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娘亲:腹黑萌宝赖上门(神医娘亲之腹黑小萌宝)》 楔子 阴霾数日的天总算放了晴,家里存粮不多了,阿婉背上竹篓去地里挖萝卜。 她挖的是水萝卜,也有人管它叫红萝卜。 水萝卜个头不大,还没阿婉的拳头大,但皮儿薄水多,一口咬下去甜丝丝的,能沁到人的心里去,若再切成薄片与辣椒酱一拌,又爽口又下饭。 眼下正是吃水萝卜的大好时节,等天气再冷些,水萝卜的口感就没这般水嫩清甜,而是有些涩辣了。 “阿婉!你咋还在这儿呢?你相公来了!” 一个婶子端着簸箕走过来说。 蹲在地里的阿婉小脸红了红:“婶子莫要乱说,谁、谁是我相公?” 婶子打趣地笑道:“马上就要成亲了,不是你相公,难道是我相公啊?” 田埂的另一边,摘油菜的农妇们笑作一团。 阿婉的脸红透了,虽嘴上不承认,可她知道,她确实是有个未婚夫的。 未婚夫姓赵,叫赵恒,是他们村唯一的秀才。 赵恒并不是本地人,而是刚开始打仗那年逃窜到他们村儿的,之后便在村子住下了。 赵恒的爹在战乱中死掉了,只留下他与寡母以及一个与阿婉同岁的妹妹。 这些年多亏阿婉家的救助,一家三口才惶惶度日。 阿婉家的日子也不大好过,尤其阿婉爹被抓去充军后,这一房没了顶梁柱,日子越发拮据起来。 可再拮据,阿婉都舍不得赵恒受委屈。 阿婉把摘好的水萝卜放进小背篓,心情大好地往家中奔去,路过一个小鱼塘时,她蹲下来,将手上的泥污洗净,她的手冻伤了,伤口进了水,疼得她直抽凉气! 随后,她解开发带,用手抹了水将头发梳得光亮,编了个漂亮的四股小辫在耳旁,又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过年才舍得佩戴的红头绳,一点一点绑上。 做完这些,她又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捧起一捧冷冰冰、带着鱼腥气的水洗了一把脸。 “冷死我了!”阿婉被冰得嗷嗷直叫。 却说赵恒在阿婉家外徘徊了许久,迟迟不见阿婉,决定改日再来,哪知他路过鱼塘时,凑巧看见了蹲在岸边洗脸的阿婉。 赵恒蹙了蹙眉,这儿的水能洗脸吗?鱼腥气这么重。 阿婉也看见了赵恒,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 才半月不见,赵恒又长高了,他虽比阿婉大三岁,却不知刚来村子那会儿,比阿婉还瘦小呢。 见他长好了,阿婉就高兴了。 “阿恒!”阿婉笑容满面地走了过去。 少女穿着臃肿不堪的棉袄,膝盖与手肘都打了补丁,一副寒酸得有些窘迫的样子,但这张脸生得极好,十里八乡都挑不出比她模样更俊的姑娘了。 曾几何时,赵恒也认为阿婉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姑娘,只是自打见过那些城里的千金小姐后,他再看阿婉就只剩一身寒酸的乡土气了。 阿婉看见了赵恒的手,那是一双读书人的手,手指修长,干净细腻。 阿婉不着痕迹地将自己那双长了冻疮的小肿手缩进袖子,含笑问他说:“你怎么来了?今天是月中,还不到交束脩的日子……是手头的银子花完了吗?我去给你拿。” 其实没多少了,只剩最后几个银裸子了,年货还没着落,可赵恒念书重要,她想,阿娘不会怪她的。 “阿婉。”赵恒叫住了她。 阿婉转过身来,被冻得通红的小脸上扬起一抹甜甜的笑:“嗯?” “你不用再给我银子了。”赵恒说。 “为什么?你不念书了吗?”阿婉惊讶地问。 赵恒顿了顿:“不是……” 阿婉以为他在担心日后的束脩银子,忙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有银子的!我……我能挣!开春了我就去摘野菜!我还能砍柴!能种地……” “阿婉你银子哪里来的?”赵恒打断她的话。 阿婉一愣。 赵恒面色沉沉地说道:“你不用瞒我了,我已经都知道了,你的银子来得不干净……前年你其实不是去了你表姑婆家,你……你是进窑子了!” 一道晴天霹雳袭上阿婉的头顶! 阿婉身子一晃,背篓掉在了地上,红扑扑的水萝卜滚了一地。 阿婉面色发白地看着赵恒:“谁?谁和你说的?” 赵恒拽紧了拳头道:“你别管谁和我说的,你只说是不是!你是不是进窑子了?” 阿婉的眼圈一点点变红了,她抓住赵恒的胳膊:“阿恒……” 赵恒猝不及防地看见了这双布满冻疮的肿手,吓得一把抽回胳膊! 阿婉感受到了他的嫌弃,不敢再拿手碰他,只是越发哽咽地说:“我……我没进窑子!阿恒你相信我,我的钱是干净的!是我用玉佩换的!” 赵恒冷冷地看向她:“你哪儿来的玉佩?” “我捡的!”阿婉说。 赵恒讥讽道:“随随便便捡一块玉佩就能换那么多银子吗?” 他也曾天真地认为他那些昂贵的束脩银子都是阿婉种地种来的、砍柴砍来的,可谁料啊……她竟是拿自己的身子换的! 她还要不要脸了?要不要了?! 她都已经和他定亲了,还去和别的男人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怎么这么脏?! “阿恒你相信我,我没进窑子,我可以发誓!”阿婉哭得心都要碎了,她是真没进窑子,真的没有啊…… 二人青梅竹马长大,很长一段时间,赵恒与妹妹都吃在阿婉家、住在阿婉家,他还记得全村闹灾荒的日子,是阿婉省下自己的口粮,一口一口喂给他的。 不是阿婉,他或许早就活活饿死了。 他对阿婉,终究是有一丝感情的。 “你放心,念在你我相识一场的情分上,你的事我不会宣扬出去,只是我也不能再娶你了。”他施舍地说。 赵恒想,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毕竟对一个女人而言,没有比名节更重要的事,他都愿意保住她的名节了,她该知足了。 赵恒义正辞严地说道:“我是秀才,夫子说过以我的才学,他日必能入仕,我不能娶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亲事我会上门退掉,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罢,赵恒不敢去看阿婉伤心欲绝的脸,逃一般地离开了。 可他没跑几步,身后的鱼塘便传来噗通一声巨响。 “阿婉——” ------题外话------ 新文上线,先苦后甜的故事,温馨慢热,细水长流,先占坑,12月中旬更新。 在这里向大家求一波收藏,加入书架后能第一时间看到更新提示。 p。s。弟弟目前的名字是小铁蛋23333 【第一章】穿越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 俞婉又被这魔性的铃声吵醒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她那催婚催得无孔不入的大姨妈干的。 俞婉父母早亡,是在大姨家长大的,大姨是动物园园长,身高一米八,嗓门儿奇大。 俞婉一滑开接听键便将手机拿到了一米远,可还是被那振聋发聩的声音震得小心肝噗噗乱抖。 “怎么搞的?!这都几点了?!人家保育员儿都等你俩小时了!你还想不想结婚了?想不想了?!你打算一辈子赖我这儿是不是啊?我警告你,你早就满十八了,我对你的抚养义务已经终止了!今年你再不给我嫁出去,我就把你……” 俞婉的耳膜都发麻了,后面说的啥不用听也猜到了,一个月例行一次的最后通牒,她大姨妈虚声恫喝了三年也没真正兑现。 不过……保育员儿? 养熊猫仔仔的生物学博士? 这个得见啊,没准还能偷只牢底坐穿兽呢。 俞婉打扮一番后,心情雀跃地下了楼,哪知刚一拉开车门,一个花盆从天而降…… …… 俞婉是在一阵冷冰冰的寒意中苏醒的,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旧的土炕上,身下是散发着霉味的褥子,身上是一床霉味更重的被子。 顶上的房梁结了蜘蛛网,四周是坑坑洼洼的土墙。 凛冽的寒风自墙壁的缝隙争相挤入,让本就寒冷的屋子又多了几分严冬的残酷。 她的脑子乱糟糟的,有奇怪的画面与声音闪过脑海,只是全都太模糊了,她分不清是真实的,还是自己摔坏了脑子凭空臆测的。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但屋子里有忽明忽暗的火光。 俞婉顺着火光望去,就见正对着窗台的墙壁前,一个十分瘦小的孩子正蹲在地上,用火钳往火盆里烧东西,他披头散发,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大,当然这是俞婉的猜测,他可能更大也说不定。 虽留着长发,可他衣着打扮明显不是姑娘家的,因此俞婉判断出他是个小男娃……一个穿着古装的小男娃。 火盆里架着一截半干不干的木头,因为烧不透,小男娃正努力地往里添枯草与树叶。 虽也烧得艰难,可到底是烧起来了。 见状,小男娃起身去桌子上拎来一个盛满水的旧铁壶放在铁盆的盆沿上。 俞婉就有些懵。 “哎。”俞婉叫了小男娃一声。 小男娃先是一愣,随即赶忙放下火钳朝俞婉跑了过来。 他蹲在那里便已经够瘦小了,没想到站起来了更瘦小,还面黄肌瘦的,一看就营养不良,不过那双眼睛倒是生得漂亮。 “阿姐,你醒了?”小男娃来到俞婉面前,有些惊喜地说。 小男娃说着她从未听过的方言,可俞婉竟然听得懂。 这小男娃唤她阿姐,如此看来,脑子里那段记忆不是她胡思乱想的,她是真的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阿姐,你难不难受?” 俞婉违心地摇摇头,用尚有些生疏的口音说:“不难受,阿娘呢?” 小男娃还小,没察觉到姐姐的口音有什么不对劲。 “阿娘晕倒了。”小男娃说。 “怎么晕倒的?”俞婉问,虽脑子里的记忆告诉她,阿娘的身子骨一直就不大硬朗,却还没严重到会晕厥的地步。 小男娃低下头,难过地说道:“他们说你死了,阿娘就哭,一直哭一直哭,然后就晕倒了。” 原来是伤心过度…… 俞婉看着阿弟,感受到了他心底浓浓的担忧与害怕,也真是难为他了,最亲近的人,一个死了,一个晕了,真不知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俞婉探出手,摸了摸他那颗脏兮兮的小脑袋:“你看我没死,是不是?” 小男娃抬起头,眼底光彩重聚:“嗯!” 俞婉瞅了瞅墙边那个几乎不能称之为炊具的火盆与铁壶,问道:“能给我倒杯水吗?我看你烧水了。” “能!”小男娃兴冲冲地去了,能有用武之地让他感觉很开心,当然他还太小,不懂水要烧开了才能喝,他见水冒热气了,便觉着是烧好了。 他把半温的水倒在了一个缺口的大瓷碗中,小心翼翼地给俞婉捧了过来。 这水只烧了半开,若是前世,她那做园长的大姨妈只怕要把她唠叨得耳朵都长出茧子来。 “喝生水啊?你不怕寄生虫啊?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俞婉没大姨这般讲究,生水她是喝过的,只是如今一回想,她有些分不清自己当时的举动是真不讲究,还是太叛逆,故意不去讲究。 大姨这人很好,就是有时龟毛得让她受不了…… 俞婉苦笑了一声,穿来这种地方,想被大姨龟毛一次都没机会了。 忽然,手边传来一阵凉意。 敢情是小男娃见她迟迟不喝,以为是水太烫,忙用小嘴给她吹了起来。 俞婉把碗里的水喝光了。 喝完之后,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她对小男娃道:“对了,我睡了几天?” “三天。” 这么说,他们的阿娘可能也昏迷三日了? 俞婉看着面黄肌瘦的小男娃,试探地问道:“你这几天都吃过东西了吗?” “吃了!阿奶屋里吃的!”小男娃说。 “吃饱了吗?”俞婉问。 小男娃不说话了。 嘴唇都裂开了,一片虚弱的苍白,想来是没吃饱喝足的。 俞婉掀开被子,披上打了补丁的棉袄,对饥肠辘辘的弟弟道:“走,先去看看阿娘,然后给你做吃的。” ------题外话------ 新文上线,先苦后甜的故事,温馨慢热,细水长流,先占坑,12月中旬更新。 在这里向大家求一波收藏,加入书架后能第一时间看到更新提示。 p。s。弟弟目前的名字是小铁蛋23333 【第二章】开始新生活 这家人居住的地方不大,统共也才两间厢房,分别在堂屋两侧,闭着眼都不会走错。 俞婉一边走,一边整理着脑子里的记忆。 说来也巧,这家人竟然也姓俞,原主叫阿婉,与她同名。 原主家的人口十分简单:一个被抓去充军的爹,一个缠绵病榻的娘,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弟,外加一个换了芯子的她。 印象中,这家人对她都不错,并没有因她是个女儿身便厚此薄彼,就连幼小的弟弟都十分懂得谦让她,她的吃穿用度一贯是家里最好的,这在重男轻女的村子里几乎是一件不大可能的事……当然原主本身也还算争气,爹不在了,娘又无法下地劳作,她小小年纪便扛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比起前世只知道做大米虫的俞婉,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以上,便是俞婉从原主那儿继承的全部记忆,或者可以说,是原主临死前最想保留的一段珍贵回忆。 “阿姐,你当心。”扶着俞婉的小铁蛋走到门口时,脆生生地提醒了一句,这也恰如其分地打断了俞婉的思绪。 俞婉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融合阿婉的记忆后,她与这副身体的契合度更高了,再看小铁蛋也不再仅仅是个陌生的小男娃了,这是她弟弟,屋里的女人是她娘亲,从今往后,他们是她愿意用生命去保护的亲人。 她初来乍到,会有这样的想法多半是出自原主的遗志,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强烈的遗志,才能在死后召唤了一个异世的灵魂,替原主走完接下来的人生。 屋子里没烧火盆,也没掌灯,黑漆漆的,一股冷风嗖嗖地刮过来,竟是半点不比外边暖和。 俞婉摸黑走到床边。 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后,俞婉依稀能看见女人的容貌了,那是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瘦得两颊都有些凹陷,颧骨因此而凸显了出来,可即便是这样,她的五官依旧丝毫不差,尤其眉毛与鼻子格外漂亮。 原主的娘并无大碍,是伤心过度导致的昏迷,加上数日未进食,才变得奄奄一息了。 看过姜氏,俞婉将自己屋内的火盆端了过来,棉被也抱了过来,给姜氏盖上。 做完这些,俞婉提着油灯,转身去了厨房。 说是厨房,其实只是一个在后院儿用草棚搭建的小灶屋,灶屋正中央,一口生了锈的大铁锅架在粗糙开裂的灶台上,灶口正对着的地方是一捆已经被用掉大半的干柴。 连柴都这么少了……俞婉的心里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当俞婉打开米缸时,就见米缸已经见了底。 俞婉将整个米缸都倒了过来,却只倒出几十粒米,连碗底都没铺平。 俞婉又在碗柜里翻找了一阵,除了小半碗辣酱,一无所获,还是小铁蛋抱着一个篓子走进来:“阿姐,萝卜!” 篓子里有几个不大新鲜的水萝卜,还有一个不知怎么混进去的大红薯。 这些在前世她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东西,眼下却完全没办法去挑剔,因为不仅小铁蛋与屋里的女人饿了,就连她自己也开始饥肠辘辘了。 俞婉将水萝卜与红薯洗净去皮,红薯切成块,与少得可怜的米粒熬了一锅红薯粥,水萝卜则是切丁与辣椒酱凉拌。 俞婉头一回用大锅灶,火候拿捏不大到位,红薯粥有些熬糊了,好在红薯这种自带甜度的纯天然作物,糊了也不失美味。 小铁蛋站在灶屋的门口,不时把小脑袋探进来,巴巴儿地朝里头张望。 大锅里飘出一股热腾腾的红薯香气,混着淡淡的米香与锅巴糊香,直把小家伙闻得口水横流。 “阿姐,我饿。”小铁蛋吸了吸口水,说。 “好了。”俞婉说。 粥不多,恰能分作三碗。 俞婉将红薯最多的那碗给了小铁蛋,米粥最浓稠的一碗给了姜氏。 姜氏仍昏睡着,无法自主进食,俞婉试图将她唤醒,姜氏醒倒是醒了,却在看了女儿一眼后以为自己在做梦,又闭上眼睡过去了。 不怪姜氏这般认为,实在是阿婉被从水里捞上来后没多久便在她怀里咽了气,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阿婉又好端端地活过来了。 俞婉给浑浑噩噩的姜氏喂了点粥,等她拿着空碗回到饭桌上时,小铁蛋已经把碗里的红薯粥吃完了,勺子也放下了。 随后俞婉眼尖地发现自己清汤寡水的粥碗中不知何时多了几块大大的红薯。 小铁蛋乖乖地坐在那里,眨巴着眸子望向她,仿佛在说,吃呀,阿姐! 俞婉的心头就是一软。 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是来自原主的感觉,是她自己的。 “阿姐。”小铁蛋见俞婉不动,咽下口水,把粥碗往前推了推,“快吃吧,不烫了。” 俞婉知道他没有吃饱,却并没拒绝他的好意,端起碗来,将没多少热气的粥一滴不剩地吃完了。 屋外寒风凛冽,刮得窗棂子呜呜作响,俞婉躺在床铺的最内侧,看了看熟睡的小铁蛋,又看了看昏睡的姜氏,暗暗发誓,一定不让他们再饿肚子。 …… 俞婉认床,本以为这一夜多少有些睡不着,哪知梦都没做一个,一觉醒来天边已有了一抹鱼肚白。 小铁蛋睡得香甜,脸颊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多久没睡过这么暖和的觉了。 姜氏仍昏睡着,但气息比昨夜平稳了些。 俞婉没吵醒二人,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把自己收拾整齐,喝了口凉水充饥,随后去厨房拿了菜刀与背篓,一路踩着寒霜,朝记忆里的一亩三分地走了过去。 这是原主耕种的一块菜地,种了些蒜苗、水萝卜与白菜,白菜收得差不多了,只零星几棵稀稀拉拉地长着,还被不知谁家的鸡给啄了;水萝卜倒是还有些,俞婉就地拔了个,顾不上洗不洗的,用菜刀削了皮,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家中已无米粮,光吃萝卜必定是不够的,就在俞婉捉摸着怎么才能填饱一家人的肚子时,余光眼尖儿地瞥到了萝卜地里的一个爪印。 那是一个鸡爪印,看大小已经成年了,地里的白菜让鸡给啄了,会在地里看到爪印本不足为奇,可让俞婉在意的是爪印旁竟然晃动着一根宝蓝色的鸡毛。 家鸡可没这么漂亮的羽毛。 这是一只野鸡! 野鸡竟然来了她家的菜地…… 这个发现让俞婉的心头为之一振,人穷了连鸡都欺负到她头上,可巧她正愁没吃的,对方送上门,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野鸡是群居动物,有相对稳定的活动范围,轻易不会走下山来,无奈入冬了,物资匮乏,就连野鸡都觅食艰难了,又好巧不巧,阿婉这块地是全村最偏僻、最靠近山脚、最没人愿意耕种的地。 平日里除了阿婉,根本没什么人会走到这边来,正因为如此,才有野鸡敢闯进来。 这野鸡轻车熟路的,想来不是头一回了,只不过原主早上要给弟弟与娘亲做饭,下地下得晚,每每都让野鸡避开了,今日俞婉出门早,倒是把它撞了个正着。 野鸡没心没肺地啄着菜叶子,浑然不觉鸡生危矣。 俞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探出手,一把将它抓进了篓子! ------题外话------ o(n_n)o~ 悄咪咪地更新啦,会有人发现吗? 【第三章】第一顿大餐 野鸡的劲儿比家禽大,扑腾得俞婉不得不找个东西绑住它。 但俞婉找了半日,也没在篓子里找出什么工具,最后,她自怀里摸出了一根红头绳。 “我衣兜里还有这个呀。”俞婉挑挑眉,二话不说地拿红头绳去绑野鸡了。 俞婉打了个水手结,野鸡越是扑腾,红头绳缠得越紧,晨光下,竟有些触目惊心。 俞婉哼着小曲儿,带着野鸡离开了菜地。 一路上,她试图回忆一下有关这个村子或者所处朝代的信息,却遗憾地什么都不起来。 不过,看山脚几乎都是茅草屋,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户,俞婉就觉得这个村子是真穷。 村子坐落在两座山头之间,有大片大片的农田,越往西,越荒无人烟,而他们家便是住在村子的最西面——门前是一处还算平坦的空地,俞婉记得前世在乡下的老房子也有这么一块儿地,大家管它叫道场,不知这边叫什么,或许什么也不叫。 进屋时,小铁蛋已经醒了,正笨手笨脚地给自己穿着衣裳,他再能干,也还只是个不到六岁的孩子,冬衣厚重,真是难为他了。 床上的女人还没醒,呼吸清浅,苍白的肤色比昨日看着更通透了些。 俞婉放下背篓,走进屋。 小铁蛋总算穿好了最后一只鞋,看见俞婉,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亮:“阿姐!” 俞婉看了一眼他鼓鼓囊囊的小身板,上前将他里头的裤子拉平,上衣扎进棉裤里,正想问他睡得好不好,堂屋便传来了一声嘹亮的鸡叫。 小铁蛋先是一愣,随即兴冲冲地跑了出去,惊奇的声音迫不及待地传来:“阿姐!这是鸡吗?哪儿来的鸡呀?你去镇上了?你买鸡啦?” 小孩子兴奋起来可真聒噪啊。 “我没去镇上。”再说去了也没钱,俞婉给床上的女人掖好被角,将野鸡带去了后院,后院围了篱笆,前面连着房屋,后面连着猪圈与灶屋,当然猪圈里并没有养猪。 “这是我在山上抓的。”俞婉说。 “山上抓的呀?阿姐你好厉害!”小铁蛋满眼崇拜地说。 俞婉拿了空碗出来,一刀给鸡放了血。 小铁蛋看到这一幕竟也不害怕,乖乖地蹲在地上,一眨不眨。 “是给我们吃的吗?”他问。 “当然了,不然要给谁吃?”俞婉说道。 小铁蛋欲言又止。 俞婉觉得弟弟有些怪,她忙着做菜,并没往心里去,她把鸡放进热水泡了泡,开始拔毛,一边拔,一边想着配菜是什么,总不能又是萝卜,她本就不爱吃萝卜。 忽然,她扭过头,目光落在了灶屋后的一排排毛竹上。 毛竹的颜色青绿,竹干有不大明显的灰白色斑纹,应当是三到五年的竹子,这个年龄的竹子,最适合挖笋了。 “阿姐,你在看什么?”小铁蛋疑惑地问。 俞婉没说话,放下拔好毛的野鸡,找了一把铲子朝毛竹走去。 小铁蛋不知她要干什么,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俞婉在竹子地里走了一个来回,忽然蹲下身,用铲子在一棵毛竹下刨了刨,刨出一个尖尖的、红薯大小的东西。 “还真有。”俞婉笑了。 “阿姐,这是什么呀?”小铁蛋好奇地问。 俞婉心情愉悦地说道:“冬笋。” “可以吃的吗?”小铁蛋又问。 俞婉弯了弯唇角:“当然。” 不仅可以吃,还十分好吃,营养价值也丰富。 俞婉挖了笋后,把土轻轻填上,以便它来年继续生长。 这儿的毛竹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也非每一棵都长出了笋芽,俞婉挖了两棵后,在小铁蛋饿得咕咕叫的声音里收工了。 俞婉将冬笋去壳洗净,切成片,又将野鸡剁成块,内脏放一边,鸡块与冬笋以大火爆炒,再用小火慢炖。 俞婉很少下厨,老实说厨艺算不上高超,但架不住食材好,不过须臾功夫,浓郁的鸡肉香气夹杂着清新的笋香,层层叠叠地飘了出来,无孔不入地刺激着俞婉与弟弟的感官。 小铁蛋馋得口水横流。 俞婉打开锅盖,舀了一块鸡肉想要递给他,他忙摇头,咽了咽口水说:“我、我等阿娘和阿姐一起吃!” “好。”俞婉没拒绝,盖上锅盖后对小铁蛋道,“蒜苗不大够,我去地里摘点来。” “那我守着鸡!”小铁蛋一脸严肃地说。 俞婉轻笑:“好,你守着鸡,别让人偷吃了。” 这话是与小铁蛋玩笑说的,哪知她一出门,还真有人惦记上她锅里的鸡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赵恒的生母赵氏。 那日阿婉投湖后,赵恒立刻将她救了上来,对外称她是失足落水,就连赵氏这个亲娘都并不知道真相。 阿婉昏迷好几日,赵氏本以为她活不了了,哪知方才邻居说看见了阿婉,她便赶紧上门来确认一番了。 “阿婉啊,你醒了吧?你也真是的!醒了也不去和我说一声,恒儿又要交束脩银子了,你快点把钱——” 赵氏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屋,话到一半,她整个人顿住。 这什么香气? 怎么这么好闻?! 赵氏火急火燎地冲进厨房。 小铁蛋看到她的一霎,小脸顿时黑下来了。 赵氏看也没看小铁蛋一眼,一把揭开锅盖,当她看到那一大锅金黄的汤汁与炖鸡时,眼睛顿时放绿光了! 她已经不记得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十天前?半月前?阿婉这死丫头没本事,一个月只能让她吃上一两回肉,还全都少得可怜,天知道她馋肉都快馋死了! 这里有一大锅,一大锅啊! 赵氏激动地放下锅盖,拉开碗柜,拿出一个干净的瓦罐,理所当然地舀起了锅里的鸡肉。 小铁蛋气呼呼地抓住她的手:“阿姐说了,这是给我们吃的!不许你拿走!” 赵氏哼道:“你阿姐是我儿媳,她的就是我的!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吃了?” 死丫头!弄了这么好的东西也不知道拿去孝敬她,竟偷偷藏在屋里炖!幸好是她来了,不然这一大锅鸡肉就被这几个遭瘟的吃完了! “起开!”赵氏呵斥。 “我不!”小铁蛋死死抱住赵氏不撒手。 赵氏怒了,用力地甩手一挥,将胳膊抽了出来,掐住小铁蛋的脸恶狠狠地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管老娘的事?信不信我揍你?!” 小铁蛋半边脸都被掐红了,叉腰瞪着她:“你揍啊!你揍啊!” “你、你这小子!”赵氏抬起巴掌。 若在平时,赵氏定把这讨人嫌的小畜生暴揍一顿了,但眼前的鸡肉实在太香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端回去跟儿子女儿一块儿吃了,于是“大慈大悲”地放开了小铁蛋,一把将他丢出去,转身去舀锅里的鸡。 她把一锅鸡舀得干干净净,连个鸡脖子都没留下。 ------题外话------ 谢谢大家(^。^) 【第四章】打的就是你 俞婉摘了蒜苗回到家时,赵氏已经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竹笋炖鸡端走了。 “恶婆娘!你把我家的鸡还回来!那不是给你吃的!是阿姐抓来给我们吃的!” 灶屋那头传来小铁蛋愤愤不平的声音。 俞婉快步走过穿堂,就见小铁蛋憋红了脸,叉腰站在空荡荡的猪圈里,气呼呼地叫嚷。 无奈他个子矮,怎么都爬不出来。 他们家早没养猪了,猪圈是干净的,可饶是如此,看见弟弟被关在这里,俞婉的眸光还是凉了凉。 俞婉拔掉木板上的插栓,将弟弟抱了出来,又走进厨房,揭开锅盖一瞧,就见满满的一锅冬笋炖鸡,已经被舀得渣都不剩了:“怎么回事?谁干的?” 小铁蛋原本只是生气,可被姐姐抱在怀里的一霎,心中顿时涌上一股委屈,把赵氏来过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听完小铁蛋的话,俞婉这才发现自己在古代竟然还有一门没履行的亲事,奇怪的是,这么重大的事,原主竟没保留在自己的记忆里。 那赵氏一口一个“我媳妇儿”,可瞧瞧她都做了些什么,昏迷时不来探望她,把鸡肉端走了,连声招呼也不打,还掐了她的弟弟! 不怪原主临死前不想记得她,这种刁妇不忘了,留着过年啊? “鸡没了……我没把鸡看好……”小铁蛋委屈得眼圈都红了。 那可是阿姐抓的鸡啊!好不容易才有的鸡,就这么被人抢走了…… 俞婉把蒜苗放在了洗菜的水盆里,拍拍弟弟的肩膀:“你在家等我,我很快回来。” “阿姐你去哪儿?”小铁蛋不解地问。 俞婉没说话,只走进厨房拿了一把菜刀,神色冰冷地出去了。 …… 却说赵氏从俞婉家出来后,一路小跑地回了家,半路上有乡亲与她打招呼,她理都没理。 浓郁的鸡汤香气飘了大半个村子。 赵氏原是西北一个叫做赵家村的农妇,战事爆发后,赵家村被敌兵攻占了,她与丈夫带着一双儿女逃了出来,半路她丈夫被乱箭射死,她与年幼的孩子几经辗转,最终流落到了莲花村。 孤儿寡母难度日,万幸的是,赵氏有个好儿子。 赵恒不仅天资聪颖,更勤奋上进,很快便考上了童生,因为这个,他们家才破例得了莲花村的户籍。 但他们家没有成年男丁,唯一的赵恒又是个读书的命,赵氏哪儿舍得让他下地劳作?赵氏自己是个懒的,养出来的女儿也没一双勤快手脚,这些年他们家全靠阿婉家接济,就连地也是阿婉帮着种的。 要说赵氏对这个准儿媳多不满意,也不尽然,可要说多感激,却又未必。 毕竟她儿子是村儿里唯一的秀才啊,阿婉那野丫头能搭上她儿子,是俞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此时大雾已散了过半,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地开始劳作了,冬日虽无多少农耕,可饭总是要做的,衣裳也是要洗的。 赵氏跨进大门时,赵宝妹刚起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睛还没睁开便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鸡汤香气。 她唰的冲了出来:“娘!这是什么?” 她赶忙去揭被赵氏放在桌上的瓦罐盖子,却被赵氏一把拍开。 赵氏道:“你哥呢?” 赵宝妹瘪瘪嘴:“哥去书院了,才去的。” 赵氏看了看香气四溢的瓦罐,拼命咽下口水:“那应该没走远,我先舀些出来,你给你哥送去。” 赵宝妹虽不大乐意,却也知道整个家里她哥最为重要,她哥没吃,谁也别想吃。 “知道了,娘。”她笑嘻嘻地说道。 赵氏去灶屋找来两个空碗,正要给儿子舀些鸡肉,却哪知还没碰到瓦罐,便见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咚的剁在了她家的木桌上! 赵氏吓得浑身一颤! “姓俞的,你什么意思!”站在一旁的赵宝妹率先回过神,看见了一脸杀气的俞婉,她的神色就是一愣。 俞婉懒得理她,目光落在赵氏惊吓得有些发白的脸上,冷冷地说道:“方才去我家的人就是你?” 她是闻着鸡汤寻过来的,她并不记得赵家,也不记得赵氏的样子,可这家里只有两个女人,怎么看她的“准婆婆”都不会是那个邋里邋遢的小姑娘。 赵氏也狠狠地愣了一下,俨然没料到一贯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阿婉竟敢这般蛮横地与她说话,还把刀子给用上了! 到底欺压了阿婉多年,她心里是不惧怕阿婉的,她跋扈地说道:“你想干什么呀?大清早的带把菜刀到我家里!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俞婉冷声道:“欺负了我弟弟,偷了我的鸡,还问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姓赵的,到底谁脑子进水了?” 姓、姓赵的?这死丫头叫她什么?! 赵氏瞬间就怒了,指着俞婉的鼻子道:“你还好意思说,你买了鸡,竟不拿来孝敬我!自己偷偷在屋里吃!你安的什么心?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 聒噪! 俞婉不胜其烦,不待赵氏把话说完,抄起桌上的菜刀,朝着赵氏挥了过去。 赵氏吓得上蹿下跳啊! 赵宝妹也没好到哪儿去,她早被俞婉的气势吓傻了,呆呆地怔在那里,惊恐地看着俞婉抓住赵氏的头发,像拖着一个麻袋似的,将赵氏拖去了堂屋后的猪圈。 她家的猪圈可是养了猪的! “哎哟!” 赵氏被狠狠地摔进了猪食槽! 那之后的事,赵宝妹记不大清了,只知道等她回过神来时,散发着鸡汤香气的瓦罐已经被俞婉给端走了。 …… 小铁蛋坐在堂屋的门槛上,神情沮丧。 他知道阿姐是去赵家了,可他不确定阿姐会把鸡肉给要回来。 阿姐就是这样的,什么好东西都先给赵家,赵家用过了,剩下的才是他们的。 他不讨厌阿姐,因为阿娘说,不能讨厌阿姐,要一辈子疼阿姐。 可是他偶尔,也希望阿姐能疼疼他呀…… 鸡肉肯定是没了。 小铁蛋委屈地抹了抹发红的眼眶。 “大冷天的,坐门口做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骤然响在小铁蛋的头顶。 小铁蛋茫然地抬起小脑袋,就见俞婉一手拎着菜刀,一手抱着瓦罐,神色恬淡地朝他走来。 【第五章】阿婉她变了 “阿姐!阿姐!你把鸡要回来了!你真要回来了?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沮丧的小铁蛋,又变成一个活蹦乱跳的的小话痨了。 俞婉端着鸡汤进了灶屋。 小铁蛋像条小尾巴似的跟上来,围着俞婉左转右转。 俞婉被他转的头晕,指了指一旁的小凳子:“坐下。” “哦。”小铁蛋乖乖地坐下了。 俞婉打开瓦罐的盖子,鸡肉本就煮好了,在瓦罐中焖了一会儿,鸡肉的味道收了收,笋香浸其中,仿佛被发酵过一般,两种味道完美地柔和在了一起,竟是比先前的鸡汤更香了。 小铁蛋的口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俞婉挑了一块金黄的鸡肉,冷不丁塞进小铁蛋嘴里。 小铁蛋先是一愣,随即感觉到一股浓郁的肉香在他的小嘴儿里化开…… “好吃吗?”俞婉问。 小铁蛋泪汪汪地点头,好吃!好吃得他都要哭了! “脸还疼吗?”俞婉又问。 小铁蛋拨浪鼓似的摇头,有肉吃,哪哪儿都不疼了! 俞婉见他脸上的红印子确实消了些,点点头,不再追问,忽然她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小铁蛋道:“你昨天说,你这几日是在谁家吃的饭?” “阿奶家。”小铁蛋说,说完,用一种小心翼翼的眼神看向俞婉。 俞婉心道,我又没不许你去别人家吃,怎么一副害怕我发飙的样子? 不过阿奶长什么样啊?原主的记忆中也没这一号人物了。 “你说你没吃饱。”俞婉又道。 小铁蛋一噎:“那……那是……” “阿奶家的日子一定也不好过。”俞婉轻声说。 “咦?”小铁蛋睁大了眼。 俞婉拉开碗柜,找出一个大碗,将鸡肉与冬笋舀了一半出来:“你给阿奶送去,我再炒个菜。” “阿、阿奶已经死了,只有大伯他们。”小铁蛋像见了鬼似的说,也不知是在惊讶俞婉不记得阿奶过世的事,还是惊讶俞婉竟然要给那边送吃食。 俞婉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当然知道阿奶不在了,我说的是给阿奶家送过去。” 俞婉装好了鸡肉,往大碗上扣了一个碗,用布条系紧递给小铁蛋:“不烫了,端过去吧,不用舍不得,阿姐给你留了很多。” 小铁蛋小胸脯一挺,给阿奶家送东西,他才不会舍不得呢! 小铁蛋接过鸡汤,兴高采烈地去了! 虽不知阿姐怎么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但这样的阿姐,他很喜欢! …… 大伯家就在阿婉家到菜地的半路上,与赵家想截然相反的方向,阿婉下地劳作都会路过大伯家。 阿奶是今年春末过世的,小铁蛋叫了几年叫习惯了,没改过口来,每每提到这边仍会说句“阿奶家”。 小铁蛋抱着鸡汤抵达这家时,大伯正坐在门口晒太阳,怀里抱着一根拐杖。 大伯一眼看见了小铁蛋,愁容满面的脸上迅速扬起一抹慈祥的笑:“铁蛋来了啊,今天怎么这么晚?你大伯母他们都出门了,粥在锅里,我去给你热。” 说着,他便要杵着拐杖站起来。 小铁蛋摇摇头,把怀中的大碗往前一递,脆生生地说道:“大伯,我今天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给你们送鸡汤的!鸡汤里有好多好多鸡肉!还有好多好多冬笋!是我阿姐做的!她让我给你们送些过来!” 大伯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 冬季,天黑得早,不过傍晚夜色便沉了下来,零零星星地还飘了点雪。 大伯母带着三个孩子回来了。 今天是隔壁村的一户远方亲戚摆席面,他们过去帮忙了,没得什么工钱,但领了五斤玉米面与两斤糙米,以及半碗猪油渣,这些东西虽不够过冬,却也能顶上三五日了。 三五日听着挺少,可谁让家里人多,又除了三岁的小闺女,个个都是大饭桶呢? “铁蛋这几日都没吃饱,我蒸几个玉米面馒头给他送去。”大伯母说着就要往厨房去。 大伯叫住了她,把阿婉让小铁蛋送鸡汤过来的事与几人说了。 几人的目光落在桌上正面相扣的大碗上,齐齐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哪儿来的鸡?”大伯母问道。 “她有鸡干嘛要送给我们?”大儿子沉吟道。 “别只有一个鸡屁股!”二儿子冷笑道。 “屁股。”小闺女学舌。 大伯母一把抱过闺女,狠狠地瞪了二儿子一眼。 二儿子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压低了音量道:“总之,我才不信她会那么好心,真给我们送……” 话到一半,他揭开了扣在上头的大碗,随后,他整个喉头都梗住了。 阿婉与老宅的关系并不好。 阿婉爹不是俞老爷子亲生的,是俞老爷子一次喝多了酒,打山沟沟里捡来的,俞老爷子与妻子一共生养了五个孩子,可真正养活的只有两个,老二还是个闺女。 老爷子与妻子一合计,觉得一个儿子太少,不妨多养一个,将来也好防老。 阿婉爹虽捡来的,可养出感情后,二老也拿他当亲生的了。 阿婉的大伯与姑姑都待这个弟弟极好,有他们一口吃的,就决不让弟弟饿着,谁把弟弟欺负了,他俩能扛着锄头追到人家田里去。 阿婉姑姑出嫁时,阿婉爹追着牛车哭了半个村子,后西北突发战事,官差来莲花村抓捕壮丁,原本该是长男去,但阿婉爹灌醉了大哥,大半夜的代替大哥上路了。 那一年,阿婉十岁,姜氏刚怀上小铁蛋。 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必定是无比艰难,可为了报答俞家的养育之恩,阿婉爹义无反顾地去了。 这些事阿婉原是不知情的,可也不知谁在她面前嚼了舌根子,说她爹是捡来的,当初抓壮丁,抓的是她大伯,俞家舍不得亲生儿子,才把他爹给推出去送死了。 战场烽火硝烟,让一个从未练过兵的人去打仗,可不就是送死吗? 阿婉信了这些搬弄是非的话,自此与大房的关系淡了,之后又分了家,便更形同陌路。 别说是一个鸡屁股,怕是就连一根鸡毛,她都不会舍得给他们! 鸡汤是上午送过来的,过了一整日,汤汁早已冻住,乳白的鸡油脂块下,是满满一大碗冬笋与鸡块,冬笋少,鸡块多,多不说,竟然还有一个完整的鸡腿。 这、这是怎么回事? 全家都怔住了。 ------题外话------ 婉婉:大吉大利,今晚吃鸡\(^o^)/~ 改名通知——本文从今日起,正式更名为《神医娘亲:腹黑萌宝赖上门》。 【第六章】丰盛的收获 昏黄的屋内,小铁蛋喝完最后一口鸡汤,捧着肚子,无比餍足地砸了咂嘴。 这只野鸡够肥硕,分了大伯家一半后,还剩下一小锅,俞婉又去后院的毛竹林里挖了两棵竹笋,切成笋片下进去,如此,方吃到了晚上。 俞婉给姜氏也喂了些鸡汤,以及一点用鸡胸肉捯成的肉糜。 姜氏依旧只醒了一小会儿,又很快昏睡过去了。 久病之人,不宜进补过多,比起鸡汤,姜氏更需要的可能是一碗清淡养胃的糙米粥。 “阿姐,我们明天吃什么?”小铁蛋坐在火盆旁的小板凳上泡脚丫子,一边泡,一边睁大了眸子问。 俞婉拿了块粗糙的干棉布走过去:“鸡杂还没动,明天给你炒个蒜苗鸡杂。” “鸡杂是什么?” “就是鸡的内脏。” “内脏又是什么?” 这孩子话痨起来真是没完没了。 俞婉说道:“别说话了,说兴奋了待会儿睡不着。” “哦。”小铁蛋乖乖地应下,没一秒又张开小嘴巴。 可不等他开口,俞婉便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兴奋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小铁蛋悻悻地闭了嘴。 俞婉蹲下身,给小铁蛋擦了湿漉漉的脚,擦过才知道,这孩子的脚后根竟然已经冻上了。 俞婉拿起小铁蛋的鞋子,就见鞋底果真破了个小洞。 俞婉把小铁蛋塞进被窝:“睡觉,不许说话了。” 言罢,她转身去找小铁蛋的鞋,却发现每双都又破又旧。 “阿姐!”小铁蛋忽然兴冲冲地开口。 “不是说了不许说话吗?”俞婉转头看向他,就见他不知何时躺在了她昨夜睡过的位置,见自己朝他看来,他忙往姜氏的身侧挪了挪,眨巴水亮的眸子说,“阿姐,被窝给你暖好了!你快来睡吧!” 俞婉神色未动,心头却掠过一丝难以言说的酸涩,弯了弯唇角,轻声说:“好,我这就来睡。” …… 这边,俞婉歇下了,另一边,赵氏却辗转难眠。 她想起白日里的事,觉得自己简直是见了鬼! 那丫头是她看着长大的,有多小媳妇儿她再清楚不过了,平日里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一口一个“赵婶”,叫得比娘还亲热! 她让那丫头往东,她从不往西,她让下地,她就不敢不听!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丫头对她的好有增无减,便是曾经去她那什么表姑婆家住了一整年,回来照样没有与她疏远,反而更拿她当佛祖供着,还把从表姑婆家带来的几百两雪花银全都用在了她与儿子身上! 这蠢丫头对她言听计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几日不见的功夫,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想到鸡汤没喝到,还反被阿婉把自己摔进了猪食槽,赵氏面子里子丢尽,气得在被窝里直磨牙! 但她最气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方才女儿告诉她,阿婉那死丫头竟把从她这儿抢走的鸡送去给老俞家的人吃了! “死丫头诚心要气死我……你给我等着!阿恒回来了,我让他休了你!” …… 翌日,俞婉再次起了个大早,夜里飘了会儿雪,下得不大,只薄薄地落了一层。 俞婉今日打算再去菜地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逮住一只野鸡,若是逮住了,她便不自家做着吃了,想法子去集市上换点钱银。 但她的运气仿佛在昨日便用光了,她在菜地里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也没看见任何野鸡出没。 天光大亮,小铁蛋也该醒了,俞婉只得作罢,砍了一兜被啃得乱七八糟的白菜回家。 烂菜叶摘掉,菜心勉强还能食用。 俞婉去厨房,取出最后一小碗鸡汤,下了些白菜心,就着昨日炼出来的一小勺油鸡油炒了个蒜苗鸡杂,顺便没吃的水萝卜洗净凉拌,这是他们最后一顿饭了。 碗柜再一次空了。 蒜苗鸡杂的味道果然很好,蒜苗炒得有点焦,但油味儿十足,吃起来咸滑脆爽,鸡杂里,小铁蛋最爱的是两个“小黄鸡蛋”,以及两块肥嫩的鸡肝。 小铁蛋吃得停不下来,小嘴儿油乎乎的,也只有在这时候,俞婉的耳根子才是清净的。 吃过早饭,俞婉带着铲子与背篓去了后院的小毛竹地。 她方才想过了,没有鸡没关系,冬笋也是好东西,虽不知在古代值钱不值钱,但只要是菜,就一定会有人买。 这儿的毛竹不多,俞婉仔仔细细地挖了一遍,只挖出六个中等大小的冬笋。 还是太少了些。 俞婉的目光,放在了毛竹后方的小山坡上,如果她没有看错,山坡后还有一座山峰,峰腰处似乎就是一片绿油油的毛竹林。 “铁蛋,我出去一下,你在家里照顾阿娘。” 吩咐完弟弟后,俞婉背着篓子进山了。 那座山峰看着仿佛近在咫尺,当真走过去,才发现有一段十分夸张的距离,万幸的是这具身体做多了农活儿,体质还不错。 地面的枯草结了冰,俞婉穿着普通的布鞋,鞋底不怎么防滑,只能走得小心翼翼,如此一耽搁,待她抵达毛竹林时,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不过这儿的毛竹真是多啊,又大又绿,还散发着一股比她家后院清雅十倍不止的竹香,只这么闻着便令人心旷神怡。 俞婉拿出铲子,开始细细地找起冬笋来。 冬笋可比春笋难挖多了,春笋会长出地面,一眼就能看到,而冬笋藏在地下,没有经验的人很难挖到它。 她前世的乡下老家也种了不少毛竹,竹笋繁盛的季节,她最爱做的事就是跟在姨婆身后,姨婆挖一个,她捡一个,直到把她的小背篓塞得满满的。 不过,前世她吃过的冬笋并没有这边的大。 很快,俞婉挖出了山上的第一个冬笋,好家伙,竟比她后院的笋还要肥硕两分! 俞婉接着挖,挖出来的一个赛一个大,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俞婉的背篓就变得沉甸甸的了。 俞婉又挖了一会儿,挖得满头大汗,一直到把背篓装满,才心满意足地下了山。 临近小山坡时俞婉发现一条河,她停了下来。 望着静止不动的水面,她轻轻地舔了舔唇角。 大冷天的,不知道水里还有没有鱼。 【第七章】赶集 俞婉在地上挖了几条地龙丢进水里,不一会儿,果真有鱼儿摆着尾巴游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俞婉抓起地上的枯枝,猛地刺进水里! 没有刺到,鱼儿逃脱了。 俞婉并不灰心,换了地方继续。 几番折腾后,俞婉成功刺到了一条野生大鲫鱼,这条鱼足有两斤重,在野生鲫鱼里算是十分肥硕了。 之后俞婉刺上来的都没再有这么重的,但足有四条,也算是收获颇丰了。 此时临近晌午,小铁蛋的肚子该饿了,俞婉见好就收,带上野鱼回家了。 小铁蛋似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从灶屋里飞一般地跑了出来:“阿姐!你回来啦!” “嗯。”俞婉点点头,穿过自家后院儿的小毛竹地,随小铁蛋一块儿进了灶屋。 “阿姐!”小铁蛋没着急去看她背篓里的东西,而是拉着她的手,指了指堂屋说,“大哥来了!给我们带了好多吃的!” 大哥? 俞婉心神一动,大伯家的长子? “大哥!阿姐回来了!” 俞峰是奉爹娘之命前来给阿婉家送玉米面的,可这不代表他愿意同这个堂妹说话,在听见小铁蛋唤阿姐的一霎,他便转身离开了,却不料小铁蛋眼睛这么尖,又硬生生把他给叫住了。 俞峰这会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倒是俞婉神色恬淡地走了过来。 俞婉没继承有关老宅的任何记忆,因此并不知原主与大伯家的事,还以为两家的关系很好,不然,他们怎么会那么照顾小铁蛋? 俞婉将背篓放在灶屋,去堂屋见了俞峰。 这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年纪二十上下,常年日晒,肤色不算白,但五官刚毅,看上去也颇有几分俊朗。 “大哥。”俞婉与他打了招呼。 俞峰一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铁蛋跑过来,抓起桌上的两个布袋,对俞婉道:“阿姐!这是大哥送过来的小米!这是大哥送来的玉米面!” 俞婉将布袋接在了手里。 俞峰还当她要拒绝,却突然听得她温声道:“怎么这么多?大哥自己家里留了吗?” 不是嫌弃送的少,而是担心太多了他们家里没得吃了? 她几时担心过他们死活?! 若不是亲耳听见,俞峰怕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俞婉看向一脸怔愣的大哥,微微地弯了弯唇角:“多谢大哥。” 少女的笑容,清丽而灵动,没有一丝鄙夷,更没有敷衍,她是真心实意地在表达自己的感谢。 俞峰定了定神,板着脸道:“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我爹娘让我拿过来的,说……谢谢你昨天的鸡肉。” “好吃吗?”俞婉问。 俞峰一愣,含糊地嗯了一声,又道:“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大哥先等等。”俞婉叫住他,快步去了灶屋,须臾,用篮子装了一条最大的野生鲫鱼与几个鲜嫩的冬笋出来,递给俞峰道,“鱼是刚抓的,笋也是刚挖的,都很新鲜。” 俞峰张了张嘴,想拒绝,俞婉却不由分说地把篮子挎在他手上了。 他方才撒谎了,玉米面和小米是他爹娘让他拿来的不错,却不是感激她送的鸡肉……他们其实很想问她,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怎么说?” 回家后,俞峰被一家人团团围住了,问话的是弟弟俞松。 不待大哥回答,俞松接着道:“她是不是想找咱们借钱?” “咱们家哪儿来的钱?”大伯母瞪了二儿子一眼。 “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要。”俞峰将篮子放在桌上,“还给了我这些东西。” 还叫了我大哥。 看着篮子里的冬笋与大鲫鱼,俞家人倒抽一口凉气。 …… 俞婉苏醒的事渐渐在村子里传开了,之后陆续有人上门,说不清是真心探望还是看热闹,每个上门的人都闻到了她家的鱼香。 正所谓冬鲫夏鲤,冬天是鲫鱼最肥美的季节,而野生鲫鱼的味道还要更鲜美一些。 由于没有盐巴,鱼汤的味道是原汁原味的,可饶是如此,依旧鲜得不像话。 小铁蛋捧着一碗奶白色的鱼汤,喝得呼呼的,额头都冒出汗珠了。 看着小铁蛋大快朵颐的样子,俞婉觉得自己仿佛发现了一个新的商机。 “铁蛋,咱们家有绣花针吗?”午饭后,俞婉问弟弟。 “有啊!阿姐等等,我去找来!”小铁蛋一溜烟儿跑进姜氏屋,拉开柜门,从一个小包袱里翻出了一个针线包。 俞婉挑了两根细长的绣花针,用火烤软,折弯做了一对鱼钩。 之后,她又去后院砍了一株毛竹,做成两个长长的鱼竿。 “阿姐,你要去干嘛?”小铁蛋好奇地问。 “晚上你就知道了。” 俞婉用扁担挑着两个木桶,拿上一双鱼竿,从后院去了先前捕获鲫鱼的小河。 两个时辰后,俞婉回来了,木桶被装得满满的,除了水,还有鱼。 小铁蛋蹲在地上,小手扒拉着,一条一条地数:“……二、三、四、五、六……” 数到十,后面的他就不会了。 中午有乡亲上门时,俞婉用鱼汤与她们交换了一些信息,譬如她知道了这个村子叫莲花村,还知道了最近的集市在哪里,每月一旬一大集,三日一小集,明天就是大赶集的日子,这意味着摊贩会很多,但随之而来的,买东西的客人也会变多。 而她,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卖。 …… 集市远在十里之外,为赶在天亮前抵达集市抢个好位置,俞婉不到五更(约凌晨三点)便起了,她以为自己起得够早,可看了村子里渐次亮起的灯火,方知乡亲们为了这次赶集全都卯足了劲。 想想并不奇怪,年关将至,该卖的得赶紧卖掉,该买的也得赶紧买入,一旦除夕来临,集市将彻底关闭,一直到二月龙抬头的那天,才会重新招揽生意。 大伯家的宅子也亮起了灯火。 她昨日目送俞大哥回家,已经知道他家在哪儿了。 “阿姐阿姐!你是不是要赶集?我也要去!” 这个总是能睡到日上三竿的小家伙,竟然嗅到赶集的味道,破天荒地早醒了。 “阿姐阿姐,你带我去嘛!我保证很听话的!我好久没去赶集了!” 说的好像你赶过集似的,俞婉哭笑不得,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好,我带你去。” ------题外话------ 猜猜看,俞婉会用什么办法卖光自己的冬笋与鱼呢? 【第八章】生意火爆 老宅这边,大伯母与二儿子俞松也打算出门了,俞峰留在家中照顾瘸腿的爹爹与三岁小妹。 他们带了一筐自己地里种的红薯与大白菜,并几条野生的鲫鱼。 昨日吃了阿婉给的鲫鱼后,一家人欲罢不能,兄弟俩带上鱼竿,去村儿口的水库钓了五条新鲜鲫鱼,给小妹做鱼汤用掉一条,剩下的打算卖掉。 可就在俞松拉开门时,意外地发现了站在门口的俞婉。 俞婉从小铁蛋嘴里套了点话,知道大伯家有五口人——腿脚不便的大伯、心宽体胖的大伯母、手脚勤快的俞家兄弟以及不满三岁的小闺女。 俞峰她已见过,这个与俞峰有三五分相似的少年想来就是他弟弟俞松了。 算起来,俞松只比她大三天呢。 “二哥。” 俞婉含笑打了招呼。 俞松狠狠一惊。 “谁啊,这么早……”大伯母拎着一个箩筐走了过来。 “大伯母。”俞婉笑着叫了人。 这下,换大伯母惊呆了。 这声大伯母,她怕是有七八年没有听到了…… “二哥是要出门吗?今天家里都有谁在?我要带小铁蛋去赶集,能不能拜托大伯母照顾我娘一下?” 她嗓音轻轻的,眼神干净而澄澈,恬淡的笑容里透着一丝少女的娇软。 大伯母恍惚了一下,仿佛看到了那个在她怀里撒娇的小团子,几乎下意识地要答应,可理智将她拽了回来,她冷下一张脸,就要开口拒绝。 这时,屋子里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嗓音:“你放心去吧,你大伯母会替你看着你阿娘的。” 俞婉望了望里屋的方向,道了声“多谢大伯,多谢大伯母”,转身离开老宅了。 俞家兄弟也离开后,大伯母铁青着脸进了屋,看了一眼床边的拐杖,气呼呼地说道:“你做什么要答应她?你忘记是谁把你害成这样了?” 大伯沉默。 半晌,才低低地说道:“我说过了,我的腿伤……与阿婉无关。” 大伯母嘭的摔上了门! …… 去赶集的人不少,俞家兄弟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俞婉走在牛车的旁边,她没钱,便用一条鲜活的野生鲫鱼给小铁蛋和自家的一桶鱼匀了点位置,冬笋她自己背着。 小铁蛋第一次赶集,兴奋得都要坐不住了。 天还没亮,他指着头顶的夜空道:“阿姐你看!天上有十颗星星!” 又指着前后的村民道:“阿姐,我们一共有十个人!” 还指了指被抛在身后的村庄:“我们走了十里路了!” 俞婉有些后悔带他出门了。 在小铁蛋叽叽喳喳的话音里,天边泛起了一小淡淡的灰蓝,他们也抵达了集市的一端。 他们并不是最早到达的一拨人,集市中心的位置,已有几个卖干货的小贩在张罗摊位了。 众人忙分道两旁,占据了各自满意的摊位。 这儿的集市摊位费很低,若是没铜板,用东西换也可以,俞婉用两个冬笋从小吏那儿换了个不好不差的位置。 她左边是个卖白萝卜的,右边是个卖鸡蛋的,俞家兄弟抢了个最靠近莲花镇入口的位置,客人打镇上出来,一眼就能看见他们的摊位。 俞松发现俞婉在朝这边张望,小声对哥哥道:“她是不是想到咱们这边来?” 俞峰淡道:“别管她,卖完了就回去。” “嗯!”俞松深以为然,把装着四条鲫鱼的木桶摆在了摊位前。 俞婉倒是没在意摊位的事,她想的是,大哥二哥好像也抓了鱼,她要不要帮着他们一起卖啊…… 很快,镇上第一波客人来临,俞婉顾不上想其它,开始着手做自己的事了。 她没着急吆喝,而是先从用一个冬笋去对面的豆腐摊换了一块白花花的嫩豆腐,再用两条鱼从葱油饼的摊贩那儿换了一勺油以及一块指甲盖儿大小的盐巴。 随后,俞婉拿出事先备好的炊具,点了个火盆,架上小釜。 趁着小釜烧热的空档,俞婉自水桶里麻利地捞出了一条活鱼,刀工利落地清理干净。 看她那杀鱼的架势,真不像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两旁的摊贩都惊愕了。 釜底烧热后,俞婉往里倒了油,将鲫鱼放进去,煎至两面金黄,再拌入切好的葱与姜片,葱油与鱼肉酥炸的香气在空气中激烈地碰撞了起来。 有路过的行人朝俞婉看过来了。 这时,鱼已经煎得差不多了,俞婉又往里倒了一大碗清水。 “铁蛋,加点柴火。” “诶!” 小铁蛋兴冲冲地往火盆里添了两根干柴。 俞婉洗了个冬笋,切成片,与豆腐一块儿下进了鱼汤里。 鱼汤越煮越浓稠,到最后,竟成了诱人的奶白色。 俞婉这才碾碎了盐巴,稍稍地洒了几粒:“好了,可以吃了。” 小铁蛋乖乖地坐了过来。 俞婉将木碗与勺子递给他,他自己舀着吃了起来。 鲜嫩的豆腐入口即化,混着奶白色的鱼汤下肚,咸香中透着一丝笋片的清甜,每一口下去都无比满足……众人仅仅是这么看着,便已经能想象出那股至上的美味。 “这、这鱼汤……”有人忍不住开了口。 俞婉故作没听懂他的意思,笑着说道:“是我用活鱼与冬笋现做的,弟弟没吃早饭。” 一听是孩子的早饭,对方哪里还好意思要试喝一碗? 俞婉卖的鱼个头大,活度高,又全都是野生的,家养鲫鱼六个铜板一斤,她喊价十五铜板,一分不还。 不少人被这价位吓退了,可又都被小铁蛋的吃相给馋回来了。 这孩子吃的……他们就没见过吃得这么香的! 一口接一口,一勺接一勺,呼啦啦的,连豆腐带冬笋,一嘬就进去了! 孩子!这汤烫着呢! “呼~呼~呼~”小铁蛋用勺子弄了一片鱼腹上的嫩肉,随意吹了几下,混着半勺奶白的汤汁,一口塞进嘴里! 周围响起了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 孩子是最不会做假的,东西好不好吃,看他吃相就明白了。 却有内行摇头说:“方才这丫头的鱼汤做错了,煎鱼后不能用冷水烹煮,会将味道锁在鱼肉里,鱼汤就不鲜美了。” “那他还吃得这么香?”一旁的小伙子指着小铁蛋问。 男子就道:“是食材好,怎么做都不至于太糟糕。” 有人认出这男子是白玉楼的厨子。 白玉楼可是莲花镇最大的酒楼,那儿的厨子都是在京城里给达官贵人做过饭的!若连他都说食材好,那就是当真好得不得了! “我要两条!”一个大娘拍板道! 俞婉选了两条,用草绳串好,递给对方说:“大娘,活鱼和冬笋一起做比较好吃哦,单买冬笋是六个铜板一斤,您买了鱼,我算您五个铜板。” 这里没有卖冬笋的,她不知是个什么行情,比着家养鲫鱼定了个价。 大娘犹豫了一下,似乎并没觉得很贵,于是连同冬笋一道买了。 有了第一个打头阵的,后面的生意就容易多了。 活鱼搭配冬笋,很快就一售而空了。 白玉楼的厨子并未购买俞婉的东西,在他看来,这些食材新鲜是新鲜,却还入不得他的眼。 ------题外话------ 注1:釜,功用类似于锅的炊具。 【第九章】三日之约 俞婉忙着做生意,对白玉楼厨子来过的事一无所知,食材售罄时,发现俞家兄弟的鲫鱼还没开张,她走过去,问兄弟二人道:“大哥,二哥,要不要拿到我那边去卖?” 他们的鲫鱼虽个头小了些,但也是野生的,趁着她那边还有尚未散去的客人,应当能很快卖出去。 “不用了。”俞松想也不想地拒绝,语气不怎么好。 俞婉却并不见恼,笑了笑,说道:“我要收工了,接下来都没什么事,这边需要我帮忙吗?” 卖光了? 兄弟二人皆是一愣,朝俞婉的摊子望了过去,就见她的篓子与木桶果真丁点都不剩了,再对比自己这边的,兄弟俩的脸都臊了。 怎么两个大男人,还不如一个小姑娘啊? “你忙你的吧,收工了就早些回去。”俞峰不想和她待在一起。 “家里还有阿娘,确实该早些回去。”俞婉点点头,对二人说道:“我买点东西,买完了就回。” “嗯。”俞峰淡淡地应了一声,有人来买红薯,他去招呼生意,不再搭理俞婉。 俞婉似乎十分习惯他的冷淡,没去打搅他,神色如常地离开了。 俞峰收了钱,把红薯递给来人,余光瞟了俞婉的背影一眼,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 …… 今日收获不错,十五条野生鲫鱼与二十多斤冬笋,一共卖了五百一十一文,这都有半两银子了,虽说与前世的工资相比不值一提,但作为异世的第一桶金,俞婉还是相当满意的。 俞婉将炊具收拾整齐,放进背后的大篓子,带着小铁蛋逛起了集市。 她需要添置的东西有很多,大多都能在集市买到,譬如酱油、醋、糖。 这儿的红糖竟比白糖贵一倍,想起姜氏的身子,俞婉咬咬牙,还是给买了。 玉米面家中还有一些,俞婉于是买了五斤大米。 俞婉还想给家里买点肉,寻思着瘦肉太贵,能吃点肥肉也是好的,哪知一问之下,才知肥肉竟半点不比瘦肉便宜。 “你买两斤肥肉,我搭你一点瘦的。”屠夫无比爽快地说。 俞婉:“……” 不该是买瘦的,你搭我一点肥肉吗? 俞婉最终还是买了三斤大肥肉,主要不是为了解馋,而是为了炼油。 这个时代的素油只有胡麻油,也就是前世的芝麻油,俗称香油,胡麻油价钱太高,她这样的老百姓总归吃不起。 这么一想,肥肉之所以会贵,也不是全无道理。 比油更贵的是盐巴。 盐巴集市上没得卖,得去专程的盐铺买。 俞婉向人打听了盐铺的位置,就在莲花镇的一条街道上,走过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进入莲花镇后,一切都变得井然有序起来,两旁不再是油布搭建的棚子或茅草盖的土房子,青砖红瓦的商铺、平整齐滑的路面、车水马龙的大街……就连行人的衣着打扮都变得光鲜上档次了起来。 “哇!哇!哇……”小铁蛋惊得目瞪口呆的,连小话痨都不能好好做了。 “桂花糕——又香又甜的桂花糕——” 对面传来了小贩嘹亮的吆喝。 小铁蛋刚吃饱了肚子,这会儿并不感觉饥饿,可问道那甜滋滋的香气,他还是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俞婉笑着说:“待会儿给你买。” “我我……我……我才没有想吃桂花糕!”小铁蛋跺脚。 俞婉戏谑道:“我又没说是给你买桂花糕。” 不打自招的小脸蛋,小脸一下子羞红了。 “到了。”俞婉望着前方的盐铺说。 “那我们快进去吧!”知道马上就能吃到桂花糕的小铁蛋,激动地拉着阿姐的手,一蹦一跳地进了铺子! 这家盐铺是官铺,大堂十分阔气,除了盐巴外,看不见任何别的货品。 “你们怎么搞的?运过来的盐一次不如一次,这么劣质的盐巴,你让我们白玉楼的客人怎么吃啊?” “白小姐可是冤枉我们了,我们一直卖的是同一个地方的盐巴,给你们送去的,都是精挑细选的上等精盐,差盐我都没拿出来过呢!” “你当我信啊!”鹅黄色裙衫、戴着面纱的少女气得将一袋盐巴砸在了柜台上。 敢在官铺如此嚣张,少女的来头不小。 俞婉没上前触霉头,拉着弟弟的手,安安静静地看起了身旁的盐巴。 少女又与掌柜争执了几句,临了并未将那袋盐巴带走:“我不管!这盐我不要!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少女气呼呼地离开了,与俞婉擦肩而过时,她顿住脚步,没好气地提醒道:“这儿的盐巴差得要命,我若是你,就上京城买去!” 这话,也不知到底是说给谁听。 俞婉摇摇头,她一个连白米饭都吃不起、不得已抛头露面讨生活的村姑,会在乎盐巴的口感究竟是好还是坏吗? 做筏子也不该找她这般磕碜的,这姑娘,沉不住气,还没眼力劲。 老掌柜一改少女面前的谄媚之色,漫不经心地敲起了柜面上的算盘:“二等盐三十铜板,一等盐六十铜板。” “量多少?”俞婉问。 老掌柜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点了点柜台上的小碗。 俞婉略略一看,这根本就不到一斤啊,一个月就能吃完了,还必须是省着吃的。 而这盐巴的质量,确实如少女所说,劣质得有些不像话。 不过她也没有办法,谁让盐运全都牢牢地掌握在官府手里,最精细的盐自是送去了达官贵人处,留给寻常老百姓的都是劣质却并不平价的“平价盐”。 俞婉买完两斤二等盐后,身上就只剩差不多四百个铜板了。 紧接着,俞婉又给小铁蛋与姜氏各买了两双棉鞋,花去一百铜板。 剩下的铜板俞婉打算拿去购置一些可以捕猎的工具,就在她带着小铁蛋路过一间药铺时,不经意地听见了俞峰的声音。 “我手里暂时只有这么多,能先让我把药拿回去,改天再给你送来吗?你看我也是你家的常客了,你不用担心我赖账……” 药童毫不客气地说道:“那可不行!你们上回的欠款都没还清呢,又想赊!哪有这等好事?年关了,你们赶紧把账结了才是!” 俞峰捏紧了拳头:“可是我爹等着……” “什么都不用说!我不会再赊药给你们了!” “我爹真的……” 药童不耐烦地打断俞峰的话:“我也是真的!” 话音一落,一只少女的纤手探了过来,不紧不慢地倒出一袋铜板。 “这些,够吗?” 她一个不漏地倒了出来。 俞峰与一旁的俞松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俞峰的脸色有些涨红。 药童数了桌上铜板,咂咂嘴道:“今天的药钱是够了,但之前的赊账……” “那就先抓今天的药,赊账我三日后给你。” “哎呀不行啊……” “连本带利。” 药童这才拿正眼看向了俞婉。 俞婉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半点不显慌乱,神色平静地说:“本钱会给,利钱也会给,若是三日后我没给,我与你去官府。” “你疯了!”俞峰一把抓住她胳膊,“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 俞婉没回答他的话,而是淡淡地笑了笑,反问道:“那大伯的药能断吗?” 俞峰的手指捏紧了。 【第十章】兄妹进山 那之后的事俞婉没再插手,付完药钱她便带着小铁蛋出来了,她牵着弟弟的小手走到路边,将干瘪的荷包揣进怀里。 方才她将荷包都翻过来了,小铁蛋看得清清楚楚,她一个铜板都没有留。 这意味着什么,小铁蛋再明白不过了。 不过他更明白的是,那些铜板都是拿去给大伯买药了。 虽然他很想吃桂花糕没错,但他更希望大伯能够好起来。 “铁蛋……”俞婉弯下身。 小铁蛋忍住心里的小小难过,懂事地说:“我没事的阿姐,我本来就不爱吃桂花糕!” “是吗?”俞婉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素手自他耳旁虚虚一滑,食指与中指间多出了一个外圆里方的铜板。 她轻轻一笑。 小铁蛋的眸子就是一瞪,赶忙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我、我、我耳朵里长铜板了?” 俞婉微笑:“还要不要桂花糕?” “要要要!要!”小铁蛋兴奋得大叫!失落一扫而空,失而复得的喜悦,比第一次得知能吃上桂花糕的感觉还要更惊喜一些! “桂花糕怎么卖?”俞婉来到小摊前。 摊贩道:“一个铜板一块。” “给我来一块。”俞婉将手中的铜板递给他,“能帮忙切成两半吗?” 一个铜板的桂花糕已经够小了,再切成两半儿那得多小? 摊贩古怪地看了姐弟二人一眼,到底还是笑着答应了:“好。” 摊贩不仅将一块薄薄的桂花糕切成了两半,还都给贴心地包了起来。 “多谢。”俞婉道了谢,将其中一半桂花糕递给小铁蛋,“另一半留给小妹,可好?” “嗯!”小铁蛋开心地点头! …… “大哥,那个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怎么知道?” “当初找她借钱,一个铜板都借不到,如今腿都治不好了,她又跑来惺惺作态了!” 俞峰蹙眉:“谁和你说爹的腿治不好了?” 俞松张了张嘴,想说,大夫就是这么说的,当时你也在场,不是都听到了吗?最佳治疗时期已经过了,如今服药都只是让情况不再继续恶化罢了…… 这些话,他终究是没能讲出口。 不过,大哥没否认那个女人是在惺惺作态不是吗? 他就知道! 她果真是充好人来着! 就不知她图什么! 俞松一边被俞婉的施舍气得半死,一边又不得不强忍着怒火接过药童递来的药包。 他想,或许这就是她想要的,她想活活气死他们! …… 留作车费的铜板买了桂花糕,俞婉当真变不出第二个了,只得与小铁蛋步行回村。 小铁蛋走累了,就舔一舔纸包里的桂花糕。 跟在二人后头的俞家兄弟实在看不过眼了,上前将小铁蛋抱了起来,一人抱一会儿,轮流着将小铁蛋抱回了村。 小铁蛋在半路睡着了,兄弟二人只得一鼓作气将他送回家。 当照顾了姜氏半日的大伯母看见两个儿子与阿婉一道出现在阿婉家的大门口时,眉心都跳了一下! 随后,她见到俞峰怀里呼呼大睡的小铁蛋,当即释然了。 她看了阿婉一眼,不冷不热地道:“回来了就进去吧,你娘没事,我们也该回了。” “大伯母。”阿婉叫住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含笑说道,“给小妹的。” 大伯母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了。 到了没人的地方,大伯母打算扔掉,可她鬼使神差地拆开一看。 桂花糕。 小闺女哭着要吃的桂花糕。 下午,俞婉收拾完家里,准备再度进山时,俞峰上门了。 “药铺里的事不用你管了,三天后,我会去官府。” 事情俨然已经闹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不怪她擅作主张,毕竟当时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但他也不觉得她能在短短三日内凑齐那么多银子,除非—— 当年她带回来的银子还有剩余的。 很快,俞峰便否定了这样的猜测。 有赵家那对母子在,她纵是钱财万贯,也早被掏空了。 “这是我家的事……” 俞婉笑着打断他的话:“放心,我不会让大哥去官府的。” “你……”俞峰眉头蹙得更紧。 俞婉看着大哥道:“我说过,会解决。” 俞峰冷冷地说道:“算上利钱,足有二十两!” 他们每日起早贪黑地干,一月也存不下一两,哪怕她鱼卖得再好、笋挖得再多,能在短短三日之内凑齐那么大一笔账目吗? 俞婉无心与他争辩,带上工具从自家后院儿上山了。 村子里,她家是唯一一户直接与后山相接的,当初这块地荒着,太靠近后山的缘故,常有蛇鼠蚁虫出没,阿婉图便宜,姜氏图清净,于是买下这块地建了房。 这还是俞峰头一次去阿婉家的后山,小山坡看着不大,翻过去却就是另一番光景。 村民时常会上山砍柴,但走的是村子西头田埂的那一边,那边走的人多了,渐渐踩出一条路了,不像这里,树丛荆棘,浓荫蔽日,处处都潜藏着无法预料的危机。 他看着在前带路的阿婉,心道这真是他妹妹吗?怎么连走路的气势都与印象中判若两人了? “到了。”俞婉在小河附近停下。 这里竟然还有一条河……俞峰微微惊讶:“你就是在这儿钓的鱼?” 他敢打赌这条河没被村民垂钓过,难怪鱼儿又肥又多。 “你一个姑娘家深入山林腹地,不怕碰上什么东西吗?”便是他偶尔进山打猎,也从没来过这么深的地方。 “大哥是指鱼吗?”俞婉轻笑。 俞峰不说话了。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不是没道理的。 俞婉拿出铲子,开始挖地龙。 “你从前最怕这个。”俞峰不解地说。 “现在不怕了。”俞婉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可隐瞒的,她确实不怕了,不过她不想过多解释自己的变化,话锋一转道,“大哥一路跟着我上山,总不会是为了看我钓鱼吧?” 自然……不是! 俞峰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就这么乖乖地跟着她上山了! 怎么会…… 俞婉从篓子里拿出一把柴刀,唇角微弯道:“那就劳烦大哥帮我砍下柴吧。” 俞峰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把整条河的鱼钓光,也卖不出二十两的!” “给。”俞婉没理会他的话,上前一步将柴刀塞进他手里,随后撇下他独自去钓鱼了,她钓完鱼又去挖冬笋,待到她满载而归时,俞峰到底是把柴砍好了,并已挑了三趟,眼下是第四趟。 “多谢大哥,够用了。”俞婉笑着点点头,与俞峰一道回了后院。 俞峰刚放下扁担,俞婉又递给他两个干净的大木桶:“大哥再帮我担些水吧?” 俞峰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这丫头使唤起来人来都不带客气的? 俞峰担水回来时,俞婉正在忙活晚饭。 “可以的话,大哥再帮我做个饭?”俞婉眉眼弯弯地说。 俞峰彻底黑了脸。 “还是算了。”俞婉翻炒了一下锅里的五花肉,“我怕你厨艺不好。” 俞峰的身子一个哆嗦,这焦黑的五花肉,到底谁厨艺不好…… 【第十一章】要赚大钱 火太大,肉给炒糊了,可糊了有糊了的滋味,薄薄的五花肉卷成片,油肥汁多,一把蒜苗撒下去,整个院子都被那股酥香浓郁的气味弥漫了。 走出阿婉家的俞峰蹙了蹙眉,闻着这股焦香味,他竟然觉得会很好吃? 俞峰自嘲地嗤了一声,加快步子离开了。 “好吃吗?”俞婉问小铁蛋。 小铁蛋将滚烫的五花肉与蒜苗一同塞进嘴里,一口咬下去,肥油和肉汁儿都打嘴角溢出来了。 他麻溜儿地吸了吸,一脸餍足地说:“好吃!阿姐做的菜最好吃!” 有这么好吃吗? 俞婉轻笑,夹了一片五花肉吃进嘴里,虽说炒焦了,但嚼起来特别香呢……就是别忘记放盐就更好了。 今日柴火水满,俞婉烧了一大锅热水,给小铁蛋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 泡完后,小黑蛋变成小白蛋了。 弟弟换上俞婉给他新买的棉布鞋,兴奋得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头发都不让好好擦了。 “阿姐!这鞋真暖和!” “真软!” “真的好软啊!”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里衣,屋内虽燃了火盆却还没暖和到能扒光衣裳的地步,饶是如此,他仍给跑出汗了。 这澡算是白洗了。 俞婉将他捉了回来,摁在怀里擦干了湿发。 到底是个孩子,不知愁滋味,有肉吃、有鞋穿、有阿姐疼,在阿娘昏迷的日子,这就是他最大的安稳。 “阿姐,你真好。”他小脑袋歪在俞婉肩上,依赖地吸了一口阿姐身上的气息,安心地睡着了。 俞婉了捏他红扑扑的小脸蛋,将他塞进被窝,揶好了被角。 …… 接下来的两日没有赶集,想把鱼和冬笋卖掉就得到更大的市场去。 俞峰早早地来等俞婉了。 明明就不可能凑齐欠款的,他都不知道自己陪着她瞎折腾什么。 俞婉留下小铁蛋,与俞峰一道出了门。 兄妹俩已许多年没结伴出现在众人眼前了,今日不用赶集,大家伙儿都还睡着,若是醒了瞧见这一幕……不对,昨日回村时就已经让人看到了。 那些人是怎么议论他们的呢?说俞家兄妹翻了脸,又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想到这里,俞峰下意识地与俞婉拉开了一些距离。 俞婉神色平静地走着,仿佛没注意到俞峰的动静。 俞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意识到,似乎不论自己如何冷淡她,她都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是没注意,还是压根儿不在意? 俞峰摇头,大难临头了,他怎么还会去在意一个丫头的在意? “大哥。”进入莲花镇后,俞婉突然开口,“镇上最大的酒楼是不是叫做白玉楼?” 俞峰说道:“是啊,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该不会是想把食材卖到他们家去吧?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是绝不可能的,你的食材虽好,可白玉楼不是寻常的酒楼,里头招待的也都不是寻常的客人,比起东西好不好吃,他们更在意吃了究竟有没有事,来历不明的食材是卖不进他们家的。” 言及此处,俞峰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划过了一丝怅然。 “那第二大的酒楼呢?”俞婉又问。 “你说翡翠楼?这个你更别痴心妄想了。”翡翠楼虽是新开张没半年的新店,却凭借一个出了宫的御厨,抢走白玉楼不少生意,甚至最近,隐隐有超越白玉楼的苗头了。 翡翠楼的食材比白玉楼的更高级三分,莫说她只是挖了些冬笋、钓了些鲫鱼,便是得了虎熊之物又如何?翡翠楼财大气粗,何至于缺了这些个? “原来如此啊。”俞婉若有所思地呢喃。 “你说什么?”俞峰没听清。 俞婉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大哥确定我们的东西卖不进去吗?” 俞峰淡淡地说道:“不信你可以试试。” “今天就不了。”俞婉说道。 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明天想试试? 谈话间,二人抵达了镇上最热闹的街市。 这儿可比集市上档次多了,物价高,摊位费也水涨船高。 “我身上没钱了。”俞婉说道。 这儿的摊位费是不能拿食材换的。 俞峰打怀里摸出一个钱袋,面无表情租了个小摊位。 镇上就是镇上,再稀罕的东西都有的卖,便是冬笋这么难挖的食材,俞峰一眼望去,都发现了三两家。 今日看来,不会太顺利了。 这一念头刚一闪过,俞峰的耳畔便传来了一阵尖细的声音:“哎呀你在这儿呢!我正说好几天都见不到你!” 是昨日第一个买下食材的大娘。 她买了两条活鱼、两个冬笋,回家后一锅炖了,她家那口子痛风两年了,胃口一直不大好,昨晚却直夸她鱼汤做的鲜,还和儿子抢着喝了起来! 她厨艺什么样她知道的,难吃不至于,却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盐都没敢多放,可那汤就是鲜。 她多久没在饭桌上笑过了。 这不今儿一大早,她又来买鱼和冬笋了。 她当然想买同一家的,可镇外的集市三日一次,她打算退而求其次,可巧,就让她碰上这姑娘了! 她说道:“我还要两条鱼,冬笋多来几个,你的笋便宜,个头还大,以后你常来,我都买你家的!” 俞婉让俞峰打听了一下,才知自己的冬笋比市场价低了两个铜板,不过人家的冬笋是批发的,她是自己挖的,这么一想,还是她多赚了。 大娘给俞婉介绍了几个熟人,买的人多了,摊位热闹了,吸引来的客人也就随之增多了。 比昨日还多了一倍的食材,却不到一半的功夫便卖光了。 要说是食材好,那确实好,可这丫头的口才也不差。 什么“我家的冬笋清炒也很好吃”、“炖鸡汤,滋阴壮阳,还能美容养颜”、“我这是野生鲫鱼,发奶最管用了,您给您儿媳多喝点,保证奶水充盈,您孙儿吃得白白胖胖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俞峰听得面红耳赤! 除去摊位费,今日一共挣了一两银子。 一天就能净他们一个月的钱,若在以往,俞峰就该夸夸她了,可一想到二十两的巨债,俞峰夸不出来了。 下午,俞婉再度上山。 俞峰把俞松也叫上了,兄弟俩不知打哪儿弄来了一张渔网,网了不少鱼,算上俞婉挖的冬笋,翌日一共卖了二两。 第三日,也是二两。 眼看着明天就是约定的日子,而他们手头却只有五两银子,俞峰的心沉到了谷底。 最后一条鱼也卖光了,生意做完了……他们没辙了…… “谁说做完了?”俞婉回眸一笑,淡淡呢喃道,“生意……才刚开始呢。” ------题外话------ 有奖问答来啦~ 俞婉会用什么办法呢? a:卖厨艺 b:卖大哥 c:其它 作为本文第一次有奖问答,答错了也是有奖励的哦~ 【第十二章】卖出天价 俞峰没料到俞婉会带他来翡翠楼。 “来这里做什么?”俞峰紧绷着身子问,他们衣着寒酸,拎着木桶,挑着扁担,在锦衣玉食的酒楼里,实在是惹眼又滑稽。 俞婉心道,这才是十八九岁血气方刚的人应有的反应,而自己长得年轻,可到底不是真正的小丫头。 俞婉拿看孩子的眼神看向俞峰,安抚一笑:“自然是吃饭啊。” 俞峰倒抽一口凉气:“这里可不是吃饭的地方!” 至少……不是他们吃饭的地方。 “咱们去吃面,卤肉面!” 他往日里连个馒头都舍不得买,能提出吃卤肉面,已是对俞婉十分奢侈了。 俞婉却仿佛没听讲他的话,自顾自地找了张靠角落的桌子坐下。 她喜静,这一点不论前世今生都没有变过。 俞峰气急:“你怎么就……” 话到一半,店小二懒洋洋地过来了,没好气地问道:“二位是要吃饭?” 俞婉将荷包里的碎银子倒在了桌面上:“这些,够我们吃几个菜吗?” 店小二倏然一愣,这般穷酸的农户,当真是来使银子的? 他眼珠一转,赔了副笑容:“够够够!当然够!二位想吃点什么?” “大哥想吃什么?”俞婉微弯着唇角问。 俞峰压低了音量道:“别胡闹!” 俞婉笑了笑:“大哥若是不知道吃什么,那就我来点好了,我喜欢吃红烧肉。” 店小二笑吟吟地道:“那您来对地方了!咱家有道酸笋红烧肉,用的是咱们刘御厨祖传秘方的酸笋,外头吃不到!还有盐焗鸡,也是咱们刘御厨的拿手好菜!” “好。”俞婉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又问了小二几道翡翠楼的招牌菜,“全都上吧。” “你是要给我吃断头饭吗?”俞峰冷冰冰地问。 俞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浅浅地笑了:“若是大哥的断头饭,我一定会亲自做。” 俞峰不知怎的想到了那锅黑乎乎的红烧肉,身子又抖了抖…… 一桌菜很快被呈了上来,俞峰实在不明白这丫头要做什么,可钱是她赚的,他只是出了点力,她就算全都花光了他又能说什么? 果然指望这丫头就是不对的。 俞峰有些食不知味。 俞婉吃得很用心,每道菜都认真品尝了一下,却未纵容口腹之欲,全都尝过后便把筷子放下了。 “吃饱了?”话落,俞峰觉得自己不该问出这种关心的话,又板着脸道,“现在可以回家了?” 俞婉摇头一笑:“还有白玉楼没吃呢,大哥。” “你……”俞峰气得站起身来,“你如果只是想拉着我吃喝玩乐,我没那份兴致!” 言罢,他举步就走! “大哥不想要赚那二十两银子了吗?” 俞婉轻声开口。 俞峰脚步一顿,扭过头错愕地看着她。 她淡淡一笑:“想的话,就把这些菜吃了。” “吃饭……就能有银子?” “对,吃饭就能有银子。” 俞峰这几日早已陪着她做了太多荒唐事,并不差眼下这一件,何况都到了这份儿上,也不在乎是饿着肚子上衙门,还是吃饱了上衙门了。 俞峰淡淡地坐了回来,与俞婉一道将一桌好菜吃得干干净净,俞婉吃的并不多,大都进他的肚子。 之后,二人又去了白玉楼,点了一桌同样的菜。 一一尝过后,俞婉放下筷子:“大哥觉得味道如何?” 俞峰沉思片刻,认真地说道:“确实不如翡翠楼的好。” 俞婉指着桌上的菜道:“盐焗鸡的表皮不够酥脆,清汤的口感带了些涩味。” “没错。”俞峰点头,有些惊讶她竟点评得如此专业细致,就像是这几样菜吃过了无数次似的…… “大哥认为是何缘故?”俞婉打断了俞峰的思绪。 俞峰下意识地道:“还能是什么缘故?翡翠楼连御厨都请到了……” 俞婉说道:“难道大哥觉得一个御厨能做完翡翠楼所有客人的菜吗?大哥信不信,就我们方才吃的那几道菜,没有一样是出自御厨的手?” 御厨只是个噱头,人家衣锦还乡,是来享福的,不是来做苦力的,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每天要做数百道菜,还让不让人活了?若真来了贵客,自然是要露两手的,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又哪儿来的那份福气? “何况大哥觉不觉得,自己家里炒的菜,也有这种涩味?” 她不说俞峰还不觉得,仔细一想,似乎确实如此,只不过,他从小到大吃惯了,并不讨厌这种味道就是了。 “那你觉得是何缘故?”俞峰问,这次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俞婉单手托着下巴,轻轻地笑了笑:“我原以为那白小姐是个草包,却是我错怪她了,所有人都认为问题出在厨子身上,只有她,找准了真正的要害。我要见见这位白小姐。” …… “你说谁要见我?”刚从盐铺归来的白小姐,将披风递给身后的丫鬟,一脸冷淡地说。 掌柜说道:“一个客人,说小姐认识她,我瞅着不像……小姐金枝玉叶,怎么会认识一个村姑?会不会是个骗子?” 白棠讥讽一笑:“是骗子本小姐倒要会会了!看本小姐不宰了她!” 半刻钟后,掌柜的将俞家兄妹领去了二楼的账房。 白家是开酒楼的,白棠每日见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寻常人便是看上两眼也不会记在心上,可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村姑,她竟是一眼认出来了。 “是你?” 白棠惊讶。 掌柜一听这话,稍稍放下心来,果真是见过的。 俞婉微微一笑:“白小姐好记性,我姓俞,这是我大哥。” 俞峰客气地颔了颔首。 白棠却压根儿没拿正眼瞧他,只对俞婉冷声道:“你别凭着我与你说过一句话就上赶着和我攀交情,我可不是你们这种人能高攀得上的!” 俞峰冷了脸。 俞婉并不见恼,反而得体地笑了笑:“正巧,我也没那闲功夫与白小姐攀交情,白小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你……”白棠一噎。 俞婉又道:“我是来与白小姐做交易的。” 白棠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嘲讽道:“你有什么可与本小姐做交易的?菜?鱼?” 这是看见篓子与木桶里的笋衣、鱼鳞了。 俞婉道:“盐,比翡翠楼更优质的盐。” 白棠面色一变。 俞峰古怪地看了俞婉一眼,他们家哪儿来的盐?不对,他怎么会说他们家?是她家!他可不是和她一家的! 掌柜拍桌厉喝:“大胆!哪儿来的私盐贩子?!小姐,私下贩盐是重罪!是要吃牢饭的!” 白棠皱起了眉头。 俞婉摇头,白小姐年轻倒还罢了,怎么做掌柜的也犯糊涂?撇开他们有无胆子做那违禁之事不说,只问世上有哪个盐贩子会过得像他们这般落魄? 俞婉望向白棠道:“白小姐请放心,我不是盐贩子,我只是有办法把你的平价盐变成真正的上等盐。”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白棠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似在辨别她话中的真假。 俞婉道:“当然,我并不是白做,我需要向白小姐收取一定的酬金。” 白棠眯了眯眼:“你要多少?” 这俨然是心动了。 “小姐!”掌柜出声阻挠。 白棠抬手,制止了掌柜。 “第一笔生意,收太多了说不过去……”俞婉呢喃。 俞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喊低了还不上欠款,正要硬着头皮说“十五两”,就听见俞婉轻轻一叹:“那就五十两吧。” ------题外话------ 我可是真的很亏啦~ 吐血的白小姐:…… 【第十四章】震惊众人 从白玉楼出来,俞峰整个人都不好了。 白玉楼没收他们饭钱,他们省下了三两银子,明日若能再进山一次,就有了二两银子,盐巴只需卖出十五两,便刚好凑齐了二十两。 俞峰是这么打算的,就算这样,他依旧觉得十五两的价太高了,可他万万低估了这丫头的胆子。 “五十两……你……你怎么想的!” …… “是啊,五十两,你怎么想的!”白玉楼,掌柜也对白小姐发起了牢骚,“贡盐也没这么贵的!” 白小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你倒是给我买来呀!” 掌柜噎住了。 贡盐是只有王府与皇宫才吃得上的东西,他们这些商户别说是买,便是见一下都没门路的。 俞婉先去街市买了纱布与几十斤黄豆,随后才与俞峰带着两大桶盐巴回了村。 到家后,俞婉一头扎进灶屋。 俞峰这才明白,她为何让他担了那么水、劈了那么柴。 俞婉先是烧了一大锅热水,将第一个木桶里盐巴全部倒进去:“大哥,老宅可有磨子?能帮我把黄豆磨成豆浆吗?” 俞峰没问为什么,二话不说地去了。 古代的盐巴难吃主要是含了太多杂质,只要将这些杂质去掉就能让口感上升一个新的高度,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个耗时耗力的技术活儿。 俞婉将盐巴煮化后,用纱布过滤了一次,此时过滤掉的是比较粗糙的杂质,但更还有更细腻些的,就需要用到别的媒介了。 俞婉将过滤后的卤(盐)水重新倒回锅里。 “豆汁来了!”俞峰挑着两大桶黄豆汁走了进来。 俞婉将生豆浆倒入卤水中,不一会儿,有渣滓浮了上来,俞婉将翻滚的渣滓舀出,再次倒入生豆浆,如此反复三五次,直到卤水中再也舀不出脏东西,此时,卤水颜色已变得十分澄澈了,分量也少了一半。 俞峰望着锅里的卤水目瞪口呆,他从不知道,豆汁还能这样用…… 俞婉微微喘了口气:“等锅里的水蒸干,盐就出来了。” 天寒地冻,她额角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俞峰的神情里略过一丝复杂,想要找个东西帮她汗擦一下,可他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会随身携带一方帕子。 他捏了捏自己的袖子,还、还算干净吧…… 不待他动作,俞婉放下锅盖开了口:“大哥帮我看一下,我去把铁蛋接回来。” 俞峰赶忙放下僵硬的手臂:“知道了,你去吧。” 俞婉去大伯家将玩得满头大汗的小铁蛋带了回来,给他洗了个澡,给姜氏也擦了个澡,待小铁蛋呼呼大睡后,俞婉继续回到灶台前。 白小姐给她的盐还有很多,一锅煮不完。 俞峰留下来打下手,兄妹俩忙活到天亮,才总算把所有盐巴提纯成功了。 二人顾不上歇息,赶忙租了村子里的牛车,将食盐送去白玉楼。 白棠早早地在大堂等着了,五十两不是小数目,昨日是仗着他爹不在,她才擅作主张,可如今她爹已在回来的路上了,若是知道她拿五十两去买了个不知造不造得出的盐…… 白棠简直不敢往下想了! 食盐经过提纯后,早先大块大块不规则的青灰色盐巴,变成了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小盐粒,分量也缩水了大半。 掌柜不禁皱眉:“怎么变得这么少了?这是盐吗?” 白玉楼的厨子也围了上来,其中便有在集市与俞婉打过照面的陆师傅。 陆师傅也没见过这样的盐。 不过,他认出了俞婉,那个连鱼汤都做错了的小丫头。 这样的人,会懂得制盐吗? 他嗤笑。 余下的厨子伙计也笑了。 唯独白棠没笑。 白棠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商女,世人只知她爹是商贾,却不知她娘原是京城仕女,她随她娘归宁时,这雪花一般的盐粒她是真正正正亲眼见过、亲口尝过的。 当俞婉将盐粒放到她面前时,她就惊得有些说不出话了。 是惊有生之年真能再次见到雪花盐,还是惊一个村姑竟然做出了雪花盐,不得而知。 但保不齐只是东西相似,味道或许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白棠傲慢地睨了俞婉一眼:“我丑话说在前头,味道不让我满意的话,我是一个铜板都不会给你的!” 俞婉轻轻一笑:“好。” “好什么好?仔细她赖账。”俞峰淡淡地说。 白棠一记眼刀子甩过来:“谁赖账?!” 俞峰懒得与她说话。 白棠气得咬牙,不是看在这么多盐粒的份儿上,她现在就把这讨厌的家伙轰出去了! 白玉楼的厨子用俞婉的盐粒做了一道家常小菜——白菜红烧肉。 以往为了压住盐巴中的涩味,他们需要放入大量酱汁,再佐以少许白糖提鲜,今日他们有意刁难俞婉,便只放了盐,可谁都没料到的是,炒出来的白菜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甜,这股清甜之味侵入五花肉中,完美地除去了肥肉的腻味;瘦肉的肉质更嫩了,却半点不柴,一吸溜,入口即化,满嘴流油。 白棠本想着,味道再正也要装出一副难以下咽的样子,如此,便再能和她压压价,哪知她吃着吃着就停不下来了…… “白小姐可还满意?”俞婉看着被白棠吃得连渣都不剩的盘子,眉眼弯弯地问。 白棠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呃……现在说不满意,还来不来得及? …… 兄妹二人拿着银票去了药房。 药房的伙计哪里料到二人真把银子给凑齐了?他原本都已差了人去衙门报官了,这又赶忙让个跑腿儿的把那人追回来。 “我说,你们这银票不会来历不明吧?”伙计狐疑地问。 实在不怪他多心,而是这家人两年前便开始在他这儿瞧病,他们家什么情况他再清楚不过了,若真有那挣银子的本事,也不至于拖欠至今日了。 俞婉笑了笑:“小兄弟请放心,我们凭本事赚的钱,每一笔都是干净的。” 她如此和颜悦色,倒叫伙计不好意思了。 伙计轻咳一声:“你们等着,我这就把欠条还给你们。” 【第十五章】母女相见 俞峰握着手中的欠条,久久回不过神来,他实在难以置信自己无能为力的麻烦就这样解决了,早先他也不是没想过暴富的可能,但那不过是幻想,最终全都一一幻灭,然而这一刻,他是真真正正的、彻彻底底的把欠款给还清了。 确切地说,阿婉还清了。 几日相处下来,他能看出她没从他们身上图什么,越是如此,他越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你拿着。” 想不想得通是一回事,该如何处理是另外一回事,俞峰敛起思绪,将欠条交到了俞婉手上。 俞婉接过欠条,二话不说地撕了。 他目瞪口呆:“你……” 俞婉无辜地眨了眨眼:“大哥不是让我把欠条撕了?” 我是让你保管啊…… “有上好的人参吗?”俞婉笑着移开视线,问向柜台后的药童伙计。 药童忙道:“有的有的!” 俞峰转过脸来:“你买人参做什么?” 俞婉说道:“我娘的身子需要调理啊。” “哦。”俞峰应了一声。 俞婉轻轻一笑:“大伯的也需要。” 俞峰的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到底是没开口阻止她,毕竟阻止了也没用,这丫头不论从前还是现在,就从没听过旁人的话。 俞婉挑了两支成色还不错的参,一共花了五两银子,这之后,她还想再给大伯买些什么,被俞峰硬生生地拽走了。 俞峰要回村,俞婉哭笑不得:“好了,不买药就不买药,买些菜吧,鱼和笋都卖光了。” 俞峰只得陪着她去买菜。 俞婉买了三斤瘦肉、两斤五花肉、一个猪肘,并半斤八角与桂皮。 还想买些小菜,俞峰轻咳一声道:“这些菜你都不用买,田里种了。” 自然不是她的田,而是大伯家的。 这是允许她去他家地里摘菜了。 俞婉的唇角弯了弯:“好啊。” 俞婉又买了一斤嫩豆腐,十斤二等盐。 “还要买些什么吗?”俞峰把她的东西统统接了过来,背在自己身上。 俞婉点点头:“桂花糕。” 这次手头有银子了,不再像早先那般,一块桂花糕还让人切成两半,她要了两盒。 买完这个,二人打道回村了。 刚走到村口,一个在门前翻晒着干辣椒的大婶儿急急忙忙地朝二人跑了过来。 她先是惊讶地看了二人一眼,随后望着俞婉道:“阿婉呐,你怎么才回来啊?你们家出事儿了!” “我们家出了什么事?”俞婉不认识她,可她说话的神色绝不是在作假。 “张婶,阿婉家怎么了?”俞峰问道,他记得他娘在阿婉家照顾小铁蛋与姜氏的—— 张婶就道:“赵家闺女把铁蛋给打了!阿婉娘冲出去找赵家麻烦了!”她说着,担忧地看向阿婉,“你娘哪儿是她们娘俩的对手啊?那泼……” 张婶想说泼妇,话到唇边忽然记起阿婉是赵氏未过门的儿媳,悻悻地把泼妇二字咽下去了,“总之你们赶紧过去看看吧!去晚了,你娘怕是都要被她打死了!” 姜氏在村子里是个再温和不过的女人,听说是城里来的,有教养,说话细声细气的,从不与人红脸,反观赵氏就跋扈多了,仗着有个秀才儿子,村子里谁没受过她的气? 俞婉没料到她娘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醒了,且一醒便与赵家杠上了。 赵家可不是善茬,她娘那般弱柳扶风的女人……不知能不能经住赵氏一个巴掌? 俞婉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抄起一块地上的石头冲去了赵家。 人未到,便先听见了里头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啊——” “啊——” 疼得都喊破音了! 俞婉气得浑身发抖,走进堂屋,转身,一脚踹开房门! 她举起石头,正要狠狠地砸下去,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彻彻底底地傻了眼。 只见屋子里狼藉一片,据说会把她娘打个半死的赵氏此刻正瑟瑟发抖地躺在凌乱不堪的地上,身子蜷缩着,一只鞋子掉了,头发散了,衣裳破了,裤子也裂了。 一个身形单薄的女人粗暴地骑在她伤痕累累的身上,一手抓着她的头发,一手拿着厚鞋底,啪啪啪地抽着大耳光。 赵氏被抽得额破血流,脸都肿成了猪头,嘴里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惨。 而抽着她耳光的女人,看上去不过八十斤的样子,俞婉却生生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八百斤的气场! 呃…… 这是她娘? 说好的弱柳扶风呢…… 俞峰与尾随而来的张婶也惊呆了。 这真的是三婶(小姜)吗? 他们是不是眼花了?! 姜氏打得入迷,还不知屋里来了人,对着赵氏左右开弓:“还我女儿!还我女儿!让你儿子偿命!” 儿子?张婶错愕。 却原来,张婶弄错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今日赵宝妹是欺负了小铁蛋没错,可姜氏并不知道这件事,她那会儿还昏迷着,小铁蛋回家后,没向大伯母告状,吃过饭就躺在床上午睡了。 大伯母趁他午睡的功夫,回老宅给丈夫做了点吃的。 姜氏就在这时苏醒的。 姜氏的记忆还停留在郎中宣布阿婉醒不过来的那一刻,她睁开眼,只见熟睡的小铁蛋,不见阿婉,便以为女儿的尸身都已经入土了,她怒气填胸,这才冲进赵家,要找赵恒赔命。 哪怕赵恒当初口口声声是阿婉失足落水,是他将阿婉救了上来,可姜氏如何会信? 阿婉明明就识水性! 赵氏起先是记恨鸡汤一事,懒得与姜氏解释,张口闭口骂姜氏疯子,还骂她女儿死了也活该,后被姜氏打得满地找牙,再解释她女儿其实并没死,姜氏却已经不买账了。 “打死你!打死你!你个臭不要脸的**!” 那粗话……俞峰这大男人都抬手捂住眼睛了。 姜氏将赵氏抽得死去活来,鞋底都抽断了,她直接上了手。 俞婉看不下去了。 赵氏脸皮这么厚,她娘的手都肿了,这种贱人还是她来吧。 “阿娘。” 她望着姜氏的背影,轻轻地开了口。 明明踹门声都没听见的姜氏,却被这一声几乎让赵氏的惨叫淹没的呼唤唤回了神识。 姜氏的身子猛地一僵,刚抽了一耳刮子的手顿在半空。 这诡异的姿势让她维持了足足三秒。 下一秒,她目不斜视地站起身来,挪回跨在赵氏身上的腿,掸了掸褶起的群裾,葱白的指尖将凌乱的青丝拢到耳后,优雅地转过身,用右脚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将那个被自己抽断的鞋底默默地扒到身后。 随后,她一手按住太阳穴,一手捂住心口,无比虚弱地说:“哎呀,头好晕……” 【第十六章】让你吐血 赵家动静太大,乡亲们全都被赵氏那杀猪般的声音引来了,里正也来了。 他来得最晚,并非没听见惨叫,而是被赵宝妹给拖住了。 姜氏找上赵家时,赵宝妹也在,母女俩谁都没将弱柳扶风的姜氏放在眼里,当姜氏表示要狠狠地收拾赵氏时,赵氏还给女儿使了个眼色,让她把门看好。 这是打算将姜氏关在屋里打了。 赵宝妹守了一会儿,果真听到十分可怕的动静。 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是她娘将姜氏推倒了。 那揍得叫一个爽啊! 耳刮子扇得啪啪的! 她娘原本就嫉妒姜氏的容貌,这下可好,逮住机会打烂那张脸了! 门栓被插上了,赵宝妹进不去,听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半路上碰到里正,里正问了几句赵恒的情况。 赵恒不仅是村儿唯一的秀才,更是书院最受器重的学生,将来若是中了举,这山沟沟里怕是会飞出一个官老爷,如此一来,里正待赵恒便越发不同常人了。 赵宝妹本不耐烦应酬他,想找个借口把里正打发了,可忽然她家传来了无比可怕的惨叫。 “你家……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咱们赶紧去瞧瞧。”里正古怪地问。 瞧什么瞧?那是她娘在教训阿婉娘呢! “没有吧?我家能有什么事儿?您听错了吧?方才您是不是问我哥的学业?我哥好几天没回来了,不过他上次去书院前与我说过,他现在呀……” 赵宝妹叽里呱啦的,将那股远处传来的惨叫声压下去了。 一直到有人找里正,说赵家不好了,让里正赶紧过去瞧瞧,赵宝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里正后头回家了。 她才不担心里正发现真相呢,有她哥在,里正是舍不得动她娘的! 赵宝妹怀着一万种幸灾乐祸的心情去看姜氏的下场,哪知进了屋才发现那躺在地上的是她娘! “娘——” 她花容失色地扑了过去,又被赵氏的猪头脸吓得站了起来! “这、这、这怎么回事?”她大喝。 是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门口看热闹的村民无一例外地想。 里正抵达时,屋子里除了赵氏与张婶,便只有三个俞家人,里正的眸光凉了凉,抬起一巴掌,抽上俞峰的后脑勺:“你小子!反了天了!” 俞峰一脸懵逼! “不是我!”俞峰道。 “不是你是谁?姜氏?张大姐?阿婉?你撒谎也动脑子想想!”里正道。 姜氏抓着帕子,捧着心口,虚弱地咳嗽了两声。 里正指着弱柳扶风的姜氏:“你看!她们像是能把赵氏打成猪头的人吗?!” 什么叫像是?原本就是! 张婶与赵氏无冤无仇,里正不信她会伤害赵氏,阿婉是出了名的孝顺儿媳,她就更不可能这么动赵氏一根手指头了,至于说姜氏,这是最最最……最不可能的! 这么一个温柔贤淑,说话都不敢大声的病美人,有力气把赵氏打成猪头吗?! 里正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俞峰一眼,痛心疾首道:“我知道你记恨赵家已久了,你是不是想着,当初阿婉与你们决裂就是赵氏从中挑拨的?阿婉从表姑婆家带回些银子,没使在你们身上,全使在了赵家,你就怀恨在心了是不是啊?俞峰,你是个男人!” 俞峰眼睛都瞪直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里正大喝道:“怎么?你还瞪我?难道我说错了?你不是因为这个才动手打了赵氏的?” 俞峰、俞峰简直都不想说话了…… 就在里正认定了俞峰才是“凶手”时,被揍得两眼冒金星的赵氏忽然颤颤巍巍抬起手来,指向了俞峰身旁的姜氏。 姜氏先她一步,小嘴儿一瘪说道:“她关我,还要打我!” 众人一愣,赵氏竟然这么对姜氏? 虽是亲家,可赵氏的为人他们再清楚不过了,那可是跋扈起来连里正的面子都不给的。 众人没怀疑姜氏为何会上赵家的门,赵宝妹欺负小铁蛋的事儿早传开了,他们与张婶一样,都以为姜氏是上门给小铁蛋讨个说法儿的。 若俞峰是因为姜氏被欺负才出手,那倒也说得过去了。 只是……似乎揍得太狠了。 “她还骂阿婉该死,说阿婉是乡下野丫头,配不上她儿子……”姜氏委屈巴巴地说。 这毒妇!阿婉为了她儿子,每日起早贪黑的,又种地又劈柴,脏活儿累活儿抢着干,不是阿婉,她儿子有钱上书院?有钱考秀才?! 她竟有脸嫌弃阿婉,还咒阿婉去死?! 再说了,阿婉是野丫头,那村儿里哪个姑娘不是了? 里正家里还有三个女娃娃呢! 众人再看赵氏,只觉她真是活该被揍得狠狠的了。 里正走到赵氏跟前儿,严肃地看着她道:“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咒阿婉去死了?” 她当然咒了,但是…… “你是不是关姜氏了?” 门栓确实是她插上的,但是…… “你是不是还要打死姜氏?” 看老娘不打死你!这句话赵宝妹都听到了,但是…… 赵氏又气又急,浑身都抖了起来。 “娘!娘你说什么?”赵宝妹发现她的嘴唇在动,忙将耳朵递了过去,“姜……姜氏?” 俞婉眸光一动,对姜氏道:“阿娘,赵伯母叫你。” 姜氏哦了一声,病歪歪地走过去。 赵宝妹不让路,俞婉一把将她抓了起来! 姜氏附耳去听赵氏说什么。 赵氏当然没有叫她,都怪阿婉那死丫头见缝插针,赵氏用尽浑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贱……贱人!” “哦。”姜氏站起身,无辜地看向里正,“赵姐姐说,她知错了,愿意把猪赔给我们。” 一口老血涌上来,赵氏气晕了! 【第十七章】一个真相 这件事最终以赵家赔下一头猪宣布结束。 没人觉得姜氏收下猪有任何不妥,反倒是称赞姜氏宽厚大度,连这么恶毒的婆娘也说原谅就原谅了,所以说姜氏还是太善良了,这要换做他们,非得亲手给赵氏几个大耳刮子不可,她却连赵氏一根头发丝儿都没动啊。 俞峰看着赵氏的猪头脸,忍不住地抖了抖…… 姜氏怒刷了一波好感,在众人心疼又宽慰的注视下,带着女儿与那头三百来斤的大肥猪开开心心地回家了! 俞婉给张婶送去了两斤镇上买来的瘦肉和五花肉。 张婶哭笑不得。 这孩子,她又不会乱说! 小铁蛋与赵宝妹斗智斗勇也是蛮累的,一觉睡到黄昏,睁眼便听见一阵猪叫。 他先是眨巴着眸子唔了一声,随即麻溜儿地穿上俞婉买给他的新鞋,哒哒哒地跑去后院,结果就看到了阿姐、阿娘与一头不知怎么来到他家里的猪! “阿娘阿娘!你醒啦!” “阿姐!咱们家有猪啦!” “啊,好大的猪呀!” 小铁蛋挥舞着小胳膊在猪圈外跑起来了,满院子都是他聒噪的声音,不知是在兴奋有猪了,还是更兴奋阿娘苏醒,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 姜氏昏睡多日,没能好好洗个澡,今日教训赵氏又狠狠地发了一身汗,这会子只觉浑身难受,俞婉烧了一桶热水,让她去屋里泡澡了。 俞婉去灶屋做饭,家里还有一兜没吃完的白菜,她便没去大伯家的菜地摘菜了,五花肉与瘦肉都给张婶送了些,但还有剩的,她将白菜、一斤瘦肉与大半斤五花肉剁成肉馅,发了玉米面,做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饺子,余下的五花肉做了一道蒜苗炒肉。 小铁蛋又站在灶台前,巴巴儿地流起了口水。 俞婉前世的爹妈去的太早,她没多少与父母相处的经验,虽说大姨收养了她,但她无比确定与大姨间的相处绝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母女。 所以,有个娘是怎样的? 俞婉看着热在锅里的饺子与热菜,顿了顿,说:“等阿娘一块儿吃。” 应该、应该是这样的吧…… 小铁蛋哒哒哒哒地去催姜氏了。 姜氏泡完澡,换了身干爽的衣衫,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肩头,肌肤白皙得近乎通透,她有一双明亮动人的眼睛,眼底闪动着温柔的笑意。 岁月待她实在太优渥了些,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是两个孩子的娘? 姜氏进了灶屋。 俞婉垂下眸子。 她能感觉到姜氏走到了自己身侧,姜氏身上有一股皂胰子的味道,她也用着一样的皂胰子,却和姜氏的闻起来不大一样。 这就是……娘亲的气息吗? 手术都没紧张过的俞婉,在姜氏靠过来的一霎,睫羽竟然颤了一下。 姜氏似乎没察觉到俞婉的紧绷,亲昵地挨着她,揭开锅盖道:“这么多饺子?” 俞婉就道:“给大伯家也做了些。” 姜氏意味深长看着俞婉,说:“怎么突然想起给大伯家送饺子了?你从前都不理他们的,你今天还和阿峰一起回来了。” 俞婉斟酌了一番,最终还是将自己“失忆”的事告诉了姜氏。 姜氏听完,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也不知她在哦些什么。 俞婉不确定自己的话究竟有几分说服力,但还是不动神色地说:“……可能是在水里磕到什么东西,把脑袋给摔坏了。” 姜氏托腮望着她:“我觉得你从前的脑子才是摔坏了,现在才给摔好了。” 俞婉:“……” 她竟无言以对。 姜氏十分愉快地接受了女儿的失忆,以及失忆带给女儿的转变。 姜氏望向无边的夜色,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有些事……忘了也好。” 是指她与赵家的事吗?确实不是一门好亲事,撇开那素未蒙面的未婚夫不提,单是赵氏母女的为人,就知道嫁过去也会鸡犬不宁了。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娘指的似乎并不是这件事。 接下来,俞婉从姜氏口中打听到了不少信息,首先她知道了目前所处的朝代竟然不是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她所处的国家叫大周,这个村子位于大周中部以北、京城以南,是这一带最穷困的一个村。 倒不是村民好吃懒做,而是近几年战事频发,家家户户都有壮丁被征走,好端端的家被拆散,田种不动了,生意做不起了,渐渐就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俞婉爹也被征走了,不过家中还有大伯,他们还是过了一段好日子的。 俞婉顿住:“大伯?他不是……” 姜氏点点头,说起了大伯的伤势。 却原来,大伯的腿伤是去年才有的。 阿婉爹离家后,大伯为养家糊口,独自上京城闯荡,他有手艺,两年后倒还真闯出了几分名堂,那会子村里人都饿得吃不上饱饭了,老宅却啃着鸡鸭鱼肉。 “你大伯最疼你了。” 姜氏说。 那会儿,小闺女还未出生,阿婉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大伯可真是把她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直到那年……阿婉失踪了。 全家都急坏了,大伯辞掉了差事,带上银子,开始四处打听阿婉的消息。 阿婉失踪了一年,他就在外找了一年,后面阿婉回来了,他一双脚也走烂了。 可归来后的阿婉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与任何人亲近,除了赵家。 一日夜里下着暴雨,赵氏担心儿子没带够棉衣,让阿婉给赵恒送到书院去。 阿婉二话不说地去了。 这件事就连姜氏都不知道,却被大伯给瞧见了。 大伯想把阿婉追回来,半路忽然驰来一辆马车,眼看着就要撞到阿婉,大伯想也不想地扑过去,马车被撞偏了,大伯也摔下山沟了。 【第十八章】厨艺惊人 老宅,大伯一家正在说起白日的事,大伯母端了汤药进来。 小闺女坐在自家爹爹的腿上,吃着俞峰带回来的桂花糕。 俞峰与俞松老老实实地站在大伯跟前儿。 这俩兄弟,不论谁犯了错,总是一块儿受罚。 只不过以往都是俞松闯祸,害得俞峰受牵连,今日不叫人省心的却换成俞峰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大伯沉沉地问。 大伯母看了儿子一眼,把滚烫的药汁放在了桌上,顺带着将吃桂花糕吃得忘乎所以的小闺女抱了过来。 见俞峰不吭声,俞松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到底做什么要把赵氏给打了?” 他才不信是大哥是为给三婶出头呢,虽说阿婉是个混账丫头,可三婶是好人,为三婶出头自然并无不妥,这事儿换他来做就挑不出毛病了,但大哥什么性子啊?怎么可能对一个女人拳打脚踢? “就是打了。”俞峰说。 里正不信他,他拼命想要解释,眼下有了信他的,他却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你怎么也打人啊?”俞松嘀咕,俨然是接受这一说辞了。 大伯母没好气地道:“是不是阿婉把你叫过去的?你这几日总往她家里去,还和她一块儿去镇上,我还没问你是为什么!” 俞松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阿婉与药房立下债约的事儿,大哥叮嘱他不要告诉家里的,可这回不是他要说漏嘴,是真的兜不住了…… “我问你话呢!”大伯母加重了语气。 小闺女看了娘亲一眼,继续吃盒子里的桂花糕。 欠了阿婉这么大的人情,俞峰本也没打算继续瞒着家里,既然他娘问起来,他便索性连同那日在药房的事一股脑儿地招了。 听完俞峰的话,夫妻二人齐齐惊呆了,谁都没料到阿婉会开口替他们还钱。 当初的事说来也巧,俞开阳虽是救了阿婉,可大雨磅礴的,阿婉压根儿不知自己险些丧命,更不知有人救了自己,她只当是身后出了一场与她无关的祸事。 俞开阳一直不让他们说出真相。 俞开阳的腿是为阿婉摔断的,可阿婉却宁可将从外头赚来的银子贴补给赵氏,也不借给他们一个铜板。 这没良心的丫头,怎么可能为他们还债呢? 若说俞婉提出还债一事足够让人震惊,那么俞峰接下来的话就简直让夫妻二人傻住了。 “已经还清了。” “还、还清了?!”俞松也不淡定了,“那可是二十两啊!就凭那些鱼和笋,能卖出那么多钱吗?!” 鱼和笋当然是不够的,就在俞峰犹豫着要不要把俞婉懂煮盐之术的事情告诉大家时,俞婉带着刚出锅的饺子上门了。 “你来做什么?”开门的是俞峰。 俞婉将盖着棉絮的篮子塞进俞峰怀里:“还没吃晚饭吧?今天真是辛苦大哥了。” 辛苦他什么?煮盐还是背黑锅? 俞峰不想收,哪知妹妹却迈着小短腿儿走了过来。 小闺女的脸蛋儿红扑扑的,眼睛大大的,看上去十分娇嫩可爱。 她望着俞峰肉香四溢的大碗,瞬间就走不动了。 俞婉捏了捏小堂妹的脸蛋,对俞峰道:“饺子趁热吃,我先回去了。” “这是什么?”俞峰发现了盖在棉絮下的银票。 俞婉说道:“大哥的酬劳啊,钱是我和大哥一起赚的,事是我和大哥一起做的,当然不能被我独吞了。” 俞峰:“可是……” 俞婉微微一笑,打断了他的话:“大哥,明天见。” 言罢,又捏了一把小堂妹的脸蛋,转身没入夜色。 俞峰拿出银票一看,竟有足足十五两,这是他爹好几个月的药钱了! “大哥。” 俞婉的身影都已经看不见了,却有极淡极轻又极为坚定的声音传来:“等我攒够钱,就带大伯上京城治腿。” …… 屋内,大伯与大伯母一阵沉默,俞松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却也一个字都没有说。 俞婉的话的,大家都听见了,若在以往,他们是决计不会信的,可这几日看下来,这个阿婉,似乎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 俞峰揭开棉絮,屋内瞬间弥漫起一股浓烈的肉香。 俞松咽了咽口水。 俞峰拿出银票:“这个我还是去还……” 话未说完,大伯母一把将银票拿了过来,在几人目瞪口呆注视下,面无表情地塞进了抽屉。 这是接受阿婉的心意了,俞峰不知怎的,竟然有些高兴。 大伯的眼眶早在听见那句话时便开始泛红了。 只有俞松仍是气鼓鼓的,不太想原谅那个丫头,可对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他有些不争气地流下了口水。 这饺子做得可真香,还个顶个的漂亮,看不出那丫头竟有一双巧手,瞧这饺子包的,比他阿爹的手艺都不差了。 一定很好吃! 至少比上次的鸡汤好吃。 大伯母拿了碗筷来。 俞松迫不及待地夹了一个。 大伯也夹了一个。 随后,大伯母与俞松也夹了,只有小闺女还笨拙地用筷子戳着。 一口咬下去,全家惊呆了! 这味道……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下一秒,齐齐俯下身,卟卟卟地吐出来了…… …… 月黑风高。 一辆宽敞的马车驶莲花镇,停在了鳞次栉比的街道上。 莲花镇只是一个其名不扬的小镇,天色一暗,街道便陆陆续续地变得冷清了。 这倒是正符合马车主人的心意。 这辆马车除了宽敞些,看上去与镇上的马车并无区别。 这种客人,翡翠楼见多了,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忽然,一个身着华服的贵公子自车内跳了下来。 他看着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上等云纹锦,脚踩镶着夜明珠的鞋,腰间挂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羊脂玉佩。 翡翠楼的掌柜大致估算了一下,别说那块玉佩了,便是随便拔下一颗鞋上的夜明珠,都能买下整栋翡翠楼。 对方的模样更是少有的丰神俊朗,至少在这个小镇上,从未出现过比他更高贵英俊的少年。 翡翠楼的掌柜当即断定,对方是个簪缨世家的嫡公子!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揽客!闪开闪开!我来!” 翡翠楼的掌柜亲自跑了出来,可就在他要上前迎接那位身份贵重的公子时,却见对方整个身子伏下去,行云流水地跪在了马车旁。 等等,这不是个公子吗? 吧嗒! 珠帘被掀开了。 一道修长的白色身影自马车内走了出来,一脚踩在“贵公子”的背上,一脚淡淡地落在了地上。 ------题外话------ 九哥出场啦~ 今天圣诞节,评论区留言有红包~ 圣诞快乐,群么么~ 【第十九章】他的味道 翡翠楼的掌柜当即走不动了。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在男子出现的一霎,他的身子便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压力死死地钉住了。 说不清他究竟是被什么给慑住的,他只知道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像今晚这样接二连三地看走眼过。 能让一个如此贵重的“公子”给他做仆从……确切地说,连手下一名仆从都堪比世家公子般贵重,这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翡翠楼的掌柜再次朝男子看了过去。 男子穿着一件银狐大氅,在夜色中宛若一道亮得炫目的白光。 翡翠楼的掌柜只看了一眼便赶忙垂下了视线。 就算眼力劲不够使了,人求生的本能总是在的,直觉告诉他,他要想活命,就别再盯着眼前的男人看了。 “爷。” 又一辆马车驶了过来,这辆车就小多了,依旧是毫不起眼,可翡翠楼的掌柜再也不敢小瞧对方了。 马车上跳下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唤着男子“爷”,想来也是他的下人,只不过,与那几位年轻俊美的少年仆从相比,他的模样就磕碜太多了。 却偏偏,他是唯一能与男子说得上话的。 中年男人说道:“我打听过了,这附近没有别的酒楼,爷一整日没吃东西了,将就着用些吧。” 这时,白玉楼的周掌柜也注意到街上的动静了。 他一瞧这架势,也知是来了贵客,可他也没胆子上前揽客,就那么眼巴巴儿地瞅着对方,祈祷着对方能到他们酒楼来。 然而令他失望了,男子脚步一抬,走向翡翠楼了。 翡翠楼的赵掌柜瞬间挺直了腰杆儿,冲对家露出一个得意的眼神。 早听说白玉楼找人买到了上等精盐,可那又怎样?论莲花镇的酒菜,还是他翡翠楼的香! 一行人进了翡翠楼最雅致的厢房,不是赵掌柜自夸,这间厢房可是请了京城最著名的工匠打造的,桌椅皆是上等黄梨木,多宝格陈设着最时兴的珠宝玉器,就连墙壁上的字画都尽数出自当朝大家之手,怕是皇子来了也一定会多看一眼的。 哪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便径自进了里屋坐下了。 赵掌柜想跟上,中年男人却将珠帘放了下来,男子的身影被珠帘挡了个影影绰绰。 赵掌柜讪讪。 中年男人道:“你们这儿都有些什么拿手好菜,全部呈上来。” 一听全部呈上来,赵掌柜欢欢喜喜地去了。 因是贵客,赵掌柜请出了镇店之宝——刘御厨。 刘御厨做了一道独门秘方的酸笋五花肉,又炒了一盘足以以假乱真的赛螃蟹,除此之外,还炒了几样色香味俱全的宫廷菜,蒸了一份他最拿手的桂花糯米藕。 刘御厨对自己的手艺十分自信,毕竟这是皇帝吃过的菜,寻常人哪儿有这份口福? 不曾想,菜刚一送进去,便让中年男人端出来了。 中年男人嫌弃地说道:“这就是你们的拿手好菜?” 赵掌柜一愣:“这、这都是咱们的刘大厨做的,他当年可是御厨!” “换个不是御厨的厨子!”中年男人毫不客气地说。 刘御厨还被嫌弃了?赵掌柜简直莫名其妙,但仍是依言去了,可当他将一桌全新的菜式呈上来时,又一次让对方撤出来了。 赵掌柜焦头烂额:“这位大哥,你家公子究竟想吃什么菜啊?不如说出来,我们照着做!” 中年男人却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望了一眼对面的白玉楼,淡淡地说:“你去把他家的厨子请来。” 赵掌柜:“这……” 中年男人一记冰冷的眸光打过来,赵掌柜头皮发麻地去了。 来的是白玉楼的陆大厨,陆大厨看过翡翠楼做给客人的菜肴后,心中隐约有了计量,回到白玉楼,什么复杂的菜式也没做,独独炖了一锅冬笋鲫鱼汤。 这冬笋和鲫鱼不是集市上买的,而是那卖盐的小丫头送的。 食材鲜度很高,冬笋嫩得能滴出水来,鲫鱼肥得能煎出膏脂来,一锅汤煮成鲜浓的奶白色,并无多余作料,只洒了几粒俞婉的雪花盐,鱼汤的鲜味便被彻彻底底地勾出来了。 鱼汤被呈到了男子面前。 男子略有些疲倦的眉眼,在闻到鱼香与笋香的一霎,微微地舒展了一下。 中年男人没料到男子竟然会对这锅鱼汤有反应,眼神儿当即就是一亮:“这汤闻着鲜,看着更鲜,不知喝起来怎么样。” 说罢,中年男人舀了一勺,先替男子尝了尝:“鲜!真鲜!比咱们府里的鱼汤还要鲜!” 没有花哨的佐料,原原本本地保留了食材的滋味,有一股笋香的清甜,又并着鱼肉的咸鲜,却并无一丝涩口的苦味,看样子是用了罕见的贡盐。 中年男人并不关心一家小小的酒楼缘何用得上不在民间流通的贡盐,他等了一小会儿,确认汤汁无毒后,给男子盛了一碗:“爷,你尝尝。” 男子尝了一口。 “如何?”中年男人满心期盼地问。 男子丢下汤勺:“没味道。” 中年男人暗暗叹了口气。 老实说,这鱼汤是真好,可少主也并非是在挑剔,他说没味道,那就是真的没吃出味道,少主幼年体弱,几乎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许是药吃多了,再去尝别的东西,渐渐都尝不出滋味了。 人人都享受的三食,对少主而言,却是件十分痛苦的事。 ------题外话------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罚我去墙角画小圈圈。 【第二十章】救下雪狐 夜半三更,俞婉被一股热浪惊醒,醒来就发现小铁蛋尿床了。 小铁蛋打两岁起就不尿床了,可昨夜吃完饺子咕噜咕噜喝了三大碗水,终于成功地把床给尿了。 俞婉哭笑不得,赶忙起身去换被褥,她正要叫醒姜氏,结果就发现了姜氏那堪称豪迈的睡姿。 姜氏平躺着,左腿淡淡地弓着,右脚踝漫不经心地搭在左腿的膝盖上。 俞婉不由地满面黑线,不是说是城里的大家闺秀吗?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为毛睡出了女土匪的架势啊?! 俞婉闭上眼:“我娘是闺秀、我娘是闺秀……” 最后的最后,俞婉将床铺全都换了一遍,也没能吵(叫)醒大家闺秀的姜氏。 …… 天不亮,俞婉便醒了,洗漱后,她先去村里共用的井里担了水,随后去大伯家的地里,打算割些红薯藤叶,她老家管这种藤叶叫猪草,没剩饭剩菜时,姨婆就割了它们喂猪。 可走到半路,她才想起来冬天是没有猪草的。 她只得去自家地里挖了些白菜与萝卜。 那头猪在赵家吃得太好,对白菜萝卜竟然有些嫌弃,好在马上就要把它卖掉了。 俞婉只打算卖掉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着与大伯家过个好年。 后天才是赶集的日子,她可以趁这两日多挖些冬笋,再叫上大哥、二哥网些鲜活的鲫鱼,到时候一块儿拿到集市上卖。 俞婉把早饭热在锅里后,带上工具与干粮打后院进山了。 靠近这边的毛竹都被俞婉挖过了,为了挖到更鲜嫩、更肥美的冬笋,俞婉往林子里更深的地方走了进去。 中间一段的竹子不是太老产不出笋了,就是太嫩,还不能很好地长出优质的冬笋,俞婉耐着性子往前走。 这片毛竹林是真大,俞婉走得腿都酸了还没走出去。 索性,让她发现可以采挖的毛竹了。 俞婉根据竹叶的朝向判定了竹鞭的位置,蹲下身,从背篓里拿出铲子正要去挖,却忽然,自不远处传来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像是……有什么爪子在挠的声音。 俞婉第一反应是——有猎物! 这深山老林的猎物指不定是头凶兽,俞婉紧紧地握住防身的柴刀,朝着动静的方向一步步警惕地走了过去,然而当她到达那里时,却哪儿有什么凶兽?分明只有一只困在了捕兽笼里的小雪狐。 捕兽笼已经很旧了,四周都生了锈,不像是还有猎人使用的样子,自然也就没有诱饵,也不知这只小雪狐是怎么蠢蠢的把自己关进去的。 它的尾巴受了点伤,毛都秃了。 俞婉饶有兴致地看着它,开始估量这只雪狐的“身价”,把它卖了,不知能不能凑齐上京城的银子。 小雪狐看到有人来了,竟然并不害怕,反倒是睁大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露出了委屈巴巴的神情。 俞婉噗嗤一声笑了,打开捕兽笼,将小雪狐抓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正待俞婉去找绳子绑它时,它猛地一蹬腿,身子一扭,滑出了俞婉的掌心。 它嗖的窜进了竹林深处! “想跑?没这么容易!” 俞婉就不信自己还追不上一只受伤的幼狐了! 跑了一段路后,俞婉果真追上了它。 “小东西你还……”俞婉拿着背篓走过去,话到一半便顿住了,只见这只小雪狐突然不动了,顺着它望的对面,俞婉看见了一片低洼的草丛,草丛中,有七八只野鸡在走动。 这些野鸡,可比她在田里抓的野鸡肥多了! 冬季还能长出这么一身膘的野鸡,实在是太罕见了。 “这小东西,竟然是带我来找野鸡的吗?”俞婉有些不可思议。 仿佛是为了印证俞婉的猜测,小雪狐竟然跳下草丛去抓鸡了。 “你还没鸡大!你抓什么抓!” 还把鸡都吓跑了! 俞婉只好也赶忙去抓鸡。 俞婉一共抓了五只,每一只都肥嘟嘟的。 小雪狐啃了一嘴鸡毛,却一只也没抓到。 之后,小雪狐又跑去了一处野兔窝,俞婉自然也跟了过去,顺带着逮了两只膘肥体壮的大野兔。 这只幼狐看着小不拉几的,没想到对深山老林如此熟悉,这一趟的收获,都抵得上她挖上百斤笋了。 俞婉看了一眼小雪狐,不知怎的,忽然有些舍不得卖掉它了,不如就养着,日日带它上山狩猎也不错…… 念头闪过,俞婉自背篓里拿出了自己的干粮——两个她亲手做的大肉包子。 包子虽有些凉了,可皮儿薄肉多,散发着十分浓烈的肉香。 小雪狐唰的坐直了身子,两眼放绿光地盯着俞婉手里的包袱。 “要吃吗?”俞婉坏坏地问。 小雪狐向前挪了一步。 俞婉去解包袱,刚解到一半,小雪狐的脑袋忽然一转,小耳朵动了动,不知是听见了什么动静,一把叼起俞婉的包袱,嗖嗖嗖地跑掉了! 俞婉本以为它又是要带自己去狩猎,可这一次,它跑不见了。 …… 竹林另一头,水榭清幽。 一座雅致的农家小院中,中年男人放下了肩上的包袱,他先是去看了屋子里的小雪狐。 小雪狐乖乖地趴在柔软的垫子上。 中年男人似是满意地嗯了一声,转头对看守的杂役道:“少主快到了,你们先去生火,把地龙烧起来,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是!”两名杂役恭敬地应下。 中年男人离开了,没一会儿,神色大变地走了进来:“咱们养的鸡怎么没了?” 杂役们一头雾水。 不是吧,刚刚才喂过的。 小雪狐心虚地背过身子,抱住秃噜了一半的小尾巴。 “行了,你们先生火!”中年男人又出去了,小半刻钟后,又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怎么连兔子也没了?!” 小雪狐默默地用尾巴把自己罩住了。 ------题外话------ 小雪狐:宝宝有两个大肉包子! 九哥:分我一个。 小雪狐:哼! 九哥:留你全尸。 小雪狐:…>o<… 【第二十一章】肉香四溢 这座农家小院看似隐于山林深处,荒无人迹,却不知早有一条玉石堆砌的林间小道,一路蜿蜒至小院门口,只是入口处设了障眼法,寻常人闯不进来罢了。 燕九朝的马车抵达小院时,中年男人已备下了一桌野味,全都是让护卫去山林中猎来的。 个头是比不上自家散养的野兔、野鸡了,肉质也不够肥嫩,最重要的是,自家的兔和鸡是用了不知多少天材地宝养出来的,一碗吃下去,那是能延年益寿的。 想到那些不知怎么就跑没了的兔和鸡,中年男人又小小地肉痛了一把。 不过想来少主是不介意的,他既不稀罕这条命,也吃不出什么味道。 “万叔,要不要再炒个野菜?”厨子问。 “有什么野菜?”被唤作万叔的中年男人问。 厨子就道:“有荠菜,小野蒜,也有冬菇和冬笋。” 万叔想了想,说道:“冬笋昨日吃过了,你炒个荠菜,小野蒜与冬菇、腊肉爆炒,再做个开胃的酸汤。” “酸汤鱼吗?”厨子问。 “酸汤鱼也可。”万叔点头。 “诶,好!”厨子恭恭敬敬地应下了,去厨房将菜肴炒了出来。 万叔将饭菜摆去了膳厅。 燕九朝味同嚼蜡地吃了两口,便丢下了筷子。 万叔看着他碗里动也没动的米饭,微微地皱了皱眉,苦口婆心道:“好歹再多吃吧,早膳、午膳都没吃几口呢。” 燕九朝不耐道:“不吃!” 屋内屋外的仆从纷纷低下了头。 万叔无奈地叹了口气,虽食不知味,可从前好歹能硬逼着自己咽下几口,如今是越发不像话了,伺候这位主子吃饭,简直比考状元还难。 万叔扶额:“哎呀,我当初是怎么没考个状元的……” …… 这边燕九朝在膳厅用膳,小雪狐也开始了自己一日的晚饭。 它蹦进燕九朝的卧室,悄咪咪地把藏在床底的包袱叼了出来,几蹦几跳地放在了桌上。 桌上摆着几盘可口的点心与新鲜瓜果,它比着包袱的大小,挑了个最大的白玉果盘,用小爪子将果盘里的果子一个一个推出去,再把包袱咬开,将两个香喷喷的大肉包推上去。 做完这些,它又叼出一方白色小丝帕,围在自己的小脖子上。 它准备开动了。 小雪狐满足地吸了一口包子上的肉香,享受地眯了眯眼,随后它张开血盆大口,连皮带肉,一口咬进嘴里! 小雪狐惊呆了,足足三秒后—— 咚! 小雪狐栽倒了! 瓜啦啦地滚到地上,狂吐舌头、直翻白眼…… …… 燕九朝进屋时,小雪狐已经翻白眼翻得睡过去了,它怀里抱着一个不知打哪儿弄来的大肉包子,那包子可真大,比人的脸盘子还大,抱在一只幼狐怀中,简直都有些装不下。 燕九朝精致的少主人生里,从未出现过这种吨位的包子,看得他眉心都跳了跳。 但他到底没说什么,又不是他吃! 燕九朝泡了会儿药泉便歇下了。 他睡眠浅,被吵醒后脾气会很糟糕。 没人胆敢领略燕少主的脾气,他一歇下,院子里所有人便也齐齐“歇下”了,先前还忙个不停的小院,仿佛一瞬间就陷入了死亡一般的沉静。 …… 燕九朝厌食,不代表他不需要进食,他也会饿肚子,这不,白日里吃得太少,后半夜肚子便开始咕咕叫了。 桌上有早已备下的吃食,有软香可口的枣泥山药糕、清甜通透的水晶桂花糕、绵软酥脆的金寨芙蓉糕,并一盒咸香松软的蟹黄酥,以及一盘洗净的新鲜瓜果。 每一味点心都装进了最合适宜的精致器皿。 与这些器皿、吃食格格不入的是正中央那个摆在红玉雕花水晶盘上的大肉包子。 简直像是一朵威武雄壮的霸王花,混进了一片小巧精致的芙蓉园。 燕九朝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嫌弃。 随后,燕九朝再次看向桌上的吃食,做得花里胡哨,其实全都是一个味道,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味道。 燕九朝抬起胳膊,修长如玉的指尖探向琳琅满目的糕点,枣泥山药糕、水晶桂花糕、金寨芙蓉糕……他指尖一一点过,却最终落在了那个早已冷透、看着毫无食欲的大肉包子上。 燕九朝没吃过这么丑的包子。 他鬼使神差地将它拿了起来。 “一定难吃死了!” “不过反正我也吃不出来。” 燕九朝破罐子破摔地掰开包子咬了一口,包子皮都冻硬了,嚼起来嘎嘣嘎嘣的。 “果然是没味——” 话到一半,他顿住了。 舌尖闪过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滋味,很快就没了。 他愣愣地看着包子皮里那团黑乎乎的、根本看不出是肉的肉馅儿,迟疑片刻,再次咬了一口。 “唔?”他惊讶。 随后,他捧着那又冷又硬的大肉包子,一口、一口、又一口…… 万叔是在燕九朝睡着后才轻手轻脚地回屋的,他不敢闹出半点动静,却也不能放任自己这么睡过去。 少主白日吃得太少,半夜肯定会饿,虽说屋子里也备了点心,可大冷天的,还是吃些热乎东西暖暖胃的好。 他听到燕九朝屋里传来动静,心知少主醒了,忙吩咐厨子把灶台下的火添上,他自己则去了少主那边,打算问问少主可有什么想吃的。 不料他刚走到廊下,便听见了少主隐约在威胁谁的声音。 这屋里可没有别人! 万叔的老心脏突突一跳,以为少主又犯病了,要不就是来刺客了,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他推门一看,哪儿有什么刺客?只有一只被燕九朝强行摇醒的小雪狐。 小雪狐刚醒,头顶的一撮狐毛儿都是翘着的,但它的神智早已清醒! 只见它死死地抱住一个几乎比它还大、被它啃了一口的大肉包子,愤愤地瞪着燕九朝! 燕九朝十分接地气地蹲在地上,指尖捏住它的包子皮,霸道地说。 “给我。” “给不给?” “不给打死你。” 万叔:“……” ------题外话------ 万叔:我家少主可能病入膏肓了!肿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 推荐好友新文《农门秀色:医女当家》 一朝穿越农家女,父死母弱奶奶恶。 季菀认了。 好歹姑娘我是中医教授,还会一手好厨艺,总不会饿死。 采灵芝,卖人参,收山货,盖房子,救死扶伤得美名,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却一不小心,被一个妖孽缠上了。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季菀看着某人祸国殃民的脸,痛心疾首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未免你这妖孽再祸害他人,我就委屈点,收了你吧。” 【第二十二章】养鸡下蛋 却说俞婉猎获了五只肥硕的野鸡与一堆膘肥体壮的野兔后,背篓差不多给塞满了,没多余的地方放冬笋,她只挖了几个抱在怀里便心满意足地下山了。 小铁蛋以为姐姐是去挖笋和钓鱼了,正掰着指头数今晚能吃几条鱼,结果就看见姐姐背着几只野鸡与野兔回来了。 小铁蛋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鸡和兔子,眼睛都看直了:“阿姐!这是鸡吗?怎么这么大?兔子也好大!比里正家的兔子都大!” 兔子可是稀罕物,不是随便什么人家都养得起的,当初里正打镇上买回一只灰兔子,可把大家伙儿羡慕坏了。 “阿姐!你哪儿弄来的兔子?”小铁蛋蹲下身,去抓兔子的耳朵。 俞婉忙抓住他的小手:“当心它咬人。” “兔子还咬人呀?”小铁蛋不解地问。 “当然了。”家兔子都偶有咬人的,何况这两只野兔?不过,说来也怪,它们看着是野兔没错,却比想象中的温顺太多,若非是在那样荒无人烟的地方发现的,她怕是都要以为是谁逮了野兔散养的。 俞婉将野兔关在了临时搭建的露天小鸡舍里。 说是小鸡舍,其实就是个用两尺高的竹篾围起来的小圈儿,直径不到一米。 小铁蛋乖乖地蹲在鸡舍外,一眨不眨地看着大肥兔子。 俞婉笑着看了他一眼道:“晚上想吃兔子吗?” “啊?”小铁蛋转过头来,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家阿姐,这么可爱的兔子,怎么会要吃啊? “不吃不吃。”俞婉忙道。 小铁蛋松了口气,又听得俞婉道:“那就卖掉。” 小铁蛋:“……” 俞婉将野鸡放进了鸡笼。 姜氏来到后院时,俞婉正把鸡笼拎到后院的屋檐下,天寒地冻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下雪了,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俞婉放好鸡笼,一转头,就见她娘倚在堂屋后门的门框上,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哪怕是一身粗布麻衣,姜氏也依旧美得宛若林中仙,这般绝色的容貌,真是看几次都无法不被惊艳。 但更令俞婉在意的是姜氏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该不会是自己这几日表现得太过能干,惹姜氏怀疑了吧? “阿娘……” 俞婉正要为自己寻个借口,姜氏理所当然地开口了:“我就说嘛,你从前是脑子坏掉了。” 俞婉:“……” 打扫完后院,俞婉与姜氏说起了大伯的事:“娘,大伯上京城治腿需要多少银子?” 姜氏托着下巴想了想:“至少……一百两吧。” 俞婉咋舌:“这么多?” “嗯。”姜氏冷静地点点头,“你大伯已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寻常大夫医不了他的病,名医的诊金又不便宜……要不怎么说老百姓生不起病呢。” 从一个农妇口中蹦出“老百姓”三字,总像是一个局外人在讲着另一群人的故事。 俞婉就看了姜氏一眼。 姜氏也朝她看了过来,莞尔一笑道:“不过我相信阿婉,一定能赚到那么多银子的。” 那么多……这才像个农妇会说的话嘛。 俞婉说道:“我打算把家里的猪卖掉一半,这些野鸡野兔全都卖了,赚的钱给家里办些年货,阿娘也看看自己和弟弟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她手上还有上次卖盐剩下的十四两,那些钱就不动了,留着给大伯做诊金与路费。 姜氏含笑说道:“好。” “阿姐阿姐!你快来看!”不知何时蹲在了鸡笼旁的小铁蛋朝俞婉招起了小手,“野鸡下蛋了!” 一般的鸡进入冬季后就不会下蛋了,若非亲眼所见,俞婉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俞婉捡起那枚热乎乎的野鸡蛋,满意地说道:“那这只就不卖了,留着它下蛋,阿姐天天给你做鸡蛋吃。” 当晚,这只下了蛋的母鸡便得到了俞婉的特殊待遇——雄赳赳气昂昂地搬去了一个又大又舒适的“豪华”鸡笼,不仅进了屋,铺了干草,还放了饲料。 第二天,俞婉去收拾后院的鸡笼时,就发现里头另外四只肥嘟嘟的野鸡,也全都十分争气地下了一枚蛋。 目瞪口呆的俞婉:“……” …… 野鸡……野鸡就不卖了,索性还有兔与猪。 明天才是赶集的日子,在那之前,还能再进山一趟。 她打算叫上俞峰与俞松,哪知刚一出门,便与二人碰上了,二人拎着木桶,桶里装着渔网,很显然,与她想到一块儿了。 “大哥,二哥。”她微笑着打了招呼。 俞松脸色臭臭的。 俞峰神色如常地应了一声:“天色不大好,可能快下雪了,等湖面冻住就没法儿网鱼了,我和二弟今日多网些。” 俞婉看了看暗沉的天色,不无赞同道:“那我也多挖些笋。” 顿了顿,想到什么,又道:“这一去,怕是得晚上才回,我去做点干粮带上。” “我们带了!”兄弟俩异口同声! 俞婉愣愣地转过头来,看了反应剧烈的二人一眼:“哦。” 许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俞峰难为情地清了清嗓子,说:“今天……在我家吃吧,我娘说她做饭。” “好。”俞婉笑笑,没有拒绝。 昨日买的猪蹄还没吃,一直放在灶上熏着,出门前,她将猪蹄与五枚鸡蛋以及两只肥硕的野鸡送去了老宅。 大伯家原先也养过鸡的,后为了给大伯凑药钱将最后一只老母鸡也给卖了。 “给我给我。” 大伯母正坐在后院儿剥晒干的玉米棒子,大伯杵着拐杖走过去,抓了一把玉米粒就往鸡舍走去。 大伯母不乐意了:“你干什么呀?有菜叶子你用这个喂鸡!人都吃不饱了!” 大伯笑呵呵地道:“没听阿婉说吗?是会下蛋的鸡。” 是鸡吗?是送鸡的人吧?大伯母翻了个白眼,端着簸箕去灶屋了。 懒得理这人! 喂完野鸡的大伯一瘸一拐地跟了上来,自她手中拿过菜刀,对她道:“我来。” 大伯母像见了鬼似的看着他! 大伯却没理会她的惊诧,放下拐杖,乐颠乐颠地去切菜了。 大伯母望着他忙碌又快活的身影,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就是个丫头吗?值得你这么高兴?”大伯母哽咽地嘀咕了一声,转过身,抹了抹发红的眼眶。 ------题外话------ 大伯以前是干什么的,猜出来了吗? 【第二十三章】新的商机 这一趟进山的收获还是挺大的,不仅网到了大量的鱼,挖到了更多的冬笋,还摘到了一些野山菌,眼下并不是出菌的时节,摘到手的不多,但也够全家人吃上一顿了。 “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俞峰看了一眼暗沉的天色说。 俞婉点点头:“是该回了。” “不再网些鱼吗?”俞松知道这儿的鲫鱼能卖出好价钱,赶不了几次集了,他希望这次能多收获一些。 俞峰就道:“山里不安全,天一黑,什么东西都跑出来了,再不回去,爹和娘会担心的。” 俞松虽心有不甘,可想到他娘可能站在门前担忧张望的样子,还是撇撇嘴,与二人一道下山了。 三人一进阿婉家的后院,天空便飘起了大雪。 俞松张了张嘴,幸亏回来了! 今天在老宅吃饭,姜氏与小铁蛋早在午饭前便过去了,俞婉让大哥、二哥先过去,她自己则将冬笋放好,喂了猪和鸡还有兔子,才带着采来的两斤野山菌去了老宅。 半路,遇上了收干玉米棒子的张婶。 张婶笑道:“去大伯家吃饭呢?” “是啊,张婶吃过了吗?”俞婉和气地打了招呼。 张婶笑眯眯地道:“正要回家做呢。” 俞婉说道:“那张婶赶紧去吧。” 张婶诶了一声去了。 人都走了老远,她又回过头来,望着俞婉的背影。 方才她其实想问这丫头,和赵家到底怎么了?为何一夜之间,亲近的人就不亲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又往来上了。 虽说不是什么坏事,可到底好奇,乡亲们都好奇呢…… 俞婉一门心思扑在挣钱上,旁的事自然不会多想,何况她性情与从前大不一样,少不得会惹人议论,可大家伙儿并无恶意,她也就没必要斤斤计较。 临近老宅,俞婉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卤肉香气,这是来了莲花村这么久,头一次闻到如此诱人的卤香。 俞婉瞬间感觉饥肠辘辘。 老宅的堂屋内,大伯母正将菜一盘盘地端到桌上,姜氏帮忙照看着小闺女,小铁蛋则尾随着俞峰、俞松去了后院儿的水缸与水桶放鱼。 两家人许久没这么热闹了,大人倒是还能端着,孩子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语迟又话少的小闺女,跟在姜氏身后,抓着姜氏的裙子呀呀呀呀地叫个不停,后院传来俞松与小铁蛋哈哈大笑的声音。 还没过年,却仿佛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息。 堂屋内,大伯母正在端菜,俞婉前去帮忙。 大伯母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蛋花汤放在桌上,对俞婉道:“都好了,你坐吧!你又拿什么过来了?不要总往家里拿东西,都够吃呢!” “一点野山菌。”俞婉笑笑,将篮子递给大伯母,“大伯呢?” “是啊,娘,爹呢?”俞松收拾好鲫鱼,满头大汗地过来了。 大伯母接过篮子放好:“还有最后一道菜,做好就过来了。” 俞松与领着小铁蛋过来的俞峰齐齐一怔。 他娘方才说什么? 他爹在做菜? 他爹下厨了?! 俞婉古怪地看了兄弟二人一眼,姜氏牵着小闺女走过来,在俞婉耳畔轻声道:“你大伯厨艺很好,在京城做过大厨,是腿受伤后,才再没掌过勺了,今天是阿婉过来,大伯才这么高兴的。” 是因为……她? 俞婉愣住。 俞峰兄弟不约而同地看了俞婉一眼,不用说也知道他爹为什么这么高兴,小铁蛋可是常常过来的,一次没见他爹亲自下厨过,总不能是为了三婶,数来数去,只有这个差点做了白眼狼的丫头了。 俞松吃味儿地哼了一声。 “冰糖肘子来了!”大伯亲自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大碗,一瘸一拐地走进堂屋。 “不是让你放着的吗!”大伯母吼了一嗓子,赶忙走过去,自他手中接过大碗,“小峰,过来扶你爹!” 俞峰早在他娘开口前便已经朝他爹走来了。 他伸出手来。 大伯无比淡定地看了儿子一眼,扬起下巴:“我不要你扶。” 被嫌弃的亲儿子:“……” 俞婉弯了弯唇角,走过去扶着大伯坐下了。 大伯的厨艺果真很好,几样毫不起眼的田间小菜被他炒得有滋有味,一盘青椒爆炒玉米粒,辣得爽口,甜得沁心,食材自身的甜辣被完美地烹饪了出来,玉米粒是晒过的,可吃起来一丝干硬都无,简直就像今日才剥下来的新鲜玉米。 更让俞婉欲罢不能是那盘韭菜炒蛋,圆圆的一大张,边儿上微微泛着焦糊的黄,中心却嫩得可以一口吸进去。 大伯家用的是铺子里买来的盐巴,可俞婉几乎吃不出苦涩之味来。 “蛋。”小闺女还要吃。 俞婉给她夹了一大块,她用筷子笨拙地吃了起来。 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那碗冰糖红烧肘子。 只看那油红发亮的肘子皮,就能把人的口水给馋下来。 这是俞婉吃过的最好吃的肘子,就连白玉楼与翡翠楼的卤肉都不及它十分之一。 更别说,大伯用的还是最涩口的劣质盐,若是能换成雪花盐,俞婉简直不敢想象这道菜会美味成什么样。 “我有个想法。”俞婉吃完自己碗里的最后一片肘子肉,放下筷子,郑重地看向家人说,“明天赶集,我们不卖猪肉了。” “猪肉?”俞峰怔了怔,“等等,我们什么时候决定卖猪肉了?我们又没有……” 他顿住。 他怎么忘了,三婶刚从赵家讹回一头猪。 俞婉笑着看向俞峰:“没错,就是赵家赔给我们的那头猪,我原本打算留一半,另一半拿到集市卖掉,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大伯厨艺这么好,不露一手可惜了,我们不卖生肉了,卖卤肉吧,卤肉比生肉赚钱,只是要辛苦大伯熬制卤水。” 卖卤肉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他爹会同意吗? 他爹可是发过誓,再也不—— “这有什么辛苦的!”大伯一拍桌子,“阿婉你要多少?我这就去给你熬!” ------题外话------ 求一下大哥的心理阴影面积23333 p。s。小闺女目前还没有名字,向大家征集一下小闺女的小名,一经采用,将会发放88币的奖励(如有重复,则按照最先出来的那一楼发放),没采用的也会发放18币币的参与奖。 求赐给小闺女一个萌萌哒的古风好名字吧! 是小名、小名、小名。 【第二十四章】一家齐心 要把半头猪做成五花肉可不是一项小工程,他们需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 “下卤汁前,肉得先腌一腌,天儿冷,怕是得腌到后半夜。”大伯说道。 “还有盐,咱们家没那么多盐。”俞松说道。 “香料也不够。”俞峰随父亲学过一点儿手艺,知道酱卤需要大量的香料。 “我说。”一直沉默的姜氏开了口,“是不是得先把猪给杀了?” 所有人:“……” 杀猪是项技术活儿,莲花村唯一的屠户早在当年便与阿婉爹一块儿被征走了,隔壁村儿倒是也有个屠户,可惜前两日陪他婆娘回了娘家,至今未归。 “要不……我去找栓子吧?”俞松说,栓子是本村屠户的儿子,与俞松同岁,二人交情不错,“他好歹跟着他爹杀过几头猪。” 俞峰摇摇头道:“栓子那会儿才多大?不过是给他爹递递桶子,那也叫跟着杀过猪?我看要不去把猪拖到镇上去杀。” 大伯不赞同地说道:“一去一来,花钱不说,肉质在路上一耽搁,也不够新鲜了,要就地杀,就地腌制。” 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到了俞婉家。 俞婉家有昏黄的灯光透了出来,是俞婉早他们一步开了屋门。 俞松撇嘴儿哼道:“那能怎么办?难不成还能我们自己杀?” 大伯仰天长叹道:“现在看来,也只好自己杀了。” 话音一落,后院传来一声闷哼。 几人纳闷地对视了一眼,走去后院一瞧,却原是俞婉一棍子将那猪闷倒了,随后,她抓起猪的前后两蹄,一把甩到长凳上,一手摁住,另一手飞快地抄起刀子。 那头猪连痛苦都来不及,便被俞婉“超度”了。 父子三人瞠目结舌,齐齐咽了咽口水。 那丫头失踪的一年,怕不是被人拐去杀猪了吧……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为了做出最可口的卤菜,大伯需要熬制最优质的卤汁,俞婉也需要煮出最精细的盐,俞家兄弟则是以最快的速度去了一趟镇上,买回了所需的作料、配菜与冰糖。 俞婉买的十斤盐,提纯后将只剩不到六斤,于是让大哥、二哥额外买了一桶盐以及煮盐用到的黄豆。 俞婉将煮好的盐交给大伯。 大伯开始腌制猪肉,留着过年的一半腌制得咸一些,而拿去做卤肉的则略微清淡。 大伯母也过来帮忙。 家里许久没这么忙过了,大伯母看着满院子的肉,简直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拿去挂好,挂在通风的地方。”大伯指了指木桶里的肉。 这些是留着自家过年的。 “我知道!”大伯母精神十足地去了。 俞婉家的厨房太小,做这么多卤肉施展不开。 姜氏留下照看两个幼小的孩子,俞婉与父子三人用将肉担去了老宅。 这一夜,老宅的卤肉香气弥漫了大半个村子,乡亲们都骚动了! 所有卤肉做好已是后半夜的事,兄妹三人起先有些担心大伯熬不住,哪知大伯越做越来劲,到了最后,竟比他们三个小的还精神。 “阿婉,尝尝这个。”大伯切了一片最嫩的酱五花肉,递到俞婉面前。 那酱肉色泽晶莹,肉质饱满,香浓的味道在味蕾层层叠叠绽放,肥而不腻,卤汁如胶,咸香软糯,透着一丝恰好好处的甜味。 “如何?”大伯笑吟吟地问。 “好吃!”俞婉不假思索地说道。 大伯又切了一大块给她。 俩兄弟也馋得不行了,巴巴儿地凑过来。 大伯给二人也切了两片。 二人看着自己面前指甲盖儿大小的卤肉,再看看俞婉碗里塞都塞不下的大块头,嘴角抽得都要中风了…… “大伯,这些五花肉不做吗?”俞婉看着灶台上没下锅的肉问。 大伯笑道:“这是下五花,酱卤还不算最佳,做成酥肉最好吃。” 下五花是猪肚腩上的一块肉,肥瘦均匀,最适合外酥里嫩的口感。 大伯将一大盘酥肉做好时,四更天也到了。 大雪下了半夜,路面上留下一层厚厚的积雪。 几人收拾好东西,雇了村子里的牛车,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地去了。 虽是小赶集,可临近年关的缘故,倒也不比大赶集差,只是由于积雪的缘故,众人到的比以往要迟一些。 俞婉发现摊位费上涨了,这意味着他们的菜价也要上涨。 这并非一件坏事。 俞婉一口气租了两个摊位,一个用来卖卤菜,一个用来卖野味。 大伯腿脚不便,俞婉拿了凳子让他坐下,眼下客人不多,她与两个哥哥忙得过来。 俞婉的鲫鱼与冬笋是卖出了一点小名气的,不一会儿便有回头客走了过来。 “丫头,又是你呢,今天的鱼怎么样啊?新不新鲜?”一位胖大婶儿笑呵呵地问。 “吴婶儿。”俞婉客气地打了招呼,蹲下身,徒手捞起一条肥硕的大鲫鱼,那鲫鱼摇头摆尾,鲜活极了,“我卖的鱼您还不放心啊?天冷了,湖面冻住了,这是最后一批鱼,卖完我们今年就不卖了。” 一听这话,胖大婶儿果断要了五条! 另一边,釜灶也架好了,大伯慢悠悠地将卤汁烧热,一股诱人的卤香徐徐传了出来。 胖大婶儿这才看向了俞婉身旁的摊位:“这也是你们家的吗?” 俞婉点点头:“是啊,今早才出锅,我大伯手艺很好,不信您尝尝。” 俞婉切了一片肥瘦相宜的五花肉递给胖大婶儿。 胖大婶儿将热乎乎的五花肉塞进嘴里,细细一嚼,瞬间瞪圆了眸子:“哎哟!怎么这么好吃!快给我来一斤!” 俞婉问道:“都要五花肉吗?还是半斤五花,半斤瘦的?价钱差不多。” “多少钱一斤啊?”胖大婶儿问。 俞婉道:“卖别人是三十五文,您是回头客了,又是今天的第一单生意,收您三十文吧。” “这么贵的呀?”胖大婶儿惊到了。 老实说,确实是贵了,可撇开人力成本不谈,他们家用的可是雪花盐,单单盐的成本就比同行高出许多了,就这价钱还是为了打开市场特地降低过的。 “你家的东西就比别家的贵!”胖大婶儿抱怨。 俞婉说道:“做工不一样,食材成本不一样,价钱自然也不一样,您是见过世面的人,味道好坏吃得出来。” 冷不丁被扣了顶高帽子,胖大婶竟有些无言以对,虽有些肉痛,可她到底不差几个铜板,犹豫之后还是给买了:“你再送我点别的吧。” “我家的卤肉皮也不错。”俞婉切了半卷亮晶晶的肉皮给她,“您带了碗吗?给您装点酱汁回去,我家的酱汁不咸,可以拌卤肉,也可以炒菜和泡饭,怎么做都好吃的。” 大伯坐在一旁收钱,听着俞婉一口一个“我家的”,笑得嘴都咧到耳朵根儿了。 ------题外话------ 小名敲定蓁蓁,感谢云婼雪,感谢所有留言的小伙伴。 【第二十五章】教训刁奴 卤肉的生意来得比想象中的容易,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卖得只剩一个卤肘子了。 “闺女闺女!”第一个光顾俞婉生意的大娘急急忙忙地跑来了,“我就猜你今天要来的,我没来晚吧?鱼和笋还有剩的吧?” “还有呢。”俞婉笑道。 就是不多了。 “咦?卤肉?你们家还卖肉了?”大娘疑惑地问。 俞婉点点头,切下一片递给她:“是啊,今天第一天卖,还剩最后一个肘子,霍大娘要吗?我便宜卖给您。” 但凡尝过她家卤肉的人,就没一个人不想买的。 大娘果断要下了,可当她打开钱袋时,却发现铜板不够了:“你等我一下,我儿子就在前头!” 俞婉就道:“不着急,我给您留着。” 大娘挎着篮子去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个穿着上等粉色蜀锦、浑身香风扑鼻的美貌姑娘迈步走了过来。 她衣着华贵,妆容精致,与这杂乱的集市格格不入。 她停在了俞婉的小摊前,用绣了金丝芍药的丝绸掩了掩鼻尖,不咸不淡地说道:“这个肘子我要了,给我包起来。” 俞婉看了她一眼:“这个肘子已经卖了,姑娘挑些别的吧,我家的鱼和笋也不错。” 姑娘的脸色沉了下来:“我不要别的,我就要这个。” 俞婉说道:“我说过,这个已经卖了。” 姑娘冷声道:“我给你双倍的价钱,你把它卖给我!” 俞婉缺钱是缺钱,却还不至于没了自己的底线:“姑娘还是去别家看吧,那边也有卖卤肉的。” 姑娘不依不饶道:“我就要你家的,赶紧给我包起来!别让我家夫人等急了!” 夫人?原来是个丫鬟啊…… 这年头,连丫鬟都如此跋扈了么? 若换了寻常老百姓,早被她气势汹汹的架势给唬住了,俞婉却不会。 俞婉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转过身去帮俞峰杀鱼了,来这儿卖鱼的客人大多是要活的,但也不乏让现杀的,俞峰手生,有些杀不过来。 丫鬟见俞婉压根儿不理她,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 整个莲花镇,还没人敢这么和她摆脸色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对我如此无理!” 她冲到俞婉跟前,抬手去抓俞婉的手! 恰巧俞婉拿出了一条鲫鱼,一刀拍在鲫鱼的脑门儿上。 只听见咚的一声巨响,鱼鳞都飞溅了起来,那姑娘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恶心的,当即缩回手,后退好几步,小脸儿都变得惨白了。 这副滑稽的模样自是惹来人群里一阵嗤笑。 她涨红了脸,再看俞婉,只觉怒火更甚,用手指着俞婉的鼻子,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 俞家三个男人腾地站了出来! 丫鬟被父子三人的气势给震慑了一把,但很快,她缓过了劲儿来,目中无人地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我家夫人是谁吗?敢当我的路!还不快让开!” 父子三人全都没动,打着补丁的单薄身影,仿佛为俞婉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 俞婉的眼底有琉璃般的波光闪过。 丫鬟在莲花镇跋扈了这么久,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不由地急红了眼:“好哇,你们!竟敢这么撂我家夫人的脸面,当心我家夫人让你们在这儿摆不下去!” 俞婉自父子三人的身后走了出来:“谁撂你家夫人脸面吗?你家夫人说了一定要去和百姓抢食吗?还是你擅作主张、蛮不讲理,却赖在你家夫人头上?” “你……”丫鬟被说的一噎。 不少围观的百姓都看清了事件的经过,只觉丫鬟确实仗势欺人了些,人家已经说了卤肉卖出去了,她再换个摊子就是了,何必非得强人所难? 反倒这家子,不为财帛动,不为权势迫,着实让人动容。 只是,也有人认出了丫鬟的身份,开始为这家人的“愚蠢”感到担忧。 “她可是县令夫人的贴身丫鬟!得罪她,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就是,不就一块肉吗?卖给她便是了,何必为了一个大娘,开罪县衙里的人呢?” 众人的窃窃私语传入了丫鬟耳中,丫鬟得意地挺直了腰杆儿,好整以暇地看着俞婉,似乎确定她听到自己的身份后,就一定会乖乖地过来跪舔自己。 可惜让她失望了。 俞婉让大伯与哥哥们回到了摊位上,她自己则接着杀鱼,自始至终,连个正眼都没给她。 丫鬟被彻底激怒了,抄起隔壁摊位上的一篮子晒干的玉米棒子,朝着俞婉兜头兜脸地砸了下去! 被抢了玉米的老婆婆,肉痛得差点哭了!她家就快要吃不上饭了!可她有什么办法?那是个官家的人啊! 她是照着俞婉扣过来的,父子三人虽第一时间冲了出去,可到底没来得及,眼看着那篮玉米棒子就要砸到俞婉的头上,俞婉一把探出手来,扣住了篮子。 篮子虽是被扣住了,可玉米棒子滚出来砸到地上,玉米粒都给砸掉了。 老婆婆急哭了,想捡却不敢。 俞婉一记冰冷的眸光打在了丫鬟的脸上,丫鬟只觉浑身一冷,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大伯去捡玉米,被俞婉拦住了。 俞婉对丫鬟道:“捡起来。” 丫鬟有些被俞婉的杀气吓到,可她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怂,她白眼一翻道:“我才不捡!要捡你自己捡!” 俞婉面色冰冷道:“我再说一遍,捡起来。” 丫鬟冷冷一哼:“不捡!你能把我怎么着?” 俞婉去拿她手里的篮子。 她使坏一抓:“我说过要给你了吗?” 俞婉淡道:“放手。” 丫鬟当然不肯放手,不过她也夺不过来,恰巧此时,大伯杵着拐杖走来,丫鬟灵机一动,伸出脚去绊瘸腿的大伯。 俞婉没料到她心这么黑,连个残疾人都不放过,当即眸光一凉,一把抓住她脖子,狠狠地摁在了地上! ------题外话------ 燕少主:( ̄v ̄)嗯,娘子棒棒哒! 元旦快乐。 【第二十六章】神秘来人 年关做生意的多,犯事儿的人也多,为增强巡防,全县衙的捕快都出动了。 可巧,丫鬟被俞婉摁在地上的一幕让巡逻的捕快发现了。 捕快一行五人,领头的姓张,是县太爷的手下,给县令夫人跑过腿儿,认识丫鬟。 原以为是寻常小贩的口角,待他走近了一瞧,发现是夫人身边的春芝。 他眉心就是一蹙:“大胆!什么人竟敢在此闹事!” 春芝听见张捕快的声音,赶忙扭过头去,一改先前的跋扈之色,委屈又可怜地哭道:“张大哥!救我!” 俞家父子见官差来了,赶忙上前将拉开二人。 春芝方才真给吓坏了,实在怕这女疯子又把自己摁倒一次,几乎连滚带爬地奔到张捕快身边:“张大哥……你来得正好,这儿有个疯子欺负我!” 春芝是县令府的大丫鬟,身份贵重,今年十七,尚未婚配,张捕快前年丧妻,如今是个鳏夫,早看上年轻貌美的春芝,奈何春芝瞧不上他,往日里连看他一眼都嫌多余,何曾像今日这般好声好气地与他说话? 张捕快瞬间感觉自己那颗英雄救美的心都膨胀了。 他看了一眼春芝,拍着胸脯道:“春芝妹妹放心,大哥今日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大哥?就你也配?春芝腹诽,面上却不敢得罪自己唯一的救星,那个疯女人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出丑,她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张捕快大臂一挥:“来人呐!把那个女人给我抓回衙门!我要亲自审问!谁敢阻拦,给我一并抓走!” 几名小捕快蜂拥而上! 俞松暗暗跺脚,都是这丫头闯的祸!这下好了,他们要被抓走了! “且慢。”俞婉淡淡地走了出来。 她声音不大,气势也并不逼人,可没来由的,几名小捕快不约而同地顿了一下。 张捕快狐疑的目光落在俞婉身上,就是这小村姑把春芝给欺负了? 他念书少,不知该怎样形容这姑娘的容貌,只觉比春芝还要更美一些,可惜了,是个乡巴佬,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了一个乡巴佬去得罪县令夫人的心腹的。 “你就是那个女疯子?”张捕快不悦地说道。 大伯气得扬起了拐杖。 俞婉轻轻地拍了拍大伯的胳膊,示意他消气,随后才对张捕快道:“这位捕快大哥,你张口闭口要抓我,请问我所犯何罪?捉贼捉赃,抓奸捉双,你总要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我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贫民带走吧。” 手无缚鸡之力?春芝的眼皮子都抽抽了! 方才是谁一根手指头就把她摁在了地上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众人开始对捕快们指指点点,俨然也是对张捕快上来就抓人的行径十分不满。 张捕快却大义凛然地说道:“理由?你都把人欺负成这样了,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要抓你?” “欺负?”俞婉淡淡地说道,“我只不过是让她把自己弄掉的东西捡起来,如果这也算欺负的话,那方才她威胁我在先,糟蹋婆婆的粮食在后,更是蓄意绊倒我行动不便的大伯,请问她做的这些又算什么?” 张捕快噎了一把,转头看向春芝,他来得晚,不知前面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春芝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张大哥,你……你别听她胡说,我没威胁她,是她自己不肯把卤肉卖给我,还羞辱我。” 张捕快如何看不出春芝在撒谎,可这是让春芝欠下自己人情的大好机会,他如何能够错过了?再说了,春芝好歹是县衙的人,一个穷村姑也敢与她置气?怎不掂量掂量自己究竟几斤几两? “孰是孰非,等回了衙门,县太爷自有定夺!你若是冤枉的,一定还你清白!你若真把人欺负了,牢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谁不知道进了县衙,就是他们的一言堂? 众人纷纷惋惜地摇头,好端端的一个姑娘,抛头露面挣活计,到头来却让这群畜生欺负了? “小峰,把你弟弟妹妹带回去。”大伯吩咐完俞峰,对张捕快说道,“这事儿与我闺女无关,我跟你们去衙门。” 俞婉说道:“大伯,别担心,去了衙门,我自有道理。” 大伯自然不怕她没道理,她不是从前的她了,不会再让人随意欺负了,可衙门非善地,一个姑娘家进去了,纵然完好无损地出来,名节也有污点了。 三弟替他去了边关,他不能连三弟唯一的女儿都护不住。 “爹!你身子不好!还是我去!”俞峰说道。 “你们都别争了,我皮糙肉厚!我去!”俞松也说,说完,瞪了俞婉一眼,“我可不是为了你!” 俞婉微微一笑:“真的不用担心。” “那也不行!”父子三人异口同声。 就在一家人争执不休之际,一辆四马所拉的奢华马车缓缓地驶过来了。 镇上最奢华的马车是县太爷家的,可也只有一匹高头骏马,这辆马车不仅有四匹,且每一匹都是上等的蒙古战马。 马车前后共有八名威风凛凛的护卫,护卫穿着便服,饶是如此,那磅礴的气势却远不是几件衣裳可以遮挡的。 原先还在围观捕快与俞婉的百姓渐渐地没了声音,全都露出忌惮的神情,就连张捕快都不敢当街造次了。 他本打算等马车路过了再收拾那丫头,谁料一行人竟在俞婉的小摊前停下了。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名四十上下的妇人走了下来。 她的衣着看着朴素,衣料却是一等一的好,更重要的是她的气质,比县令夫人都端厚多了。 她停在俞婉的小摊前,脚边是一个没来得及拾起来的玉米棒子。 她弯下腰身,将玉米棒子拾了起来,四下看了看,放到老婆婆的摊位上。 老婆婆感激涕零。 她和颜悦色地笑了笑,看向俞婉摊子上的一块卤肉道:“这卤肉真香,能卖给我们吗?” 众人唰的看向了俞婉。 这妇人可不是县令家的下人,她还有胆子拒绝吗? 俞婉神色不变地说道:“抱歉,已经卖出去了。” “这样啊。”妇人惋惜一叹,“那就没办法了。” 顿了顿,她又看向了一旁冒着热气的卤汁,“那能卖给我一碗卤汁吗?” “可以。”俞婉点头。 妇人去马车上拿了碗,那碗竟是金子做的,雕着漂亮的图案,周围的百姓几时见过这般贵重的东西?全都看傻了眼。 俞婉淡定地接过碗,给她打满:“三文钱,谢谢。” 妇人付了钱,扣好碗盖,带着香浓的卤汁上车了。 马车都动了,却又突然停下。 妇人掀开了车窗的布帘,看向表面恭顺的张捕快道:“我家小姐说,边关干戈不息,以农为兵,为官者,当爱民如子,且莫鱼肉百姓,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第二十七章】少主夫人 马车渐渐走远,消失在众人视线。 张捕快冷冷地看向了俞婉。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将军府的千金开了尊口,你再胡乱抓人,那就是与她过不去了。”白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人群中,她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张牙舞爪的张捕快面前。 张捕快寻思着她的话,刚露出来的爪牙又乖乖地怂回去了:“你说那是将军府的马车?” 白棠摇了摇手指:“还不是寻常的将军府哦,方才坐在马车里的是镇北老将军的嫡亲孙女。” “镇北老将军的嫡亲孙女,那岂不是……”张捕快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整张脸都变得毫无血色,随后春芝也不管了,直接带上弟兄,灰溜溜地逃走了! “哎!张大哥!张大哥你怎么走了?你不抓人了?”春芝气得跺脚,可张捕快都走了,她也只得夹着尾巴逃了。 俞家父子长长地松了口气。 俞松咋舌:“那什么镇什么的……将军府的来头这么大呀,堂堂官差,都给吓得屁滚尿流了。” “镇北将军府不是已经……”大伯是混过京城的人,在京城做大厨时,各大世家的消息都听说过一些,他依稀记得镇北将军府因为牵扯了一桩悬案,全家都被打入牢狱了,他们的名头怎么可能这么好用? 白棠惊诧地呀了一声:“这位大伯,你还听说过京城的事呀!不过你说的已经是三年前的旧事了,当年将军府获罪,所有人锒铛入狱,壮丁被发配西北充军,唯独一位千金因在别庄避暑逃过一劫,那之后,那位千金便销声匿迹了,大家都以为她死了,可不久前,她又回来了。” 言及此处,白棠挑了挑眉,“她是带着燕城少主的骨肉回来的,你们知道燕城的少主是谁吗?那是放眼整个大周,唯一一个敢在金銮殿上发疯,事后还完好无损地走出来的男人。她生下了他的孩子,如今母凭子贵,连带着整个将军府都东山再起了。” 俞婉对权贵圈的八卦不感兴趣,像她这种为了几个铜板起早贪黑的小村姑,这辈子都不会与金字塔顶端的人有所交集,将军府也好,燕少主也罢,都和她没有关系,方才白棠的一席话中,唯一让她在意的是那句“壮丁被发配西北充军”,如果她记得没错,她的阿爹,也是被抓去西北打仗了。 六年了,也不知阿爹怎么样了。 …… 边关,大雪漫漫。 一日的巡逻结束,几名士兵换了岗,踩着没到大腿根部的厚重积雪,咯吱咯吱地回了帐篷。 “冻死老子了!” 一进帐篷,吴三便开始抖盔甲的雪,部分积雪已经冻成冰块,他抖都抖不下来。 “老俞啊,帮我弄一下!” 他走到一个正在修补盔甲的男人面前。 被唤作老俞的男人,放下手中破烂不堪的盔甲,自短靴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转过去。” “诶!”吴三乖乖地转了过去。 俞卲青开始撬他盔甲上的冰。 边关苦寒,他们帐篷里连个火盆都没有,这冰若是不撬开,盔甲都脱不下来。 “老俞啊。”被撬着冰块的吴三笑呵呵地说,“听说要选千夫长了,我觉得你这次铁定能行!” 俞卲青没吭声,常年打仗打出的一双疤痕交错的手,紧紧握住匕首,有条不紊地撬着冰块。 “你别不信啊,你都做了三年百夫长了,也该往上升升了,上回你不是还砍了一个副将的脑袋吗?这是大军功!换别人,早升到南营去了,你啊,是出身差了些,不过这回的百夫长我看过了,没一个比你资历深的,也没南营的关系户!” 南营,北营,是他们这些小兵私底下对正统军与散兵的称呼,他们这些被抓来充军的,大多都是北营的。 “吃饭了。”撬完最后一块冰,俞卲青拿出干布,仔细擦拭完匕首,放回刀鞘。 吴三脱下盔甲,换上了自己的棉衣,北营的棉衣都是用旧棉花做的,还上了潮,又重又不保暖,但比起在家里什么都没有还是强了一些。 看到桌上的饭菜,吴三撇撇嘴儿:“你说你一个百夫长,怎么和我们这些小兵吃的一样!” 这几日大雪封山,双方都休了战,为节省军粮,一日三餐变成了一日两餐,吴三吃不饱,总来俞卲青这儿蹭,俞卲青的其实也不多,都是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的。 吴三拿起一个冷得发硬的馒头,一口咬下去,能吃到涩口的沙粒。 他当即翻了个白眼:“娘的!南营都吃在猪肉了!我方才巡逻的时候,闻到肉汤的香气了!你要是南营的百夫长,这会子已经在吃香喝辣了!” 俞卲青吃了一口根本没什么味道的咸菜。 吴三狠狠地啃了一口馒头:“你放心,等你升了千夫长,就也能吃上南营那边的饭菜了!” 话音一落,帐篷外传来了喧哗的吆喝。 吴三放下馒头跑出去,抓住一名神色匆匆的士兵道:“咋了咋了?出了什么事?” 士兵激动地说道:“老邓头升千夫长了!兄弟们正要过去道贺呢!” 吴三眉头一皱:“老邓头升千夫长?怎么会是他?是不是弄错了?” 士兵就道:“不会错!是归德郎将亲自提拔的!” “归德郎将?”吴三纳闷,他们营地几时出了这号人物了? 士兵哎呀了一声道:“你方才去巡逻了,还没听说吧?老颜被钦点为从五品归德郎将了!” 吴三倒抽一口凉气! 老颜他也是认识的,与老俞一样,同是北营的百夫长,也是这次晋升千夫长的人选之一,可那姓颜的是个罪奴,比老俞的身份还不如,更别说老俞的军功比他强到哪里去了,他简直连千夫长都没指望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连跳这么多级,成为从五品的归德郎将了?还是钦点的?! 士兵满脸羡慕道:“听说,他女儿要成为燕城的少主夫人了,为不委屈燕少主,圣上才破格晋升她爹的。” “老邓头你知道的吧?是老颜,不,现在该叫归德郎将了,他是归德郎将的心腹,归德郎将荣升后,立马把他也给提拔了!哎呀,归德郎将真能干啊!早知如此,当初我也该跟着他的呀……” 心腹?啊呸!跟屁虫罢了! 能干?还没老俞一根手指头能干! 想到老俞的千夫长就这样被一个只会拍须溜马的老滑头抢走了,吴三的肺都要气炸了! 吴三咬牙回了帐篷,看着默默啃着咸菜与馒头,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的俞邵青,压下火气说:“老俞,你别难过。” “嗯。”俞邵青说。 【第二十八章】官威赫赫 俞婉一行人回到村子已是傍晚,家家户户都开始做饭,村子里炊烟袅袅,村民们议论的热度已经过去了,对于两家人出现在一块儿自然见怪不怪了。 今日要熏腊肉,大伯母一整日都待在阿婉家,晚饭也摆在这边。 “生意怎么样啊?”大伯母颇有些忐忑地问,这是丈夫瘸了腿后头一次去镇上抛头露面,她担心他出什么岔子。 大伯笑盈盈的,把赚来的钱袋放在桌上。 大伯母打开了一瞧,瞬间惊住:“怎么这么多?” 大伯神采飞扬地说道:“都卖完了,连卤汁都卖干净了!” 镇北将军府的仆妇开了先河,之后不少没买到卤肉的客人也争相效仿,买了卤汁回去自己煮。 卤汁不多,倒是没卖出多少价钱,可架不住那哄抢的画面,大伯在京城做厨子时都从未如此满足过。 “那么多……都卖干净了?”那可是整整半头猪,连同一副猪下水啊!大伯母又道,“猪下水也卖了吗?” 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村子里,猪下水并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东西,他们饿极了,连草根与观音土都是吃得的,可镇上的人不一样,他们才瞧不上猪下水呢! 俞婉由衷地夸赞道:“大伯做的好吃,一点怪味都没有,大家尝过之后都说比卤肉还好吃!” 大伯笑得都找不着北了,也不知是得意自己的厨艺,还是得意被俞婉给夸了。 大伯母压下翘起来的唇角,瞪他一眼:“德行!” 之后,俞松说起了春芝与捕快找茬的事,大伯母听得心惊肉跳。 “多亏了那位将军府的大小姐,县衙的人才不敢再刁难我们了。”俞松发自肺腑地说,“她的下人也没架子,温和又懂礼,可见她自己也是那样的,她还替三叔他们说话了,让那些臭捕快不要欺压我们这些老百姓。” “真是个好人啊。”大伯母感慨。 “没我阿姐好!”小铁蛋挺直了小身板儿说。 “阿姐好。”小闺女学舌。 俞婉被逗乐了,她一个泥腿子,与高高在上的将门千金有什么可比较的?小孩子真是傻乎得可爱啊。 她捏了捏两个小家伙的脸蛋儿:“阿姐没白疼你们,来,看看阿姐给你们带了什么?” 她说着,自篓子里取出两个诱人的小纸包。 小铁蛋的眼睛瞬间瞪直了:“桂花糕!” “要吃。”小闺女说。 小铁蛋拉着妹妹,开开心心地去吃桂花糕了。 姜氏含笑看着他们,一脸温柔。 “明天不用卖卤肉了吧?”大伯母说,下一次赶集是三日之后了。 俞婉点点头:“明天不用卖卤肉,不过我们要去镇上买东西。” 今天白小姐出现在集市,可不仅仅是替他们解围而已,她是听说镇口的集市有家卤肉比白玉楼的卤肉还好吃,特地过来踢馆的,哪知对方竟是熟人,在尝过俞婉家的卤汁后,她果断改变主意,直接订购他们家的卤菜了。 大伯母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白玉楼她可是听说过的,镇上最大的酒楼,寻常人的东西根本卖不进去,雪花盐市面上没得卖,这算一个特例,可卤肉又是多么稀罕的东西,他们有厨子,难道不会自己做? 俞婉说道:“也是我们运气好,白小姐她爹做寿,厨子忙不过来,便让我们做她爹席面上的卤菜。” 白玉楼自从换上雪花盐后,菜式的口感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客满盈门,厨子全都恨不得一个掰成两个用了。 有生意是好事,消沉的丈夫再次振作起来更是好事,大伯母没不同意的。 “等做完白玉楼的这笔生意,就能过个好年了!”俞松一脸期盼地说,说完,板着脸看了俞婉一眼,“不是想和你过啊!” 大伯母瞪他。 俞婉笑笑,孩子嘛,童言无忌。 大伯却忽然有些沉默。 他想起了西北大营的三弟,他们一家热热闹闹的,三弟却在边关出生入死。 “大伯。”俞婉轻声唤他。 大伯母叹道:“他想你阿爹了。” 俞婉顿了顿,朝姜氏望去,就见原本喜笑颜开的姜氏,此刻也怔怔地望着天边出神。 阿娘……也想阿爹了吧? 阿爹走时,小铁蛋还没出生呢,一晃六年,都这么大了。 …… 正午,风雪漫天的西北大营,闻不到一丝一毫的烟火气。 自打取消了一日三餐,伙房的锅炉便再没在午时热过了。 俞卲青穿着昨夜才修补好的旧盔甲,神色如冰地去了一处连夜新建的营帐。 营帐外,有一名手持长矛的年轻兵卒严阵以待。 见俞邵青走来,他伸出手拦住:“做什么?” 俞邵青看了看手中的木箱子道:“这是归德郎将没收拾完的东西,他让人传话,叫我给他送来,你把东西交给他吧。” “等等。”兵卒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亲手交给归德郎将比较好。” 俞邵青看了一眼箱子里的破棉絮,面色无波道:“好。” 说着,便要往里走。 兵卒再次拦住他:“哎?我有说让你进去吗?归德郎将昨晚排兵布阵至深夜,没睡几个时辰,适才歇下,你且等他醒来。” “那我稍后再来。”俞邵青说。 兵卒又道:“万一你一走,归德郎将就醒了呢?你索性在这儿等着吧!归德郎将睡得浅,没准一会儿就醒了。” 俞邵青面无表情地等在了风雪飘摇的营帐外。 兵卒睨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俞邵青在暴风雪中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一双手脚冻得失去知觉,身上落了厚重的积雪,嘴唇干裂得轻轻一动,便流出了腥红的血丝。 “讨厌~” 营帐里传出一道娇滴滴的声音,紧接着走出一个身段妩媚的女人。 那女人将滑落的衣衫拉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俞邵青一眼。 俞邵青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女人摇摆着柔软的腰肢,香风浮动地打他身边走过去了。 兵卒打了热水进帐,待他端着一盆用过的热水出来时,俞邵青面无表情地开了口:“我可以把归德郎将的东西送进去了吗?” 兵卒嘲讽地说道:“怕是不行啊百夫长,将军适才传了口令,命归德郎将醒来即刻去他营帐商议政务,要不您……等会儿再来?” “千夫长?那必须俞大哥啊!” “颜丛铭抵不上俞大哥一根手指头!” “老俞杀了多少蛮子,肚子都被捅过几刀了!颜丛铭那缩头龟能比吗?” “千夫长非老俞莫属!颜丛铭他算个屁!” 望着俞邵青逐渐被暴风雪淹没的背影,兵卒嗤道:“你才算个屁!” 【第二十九章】父女连心 连夜熬制卤肉,一家人都累坏了,早早地回屋歇息,姜氏与小铁蛋也睡下了。 俞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屋外又开始下雪了,静悄悄的,却也冷冰冰的。 俞婉摸了摸身上略有些单薄的棉被,这几日忙着赚钱,都没机会去采买,等做完白小姐那单生意,就带着阿娘与弟弟上镇上,好好地采买一趟,该添置的添置了,改办的年货也一起办了。 提到年货,俞婉忽然想起了远在边关的阿爹,越发睡不着了。 她索性下了床,穿好衣裳,提着油灯去了灶屋。 这间灶屋已不像她刚来时那般寒酸了,米缸里有米,碗柜里有面,还有调料与盐,墙角的篮子里放着几样大伯母打自家地里摘起来的萝卜与白菜,木桶里养着几条鲜活的野鲫鱼,当然最让人嘴馋的是挂在墙上与灶台上的腊肉。 这些腊肉是大伯亲自腌制的,晾在灶屋,平时能通风,做饭时能烟熏,才过了一天,咸味进得不明显,肉质还比较新鲜。 俞婉切了一块上好的后腿肉,这儿的肉肥瘦相宜,却又并不会太肥腻,十分适合做肉丸。 但仅仅这点并不够,她还是切了一些前腿肉、臀尖肉与猪上肉。 她记得前世,大姨就喜欢猪上肉做的肉丸,说肉质更嫩。 剁了肉后,她将切好的姜沫、蒜沫、葱沫与几个新鲜的野鸡蛋一并放入了肉沫之中,随后,又拌入酱油、淀粉、雪花盐、香油与胡椒粉。 她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打搅上劲了。 她拿出了一大碗香油,香油太贵,平时大多还是吃猪油,然而这次,她将香油一滴不剩地倒进锅里。 油锅里,很快便飘出了炸肉丸的香气。 做好肉丸,她又拿出碗柜里的白面,开始做大饼。 灶屋的火光,一直燃到天蒙蒙亮。 俞婉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这个时辰,差不多该吃早饭了。 俞婉又用没放完的食材,做了几个菜肉大葱卷饼,姜氏与小铁蛋还没醒,她先老宅送了过去。 因着要去镇上购买做生意的食材,一家人早早地起了,看到俞婉过来,几人都很惊讶。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开门的大伯母问。 俞婉把焐在篮子里的卷饼往前一递,含笑说道:“大伯母早,还没吃早饭吧?我做了几个卷饼,你们拿去填填肚子。” 此时,大伯与俞峰兄弟刚洗漱完,也朝这边走来了。 一听她是来送饼的,吓得脸都白了! “哎呀,我好像忘记放盐了。” 几人惨白的脸色唰唰唰地红润回来了。 “我给阿爹也做了不少菜……幸好幸好,那些我没忘了放。” 几人好不容易回到脸上的血色又唰唰唰地褪下去了…… …… 早饭过后,俞婉与俞松兄弟踏上了前往镇上的牛车。 “你真要给三叔捎东西啊?”俞松走在牛车的身边,看着牛车上的俞婉与菜坛子问。 俞峰在前面牵着牛。 俞婉点点头:“是啊,我们都要过年了,我希望阿爹也能过个好年。” “收不到的。”俞松嘀咕。 三叔临走时说的好好的,到了边关就给他们写信,可六年过去了,他们一直没收到三叔的消息,他们写给三叔的信也杳无回音。 有时候,他们都怀疑三叔已经遭遇不幸了。 可他们听说,牺牲的将士就算不能运回遗体,也会尽量带回刻了名字的铁牌。 他们没收到三叔的铁牌,那他们就当三叔还活着。 “阿爹一定会收到的。”俞婉抱着怀里的坛子,一脸笃定地说。 俞松张了张嘴,想劝她别傻了,话刚到唇边,接到哥哥投来的警告眼神,悻悻地把嘴巴闭上了。 俞峰继续赶牛车,脚深深地踩进雪地:“先去买菜,买完了,小松把牛车赶回去,我带你去驿站。” 俞婉弯了弯唇角:“好。” 早上的食材最新鲜,可若买了不立刻拉回去,又容易影响卤菜的质地与口感,大伯对食材的要求可是非常高的。 三人去了镇上的菜场,这儿的食材可比集市上贵多了,但想到白小姐开的价钱,又觉得多花些本钱也无妨了。 新鲜的猪肉、羊肉、鸡、鸭、素菜各买了一点,今天不是做席面,是送去给白小姐试吃,她满意哪几道菜,席面上才做哪几道菜。 俞松拉着一车食材回村了。 俞婉又去买了件厚实的棉衣以及一盒镇上能买到的最好的冻伤膏。 边关那么冷,这些阿爹应该用得着吧。 出莲花镇往北,步行十里便是一个驿站,这个驿站是京城外最大的驿站,主供官方书信的往来,非官方的书信与物资,只要出得起价的,他们这儿也能接收。 今日的驿站人满为患,有喂马的,有换马的,也有歇脚住宿的。 “那边。”俞峰将俞婉带到驿站右手边的一处马鹏前。 俞婉看到这里有三辆马车,前两辆马车上都放满了,唯独最后一辆还有大半的位置空着。 “这是去西北大营的。”俞峰指着车轮子上的徽记说。 “从这儿到西北大营远吗?”俞婉问。 “他们走官道,不怕远。”似是猜到了俞婉的担忧,俞峰又道,“天气冷,东西能放很久。” “嗯。”俞婉点头,不知是不是古代的生态没遭破坏的关系,没有温室效应,她感觉这儿的冬天格外冷,再说她也密封得很好。 一名拿着马鞭驿使走了过来,这是打算上路了。 俞峰叫住他:“这位小哥,我们想捎点东西。” 说是捎,其实也是要给银子的。 “捎去哪儿啊?”驿使问。 俞峰说道:“捎去西北大营。” “西北大营啊,过来吧。”驿使将兄妹二人带去了第三辆马车前,“这是今年的最后一趟了,你们来得可真巧,一共多少东西啊?” 俞峰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大坛子,又瞅了瞅俞婉抱着的两个小坛子,说道:“就这三个,还有我背上的包袱。” “最后一趟,价钱比平时贵。”驿使说。 俞峰看了俞婉一眼,说道:“行。” 驿使压压手。 俞峰把自己与妹妹怀里的坛子放了上去。 驿使正要收银子,门口便驶来了一辆马车,车上跳下一个小厮,急急忙忙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小厮将驿使叫到一边,不知说了什么,驿使的眉头皱了皱,回到这边来时,一脸为难地说:“你们的东西捎不了了。” “为什么?”俞婉问。 驿使瞅了瞅那辆马车,只见小厮与车夫从车上搬下一个又一个箱子。 驿使道:“看见了吧?那些东西都装不下,哪儿还有地方给你们啊?” 俞婉神色一肃道:“我们先来的。” 驿使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说道:“知道那是捎给谁的年货吗?圣上新提拔的归德郎将,全都是将军府千金亲自挑选的,识相的,就赶紧把你们的东西拿回去!” 【第三十章】初露医术 俞婉没有动。 俞峰也没有。 尽管俞峰并不认为这些东西真的能送到三叔手中,可送不到是一回事,被人强迫着不能送则是另外一回事。 “是哪个将军府?”俞峰问。 “镇北将军府!”驿使有些不耐烦了。 俞峰一听是镇北将军府,反倒平静下来了,就在昨天镇北将军府的千金还帮他们解围来着,抢占马车或许并非她本意,把话说清楚了,相信他们不会强人所难的。 心思闪过,俞峰果断朝将军府的马车走过去了。 “让让!让让!”小厮又搬了个箱子下来。 俞峰略一踌躇,挡住了他。 “叫你让让没听见吗?”小厮不耐烦地说道。 同为将军府的下人,小厮的德行与昨日的仆妇相差太多了,但也或许是太年轻、又着急做事的缘故。 俞峰对他道:“这位小哥,我们也是要往西北大营捎东西的。” 小厮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捎不捎和我有什么关系?” 俞峰听到这里便已心生了一丝不妙,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你们的东西太多了,马车放不下,驿使要把我们的东西拿下来。” 小厮没好气地说道:“那还不快去拿!耽搁了我家小姐的正事,你们赔得起吗?这些年货是要赶在除夕前送到我家老爷手里的!” “可是……”俞峰没料到对方竟会讲出如此不近人情的话,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被俞婉给拉住了。 俞婉冲他摇摇头:“没用的,大哥。” 俞峰气闷道:“一定是他们欺上瞒下,拿了鸡毛当令箭!若他们的小姐在此,一定不会允许他们如此欺压百姓的!” 她说过,为官者,切莫鱼肉百姓,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俞婉淡淡地说道:“欺上瞒下也好,拿鸡毛当令箭也罢,不都是将军府的人吗?” “你是说……”俞峰一愣。 俞婉望着屋檐上的皑皑白雪道:“我什么也没说,但这些是她买的东西,要赶在除夕前一样不落地送到也是她的命令。这样的雪天,要赶在除夕前抵达西北大营,怕是得八百里加急吧。” 八百里加急,一个弄不好,是会要跑死多少马、累死多少人的! 俞峰怔住了。 “那……那给三叔的东西怎么办?”回过神后,俞峰问。 俞婉没说话,只是伸出了一双虽纤细,却因常年劳作而留下了不少刮痕的手。 这双手能挖笋、能劈柴、能种地,能挑起家庭的重担,却唯独不能把自己熬夜做出来的东西给远在边关的阿爹送去。 “王驿使!王驿使!不好了!”一个驿卒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打断了俞婉的思绪。 正在帮着将军府上货的驿使冷冷地转过头来:“大白天的,瞎嚷嚷什么?没见有正事儿吗?” 这名驿卒没认出将军府下人的身份,可不明觉厉,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我、我要说的也是正事儿,打西域运来的那匹马……好像快……” “快怎样?”王驿使问。 “快不行了!”驿卒说。 王驿使勃然变色! 那可不是寻常的马,是一匹好不容易才打西域商队手中买过来的汗血宝马! 买过来后不久才发现它已经怀崽了,这意味着他们将会至少得到一匹成年汗血马,与一匹汗血小良驹,这可是打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 这匹马已经被京里的贵人定下了,他们等天气再好些,便要将它送入贵人府邸的! 这下好了,马不行了,他们拿什么向贵人交代啊?! “快……快通知驿丞大人!”王驿使浑身哆嗦地说。 驿卒哭丧着脸道:“来不及了!您……您自个儿去瞧瞧吧!” 王驿使赶忙放下手头的事,与驿卒一块儿穿过内堂,去了一处比外院马棚不知高档了多少了的马房。 马房比俞家老宅还大,收拾得干干净净,铺了柔软的干草,放了上等的红罗炭,饲料丰盛,水源充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匹被精心呵护的汗血马,不知怎的,突然瘫在地上了! 王驿使吓坏了:“你给它吃什么了?” 驿卒道:“我没给它吃什么呀!” “那它怎么变成这样了?”王驿使追问。 “我……我……我也不知道啊!”驿卒简直要急哭了,他只是个最低贱的驿卒,出了这种事,头一个受罚的就是他。 而王驿使作为他的顶头上司,也与此脱不了关系,甚至还可能连累到驿丞大人。 “驿医呢?”王驿使问。 驿卒哭道:“他回乡过年了,半个月前就走了,您忘了吗?” 这可怎么办?镇上倒也不是没有医馆,可这年头,能治人的大夫多,能治马的少哇…… “能让我进来瞧瞧吗?” 一道恬淡的女子话音突兀地出现在了马房门口,王驿与驿卒齐齐扭过头去,却见是方才那个站在雪地里的小村姑。 王驿使沉声道:“你进来做什么?还不快出去!” 俞婉的唇角弯了弯,指着瘫在地上的汗血马:“确定要我出去吗?我能治好它哦。” “你胡说什么?”一个村姑能治马,打死他都不信! 俞婉道:“但我不能白给它治,你得答应帮我阿爹捎东西才行。” “你……” 俞婉接着道:“至于诊金嘛,你运费收我多少,我只多收你一半,很划算吧?” 那嗟叹的语气,仿佛真是让他占尽了便宜一般。 可她知不知道,从这儿到西北大营的运费到底是多少?! 王驿使咬牙切齿地看了她一眼:“你真能治?” “不信就算了。”俞婉说罢,扭头就走。 “慢着!”王驿使开口了,“你的东西我可以帮你捎过去,但将军府的千金我也得罪不起,只能帮你捎一个。” “三个。” “两个。” “不治了!” “你回来!” 俞婉转过头来。 王驿使气得直抽抽:“三……三个就三个!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不是寻常的马,治不好它,你的小命也没了!” 【第三十一章】妙手回春 俞峰拉住了俞婉的胳膊:“阿婉,这种事非同儿戏,你不要为了给三叔捎东西,就……” 俞婉微微一笑:“大哥你放心,那匹马的病症我治过,我有分寸的。” “你治过?何时?”俞峰睁大了眸子问。 “就是我离家那一年啊。”俞婉云淡风轻地编了个瞎话。 这是最趋近于合理的解释了,有时俞婉甚至很感激原主的这段经历,否则她还真不知如何与家人解释她凭空多出来的那些本事。 俞峰一听是那年的事,不好再往下追问了。 “磨蹭什么?还治不治了?”王驿使不耐地催促。 “来了。”俞婉进了马房,走向那匹瘫痪在地的汗血马。 这是一匹金色的汗血马,属于汗血宝马中最为珍贵稀少的品种,它的个头并不如蒙古战马硕大,但线条紧实,筋肉发达,爆发力与耐力都远远超出寻常战马。 它饶是瘫痪在那里,也散发着一股桀骜的王者气场。 “真漂亮。”俞婉在汗血马的身侧单膝蹲下,拿掉了套在马头上的马嚼子。 见她把马嚼子拿下来,王驿使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他方才急得慌,忘记提醒她这是一匹尚未被驯服的野马了,不戴马嚼子,它会咬人的! 前一任驿使就是被它咬进医馆了! 他们只有给它喂食时才会取下马嚼子,但也都是穿着盔甲护具来取,他不过是说慢了一句,这小丫头便徒手把马嚼子取了,这、这、这…… 王驿使就要冲过去将俞婉拽回来,却见俞婉轻轻地把手放在了汗血马的头上。 你取了马嚼子不跑,你还摸!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直叫他傻了眼。 只见那性情暴戾的汗血马,在俞婉的抚摸下,非但没发狂,反而温顺地蹭了蹭俞婉的手心。 王驿使:“……” 俞峰不懂马,还当它天生如此温顺,倒是没生出太多惊讶,他更关心他妹妹究竟能不能治好它。 俞婉安抚好汗血马的情绪后,给它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结果与猜测的一样,确实是产前截瘫。 这种病多发生在家畜身上,野马比较少见,造成的原因有很多,许是营养不良,也许是胎儿过大或羊水过多,主要表现是不能站立、或卧地不起,一般来说,截瘫前多少有些预兆,但也不排除突然发病的,这匹马便属于后者。 若不及时治疗,容易诱发感染,届时母马与胎儿都会十分危险了。 “我需要一副银针。”俞婉说。 王驿使忙吩咐驿卒道:“快!快去给姑娘买银针!” 俞婉道:“等等,还有药材,取纸笔来。” 王驿使亲自取了笔墨纸砚。 俞婉自然不懂这个朝代的文字,可原主似乎会,她行云流水地写下了药方,并注明了银针的大小。 俞峰的表情又是一阵惊讶。 “当归十三钱,白芍十钱,熟地十三钱……这、这些药真的管用吗?”王驿使念着方子道。 俞婉放下笔:“管不管用,试试不就知道了?” 王驿使走投无路,也只得病急乱投医,他让人去医馆买了银针、抓了药。 “药炉子就摆在这里。”俞婉指着马房里的走道说。 王驿使依言摆了。 俞婉开始给汗血马施针,针刺的痛感往往会给烈马带来惊吓,然而这匹马好像完全没被吓到,这简直是连驿医都没法儿办到的事! 王驿使惊呆了。 惊呆的不止他一个,马房对面的阁楼上,不知何时开了一扇窗。 窗前树丛掩映,外头看不进来,里头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出去。 这是驿站仅次于上房的中房,里头坐着一名年过半百、身着灰色裘服的男人与一个模样俊俏的青衣小少年。 小少年不明白叔公为何不要上房,他们又不缺银子! “叔公,你怕是要输了,那匹马有救了!” 就在半个时辰前,二人也发现了马房的状况,被唤作叔公的男人想也没想地摇头说:“可惜了一匹好马呀。” 小少年问道:“叔公是觉得它要死了吗?” 叔公说道:“不是觉得,是它就是死了。” 这话听着怪怪的,它明明就还活着,说的好像叔公亲眼见过它死了似的。 小少年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要不咱俩打个赌?” 另一边,俞婉施针完毕,汤药也煎好了,俞婉将药汁做成了药丸,混在饲料中让马吃了进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奇迹发生了。 那匹瘫痪了半日的汗血马竟然慢吞吞地站起来了! “叔公你看!它站起来了!它好了!它真的好了!”小少年激动得把桌上的茶杯都打翻了。 他赌赢了。 帮他赢了叔公一幅前朝名家字画的人竟然是个不起眼的小村姑。 他忽然对那小村姑有点兴致了。 茶水洒了叔公满身,叔公却仿佛浑然没有知觉似的,定定地望着马房中的村姑,一脸茫然:“不应该呀……她是哪里来的……” …… 汗血马的动静太大了,引来不少围观的客人,当这匹瘫痪的马真真正正站起来的一霎,整个马房都沸腾了。 “姑娘你真是活菩萨!”不是那么多人看着,驿卒都想给俞婉跪下了! 王驿使也震惊坏了。 他怎么也没料到,一个小小的村姑,医术竟然这么好。 “王驿使可还说话算话?”俞婉看向王驿使。 王驿使清了清嗓子:“自然算话,诊金我一会儿拿给你,你们的东西……说了只放三个的,你自己去拿一个回来吧。” 俞婉拍拍汗血马的马背,转过身去了。 她有一个包袱、一个大坛子并两个小坛子,包袱里装着冻伤药与棉衣,大坛子里是烙好的大饼,两个小坛子则分别装着酱菜与炸肉丸。 俞婉想了想,拿起右边的小坛子,把肉丸一粒粒地拿出来,塞进装大饼的坛子里,坛颈还有些空隙,肉丸装了一半,剩余的一半却是无论如何都塞不进去了。 “够吃了。”俞峰说。 俞婉点点头,她可是做了一百多个呢。 “过来摁手印。”王驿使对俞婉说。 俞峰看了一眼俞婉明显透着憔悴的脸:“你昨晚是不是又没睡?算了我去吧,你在这儿等我,我摁完手印给你租辆马车回去。” 租车贵,但这丫头两宿没睡,俞峰怎么想都还是心疼比肉痛多。 “多谢大哥。”俞婉笑着点点头。 俞峰去了没多久,果真有一辆马车停在了俞婉身后。 俞婉起先不确定是不是俞峰给自己租的,可等了半晌也不见马车离开,她才抱着怀里的坛子上去了。 这车外表看着不起眼,里头却十分精致暖和,还隐约……浮动着一股好闻的香风。 “租这样的车得不少钱吧?大哥真是下血本了。” 俞婉在软塌上坐下,柔软而舒适的感觉,让她享受得眼睛都眯上了。 也不知是自己太困,还是马车太暖,俞婉没一会儿便抱着坛子睡着了。 ------题外话------ 有奖问答:这是谁的马车呢? a:大哥租的马车 b:燕少主的马车 c:其它 【第三十二章】初遇少主 燕九朝不过是去了趟舒房,回来便发现马车上多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这倒也不怪没人看着,万叔去定厢房了,车夫去添炭了,护卫又跟着他走了。 可即便没人看着,燕城少主的马车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胆子闯的。 里头每一样摆设都刻着燕城城主府的徽记,若换了别人,一掀开帘子,只怕就要被这徽记吓跑。 但可惜……俞婉不认得。 俞婉抱着坛子睡得香甜,压根儿不知车上来了人。 她侧躺着,睫羽纤长如蝶翼,在略有些发红的肌肤上落下一道淡淡的疏影,脸颊不知是冻的,还是被车内的炭火熏的,红扑扑的有些诱人。 燕九朝盯着她红扑扑的脸蛋,身上陡然迸发出一股凌厉的杀气。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通体的小白团子唰的一声窜了进来! 不是被俞婉自捕兽笼里救出来的小雪狐,又是谁? 小雪狐稳住小身形,挡在了俞婉身前的地板上,凶神恶煞地瞪着燕九朝。 自打燕九朝抢了它两个大肉包子,它一日里便总有那么三四回与燕九朝对着干了。 不过今日已经闹过四回了,这小东西难道还想闹上第五回? 燕九朝淡淡威胁道:“让开。” 小雪狐生气地跺脚! 不让! 就不让! 有本事从宝宝的身上踩过去! 吧唧。 燕九朝从小雪狐的身上踩过去了。 被踩趴在地上,抠都抠不起来的小雪狐:“……” 被小东西这么一打岔,燕九朝身上的杀气倒是忽然没这么重了,他神色淡淡地走到榻前,在侧躺的俞婉身边坐下。 俞婉不仅上了燕少主的马车,睡了燕少主的榻,还裹了燕少主的锦被。 燕少主畏寒,他的被子全都是用西域极品火蚕锦缝制的,内里填充着最轻薄暖和的火蚕丝,而火蚕无法人工饲养,全赖后天采集,三千只火蚕才能织出一床这样的被子。 据说所有西域进贡来的火蚕丝,一根不落地送入燕少主的府邸了,便是连当今圣上的嫡亲皇子,都没这份殊荣。 可眼下这床大历朝独一无人的被子,却裹在了一个陌生女人的身上了。 燕九朝危险地看了她一眼:“胆子不小,上官艳派你来的?” 俞婉正睡得香甜,当然不可能回答他。 燕九朝冷冷地哼了一声,探出修长如玉的手,轻轻地抓向了她的脖子。 这么细的脖子,想来一拧就断了。 不能拧不能拧! 小雪狐一把将自己从地上抠了起来,飞扑去咬燕九朝的手。 燕九朝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将它一屁股摁回地上了。 原地懵圈的小雪狐:“……” 燕九朝的手落在了俞婉的脖子上。 俞婉从未盖过如此暖和的被子,不知不觉就热了,她动了动身子,一脚踹掉锦被,那一身寒酸又破旧的衣裳原原本本地露了出来。 燕九朝打算掐死俞婉的手就是一顿。 俞婉的打扮,说寒酸都抬举她了,燕九朝的身边就没出现过比这更惨不忍睹的人,更别说是上官艳送到他床上的女人。 就不怕他下不去嘴? 上官艳他还是了解的,品位没这么不精致。 所以是自荐枕席? 燕九朝又想杀死她了! 小雪狐第三次蹦了过来,捍卫俞婉的小心心可以说是日月可鉴了! 它蹦到了俞婉的怀里,站在被俞婉捂热的小坛子上,虎视眈眈地瞪着燕九朝,后腿猛一用力! 噔! 坛盖被它蹬掉了。 本该如离弦的箭矢一样飞扑出去的它,爪爪一滑,面朝下,吧唧砸在了坛子上! 又、又懵圈了…… 坛盖滑落后,一股浓郁的肉香自坛子里飘了出来。 数日食欲不振的燕九朝,肚子忽然咕咕一叫。 一粒肉丸自坛子里滚了出来,挂在坛口,似掉不掉,那颜色说不上有多好,做工也不算精致,可它就是香。 燕九朝冰凉的指尖捏起那枚肉丸,淡淡地咬了一口。 燕九朝一愣,下一秒,他将整个丸子都塞进了嘴里。 丸子很快吃完了,燕九朝又拿了另一个。 这个吃得更快了。 一刻钟后,燕九朝已经将坛子抢过来了,左手抱着坛子,右手捏着丸子,一个个往嘴里送,腮帮子都吃得鼓了起来。 半坛肉丸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见了底。 半碗米饭都塞不下的燕少主,破天荒地没有吃饱。 他看向了一旁的俞婉。 不知想到什么,他拿起俞婉微微发亮的指尖,无比淡定地含住。 …… 另一边,万叔去定厢房了,本以为年关将至,往来客多,会很难定到上房,谁料一去便定上了。 定上了就好啊,省得又闹出什么不快,别人不快不打紧,少主不快可是会变天的。 万叔定好上房后,又把吩咐驿站炒了几个爽口小菜,少主这几日都没怎么吃东西,他寻思着是不是荤腥摆多了,该换几样清淡的。 譬如肉丸肉片什么的,就绝对不要上桌了! 一切准备就绪,他去车上叫少主。 哪知刚一掀开帘子,就看到了燕九朝将俞婉指尖含住的一幕。 他当即傻眼了。 ------题外话------ 万叔:王妃王妃不好了!少主病情又加重了!他都开始吃人了! 上官艳:…… 【第三十三章】一巴掌呼飞 俞婉许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舒服到她竟然开始做梦了,这可真是稀奇事。 只不过,她的梦有些奇怪。 她梦见自己躺在软绵绵的沙滩上,舒舒服服地晒太阳,却突然不知打哪儿跑来了一只小野猪,张嘴就咬住了她的手指。 她抽了半天抽不出来,于是抬起另一只手,一巴掌将那小野猪呼飞了…… 幽暗的马车内,半透明的薄纱遮了夜明珠清润的光辉。 气氛冰冷到极致,连呼吸,都仿佛沁着一丝丝寒气。 燕九朝坐在凌乱不堪的软塌上,额头顶着一个大包,右脸残留着一个大大的巴掌印,面色铁青。 万叔陪坐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谁能料到连根头发丝儿都没被人碰过的燕城少主,竟被一个小村姑给…… “咳!”万叔用拳头掩了掩嘴,低声道,“谁让你轻薄人家的?” 王妃送来那么多女人你不要,非得轻薄一个村姑,少主你这口味,是不是有些重啊…… 当然这不是最惊讶的,最惊的是少主怎么没杀了她呀…… 燕九朝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一旁的小雪狐抱住散发着肉香的小坛坛,口水横流地睡着了。 燕九朝使坏地将它捏起来,三下两下摇醒了! 小雪狐顶着头顶翘着的一小撮毛毛,睡意惺忪地睁开眼,一脸懵圈。 燕少主:“不许睡。” 小雪狐:宝宝要睡! 一人一狐杠上了。 万叔生怕下个被波及的人是自己,赶忙站起身,对燕九朝道:“我看外边儿雪停了,能赶路了,不如早些入京吧。” 真正原因是少主这副尊荣再出去见人不合适,有损他高高在上的形象,还是乖乖在马车里养着吧! 万叔去退了上房,把吩咐厨房做的菜也结了账,挑了几样清淡别致的带走。 望着调头离开驿站的马车,阁楼上的叔公露出了百思不得其解的神色。 “叔公你怎么了?”小少年方才去看那匹被小村姑治好的汗血马了,一回屋便瞧见自家叔公望着夜色发呆。 一直到马车消失在夜色之中,那个可怕的人所带来的暗影才仿佛终于从他头顶散去,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该死的没死,该留的没留……怎么会这样?” “叔公你说什么呀?”小少年没听懂。 “啊,没什么。”叔公回过神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小少年一眼,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眼神,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叔公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呀?”小少年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太久没见你了……”叔公的眸子里涌上了一层薄薄的湿意。 “我不是一直都和叔公在一起吗?”小少年没注意到叔公的异样。 他爹娘死得早,是叔公把他养大的,叔公上哪儿,他就上哪儿,连叔公回京复职他也跟着! “还想住上房吗?”叔公岔开了话题。 小少年瞬间将叔公的古怪抛诸脑后了,抱着胳膊,点头如捣蒜道:“想啊,这间屋子太冷了!我都要发抖了!等等,我们可以住上房了?方才不是说不可以的吗?” “现在可以了。”叔公说。 “为什么啊?”小少年问。 叔公笑笑,摸了摸他稚嫩的小脑袋,却没再回答他了。 …… 俞婉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睁眼先是看到一盏昏黄的马灯,随后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清了自己的状况,她竟然躺在一辆比先前破烂了不知多少倍的马车里,俞峰打着瞌睡坐在一旁,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她纳闷了。 怎么睡个觉,马车还换了? 她撑着坐起来。 嘎吱—— 身下年久失修的板子响动了。 “阿嚏!” 车内太冷,她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俞峰身子一抖,睁开了眼眸,转头看向她:“你醒了?” “嗯。”俞婉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大哥,咱们的马车怎么换了?” 俞峰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不是马车换了,是你方才上错车了!” 俞峰随王驿使办完事,租了一辆马车回到大院儿时,却发现俞婉不见了,他里里外外地找啊,几乎把驿站给翻过来,愣是不见她踪影。 “别是被拐子拐跑了吧?” 驿卒一句话,把俞峰吓得脸都白了。 驿站人来人往,鱼目混珠,妹妹可别真是出了什么意外。 就在他打算报官之际,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问他在可是在找人?一个十六七岁的小村姑? 他才得知自家妹妹跑人家马车上睡着了。 “我在马车外,怎么叫你都不醒。” 中年男人于是让王驿使寻了两个仆妇,将俞婉抬回了他租来的马车上。 俞峰虽没见过什么世面,可见王驿使待那辆马车上的人比待镇北将军府的人还恭敬,就不难猜出对方的来头比将军府还大了。 “难得人家没计较。”俞峰说着,瞅了俞婉一眼,“你还把人家的被子拽下来了!” “嗯?”俞婉先是一愣,随后发现自己身上果真裹着一床又轻又薄的被子。 俞峰简直没脸去回忆当时的状况,仆妇扯得满头大汗,却死活从她手里扯不下来,中年男人都笑了。 最后,中年男人让妹妹把这床被子带走了。 妹妹当场把被子往身上一卷—— 你说你都睡死了,还知道卷被子…… 俞峰真是:“……” “大哥我的坛子呢?”俞婉突然找不到自己的坛子了。 俞峰想了想道:“约莫是落在人家车上了吧,我当时给忘了。” 俞婉扼腕:“坛子里还有一半炸肉丸呢,本打算今晚和你们一起开个荤的……现在好了,全都没了。” 俞峰捂住心口,劫后余生地舒了一口气。 ------题外话------ 老俞!你女儿捎肉丸来啦! 俞爹:女儿炸的肉丸,哭着也要吃下去!(*>﹏<*) 【第三十四章】他的未婚妻 马车比牛车快,入夜时分便抵达了村口。 别说在一个贫困的小村里,便是在镇上,马车都是十分稀罕与贵重的东西,即便这是一辆简陋得难以形容的马车,都把村民看得一阵羡慕。 “哎呀,那是小峰和阿婉吧?他俩坐马车回来的啊?”一个姓何的婶子听到车轱辘的声音,端着吃了一半的饭碗出来看热闹了。 隔壁的许大娘也好奇地走了出来,一手抱着两岁的小孙子,一手抓着热气腾腾的红薯,边啃边道:“老俞家有出息了呀,都坐上马车了。” 何婶子扒了一口糙米饭:“老俞家是不是又在做啥好菜了?香死个人了。” 最近老俞家时常飘出肉香,他们隔了半个村子都能闻到。 自打俞三郎被征走,俞大郎又摔断腿后,俞家的日子就一落千丈了,谁也没料到他们都咸鱼成这样了,竟然还给翻身了。 当然,眼下说翻身尚且为时过早,俞家连给大伯治腿的诊金都没赚到,可在旁人眼里,能吃上肉就已经是算是脱贫了。 “哎。”何婶子冲许大娘使了个眼色,“她家咋不吃肉了?” 过去两年,全村就属赵家最能吃肉。 恰巧此时,张婶端着一盆洗澡水出来,闻言,仿佛故意说给谁听似的,扯着嗓门儿道:“猪都没了,上哪儿吃肉?” 何婶子与许大娘笑作一团。 不远处的赵家,正在用鸡蛋滚脸上淤青的赵氏自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气得好不容易才消了三分之一的脸,又唰唰唰地肿起来了。 “我推(呸)!”被姜氏打掉了一颗大门牙的赵氏,豁风地啐道,“敢看老娘的笑话!好啊,都给老娘等着!等阿恒中了举子老爷,有你们后悔的!” 至于俞家人,居然把她打成这样,还讹了她一头猪! 等阿恒回来,她要休了那死丫头! …… 赵家的动静,俞婉自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她又不是原主,能不能与赵恒成亲她毫不在意,她现在只想挣钱,让家里不再缺衣少食,让大伯能上京治腿。 兄妹二人还没走进老宅,便已听到了小铁蛋叽叽喳喳以及小闺女时不时咿呀两句的声音。 “蓁蓁比从前爱说话了。”俞峰感慨道,虽依旧说得不大好,可到底爱张嘴了,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是两家重修旧好之后? 其实就算两家又在一块儿走动了,真正陪着妹妹疯闹的人也还是只有小铁蛋而已。 可妹妹就是更开心了。 他们……他们也是。 “阿姐!”小铁蛋发现了俞婉,旋风一般地扑过来,将俞婉撞了个满怀,不大明显地撒了个娇,才羞答答地看着俞峰道,“大哥。” 小闺女也朝这边崴过来:“阿姐……大……” 嘭! 摔倒了。 俞峰忙将妹妹抱起来,与俞婉、小铁蛋一块儿进了屋。 屋子里飘着一股浓郁的卤肉香气,兄妹四人瞬间有些饥肠辘辘。 “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啊?”俞松抱着几根干柴从后门走进来。 他们天不亮便出发了,买东西没耽搁多久,驿站又算不得太远,满打满算下午也该回了。 俞峰帮着弟弟把柴火放进炭盆:“有点事耽搁了。” “什么事啊?”俞松问,“不会又让人欺负了吧?” “瞎说什么呢?”俞峰瞪了弟弟一眼,心里却明白,弟弟猜的没错,今天还真差点让人欺负了,不过结局有些让人啼笑皆非就是了。 “你笑什么?”俞松皱眉,不待哥哥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俞峰进屋后放在椅子上的锦被上,“你们买棉被了?” “咳。”俞峰不好说是俞婉死皮赖脸打人家车上拽下来的,只得含糊地嗯了一声。 “阿娘呢?”俞婉问小铁蛋。 小铁蛋挺起了小胸脯道:“在屋里和大伯母数钱!” 原来,今日白小姐来过了,她是来试吃大伯的卤菜的,大伯做了一道酱香卤鸭、一份卤肉拼盘、一碗卤藕与豆干并一锅胡萝卜焖卤羊肉。 大伯做的菜,不仅味道好,卖相也好,白小姐十分满意,当即把尝过的菜式全部定下了,并且预付了一半的酬金,寿宴过后再付另一半。 只不过,如今菜价都在疯涨,谁知道三天后会涨成什么样,除去成本,他们真正到手的银子怕是不到一两。 但也没关系,寿宴上客人众多,他们若能借此机会将名声打出去,今后的生意就会越来越红火了。 大伯母与姜氏数完白小姐下的定金,手挽着手,面色红润地出了屋子。 俞婉却已经开始琢磨上哪儿预定三天后的食材了。 …… 长巷幽幽,大雪纷飞。 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了一座古朴的府邸前。 府邸大门的牌匾上,用崭新的金漆写着大大的“颜府”。 “小姐,到了。”中年仆妇下了马车,为车内的少女掀开帘子,“下雪了,小姐仔细脚下。” 颜如玉一手揣着暖炉,一手扶在中年仆妇的胳膊上,踩着精致的木凳下了车。 她望了一眼翻修一新的府邸,轻轻地说道:“三年了,终于回家了。” 中年仆妇擦了擦发红的眼眶:“是啊,终于回家了!” “我的儿!” 一个穿着淡紫色鹤氅的贵妇,在丫鬟的搀扶下,激动又颤抖地走了出来。 颜如玉见了她,眼圈当即一红,盈盈拜下身去:“娘!” 颜夫人一把托住她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哽咽地说道:“快别行礼了,让娘好好看看你!” 颜如玉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她本就生得极美,此番一落泪,真是把人的心都要揉碎了。 “你瘦了,这几年让你吃苦了。”颜夫人摸着她的脸道。 “女儿不孝,没能早早回来,让爹娘受苦了。”颜如玉含泪摇头。 颜家出事,前些日子才平反,就这座府邸都是平反后才有人过来修葺的,颜夫人比三年前憔悴了不少,可一想到今后的荣耀,又觉得那些苦都不算什么了。 颜夫人扬眉吐气地说道:“我儿生下了燕少主的骨肉,今后便是大历朝最尊贵的夫人,娘已经将帖子送出去了,三天后就是你的接风宴,娘会让整个京城的人知道,颜家的千金回来了……燕少主的未婚妻回来了!” ------题外话------ 燕少主:未婚妻? 小鱼丸:到! 【第三十五章】筹备寿宴 夜里睡觉,一家三口盖上了俞婉新买(拽)回来的被子,这被子轻薄得很,俞婉担心不够暖,又在上头加盖了一床自家的厚棉被。 结果睡到半夜,一家三口齐齐热成蒸虾,褥子都湿透了…… 早饭是昨晚吃剩的白面馒头与卤菜,热热就能吃了。 锅里蒸着馒头卤菜的空档,俞婉去了一趟猪圈。 猪圈没养猪了,里头被俞婉打扫得很干净,如今用来养鸡。 为了给野鸡保暖,俞婉将外围用棉布围住了,虽不如墙壁保暖,可比起风餐露宿已是好了许多,而且俞婉还在鸡笼边烧了火盆。 野鸡被放在不同的鸡笼里。 俞婉一个个地摸过去,摸到第三个时,素手一顿:“你又没下蛋?” 昨天就没下。 “阿婉。”俞峰叩响了灶屋的后门,他是来带俞婉去镇上买菜的,想到小铁蛋与三婶还睡着,不便吵醒他们,于是他绕来了后门。 俞婉给俞峰开了门。 俞峰看到她手中的两枚鸡蛋,说道:“收鸡蛋呢?” 灌进来的冷风吹得俞婉直哆嗦,她忙将俞峰迎了进来,合上后门道:“有只鸡不下蛋了,我在想,要不等会儿拿到镇上卖了,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她话音刚落,鸡笼里便传来一声清脆的咯咯哒! 俞峰跑过去一瞧:“咦?下蛋了。” …… 俞婉蘸着卤汁吃掉一个白面馒头后,与俞峰一道上路了。 他们照旧去栓子家租牛车,不巧的是牛车坏了,二人只得步行。 俞婉走惯了,倒是不觉得远,况且走去还可以省钱。 别看他们如今顿顿都能吃上肉了,可那不过是因为他们是做卤肉生意的,除去食材与盐巴等佐料的高昂成本,真正到手的银子不多。 而他们需要凑齐一百两诊金,真真是还有万壑千峰的距离。 不过只要努力,俞婉就相信他们总有一天能够赚到。 “素菜不用买,我已经和乡亲们说了,到时候去他们田里摘,就按集市上的价。”半路上,俞峰顶着猎猎如刀的冷风说。 俞婉点头,素菜所占的比重不大,去市场预定未必容易定到,能找乡亲们买再好不过了,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同样的价钱,让乡亲们赚不是更好? 至于荤菜,那就必须上市场采购了。 二人最先去了当初俞婉卖过活鱼与冬笋的市场。 “五花肉怎么卖?”俞婉指着一条漂亮的长五花问道。 摊主道:“二十文一斤。” 俞婉顿了顿:“这么贵?昨天不都才十八吗?” 摊主剁了一个猪蹄道:“你明天来就二十二了!一天一个价,年关都这样,你们就算去别家问,也没更低的价。” 俞婉起先不信,拉着俞峰在市场转了一整圈,但确如摊主所说,没有更低的:“大哥,镇上还有别的市场吗?” “有,还有一个。” 兄妹二人去了另一个市场,可令人扼腕的是,这个市场因更临近北镇口,价钱反比先前的更贵一些。 “我们还要买盐,食材上成本太高,会亏本的。”虽说俞婉没打算赚多少,可不代表她想做赔本生意。 俞峰想了想,说道:“西头村有个集市,听说那儿的菜便宜,就是太远了。” 天空飘起了鹅毛一般的大雪,二人在风雪中徒步了十多里才总算抵达西头村的集市。 俞婉的耳朵都冻红了,手也僵了,脸也麻木了,就连开口说句话都不利索了。 然而悲催的是,这儿的菜半点也不便宜啊…… “你们怎么在这里?”一辆马车停在了俞婉身边,车帘被掀开,白棠朝兄妹二人看了过来。 俞婉吃力地说道:“我、们、来、买、菜。” “买什么菜跑这么远?市场上没有吗?”白棠问。 “买、白、老、爷、寿、宴、上、的、菜。”俞婉一字一顿地说,不是她想说的这么慢,实在是腮帮子僵得透透的了。 白棠杏眼圆瞪道:“我昨天没说清楚吗?食材我来买呀,你们只用跟过去做便是了!” 听到这里,就连素来淡定的俞婉都不禁愣住了,白小姐可是承诺了五两银子啊,难道不是让他们自备食材的意思?他们只过去做一一天卤菜,就能净挣这么多?! 这什么败家千金啊…… 白棠见俞婉说话都不利索了,心知她冻坏了,叹息一声道:“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俞峰不便入内,只与车夫一道坐在外头,但白棠给了他一层厚厚的羊绒毯,他裹在身上,只觉如同火烧了一般。 马车停在村口。 已经回暖的俞婉真诚地道了谢。 白棠摆摆手,说道:“后天我会派人来接你们。” 俞婉客气道:“镇上不远,我们自己可以过去。” 白棠挑眉:“谁说我家在镇上了?” …… 午后,雪下得越发大了,屋外风雪交加,暖阁中却暖如暮春。 红罗炭烧得火旺。 颜夫人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短袄,可半分不觉得寒冷。 她面前,厨房的杜管事正在请她示下:“……鹿肉定好了,您看新鲜的驴肉是不是也备些,都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用它来招待贵客,再合适不过了,只是这价钱嘛……” 杜管事说着,露出了一脸为难的神色。 颜夫人摸着怀中慵懒的白猫,冷哼一声道:“咱们将军府如今像是缺钱的人吗?什么东西好,怎么待客周到,你只管去办,不必事事来询问我,你只用记得,王妃与燕少主也是要来赴宴的,切莫把他们怠慢了!” 杜管事虎躯一震:“是!夫人!” 咚!咚!咚咚咚咚咚! 不远处,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 颜夫人怀中的白猫受到惊吓,喵的一声跳走了。 颜夫人眉心就是一蹙:“谁这么大胆子,竟在府中擂鼓?不知道小姐赶了这么久的路,正在歇息吗?你去,把那不要命的奴才打出去!” 杜管事摸了摸鼻子,讪讪道:“不是咱们府的,是隔壁的白府,听说他家老爷要做寿了,特地从外头请了戏班子回来。” ------题外话------ 九哥,颜家的席面去不去? 燕少主:不去。 听说婉婉在隔壁。 九哥,九哥,九哥?诶?人呢?! 【第三十六章】葱油大饼 子时刚过,白家的马车就来了。 前来接他们的是白府的一名管事,姓丁,年纪与大伯差不多。 原计划是大伯与俞婉、俞峰前去,可小铁蛋突然醒了,一把抱住俞婉,哭巴巴地要跟着一块儿去。 “阿姐是去做事的,不是去玩的。”何况这也不像在集市卖东西,一两个时辰就回来了。 小铁蛋抱着俞婉不撒手。 俞松走了出来,轻咳一声道:“铁蛋长这么大还没上过京城呢,让他去吧,大不了我看着他总行了吧?” 俞婉与俞峰的眼刀子嗖嗖嗖地飞了过来,你是自己也想去吧?! 小铁蛋这娇没撒到俞婉,反把大伯弄心软了。 带个孩子原也不是大事,乡下帮厨做席面,几乎都会带上自家孩子,可城里不一样—— 大伯看向丁管事。 丁管事大方地说道:“无妨,有人看着就行。” 于是俞松与小铁蛋成功地赖上马车了。 除大伯外,几人都是头一回进京,起先还有些兴奋,想看看沿途的风景,可就连莲花镇都没过,便齐齐靠在马车里睡着了。 等他们被白管事叫醒时,竟然已经进白府了。 此时天还没亮。 “快点快点!丁叔!” 俞婉刚下马车,便有个模样周正的青年男子领着三个挑着扁担的菜贩子打面前急匆匆地走过。 青年与丁管事打了招呼,丁管事淡淡地嗯了一声,摆手让他去了。 青年与菜贩子进了右前方临时搭建的竹棚,那里主要是放置食材与工具,再往东走十来步便是厨房。 厨房很大,前后两个院子,后院有一口水井,厨房内一共有九个灶台,围着墙面的五个,中间的四个,其中八个都已经有人了。 丁管事将俞婉一行人领到最里头的灶台前,缓缓说道:“一个灶台只有一口锅,如果不够用的话,竹棚还有小炉子。我一会儿让人把早饭送过来,今天就辛苦你们了。” 这位管事待方才打招呼的青年可是不大搭理的,约莫是白棠打过招呼,他才待俞婉一行人如此客气。 大伯道了谢。 丁管事给了大伯一个领东西用的对牌:“小姐在花厅,今日客人多,她大概没功夫到厨房这边来,你们若是有什么事,只管让竹棚的下人去找我。” 俞松就嘀咕道:“这么大的白府,还要她亲自张罗啊?” 丁管事笑道:“小姐也是一片孝心。” 俞松:“哦。” 有些事,俞松不晓得,俞峰却是听过的。 白小姐是白老爷与先夫人的嫡女,先夫人嫁给白老爷十年才生了这么个女儿,之后未再有生养,白小姐五岁那年,先夫人去世了。 一年后,白老爷续了弦,继夫人替白老爷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传言白小姐与继母的关系不大融洽。 白小姐不愿让白家的家产落入同父异母的弟弟手中,换做旁人自然没法儿这么干,子承父业,天经地义,可架不住继夫人出身低,处处都被去世的先夫人压制得死死的。 “白小姐的外公在朝中做过官。”至于什么官,俞峰就不知道了。 丁管事离开没多久,便有下人送了早饭过来,是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与小米粥,配了咸菜、咸蛋、与一盘腊肉炒白菜。 小铁蛋的口水哗啦啦的。 大伯剥了个咸蛋给他。 俞婉分了半碗小米粥与半个馒头给他。 小铁蛋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吃过之后,便乖乖地搬了个板凳坐在院子里,不吵也不闹,乖极了。 俞松起先还牢牢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小铁蛋比他还坐得住,他轻咳一声,转身去给家人帮忙了。 今日来做菜的,有白府的厨子,也有白玉楼的,双方都是白家人,唯独俞婉一家是空降的。 “听说是小姐亲自去乡下请的。” “小姐真是胡闹,老爷的寿宴怎么能用乡下的厨子?” 众人纷纷摇头,俨然并不相信几个乡下人能做出什么可口的菜肴来。 俞峰与俞婉去竹棚领了食材,其中有几十只鲜活的鸭子。 鸭要现杀。 这种活儿从前都是俞峰的,可自打俞婉来了之后,俞峰的刀工就被狠狠地嫌弃了。 俞婉拎着鸭去了后院。 随后,她开始一只鸭、一只鸭地放血。 天渐渐亮了。 熹微的晨光下,鸭毛被寒风吹了一地,少女拎着刀,挥汗如雨。 另一边的颜府,颜如玉睡到天明才起。 屋子里暖烘烘的,十二名丫鬟鱼贯而入,捧着精致的洗漱用具,以及八套供她挑选的头面与衣裙。 今天是她的大日子,她精心打扮了许久,挑了一条湖蓝色束腰长裙、一件素白兔毛琵琶襟短袄,白玉般娇嫩的耳垂上坠着一对细银丝羊脂美玉耳坠。 少女清雅,楚楚动人,美得不可方物。 颜夫人一进屋,便看见了宛如从壁画上走下来的仙女一般的女儿,她整个人都被惊艳了。 她激动地拉住女儿的手:“我的儿,燕少主见了你,这辈子就再也看不见别的女人了!” 今天也是俞婉的大日子。 机会难得,她要帮大伯把菜做好,把名声打出去,以后订单多到飞起,她就再也不愁没钱吃饭和治病了。 所有鸭都被处理干净,她身上沾了血,形容有些狼狈,可她顾不上这些,赶忙又去切水萝卜与红薯泥。 一份精致的菜肴,除了口感外,装盘也十分重要。 她切得极好,白色花瓣,紫色花边,黄色花蕊,花瓣上还有水滴,层层叠叠,娇艳欲滴,不像是用食材堆砌的,倒像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阿姐。” 切到一半时,小铁蛋委屈巴巴地走过来了。 俞婉停下手中的刀:“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小铁蛋点点头。 最近食量变大了,总是没一会儿就饿。 眼下未到饭点,锅里有肉可是没熟透。 幸亏俞婉早有准备:“我带了葱油饼,找个炉子给你热一下。” 俞婉去竹棚领了小炉子,在后院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好好地生了炉子,架上小釜,倒了一勺油,把三个又大又圆的葱油饼放进去,油炸香葱的香气跐溜一下冒了出来。 小铁蛋自觉地搬了小板凳来。 葱油饼热好后,俞婉把明火灭了,只留一丝木炭的余温继续烘烤釜底。 “阿姐你去忙吧,我自己吃!”小铁蛋懂事地说。 “好。”俞婉去做事了。 小铁蛋留下来吃饼。 这是羊肉胡萝卜馅儿葱油饼,俞婉亲手做的,闻起来香,吃起来嘛…… “我是个不挑食的好弟弟!”小铁蛋拍着小胸脯说。 【第三十七章】少主来了 燕九朝在京城有自己的府邸,他入京后哪儿也没去,一门心思窝在府里,直到今早,才被万叔从被子里“捞”了起来。 燕九朝一脸烦躁。 万叔苦口婆心道:“原本王妃的意思是,你们去一个就好了,少主若是不想去,她去也行,毕竟还没成亲,这就算是给颜府面子了,可王妃那头突然有急事……” “不会很久的,少主去露个面便走。” “你都把人家给睡了,去看一眼怎么了?” “嗯。” 也不知哪句话触动了燕九朝,他竟然好脾气地答应了。 省下一大波口水的万叔生怕这位小祖宗反悔,闪电般地窜出去,让人备了车。 为迎接燕少主的到来,颜府亦是做足了准备。 “听说燕少主的口味很挑剔,玉儿特地从庐城请了一位大厨,是个能干的厨娘,她做的菜,就没谁不赞不绝口的。”颜夫人望着聚在暖阁里的夫人千金们说。 “庐城?可是杜娘子?”一位去过庐城的夫人说。 颜夫人眉开眼笑:“王夫人也听说过杜娘子?” “何止听过?为了尝她一口菜,我还特地去过,只可惜,她每日只接待三位客人,还不接受预订,想做谁的生意全凭眼缘,我没这福气啊。”工部侍郎家的王夫人叹息着说。 真论身份,工部侍郎乃正四品大员,颜丛铭只是区区从五品,王夫人不该待颜夫人如此谄媚的,可谁让颜府出了个板上钉钉的少主夫人呢? 工部侍郎给燕少主提鞋都没机会的。 “颜小姐竟是把她给请来了吗?这可了不得了,当年连荣王都出动了,也没能把杜娘子请回家中呢。”若说方才奉承,眼下这番话就是发自肺腑了。 那位庐城杜娘子,确实心高气傲,连王府厨娘的身份都瞧不上,也不知颜小姐是怎么把她请出庐城的。 颜夫人却跳过这一茬,将重点从杜娘子身上巧妙转移了:“大家尝尝这道酿冬笋,味道如何?” 夫人千金们拿起筷子,尝了一点碟子里的酿冬笋,所有人的表情都惊呆了。 酸辣可口,清凉解腻,适才吃多了点心,眼下尝一口酿酸笋,简直是舒服到骨子里去了。 “杜娘子的手艺,名不虚传呐!”王夫人由衷地感慨。 颜夫人拉了拉女儿的手,笑意颇深道:“这不是杜娘子的手艺,是玉儿的。” “什么?令千金的?” 几位夫人不约而同地惊出了声。 颜如玉矜持一笑。 颜夫人笑道:“来京城的路上,玉儿与杜娘子学了几道菜,今日献丑,让诸位夫人小姐见笑了。” 众人愕然,这还叫献丑?那他们家的厨子简直可以悬梁自尽了! 况且她学了没几天,就已有了这等出神入化的手艺,哪怕在心里瞧不起颜如玉婚前失节的人此时也忍不住要夸她一句冰雪聪明了。 颜夫人得意地笑了,她女儿从小到大比家里的几个哥哥还要聪明,书念得比哥哥们好不说,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骑术箭术出类拔萃,区区一门厨艺算什么!不是投了女儿身,她王侯将相也是做得的! 一个丫鬟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大声禀报道:“夫人,燕少主的马车过来了!” 颜夫人眼睛一亮:“快去通知杜娘子!” …… 燕九朝的马车的确过来了,却并未驶入颜府,马车走到一半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吧唧吧唧的声音,他古怪地掀开帘子,一股酥炸葱油与羊肉的香气狠狠地扑了过来。 他的眸光就是一顿。 “停车。” 马车停下了。 车内的俊美长随十分有眼力劲地下了马车,伏首跪在地上。 燕九朝踩着他的背走下来,走进两座府邸之间的巷子,他面向香气飘来的那堵高墙,定定地凝视了三秒,开口道:“梯子。” 随行的护卫唰的不见了! 随行的护卫又唰的回来了! 手中多了两把梯子,一把架在墙外,一把架在墙内。 梯子的角度倾斜得极好,不用扶着也能如履平地。 燕九朝神色从容地走了上去。 冷风拂起他衣袖,他一步一步,神色孤冷。 明明是在翻人家的墙,却偏偏走出了一股登基大典的气场! 小铁蛋一手抓着自己从厨房拿来的大葱,一手抓着阿姐做的葱油饼,吃得无比投入,忽然不知身后多了一把梯子,梯子上走下一个男人,男人来到他的身后。 燕九朝居高临下地看着小铁蛋,用高贵的脚尖戳了戳他屁股蹲儿。 小铁蛋睁大眼回过头来。 燕九朝凶神恶煞地看着他。 小铁蛋张大了小嘴巴。 怎么会有哥哥长得这么好看呐…… 比阿娘和阿姐还要好看了…… “要吃吗?”小铁蛋愣愣地把手里的半个葱油饼递过去。 在脑子里闪过一百种抢饼方式的燕少主:“……” …… 开席的时辰到了,所有人手脚并用地忙碌了起来,就连俞松都忙得脚不沾地了,没人溜达到后院这处僻静的角落来。 “好了,热了,你吃吧。” 小铁蛋不仅十分热心地邀请这位俊美哥哥与自己一同分享阿姐做的大饼,还贴心地生了火,把釜里两个没动过但已凉了大半的葱油饼里里外外热了一遍。 燕少主用筷子,斯文地夹起一个葱油饼。 “要配大葱才好吃哦。” “本少主才不吃这种东西!” 一刻钟后,拖着满满三大车贺礼的万叔总算追上自家主子了,可马车里竟然已经没有人了! 他赶忙踩着梯子上了墙。 他遥遥一望。 就见自家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尊贵少主,此时正像一个贫苦老农似的,和一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乡下孩子蹲在一起,一大一小并排蹲在炉子前,左手抓着一个比脸盘子还大的葱油饼,右手拿着一根比手指还粗的大葱。 “搂(lou)它!”小铁蛋说。 “造它!”燕少主说。 ------题外话------ 成功把姐夫带进沟里23333 【第三十八章】当众羞辱 深冬的夜,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一辆急匆匆的马车停在了国子监前。 国子监的大门已被踏破,鲜血溅满墙壁,门槛上伏着一具没来得及逃出去的尸体。 高远跳下马车,扑鼻而来一股浓烈的血腥气,让他抑制不住地一阵干呕。 “福生……福生……福生!”他蹲下身,摇晃着门槛上的尸体,可惜尸体早已僵透了。 他面色苍白地站起身,踉跄着进了血流成河的国子监。 “冯旭!” “阿佑!” “顾昌!” 他一个个学生地叫过去,然而再也没人能给他回应了。 一道闪电劈上血气弥漫的大殿,他看见了立在大殿台阶之上的男人。 男人一袭玄衣,长身而立,眼神冰冷得几乎要与这寒夜融为一体。 男人朝他投来看来一霎,高远感觉自己看见了暗夜的修罗。 高远惊恐又愤怒地说道:“是你……是你……杀了他们……你……你把他们全杀了?” 男人的唇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本王再问你一次,本王的儿子在哪里?” 高远的眼眶都红了:“他们全都不知情!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男人淡淡地说道:“这么说你知情?” 高远浑身僵硬。 “叔公!”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年仅十七的少年心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高远的眸光就是一颤:“谁让你来的!还不快回去!” “嗤~”男人冷冷地笑了。 “叔公。”少年来到高远身边,看了那不可一世的男人一眼,眉头一皱道,“我认得你!你就是之前在驿站抢了我们上房的人!” “快回去!”高远低声呵斥。 “我才不回去!”少年拔出了宝剑,虎视眈眈地看向男人,“你敢动我叔公一根头发,我现在就杀了你!” 男人听了他威胁的话,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高祭酒,本王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本王数到三,你若还是不说出本王儿子的下落,我就杀你的小侄孙。” “你敢!”少年大喝。 “一。” 高远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二。” 高远掐紧了自己的手指。 “三。” “我说——”高远咆哮。 “晚了。” 男人冰凉的话音一落,一柄长剑刺穿了少年的心口…… “祁麟——”高远失声大叫,一把坐起身来! 坐在床沿上的小少年,古怪地看着他:“我在这儿啊,叔公您怎么了?” 高远看了看熟悉的屋子,又看看面前的少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抹了额头上的冷汗道:“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梦见什么了?”祁麟好奇地问。 高远移开目光道:“……忘了。” “哦。”祁麟表示理解,毕竟他也是一睁眼就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梦了,“对了,叔公,您官复原职的旨意下来了,即日起,您又是国子监祭酒了!诶?叔公,您怎么不高兴啊?” 高远没回答他的话,又抹了一把额头上止都止不住的冷汗,紧紧地抓住他胳膊道:“麟儿,你答应叔公一件事,今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一定不要去招惹一个人。” “谁呀?” “燕九朝。” …… 白府后院,两个沉甸甸的羊肉胡萝卜馅儿葱油大饼一点不剩地进了燕九朝的肚子。 燕少主吃饱喝足,心情有些不错。 他看向一旁的小家伙,少有地张了张金口。 “我叫铁蛋!” 燕少主闭了嘴。 很快,再次一动。 “我住莲花村!” 燕少主再次闭了嘴。 第三次又动。 “葱油饼是我阿姐做的!” 话痨的最高境界,不仅说自己的话,还要说别人的话,让别人无话可说! 燕少主郁闷地看了小铁蛋一眼。 小铁蛋被看得不好意思了,讪讪地笑了笑:“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不插嘴了。” 燕少主:不说了! 燕九朝衣袂一动,神色淡淡地踩着梯子过去了。 他不要脸,万叔还是要的,万叔一直恪守底线,站在墙这边,待到他过来,才忧心忡忡地追上去:“少主,您这回就过分了,您可是堂堂燕城少主,怎么能随便吃一个陌生孩子的东西呢?” 你认识那孩子吗?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不怕有人借机毒死你吗? “确实不能随便吃人家的东西。”燕九朝赞同地说道。 万叔先是一愣,随即热泪盈眶,努力了这么久,耳根子硬得像石头的少主终于听进去他的劝了! 燕九朝指了指身后的三车贺礼,对护卫道:“给那小家伙送去。” 这总不算随便吃了吧! 他可是拿东西换的。 瞬间感觉膝盖中了两箭的万叔:“……” “愣着干什么?不是要去拜访颜府吗?”燕九朝不满地看向万叔。 哦,您还记得颜府呢? 可贺礼都让您作没了!空手去是要闹哪样啊?! 万叔无法,只得先劝燕九朝在马车里待着,他火速回到少主府,手忙脚乱地打包了一堆贺礼过来。 时间仓促的缘故,三车是凑不齐了,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小车了。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等他好容易把贺礼拖来,总算可以上颜府时,燕九朝已经抱着一棵大葱睡着了…… 燕九朝最终没能去成颜府。 万叔自己拖着一车东倒西歪的贺礼,硬着头皮见了颜小姐与颜夫人。 本以为是燕少主亲自莅临,颜家的阵仗摆得极大,不仅叫来了所有宾客围观,还险些把祖宗牌位都捧上。 结果……他们只看到了一个万叔。 摊上这么个作天作地的少主,万叔一上午憔悴了十岁,看上去特别不像个位高权重的总管,倒像是园子里打杂的。 再看他拖来那车贺礼,缺了腿儿的古董花瓶(车里颠簸撞的)、掉了漆的金丝楠木扶椅(拖上车时蹭的)、发了霉的百越霜降柿饼(圣上去年赏的,忘吃也忘扔了)…… 众人:这、这不是来拜访颜家,是来羞辱颜家的吧! 颜夫人一口气没提上来,翻着白眼晕过去了…… 【第三十九章】快活的铁蛋 伴随着最后一道白卤羊肉被呈上饭桌,白府的宴席总算落下帷幕。 卤菜受欢迎的程度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尤其那道白卤羊肉,连大伯自己都没料到会如此受欢迎。 中原人不大习惯羊肉的膻味儿,为去膻,厨子往往会选放更多的香料与酱料,味道较辣的红卤因此成了卤羊肉的首选,大伯却反其道而行之,用了清淡的白卤。 结果卤出来的羊肉不腥不膻,十分嫩滑爽口,这是唯一一道连汤汁都没被放过的卤菜。 余下的卤菜也不差,全都是席面上第一道被抢光的。 早先不信俞婉一行人能做出什么好菜的厨子们,一个个都觉得脸上烫极了,俞家的菜他们自然也尝了,确实担得起一句美味至极,不怪大小姐不远“千”里把人请来了。 “甘拜下风啊!”一个白家的老厨子拍着大伯的肩膀,心悦诚服地说。 “小丫头也能干。”一旁白玉楼的厨子说,他是见过俞婉的,知道她会煮盐,不过白小姐下了封口令,是以这件事并未宣扬出去,他没料到的是这丫头的刀工竟也这么好。 他的学徒若有这小丫头一半机灵,他出菜的速度都能提快许多。 当然,两个小伙子也不差,一整日下来,脏活累活任劳任怨,就连最小的小儿子都一直乖乖待在后院,一点儿也没进来嚷嚷。 几人都累坏了,尤其腿脚不便的大伯,俞婉已经尽量不让他做卤煮之外的事了,可就算是坐在椅子上切菜切一整天,也够难为他一伤号的。 “小铁蛋呢?”大伯气喘吁吁地问。 “后院吧。”俞松道。 兄妹三人去了后院。 今日忙坏了,都没管这小家伙的饭,他一定饿坏了,一边坐在冷冰冰的炉子前,一边泪汪汪地啃俞婉上午给他留下的几个葱油饼。 几人愧疚得良心都痛了。 然而当他们绕过栅栏,来到那个僻静的角落时,本该挂着鼻涕泡泡、又饿又冻、还委屈害怕的小铁蛋,此时正大喇喇地坐在一个不知打哪儿搬来的箱子上。 那箱子要多精致,有多精致。 他翘着小二郎腿,一手抓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紫葡萄,一手拿着一片肥瘦相宜的肉干,面前的炉子上,葱油饼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釜奶白浓稠的炖汤。 小铁蛋一口肉干,一颗葡萄,吃得大快朵颐,不时喝上一口热乎乎的浓汤,快活得简直要飞起。 俞婉的嘴角抽了抽。 所以,他们担忧了一下午,自责了三秒钟,结果这小家伙过得比个神仙还快活? 很快,俞婉又发现了小铁蛋身侧的一个个精致又奢华的大箱子。 比起这些,小铁蛋吃的反季水果、鹿肉干、牛尾汤简直都不算什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在俞婉的细问下,小铁蛋老老实实将白日里的事和盘托出。 听完小铁蛋的话,三人都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们累死累活地干了一整天,竟然还不如小铁蛋随随便便卖掉两个饼…… …… “啊,还有这等事?”大伯俨然也有些惊讶,京城不是没有行事乖张的小纨绔,可这般胡闹的,生平仅见。 来时只有几个人,回去却多了几大车。 “我去问问白府有没有多余的马车租借给我们。”俞峰说。 大伯点点头。 俞峰去了竹棚找丁管事,谁料丁管事没找着,反倒碰了一鼻子灰。 “你说什么?你们要带走三大车东西?谁许你们从白府顺东西了?”白府的家丁狠拍着桌子说。 早先的家丁不在了,这是个俞峰不认识的。 俞峰解释道:“不是白府的东西,是我们自己的。” “你们自己的?你们来的时候,我怎么没瞧见你们带了那么多东西?”家丁不信俞峰的话,忙不迭地让人将白夫人请来了。 这位白夫人是白老爷的续弦,比姜氏还小上几岁,可看上去并不如姜氏年轻貌美,不过也算清秀动人就是了。 白夫人带着一大波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去了厨房。 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厨子全都让这架势唬住了。 “东西呢?”白夫人冷着脸问。 家丁道:“在后院,夫人请随小的来。” 白夫人与家丁一道进了后院,来到放置贺礼的地方。 白夫人一瞧那些上等的黄梨木箱子,眼睛便瞪直了,再看里头的东西,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雪莲她家也有,可谁见过这么大的? 狐狸毛她亦穿得起,但几时穿过云山紫狐的? 她手头的银子能买下一座牛山,只是借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杀掉其中一头去做牛尾羹。 这里头一样样、一件件,虽并不是金银珠宝,却是多少金银珠宝都难以买到。 “夫人,今日宾客众多,他们一定是趁人不备,偷了宾客的贺礼!不是小的发现及时,府里人怕是已经看在小姐的面子上,让他们把东西偷运出府了!”家丁一脸邀功地说。 家丁蠢,瞧不出贺礼的价值,白夫人却门儿清,以白家的门第,当初若不是走了先夫人娘家的关系,根本买不到这条街上的宅子,就他们结交的客人,怎么可能弄得来这些稀罕东西? 但……那又怎样? 她明白真相,就一定要说出真相? 大伯说道:“我们没偷东西,我们是第一次来白家,你们贺礼放哪儿我们不清楚,再说我们也没擅自离开过厨房。” “他们一家都在厨房做菜,我可以作证,没有离开过。”白家的老厨子站出来说。 白玉楼的厨子也站了出来:“是啊,我们都可以作证,他们确实没离开过。” 家丁嗤道:“是吗?连茅房都没上过吗?” 这就有些强词夺理了。 俞松指着他鼻子道:“那你用去趟茅房的功夫,给我偷这么多东西来试试啊!” “你还敢嚣张!”家丁仗着白夫人给自己撑腰,丝毫没将个乡下厨子放在眼里,抬起一拳头,便朝俞松的脑袋砸了过去。 他可是练家子,这一拳吃下去,俞松非得头破血流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素手扣住了他的手腕,转身,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俞婉上前一步,一脚踩上他胸口! ------题外话------ 俞婉:我男人送的东西也敢抢?活腻了! 【第四十章】当众对质 家丁当即露出了痛苦万分的表情,他被踩得死死的,丝毫动弹不得。 眼前的一幕,只把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 谁也没料到家丁会一言不合动手,更没料到家丁竟然没能得手。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俞婉身上。 他们并不同情白府的家丁,他们相信俞家是清白的,只是这丫头的身手未免也太快了,他们、他们都没看清她是怎么动作的,家丁便已经被她踩在地上,鬼哭狼嚎了…… “好个胆大包天的野丫头!竟敢在白府为非作歹!”白夫人怒不可遏地叫了起来。 大伯与俞峰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还不给我滚开!”白夫人拂袖厉喝。 白夫人虽出身不高,可到底是堂堂正正的白家主母,俞婉这样要出身没出身、要靠山没靠山的小村姑,她才不会轻易地放在眼里。 有两下子了不起啊?她就不信了,他们白府这么多护院,还制不住一个野丫头了!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护院找来!”白夫人冷声吩咐一旁的丫鬟。 丫鬟这才打剧烈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惊恐地看了俞婉一眼,那双冷漠的眼睛,直让丫鬟的心里打了个突:“夫……夫人……您看要不要……” 白夫人不耐道:“让你去你就去!废话什么!” 丫鬟不敢怠慢,迈着小碎步去请护院了。 护卫来得很快。 这时,被踩在地上的家丁已经彻底地晕了过去,也不知是俞婉踩的,还是他自己吓的。 “夫人。”领头的护院朝白夫人拱手行了一礼。 白夫人的唇角得意一勾,指向俞婉道:“你们几个,把她给我抓起来!” 领头的护院看了看俞婉,为难地说道:“夫人,他们是小姐请进府的,小的贸然地抓了他们怕是不妥,可否请问夫人,这位姑娘到底犯了什么事?” 护院还算是个拧得清的,父子三人暗暗松了口气。 白夫人却有些不高兴了,白棠请进府的,他们便不敢抓了,他们心里还有没有她这个主母了? “你的意思是……本夫人使唤不动你了?”白夫人阴阳怪气地问。 领头的护院好声好气地说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 “行了。”白夫人十分“大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明白你们是职责所在,我也不妨告诉你们,她偷了白府的贺礼,还打伤了府上的家丁,你们说……她该不该抓?” “这……”领头的护卫看了一眼地上不省人事的家丁,又看了看堆积如山的贺礼,一时间,犹豫不决。 白夫人的脸子有些挂不住了:“贼都进家里来了,你们不帮着抓贼,白家养你们何用!” “白夫人,你要泼脏水的对象是我们,何苦为难贵府护院?”俞婉轻叹一声说。 “谁泼你们脏水了?”白夫人挺直了腰杆儿问。 俞婉道:“你一口一个我们是贼,请问我们偷了什么?” 白夫人道:“当然是这些贺礼了!” 俞婉不疾不徐道:“白夫人既然一口咬定它们是白家的贺礼,那不如请白夫人把今日的贺礼清单拿过来,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盘盘,看这些贺礼都是出自哪位宾客之手。” 白夫人当即噎住了。 “怎么?白夫人不敢吗?”俞婉云淡风轻地问。 白夫人的眉心跳了跳,却巧妙地没接俞婉的话:“我说你这丫头是真没见过世面,还是假没见过世面,白府今日一共来了宾客,送了多少贺礼,怕是三天三夜都数不完……” “那就数三天三夜。”俞婉神色平静地打断她的话,“最好,把衙门里的人也请上,京城的百姓也叫上,让大家做个公证,看看我们究竟有没有偷盗白家的东西。” “你……”白夫人噎得脸色都红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说要查清单,就给你查清单吗?” “白夫人不愿意查,那我只好去请白小姐了,这位大哥,劳烦你去白小姐跟前儿带个话,就说这边有事找她。”俞婉最后一句话,是对领头的护院说的。 白夫人狠狠地朝护院瞪了过去:“你敢去!” “他为什么不敢?” 白棠自人群后走了出来。 看见白棠的一霎,白夫人的脸色唰的变了。 “白小姐。”俞婉打了声招呼。 白棠走到俞婉身边,自随行的丁管事手中拿过一叠清单,对白夫人道:“寿宴的明细都在这儿了,你是不识字我找人给你念呢,还是识字你自己看呢?” 这话真是好不客气,白夫人气得脸都绿了。 “白姐姐,我们没偷东西。”小铁蛋无比上趟地走过来。 白棠说道:“我知道,我相信你们。” 清单都拿来了,真往下闹,白夫人就该颜面扫地了。 “你执意要维护几个小贼,就继续维护吧!这府里的事儿,我也不管了!”白夫人冷冷地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 “都散了吧。”白小姐对众人道,不忘吩咐一旁的丁管事,“累了一天都辛苦了,记得替我好生犒赏他们。” 一听有赏,众人不再惦记看热闹的事,与丁管事一道去了账房。 白棠愧疚地看了俞家人一眼:“对不住啊,让你们蒙受不白之冤了。” 俞婉说道:“该说抱歉的是我们才对,给你添麻烦了。” 不是谁都有胆子为了几个外人与自家人撕破脸的,哪怕对方是素日不睦的继母。 白棠说道:“好话我今日听得够多了,就别跟我客套来客套去了,时辰不早了,我安排马车送你们回去。” 俞婉弯了弯唇角:“多谢。” “你呢?”俞峰问。 大伯瞪了儿子一眼:“白老爷寿辰,白小姐当然要留下陪自家爹爹过寿了。” 白小姐少有地露出了一抹女儿家的羞涩笑意。 “小姐,老爷找您。”白棠正要去安排马车,一个白老爷身边的小厮过来了。 白棠看向俞婉道:“你们就在这儿等吧,马车很快就到了。” 俞婉点点头。 白棠与小厮一道去见白老爷了。 不多时,果真陆续有几辆马车驶了过来,三辆是用来拉货的,另外两辆—— 他们其实一辆车就够了。 俞婉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走到最后一辆马车前,轻轻地掀开帘子,就看见白棠坐在车里。 前一秒还意气风发的白棠,眼下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僵硬着纤瘦的脊背,两手拽紧帕子,眼圈红红的,有大颗大颗的泪水落下来。 ------题外话------ 心疼小白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