亲,早晚有一天,我们不会再受这样的气。” 凤子睿发现自己越来越爱听姐姐说话了,特别是离开西平村之后,姐姐跟以前比好像是不大一样了。小孩子不会用什么形容词,在他想来就是比以前更厉害,让他更崇拜。 他狠狠地点点头,“子睿都听姐姐的,咱们就暂且跟那人叫叫母亲,做戏罢了。” 凤羽珩被子睿的小模样逗乐,姚氏却看着一双儿女再一次陷入恍惚。 这种恍惚在来柳园的路上就有过一次,也正是那一次让她的心境起了微妙的变化。而现在,那微妙的变化又开始蠢蠢欲动,就好像是有一种力量在鼓动她去尝试一些从前不敢尝试的生活,让她开始向往和庆幸凤羽珩的改变。 不多时,孙嬷嬷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李嬷嬷、满喜和宝堂。 孙嬷嬷沉着一张脸,身后的三人端着托盘,上面摆着碗筷,想来是中午的吃食。 李嬷嬷一进屋就堆起职业性的笑容,招呼着两个丫头将吃碗筷到桌上,然后对姚氏道:“姚姨娘,快用饭吧。” 几人往那些碗盘里扫了一眼,姚氏皱了眉,凤子睿瞪大了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凤羽珩直接就气乐了。 这端上来的是什么?人吃的? 三碗稻壳子都没挑干净的米饭,小小的碗只盛到一半。一盘水煮萝卜,一盘生切白菜,还有一碗只有两根青菜叶的空汤,半点油腥都不见。 眼瞅着三人都盯着桌上饭食发怔,李嬷嬷心中暗笑开来。 府里对付人的手段可多得很,不打不骂,专门在旁处往死了挤兑。这二小姐不过十二岁的孩子而已,之前那样强势的表现多半也就是硬装出来的,唬唬四小姐那样的小孩还行,真较量起来,她吃了半辈子盐的人还怕这小姑娘不成? 满喜和宝堂也盯着几个所谓的主子,强忍着心中愉悦坐等二小姐哭鼻子。毕竟,一个能被欺负住的二小姐可比之前那样吓人的二小姐好对付多了。 凤羽珩眨眨眼,突然一把抓住李嬷嬷的手,吓得李嬷嬷直往后退了两步,拼命地想要把手抽回来,却发现这位二小姐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两只手就像是铁钳一样生生将她擒住,无论如何都抽不出来。 “二小姐。”李嬷嬷有些怕了,“二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呀?” 再看凤羽珩,果然是一副快委屈到哭的表情:“凤府的姨娘,就给吃这些?这些东西叫人如何下咽?” 李嬷嬷松了口气,知道服软就好。 可姚氏和凤子睿还有孙嬷嬷这段时间一直跟凤羽珩在一起,对她的性子太了解了,她们可不认为凭这些饭菜就能把凤羽珩打败,搞不好就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几人甚至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状况有些期待。 果然,那三人的高兴劲儿才刚刚开始就被迫结束了,因为凤羽珩紧跟着就说:“原以为父亲送我们到山里是不想要我们了,没想到却全是为了我们好。” 第21章 这是甲癣? 李嬷嬷瞪大了眼,这话是怎么说的? 凤羽珩再道:“父亲明明说要按姨娘的份例安顿我们,可没想到凤府的姨娘竟吃着这样的饭菜,这日子过得可比西平村差上太多了。您说,父亲把我们送走,可不就是为了让我们生活得更好么。父亲真是重情重义!” 姚氏和凤子睿强忍着笑,孙嬷嬷则一脸欣慰。如今的二小姐真是变了,变得再也不会任这一府人欺负,不但不会被欺负,还学会了反击。从她们入府到现在,哪一个来挑衅的人讨到便宜了? 李嬷嬷和满喜宝堂也崩溃了,这样的话该怎么接?这二小姐完全不按照她们事先准备好的套路走啊!不是说姚氏懦弱随意揉捏,二小姐性子冷淡万事不争么?可为啥这二小姐不但争,还争得如此风起云涌、天马行空? 还有姚氏,这是懦弱又随意揉捏的样子么?虽然人家是什么话也不说,对她们几个也客客气气,可一遇到事她马上就把眼神往女儿那一递,完全是关门放二小姐的节奏啊! 李嬷嬷的手还被凤羽珩抓着,额上开始渐汗了,她咬咬牙,暗里憋了劲儿,就准备拼一把好歹把手给抽回来。 结果这劲儿使大了,又恰好赶上凤羽珩突然就松了手,李嬷嬷“嗷”地一声就坐到了地上。 满喜和宝堂赶紧过去扶,就听凤羽珩又道:“赶紧干活吧,我看院子里也没见有多敞亮,大家抓紧些,晚上就不要到厨下去吃饭了,这些吃食给你们留着。唉,凤府给姨娘和庶女庶子的饭菜都这么差,还指不定有多苛待下人呢。” 她说话时表情认真,一脸的关切,看起来就真像是在为李嬷嬷几人的饭食担心。 李嬷嬷彻底无语了,在满喜和宝堂的搀扶下走到院子里,心下合计着一定得找个机会去跟大夫人说说,这二小姐跟从前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见外人都出去了,凤子睿终于咧开嘴巴笑了起来,就连姚氏和孙嬷嬷都笑了。 姚氏一边笑一边摇头,“阿珩,你真是……”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话说到一半就卡在那儿。 到是孙嬷嬷把话接了过来:“二小姐真是太争气了!”边说边劝慰姚氏,“夫人,您别责怪二小姐,这些年你们不在府里不知道,如今的凤府早就不是三年前的凤府了。如果小姐再是原来那样的脾气秉性——”她说着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咱们就只有饿死的份儿。” 姚氏点点头,“我都知道,没有要责怪阿珩,只是咱们总得想想这日子该怎么过。如果天天都是这些东西,那我们吃什么?” 凤羽珩握住姚氏的手给她力量,“娘亲放心,就让她们继续这么干吧,咱们饿不死。”又问孙嬷嬷:“嬷嬷也没吃饭吧?” 见对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便又从袖口里摸了块儿士力架出来,“先垫垫,路上买的,刚才我们都吃过了,这是专门给嬷嬷留的。” 孙嬷嬷瞅着她递过来的东西,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 她是看着姚氏长大的,又亲手拉扯过凤羽珩和凤子睿,曾几何时以为这娘仨再也回不来了,如今却能吃着阿珩亲手递过来的点心。 老婆子赶紧转过身往脸上抹了一把,然后将东西接过来送到嘴边,吃完才稳过神来,惊讶地道:“这是什么呀?这么好吃?” 凤子睿抢先回答:“姐姐给的东西都是最好吃的。” 凤羽珩也不想过多解释东西到底是什么,于是赶紧把话岔开:“孙嬷嬷,你一会儿再去一趟厨房,看看能不能要些生的食材,再带些柴火来,晚饭咱们自己做吧。” 孙嬷嬷想了想,点头到:“也成。” 凤羽珩再道:“如果实在拿不到,那跟他们要些角料也行,那些菜品切下来的边边角角,只要干净,拿回来咱们照样能做出美味。” 柳园的打扫工作一直做到戌时,李嬷嬷和两个丫头又累又饿,衣裳也脏了,脸上的妆也糊了,早就没了一等下人的体面。 孙嬷嬷将中午没动过的饭菜给她们端到厢房,几人面色凄苦,却又实在饿得慌,不得不吃。 而另一头,凤羽珩则用孙嬷嬷从大厨房里要来的边角余料自己做起了饭菜。 时不时从空间里调出两个鸡蛋,再抓了些补气血的中药材扔到粥里。常年的山村生活,让她们娘仨都有些许的贫血,但补身体不能急于一时,她也要时刻留意拿出来的东西不能被人察觉出异样来。 一顿晚饭吃得喷香,虽然没有肉类,但好歹经了凤羽珩的手,再加上有药房空间里的小东西作弊,好吃是必须的。 孙嬷嬷当下就决定,以后每天都去大厨房要角料,当然,做饭这事不能总让小姐做,还是得由她来。 但凤羽珩不这么想,她说:“饭还是由我来做,我懂些医理,知道怎么搭配食材能帮着娘亲调理身子。” “那不如二小姐把食材的搭配方法告诉老奴?” “不用这么麻烦。”凤羽珩笑笑说:“这些年在山里都做惯了,嬷嬷帮着照顾好娘亲和子睿就好。” 她这样说了,孙嬷嬷也不好再争,但对于自己今日与主子们同桌而食的事,还是有些想法——“明儿老奴还是跟李嬷嬷她们一起吃吧,这样会叫人讲究的,万一传到大夫人那里就麻烦了。” 凤羽珩对此也没有坚持,只是嘱咐她:“李嬷嬷和那两个丫头不是善类,嬷嬷一切小心。” 孙嬷嬷谨慎地点点头:“小姐放心,老奴平时在那边也便于多留心她们的小动作,有发现会及时来跟二小姐报告。”凤羽珩这才放了心。 柳园三间正房,三位主子一人一间。子睿因为年纪小,凤羽珩让孙嬷嬷先陪着他一起住。 厢房分出一间给满喜和宝堂同住,另一间小的安排给李嬷嬷。 有了中午饭食的先例,睡觉的事凤羽珩便提前做了准备。她故意让李嬷嬷去领被褥,并强调绝不搞特殊化,主子下人同等待遇。李嬷嬷她们用什么,她们三个主子也就跟着用什么。 这样一来,李嬷嬷为了自己住得舒服,只得拿了上好的被褥。 孙嬷嬷帮着她们三个把床榻铺好,满喜和宝堂很上道,没用吩咐就开始给三间正房分别打好洗漱的水,李嬷嬷也烧了热水准备给大家沐浴。 侍候凤羽珩沐浴的是满喜,她之前有留意到满喜的指甲上涂了很精细的蔻丹,只是这丫头没想到进了柳园居然干了一天粗活,指甲上的蔻丹早就脱得七零八落。也正因此,那指甲上暴露出来的小问题便被凤羽珩收尽了眼底—— 十指指甲表面都有凹点及沟纹,严重的地方还形成了裂痕,两手的大拇指指甲已经开始增厚,呈深棕色,有很严重的碎屑沉积,其它指甲露出来的颜色也相对浑浊。 这摆明了是甲癣。 只是古时的人并不懂什么叫甲癣,特别是在这大府门里的丫鬟,生了这种病可不敢去瞧大夫,万一被传了出去那势必是要被赶出府门的。主子们可不管你是几等丫鬟,也不管那病到底会不会异体传染,只要威胁到她们自身健康或者碍了她们的眼,那绝对要赶得远远的。 满喜将水倒进木桶,见凤羽珩就站在边上瞅着,并不更衣沐浴,她有些奇怪,叫了声:“二小姐?” 凤羽珩直盯盯地看着她的双手,恩,刚才倒水的时候水都是浸过满喜指甲的,这丫头还好心地探到木桶里去试了水温。 于是,她理由更充分了——“满喜啊,虽然我在凤府并不受宠,甚至算是不招人待见的,但好歹人人见了我都得叫声二小姐。如果凤家二小姐突然之间生了一种怪病,指甲和皮肤都长出奇怪的生癣来,你说凤家是会把我直接扔出去,还是找大夫给我看病?再顺便查查我生病的原因?” 她这话一出口气,满喜下意识地就把两手往袖子里缩,手里的木盆“砰”地一声掉到地上,水溅了一地。 “二,二小姐,何出此言啊?” 凤羽珩猛地一拍桌子,“何出此言?没想到我父亲如此重情重义之人,竟扶了一个蛇蝎心肠的沈氏上位。堂堂凤府大夫人,居然派一个生了甲癣的丫头来我房里侍候,这不就是想把病气过给我,至我于死地吗?” 她“甲癣”二字一出口,满喜再不明白怎么回事那就太傻了,这丫头吓得扑通一下跪到地上,也不管这二小姐在府里是个什么地位,砰砰砰就嗑起了头。 “二小姐饶命,二小姐饶命啊!” 凤羽珩给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半天没言语,直待满喜情绪稍微稳定些,这才又道:“虽然我一个庶女指责嫡母是大不敬,但嫡母做出这样的事也没光彩到哪去。” “这……这不关大夫人的事。”满喜吓得腿都哆嗦,“是奴婢……大夫人并不知情,求二小姐不要告诉夫人,求二小姐开恩啊!”满喜又开始新一轮磕头求饶。 凤羽珩顶烦古人这种动不动就下跪磕头毛病,还让不让她说话了?这么晃悠脑袋一会儿晃迷糊了,她说了还不是白说? “你要再这么磕,我现在就跟大夫人说去。”她出言威胁,“恩,还得跟祖母也吱会一声,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万一都过了病气可不得了。” 第22章 夜探松园 夜逛凤府这件事,之所以能成行,还真得感谢凤粉黛送来的那包旧衣裳。[ads: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 虽说几年前的衣物多半都短小了,但好在这几年在山村里吃得不好,营养跟不上,这副小身板也没长得太明显,凑合一下还是能穿的,总比那砂纸一样的裙子强,她也更不愿意刚洗过澡就又把白日里穿的脏衣服套上。 凤羽珩决定明日就穿着从前的旧衣裳在府里头溜溜,不能总是让别人找上门来给她添堵,她也得主动些,给那些闲着没事儿干的人找点儿不痛快。 子时三刻,一个瘦小的身影三晃两晃地从柳园飘了出去。 凭着白天的记忆,顺原路先摸回设在牡丹院的正堂。 深夜的凤府没了白日里的喧嚣,除了夏末的凉风吹过枝叶带起的沙沙响声,四处都是冷冷清清的。 她的目标是凤瑾元的书房,只是她对凤府不熟,再加上人小腿短,好不容易摸到书房所在时,已经累得呼呼作喘,凤羽珩当下就决定要把锻炼体魄这件事情提到日程上来。 凤瑾元的书房设在松园,这园子到是名副其实,四处都散着淡淡的松香。只是了解凤瑾元的为人后,便怎么都觉得他这人是配不起松的。栽了满园子松树,没见有多提升他的格调,到是让松香沾染了利欲。 凤羽珩进院儿时,隐隐见得松柏环绕的建筑里烛灯依然燃着,不时有人影晃动,她便知自己这是赌对了。 早料定凤瑾元今夜定不会早睡,白天发生的事极为突然,那耳语之事的真实性需要进一步去打探,这一来一回的,得到消息必定也不会太早。 没敢轻易再往院儿里走,大户人家的书房不可能没有丝毫防守,贸然而入绝非明智之举。 夏末天气多变,忽地乌云遮月,凤羽珩借着夜色隐在一处假山后面。 纵观四周,除去矮松,还有不少高柏。 她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体条件,想要像前世那样借外力攀爬穿梭显然不现实,更何况警惕如凤羽珩,怎可能漏算那些高柏之间隐约可见的片片衣角。 果然是有部署的,她想起回京路上孙嬷嬷曾提过,这些年凤瑾元养了不少暗卫,这些暗卫全部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他们只服从凤瑾元一人的安排,也就是说,暗卫服务的只是凤瑾元一人,而不是整个凤府。 她无法确定这院子里究竟有多少暗卫,可也不能一直僵持在这里一动不动。书房内一直有人影走来走去,这就说明涉及到的事情扰乱了凤瑾元原本的计划,也乱了他的心神,让他坐立难安。 凤羽珩也有些难安,手下意识地就抚上那凤凰胎记,意识瞬间探入药房。 休息室的柜子里有一架军用的高倍望远镜,半只手臂长,是她当年从部队里顺出来的好东西,眼下刚好派上用场。 将那望远镜调取出来,凤羽珩将自己的身体嵌在假山缝隙间隐藏好,这才将望远镜举至眼前。 八点方向一个,十点方向一个,十二点,两点,四点…… 松园的暗卫部署很有秩序,呈半包围状将这园子护得严严实实。但门口没有!聪明的人不会让自己在意的地方真正滴水不漏,总是会留下一个突破口,以待有心之人不请自来。 可惜,凤羽珩这个有心人有的不只是心计,还有本事,以及一个可以作弊的随身空间。 她将望远镜扔回药房,算好距离,脚步轻移,绕着最外围的一圈高柏往书房后面包抄。每当进入一个暗卫的视线范围内,立即隐去身形进入空间。 这空间的作用在逃往京城的路已经被她摸得通透,不只用意念可以随心取调出东西来,她的人也可以直接进入。只要用手抚上那凤凰胎记,心念一动,整个人眨眼间便进入其内。 而进去之后那也并非只是一个静止的空间,她试过,每次进入都是药房一层正中间大门的位置,而不管她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空间里面的距离跟外界的实际距离竟是等量的。 也就是说,在空间里走到左边尽头,再现身到现实环境,竟然也会向左移动相应的步数。 若她上了二层,就必须得下了楼才能出来,否则很有可能出现在半空中,摔个屁股开花。 凤羽珩算准了进入一个暗卫的监视范围,然后躲到空间里,走到左边最尽头,再出来,刚好就又是一个监视的茫点。 如此交替,整整五个来回,终于摸到书房的后窗。 第23章 双腿全废,面貌尽毁 她无意干那捅破窗纸的事,也从来都不信窗纸明显被人手指头捅破,房间的主人在发现之后还不怀疑。[ads: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 重新进入空间,直接上了二楼。再出来时,人已在书房的屋顶。 她俯于瓦砾之上,借着这具身体还算出色的柔韧性将身子潜至最低,再小心翼翼地揭开瓦片,书房的屋顶被掀开了拳头大小的一个天窗。 凤瑾元于房内踱步,来来回回就没停过。旁边垂首站立着一名男子,一身藏蓝短袍,腰间佩剑,清瘦利落,应该是名暗卫。 凤羽珩屏住呼吸,将耳朵尽量贴近天窗口想听听那二人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可这动作维持了有近一柱香的时间,里面除了脚步声,竟没有一点旁的动静。 她有些气闷,扭回头来再看,刚好凤瑾元踱步停止,冲着那暗卫说了句:“再探。” 暗卫一拱手:“遵命。”开门,闪身消失。 凤羽珩也较上劲儿了,再探么?那她就再等。 当然,不能趴在房顶等,她盖上瓦砾,闪身进了药房,给自己泡了杯菊花茶,坐了一个时辰左右才再次现身。 还是之前的位置,还开了刚才的天窗,等了没多一会儿,那暗卫再次返回书房。 “大人,信报已确定,九皇子于西北最后一役时身受重伤,双腿全废,面貌尽毁,且今日下午经太医诊治,子嗣上再无希望。” 啪! 屋顶上的女孩儿心猛地就往下一沉,身子也跟着一沉,瓦砾清脆的声响惊动了屋内暗卫,她只觉一阵疾风抚面而来,下意识地就把揭开的那片瓦往原处一盖,抚上胎记就隐进空间。 那追上屋顶的暗卫剑已出鞘,却意外地发现屋顶上竟半个人影都没有。 他习武多年,又最擅长隐蔽,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刚才的确有人趴在这上面,甚至现在都还能感觉得到隐隐的人气。 可眼前又确实空无一物,别说是人,连根头发丝都不见。 他皱皱眉,听到下头凤瑾元喊了声:“残阳,回来。” 一晃身又回到房内,半晌,房内烛息,凤瑾元负手而去,残阳再次隐藏于角落。 凤羽珩借用空间离开松园,直到脱离松园的范围这才放心现身,依然选了小路往回走。 只是这回时的心境与来时又是两样,那暗卫残阳的话和当初在西北深山中紫莲男子那两条重伤的腿交替着在她脑中闪现。 凤羽珩清楚地记得那晚在山中她与那老大夫一起将那人的腿给接上了,她还留意过老大夫接骨的手法,是绝对靠谱的。再加上是她亲手做的固定,只要不出大的意外,那两条腿最多三四个月就可以恢复正常。即便眼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可能像常人般下地走路,却也绝对不至于被太医诊成“全废”。 她知道全废的意思,是说那个人再也站不起来了。可明明不是的,难不成…… 她额上见了汗,呼吸也有些急促。想起残阳后来又说了一句“面貌尽毁”,这就是说,那晚她离开之后,那个人根本没能平安出山,而是遇到了埋伏,再次重伤。 他们只有两个人,白泽要拖着不能行走的主子,遇到埋伏就不可能尽到全力,这样一来,双腿全废面貌尽毁,也不是没有可能。 凤羽珩双拳下意识地紧紧握起,牙齿都咬到了一处。 那个眉心有朵奇异紫莲的男人,那个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个跟她说话的男人,她与他斗过嘴,也算共过患难,她曾以为自己刚穿越而来便救治一人,怎么也算功德无量,谁成想,她费尽力气治好的人又在旁人手里毁得更甚。 滔滔恨意汹涌而来,也终于明白缘何白天凤瑾元突然改变了主意。 一个子嗣都没了希望的皇子绝不可能继承皇位,凤家在这种时候再也不可能把凤沉鱼嫁过去。到不如就一切如初,还是由她凤羽珩嫁给九皇子,而这些年来一直按着皇后标准培养出来的京城第一美女凤沉鱼,则继续待价而估,要许的那个人必定是将来的人中之龙。 无数的念头在她脑中轰炸开,心虽乱,却依然没让她失了惯有的警惕和敏锐。石径小路右侧的花园里,隐隐有女子娇柔的声音传来,还伴着男人几声闷哼。 她停住脚,顺着声音摸过去,果然看到花园深处的亭子下面一双忘情相拥的男女。 女子身上衣缕尽褪,被扔得到处都是,一双鞋子刚好离她站脚处不远。 凤羽珩想都没想,又往前探了两步,一把捞起那双鞋,之后转身就走。 第24章 欺负我就给你们戒饭 readx;今日早饭是孙嬷嬷做的,因为凤羽珩起晚了。[ads: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 其实不管是早还是晚,她也都折腾不出太多花样来。毕竟食材有限,总不能凭空的变出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只把提前从药房空间里拿出的一小把枸杞给了孙嬷嬷,仍然说是路上买的,孙嬷嬷也没多问,毕竟一路上都是凤羽珩拿着银两买吃的用的,接过东西就带着凤子睿出去了。 他们离开后,满喜有些为难地来到床榻边,小声问她:“二小姐,您要穿昨晚那条裙子吗?” 凤羽珩摇头,“不是有粉黛送来的那一包么,随便挑一件我穿穿就行。你把那条硬纱裙给我包起来,一会儿我带着。”她一边说一边瞅了眼子睿刚脱下来的衣裳,想了想,“满喜,你得陪着我演一出戏。” 满喜顺从地点头:“一切但凭二小姐吩咐。” 不多时,孙嬷嬷将早饭端到房里,看了一眼满喜还在屋内,不满地说了句:“满喜姑娘,这里不用你侍候了,我瞧着李嬷嬷和宝堂就要去厨下吃饭了呢,你不一起去?” 这话满喜没答,到是凤羽珩先有了反应:“谁允许她们到厨下去吃饭的!” 说着便起身出了屋,果然见李嬷嬷和宝堂正在院子里等着满喜。 见她二人出来,李嬷嬷赶紧过来打招呼:“问二小姐安!老奴见孙嬷嬷已经在小厨房备了早膳,那老奴就带了满喜和宝堂到大厨房那边跟下人们一起吃了。” 满喜很聪明,懂得在李嬷嬷和宝堂面前如何掩饰已经发生变化的身份,听李嬷嬷如此说,赶紧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故作不是很尊敬凤羽珩的样子,只敷衍似的俯了俯身,语气*的说了句:“那奴婢就随李嬷嬷一起去了。” “等等。”她挑起唇笑,也挂起硬生生的笑容,“我虽回府才一天的光景,但承蒙李嬷嬷和两位姑娘悉心讲授,多少也算了解一些府里的规矩。一个为凤家生儿育女的姨娘都只能靠吃厨下的边角余料度日,那下人们要吃什么呢?嬷嬷是母亲借给阿珩的人,阿珩怎么忍心让嬷嬷去吃下人的饭菜,还是跟着我们一起用吧。” 话说完,也不看对方反应,直接就转了身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吩咐:“孙嬷嬷,把清粥小菜给孙嬷嬷和两位姑娘也端去一些,如果不够吃就从我和姚姨娘的份例里分出一半。咱们的粥虽然稀,但想来肯定也好过下人的饭菜。既然进了我们柳园,那我这主子就不能让自家的奴才受气,以后谁也不许到公中厨房去吃饭。” 她如此一说孙嬷嬷哪还能不明白,这是叫她故意从两位主子的饭食里撇点汤过去呢,而且只要这三人在柳园一天,她们就只能吃在柳园住在柳园。 李嬷嬷和两个丫头苦着脸,心头泛起无限谩骂。可到底主仆有别,暗里做些手脚可以,明面上还是要说得过去的。 孙嬷嬷将稀粥小菜端到厢房,自个儿也留下来同她们一起吃。但不一样的是,她自己早在凤羽珩的授意下提前吃饱了一顿,眼下不过是做做样子,陪着三人喝些一点米粒儿都不见的饭水。顺便欣赏一下三人的苦瓜脸,孙嬷嬷觉得这些年从来就没有这样痛快过。 好不容易把饭水喝完,宝堂长出了口气,就跟刚打完仗似的,摸摸灌得鼓鼓的肚子正准备发几句牢骚,却看到她们的二小姐正拎着条裙子一步一步往厢房这边走来。 她捅捅满喜,小声说:“不知道二小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满喜也故作迷茫状:“谁知道呢,该不会是又让咱们干粗活吧?”其实她心里清楚,之前二小姐说过要她陪着演一出戏,八成那戏要开场了。 说话间,凤羽珩已经进了厢房,一众下人赶紧起身。 李嬷嬷一眼就看到她手里拎着的裙子,也不怎么的就开始心慌。隐隐有些后悔,二小姐这性子与先前大夫人所掌握的信息完全不一样,早知如此,她应该先观察一段时间再决定如何与之周旋的。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凤羽珩面上带着琢磨不透的笑容,眼神递向满喜:“一会儿要去给祖母请安,就满喜陪着我一同去吧。这是昨儿给我姨娘送来的衣裳,快换上,姨娘的衣裳怎么也比下人的体面些,别让府里人瞧扁了咱们柳园。” 满喜哭丧着脸为自己做最后的争取:“奴婢穿主子的衣裳,不合规矩。” 她说着话又将目光投向李嬷嬷,指望对方能开口说一句。既然二小姐想做戏,那她就得配合着把戏给做足了。 第25章 白莲花与猪笼草 李嬷嬷果然不负所望开口相劝:“二小姐这可使不得,姚姨娘是主子,下人怎么能穿主子的衣裳。[ads: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再何况是去给老太太请安,这要是被老太太发现了可是大罪。” “偷穿才不合规矩,主子赏的就是脸面。”凤羽珩完全不吃她那一套,自己说得有理有拒,“我是个穷主子,没本事赏给下人好东西,只能借花献佛。可惜我这身量太小,不然自己那套也是会赏给宝堂姐姐的。” 宝堂一听这话赶紧摆手:“奴婢不敢要二小姐的东西,二小姐自己留着就好。” 她点头,“恩,但好东西总归不能独享,我得好好思量思量可以送给谁。”她说完便转身出屋,边走还边扔下话:“满喜也快些把衣裳换了,我还赶着去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住在舒雅园,跟柳园隔的那绝对是十万八千里。 满喜在前头带路,一边走一边跟她解释:“老太太从前是住在明晖堂的,二小姐离府后大夫人重新翻修了几处园子,老太太觉得舒雅园更大更好,就搬去了那里,原本的明晖堂就给三姨娘安氏住了。” 凤羽珩点点头,脚下步子加快了些。 “二小姐不用太急,现在时候还早,老太太有睡懒觉的习惯,不会太早起的。” 她撇撇嘴,“我不是急着去见她,只是想让你也快些走,出点汗那衣裳的颜色才染得更快些。” 满喜的身量跟姚氏差不多,这套裙子若不是料子有问题,她穿起来还真是挺好看的。 “你听着,一会儿到了老太太那里,你只管照着平时的规矩来,该怎么说话怎么说话,不要让人看出破绽。”她提醒满喜,“这衣服上的毛病就是暴露给人看的,你若表现得一点都不排斥,那才不对劲呢。” 满喜点头,“小姐放心,奴婢明白。”再想想,又不免担心道:“大夫人虽说苛责下人,但对我们金玉满堂四人还是在意的,尤其是李嬷嬷。我们这一出来,李嬷嬷定是跟大夫人递话去了,您……会不会惹大夫人不高兴?” 凤羽珩失笑,“我什么时候让她高兴过?昨儿一回来她就指着我鼻子骂,要不是她那个女儿拦着,指不定多难听的话都往外说呢。刚进府时我都不怕,难不成睡过一觉她就更长本事了?” 满喜从未接触过有像凤羽珩这么说话的人,一面觉得新奇,一面又觉得过瘾。 哪个做下人的对自家主子能没有些怨言呢,再加上大夫人那个德行,金玉满堂是比别人强点儿,却也没得到啥实际好处。如今让凤羽珩这么一说,满喜心里那个舒坦哪! “二小姐说的是。” “不过你们大小姐到是个有点儿脑子的主儿,不像凤粉黛。”她想起昨日正堂内的凤沉鱼,想起对方挂着一脸慈悲却又在话语上帮沈氏圆得滴水不漏,看来这位大姐的脑子多半遗传了她爹。她们二人之间的斗争,只怕还真得费些精力。 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凤羽珩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在乎,但凤沉鱼不同,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顶着,贤良淑德的名声也扬着,凤府的压力也得抗着,还有那颗被捧起来的自尊心,她哪有自己洒脱。 一个有太多顾及的人就很难完美地施展拳脚,更何况她凤羽珩从来都不怕事儿,她就怕没事儿,可别凭白的单调了这偏得的人生。 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途中还绕了两个弯,总算在满喜脖子上手腕上都成功地染了颜色之后晃悠到舒雅堂。 刚一进院儿就碰到了同样来请安的凤沉鱼,凤沉鱼今日穿了一条紫绡翠纹裙,裙子上绣着清丽的兰花,臂上披了条碧水薄烟纱,腰间软带一束,将原本就高挑的身材又往上拔了几分。 见到凤羽珩,她并未因昨日发生的不愉快而有任何嫌隙,反到是主动上前,抓了凤羽珩的手送上体贴关怀:“二妹妹昨晚睡得可好?柳园那边虽说偏远了些,但却是府里最安静的一处所在,以往我就喜欢那园子,和父亲说过几次父亲都不肯给我住呢。看来父亲还是更疼二妹妹多些。” 她说话时目光真挚,任谁看去都是一个关心妹妹的好姐姐。舒雅园那些下人见了这样的大小姐,脸上都跟着泛起骄傲,府中能有这样一位主子,做下人也觉得面上有光呢。 只是这真挚之下藏着的指不定是什么鬼,一朵纯洁的白莲花看在凤羽珩眼里,却是比那猪笼草还不如。 第26章 谁要害你? 凤想容奇怪,“是裙子啊!颜色还挺好看。” “哪里会有这样的裙子!”粉黛边说边往后退,就像那裙子染了毒一样,一下都不肯再碰。“快拿走快拿走!凤羽珩你这是成心害我吗?这种裙子穿在身上肉都要被磨下来的!” 凤羽珩一脸无辜:“四妹妹怎的如此误会姐姐好意,这的确是昨日母亲身边的李嬷嬷亲自从公中拿来给我的衣裳,府里怎么可能把不好的衣裳给自家女儿穿?四妹妹快别开玩笑了。” “谁跟你开玩笑!”凤粉黛急了,“我不要你这鬼东西,你这是存心害我!” “我怎么会害妹妹,这真的是李嬷嬷拿回来的好东西啊!” “滚开!” “都给我住口!”老太太实在听不下去了,狠狠地瞪着凤羽珩,“一来就吵吵闹闹,凤府的庶女怎的就这般没个样子!”一句话,把凤粉黛也给骂了进去“你们看看沉鱼,端庄稳重,从不以物喜,亦不以己悲,再看看你们自己!” “祖母!”粉黛这个委屈啊,“分明是凤羽珩要拿一条割人的破裙子害我,您怎的不治她罪过?” “四妹妹休得无理。”凤沉鱼出言劝阻,“怎能这样与祖母说话!” 老太太气得权杖往地上一顿,撑着力气就要起身。可这腰就是不争气,刚一欠身就“哎哟”一声又坐了回去。 一看老太太腰病犯了,几人都识趣地没有再争论。凤沉鱼赶紧凑到跟前扶着,同时问道:“祖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老太太摆手:“看了也没用,这病年年犯,他们给开的那些个苦汤药从来也没见效过。” 沉鱼将身后软枕调整了一下,扶着老太太一点点的往后靠,“您看这样行吗?要不行的话就把两只软枕都叠到一起。” 老太太摆摆手,“不用,这样就可以。” 凤羽珩观察了一会儿老太太疼的模样,心里便有了数,想了想,开口道:“祖母这病症可是从腰部一直向下,经大腿后方、小腿外侧,直到足部都有抻痛感?而且在打喷嚏和咳嗽时疼痛会加剧?” 老太太本不愿理她,但凤羽珩所述症状却与她的病症完全吻合,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凤羽珩没解释,只是看着那两只软枕继续说:“这种病症在医理上叫作腰椎间盘突出症,最初的表现只是腰痛,但若祖母已经痛到下肢,那便算是重症了。” 老太太不禁吓,一听是重症就懵了,开口就问:“能治吗?” “要看情况。”她实话实话,“但犯病的时候必须要卧床,这个是最基本也是最必须的。” 其实重到连脚后跟都疼的情况,手术才是最好的方法,但她绝不可能跟一群古代人讲那种拿刀划开人皮肉,再重新接骨的话,只好将一些理疗的方法讲给她们听。 “卧床最少20天,其间不可做弯腰持物动作。还有,”凤羽珩又看了一眼那两只软枕。 沉鱼心思缜密,注意到她的目光,心下起了合计。 就听凤羽珩再道:“卧床要卧硬板床,不可软。像大姐姐拿来的这种软枕,便是这种病症最忌讳的东西,会越用越严重的。不过这也不怪大姐姐,她一定是不知才拿过来给祖母。” 老太太一听这话,脸就沉下来了,要说什么事能让她对凤沉鱼这种关系到凤家前景的人黑下脸,那也只能有她的命。 沉鱼一见这场面,赶紧就跪了下来:“祖母,孙女真的不知啊!这软枕都是捡着最好的料子缝制的,是用来孝敬祖母的呀!”再转向凤羽珩:“不知二妹妹是从何处听来这些医理?可有经大夫确认过?” 凤羽珩摇头,“你们若是不放心,自可去请大夫来瞧瞧,看看说法是否跟我说的一样。另外,从前给祖母看过病却没有正确诊治的大夫就不要请了,换些医术高明的吧。” 她无意再说,跟老太太俯了俯身,到凤想容身边坐了下来。 老太太还没听够呢,一边嫌弃地让身边的赵嬷嬷把软枕拿走,一边追问:“除了卧床,还有什么办法?” 凤羽珩很满意老太太的勤学好问,“还有推拿按摩,但必须要经验丰富的大夫来做,否则很容易事得其反。再有就是配合有效的外敷药,只是良药难寻。”话说至此,顿了顿,看了眼还跪着的凤沉鱼,“祖母快让大姐姐起来吧。”说话间,并没忽略粉黛面上微露出的幸灾乐祸。 她不得不感叹,古代的孩子真是早熟,才十岁的小孩,怎的就这么多花样心思。 老太太也不是真有心让沉鱼跪,只是她一向惜命得很,刚才一听病症的严重,火气就上来了。眼下稍微平复了些,赶紧虚扶了沉鱼一把:“快起来,祖母没有怪你。” 沉鱼微红了眼眶:“多谢祖母,祖母放心,沉鱼一定会寻访名医为祖母诊治。” “好。”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背,“真是个有心的孩子。” 凤沉鱼展了个贴心的笑,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再道:“是我疏忽,怎么的就忘了二妹妹的祖父曾是宫里最有名望的太医,二妹妹儿时也是跟着学过一些的呀。” 她这样说,凤粉黛马上也接腔了:“什么最有名望的太医啊,不是治死了贵妃被皇上给贬到荒州了么?祖母您可不能听凤羽珩胡乱说,庸医教出来的,能好到哪去?” 凤沉鱼及时提点她:“要叫二姐姐。” 粉黛“哦”了一声,也没重新叫过。 提到姚家,老太太的心情瞬间又低落下去。是啊,医死了宫里的贵妃,这叫什么名医啊? 本来还对凤羽珩之前的话有些相信的,现在立马就倒戈了。一招手冲着身边赵嬷嬷道:“快去把沉鱼送来的软枕再拿回来,我这腰不垫着点儿还真是不行。” 凤羽珩也不与她们争辩,反正话她也说了,信不信可就不关她的事。更何况她掐准了人的逆反心理,特别是老人和小孩儿,你越是不让她做什么她越是要做什么。十有八九今晚睡觉得就得在床榻下面多垫几层被子,她不是说要硬板么?人家就楄要越软越好。 那就让这老太太遭罪去吧,等到病重得不行了,她再找个机会坑她们一把。 屋子里现了一时的安静,凤羽珩觉得这样有些尴尬,于是瞄了一眼满喜。 满喜心领神会,抬了手就往脖颈处抓,一边抓一边还作出很难受的样子。 黄绫最先看见,又想起她之前看到的那一片片红,赶紧就道:“满喜姐姐这是怎么啦?” 小丫头一开口,众人的目光就又往满喜那处看去。 凤沉鱼也纳闷,“满喜,如果不舒服就不该跟着二小姐贴身侍候。” 满喜赶紧跪到屋中间,先跟老太太行了礼,又对着凤沉鱼说:“大小姐,奴婢没有不舒服,就是脖子有些痒。” 凤想容看出了门道,好奇地问:“为何你的脖子有一片片的红?” “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 凤羽珩突然“呀”了一声,然后起身去翻看满喜的衣裳,随即惊呼:“怎么会这样?” 老太太皱着眉瞪她:“又怎么了?” 凤羽珩指着满喜的衣裳说:“这衣服居然掉色!” 老太太很生气,斥责满喜:“你也是在府里侍候多年的老人了,怎的连个衣裳都不会穿?我凤府的一等丫鬟就穿掉色的衣裳到处逛吗?也不嫌给你们主子丢人。” 满喜十分委屈:“老太太,这衣裳……这衣裳是二小姐赏下来的。” 恩?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看向凤羽珩,就见她也特别委屈:“是我赏的没错呀,可我是当好东西赏的。这衣裳昨天李嬷嬷拿给姚姨娘,说是府里特地为姚姨娘选的新衣。姨娘说咱们初来乍到,手里没什么银两给下人打赏,偏偏三个侍候的下人一个是母亲的奶娘,另两个是母亲身边的一等丫鬟。我和姨娘琢磨着也就府里给的衣裳是最好的东西,就把这件打裳给满喜了。” 她这一说,大伙儿都明白了。敢情这是沈氏有意为难姚氏母女,结果被凤羽珩借花献佛,终于闹到老太太跟前了。 凤沉鱼各种后悔,暗里瞪了黄绫一眼,怪她多事。 而凤想容则十分确定这事儿绝对是她这二姐姐故意的。 眼下送到柳园的两件衣裳都出了差错,虽然第一件被老太太的腰病给搪塞了过去,但这第二件只怕就不是那么好糊弄了。瞅着凤羽珩还是一副委屈的表情,想容就觉得有趣。 事情闹到这地步,老太太再不表个态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再怎么说凤羽珩小时候她也是真心疼爱过的,当初凤瑾元要娶姚氏也是她亲自点头同意的。 那时姚家圣眷正浓,在京城没有半点根基的凤家娶了姚家的嫡长女,绝对是高攀。至于在老家照顾她多年的沈氏,她只要求凤瑾元抬进门来做妾。 虽然后来姚氏的肚子不争气,进府几年都无所出,反到是让沈氏生生下了长子长女。但那毕竟不是嫡出,老太太也没疼到哪里去。直到姚氏后来生下凤羽珩,老太太才见了笑脸,再后来生了凤子睿,她就欢喜得更甚。 可惜好景不长,姚家突然逢难,一夜之间连贬数级,最终全族发落到荒州。 凤家连夜表态,赶姚氏下堂,扶了沈氏上位。 如今想起,姚家的罪并未连累到凤家,而凤家对姚氏母女三人的做法,却是让人心寒的。 老太太心里想着事,面部表情也跟着丰富起来。凤粉黛和凤想容看不懂,凤沉鱼却是瞧得心惊肉跳。 很明显,老太太看向凤羽珩的目光渐渐的从嫌恶到缓解,再从缓解到怜惜。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只怕这凤府的风水又有转向了。 不行! 第27章 沈氏让宝 “祖母。”她轻声开口,打断了老太太的思绪,“二妹妹打小跟着姚大人学了不少本事,沉鱼适才想想,她所说的缓解腰痛之法不妨一试。再者,现在姚姨娘带着二妹妹和子睿也回京了,那我们跟姚家的往来想必也要恢复一二,沉鱼会跟母亲说,年底记得给姚家备一份礼。” “不可!”老太太一下被凤沉鱼点醒了,姚家是皇上亲自定的罪,谁敢跟他们有往来那不是打皇上的脸吗?“姚氏回府与姚家无关,也断没有夫家给妾室的娘家备礼的规矩。这事不要再提了。”一扬手,这一篇翻过。 凤羽珩也不在意,这个府里有没有维护她的长辈,于她来说没有区别。反到是她,除了姚氏和子睿之外,巴不得在这个府里的牵挂能少一些。要斗就斗个彻彻底底,也不枉原主死在山村换她新生。 她重新坐回来,边上的粉黛把椅子又往外挪了挪,两人不小心碰到一片衣角,粉黛嫌弃地拿出帕子拍打了两下,然后将帕子收回,白了凤羽珩一眼。 她眨眨眼,也拿了帕子出来往那片衣角拍了两下,然后一回手把帕子递给也重新回到身边的满喜:“拿出去扔了。” 粉黛气得脸都青了,又拿这个二姐姐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坐在椅子上哀怨地拧手指。 却在这时,门外一阵喧哗,离着老远就听到有人扯开了嗓门喊了句:“老太太起了吗?” 是沈氏。 老太太最不喜沈氏这种泼妇般张扬的个性,自己丢人也就算了,还把她也扯上去。什么叫起了吗?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这是喊给谁听呢? 凤沉鱼见老太太面色不善,赶紧起身迎了过去,搀着沈氏就说了句:“母亲最会哄祖母开心了。”说话间,看到了沈氏手里拿着的一串翡翠念珠,从来未见她拿过,显然是新上手的。那翡翠玲珑剔透,竟是最名贵的玻璃种。 沉鱼想起昨儿下午小舅舅来了府里一趟,每次小舅舅来都会给母亲不少好东西,想必是昨日一并得的。 她心思一转,马上开口道:“这就是母亲昨日说要送给祖母的念珠吗?居然是玻璃种,如此名贵的物件儿真就得祖母拿着才最合适呢!”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了,沈氏也傻了。瞅了瞅手里的东西,再看看凤沉鱼冲着她偷偷挤了一下眼,便知在自己还没到的时候这屋子里一定是有事发生。再想想刚刚李嬷嬷偷偷跑来跟她禀报的有关柳园昨日到今早的大小事件,目光嗖地一下就射向凤羽珩。 一定是这丫头又捣了鬼! 适才李嬷嬷来禀报的事她还不太信,印象中姚氏母女都不是会反击的性子,合着在山里住上几年转了性了? 凤沉鱼见沈氏发愣,偷偷捏了一下她的胳膊,“母亲还愣着干什么,快让祖母看看呀!” 沈氏咬咬牙,心疼死了! 昨儿弟弟沈洛刚送来的好东西,她才刚上手就要被转手,这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可是不咽也不行,如果是别人让给,哪怕是凤瑾元她都是不干的。但凤沉鱼开口就不同了,这个女儿是她全部的指望,甚至比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还要看重。更何况沉鱼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丫头,从不会无地放矢,既然她说给,那一定是有必须给的道理。 沈氏定了定心神,把手里的念珠再握了握,终于想开了些,大步上前,笑意盈盈地把珠子递到老太太眼前:“老太太,方才是逗您一乐。您瞧,媳妇儿给您带好东西来了!” 老太太在听沉鱼说到玻璃种翡翠的时候就已经动了心,当下再不计较之前沈氏那一声大叫,两只眼直直地往那串珠子上盯了去。 沈氏心都疼得直抽抽,还是得故作高兴的为其介绍:“这个到底有多名贵我也说不清楚,但昨日我娘家弟弟来府上看我,以往都会多带些好东西,偏偏这次就只带了这么一样。想来,如果不是极其珍贵,像他那样办事稳妥的人是绝对不会拿这个来充所有礼件儿的。” 这话说的很明白,以前送一大堆,样样都好。这次只送这一样,价值却是以往那一大堆的总合。 老太太哪能不懂,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念珠捧在手里就像是捧了稀世珍宝,就差没亲两口。 凤羽珩见过贪财的人,但没见过这一家子都这么贪财的婆媳。要不怎么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若想长久保持下去,唯有利益才是最靠谱的。 但她不能让这帮人太舒服了,今日来到这院子可不是真的为了请安,她是抱着给这帮人添堵的心思来的。 于是看了眼跟在沈氏身后的丫鬟金珍,就见这丫头大白天的也不嫌热,竟穿了件高领儿的锦衬。 这到也行,只当小丫鬟爱美,主子也惯着,只是高高的领子依然挡不住脖颈处一道若隐若现的红痕。 吻痕么? 她再仔细瞅了瞅,恩,还真是吻痕。 于是偷抿了抿唇角,这一动作却刚好被凤想容看到,小姑娘一哆嗦,下意识地就用肘间撞了凤羽珩一下。 她扭头,小声问:“想容,你干嘛?” 凤想容鼓了老半天的勇气,总算出了声儿:“二,二姐姐,你,你想干嘛?” 她轻笑,“人饿了就得吃饭,渴了就要喝水,同样的,没衣服穿自然就得跟人要衣服。她们想把这茬儿糊弄过去,我可不干。” 说完,直接站起身,奔着金珍就走了过去。 凤想容当然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打算,但也下意识地为金珍默念了句:自求多福。然后就端了茶水,真的准备看戏了。 凤沉鱼也看到了她的动作,还没等发问,就听凤羽珩惊讶地说了句:“原来母亲那边的衣料也是这般容易褪色呀!” 众人默了。 凤羽珩你要衣服的决心真坚定啊! 沈氏自然明白“衣料褪色”这个概念,李嬷嬷已经跟她说过满喜是穿着那套衣裳来的,她那时都没睡醒呢,被李嬷嬷这么一说,瞬间精神了,这才巴巴的往舒雅园赶。 可是,说她这边的衣料也褪色是什么意思? 沈氏扭了扭头,看到凤羽珩正一脸认真地研究着金珍的脖领子。她纳了闷,也跟着看去。 果然,不仔细看还没发现,金珍脖子上是有块儿红,而且这丫头之前她没仔细看,怎么才夏末的天儿就穿上立领衣裳了? 金珍自然明白凤羽珩看到了什么,只是她根本想不到昨晚上丢的那双鞋是凤羽珩拎走的,只当凤羽珩是看到了那吻痕,故意往衣裳这事儿上扯。看来以前所有人都小瞧这位二小姐,或者就像李嬷嬷说的那样,二小姐在山里住过几年,整个儿人的性子完全变了。 她欲躲,可是退一步,凤羽珩就追一步,直把个金珍逼到桌角再无路可褪,这才又揪着脖领子问道:“金珍姑娘,这若不是衣裳褪色,那是什么?起了疹子?那可得叫大夫来仔细瞧瞧!” 金珍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就说了句:“不能请大夫!”笑话,大夫都是什么眼神儿啊,一眼还不就给看出究竟来。她就是个丫鬟,一等的也就只是个丫鬟,大夫自然不会给她留情面。一想到这一层,金珍马上改口——“是衣裳褪色。” 沈氏嗷一嗓子又喊了开——“我什么时候给你穿过褪色的衣裳?” 沉鱼赶紧的又捏了她一下,然后再打圆场:“自然不可能是母亲给穿的,想来是最近公中新进的料子有问题,不如就都换换吧。” 凤羽珩眼睛眯得弯弯的,前世听过坑爹,如今有个沈氏到是个坑女的。想来凤沉鱼从小到大就负责给她打圆场,也挺累的。 不再理金珍。目地达到就行了,别的她不管。 金珍哆哆嗦嗦地回到屋中间,见诸位主子都看着她,一时发了毛,扑通一声跪下了:“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穿衣时没有仔细看,奴婢这就回去换一套。”说完看了大夫人一眼,见对方还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不由得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凤沉鱼。 凤沉鱼替沈氏点了点头,“那就回去换一身吧。” 沈氏瞪着金珍,一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的模样。金珍往外退时头皮都发麻,只道一会儿怕是要有一顿好板子挨,不由得暗恨李柱几分。 这么一闹,衣裳这件事再怎么也遮盖不住了。 老太太心知肚明是沈氏干的好事,只是没想到凤羽珩几句话,就逼得她不得不开口主持公道,还好沉鱼已经给她找好了理由,也不至于让沈氏太丢人。 老太太摸了摸手里的念珠,心里的不痛快立时减轻了不少,“沉鱼说的对,定是公中备的料子出了问题。沈氏,你是当家主母,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处理。另外今日便着人为阿珩和子睿还有她们娘亲重新备衣裳,现做来不及,就先出去买几件成衣,总不能总让阿珩穿着旧衣到处走,也丢了凤府的脸面不是。” 沈氏咬咬牙,不甘不愿地说了句:“是,媳妇儿知道了,一会儿就着人去办,公中管衣料的奴才也要好好敲打一番。”说完,又瞪了凤羽珩一眼,再瞅瞅在座的几个孩子,眉心一皱:“府里的规矩都到哪儿去了?昨日刚回府,今早怎的就不来给老太太请安?”这话很显然是在说姚氏。 凤羽珩冲着沈氏笑了笑,解释说:“姨娘之所以没能过来,一是因为衣裳赏给了满喜,她就只能穿着昨日灰尘扑扑的粗衣,来了实在污祖母的眼。二来,因为柳园是新搬去的,姨娘老早就起来打扫了,可活计实在太多,直到阿珩出来都没能做完。” 第28章 觊觎嫡女? 凤想容不理解了,“为何要姚姨娘亲自打扫?这些事情不是该下人做么?”虽说姨娘不是正经主子,可也没有让姨娘打扫院子的道理啊! 沈氏狠狠地剜了想容一眼,吓得想容赶紧低了头去。 凤羽珩不管那些,有人问了她便答:“母亲体谅我们,把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奶娘和两个一等丫鬟都送到了柳园,阿珩和姨娘受宠若惊。可那都是一等一的奴才,怎的就能跟些粗使下人般做粗活儿。再说,今早满喜被我带了出来,子睿又小,孙嬷嬷一直得带着他,李嬷嬷还要去给母亲请安,就剩下宝堂一个人看院子,姨娘不上手怎么忙得过来呢。” 她一番话说出来,屋内众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凤羽珩又补了句:“没事没事,这些活儿我跟姨娘在山里都是做惯了的,即便没有粗使下人我们也过得来!”再次提醒众人,柳园至今没有安排一个粗使下人。 老太太就觉着自打凤羽珩一进这屋,就在不停地扬手抽她的巴掌,她这张老脸真是丢尽了! 而害她丢脸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府里的当家主母,她压根儿就不待见的沈氏。 这么一想,心下就更不平衡。沈氏不过是娘家有些钱,可当年又不是太富有,也就仅够支持点凤瑾元赶考的吃用,再加上在村里照顾着她。后来沈氏发家,那还不是靠着凤家的脸面到了京城来,不然怎么可能接触到皇家的生意。 而当年的姚氏,却是让凤家能在京城里站住脚的真正功臣啊! 她又想起自己的腰,适才凤羽珩说得似乎有些道理,姚家虽说医死了贵妃,可那样的大罪却没有死一个人,只是降官发配到荒州。那姚老太医医治据说天下第一,受过其恩惠的人可不少啊! 如此一想,适才就对凤羽珩升起的丝丝疼惜和怜悯又找了回来,张口就说了一句:“我的阿珩受苦啦。” 凤沉鱼微微一愣,面上立时就浮了层阴云。 凤羽珩也看出老太太心绪变化,只是这变化并未让她受到多少影响,更升不起一点感动。 只道如今才想起她们受了苦,又有何用呢?你真正的孙女早就死在西北大山的乱坟岗里,她是答应替那原主来报仇的。 “祖母多虑了,阿珩不苦。”她随意地说了句,老太太却更觉她懂事了。 “赵嬷嬷。”老太太开了口,“去点几个粗使下人到柳园,另外安排人伢子入府,给二小姐挑几个近侍的丫头。”又看了眼沈氏,手里念珠转了几下,想来还是给她些面子好,于是道:“沈氏把自己身边得力的人派过去也是对的,正好调教一下新人。就这么办吧。” “一切都依老太太的。”赵嬷嬷领命而去,沈氏虽说不乐意,可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凤沉鱼平了平心绪,松开沈氏,主动走到凤羽珩面前,顺着老太太的话说:“祖母说得极是,这些年二妹妹在山里吃了不少苦头。”一边说一边拉起凤羽珩的手,“我记得小时候你这双手就跟羊脂白玉一般好看,让我好生羡慕。可如今在山中操劳,却是多了许多茧子和划痕,真是让姐姐心疼。”再抬头看看她的脸,“皮肤也黑了,不知道在府里好好养些时日能不能养得回来,真是……”说着,竟从眼里涌出两滴泪来。 凤羽珩心中感叹:真是块演戏的好材料啊!眼泪说来就来,都不用酝酿的。 可凤沉鱼这些话和这两滴泪可不是白说白流的,借着心疼妹妹的理由,却是把妹妹现如今的个人状况跟众人做了一个口头汇报。 老太太也听明白了,这凤羽珩手也花了,皮肤也黑了,女孩子最能依靠的资本她都没得差不多了,以后想找个好人家可不是太容易的事。 再又想想九皇子那门婚事,眼下看来,怎么都是沉鱼最合适。官里那么多皇子都盯着那把龙椅,而无根无势只靠他儿子一人在朝堂维持的凤家,怎么的都得选一个最稳妥的靠山。那九皇子身背战功,又是皇上最疼爱的一个儿子,皇上曾亲口允诺要在九皇子班师回朝之日宣立太子,也不知道这事儿有什么新进展。如果九皇子真的成了太子,那凤家势必是要紧紧抓住这个大靠山的,这个婚约就是最好的桥梁。可昨日儿子的态度…… “我那里还有几件没上过身的衣裳,妹妹若不嫌弃,一会儿我就叫人送过去,妹妹先凑合穿穿,等新衣裳来了再换掉吧!”凤沉鱼又扔出个恩惠。 凤羽珩大惊状:“那怎么行!”这一声,嗓门可提高了几分,“大姐姐是嫡女,嫡女的衣裳阿珩一个庶女怎么可以上身呢!”再瞅瞅自己现在这身,又道:“姐姐是怪我穿着从前按嫡女置办的旧衣吗?那阿珩这就回去换掉!”她转身欲走,却像又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大姐姐也别怪四妹妹,她从前年纪小,只是瞧着这衣裳好看才拿去穿的,断没有觊觎嫡女身份之说。” 一句话,活生生将凤粉黛拉下水。 粉黛脸都白了,她拿这些衣裳时凤羽珩已经被赶出府,虽说是不合规矩,可也没人说什么。如今被凤羽珩这样解释一番可不是好事,凤沉鱼或许碍着面子不好怪她,但沈氏还在呢! 果然,一听这话,沈氏立马又炸毛了——“我大顺朝嫡庶有别,庶女穿着嫡女的衣裳算是怎么回事?四丫头,可是怪母亲平日里亏待了你没给你做好衣裳?还是说你只稀罕嫡女的东西?” 粉黛赶紧站起来解释:“没有没有!母亲,粉黛从来没有觊觎嫡位的意思,当初是看二姐姐走了才拿去穿的,如果二姐姐没离府,粉黛是万万不敢的。” “没离府?”沈氏很会挑字眼儿找毛病,“你还指望她没离府?” “粉黛没有!”凤粉黛就觉着一对上沈氏,那是一百张嘴也辨不过去的,因为她这位母亲根本就不讲理。不但不讲理,她还根本就听不懂别人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沈氏这回也学聪明了,光自己较真儿不行,得把老太太也拉下水。“您看这事儿是不是得有个说法了?府里的规矩可不能坏。” 老太太眼一翻,她可不是那么好拖拽的,沈氏这样说,她便把球又给踢了回去:“你是当家主母,立规矩的事怎的还问起我来了?” 沈氏吃了个瘪,心里更不痛快,“四丫头,近日就在屋子里抄抄女戒,没事不要出门了。” 一句话,宣了粉黛禁足。 凤粉黛自然不敢跟沈氏对着干,委屈地行了个礼,表示自己认了。 可转过头,狠狠的目光就瞪向凤羽珩。 她可不会忘,今日之事都是这个二姐姐挑起来的。一个被赶下嫡女位的人居然还敢这般嚣张,早晚有一天这笔帐她会算回来。 凤羽珩冲着那道凶狠的目光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到是又冲着凤沉鱼说了句:“既然母亲已经罚了四妹妹,大姐姐就不要再怪她了吧。” 凤沉鱼也憋了一肚子气,什么叫不要再怪?她什么时候说怪了?虽然心里是不太痛快,但面子上可从来没有跟谁过不去过。 当下冲着凤粉黛展了个安慰的笑,“四妹妹不用放在心上,姐姐从未怪过你。女戒姐姐帮你一起抄,母亲不会生气的。”再转过头冲着沈氏:“是吧,母亲?” 沈氏自然不会抚了亲生女儿的颜面,笑着点了点头:“母亲当然不会生沉鱼的气。咱们沉鱼就是明事理,又友爱姐妹,是最当得起凤府嫡女这个位份的。” “沉鱼本来就是嫡女,自然当得起!”门外一个娇媚的声音扬起来,再带了两声咯咯的笑,人人皆知,这是四姨娘到了。 四姨娘韩氏是最后一个入府的,却跟三姨娘安氏同年生下孩子,前后只差了四个月。 这韩氏生得一副媚态,又天生媚骨,别说男人了,连很多女人一见了她的笑骨头都跟着发麻。 她原本是个艺馆里的清倌儿,凤瑾元有一次陪人应酬,一眼就把她给相中了。回府之后不顾老太太的反对,硬是把人从后门给抬了进来,还给了四姨娘的位置。 这些年,韩氏的恩宠从未断过,凤瑾元更是从此再没纳过任何一个姨娘。再加上如今的沈氏就是凤瑾元宠妾灭妻的成果,凤粉黛就总有一种错觉,认为她爹同样的事能做第一次就能再做第二次,保不齐哪天沈氏下台,她的姨娘韩氏就上去了。 再说韩氏这一声媚语,听得屋里众人除了凤粉黛之外都是好一阵嫌弃。 她再好看,再能笼络人心,那也是对男人和外人,同府里的女人是一个也看不上她的。 一个清倌儿出身,即便是沈氏这样的商户之女也觉得丢不起那个人,所以每逢有宴请之类的,她从不让韩氏上台面儿,只养在院子里,省得出来寒碜。 而韩氏也是个待得住的,更从不争名争份,再加上会时不时的在凤瑾元枕边说沈氏些好处,一来二去的,沈氏待她便也不似以往那样敌视。 跟着韩氏一起来的还有三姨娘安氏,两人一进来就先给老太太请安,沈氏出言提醒:“你们今日可是来得晚了。” 安氏是个低调的,从不喜跟沈氏多废话,更何况有韩氏在,什么话都有人抢在前头,她到得了个省事。 果然,一听沈氏这样说,韩氏马上就又掩着唇笑了一气,然后道:“夫人有所不知,妾身跟安姐姐其实早就出来了,谁知来的路上遇到了老爷,说了会儿话,这才晚了些。” “老爷?”沈氏一愣,“老爷不是上朝去了么?” 第29章 朝中有事 韩氏又是咯咯一笑,“是呀,天还没亮就上朝去了,原本想着至少也得晌午才能露面儿,没想到这会儿就回来了。” 安氏在旁边站了半天,合计再不开口说话也不好,便补充道:“老爷去换官袍,听说我们都来给老太太请安,便说让咱们暂且在这里等上一等,他一会儿也往这边来。” 老太太一听这话,皱了皱眉:“只怕是朝中有事。” 沈氏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手里摇着帕子,一口把丫鬟上的茶喝去半碗,才道:“有事也不关咱们女人家家的事,老爷定是来给老太太问安的。” 这话说得没毛病,朝中事再大,也与后院儿女人无关。 可老太太却依稀觉得,凤瑾元今日到舒雅园来,估计没有请安那样简单。 她往目光往凤羽珩处移转了去,心里猜了十之七八。怕是事情跟这丫头有关吧,毕竟昨日突然决定将人留在府里,总得跟众人有个交代。 众人等了没多一会儿,已经换下官袍的凤瑾元就走了进来。 先是给老太太请了个安,然后挨着沈氏身边坐了下来,有丫鬟上茶,他也只小小地抿了一口,果不其然,很快地,目光就落在凤羽珩身上。 凤羽珩突然就有些紧张,这种紧张并不是凤瑾元给她带来的,而是她也依稀猜到对方只怕要与她说事,而这事情百分之百与九皇子有关。 虽说她昨夜已经知道那人出事了,但毕竟没有得到进一步消息。这又经了一个早朝,指不定又有什么事情发生。 她隐隐有些担心,开始也摸不到担心的头绪,自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自己在担心的竟然是……那人该不会与她退婚吧? 这边,凤瑾元已经开口:“正好阿珩也在,有个事情为父说了,阿珩你不要太伤心。” 凤羽行紧盯着凤瑾元,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他那一张一合的嘴巴上,紧张之情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但却并没有人对此有任何疑议,毕竟这才是一个有了婚约的女孩子该有的表现。或者在众人看来,这样的凤羽珩才是正常的,才附合她们心中所想。 凤瑾元被她盯得厌烦,随意扬了扬手,终于说到正题:“今日早朝有朝臣再议立太子一事,被皇上驳回。” 老太太适时提问:“不是说九皇子班师回朝之日就是立太子之时么?九皇子是昨日回来的,为何皇上不但没有动静,今天还驳回了大臣的上奏?” “唉!”凤瑾元长叹了一声:“这件事情儿子也是刚刚得知,原来九皇子确是退了敌方大军守住了疆土,可他自己也身受重伤。” 众人恍然。 老太太再问:“伤到什么程度?” 凤瑾元看了眼凤羽珩,道:“双腿全废,容貌尽毁,就连子嗣上……也无望了。” 众哗然! 沈氏拉着凤沉鱼的手,一脸的后怕。随即便是松了口气,直道:“还好,还好。” 老太太瞪着她,手杖敲了敲地面,沈氏总算知道些收敛,只拉着凤沉鱼低声耳语:“怪不得你父亲昨日把她们留了下来,定是那时就听到信儿了。” 沉鱼了点了点头,亦小声说:“父亲还是爱护沉鱼的。” 沈氏很满意凤瑾元这次的做法,第一次对姚氏三人留在凤府表示赞同。 凤瑾元的话说完时,是看向凤羽珩的,见那丫头没什么反应,还傻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由得皱了眉:“阿珩?” 凤羽珩一怔,“恩?” “你莫要悲伤。”他心里不疼这个女儿,说起安慰的话来也是不痛不痒的。 凤羽珩到是眨了眨眼,反问他一句:“父亲之前说有个事让我不要伤心,就是这个?” 凤瑾元不解:“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凤羽珩摇摇头:“没什么。”心里却是暗松了口气。 众人只道她一是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有些发愣是正常的,三姨娘安氏走到她身边,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小声说:“阿珩莫怕,各人有各人的命,离你及笄还有三年呢,不急。” 凤沉鱼也走上前来,带着她那张菩萨一样的脸劝慰道:“二妹妹不要太伤心了,虽说他身子残了,可到底也还是个皇子,总不会亏待了二妹妹的。” 老太太也表了态:“你们都是我的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纵然阿珩你要嫁的人出了意外,但凤家永远都是你的娘家,在嫁妆上会多为你备出一份。”一边说一边看向沈氏。 沈氏一听说要多备一份嫁妆,马上就要炸毛,可身边的凤瑾元狠狠地咳了一下,把她那股子火气生生给压了去。 “媳妇儿会照办的。”她应得心不甘情不愿。 粉黛乐了,只道做过嫡女又如何?许了皇子又如何?到头来还不如嫁个平常的王族子弟,好歹是个正常人。那九皇子连子嗣都无望了,以后还有什么指望,王位都没人继承呢。可想到凤羽珩能多得一份嫁妆,脸又垮了下来。 凤想容则替凤羽珩伤心,看她一眼抹一把眼泪。 可刚刚还被众人认为总算是正常了一些,被突出其来的变故打击得蔫巴了一些的凤羽珩,转眼就又满血复活了,就听她对着老太太说:“祖母为何要为阿珩多备一份嫁妆?” 老太太心说这孙女是不是傻?嘴上还得安慰着:“你是凤家的姑娘,嫁给那样一个……祖母是怕你日后过得清苦,这才想着多给你预备一些。” 凤羽珩俯了俯身:“祖母好意阿珩心领了,只是祖母忘了,阿珩是凤府的女儿,九皇子亦是皇上的儿子。凤府都想着不亏待女儿,皇上岂能不记着多照指照拂自己儿子呢!” 一听她这话,沈氏立马点头赞同:“就是就是,老太太真是多虑了,咱们凤家哪能跟皇家比。”对于沈氏来说,掏公中的钱就跟掏她自己的私房钱是一个概念,多备一份嫁妆,说得容易,那可是不少银子,凭什么便宜了凤羽珩? 可凤羽珩显然并不想如她的意,沈氏的话刚一出口,她就又对着老太太说:“多出来的那份嫁妆阿珩虽然只领心意,但祖母美意却是不能拒绝的。” “你什么意思?”沈氏根本就是个宅斗废材,点火就着,也根本听不明白那些个弯弯绕绕。 凤羽珩又道:“阿珩的意思是,既然祖母赏下了,那阿珩就做个顺水人情,这份多出来的嫁妆就平分给想容和粉黛两位妹妹吧。至于大姐姐……”她看了沉鱼一眼,“想来肯定是与我一样,不会跟小妹妹们争抢的。” 一顶高帽戴过去,凤沉鱼还能说什么,只得展了她一惯的大度笑容赞同地道:“那是自然。” 安氏虽然低调,却是个聪明的。而想容做为她的女儿,虽说被府里规矩压得有些胆小,但也绝不是看不清楚眉眼高低的。再加上安氏从前便与姚氏交好,想容又从小喜欢粘着凤羽珩,眼下这一出戏她自然得帮着对方把剧情往巅峰上推。 所以,安氏一个眼神递过去,想容立马跪到地中间面带欣喜:“想容谢谢祖母,谢谢母亲,也谢谢大姐姐和二姐姐。” 凤粉黛更是个爱讨便宜的,说到底她只是讨厌这个府里压在她头上的所谓嫡女,并不是针对凤羽珩和凤沉鱼这两个人。所以相对于凤沉鱼来说,她二姐姐这个过去的嫡女、特别是眼下又要嫁给个废物皇子的,于她来讲可就半点儿优越感都没有了,更何况眼下人家又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恩惠。要知道,做为庶女,能得到的嫁妆可要比嫡女少上太多太多了,而平分另一个庶女的嫁妆,于她来说可是原本嫁妆凭白的多了一半呢。 于是粉黛也立马跪到地上,开心地大声谢恩:“多谢祖母,母亲和两位姐姐!” 想容想了想,又侧过身加了句:“谢谢父亲。” 两个丫头一番谢恩,把老太太的口彻底堵死。 沈氏立着眼睛就想反抗,安氏和韩氏恰到好处地也走到中间俯身施礼,齐声道:“多谢老太太和大夫人。” 韩氏媚眼一翻,对着凤瑾元娇声道:“谢谢老爷。” 安氏更是加大力度堵老太太的嘴:“京中人人皆知咱们凤府的老太太向来疼爱小辈,从未因三小姐和四小姐是庶出就加以苛待,真真是人人称赞的典范。” 这话一出口,也不管是真是假,老太太的形象马上就被树立得高大起来,连她自己都有些飘飘然。一手托着腰,一手拄着杖笑眯眯地点头:“我方才就说了,手心手背都是肉。” 沈氏就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可看了看微微冲她摇头的沉鱼,和一脸赞许之色的凤瑾元,心里纵是再不乐意也得把这口气先给咽下。左右想容和粉黛才十岁,离出嫁的日子还早着呢。 见沈氏也干巴巴地点了头,地上跪着的两个孩子这才起身,想容还是低眉顺目的样子,粉黛面上的欣喜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沈氏瞅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丫头小小年纪,竟不知何时也生出了韩氏那股子娇媚,心下更加厌烦。 这时,中途出去给姚氏那边寻人伢子的赵嬷嬷匆匆而回,过门槛时不小心还绊了一跤,幸亏门口有小丫头扶了一把,这才没有摔倒。 赵嬷嬷是打小就侍候老太太的老人,老太太自然知道若不是出了大事,断不会让赵嬷嬷如此失仪,赶紧就问:“出了什么事?” 赵嬷嬷喘了几口粗气,一看凤瑾元也在,急忙行了个礼,然后对着众人说:“御王府的人来下聘礼了。” 第30章 九皇子的聘礼 这周氏半生未嫁,不但是九皇子的奶娘,还自幼随侍云妃,更在九皇子两岁那年云妃寝殿的一场大火中,拼了命抢出还在襁褓中的九皇子,保住了皇家血脉。[ads: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 且不论九皇子现今如何,这周夫人却是皇上极为看重的人,每每有重要宫宴都必请她到场。 如今周夫人亲自来了,还说是下聘礼,众人不由得又多看了凤羽珩几眼,心下起了几番思量。 凤瑾元紧走了两步来到周夫人面前,拱手施了一礼:“不知夫人亲自到府,有失远迎,还望夫人莫怪。” 凤家老太太也在众人的搀扶下挺着僵硬的腰身来到近前,想要行礼,可这腰实在也是不争气,弯了半天也没弯下去,一时间尴尬不已。 周夫人见惯了各种场面,自不会跟一个看起来就身有腰疾的老太太计较,只淡淡地说:“老太太身子不便,无需多礼。” 老太太是无需多礼,但其它人的礼数却是少不了的。 身后沈氏带着一众女眷悉数下拜,凤羽珩也跟着行了礼,却半天都没听到叫起的声音。 老太太留意了周夫人的举动,就见她在下拜人群中环视一圈,像是在寻找。最终,目光在一个瘦弱的小人处停了下来。 半晌,下拜众人终于听到一声“起吧,不必多礼”,却在未及起身时,被伸过来的一双手先旁人一步给扶了起来。 “这位就是与御王殿下订有婚约的凤家嫡女凤二小姐吧?”周夫人收起一脸庄严,换上了一副慈眉善目。 凤羽珩抬起头,对上的就是这一张充满善意的脸。 只是这一声凤家嫡女…… “夫人误会了。”凤瑾元把话接了过来,“这的确是凤某的二女儿,但却不是嫡女。” 沈氏也跟着起哄,“是啊,咱们凤府的嫡女是沉鱼。”一边说一边将沉鱼推到近前,“沉鱼,快问周夫人好。” 凤沉鱼尽展她的菩萨脸,施施然地行了一礼:“沉鱼见过周夫人。” 周夫人瞅都没瞅说话的几个人,目光只停留在凤羽珩一人脸上,但话却是回了过去:“老身只记得当初与九皇子订下亲事的二小姐是凤家嫡女。” 凤瑾元很是尴尬,“夫人有所不知,凤府多年前有些变动,如今阿珩并非嫡女。” 他话一出口,凤沉鱼立即补了句:“虽名义上不是嫡女,但二妹妹在府中的一切依然是按嫡女份例置办的,丝毫不曾马虎。” 她这么一说,凤瑾元也一下了反应过来。如今这情势,如果冥王府死咬着订下亲的是凤府嫡女,那就是逼着他不得不把凤沉鱼嫁过去。虽说九皇子身子毁了,但权势却还是在的,皇上的恩宠也未见有减,他虽为一国左相,却根基尚浅。更何况即便根基再深,也无法跟皇子抗衡啊! 可是沉鱼,却是万万不能嫁给一个废人的。 想到这一层,凤瑾元也赶紧补充道:“沉鱼说得极是,阿珩……夫人也知当年姚家的事,就……莫要为难瑾元了。”他自称了名讳,算是跟周夫人套起近乎。 周夫人没理那先后开口解释的父女俩,只是拉着凤羽珩的手问她:“你父亲和姐姐说得可是真的?” 凤羽珩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周夫人的双眼,暗里用了精力去探究,得到了对方是真心相待的答案。 她心下感动,回到:“嫡庶不过一个虚名,阿珩这些年在山里早已将这些东西看得极淡了。”一句话,点明这些年她根本就没在凤府里生活。 周夫人自然是早就知道这档子事的,而且显然对凤家这种遇事急忙撇清自己、甚至宠妾灭妻的事十分不待见。就见她白了凤瑾元一眼,连带着把老太太和沈氏也看了一遍,而后频频摇头,再转过来安慰凤羽珩:“今年十二了吧?再忍三年。” 凤羽珩没憋住,噗嗤一下就乐了,“夫人言重了。” 沈氏脸瞬间垮了下来,可又不敢发作,憋得着实难受。 凤瑾元面上也没好看到哪去,几次想开口,却又碍着周夫人的身份不得不作罢。 周夫人也无意与凤家一直在这个事上做计较,毕竟今日到凤府可是有正事儿要办的。 就见她轻拍凤羽珩的手背,和蔼地跟她说:“孩子,等嬷嬷先把正事儿办了,咱们再好好说话。”这才放开凤羽珩的手转而看向凤瑾元:“凤大人,御王与凤家二小姐的亲事是自小就定下的,当年就已经过了纳采、问名和纳吉,今日老身受御王殿下所托,将大聘之礼送来了。” 周夫人说着,从一旁边跟来的丫鬟手里拿过礼单,亲自递向凤瑾元,“凤大人过过目,看是否合我大顺朝男方大聘的规矩。” 凤瑾元恭敬接过,展开来仔细过目。沈氏也跟着凑上前,就连老太太都没奈住好奇,一并凑了过来。 可这三人才看了一会儿,就集体沉下了脸。 这叫什么礼单?堂堂九皇子、御王殿下给的聘礼? 凤沉鱼见三人面色不对,悄悄往前走了两步,眼神瞄去,只见那上头写着—— 白银三千两,以谢凤家养育之恩。 聘饼一担、海味八式、雌雄鸡两双、猪肉五斤、鲮鱼两条、陈酿四坛、京果四件、茶叶两罐、糥米十二斤、砂糖三斤二两。 最后还有金镯一副。 这样的礼单纵是凤沉鱼也给看傻了,几人面面相觑,皆不知该如何接这话。 周夫人看了他们一眼,唇角不着痕迹地挑了挑,追问道:“怎么,凤大人有何异议?” 凤瑾元硬着头皮问了句:“敢问夫人,这可是御王殿下授意的礼单?” 周夫人点头,“正是。凤大人不满意?” 凤瑾元觉得自己再不说些什么,那就不是凤羽珩的面子问题,而是整个凤家的面子问题了。于是再道:“这礼单只怕确实不妥吧?” 周夫人笑问:“可有违我大顺朝纳娶之制?” 凤瑾元摇头,“那自然是没有,只是若平民百姓按这礼单纳娶也就罢了,这王候将相之家……怕是真不妥吧?” 周夫人再笑,“凤大人知道平民百姓是这规矩就好。万岁爷说了,皇子虽身位尊贵,但都是大顺的子民,与平民百姓没有什么差别。” 一句话,把大顺的皇帝都给抬了出来,凤瑾元还能说什么?只得把礼单交给管家收下,冲着周夫人施了一礼:“既如此,那凤某就按这礼单收了。” 第31章 私人聘礼 见凤瑾元应下聘礼,周夫人点了点头,“凤大人深明大义,不亏为大顺朝的宰相。[ads: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话毕,双掌一拍,门外立即有人开始按着礼单往府里抬东西。 最要命的是,只是把东西搬进来也就算了,偏偏还就有个御王府的大太监站在门口唱礼单。那一声响过一声的,凤瑾元总有冲动想叫人撕烂他的嘴巴,可又确实不敢。太监这种东西,宫里主子打得罚得,可宫外的人是绝对没有权利动他们一下的。 再说这些聘礼,别说凤府众人听着崩溃,凤羽珩也听得眼皮直抽抽,她开始怀疑之前自己对周夫人的一番探究是不是失误了。 而那僵着腰的凤老太太,原本对凤羽珩有所回暖的态度又瞬间跌至冰点。 凤府其它人也差不太多,当她们看到周夫人亲自代表御王府来提亲时,都认为御王府对这场婚约极为重视,只怕有这层关系在,凤府往后也不敢太轻待姚氏娘仨。 可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御王府真的重视这场婚约,何以下的聘礼如此寒酸?那大太监把礼单唱得她们脸上都快挂不住了。凤府大门四敞大开的外头多少人都听着呢,这个笑话可闹大了,只怕不出一个时辰整个京城就得传遍,这叫凤府的脸往哪儿放? 终于,礼单唱完了,聘礼也全搬进了凤府大院儿。 凤瑾元黑着一张脸,老太太气得要两个下人用力搀扶才站得住。沈氏到没有太大反应,御王府都如此做,那就别怪以后凤府如何待姚氏那娘仨。那些总觉得姚氏才是凤府正经主母的人,也是时候该醒醒了。 可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场丢脸丢到家门口的闹剧终于可以收场时,周夫人又说话了:“给凤府的聘礼就是这些,接下来,是我们御王殿下给未来御王妃的私人聘礼!” 众再哗然! 什么叫私人聘礼? 谁发明创造出来的这种鬼东西? 老太太僵硬的腰直颤悠,凤瑾元铁黑的面有些扭曲,就连沈氏都蒙了。 凤羽珩也迷糊着,私人聘礼又是啥玩意? 周夫人板着一张脸,环视凤府众人,凤羽珩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了蔑视的味道。 “御王殿下说了,凤府对凤二小姐的生养恩也就值这么多,那三千两银子其实也多给了不少。如果深究起来,凤家对凤二小姐的付出远远及不上三千两这么多。” 意思很明白,你凤家怎么养女儿的自己心里清楚,给你三千算抬举了。 周夫人一抬手,身边丫鬟又递了一份礼单过来,这一次,周夫人将这礼单直接交给了凤羽珩——“这是御王殿下给二小姐的私人聘礼,请二小姐过目。” 凤羽珩接过礼单低头看去,就见好长一张单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那一样一样的东西看得她眼花缭乱。 周夫人也不等她看完,又一抬手,先前那唱礼单的大太监又开口了——“请御王殿下赠凤二小姐私人聘礼入府!” 这一声话起,门口又有一批人抬着用大红绸子盖起的木箱就开始往府里搬。 “御王殿下赐凤二小姐玻璃种翡翠玉白菜一只、羊脂白玉宝瓶一对、九龙玉杯一对、东海夜明珠一对、黄玉佛手花插一尊、珊瑚貔貅一对、孔雀石山水插屏一块、金嵌宝石镂空花卉纹八角盒一只、青玉菊瓣水仙盆景一个、粉晶发簪、吉祥如意簪、蝴蝶流苏簪、白玉孔雀簪、五彩翡翠簪、珍珠玲珑八宝簪各一只、黄金铃铛镯、琉璃翡翠镯、赤金缠丝镯、白玉八仙镯、金镶珠宝摺丝镯各一对,波斯匠人手工艺黄金镯一套共十八只……” 所有人都听崩溃了,从摆件到首饰,再到头面,别说是凤府人听了咋舌,即便是让宫里的娘娘们见了那也是个个眼红的,可御王府就是把这些天下异宝不要钱似的一箱子一箱子往凤府里面抬。 不仅如此,除去摆件和首饰之外,随着那大太监那声“大漆描金嵌百宝山水人物床”一出口,众人眼睁睁地瞅着外头的人抬了一张华丽至极的大床进来。 许是为了配合这张床,紧接着,什么屏风、桌椅、多宝格、书架、镜台、甚至连茶具这种小东西都冒了出来,这明摆着是给凤羽珩把整间屋子都要重新装修一遍。 所有物件送完,最后那大太监扯着嗓门用更大的声音喊了句:“御王殿下送凤二小姐京城铺子八间、京郊庄子六座、城内麒麟大街宅子一座。另送凤二小姐零用银票十万,金票两万——”最后一个万字拖了长长的尾音,听得所有人的心肝都跟着颤悠。 第32章 国宝 沈氏“嗷”地一声惨叫,也不管老太太在府里身份地位了,张口就吼道:“你打我干什么?” 老太太气得直哆嗦,“把你的嘴给我闭上!” 周夫人却摇摇头,扬声道:“看来凤大人很擅长揣摩圣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妄揣。” 凤瑾元一个头两个大,心里对沈氏的厌烦上升到了极点。 “夫人。”凤羽珩把话接过来,“阿珩相信父亲,定不会做那妄揣圣意之事。其实这些也算是凤府的私事,阿珩如今的母亲在多年以前曾对凤家有过大恩,而我父亲又是极重情重义之人,想来这一切……都是父亲的个人感情问题吧。” 凤瑾元双手握拳,他怎么这么不爱听凤羽珩嘴里的“重情重义”这四个字呢?这么一说,岂不是把他宠妾灭妻之事坐了实? “阿珩休得胡言。”他出言提醒。 凤羽珩一愣,赶紧俯身下拜,“是阿珩误会父亲了。那……父亲难道真的是妄揣……” “为父什么时候妄揣了?”凤瑾元各种不理解,怎么今天就说不明白话呢? “行了。”周夫人打断了凤家人的交谈,“老身只是来向凤府下聘的,至于这些私人聘礼要由凤二小姐个人收着的事,真真是御王殿下特意吩咐过的,如果夫人要讲规矩,那就请跟御王殿下去讲。”她笑笑,“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御王殿下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讲过规矩?” 周夫人直了直身子,朗声继续道:“王爷三岁那年,爬上龙椅抱着玉玺玩儿了一下午,最后摔坏了一个角;九岁那年,一脚踢死番邦进贡来的烈马;十二岁因云妃娘娘被宠妃排挤,他一鞭子将那宠妃抽死,皇上只问了那鞭子有没有伤到殿下;十五岁生日皇上宴请群臣,御王坐主座皇上都甘居下手;再往近了说,三年前,定安异姓王家里的独女看上了殿下,定安王亲自求皇上指婚,咱们王爷不乐意,一把火烧了那定安王府;恩,就在昨日,殿下回京,进宫时御林军中有一将士盯着他的伤腿看了许久,王爷扬起鞭子当场杀了三十一人。这位夫人,您还要与我家王爷讲规矩?” 沈氏听得脸都白了,凤瑾元也想起今早上朝时听人议论起昨日宫中血案,据说皇上丝毫未责怪御王。 凤家人冷汗呼呼的往下飚,只道这位九皇子御王殿下哪里是不讲规矩,这分明就是荒唐,太荒唐了。 粉黛的脑子里几乎立时就浮现凤羽珩嫁过去后凄惨的生活,不由得心里平衡又回复了一些。 而凤羽珩听了却听觉有趣,抿起小嘴含蓄地笑着。 周夫人见了她这小模样甚是欢喜,早在来之前就听白泽讲过在西北深山里曾见过这位凤二小姐的事。起初她还不太相信小小年纪一个凤羽珩竟可以得到向来傲气冲天的白泽如此高度评价,如今看来,不卑不亢,不哀不喜,心明眼亮,最重要是通过她的几番话语,已经摆明了与凤府界线分明。恩,她心下点头,这样的丫头才配九皇子下了这番重聘。 周夫人的话让沈氏一阵后怕,她只是贪财,并不是不惜命。怎么就忘了,那御王殿下是九皇子啊!是当今圣上数位皇子中最任性、最不按常理出牌,也最得皇上宠爱的一个。谁告诉她九皇子断了腿就失宠的?她怎么就能认为皇上不再提立太子一事就是不再宠九皇子了呢? 而与此同时,凤瑾元的想法也与沈氏不谋而合,只是他想得比沈氏更多一层——当年是谁告诉他皇上贬了姚家他凤家就必须要贬了姚氏呢? 这边夫妻二人心下几番思量,另一边,凤羽珩却觉得这场戏还没到最巅峰的一刻,她得再加把火。 低头看了看手里捧着的盒子,面上瞬间浮上了一层为难之色,往周夫人近前走了两步,小心翼翼地说:“夫人,这些银票给了阿珩,那阿珩是不是就可以自行支配?” 周夫人点头,“这是自然。” 凤羽珩松了口气,“太好了,那阿珩就可以用这些银票给府里的亲人做几身好点的衣裳,再给大厨房里添些好的食材。” 今早在舒雅园见识过凤羽珩要衣服决心的众人齐齐抚额。 周夫人不解:“为何要给大家做衣裳?”再打量一遍凤羽珩这一身十分不合体的旧装,周夫人的面色又不好看了。 凤羽珩解释说:“实不相瞒,虽然父亲是当朝的左相大人,虽然咱们凤府看起来很气派,但实际上挺穷的。昨日姚姨娘带着阿珩和弟弟回府,父亲特地说了要按着姨娘的份例安顿我们,可是送到我们那边的衣裳,一件掉色,一件纱料硬得像刀片,还有一件衣领子也很是扎磨人,实在没办法穿。今早阿珩看到母亲身边的一等丫鬟也穿着褪色的衣裳,恩,还有,不怕夫人笑话,我那柳园已经吃了两顿大厨房里食材的边角余料了。想来府里经济八成是已经捉襟见肘,不然断不会如此待我们。阿珩做为凤府的女儿,手里有了些银两,自然是要补贴一下的。” 这一番话将沈氏的脸打得那是啪啪的响啊! 人家父亲明明说了按姨娘份例安顿,可你这个当家主母却给人穿那种衣裳?还让吃边角料? 凤府人一个个低下头去,不管凤羽珩说的是谁,她们都觉得脸上无光。 沈氏到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有些担心这个连凤瑾元和老太太都俱怕的周夫人会不会降罪于他,如果御王府的人都跟御王爷那般任性,她岂不是要倒大霉? 然而,这一次她真是想多了,周夫人并没那个闲心掺合大宅院儿里争来斗去的破事儿,之前已经点过凤瑾元,如果他够聪明,就不会顶着风再为难凤羽珩娘仨。人家只是顺着凤羽珩的话往下唠--“凤二小姐真是菩萨心肠,放心,京城最有名的布庄是咱们御王府产业,既然二小姐有话,那明日老身便会派人来为凤府各位主子量体裁衣,每人送一套衣裳。” 她说完,又冲着唱礼单的大太监扬了扬手。 凤府人一见这架势,又是集体一哆嗦。她们此时此刻最怕的就是周夫人跟那大太监之间有交流,因为每次交流都毫无意外地令人崩溃啊! 果然,这次大太监依然没有令众人失望。只听他冲着门口喊了一嗓子:“抬进来!” 立时便有人又抬了两只箱子进院儿。 沈氏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点声音:“这又是什么?” 沉鱼在旁边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亦小声回道:“且听听再说吧,估计不会之前面差。” 她猜对了,最后搬进来的这两只箱子才是今日打脸打得最狠的,就听周夫人厉声道:“既然凤府穷,那咱们御王府就自己给未来的王妃准备衣裳穿。 大太监紧跟着唱道:“御王殿下独赐凤二小姐广寒丝四匹,良人锦四匹,水云锻四匹,若耶纱四匹。另赠软烟罗十匹给二小姐做帐幔!” 这一次,就连一向淡然不参与府中争斗的安氏都不淡定了。 大顺东南西北四方边境各有一属附番邦小国,这四个小国虽小,但每国都有一件国宝。这四件国宝便分别为广寒丝、良人锦、水云锻,及若耶纱。 据说四小国往大顺进献国宝时,宫里的妃子为了争夺都能斗得个头破血流,可争到最后,无外乎就也就能得一匹而已。这一切只因这四宝极其难得,四小国三年只得一匹,有的国家攒上十年,最后也才勉强凑出四匹送到大顺。 而软烟罗,则是大顺境内十年才能纱出来一匹的宝中之宝,这御王殿下居然一出手就是十匹,还说只是给凤羽珩做帐幔用。 凤沉鱼觉得自己要吐血了,如果说之前的头面首饰什么的她还能忍忍,可这五宝一出现,她实在忍不了了啊! 特么的真是妒忌的要死掉了!去他的女戒,去他的三从四得,如果能换其中一宝,她真的愿意把这个嫡女位置让给凤羽珩坐。 知女莫若母,站在其身边的沈氏明显感觉到女儿的身体正在剧烈颤抖,几乎是一下子就猜到凤沉鱼在想什么了。 漂亮衣料人人都爱,更何况被宫中娘娘们都争抢的五宝。 沈氏紧紧握住凤沉鱼的手,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地道:“沉鱼,想想你的以后。等有一天你母仪天下,所有的一切还不都是你的。” 终于,母仪天下四个字将凤沉鱼混沌的神智给拉了回来,目光中的疯狂一闪而过,转瞬即恢复平静,像是从未发生过变化。 沈氏这才安心。 一直以来,母仪天下都是凤沉鱼的信仰,自从姚氏三人离府之后,凤府从老太太到凤瑾元,再到沈氏,给她灌输最多的便是这四个字。她知道自己生得极美,这种美远远盖过京城中所有女子。所以凤沉鱼自信这个信仰不会落空,母仪天下于她来说,不过早晚的事。 第33章 扶不上台面儿啊 只可惜沈氏母女不知,这五宝,即便是宫里正在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也未曾得到过,不然也不会有如此之多的数量落入御王手里。 凤羽珩从原主的记忆中也搜索到关于这五样东西的价值,只叹那人手笔之大连她都快乍舌。 不过既然对方愿意送,她就断没有往外推的道理,只冲着周夫人浅浅一笑,“劳夫人代我谢过御王殿下,这些礼物,阿珩很喜欢。” 凤家人直翻白眼,只很喜欢么?这凤羽珩到底知不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简直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啊! 凤粉黛“哇”地一声就哭了,才十岁的小姑娘哪经得起这样的刺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得那叫一个委屈啊! 韩氏脸上也挂不住了,嫌丢人丢的不够么,居然还哭? 她气得暗里掐了粉黛一把,结果粉黛哭声更大了。 想容就在粉黛旁边,看她这样子实在丢人,便硬着头皮劝道:“四妹妹快别哭了,大家都看着呢。” 粉黛哪里能听她的话,不但没停,还一边哭一边说:“我也好想要广寒丝,我也想要软烟罗!呜,那些东西我全都想要!” 凤瑾元气得大吼一声:“放肆!”直把个凤粉黛吓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儿没背过去。 凤羽珩看着这一出出闹剧,心里那叫一个痛快!再看看凤沉鱼那轻咬下唇的样子,便决定再给她添点儿堵--“四妹妹快别哭了。”一边说一边给周夫人解释:“夫人莫怪,我四妹妹年纪小。” 周夫人自然不会跟个十岁的孩子计较,只笑笑,摇头表示没事。 凤羽珩再道:“四妹妹放心,来日姐姐用这些料子做衣裳时,如果有剩余,最差也给四妹妹做个帕子玩儿。” 帕子虽小,但若是这五宝之一而制,那也是惊艳天下之物。 她这话一出口,不但粉黛不哭了,就连韩氏的媚笑也重新回到脸上。 “二姐姐说的可是真的?”粉黛急问。 凤羽珩点头,“自然是真的。你跟想容是妹妹,姐姐有好东西自然是要给妹妹们分享的,想来,大姐姐也是如此,不会跟小妹妹们争东西吧?” 她话锋一转,把凤沉鱼拽了进来。 凤沉鱼才被母仪天下的信仰镇住的疯狂情绪差一点儿就又涌了上来,好在这些年她苦练的修养和忍功也不是白给的,生生将贪念止住,犹自调整了好半天,才用变了调的声音回了两个字:“自然。” 想容眼睛一亮,也跟粉黛似的问出口:“二姐姐也给我做?” 凤羽珩看相容时,目光中带了几分真诚:“妹妹们一人一方帕子,可好?” “想容谢谢二姐姐!”想容俯身下拜,欣喜异常。 粉黛自然也跟着道谢,连带着安氏和韩氏都向凤羽珩道了谢。 这边凤家的人寒暄完毕,周夫人将最后的礼物给凤羽珩送上。 这一次从院外进来的是两个丫鬟,都是十七八岁的模样,面上未施任何粉黛,清清丽丽的,让人看着心里就舒服。 周夫人说:“这是御王殿下亲自挑选的两个丫头,送来二小姐这里贴身侍候。”一边说一边又从身边小丫鬟手里接过两张单子,“这是她们两个的卖身契,二小姐记着,以后用人,只用卖身契在你自己手里的,这样才放心。” 这算是周夫人对凤羽珩的忠告,也给她的古代生活上了真正的第一课。凤羽珩就是从这时候起才意识到卖身契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而掌握卖身契,也成了她今后用人的第一标准。 周夫人此行之事至此算是全部办完了,凤瑾元客气地请她留府用宴,被周夫人拒绝。临走时拉着凤羽珩的手悄声说了句:“如果有事,可到城内西街的仙雅楼,那里是殿下的。” 凤羽珩点头应下,再一次对周夫人表示感谢。 终于把御王府的一众人等送走,凤府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一天,简直是太刺激了! 凤老太太觉得自己现在不只是腰有毛病,心脏好像也不太好呢,这心砰砰砰跳得都快蹦出嗓子眼儿了。 她看着凤羽珩,想要说点什么,可突然之间又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话。 这满院子的红绸木箱和那两个站在凤羽珩身边的丫头都在提醒着她,这个孙女再也不能如以往那般对待了。不仅是这个孙女,就连姚氏,都不能再把她当做一个被赶下堂的姨娘。 老太太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当年因为害怕凤府受到牵连,急匆匆的就对姚氏下手真是大错特错。如今风水轮流转,人家女儿如此争气,叫她这个当祖母的脸往哪儿放? 这想法一起,站在前面的沈氏就更入不了她的眼了。虽然手里还攒着沈氏给的翡翠念珠,可这一串珠子跟人家御王给凤羽珩的东西比起来,简直是不堪入目。 可惜,沈氏完全没意识到老太太以及自家夫君都在这一起事件中对自己心生厌烦,只见她扭着圆滚滚的身体往前挪了几步,对着地上的箱子左看右看,最后看到最先送进来、是指明了给凤府的那几样寒酸聘礼时,一声冷哼从鼻子里发出,张口就道:“得意什么!不过是嫁了个瘸子。” 凤瑾元怒斥:“住口!” 老太太气得干脆把眼睛给闭了起来,直呼:“扶不上台面啊!这简直是扶不上台面啊!” 沈氏气得像涨了气的皮球,偏偏夫君和婆婆哪个也说不得惹不得,只好将愤怒转成眼刀飞向凤羽珩。 可惜,她这种没记性的人,怎么可能记着自打凤羽珩回府之后,这一出出一幕幕,哪一轮她讨到半点便宜了? 这次也一样! 对着沈氏尖厉又充满恶意的目光,凤羽珩也不恼也不怒,反到冲着她俯了俯身。再起来时,极为认真地说了句:“母亲教训得极是,请母亲放心,您对御王殿下的评价阿珩会记得转告。”说完,还冲着身边两个新得的丫头道:“你们记着提醒我,千万不能忘了。” 两个丫鬟扬着清脆的声音齐道:“请二小姐放心,奴婢谨记。” “阿珩!”凤瑾元无奈地看向凤羽珩,有些拿不准该用什么样的态度与她说话。 凤羽珩没给他思量的时间,直接转了话题:“父亲,您看是否先让下人把这些东西搬回柳园?”一边说一边又泛起为难之色:“估计柳园放不下。” 凤瑾元觉得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阿珩看看喜欢府里哪个院子,为父重新为你们安排。” 这时,两个御王府送来的丫头其中之一说话了:“二小姐可否先看看王爷送的那座宅子?听说紧挨着凤府呢。” 这话一出口,凤瑾元瞬间就明白了,“可是北侧那座老王爷的空宅?” 紧挨着凤府北墙,有一座空了好多年的宅子。那宅子原本是先帝赐给当时一字并肩王的,可惜老王爷膝下无子无女,过世之后宅子就空了下来,却没想到已经落到九皇子手里。 凤瑾元苦笑,“那宅子与凤府仅一墙之隔,且那墙刚好就是柳园最边上的那一堵。如果王爷所赠的宅子就是那座的话……阿珩,为父可差人将那堵墙拆除,直接与柳园连到一处。” 之前说话的丫头冲着凤瑾元拜了拜,不卑不亢地答:“正是相爷所说的那一座。” 凤瑾元心中暗叹,当年一字并肩王是个极低调的人,因为家中无子女亦无女眷,而他又一向不喜张扬,所以府邸并不大,甚至也就比如今老太太住的舒雅园大不了多少。但那宅子却布置得极其别致,小桥流水,莲叶满池,生生把江南美景都搬进了北方宅院中。 说起来,他也曾打过那宅子的念头,只因觉得那样的院落才配得起自己最骄傲的女儿沉鱼。可打听来打听去,都不知那宅子究竟归属何人。有大臣与他说,只怕一字并肩王把宅子还给皇上了,而他总不能跟皇上去要院子,只得作罢。 没想到,那宅子最终还是落到凤府人的手里,住的人却不是沉鱼,而是阿珩。 他看向凤羽珩,瘦弱单薄的身板似乎风一吹就倒,可面上却是带着一股难言的坚定。一双大眼睛透着莫名的灵动,让他几乎不敢与之对视,只觉一望过去就能被其看穿。 凤瑾元清楚地记得,这个女儿他曾经也是真心疼爱过的。只是这疼爱在家族利益面前,竟是那么的渺小。 “父亲无需大费周张。”凤羽珩淡淡地说:“只在柳园北墙处开个月亮门便可。” 一句话,表明了她压根儿就不想跟凤府体脉相连,开个小门,待她今后出嫁,分分钟就把那小门给堵上。 凤瑾元只觉疲惫不堪,随意地挥了挥手,无奈道:“如此,便随你吧。何管家!” 何忠应声而到。 “着人将二小姐的聘礼先往柳园搬,同时派工匠在北墙处开个月亮门,今晚之前务必办好。” 何忠领命而去。 第34章 过了十五就大婚 老太太总算也缓过来些,主动上前跟凤羽珩缓合关系:“阿珩先将就着回柳园住下,回头月亮门开好了,看看那边还缺什么,跟祖母说,祖母全都给你添上。” 凤羽珩笑笑,“谢谢祖母。御王殿下送了好些装饰物件儿,八成也缺不太多,只是需要些人手帮着摆置。” “那好办。”老太太乐了,对嘛!这才像是正常的对话,有要求就好,她就怕凤羽珩说什么也不用,让她干着急使不上劲儿。“赵嬷嬷把人伢子都联系好了,你想用多少人随便挑。”再想想,又补充道:“这些外头买来的下人归你一个人管,她们的卖身契无需交到公中,你拿着就好。至于月例银子,依然由公中承担。” 沈氏一听这话可不干了,咋咋乎乎的就嚷起来:“那怎么行!咱们凤府所有下人的卖身契都是要压在公中的,这口子要是一开,如果别人都照仿,府中岂不是乱套了?” 凤瑾元和老太太齐齐瞪向沈氏,沉鱼一看,赶紧又把打圆场的工作给捡了起来:“母亲放心,沉鱼保证不会私添下人。” 安氏和韩氏也带着想容和粉黛道:“妾身也不会。” 凤瑾元冷哼一声,问沈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氏被沉鱼掐得胳膊生疼,只能低头不语。 凤瑾元见她终于安生了,也长出了一口气:“既然都没什么意见,就这么办吧!折腾了一上午,也都累了,各自散了吧。” 众人齐齐行礼告退,凤羽珩临走时瞅了一眼老太太,想了想,还是道:“祖母的腰病,不妨按阿珩之前说的法子试试。” 老太太即刻眉开眼笑:“好孙女,放心,你说的祖母都记着呢。” 凤羽珩这才重新行了礼,带着两个丫头回了柳园。 老太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痛快不少。刚才那丫头是在关心她吧?如此说来,是愿意接受示好了? 可惜,凤羽珩并不是这么想的。在她看来,这府里的人一个个的都欠修理,但她总归是一个人,还要顾及着姚氏和子睿,一下子对付太多总不是明智之举。莫不如先拉笼几个见风就倒的墙头草,待她将顽固份子打压得差不多,再回过头来慢慢的归拢。 回柳园的路上,凤羽珩询问了两个丫头的名字,很是特别,一个叫黄泉,一个叫忘川。黄泉比较活跃一些,忘川性子就显得有些清冷。 黄泉很主动地向凤羽珩汇报她们被安排过来的原因:“殿下说了,左相府比土匪窝干净不到哪去,虽然凤大人当年金科及第,可他家里人多半跟知书达礼沾不上边儿,更何况凤大人那些书也没怎么读到正地方,连个父亲都做不好,也不明白他到底怎么做一个国家的丞相。所以殿下要我跟忘川过来保护王妃,可不能让王妃有什么闪失,也别在凤府里被人欺负了。” 忘川见黄泉像是说完了,淡定地补充了句:“王爷还说了,等王妃十五岁及笄一过,马上就大婚。” 凤羽珩额头渐汗,十五岁结婚,你说你们这帮古代人到底是着的哪门子急啊! 再想想那人,却发现竟也有一丝丝期待在心里悄悄萌芽。 沉了沉心绪,问了身边黄泉忘川:“我看你们步子轻盈气脉均匀,不像是普通的丫头,练过吧?” 黄泉笑嘻嘻地承认:“我剑法最好,忘川轻功最好。殿下说了,让我们一边侍候王妃一边保护王妃。” 凤羽珩觉得她太活泼了点,“怎么就一口一个王妃的,我还没嫁给你们王爷呢。” “早晚的事嘛!” 黄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忘川却比她考虑得多,“黄泉,你要记着,这里是凤府,不管凤大人那些书都读到哪儿去了,咱们可不能坏了规矩。在这里要叫二小姐。” 黄泉点点头,“行,那就给凤家点面子。” 凤羽珩心中暗笑,看来凤瑾元这个左相当得并不怎么招人待见,至少那人是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的。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一出下聘大戏,更不会连身边的丫头都对凤瑾元如此评价。 “忘川以后就跟着我吧。”她无意纠正两人对凤瑾元的不敬,也相信那人送来的丫头一定是有分寸的,这般话语也只是在她面前说说,人前定不会招惹事非。 “那我呢?”黄泉傻了,“王妃……不是,二小姐,你不要我了吗?” 凤羽珩摇头,“当然要,只是你有比跟着我更重要的任务。” 黄泉想不明白,“有什么事是比侍候二小姐更重要的?” 凤羽珩告诉她:“去侍候并保护我娘亲和弟弟。” 黄泉点点头,她明白了。早在御王殿下给了她们这个差事之后,白泽就亲自将有关凤府的一切以及凤家二小姐的一切给她们讲了一遍。 当然,所谓的一切只是常态上的一切,并不包括在西北大山里他们的偶遇。但却说了通过那一晚御王殿下对这位凤二小姐的性格分析。 所以黄泉和忘川都明白,有了那被抛弃的三年,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让凤二小姐在意,那无外乎就是与她一起在山村里受苦的娘亲和弟弟了。 “小姐放心,我一定护好夫人和少爷。”黄泉卸下嘻哈的笑脸,换上严肃认真的模样。 凤羽珩暗中点头,只道那人送来的丫头果然靠谱。 回柳园的路很远,这一路上三人虽有问有答看似聊得愉快,可黄泉与忘川二人警惕的余光却一直未从远远跟着的满喜身上离开。 凤羽珩早觉察到这一点,同时也注意了满意的表现。那丫头一开始是跟着她们一起走的,后来她与黄泉忘川聊起有关御王府的话题,满喜便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只远远地跟着,保持在能看到却无法听到的距离。 她心下对满喜的认同又多了几分,如此有眼力见儿的丫头,若能踏踏实实地收为己用,实在是难得的人才。 一行人回到柳园时,姚氏早就带着子睿等在大门口。一见她们回来,子睿最先跑过去扎到凤羽珩的怀里,“姐姐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外头来的是什么人?我想去看看,但孙嬷嬷不让我去。” 她揉揉子睿的头告诉他说:“是一位很有名的人家里的长辈来到我们家坐客,姐姐和长辈们都在大院里迎接。” “那为什么我不能去?”孩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是不是因这身衣裳太破旧了会给家里丢脸?没关系啊,不是有一套新的么,我可以穿,子睿不嫌领子扎人。” 一说到衣裳,凤羽珩想起个事儿来,转头吩咐:“李嬷嬷,今早老太太说安排人先去成衣铺子给我们置办些现穿的衣裳,你去问问什么时候能置办好。” 李嬷嬷二话没说,应下差事一路小跑的就往舒雅园去了。 笑话!凤二小姐咸鱼翻身的事早就被嘴快的下人传遍了整个凤府,她们这边虽然远了些,但也是能听到点风吹草动的。御王殿下派了周夫人来给凤羽珩撑腰,她一个老嬷嬷,是有多大的胆子去跟御王府对抗? 李嬷嬷一走,宝堂就有点尴尬了。她能看得出满喜对凤羽珩的态度也跟李嬷嬷一样有了几分转变,但她毕竟没亲眼瞧见前院儿发生的事,更没有李嬷嬷处理事情那样老道。所以,当黄泉和忘川对着姚氏躬身下拜,道了声“奴婢黄泉、忘川见过夫人”时,下意识地就说了句:“新来的吗?一点规矩都不懂。咱们凤府的夫人住在金玉院儿,这位只是姨娘。” 忘川面无表情地看了宝堂一眼,只一眼,就像有道寒光射出一样,宝堂猛地一缩脖,就听忘川道:“我们的规矩是御王府教出来的,你若有意见,我可以带你去御王府理论。” 宝堂哪有那能耐,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孙嬷嬷见这两个新来的丫头如此礼待姚氏,很是高兴,拉着黄泉忘川连声说:“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就是自己人。” 柳园这边主子奴婢正在寒暄,外头,管家何忠指挥着一众小厮,将御王府送来的聘礼开始往院里抬了。 姚氏先前也只是听多嘴的下人们说起前院儿发生的事,眼下见了这一箱一箱的东西,才意识到当年那场婚约如今真的近在眼前了。可她却并没有因为这些好东西而有多开心,反到是愁绪浮面,就连凤子睿的欣喜也没法影响到她。 见黄泉和忘川帮着指挥小厮们搬东西去了,姚氏这才拉着凤羽珩往边上走了几步,小声道:“我听嚼舌根子的下人说九皇子的脸和腿都伤了,他们说子嗣上也是无望的。这个事……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凤羽珩失笑,“娘亲,您这是让我考虑什么呢?”她轻拍姚氏的手臂安慰到:“别说我们在凤府的地位今不如昨,就算是当年您还是当家主母亲,我还做凤家嫡女的时候,想要退了一个皇子的婚,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第35章 不会委屈自己 姚氏眼眶含泪,“都是娘亲耽误了你和子睿,如果你不是姚家的外孙女,就不会被那场祸事连累了。” 凤羽珩摇头,“如果我们都与姚家没关系,只怕凤瑾元当年也不会把娘亲用八抬大轿抬进府门,那样也就没有我和子睿了。” 听她直接开口叫凤相的大名,姚氏纵是心里对那个丈夫有再多怨恨,也还是觉得不妥的。她劝女儿:“那人再不好,始终是你的父亲。” 凤羽珩抬了抬嘴角,面上冷了几分,她说:“莫不是娘亲对他还有感情?” 这个问题姚氏到还真是认真的想了一下,半晌,摇了摇头,“要说感情,当年被赶下堂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只是阿珩你得明白,女人这一辈子没有更多选择,出家从夫,不管夫家如何待你,那都是女人的命。” “命是自己的,从来由不得男人说了算。”凤羽珩提醒姚氏:“三从四德是互相的,如果他待你如草芥,你便不必将他供为上宾。” 姚氏苦笑,抬手抚了抚凤羽珩的脸,“傻孩子,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你觉得是互相,可人家不那么想。娘亲其实早都没有什么指望了,如果就一辈子生活在那个小山村里,也是挺好的。可是觉得委屈了你跟子睿,这才想要回到京城来。可是没想到九皇子那边……” “九皇子很好。”凤羽珩不愿再劝姚氏,但其实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以后找个机会要了解一下这个年代离婚的问题,若是姚氏愿意,待她收拾够了这一府人后,干脆大家一拍两散吧!“娘亲放心,这门婚事阿珩是乐意的,心甘情愿。” “可是……”姚氏还是不甘心,“别的也就罢了,那子嗣问题……” “娘亲如此在意,难不成我们还要跟皇上去评理?又或者是凤家有胆子能跟御王府退婚?所以,左右没有办法改变的事,莫不如多看看对方的好,至少今日发生的一切,在我看来是满意的。” 的确,凤羽珩很满意,相当满意。眼瞅着小小的柳园被那些大箱子堆得满满,她就更满意了。 “娘亲你看,这些都是御王殿下送来的好东西,别的不说,单单是广寒丝,良人锦,水云锻,若耶纱和软烟罗这五样,您觉得如果他不是真心待我,会把它们送到凤府么?而且……”她掩口轻笑,将今日周夫人分别给凤府下的聘礼和给她的私人聘礼一事亲口给姚氏讲了一遍,眼瞅着姚氏哀怨的眉眼也见了笑,这才放下心来。 “那些都是宫里娘娘也得不到的至宝,九皇子还真是有心了。”姚氏将凤羽珩额前掉下来的一绺头发别过耳迹,“我们家阿珩也长大了,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吧,娘亲总归是希望你好的。他若能真心待你,其它的事……”姚氏的话突然顿了顿,自琢磨了一会儿,凑到凤羽珩耳边小声道:“容貌和腿脚到还好说,子嗣上的事,以后寻个机会给你外公去个信,也许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凤羽珩认真地点头:“娘亲放心,阿珩一定不会委屈自己的。”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盒子推给姚氏:“这便是御王殿下送来的银票和金票,娘亲代为保管吧!” 姚氏没接,把她递上前的手又推了回去,“我的阿珩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娘亲相信,再多的银两放到你手中你都会妥善支配。这些你自己收着,娘亲不要,待过几年你大婚之后也是要掌家的,现在多学着些才好。” 凤羽珩也没再坚持,只是道:“阿珩绝不会亏待了娘亲和子睿,你们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承认的亲人,咱们都要好好的活着,也要睁大眼睛看着,那些曾经对不起我们的人会得到什么样的报应。” 姚氏眼见凤羽珩眼中戾气一闪,虽然很快就恢复如初,她却还是在心里起了一声暗叹。 知女莫若母,她的女儿与从前不一样了,这一点她早就感觉得到。可不管怎样,这都是她的女儿,隐忍的也好,淡然的也好,又或是像现在这样坚强果敢的,都好,她都认。只是,没有一个做娘的希望自己的孩子满腹怨气,如果可能,她到希望那九皇子真能善待阿珩,让她能远离凤府这个让人绝望的地方,去一个有阳光有温暖的家庭好好的生活。 凤羽珩将姚氏的情绪看在眼里,却没多说什么,轻揽了姚氏的手臂,头一次像个小女儿一样依偎在她身边,乖巧地说:“娘亲,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这边娘俩说着知心的话儿,那一边,凤子睿已经彻底被那些抬进来的大箱子给惹亢奋了。 凤羽珩笑着走到一只已经打开的箱子跟前,从里面挑出一只软白玉雕成的小老虎,只小孩子拳头那么大,用褐色的锻带串起来,下面垂着半长的穗子,十分精致。 “来。”她将子睿拉到身边,“回头做好了新衣裳,就让黄泉姐姐把这个给你系到腰间。” 子睿很开心,捧着小老虎爱不释手。 姚氏也笑了起来,“子睿是属虎的,还真是巧。” 黄泉咯咯地笑,告诉姚氏:“哪里是巧呀,咱们王爷特地为夫人和小少爷也准备了好些礼物呢,这只小老虎就是其中之一。” 阵阵感动又在心头泛起,难掩的笑也浮上唇角,凤羽珩的脸难得的竟微微发起热来。 “多谢王爷细心。”姚氏心里也好受了许多。到不是因为得了好物件儿,只是通过这件事情就能看出那九皇子是在意她的女儿的,如此就好。 箱子也搬得差不多了,何忠巴巴地跑到凤羽珩面前请示:“二小姐,还有些箱子放不下,已经摆在柳园门外了。奴才请二小姐给个话,北墙的月亮门是立即就着人开吗?” 凤羽珩点头,“开,马上就开,不求美观,也不用太大,够两个人经过就行。你让干活的人手脚麻利些,最好两日之内能够完工。” 何忠点头哈腰地应下差事,又一溜小跑去忙开了。 姚氏已经听糊涂了,“为什么要在北墙开月亮门?” 凤羽珩反问:“娘亲可知御王殿下送了一座宅子给我?” 姚氏点头,“是有听说。” “就是北墙隔壁那座。” 姚氏乍舌,她是在京城长大的,自然知道凤府隔壁那宅子的来历。没想到候王将相人人都想得到的宅子,最后竟是落到了自己女儿手里。 东西搬完,小厮尽退,小小的柳园总算安静下来。 孙嬷嬷上前来问凤羽珩:“殿下有送好些茶来,老奴去给小姐和夫人泡上吧?” 凤羽珩点头,“泡吧,就用殿下送来的茶具。”然后扭头跟黄泉说:“一会儿你帮着孙嬷嬷把聘礼中吃用的东西挑出来,单独存放。等我们搬到隔壁去,单独辟间屋子出来存放那些。其它的也分门别类,如果有取用,定要及时做好记录。” 黄泉领命:“小姐放心,若有人敢打这些聘礼的主意,御王府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这话一出,沈氏那张贪婪的嘴脸一下就在宝堂的脑子里闪过,宝堂一哆嗦,心道一定要要记得提醒大夫人千万小心,且不可因为钱财与御王府结了梁子啊! 御王府表了态,因此凤府人再不敢为难姚氏这边,至少明面上不敢。 这一点首先就表现在伙食上! 晌午一到,大厨房那边的管事立即带着一众下人赶往柳园。端食盘的端食盘,提食盒的提食盒,浩浩荡荡的足足来了十二个人。 那管事是个五十上下的老妇人,一身的肥肉跟沈氏有得一拼,笑起来两只眼睛都快被肉给挤没了。 一到了柳园,没怎么在意姚氏,直接冲着凤羽珩就拜了过来--“老奴王氏,问二小姐安!晌午了,老奴来给二小姐送饭菜了!” 凤羽珩最讨厌这种趋炎附势之人,之前送来的饭菜猪食都不如,这才转眼的工夫,就能谄媚到这种程度,也真是让人佩服。 她摆摆手,拉着姚氏和子睿回了屋,把院子里的一摊事扔给下人们。 没多一会儿,忘川和黄泉亲自将饭菜端到屋里。可惜,原本的桌子根本就摆不下这么多饭菜,最后是满喜和宝堂二人将厢房的小桌合力搬了过来才勉强摆下。 凤羽珩一点都没客气,坐下来就开吃。 姚氏就总容易想多,她问凤羽珩:“我们这样是不是会遭人非议啊?” 凤羽珩一面问子睿喜欢吃哪个菜,然后给他夹过来,一面回答姚氏:“爱非议就非议去,难道没有这一桌子菜,咱们打从回府以来遭到的非议还少么?” 姚氏想想也是这么个理,便也不再多说,专心吃饭。 三个人怎么吃得完这么多菜,吃到最后,好几盘子动都没动过。凤羽珩做主:“以后就是这个规矩,柳园的下人不到大厨房去吃饭,这几盘没动过的你们端去吃,其余剩下的,如果有爱吃的,不嫌弃的话也可以端走。等搬到隔壁之后,叫孙嬷嬷张罗着专门给你们立个饭堂。” 黄泉很开心,笑嘻嘻地张罗着大伙赶紧把饭菜端到厢房去吃饭。满喜一直也没一句过多的言语,黄泉叫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宝堂却觉得她有些不对劲,找了机会逮了她问道:“你被二小姐吓怕了?” 第36章 安氏到 readx;满喜看了宝堂一眼,无奈地说:“不是被二小姐吓怕了,是被御王殿下吓怕了。你一直在院里没出去过不知道,待吃过饭有了闲工夫,就去外头打听打听,你看看咱们府里还有几个能不被御王府吓到。” 她这么一说,宝堂便也不再怀疑,自打来了柳园就没吃上一顿饱饭,眼下看着这些好吃的,宝堂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只是依然惦记着该如何向大夫人汇报今日柳园发生的事情。虽说大夫人将这个任务都交给了李嬷嬷,但她既然也被派到这边来,当然就也有这份义务。主子可以不问,但她不说就是她的不对了。 下午,姚氏哄着子睿睡了觉,黄泉在院子里跟着孙嬷嬷一起清点整理那些聘礼。 凤羽珩昨夜一宿没睡这时有些犯困,本想也眯上一觉的,谁知才刚准备躺下,就见忘川走进屋,到她身边轻轻开口:“二小姐,府上的三姨娘带着三小姐来了。” 凤羽珩和姚氏出来迎接时,安氏和凤想容已经被孙嬷嬷让进了主屋的外厅。 说起来,姚氏和安氏的关系算是和睦,当年安氏紧随沈氏之后进门,着实被沈氏欺负得不轻。但安氏并不是喜争斗之人,能忍则忍,好在那沈氏当初也只是个妾,有姚氏这个当家主母压在上头,她也不敢做得太过份。 见凤羽珩和姚氏进了屋来,安氏带着想容赶紧起身,安氏冲着姚氏拜了拜,叫了声“姐姐”,再抬头时,眼眶就红了去。 姚氏也是几番感慨,握着安氏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凤羽珩最不愿看这种哭哭涕涕的场面,便劝着姚氏:“快让安姨娘和三妹妹坐吧,以后说话的日子还长着呢。” 安氏这才回过神来,扭过身冲着凤羽珩也拜了拜,“见过二小姐。” 她赶紧将人扶住:“姨娘快别这样,在我这里没那么些规矩,您是长辈,犯不着跟小辈们行礼。” 安氏苦笑,“我是做妾的,哪里当得起长辈这二字,二小姐太抬举我了。照理说,在二小姐面前,我应该自称奴婢的。” “姨娘可千万别这样。”凤羽珩摆手制止,示意二人坐下。 孙嬷嬷已经泡了茶端来,茶香瞬间浸了整间小厅,想容不由得惊呼:“这是什么茶?好香啊!” 安氏抿着嘴笑,“定是御王殿下给的好东西,咱们府里可没有这样好的茶呢。” 凤羽珩耸耸肩,“就算是有,也轮不到柳园的人喝。” 安氏轻叹了下,“说起来,是凤家是做得太过份了。不过二小姐刚刚回府,还是不要树太多敌人好吧?” 凤羽珩知道安氏也是为她好,点头谢过安氏,却又摇摇头道:“从打我们敲响了凤家的大门开始,敌人就前仆后继的赶来,哪里还用故意去招惹。” 安氏对这点到也是赞同,“这些年你们不在府里,那沈氏已经将府中原本的老人换得差不多了。就是孙嬷嬷也是给打发到外院儿做了两年多的粗活,直到传来九皇子要回京的消息才派过去接你们的。” 姚氏心疼孙嬷嬷,心下又难受起来。 凤羽珩不愿再说这些个感伤的事,起身回到里间。之前已经搬了几个首饰盒到她的闺房,她打开其中一个,挑了副桃花耳坠子拿到手里,再回到外厅时,便将那物件儿塞给想容:“二姐姐刚回府,原本身上是半点儿好东西都没有,好在今日御王府送了一些过来,这个就给三妹妹当个见面礼吧!” 想容一下就被那对耳坠子给看呆了,粉嫩嫩的颜色,雕刻出两朵精致的桃花。那材质也不知道是什么,看起来像玉,又感觉不是玉,她说不上来,只觉得之前看过的所有东西都没这个好看。 小姑娘张着嘴巴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惊呼一声:“太漂亮了!” 安氏也凑过来,一眼看过之后便觉震惊,“傻丫头,还愣着干嘛,还不谢谢你二姐姐!这可是天下难寻的粉水晶!” 这个年代还没有大量的水晶开采,但水晶的珍贵却是皇室贵族们公认的。目前常见的白水晶最多,其次是黄晶,粉晶和紫晶这东西,只怕整座皇室里也找不出几块儿,更别说能用水晶来做雕刻的匠人,那真得是大师级的人物才敢动用这样的材料。 想容一听是水晶,还是粉水晶,立即也明白这东西的珍贵,赶紧郑重其事的跟凤羽珩行了个礼:“想容谢谢二姐姐。” 凤羽珩笑着将这姑娘扶起,轻拍拍她的手臂:“姐妹之间,不需要这样拜来拜去的。你放心,之前我说过要送粉黛一条帕子,自然也不会少了你的。待我用那些布匹裁衣裳时会多留出来一些,偷偷的给想容做一双绣鞋,留着你出嫁时穿,可好?” 没等想容有反应,安氏先激动了,“二小姐!”纵是再淡定的人,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之前在正院儿,凤羽珩说给想容和粉黛留出一宝做条帕子,那已经是让整个大顺都人人艳羡的东西了,若是想容出嫁时能穿上一双五宝做成的绣鞋,那不管是想容嫁到什么样的人家,都是要让夫家高看一眼的。 “安姨娘不必这样。”凤羽珩淡淡地笑着,“阿珩虽说离府多年,但儿时的事总还记得些。那年娘亲怀子睿时,沈氏偷偷的将补品中珍贵的药材换了去,是安姨娘看到后告诉给老太太,这才能让娘亲顺利进补。阿珩记仇,但也同样不会忘恩。” 安氏又是一阵感叹,没想到当年之举竟在今日有如此回报。她是个妾室,本身不图什么,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想容这一个孩子身上。可一个庶出的女儿,要么嫁给大户人家的嫡子做妾,要么嫁给庶子做正室,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跟嫡女相比。她便想着身份及不上旁人,好歹她有娘家陪嫁的铺子,这些年多存些银两将来给想容添妆。可再多银两,又怎能及得上凤羽珩允诺的一双五宝做成的绣鞋啊! “谢谢二小姐。”安氏由衷地感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赶紧转过头来问姚氏:“姐姐回京之后可有去过百草堂?” 姚氏一怔,摇了摇头:“没有。回京之后直接就到了府里,还没有出去过。” “那姐姐最好抽空去看看,我前些日子出门去打理铺子时,见到那百草堂的掌柜好像换了人。” 姚氏皱了眉,“田伯不在了么?” 安氏点了点头:“我特地进去转了一圈,并没看到田伯,现在的掌柜是个年轻人。” 姚氏见凤羽珩一阵迷茫,便同她解释:“京里的百草堂是当初我嫁到凤家时,娘家给的陪嫁铺子,你那时候年纪小,对这些不是很在意。而且……”姚氏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是我的嫁妆,可自从嫁到了凤家,哪里还有我说话的份。” 安氏替她把下面的话接着说:“何止是没有说话的份,如果我没记错,姐姐从前就说过,姚家陪嫁的铺子在你刚过门的那一天,就被老太太收去了?” “恩。”姚氏点头,“过门那天,所有东西都抬到了老太太那里,第二日送回我院子时,就少了那些铺面的地契。我去找老太太问过,她说既然嫁到了凤府,这些便由公中代为保管,还说凤家不会亏待我。” 凤羽珩失笑,“娘你就信了?” “我不信又能怎样呢?” “是啊!”安氏接了话,“媳妇嫁进门,那就是婆家的人了。” “那铺面的盈利,凤家可有给过娘亲?” 姚氏摇头,“没给过,只说一直亏着本,凤家还搭进去不少银子。” 凤羽珩想了想安氏之前的话,再问:“听姨娘适才说出门去打理铺子,可是姨娘自己的?” 安氏点头,“是,我娘家也给带了两间铺子过来,不过我那铺子跟姚家的根本没法比,凤家哪里看得上,这才留了下来。” “安姨娘,这种做法可是咱们大顺朝的制度?” 安氏摇头,“哪里有这样的制度,不但没有,大顺还允许出嫁的女子自行打理嫁妆铺子,且女子要求出门打理铺子,婆家也不得无故阻拦。” “那就是说,凤家是在跟朝廷制度对着干?”她毫不犹豫地给凤家扣了这么一顶帽子。 安氏撇撇嘴,没说什么。这么些年下来,她怎么能不知道凤家是什么嘴脸。 凤羽珩安慰姚氏:“娘亲放心,是我们的,早晚都得给我还回来。” 安氏也赞同这话,“今儿我瞅着御王府不像是做戏,的确是真心想要为二小姐撑腰的。相信有御王府在,不会再有人乱打你们这边的主意。”随后话语一转,“昨日想容自己跑过来,回去跟我说了这边的情况。我本来是准备了些散碎银子,想着今天给你们送过来,管它多少的,至少能应个急。没想到还没等给呢,御王那边就抢先了。”安氏一边说一边从袖口里掏了一个小银包出来,“我这点儿跟御王给的一比,都没脸往外拿了。但我想着,御王给的都是银票,你院儿里最近又要动土木,少不了要些碎银子打赏下人,就先拿去用吧!” 凤羽珩看出安氏是真心,便也没跟她客气,很干脆地伸手接了小银包:“多谢安姨娘了,我方才还想着得想办法出府一趟换些碎银子,安姨娘这就给送来了,真的是很及时呢。” 第37章 自己的奴婢 见凤羽珩收了银子,安氏这心总算放下。她并非有意讨好,这银子的确是昨日就备下的,却没想今天就发生御王府来下聘礼的事,到显得她是有意巴结。 “姨娘放心,阿珩会善待三妹妹。”凤羽珩无意对安氏允诺什么,她知道对于安氏来说,想容过得好才是她最企盼的。 送走了安氏和想容,姚氏拉着凤羽珩问她:“你还记得当年那补药被换的事?” 凤羽珩点头,“原本都不怎么记得了,可和安姨娘说上几句话,小时的记忆就清晰了些。” 姚氏告诉她:“你安姨娘是个明白人,娘亲做嫡母时她没有意巴结,后来姚家遇了事,她也没有落井下石,反到是在我们临走之前偷偷塞了一把碎银子在子睿的衣领子里。” “好人都会有好报的。”她将茶盏递给姚氏,“娘亲喝点茶,无需想太多。等过两日咱们搬到隔壁院子后,还有好些事情需要娘亲亲自打理呢。” 姚氏本来就是做当家主母的,虽说性子弱了点,但打理一个小院子还是绰绰有余。当即应了下来:“阿珩放心,家里的繁杂琐事不用你操心。到是子睿,该是启蒙的时候了。” 她提起这个凤羽珩才想起来,对哦,子睿六岁多,是到了上学的年龄了。 “这个事情阿珩还真的疏忽了,还好娘亲记着。不过凤家眼下态度还有待琢磨,咱们且先看上几日,再寻了机会去跟府里提。”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孙嬷嬷带着赵嬷嬷进了院儿来,赵嬷嬷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婆子和一群小丫头。原本就被聘礼箱子堆着的柳园被这些人一挤,真的是满到不能再满了。 孙嬷嬷带着赵嬷嬷各种绕箱子,好不容易走到正厅,赵嬷嬷满脸堆着笑,一进屋就扬了声道:“二小姐真是好福气,好福气呀!” 凤羽珩心中冷笑,之前是谁跟着她家老主子一起都不用正眼看她的? “赵嬷嬷这话说的,我一个庶女,哪来的什么好福气。这府里的福气可都是在大姐姐和大哥身上,嬷嬷是老人,说话可得留神了。” 她这话把赵嬷嬷可给噎了够呛,老太太就不明白,明明就是句场面上的话,这二小姐怎的就一点事故都不懂。 但她只敢在心里腹诽,眼下可不敢在凤羽珩面前表现出半点不快,反到是笑得比之前更甚。既然之前的话没法接口,那干脆就绕过去不提,直接换了别的话——“老奴请了京里有名的人伢子,带了些丫头过来给二小姐挑挑。另外,老太太吩咐让老奴到京里最好的成衣铺子去给二小姐和二少爷还有姚姨娘选了好些衣裳,也一并带了过来,二小姐瞧瞧吧!” 她说完,一招手,身后有丫头捧着一件件的衣裳走了进来。 这种时候给她们送来的衣裳自然是好的,料子好,样式好,也没有之前那些暗地里的小动作。凤羽珩只粗略地瞅了一眼,便让黄泉忘川接了那些衣裳放到里间。 随后,那人伢子支着一口大黄牙也进了厅来,跟在她身后的,是那二十多个小丫头。 很快的,小小的外厅也被挤满,凤羽珩随意扫了一圈,见都是些十三四岁的孩子,心里起了厌烦,但却又没有办法。在这种年代,穷人家的孩子除了给人做奴婢,再没有更好的出路。再者,女孩子十五岁及笄便可出嫁,那些十岁出头就出来做工的比比皆是,她纵是想管管,也没那个能力。 硬着头皮将这些小丫头都看了个遍,凤羽珩最终挑出五个身体粗实些的留做洒扫,另外又挑了三个做近侍,其中一个跟着孙嬷嬷一起侍候姚氏,另一个跟着黄泉一起照顾子睿,还有一个便跟着忘川一起留在她身边。 赵嬷嬷见凤羽珩没有再选的意思,便主动问了句:“只这些人手够吗?以后搬到那边院子后,有很多地方都是要用人的。” 她摆摆手,“这些足够了,我不喜欢人多。” 赵嬷嬷点点头,“一切都依二小姐的。”然后冲人伢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赶紧从一摞子纸里挑出来八张给凤羽珩递过去,“二小姐,这是您挑中的八个丫头的卖身契,都是在官府备过案的,请二小姐放心用。” 凤羽珩对此很满意。 见她这边再没什么吩咐,赵嬷嬷打着哈哈带着一众人离开了,留下八个新挑的丫头站在厅中等着安排。 凤羽珩在这方面也没啥经验,便将目光投向姚氏。 姚氏熟门熟路地把这任务接过来,开口问去:“你们有没有原本的名字?” 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丫头答:“有,不过都是些贱名,说出来怕污了主子的耳朵,还请主子赐名。” 姚氏想了想,对五个粗使丫环说:“赐你们若字为名,后面一个字便加上你们自己原本就有的吧。” 五个丫头齐声道谢。 而另外三个做近侍的丫头,姚氏还是想让凤羽珩自己做决定,同时她也告诉凤羽珩:“按规矩,但凡近侍的丫头都是一等的,按说还应该有二等的,侍候些茶水之类,但阿珩你不喜欢人多,就留这些也是够的。” 凤羽珩点点头,对这些事情她实在了解不多,好在身边还有姚氏。 看了看选出来的这三个丫头,她也没什么给人取名的兴趣,便问了她们:“你们本来叫什么?” 几个丫头依次答:“奴婢本名千兰、奴婢灵儿、奴婢含玉。” “还不错。”她对这几个名字挺满意,“不用改了,就还这样叫着。” 谁知道这三个丫头一听这话,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求小姐开恩留下奴婢!求小姐开恩留下奴婢!” 凤羽珩就不明白了,“我什么时候说要赶走你们?” 姚氏给她解释:“奴才认主,赐名是对她们的第一赏赐,特别是一等近侍,赐了名就意味着她们与从前的一切彻底了断,从今往后便是新主的奴才。” 凤羽珩这才明白,敢情给人家改了名字还是对人家的尊重,她完全想反了,还觉得名字是父母给的,不能随便改呢。 略想了一下,心下有了主意:“那就这样吧,同样取你们名字里的一个字,前面我赐个清字,可好?” 几个丫头终于缓了一口气,依次道:“奴婢清兰谢主子赐名、奴婢清灵谢主子赐名、奴婢清玉谢主子赐名。” “好。”凤羽珩看着这一屋子新来的丫头,再捏了捏手中的卖身契,这大而无爱的凤府里总算让她有了些归属感。“你们以后便是我们这边的下人,再过两日咱们就要从这个小院儿搬到隔壁的宅子去。宅子虽不大,但依目前的人手来看还是少了些。我生性喜静,你们就多受累,至于月例方面,除去凤府公中给你们的,我每月会多给出一份。” 八个丫头一听这话都开心起来,齐齐应谢。 凤羽珩一摆手,目光投向站在门口的李嬷嬷和满喜宝堂三人:“至于你们三个,想必你们的主子很快就会有新的安排,我这柳园庙小,实在是装不下了。”话说完,不着痕迹地向望过来的满喜投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满喜暗松了口气。 因为新来了下人,小小的柳园根本不够住。聘礼箱子搬了满院,黄泉和忘川主动提出轮班看管,其它人便由孙嬷嬷安排着都挤到厢房和耳房里。 至于李嬷嬷三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宁愿跟这些下人挤到一处,也没提要回金玉院的话。 她们不提,凤羽珩便也不赶,依然叫了满喜服侍她沐浴。 这番所为在李嬷嬷看来,就是她凤羽珩故意为难满喜,宝堂还替满喜委屈,只是满喜心里明白,二小姐定是有话要与她单独说。 得到凤羽珩的授意,忘川带着被安排到凤羽珩屋里的清玉一起在院子里继续盘点物品,满喜则一桶一桶地往房里提水,准备沐浴。 凤羽珩早就从空间里拿出治疗甲癣的特效药,去除了外包装,再寻了个小瓷瓶子将液体盛进去,看起来就与这古代的东西没什么两样。 沐浴更衣完毕,她叫了满喜到桌前,先用洗甲水将上面的甲油卸掉,再让其将两手平伸,亲自用小刷子将那药液仔细地涂到上面。 满喜自然是不知道涂到指甲上的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很舒服,带着丝丝凉意,原本阵阵发痒的指甲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止了痒。 她万分惊奇,看向凤羽珩的目光带着真心的感激,凤羽珩却没对这药多做解释,只是问她:“李嬷嬷有没有说打算什么时候带着你们回金玉院儿去?” “有。”满喜告诉凤羽珩,“她说今晚先留下,看看这边有没有什么动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一早就要回去了。” 凤羽珩冷笑,“是想看看我这些聘礼打算怎么安排吧?” 满喜点头,“肯定是的。大夫人向来对钱财极为在意,二小姐这边凭空多出来这么些好东西,她一定是想要弄到自己手里的。” “那就让她折腾好了。”凤羽珩不再多说,见满喜手上的药干了,又涂了一遍,这才道:“那明早你就跟着回去,一切还跟从前一样,多留意沈氏,我若有事自会去寻你。” 满喜很聪明,马上就明白了凤羽珩的意思,“二小姐放心,奴婢留在那边一定为二小姐做好接应。” “恩。”她很满意,“每隔五日我会给你送一次药,你且在我这房里待上一会儿,半个时辰后我为你涂上颜色。” 第38章 诊治子睿 柳园这边一切趋向正轨,但有人得意自然就会有人失意,比如说凤粉黛。 虽然白天凤羽珩刚许了她一条五宝手帕,但这丫头就是有一颗永远不懂得满足的心。眼见凤羽珩在御王府的撑腰下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似乎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 在她上面,除了凤想容之外,其余两个姐姐,一个是凤家嫡女,京城第一美人,一个是未来御王府的正妃,她呢? 小姑娘撇头瞅了瞅正在屋中描眉花眼等着凤瑾元晚上过来的韩氏,气就不打一处来。冲过去一把将她手中的胭脂夺下来,尖着嗓子就喊:“整天就知道打扮你自己!你就不能为我想想?” 韩氏手一哆嗦,脸上原本时刻都挂着的媚态也渐渐褪了去。 她这个女儿从来都是这样,会突然之间情绪失控,冲着她发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其实韩氏心里明白,今日被凤羽珩这么一刺激,粉黛肯定是受不了的。可是受不了又能怎样? “你姨娘我就是个妾,你让我怎么为你想?” “凤沉鱼的娘原本也是个妾!”粉黛始终想不明白这个事情,“为什么人家当妾都能爬上主母的位置,你就不行?如果你有人家那样争气,我至于还是这府里的一个小小庶女吗?” “庶女怎么了?”韩氏凤眼一挑,“庶女也是凤家的孩子!你父亲是宰相,你纵是庶女,又有谁敢轻待了你?” “可是也没人重待我!”粉黛气呼呼地坐到椅子上,继续冲韩氏发火,“你难道不知道老太太对我的态度吗?你难道不知道大夫人根本就不愿意管我和想容吗?你难道不知道凤沉鱼她根本就是挂着菩萨脸实际是豺狼心吗?” 韩氏吓得赶紧上前将粉黛的嘴给捂住——“你瞎说什么?我告诉你,在这个家里谁都可以诋毁,唯独对你那大姐姐,你死了扳倒她的心!” “她们都好!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办?”粉黛失控般地叫喊起来,“我也想要凤羽珩的那些东西!你能给我找一个那样的夫婿吗?” 韩氏无奈,“你才多大?还没到说亲的年龄。” “到了就有了?”粉黛眼睛又立了起来,“每天就知道描眉花眼的勾搭父亲,你勾搭出什么结果了?你有本事到是生个儿子啊!原本家里只有那个不争气的大哥,现在凤子睿回来了,咱们还有什么指望!” 终于,凤粉黛的话让韩氏沉默下来。一只手轻扶到肚子上,精致的眼妆被瞬涌出来的泪糊了去。 儿子吗?她何尝不想有个儿子。可在这个府里,只要沈氏还在,她也好,安氏也好,都别想生下儿子来。 去年她有孕,稀里糊涂地喝了一碗保胎的药孩子就没了,大夫说那是个成了型的男胎。后来她暗里查出那大夫与沈氏身边的金珍竟有往来,她与凤瑾元说了,却没得到任何结果。再后来,宫里太后过寿,凤瑾元献上了一座翡翠观音,听说是沈氏的胞弟为他特地寻来的。 沈氏总有让凤瑾元无法舍弃的理由,而她韩氏,除了一张已经开始枯萎的脸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一晚,凤府注定有很多人难眠。粉黛失控,沈氏也没好到哪去。 御王府搬过来的那些东西没落到她手里,她是浑身都难受。 沉鱼无奈地在旁边劝着,可是说着说着,自己也不甘心起来:“要说别的也就算了,只是一想到那五宝……” 沈氏怎会不明白沉鱼的意思,当即便冷哼一声:“我的沉鱼是京城第一美女,五宝当然要穿在你的身上才能显出价值。” 沉鱼幽幽一声叹息:“可人家毕竟是未来的御王府,是皇上最宠爱的九皇子的正妃。” “九皇子又能怎样?”沈氏不屑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原本你父亲是想要把这门亲事换给你的,结果那九皇子不争气,自个儿伤了身子。一个子嗣都没希望的皇子就与那把龙椅彻底绝了缘,她凤羽珩现在再风光,将来还不是一样见到你要磕头请安。” 沉鱼脸红了红,娇柔又婉转地叫了声:“母亲。” 沈氏这才露了笑脸,拉过沉鱼的手说:“我们的沉鱼要嫁就嫁未来的天子。” “可人家愿意娶我么?毕竟我只是凤府的继嫡女。” “谁敢说你是继嫡女?”沈氏吐了一口粗气,咬牙道:“那凤羽珩不是还得在府中待嫁么,三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了。沉鱼放心,那些个衣料早晚都是你的,也只有你才配得起那样珍贵的东西。” 沉鱼没动声色,眼里却闪了几丝欣喜的光。 柳园 凤羽珩睡得正香,突然就听到有拍门的声音传来,时刻都保持警惕的她立时转醒,就听到门外忘川急切地喊着:“小姐,小姐醒了吗?” 她眉心微皱,心底忽悠一下,便知定是有事发生,赶紧开口道:“醒了,进来。” 忘川匆忙而入,到了近前急声道:“小姐快去看看,睿少爷病了。” “病了?”凤羽珩一愣,睡前还好好的,还跑到院子里缠着黄泉玩了好半天,怎么突然就病了? 来不及细穿衣,随手扯了件衫罩在外面,跟着忘川往子睿的房里跑。 她们到时,小家伙正惨白着一张脸趴在床榻上拼命呕吐。姚氏在旁边急得直掉眼泪,孙嬷嬷不停地帮着子睿顺背,却也没见好转。 见她过来,黄泉一手端着木盆一边对凤羽珩说:“睿少爷是睡下之后发的病,原本我和忘川在院子里,孙嬷嬷出来叫我们,说是睿少爷睡得很不踏实,待我们再进来,少爷就开始呕吐了。” 孙嬷嬷补充:“睡下之前就有些腹泄。” 凤羽珩点点头,坐到床边伸手搭腕,不一会儿便松了口气,“没事。” 姚氏见凤羽珩说没事,也稍微安了心,又急着问:“那到底是什么病?” 凤羽珩苦笑,“咱们在山里住了这么些年,从未沾过油腥,昨晚那些油腻的东西子睿从小到大都没吃过,突然下了肚,引起肠胃反应,也是正常的。” 姚氏不解:“那为何我们没有反应?咱们在山里不也没沾过油腥吗?” 凤羽珩一边扶着子睿一边对姚氏说:“但咱们以前在凤府吃过啊!子睿离开京城时才三岁,哪里有我们的饮食正常。” 姚氏这才明白,“那要不要请大夫?” 凤羽珩摆手,“这大半夜的就不折腾了,我先帮子睿看看,如果明早不好再请也不迟。” 姚氏对凤羽珩很是相信和放心,她始终认为是凤羽珩小时候跟着她外祖听得多看得多,会诊病是正常的。 “孙嬷嬷服侍娘亲先去休息吧。”她得先把人支走,“黄泉继续在院子里守夜,忘川去烧点开水。” 姚氏虽说不想走,但看凤羽珩目光坚定,便点点头,带着孙嬷嬷离开了。她知道,女儿大了,有很多事情她想要自己做主,既然这样,她便成全女儿。 见众人离开,凤羽珩这才趁子睿没注意时轻抚腕间,将意念探入药房。找了一圈,翻出一袋儿童用的肠胃抑菌冲剂。 将孩子在床榻安顿好,她起身走到桌前,将冲剂倒入茶碗内,再随手将袋子扔回药房。 不多会儿的工夫,忘川烧好了开水进来,她就着开水将药冲好,待水温后喂着子睿喝了。 忘川看着碗中的药汤子,吸吸鼻子,发现并没有太重的苦味,反而有一丝甘甜在里头。她很想问问这是什么药,二小姐什么时候拿来的药。但随即想到临出御王府时王爷的亲口嘱咐:“不要过于深究有关凤二小姐的事,她做什么你们只管看着就行,不许过问,更不许对旁人说起。”忘川便收起了好奇心,帮着凤羽珩一起守着子睿。 孩子喝了药,很快便止了吐,也不再嚷着去茅房,没多一会儿,就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忘川再一次暗暗感叹那药汤的神奇。 凤羽珩见她没问,便也没做解释。毕竟是以后要贴身侍候自己的人,如果好奇心太重凡事都要解释个清清楚楚,只怕她要崩溃的。 柳园这边折腾半宿,第二天一早,子睿生病的消息不出意外地传到了沈氏耳朵里。 凤羽珩看着满喜偷偷递来的眼色,便知这消息是孙嬷嬷早起传出去的。她并没追究,沈氏昨日受了气,这口气总是要出来的,只怕眼下就是个突破口。她到要看看,对方是要使什么样的手段出来。 客卿大夫进门时,沈氏带着安氏和韩氏都来了,就连老太太那边都派了赵嬷嬷过来。 沈氏一进柳园,眼睛就没从那些箱子上移开过,贪婪尽现,想掩都掩不住。 黄泉轻哼了一声,大声招呼她:“夫人请里面坐。” 沈氏厌烦地挥了挥帕子,扭动着肥圆的身体进了子睿的屋,却只象征性地看了一眼便嫌弃地不再上前。 韩氏向来巴结着沈氏,见她靠了后,便也跟着退到外间。 到是安氏跟着赵嬷嬷一直凑在前头,不时地跟大夫问上几句。 第39章 快把药给父亲送去 这大夫到是认真负责,仔细问了孙嬷嬷昨晚子睿发病的情况,又对着子睿又是掐脉又是翻眼皮的一番诊治。最后下了结论:“小少爷这是肠胃不适,在下开几副药,吃上几日就会好了。” 姚氏见这大夫说的跟凤羽珩一样,不由得对凤羽珩的医术又信任了几分。 忘川与凤羽珩对视了一眼,没说什么。她记得昨日小姐给喂过药之后,少爷分明已经好了,就算还要养几日,怕也用不着再喝苦药汤子吧?明明小姐那里有更好的药。 但接过凤羽珩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忘川心下了然,没有多说什么。 听说是肠胃不适,等在外间的沈氏嗤笑了一声,“我还当是什么大病,原来是吃饱了撑的。” 韩氏原本掩口娇笑,但见凤羽珩信步而来,生生的把那笑从脸上卸了去。 “母亲说得是,子睿当然没有大病,凤府的少爷健康着呢。” 她提醒沈氏,子睿也是凤家的少爷,可别太过得意。 沈氏又哼了一声,站起身道:“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转身的时候又看到院子里那一堆箱子,火气就腾腾的往上冒:“得了东西也不说孝敬长辈,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规矩!” 凤羽珩对着她的背景轻笑说道:“多谢母亲提醒,待会儿阿珩就挑个好物件儿去孝敬祖母。” 沈氏一个跟头差点儿没跌倒,想回身说我也是长辈,却又坚信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会换来一句悉落,干脆把火气发到李嬷嬷几人身上——“你们三个!送你们过来真是白费心思!居然把二少爷侍候成这样,还不给我滚回金玉院儿去!” 李嬷嬷三人太了解沈氏的脾气了,也不多话,低头跟着走了。 谁知沈氏走到月亮门处又起了妖蛾子,指挥着跟她一起来的金珍:“你去跟着大夫看看方子,记得要用好药,凤家的二少爷不能慢待了!” 金珍俯了俯身,留了下来。 凤羽珩瞅着那金珍,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就觉着这经了人事的丫头不管是眉眼还是身体看起来都比她身边这几个成熟许多,心思也更沉稳。但金珍两手缩在长袖里的动作还是被她看到,依稀瞅见那腕间的几道掐痕,便知昨日之事定是引了沈氏的责打。 金珍见凤羽珩盯着她看,有些不自在,冲着她拜了拜,说了声:“奴婢去跟大夫问问方子。”匆匆的就往屋子里去了。 大夫开的药方没有问题,凤羽珩看了一遍就交给了金珍:“既然母亲让你过问方子的事,那便有劳金珍姑娘亲自去抓药吧。” 金珍后退了一步,没接,只道:“夫人说了,柳园这边由二小姐说了算,奴婢只是看一眼方子回去好让主子们安心,其它的还是二小姐自己作主吧。” 凤羽珩便也不再强求,又将方子扔给黄泉,“拿去抓药。” 黄泉领命离开,金珍向凤羽珩告了退,也离开了柳园。 大夫是最后出来的,跟凤羽珩抱了抱拳,说:“老夫姓许,是凤里的客卿大夫,二小姐让下人抓好药后送到客院就好,老夫亲自为二少爷煎熬。” 凤羽珩不着痕迹地嵌了嵌唇角,心道是在这里等着呢么?面上却并未有特殊的反应,只点了点头:“如此便有劳大夫了。” “二小姐客气了,老夫告退。” 大夫离开,忘川小声问凤羽珩:“大夫有问题?” 她摇头:“还不知道,且先等等,看他将药熬完再说。” 两个时辰后,有下人端了熬好的药来到柳园,见了凤羽珩主动道:“奴婢是在许大夫身边侍候的,这是许大夫亲自为二少爷煎好的药,命奴婢端来了。许大夫说了,从客院儿端到这边,温度就刚好不烫,请二少爷马上服用效果才为上佳。” 凤羽珩点点头,示意忘川将药接过来,再跟那小丫头说:“回去告诉你们许大夫,这药二少爷马上就喝。” 小丫头行了行礼,又匆匆离开了。 忘川端着那药站在院中没动,凤羽珩走到托盘前,伸手开了药罐的盖子,凑上前去闻了闻,眉心瞬间就拧了起来。 “小姐,有问题?” 她冷笑,“问题可大了。” 凤羽珩想过沈氏会想方设法对付柳园这边的人,也想过对方有可能会借着子睿生病这一事做点手脚。但她万万没想到,那女人竟恶毒到如此地步。 想她前世小半生行医,中西医双料圣手,外加祖上遗传,这隔空闻味辨药的本事早在八岁那年就练出来了。一碗汤药在五步远的地方端过,她便能闻出药材几味、各叫何名,更何况这碗药她如此仔细闻辨过,更不会断错。 这是一碗壮阳的药! 给六岁的孩子喝一碗壮阳的烈药! 沈氏啊沈氏!凤羽珩在心中哀叹,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药别端进去。”她嘱咐忘川,再冲着在院儿里忙活的清灵招招手:“来。” 小丫头赶紧跑上前。 自打清灵入了柳园得赐名之后,便跟着黄泉一起照顾凤子睿了。眼下凤子睿生病,小丫头很是自责。 “你去拿个空碗,倒碗温水,再拿个勺子。”凤羽珩吩咐着,清灵一路小跑去办了。 再回来时,凤羽珩已经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纸包,将纸包里的药沫倒入盛水的碗中,用勺子搅了搅:“端去给少爷喝吧。” 昨夜子睿睡下后,凤羽珩就抽空进了药房,将子睿要吃的那种冲剂全部拆开包装,再用纸包好,分了三小包出来放在袖口里,随时拿出来也不会显得太突兀。 忘川能闻出这跟昨夜里那碗带着甘甜的药是一样的,不由得问了句:“既然小姐自己有药,为何还要让府里的大夫去另开方子?”再看了看手里端着的,“药里下了毒?”她问这话时目光中习惯性地闪过一丝凌厉。 凤羽珩冷笑,“下毒?下毒还可解呢,这可比毒药厉害多了。” 正说着话,只见院门口有个陌生的小丫头正战战兢兢地往柳园里面张望。忘川最先看到,低声跟凤羽珩说了句:“小姐,门口有人。” 她亦向那小丫头望去,只见其面上浮现焦急,带着些胆怯,却不似贼气。她往前走了几步,冲那小丫头招了招手:“过来。” 小丫头怯生生的上前,还小心翼翼地往后瞅瞅,生怕有人跟着一样。 凤羽珩见她手中端着一碗清汤面,上面搁了两片青菜叶子,香喷喷的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出锅的。 “你是哪个院儿里的丫头?”她刻意放缓了语气,连原本因为那碗壮阳药而现出的戾气也收敛了起来。 小丫头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低着头回答:“奴婢是韩姨娘院子里的人,韩姨娘说二少爷病了,胃不舒服,应该吃些无油的面食,便叫小厨房煮了碗面,差奴婢给送来。” 小丫头一边说一边将装着面的托盘往凤羽珩近前推,即便身边清玉已经过来侍候,她还是执意地要凤羽珩亲自将那托盘接过。 凤羽珩也不拒绝,伸手向前,故意擦着小丫头的手将托盘接过。果不其然,就在两人手指相碰的时候,一个小小的纸条被塞进她的手心。 “奴婢告退了。”任务完成,小丫头匆匆忙的就跑了。 清玉还纳闷:“这府里的丫头怎的这样不懂规矩,哪有让主子接东西的道理。”然后赶紧从凤羽珩手中将托盘接过,想了想,细心地问了句:“小姐,这碗面能吃吗?” 虽然昨日才刚刚进府,但想来孙嬷嬷以及忘川黄泉没少与这三个近侍丫头渗透凤府里的事,三位清字辈丫头已经很能分得出谁是自己人,谁是要对立的人。 凤羽珩早在那碗面端来的时候便闻出并没有问题,见清玉问了,她便点头:“能吃,面食好消化,给少爷多喂些。” “奴婢这就去。”清玉俯身告退。 凤羽珩将手中纸条打开,只见上面潦草地写了两行字:“大夫是金珍的远房亲戚,药肯定有问题,别喝。” 凤羽珩眯了眯眼,金珍么?很好。 只是她不明白,缘何韩氏要给自己传这么一张字条,之前她与沈氏一起来柳园时,分明是站在一处的。 “孙嬷嬷。”她扬声叫了刚从子睿屋里出来的孙嬷嬷到身边,“你去趟金玉院儿找金珍,就说子睿的药已经送来,既然大夫人如此关心,总得让金珍姑娘看着喝比较好。” 孙嬷嬷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忘川端着的药碗,也没说什么,径直出了院子。 凤羽珩叫了忘川同她回屋,两人耳语了一番,就见凤羽珩往忘川的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孙嬷嬷去请金珍到是很顺利,原本沈氏就有话金珍对柳园这边的用药多用心思的,眼下见孙嬷嬷来叫,只觉柳园的人还算是懂规矩,将大夫人的吩咐当了回事。 金珍仰着高傲的头跟着孙嬷嬷往金玉院儿门口走,一边走还一边说:“夫人关心二少爷,听说二少爷病了,早膳都没用就急着赶过去看望。如今你来叫我,待回去后我也好跟夫人回禀,省得夫人午膳也用不踏实。” 孙嬷嬷呵呵的陪笑,也不反驳,对于沈氏院子里的人,孙嬷嬷一向没有什么好感。 “药可是按大夫开好的方子煎的?”金珍边走边问,步子轻盈,腰身一扭一扭,凭心说,煞是好看。 孙嬷嬷陪笑点头,“何止是按方子,就连药都是那位许大夫亲自给煎的呢!客院儿的小丫头刚送过去,二小姐就派我来寻姑娘一并过去看看,也省得大夫人担心。” “那是自然,咱们快些去吧,省得药凉。”金珍快走了几步,惹得孙嬷嬷直撇嘴。按柳园的路程,走过去也早凉了。 第40章 夫人炖的补药 可两人才刚绕过回廊,还没等走出金玉院儿的范围,就见迎面一个小丫头急匆匆地往这边跑,一见了金珍,长出一口气,直呼:“还好赶上了。”然后看了孙嬷嬷一眼,再将金珍往旁边拽了拽。 如果之前那碗汤药送到柳园时孙嬷嬷在场,此刻就能认得出,这正是那在客院伺候客卿大夫的那个丫头,也正是她将那碗烈性壮阳药亲手端到柳园的。 金珍对这丫头当然不陌生,眼下见她匆忙来寻,心里咯噔一下,“出了什么事?” 那丫头侧过身子,挡住孙嬷嬷的视线,这才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金珍:“刚才有人把这东西摆到许大夫门前,许大夫让我给姑娘送过来,请姑娘帮着分辨分辨,可别是有什么事。” 金珍接到手里,虽然东西还用白棉布包着,可她心里也不怎么的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只道怕是要坏事。 赶紧将外头裹着的布打开,一眼看去,脑袋“嗡”地一声炸起——是她的鞋。 只有一只! “什么人送来的?”她问这话时声音都打了颤,一张原本泛着红润光泽的脸刹时惨白,握着鞋的两只手紧紧地扣在一起,关节都泛了白。 “不知道。”小丫头摇头,“就放在许先生门前,可是我们问遍了下人,谁都没有看到有生人进来。” 金珍重重地喘了两口气,将那只鞋塞到袖子里,拍拍小丫头,“赶紧回去,跟许大夫说我知道了,让他别担心。”然后转过身来就主动拉着孙嬷嬷,话很急,但态度却和善了许多:“嬷嬷咱们快些走,别让二小姐等急了。” 孙嬷嬷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见那来说话的小丫头一溜烟的跑了,而金珍这一路几乎就是小跑的往柳园在赶,几次她都想说慢一点,她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这么跑。但金珍就像火上房了似的,完全都不理会她。 总算到了柳园,孙嬷嬷扶在院门口呼呼就是喘啊!那金珍则提了裙摆直接往里面冲,一直到凤羽珩的房门口才停下来,急声喊了句:“二小姐!奴婢金珍求见二小姐!” 里面半天都没动静。 金珍又拍了两下门见依然没反应,赶紧又转身往另一间主屋跑。 那间正是凤子睿住的,金珍进去时,就见桌上摆了一只空碗,碗里还残留了一点药底子。 她一下就呆了,盯盯地看着那只碗,又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凤子睿,就觉着腿肚子都在转筋。 “哟!”侍候在子睿身边的黄泉回过头来,戏虐般地看着金珍,“这不是大夫人身边的金珍姑娘么,怎么站在那里?” 金珍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尖着声音问了句:“二小姐呢?” “小姐照顾少爷累了,在自己房里休息呢。” “我去找她。”金珍顾不上跟黄泉多话,返身又回到凤羽珩的门前,想了想,干脆跪了下来,一边拍着门一边急声道:“二小姐,求二小姐见见金珍。二少爷那碗药送错了,真的是送错了呀!” 门“吱呀”一声开了,忘川身后,凤羽珩巧步轻移,就在金珍面前站了下来,拧着眉心奇怪地问了句:“咦?药是许大夫亲自煎的,怎么会错?再说,要送错了也应该是那客院儿送药的丫头来请罪,金珍姑娘这是在干什么?快起来,地上多凉。” 她伸出手来虚扶了一把,金珍一下就傻了。 是啊!她太着急了,一见到那双鞋就想着一定是那晚的事情败露了,特别是鞋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现在许大夫门前,那肯定就是败露在这位二小姐手里。 她自打那晚丢了鞋子,这颗心就一直没有放下过,总是在想那双鞋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出现在什么人的手里。眼下终于有了眉目,却是她最不愿见到的一种结果。更何况……人家只还了她一只鞋。 可是现在该怎么答呢?药不是她送的,罪却由她急着认了。金珍跪在凤羽珩面前,一时间傻了眼。 凤羽珩挑唇冷笑,这就叫遇事则乱,她诈的就是金珍的慌乱。 鞋送到许大夫那里,许大夫做贼心虚,定会联想到今日之事。就算韩姨娘纸条上不说,她也明白,定不可能是沈氏直接与这大夫说话,那么金珍就正好是个桥梁。许大夫的鞋必然会到金珍手里,金珍怕自己与李柱的事情被暴光出来,也必须得到她面前取回那碗做了手脚的药,以求宽恕。 “许大夫手下的丫头实在大意。”凤羽珩帮她把话圆了过来,“不过母亲既然嘱咐金珍姑娘盯着这边的药方,那自然就是要让姑娘对二少爷的病多上些心。药都能送错,金珍姑娘这可算是没当好差事啊。” 金珍低垂着头,颤着声认罪:“是奴婢的疏忽,没有去客院盯着。不知……那药二少爷服了没有?” 她抬起头,满带期望地看向凤羽珩,多希望隔壁屋里那只空碗不是喝光的药啊! “没喝。”凤羽珩到是真给了她希望,眼见金珍长出了一口气,却又紧跟着来了一句:“药还留着,金珍姑娘快些给父亲送去吧。” “啊?”金珍又懵了,“给,给谁送去?” 凤羽珩故作惊讶的样子,“当然是给我父亲啊!”而后俏脸一红,“我也是懂医的,这药定是母亲嘱咐许大夫熬给父亲喝的,姑娘快送去吧。” “不不不,不是。”金珍连连摇头,“不是给老爷的。” 凤羽珩更诧异了:“怎么可能?你这丫头休得胡言,这种药不是给父亲的,那咱们府里还有谁能喝?” 金珍觉得自己跪在地上腿都哆嗦了,就觉得这话不管怎么回答都是个套。思量半晌,一咬牙:“定是那大夫自己熬来喝的。” 凤羽珩眉眼一挑,拉着忘川就往外走:“那我到是要问问许大夫,缘何在府里熬这种药喝,他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不能问!二小姐留步!”金珍扭个身,跪爬两步,一把拽住凤羽珩的裙摆,“二小姐请留步!”不能让凤羽珩去问,一旦问了,许大夫必然要将她供出来。虽然事情是大夫人吩咐的,但往许大夫那里传话的事向来都是由她做。大夫人绝不可能出面认罪,即便认了,人家是主母,凤家又能把她如何?最后还不是得把气出在自己身上。金珍几番思量,眼珠转了几圈,终于又开口道:“奴婢送!这药的确是给老爷的,错送到二少爷这边,请二小姐宽恕。奴婢这就把药端给老爷喝。” 金珍说完就起身,想要接已经被忘川端在手里的药。 只要药到了她手里,半路打翻就是了。 可惜,忘川怎能如她的意。金珍都没看清楚对面的人是什么时候动的,忘川就已经到了离她五步远的地方。 “金珍姑娘,我陪你一起去吧!您是大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柳园路远,这种端盘子的活儿还是由我来做比较好。” 金珍慌了:“不用不用,我自己端就可以。” “还是让忘川跟着一起去吧。”凤羽珩发了话,“父亲这味药极为珍贵,我也确是不放心的。”她说完,看也不看金珍一眼,手一甩衣摆,转身回房了。 金珍就听到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心都要蹦出来了。 “金珍姑娘,请吧。”忘川看了金珍一眼,抬腿就往前走。金珍无奈,只得乖乖跟着。 这一路,金珍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想将那碗药打翻的主意,可惜,那忘川的脚底就像抹了油一样,有多少次她觉得都已经摸到忘川衣角了,可再一恍神儿,人又在前方数步开外了。 凤瑾元这个时辰刚刚回府,人在松园。这是忘川一路上跟下人打听到的,同时也问清了松园的路线,成功地阻止了金珍想把她带到偏路的念头。 松园到时,金珍整个人几乎瘫倒,踌躇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肯进去。 不一会儿里面就有小厮出来,看到忘川时觉着眼生,但一看到金珍马上就有了反应:“哟,这不是金珍姑娘吗?是不是夫人找老爷有事?” 忘川主动开口,替金珍回答:“大夫人炖了补品给老爷喝,我跟金珍姑娘给送来。” 小厮不觉其它,因为大夫人和姨娘们往松园送补品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每天不得来两趟。 他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将二人让进松园,再引到凤瑾元所在的书房门前。 “姑娘稍等,我先进去跟老爷禀报一下。” 小厮进了书房,不多时就返身回来,再一个请的动作,将忘川和金珍给请了进去,自己则留在外头守门。 凤瑾元原本是听小厮说大夫人房里派人来送补品,看到金珍他自然不奇怪,可当他看到忘川时,眉毛就拧到一处了。 他记得十分清楚,这是昨日御王府送给凤羽珩的两个丫鬟其中之一,柳园的人为何跟金珍走在一起? 忘川出身御王府,规矩礼数自然是懂的。头一次见凤府的大老爷,她屈膝下跪,不管心里是如何腹诽,面上仍恭恭敬敬地道:“奴婢忘川,见过老爷。” 凤瑾元点点头,“你叫忘川?”好独特的名字。 “回老爷,正是。” “恩。”凤瑾元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忘川对话,光是一个凤羽珩都有些让他应接不暇,这又来个御王府的丫鬟,谁知道这丫头能被那任性妄为的九皇子给教成什么样。 见他没什么话说,忘川主动开口了:“老爷,这是大夫人给您炖的补药。” 凤瑾元觉得终于有话唠了:“大夫人炖的补药为何是你端来?”再瞅了眼金珍,“这是怎么回事?” 金珍觉得舌头都是硬的,根本都不敢抬头看凤瑾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