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红尘之轻[GL]》 _分节阅读_1 万丈红尘之轻 作者:四百八十寺 文案: 这世界光怪陆离,可总有些干净的东西。 AbovetheFates,道是红尘太轻,爱太重。 避雷:洁党勿入。 结局:勾起无尽思考与回味的那种,HE 内容标签:强强都市情缘虐恋情深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明逾,陈西林┃配角:你猜┃其它: 一句话简介:红尘太轻,爱太重 第1章命运 明逾抬头便看见会所外几只酒红色的字母:FATES——色泽哑光,字体朴素,在周边拼命争奇斗艳的霓虹灯牌映衬下,显出一种傲慢的低调。 FATES是睥睨众生的。 自大,明逾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来。她常想,四十年前那三个女人是有多自大,才想得出这个公司名来。她们自认为是命运的三女神。 其实你我她不过一只只庸常蝼蚁,而那些在自己眼里大过天的事,不过是茫茫世事中的一粒尘埃。这是明逾扎根国际派遣行业十年私酿出的世界观,世界在变,世界观尚在发酵。 美国C城是FATES的全球总部。国际派遣行业是七十年代伴随经济全球化兴起的一门年轻产业,说白了就是帮助跨国公司实现人才跨地区、跨国界调动,这里面包含了人力资源、物流、财务咨询、移民法律,甚至房地产等等一系列服务模块。 FATES几乎是这门年轻产业的垄断巨头,而明逾,则是这艘巨头航母上一台不可或缺的制动机。 两小时前,中部时间下午四时,明逾裹着素袍在家中等礼服。 手机响了,显示PR家的销售卡茜。小众顶级奢侈品的销售都练就了一身稳重气场和一口精英措辞,用它来和见多识广的富人打交道,绝不像G家L家之流的销售,青黄不接。 “Ming,亲爱的,除了在等裙子外希望你一切顺利,帕特里克随时都会在你的家门出现,请放心。” 明逾没给自己取英文名,她在美国的名字按照外交姓名礼仪写作MingYu,而不是YuMing,明逾就是明逾,为什么要跟着老美倒过来?美国人发不出Yu,他们发成Yiu或者You,并以为这是她的姓,这倒挺好,明逾宁愿被叫作Ming。 卡茜做了明逾九年生意,算是老熟人了。 “卡茜,我还有一小时的时间换衣服。” “足够了,亲爱的。裙子完全按你的尺寸缝制,无须担心。但是我让帕特里克给你捎带了一条红色的,款式稍稍不同,2号。请原谅我的自作主张,我只是想多提供一种选择,多个选择总不是坏事,我想。” 红色?她疯了吗?明逾摇了摇头,“我看看吧,谢谢。” “另外,我还让帕特里克带去了一套裤装,你知道PR不太出裤装的,这是珍品,我一眼就爱上了它,是你的尺寸,等你有时间再试,不喜欢的话给我电话,我去取。” “我一会儿看看,”话到一半,门铃响了,“他到了,回聊。” 红裙像某种诱人的半液态甜品,足够抓人,但不是明逾的菜。定制的黑色礼服裙自然留下,也留下了裤装,这样的新品只有很熟的客人才能拿到。 这会儿她站在会所门口,抬头看那临时架起的公司LOGO,今晚FATES在这里举办酒会,她是主人。 作为北美和亚洲地区的销售总监,明逾筹备了这场酒会来答谢客户,也是一个绝好的搭建人脉的机会。FATES与客户的第一联系人总是人力资源部门,他们将人员调遣的任务外派给FATES,再深一层,就要接触其他C级别的执行官。而这场酒会所邀请的,都是相当有实力的跨国集团。 会所门前用红毯铺着七级台阶,每上一层,明逾脸上各处便本能地调节着,等台阶上完,她的面孔已微绽精致而专业的笑容,这抹笑要得拿捏精准,增一分则太过用力,减一分则缺少诚意。 特助在内门检查花束,看见明逾走进来,“Ming,你今晚看起来容光焕发!” “谢谢,艾希丽,你看起来也棒极了!我喜欢你的……”她带着赞赏扫过对方的一身行头,“鞋子。”这是美国女人之间惯常的吹捧,打娘胎便天天听,说起来天经地义,嘴唇一划,舌尖挑动,眼神忽闪,便完成了。 艾希丽脸上一红,信了她的话。 明逾打开手包,取出一只小巧的盒子,是印着PR家LOGO的巧克力,刚才帕特里克带去的,盒子递给艾希丽,“补充点能量吧,食物还有一会儿才上。” 艾希丽接过巧克力,“OhmyGosh…”“谢谢”还没讲完,明逾已经飘走了。 这会所的酒宴明逾来过多次,这场的captain是罗杰,明逾对他很是放心,罗杰指挥的酒会往往圆满收尾,他的调酒师也是一流。两人站在吧台前聊了聊,各自遵循着得体的寒暄模式,这模式在冠冕堂皇的场合屡试不爽。 _分节阅读_2 罗杰继续去张罗了,明逾沿着会场走了一圈,快六点了,第一批客人很快就会到场,她绕到后厨,抓到罗杰的那个调酒师,“Hey,尼克,我在想,能不能先给我一杯‘塞内贝尔的日落’?” 这是她最爱的一款鸡尾,每次举办大型活动前,她都会小酌一杯,借此挥发掉最外层的那点不必要的拘谨矜持。 客人们陆续来了,明逾拈着一杯红酒四处应酬。 “凯蒂!嗨!你从哥伦比亚回来了?那边的天气怎么样?” “维克多,你大概难以相信,我的一位新客户也是湖滨飞行俱乐部的成员,他是PiperM500的粉丝……” “劳拉,我一会儿介绍位朋友给你认识,城西那片地,对,Z区,就是他们开发的,我想你有必要认识他。Bytheway,待会儿一定要告诉我你的唇膏色号,简直太美了~” …… “白鲸”的人是六点半到场的,迟到半小时不算什么,他们能来,明逾还是有面子的。 走在前面的是白鲸驻扎C城的人力资源VP米歇尔,旁边是法务部VP布莱恩,再后面是两个亚裔女人,其中一个长发如缎,垂在腰间,笑盈盈走过来。 女人看着不过二十五、六,耳钉、裙子、手包、鞋……都是辨识度很高的经典款,明逾看在眼里,轻蹙了眉头。后面那个亚裔女人只进门时一闪,这会儿脸孔已被长发的那位遮住,明逾只看见她头发和自己差不多长,也许更短一些,在肩和后颈之间,这倒没什么,关键是她一身通勤西服,艾希丽发出去的邀请函对着装要求写得很清楚:晚礼服。 明逾正想着白鲸这次怎么这么不靠谱,米歇尔看到她,眉眼笑开了,过来亲热地将她搂了搂,蓬松的金发挠在明逾脸上,“Ming我亲爱的,你看上去真不错,让我给你介绍两位同事,”米歇尔侧过身,突然想起布莱恩,诙谐地一摆手,“呃!布莱恩这家伙不用我介绍了,你瞧,我都忘了他!” 明逾亦笑着和布莱恩握了手,“谢谢你能来,布莱恩,希望今晚可以过得愉快。” “Ming,请原谅Lynn,”米歇尔说着请出了最后面的那个亚裔女人,“Lynn是下午从圣弗兰西斯科总部赶来出差的,我临时将她带了来,所以没有准备晚礼服。Lynn,这就是thefateofFATES:MingYou!” 大家听着这介绍都笑了,明逾给米歇尔投去领情的一瞥。 “很高兴认识你,”Lynn伸出手,“明小姐。”她用标准的国语说出后三个字。 明逾接过她的名片,一张素白卡片,别说头衔,连公司名都没有,名字倒是双语的:Lynn,下一行:陈西林。中文是简体字。再下面,是一串电话号码,总算体现了一点名片的价值。 “陈小姐,也很高兴认识你,着装的事请不要在意。”明逾笑着递上自己的名片。 陈西林颔首笑笑,她的话不多。 “Ming,这是Jesicag,刚刚被提拔为设计部用户体验经理。”米歇尔又介绍长发的那位。 “你好,杰西卡,恭喜你,”明逾也给她递名片,“要知道在白鲸被提拔一定要很优秀。”边说着边低头看杰西卡递上的名片:Jesicag。江若景。 白鲸什么时候给双语员工都印双语名片了?明逾想。 “这确实是杰西卡应得的,你都想象不到她有多努力,不过,Ming,杰西卡应该会成为你们的下一个客人,不久她就要被派遣回中国了。”米歇尔宣布。 明逾的笑不易觉察地凝了凝,转身看杰西卡,不经意挑起一侧眉,“这是白鲸C城的损失。” 杰西卡笑了笑,“过奖了。” “我会确保FATES的团队好好照应杰西卡小姐的搬迁。” 到了八点半,已有客人离席,明逾偷了个闲抓了外衣去楼顶的露台独处。 九月初的C城,夜晚已开始转凉,明逾看着雾气中错落有致的天际线,又看着近前映满霓虹的河水和湿漉漉的街道,这个点,上班族早已退去,高档餐厅中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走出,他们大多还穿着通勤的衣服,刚刚结束一场小规模的商业应酬。约会的人不太在这一街区出现,他们要在四、五个街区外的酒吧和住宅区。 明逾点起一支烟,在露台上架着胳膊。 突然被人从身后拥住,明逾的身子僵了僵,随即放松下来,“你怎么在这里?” “看你不见了,猜想在这儿能找到你。” “我是问,你怎么来这场酒会了?” “明总是觉得,我连你的酒会都没资格参加?” 明逾本能地想要否定,又想了想,好像自己确实是这意思,这场酒会邀请的都是各大集团的高层。 “呵呵,”女人在身后笑了笑,将她拥得更紧了,“逾,我要走了。” 第2章派遣 “怎么这么突然?”明逾转回身,“走前还升职了?” _分节阅读_3 江若景从她手里取过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你知道的,国内的公司,是个人都能混个‘经理’的头衔,经理满街跑,总监也不稀奇,他们要派我回国,也考虑了这个情况,所以先给我一个头衔再派回去,算是镇一镇国内公司的人。” 明逾弯起唇角,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成长了太多。五年前江若景刚工作不久从国内被派到C城,牙齿不整齐,“奔驰”她说“Benz”,别人说omeetyou她答Metoo。 现在的她,牙齿矫正了,不说Benz而说Mercedes,也晓得回答Youtoo。 明逾抬手,将她瀑布般的黑发抚至耳后,露出精致的一张脸。江若景闭上眼睛。 “小妞。”明逾唤醒她。 江若景睁开眼,潮水退了去,留了一眸失落。 “你很棒。” “你指什么?我今天的打扮?衬得上你的爬梯?” 明逾倒抽一口气,“我跟你说过,从头到脚,能让人一眼认出的品牌,不要超过两个。” “你还是嫌弃我咯~”江若景撅起嘴,“逾,我要走了。” “我知道,我的一半时间都在中国,还会见面的。” “可这不是我想要的。” “这是你能得到的,”明逾拢了拢长发,“我要进去了,你留在这儿吗?” 江若景在昏暗的露台上咬着唇,不回答这个问题。 明逾将身上的外套摘下,披在她肩上,“我先进去了。” 酒会到了这个时候,往往分出两批人,本就是走过场的已然离席,享受这夜晚的都喝得有点高,飘飘然意犹未尽。 唯独角落里坐着的陈西林,明逾看不出她属于哪一种。 “陈小姐,怎么样?今晚还开心吗?”明逾递过去一瓶标价二十刀的水。 陈西林转头朝她笑,“谢谢明小姐,”她接过水,“我挺享受,酒会很成功,祝贺你。” 明逾料她不是国内工作过的,国内的人爱称呼某总,一家公司里能有十个“总”。 但她也还搞不清陈西林的身份,米歇尔介绍她时含糊其辞,她的名片上也是一片空白,这些应该都是故意的,明逾自然也不会追问。 “陈小姐在C城停留几日?还习惯吗?” “C城也跑过几次了,”陈西林手指一弹,瓶盖开了,“停留多久还真说不清。” 明逾在她身边坐下,鼻息感受到丝丝若有若无的香,不似商业香令人分神,更像是……体香与皂香的糅合。她偏过头拢头发,顺便拿余光看陈西林,她这身装束在今晚虽显不合时宜,像会所的工作人员,但套装里裹着的身体无疑是修长挺拔的,这会儿陈西林微仰着头喝水,两只长腿在挺括的裤管里伸直了,长腿的尽头是一双银灰色的优雅细高跟,鞋跟上镶着颗钻,若隐若现。 陈西林盖上瓶盖,偏过头朝明逾笑了笑。她有种让人感到安适的美,头、脸、五官,都算小巧,拼在一起却不是小家碧玉的风格,反而有种浑然天成的大气,没有攻击性的那种大气。 明逾和她一同坐在这排没有脚的矮沙发上,这是整个宴会厅唯一让人感到休闲放松的角落,她的脑袋放空了,眯着眼看着大厅里的光怪陆离,回过神又觉得有些奇怪,好像头一回,在陌生人面前她没有感到非得找些话题的压力,她就那么懒懒坐着,和陈西林一起,两人都不说话了,却并不尴尬。 九点半,客人都走光了,明逾谢过了罗杰和他的班底,一个人朝停车场走去。从电梯上到五层,明逾摸出手机轻触一下,车子启动了。 江若景站在车尾,吓了一跳,抬头撞上正走过来的明逾。 “你怎么还没走?”明逾问。 “……等你……看你还能不能开车。” “我没事,其实只喝了一杯鸡尾和一杯红酒,在国内恐怕就不行了。” “逾……我陪你回去……” 明逾面上冷了一些,“我今晚不想,”打开车门,“我送你回去。” 江若景不再要求,只坐进车里,低头不再作声。 “什么时候走?”明逾问。 “初定十一月。” “交给我们做了吗?” “还没有吧。” _分节阅读_4 “得抓紧了,两个月都匆忙。” 江若景抬起头,什么东西要从眼中溢出来,“你就这么急着想我走?” 明逾愕然,自己只是说公事,并没有催促她的意思,她熄了引擎。 “若景,你对我有怨?” “没有。”江若景低下头,她今晚越界了,从一开始就说好的,互不负责,没有义务。 明逾沉默了,她知道怨恐怕是有的,只是对方说不出口。 半晌,“是你自己要求回去的吗?” “一半一半,我的签证也快到期了,现在这情势,续签很难,绿卡更是遥遥无期。” “嗯……”明逾拧起眉头想了想,“国内现在挺好的,以你在海外这些年的资历,再加上自身能力,回国可能比留在这里更有前途。” “逾……我回去……家人就会逼我和他结婚了。” 明逾去摸烟,突然想起这停车场禁止吸烟,手上摸了个空,心上烦躁起来。她不知道该如何帮江若景解决这个问题,她的立场很尴尬。 “逾,我只想要你。” “我不该参与到你的考量中来。” “可你是喜欢我的,不是吗?为什么一定要拒绝更深一层的发展?” 明逾的眼中透出寒光,“我要喝杯牛奶,难道非要去养头奶牛?” 薄情的话最容易讲,她习惯了如此。过多的解释也不过是围着薄情的本质兜圈: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谈情说爱,每个人的内存空间都有限,我的全被工作占着,我是个打工的,需要每小时每天的薪水需要每笔提成去维持我现在的生活和地位,不能出错。 说得掏心掏肺,对方也不会认同。 江若景感到心脏都被刮了一下,这调调明逾不是第一次表达,可几年了,面对自己要离开的现实,她竟也岿然不动。 “你不就是被……” “无关。”明逾快速打断了她的话。 江若景那下半截话就这么消散了,眼中的光灭了又亮,低头笑了笑,是啊,这不是明逾喜欢的方式,明逾想要什么?没心没肺的一场欢愉罢了。 她伸了个懒腰,眯起媚眼,“再说吧。明总送我?” “送你去哪儿?”明逾发动起车子。 江若景歪着头,刚才不是说好了送自己回家?她抚上明逾的颈项,声音也轻了,“送我去天堂……?” 明逾偏过脸来看着她,漂亮的眼眉,湿漉漉的唇,本能地倾身轻啄,对方早按捺不住,轻启贝齿,小巧的一截滑溜溜地钻到明逾齿间,寻她的舌。 呼吸也重了,费力地从喉间溢出几个字:“逾……只有你可以燃起我……” 明逾的吻也认真起来,什么东西透过紧闭的眼睑照进来,一闪又消失了,她睁开眼,对面一辆车正驶离,驾座上的女人是陈西林,唇角还含着一抹笑意。 到了十月,C城就冷起来了。 职场远没有那么光鲜,对于明逾来说,工作更多的是日常的繁琐事务,酒会之类的活动,不过是繁琐中的重活儿。 她刚从荷兰飞回来,拎着两盒巧克力糖随电梯升到九层,出差度假回来能带给同事的最好礼物就是糖果,美国人嗜甜,对甜度的需求是欧洲人的两倍,在这方面显得较没品位。 明逾曾尝试去思考为什么美国人偏爱甜腻、油炸这些重口的食物,这些无疑是最容易果腹的,她猜想一个民族或者国家的口味来源应该追溯到他们的祖先,当年从欧洲移民美国的大多是中下层人,在那个物质尚不丰富的时代,中下层,尤其是底层人,一定偏爱最容易让他们果腹的食品。 但他们也知道欧洲的巧克力是好的。九楼是做派遣人员家用品搬迁业务的部门,明逾搬了只高脚椅坐在走道和他们聊天。 “女士们先生们有没有好好照顾我的客户呀?” “当然了,Ming的客户都是我们的重点优先处理目标啊!”皮特说得奉承,自己也意识到了,带头笑起来掩饰尴尬,其他人也跟着哄笑。 Ming的客户?明逾眯起眼睛想,Ming的客户可不就是公司的大头么? “VIP们怎么样?有没有客客气气地待你们?”她又问。 FATES的客户分普通和VIP两种,像白鲸这样每年接近一万起人员跨境调动的就是VIP客户,而VIP里又有凤毛麟角的保密性高层,他们的调动是商业机密,FATES的人员不可以透露,甚至对内也不能谈论,而他们的一切个人资料,包括姓名,是不能够输入公司系统的。 每个部门都有几个熟手专门处理VIP客户,他们就像小众顶级奢侈品牌店的销售,不光业务水平要熟练,个人素质还要过硬,知道如何与这些VIP的高层交流。 _分节阅读_5 有趣的是,你会发现每个企业都有它独特的性格。A公司的客人都比较好说话,B公司的客人都比较苛求……大约企业招人时都会选择与企业文化贴合度高的候选者,进去后再继续腌制,味道就都差不多了。 “我这周的还行,”Louel粗声说道,“嗨,约翰,你上周那个客人要干啥来着?要不要和Ming分享一下?” 在美国,如果你看到一个又长又有法国味的美丽女名,几乎就可以断定是个非裔女人,她们的父母特别钟爱这种类型的名字。 “噢,你简直不敢相信,上周一位客人坚持要带五十二瓶窖藏葡萄酒。” “从哪里到哪里?”明逾问。 “SanJose到阿联酋。” “嘶~”明逾皱眉,“那可是红标国家……怎么解决的?” “跟他解释这批酒要单独运,他的公司不负责运费和海关税费,要自己掏钱,他还在考虑中。” “嗯……”明逾想着,“确保他知道这是我们的额外帮助。” “好的,Ming。” 五十二瓶红酒,明逾想,也许是他半生的收藏,可对于FATES来说不过是某天某单中的一个小麻烦。 其实这些细节问题都不是她该操心的,她只是时不时来基层表达一下关怀,也顺带了解些情况——他们的主管不会向上汇报的情况。 “Ming,荷兰好玩吗?听说那里大麻合法?”美女温蒂问道。 “对啊,我们坐在酒吧里可以点一针大麻。”明逾说得认真。 “真的吗?”温蒂的蓝眼睛倏地放大。 “可能吧。”明逾看着她笑。 温蒂脸红了,大家笑了起来,哄笑中明逾瞥见小隔间里辛迪在讲电话,神情颇为严肃。 她站起身,“好啦,大伙儿,keepupthegoodwork!” 在大家的道谢声中,明逾往小隔间走去,越走近听得越清晰,辛迪口中不断蹦出“你的飞机”这个短语。 等走到近前,辛迪正好挂了电话,“Hi,Ming!” “嗨,辛迪,怎么,有麻烦吗?” “没有没有,不过倒挺有趣,”辛迪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这位白鲸的高层有意向运一架私人飞机去中国。” “运?直接飞去咯!”明逾听到“白鲸”两个字,特别关注起来,不觉凑上身去。 辛迪将电脑显示屏朝她转去,边说:“是直升机,飞不了那么远,她在硅谷代步用的,听说中国的海城交通也很堵,她在考虑是不是运过去。” 明逾朝屏幕看去,上面显出一张英国护照,名字是LynnSi。 再看照片,明逾完全将她认出了,是那个不明身份的陈西林。 “她要搬去中国?”明逾问。 “对,计划年底人先过去。” “这么急……飞机……她是认真的吗?” “就了解一下,我跟她说了关税的事,还不如买架新的。” “不光是关税啊,中国对私人飞机管制不像美国这么松的,停在哪?一天多少钱?要飞的话是否能申请航线……这些都考虑进来的话很不实际。” “是的,所以她也只是打听一下,看是不是她想得那样,听口气应该是放弃了。” 明逾刚要再说什么,内部广播响了,前台通知她去顶楼1603会议室。 她翻了个白眼,往电梯口走去。 第3章食言 打开会议室的门,窗边站着个高大的身影,掐着腰看着窗外。 _分节阅读_6 “你就这么用内部广播呼我过来??”明逾站在门口,不想进去。 伊万转过身,浅棕色眼睛里透出笑意,“进来吧,好歹我也是FATES的董事,找你跟我汇报工作总可以吧?” “请问你需要了解哪些工作?”明逾依然把着门。 伊万笑着走过去,想将她背后的门关上。 “你小心点,”明逾低声控诉,“我向HR汇报性骚扰。” “逾,”伊万将这个字发得字正腔圆,九年前他练了很久,“我有事找你谈。” 明逾冷冷站着,看他关上了门。 “最近怎么样?”伊万问。 “你有什么事?” “一点热场的客套话都不能有了吗?逾,我对你……也不太坏。”伊万脸上闪着无奈的笑意。 明逾看着他,九年前的他英俊挺拔,像极了好莱坞一个明星,现在的他已微微发福了,跟着他妻子一道发福。 她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太过认真,这些年,这些人,早将她锤打成一个不去较真的人。她坐在会议桌旁,翘起二郎腿,吐字也润滑起来,“我还不错,你呢?最近又去哪儿快活了?” “哈,我有什么好快活的,我要是个寻快活的人也不至于……”他的话戛然而止,看着明逾渐渐皱起的眉,不想拱了她的火,“亲爱的,我记得八年前……七年前,你很想要个孩子?” 明逾挑起眉看着他。 “现在呢?” 明逾的眼中喷出火来,“你他妈的想说什么?”她的声音不大,反而轻轻的。 “那天我在网站新闻上看到你的视频,别误会,你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美丽,可是,逾,如果你还想要个孩子,或许我可以帮忙……” “你他妈的有病?跑到公司把我传来会议室跟我讨论你那无处安放的精子?你是突然有了生殖爱好?还是到了中年产生播种危机了?新一轮的竞选区长你需要公益政绩?还是捐献生殖功能可以帮你避税了?” 伊万的双手都举了起来,作投降状,“,缓缓,缓缓好吗?首先,我来会议室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你把我赶出了FATES,我连个办公室也没有了,你也不回应我的私人电话,其次,这件事于我个人毫无好处,你说的那些……那些可笑的玩意儿,上帝,你的小脑袋里怎么能想出这么多滑稽的东西,不,我只是单纯地向你提供一种可能,毫无冒犯之意,如果你还想要孩子,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并且不愿意用精子库的话,我,是你的一个选择。我表达清楚了吗?” 明逾的唇角挂上一丝冷笑,“突然来找我提这个,你想要什么?” 伊万的眼眸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瞬间消失了,他低头看着明逾,“逾,我们不继续说了,你记着我的这个offer就行。” 明逾笑了起来,“你对自己,”她从上到下打量着伊万,那眼神足以让对方不举,“和你的那些小男孩们,”她的目光在伊万的裤缝处停留了一刻,“究竟有什么自信?我连男人都不喜欢了,更别说再和你上床。” “你误会了”,伊万认真地将她看了看,“看来那些关于你的传闻是真的……OK,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我是说,如果你需要,我们去医院做,不是上床做,”伊万说得真诚,“如果你不想孩子和外界知道生父是谁,我们甚至可以找律师签署保密协议,总之,一切按你的要求,我不占任何好处。” 明逾眯起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董事先生,请问还有别的事吗?” “除了祝你一切顺利,Ma’am,没有了。” “那就滚出去吧。”她轻声说。 伊万走了,明逾的腰再也挺不起来了,她的手肘支在桌上,脸也往手肘倒了去。 她恨起自己了。 这些年,人前的光鲜都不足以让她停止鄙视自己,伊万是FATES的股东,如果他愿意,滚出去的是她。 晚上和CEO视频会议到九点,FATES要并购荷兰的竞争对手,这次出差去荷兰也是为了这桩事。会议结束全然没有了吃晚饭的欲望,洗了澡爬上床,大脑却还歇不下来。 人的精力放哪里,哪里总会好起来。就像这些年,明逾的心思全在事业上。 七年前她却没这么上进,那时的她工作说得过去就行,心思在感情上,却不见多好的回报,桃花开了谢谢了开,一颗桃儿也没结出来,她发现了,有些事努力也没用,比如说感情,有些事努力总有用,比如说事业。 所以这一句“人的精力放哪里,哪里总会好起来”,关键在于“好”字怎么定义,落到感情上,就是丰富,落到事业上,就真是好。 她是活到五年前才明白该在哪里使劲的。 脑中胡思乱想,手机亮起了警报,院门开了,显示“闯入者”是江若景。 明逾住在城北区,几百年来oney(老贵族?)都聚居在这里,如今想住这片区,门槛没有那么高了,老贵的子孙们都将家族的两三层小楼拆开了卖掉或者租掉,一层一卖,中产也能买起。 明逾四年前买了这栋两层小楼,警报系统、摄像头全副武装,前门的指纹锁她设了三套,一套是自己的,一套是那个波兰裔家政阿姨的,后来她给江若景设了第三套,方便自己不在家时她来放取东西。每次有人指纹开锁,她的手机都会收到提示,显示是谁进去了。 可她也给江若景立过规矩,自己在家时,要按门铃进来。 _分节阅读_7 她拧开床头灯,脚步声到了卧室门口,却踟蹰不前了。 “逾……”江若景在门外细声唤道。 “进来。” 门开了,江若景像做错事的孩子,怯生生站在门口,一头缎子般的秀发在逆光中若隐若现。 “就……突然很想你,很想。” 明逾知道她还有一月就走了,不忍再责备,这话也听得她心疼起来,便叹了口气,“今晚住下吧。” “喔!”江若景没动,却觉得身子都雀跃起来,“我……那我先去洗澡!”说完转身去浴室。 明逾看着她及腰的长发在浴室门口一甩,人已经进去了。她又叹了口气,头发太长的女人多情而……麻烦,嗯,麻烦,这是她看着江若景的发一年比一年长时担心的事。 处理了几封邮件,江若景裹着明逾的浴袍钻进了被子,一阵幽香瞬时袭来,明逾对气味敏感,她睡的人必须好闻,香与香也不同,必须是她闻着上瘾的香气。江若景身上便有这样的味道。 她来了精神,将平板设备扔开,扯掉了江若景身上的浴袍,对方有备而来,浴袍扯掉便只剩玉体横陈,江若景早知道这袍子要被扯掉的。 “小妖精……”明逾咬牙切齿。 江若景只知自己此刻是幸福的,下一刻?下一刻谁要管它?她已泛滥,咬着牙不让自己喊出“我爱你”,明逾不喜欢她说这三个字。 明逾见她忍得辛苦,咬在她耳边,“叫给我听。” 江若景脑中“轰”的一下,不清不楚地作践起自己,这一刻她就是要贱,贱到极致,“逾……”她的声音也哑了,“逾……”一声比一声浪,“我爱你。” 明逾手上一滞,大脑冷却了,动作还在继续,却再不带煽情的成分。江若景不傻,觉出了她的变化,若说后悔,不如说痛苦多一些。 她抓过浴袍,结束了这场施舍给自己的欢愉,脸侧的长发不知被谁的汗浸湿,贴在颈窝。 明逾躺回枕上,闭着眼睛养神。 江若景看着她,她连闭起眼睛都这么好看,那眉微挑得恰到好处,那睫卷长得恰到好处,那鼻尖挺翘得恰到好处,那唇饱满得恰到好处…… 明逾睁开眼,她的心便跳漏一拍,这满目温柔华光,谁会想她的主人能是个薄情之人? “若景,”她低声唤道,“如果你确实没法和那个男孩子结婚,就不要勉强自己,人生太短了。” 江若景眼中一闪,心里重燃希望。 明逾看在眼里,继续慢慢说道:“我希望你不要稀里糊涂地打发自己,不要非此即彼,搞清楚自己究竟还能不能接受男人,如果能,还是不是那个男孩子,这些都是需要你自己考虑清楚的,没有人能够帮你。如果说你可以收了心和他过日子,你们也相恋几年了,虽然异国异地,但感情基础是有的,你选了他,就不要再想其他可能,他是无辜的。若你没法再和男人在一起了,国内还是很保守,同性这条路不好走,你得再想想要不要回国,想想在哪里更容易遇到一个能相伴你终生的人,要知道,遇到一个人不难,相守下去却是问题,干扰因素太多了。” 江若景像掉进水里的浮标,跟着她话里的意思浮浮沉沉。她的脑袋只在分析一件事:明逾要不要和自己在一起? “你想和我分开,是吗?”分析到最后,她就问出了这句。 “我说了这么多,都已经是跳出你和我的小关系而谈大的人生了。一直以来我都告诉你,我只是个旁观者,不是参与者。” 江若景心中的火又熄了,她不是参与者,她不参与,说这些都没有意义。 可她不想再纠缠,烦着明逾,她想了想,“回国就不能和女人在一起吗?” “能,但你要做好准备,首先没有法律的束缚,其次,可能也缺少来自四面八方社会关系的道德约束,当激情退去,拼的就是人性、人品,靠的仅是来自内部的约束,所以,想长久就更难一些。” 江若景听得愣了神,半晌,“你的前任……” “我们不谈她,”明逾打断了她,“现在不谈我,只谈你。我希望我的话你能真正听进去,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在慎重考虑后,选择留在美国,告诉我,我可以找最好的律师帮你办移民,白鲸那边我可以帮你和你的上司们交涉,把你留下来,这些是我能够提供的帮助。” “我留下来,可以和你一辈子吗?” “一辈子太长,我只要朝夕。” 江若景喉间一涩,她的激情是真的,她的绝情也是真的。 “逾,你知不知道,辜负你的,和你伤害的,是两个人?” 明逾放空了眼神,自己果真伤害她了吗?可几年前相遇时,江若景只是那个一心想玩儿、没心没肺的女孩子,她明逾是不怕的,不怕再对谁投入感情,不怕会被伤害,她可以陪她玩儿,她有资本玩儿,如今为什么故事变了?说好的呢? 说好的呢? 她恨食言的人。 _分节阅读_8 第4章谈判 如果你以为被外派的都是牛人,可就错了,大概三分之二的国际派遣都是为了节约人力资源成本。五年前江若景来到C城,就是她个人和白鲸的双赢。 如今她要回去了,带着翻了几番的身价。明逾的建议她认真考虑过,但还是决定回国,她明白了,留在美国,她永远是明逾的小跟班,永远比她矮上几截,那差距是她在美国白鲸追不上的,她没有明逾那么好的运气和本事,在一个非母语国家能够不被边缘化,能够混得风生水起,她的专业性质也决定了她赚不到明逾赚的那些钱,除非她中彩票。 回国就不同了。回国,她或许能活成一个明逾。 何况,明逾自己也说,她的一半时间都在中国,所以怕什么呢?再不济就跟她耗,耗到她老了,再也风流不起来,自己起码比她多那么四、五年青春,所以只要她不和自己断,一切皆有可能。 怀揣这么宏伟的计划,她坐在候机厅里都没那么伤感了。 明逾此刻坐在香港中环一家酒店的行政酒廊等人,手机提示响了,显示江若景要飞,她拨通了电话。 “在候机了吗?” “在了!”对方声音里洋溢着欢喜。 “自己小心喽,争取睡一觉。” “逾,我剪了头发!” “嗯?” 聊天软件“叮铃”一声,她已将自拍发过来。 明逾看着也没太大变化,再仔细一看,齐腰的剪成了齐肩的,“哟,怎么舍得?你那头长发可留了几年。” “想你!”对方答非所问。 明逾抬眉,等的人到了,“我客人到了,一路平安。” 江若景并没有因为明逾没说“想你”而难过,她知道她不会说的,但她打了电话来,那就好。 来人是香港本地颇有威望的房地产商WM的总经理黄达开,业内的人都叫他“开哥”,再熟一些的直接叫“阿开”。 明逾是四小时前从东京给他打的电话,要今晚立即见他,这会儿他远远看见明逾,心虚地堆着张笑脸。 “阿Ming怎么这么辛苦?也不让我去接机!” “黄总说笑了。”明逾的声音不大,凉凉的。 黄达开心下一惊,恭敬疏远的称呼印证了他这几小时的猜想,麻烦到了。脸上笑得尴尬,“我请阿Ming去吃夜宵吧?”他总不好跟着叫回“明总”,那样就彻底凉了。 “谢了,不用,”明逾将手里的笔记本放在面前的小桌上,她不打算铺陈废话,“FATES每到一处,都避免用当地的供应商,这么多年大家都在谈‘本地化’,FATES反其道而行,因为我们是服务业,我们坚持全球统一标准的高质量服务。” “是,是。”黄达开拼命点头。 “说服总部用WM,费了我多少心血?黄总不知道吗?” “知道,知道……” “做国际派遣服务的都知道,派遣香港的成本有多高,这其中最大的成本就是住房安排,这一成本又直接影响到我们对客户制定的薪酬方案……” 明逾正说着,看见前方墙镜上映出一个似曾熟悉的身影,从自己身后的沙发站起来,往门外走去。她不由回过头,女人高挑出尘,长至颈下的头发,发尾自然地微微曲起,那是陈西林,这世界真小。 黄达开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向门口,目光怔了怔。 明逾转回头看了看黄达开,好奇他好像认识陈西林的样子,但这会儿也不合适问,沉了脸,继续说道:“黄总,我跟你合作了五年,我不贪心,一直以来对你的要求只是价格和荷兰持平,你也是这么跟我保证的。” “是的啊,阿Ming,我在你们两家的抽成是一样的,你可以去查一查嘛。”黄达开硬着头皮。 “也是我没本事,一直以来调到的都是你们桌面上的协议,谁能想到黄总您桌面下还有这些小动作?”明逾说着将笔记本朝他转去。 黄达开头皮一麻,商战就是信息站,前阵子听说FATES收购荷兰竞争对手的消息,他已经第一时间找了荷兰公司的销售总监,意思是以前做过的手脚千万别让FATES知道了去,没想到,这天还是来了。 “我算来算去,为什么荷兰承诺给落地香港的客人三个月至一年的免费医保后利润却不见减少,呵呵,”明逾冷笑起来,“香港这家专门服务高端人群的医保公司,法人姓梅,这么巧,WM大老板的太太也姓梅。” 黄达开伸手去挠头发,下面的话他都不想听了。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黄总玩得真溜,这‘送’出的医保保费,明面上荷兰送出的是十块钱的价值,其实是它付给梅氏两块钱的成本,而到了后期,客人没有就医,梅氏再通过荷兰返还客人八块钱,荷兰扣取三块钱手续费,赚取一块钱差价,而客人则白拿五块钱。可这样一来梅氏一单亏六块钱,她傻吗?这钱是WM的,左边口袋的拿出来,放进右边口袋,只不过这么一换,就把给荷兰以及荷兰客户的额外六块钱洗成了合法合理的保费返还,顺便还推广了梅氏医保业务。FATES不用当地供应商是有道理的,就是为了避免这些不规矩的事。” 黄达开一张口,还想说什么。 _分节阅读_9 “你想说这些是我的估测吗?”明逾转过笔记本,打开一个文件夹,又转过去,“证据全在这里。” 黄达开在空调充足的行政酒廊腌了一身汗,“阿Ming小姐,香港房地产这些年不好做,我是个生意人……” 明逾听到这里顿觉无趣,她自己都能帮他想出的说辞,还听它作什么?不过是浪费时间。 黄达开硬着头皮继续,“其实算起来呢,也没便宜给荷兰多少钱,没办法啊,他们贪心……” “你倒会推责任,谁不想压低成本?我也想。这几年FATES的香港线总竞争不过荷兰,原因原来在你黄总。” 这罪责大了,黄达开抬手抹汗,眼睛转了转,“那么荷兰公司现在被FATES收购了,以后都是一家了。”他开始捣糨糊。 “你丢了两个大客户,好自为之。”明逾站起身。 “别别别,阿Ming小姐!”黄达开仍不松口,现在唯有这亲切的称呼可以证明曾经的亲密合作,“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有什么办法能够补偿FATES!” “补偿?信誉丢了恐怕不好补。” “阿Ming小姐!我们在商言商,这个……我跟荷兰……不管那边,我跟阿Ming小姐合作这些年都是愉快的,对不对?请给我一晚时间,就一晚!明天早晨,我保证给你看到我的诚意!” 明逾收起笔记本,“黄总,现在的问题是,我都不知道怎么和我的老板交差。” “理解,理解,给我一晚上,保证让阿Ming小姐完美交差!” 明逾冲了凉,被时差搅得乱七八糟,毫无睡意。她换上便服,这家酒店地下一层有个射击枪会,她打算去那里试试身手。 今晚这一仗她打得还不错,在东京时她就在想自己的底线在哪里,黄达开悄悄给她的竞争对手低价,可恶吗?可恶。可他没有义务给自己最低价,这不在合同条例上,只是人情。他是鸡贼,但正如他所说,他是个生意人,有利可图他就去做,至于生意场上那些赴汤蹈火的姿态,不过是做戏。 所以她的底线是WM重新给她一个前无古人的低价,她的筹码是FATES和荷兰两家大公司,她知道,只要自己拿捏到位,黄达开不得不就范,哪怕他下面这年都不赚钱,保住这两尊佛才是首要的。如此一来她在FATES反而立了一功,因祸得福。 这个点枪会人不多,大多是楼上的时差客人,明逾交了会员证,在靶道上等着。 她戴着保护镜和耳罩,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脑子里还为这场谈判和明天的结果而有些兴奋,意念闪回又想到了陈西林,她也住这里?她究竟什么来头啊?自己居然没去查一查……再一闪,江若景还在天上飞呢?陈西林也去中国,会不会是江若景的老板?那次在车上……陈西林看见没有?今天讲电话,她又听去了多少? 面前什么东西晃了晃,明逾抬头,陈西林正冲自己笑,边歪头摘耳罩,侧脸优美无暇。暗自琢磨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像被捉了奸,明逾有些脸红,也摘下耳罩,“陈小姐,这么巧。” 第5章偷窥 “是很巧,明小姐出差?” “嗯,出差,你呢?也出差?”明逾想起刚才在酒店大堂她身上穿的是正装。 陈西林竟想了一下,像是忘了自己怎么在这里,“算是吧。在等教官吗?” “对……”明逾说着看了看四周,空荡荡的。 “这个点教官不多,你和我并道吧,我有教官证。”陈西林说着,从身后贴着后腰的小包里取出本证件给明逾看。 “嗯……好,那谢谢你。”明逾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转身看陈西林,看得有点分神。 陈西林检查好枪,示意她过来,明逾几个月没摸枪了,有点不自信,不自信了就容易乱说话,“我刚才好像有看见你。” 陈西林愣了愣,“在酒廊是吗?嗯,听出你的声音,本想打招呼,听见你们谈商务,索性回避了。” 陈西林讲话不爱用关联词,从她口中出来却行云流水,并不突兀。 “嗯,一个合作商,”明逾举起枪,“他好像认识你。” “哦?谁?” “WM的黄达开。” 陈西林想了想,“名字有点熟,应该没接触过。”她并不问为什么明逾说对方认识自己,好像认识她是天经地义。 一声轻响,明逾射出去的这一弹差点脱了靶。 “还可以。”陈西林道。 “不行啊,太久没练。”明逾有点尴尬。 “也不是,心气稳住,”陈西林看她上膛,“别多想。” _分节阅读_10 明逾双手托起,瞄准,心却稳不下来,哪里出错了,她放下枪。 陈西林走到她身后,“再试一次。” 拒绝就太怂,明逾悄悄深吸口气,捡枪举起…… 手指有些颤抖,她觉得陈西林该看到了,“这两天倒时差,咖啡因摄入太多,整个人都mesedup…”她给自己解围。 鼻息感觉到好闻的香气,就像在C城那间会所的沙发上闻到的香气一样,记忆总是先被气味唤醒。一截修长的手臂轻轻贴在自己的右手臂上,“MayI?”她问,低柔的声音从耳罩的边隙溜入明逾耳朵。 MayI? 明逾答不上来,身子紧了。算作默认。另一只手臂也环了上来,她在陈西林的怀里了。举枪的两只手被她的两只手轻轻握住,手指的轻颤就这么被掩住了。 “你今晚动了怒气,”还是那把低柔的声音,没有不轨的痕迹,平静得无辜,“抱歉我听到了前半截对话,动怒对身体不好,收拾起意念,放松。” 明逾和陈西林贴得这么近,终于有了比对,两人差不多高,她要是一回头,她的脸就在跟前了。 她的意念倒是真收拾起来了,后面那对修长的大腿贴着自己的,甚至能感觉到身体的温度…… 明逾在心里低低咒骂了一句,她算是明白了,陈西林就是只道行深深的老妖精,滴水不漏的样子都是她的道行,自己却像一只发情的小母狗在这里着了她的道儿,这在以往……这在以往自己都不屑得这么撩妹!要是让江若景看到自己现在这副傻相,她那两排矫正好的牙齿都要笑歪了。 “陈小姐听到的前半截……有多前?”明逾不怕她了,开始了明目张胆的试探。 “从……”陈西林似乎回忆了一下,“从你和女友讲电话开始吧。” 明逾简直要咒骂出声了,好,她就装成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来撩自己对吧,她转回头,想要拿回主动权,她一直都有的主动权。 后面这张脸却货真价实地平静,护目镜后她的眼睛专心看着前方靶心,见明逾回过头来便收回目光瞥了她一眼,“注意呼吸节奏,明小姐,现在调整一下,不要屏息。” 明逾拿她没辙了,是自己想多了是吧?可她还是倾向于对方道行颇深,行,再厉害的狐狸也有露出尾巴的时候,不,她不是狐狸,她没那股子妖媚,她是一只白狼。 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浮上嘴角,明逾转回了头,手上稳了,对方的手撤下。 “砰!” 直击靶心。 “Bravo!”陈西林轻声赞叹。 “掌声给我的教官。”明逾对她笑了笑。 一旁传来脚步声,迟到的“真”教官这才出场,“老板,不好意思啊。”男人讲粤语。 明逾挑起一侧眉。 “没事啊,”陈西林也用粤语回他,“明小姐呢是我朋友,帮我好好照顾她。” 陈西林取下了耳罩和护目镜,改用国语,“阿全是这里最好的教官,”她伸出手,“明小姐我还有事,不能陪你了,又见到你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陈……老板。”明逾伸手同她握过。 陈西林淡淡一笑,“在香港停留多久?” “明天早晨回C城。” “噢……真可惜。” 可惜什么呢?她不把话说成乏味的客套,明逾也不会追问。 这下明逾对陈西林有了些兴趣。她陷在酒店白鹅绒的大床里,失眠了。 白鲸在美国的高层都有维基词条,陈西林也有,但内容被删除了。Linkcareer平台上她有账号,谁没有?但她的主页上没有简历,没有活动迹象,只有上千条来自别人的endorsements。 第一次接触,听着她标准的国语,明逾觉得她是大陆来的。美国出生长大的华人开口总是英语,受教育好一些的听不出口音,唐人街长大的孩子说英语会带些广东话的影子,元音短促,没耐心把它发完整。 而像陈西林那样主动讲国语并把它讲得字正腔圆的,多是大陆的新移民。 可明逾听过她的英文,也没有口音,不,这不精确,她住在西海岸,却不像很多当地人一样把“t”音吞掉。她是英国国籍,但显然没有在那里生长,没有一口硬邦邦的英国腔调。她的粤语是香港式的,不像很多老侨一样带着台山或潮汕口音。 她真是个谜。 更谜的是她的职位身份,那张空白的名片……枪会的人叫她“老板”……黄达开尊崇的眼神…… 她登录VPN,登进FATES系统,突然想起她是保密客户,没有姓名输入…… _分节阅读_11 这是C城的中午十二点,她拨通了助理电话。 “Ming!你好吗?我该说上午好还是下午好?或者夜里好?” “鬼知道,我已经乱了,嗨听着,白鲸的Lynn,客户号是多少?” “让我看看……”电话里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我们有麻烦了吗?” 明逾顿了顿,“为什么这么问?” “噢!没有,只是你亲自问起……查到了,你方便记吗?……号码是……” 明逾调出陈西林档案,却见她只做生活用品搬迁一项,没有退房租房买房,没有薪资核算,没有签证事务……再看身份信息,早前看到的那本英国护照系统里已经不见了,取代它的是一本香港特区护照。出生年月……她比自己大两岁。 明逾想了想,香港回归后依据中国法律,台面上是不承认双重国籍的,所以陈西林大概让FATES删除了她的英国护照信息,持特区护照去大陆工作,手续上简单些。 再看她的个人物品情况,没有海运,做了多个LDN空运箱,无疑是最为昂贵的选择。这倒没什么,保单吓了她一跳,不是按重量,而是所有物品,每一样,单独上保。FATES狠赚了白鲸一笔保险费。 她的物品不多,明逾看到标有“明细”的文件,犹豫了一下。她有权利审核每个客人的任何资料,可此时她的行为却好像不带公事成分,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这措辞真客气,还有一个更精准的,叫“偷窥”。 自己已经偷窥了陈西林的很多个人资料……却,还是个谜。 手机响了,明逾皱起眉,如果不是在时差中失眠,这就是个午夜凶铃。 显示白鲸的人力VP米歇尔。明逾就纳闷了,她一想陈西林,她本人或者跟她本人相关的人就出现。 米歇尔显然不知道明逾此刻在东八区,热情洋溢的,核心思想是白鲸高层Lynn正在办理外派搬迁,请明逾亲自过问,确保无误。 放以往明逾会说:Believeornot,我刚刚还和她一起打枪。但她没提,因为更准确的说法是:Believeornot,我刚刚还滥用职权调查她。 “我会的,放心米歇尔,”明逾有了光明正大询问陈西林的理由,“她在白鲸的职位是……?” “资深顾问。” “什么?”明逾脱口而出,这是什么佛系职位? 那边笑起来,“这是你问题的直接答案,我知道听起来有点怪,如果你想问她实际上在做什么,是什么地位,我恐怕她在白鲸无可取代,她的身份很特殊,她目前在掌管的项目关系到白鲸的存亡,这次去中国海城总部,你可以说她坐在COO的办公室里顶着顾问的头衔掌管着企业生死。Ming,这是我作为人力VP所能告诉你的极限。” 明逾沉默着,她接了一个敏感的案子,一只烫手山芋。 第6章征服 黄达开早晨七点就毕恭毕敬地在酒店大堂候着明逾。他带来了一个颇显诚意的草案,和明逾预料得一样。 接下来的一年,他将零利润和FATES继续合作,用他自己的话说,补偿他给荷兰的差价,一年后他开始抽成,用当初给荷兰的价格,这是一个五年合同。 明逾满意而归,她搞定了未来五年的香港市场。 江若景电话打来的时候,她坐在机场的busineslounge候机,销售总监的机票规格是商务舱,她知道自己还没有到云端之上的那个阶级,她不是贴不起钱拿头等舱的票,而是,德需配位。 “逾,我好想现在就飞去香港见你,十几小时都飞过来了,就差两小时了。” “江经理,下机的第一个想法不该是‘我来,我征服’吗?”明逾终于有点困了,慢吞吞地调侃她。 “对,我来,我征服你。我现在就想去征服你。” “小妞,你要小心了,到了国内,你周边的人都能听懂中国话了,别再像在美国一样拿些奇怪的话大声嚷嚷。” “就是要嚷嚷,我要让全世界都听到:明逾!我——要——征——服——你!”江若景真地提高了八度,可下一句瞬时蔫了,甚至磕巴了,“Lynn…陈……陈总……” 明逾觉得自己听错了,肯定是昨夜想多了产生了幻觉,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否定了这一想法。 “我是来接你的。” 声音隔着距离,听起来很小,但那平平的调子是她没错。 明逾愣了愣,挂了电话,这两日陈西林出现得太过频繁,她嗅出了点危险气息。 C城这会儿真冷,在香港时明逾的手机显示华氏72度,到了C城,戏剧性地翻转过来,变成了27度。 _分节阅读_12 一封客户投诉邮件逐层escate到她这里,投诉人是某著名会计师事务所在中国的一名员工,该员工将要被派往C城公司,她有一份给美国海关的声明,先用中文写出,然后自己凑凑巴巴翻译成了英文。在将资料提交给FATES业务员时,这位客户请业务员帮她检查英文声明的文法和措辞,被业务员委婉拒绝。FATES只负责收集和确保资料的完整性,至于文字翻译,这是客户自己的事。 客户这名员工认为她和这位FATES业务员一来二往已经熟了,对方母语是英语,自己是客户,这点小要求居然拒绝,简直哪哪儿都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于是书面投诉这位业务员,理由是:拒绝协助客户检查资料的准确性。 明逾一看就懂了,典型的缺乏法律意识思维,先别说FATES没有检查文法的责任,就说FATES的业务员不懂得她的中文写了什么,如果一点头说你英文声明没问题,过海关时出了什么事,FATES是有责任的。 如果FATES出错了,她是会亲自去向对方客户道歉的,哪怕对方只是一名基层员工,可这件事却不同,她没有教育对方基本常识的义务。她拨通这家会计师事务所在C城的HR总监电话,确保对方理解这一情况,对方说他也收到了邮件,表示FATES没有错,他会处理这件事并撤回投诉。 这世界上的所有事情,只有和思维水平相当的人才能说清。 明逾剔除了不相干的人,只把邮件回复给FATES相关部门的经理:此事已经解决,我方没错,对方应该很快撤诉。Pleasekeepmeupdated. 下一桩事,某跨国企业中层,进入美国后个人信息被航空公司和机场合法获取,从而收到了多家旅行社广告,这位中层打听到美国有一份“免泄露个人信息申请”,所有过境和入境的旅客信息默认被机场获取,如果想免泄露,要提交这一申请,而FATES有义务提醒每位客人提交这份申请。 FATES的业务员恰恰忘了给他发送这个提醒。这是一份书面提醒,在FATES的系统中有固定样本,业务员稍加编辑发送给客户,之后系统会有记录,他没发,也有记录。 客户要求赔偿,明逾摇了摇头,将邮件转给法务:这是我们的错,需合理赔偿。 又发给这位业务员的上司:赔偿数额出来后,我们再讨论凯文的失责问题。 这是给业务部门施压,丢钱了,利润少了,总要有人买单。她的销售团队满世界飞,给FATES打拼,后台这些处理业务的部门就是她的后盾,这也是她常常搬个凳子坐在基层中间听他们嬉笑怒骂的原因,她重视他们,他们才会重视她的客户。 还未到家,她已经处理了两宗升级到她这儿的投诉。车在院门外停了下来,她在机场定了专车,有时一个人行走世界反倒省事,不用等人,不用见人,不用欠人。 家中很暖和,显示波兰阿姨早晨来了一趟,她习惯了在明逾回家之前来做除尘。中央空调远程设定了今天早晨开启,这会儿屋内宛若春天。 明逾正脱衣服准备洗澡,江若景电话又进来了,她将羊绒衣套回没了束缚的身体,胸前没了保护,被羊绒挠得痒痒的。 “你不睡觉的吗?半夜三更的。” “醒了睡不着,时差真讨厌。你到了也不给我打电话。” 明逾握着手机没接话,她从没承诺过这些,江若景这两个月在“女友”的角色上越来越投入,可自己和她并不在一个频段。 一阵沉默。 “我后天才去公司报到。”江若景陷入了没话找话的僵局。 “嗯……陈西林怎么会给你接机?”明逾突然想到了这一茬。 “噢,”话题来了,江若景声音也亮了,“我可真吓死了!本来安排的是行政来接机的,她说她正好从香港飞海城,就顺便带我回去,她居然知道我航班几点到,你在香港的时候她也在唉。” 明逾思忖着这件事,哪里有一点异样的气息,哪里呢?对了,陈西林知道江若景是自己的……女女关系对象,而江若景又是她下属,顶着顾问头衔的COO去接下属的机……昨天在香港她却并未向自己提起。 明逾眯起眼睛,“小妞,陈西林究竟是什么角色?” 那边笑了起来,“怎么?逾,你也嗅到八卦的气息了?” 明逾修长的指在浴池里一划,带起一圈涟漪,以前她边泡澡边讲电话,掉进去过两只手机,后来就再也不搞这种骚操作了。 “八卦?” “哈哈,陈西林的八卦,在白鲸经久不衰,近来她要驻扎海城,这里的人跟我明里暗里打听几个月了。” “那我倒没有听说……所以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恐怕白鲸真正知道的人不多,我也不清楚哦,但我听过各种版本的传闻:大bos的情人,大bos的私生女,某黑社会老大的情人,某黑社会老大的私生女,哦,还有更离谱的,英国皇室某成员的情人……” “好了,”明逾打断她,“这是什么恶俗言情?” “哈哈哈哈哈,”江若景笑得清脆,没感觉到明逾突生的厌烦,“有个有趣的八卦……” 明逾顿了一下,在思考还要不要给她机会。 “她可一直单身,听说……男女通吃……” 明逾看着那水面的波光,愣了一愣,这八卦她却是信的,那是一种直觉,陈西林不直。 “那你……可要小心了。” “逾,你会不会吃醋?她今晚请我吃饭来着。” 明逾挑起了眉,“等她哪天请你开房,记得来告诉我她技术如何。” “你吃醋了?逾,你吃醋了!” _分节阅读_13 “你开心就好。”明逾没多大感觉,如果陈西林真在泡江若景,她会觉得整件事俗不可耐。 江若景心里有点甜,“你在干什么呢?” “准备洗澡,挂了。”明逾说着要挂电话。 “哎!等等!”江若景踟蹰半刻,“我想你。” “你……多想想事业吧,未来空间很大,陈西林作为空降高管,需要她自己的人马,你和她一起从美国去海城,她也许会重用你,如果把握好了,前途无量。” 第7章偷情 C城下了场大雪。 圣诞了,有雪的圣诞才完整。 明逾驾车在惠灵顿大道兜了一圈,却不想下来,商场活动她不感兴趣,也贪图车内的安适和私密。 她只是不想被时节遗忘,在装饰着圣诞彩灯的大街上来回开一圈,看看街边摇着铃的节日乞讨者,感受购物者为重要的不重要的人买到合适礼物后的满足笑容。 车内的车外的人此刻都甘心做一件事:不戳穿节日祥和外衣下的资本运作。 想到这里,明逾笑了笑,在前面的交叉路口打了转向灯。行人从对面涌来,明逾看到了特别适合在这种气氛下出现的一家四口:伊万揽着个头十岁的男孩子,走出了一副称兄道弟的腔调,男孩继承了父亲的身高和年轻时的挺拔倜傥,伊万微胖的太太推着婴儿车,车里的孩子被遮住了,明逾知道那是个三岁左右的女娃娃。 显然伊万和妻子的关系在几年前得到了缓和,造出的第二个孩子就是证据。 他要给自己捐精生子?明逾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看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哪里来的这种厚颜无耻的想法?而且他自己好像并不这么觉得,他甚至连一丝窘促都没有,明逾简直生起气来了。 行人走了,绿灯亮了,冷空中的水汽又开始结晶,散下第一批雪花。明逾想起第一次和伊万约会就是在这样飘着小雪的日子,那是九年前,她在FATES的第二个年头,和高帅富股东相爱了,一切就如童话,唯一的美中不足是,王子娶了王妃,连小王子都造出来了。 她第一次知道,掷地有声的道德竟可以这么脆弱,在他那双浅棕眼睛的注视下“咔擦咔擦”地裂开,化成粉末,再凝起,再碎开,反复许久,她,他们,都决定给自己条活路,爱就爱吧,万一哪天不爱了呢? 那时她住哪儿来着?喔,大学母校附近,和一群有今天没来日的小年轻住一片“L”形楼,他们吃Taco,听重金属,周末的夜里和临时起意的伴儿将床板摇得震天响。 她觉得自己比他们高尚,一个偷人的人偏偏觉得自己高尚。 直到伊万给了她一把钥匙,她的高尚便有了不抽象的载体。 钥匙打开的门在城北与市中心之间的昂贵地段,它没有城北的隐富低调,也没有市中心的喧嚣杂乱。 楼下大堂的黑人doorman一水儿的黑西装,毕恭毕敬称她Mis或Ma’am,可不就高尚了吗? 这是伊万名下的一处房产,伊万祖上是19世纪C城大火后靠做房地产发家的,不缺房子。 公寓里散着幽香,落地窗外是蔚蓝的大湖湖面,洗手台上是一盆矜贵的兰花,再没有Taco,再没有重金属,再没有震天响的床板,高尚的人向邻居掩藏这种人类进化史上亘古不变的运动。 就像此刻大床上体面高尚的他们,伊万残留着短须的唇在她颈间流连,所触之处在暗夜里闪着“嗞嗞”响的幽蓝火花。 “逾……”他已将这个英语里不存在的音发圆满,“我爱你。” 她冲到了浪尖,脑中突然想到:我被包养了。 等白天到了,她跟伊万说:“我付你房租吧。” 伊万好看地笑了,带着高加索帅气男人特有的唇边弧线,浅棕色的眼睛动情而包容地眨了眨,表示谢绝。 她知道,钱不够。 那年,那套两卧的公寓租金四千五,她每月薪水扣去税、医保和401K,净落三千六。和她一样的普通白领,每月花在房租上的预算不超过一千刀。 PR的定制裙上万刀一条,伊万让卡茜送来内部新款图片,让明逾挑。伊万就这样,让她住进她付不起的世界里,很绅士地给她不付款的理由。 和高帅富高管偷情有多刺激?明逾坐在业务部的格子间里,看着伊万刚发来的信息:今晚我想品尝你腿间的汁水……美味可口…… 她抓了本文件夹去乘电梯,电梯升到十六层。她坐在伊万宽大得不像样的办公桌上,荷尔蒙的气味从身上的每个毛孔散出,她的两条长腿没处安放,伊万将它们兜在自己发达的手臂上,她抬起一只手拉伊万的领带,将他拉到近前,脱下他的西服外套,解开他的白衬衫,他早晨刚洗过澡,好闻的身体混着衬衫上的皂香,她将脸贴在他肌肉饱满的胸前,轻轻噬咬。 有一次伊万问她:如果没有这张脸、这副身体,如果没有金钱和地位,你还爱我吗? 明逾想了想,摇摇头,你的脸你的外型给了你自信和乐观,你的钱你的地位给了你优质的教育条件和气质……你要抽走底部的一处根基,上面搭建起的一切都会跟着倒塌,这是个幼稚的问题。 但是,若你今天突然残疾、破产,一无所有,我还是会爱你,因为你已经成了你。 _分节阅读_14 伊万再疯狂,也没有在办公室里准备一盒套,就那一次,明逾中招了。 她是个没人管的孩子,未婚先孕也不会有一群家人要死要活地骂她辱没门楣,像当年自己的母亲一样。但她不想让孩子经历那些无法正大光明的纠结。 伊万却不希望她打掉孩子,他不能接受打胎,他要养她,要养孩子。 你会离婚和我结婚嘛?明逾问。 伊万艰难地摇摇头。 那么好了,明逾的恨跟着这花生仁一般大的血肉一同长起来,快两个月了,她一次次发誓去做掉,一次次被一种叫做“母性”的东西拉扯着,终于有一天,这团血肉帮她做了选择,自己流了出来,可她的恨却没有因此停止生长,反而从此生根着床。 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像当年的母亲一样?她在夜里哭哑了喉咙。 有时会怀疑冥冥中真的有什么能量控制着红尘种种,做错了会有一天报应回来,欠别人的会用别的方式加倍付出。 可她还是要恨,哪怕全世界都会骂她自作自受,她还是要恨。 两年的偷情结束了,明逾的脸上再也现不出甜蜜憧憬的调调,她成了一个冷漠的人。 她和伊万说条件:FATES有一项助学基金,她要申请到,要去藤校读最好的相关专业硕士。 还有一条没说出口的:学成回到FATES后,她要坐他的位置。 那时伊万的妻子产后抑郁已两年,他认识最好的精神科和心理学医师,明逾没告诉伊万,自己去找了他们治疗、吃药……美国有一点好,个人隐私是件庄重的事,医生连你亲老公的验血结果都不会透露给你。 FATES提供给明逾一笔可观的学费,条件是学成后服务FATES至少五年,这有什么?要坐上伊万的位置,可不要五年么?甚至更久。明逾这会儿驾着车在雪中的街道上回忆着,五年了,按理说她可以离开FATES了。 她脱去华服剪掉长发,在校园里做个朴素的学生,可她又怎会被掩埋?学校的华人圈里谁不知道这个美女学霸?明逾坐在草坪的长椅上看鸽子,白色柔软的卫衣,纯蓝的牛仔裤裹着修长的腿,鞋子是一百刀都不到的三叶草,阳光在不施脂粉的脸上勾勒着美好的轮廓和质感,二十来岁的留学生满怀憧憬而又缩手缩脚地凑上去,想认识她。 明逾淡淡一笑,二十岁的小留,三十岁的MBA镀金者,四十岁的访问学者,他们都来跟自己套近乎,他们若知道自己做了白人两年的情妇,知道自己一年前身上流掉过一个孩子,又会怎样? 江若景对明逾的所有事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知道伊万这个人,却没听到过背后的细节,她也知道继伊万后的那个女人,却也不知道细节。明逾对江若景,连倾诉往事都觉得没有必要。 可洪欣然一开始便知道有关伊万的所有细节,她心疼明逾。后来的后来,她给明逾发消息,咬牙切齿的样子透过手机屏钻出来:你为我做过什么?当年你可以为那男人重新来过,对我你却不能放弃任何!我醒了,看透了你! 明逾说当初的我一无所有,有的也是他给的,如今的我背负了太多……我说了给我两年处理这些,你答应了,现在还有一年。 洪欣然说你不过是想把分手的责任推给我,我不傻。 明逾突然连哭都提不起劲了,手机屏的光映在她眼底,凝成一块寒冰。两年前的狠劲又上来了,那些曾被洪欣然融化的坚冰、孵出的笑脸又都作废了,她一个字一个字打出:那男人起码给过我两年锦衣玉食的日子,给了我往上爬的阶梯,你给过我什么? 车轮碾过新积起的雪,进入库中。明逾打开车道地热,不让雪花在上面累积。 系统弹出提醒:客户号XXXXXXXX出库,今晚上飞机。 第8章出身 那是陈西林的个人物品,米歇尔特意跟她打招呼,让她亲自过问,她便在系统设了提醒,每一步更新她都会知晓。明逾看了看表,C城的晚上七点半,业务部已经下班,今晚大概没有人会通知客户。她不知道陈西林此刻在哪个时区,打电话会不会打扰人家,便从系统调出她的邮件地址,给她发了封电邮,通知她这个消息。 回复几乎是即时的,陈西林说谢谢,还说节日愉快。 她在美国吗?明逾想想,欧洲这会儿已经凌晨,她大概不在北美就在亚洲。她翻出陈西林的电话号码,是那张空白名片上的,明逾已将它录入了手机中。 对方接了起来,明逾说也不知你那里是几点,有没有打扰到。 “我在东索办些事,不会打扰,时差早你一步扰乱了生物钟。你在C城吗?”她问。 东索?非洲东北部的一个国家,隔壁的西索正经历内乱,陈西林怎么跑到那里了?这么说她现在是……早晨四点多…… “对,我在C城,你的航空舱我会及时跟进,第一时间更新你。” 对方笑了起来,笑声被话机磁卡压低,近在耳边,“这不是大事,明小姐无需费神。圣诞假期有什么计划吗?” “哪有什么圣诞假期,我放假,我那些非基督世界的客户们不放假。” “哦~”陈西林了然的语气,“节日不过是给大家放松自己找个借口,都要给自己找借口才行。” 明逾琢磨这话,突然觉得迷茫,像迷失在了非洲的荒原上。想问问对方是一个人在东索还是怎样,想想又算了。钱可以买来临时的伴儿,若是愿意,云端上的阶层不用寂寞。 “明小姐,我好奇一件事。”陈西林却不打算放过她。 _分节阅读_15 “什么事?” “如果你们经手的客人,在一段时间后被发现是商业间谍,你们会有连带责任吗?” “嗯?”明逾大脑一时短路。 “只是个人好奇。” “哦……”明逾想了想,“十年前倒真发生过一起有一定影响力的案件,俄罗斯派到美国来的一个客人,是名高级技术人员,后来查出是间谍,新闻上都有报道。记得当时FBI来FATES调了所有资料,包括所有的电话录音,我们只是协助对方办理搬迁,最后判定没有责任。” “没想到明小姐在FATES这么久了。” “是啊,大学毕业就进的FATES,”这话题和今天的回忆诡异对接,“一进公司就出了这事。” “看来还是有一定的风险度,每天处理这么多派遣调动,谁知道有几成是间谍?” “商业间谍肯定是有的,政治间谍的话,十年我就看到了那么一起,也许有更多,潜伏得成功而已……”明逾想了想,换了一副调侃的语气,“陈总对间谍这么感兴趣,该不会是……” 自从在米歇尔那里打听到陈西林在白鲸的大致角色,明逾不知不觉称呼她“陈总”。 对方又笑了起来,“不会是什么?间谍?哪个间谍还大大咧咧跟人提这个?生怕别人脑子里没有这根弦似的。” 明逾随她一起笑着,笑完也就没有话题了,她和陈西林的交集,大约也就是这单搬迁。 “那陈总在那边注意安全,我这边有什么消息会通知你。” “谢谢你。Don’tworktoohard.Enjoytheholidayseason.” 到了二月中,中国农历新年假期结束,明逾便飞去中国抓客户。 她的第一站是燕城。FATES在燕城设了个办公室,人不多,但FATES的规模不在以自己命名的机构有多大,而在于几乎各地都有它的下级代理。四十年前FATES是做物流起家的,到目前为止,在全球范围内,几乎每五十平方英里内就有它的一家合作物流机构,而它们80%都是FATES的下属子品牌。 明逾在燕城待了一周,公司在东三环,住在东三环与东二环之间,空的时候却会跑到老城,跑到西边去压胡同,这里和C城不同极了,有股浓浓的人情味。 她的母亲在结束二十一岁的年轻生命前,曾在这里生活过,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作为一名文工团的舞蹈演员。 这故事太俗了,水灵灵的舞蹈演员被红桂看上,红桂当时都四十了,有夫人有儿子,跟首长们一起看了几场芭蕾,看上了那个领舞的姑娘。 明逾有时会觉得这就像一个轮回,大概有些东西是要遗传的,可她永远不会知道,当年的母亲究竟是自愿还是被强迫,母亲娩下她时就死了,她不知道在那有限的瞬间,自己甚至有没有机会和母亲对视一眼。 她一直认为母亲是恨自己的,直到她怀了伊万的孩子后,那些狠不下的心,以及知道孩子走了后的悲痛,让她对这个认定动摇。她开始懂了母亲,隔着时空触到了母亲的心。 怀胎十月,她有太多让自己死掉的机会了。 那个老色鬼生父,明逾懂事后在心里一直叫他“老色鬼”,他在母亲怀孕后就把她送回了家乡平城,她不能留在燕城。老色鬼给了母亲娘家一笔钱,意思是以后的事他就不管了。 他有身份有地位,怕母亲家的人缠上他。 老色鬼有个罕见的姓:青。明逾的本名应该是,青瑜。 明逾恨这个名字,她不是块美玉,她跟母亲姓,给自己改名,明逾。 她要逾越自己的身世,逾越这世上丑陋肮脏的一切。 母亲未婚先孕,男方身份不明,这在八十年代的平城街巷里,已经足以让她的家人抬不起头了。 舅舅将她养到高中,写信给老色鬼,意思是这些年物价翻了百倍,老色鬼以前给的那笔钱早就花完了,现在要送他女儿出国,钱由他出。 老色鬼这才想起十几年前的风流债,这世上突然多出个十几岁的女儿,年逾花甲的人突然动起慈父之心,钱要给,女儿也想认。明逾听说舅舅和老色鬼联系上了,一怒之下离家出走。 等找到她时,她已在海城的酒吧里做了个受欢迎的驻唱歌手,母亲的艺术细胞都遗传给了她。舅舅上去就是两巴掌,“你就跟你妈一样!唱啊跳的当表子的命!” 这话说重了,舅舅是把这些年的窝囊气一口吐出来了,可明逾这儿过不去了,她恨起了舅舅。 后来舅舅瞒着明逾收了老色鬼的钱,又故意卖了老房子,那时中国的房子突然值钱了,平城算个二三线城市,老房子卖了不少钱,舅舅说这钱送你去美国读书。 老色鬼在美国的儿子,也就是明逾同父异母的哥哥试着联系她,转送老色鬼递来的橄榄枝,明逾不理,老色鬼给她寄信,告诉她,她的母亲当年和自己是情投意合的,不是世人说得那般龌龊。 老色鬼解释说,自己身份特殊,当时父辈都还在世,无法承担这样的错误…… 血浓于水,明逾虽恨他恨得入骨,可听到他和母亲当年是有感情的,竟觉得安慰,谁会希望自己是一场暴行的产物? 老色鬼飞到C城,在大学附近的酒店住着,只为明逾能原谅自己,见自己一面。 电话打了一通又一通,明逾硬着心不见,他知道老色鬼如果硬来,总能来学校见到她。老色鬼耐着心住了一个月,明逾心软了,心里唾骂自己,母亲当年可能就是这么被他骗到的。 _分节阅读_16 他俩在学校里的Wendy’s见面,明逾在这里打工。那时候学校里流行一种黑暗料理,拿薯条蘸着冰淇淋吃。明逾穿着店里发的大红色T恤,亭亭玉立得不像样,她就那么没心没肺似地坐在快餐桌前,拿薯条往冰淇淋里戳一下,咬一口,老色鬼看得心都化了,老泪不住地流,明逾抬眼看看他,下意识想给他递纸巾,又忍住了,想开口,又差点叫他“老色鬼”,索性不理了。 老色鬼说你长得真好,和你母亲一模一样,个头这么高,随我们青家的人。明逾将手里的薯条狠狠戳进冰淇淋,“我和你们青家的人无关,谢谢。” 老色鬼还是抹眼泪,说有这么个女儿,此生无憾了,说了半日,明逾说她要去卖汉堡了,老色鬼脸上一沉,青家的人怎么可以卖汉堡?我给你舅舅的钱呢? 明逾这才知道,舅舅的钱是老色鬼的钱,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往下掉。 老色鬼误会了这眼泪,更加心疼起来,又哭唧唧拖了半日,临走时给她张银行卡,让她在C城买处房子,说密码是她母亲的生日。 好像在说,你看,我一直记着你母亲的生日呢。 明逾将卡扔回给他,两人来来回回拉扯,店里客人多了起来,都在看他们,明逾打开碎纸机,当着他的面将卡插了进去。 后来的几年里,明逾再也不肯见他,她看了一眼那个所谓的父亲——那个负了母亲一生的人,就够了。六年后突然传来老色鬼病危的消息,在洛杉矶一家疗养院里,说要见她,老色鬼的儿子差点将她手机打爆,如果不是怕时间来不及,已经打飞的来抓她了。那时明逾刚刚失去孩子不久。 她站在C城机场的大厅里,周围的人流都不见了,大厅的顶端像圣彼得教堂的穹顶,她仿佛站在通往天堂和地狱的十字路口,仰着头,想自己何去何从。 疗养院里那个奄奄一息的人,当初在得知母亲怀孕后,像扔一只狗似地扔了她,在自己降生时,在母亲离去时,他都没有出现,如今他要走了,凭什么要求自己去送他? 他的儿子拼命发短信来:爸爸撑着在等你,他有话跟你说。 明逾怕了,她好怕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告诉她,告诉她自己是暴行的产物,告诉她母亲从未愿意过。她怕他忏悔。 她关了机,往机场外走去。 多年后她才意识到,这一趟,去与不去,也许决定了很多故事。 老色鬼走了,他的儿子骂明逾冷血,骂她薄情寡义。平城的舅舅这几年一直在收老色鬼的钱,明逾曾警告他,如果再收老色鬼的钱,自己就和他断绝关系。 “囡囡你要讲良心的,”舅妈这么回答她,“十几年我们在弄堂里前前后后的闲言碎语里抬不起头,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当初老头给的钱哪能够啊?今天我们收他点钱么,也是应该的哇。” 那好,要钱就别要我了。薄情寡义最容易。 明逾就是这么众叛亲离的。 洪欣然听着明逾的故事,感慨万千,她说你其实是做凤凰的命,落进鸡窝里也改变不了你身上流淌的血液。她说你只是不愿意,愿意的话金钱啊亲情啊招手即来,你只是不愿意。傻得让人心疼。 后来的后来,洪欣然冷冷的调子慢悠悠地从电话里传来,她说明逾你从来搞不清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资源都在你身边,你却从不懂得合理配置。洪欣然说如果当初你跟亲爹服软,也就没有后面被伊万当成情人养的被动局面,你亲爹的钱白白落到你舅舅手里,你在快餐店打工,还被你舅舅家人骂不讲良心,如果当年你和亲爹和好,再时不时救济你舅舅一家人,他们不但不会骂你白眼狼,还要千恩万谢夸你孝顺,你亲爹那边的人也不会跟你决裂。一样的事两样做。 众叛亲离,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第9章体面 一周后明逾从燕城飞去海城,这次要在海城停留一月有余,FATES在海城的分公司规模不小,她这次来海城,一项重要的计划就是谈下一家专做高端人士医保的公司,这样的话FATES在中国地区将多出一个业务模块,就是医保。 海城的总经理肯特已经在机场候她,肯特35岁,海城本地人,离婚无孩,能力突出,外型尚可。外型这事儿得看配谁,配一般女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到了明逾这儿,肯特就没自信了。 两年前肯特用他自认为的十分委婉的方式向明逾提出过交往的诉求,明逾装作没听懂,他也就借着台阶下去了。 两年前那天肯特邀她一同晚餐,挑了江边露台的桌子,明逾一进场就嗅出气氛有些暧昧,她挑起侧眉,肯特不会知道,上飞机前夜她刚从一个叫江若景的女人身上滚下。 肯特求交往的方式是极具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特色的,先说自己是海城本地人,家里有两套房,父母住A区,房子140平,自己住B区,房子120平,父母表示等他婚结好了可以将大房子换给他。要是对方不满意,卖掉一套再贷款买更大更高档的也未尝不可。 明逾想给他鼓掌,数据时代数字说话的楷模。她在心里算了算,这两套房不得了,照着A区和B区头十万一平的价格,加起来比自己在C城的产业值钱。 但她从肯特身上却看不到资产发酵出的眼界和气质。他们不是一类人。如果和肯特这样的人在一起,这辈子穷是穷不了,可每天都会在心里合计家中拥有什么,从抽象的数据中找满足感。他这样的人会怎样呢?会琢磨什么品牌的车子开出去会得到什么程度的尊敬,会告诉你一个“海”字车号牌打败了成百上千万的外地人,等将来养出了孩子,会攀比着托儿所幼儿园小学中学是不是有洋人老师给你带孩子…… 可这些明逾都不在乎。 他这样的男人该配什么女人呢?那种冲着一只LM的鳄鱼包说,这什么鬼,花这么多钱拎出去人家又不认识的,还不如拿这钱买两只C家2.55和D小姐……这样的女人足够世俗可也足够精明,懂得最大限度地让成本产出,你能说她们不体面吗?走出来绝对体体面面的。他们的圈子也更认可C和D。 肯特们自有一套价值观,价值观没有对错,能给自己带来满足感就好,哪怕他们已经忘了一样东西本身的价值。 那天明逾接着他的话跟他聊起了房地产,聊了一大圈,肯特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今晚的主题啊,可他又反应过来,这大概就是明逾的答复。 好在明逾拒绝得不动声色,他也就有面子,那以后明逾每次来海城,他照例去机场接,如果明逾待得久一些,像这次,他就提前租好车,将明逾送到酒店后再把车留下来给她。明逾抗议过几次,说自己提前订好了车在机场取就行,肯特说那怎么行,一个女孩子家不能这么辛苦。 明逾出差欧洲或者美洲其他地区是没有人接机的。东亚人礼节多,而东亚男人的大男子主义不仅体现在女人应该乖乖的可爱的,还体现在男人该照顾女人,很多东西是相辅相成的。明逾心底里抗拒他的殷勤照应,因为她不可能乖不可能可爱,起码对肯特不会这样。 “明总辛苦了,先送你去酒店歇下来。”肯特开着车,如沐春风。 _分节阅读_17 “不用了,我们直接去公司,行李放在车上就行,”明逾下意识地看了看这辆车,“唉?这好像是你自己的座驾?” “不好意思了明总,租车行出了点差错,要明天才能取到车,今天就委屈一下由我代驾吧。”肯特“呵呵”笑着。 “那太麻烦你了,”明逾想了想,“那这样,我们先去酒店放行李,再回公司,后面我自己打车,你不用管我了。” “那怎么行呢?是我办事不周,理应由我效劳,”肯特将音响声音调出,“明总不介意的话听听音乐?” 车里响起的歌明逾不熟,她转头看着窗外海城的寸土寸金。 “白鲸的人很关心你呢。”肯特说。 “白鲸?谁?” “杰西卡,明总熟吗?” 大概不能更熟了。 “嗯……在C城见过面。” “哦,她前两天还问你什么时候来海城。” 明逾有些莫名,“她……跟你们很熟吗?” “哦,”肯特笑起来,“认识,认识。还有陈总,也问起你的。” “陈西林?”明逾脱口而出。 “对。就前两天我们一起吃饭,陈总请了我和下面几个经理,她很客气,说答谢我们帮她物品完好运过来,这不是应该的吗?不过讲起来她的那单确实麻烦,哪能想到她每一样都被抽税的?就说她那套高尔夫球杆,你知道我们中国海关对这玩意不是按套抽税,是按杆抽税的,哦哟,她那套球杆光交税就交了两万多块钱,还有其他东西,都不提了。” 明逾愕然,陈西林的单她只大而化之地查了状态,显示到港、入海关、出海关、出仓……她看着没问题就没过问细节,谁知道过程这么不经济。 “钱是谁出的?白鲸还是她自己?” “她私人出的,我本来说咨询一下你,看白鲸的HR有没有可能付掉,她拦下了,说应该她自己出,让我千万别问。后来我问了搬迁部的人,他们说她那球杆都是定制的,上面好像还有签名,所以就不愿意在中国买新的。反正富人的世界我是不懂。”肯特“嘿嘿”笑道。 正说着明逾电话响了,号码隐藏,明逾给掐掉了。翻翻手机有一条聊天软件上发来的消息,是一小时前江若景发的:你在哪? 她刚要回复,又有人打进来,显示的是陈西林,是她美国那个号码。 明逾赶紧接起来,“喂?陈总?” “明小姐,听肯特说你今天到海城。” 明逾拿眼睛扫过肯特,对方也竖着耳朵在听。 “对,我正坐在他车上呢。”明逾笑道,电话换到左手,右手无意地摸在座椅边上,摸到什么东西,她也没在意。 “代我向他问好。前两天我和他们吃饭,可惜你不在,如果可以赏脸就让我单独请你一次吧?” “这怎么好意思,应该是我请陈总,刚刚肯特说我们给你带去了不少麻烦。” “相反,你们帮助我高效地解决了问题,海关清货很快。” 明逾觉得她太客气,有点不好意思,手上的东西把玩了起来,这才发现是一支口红,肯特该是找到跟他合拍的女人了,她不由偏过脸看他,对方正微笑着开车,余光见明逾转过脸,知道陈西林在那头能听见,便大声说道:“陈总很照顾我们的,马上又有一笔大单给我们。” 明逾“呵呵”笑着,“现在太晚了,明天我去拜访陈总,晚上我做东。” 对方沉吟片刻,“你先好好休息,明天下午我在市里办公,可以约个时间。” 白鲸在海城新区有大片工厂,总部在海城西南角那个著名的CBD,和FATES离得不远。 “好的,那下午……四点怎样?我去接你。” 一来二回这么敲定了,挂了电话,肯特冲她竖起大拇指。 “怎么?”明逾不知何为。 “还是你厉害,陈西林来了海城一个多月,拒绝了我所有的约见,我只能见到她的HR总监。” “她不是前两天还请你们吃饭?” “那是蛮突然,还说要请你,我说明总过两天才到,以为她会说那等你来一起,结果她又没等。” “嗯……”明逾凝眉,又舒开,“你也看出她是白鲸这边老大了?” _分节阅读_18 “这事很明显啊,而且看样子她在负责一个很大的工程,听说她大多数时间都泡在新区的厂子里。” “好了,明天我跟她聊聊,看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明逾心里有点打鼓,吃饭这一套按理说中国人最热衷,没在哪里就先请吃饭,而且都是挑晚上,生意拿到酒桌上谈,陈西林到了中国就被传染了似的,这大约叫公关本地化。 “明总,”肯特打断了她的思绪,“要不要我帮你订个桌子?” “嗯……也好,不过我私人来,不要从公款走。” “不不不,理应还是FATES海城做东。” “不用啦,”明逾想了想,“不要找那种阴森森的私人会所,五百平的厅里就坐两个人,况且我预算不够。” 肯特笑了起来,美国来的人都不要面子得很,海城人算讲究实惠了,但也不会讲出“我预算不够”的话来。 明逾知道他笑什么,好歹自己也是隔壁平城长大的,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她大致清楚,这些年中国土豪们恨不得把欧洲上流社会的东西全部搬过来,他们不知道,欧洲人多抠啊。 “江边露台怎么样?”肯特问,“有风景,也有一定私人空间。” “挺好的,那麻烦你了。” 到了酒店天已经黑了,明逾刚收拾好东西,手机震动起来,打开一看,是江若景的电话,再一看,她已经发了几个消息过来,一晃神,电话也错过了。 正犹豫要不要打回去,有人在外面敲门。 “哪位?” “我。”江若景的声音。 打开门,她哀哀怨怨地站在那里,头发已经变成了波浪卷。 “你变侦探了?”明逾将她让进来。 “我连找都找不到你了。” “我很忙。” “倒是可以接陈西林的电话。” “她是工作。” “你怎么知道我找你就不是工作?” “哦?”明逾转头看她,“说说看。” 江若景眼中迟疑了一下,随即耸了耸肩,“不重要。” 明逾侧眉一挑,继续查看冰箱里的酒水。 “逾,三个月了,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明逾转身递给她一支通体冰蓝的瓶子,“这里有Jones。” 江若景不接。明逾将瓶子放了回去,关上冰箱,“我准备做个沙拉,一起吃?” “你做吧,我陪你。” 明逾倒了点farfalle出来煮,又从冰箱里拿出葡萄、橄榄、feta芝士、小番茄……“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知道我房号。” “问了肯特,”江若景看她切小番茄,每只一切为二,汁水从指间流出来,她从后面抱住了明逾,“可是我好想你。” “肯特?你怎么跟他熟了?”明逾握着刀的手顿了顿,又继续切起来。 “我故意接近他,好打听你行踪。”江若景的手不老实地移到明逾胸前的柔软。 “我今晚很累,吃完了你就回去。”明逾声音里没有涟漪。 江若景跳开两步,“明逾你不要仗着我喜欢你欺人太甚!我不可能一直这么贱!” “要翻脸是吧?没事,随便翻,你也不是第一个跟我翻脸的。还有,我没仗着你什么,一开始就说好了,不谈喜欢。” “洪欣然给你的阴影要持续多久??” “她在我这儿什么都不是了,谈不上阴影。现在说的是你我之间的事,没有喜欢这一说。” _分节阅读_190 “妹妹,听爷爷说你被困在海城了?”白西恩说完这句开心地笑了起来,像极了小时候一个恶作剧后的样子。 “什么事?” “诶?你身体没有什么不适吧?” “让你失望了,没有。” “那就好~” 陈西林仿佛能看到白西恩在那边幸灾乐祸地咧嘴笑。 “要不要从香港调一架私人飞机去接你啊?” “不必了。” “hey,hey!当真不要吗?你如果得了脑膜炎多没劲~” “我怎么觉得这病毒传到香港了?” “啊?……切!我跟你说,这可是爷爷的意思,你干嘛让他老人家担心?” “海城应该快解禁了。”陈西林不想劳烦这位冤家。 “别太乐观哦,我可跟你说,带人出海城这事可不是轻而易举谁都能办到的。” “那就别办啊~”陈西林说得云淡风轻。 明逾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安吉的回音。 ——auntie!你那边是半夜吗? 安吉用英文打字,她的中文水平只限于听说。 ——上午啦,我在中国。你有空吗?我可不可以给你打个电话? 明逾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一个人吗? ——auntie等一下。 小妮子很聪明。 ——auntie,是什么事情? 明逾将电话拨过去,“安吉,你还好吗?喜欢大学生活吗?” “太棒了,很享受啊,比高中酷多了!” “那就好。”明逾“呵呵”笑着,那份激昂将她感染,差点忘了这通电话的初衷。 “等等,auntie你在中国?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birnitis-7病毒?” “嗯……auntie想请你帮个忙……不过需要你保密,连爸爸妈妈都不能说。” 这是个很傻的试探方式,但明逾会相信安吉的回答。 “怎么了?听起来跟病毒有关吗?auntie你没事吧?” “我没事,放心。” “那就好,我会保密,auntie也帮我保守过秘密。” 明逾愣了愣,这才想起是上次安吉失恋躲到她那儿的事,不由牵了牵嘴角,这点事她早抛诸脑后了,在少女心里却是个大恩情。 她轻轻笑了,“好啊,那我们交换个秘密如何?不过我的事恐怕有点麻烦,比你的麻烦,这单交换auntie还是欠你的。” 那边爽朗地笑了,“快说吧!什么事?” “你在读artificialintelligence,有认识网络技术方面的高手吗?” 安吉“咯咯”笑起来,“我就是啊。” “我是说……可以到hacker那个级别的……” 那边顿了顿,“具体要做什么?” _分节阅读_191 “根据一个公共平台的id找出其所在地,越详细越好。” “什么平台?” “一个中国的平台,微客。” “嗯……交给我吧。” “你确定?” “嗯,我可以试试,如果只想找出地址,应该没问题。” “好,那我……把链接发给你?” “对,我先看一下。” 明逾有了丝犹豫,把那个微客链接给她,就没有回头路了。 “安吉,不可以跟爸爸说……” “明逾姑姑,”安吉一字一顿,颇有些气势,“你来找我,就是信任我的吧?不是有一句中文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吗?” 明逾被她逗笑了,低头去翻微客,翻到了,笑容又凝在唇边,“给你,就这个。” 那边大概在打开链接,含含糊糊地嘀咕着什么,终于清晰了,“好的,我先看看,有什么问题再问你行吗?” “可以可以可以,没问题没问题……”肯特在电话里唯唯诺诺。 放下电话,他的眼睛直了半天,这才想起转个弯去看江若景,“我以为会被骂。” 江若景耸了耸肩,继续涂她的指甲油。 “特么的,海城什么时候能解禁?我想去香港看看。” 江若景拧上指甲油瓶子,放在一边,“老公,问你个问题。” “啥个?” “钱和命,哪个更重要?” “哦唷,”肯特讲出了鄙夷的调调,但却停了一秒,好像在那一秒里他有不自觉思考,“那当然还是命重要,有钱没命花,图什么?” 江若景笑了笑,“那我的命和钱呢?” 肯特稍稍愣了一下,脸上又笑起来,“那我老婆的命多少钱都买不来啊!问这个干嘛?” “无聊呗,在家闷坏了。”江若景去看涂成洋红色的十指指尖。 “哦……那老婆觉得呢?钱和命哪个重要?” “我啊,”江若景放下手,又耸了耸肩,“钱和命都不是特别重要。” 一时空气里胀满难言的沉默,各怀心思。 她又补充,“开心最重要。” “哦哈哈哈,”肯特好似释怀了,“呐,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啦。”他贫起这个过时的段子。 想了想又继续道:“不过我还真意外,本来我们也是冒险用了云盘,还以为会被骂。” “正常啊,我们也帮他们省了一笔巨款吧,再说了,到时谁又会想到查我的云盘呢?” “这事还是得万分小心的,我们也是特殊时期不得已而为之,不过,老婆,你还是得稳住了,等一切安排妥当了再辞职。” “我知道。” 明逾刚要上床睡觉,手机响了起来,是安吉。 “auntie.” 明逾的心加速了跳动,她觉得安吉有可能会通过那些微客内容猜出来。 “怎么样?有什么眉目吗?” “auntie,我还需要个东西,你和ta熟悉吗?有和ta私信过吗?” _分节阅读_192 “我……这有什么影响?” “我需要通过私信挂马。” “那你……试试申请一个账号给她私信?” “我试了,申了两个,等了一天都没有回复,ta是不是不回陌生人的私信?” “我……也不太清楚……” “要是不急我们就再等几天,不然如果你有私信过ta,我可能需要拿过你的微客……这是最快捷有效的办法。” 明逾一时大脑短路了,她的微客本没有任何私人信息,没有秘密,可偏偏有那么几则和青卿的私信,点名道姓的私信,而安吉现在要的,正是这些。 可从找安吉办这事开始,自己就做好被她知道的准备的,不是吗? “嗯……那我们再等等,看ta回不回我吧。”安吉好像察觉到了明逾的为难。 “我给你,”明逾下定了决心,“她不会再回复陌生人了,我给你账号和密码。安吉,不管你看到什么,暂时帮auntie保守住秘密。” “……好。” 明逾挂了电话,将密码语音传给安吉,坐在床边,一秒一分地熬时间。 手机仿佛振出了兆赫的频率,吓得她抽了口凉气。 却是陈西林。 心虚的感觉泛滥,像是正在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亲爱的,睡了吗?” “哦,还没……正准备睡。” 陈西林听她有点冷淡,“刚才开了个视频会议,和圣弗兰,散会了就赶紧来看看我们家明逾。” “lynn,我爱你,再不想失去你,我对你没有秘密,只有暂时的不共享,等我见到你……等我见到你,或有事情想当面告诉你,我只希望,它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关系。” 那边顿了半天,“逾,你不要这么辛苦,有任何事都不要一个人扛着,请随时告诉我。” “我明白,也请你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不要有任何压力……” 通话被安吉的电话打断。“我有一个电话进来,回头再说吧。”明逾挂了电话。 陈西林盯着黯下去的手机屏发呆,会是什么事?她开始了大脑风暴,会不会是……她想到了江若景曾经“说漏嘴”的秘密,会不会是她曾经流产的事?那她可真够傻,谁会介意这个?除了心疼,还能在意什么? “auntie,”安吉的声音异常地平静,“我都看到了,所以你觉得那是auntie卿?” “嗯。” “爸爸,还有auntie眉……大家都在找她,”安吉稚嫩的声音讲出了老气横秋的调调来,“你为什么会觉得是她?又为什么要瞒着大家先?” 明逾觉得自己被十几岁的侄女问得无处可遁,为什么觉得是她?那感觉来自陈西林对她的描述,为什么瞒着大家?不可说。 “因为……因为不想在事情没有眉目时让大家空欢喜。” “那……你是想跑去找她吗?你一个人?如果找到了呢?” 明逾的手心渗出汗来,“我会跟她谈谈,尊重她的意思,安吉,她是个成年人,没有人应该强迫她回去。” “我懂。lynn知道吗?” 明逾几乎一哆嗦。 “不知道。” 那边隔了好久,“我拿到她地址了。” 第86章重返不,命运之线并不掌握在她手中…… _分节阅读_193 明逾一遍又一遍地拖、拽、放大、缩小屏幕上的三维地图,没错,这个地址是一家修女院。 “安吉,地址的精确度有多少?” “五十尺的误差。auntie,我知道那是一家天主教修女院,你觉得不对吗?” 不对吗?其实明逾在看到那个单词时,莫名地觉得契合了,就像雪和冬天,秋和落叶,玫瑰和爱情,cheddar和cracker……那是一种命定的契合,也解释了为什么陈西林在凡尘中寻她不到。 可是她有点不甘心,不甘心青卿主动放弃了凡尘中的一切可能。 “安吉,如果真是她,你觉得青家人能接受这个结果吗?” 安吉仿佛在那头耸了耸肩,“总比死亡好。” 华灯初上的平城一隅,古色古香。 情人节到了,却无法像一个半月前约定的那样在圣弗兰重聚,更不能像陈西林规划的那样,去见她的家人。 陈西林预定的礼物却到了,此刻正美美地在桌上与她对视。 明逾从冷清的便利店出来,点了烟,氤氲中看着仿古的公交站台和一旁角灯打亮的凉亭与山石,她想,青卿怎能在知天命时决定客隐他乡? 十八岁时她讨厌极了这里,想一辈子都别回来,二十八岁时她偷偷回来,儿时的家都已不在,扩建后的平城几乎让她认不出来。回了c城她便买下一栋房子,自以为安了家,可后来搬到阿姆斯特丹,竟也过惯了,她突然发觉,家远远不是一栋房子的所有权,当她在哪里都过惯了,哪里就都不是家了。 直到这趟回平城,看到了舅舅一家,听到了熟悉的乡音,吃到了习以为常的家乡菜,随时有爱人的隔空陪伴,她突然觉得,可能“家”纯粹是一个人文概念,在哪里活得最像自己,哪里就是家。甚至可以是在一个人身边,历经物理位置上的漂泊。 青卿怎会将非洲的一所修女院当家? 很久没抽烟了,浓烈的,沁入心脾。 大迈是一定要去一趟的,就差跟陈西林说一声。手机响了,不是别人。 “你在外面吗?” 异地的恋爱很锻炼人的听力。 “嗯,出来买个东西。” “烟?” 明逾不禁笑出来,“给陈大侦探点个赞。” “前几天谁让我少抽烟来着?” “lynn,你出生在英国,两岁时搬到海城,对吗?”明逾答非所问。 “嗯?对啊,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然后八岁才离开,所以海城会不会让你更有家的感觉?” “这个嘛……有时候一个恍惚,会想到童年的某种感觉,比较有亲切感吧,对了,我爷爷只跟我讲海城话,我想也是这个原因吧,他是在海城长大的。” “所以讲方言更有家的感觉吗?个么,咧沃来个涅哉我只同你讲海城话,阿好?” “嗨个哇。”陈西林轻笑,拿平城话回她。 明逾被她逗笑了,也只有这十里八乡的人能听出两种方言的差别,陈西林变成了“自己人”中的“自己人”。 “是不是这趟回来对家乡很有感触?” “嗯,感怀颇深。我记得读中学的时候平城的房价突然起来了,不过那时候也还好,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也就是一两千一平,千禧年我们去寒水寺听钟,舅舅和他的朋友当时在议论寺旁一片刚刚盖起的古典别墅,叫‘寒舍’,那时一套别墅的售价是五百万,是当时的平城百姓想都不敢想的天价,据说很多日本人去买,因为寒水寺的缘故。当时他们说‘寒舍’不好听,在中国人里卖不出价格。二十年过去了,我舅舅和表弟各自的房子都快有五百万了,可听说‘寒舍’真的不好卖,到现在也没涨多少。” 明逾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突然又有点不好意思,“哎呀,怎么说起这么鸡毛蒜皮的俗事了。” “我很喜欢听呀,逾,你会不会想在平城也有个家?” 明逾的眼眶突然红了,顿了一下,待情绪恢复了,“也许吧。” “那儿本来就是你的家,现在只不过差一个物质载体,这也是最简单的。” “其实我想过几次在平城买栋房子,可又觉得来来去去就一个人,也就没意思了,要是以后你喜欢,每年我们来平城住住,这个物质载体才有意义。” “我没问题,等疫情过去我们就去看房子,怎么样?” 眼前那一片古色古香的乡愁就那么突然有了载体,角灯绚烂起来了,山石灵动起来了,夜晚的风和煦起来了,乡愁与归属从不在于这座城市中是否有一方钢筋水泥的格子,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温度的人,与她一起规划未来。 _分节阅读_194 “好啊。” “喜欢园林式的院子吗?”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我喜欢的你应该会喜欢。” 明逾低下头,蜜一样的笑意在嘴角漾着,又消失,“lynn,我要出差去一趟大迈,后天就走,你有什么需要我办的?” 她决定假借出差之名过去,陈西林是不会再让她为自己的事跑去大迈了。 “什么?” “挺突然的,让我去大迈谈一桩事情。” 陈西林像反应不过来了,她本以为就算不能把明逾劝回荷兰,起码可以让她老老实实在平城待着,等海城一解禁,第一时间就见到她。 “你确定?” “确定。” 陈西林听着明逾的脚步声,听着她踏进了大门,听着她开了房门,走了进去。给她准备的礼物还是那么躺在面前的桌子上,似乎将她瞪着,质问她,什么时候把自己交到主人手上去。 “lynn,万一我的事情办好了,海城还封着,我就再回来。” “不要,”陈西林叹了口气,“逾,你可真让我担心。” 明逾握着刚解下的围巾,停滞了一刻,她听出陈西林的一丝怒气了,这是陈西林能对她表达出的最明显的不满了。 “我一定照顾好自己,好不好?看海城这局势,应该很快就能解禁了” 陈西林应了一声,“你要出差,我又不能让你别去……等忙完了,不管海城怎样你都回荷兰,好吗?我会去找你。” “好好好。”明逾这么应着,心里却想,这世界瞬息万变,谁知道一周后、两周后又是什么光景。 直到明逾动身出发那天,陈西林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大迈本是自己该赶紧去一趟的地方,怎么就变成了明逾要去出差? wm开工了,王祁每周都会将进展报告发给自己,明逾这几天总问自己有什么需要她过去处理的,她不想让明逾真地着手去帮自己做什么工作,那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弄明白的,她希望明逾能快点结束出差,回到阿姆斯特丹去。 但架不住明逾再三询问,她知道明逾一定会去q基金看看的,于是便就跟王祁打了招呼,说明逾会过去,如果她想看什么有自己的授权。 接机和保护工作还是交给了阿巴度,除了他陈西林谁都信不过。 “逾,你这趟跑中国都怪我,人搞得很疲倦不说,工作应该也受到了影响。” 明逾正在lounge等登机,声音放得小小的,“这趟收获很大啊,成功说服某人跟我去平城安个家。” 她心里头压着很大一件事,一件暂时不能和陈西林说、却又和她休戚相关的事,这感觉很不好,就只能避重就轻地聊着。 “你想在平城安个家,哪里需要跑回来?分分钟就可以答应你。” “是这趟回来才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嘛,”明逾起身看窗外的跑道,“希望下一次是飞向你。” “我飞向你。” 大迈有着接近摄氏三十度的气温,明逾是临走时用了小半天时间在平城添置的几套简单夏装。 她特意买了套特别素的白色套装,打算穿着它去见青卿。 阿巴度又见到明逾开心得很,“每次lynn老板来我们都会谈到ming小姐!” “是吗?”明逾在吉普车后座几乎翻了个白眼,转脸便给陈西林发消息。 ——听说之前不联系的时候你还常常八卦我~ 过会儿回复来了。 ——告诉阿巴度他要被扣薪水了。 要被扣薪的人从后视镜里看明逾,霎时咧了一口白牙,“ming小姐您笑得这么开心!” 明逾抬起眸去看后视镜,有些不好意思,“啊,天气好……阿巴度,麻烦你绕一下圣阿特波罗斯修女院,我想看一下。” 阿巴度愣了愣,“呃?阿特波罗斯修女院?” _分节阅读_195 明逾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噢,对不起,你是位伊斯兰教教徒,是不是不方便?” 阿巴度似乎挣扎了一下,“其实也没有什么了,只要不让我进去就成……” 明逾想,怎么可能带你进去呢?转念又想,如果阿巴度这些天像以前一样寸步不离自己,他会不会将自己去修女院的事汇报给陈西林? 车子大约行进了十来分钟,来到大迈城郊一处安静的地段,阿巴度指着前面一座朴素的建筑,“lynn小姐,那就是圣阿特波罗斯修女院。” 明逾看着那片灰白色的矮房,四周围着刷成黑色的金属栅栏,大门处醒目的十字架下写着:圣阿特波罗斯修女院。 她拿出手机,登入自己的微客账号,却看见安吉给对方挂马时发去的一则消息:weallmisyou. 她闭上眼睛,十字架下的“圣阿特波罗斯”浮上脑海,阿特波罗斯,这个名字好耳熟……啊,她是thefates里剪断生命之线的那位吧? 不,命运之线并不掌握在她手中。 明逾睁开眼,给她发去一则消息:青卿,我叫明逾,我来了大迈,就在圣阿特波罗斯修女院外面,请一定让我见你一面,为了所有惦念你和你惦念的人。 第87章考察怎能不爱她? “ming小姐,我们走吗?” 阿巴度的声音骤然响起,明逾吓了一跳,再一看表,已经在这里等了一刻钟,手机却依然寂静。 疲倦地闭上眼睛,“我们先回去吧。” 吉普在尘土中调转车头,手机却在手中一振,“等等!”明逾划开屏幕。 ——我根本不认识你,请不要再骚扰我。 吉普刹住了,一绺头发从明逾耳后垂到脸侧,她专注地看着这条消息。 她没说她不是青卿,也没说她不在这里,不是吗? 她迅速地打着字。 ——对不起,我知道我冒昧得不成体统,你放心,我没有告诉青家人你在这里,我想跟你聊一聊可以吗?或许你不在意任何人了,可为了lynn,为了她可以吗? 想一想她又低头划着。 ——青卿,如果你可以看到大门口,你会看到一辆吉普,我现在从吉普上下来,你会看到我。 明逾拉开车门,走出来,大迈的艳阳赤裸裸地照在她的脸上,她摘下墨镜。 灰白的矮房上开着一排排的窗,不知此时哪一扇窗后是不是藏着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那张脸是什么样子的呢?如照片上一样风韵动人?还是写满沧桑?抑或寡淡而与世无争? 明逾想象不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皮肤被太阳烤得滚烫。 手机又振了一振。 屏幕在阳光下白得刺眼,明逾摸出墨镜戴上。 ——请你回去。 越简洁越笃定。 明逾抬头再将那排窗看着,半晌,低头划出一行字。 ——我不会放弃。 她走回吉普,垂着头,又摇了摇头,“阿巴度,我们回酒店。” 大迈的体面酒店不多,住进去会有碰到熟人的几率,这不,竟让她在大堂碰到了黄达开。 想想也不奇怪,“珍奇岛”已经动工了。 黄达开却像是奇怪了,“阿ming?我没看错吧?” 明逾刚洗了澡换了衣服准备去一趟q基金,这可巧了,她笑了笑,“我来出差,顺便帮……陈总看看这边项目如何。” _分节阅读_196 “哦哦!真是他乡遇故知了!陈老板忙吧?” “她在海城。”明逾撇了撇嘴,眼睛滚出了眼白。 “哦……哦!”黄达开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海城封啦!” 明逾耸耸肩,“阿开来监督工作吗?怎么样?可还顺利?” “顺利顺利,我打算专程去阿姆斯特丹好好谢谢你的,怎么想到在这里碰到了!不管怎样,等这阵子忙完了,等阿ming有空,我一定去感谢你。” “谢我什么?” “帮我赢到这一单啊!如果没有阿ming帮我跟陈老板引荐,他们哪里能挑到我们wm呢?对了,我和艾瑞克续签了合同,按照以前我们给荷兰的价格,怎么样?阿ming?我黄达开是不是说到做到?” “你和q基金签合同,与我无关,也和fates无关。”明逾的声音低下来。 黄达开愣了愣,面上又笑开了,“是,是……”又想了想,“阿ming去哪里?我车你啊。” “哦,打算去q基金看看,你先忙吧。” “那顺路啊,这样,要是感兴趣,我们先去工地看看,看完了再去一趟q基金办公室,晚上我请你晚餐,怎么样?” 明逾想,她还真想去工地看看,这下黄达开带着更好,也就欣然应允。 大太阳下那一百多英亩的土地十分耀眼。 “我们竞标的时候所有图纸都画好了,中标后和q基金委托的城建部门又开了好几次会议,做了些改动,所以很快,一月中就动工了。”黄达开坐在吉普里,颇为自豪地给明逾解说。 一百多英亩,若在城市里面,光审批就要一两年,牵涉到公共交通改线,城市下水,各种公共设施的增改等等,过程十分复杂,同时开发商要与所有社区,尤其是与这块地皮直接接壤的区域的支持,公共关系就要做起码一年,审批通过后,由于城市项目的多元,各路人马都会找上门要求分一杯羹,再没有一两年的规划都开不了工。放在这块荒芜的地域却省事极了,就连建筑样式都很简单,基本功能大过对美观的要求,对wm设计方面的要求就也不高,这着实是他们的一个机遇。 “珍奇岛”就建在q基金已有的难民营旁边,将来会将那片灰白色的难民房囊括在内。吉普在尘沙中蜿蜒前行,工人基本都是当地的非洲人,他们穿着统一的灰白色麻料衣服,把安全帽带得歪歪斜斜。 “你的工人都雇的当地人吗?”明逾问。 “对对对,”黄达开像也不适应这热带的气候,两鬓的汗往下流,“当地人适应这里的水土嘛,”他又指着窗外,“阿ming你看,那里将来是一家医院,再往那里是一家室内外结合的健身中心,难民也需要增强体质的嘛,那边,稍远一些的地方,那是学校……” 明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所有项目基本都还在打地基阶段,可眼前仿佛拔地而起了一幢幢房舍,再想想这是陈西林的“珍奇岛”,是她建起的一座城。 怎能不爱她? “阿开我们下来走走?” “喔,可以啊,这是安全帽。”黄达开从座位下变出两只帽子。 黄沙卷着热浪扑面而来,东索是个奇怪的地方,大部分地区有着充足的雨水滋润,可在与西索接壤的地方却一片干涸。 工人们注意到了明逾,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驻足观望。很快端着机枪的巡警便也凑过来,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转,不情不愿地重新拾起手里的活儿。 巡警叽里呱啦地对黄达开说着什么,翻译在身后小声道:“黄总,他说不要再带女人来工地上……” 这让大家都有些尴尬,明逾扶了扶帽子,“是挺热的,我们去q基金看看王先生吧。” 黄达开边应着边道歉,明逾耸耸肩,一转身脚下踢到了什么,是一只铁牌,上面印着副徽章,一旁还有个数字和一串当地的文字。 她觉得挺稀奇,左左右右地翻看,黄达开对巡警招招手,那黑得发亮的巡警走过来,对明逾伸出手,“ma’am!” 语气竟像明逾抢了他的东西,明逾心里有些犯嘀咕,也不便计较,就伸手递给了他。 两人带着翻译往车边走,黄达开一路道歉:“不好意思啊,都是些粗人,阿ming不要往心里去。” “不会。”明逾轻描淡写道。 王祁早准备好了明逾要来似的,甚至连茶点都备好了。 陈西林说,作为“珍奇岛”的医保赞助商,fates的明逾会过去看看,这么一说一切合情合理了。 而自从明逾听到了华晟的墙角,便对王祁起了戒心。本来以明逾的商业脑,她会想肯特是不是故意推诿当初q基金那一单,因为不太赚钱,她也不会相信肯特能故意丢掉华晟这个客户,这对fates和他本人都是莫大的损失,可她偏偏遇到了陈西林,陈西林的世界太过复杂,她的对手动辄制造震荡全美的新闻炸弹,丢下一串串危机让她去化解,她的项目又上升到与国防部的合作,谍影重重,自打那次陈西林向自己表达了顾虑,说迪恩和肯特的临时撤回太过巧合,明逾看到了普通商战外的另一个世界,她再也不能拿平常的眼光去看待与陈西林相关的事了。 “王先生与wm签下了多少美金的合同?方便问吗?”明逾品着茶,抬眼问道。 “当然,当然,q基金一切合同与财务对外透明,在我们的网站上都有报道,我们和wm签署的合同总额是4013.2万美金。” 明逾挑起侧眉,对于q基金来说这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多亏明总,我们才放心与wm合作。”王祁笑起来,黄达开拱手作揖。 _分节阅读_197 明逾皱了皱眉,“这都是wm的实力所致,我也只不过实话实说,实在不应该揽下这份功劳。” “明总您有所不知,当时您的意见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啊,陈总当时就是听了您的话拍板wm的!” 明逾听了这话,不知该恼该喜,也就说些场面话搪塞过去。 夜深了,陈西林正在app上看平城的别墅,边下意识过着明逾的时区。她现在天天在家宅着,去凑明逾的时区会比较容易。 明逾的消息进来了。 ——你们跟wm签的单好大,黄达开和王祁都一口咬定这单是因为我才签的,黄达开是客气,王祁也这么说不太好吧?好像你以权谋私似的。 陈西林不由笑了起来。 ——王祁知道我们谋什么“私”吗? ——你还玩笑,真的不太好。 ——好啦,我知道了,会跟他提提,这么说确实不太好,倒不怕别人说谋私,我怕给你们fates带去麻烦。 ——那倒也不是……反正这单挺大的。 陈西林抿了口咖啡,当初不是没想过分割成若干合同,而不是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可是就怕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大家互相扯皮,想想还是让一家公司全权负责。明逾现在肯定也是担心这问题。 ——我们家明逾在干嘛?累不累?有没有回酒店? 酒水吧的蓝光打在明逾脸上,上一秒她还紧锁着眉头,看到这一句,各处都舒展开了,笑容渐渐在脸上绽放。 ——跟黄达开在酒店酒水吧坐坐,聊聊以后的合作,我们家陈西林快睡,乖。 黄达开端着两杯酒过来了,一杯放到明逾面前,“什么事,这么开心?” 明逾笑着将他看了看,又垂眸去看了眼微客,她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青卿,我会一直在大迈住着,只愿见你一面。 第88章跋涉你这个傻女人! 但一连等了三天,没等来对方的只言片语。 陈西林倒是三番五次催她回荷兰,明逾有些焦心上火,一方面操心海城的疫情,一方面连fates也在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回公司,马克话讲得委婉:我们不担心你移动办公,只是你得在场监督其他人员。 她跟陈西林说来大迈出差,但实际上又没处去,只得大多数时间窝在酒店里,要应付黄达开,还要应付阿巴度。黄达开哪能想到枯燥的大迈之旅会有明逾陪伴,几乎每天都要约她,不是请吃饭就是请喝酒,明逾哪有工夫天天跟他耗。阿巴度则是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负担,天天在酒店守着她,就差在房门外立正站岗。 明逾知道,这不是一个长久之计,她不可能无限期在大迈等青卿。 肯特那桩可疑的事体依旧让她时不时拿出来想想,这些天她将肯特里里外外回忆了个遍,在她眼里,肯特从来都是个小富即安的精致利己主义者,当初他当了海城分部的总经理,自己是颇有微词的,因为他不够狼性。 fates不是小作坊,堂堂海城总经理却是个跟她算居家面积的中产男,明逾觉得总部的美国佬是不是不了解中国的人事行情,马克当时给她的解释是,海城根基尚不稳定,先稳五年,肯特是最好的人选。 这样一个人,说实话,她难以相信他能做出卧底间谍这么有出息的事来,可又转念一想,说不定他演技好呢?这种身份的人可不就得隐蔽?让人最后一个想起,就成功一半了?谍战片里都是这么说的。 可肯特能做什么?就算q基金这里有鬼,又会对陈西林造成什么威胁?这几天她看了基金会的账目,确实像王祁所说,一切透明,一目了然……如果不是财政上出问题,又会是什么?最开始大家都担心q基金会对白鲸竞争jedi造成影响,可也没见到大规模的杀伤力…… 对了,那天告诉了肯特自己在中国,他应该会告诉江若景吧,说不定江若景当时就在旁边听着,毕竟海城人人都在“坐家牢”,按照江若景的性格,会立马跟自己联系吧?可她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手机一振,着实把她吓了一跳,是陈西林。 ——在……干嘛? ——头脑风暴…… ——风暴什么? ——风暴……你。 陈西林笑了,将电话拨过去。 “被风暴了,好冷。” 明逾的烦躁仿佛一瞬消失了,笑出了声,“唔……风暴吹走了你身上所有的衣裳……一丝不挂,能不冷吗?” _分节阅读_198 “哦……”陈西林想了想,“不冷了,抱着你取暖。” 明逾抱起膝,将下巴搁在上面,“真想你了。” “哪里想?” “浑身。” 和陈西林挂了电话,明逾觉得一切又空洞起来,与陈西林在信息上的断层让她有着些许的负罪感,并在这些天不断增强,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她想。 她拿出手机,又翻到那个微客账号,自从被自己联系,对方再也没有发过言,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屏幕那头正是青卿,这是明逾的逻辑。 打开私信窗口,打下两个字:青卿…… 想了想又删掉了,这两天她都在耐心等待,像一头观察猎物的豹,生怕将对方惹怒从而失去目标,可对方比自己还要耐心,都找到了她的门口,竟也没有任何反应。 青卿, 她又重新打下这两个字,分了行,郑重许多。 如果你可以注意到海城的疫情,你就一定知道,你离开后的这些年,lynn都做了什么。 她着魔似地沉浸于科学研究,因为那是你们曾共同执着的事业。 她让那微芯片在她身体里待了七年,七年,她才取出,因为那是你们的约定,而那时你已经失踪了快六年。 她将海城那栋老洋房当家,你的照片就那么一直悬在客厅。 她在东索成立了“卿基金”,以你之名,行天下善事。 她在建一座难民城,收容所有无家可归的人,而她最初最初的愿望是,在外飘摇的你可以有个容身之处。 青卿,也许时间可以抹去很多回忆和情绪,但是否真的可以抹去你内心深处的负罪感? 这一辈子,你是不是欠她一个交代,好让她没有遗憾地挥别过去,重新开启她的人生? 时间能给她的,终是无奈之中的放弃,你所应该给她的,是告诉她你尚安好,也让她无需再为过去自责。 你在躲什么? 明逾闭上眼,要么她做了件天大的好事,要么她将一切都搞砸了。 她的胸中燃着一把火,将这些话一气呵成打了出来;她甚至顾不得嫉妒、吃醋,她为她的陈西林鸣不平,为自己的渺小难过;她多么希望自己是那个能给对方一切的爱人,可惜陈西林那十二年的爱恋抹不去,这六年多的遗憾也抹不去。 她觉得,自己终不是那个解铃人。 窗口是三小时后再度响起来的。 ——你是她什么人? 明逾只觉得眼泪不管不顾地流了出来,为了这一点点的胜利,也为了自己此时这个略显委屈的身份。 我是她什么人? 是朋友?不行,朋友怎么可以知道这么多,陈西林不是这样的人。 是恋人,可我们感情明明很好,怎样解释自己跋山涉水来求见恋人的前任? 明逾被她问得为难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说实话,这是明逾的原则。 ——是她的女朋友。 发出去了,又突然担心会不会听起来有点挑衅。 ——我猜到了。 明逾抹了眼泪,抓了手机往外走,阿巴度在外面候着,看见她,吓了一跳。 “阿巴度,我们去圣阿特波罗斯修女院。” 阿巴度一时反应不过来,等回过神,赶紧追着她后面跑,“是!ming小姐!” 三天前吉普压出的轮胎痕似乎还在,这里鲜有探访者。 明逾走出车门,在大太阳下发消息。 _分节阅读_199 ——青卿,我又来了,还是在修女院大门外,我在这儿等你。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她收到了回复。 ——你回去吧。 阿巴度在驾驶座上等明逾,他不知道ming小姐这是怎么了,一连两次,跑到这修女院大门口晒太阳,他从后视镜看了看明逾,见她虔诚地望着那一排灰白矮房的窗口。 她是想出家当修女吗?或者是在等人?阿巴度跟自己玩起了猜谜游戏,不太像是等人,因为上次就没有等到,有什么理由等不到一个人呢?他想不出来。 手机却响起来,打开一看,是lynn老板的例行“查岗”。 ——怎么样,阿巴度?ming小姐一切都好吗? ——lynn老板,好是好,不过她可能想出家。 ——什么?? ——ming小姐可能想在圣阿特波罗斯修女院出家。 什么跟什么?陈西林顾不得再发消息,将电话打给明逾。 明逾正琢磨着如何回复青卿,手机又振动起来,低头一看,竟是陈西林。 “……喂?” “亲爱的,在干什么?” “在……给公司办点事,怎么了?”她依稀记得中午陈西林刚给自己打过电话。 “哦,”陈西林想了想,“阿巴度陪着你吗?” 明逾回头看了看,“对啊。” “你们在外面?” “嗯……他跟你说什么了?” “哦,没什么,”陈西林觉得阿巴度那话说出来怪怪的,也就不再提,“早点回去。” “……好。” 还是失败了,不但没见着青卿,还差点惊动了陈西林,明逾觉得,大概是真失败了。 陈西林却睡不着了,早先她只觉得阿巴度是不是乱讲一气,夜深了,却越琢磨越担心。她拿起手机,看着一小时前的聊天记录,她问明逾回酒店了没,说回了。 是有点神神秘秘的,fates在大迈究竟有什么业务,非得要明逾在那一连待几天?当初招王祁的时候,记得明逾说过,他们在大迈并没有自己的分部,只有第三方合作中介。 她又打电话给阿巴度。 “lynn老板!您好!” “你好,阿巴度,今天你为什么说ming小姐要去出家?” “是这样的,lynn老板,她总是让我带她去圣阿特波罗斯修女院……” 阿巴度将今天自己琢磨这事的心路历程给陈西林复述了一遍。 “所以,lynn老板,我猜她是不是想去当修女?可是她为什么要来大迈当修女?” 放下电话,陈西林更加睡不着了,她不懂为什么,和明逾重又隔着点什么似的。 是不是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她想。 又回忆这两个月和她的相处,她为了自己那样奋不顾身地回国,海城封城了,她便只身一人在隔壁城市等自己…… 故事本可以这么浪漫而深情地演绎下去,直到解封,直到与她相见……可她却匆匆又赶去大迈…… 她说过,怀疑肯特和王祁有问题,她问过自己,问自己什么来着?有一天她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对你没有秘密,只有暂时的不共享,等我见到你……等我见到你,或有事情想当面告诉你,我只希望,它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关系……” 对了,是这么说的,她有事情瞒着自己…… 陈西林不安起来,某种说不清的直觉挠得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_分节阅读_200 她将床头灯旋到最亮,该如何知晓她瞒了什么?直接问她吧……刚要去打电话,突然又想起她曾问自己玩不玩微客,欲语还休的,当时自己还去看了看,发现要下载app便没再继续。 陈西林点开应用商店,下载了微客,打开主页。 这里面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吗?她会用什么账号?能搜到她吗? 陈西林几近慌乱地翻着微客页面,突然一串标题映入眼帘:脑神经大神ip地址在非洲的大迈。 思维的碎片棱角尖锐,直戳她的血肉与神经。 她一篇一篇地看,看完了大家对于“大神”的猜测,看完了“大神”撰写的三篇逻辑严谨、观点新鲜的文章。 对,明逾早就来提醒过自己,她曾问,硅脑是不是可以攻克病毒,而自己告诉她,青卿曾开启过这个方向的研究…… 陈西林不知道她的额头已渗出汗来,她只在想,自己为何如此迟钝? 恐惧袭上心头,去年,也是为了青卿,明逾突然不告而别,只身去洛杉矶寻找真相…… 她觉得这就像重复的噩梦,当再次走入梦境,那熟悉的恐惧感会压迫式地袭来…… 圣阿特波罗斯修女院又意味着什么?和这件事又有关系吗? 陈西林几乎颤抖着去拨明逾电话,只剩按下那个绿色按钮,她停住了,她不知道电话里能说清什么,她怕,又说成分手的结局。 可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呢?这一次,对她再没有隐瞒吧? 还有,青卿难道在大迈?? 她跨下床,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玻璃上映出一派民国风格的卧房,和穿着黑色丝绸的自己。 她撑在窗台上,喘不过气来。 背过身去,她闭上眼睛,将一切又梳理一遍。 可是自己现在能做什么?海城封了,她出不去。 海城封了,她出不来。 明逾在酒店的房间想着,眼前是大迈黑黢黢的夜,这里的夜更为纯粹。 若不是她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她是打算告诉陈西林的,告诉她青卿在这里,剩下的,就交给她自己处理吧。 毕竟自己已经为她打好了头阵,查到了青卿的容身之地,一来一回的对话中,她能感觉到,青卿虽决意归隐,可也是念着陈西林的,不会再伤到她。 她划开手机。 ——青卿,你知道海城封了,她现在就在海城,等将来她能出来了,你介意我告诉她你在这儿吗? 天边泛白了,陈西林拨出一个电话。 那边半晌才接,“有没有搞错?这么早打电话?” “把你的飞机开过来,接我出去。” 那边顿了顿,“我有没有听错?喂!你是不是感染了脑膜炎??” “闭嘴!今天就过来。” “喂!小姐!你总要告诉我你现在的情况吧!不然我怎么准备?” “我没事,”陈西林顿了顿,“接我去香港,到了香港有什么手续?要多久?” “早点想通不就是啦,你是不是怕了?到了香港嘛要做一下测试的,测试呈阴性才能让你走咯。” “要多久?” “普通人要等24小时啦,我帮你搞定4-5小时就出来。” “得了。” 挂了电话,陈西林订了明天一早飞大迈的机票。 明逾订了两天后从大迈回阿姆斯特丹的机票,做不了更多了,她想。 这两天陈西林似乎很忙,明逾拎着单薄的行李箱,换上为了见青卿而准备的素色衣装,她的心里总还留着点希望。 _分节阅读_201 晚上的飞机,吃完午餐,她让阿巴度将她再次送到圣阿特波罗斯修女院门口。 ——青卿,再次打扰,我今晚会离开大迈,最后一次来看你,还是在你的门口,如果你不愿出来,可以回答我上次问你的问题吗? 陈西林风尘仆仆地赶来,酒店里却寻不着人,明逾之前告诉过自己她的房间号,过去找她,却没人开门。 她打电话给阿巴度。 阿巴度又在驾驶室费解地看着后视镜中的明逾,她都要走了,又来做什么呢? 手机响了,是陈西林。 “你和ming在哪里?” “lynn老板,还是在圣阿特波罗斯修女院啊。” 电话“啪”地挂了,阿巴度脸上的问号又多了一个。 青卿的回复姗姗来迟。 ——如果她需要见我,可以。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感谢,但原谅我不想见她以外的任何人。 明逾叹了口气。 ——明白了,谢谢。 她转身往车边走,远处驶来一辆出租车,越来越近,停在路边,车上下来位女子,明逾瞪大了眼睛,定是看错了。 陈西林抱起手臂,似乎还摇了摇头,“你这个傻女人!”她喊道。 第89章意外记得我们等谁吗? 阿巴度揉了揉眼睛,是lynn老板没错,开了门拧身下车,刚要扯起大嗓门儿问好,却见两位主子纹丝不动地站着,中间划出了几米的距离,他从喉咙到腿都来了个急刹车,摸了摸心口,识相地拧回了车里坐着。 大太阳光从天穹泻下,将陈西林墨镜没遮到的皮肤照得发亮,将明逾微微眯着的眼瞳照成了琥珀色。 “你……怎么来了?” “先说你怎么来了。” 陈西林放下手臂,朝明逾走过来,走到她面前,摘了墨镜随手放进口袋里。 明逾看着近在咫尺的她,朝思暮想的她,那人站在你面前了,就会发现比脑中千回百转的要好上一万倍,脑子里的人哪会有这么深情的眼神,这么生动的唇? 陈西林已揽她入了怀,“我很想你。”说着收回了面孔,上前寻她的唇。 “唉……”明逾往后一缩,脸上一红,又急匆匆偏头瞥了眼修女院的一排窗口。 陈西林顺着她的目光往那边望去,眸中多了分凝重。 “lynn…” “你说。” 明逾抽离了她的怀抱,低了头,又抬起,“她在里面,青卿,我帮你找到她了。” 陈西林眸中的凝重直往上升,一丝讶异与萧瑟划过,牵了牵唇瓣,却一个字未能说出来。 明逾不敢再呼吸。 不知等了多久,陈西林转了身,半坐半倚在路边的栅栏上,面对着灰白的矮房,手指插进头发里,划到了发梢,却还是说不出话。 “去见她吧。”明逾开口了。 “这是你想让我做的吗,逾?”陈西林抬起头,“你想让我见她吗?” “你找了她那么多年,现在她就在里面,去跟她聊聊吧。” 陈西林将她仔细看了一会儿,“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说来话长……” _分节阅读_202 “关于病毒的文章?” 明逾愣了愣,点点头,“嗯。” “我是说,怎么找到这修女院的?” “我hack进了她的系统。” 陈西林竟苦笑一下,“不愧是我的女朋友。” “你……还认我吗?” 被问的人颇有趣味地抬头看她,看进她的眼里,神情严肃起来,“你还认我吗?” “whynot?”明逾的声音里有一层亏欠。 陈西林耸了耸肩,像是耸掉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麻烦,她站起身,“我们家明逾,告诉我,如果我没有赶来,你想怎么做?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原本的打算是怎样的?” “我来……问她能否见一见你。” “问到答案了吗?” 明逾点点头,翻出手机,翻到青卿发来的最后一则消息,伸出手呈给陈西林看。 她紧紧攥着手机,怕她看到自己之前是如何苦苦哀求的青卿。 陈西林读完消息,深深吸了口气,呼了出来,“嗯……” “去,见见她。” “逾,让我再确认一次,这是你希望我做的,对吗?” “对。” “好。” 明逾低下头,给青卿发消息。 ——她在门口。 她抬头看着陈西林,微微发笑。 手机振了振。 ——请她进来。 这里的空气里透着股与风花雪月无关的香味。陈西林随着位自称sistermary的修女来到会客厅,她问自己要不要喝茶,陈西林拿眼睛寻找着青卿,“谢谢,不用了。” “那请你稍等片刻,愿上帝保佑你。”sistermary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明逾定格在了陈西林走进修女院的瞬间,人这一生有多少机会将爱人送到其前任的面前呢?跋山涉水而来,就为成全这件事,成全的瞬间,欣慰却渐渐被另一种情绪所代替,像是将自己最心爱的娃娃拿去安慰邻居家的小伙伴,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怀抱空了,不知道娃娃回来后,还是自己原来那个一模一样的娃娃吗? 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她蹲下身,将脸埋在臂弯里。 她仿佛有听到脚步声,那是一种橡胶底的鞋子在木质地板上踩出的声音,缓缓的,却又在什么地方停下了。 陈西林努力寻找脚步声消失的方向,耀眼的阳光被沉重的木质百叶窗阻拦在世外,房间里幽暗静谧。 声音像从遥远的尘世传来:“……小西……” 她的眼圈刹那间便红了,转着身子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却无果。 她顿了顿,甚至怀疑刚才那一声是不是幻觉。 “卿,让我看看你。” “你不会想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婆。” 陈西林苦笑,“我都到这里了,你还要躲吗?” 对方顿了顿,“是我的懦弱……” 脚步声再度响起,近在咫尺,门口出现一袭修长的身影,她穿着修女的长袍,头上戴着长长的头巾,她的轮廓在幽暗的光线里刺痛了陈西林的眼眸,亦如那声“小西”。 身影在那里停住了,谁又能说她不想看看这个从少女时代就跟着自己十二年的女孩呢? _分节阅读_203 十八岁到三十六岁,命运的轴线转了个圈,合在了原点,让她们重新开始。 “这些年,你一直在这里吗?” “是,一直在这里。” 陈西林的唇微微蠕动,还想问什么,却又觉得没有必要。 “小西,她是对的,我欠你一个交代,对不起。” 陈西林的喉头被锁住,说不出话来,半晌,“你确实走得太突然,我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你。” “……对不起……” “没关系。” 那身影往前走来,走到陈西林的面前,那张脸依旧清臞秀丽,像圣水洗涤后的一朵白莲。 那个瞬间,陈西林像回到了十八年前,一个女人穿着袭银色的鱼尾长礼服,像幻化成人形的人鱼,她优雅地侧回身,看到自己,绽出笑容——“你好。” “你好……”陈西林悠悠吐出。 青卿脸上透出笑意,不知她是否明白这声“你好”的缘由,它是道别。 “小西,我曾深深懊悔,懊悔十八年前的那声‘你好’,懊悔它开启的那段人生。” 原来她听懂了。 “我知道。” “但在这里,我想通了,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有它的缘由,最终都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卿,我不后悔跟你的那些年,现在,我只希望你安好。” 青卿看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现在,仁慈的主将我照顾得很好,”她径自走到一旁的沙发边,“坐吧,sistermary没有给你沏茶吗?” “不用。” “大家都好吗?” “大家都很挂念你,可不可以给他们报个平安?” 青卿无奈地摇摇头,“你的小女朋友真是打乱了我的节奏。” “我……替她向你道歉。” 青卿听了这话,微微一愣,又缓了过来,笑了笑,“她是怎么找到我这里的?” 陈西林耸耸肩,“是啊,当初我找了你那么多年都没用,谁能知道,你就在大迈。你在网络上露头,她想找,上心找,总能找得到吧。” 青卿沉默了很久,“她很爱你,”顿了顿又补充,“这让我感到欣慰。” 陈西林心中突然涌上一股酸涩,她进来多久了?她的明逾还好吗? “小西,我可以再要求你一件事吗?” “你说。” “放下一些执念,好好享受人生,和她好好生活。” 陈西林点点头,“我正有这样的想法,没什么执念了,退隐田园,或者大隐于市,是我今后的目标。” “那就好,”青卿笑了笑,“谢谢你来看我,你也应该谢谢你的小女朋友,不是她的执着我也迈不开这步,她叫什么来着?” “明逾。” “明逾,很特别的名字,她给我说过。” 陈西林叹了口气,这拜访,似乎可以结束了。 “卿,你知道怎么找到我,将来如果需要,你可以随时找我。至于青家,我还是希望你能向他们报个平安。” “好,”青卿站起身,“以后打算归隐哪里?” “去德国种种葡萄,去她家乡平城住住,在圣弗兰陪陪爷爷,怎么都行。” _分节阅读_204 什么东西抓住了青卿的神经,“平城……”她小声念着,“平城……” 突然她抬起头,“小西,你又找了个青家的女孩子!” “什么?”陈西林不解地看向她。 “明逾,我是说青瑜,你是故意又找了青家人吗?” 陈西林想了片刻,眼中充满不解,“我没听懂,你……” 青卿也不确定了,“明逾,是姓‘明’对吗?她来自中国平城,是不是?” “是啊,怎么了?” “她是不是没有母亲?父亲也不在了?” 陈西林愣了愣,“对。” 青卿犹豫了,“你……知道她身世吗?” “什么?” 青卿愣住了。 “你在说什么?谁又是青家的女孩子?” “小西……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陈西林简直要失去耐心了。 青卿想了想,“这不该我说。” 陈西林稳了稳情绪,“你已经说了一半了。” 青卿摇了摇头,半晌,像是下定决心,“还记得那年我叔叔青远山病危吗?我们在病房外等一个人。” 陈西林回忆着,那是多么遥远的一件事啊,她几乎想不起来了,又想起了什么,点点头。 “记得我们等谁吗?” “是不是……青晖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你叔叔早年在外面的女儿?” “对,她随母姓,姓‘明’,从小在平城出生长大,青晖说她叫‘瑜’,美玉的‘瑜’,先前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你说她来自平城,我才串了起来,那年我们在病房外等的,就是明逾。” 第90章委屈你姓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陌生的蝉鸣,和温带夏季的蝉鸣声有所不同。 阿巴度觉得于情于理他都要去打扰一下ming小姐了,她已经在大太阳下蹲了有二十分钟了。 水还是lynn老板钦定品牌的瓶装水,递到明逾手里,“ming小姐……我们还去机场吗?” 明逾这才想起自己订了晚上的机票,站起身,眼前一黑,脑门传来压迫式剧痛,她拧起眉,阿巴度在一旁小心扶着,等这不适过去,她才来得及开口:“不去了。” 陈西林没想到跟青卿的重逢会这么潦草结束,她站在矮房前的灌木旁,不记得最后确切说了些什么,也不过是保重与再见。对于明逾的事,她却下意识挽回着在青卿面前的失态,只说误会了,说自己错以为在讲其他事。 这说法有些牵强,但她本能地不想别人对明逾有什么不好的联想,不想老情人对自己的新恋情有什么不好的联想,也不想青卿担心。 明逾的事,就去和明逾解决吧。 可这会儿走到这灌木丛边,她却停下了,她还没想明白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还不晓得要怎样面对墙外等她的明逾。 她没有怀疑青卿是不是弄错了,好像……就好像什么东西在这里突然契合了,它解释了所有人对“明逾像青卿”的调侃,白西恩曾嘲笑她“玩女人的眼光都差不多”;它也解释了去年夏天在那间让人窒息的酒店房间里,明逾歇斯底里地质问她,自己是不是青卿的替代,问她是不是所有的巧合都成了必然…… 她甚至解释了初见明逾时的那丝似曾相识。 会不会全世界都已知道?陈西林的心慌乱起来……她曾将那份倾盖如故当作浪漫的缘分……却不想那只是血缘与基因制造出的必然。 第一次将明逾带进海城的宅子中,站在青卿的照片前,那宿命般的不解与感动,原来不是什么山崩钟应,她像她是有原因的。 可明逾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显然她是知道的。既然知道,她为了什么不告诉自己? _分节阅读_205 对,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是青卿的堂妹,青家人都晓得她的存在,那么她也认识青家这些人吗?起码,她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第一次走进海城的宅子,她认出青卿了吗? 在大迈q基金库房里看到青卿的照片,听到她的名字,她明白了吗? 那次回圣弗兰,在那间水榭餐厅兴师问罪,那怒气中有对身份的无奈吗? 再后来的分手…… 她究竟是在哪个节点知道这一切的? 那扇门终于开了。明逾跨下车,拿了水迎上去,走到一半停住了。 陈西林的情绪仿佛被墨镜遮得一干二净,步子也迈得干脆利索,明逾的心弦绷到了极点,她的陈西林刚刚见了青卿。 陈西林走到她面前,也停下来,却没摘墨镜。 那一瞬的沉默像是沤了一个世纪,明逾几乎要张开嘴呼吸了。 “你姓什么?”陈西林突然平静地问。 明逾的脸“唰”地白了,她怔怔地看着陈西林墨镜上自己的倒影,瞥开目光,“青。” 陈西林的唇角牵了牵,不再说话,径自往车里走。 明逾留在原地。 “上来。”陈西林淡淡说道。 明逾苦笑一下,转回身往车里走,坐上去,和陈西林间隔出了一人的距离。 “lynn老板,您好吗?”阿巴度记着自己到现在都没和老板打招呼呢,这礼节怎么都不能丢,哪怕今天的氛围有些奇怪。 “couldbebetter.你呢?” 明逾听了这话,望向窗外。 待两人寒暄完了,陈西林发话:“回酒店吧。” 车子开了起来,明逾幽幽道:“原来她一直都知道,我真傻。” 陈西林摇摇头,“她不知道,刚刚才反应过来而已。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反应过来的?” “我现在说什么你还信吗?” 陈西林往后倚去,摘了墨镜,闭上眼睛,“whynot?” 明逾从鼻息轻笑一声,“那趟去圣弗兰前,看到物业单上她的全名,才知道的。” 陈西林沉默着,良久,点点头,又开口道:“为什么没告诉我?” 这触到了明逾感到最为委屈的地方,“信不信由你,我的计划是再见到你当面说的。” “我可以信,没问题,但之前有很多机会可以说的,”顿了顿,“你知道,这可以不算事,也可以是件大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和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不一样。” 明逾的脸上染上一丝嘲讽的神色,嘲讽自己,“我做梦都想不到,费了这么大劲帮你们重逢,竟让她抢先说出了这件事……她什么都要抢我的先吗?” “明逾,”陈西林的语气中有了近乎愠怒的味道,“我们现在讲点道理,我在跟你讲道理,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你一直选择不告诉我。” “你自己想啊!”明逾的愠怒没有加以掩饰。 陈西林沉默了,这似乎不该是此时应有的谈话气氛,哪里出错了。 车一直开到了酒店门口,两人一路无话,陈西林打开车门,并没有进大堂,她往街上走去。 “你去哪里?”明逾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 “你让我想,我去想啊。”陈西林头也未回,径自走远。 城东靠海边有一片花田,最早的时候只种植天堂鸟,这花儿在非洲开得最为热烈奔放,和大迈街头浓烈的色彩万分契合。 陈西林和花田老板成了朋友,她会照顾这里的生意,每周让人来采购鲜花,送到难民营去,如果没有面包和奶油,那就多点鲜花吧。天堂鸟在这里也不值钱,老板让工人成捆成捆地称给她,再后来,为了陈西林的偏好,老板又培植了其他品种的鲜花,玫瑰娇贵不好养,可也种了一小片,青卿喜欢。 _分节阅读_206 陈西林很久没来了,花田几乎延伸到了海边,她坐在礁石上看这片夕阳下的海。 这几天过得像做梦。没想到要急急撤出海城,与明逾在大迈相见,更没想到在这里重逢了青卿,最后的最后,居然她俩是本家姊妹。 她几乎发笑了。 她的生物钟早已乱套,混乱的晨昏亦如这混乱的故事,她不知道该先想哪一件。 难怪自己掌握的青卿的最后行踪在东索,难怪那些年阿巴度和其他人将东索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她,修女院那种地方,外人很难进去,阿巴度这些伊斯兰教徒更不会进去。 她最终选择了上帝,陈西林虚了视线,如果这让她安心,那就祝福她吧。 明逾说她是在看见物业单后知道了这些关系的,难怪她当时不管不顾地冲到了洛杉矶,陈西林有时会想,让她看到那宅子的户主是现任的前女友,固然不公,让她看到自己早前与她初识时画的那些画儿、写下的那些迷惑,固然不公,可她大可只与自己闹个明白,为什么会选择单枪匹马跑到洛杉矶去呢?以前她想,明逾大概太过好强,她想去找青卿看个究竟,也想问清楚自己为什么和前任没有彻底撇清关系。 她曾不太理解,明逾一个人怎么去找青卿的家人,对于青家人来说,这太莫名其妙了。可现在她明白了,她是去找自己的家人。 可即便弄清楚了这些,明逾当时又为什么那样做呢? 那时的她好愤怒,也好伤心。她认定了,在自己眼里,她是青卿的替代。 对啊,从以前她还不晓得青卿姓“青”时,就好介意别人这么说的,再知道那层血缘关系,真会坐实自己最初对她感兴趣的原因只是她们相似吧。 陈西林突然觉得好无奈,为什么剧本要这么写呢?爱就是爱,不管一开始吸引她的是什么。 她也不想再找个青家人好吗?为什么总是亲戚家的女人?何况两家关系复杂,青家人也不待见自己。如果可以选择,她多想与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相爱。 对啊,明逾发现青卿是自己堂姐时,本就震惊,本就自我怀疑,再加上自己当时告诉她青白两家的渊源,她当时恐怕真的开不了这个口。 她的心痛起来,刚从青卿口中听到这件事时尚且带着一层刀枪不入的麻木,过去的几小时却渐渐解冻、苏醒,开始知晓疼痛。 明逾坐在吉普后座,在这座异乡的城市突然没了轴线,她快熬不过去了。 “啊,ming小姐,我想起来一个地方,lynn老板以前常去的,在海边,要不要去碰碰运气?” 明逾看着窗外的眸子里掠过丝希望,又隐去了,两小时前她打陈西林电话发现关机,便开始了这漫无目的的旅程,过去的两小时里,阿巴度带她去了据说是lynn老板常去的餐厅、俱乐部、公园,甚至鱼市,都寻不到人影。 “去吧。”落山了,海边总有风景可以看。 远处传来汽车的声音,陈西林转过身去,阿巴度的吉普出现在视线里。 她站起身,看着吉普停好,看着明逾走下来,海上风景独好,她想明逾来一同看看。 明逾往四周寻着,望到了远处礁石旁站着的陈西林,她定住了,就那么怔怔地望着,陈西林重又坐在礁石上。 脚步声近了,在身边停下。 “可惜这里看不到日落。”陈西林说。 “我没有故意瞒你什么,陈西林你也要讲讲道理,我知道得也很晚,那之后我们就没见过两面,我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你说。” 陈西林转过脸,“我知道。” “你知道为什么还要怪我?我要早知道你和我的堂姐……我……”她的声音哽咽了,没再说下去。 陈西林站起身,看着她,又将她轻轻拥入怀里。 “你都向着她说话,你从那儿见了她出来就向着她说话……” “我哪有……” “就是有!费这么大事,跑这么远帮你找到她,却要被她说出来,”眼泪冲垮了闸门,一股脑泻出来,“我不想做青家人,我不想像她,你从第一眼看到我就觉得我像她是不是?我是她的替代是不是?” 陈西林拿袖子给她轻轻擦眼泪,擦了却又涌出来,“我爱的是明逾,若再画你的肖像,就只是明逾。” “你还画,不许你画。” “嗯,不画,只要你不再与我分别。” 明逾像寻到了梦里的故乡,可以肆意哭与笑,“你根本不知道,我在青家人面前把这脊梁挺了十来年,十来年前我油盐不进,不要他的钱和名,八年前他要撒手人寰了,我在机场兜了个圈还是没去见他,从此和青家人一刀两断。去年,为了搞清楚青卿的事,我主动找了我那个哥哥青晖……”她已泣不成声,在陈西林怀里哭成了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陈西林将她紧紧抱着,小声安慰,“是我隐瞒在先……” 明逾箍着她的脖子,哭得更委屈了。 “逾,以后你就是我的,我就是你的,再没有别人,再没有秘密,好不好?” _分节阅读_207 明逾吸着鼻子,“嗯……” 陈西林帮她把眼泪鼻涕一并擦了,又想了想,“我这口袋里什么东西?硌人,你帮我拿出来看看。” 明逾将手伸进她口袋,摸出一只小盒子,她抬头看陈西林。 “你会喜欢的吧?”她又接着补充道,“要是喜欢,明天我们回美国吧,拜访拜访你哥哥,也带你见见我父母和爷爷。” 第91章传世说错话是要惩罚的 那是一枚传世古董戒指,上世纪五十年代与顶级珠宝大师温斯顿定制的,3.52克拉的公主方祖母绿,四周点缀着总重2克拉的钻石,镶嵌在铂金底座上。 明逾躺在飞机舱里,举着手,看着指上的这枚戒指。 “温斯顿的祖母绿出名,但多是五克拉往上的藏品,外祖母长得纤细,也不喜比弗利式的浮夸风,特意要一枚日常可以戴在手上的戒指,外祖父当年便定制了这款。” 明逾觉得像梦一样,原来前阵子陈西林预定了包机,将这枚戒指从圣弗兰运到了海城,本打算海城一解封便送与自己,接受了就一同去美国拜会家人。 却没想海城还未解封,两人一起从大迈走了。 陈西林与她躺在一起,勾了她的手指,“当真喜欢吗?” 如何能不喜欢?当你爱的人将传了三代的戒指套在你的手指上,你甚至会爱上这件事本身。 明逾撅了撅嘴巴,“有多喜欢你,就有多喜欢她,这辈子都是我的了。” 陈西林笑了,将她的手拉至唇边吻了吻,“我怎么觉得亏,在你心里和一枚戒指一样了。” 明逾笑出来,脸上微微发红,“人家传了三代呢~” “我也是陈家三代单传的女儿啊!” 明逾笑得眼里闪着星星,咬着牙小声道:“真想在这儿把你办了。” 陈西林修长的手指滑进她的指间,和她五指相扣,“谁办谁还不一定。” 刚落地圣弗兰便得知海城解封了,这倒让二人轻松不少,这世界终于回归秩序了。 陈西林拉着明逾的手出关,外面却来了两辆车迎接,一辆是陈西林自己的司机,另一辆是白亨利派来的。 “诶?说岔了吗?”明逾问。 “没有吧,”陈西林想了想,“我只跟爷爷说今天回来。” 她拨通了白亨利的电话。 “爷爷,我们明天中午去拜访您。” 明逾听她说“我们”,脸上一粉,低了头。 那边顿了顿,“是老爹弄错了,老爹以为,你带了女朋友回来,要先来让老爹看看。” 陈西林不善于斡旋亲情,踱了两步,这才开口,“明天一定过去。” “也好,今天好好歇一歇,”白亨利咳了一声,像突然想起什么,“还是要到韦斯伍德?” 维斯伍德是陈西林父母居住的疗养院。 “去……疗养院看看。”陈西林语气弱了,好像突然亏欠了。 那边叹了口气,“好啊,毕竟是自己的父母,先去看他们是对的。” 这话音里简直有不满了,匆匆收线,陈西林来到明逾身边,“累吗?”她问。 明逾摇摇头,“怎么样?爷爷有没有不开心?” 白亨利的司机在接电话了,估计是老板打去的,陈西林的司机将行李接过去。 “明天去看他嘛,一样的,我都已经和爹地说好了,今天接他们回家晚餐。” 任尘世变换,疗养院前的这盏橘色晚灯安静如旧,通往里门的车道蜿蜒,画出归家的错觉。 _分节阅读_208 胖胖的阿曼达依旧在前台对每个前来探望的家属真挚问候,她能叫出每个子女、亲戚的名字,今天倒是遇到了陌生人。 “阿曼达,这是ming,我的女朋友,”陈西林转头对明逾道,“阿曼达是我们的老朋友。” “啊,很高兴见到你,陈先生和陈太太也一定会很开心。”阿曼达的脸上笑出了酒窝。 “谢谢阿曼达,也很高兴认识你。” 明逾从未被女友这么介绍过,也从未被介绍作女友。 一时有点不适应。 “抱歉了阿曼达,我们刚下飞机,今天没有蛋挞,改天再给你带。” 陈西林边说着边走进了楼梯。 明逾跟在她后面,安静地踩在长毛地毯上。 陈西林停了下来,看着她,“会不会……不习惯我这么介绍你?” 明逾眼中闪着笑意,“会……习惯的。” “那……”陈西林凑到她唇边,“我要对所有人都这么说的,可以吗?”她的唇碰在明逾唇上。 “嗯……”明逾蹭了蹭那触感极好的双唇,含了轻轻吮吸。 又反被裹住,舌与舌痴缠起来,好一会儿才放开。 明逾指了指楼梯顶,“这上头……会不会有摄像头?” “有。”陈西林眼睛轻轻一眨,绽出微笑。 明逾条件反射地松了手,又拉紧,挽着她往楼上走去。 套间那扇双开合的门开了,护理员将她俩请进去,“晚上好陈小姐,陈先生和陈太太都准备好了。” 踏进门,耳边依旧是那首cirdelune,陈西林拉着明逾走进室,母亲穿戴整齐,坐在钢琴前弹着曲子消磨时间。 “爹地。”陈西林走过去和父亲行了贴面礼。 “很久没见到小西了。”陈父道。 “在中国出差,耽搁了。” 琴声慢下来,陈母抬头看着来人。 “妈咪。”陈西林没有贸然去和母亲亲昵,她需要时间回忆。 陈母的眼中满是不解,少顷那疑云散去,“你是小西?” “妈咪,好想你。”陈西林这才弯下腰,亲了亲母亲。 明逾的眼中竟涌上泪来,这不是一派典型的阖家团圆的场面,甚至不是正常的,但却牵了她的神经。 “小西,妈咪上次见到你,你才这么高。”陈母说着,在面前比划了一下,那是车祸前陈西林的年岁。 “爹地,妈咪,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明逾,我的女朋友。” 陈母露出不解的神色,将明逾打量着,看到她手上的戒指,脸上一惊。 “这位小姐很是面熟,我记性不好,恐怕是又忘了谁。”陈父说,他知道自己不记得前半生的经历。 “没有,爹地,你们都是第一次见她。” “伯父好,伯母好。”明逾未曾和陈西林商量是否介绍自己青家人的身份,陈西林不问,她也就不问,也好奇陈西林会怎样介绍。 “妈咪,明逾小姐是我的女朋友。”陈西林知道,母亲看到了明逾手上的那枚戒指。 陈母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冲明逾点点头,又转向陈西林,“你喜欢女孩子?你们订婚了吗?” 这问题让明逾稍稍尴尬,陈西林只问她接不接受这戒指,却并没有提求婚,她也有些纳闷。 陈西林却一点都不扭捏,“.”她用英文说,英式发音,这是她前面十几年的母语。 “isee.”陈母不再追问。 _分节阅读_209 “好了,大家都准备好了就出发吧。” “出发?去哪儿?”陈母显然已经忘了自己这般盛装是要出门。 “回家里,我们一起吃顿便饭。” “噢……”陈母虽觉突然,但也站起身来,她不想扫了大家的兴。 一行人坐进了陈西林的limo,刚刚坐定,陈母便盯着陈西林和明逾看,看到了明逾手上的戒指,眼中透出惊异,她转过头小声问陈父:“她们是谁,那位小姐为什么戴着我的戒指?” 陈父耐心解释:“那是小西和她的女友,戒指你已经留给了小西。” 明逾挽住陈西林,另一只手也挽过去,悄悄摘了戒指,攥在手上。 “怎么了?”陈西林小声问。 “今晚先不戴了,会给伯母造成很多困扰。”明逾咬在她耳边小声说。 她怕今晚要为这戒指解释一百遍,累坏了所有人。陈父看见了她的小动作,对她微微点头。 快到陈西林家门口,明逾才觉得,她没提求婚也是常情,自己到现在竟连陈西林的家门都没进过。 她住一片白色平层,外观很是简约时尚,别墅四墙都是落地玻璃,窗帘升上去采光极佳,降下来保障隐私。这么一栋平层隐在一片阔叶树丛中,房顶做成了停机坪。 limo在小径尽头,别墅门前停下,陈西林搀着母亲走进门,转头在明逾耳边轻声问:“喜欢吗?搬过来?” 明逾愣了愣,她还在想,那荷兰的工作和房子怎么办? 陈西林见她恍神,低声笑了,像她有把握明逾一定会搬过来。 一名中国厨师和助手已经在厨房准备晚餐,明逾伸头望了望,“什么菜系?”她问身旁的陈西林。 “本帮菜,合不合口味?”陈西林倚在门边。 “当然,”明逾想了想,“应该合每个人的口味吧?我们家陈西林真聪明。” 陈西林拉了她来怀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我想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会不会失礼?”明逾问。 “不会,爹地不会在意,妈咪已经忘了。” 明逾拿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伯母的情况,你们都很耐心,很辛苦。” “嗯……也习惯了,小时候我心疼妈咪,后来才发现,爱她的人才最苦,妈咪自己大概是幸运的。” 明逾握了她的手,想着这个话题沉重了些,“妈咪~一直都叫妈咪吗?” “这样叫她才想得起我。” 明逾闭了眼睛,靠在陈西林的前额上,“大家都安好,就是最重要的……” 厨房深处隐约传来“刷”的一声,什么食材下了锅,明逾在陈西林鼻尖轻啄,“我去洗澡了,你陪陪二老。” 餐毕,送走陈老夫妇,陈西林洗完澡出来,明逾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卧室里灯火通明,她连吊灯都还没来得及关,陈西林放轻脚步,将灯一一熄灭,只留床边一盏脚灯,又将窗帘都关严实。 她在床上轻轻坐下,有点不真实,这张床够大,却极少有人共享,过去的几年更是没有。 她连侧身收腿上床都轻成了慢动作,明逾还是有了点动静,半梦半醒间哼了一声,大概想说什么,又还没来得及发出音来。 陈西林倒突然不想她睡了,翻过身去半俯在她后背上。 异样的感觉划过全身,明逾睁开眼,那双手娴熟游走,手的主人在耳后悄声问:“还困吗?” 刚要回答,身子一颤,耳后的声音湿漉漉的,“嗯,应该不困了,这么……”湿漉漉的声音里倒裹挟了几分认真似的,和黑夜里最为隐秘的和弦共振。 手指抽出来,手肘撑起身子,另一只手抚上去,明逾眯了眼翻过身子,正仰在床上,陈西林的吻顺势从后背转到前面,又一路往下…… “哦……”明逾伸长手臂要去往黑夜里抓,却又悬在身侧使不上劲。 陈西林握了她的手,声音从床那头传来,“喜欢?” “嗯……以前……不喜欢……”断断续续,不经大脑,她说错话了。 _分节阅读_210 “哦?”陈西林几乎挑起眉,说错话是要惩罚的。 第92章绽放MayI? 清晨的光透进来,身边的人还在熟睡,明逾把玩着指上的戒指。 典雅的幽绿衬得手指异常白净,她将戒指退下来,轻轻套在陈西林左手的中指上,又换去无名指上,仔细端详着。 被套住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明逾抬眸,见陈西林正半睡半醒地看着自己。 “吵醒你了……” 陈西林闭了眼睛搂住她,贴在她的颈间,“睡饱了?” “嗯……反正醒了。”说话间那戒指被套回了自己中指上。 “戴好了。”陈西林道。 “小西~”明逾的声音里带着分俏皮。 陈西林愣了愣,模模糊糊哼了一声。 “伯母喊你‘小西’,我也想这么喊你~” “……你还小,老老实实做我的爱人。”陈西林蹭了蹭她的颈窝。 “爱人,爱人……”明逾品咂着这个幸福的词汇。 “你可以喊我‘亲爱的’。” “好吧,亲爱的~你也应该戴一只戒指。”明逾抚着她的头发。 “我嘛……”陈西林沉吟一声,吻在明逾颈间,“还睡吗?” “……还怎么睡?” 明逾抚在她的侧腰上,解了睡裙系带,一只长腿挤进她的腿间。 她又往下滑了滑身子,够到她的唇,刚醒来的唇带着莫名的奶香,细细品咂一番,她的身子往下划去,她的吻往下划去,像一只自由浮沉的水母,在海水中徜徉,她又变作贪吃的婴孩,虔诚地捧着她的食物,唇与舌并用,在好看的弧度上流连,所及之处飘上了片片粉色,像绽出的粉色peony。 “亲爱的……你的皮肤好娇柔……”她低声诉说着,“你的身体好敏感……” 抬眸望去,陈西林半阖的眼睫中含了一汪清露,那里有未经人事般的迷惘和沉醉红尘般的慵懒,它们就那样耐人寻味又和谐地共生着,明逾看呆了,再顺着她的脸庞往下看,新鲜的唇微微启开,随着胸口的起伏喘息着,明逾想把她吃入口中、揉进身体里了,她近乎粗鲁地浮上身体,吻向那两瓣唇,她要给她氧气,与她交换呼吸,长腿重新挤回她的腿间,“这样……可以吗……?”她喃喃问道,却又不舍放开她的唇。 她的发梢纠缠着陈西林的发梢,她在陈西林隐忍而诱惑的喘息声中浮浮沉沉。 “……逾……逾……”间杂在喘息中的只有这细碎的呼唤。 明逾的心都疼起来了,她伸长汗涔涔的手,“亲爱的……你怎样都行……” 陈西林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前,侧脸被散落的秀发勾勒出更加优美的弧度,她轻阖双眸,微微扬着下巴,那两瓣唇近乎痛苦地挣扎着:“……逾……我爱你……我爱你啊……” “我也爱你。”明逾的声音里有一丝哽咽,如果需要,她可以说一万遍。 浴室的门关着,隐隐还是可以听到水声,很是助眠,陈西林忽然醒了,听明逾还在里面,偏过头看了看时间,八点刚过一些。 她摸来手机,白亨利的短信浮在屏幕上,解锁去看:lynn,刚刚得到消息,jedi计划最近很快就会宣布竞标结果,现在有一份国防部文件需要项目总负责人、ceo及董事会主席签字,请你上午去办公室,签好字后带过来给我签。无需太急,午餐我们可以推迟一些,材料今天签好寄出去就行。 终于要宣布结果了吗?陈西林走下床,披了寝衣在腰间系好,胸前在衣料的摩擦下竟有些发疼,刚刚那个婴孩太过用力。 她走到浴室门口,“逾,我能进来吗?” “给我十秒钟……”明逾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陈西林倚着门框等着。 “好了!” 陈西林拉开门,见她刚穿上浴袍,正扯了毛巾去擦拭头发,颇觉有趣,“你哪里我没看过?” 明逾嘟起嘴,“当你不再分泌脑垂体后叶荷尔蒙时,避免让你看到我不加掩饰的身体,防止被你看到缺陷。” _分节阅读_211 陈西林“哈哈”笑起来,“第一,我只要看到你想到你就会分泌后叶荷尔蒙,不会停止;第二,你哪儿有缺陷??” “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吧,缺陷多了。”明逾边说边将一头湿发包好。 陈西林走去洗手台刷牙,“本来以为能睡个还魂觉然后直接去爷爷那儿午餐的。” “怎么了?” “让我去公司签个文件。”陈西林的声音埋在牙刷“嗡嗡”的声音里。 “什么啊?谁这么大胆?非要今天去吗?” 陈西林将漱口水吐出,“爷爷,是关于jedi的,你累不累?不然我快到中午时候再来接你。” “啊……是爷爷……对不起啊……我跟你一起嘛,不要你跑来跑去的,再说我一个人多没劲,”她拿起电吹风,瞥了一眼陈西林,“你会不会嫌我碍事?” “我帮你吹吧,”陈西林接过吹风机,“我想你能缩小了,不方便带的时候就装在口袋里,时时跟着我。” 明逾听着微微的风声,“亲爱的,jedi什么时候出结果?怎么一推再推?” “这次说快了,所以赶着让我今天把一份文件签了,签完还要带去给爷爷签。” “原来是这样,那你觉得白鲸胜算高吗?” “我们家明逾,对我有点信心啊。” “好好好,我们家陈西林一定中标!” 陈西林“呵呵”笑着,“不过还真说不准,竞标的都是颇有实力的世界巨头,几乎没有谁家是遥遥领先的,”顿了顿,“但我不执着于赢了,对得起这个团队,对得起自己就行,无论输赢,我都想退出了。” 明逾抬头看她,“真的吗?” “嗯,”陈西林点点头,“好啦,先不说这个,你今天有衣服穿吗?” 明逾想了想,“从阿姆斯特丹走时和从平城走时都挺匆忙,确实没有太像样的,见爷爷是不是得正式些?” “倒也不必,但如果你想穿得再娇俏些,可以去我衣帽间看看,我有些衣服还没来得及剪标。” 明逾挑了套肉橘色的洋装套裙,上下两截,有些复古的风范,陈西林满意地端详着她,“嗯,其实你很适合这种颜色。” 两人穿戴好出门,“怎么去?”明逾问。 “今天开我的‘本杰明’,‘妮可’的老公,你还记得‘妮可’吗?” 明逾戴上墨镜,“当然!” 宝蓝色的直升机徐徐降落在白鲸的停机坪上,陈西林带明逾走下飞机,她的司机和助理特莱莎都已经在等她了,陈西林步调快了起来,再没有私下里的那股慵懒劲,特莱莎早已夹了只文件夹快步走过来。 “特莱莎,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ming小姐,我女朋友,”陈西林边往车边走边说道,“这是我在圣弗兰的的特助特莱莎。” 特莱莎几乎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出现,非常专业。两人打了招呼,陈西林冷脸问道:“什么事?” “lynn,jedi计划恐怕就要出结果了,今天……” 陈西林一摆手,特莱莎知道她已经晓得了,便递出文件夹,“为了节省您的时间,我带来给您在车上过目。” 陈西林接了过去,是一份差不多十页纸的文件,特莱莎坐进了副驾,她带明逾在后座坐好。 明逾一直没吭声,陈西林这儿的节奏比她想象得快。 等车在陈西林办公的楼前停下,她已经粗粗过目了一遍,还是关于国防安全的,开始细化到竞标输赢后的处理,强调即便没有中标,也不能将相关技术透露给其他国家。 “迪恩看过了吗?” “看过了,他说没问题。” “好。” 陈西林走进办公室,又打电话和迪恩确定了一下,这才签字。迪恩倒是很开心她回来了,约她一起用餐。 “改天了,今天要去拜访亨利。” 等这桩事办好了,也不过才上午十点钟,陈西林看了看表,“我们过会儿再走吧,让他们先准备着。” 明逾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好紧张啊,我都不敢作声。” _分节阅读_212 陈西林笑出了舒缓的节奏,“怠慢亲爱的了。” 明逾打量这间偌大的办公室,基本上分成了高科技区和休闲区两个区域,休闲区有一片占了半边墙的书架,上面放满了架前还有一块长毛地毯,地毯上是一张肥硕的沙发。再往里去还有一个门,通往陈西林的私人浴室和洗手间。 她站在书架前,手指在一排排的书前轻轻掠过,陈西林来到她身后,“有什么感兴趣的吗?” “嗯?”明逾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 陈西林环住她的腰,温软的身体在臂弯里愈加诱人,陈西林不禁将她箍紧了,手又往上移,摸到她的洋装纽扣,一粒一粒给她解开了。 一抹丰腴落在手上,“迷人……”陈西林闭起眼睛,喃喃说道。 她将明逾转过来,去寻她的唇,用柔软将它包裹,手停住了,“mayi?” 明逾几乎将她的唇咬住,用激烈的吻回答她。 陈西林边回应边将她带到一旁的沙发上,跪下身去,光线温柔缠绵,像极了一幅画,画儿上是含苞欲放的肉橘色花朵,花心露珠欲滴,陈西林用唇舌将它裹住,空气中霎时弥漫了迷一样的女人香,明逾觉得灵魂都自由了,伸手去抚陈西林的脸。 陈西林抬起脸,明逾见她套装、衬衫,样样工整,“解开。”她轻声下命令,眼中燃着火。 陈西林眉峰微微一挑,伸手去解自己的衣纽,明逾看着她解了一颗、两颗,忍不住勾起身子,伸长了手臂帮她,先是解了她的套装纽扣,却不帮她脱掉,又去继续解那衬衫剩下的一排扣子,解到一半,“真美,”她轻声说,“爱我。” “欣赏完了吗?该我了。”陈西林逗她。 温热与柔软覆上了自己的温热柔软,她的秀发散落在自己腿侧,她便抬手将头发别至耳后,明逾在半睁半闭间继续欣赏着陈西林那张精致的脸,那张脸认真而迷醉,明逾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外面听不到的。”陈西林忽然抬起眼,给了她一个坏笑。 她又转了方向,嘴唇往上移,一时明逾觉得空了,却没让她等太久,明逾忍不住轻唤一声,意也乱情也迷,再也不想控制了。 陈西林只觉手中温润如玉,触觉好到灵魂出窍,再抬眼看那个自己正一心取悦的,深爱的女人,看她近乎痛苦的绽放,她觉得自己也跟着她绽放到了云端…… 门外响起高跟鞋的声音,明逾“倏地”睁开眼。 “别怕,没人会进来。”陈西林轻声抚慰。 特莱莎抱着一摞支票,远远看见陈西林办公室的卷帘是放下的,便又转身离开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明逾舒了口气。 “没骗你吧?” “为什么你的助理这么训练有素?”明逾拧起眉。 “这是作为一个助理……”陈西林还没说完,顿了一下,刮了刮明逾的鼻尖,“我发誓,你是第一个和我在办公室……”她顿了一下,“的。” 第93章独有她给陈西林的,别人都给不了…… 等一切平静,气也喘匀了,明逾有气无力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躺着,又伸手去揉她的膝盖。 “我去里间洗个澡。”她看着陈西林的眼睛,笑意里夹杂一丝羞赧,脸上的红潮尚未退尽。 “去吧。”陈西林在她身上轻轻一拍。 浴室里响起水声,陈西林起身,将战场收拾一下,卷帘拉开,坐回了办公桌上,再一看表,也快中午了。 她拨了助理分机,“我一会儿要走了,你那边有什么需要我的吗?” “哦,有支票需要你签字。” “拿进来吧。” 不大一会儿工夫,助理拿着文件夹走了进来,陈西林粗粗看了一下,都是些常规的支票,一张张签完。里间的门开了,明逾裹着浴袍走了出来,抬头看见助理,又看了看陈西林,面上一尴尬,笑了笑,又转身走了进去。 等助理走了,陈西林走到门边,倚在门框上,“出来吧~”她慢声道。 明逾已换了洋装,走到她面前,不禁笑出来,伸手将她的衬衫纽扣一粒粒再扣好。陈西林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也跟着她笑起来。 “andjust-got-fucked-hair…”明逾又将她左侧的一绺乱发拨到了右边,“特莱莎小姐可能知道得太多了……” “那怎么办?”陈西林将一脸无辜装得很像。 _分节阅读_213 “凉拌!”明逾戳了戳她的颈窝,“你的中文讲得不够生动,以后我好好教你~” 白亨利的车已经在楼下等着,陈西林带明逾落了座。 “我还是觉得这样空手过去很不好……”明逾小声道。 “相信我,这么匆匆忙忙的,不买比买错好,我会向爷爷解释的。”陈西林说得至诚至真。 “那……以后补吧……”明逾又想了想,“亲爱的,关于我的家庭出身,打算跟爷爷讲到几成?” 陈西林握了她的手,“如果你不想提,就不说。” “我个人,倒是过了那个坎儿,我唯一的担心是青白两家的亲缘关系会不会让爷爷不快?他会不会觉得我们毕竟是亲戚……还有……我不知道他是否晓得青卿……” 陈西林不禁叹了口气,“如果你确实不介意,爷爷那边我来搞定。” 明逾将头靠在她肩上,“会不会对你不利?” “不会。” 白亨利一个人住在一座宫殿般的宅子里,他在这里守到夫人去世,在这里生养了儿子,又在这里看着孙辈长大成人,他不舍搬离。 “宫殿”里仆人们进进出出,鲜花铺得到处都是,没有玫瑰,他知道孙女玫瑰过敏。 明逾庆幸自己换了这身体面衣衫,不然着实不太礼貌,二人被管家引着,来到了白亨利的画室。 以前见白亨利都是在报纸杂志或者电视上,这是明逾第一次见到他真人。白亨利着一身白色盘扣对襟衫裤坐在轮椅上,人是消瘦的,但仍旧气宇非凡。 陈西林走过去抱了抱他,同他问了好。 “lynn,”白亨利将她的脸仔细看了看才又开口,“你在海城的时候,老爹很担心你,还好你平安回来了,”他将陈西林的手背拍了拍,转过脸,朝明逾看过去,“这位应该就是明小姐了。” “白爷爷好,我是明逾。”明逾走过去和他握手。 “白爷爷,”白亨利想了想,“很少有人这么称呼我,大家都叫我亨利,你也可以和lynn一样,喊我爷爷。” 明逾笑了笑,“好,爷爷。” 白亨利点点头,示意她们坐下。管家将茶水送了上来。 “听lynn说,你是平城的孩子。” “对,读大学时才来了美国。” “好哇,你应该也知道,我是海城人,我离开海城的时候,和你当初离开平城时应该差不多年纪,这是我俩的缘分,我们老家靠在一起,又都是第一代移民,lynn他们这些美国出生的孩子,是不懂我们第一代移民的。” “很荣幸能与爷爷有这缘分,不过……有件事情还是得向爷爷坦白。” 陈西林正端起茶杯,眼神一滞。白亨利从古画上抬起头看向明逾。 “其实我本姓‘青’的,是青家人。” 白亨利顿了顿,低头慢慢卷起画,又摘了手套,“和lynn的祖母家,是一家吗?” “嗯,是。”明逾低下头。 “哦……”白亨利眯了眼睛想了想,“你是青家哪一房儿子家的?” “青远山。” “哦……”白亨利想了想,点点头。 “爷爷,”陈西林开口,“明逾自出生开始就是舅舅家抚养的,所以你没见过她。” “是这样,”白亨利推着轮椅出来,又将明逾打量一番,看到她手上的戒指,眼里笑了笑,“这也是白、青两家世代的缘分,我去世的太太,也就是lynn的祖母,是你父亲的堂姑姑,中国有句老话叫‘亲上加亲’,是好事。” 虽说的是好事,白亨利脸上却闪过了一丝痛苦。 “当初,lynn对白家,确切说对我这个爷爷是有意见的。” 陈西林没想他话锋一转,“爷爷……” 白亨利摆了摆手,“爷爷不怪她,她要改姓,那我觉得改成‘青’吧,lynn长得像我夫人,姓‘青’也好,但她自己不肯,也就随她了。” 明逾对这件事不好评价,只得点头应付过去。 _分节阅读_214 “爷爷有份见面礼给你。”白亨利说着,唤了管家进来。 明逾看了眼陈西林,眼神复杂。 陈西林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明逾一路上都在说要给爷爷带礼物,可我们赶路实在匆忙……” 白亨利摆了摆手,“爷爷晓得你们刚从大迈赶来,也晓得你们急匆匆从中国去的大迈,明逾,爷爷到了这个岁数,看到人,比得到礼物高兴。” 说着从管家手里接过一方锦盒,“这礼物其实是lynn钦点的,我问她你喜欢什么,她跟我点了这幅画。” 明逾毕恭毕敬地上前接过来。 “打开看看吧。”白亨利给她递了副白手套。 明逾戴了手套,将画小心翼翼取出,回头看了眼陈西林,对方正冲她笑。 她就着白亨利的桌子慢慢展开画卷,那是一幅古画,明逾知道白亨利爱收藏这些……定睛一看,山林、溪水、海棠……一派春光,再看画名,《游春山图》,落款是清末的海派山水画家袁术。 明逾的脸已经红到了脖颈,恨不能赶紧结束这应酬,回到两人世界,长出小獠牙去咬陈西林一口。 再一看,锦盒里还有一本印制精良的小册子。 “明逾啊,你可能想不到,lynn虽然是个香蕉人,古文念得还可以,她从小读的古多,这幅画的序,就是lynn作的,你回去可以看一看。” 她仿佛听到陈西林在身后轻笑出声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如何是好,回头看去,陈西林果真端着茶杯,叠着腿,笑嘻嘻地欣赏着眼前的“好戏”。 明逾怕自己的眼神都能杀死她,赌气地转回头,眼神温顺了,“爷爷……”她喃喃道,“这太贵重了……” 白亨利将手一摆,“你已经把爷爷最贵重的一件宝贝得去了,这些与她相比,都不值一提。” 这一顿白亨利准备的是法餐,因为听说了头天晚上陈西林用了本帮菜。席间聊得倒是痛快,聊白亨利对海城的记忆,早年在美国的创业发家史,大家不约而同不去提陈西林的童年,而白亨利也避免不谈陈西林的祖母,明逾的理解是,不忍提及故人,毕竟陈西林说过白亨利对祖母情深似海,再没想过续弦。 至于白鲸和眼看要出结果的jedi,白亨利也只是问陈西林,是否还执着于中标。 陈西林摇摇头,“尽人事,听天命。” 白亨利端起高脚杯,“你能这样想就好,老爹很早前就一直同你讲,做人切忌陷入执念……” “我倒要看看,这篇序原文究竟是怎样的,”明逾正倚靠在陈西林的床头,翻着锦盒里那本精美的序册,“有没有那么色~” 陈西林躺在一旁,一只手肘支着,拖着腮笑,“它就是一篇序,你把它想色了,它就色,你心无杂念,它就是篇正经序,对不对?” 明逾撅了撅嘴,鼻子也跟着皱了皱,“巧舌如簧~” “你在夸我的舌头吗?”陈西林一脸无辜。 “你少来,爷爷已经暴露了你古文有多好。” “可这是成语……”陈西林的声音已经堙没在吻里,“……逾,爷爷没告诉你,我小时候还临摹过古画,我可以给你画一幅。” “不行,说好了不画画儿了。” “这不一样,我保证,这一幅,只给你一个人画过。” 陈西林欠起身,从床头抓了支笔,在手背上试了试,又俯身去吻她。 “你……做什么……?”明逾从舌喉之间溢出字词。 “嘘……” 不知怎的,睡裙已被扔在了一边。 “我给你画一幅独一无二的,”陈西林那只好看的手缓缓从明逾的曲线划过,“就在这里。” 她的唇落在明逾胸前,“嗯……就从这里开始……”笔尖轻轻落在刚刚吻过的地方,白瓷是肌肤,黑墨是画卷。 明逾闭上眼,喉间轻叹一声。 “你看,这是轻揉的春色,这是一枝红艳露凝香的海棠……真美……”吻带着微微电流,从笔锋所到之处缠绵着划过。 “逾,我只有跟你在一起时,才感到这么自由,这么无拘无束,好像这世上任何其他的东西,都那么无所谓。” 明逾觉得通体都舒畅了,她是独有的,无可取代的,她给陈西林的,别人都给不了。 _分节阅读_215 第94章迷信我一直一直都在你身边,走了也会…… 如果好天气还会让你的心情变得无比美好,你的内心一定还保有纯真。 一号公路顶着蓝天白云、青山碧海,将两人的纯真都测出来了。明逾坐在玫瑰金的v8副驾座,笑得明媚动人,“哇,我想起了那部《末路狂花》!” “末路狂花那么惨?!”陈西林抗议,转头去看明逾,看见她脸上的娇憨,“傻妞!” 明逾仍笑笑的,“可不末路了,估计等我这趟回去,fates要把我开了。” 前面有座观赏海景的平台,陈西林泊了车,牵了明逾的手,这一路风景绝好,再开一小时就进了圣弗兰城内,两人讲好了进城吃午餐。 拾级而上,苍翠的野生树木抛下一片绿荫,海鸥在头顶盘旋。 “逾,在fates做得辛不辛苦?” 明逾转脸朝她看看,墨镜遮着,看不清脸上神色,“还好吧,世上也没有白来的午餐,大多数情况下,付出和收获还是成正比的。” 陈西林点点头,“这些天我在想,其实白鲸在荷兰也有子公司。” 明逾不禁捏了她的手,“那只是个负责代理的公司,没有研发部,没有生产部,你可不能屈尊。” “没有我可以建,只是,过程可能会比较冗长。” 明逾摇摇头,“我是可以放弃fates的,它对于我来说,没那么重要。” 两人走到了观海平台上,微微的风吹着海面,阳光在每朵波浪上跳舞。 陈西林注视着粼粼的海面,“放以前我可能真要问你愿不愿意离开fates,但现在不同了,现在你手上有了fates的股份,不是换家公司打工的问题了。” “也还是换家公司打工,其实在哪里都能起来的,说实话,我在fates的奋斗史不干净,离开也好。” “你是说……那个男人对吗?” “嗯,”明逾点点头,又顿了顿,“啊,不该在这个时候扫兴,总之要离开fates我也没有留恋了,上次我跟你说过,给我些时间安排好荷兰的人事和业务,我是认真的。” 陈西林在石凳上坐下,“你如果愿意,白鲸随时欢迎你。” 明逾笑了,弯腰看了看她,摘了陈西林的墨镜,阳光被她的身体挡住。 “怎么?看我是不是诚心?” 明逾蹲下身,将耳朵贴在她的胸口,“我来听听……嗯,是诚心的,”她揽了陈西林的腰,“我觉得我的经验对白鲸可能贡献不大,再说吧。” 陈西林不再说什么,她忽然想到,如果明逾对曾经靠那个男人而在fates走到今天耿耿于怀,甚至可以因为这份介怀而不为离开它遗憾,那她一定也不想再靠着爱情在另一家公司立足,虽然她的才学能力配得上她今天的成就,但那是她内心秩序的平衡,如今的明逾是一定要把公私分开的。 “或许哪天我们可以联手创业,比如说去德国盘下一座酒庄。”明逾站起身,笑着补充。 “那可以。”陈西林仰脸看她。 圣弗兰永远寸土寸金,就像大洋那头,同一纬度上的海城一样。明逾说要去步行街里买一支网红冰淇淋,让陈西林在车里等她,街趴是找不到的。 陈西林纳闷,“停在地下车库里好了,我陪你一起去。” “不要啦,地下车库走过去比较远,再说冰淇淋八刀一支,停车十五分钟收费二十刀,你算算这笔账,勤——俭——持——家。” 陈西林耸耸肩,“那快去快回,我在这个路口等你。” “知道啦,让我猜猜你喜欢什么口味的,给你一个惊喜~” 陈西林并排泊在另一辆车旁,开了双闪灯,看着明逾走出车门,一头扎进人海。 不到摄氏二十度的天,一些人已经穿起了短袖和夹脚拖,让人有了夏天的错觉。陈西林看着车窗外形形色色的脚,眼皮突然跳了起来。 小时候祖母跟她说过,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唯一的弟弟去世的时候,她的右眼眼皮真的一直在跳,后来她就信了这话。她从没经历过“左眼跳财”,可唯一的那次灾难,是准的。 今天跳的又是右眼。 她不安地看了看表,明逾已经走了十分钟了,她拿出手机给她拨过去。 每一声未被接起的铃声都在敲击她的心,直到那边传来温柔的一声,“怎么啦?” 陈西林觉得自己喉咙刚刚像被什么钳住了,这会儿才松了,又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呃……想你了,啥时候回来?” _分节阅读_216 “乖,乖,很快,今天排队的人有点多,一会儿补偿你。” “要不……我去找你吧?” “别别,我马上就好,你别再折腾了,不然一会儿我找你、你找我的,乖乖。” “哦……那你快点啦。” 挂了电话,眼皮仍在跳,陈西林越来越后悔刚才没有停好车陪明逾一起去买。 人来人往,人来人往。 又是十分钟过去了,陈西林走下车,她已经无法管理自己的焦虑了。 她不管车子停得违规,也不管那家冰淇淋店到底叫什么,她的眼里没有了人流,耳中没有了市井嘈杂,她朝着明逾刚才消失的方向奔去。 街对面,明逾举着两支冰淇淋急急地走着,她看到了陈西林,愣了愣,脸上露出疑惑与担忧,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陈西林这么慌张,像被感染了,她也几乎小跑起来。 “逾!站那儿别动!”陈西林大喊一声,整条步行街的人都朝她望去。 明逾愣住了,举着冰淇淋,脚步被困住。 陈西林跑了过去,一把抱住她,明逾将两只手抬高,不让冰淇淋弄脏她的衣服,可还是沾到了陈西林的头发上。 “亲爱的……亲爱的,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 “我……大概是疯了吧……我怕你不告而别……” “lynn…为什么啊?” “因为我的右眼跳……你就当我疯了吧。” 明逾这才舒了口气,“不会了,我一直一直都在你身边,走了也会回来。” 陈西林手上的力道松了,明逾将举着的手放下来,“乖,给你冰淇淋吃,朗姆和桔子,你爱哪支?” 她收回了身子,去看陈西林的眼睛,竟红红的,她刚才哭了。 陈西林从她手里拿过了朗姆那支,“我知道你喜欢桔子。” 明逾心疼得紧,拿了纸巾出来,“看你的头发,粘上冰淇淋了,我给你擦擦。”她将擦好的纸巾放进口袋里,对陈西林笑,眼里却泛着泪花。 陈西林握着冰淇淋,开始融化,在手上往下滴,眼角一颗亮晶晶的也滴下来。 “对不起……”她忙解释。 明逾从她手里接过冰淇淋,“你等等,”说着看了看四周,走到一只垃圾桶前,将两只都扔了进去,又走回来,“冰淇淋我们改天再吃,现在我有件事想问你。” 陈西林立在那里,“对不起我不是……你问……” 明逾看着她,看进她的眼里,陈西林莫名紧张起来,读着明逾的眼睛,那里闪着描述不出的光芒,像是紧张,又像是决心,她要问自己一件大事,是什么?为什么怕她不辞而别?是不是往事的阴影还在?她要剥开自己的心对吗?那就让她剥吧,她有这个权利。 明逾的眼睛却放开了她,低头从包里拿出个什么,攥在手里,陈西林还未来得及看清楚,明逾却矮了下去,只见她单膝跪地,在圣弗兰这熙熙攘攘的步行街头,仰着头,嘴角的笑意中隐着丝紧张,更多的却是决心。 “lynn,willyoumarryme?” 这个世界寂静了一秒,随即善意的尖叫声不绝于耳,那个制造“混乱”的人依旧虔诚地仰着脸,她的手中呈着一只盒子,盒子里两只并排而立的指圈,同样的款式,甚至是同样的大小。 指圈上铺满细细的钻,在阳光下闪着让人目不暇接的低调光泽,需要回答问题的人像被过了电,呆在原地,眼中却藏不住欣喜。 “marryher!marryher!!…”看热闹的人大喊着提醒她。 陈西林缓缓伸出手,这个词很短,很简单,它几乎是英文里最为简陋的一个词了,它却充满力量,可以决定她陈西林的一生,明逾的一生,亿万人的一生。 “yes,”眼泪又不争气地滑落下来,“yes,iwillmarryyou.” 大喜大悲都被人群的欢呼吞噬,戒指缓缓推上陈西林的无名指,像为她量身定制的,可不是么,那天早晨明逾是拿自己手上的那枚戒指量了的。她又郑重地拿起另一只,将明逾扶起来,帮她也戴上。 “kis!kis!!…”人们决定不“放过”这对恩爱璧人。 明逾面上一红,刚才那股豁出去的劲儿跑了,刚想着去轻啄一下陈西林的唇,眼睛却“倏地”一下放大,街对面,一辆警车停在了陈西林的车后,一名警察正要往上贴条。 “等等!等等!我们在这里!”她挥舞着手臂跑过去。 陈西林转过身,见那场景,“jesus…”她小声嘀咕,也往车边走去。 _分节阅读_217 “先生,先生!”明逾差点要给他鞠躬,“我们就在车边,您看,我们刚才只是用五分钟时间求了个婚,希望没有给街道治安带来麻烦,请您高抬贵手!” “我们证明!她们刚刚求了婚!”旁边有人喊道。 “呃……”警察犯了难,“求婚成功了吗?” “成功了!”明逾举起左手。 “先生,请不要小气了!算给她们的礼物了!”路人又喊道。 “……好吧,”警察耸耸肩,“下次请先妥善照顾好公共安全再处理私事。” “谢谢先生!没有下次了!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婚~” “对不起,给您带去不便了……”陈西林心虚,车是她停那儿的。 警察摆了摆手,“祝贺你们!祝你们拥有美好的一天!” 明逾转向围观群众向他们表示感谢。 等所有的喧嚣都过去,两人上了车,陈西林刚要发动引擎,突然笑瘫在方向盘上。 明逾撅了撅嘴,“你……打乱了我的计划。” “不好意思……”陈西林止不住笑,好容易强迫自己坐正,“所以原本的计划是怎样的?” “另择良时呗,谁知道某些人怎么就突然迷信起来,神神叨叨的……” 陈西林又要笑,绷住了,“好啦好啦,怪我……”她倚在座椅背上,托着头看明逾,“所以买冰淇淋是幌子咯?” “对啊,刚才取戒指的时候急死了,生怕你等急了或者来找我。” 陈西林的眼神温柔起来,像储了一汪水,“谢谢宝贝……”她凑近了明逾的唇,“刚才仪式还没完成……” 一番缠绵热吻,明逾坐起身,“咳,再不走又有警察来贴条了……” 陈西林发动起车子,“我们该讨论一下结婚事宜了。” 第95章供认Ifes 婚礼定在了六月底的一个礼拜六,两人都想办得低调些,就将地点定在陈西林的宅子里,到时学生也放假了,明逾私心想让安吉到场,说不定做个伴娘。 可是眼下陈西林还没和自己去拜见青家人,放一年前她怎么都想不到会带未婚妻去见青家人…… 未婚妻……这个头衔带着点烟火气的小性感…… 她将手里的锅柄一颠,荷包蛋漂亮地翻了个身,对于明逾来说,做这件事成功与否是要看运气的,此刻运势上佳。 陈西林恰巧洗完澡下楼,看到了荷包蛋漂亮的翻身和明逾嘴角漂亮的一抹笑,她不知道,明逾的笑是为了“未婚妻”这个词。 她走过去环住明逾的腰,咬在她耳边,“美色误国,真不想你回欧洲了,每天这么过多好……” “油,油,小心点……”明逾边往盘子里装荷包蛋边避让着。 陈西林咧起嘴角,“有点贤妻良母的样子了。” 早点端上了桌,餐包刚烤出炉,香气四溢,早晨刚送来了一小罐淡金鱼子,这种颜色在鲟鱼子里属于稀有品种,千金难求,碰到靠运气。 “明天动身去洛杉矶,”陈西林翻着手机上的日程提醒,“大后天你就回荷兰了……”她的声音里透着失落,“婚礼前每个月见一次呗?” “嗯,”明逾仔细挖了一勺尖鱼子,喂进陈西林口中,“周末不加班的话可以啊,每月拿一天假。” 一小撮鱼子在口舌中慢慢滑过一圈,再轻轻咬破,爆破的感觉很美妙。 “我去看你吧,接下来这几个月我应该会空一些,最多往大迈跑跑。” “说到大迈,我上次去工地上看了看……” “你怎么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陈西林还没等明逾说完,着急抢了她的白。 “啊?那天黄达开正好在啊,他要去工地,我就顺便去看了看,也没待久,就看一眼就回去了,话说你去看过吗?” _分节阅读_218 “刚动工的时候去过,后来就交给王祁盯着了。” “说到王祁……”明逾忽然想起前些天的那些疑虑,这一个礼拜发生了这么多事,净忙着情情爱爱,先前的想法都搁置了。 “你还是怀疑他们有问题对吗?”陈西林问。 “我不敢说他们有没有问题,反正肯特有问题,但我不知道他是单纯的渎职还是另有蹊跷,放以前我肯定不会多想,以前我没有那根弦。” “现在你多了一根弦,”陈西林呷了口咖啡,眼神微微呆滞,又回过神来,“逾,我的世界是不是太复杂了?” 明逾叹了口气,握了她的手,“比我们这些平凡的人复杂些吧,你自己觉得呢?其实我也只是在你去年换国籍时听你说那些事才感受到的,也许是我们想多了,jedi进行得怎么样?后期有被刁难过吗?” 陈西林摇摇头,“一直都很平静。” “快出结果了?” “嗯,现在基本上就在等结果……”陈西林咬着勺子放空,半晌,眼中突然一闪,“我们先去登记吧!” 明逾一愣,“咯咯”笑了起来,“其实我想婚礼那天早晨去的。” “为什么?” “这样不会有两个结婚纪念日啊,你看,大多数人是婚礼办得太繁琐,上午赶不及去登记领证,所以放在两天,结婚纪念日就很麻烦,我们可以避免这样啊。” “唔……”陈西林思忖,“其实有两个结婚纪念日也不赖……” “真的吗?那感觉就像结了两次婚呢……”明逾认真地想了想,两排长睫毛微微一颤,冲陈西林笑了。 陈西林伸出指尖,轻轻划过她的睫毛、鼻梁、嘴唇,“逾,其实别的都不重要,难民城两年会竣工,到时我也不打算再做其他大项目了,希望后半生我们平平安安地过。” “嗯……别这么说,感觉刚结婚我们就要过下半辈子了……我们还年轻呢,还有一辈子要一起过。” “是我说错话了……”陈西林想了想,“对了,肯特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事情已经过了近一年,我想如果将来不牵扯其他事,也就不想提了,等将来时机成熟了敲打他一下,但如果真牵扯到其他事,现在更不要打草惊蛇。” “嗯……” “lynn,你多留心大迈那边,账务什么的别出错。” “明面上的帐我倒不担心,毕竟都是要公开的,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太担心大迈的事吗?” “为什么?” “白西恩和杰克他们都是q基金的董事,q基金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他们也要接受调查,也会影响他们的信用,对他们而言会很麻烦,你知道在美国信用决定很多东西。当初组建这个董事会我也有我的想法,明知道那伙人暗戳戳与我为敌,还是拉他们进来,他们也进来了,这其实是一层保障。” “这样讲也有道理,所以当初……” “当初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们利用难民城项目去影响我在白鲸jedi项目的地位,如今看来一切都要结束了,jedi竞标成败与否都听天由命吧,我一直想,他们想使坏也是冲着我个人,不至于对白鲸下手,毕竟白西恩是白家人。” 宫殿般的大宅子里,白亨利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sean,爷爷向来不太过问你,你做的事情我也一直睁只眼闭只眼,但爷爷想提醒你的是,这里有一道底线:不能损害白鲸的利益,不能伤到lynn的身家性命。” “爷爷……”电话那头拖长了尾音,“您说到哪里去了?白鲸不好的话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再说了,白鲸是我们白家人,从爷爷您开始,几代人打拼出来的,里外我还分得清啦,至于妹妹,我逗逗她玩啦,哪有伤害她!” 白亨利将手里的画笔搁下,“小子,悠着点。” 圣弗兰机场,明逾和陈西林在沙发上坐下,她们来得有点早了,离登机还要一小时。 陈西林挑了件d家的蓝紫色水晶雕塑瓶子,法国刚寄到店,作为拜访青晖一家的礼物。当然之前是见过的,但这次身份不同。 “等下次我回国,给爷爷和伯父伯母挑些美国没有的礼物。”明逾有些歉意。 “等我们一起回去,可以给爷爷挑一件,爹地妈咪就算了,多去陪陪他们就好。”陈西林也不跟她见外。 明逾刚要说什么,手机响了,低头一看,吐了吐舌头,转头小声对陈西林说:“安吉~” “hey,安吉?” “auntie,你好吗?” “挺好的,正等飞机,打算去你家,你还在学校吗?” “爸爸跟我说了……可惜我这次回不去,爸爸说你和lynn一起去,是真的吗?” “嗯,对……我和lynn……订婚了。” _分节阅读_219 陈西林听到这里,抬头看明逾,笑笑的。 “what??” 明逾将手机从耳朵边拿开一些。 那边一阵沉默,明逾仿佛听到了安吉脑袋里“啪啪啪”的信息拆分重组的声音。 “auntie,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显然,初步的重组结束,效果不太显著。 “啊,在我们认识之前吧。” “what…?”那边顿了顿,“哦……所以你上次找auntie卿……” “安吉,以后再聊这些吧。” 陈西林听不到手机那头的话,听见明逾这么说,不由挑了挑眉。 “哦……哦,对了,恭喜你们!” “谢谢~” 陈西林的手指划到了发梢,冲明逾笑了笑。 “auntie,爸爸妈妈会吓死……” “啊?那怎么办?” 陈西林正凝起神,自己的手机也振了一下,打开一看,是江若景发来的邮件: ——lynn,我想拿一周假,可以吗? 陈西林拧起眉: ——海城刚复工,要一周这么多吗? ——老家有点急事要赶过去……四天,四天可以吗? 陈西林丢开手机,那边明逾面上有些难色,“算了吧,还是我自己去说比较好……嗯,嗯,没关系……六月底,你要不要做伴娘?” “太酷了!要要要!一号伴娘一定得是我!auntie你说话算话哦!” 明逾又将手机从耳边拿开,“是是是,讲定了,就是你~”又顿了顿,那边说了什么,“那好,先这样了,晚上再跟你汇报今天的情况……拜~” “这么效率,伴娘都订了?”陈西林笑道。 “小姑娘……”明逾有点不好意思。 “安吉那孩子,我还记得长相呢,她该上大学了吧?” “大学一年级,对了,她很喜欢你呢,不然你多指导她,她的专业是ai。” 陈西林挑起一侧眉,“是吗?” 明逾看了看她,“怎么了?刚才谁找你?”她看见陈西林刚才拧着眉头。 “杰西卡,自从结婚就经常要请假,婚假不说了,后来小产也怪不得她,十二月刚拿了假期去澳门,现在疫情刚过去,海城刚复工,她又要拿一礼拜假。” 明逾听着也拧起眉,“小产……?” 陈西林看了看她,“哦,去年夏天的事,说起来也很危险,还是我送她去的医院。” 明逾一时有很多问题,不知从何问起。 “你跟她还会联系吗?”陈西林问。 明逾摇摇头,想了想,“最后一次联系也是十二月了,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说起来,有阵子我以为你们俩……” 陈西林愣了愣,“什么?” 明逾叹了口气,“不知道,去年中秋的时候……她朋友圈……发过一张照片,当时我觉得……” “什么照片?”陈西林拿起手机去翻看。 翻了半天,指着一张江若景和肯特家人的全家福,“中秋?这张?” _分节阅读_220 明逾凑过去看了看,摇摇头,又去翻自己的手机,翻到去年中秋夜江若景的那则朋友圈,只两个字:快乐。 配图是坐在驾驶座上的自拍,车是陈西林的,露出旁边副驾座上陈西林的一截手臂。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这则朋友圈,或许只有她能看到。 “怎么了?”陈西林问。 明逾摇摇头,算了,过去都过去了。 陈西林拿过她的手机,盯着屏幕上那则朋友圈,脸上弥漫上一层疑惑,突然疑云散了,她丢开手机,手指都埋在了秀发里。 明逾看不到她的脸了,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怎么了……?” 半晌,陈西林抬起头,发尾在脸上缓缓拂过,“不知道怎么说……逾,ifes…” “什么?” “去年夏天,那时候我们刚分手不久,我回到海城……有一天晚上我在酒吧喝醉了,被她看到,开了我的车送我回家……在车上……我想……我想我吻了她。” 明逾的心往下一坠,“为什么?”她眼圈红了。 “我以为是你……你信吗?” 明逾有些无助,从陈西林的眼睛里搜寻答案,半晌,“我信,除了吻呢?” 陈西林摇摇头,“没有了,我一下清醒了,逃了出去,就是这样……对不起……” 明逾拿起手机,看着那张照片,“就是这个时候吗?” 陈西林点点头。 明逾翻着朋友圈,陈西林那则孤独至极的“中秋快乐”,月色下孤寂的公路。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在洛杉矶青晖家,看到你这则朋友圈,我去翻了洛杉矶到圣弗兰的机票……” 陈西林愕然抬头,盯着她看了半晌,眼圈也红了,“对不起……” “好啦,”明逾冲她一笑,“都过去了,别再纠结这些往事了。” 陈西林低了头,小声嘀咕:“不给她假期。” 明逾笑了出来,“别这样,公私分明嘛,再说……她这样子,也有我的责任,”顿了顿,“她怎么小产了,为什么是你送她去医院?肯特呢?” 陈西林回忆了一下,“那天,正好是早晨进公司车库的时候,恰好被我撞见了,肯特那天出差了,好像在燕城,那次我送她去医院……我觉得……她过得很不好。” 第96章渊源树影间斑驳的光在桌上晃着,晃着…… 明逾眼里的光黯淡下来,面前的小茶几上放着碟水果,她沉默地嚼着食物,半晌,“她过得不好是我意料中的,我好像……任凭怎么努力都救不了她。” 陈西林也摇了摇头,“其实我一直觉得她有些可怜,她做的很多事情……”她停顿了一下,想到江若景曾经对自己莫名其妙的示好与表白,决定还是不要翻出来再提了,毕竟都已经过去,“她做的很多事情都很奇怪,让人不屑,有时还有点生气,比如去年在海城,我们刚熟悉那会儿她晚上突然跑来我家,但我常会对她感到一丝怜悯,我觉得她人不坏,只是执着于一些该放手的东西。” 她想到平安夜一个人站在楼顶围栏边的江若景,被江风吹乱的长发,和那一瞬间脸上由惊惧变成自嘲的笑。 “是啊……有时我都觉得她的执着是病态的,我会惊叹于她对自己的不负责任,”说到这里,明逾叹了口气,“我是不是不该这样说她,毕竟因我而起,这样说她显得不那么高尚。” “逾,不要自责,你们认识之初是有协议的,想要违反协议的人是她,不光违反协议,还要施加情感绑架的人也是她,有时候,有些道理清清楚楚地摆在那里,你觉得一句话两句话可以说清,对方却偏偏绕来绕去说不清,这时只有一个原因:她不想让它说清。你叫不醒装睡的人。” “我也知道她的毛病在哪里,可我还是觉得,她对自己太狠了,那些关乎人生关乎未来的事情,在她仿佛是儿戏,可以那么草率……她嫁给肯特真是太让我吃惊了,但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她跌入深渊……” “她是去年回国后才认识肯特的吗?” “是,而且在那之前她有一个五年的男友,我一直以为,她要么回国后与那个男友结婚,要么与他分手开始新的人生,而我所设想的新人生,是正视她自己的性向,找一个真正相爱的女人走下去,没想到她……她和肯特从交往到结婚,甚至是结婚日期的选择,好像都是在同我叫板,我和她谈过几次都没有用……也许我一开始真的做错了,有时我也会想,是不是我害了她……” 陈西林不解地拧起眉,“换作一个对自己对他人保有善意的女孩子,会拿婚姻做筹码去同别人叫板吗?别说对她自己,对肯特也不公啊,还有,为什么挑了肯特?就是因为他是fates的人?可以常常在你面前出现?” “唉……我相信是肯特先追求她的,江若景条件很好,肯特看到她对她动心很正常。” 陈西林耸了耸肩,“我也不想评价她抛弃五年男友接受肯特的动机了,他们发展得很快,四个来月吧,就结婚了。” “嗯……”明逾放空了眼神。 _分节阅读_221 陈西林拿出手机,“也不知道她家里出了什么事,要拿一周假。” 明逾收拾了刀叉,“别为难她了,可能真出了什么事,她家条件不好,一家人都指着她……江若景这些年那么拼,跟她的原生家庭也有关系。” 也就一个多小时的飞机,洛杉矶明显要干燥很多。 青晖和太太还是来接机了,尽管跟他们电话里说的时候有点不愉快,青晖一直不喜欢白家人,尤其是陈西林。 “本来你这趟来我还想约眉姐姐他们,和亲戚们聚一下,也算正式认个亲,你要把陈西林带来,这还怎么聚,眉姐姐因为青卿都恨死陈西林了。”青晖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 明逾反而松了口气,她不想参与大型家族认亲活动,认青晖对于她来说已经很吃力,别人对于她来说更不重要了,她无意加入青家的圈子里,这很尴尬。 况且若不是要结婚,要让陈西林感受到自己的重视,连青晖这儿她都不打算带她来。 青晖没问为什么带陈西林来,好像他已经知道了似的,或许很好猜吧,毕竟青家人都对陈西林和青卿的关系有数。 其实最尴尬的是陈西林,这简直像噩梦,怎么跟青家人交待呢?对不起,我和青卿进行了十二年不正当关系,并把她害得很惨,害得她家破人亡,人也失踪了,现在我又拐了你们青家一个女孩子,请答应我们吧…… 她攥着明逾的手心渗出了汗。 明逾松了她的手,朝她笑笑,“别担心,他们其实没资格说什么,来一趟是对彼此的尊重。” 那边青晖的太太迎了上来,“怎么样?都顺利吗?” “大嫂,谢谢你们来接机,挺顺利的。”明逾笑道。 青晖慢慢踱过来,不冷不热地笑了一笑,“lynn是吧,很多年没见了。” 陈西林伸出手,“您好,您看上去一点都没变。” 青晖又笑了笑,这一次唇角几乎有了丝嘲讽,他和陈西林握了手,“lynn太客气了,”又伸过手去接明逾手里的行李箱,“我帮你拿吧。” 他见明逾每只手上竟都戴了只戒指,右手中指上是一枚价值不菲的祖母绿,左手无名指上是一只指圈,下意识又去看陈西林的手,果然她左手无名指上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指圈。 虽然只一刹工夫,被看的两个人还是感应到了。 “你们是先去酒店che放行李,还是先跟我回家?”青晖问。 “如果不耽误时间,就先去酒店放行李吧,酒店就在路上。”明逾答,她也怕晚上在青晖家太久,过了时间。 “那行。” “大嫂,这是lynn专门给你们挑的礼物。”明逾坐在后座,将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副驾座上的大嫂。 “噢,lynn怎么这么客气,我们都没准备什么礼物给你。” “只是一点薄礼……来打扰你们就已经很过意不去。”陈西林不太习惯讲这种话。 在酒店放下行李箱,一路开回郊外青晖家中,下午两点多的天,懒洋洋的,青晖的太太亲手做了些冰镇果茶端到了院子里,配着些茶点蛋糕。 “这些柠檬啊,百香果啊,都是我们自己种的,味道不一样。”她笑呵呵地介绍着。 “大嫂真的很有生活情趣,”明逾尝了口果茶,“味道确实很饱满,lynn你试试,跟外面的不一样。” “嗳。”陈西林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青晖的太太看着她,笑笑的,“白家的女孩子气质培养得很好,我们家安吉一直挺崇拜你,说起来她还叫你姑姑。” 陈西林看看她,又看看明逾,“安吉很可爱。”她也就会讲这么多好听话。 “安吉喊她姑姑是对的,我和lynn订婚了,六月底办婚礼。” 青晖在夹冰块,听到这里动作停了下来,没抬眼,可情绪止不住跑到了脸上,一张脸胀成褐色。 他的太太则转头看他,一时不知怎么回应。 “哥,嫂,我们想邀请你们,连同安吉一起,参加我们的婚礼,”明逾想了想,“对了,安吉想做伴娘来着。” “大嫂”好叫,“哥哥”却是第一次叫出口。 “按理说,我这做哥哥的应该祝贺你,”青晖慢吞吞开口了,“但是,别怪我把话摊开了拿到桌面上说,lynn,我和青眉走得很近,我就怕不好和她交待。” 一阵沉默。 “我知道,也谢谢青先生直言相待。”陈西林道。 _分节阅读_222 “小瑜,你们既然都已经谈婚论嫁了,哥哥在说什么,想必你也明白。” “对,我明白。” 一阵微风吹来,柠檬树投下的斑驳树影在桌子上跟着微微晃动。 “那如果太过为难,这边我也不会再打扰,还是谢谢哥嫂招待我们。”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一点都不惊讶,”青晖的声音里压着怒气,“对于你来说,这个家向来都是最不重要的。” “青晖!不能这么说妹妹,她是薄脸皮的人,看着没情义,心里最讲情义,这么些年了,你还看不出她是什么样的人吗?她如果觉得这里最不重要,还会大老远带着lynn特意来说这事吗?” “青先生,青太太,以前的事是我犯下的错,和逾无关,一码归一码,青眉姐姐那边我去跟她谈,我去解决,希望不要伤了你们之间的和气,逾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您一位直系亲人了,青先生。” 又是一阵沉默,树影间斑驳的光在桌上晃着,晃着。 青晖苦笑一下,“青白两家……真是有趣,”顿了顿,“白老爷子知道这事吗?他同意吗?” “爷爷知道,他见过逾了,很喜欢。” 青晖笑出了声,“白老爷子不是凡人。” “不过是个疼爱孙女的普通爷爷。” “白老爷子身体还好吗?”大嫂来缓和气氛。 “前几年中风过一次,之后就一直坐轮椅,除此之外挺好的,谢谢青太太关心。” “叫‘青太太’挺见外,”大嫂笑道,“怎么算都是亲戚,叫我大嫂吧,也不算我占便宜。” “哪里的事,大嫂。” “诶?青晖,趁两个妹妹在,我也好奇,你给讲讲青白两家的历史吧,当年怎么疏远了?” 青晖呷了口茶,“lynn介意我讲吗?” 陈西林摇摇头,“我不太了解那些事,愿闻其详。” “当年,”青晖放空了眼神,“算起来要说到一九一三年,‘二次革命’失败,我们的曾祖父和他的弟弟,也就是lynn的祖母的父亲,一起逃去了香港。又过了几年,国内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的曾祖父回到了燕城,而他的弟弟留在了香港,结婚生子,lynn的祖母就是在香港出生的。从那个时候一直到四十年代,兄弟俩还一直保有书信来往,还说好了将来抗战胜利后重聚,可是抗战倒是胜利了,曾祖父的弟弟却举家搬到了美国,不愿回到燕城,而我们的曾祖父从当年回燕城起,其实是跟了那谁,一直到我们的祖父,都是当初打天下的,所以两家曾经道不同不相为谋。其实到五十年代末有过缓和,因为曾祖父的弟弟,也就是lynn祖母的父亲过世,毕竟血浓于水,我们的曾祖父十分思念痛心,曾恢复过往来,但到了六十年代,你们知道的,联系又断了,那一次就是彻底断了,各方环境摆在那儿,必须仇视。” 明逾听得入了迷,没想到两家经历过百年的纠葛。 青晖又呷了口茶,“能讲给你们听听也挺好的,都做个明白人。” 夜晚的风干燥而温暖,陈西林站在酒店卧房外的露台上,指间夹着杯红酒。 门被轻轻推开,明逾走出来,从后面抱住她。 “你洗好久啊~”陈西林慵懒道。 “让我们家陈西林久等了,自罚一杯。”明逾拿过她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陈西林刚要转过来。 “别动,”明逾轻声道,“在想什么?” “想一百多年前的两兄弟,三四十年代的香港……那些邈如旷世的往事……想你明天要回荷兰了,好想你……诶别……在外面呢……” “外面的风很舒服啊,不舒服吗?”明逾在她耳边低声问。 解了她的浴袍,皮肤烫得恰到好处。 “lynn,会不会我们身体里流淌着的什么东西,一直在渴望重逢,渴望了一百多载……?” 第97章曝露气候是文化之源 ilookedandsawasea roofedoverwithrainbows, inthemidstofeach _分节阅读_223 twoloversmetaed; ——theseaofgs–ezrapound 明逾独自坐在机舱里,想,离开了fates后要做什么,也想离开fates前能做什么。 她不是一个能做到拍拍屁股走人的人,人活一世总在各个地方留下痕迹,有种东西叫“责任感”,对他人的责任感,也是对自己的责任感,所以她希望自己所留下的痕迹是经得起推敲的,fates十年,培养了她,磨砺了她,也成就了她,作为回馈,她更希望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甚至能再为它做些大事,功成名退。 感情上亦是如此,这几个月再细想,也许前些年洪欣然对自己的摧毁来自于结束得经不起推敲,直到她用一幅画告诉自己那些感情是值得的,告诉自己她是惦念与感谢的,她才得以放下。 执意找到青卿,让她与陈西林见面做个了结,谁说又不是让这“责任感”着陆呢? 而离开fates后……早晨她和陈西林又聊了这个话题,目前以明逾的资历,再加上她自己甚至陈西林的关系网,无论在哪里谋一个高管的位置都不成问题,但她有些厌倦大公司这光鲜又高压的生活了,她想自己正在做事业的最佳年纪,能自己出来创业其实挺不错的,至于做什么,她还没想好。 总之她在认真思考和陈西林往后的余生。 陈西林早晨在机场送走了明逾,一时有些拿不准下一步该做什么,昨天她承诺会去和青眉谈谈,但她知道,解不开青卿失踪这个局,青眉是不愿意原谅自己的,更何况是请她接受自己和青家另一个女孩子在一起,而她又不能贸然告诉青眉青卿的现状,毕竟谁都没有权力帮青卿决定是否知会家人,毕竟看样子她在修女院里过得很祥和。本来她可以置身事外,可如果要见青眉,这件事会让自己非常矛盾。 她更不能再去联系青卿,问她有没有跟家人联系,提问的立场是什么?青卿恐怕不难猜出自己现在青家的尴尬位置,猜出自己又因为明逾而不得不跟青家人打交道。 思来想去,她想暂时搁置这件事,再想想看有什么解决办法。 明逾刚下飞机就看到马克发来的消息,短短两个字:callme! 还加了惊叹号,她头皮都麻了,想是不是荷兰分公司被恐袭了,这是她一瞬间能想到的最炸锅的事,电话拨过去,也没管c城是什么时间。 电话刚响一声就接通了,“ming!你到阿姆斯特丹了吗?” “……刚下飞机,出什么事了?” “啊,明逾小姐,我一直以为以我们共事十来年的交情,你会对我很坦白。” 明逾头皮又麻了起来,顿了一下,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瞒着马克的事,“……我对你确实很坦白啊。” “是吗?”马克这么说着,突然笑出声来,“你要结婚了不打算跟我分享吗?还是和白鲸的lynn!你不打算邀请我吗??” 明逾一脸的问号,“你听谁说的?” “你未婚妻啊,你在飞机上的时候我们刚好通了个电话,海城的疫情刚过去,听说她之前被困在那里,我总要问候一声的,再说我们fates给她的难民城项目赞助了那么昂贵的一笔保险。” “哈,嗯,然后她就告诉你了吗?” “我看她恨不得帮你请假了,怎么样,ming,你们要开始异国生活吗?” 陈西林这个大嘴巴,明逾在心里嘀咕一句,“这个……我打算回来再跟你细谈的……” “你想回美国总部了吗?还是去圣弗兰分部?” “马克,我想打理好荷兰,等我们找到接班人,办好交接,本来我想回来后挑个时间好好跟你谈谈,但既然你问了……” “什么?你是打算离开了吗?因为结婚?” “说实话订婚很突然,不是早早规划好的,我也没有找什么下家,就是觉得,婚后想以家庭为重,等我回公司再跟你谈可以吗?或者我们约个时间?” 那边沉默了一下,“ming,祝贺你,辞职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吧,我们约个时间再聊聊。” 挂了电话,明逾看了看时间,加州的晚上十点,她给陈西林打电话。 “到了吗?一切都顺利吗?” “刚到~接到马克电话前都很顺利~你在家了吗?” “哦,我下午就回来了……那个,我跟马克说了。” “嗯~”明逾取到了行李,推了出来,“他挺为我们开心的,直到我说要辞职。” “逾,我是不是不该说?他给我打电话一直提你,话赶话的我就……说了,会不会打乱了你节奏?” “没有,他那么一惊一乍的,你先跟他说了也好,没什么,昨天我们不是商量好了,美国和荷兰的同事和朋友都可以通知,中国那边低调些,毕竟他们的接受度低一些,我们也没必要非得制造话题。” “嗯,我明白,”陈西林推开卧室的门走到泳池边的草坪上,“这里到处都是你的味道,好想你……” “别说得这么伤感,我们很快就见面的,分开都是暂时的,好不好?”明逾虽然这么说,可也有些嫉妒前几天住在陈西林家的自己。 “嗯,那边冷不冷?有没有人接你?” _分节阅读_224 “从洛杉矶过来就像迈过了两个季节,他们订了车来接我的。” “那就好,如果我过些天不忙,就去荷兰陪你过生日。” “你不用赶我的生日的,什么时候空了再说,这个年纪真的不想过生日。”明逾说着笑起来。 “说到这个,”陈西林伸了脚在池水里一划,“今天我突然想到,杰西卡请假那几天正好是你的生日。” 明逾愣了愣,“sowhat?我们很久不联系了。” “你再想想,你的生日是不是她的结婚纪念日?” “……哦~” “她会不会借口老家有事,去哪里过结婚周年?” “不至于,”明逾笑了笑,“她和肯特那么恩爱?要在明摆着不合适请假的时候去过什么周年?” 转眼到了四月底,欧洲人熬过了最为喜怒无常的四月。 林徽因夸人的时候说“你是人间四月天”,各种轻灵和娉婷,你要是在阿姆斯特丹说,你是人间四月天,潜台词大概是……你是一个神经病。四月,可以上周末穿着t恤在后院玩烧烤,这周末裹着毛毯在窗前欣赏大雪纷飞。 气候是文化之源。不信你看,阳光明媚、常年少雨的洛杉矶好莱坞就不爱拍阴郁派电影。 陈西林要去阿姆斯特丹和相爱的人共享美好暮春,偏偏在去的路上接到最不想接的电话,白西恩的。 自从半个月前他知道自己要和明逾结婚,已经调侃了几次,他不敢拿同性调侃,而是明逾这个结婚对象戳了他的什么点,不可避免地,白亨利告诉了他明逾的身世。 陈西林没空搭理他,直接掐了电话,那边不依不饶,直接一个消息飞过来:你知道你的命根子工程要出结果了吧? 陈西林扫了眼消息,手指一划删除了,全世界都知道的事哪需要他来啰嗦。 结果白西恩又将电话打过来。 “你这是骚扰吗?”陈西林跨进车里,司机发动了车子往机场驶去。 “哇,你这么忘恩负义的吗?当初你一个电话我就派飞机去海城接你哦,不需要我了就连电话都不接?” 陈西林火气刚上来,想想又不值得,“什么事?” “我有消息哦,五角大楼可能未来两三周就要宣布结果了,你现在出国吗?到时谁去领奖?”白西恩笑了起来,好像这是一件特别有趣的事。 “反正不会是你。” “妹妹,你是不是确定白鲸赢不了,所以现在这个时候要赶去温柔乡啊?” “我确定白鲸会赢,这让你失望吗?” “um…想到这个项目是你负责的,稍微……”白西恩龇牙咧嘴地回味一番,“有那么一点点小失落。” “那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啦,这次让你赢啦~妹妹,为什么我和雪莉还没有收到你的婚礼请柬?” “你们为什么要收到?” “不是吧!连mandy都被邀请了!你为什么要请船王的女儿不请自家堂兄嫂?” “她在加州读书的时候和我是同学,我们关系很好,她来了我会很开心,我自己的婚礼,当然开心最重要。”言下之意:你来了我不开心。 “你这样说,卢卡斯会很失望哦。” “卢卡斯可以来啊,我可以邀请他一个人。” 白西恩发觉这个妹妹很会见招拆招,有时可以比自己还流氓,一时短路。 “话说,你怎么知道我请了mandy?” “她在facebook上秀了啊!你都不看这些的吗?” 和白西恩啰嗦了一番,挂断电话,陈西林想了想,便去翻facebook,不知道自己的婚礼是不是全世界都知晓了。 她先去看了看mandy的,果然给秀出来了,还tag了自己,好在她设置了仅好友可见,但这也够呛,堂堂船王最得意的女儿,社交圈几乎覆盖了港澳所有“名媛淑女”和一批明星,她大概想表示自己对同性婚姻和闺蜜的支持,可自己低调进行的事被别人高调曝出来,陈西林颇觉无奈,边想着这事边漫无目的地往下翻,没翻几条,在一则视频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视频拍摄于离岛一个富人区的高尔夫球场,拍摄日期是三月二十一日,视频上被不小心拍进来的那个熟悉的人影是……江若景。 那天她请了假说老家青城出事了。 _分节阅读_225 她将电话打给明逾。 “宝贝出发了吗?”明逾心情明媚得像江南的人间四月天。 “快到机场了,你猜怎么着?杰西卡上次请假果然是去香港浪了。” 第98章变天我脸上有什么? “你怎么知道?”明逾问。 “我一个朋友21号那天拍的小视频里居然有她,视频是在香港拍的。” 那边反应了半天,“你朋友和她熟悉?” “视频看起来是不小心拍进去的,不是一起的。” “哦……这么巧!给我看看?” 陈西林想了想,“算了,是facebook的朋友圈。” 明逾那边“叮”的一声,烘干机唱起了歌,陈西林听见她穿着拖鞋在屋里走动。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要追究吗?” “我还没想好,你觉得呢?” “我觉得啊,利用上司的慈悲骗取假期挺不好的,敲打一下吧,起码让她知道你知道了,下不为例。”明逾将篮子放在地上,新鲜烘干的毛巾透着清香。 “嗯……先不说不开心的事了,这么晚了你还在做家务吗?” “不算家务啦,给你买了一套浴巾毛巾,刚洗了,对了,拖鞋我也买了一对情侣款~” 陈西林的嘴角扬了上去,“住在一起的感觉真美好……” 司机将车停在了航空公司的航站楼进口处,将两个行李箱取出,放在推车上。 “亲爱的,我到机场了,一会儿再打给你。” 白亨利正在书房写字,似鸾翔凤翥,又似鸿惊鹤飞,一会儿工夫,一句诗词跃然纸上: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 管家拿着电话过来,见门开着,“老爷,是西恩少爷。”这管家是老香港人,年少时就被白亨利带了过来,坚持用老式称谓。 白亨利扔下笔,伸手接过电话。 “爷爷,今天好吗?” “今天?今天同往常一样,只不过比你上次问候我又老了两个礼拜。” “啊,是,爷爷,我应该多多给您打电话,又怕打扰您……” 白亨利挥了挥手,像对方能看见似的,“今天有什么事?” “爷爷,你知道lynn去荷兰跟她那个未婚妻你侬我侬了吗?” 白亨利顿了顿,“我知道她去荷兰了。” “可是我听说jedi要出结果了,她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还顾着出国玩,把儿女私情放在第一位?这几个星期不应该留在美国多活动活动吗?” “哦,”白亨利慢慢将轮椅移到窗口,“她只是个做技术的,到这个时候,也确实就在等结果了。五角大楼要宣布结果也不会像抽奖一样,当场抽一个出来,总归会提前几天先通知赢家的。” “那是……其实我刚才给lynn打电话,问她能不能留下来等结果来着,爷爷,说实话,能在这时候撒开不管,她是不是不觉得白鲸能赢?” 白亨利看着窗外的棕榈林,“孩子,你希望白鲸赢吗?” 那边顿了顿,“白鲸赢对大家都好,但我希望将来自己能在白鲸发挥更大的价值。” “西恩,你爹地去世得太早了,爷爷只有你一个男孙,只要你不走偏,将来一定委予你大任。” “哦……我会努力的。” 白亨利叹了口气,“社会上,包括白鲸内部,对做战争生意的争议很大……敢不敢跟爷爷说句实话,你赞不赞成白鲸给五角大楼研发ai云?” _分节阅读_226 “这个嘛……” “爷爷想听你的心里话。” “这世上的事情很复杂,如果照着这个思路,制造枪支、卷烟的都是杀人犯,我们首先是商人,商人的第一要务是获取利润,只要是合法的生意就需要人去做,我们不做也会有别家做,我们放弃的话,不但对社会没有帮助,自己还损失了利润,所以我赞成白鲸做这个项目。”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回应,白西恩有点怯了,“……爷爷?” “哦,”白亨利像是从梦中忽然醒过来了,“你和lynn都赞成做这个项目,只不过你们的理由不一样。” 这夜很漫长,爱人在一个庞大而又渺小的飞行器里,在茫茫夜空之中,向自己飞来…… 你知道一睁眼就要与她见面了,于是这一夜你不停地睁眼。 明逾在车里拿出镜子最后一次审视自己的容颜,她恨自己没能饱饱睡一觉,睡出水盈盈的样子来,她走出停车场,走在迎接远客的人群中,她觉得自己等的人是最让人期待的。 等陈西林走了出来,周围的人立即失色,明逾觉得,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她等的人最让人期待。爱情产生的荷尔蒙最神奇,哪怕你一夜没睡好,这会儿该容光焕发就容光焕发,眼中该波光滟潋就波光滟潋,它打破了生物学规律。 明逾拿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儿把陈西林抱起转了半圈,又放下,两个三十多的女人在接机大厅开心得像孩子,“欢迎来到阿姆斯特丹~” 阿姆斯特丹也很给面子,给了个再好不过的春日,陈西林洗完澡推门出来,明逾这偌大的阳台在欧洲可太实用了,一边可以欣赏欧陆城镇风情,另一边是阿姆斯特丹特有的运河和五颜六色的小船。 “冷不冷啊?”明逾边倒咖啡边问道。陈西林坚持倒时差,要煮了咖啡提神,她便早早买了束应季的郁金香,配了些奶酪和水果,布置好了小桌子。 “不冷,这里好舒服,”陈西林在桌边坐下,端起咖啡杯,“嗯~没被炒作起来的小品牌咖啡,很香。” “我给你捏捏腿吧,乘十小时飞机,都水肿了。”明逾伸手,示意陈西林把腿放到自己膝上来。 “不用不用,刚才用热水冲了好久。” “来吧~”明逾将她的双腿揽过来,顺着穴位给她揉捏着,“你看到我种的番茄没?”她拿下巴指了指阳台一角。 “噢!好可爱~”陈西林这才看到,果子都长了出来,微微透着红色,“什么时候熟啊?” “你就在这里待着怎么样?待到番茄熟了?”明逾抬头冲她一笑,“对了,安吉也来过呢。” “是吗?时间过得好快,我上次见到安吉时她好像才十二三岁。” “是吧,安吉妈妈说她和我有点像。” “那我很期待了,看看少女时期的我们家逾。” 明逾面上闪过一丝羞赧,低着头,笑了笑。 陈西林伸出手,“来让我抱抱。”她将明逾轻轻拉过来,坐在自己怀中,紧紧抱着她。 “我是不是胖了?最近心情舒畅,容易发胖。” “那我要各处细细摸一遍才知道。”陈西林说着便作势伸手进她衣服里。 明逾“咯咯”笑起来,捧起陈西林的脸,仔细端详着。 “我脸上有什么?”陈西林悄声问。 “有爱。”明逾低头吻她。 陈西林这趟要来一个礼拜,她也不让明逾请假,说要每天接送她上下班,过些平凡的小日子。明逾想用这难得的周末带她去观光,陈西林说跟她腻在一起就好,做什么不重要。 “咱们去国立博物馆逛逛吗?你有没有去过?”明逾问。 “读书的时候去过,你不用操心带我去玩了,我们就吃吃东西聊聊天挺不错的,除非你觉得无聊。” “怎么可能呢?不过我不太喜欢荷兰鼎盛时期的艺术品倒是真的。” 陈西林倒觉得有趣了,“我也是,不过我想听听你的原因。” “嗯……”明逾想了想,“感觉商业气息太浓了,荷兰人太会做生意,他们能把什么都变成生意。” 两人刚在餐厅吃完午餐,这会儿踏着鹅卵石小径慢慢逛着。 “哈,我也觉得,我看荷兰鼎盛时期的画儿,画家是好画家,可一半的作品都没有灵魂,”想了想又说道,“被资本控制的艺术是没有灵魂的。” 正说着,陈西林的手机振动起来,她拿出来看了看,是一个大迈的号码打来的,号码她不熟悉。 “怎么了?”明逾见她发愣,问道。 _分节阅读_227 陈西林接起电话,这才知道,对方是q基金的财务会计。 “ms.,我是用私人电话打给您的,工地上出事了,昨天几个工人私藏了枪支,打死了两个工头。” 陈西林愣了愣,“昨天?王祁怎么没跟我汇报?” “我不知道啊ms.,他也不让我们声张,但是我很怕的,现在这边乱得很,王不让我们议论这件事,但我想跟您汇报一声,我很怕整个机构出事啊……” “我知道了,你先别急,肇事的是wm的工人吗?” “是他们的工人,这些工人的来历我们也都不知道,都是本地人。” “知道他们从哪里搞的枪吗?” “应该是在调查这件事,ms.我们怎么办啊?” 陈西林一时脑子里乱乱的,“肇事的工人呢?” “被工地上巡逻的那些拿枪的人制伏了,但我听到一种消息说他们被黑帮抓起来了,还有人说是情报机构,我也不知道啊……” 巷子里起风了,吹得人头皮发麻,四月的天终于变了。 陈西林开始感觉这件事不简单了。 “不要告诉别人你找过我,有什么消息随时通知我。” 陈西林挂了电话,见明逾的脸都吓白了。 “工地上出事了,关键是王祁压着不让我知道。”陈西林说着又划开手机去搜新闻。 搜了半天,没有一句这方面的报道。 “新闻也封锁了……” “我来试探一下黄达开的口气。” 陈西林反应过来,刚要阻止,明逾已经拨了电话。 那边很干脆: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明逾再去拨另一个香港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她抬头看陈西林,见她面上一惊,原来陈西林的手机又振动起来。 是阿巴度。 “lynn老板,出事了。” “究竟怎么回事?” “wm的工人来源可能有问题,带了枪去工地,打死了人,王祁突然失踪了,我们找不到他。” 第99章配合她怎么可以这么诱人? “王祁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应该是昨天晚上到半夜,因为昨天事发后我还看见他,刚才就找不到他了。” 陈西林想想,现在大迈也就是午后的时间,算起来事情发生不到24小时。 “阿巴度,现在基金会是谁在处理这件事,你知道吗?” “没有人处理,据我所知,王祁,就连那个香港人黄达开都不见了。” “有没有可能是被警察带走了?” “可是警察带人为什么不通知公众呢?lynn老板,不管是不是警察干的,这件事情听着都不太正常,还有,我得到点消息,说wm找的那些工人,部分是通过黑道弄出来的战犯。” “战犯??”陈西林几乎喊出来。 “我兄弟打听到的,这边关战犯的监狱管理十分混乱,黑白道通吃,为中饱私囊把战犯连同其他犯人混在一起送出去做工也不是什么新闻,警察现在调查的就是这事,黄达开的失踪更像是跟这种事情有关。” 陈西林愣在原地,脑中的那锅粥渐渐稀释了,事情有了点纹理,明逾站在一旁,几乎倾着身子,专注地担心着陈西林的反应。 _分节阅读_228 “噢,阿巴度,”陈西林突然反应过来身在何方似的,朝明逾看了一眼,“还有什么别的信息吗?” “暂时就是这些,我会及时跟lynn老板联络,不过,警察也有可能随时找您。” “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陈西林讷讷地看着明逾,“……阿巴度说,黄达开可能非法使用了犯人……” 明逾回想着什么,眼中一闪,“铁牌!上次黄达开带我去看工地,我在地上看到过一枚铁牌,上面印着徽章、数字和一串当地的文字……当时我还在心里嘀咕,这怎么像你以前讲过的美军狗牌,现在想想,也可能是犯人的身份牌?” 陈西林缓缓在街边的石椅上坐下。 “怪我,那时候看到那个铁牌应该告诉你。”明逾弯下腰,看着她的脸。 陈西林摇摇头,“一个铁牌不足以让人警觉,就算我自己看到也不会多想……你知道我现在只是在想,王祁和黄达开去哪里了?” “你还记得q基金和wm签的合同怎么说吗?如果因wm过失导致工程出问题,责任方一定得是wm对吗?通常是这样签。” “是的,我就怕这里面发生的事情比这复杂……” 正说着,又有电话进来,打的是她工作的手机,陈西林赶紧去看,是大迈的号,她想也没想便接通了。 是美国驻东索大使馆,说当地的警察局与他们交涉,需要陈西林协助调查案件。 “我在这起案件里,目前是什么定位?”陈西林问。 “目前是q基金会的会长,出事项目的总负责人。” “我的执行官王祁和承包商黄达开现在哪里?” “这一点您需要和当地警方确认,您说到的这二位不是美国公民,所以我们不了解其情况。” 陈西林想想,觉得使馆除了传话别的一点用都没有。 “让我去大迈配合调查,是强制性的吗?” “目前来讲警方这一步是合理的,如果不配合下一步的程序将会如何,我们暂时不知晓,陈小姐,使馆建议您让律师介入。” “……明白了,谢谢,”陈西林锁着眉头,“有时限吗?” “72小时。” 陈西林将电话打给迪恩,咨询他的意见。 迪恩刚晨跑结束,气喘吁吁的,听完陈西林的讲述,“听着,lynn,使馆的原则是保护本国公民,所以他们现在能建议你过去,说明暂时是安全的,但所有的行动都是基于当前的情况,所以使馆不会说他们估计下一步不安全,我会带团队去大迈,建议你现在立即回美国。” “回美国?为什么?那是我的基金会,现在王祁不见了,我也要玩失踪吗?那不是不打自招说我们有问题吗?” “lynn你冷静点,我建议你回美国是因为美国和东索之间没有引渡条约,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东索那边有什么火烧到你身上,你人在美国他们就拿你没办法,反过来,如果你人在东索,美国政府恐怕无法保护你。” 风大了,将明逾衣领上的丝巾吹起来,从肩头滑下,陈西林伸手将它接住,她看着明逾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想,得好好跟她把婚结了。 她叹了口气,“迪恩,做最坏的打算,当初聘用王祁就是场阴谋,王祁与wm合谋,非法雇佣了犯人,我想来想去,这是经济犯罪,我们……总能弄清楚的吧?难道谁会相信我陈西林从自己的项目里搞钱吗?能搞多少?一千万美金?三千万美金?我缺这笔钱吗?我没有作案动机啊。” “如果是经济案件,我有信心可以很快解决,lynn,你没有其他担心吗?” “我担心,我担心这案子迟迟不了结,直接影响jedi竞标,所以现在能快点解决最重要。不光是jedi,q基金我也不能撒手不管,这么大的项目,还拿到了联合国基金,现在我得考虑下一步怎么办,损失如何填补,怎样向赞助商以及联合国交代这件事……迪恩,我躲回美国恐怕只能让所有事情都拖着,保我一人利益罢了,可如果jedi和‘珍奇岛’都毁了,我还有什么利益可言?” “你还有人身安全。”明逾接道。 “你身边有人吗?”迪恩问。 陈西林拉了明逾的手,“是我未婚妻。” “哦,那暂时这样,我得赶紧带人准备去大迈,你那边我当前的建议是回美国,”迪恩顿了顿,“坚强点,记得我们的退休之约,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好,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 “我也一样。” 阿姆斯特丹的白昼越来越长了,八点多黑夜才从天边叠加上来,陈西林在阳台的躺椅上抽烟,明逾也没去阻止。 “逾,我得去,我不去jedi就完了。” “我看他们这个时候挑事,很明显就是冲着jedi去的。” _分节阅读_229 “所以解决的效率很重要,我都不担心这事解决不了,你说,我有什么辩不清的?迪恩的团队一定能把我摘出来的,对方玩的不就是这个时间差吗?白西恩对吗?这个混蛋。”陈西林在迷雾中眯起眼。 “为了制造事端,打死两条人命……可真够狠的!”明逾说得咬牙切齿。 陈西林不停按亮手机,不停去查看,可到现在一点更新的消息都没有。 倒是机票确认发来了,明天一早的飞机去大迈,买了还能不飞,等想飞买不到票就惨了。 “明天,上午八点一刻。”陈西林念着。 “什么?” “机票,去大迈。” 明逾“哗”一下站起身,却像什么都堵在那里,劝不出口,半晌,“带我一起吧。” 陈西林仰脸看着她,“不要,你好好待在这里,算是给我一个安慰。” 明逾别过脸,“要我有什么用。” 陈西林掐了烟,拉她过来,让她坐在自己怀中,寻到她的唇,“你的存在,就是最有用的……”边吻她边说,“没有你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她又扭开脸,呵了口气在手上闻了闻,“会不会有烟味儿?” 明逾掰着她的脸,掰过来,毫不留情地吻她,“陈西林,你给我平平安安地回来,听见没有?” “嗯……回来娶你。” 黑暗处“咔擦、咔擦”的声音不绝于耳,王祁相信这屋子里有别的生物存在。 谁知道这是个屋子还是什么鬼地方,他被反绑着,头上套着布袋,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靠听。 终于听到了皮靴的声音,此起彼伏,该有两三个人,也许四个,回音透过布袋依然听得很清晰,这是个萧然四壁的空间。 声音近了,近在咫尺了,王祁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浑身肌肉抖个不停。 “去把胶布撕了。” 说话的是香港人。 胶布粘着胡须被一瞬撕下,王祁痛得闷哼一声。 “王生,你办事不利,老板很生气,你知不知道啊?” “这不怪我,这真的不怪我,请你们转告陈老板,都是黄达开一个人搞的,我毫不知情啊!” 几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着红鞋啊~不如先收见面礼吧。” 话音刚落,旁边两人已走上去,王祁跪起身,“你们问了黄达开就知道了,这事对我没有半点好处的,我为什么要干?” 拳脚没等他申辩完便劈头盖脸而来,比一年前那次可扎实多了,王祁下意识想护住头,可手被反绑着,要是还像上次那样做做样子该多好,他想,不,一时他又后悔起来,上次?他就不该为了点钱搭上这样的事!这么想着,禁不住鬼哭狼嚎起来。 膝盖支起,托着她后仰的背,陈西林看着明逾丰腴的秀发在微光的夜色中摇曳生姿,湿透的身体闪着动人的光泽,她怎么可以这么诱人?陈西林手指往上一勾,猝不及防。 “这么敏感?”陈西林低语,满足于她的反应。 明逾闭上眼睛,跟着她的节奏摆动,后背新起了一层汗,贴在陈西林支起的大腿上有节奏地滑动…… 血从口中飞溅出来,又被头套挡住,“别打了……出人命了……”王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求饶。 拳脚停住了,香港人倾身向前,“刚才跟你讲的,都听懂了吗?” “听……听懂了……” 那人叹了口气,“你真是让老板很难做,亏这么多钱都不说了,你让老板有生命危险,这就该死了,”他又转过头去,“给靓仔挖个屋吧,就在这里。”他拿手指了指王祁身边。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王祁赴汤蹈火!留我一条小命吧!” 陈西林等她喘匀了气,这才慢慢抽出手,明逾的身子缓缓沉下来,坐到了她的小腹上,又倾身向前,贴在陈西林胸口、颈边。 陈西林又慢慢放下支麻了的腿,抱着胸前的人,“累吗?” 还未等到回答,手机在床头柜上振动起来,陈西林轻轻抽了口气,又舒出来,“sorry…”她依旧抱着明逾没动。 明逾支起身,拿来她的手机递给她,“快看看吧,有什么消息?” _分节阅读_230 陈西林接过来,是阿巴度的短信:黄达开在大迈警察局里,王祁仍然没找到。 第100章变异我想追随你,看看你究竟在乎什么…… 车子在清晨的阿姆斯特丹安静地跑着,明逾哪想到,昨天这样开着车欢天喜地接来陈西林,今天一大早又要将她送走,送到一个吉凶未卜的地方去。 她的心里突然一阵难过,为这个无法捉摸、更无法把控的世界。 温润的一只手覆过来,覆在她搭在中间隔板的手上,轻轻摩挲着她中指上的那枚传世祖母绿。 “对不起,我毁了我们的重逢假期……”陈西林轻声道。 明逾摇摇头,“这时候还讲什么假期,”声音压着丝哽咽,“你平平安安的就好。” 覆在手上的力道加重了,被她紧紧握住。 “别担心,迪恩他们都在呢,我过去也就是协助一下调查,更重要的是安抚受害者家庭,其实我想,最坏的结果……难民城项目进行不下去吧,再不济jedi竞标失败,”陈西林低头苦笑一声,“别怕。”她安慰明逾,又仿佛在安慰自己。 明逾没太被安慰到,无论是jedi竞标还是难民城项目,都倾注了陈西林的心血,甚至在她与自己相好前,这些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着:“能这么想就好,我们还年轻,所有的这些一次不成功,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嗯,”陈西林这声有点沉重,车子划过一片红砖房,上面写着stadsloket,眼中黯淡的光重新点亮,“那是不是登记结婚的地方?” 明逾顺着陈西林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是的吧。” “不如我们去登个记先?” 明逾下意识慢了车速,“好啊,”她“咯咯”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嘴角多了丝无奈,恢复了车速,“别了,急什么?还是六月和婚礼同天办。” 嘴上是这么讲,心里也知道陈西林在玩笑,这里又不是拉斯维加斯,哪能说登记就登记,要提前办手续,要提前预约,这些都不说,人家这会儿还没上班呢。 就算这些都没问题,她也不愿意突然提前去登记,一切都会如期进行。 “亲爱的,你说我们认识多久了?”明逾问。 陈西林转过脸来看她,见她唇角含笑,眼波平柔,竟忘了她的问题,兀自说道:“那年第一眼见到你,觉得不一样。” “嗯?” “漂亮的女人我见过很多很多,你却让我想追随。” “为什么?” “因为……”陈西林轻声叹息,向后倚去,“你的脸上毫无欲望,很多漂亮的女人……脸上写满欲望,想被注意,想超越别人,想要更多的物质、名利……甚至就只想听夸奖,你的脸上全然没有,这多奇怪啊,在那样的场合,红尘俗世,光怪陆离,你的职位是销售总监,你办的是商业酒会,你的脸上却毫无欲望,我被震撼了。” 明逾喉头轻轻一滑,竟说不出话来。 “我想追随你,看看你究竟在乎什么。” 车子缓缓划过青石板路,靠边停了下来,清晨的街道寂静得恨,“我在乎什么……”明逾看着前方的路,跟着她小声念叨。 她的手被郑重握起,又郑重地贴在承载着一颗郑重跳动着的心脏的胸前。 “在乎这个。”陈西林温柔而肯定地说道。 明逾低下头,额头抵在陈西林的额头上,眼泪“簌簌”落下。 陈西林吻了她的泪水,“谢谢你在乎这个。” “谢谢你,懂我。”明逾牵了下唇角,绽出一眸温情。 “谢谢你改造了我,以前我是个有欲望的女人,执着的欲望,我想赢。有了你之后,我放下了。佛教里说‘一念无明’,你是度我的‘明’,明逾。” “佛教?听起来很宿命论。” “宿命论不好吗?以前我反感宿命,现在我想,如果真有宿命,一早定好了你我姻缘,那真是最好不过了,还有什么拗得过宿命?怎么折腾都不怕了。” 明逾破涕为笑,“宿命是偷懒的借口吧?” 陈西林将额头重新轻轻抵回她的额头上,“不偷懒,会好好经营……对了,你刚才问什么来着?” “嗯……不重要了,想说认识多久了……” _分节阅读_231 “六百零二天。” 明逾愣了愣,抬起头,抚上陈西林的脸颊,“好希望是六千零二天。” “到时我记着提醒你。” “会不会有点早?听起来……” “什么?” “认识才几百天,不到两年,就结婚了吗?” 陈西林眨了下眼,“不能反悔,”她捉住明逾的手,“想要个孩子吗?” “啊?”明逾一时跟不上。 “或者几个?” 明逾笑了,一时笑容又僵住,她收回身子,坐得直直的,“lynn,告诉你一件事……” 陈西林拿手撑了脑袋,歪着头看她,“你说。”她仿佛猜到了明逾想说什么。 “我……九年前流掉过一个孩子……” 陈西林想起江若景流产时痛苦的模样,想起她在病床上硬说给自己听的关于明逾的经历。 她伸出手,将明逾抱在怀里,“我不会让你再受这种苦。” “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不重要,你好好的就行。” 明逾在她的肩头看车窗外渐渐开朗的天色,眼泪在那里打着转,“你如果想要孩子,我们一起去做。” “你呢?你想要吗?” “只要是我们的就想要。”她想起伊万遗留的礼物,不禁摇头,不想再提。 迪恩组建的律师团比陈西林晚飞了五小时,相比陈西林,他们要做的准备工作多出许多。再加上飞行距离、航班等原因,他们会比陈西林晚到一天,于是大家商议好,陈西林到了大迈先休息一下,从内部了解一下情况,一切工作等律师团抵达后再展开。 即便是在飞机上,大家也都时时保持联系,有什么情况及时互相更新。陈西林刚起飞三小时,就被告知各大媒体驻扎在东西索的分站已经介入,媒体就像传染性最强的病毒,一时间半个地球都在报道这件事。 就连中国的微客上都刷出来了。明逾拿手指在屏幕上翻动着,说是一小撮建筑工人不满不人道的工作量,有预谋地私藏了枪支,打死了监工……再往后就是未经证实的消息,肇事工人是监狱里的犯人,他们策划这起造反,也是为了越狱逃跑。 明逾有限的荷兰语不了当地媒体新闻,只得去搜索英美国家媒体的报道,希望能多获得一些信息,可是大抵天下新闻一大抄,看到的内容都差不多。 陈西林在飞机上搜索了一圈,给迪恩发去消息:不满工作量?想越狱? 迪恩很快回过来:我已经请当地的合作律所在调查,工人的劳动强度是否在当地法律规定范围内。 ——如果确实违法了呢? ——我们会起诉wm,最大可能地降低q基金的责任,直至降为零。 ——他们哪来的枪? ——暂时还不清楚。 “病毒”是会变异的,说话工夫,新闻有了新一轮的发酵,与白鲸同争jedi合同的对家们已经及时拿这件事攻击白鲸。 一点都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陈西林想。 ——迪恩,你说这究竟是偶然事件还是有人设计?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你问我个人偏向的话,我不是一个很相信偶然的人。 白西恩手里的那只电话快要打烂了,可从昨天到现在,他要找的人都关机。他窝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作。 手机响了,没命地看一眼屏幕,却是白亨利。 “sean,你在哪里?” “我在香港呢,爷爷。” “大迈的新闻看到了吗?” _分节阅读_232 “是……刚看到,怎么这么倒霉!”他说得真实咬牙切齿。 “sean,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新闻说他们雇了犯人,做工做太久了,犯人造反了……” “你知道不知道更多的事情?”白亨利打断他。 “那我不知了,我也在到处打听。” 白亨利顿了顿,这片刻的安静诡异得很,让人起白毛。 “很麻烦啦,”白亨利继续道,“已经在扯白鲸下水了,不能这样的。” “呐,都是lynn干的好事,当初她做那个难民城我就怕牵连到白鲸的,现在大家的担心都成真了。” “不能这样的。”白亨利自顾自又重复了一遍,好像根本没听见白西恩在说什么。 白西恩刚要再说,电话却被挂了。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将它狠狠扔到一边。 他眯起眼睛,透出一丝与平时的玩世不恭不同的调调,“扑你个街啊!”他说得咬牙切齿,“搞什么?!” ——可是迪恩,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新闻界为什么沉默了将近4时?我觉得这不符合常规。 陈西林捏着眉头,机舱内的干燥让她头痛。 ——我也有此疑问,lynn,我判断有人封锁新闻。 ——谁?为什么? ——暂时想不出来,但是这么大的事情,媒体集体哑声4时,这就像你说的,不合常规。 陈西林只觉头更痛了,如果真有人封锁新闻,那动机又是什么?无论怎么想,都不像是对q基金不利的动机,难道是失踪的王祁吗?设想这是一宗偶然事故,事发后王祁封锁消息,想将它压下去,后来他眼看着压不下去了,便一走了之……所以他失踪了,消息也出去了…… 不不不,王祁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能够封锁新闻。 那又是谁呢?如果真有这么个人。 飞机在大迈机场缓缓降落,陈西林知道,阿巴度和他的弟兄们早已候着。 第101章失踪她去年三月曾在美国C城出现过…… 陈西林将帽檐拉低,她很担心出口处有媒体。 看样子阿巴度一队人马也有相同的担心,早已将简陋的出关处围了起来,陈西林裹得严实,差点连来接她的人都没认出来,她将阿巴度的肩一拍,“走吧。” 阿巴度这才反应过来,忙接过行李,几人簇拥着将陈西林送上吉普,一路都还通畅,看样子到目前为止,媒体更关心的是这件事的发生,而不是工人为什么打死工头。 “阿巴度,肇事工人的枪是哪来的?wm究竟是怎么安排他们的工时的?你们知道吗?” “lynn老板,”阿巴度发动起吉普,副驾座上坐着他的弟兄,“工时的事我们暂且还不清楚,至于枪,东西索交界处这么乱的地方,弄几支枪也不难,我们都有枪。” “可他们是犯人啊,不是吗?” 阿巴度耸耸肩,“监狱里面很复杂,更何况他们整天都在外面,有兄弟打听到说倒不是wm给的工时长,而是这些犯人在不同的地方做工,应该是监狱管这事的人拿了好处,导致闹出这样的事,不过我暂时不知道真假,所以没有汇报给您。” 陈西林想了想,如果连wm都不担责任那就更好了。 “还是没有王祁的消息吗?” 前面两个人一起摇了摇头,“老板,王祁的太太也不在家里,看样子是一起走的,海关的出关记录里没有他俩,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没有乘坐飞机离开,但无法判断在不在东索。” 陈西林点点头,脸上阴云密布,说实话,如果王祁不失踪,这件事她还不觉得蹊跷,可这个节骨眼上王祁和他太太都不见了,这大约是她预感不妙的源头。 按照计划,陈西林暂时不露头,等待迪恩一行人抵达大迈。 这是五月的第一天,大迈的夜晚浑浊闷热,和头天夜晚阿姆斯特丹的清冽甘香构成地狱和天堂的距离。随身包里有明逾放进去的几张面膜,她说婚礼还有不到两个月,从现在开始要好好管理皮肤和身材了。 陈西林的唇角勾了上去,女人对做新娘这件事,大抵在任何年纪都看得很重,只要携手的是自己所爱之人。 她拆开一包,手机振了,是送面膜的人,塞上耳机,仔细将浸了满满液体的薄片抽出。 _分节阅读_233 “方面说话吗?在干嘛?” “敷面膜,方便。” 那边笑了出来,“真乖。” “不敢不乖啊,怕到时皮肤没管理好,被嫌弃。”笑意蔓延到眼底,手里的温柔武器慢慢贴上,妄想驱走它。 “诶?你说错了,你会嫌弃我吗?” “我想想啊……大概只会嫌弃你嫌弃我。”她开玩笑。 绕来绕去,谁又会嫌弃爱人脸上的一道皱纹?爱大约就是,我喜欢白色,你喜欢黑色,我喜欢你,我发现我也喜欢黑色了。 为婚礼管理好皮肤,不过是怕将来看照片时懊悔,没把最好的状态留在那个彼此最重要的日子。 门铃响了,没能再好好撒娇。 “哪位?”陈西林警觉起来。 门外的人却不答应,只管又按了一遍铃。隔壁房间的门开了,陈西林听见阿巴度说话的声音。 “谁啊?”明逾在耳机里问。 “不知道,我去看看,一会儿再打给你。” “你别开门,阿巴度他们在吗?” “在的,他们都在门口了,我看一下,先挂了。” 陈西林走到门口,从猫眼往外看,两个西装革履的白人站在门口,阿巴度和他的人试图挡在前面阻止,二人避着与他们的肢体冲撞,其中一人将手放进口袋中…… 顿时,阿巴度的人统统端起枪,那人举起一只手,说了句什么,然后缓缓从胸口的口袋里摸出一个证件模样的东西,举到猫眼处,再次按了门铃。 陈西林仔细看了看,那是一张fbispeciagent的证件。 来人是美国联邦调查局的。 她拉开门,对刚要发声的阿巴度摆了下手,转头看着两名特工。 “晚上好,我是agentkunze,这位是agentmasar,请问是lynnsi女士吗?”两人严肃而有礼地朝陈西林点头。 “我是,请问怎么帮到您们?”陈西林依旧把着门,小声问道。 “有一些情况,我们想向您了解一下,”那位叫kunze的特工看了看周围,“我们需要单独和您谈话。” 陈西林顿了顿,将他们往屋里让,同时制止了阿巴度刚要冲出口的疑问,“你们在门口守着吧。” 三人在沙发上坐定,“两位从美国赶来吗?”陈西林问。 “加拿大。” “加拿大?”陈西林挑起一侧眉,这答案出乎她的意料。 “陈小姐,我们将对这次交谈进行录音?这将帮助我们采集证词,如果您不允许录音,请提出并告知缘由。” 陈西林耸耸肩,“请便。” “我们在协助加拿大警方调查一宗加国公民失踪案,”特工说着取出一张照片放在陈西林面前,“陈小姐,请问您是否认识照片上的这位女性?” 陈西林狐疑的目光从特工脸上转移到照片上,她的眉头拧了起来,“我……可不可以?”她伸手,想将照片拿过来仔细辨认。 “请随意。” 照片上的白人女子长着一张帅气不羁的脸,短发,陈西林觉得有些面熟……蓝眼睛…… “提醒您一下,她去年三月曾在美国c城出现过。” c城……去年三月……c城……明逾…… 想起来了,是那个曾经骚扰明逾的短发女人,可是……她抬起头,“好像是有过一面之缘,怎么?”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谈不上认识,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陈西林想了想,下意识不想将明逾牵扯其中,但又感觉这件事与明逾会有关系,那就更不想牵扯她,“我都不太记得是因为什么契机与她接触的,恐怕是非常偶然的事情。” _分节阅读_234 “见过几次?” “不会超过一次。” “见面时的场景是怎样的?” “不太记得了……”陈西林半真半假地回忆,那天是怎么回事来着?她确实记不清细节,只记得自己在洗手间撞见她骚扰明逾,后来的对话她记不清了,但在她的印象里,短发女人和明逾原本认识,可能是明逾曾说过的“不在白天见面”的那类朋友,“应该是在c城一家餐厅……洗手间里碰上了……对不起,非常偶然的接触,我不记得细节了。” 反正陈西林确定,洗手间里不会安装探头,她就推干净就行。 “是她主动和您接触吗?” “应该是吧,也许是当时没有洗手液了,也许是问我的香水牌子,”她耸耸肩,“不记得了。” “当时有觉得不正常吗?比如太过刻意的搭讪?” 陈西林想了想,“实在过去太久了,不记得当时的场景,所以也不好评判搭讪是否合理,说实话,如果不是她的中性装扮比较特别,今天应该连这张脸都不记得了,”她抬起头,“她失踪了?你们怎么会找到我?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对方刚要说什么,门外传来“嘭”的一声枪响,三人均一愣,两名特工几乎同时掏出枪,几步跨到门前,从猫眼往外看。 “是当地警察,”masar特工看了看,“陈小姐,刚才拦着我们的那拨人,跟您是什么关系?” 陈西林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能,“他们是我雇佣的私人保镖。” “您可能要有麻烦了,您的保镖袭警。” 门被蛮力拍响,伴随着当地人英、非口音夹杂的英文:“警察!请开门!” 陈西林一时有些慌神,下一秒沉住了气,看向两个fbi特工,“我申请保护,我是美国公民。” “我们只能适度干预,无法逾越所在国执法机关的权限,你有律师吗?” “在来的路上。” “让律师与他们交涉,想办法立即回美国。” 特工说完打开门,当地警察如黑脸李逵一般伫立门前,出示警官证,“我们找lynnsi。” fbi也亮出证件,“我们是美国联邦调查局探员,lynnsi是美国公民,请问你们找她何事?” 警察愣了愣,回过神来,“大迈警方和美联邦调查局没有合作关系,陈小姐在东索开设的基金会目前卷入一系列刑事案件中,就在刚才,门口这些人对我们开枪,构成袭警,我们需要带她回警局问话。” “我的律师已经在飞机上了,”陈西林开口,所有人都看向这边,“我要求等我的律师到场,现在我会保持缄默。” “陈,您可以保持缄默,等您的律师到场,但现在,您必须跟我们回警局,您门口的这些人全部都要去警局。” “李逵”往后指了指,陈西林这才看到,阿巴度几人已被上了手铐。 “lynn老板!是他们先动手的!如果我的弟兄不开枪他就已经拿枪把房门打开了!”阿巴度指着“李逵”,一身都是委屈。 “阿巴度,你们和我一起缄默,等我的律师来处理。” “警察先生,您不能逮捕美国公民。”fbi试图作最后干预。 “程序是这样:我们带她走,美国使馆可以来交涉。” 第102章贿赂越狱要多少钱? 明逾握着手机等着,半小时过去了,陈西林还是没有打回电话,她本不想打扰她的公事,这会儿却越来越忐忑起来,顾不上那么多了,电话拨过去,却是关机。 怎么会关机??她的心在胸膛剧烈跳动起来,再怎么拨打,都是关机。 她将电话打到酒店,接陈西林的房间,无人接听。 再打阿巴度的手机,也是关机。 突然觉得自己要疯了。 陈西林坐在这个介于监牢和审讯室之间的房间里,耐着性子压住了那束白炽灯光给人带来的烦躁,“警察先生,”她看着坐在对面的“李逵”,“我本来在荷兰度假,听到这件事第一时间赶来了,就是为了配合你们调查案件,您觉得,”她抬起被铐着的双手,“有这个必要吗?” “对不住了,陈小姐,本来我们是客客气气去请你协助断案的,可你指使人袭警,”“李逵”倾身向前,“袭警!你现在可不是无辜市民了!” _分节阅读_235 陈西林垂下眸想了想,抬起头,“我需要打两个电话,一个给我律师,一个给我家人。” “李逵”想找茬,想质问,想反对,这仿佛是一种条件反射,可想来想去,她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同时她也有这权利。东索的司法系统早在做英国殖民地时就已被调教成英国模式,明面上不敢来黑的。 “号码?”“李逵”肥大的手指悬在按键上方。 陈西林报了一串数字,那是明逾的手机。 铃声响着,陈西林抬眸,“这是私人电话。” 其实她知道,这房间里一定有录音,毫无“私人”可言,也知道“李逵”大概率听不懂中文,可她还是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讲电话。 “李逵”露出一丝讥讽神情,站起身走了出去。 “hello?”电话被开了扬声,明逾的声音在房间里里响了起来。 “是我,我现在警局里配合当地警方做调查,暂时无法联系,先跟你说一声,不要着急,也别担心。” “怎么会?所以刚才是警察去酒店找你的吗?他们怎么那么了解你的行踪?你是被强制带走的吗?明明是打算等迪恩他们到了再露面的……” “逾,别担心,他们是规矩的,不会乱来,也批准了等律师来了再开审。” “迪恩什么时候能到?” 陈西林下意识想看看表,一抬手,看见一副冰冷的手铐,“明天早晨,没事,我睡一觉他们就到了,你也别多想了,我肯定没事的。” 她想起fbi来找她打听那个短发女人的失踪,不确定fbi这时候找上门来,是巧合,还是说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她想问明逾关于那个女人的事,话到嘴边却忍住了,一来她不想被大迈警局听了去从而生出更多事端,二来她不想明逾多出更多的担心。 “没事的。”她又赘述了一遍。 “我去陪你好吗?” 刚才那难熬的一小时里,明逾多了一层觉悟,她就该陪着陈西林一起去大迈的。 “千万别!”陈西林说得有些急了,缓了缓,“现在这个时候,你平平安安的,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明逾愣住了,陈西林这么直接的“不客气”,记忆中几乎没有过。她想,事情也许比想象中的严重。 “乖,”陈西林用软了几度的语气掩饰刚才的急躁,“好好睡一觉,明天事情就都过去了。” 明逾见她哄得辛苦,振作起一口气,“你今晚睡哪?” “警局里,”陈西林瞥了眼角落的硬床板,“他们已经给我安排了一间卧室。” 警局里的卧室?明逾想,是牢房吗?“那你好好休息,养好精神,记得跟我报平安,如果你不方便,一定要安排人联系我。” “好,我让迪恩联系你。” 明逾的心“咯噔”了一下,看来陈西林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无法与外界联系。 跟明逾挂了电话,“李逵”及时走了进来,看来他全程都在监听,也不知中文水平怎样。 陈西林将电话推过去,“下面我要打给我律师。”她将迪恩的电话报给“李逵”。 照例请他出去,电话接通,“谢天谢地,你的手机开着。”陈西林舒了口气,她担心迪恩飞到非洲上空没有信号。 “lynn?是你吗?” “对,长话短说,我被大迈市警察局逮捕了,今晚被扣押在这个……房间里,我已经要求等你到了与他们交涉。” “怎么回事?我一直在追新闻,也在联系那边的线人,并没有听说有什么情况。” “他们今晚去酒店找我了解情况,据说在我房间门口被我的保镖袭击了,所以我现在是因为这件事被捕。” 迪恩顿了顿,试图理清思路,“lynn,保持缄默,先辛苦一夜,我到了大迈会直接去警局。” “好,另外还有件事,fbi今晚来找过我,具体细节我们明天见面谈,大迈警方和fbi打了照面。” “我明白了,电话里不要多说,你保重。” “你也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还有仗要打,明早见。” “明早见。” “李逵”又适时走了进来,手上还握着啃了一半的苹果。 _分节阅读_236 “我所有的保镖,要和我一样的待遇,”陈西林叠起腿,“明天等我的律师来了再说。” “李逵”耸了耸肩,“可以等你的律师,但待遇怎么可能一样?你以为他们也有单人间住吗?” 以往陈西林总觉得大迈“白金汉宫”酒店房间里的台式空调机恼人,现在她才知道,没了那恼人的空调机,五月大迈的夜晚堪比桑拿房。 这房间里没有窗户,没有空调,甚至没有一只电扇。 汗水像一条条冥顽不灵的虫子,从头皮钻出,从后背钻出,往脸上、颈上、身上爬去……事情怎么会这样?陈西林坐在寒碜的床沿想,如果早知道到了大迈会这么被动,她一定不会贸然赶来了。 她走到门口砸那铁门,砸得“叮当”作响。 “什么事??”女警察打开铁门上的小窗,黑暗中闪着口白牙。 “做笔交易。”陈西林平静说道。 “什么事??”女警察表达词汇有限。 陈西林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都是一百美金的面值,“这些,够弄些冰块和一台电扇吗?” 女警察接过钱,动作随意得像旧时小卖部橱窗后的女营业员,就着走廊上的亮举在头顶看了看。 陈西林又抽出一沓,“还要吗?” 女警察利索地伸过手,陈西林却收了回去,“这些给下一个任务,等我拿到冰块和电扇再告诉你。” 笨重的脚步声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陈西林坐回床沿,墙上的挂钟“滴答”响着。 一会儿工夫,有人慢吞吞往这边走来,听起来像一只笨重的母象。母象用了一个世纪挪到房门口,什么东西重重地被搁在地上,一盘钥匙“呖呖琅琅”响起来,铁门开了,女警察腋下夹着只简陋的电风扇,弯腰吃力地端起一盆冰块,笨重地走了进来。 “你怎么不开灯?”她没好气地责问,边伸手打开电灯开关。 陈西林下意识地一偏头,紧闭着眼睛,试图去躲避这恼人的炫目白灯光。 电风扇插上了电,每个按钮上都有一块锈得发黑的指印,女警察将粗壮的手指覆在最上面的那个黑印上,稍一用力,风扇“咯吱咯吱”响起来。 “没坏。”她自言自语道。 这声音,比“白金汉宫”的空调机讨厌多了,这会儿却像天籁。 陈西林走下床,搬来一只椅子,搬到电风扇前,又将那盆冰放上去,风里便有了凉意。 “啊,你真聪明,”女警察黝黑的脸上几乎有了笑意,“还有什么事?”她仿佛在问“还有的钱呢?” 陈西林拿手指夹着那沓钞票,悬在女警察面前,“帮我搞一套新衣服,舒服的就行,明天早晨睡醒后我要洗个澡。” 女警察撇撇嘴,看在美金的份儿上答应了这在她看来毫无必要的要求,她将陈西林的身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只要你不让我帮你越狱就行。” 陈西林乐了,“越狱要多少钱?” “你能出多少钱??” 陈西林更乐了,她才不越狱,坐实了这罪名,“现在请您出去吧,我要休息了,明早醒了叫您。” 女警察鼓了鼓嘴,没好气地将钱悉数装进兜里,“你最好早点起来,”她走到门口,“在别人开始工作前。”她又补充道。 “我醒了叫您,”陈西林微笑,“对了,衣服请买浅色的。” 陈西林的冷热问题暂时解决了,大迈的夜色中却还有一人端着焦躁的心情和一张滚烫的授权书无处安放。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两天前悄悄给陈西林打电话的q基金会计。 突然失踪的王祁下午又突然出现,没事人一般找到她,说他这两天去跟人谈事情了,看如何解决q基金惹上的这场官司。 会计看着他,半边脸还挂着彩,很难说是通过什么正规的途径去找解决方案了。 王祁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只信封,“这件事办妥我们就没事了,”他又摸出一只烟,含在嘴里点燃了,深吸一口,“这是老板的意思,她已经签过字了,我也签了,你现在赶紧签好字,银行下班前去办了。” 会计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纸,是一份2500万美金的转账授权书。 她只是一个会计,上司让她做什么,她去做就是了,可她是陈西林当初从香港带过去的,她知道,王祁的位子可以一直换人,他和自己一样,只是个打工仔,但陈西林就不一样了,她是真老板,如果要在王祁和陈西林之间选一个人去效忠,那得是陈西林。 这么大金额的钱,一个会计怎能对钱不敏感? 她在王祁眼皮子底下签了字,进了银行,这会儿又走了出来,在银行门口徘徊,王祁在她进银行后就不知去向了,她却陷入一场生存和毁灭的较量。 _分节阅读_237 等她终于鼓起勇气给陈西林打电话询问,对方的手机一直占线,最后再打,就关机了。 对于她来说,现在最简单的事情是走进这营业厅大门,找到她熟悉的经理人,手续俱全,没有跨时区,也许今晚钱就能到账。可她却不敢。 那上面有她的签名,而全程王祁都没有露面,银行的监控里只有她自己,她的手哆嗦着,攥着这2500万美金的转账授权书,她总觉得这事情哪里不对。 银行关门了,她的心仿佛落下了,又“突突”跳起来,万一……万一自己真的耽误了事情呢? 她给陈西林发消息:ms.,王生让我转2500万美金给dtm,我想跟您确认一下。 她左右看着这条消息,又一字一字删除了,她总觉得,还是不要留下文字,口头去说比较好。 第103章保释这恐怕得问问你的未婚妻Ming…… 清早的警局里,陈西林看着对面的迪恩,咧嘴笑了,“你下飞机前不刮一下胡子吗?” 迪恩眼睛一滚,露出大大的眼白,“我不喜欢用飞机上的洗手间,”他又端详了一下陈西林,“你倒是收拾得清爽。” 陈西林凑过头去,小声道:“我贿赂了这里的警察。” 迪恩爆出雷鸣般的笑声,“你在这里老实一点,不要节外生枝。听着,亨利很担心你,我动身前他特意见了我,说无论如何要确保你安全。” 陈西林挑了挑眉表示知悉。 “说吧,fbi是怎么回事?”迪恩问。 “哦,在我忘记之前,”陈西林从桌上撕下一张纸,将明逾的手机号写在上面,“这是我未婚妻ming的手机号,麻烦你今天跟她报个平安,如果我今天出不去,就麻烦你每天给她发个消息。” 迪恩扫了一眼纸头,“+31,她还在荷兰吗?没问题。”她将纸折好,放进上衣口袋里。 “谢谢,”陈西林叹了口气,“fbi的事,我不确定和现在惹上的事有没有关系,昨天晚上有两个特工从加拿大赶过来找我,为的是一个加拿大女孩的失踪,等我问他们为什么万里迢迢找到我,跟我有什么关系时,大迈的警察正好来了,所以我没听到后文。” 迪恩露出不解的神情,“那么你认识那个加拿大女孩吗?” “仅有过一面之缘,说起来是去年三月份了,在c城一家餐厅里。” “说来听听。” “小事情了,我记得当时撞见她骚扰ming,我把ming带走了,前后不到五分钟吧,很简单就过去了。” “她们认识?” “说实话我不是很了解,没有追问,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迪恩思考良久,“按照你的说法,你们仅照面过不到五分钟,那个女孩子一辈子照过面的人一定不计其数,fbi不可能每个人都去调查,何况是万里迢迢找到大迈来,对了,”迪恩眼中一闪,“他们怎么会知道你在大迈?看样子你刚落地他们就找来了。” “我也是很不解,不过,fbi想找人,总是能第一时间找到的,我只是不懂,是什么让我成为失踪案里的一个重要角色。” “这恐怕得问问你的未婚妻ming了,也许她能给你一些有用的信息。” “为什么?为什么跟她有关?” “这只是我听完你的描述后感觉到的,你和失踪女孩是偶遇关系,但她和ming应该有非偶然关联。不过,lynn,也许这只是巧合,fbi的来访和大迈的案子,也许并无关联。” 陈西林耸耸肩,“也许吧。” “好了,说回大迈的事,你现在的情况要分两步走,第一步,关于袭警的控诉,我会先将你和你的保镖保释出来,谢天谢地,我虽来晚一些,但离4时还远;第二步,协助警方调查工地命案。这是两码事,要走两个司法程序,不过,一旦将你保释出来,我会寻求美国使馆保护,尽快让你参加聆讯然后将你送回美国,大迈这里,由我作为律师全权代理。” 陈西林叹了口气,“绕了一大圈,还是要我回美国,不如昨天直接飞回美国了,也不会闹出袭警的事。” “也不是这样,你来了大迈从主观意愿角度是个很好的证明,证明你愿意协助断案,也从一定程度上证明你没有躲避。” “好吧,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十小时之内吧,我会尽快,”迪恩又想了想,“我现在就给你买一张今晚回圣弗兰的机票。” 忙着买机票的还有q基金的会计。 她找不到陈西林,找不到王祁,甚至找不到陈西林的那个非裔保镖。行政助理告诉她,听警察局里有八卦传出来,说昨晚收了个美国人。 她年轻时学了财务这门专业,倒不是出于热爱,只是想将来找个稳定的差事,平稳过一生,她跟着陈西林来到大迈,觉得待遇不错,趁年轻做个五年八年,在大迈这种地方花销也不多,存了钱回香港贴补家用。她可不想卷入任何复杂的纠纷,甚至刑事案件里去。 _分节阅读_238 谁知道王祁在搞什么?他脸上挂的彩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她终于作了决定,将授权书封进最贴身的口袋里,把基金会各个财务软件和账号的密码写在一张小纸头上,买好了晚上回港的机票,她给陈西林发了短信:ms.,对不起,我家中有急事要回去处理,这两天联系不上您和王生,基金会相关密码我都写下来了,压在银行保险箱里,抱歉!祝您一切顺利! 迪恩给陈西林买好了机票,又给明逾打电话。 “她怎么样?”寒暄过后,明逾赶紧问道。 “我应该可以在今晚前把她保出来,然后送回圣弗兰。” “回圣弗兰?”明逾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去会怎样?她没事了吗?” “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事,不过,ming小姐,我想问您一件事。” “您说。” “去年三月份,在c城的某家餐厅,lynn是否撞见过一位女士骚扰您,并将您带走?” 明逾握着电话,“……什么?……” 迪恩没有再作声,他觉得自己的问题很清楚了。 明逾脑中一阵混乱,这才慢慢忆起,是alex。 “好像是有这么件事,怎么?” “我不是想冒犯您,但作为lynn的律师,有些问题想问您。” “没有,我不会介意。” “您和那位女士认识吗?” “认识。” “在餐厅撞见后,你们见过面吗?” “没有。” “确定吗?有没有联系过?或者有她的社交账号?了解她的近况?” “完全没有,没有再联系过,从那以后都没有过问过她的情况。” 那边沉默良久,“好的,知道了,谢谢。” “为什么会问到这件事?什么意思?” “抱歉,我不方便透露,如果lynn愿意告诉您,等她自己说吧。” “这……”明逾心生焦躁,不知从何说起,“那行,不过您方便透露一下,这件事和lynn现在卷入的案子有关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但从目前来看,没有关系。” 陈西林在牢房里数着钟点,数到第九小时的时候迪恩终于来带她了。 “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你说十小时的时候我做好中午就被放出的准备了。”陈西林活动着刚卸下手铐的手腕,有些小埋怨。 “本来两到五个小时就足够了,但你是外国人,手续复杂些,”迪恩看了看表,“我们赶紧去酒店拿行李,还有三小时就登机了。” “辛苦你了,迪恩。” 陈西林接过自己的手机,开机,她有些担心,手机上一些重要的资料她都加了密,但还是很怕被大迈警方动手脚。 刚打开手机,无数的未接电话、邮件、短信……她一条一条看过去,脚底放慢了,她看到了基金会会计的短信。 “怎么了?”迪恩问。 “机票能否改到明天?”陈西林站在警局门口。 “发生什么事了?” “我得亲自查一下基金会账目,”陈西林举起手机,“会计跑了。” 话音未落,一辆印着东索国徽的车在警局台阶下来了个急刹车,轮胎在地面上划出尖锐的一声响,陈西林一行人皆警觉地望去。 车上下来几个荷枪着制服的人,神情肃穆地走到陈西林面前,亮出证件,“请问是lynnsi女士吗?” 陈西林下意识地朝迪恩看了看,又收回眼神,“是。” _分节阅读_239 “我们是东索国家安全局的人,有些情况需要跟您了解一下,请跟我们走一趟。” 迪恩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我是她的律师,有什么事请与我接洽。” 来人看了一眼迪恩,“我们不是警察局,不与律师打交道,请不要妨碍我们的行动。” “那请容我提醒一下各位长官,她是美国公民,你们这样强行带人,我怕酿成国际事件。” “我怕是已经酿成国际事件了,”安全局的人朝迪恩瞪了一眼,转回头看着陈西林,“请您配合调查。” 话音刚落,几人一起上前,虽没有肢体接触,那阵势已不容反抗。陈西林朝迪恩看去。 “我这就联系使馆,我们跟在你后面。”迪恩道。 迪恩的车子紧跟在安全局那辆车的后面,他去拨打美国驻东索大使馆侨务组组长的电话,白鲸在美国是有影响力的企业,q基金更是美国人在东索创办的非常有影响力的基金会,美国驻东索大使馆与陈西林团队的管理层都很熟悉,每年圣诞,只要q基金有管理层或董事在大迈,都会在使馆内举办私宴,宴请他们,前年圣诞,明逾和陈西林第一次通电话时,陈西林刚从使馆的私人晚宴回到“白金汉宫”。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起,“hey!老朋友!我是迪恩啊!一切都好吗?” “哦,迪恩啊,挺好的,你呢?” “我遇到了点麻烦,q基金的事你听说了吗?” “嗯……嗯,有所耳闻。” 迪恩顿了一下,对方语气有些淡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是这样,lynn刚刚被东索国安局的人带走了,他们拒绝与我交涉,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我想要求使馆进行干预。” 那边顿了顿,“是这样的吗?让我先请示一下总领事先生,看看他的意思。” “……那谢谢你,我晚一些再打扰你。” 迪恩挂了电话,想了想,又直接给总领事的秘书打了去,既然侨务组也要找总领事,不如自己直接找他。 电话接通聊了两句,对方一样打官腔,说要请示总领事。 挂了电话,迪恩捏着眉心,“这是怎么回事?究竟出什么事了?” 第104章事故这不是由你告诉我的 陈西林算是被客气地请进了安全局这间谈话室,对方还给了她一瓶水。 “陈小姐,请问您最后一次入境东索是什么时候?入境前都去过哪些国家?以及为什么来到东索?” 陈西林旋开瓶盖,润了润嗓子,“最后一次入境东索是五月一日,从荷兰飞来,因为在荷兰度假时听说q基金难民城的工地上出事了,所以立即赶来处理。” “您是如何听说q基金工地出事的?出了什么事?能否请您具体讲一讲?” 陈西林蹙了眉,“我的员工打电话告诉我的,说工地上有工人开枪打死了工头,员工找不到我的行程执行官了,我挂了电话就买了第二天一大早飞来的机票。” “您的行政执行官叫什么?” “王祁。” “他是哪国人,现在哪里?” “中国人,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您知道事情是哪天发生的吗?” “听说是4月28号。” “媒体在5月1号才报导这件事,您知道为什么媒体沉寂了两天吗?” 陈西林摇摇头,“我在飞机上还问过我的律师,我们都不明白为什么。” 安全局的审问官比这里的警察文明许多,黑西装绷在健硕的肩部,倾身向前,两只黝黑的手撑在桌上,“陈小姐,您知道工人的枪是哪儿来的吗?” 陈西林看进他黑白分明的眼中,像跌进未知的陷阱,她摇摇头。 “m147.62mm口径加强版战地步枪。” _分节阅读_240 陈西林依旧看着他,试图琢磨出这背后的意思。 “这是一把军用步枪,是美国陆军的战备武器。” 某种不具名的暗示从那两瓣厚厚的嘴唇中涌出,从那双陷阱一般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涌出,从那具壮硕的肌体中涌出,笼罩在这黑匣子一般的房间里。 陈西林无法准确地将那暗示提炼出来。 “先生,这是这么意思?” 审问者站起身,俯视着面前那尽在股掌之中的目标,“疑凶是两名东索籍男性,战犯,平时被关押在西索边境的流沙监狱,该监狱里还有一部分刑事罪犯,只要手续齐全,这部分刑事罪犯可以被带出去做工,但战犯则不可以。贵基金会雇佣的工人,80%是流沙监狱的犯人,其中有一小部分是混进去的战犯。” 陈西林继续看着他,看来之前听到的传言是真的,wm果然用了战犯。 “按规定,这些犯人每天的工作时间不可以超过十小时,q基金难民城项目的每日工时是八小时,三班倒,但是,他们不光在q基金做工,还在东西索边界一家叫做‘玫瑰’的工厂做工。” “玫瑰?” “听起来很浪漫对吗?这是一家军工厂,犯人们每天在‘玫瑰’工作六小时,再在q基金工作八小时,每天十四小时的强度惹恼了工人们,尤其是这批不要命的战犯,他们从‘玫瑰’偷了两把m14战地步枪,打算趁中午巡逻人员吃饭时带大家逃跑、越狱,引发了械斗,他们打死了两个工头,工地上一直配有荷枪的巡逻警,是他们制伏了肇事犯人。” 陈西林从惊愕中缓过神来,想了想,“q基金将建筑项目外包给了wm公司,wm知道这些犯人同时在‘玫瑰’做工吗?wm的负责人黄达开现在哪里?” “他在大迈警察局。” “他知道吗?” “和您一样,他也说不知道,但事实究竟怎样,还在调查中。” 好吧,陈西林想,事到如今,自己作为q基金的创始人和会长,当然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撇清干系。只是……“先生,为什么黄达开是在警察局接受审问,我却被带来东索国家安全局?” 对方笑了笑,仿佛她终于搞明白些事情了,“陈小姐,您不是普通的生意人,您是美国国防部一项重要军事项目jedi的竞标者,您在白鲸集团负责这个项目。” “这两件事完全没有关系。” 对面笑了起来,仿佛在说,这不是由你告诉我的。 “这不是由你告诉我的……”黑暗中,香港人对王祁恶狠狠地说道。 让被挟持的人乖乖主动回到挟持地,只消做到一条:控制住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或人。 王祁昨天曾被放出去,若不是妻子张雅莉在这些人手里,他本可以逃回中国去,可他不能放弃张雅莉,她当初嫁给自己,没有工作,没有自己的生活,这些年来陪着他东奔西走,死心塌地,他怎可以在这种关头只顾自己逃命呢? “我看着会计签了字,看着她进银行的,”王祁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老婆怎么样了?” “还有脸问你老婆??dtm的账户一点动静都没有,你知道会计那个死八婆今天跑了吗?” “什么??”王祁着实吃了一惊,她图什么?那两千多万美金又不会进她自己的腰包,“她没有办理转账吗??”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办成这样,我看你死定了!” “我不明白!那个会计平时很听话的,字都签好了给她,她怎么会不办??还跑了??” “你竟然不看着她办成再走,我看老板是饶不了你了!” “我怕银行有摄像嘛!如果把我拍进去了很麻烦的,再说了,谁知道是不是早有人埋伏了要抓我呢?到时候顺藤摸瓜牵连到你们,对不对?”王祁想了想,“你们为什么这么对我?从头到尾我都按你们的要求做事情,从来没做错过,这句话没假吧?这次的事故谁都料不到的,也不是我的错是不是?求求你让我见见老板,我想跟老板解释啊!” 香港人没好气地笑了一声,“老板是你随随便便就能见的吗?你说你没错,工地上混进了那种人你还说你没错??你拿了黄达开多少好处?” 迪恩在安全局大门外足足等了两个小时,没有半点音信,他的脚边多了一圈烟头,这真是个让人无比烦躁的夜晚。 事实上他两个月前刚刚戒烟成功,吸烟在美国被视为不太光彩的行为,说i’masmoker时总要带点哪怕是装出来的愧意吧,医保公司对吸烟者尤其歧视,保费比不吸烟者贵出许多,甚至拒绝施保。对于大多数雇主来说,吸烟的雇员意味着高昂的保费,还有附加的很多麻烦,白亨利常去“威胁”迪恩戒烟,说得多了,迪恩知道他也并不为了那点保费,总是担心自己身体为多吧。于是这半年来,他竟咬咬牙,慢慢戒了烟,如果自己现在这狼狈样被白亨利看见,还不知要怎么说。 正想着,从里面走出一名工作人员,跟他核实了身份,“陈小姐今天要在安全局过夜了,您可以回去了。” “为什么?她究竟犯了什么事?要被国家安全局扣下来?” 那人耸耸肩,“我只是个传话的。” 迪恩看着他走回扣留着陈西林的大门内,颓唐地转身,作为一个几乎从未打过败仗的律师,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屈辱时刻。 “先生……”阿巴度握着拳头,正要说什么。 迪恩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赶紧拿出来,是总领事的秘书,他就像抓着了一根救命稻草,接了起来。 “领事先生让我转告您,美国大使馆和您的立场是一致的,我们希望可以尽快将陈西林女士护送回美国,保护美国公民是使馆的责任。” _分节阅读_241 迪恩想,总领事完全不必连夜回电话,既然回了,起码表示他们很重视,或者是要采取行动的。 “谢谢总领事先生,我刚被通知东索国家安全局今天夜里扣留了陈西林,请问使馆会与他们交涉争取放出陈西林吗?” “会进行外交干预,这里面很复杂,牵涉到域外管辖,牵涉到加州的长臂管辖,您非常清楚。总领事先生表示,使馆在这件事上需要您的配合。” “我会配合到底。” 明逾给alex打电话,对方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上午电话里迪恩那番话太过莫名,她觉得这位大律师真够讨厌的,既然要问自己,就把话说清楚,问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却一个字都不给自己透露,这不公平。 她也试着去翻找alex的社交账号,只找到了instagram,但从去年四月就不再发任何照片了。可明逾想不通,为什么会翻出那么遥远那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出来说,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关联? 迪恩说让她自己问陈西林,可陈西林的电话还是关机,她还在警察局里吗? 手机响了一声,明逾赶紧低头去看。竟是小伯奈柯。 ——ming小姐,希望您一切安好。您的“西林”还有两周就酿好了,请问到时是给您寄去,还是您亲自来取? 时间过得真快,一瓶酒将失去的爱人又带回自己身边,五个多月了,这瓶酒在莱茵河畔的某个橡木桶中兀自沉淀,愈久弥香,而人世间兜兜转转,订婚、筹办婚礼,如今又相隔两地,为爱人的安危着急。 但总会解决的不是吗?她们要回到那个神奇的地方,一起把“西林”取回,她们说好了的。 ——您好,小伯奈柯先生,很高兴听到您的消息,我和未婚妻西林会亲自去取酒,到时见! 明逾想象着在将来等着她们的那瓶冻酒,甜美香醇,眼前的一切烦恼都不算什么了。 她给陈西林发消息:我们家西林,莱茵河边那瓶“西林”要酿好了,月底我们去取她回来,婚礼上喝啊~ 第105章洗地滚远点! 国家安全局给的待遇比市警察局好很多,陈西林被安排到下属的旅馆里,房间里还有一部电话。 她当然知道,这电话是要被监听的,那就监听吧,明逾的电话是要打的。 明逾刚给陈西林发完消息,手机还未放下,有隐藏的号码打进来,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想很多,赶紧接起。 “我们家逾,一直在等电话吗?” 明逾张了张嘴,很多话都想一股脑儿问出来,眼泪却先溢满了眼眶,稳了稳情绪,“正给你发消息呢,你在哪儿了?” “我没事,在旅馆房间里,给我发什么啦?” “旅馆?什么旅馆?” “嗯……他们安排的一间旅馆,没事了,比昨晚待遇好呢。到底给我发什么了?快告诉我~” 明逾心有万千担心,见陈西林只想聊些开心事,也就不想扫了她的兴,“你还记得酒庄的小伯奈柯先生吗?他刚消息我说‘西林’大概还有两周就装瓶啦~” “嗯?”陈西林沉吟道,“那我得抓紧了,到时和你一起去一趟。” “我都等不及取(娶)西林啦~” 陈西林“呵呵”笑起来。 “迪恩有没有说……”明逾小心试探,“什么时候能处理完?” “哦,大概两三天吧,每天都会有进展的。” “亲爱的……迪恩说,有人去跟你打听alex的事?是怎么回事?” 陈西林顿了顿,“alex?就是那个女人的名字吗?” “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和她还有过交集吗?” “当然没有,”陈西林想,迪恩这个大嘴巴……“我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他们说alex失踪了,可为什么找到我?” 明逾那边顿了很久,“这也太奇怪了……自从那次见面,我们也就断了联系,他们不找我,反而去找你,太奇怪了……” “逾,我可不可以问问,你们那时候是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 “我……” _分节阅读_242 “算了,我也觉得现在讲这些没必要,我们不说这个了。” “那年我在卑诗出差,在一个加油站偶然遇到的她,我们的关系……就类似于以前我和江若景……”明逾的声音越说越小,像做错事的学生在检讨,“但见面次数很少,都是出差的时候,也得有空时,才碰一面……” “她也常出差吗?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跑新闻的吧,类似于新闻买办,做北美地区的,常常在美国和加拿大之间跑。” “新闻……”陈西林一番沉吟,还是想不出什么突破,“算了,我想这应该是个巧合,和东索的事情没有关系,我们不想了,如果需要,他们自会来找我。” 和明逾闲话了几句,挂了电话,其实她很想和迪恩好好聊聊,今晚安全局的人透露给自己的信息非常重要,不知道这背后牵扯出什么来,可电话被监听,能说的话非常有限。 既然安装了电话,就要好好利用它,无论如何,争取到这些时间,让迪恩好好去调查一番,说不定能有什么突破。 拨通迪恩电话时他正在酒店的吧台,与律师团的人小酌,顺便讨论案情,听见是陈西林,赶紧一个人去了外面吸烟处。 “你怎么样?”他问。 “国安局的人告诉我,肇事工人是东索籍战犯,被非法带出做劳工,分别在两处做工,工时远远超过了法定工时,所以蓄意逃跑。这两处做工的地方,一处是我们的工地,还有一处是一家叫做‘玫瑰’的军工厂,肇事者用的枪械就是从这厂里偷出来的,是美军陆军用的枪型。” 迪恩几乎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丰富而颠覆性的信息量让他一时难以消化,再想想,更有趣的是,东索国安局告诉了陈西林这些信息,还给她的房间里配了部电话。 “lynn,‘玫瑰’军工厂是否合法?” “我不知道,如果是非法,事情将更加复杂,迪恩,怎么会这样?我想现在案情的关键是,黄达开究竟知不知道他们在‘玫瑰’做工?” 迪恩的眉头紧锁,“我在想,一家军工厂,为什么要起‘玫瑰’这种名字?” 一个模糊的记忆浮上陈西林心头……“战争让这片土地变成坟墓,孩子是墓上开出的芬芳的玫瑰”……dtm这三个字母在西索语言里,是“墓上玫瑰”的缩写…… “lynn?” “哦,”陈西林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迪恩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无聊,便也作罢,“你说得对,wm跟这件事牵扯到什么程度很重要,但无论他们有罪无罪,我都会证明q基金无罪。” 也许落得个监管不力的罪名,但他不想在电话里留出这个余地,就算是监管不力,也可以做到让王祁承担大部分责任,他会尽量让陈西林和基金会分担到的责任最小化。 陈西林倒是很想着手调查一件事,那就是q基金的账目,会计的离开绝不是偶然,她是单纯害怕了吗?还是另有文章?她留下了所有密码,自己本可以去看个究竟,现在却被困在这个地方,也许账目上也能看出些线索情况呢? “迪恩,黄达开那边进展如何?他还在警察局吗?他是中国香港人,有没有寻求领事保护?也没有办保释吗?”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寻求领事保护,但肯定没有办保释,对于他来说,目前最安全的地方是警察局里。他也请了律师,目前他的供词是他不清楚嫌疑人的任何情况。” 这与国安局的人说得一样,陈西林想,但她不相信黄达开是完全无辜的,就连明逾都在工地上捡到战犯的铁牌,她不信黄达开对此一无所知。 说话的人知道自己被监听,监听的人也知道说话的人知道自己被监听,这听起来有趣而无聊。 国安局的这间监听室里,坐着东索国安局的局长、一位中文翻译、美国驻东索大使馆总领事。 总领事是乘坐民用车辆悄悄过来,又从后门进入的,他这两天接到的任务很有趣,甚至得需要他亲自来操办。 “还会有其他动静吗?”他问,“我可以把录音拿走了吧?” 局长耸耸肩,“我们应该继续守着,总领事先生需要咖啡吗?” 远隔山海的中国海城,江若景却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起来,她想办的事情几乎都办成了。隐约也听到了地球那边大迈打死了人,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还听到大家议论说在美国白鲸的对手利用这件事进行攻击,那又怎样呢?那些都不关她的事了。 如果陈西林可以输得一败涂地,她会更加开心。 但她和肯特的帐还没算清楚,她已经想好了,一旦算清,立即就离婚。 三个月前,江若景的母亲和肯特的母亲共同注册了“红伞信息技术有限公司”,这名字是江若景取的。 肯特对这名字嗤之以鼻,果然是个惺惺作态的女人,他想。他哪知道,红伞曾开启过一段致命的邂逅。 “好歹是留过洋的,还在国际大公司做事,你就不能想个洋气的名字?” 江若景对肯特的嗤之以鼻并不少半分,“‘苹果’是洋气还是土气?‘红伞’怎么了?” “红伞”的第一个大客户就是香港的wm房地产集团,“红伞”将为它测试全世界所有地区的网站、公共媒体工具、app,并给出有效的改进方案,当然了,合同上还有五页纸的言之无物的服务条款,最后一页,像模像样地列出所有应付经费,最后的数字看起来非常客观:4,937,300.00美金。 个十百千万……那是四百九十多万美金,两人前阵子在香港环太银行开了个企业账户,将钱直接存了进去。 听起来离五百万美金就差六万多,六万多就是五十万澳门币。 _分节阅读_243 肯特当然不屑于跟她争那五十万澳门币,他志在这四百九十多万——三千五百多万人民币呢,他不能一年多时间白忙活,还搭上他钻石王老五的身份,跟这样的女人结了婚。 江若景也不甘示弱,没有她江若景哪能有这五百万美金?这钱数是她加盟后重新谈的,若不是她,肯特做那点事能拿多少?五百万人民币都没有。 肯特自然不承认这个逻辑,没有他肯特牵线,江若景哪能签到这份合同? “那你当初怎么不找别人?白鲸好几万员工,你怎么就找上了我?”江若景摆弄着刚拿到手的当季新款c家包包,银、灰、粉交相呼应,温柔得像初绽的peony,她早瞄准这只包了,她有钱了,要买当季款,见鬼的经典款吧,她想。 “那还不简单,因为我喜欢你啊,想给你美好的日子,”肯特拿过那只包,放在手上掂了掂,又还给她,“我说小江,怎么不能同富贵了?当初,你还记得吗?你吃着我给你煮的榨菜肉丝面,我们商量着干这一票,四十五岁退休,早早让你过上阔太的日子?” 怎么挑上的江若景?香港指示的啊。他怎么知道,当初白鲸刚海归了一个漂亮女人,他刚觉得感兴趣,觉得她倒可以取代明逾了,香港那边却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甚至比他还急,突然给他指示:追求她,拉她入伙。 他可不会这么告诉江若景,必须是他肯特自己挑的她,恩情是他肯特的,看她怎么背信弃义。 江若景冷笑一声,“记得啊~我还记得你说,到时候我们有了孩子,我就不想再工作了,巴不得多些时间陪孩子,说我的观念会转变的……孩子呢?” “哎唷,你怎么还怪我?我真不敢相信,你到现在还觉得我故意让你流产的,怎么可能??” 江若景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拎着包往另一个房间走。 “你现在想要孩子也还不晚啊!” 现在要孩子确实还不错,钱到手了,拿孩子拴住她那份钱,再慢慢收归自己囊中,还得了个小孩,怎么想都是赚。 “滚远点!”江若景老实不客气。 肯特也独自冷哼一声,这事她能怎么办?又不敢找律师。 第106章永别只要我们不知道那是“最后一次”…… 迪恩做了一个梦,梦见美使馆去东索国安局硬气捞人,他一个激动,竟然醒了。 天刚蒙蒙亮,瞪着眼睛看那刷了几层的白色天花板,大约漏过水,修葺后重新刷好,大约又生过霉,处理后又重新刷上,谁说白可以掩藏一切丑陋,那一层一层不愿示人的,欲盖弥彰。 他努力让大脑跟上,回想陈西林“进去”多久了,想来想去,两夜加一个白天了。 他苦笑起来,为刚才那个太过美好的白日梦,这两天使馆的态度明显躲躲闪闪,嘴上说保护陈西林,行动上却看不到任何。 今天的计划……这些天整个团队都非常被动,国安局那边使不上劲,警察局这边,昨天耗了一天也没能和黄达开的律师交接上。 迪恩想,要是不能尽快把陈西林弄回去,回到圣弗兰他就该辞职了。 陈西林可不是在美梦中醒来的,她被旅馆的床硌到浑身疼痛,上一次睡好觉还是在明逾那里。 活动活动腰身,简单洗漱一下,一支护手霜这两天既擦脸又擦身子,艰苦得像个不被赏识的艺术家。她在镜子里看看自己的脸,明逾的交代都白费了,她让自己好好护肤来着。 门铃声吓了她一跳,这是下意识的,再一想,这时候谁来找自己?就真警觉起来。 “哪位?” “陈小姐,请开门。” 这把讨厌的声音,属于这几天一直跟自己打交道的国安局的那个男人。 陈西林走到门口,从猫眼往外看去,却见不止他一个人,门口端端正正站着四五个,全部着正装,有黑人有白人,那架势像是来送自己上绞刑架了。 她深吸了口气,将门打开。 “陈小姐,您受委屈了,”其中一人操着流利的美语说道,“我是美利坚合众国驻东索共和国大使馆侨务安全组的史蒂文斯,我受总领事先生委托,来护送您回美国。” 迪恩的美梦成真了。陈西林那两瓣美丽的唇几乎凹成了o型,她觉得自己被某个导演的剧本耍了。 迪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闷闷不乐地吃早餐,他就真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看看是不是还在梦中。 “lynn…你现在在哪里?” “快到‘白金汉宫’了,他们送我来取行李,对了,我的包、手机,所有个人物品,全都归还给我了。” 迪恩当然知道,来电是陈西林的手机号。 “我现在在‘白金汉宫’,可以见一下吗?” _分节阅读_244 “你等等……” 迪恩听到陈西林问身边的人,可不可以见一下自己的律师,对方给了肯定答复。 “迪恩,你在哪里?大堂碰头吗?” “好。” 两人在大堂相见时,均是一头雾水,迪恩在等待时给总领事秘书去了电话,确认了确实是使馆的人去接陈西林出来。 美使馆和酒店已预定了小会议室,刚碰面打完招呼,便带两人去会议室,要将情况交代一下。 坐定,史蒂文斯将两只手搁在桌上,从指间交叉,“美利坚合众国一向倾力保护本国公民,这次为送陈小姐回美国,使馆和本土相关部门都付出了不懈的努力,陈小姐的案子很复杂。” “我明白,非常感谢。”陈西林道。 “史蒂文斯先生,”迪恩倾身向前,“可否明确一下,我的当事人是以什么身份被放出国安局并送回美国的?这背后的司法程序都有哪些?工地枪击案现在调查到哪一步了?作为q基金的负责人和律师,我方还需要做些什么?” 被问了一连串问题的人点点头,透着一股专业的外交素养。 “抱歉……问题比较多。”迪恩补充道。 史蒂文斯摆了下手,“没关系,请二位过来就为解答你们的疑问。这件事背后,美国方面进行了哪些司法程序,这很抱歉是机密,哪怕是对当事人。如果您需要知道,美国一向司法公开,您可以以书面形式提交申请,获取公民和法律工作者有权限获取到的相关信息。” 迪恩做了大半辈子律师,早习惯了这不说人话的措辞风格。 “q基金工地枪击案仍然在审理中,现在,我要谈一谈陈小姐的情况了。” 陈西林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隐忧。 “陈小姐,您是从大迈警察局被保释出来的,保释的一个基本条件,想必我们都知道,就是传讯时您必须到场。” 陈西林点点头。 “现在,想必东索国安局的人已经告诉您,贵基金会雇佣了东索的战犯,作为非法劳工,并同时在一家地下兵工厂做工。” “史蒂文斯先生我打断一下,”迪恩紧锁眉头,“所以‘玫瑰’是非法企业,对吗?” 史蒂文斯垂下眸,两排淡金色的睫毛覆在下眼睑上,“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玫瑰’不是一个各方面都经得住推敲的企业。” 迪恩的眉头锁得更深了,史蒂文斯抬眼看他,“请问我可以继续了吗?” “当然。” “正因为贵基金会卷入了这样的问题,在它向更为纵深的方向发展之前,我们动用外交干预,果断将陈小姐带出,并立即送回美国,否则一旦东索做起文章,要正式拘捕您,到时由于两国之间没有引渡条例,再想干预就极其困难了,”史蒂文斯顿了顿,“现在,我想说的是,如此一来,您将无法兑现保释条件,很显然,一旦安全抵达美国,如果东索传唤,您不可能再过来。” 陈西林内心的隐忧放大,“所以……?” “所以,陈小姐,我恐怕您今后将永远不能再踏足东索的领土。” 陈西林只觉脑子“轰”的一下,在来东索的飞机上,她又怎么知道这将是此生最后一次踏足东索呢?而今天,应该就是她陈西林此生在东索的最后一天。 每个人一生都会面临很多个“最后一次”,只是在你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时,往往不那么糟糕。 一个在早晨突然得知被开掉的、不太熟的同事,头天晚上下班时那句“开车注意安全”变成了此生最后一句对话。 一个看着自己长大的阿姨,也许是母亲的同事,几年前回家时或许在街上碰见,没有特意回乡看她的理由,那个偶遇从此就变成此生的定格。 一个异地的恋人,在机场红着眼挥着手说“爱你”,那一别后竟分手了,谁又知道那个难舍难分的拥抱竟是这辈子最后一个拥抱? …… 那么多的最后一次、最后一面,只要我们不知道那是“最后一次”,都还好。 可陈西林却知道,这是她在大迈的最后一天。 这意味着什么?她将无法再做q基金的负责人,她将无法完成那疮痍之上、对每线阳光都充满敬畏的难民城计划。 还意味着什么?再也看不到这五颜六色七拼八凑、拼命扮豪华到质朴的城市,再也看不到那载着头顶木桶的胖女人的、横冲直撞的出租摩托,再也听不到鱼市小贩操着大迈土语的叫卖声、吃不到将一条方头鱼做成几种吃法的餐馆,再也看不到那一片片壮丽多姿的天堂鸟……也许,再也看不到阿巴度和他的朋友们…… 而最开始,将她带到东索的,是青卿,后来让她在东索开创这片事业的源头,也是寻找青卿。 如今她要永远离开了,青卿却留在了这里。 “等等,”迪恩好像有了什么新的发现,“她可以缓些时日再走吗?起码等工地案审完再走?” _分节阅读_245 史蒂文斯摇头,“我向您保证,这案子会牵扯出更高层面的问题,到时她就走不掉了。再者,动用外交干预带出人来,是不可以再继续逗留的。” 陈西林抬头,“我还有多少时间?” 史蒂文斯看了看表,“下午三点的飞机,最晚一点钟我们要到机场,走外交通道,距现在还有五小时。” “我呢?”迪恩又问,“我可以留在大迈处理遗留的法律问题吗?” “恐怕这是最好的办法,贵方需要代表留在这里,还有很多后续问题等待解决——工地案件、工程要如何处理、基金会后续,等等。” “好,”迪恩想了想,“还有一个问题:她回到美国是个自由人吗?还是将面临什么法律程序?” “通过外交保护带回的公民,一定还会需要走一些程序,去了解情况的。” 迪恩神色凝重,低头沉思,他突然有些不敢放陈西林走。 “史蒂文斯先生,”陈西林开口,“接下来的五小时,我想先和我的律师单独相处一下,有事情跟他交代,然后我想见一见我在这里的朋友,最后还想麻烦您,随我去难民营和各处我记忆中的地方看一看。” “好,”对方点头,边从包中取出一样物件,“这是一只手腕佩戴式追踪器,根据东索国安局要求,从现在开始到您登机时,您需要佩戴它,”又抽出一个文件夹,“这是合约。” “什么……?”迪恩一肚子的疑问不知从何开口,“为什么不是国安局的人来签这份合约?”迪恩问。 “他们委托了我来解释、签署合约,并实施佩戴操作,陈小姐,请配合一下,登机前东索国安局的人会帮您解除,您只需佩戴不到五小时时间了。” 陈西林和迪恩来到酒店房间里,陈西林三天前在这里入住,随身物品都还放在这里,她边简单收拾好箱子,边准备和迪恩交代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个追踪器上是不是还有监听设备?”陈西林拿口型问。 迪恩无奈地耸耸肩,又摇摇头。 陈西林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字: ——只有你可以去查一下q基金的账目了,会计突然离开,一定是和账目有关系的。 老式空调机的呜咽在静默中更加刺耳,这是她最后一次听到这声音了。 ——k银行里有一个保险箱,只有我和会计可以打开,她临走时将基金会所有财务相关密码都放在里面。 迪恩点点头,陈西林递给他一张纸头,她不敢使用任何电子工具。 ——这是保险箱密码。 陈西林将这些字全部删除,退出备忘录。 迪恩看了看纸头,将它折好放在手机套里,摇摇头,“我怎么不想你跟他们走?”他苦笑一下,“不然趁这个机会逃走吧。” 陈西林笑了笑,“那恐怕不但东索不容我,连美国都回不去了。” 她给阿巴度发消息,让他们速来“白金汉宫”门口。 第107章无知她也成了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轻…… 和迪恩大致商讨了一下后面的事情,其实转机来得这么突然,谁都没有准备,也无法预料后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所以反而一下子没了太多具体可商讨的。 很快阿巴度便传来短信,到酒店大堂了,陈西林和迪恩走下去,刚才带陈西林过来的那帮人都还在大堂等着。 “女士,我们可以在机场等您,与您汇合。”国安局的人上前说道,想必他们仗着有追踪器,都不怕陈西林跑掉。 陈西林耸耸肩,她干嘛要跑?又没做坏事。 “好啊。” “您的箱子需要我们先带过去吗?” 难不成还拿箱子要挟?倒也不会,想逃命的人大抵都能舍弃一只箱子。 “也好,麻烦你们了。”陈西林想,就给他们一个安心吧,虽然她想不出对方有什么理由不安心,毕竟是自己的律师拼命求着使馆来接人的。 那边接过陈西林的旅行箱,大家点头致意,约好一点在机场碰头。 阿巴度从一旁走过来,有了上次的事后,他再不敢造次,小心翼翼的。 _分节阅读_246 “lynn老板,您没事了吗?” 陈西林看着他,微笑着,“阿巴度,他们把我捞出来啦,不过我今天下午就要回美国。” 阿巴度挠挠头,一头编起来的辫子都动起来,“这么快的吗?老板……那天是我们冲动了,拖累了您……” “他们想让你就范,总有办法的,”陈西林挽起阿巴度的胳膊,“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就当庆祝我出来,怎么样?去feechi。”feechi就是很会做方头鱼的那家餐馆。 阿巴度看她没事,打心底开心起来,咧开嘴,咧出一口白牙,“lynn老板想去哪里都行!” 大迈的最后一天是个艳阳天,他们吃了方头鱼,去海边的花田买了好几捆天堂鸟,花田老板奇怪陈西林今天怎么亲自来运,又去了难民营,亲自将花儿派给每栋楼。 这里的难民有些住得久的,认识陈西林,看到她便虔诚地问好,还有些刚收编进来的,战事不断,这里总在收纳新人,但总也收不完,所以扩建一座难民城才很重要。 再去“珍奇岛”工地,这里已经停工几天,自出事开始便用围栏围起来,陈西林站在黄沙中,看着这片空荡荡的工地,这里本该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她的脑中还有图纸上那一栋栋的建筑,居民楼、医院、学校、健身场所……如今却不知它们的命运在哪里。 她避开阿巴度,对迪恩吩咐:“如果将来我真的不能继续将q基金管理下去,就选其他人上来,谁做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继续做下去,只要基金会在一天,我还是会继续捐款。” 迪恩知道,她每年一半的年薪都捐进了q基金。 去机场的路上,陈西林想到了青卿,想到了阿特波罗斯修女院,不知道青卿有没有听从自己建议联系家人,也不知道她将来还会不会离开这里,回到俗世看一看,她在心中默默与她告别。 到一点了,他们的车停在机场对面,那个阿巴度曾踩着泥泞将明逾抱过去的地方。 “lynn老板,我想再跟您道个歉,因为我和兄弟们的莽撞,让您被关了几天……我……” 陈西林笑着摇摇头,他哪里知道那些事情背后的弯弯道道,她伸出手,“拥抱一下。” 她也不知道,这个拥抱过后,这场主仆的缘分是否还能继续。 “阿巴度,你多大年纪了来着?” “二十五啦。” “嗯~”陈西林看着那张尚且稚气的脸,“多花些时间在喜欢的姑娘身上,好好做你们的生意,好好的!” 阿巴度腼腆地笑了一下,“lynn老板,您下次什么时候来?会带ming小姐一起来吗?” 陈西林想了想,“我争取吧,”顿了顿,“如果你来美国玩,我一定好好接待你。” “好嘞!谢谢老板!我也争取!”阿巴度开心地笑了,“路上好好休息!” 迪恩将陈西林送进去,两人走在出发大厅里。 “怎么没告诉阿巴度实情?”迪恩问。 陈西林叹了口气,“你觉得ta总会来的,你等着等着,日子也就那么过去了。” 迪恩也叹了口气,“知情的人总是最难过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还能轻松地告别。” 他们在约定的地方碰头,东索国安局的人果然也在,按照合约帮陈西林拆了她手腕上的追踪器,大家在安检处分手,陈西林与迪恩拥抱分别,国安局的人和迪恩各自回去,美国使馆的人将陈西林一路送上飞机,也折回。 陈西林坐在座位上,拿手机给明逾打电话。 “lynn?你拿回手机了?”明逾接到电话很惊讶,她这边正好是午餐时间,可这些天都没有胃口,一杯咖啡就饱了。 “抱歉亲爱的,早晨就拿回来了,到现在才给你打电话。” “现在怎么说?放你出来了吗?” “嗯,你在干什么?方便说话吗?” “午休时间了,”明逾边说边去关门,“在办公室里。” 陈西林听着她的高跟鞋声停下,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我现在回圣弗兰的飞机上,还有二十分钟就起飞了,是采取外交干预把我捞出来送回去的。” “什么?这么严重?迪恩没能把你保释出去吗?” “倒是保释出去了,但前脚踏出警察局,后脚就被东索国安局带走了,这案子有点复杂,对了,逾,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珍奇岛’的冠名赞助商dtm是什么意思吗?” “嗯……好像是说……西索语言里是‘墓上的玫瑰’。”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这次的肇事工人是非法劳工,监狱里的战犯,他们同时在一家叫‘玫瑰’的地下军工厂做工,肇事用的枪就是从那里偷出来的……” “这样……”明逾觉得好多信息在脑子里一下子乱成一团,得慢慢梳理出来,“如果dtm和‘玫瑰’地下军工厂有关,它们一定是友盟关系而不是对立。” _分节阅读_247 “对,不会是对立的,我想不出拿对立方命名的情况。” “你怎么知道dtm的含义?公司slogan吗?我记得那是一家婴儿用品公司。” “不是公开的,是dtm的ceo跟我说的,当时他想表达的是,战争让西索变成坟墓,而下一代则是坟墓上开出的希望之玫瑰,这个创意当然是借用了《荷马史诗》。我不知道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曾经怀疑过,一家战乱国的婴儿用品公司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现金流,调查挖出来,他们还经营一家开采和加工绿宝石的公司,绿宝石是西索的特产。” “所以没有调查出与玫瑰军工厂有关的东西吗?” “没有,宝石工厂是合法的,虽然我们也查出它桌面下有些不正规的操作,但公司是合法的,‘玫瑰’应该是非法的,而且如果两者有关,他们肯定做得非常小心,军工厂并不是商业调查能挖出来的,一般都有很大的政治背景。” “了解。那我们回到那个假设,如果dtm和‘玫瑰’相关,他们给了q基金三千万美金,现在它的工人又通过打死工头闹事,迫使‘珍奇岛’停工……但反过来又查出‘玫瑰’这个非法工厂……这绕来绕去是图什么?单单这样看的话,赔钱,查封工厂,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你说得没错,这两晚我也一直在思考,如果这是阴谋,这件事背后应该有什么偶然突发事件是对方没想到的。” “或者对方就不在乎三千万也不在乎一个工厂,就是想搞垮你所有的事情?这么大的仇恨,套用武侠里的常用句型,怕不是什么杀父之仇。” “呵~”陈西林笑出来,“是我有‘杀父之仇’吧。” “嗯?你还觉得是白西恩对吗?” 陈西林往座椅后躺去,呼了口气,“说实话,我想不出谁跟我有这么大的仇恨,还有,这件事势必会影响白鲸的jedi竞标……不过,逾,如果这是阴谋,为什么要投三千万进来?不投也能做成这件事啊。” “这个钱,一定有用……”明逾脑中一闪,“坏了!wm……这三千万是不是都让wm赚去了?我记得是四千美金出头的合同?” “对……黄达开还在大迈的警察局里扣着,迪恩打听不出审理情况。” “如果这环是扣着的,wm就也有问题。” “我也怕,账目上也许有猫腻,会计躲回香港了,不过她临走时留下了所有财务软件的密码,我让迪恩着手去查了。还有,王祁这几天失踪了。” 明逾顿了好一会儿才答话,“lynn,王祁被雇佣,一定是阴谋,他失踪就有问题,这和之前所有的疑点都对上了,肯特故意推了大迈那趟差事,不惜丢掉fates一个大客户,他也有问题,可能他感觉出什么,不想趟那浑水了。” “所以让你去趟了?你雇佣了王祁,但那又有什么用?我不可能怀疑你。” “他没算到你我的关系。” “……那有可能……” “我还在想,那三千万会不会用来栽赃你贪污?你刚才说怀疑账目有问题。” “谁会相信我陈西林利用自己的工程去贪污三千万?这些年我往q基金捐的钱都不菲了,而从我这方面讲,我的年薪加上我每年在白鲸的股份分红……怎么算我都不可能为了三千万做这种事,栽赃不成的,我没有这个动机。” 明逾桌上的咖啡都冷了。 “我的天,要真有这么复杂,你现在真的安全吗?确定是护送你回圣弗兰?到了那边就相安无事吗?” “没事吧,我现在一个人,他们放我自己回去的,爷爷已经派人去接我,麻烦事都留在了大迈,留给了迪恩……还有,我今后禁足东索了。” 明逾抽了口凉气,这种事情听起来和生活很遥远,却发生在陈西林身上。 “我能为你做什么?我去美国找你吧?” “你先别动,我落地一切无恙再说。” 明逾想了想,也有道理,“嗯。” “逾,别担心,案子总会有突破的,等他们查出dtm背后是谁,等黄达开的审问结果出来,说不定就有眉目了,我有最好的律师团队呢。” “嗯……”明逾的脑中还在转着这所有的事情,“快飞了吧?你好好休息先,这几天都没睡好吧,我一直都在的。” 陈西林真的在飞机上好好睡了一觉,好像这个三万英尺的高空是最安全的地方,她的身体要将这些天的睡眠都补回来。 她也断断续续地做了些梦,梦见夏天的莱茵河,梦见海城的大排档,梦见平城的中式院子,还梦见明逾笑嘻嘻地说:“我总把雪带给你,在夏天也可以做到。” 她的梦里都是欠着明逾的事情,甜蜜的债券。 等到在圣弗兰下飞机时,她还被温柔的情绪笼罩着,等到几名联邦法警上前扣住她,将她带到被警车和媒体包围的出口处,等到加州五月的阳光倾洒在她的头发上、身上、眼中…… 她眯着眼,几乎有些懒洋洋地问:“为什么要这样?” “lynnsi女士——” 又是这个称呼,这些天来她讨厌起被这样称呼。 “我们从您在东索大迈雇佣的工人偷窃于玫瑰军工厂的枪中,发现了白鲸研制的、用于竞标美利坚合众国国防部jedi计划的产品和相关技术,国防部和国家安全局要求立即对您进行调查。” _分节阅读_248 她也成了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轻松告别的人。 第108章翻脸如想保命,速来香港 四天前,陈西林在大迈降落。 就在她边和接机的阿巴度往外走,边好奇问他肇事者的枪从哪儿来时,东索国安局已经通过美国大使馆联系到了美国国安局,这事情得再往前倒一天说,还在q基金的会计偷偷摸摸地给远在阿姆斯特丹的陈西林打电话时,东索警察局在肇事者的那把枪里找到了一只神秘的匣子。 匣子也就5.2cmx5.2cm大,镶在枪体内部,关键是,它不应该出现在那里,在这款步枪的标准构造里,不应该有这么个匣子。他们找专家拆开这个匣子,发现里面是一套非常复杂的芯片。警察局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他们开始严审两个肇事者,这才得知玫瑰军工厂的存在,这可不简单了,就在陈西林和明逾依依不舍告别,惴惴不安地坐在去往大迈的飞机上时,大迈警察局将所有情报汇报给了东索国安局。 国安局很快分析出,这个芯片和美国军方正在研制的一项新技术有关。他们很快通知东索军方,派军队封锁了玫瑰军工厂,同时向美国大使馆正式下文,抗议美方秘密与西索合作,制造武器。美使馆之前只知道q基金的工地出了问题,就在陈西林走下飞机、坐在阿巴度的车上往“白金汉宫”驶去时,他们接到了东索国家安全局的书面抗议。 “玫瑰”背后的人当然在刚出事时就料到了后面即将倒下的多米诺牌,两天的新闻封锁为他们稍稍赢得了一点时间,转移了部分设备物资,遣散了所有人员,可纸包不住火,工地事件还是被爆出,“好”在东索军队到达前,厂房已经半空了。 慌乱中肯定会落下很多东西,jedi产品肯定也不止一枚装在步枪内的芯片,硬件方面,有可以装进各种作战工具,甚至包括装进人体中的芯片,而所有芯片最终受一台电脑调度指挥,一个营地的一台计算机指挥着这个营的人,再往上,层层递进,最终由国防部坐镇把控。通过云系统,指挥部知道自己的每个兵在哪里,力量在哪里,多少人负伤,多少人死了,知道往哪里调兵遣将,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作战模式……这一切构成了陈西林研制了十几年的ai云。 美国方面当然很快意识到这是一次严重的军情泄露,甚至是恶性间谍事件,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避免从本土来人,在陈西林被大迈警察局带走的那一晚,美国大使馆的总领事也接受了一项特殊的任务:陈西林将被从警察局带往东索国安局进行审问,而他的任务,就是与国安局合作,将审问录音以及她在国安局的所有活动记录发送给美方。 这是特级机密,总领事当然不会告知自己的秘书或侨务组组长,他只会暗示,有关陈西林的案件很敏感,小心应付,如果接到任何请求,都直接向他汇报。所以在迪恩联系侨务组组长和总领事秘书时,可以感受到他们的敷衍,而随后在很晚时,会收到总领事秘书的再次回复,因为秘书请示了总领事。 而美方也与东索达成协议,那就是协助美国,在陈西林和她的团队意识到任何劫数前,将她送回美国,由美方继续调查。 至于为什么接二连三地关押她,动用不同机构关她,很简单,在东索向美国抗议后,美国意识到这是间谍事件,在美国的意识里,陈西林与“玫瑰”可能同伙,那么在封锁“玫瑰”后,陈西林一旦接到消息就会跑路,必须要切断她与外界的联系,而如果一开始就动用东索国安局抓她,恐怕引起她和团队的怀疑,所以先制造事端,警察局先抓人,他们也知道陈西林的团队必将进行保释,所以警察局待不久,而后由东索国安局接盘,同时美国方面也在层层汇报并等待最后决定,当上层之间协议达成,便再由使馆出面,将她接出,送回美国。 至此,媒体也得知消息进行曝光了,明逾在手机上目睹了陈西林在圣弗兰机场被捕的全过程,迪恩目睹了全过程,白亨利、白西恩、江若景、肯特……全世界都目睹了全过程。 金钱的诱惑、报复的快感,都会让人选择性失明。 肯特一直对江若景说,江若景也一直对自己说,不过弄几张巴掌大的图纸出去,jedi产品那么复杂,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没那么严重。 肯特虽然不懂,但江若景如果愿意跟自己说实话,她不会不懂,几张图纸落到专家手里,就可以复制白鲸研制的一个系列、整个系统。 她的腿软了,好莱坞电影里的镜头发生在她的老板身上了,下一步,可能就是来抓她了,她在想,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可以躲一躲? 肯特接到香港的电话:如想保命,速来香港。 他慌神了,挣到五百万美金,除了一开始在澳门通过地下赌场支付的六万多定金被划到了江若景母亲账户上,这么做也是他稳住江若景的下下策,其余的钱全都在香港,如果不去,剩下那四百九十多万美金说不定要不翼而飞了。 “我不去香港!”江若景歇斯底里地抗议,“这种时候,我一旦辞职,那就是不打自招!告诉全世界事情是我做的!” 肯特抓着她的肩膀,“你以为我们有选择吗??这种时候我俩在外面对于香港来说就是威胁!”他使劲晃着江若景,“一旦我俩真被怀疑、被抓,他们会担心我们供出他们!所以这种时候如果我们不去,他们一定会对我们下手!到时候别说辛辛苦苦赚来的这笔钱,恐怕命都没了!” 江若景被他晃得披头散发,蹲在地上呜咽着:“我不要过去……都是你拖我下水……” 明逾只觉得自己要疯了。虽然前面有工地案件、有警察局国安局那么一步步铺垫下来,可这最后的王炸太大了,她还是一下子吃不消。 陈西林是联系不上了,她给迪恩打电话,没想到对方仍然在大迈。 可迪恩更是焦头烂额,一头雾水,恐怕很快连他自己也要接受调查了,这是他入行这么久从未遇到过的复杂严峻的局面,他不知道能跟明逾说什么。 “这里面有阴谋,很大的阴谋……”他就只能重复这么一句,再说不出其他。 “迪恩,查白西恩,找王祁啊,王祁一定有问题的!他的就任就是阴谋!” “怎么说?” “年初时我就跟lynn说过,在平城的一家酒店里我不小心听到过一段对话,可以证明去年我是被故意推到大迈面试王祁的,本来应该是我们fates海城的总经理去,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故意把我推去了。” “那突破点在fates海城吧?你说的那个总经理是谁?” “他叫肯特,我不知道能怎么查,也许我该在fates内部检举他去年的渎职,这样慢慢将波澜掀起来。” 迪恩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是他心里突然闪过一些念头:当初促成雇佣王祁的人是明逾,后来向陈西林引荐黄达开和wm的人,也是明逾。 还有上次fbi来查陈西林,也是因为一件明逾引起的事。 怎么都是明逾? 肯特怎么都想不到,明逾竟在这时候联系了华晟的人,拿到证词,然后向fates总部hr和ceo状告自己去年故意拖延与华晟的谈判,丢了大客户。 明逾突然与自己翻脸,这让本就后院失火的肯特更加抓耳挠腮,但转念一想,正愁突然辞职走人会遭人怀疑,这不正是一个机会吗? _分节阅读_249 美国那边的ceo要与肯特先谈一次,明逾给出了她与华晟交流的邮件,证明对方原本是想尽快与肯特谈合同,肯特却无故让对方再等三天。还给出了当时肯特转给自己的一封邮件,说他向自己谎报军情。 明逾不知道,肯特那晚将写给华晟的邮件转给她,并未写任何评论,而是紧接着给了她一个电话口头去讲,这是他留的后手,她更不知道,肯特给那个电话录了音。 那通电话如果放出全部内容,便就可以让肯特的“罪行”板上钉钉,可肯特偏偏截取了这一段发出来: “是的呀,华晟新近在北美、南美及欧洲布下了上百个点,这合同一旦签成,就是白鲸一样的大客户啊。”(肯特) “嗯……他们要求明天或者后天跟你见面……下周不行吗?”(明逾) 跟随这截录音一起,肯特提出,他原本是想立即与华晟见面谈合同的,毕竟是自己跟了半年的一个潜在大客户,但明逾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非要让他推迟谈判,想让他去一趟大迈,肯特说他当时考虑,华晟一直是自己跟的,突然换人去谈判,恐怕不好,所以一直在问明逾,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这些就导致最后跟华晟的谈判晚了几天,引起对方不满,转投了fates的对家大野。 陈述完这些之后,肯特提出辞职,他说这件事让自己很失望,没想到多年的朋友与同事突然翻脸,反咬自己一口,他不想继续留在fates了,即便自己赢了,今后的工作也会很难。 按照hr程序,他这个级别的人主动辞职的话应该给出六周交接期,否则按照被辞退算,所有养老、医疗等等方面的补益全部清零。肯特提出立即走人,不计较得失。 明逾被反将一军,肯特走了,自己则面临向公司解释这段电话录音的局面。 不过这样一来,她更加确信,肯特与这件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同时,五角大楼方面宣布,将白鲸踢出jedi计划竞标候选人名列。 第109章逃跑够他们狂欢很多天了 东西索交界处的战争尸体处理站,人们发现了两具烧得几乎碳化的尸体,尸身陈暗色,与当地战死士兵的肤色相似,但这两具尸体引起敛尸人注意,是因为虽被烧过,但还可以看出尸体未着衣物,再细看,其中一具分明是女性。 处理站通报了警察局,这两具尸体被拉走。 华盛顿这间单人lock-up看所守房间中,阳光束手束脚地穿过墙面最上方那个与屋顶交界处的窗户,在那里被铁栏杆分割成微弱的几线,投射在对面墙面上。 墙下陈西林抱着膝坐在一张简陋的床上,她刚刚得知,白鲸失去了竞标资格。 这原本在她预料之内,可真被决定的时候,不免惹出一番情绪。 绕来绕去,对方的目的达到了吗?白鲸里,又是谁做了内鬼? 涉及重大国防机密,目前她被已被禁止保释,而迪恩那边,不知道是否会让他来做辩护。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还没有到预设的提审时间,很难说是什么事。门开了,陈西林望向狱警。 “陈,fbi需要问您一些事,现在。” 陈西林站起身,跟着狱警往外走,这是她平生第二次戴上手铐,第一次在大迈,那时的她以为自己把握主动权,“主动”赴身大迈协助警方断案,这一次,她失去了所有。 大概除了爱情。 两名在审问室等待的fbi探员见她进来都站起身,陈西林认出来了,还是那晚去大迈找她的两位。 三人简单问好,坐定,探员们看着她,眼中竟然透出一丝稀薄的同情,但很快掩饰了过去,它显得不专业。 “陈小姐,”那名叫kunze的探员开口道,“上次的对话不幸中断了,没想到之后发生这么多事,而恰好这些事的发生又给了我们的调查一些灵感。” “什么灵感?” kunze拿出一只小巧的放音设备,一打开,里面传出明逾的声音: “亲爱的……迪恩说,有人去跟你打听alex的事?是怎么回事?” 录音又被切断,kunze抬头看她,“您上次骗了我们。” 陈西林皱了皱眉,她想起来了,那晚在东索国安局的旅馆里,她明知道对方在监听的,只是没想到东索国安局那时候就在和美国合作了,没想到这段对话会落到这两个fbi探员手里。 “我也没骗你们,您听到了,我确实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不认识她,在c城那家餐厅也是偶遇。” “但您的未婚妻很显然认识她,为什么上次没有告诉我们这个情况?” 陈西林摇摇头,好像厄运是有惯性的,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要扮演有“罪”的角色,“她们也很不熟,我不想牵扯更多无关的人进来,何况您上次问我的是,我和照片上那位女士熟不熟,我认为我如实回答了您的问题。” “是否无关,恐怕您也无法知晓,还有,上次我问过您见面时的具体情形,您忘了,我们在您的允许下录了音,您并未提到见面时您未婚妻在场。” 陈西林几乎要站起身离开了,她不想再纠结于一个alex的失踪事件,她帮不上什么,眼下她的世界已然崩塌,为什么还要像辩论会一样去争论当时自己提不提明逾? _分节阅读_250 “上次我问您为什么来找我,现在我可以知道了吗?我是不是有知情权?” “是,我们可以告诉您,”两名特工对视了一眼,“去年3月14日,您在c城雨果街的d餐厅遇到了alex和明逾小姐,第二天,15日,各大新闻台爆出了您当时非美国国籍,质疑您负责、参与白鲸竞标美国国防部jedi计划项目的资格,甚至爆出您是白鲸创始人的孙女,您还记得吗?” 陈西林心中暗暗吃惊,这番话将她带回遥远的那个春日,为了让明逾开心,她包下了私人客机带明逾去塞内贝尔看日落,那天好开心,回程在机舱里看到了新闻,飞机还险些出事故,可正是那天,她们的心更近了一步,不,很多步。 可是…… “嗯,记得,怎么了?” “明逾小姐也跟您说过,alex的职业是新闻买办,关于您的那些新闻,都是她在14日连夜卖给各大媒体的。” 陈西林惊愕地抬眸,“你们确定吗?” “非常确定,所以,现在您想猜猜,她是怎样拿到您的那些新闻吗?” 陈西林想了想,眼中一片迷雾,“不如你们告诉我吧,我累了,猜不动了。” 对方却耸耸肩,“我们也不确定,所以想问问您自己有什么想法。” 陈西林“呵呵”一笑,“我身边的能扒开的口子太多了,当时白鲸整个董事会都已知道我非美国籍,就在媒体报告那件事前一周吧,我特意从中国海城赶回圣弗兰,在董事会上表态更换国籍。” “陈小姐,您不想想自己的身边人吗?alex和您的未婚妻正巧认识,正巧在媒体集体报道您的头天晚上汇聚于同一餐厅?” 陈西林脑中“唰”的一下,闪过自己曾问明逾的一个问题,就在那天晚上,她把明逾送回家后,当时自己以为明逾当晚是和那个alex共进晚餐,出于一丝丝的吃醋心理,曾问明逾为什么宁愿和alex那样的人混在一起,明逾说她误会了,自己是一个人在那里吃饭,偶遇的alex。 陈西林记得自己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不信的,“你一个人去那种餐厅吃饭?”这是她当时脱口而出的问题,因为这样正式的、从头菜一道道上到甜点的餐厅,一般很少人一个人去吃。而明逾当时却很确定,她是一个人去的。 “探员先生,”陈西林摇摇头,“那是巧合而已,ming那天是一个人去的d餐厅,偶遇了alex,我是和c城的同事们一起吃饭,在洗手间偶遇了她俩。” kunze皱了眉,“所以,陈小姐,您现在要翻供?您当时去洗手间是遇到了alex和ming两个人?” 陈西林举起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又放下,“那么小的一件事情,之前我记不清了,对,但ming是偶遇到她,我确定。” “那么我再跟您说一件事,不知您会不会想出更多的线索来。” “什么?”陈西林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 “我们调查了alex的账户,发现就在新闻报道事件后的那晚,alex从账户开出了一张七千美金的私人支票给明逾。” 陈西林愣了愣,“那又表示什么?先生,您想说什么,可不可以一次说完?我对此一无所知,您从我这里也启发不出任何新线索来,还有,我记得在大迈时,您说找我是因为这个女孩失踪了,那么请问,在失踪这件事上,我能帮到什么吗?” “作为探员,我们在尽力搜集和梳理当事人的所有社会网络关系,你永远不知道,某个看似不起眼的人、事件,其实就是解题的关键,另外,”探员扫了眼这间审问室,“你也不知道某个案子,是否和另一个案子扯上了关系,从而一石二鸟,找到了两宗案件的突破口,对不对?” “以我有限的、从电视电影里学来的刑侦知识,我恐怕没有资格评判这些话,但我想,既然是从探员口中说出,那一定是有道理的,可惜的是,我和我的未婚妻自从那晚之后,就再也没有提到过这个alex,我甚至都忘了她,我再也说不出更多与她有关的信息,我的未婚妻也没有再与她打过交道,您不能因为七千美金就怀疑她,也许是alex以前借了她的钱,”陈西林耸耸肩,“她不缺七千块钱,犯不着。” 海城国际机场,肯特与江若景正坐在登机口,飞香港的那架飞机已经在外面候着。 江若景刷着手机,对于肯特执意要去香港似乎放弃了挣扎,她也想不出其他出路了,诚如肯特所说,对方让去,抗“旨”不遵大概也是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更何况钱在香港,谁让当初钱放在了香港? 突然,她刷到了一则新闻,东索的战争尸体处理站发现了两具可疑尸体,这两天通过调查,和两名失踪的外国人对上号了。 他们是来自中国的王祁和张雅莉夫妇,新闻上说,王祁生前是q基金的行政执行官,对,就是那个近期刚刚出事的q基金。 新闻记者们像被戳到了g点,将这一系列事件串联在一块儿:q基金工地的人命案、枪管里的美国国防部绝密武器、q基金背后的女人——白鲸研究国防部绝密武器的总负责人陈西林、陈西林被捕、q基金行政执行官夫妇被暗杀…… 够他们狂欢很多天了。 江若景丢了魂似地站起身,“还有多久登机?我去个洗手间。” “你怎么回事?”肯特不耐烦地看看表,“不到一刻钟了,快点!” “你不用等我,先进去好了。”江若景往洗手间走去。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马桶上,那两具打了码的尸体一会儿是王祁和张雅莉,一会儿幻化成了肯特和她自己…… 江若景神经质地摇头,是他们的人,他们的人! 去香港,不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吗?不行,不能去,肯特要去让他去好了,钱,钱怎么办?……反正他一个人没法把钱都提出来的,别说钱了,他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登记的队伍缓缓前进,这会儿越走越快了,肯特在心里咒骂了一声,拿出手机给江若景发消息:快点啊!我先进去了。 可不去香港哪里又是安全的?他们照样找的来海城,青城也能找到,他们哪里找不到? 明逾,去找明逾,她一定也是孤单无助的,去欧洲找她,不信那些人能把欧洲也控制了! _分节阅读_251 江若景溜出洗手间,疾步往出口走去,保洁员好奇地看着这个女人,又低头忙活了,机场这种地方,每天都会看到奇奇怪怪的人。 她跑到了到达大厅,找到了航空公司售票处,m次往返申根签证还有效,她给自己买了一张飞往阿姆斯特丹的机票,她连价格都没看。 第110章揭短逾,你怕我死吗? “那天是周日,肯特突然转了一封邮件给我,没头没尾,是他约华晟面谈的邮件,也就是你们看到的那封,”明逾在视频会议里对ceo和coo马克说,“试想我没看或者听到任何上文,读完那封邮件,自然觉得他们是在电话中商榷好了,邮件中肯特写出了两个选择,周二是他们的首选,周一也可以,也就是写那封邮件后的第二或者第三天,而肯特原本是被安排第二天飞大迈的。” “okay.”马克示意她继续。 “你继续。”ceo也说。 “我问出那句‘下周不行吗?’也是出于这个原因,眼看要动身了,机票等等全都准备好了,那在我看来,去跟华晟商量调整时间更为可行。而很快我也就改了主意,因为肯特说他跟华晟谈了半年,这次人家终于答应谈合同,他不好去改,我当时还想能不能我替他去谈,但又想海城的一些细节我不清楚,还是肯特自己去谈最好,权衡再三,我决定顶他去大迈。” “后来呢?现在你是因为什么告他故意拖延了三天?” “还记得今年一月我请假去中国吗?当时我住在平城一家酒店里,巧的是隔壁桌坐着大野燕城去出差的几个人,他们聊起了这件事,说如果不是肯特当时把见面往后改了三天,华晟不会跟他们大野签,华晟这个客户是肯特送他们的,这件事您可以尽管去调查,我还记得大野那几位的模样。” “那为什么一月的时候没有向我们提出调查?” “这个……我当时想不出肯特渎职的动机,我想也许是无心之过,想看他怎么弥补这个过错。” “现在呢?” “现在,我没看到他有任何弥补的动作,他不但隐瞒这件事,还故意截取了我们电话录音中那么一段来栽赃我,这让我认定他并不是无心之过。” “ming,”ceo开口了,“我和马克一直都很信任你,以前伊万在世时也相当提携你。” 突然提起伊万,明逾像被喊了stop,接不上话来。 “但现在的证据确实指向你让他推延谈判,我们尚未看到他自己故意推延的证据。” 明逾摇摇头,“证据……就是证据这个东西本身,它也许就是个证据,如果不是早设好了陷阱,为什么要给一通电话录音?马克,我俩打了那么多场电话,你录过音吗?” 马克倒真想了想,“确实没有过,如果需要录音我会先征得你同意。” 明逾深深叹了口气,“说我故意拖着他和华晟谈判,我的动机是什么?他也不是我的下属,好歹是fates海城的总经理,我让他等三天他就等三天吗?没有合理的理由他就照做?除了录音里的那句话,他还能拿出像样的证据吗?” 明逾顿了顿,又说道:“随便公司怎么查,哪怕现在停我的职查,看看能不能通过技术分析出那段电话录音的原始音录制于哪天,如果是周日,我就是无辜的,如果是早几天的时间,那确实是我让他往后推的,”明逾往后倚去,“本来打算下个月光荣辞职的,现在看来,走之前为我奋斗了十年的公司揪出一个不良人也蛮好的,”她笑了笑,“好啦,我的爱人出事了,我要去为她做点什么。” 江若景抓着她宛如peony的c家包包在阿姆斯特丹机场狂奔时,肯特正颓唐地躺在一间十平米小房间的单人床上,他被限制了自由,精神却仍驰骋如他走散的妻子,十小时前,“超哥”告诉他,找到了江若景的行踪,她去了阿姆斯特丹。 这么久以来,“超哥”都只是电话那头的一把声音,在澳门,在香港,肯特从未见过其真容,那把声音指示他做这做那,那把声音通知他去澳门拿钱,去香港拿钱……这一次,倒让他见到了。 肯特抱起头,在臂弯中苦笑起来,他止不住地笑出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觉得自己看错了江若景,她竟连钱都不要了,跑去找那个女人。 明逾接到江若景的电话时,正在飞往大迈的航班上,她知道,这时候去美国也没用,想见陈西林几乎不可能,留在荷兰干着急也没用,所有的事情,应该都发生在东索,她要去找迪恩,找阿巴度,找所有能帮上忙的人,她要把这件事弄清楚。 江若景却说她要赶来见自己。 “逾……我好害怕……我不想去香港……让我在你这里躲一躲好吗?” 明逾拧起眉,“你在说什么?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我是从肯特身边跑掉的,他去香港了……他们可能要来抓我的,逾,我在阿姆斯特丹了……我……” “什么??”明逾几乎要喊出来。 “你来接我好吗?或者我打车过去,我好害怕!” 明逾握着电话,想到肯特的故意栽赃,想到江若景前两个月瞒住陈西林去香港……“肯特怎么你了?你们究竟在做什么事?” “等我见到你再跟你说好吗?逾我真的好怕……” 明逾顿了顿,“我现在不在阿姆斯特丹,我在去大迈的飞机上。” “啊??”江若景定格在阿姆斯特丹人来人往的到达大厅。 “江若景,谁要抓你?告诉我实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江若景摇着头,她在机场奔跑起来,“逾!我去找你!我……我没有去东索的签证……我去西索,那里免签,我先去西索,我们在大迈见面,好吗?” _分节阅读_252 明逾觉得头皮发麻,一直以来,她从未将肯特的恶意与江若景牵连起来,好像在她的认知体系里,肯特是肯特,江若景倒不是他的妻子,却还是那个任性、痴傻、笑怒嗔痴的江小妞。 “是你做的……江若景,是你把白鲸的研究成果给了那个‘玫瑰’?” 江若景听到自己做的坏事被人讲了出来,坏事成了明逾的一把声音,慌慌张张地缩到了一台取款机后面,“你小点声音行吗?我们见面再说行吗?逾……”她将耳朵捂住,“我只有你了,求求你收留我,我真的很怕……” 明逾好像一下明白了很多事情,她的眼泪忽然出来了,一个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里:是你害了陈西林。 是啊,若不是自己惹恼了江若景,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而这一切却反噬到了陈西林身上,那个最无辜的人。 她努力控制住几近哽咽的声音,“可以,我会去接你。” 可惜飞机不能掉头。 幸好迪恩没有说来接她,明逾暂且不想让别人见到江若景,她得先稳住她。 迪恩对明逾来大迈似乎并不赞成,但他也表示这是她自己的事,他不会干涉。明逾想,多一份力量在大迈总是好的,更何况,迪恩说不准什么时候也要被送回美国,他毕竟是白鲸的董事。 王祁夫妇的死让这件事再度升级,从间谍到谋杀。 白西恩跪在白亨利的书房里,跪在他面前。 “从间谍到谋杀,你有几条命??”白亨利看上去真的动了怒气。 空气凝结了,窗外的阔叶树在地板上投下密匝的影子,在白西恩身下涌动。 “爷爷您说过,不能损害白鲸的利益,不能伤到lynn的身家性命,这些我都没做。” “你花钱让那位孕妇状告白鲸时,我就全部晓得了,sean,爷爷虽然坐在轮椅上,眼睛、耳朵,可都灵得很。” “是,那件事是我做的,我承认,但也是算准了迪恩能救场的,伤不到白鲸。” “那么,乖孙,你的目的是什么?”白亨利弯下腰,眯起眼睛。 “我……就是想给lynn和迪恩那伙人来个下马威,他们平时在白鲸……” 白亨利举起手示意他停下,“说实话,前期你和布莱尔他们逼着lynn换国籍,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出了孕妇案这件事后,我很担心你,一路派人在调查,大迈q基金那趟找行政执行官,你派人先绑架了王祁,然后在那个英国候选人的毒品测验里做文章,最后又放出王祁……” 白西恩眼中多了丝错愕,他撇开目光,“毒品测试我们没做文章,是真实的结果。” “是啊,那件事我当时也纳闷,为什么那个人偏偏就测出了可卡因阳性呢?我找了毒品专家咨询,最后我找到了一个答案,又派人去餐厅查,印证了这个答案:你们在他做测试前带他吃饭,吃了很多含有大量罂粟籽的食物,一同吃饭的几个人只有他需要做毒品测试,你们贿赂了那家餐厅的人。” 白西恩耷拉着脑袋,连影子都提不起劲了。 “你这么做,是想让这个死掉的王祁上位,然后呢?然后发生如今这一连串的事吗?” 白西恩牵了牵嘴角,露出两分和陈西林相似的模样来,“爷爷,我不会害白鲸,就像您不会害白鲸,我对lynn能做的最差的事,就跟您对她一样,也差不到哪里去,恰巧我也知道您在去年三月做了什么,我们爷孙俩,都不会太过分,对不对?” 明逾还没有来,江若景站在一座废弃的五层办公楼的楼顶,这里的太阳好低,好像伸手便可触到。 它将头皮烤出油来,烤得人昏昏沉沉,不知过去,不知将来。 她站在楼顶边缘,看着下面黄沙飞扬的马路,稀薄的车马,她的灵魂又在和肉体撕扯,左一下右一下,她的身子晃了晃。 “你在干嘛?”明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江若景头一晕,使劲闭了眼睛,稳了稳,转过身来,“你终于来了。” 明逾慢慢往她身边走,伸出手,“你先过来。” 江若景惨淡地笑了,“逾,你怕我死吗?” 第111章无辜每个人都脏,她正是利用了我们各…… 明逾伸出的手依旧那样悬在空气中,“你为什么要死?如果真不怕死,还会万里迢迢跑来吗?” 江若景眸中的希望黯淡了,是啊,自己这狼狈的模样一定不好看吧?连惹她担心都不够格。 “明逾啊,我俩最后为什么弄成了这样?”她往前跨了一小步,坐下来,抬脸看着明逾,烈日灼着眼眸,“当初看到那只红伞,好开心。” 明逾收回手,也找了一截石墩坐下来,“错误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 _分节阅读_253 江若景的眸子被灼伤了,“错误?真的没有快乐过吗?为什么要否定全部??” “你做这件事时,就应该知道,你已经将所有美的、不美的,都踏在脚下了,如今又何苦来怪罪我的否定?”明逾深深地叹了口气,交叠了两只手挡在额头上,眯眼去看黄天上的骄阳,“罢了,一切都怪我自己吧。” 江若景见她难过,又想到自己的处境,低了头,“谢谢你还来接我。” “你刚才问我怕不怕你死,我不希望任何人死,谁又罪该致死呢?我希望你能改过自新,投靠正义,帮助无辜的人走出囚牢。” “无辜的人??”江若景突然嘶吼起来,“谁又是无辜的人??” 明逾将她看了一眼,沉默了,她不想激怒江若景。 半晌,“我怎么帮你?” 江若景摇着头,声音也哽咽了,“帮我躲一段时间,现在还没人知道是我,我最怕的就是被香港的人追杀……” “谁指使你做的这些?香港的人是谁?” 江若景竟摇着头,“我不知道,其实我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是肯特拉我入的伙,但其实我们都没和大老板接触过,香港人一直在指挥他,但他也没见过香港人……” “什么?”明逾拧起眉,“你不知道幕后是谁,就敢做这种能搭进一辈子的事??” 江若景吸了口气,欲言又止。 “是多大的好处,让你这么糊涂?” 江若景撇开目光,沉默着。 “江若景,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帮你?” “你就……就陪陪我就行,躲过这阵子我会离开的。” 一股怒火窜上来,明逾将它压了下去,她搞不懂江若景的思维,她究竟知不知道现在被抓的是她明逾的未婚妻? 她想了很久的措辞,这才开口:“我这趟来大迈,就是为了帮忙查这件事,还无辜的人以清白,你现在让我藏起你,然后装模作样去查这事是谁干的?” “我只不过是这件事里的一个小虾米,没有我江若景还会有别人去做,你去挖背后指使的人不行吗?” “那也得你配合我,配合警方啊!” 江若景“唰”地站起身,“你是想把我交给警方?我这么大老远来投奔你,这个世界上我不知道还能相信谁,”她呜咽起来,“你想把我交给警方??” 明逾气得摇头,“你怎么这么冥顽不灵?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白鲸内部有人把技术传给了这边,你又不是什么高明的专业惯犯,你以为自己不会露出马脚吗?你以为他们查不到你头上吗?现在自首配合警察查出幕后指使,和将来被抓到,你更想要哪个结果?” “什么幕后指使!”江若景失控地叫起来,“幕后指使已经在牢里了!在牢里了!!你的陈西林!你的陈西林就是那个监守自盗的人你不知道吗??” 明逾着实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他妈的瞎说什么??” “你骂我?明逾你竟然为她骂我?” “你给我理智点,都自身难保了就不要扯这些情情爱爱了!” 江若景脸上绷出一个集痛苦、嘲讽、愤怒于一体的扭曲表情,绷破了,竟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哑了,哑成了哭泣声,她真哭出含冤受屈的调调了。 “逾,肯特有一天问我,钱和命哪个更重要,”她拿袖口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我说,开心最重要,逾,你知道我的开心是什么吗?” 明逾看着她,看出了一眸的怜悯。 “只要能和你牵扯在一起,我就是开心的。” 明逾皱了皱眉头,江若景自嘲地笑了一笑,继续道:“对啊,这种时候还要讲情情爱爱,真让你瞧不起,可你又什么时候瞧得起我过?如果我有陈西林的身份和背景,你当初还敢那么甩我吗?” 明逾竖起眉,刚想反驳,却突然觉得无从说起,她们的思维水平已经不相当了,谁都说服不了谁了。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对我另眼相看,我家是穷,但我是贪钱的人吗?”江若景“哈哈”大笑起来,“逾,我回国那天就跟你说:我要征服你!只可惜,我的起跑线在海平线上,陈西林的起跑线在珠穆朗玛。我刚到海城她就对我额外照顾,我跟你说过,她从不随便跟人吃饭,却请我吃了两次,她跟我聊什么民国情怀,有的没的,那时我以为她在泡我,我都跟你说过。” 明逾抬脸看她,眼眸在阳光的照射下呈出琥珀的颜色。 “可后来,我悟出了另一种可能,”江若景也看着她,好像知道自己接下去要讲的事情,将给她带去怎样的震撼,“我是不是没给你讲过,我和陈西林是怎么认识的?你说天下就有那么巧的事,那天我在c城白鲸楼下的早餐店吃东西,身后两个不认识的男同事在议论一个叫lynn的大佬级女人,说她身份神秘,和白亨利一样是华裔,说她将被派遣海城,做竞标jedi项目的总负责人,”江若景笑了笑,“你是知道我多想在白鲸升职、出头,混出个样子的,两个男同事走了,没大一会儿,一个亚裔面孔的女人走了进来,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敢肯定,那就是我的‘伯乐’lynn了。” 明逾琥珀色的眼睛透着迷惘,“什么意思?这认识的过程有什么特别的吗?” “是被安排的,逾,你和以前的我一样傻,都没反应过来,那两个男人是陈西林事先安排好的,她利用的就是我想上进的心理。” “什么??” _分节阅读_254 江若景不管她,自顾自继续,“三个月后我被升职为海城产品测试部经理,准备随陈西林过去。你曾经对我说,好好努力,我是陈西林带过去的人,她一定会重用我,是啊,我也那么想,再加上她对我青睐有加,那晚在她家,特意跟我说‘别忘了你我肩上的使命’,跟我说启用我这个中国人担负这个使命,她是有压力的,当时我还在想,老板这么正能量吗?正能量到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 “逾,其实陈西林一直躲在后面不出面,但她才是幕后的大bos,‘香港人’是她的人,是她派人先引诱我上钩,同时又勾搭上肯特,肯特这个人贪财贪利,很容易利用,陈西林用fates做白鲸和q基金的派遣业务,都是冲着肯特去的,而你,明逾,你以为她是真的爱你吗?你也不过是她手上的一枚棋子!”江若景大笑起来。 “你够了!我看你是真疯了!到这种时候还要疯言疯语!” “肯特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让王祁当上行政执行官,从而推出‘珍奇岛’这个项目,面试的所有环节都是预先设计好的,肯特临去之前怕了,怕事发他担责任,所以推了你去,这些我也都是后来才知道,否则即便你那时为了和陈西林好甩了我,我也不会让你去背这个锅。” “江若景!‘珍奇岛’和玫瑰工厂,和你们转移技术这件事,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为什么要通过‘珍奇岛’这个项目做这些??” “这个我不知道,肯特也不知道,我们只是其中的一两步棋,陈西林不会让我们看到全局的。她给肯特的第二个任务,就是追求我,和我结成利益共同体,从而说服我盗出技术。” 明逾突然想起当初的当初,在陈西林海城的办公室里,江若景曾进来挑衅,她出了办公室后,陈西林直言“她有男朋友了……是肯特”。 她摇头,“陈西林为什么要盗出她自己研制的技术??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多劲找你盗出来??她自己悄无声息给别人不就行了?这件事逻辑在哪里?” “她需要掩护,所以我们其实一直没接触过幕后老板,也没有接触过香港的中间人,所有人,都是单线联系,这样一来无论哪个环节出错,她都是安全的。” “这么大一盘棋怎么就让你看出她是幕后了?!她要这么设计的话还会让你看出来吗??” “呵呵~”江若景苦笑起来,“我也知道你会这么问,是啊,普通情况下是不会想到这一层的,可我们之间,偏偏有那么层你不愿再提的感情债,让我对她格外注意,也愿意把她想得很坏。其实自从我突然反应过来她才是幕后起,就一直在接近她,不惜让她觉得我喜欢上了她,在追求她,她很不解吧?我不是一直痴情于你明逾么?呵呵,我想看看她能对我放下多少防线,能露出多少马脚,我甚至还想过,你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她能利用到肯特和我,就不会拉你也下水吗?那你现在也想想,除了面试成功了王祁,你还为她做过哪些事?” 明逾像要沉入深水里,这里的午后让人喘不过来气,她挣扎着透出水面,“说了半天,你倒是找着了什么证据?” “我还试探过你,让你知道我和陈西林走得很私密,你会是什么反应?如果你也参与了其中,定会来找我。”江若景似乎没听到明逾的问题,自顾自说着。 明逾想起中秋的那则朋友圈和照片。 “你没有反应,我失望又庆幸,但我爱你啊逾,我希望也相信了,你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如果有,也是被算计进去的。陈西林在最后露出了马脚。” 明逾愕地抬眸,惊恐地看她。 “她最后给我的一份文件和样品里,抹掉了一个芯槽。” “什么意思?” “我跟她要最后一张图纸和样品时,她表现得非常犹豫,最终她给了我一份和白鲸产品略微有区别的图纸和样品,她以为我看不出来,但就那一个芯槽,就是陈西林的专有设计,因为据我们了解,只有陈西林预想将这款产品与医学联系起来,那个去掉的芯槽就是为了未来能够读取人体芯片预留。” 这话明逾是信的,毕竟她知道青卿的故事,但是……“那又怎么样?” “她知道我要这些是送到‘那边’的,所以最后才那么犹豫,她想给出去,但又想去掉那个最带有她本人特征的设计,想把自己摘出来,就像她绕这么大的弯子做这整件事,都是为了撇清她自己。” 明逾努力地想着,摇着头,“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是怀疑你,或者怀疑任何人,出于安全考虑才那么做?”她记得陈西林曾跟自己说过,在进行ai云项目的初始,她对所有参与者都设防,甚至包括安排她们派遣的自己。 “怀疑就别给我啊,她当时还问我不拿三阶图纸能不能测试,我也顺水推舟说可以,只是效果没那么精确,最后她还是给我了。” “因为她只是怀疑啊!江若景,做这件事你又得到了什么?你当初突然甩了家乡的男友,跟了肯特,是为了这个吗??” 一丝凄惨的笑容浮上江若景的唇角,“是为了你,为了做fates海城总经理夫人,永远留在你的生活里。我以为搭上的是一桩婚姻,却没想是整个人生,”她几乎摇了摇头,“每个人都脏,她正是利用了我们各自的脏。” 明逾紧闭了眼睛,阳光终于刺得她眼睛发酸。 “得到了什么?我和肯特两人共拿了五百万美金,应该是拿不到了……”江若景苦笑,“我开了家公司叫‘红伞’,钱是从wm洗进来的,都在公司香港的账户里。” “wm…果然……”明逾牵了牵唇角,“红伞……五百万美金,不过海城一套好公寓,真不值,”顿了顿,“你该早告诉我的,从一开始。” “是为了我吗?还是为了谁?逾,你心里在乎我吗?” 这话明逾来不及答,警笛在楼下呜咽起来,几辆警车已停在楼下,里面瞬时窜出三五个荷枪警察,东索警察,枪口齐齐对着上面,嘴里怪声怪调地喊道:“江——若——景——” 两人均一惊,江若景哭出来:“你叫了警察!明逾你竟然叫了警察!” “不是我!”明逾话未说完,只听江若景“啊”的一声,原来她刚才太过激动,动作幅度太大,一脚踩了空,明逾忙去拉她,冲力太大,人也摔在残断的水泥围栏上,她拼命拽住江若景的手,“抓牢了!” 下面的警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隔着距离看不清,这会儿又听不懂两人的语言,一时都停下了脚步。 “帮我一把!”明逾冲着楼下用英文吼道。 警察们听懂了,拉出一面硕大的帆布来,明逾只觉两只手臂都要撕裂了,这些警察蠢吗?为什么不上来救人?再一低头,江若景两只腿都悬在空中,恐怕不等他们爬上来也就支撑不住了,明逾眼泪和汗水一起往下掉。 “逾?”江若景挣扎着,“我想问问你,当初,你对我没有一丝喜欢吗?我真的和alex和kiku一样吗?” 明逾抽泣出声:“你给我抓牢了!踩住墙面试试!” _分节阅读_255 “有没有喜欢过?!” “有一点点!”明逾哭出来。 江若景突然微笑了,“那我还要听你喊我一声,就一声。” 明逾哭着,哭着,“小妞,你抓牢了……” 她的手臂却被挣脱了,眼看着江若景像一只面口袋栽了下去,她冲出了大半截身子往下看。 她被帆布接住了,明逾瘫下了身子,失声痛哭。 第112章阴阳这是一个阴阳局 是“放风”时间,陈西林在午餐室,边嚼着简陋的食物边看头顶上电视里的新闻。 这两天她是怕看新闻的,生怕看到什么不能承受的消息,比如说这会儿,华盛顿和大迈的两位记者正连线,报道根据wm黄达开的供述,警方在西索与东索交界处抓到了嫌疑人江若景,她和丈夫肯特被黄达开供出通过公司间合同拿了一笔资金,该资金则是wm在“珍奇岛”项目预收款的一部分,鉴于江若景是白鲸ai云项目的测试负责人身份,警方怀疑她将技术出卖给西索这家恐怖组织所属的军工厂“玫瑰”。江若景被捕前,从中国海城搭乘了班机去了荷兰阿姆斯特丹,又立即从阿姆斯特丹飞去了西索首都瓦迪纳,被捕时正和另一名嫌疑人、白鲸ai云项目总负责人陈西林的未婚妻明逾在一起。目前明逾失踪,江若景的丈夫肯特失踪,肯特的最后行踪是从海城搭乘飞机去中国香港。 …… 简陋三明治上的黄芥末酱顺着手指往手背上蔓延,里面夹的菜叶啊鸡肉啊都没了主心骨,“滴滴答答”掉到了盘子里,口中没来得及嚼碎的一小块吐司突然成了累赘,陈西林抽了张纸吐在上面包好,胃里突然恶心,拉过垃圾桶便呕起来。 “有人吗?有人吗??”待这阵恶心过去,她有些失控地大喊起来。 两名狱警将手握在腰间的警棍上,往她靠近,“你要干什么?” “我需要谈话!我需要见律师!请帮我安排一下就现在!!” 华盛顿方面给她暂时指派了一个律师,他们暂时不允许陈西林方面雇佣的律师参与,这件事牵涉国安。 “我们会帮你约见,在这之前,我需要你回到房间里。”狱警平静而严厉。 陈西林忽而没了力气,行尸走肉一般让狱警一左一右夹持着,往外走去。所以,江若景终究是那个“贼”,所以,黑款果真是从“珍奇岛”项目洗出去的,所以,“玫瑰工厂”背后竟是恐怖组织,所以,明逾她失踪了。 逾,你在哪里?安不安全?江若景最后为什么会在西索,和你在一起? 明逾睁开眼时,房间里只有一支简陋而昏黄的吊灯,她紧锁着眉心,困惑极了,发生什么了? 记忆……记忆在慢慢溯回……她去接江若景,江若景被东索的警察带走,她失魂落魄地往楼下走,阿巴度该在楼梯口等着,不,她走到了楼梯口,看见阿巴度和两个白人拿枪对峙着,她问来人是谁,对方说是fbi。 fbi探员想将她带走问话,她还未来得及表态,角落里突然冲出几个人,个个端着机枪,嘴里喊着“ming我们来救你”,枪战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仓促,她还没来得及看见谁死了谁伤了,接下来……接下来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再动一动,她被扔在一张只有床架的床上,试着坐起身,还好,没有受伤。 她要去找包,找手机,包在近前,翻了翻,钱包、个人物品都在,手机却不知去向。 门口传来脚步声,明逾慌忙抬头看,一个亚裔男人手中握着她的手机,边走进来边向她摇了摇,“明小姐是在找这个?” 操着口香港口音的国语。 明逾瞪着他,不吱声。 “不好意思了,明小姐,这里条件不太好,要受点委屈了。” “条件不好没关系,我先要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男人笑了笑,“都是自己人,明小姐不用怕。”他将手机扔给明逾。 明逾接过来一看,sim卡已经没了。 “明小姐,我们要是晚到一步,你就被fbi掳去了,到时难免牢狱之灾,跟lynn一样。” “我再问一遍吧,你们是谁?”明逾没有好气,好人又怎么会拿走她的手机卡。 男人又笑了笑,“这世上总有在守护你的人,明小姐,现在你在这里最安全,这是西索,你不好奇fbi找你做什么吗?” 明逾消化着他的话,抬头看他,“愿闻其详。” “lynn跟他们交代了,那个失踪的alex是你的前女友啦,你被怀疑了。” 明逾拧了眉,心中为“前女友”三个字叫屈,但来不及驻足在这个层面,所以……“alex?为什么总扯到alex?” _分节阅读_256 “当初各大新闻媒体争相曝光的lynn的国籍问题、身份问题,就是这个alex牵头卖给媒体的。” “什么??” “对,她是个新闻买办,lynn已经怀疑你了,fbi也是。” 明逾刚感到一阵眩晕,稳了稳,“不可能,lynn不会怀疑我,倒是你们,掳了我来又故作神秘,说吧,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话音未落,有人敲起门来,男人走过去打开,是个递餐的。 “阿超哥,要不要也给你来一份啊?”来人问。 “不用了,辛苦阿bob。” 男人关上门,端了个托盘走进来,将托盘放在明逾面前的小桌子上,托盘里有一瓶水,一只夹了牛油果与鸡胸肉的三明治。 “我叫阿超,这些是这里能做出来的最好的食物了,明小姐委屈一下,这么久没吃没喝,该饿了吧,吃完了我们再谈。” 明逾竖起眉,她的耐心快磨完了。 “哦,”阿超笑了笑,拿起瓶子拧开,隔空要往口中倒,又停下,“明小姐不介意我就先试给你看看,”他见明逾不作声,便隔空倒了一口水在嘴里,吞了下去,又拿起刀叉,切了一块三明治,拈起来吃掉了,“这下放心了吧?我不会害你的,等你吃完东西,我会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先慢慢吃,我失陪一会儿。”说着便走了出去。 明逾瞪着那扇关上的门,虽不抱什么希望,还是拿起手机,搜了一下wifi,无果,再看看时间,晚上八点了,也就是说,自己昏迷了该有五六个小时。她将手机仍在一边,倒真是渴了,抓起水喝了半瓶下去,想起第一次见陈西林,她坐在自己身边喝水的模样,眼泪突然流下来,和着水一起喝下去。 呆坐了片刻,看了看这屋子的环境,想必是一间地下室,很凉爽,却没有窗户,别的什么都看不出,屋里几乎家徒四壁。东西是吃不下的,她站起身,走到门边,用手砸了砸门,“我吃好了!” 很快门就开了,阿超走进来,看了眼未动的三明治,也没再劝什么,他将托盘拿走,走回来,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看着床架子上的明逾。 “明小姐,lynn是这件事的幕后主谋。” 明逾心里“咚”的一沉,又听到这句话,鬼打墙似的。 “我们先从事情最初的地方讲起,”阿超支起手臂,暗青的纹身在凹凸起伏的肌肉上重新排列,像一头兽,“lynn十岁时,她的伯父制造了一起车祸,差点要了全家四口人的命,后面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了。” 明逾差点冷哼一声,这不是新闻,可对方显然也有点来头,不然不会知道这些。 “从此之后,白鲸长孙女lynn,哦不,当时还是lynnbai,走上了复仇之路。十八岁那年,她搭上了白家的世仇——青家的后人青卿,也就是你的堂姐,跟她合伙搞最前沿的科技研究,她的目标就是,要么掌控白鲸,成为其最大的股东,排挤出白家其他人,让他们死得很惨,要么摧毁白鲸,让白亨利和所有白家人生不如死。” 明逾几乎摇头,对,陈西林有过报复的想法,她对自己直言不讳,可她只会通过征服去报复,而不是毁灭,可她却想听下去,想听听对方究竟想让自己做什么。 “可是这世界上最大的变数就是人,青卿变了,不想再参与了,她跑了,陈西林开始孤军奋战,直到遇见了你——另一个青家人。” “呵呵,她以前压根就不知道我是青家人。” 阿超笑了笑,“如果你没有被她骗,今天还会在这儿吗?她看到你是派遣巨头fates公司北美和亚洲市场的负责人,知道你的工作、社会关系,还有一个关键的:她知道你和江若景的关系。我们再说说江若景,她被设计与lynn偶遇,随后被提拔,被派遣到海城负责产品测试。lynn为什么执着于jedi项目?因为她看到,这个项目竟可以帮她达成之前我讲过的‘掌控’和‘摧毁’。” 明逾突然觉得,是不是有一股力量,在统一着口径,不然为什么他和江若景说的一些细节竟是一样的?他怎么会知道那个设计偶遇的细节? “她设计一切将你推到大迈,想一想那个为爱走天涯的明逾小姐,痴傻得可爱,通过你又‘遇到’wm的黄达开,雇佣了王祁,这里的‘遇到’加引号,因为他们原本就认识。她勾结西索的恐怖组织势力dtm,让他们注入三千万美金,通过wm付给江若景夫妇五百万,还有两千五百万,付了wm工程款,wm又与白西恩讲定,将钱存在香港的环太银行,这样造成白西恩从中获利的事实,做好了栽赃白西恩的准备。wm的合同款是四千多万美金,报高了价格,却又不能太高,因为这种项目监管很严,但wm知道里面有五百万不是自己的,黄达开是个贪心的人,本来他也赚得盆满钵满了,但他偏要追求更大的利润,于是通过王祁贿赂当地的监狱,用最小的成本完成了工程成本里很大的一块——人工。” 明逾只觉这个地下室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她的胸口起伏着。 “这一局里,最大的变数竟出在wm身上,若不是他们贪心,这件事本可以顺利进行下去的:白鲸赢了jedi,成为美国国防部指定ai云系统供应商,同时西索的恐怖组织也掌握着这项技术,复制出和美国军方一模一样的作战系统,他们可以自用,也可以卖给美国的对家,可以卖出多少呢?五十亿?一百亿美金?所以投资区区三千万算什么?而即便白鲸不赢,技术照样卖给了对家,jedi的竞争者们在技术上很难说谁优越于谁很多,对家是不会执着于赢的那家技术的,赢、不赢,结果都一样,这是一个阴阳局。陈西林在这桩交易里一个子儿也捞不到,她最不缺的就是钱,最缺的就是复仇的快感。” 明逾拼命摇头,“不对,照这么说,总有一天会东窗事发,对家用了白鲸的技术,美国就会察觉,白鲸和五角大楼签有合同,会担很大的责任。” “对啊,白鲸会担很大的责任,白鲸会垮掉,但谁说了陈西林会担这所有责任?这合同是要白亨利和陈西林一同签署的,还有无数份子合同,白鲸所有的股东、董事都担着风险,到事发那一天,陈西林要协助调查追踪,追踪到白西恩和黄达开原本就认识的,两人的儿子都在同所学校上过学,连他太太雪莉都和黄达开原本认识;追踪到白西恩一直想搞陈西林,他买通了一个孕妇状告白鲸,这件事直接将迪恩从机场拉了回去;追踪到白西恩和肯特也有交易!他指使肯特娶了江若景,做了间谍!追踪到白西恩在面试q基金行政执行官时做了手脚!贿赂了餐厅给英国人詹姆斯吃了大量罂粟籽!致使他没有通过毒品测试!追踪到白西恩派人绑架王祁,实施了苦肉计!追踪到q基金的所有善款,甚至供应商的工程款,都存在环太!环太的股东白西恩是受益者!” “够了!”明逾从床架上站起身来。 “最后的最后,白鲸毁了,白西恩毁了,白亨利也毁了,而她陈西林,只能算个被陷害的,完成了复仇大计,独完于世。” “她就不是这样的人!”明逾吼了出来,“你是什么人??你说的这些都有证据吗??凭什么就靠你绑架我再编个离谱的故事给我,就要我信你??” 阿超往椅子背靠去,笑了笑,“你要是不信,我还有另一个版本。” “什么版本??” “你,明小姐,你是幕后主谋。” 第113章选择明小姐,你愿意选故事A还是故事…… _分节阅读_257 明逾只觉浑身的血液在血管里发酵了,麻麻地冒着细小的泡泡,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好像自己的灵魂慢慢飘出了躯壳,它要飘出去听那个似是而非的故事。 “明小姐?明小姐?” 明逾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她看见那个叫阿超的香港人站起身,走了出去,她就那么直直地盯着门口,脑袋里放空了。 阿超回来了,手里多了一瓶可乐,递给她,“补充点糖分吧?明小姐好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明逾没跟他多啰嗦,接了过来,拧开瓶盖呷了一口,顿了顿,“说吧,你们究竟想要什么?费劲把我抓来,又跟我费劲说这么多,总不会是为了逗乐。” “呵呵呵,”阿超笑着,“明小姐,她那样可怕的人,你不觉得监牢就该是她的归宿吗?利用你的真心做祸害他人,甚至祸害她国家的事,就为了报私仇呐。” 明逾摇头,“我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我知道,你们不用多费口舌了,告诉我你们的目的就行。” “果真是青家的小姐,固执得很。” “扯什么青家?”明逾多了一丝愠怒,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执着来源于母亲,跟那个老色鬼的基因没有关系。 “明小姐,你知道过去战争时期,那些做卧底的人,跟老婆同床共枕几十年都能瞒得好好的,别说你们聚少离多只认识一两年了。” “我不需要跟你解释我和她之间的感情,你不配听的。” 对方终于也染了丝愠怒,站起身来,“有些人就是听不进好话,敬酒不吃吃罚酒。明逾小姐,我刚才跟你说的一切,你觉得有任何破绽吗?你可以推翻任何吗?她有没有从一开始就给你灌输白西恩势力在整她的思维?和她相处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个两个瞬间,你觉得她在利用你?好好想想,怎么样?” 阿超说着要往门外走。 “你等等,”明逾叫住他,“不是还有一个版本吗?我倒想听听,我是怎么成主谋的?” 阿超转回身,意味深长地笑笑,“你是幕后主谋,恐怕已经是外面世界的怀疑方向了,可不是我们编的故事。fbi已经查出来,去年三月份曝光陈西林身份的,是你的前女友,曝光前一天你们还在餐厅吃饭。而今天,我们没处理掉的fbi探员势必会让全世界知道你拒捕,你的人打伤了fbi。另外,江若景落网前来投奔你,也已经被曝光。” 明逾拧着眉,听完这些,“这个世界是讲证据的,你说的这些顶多是把嫌疑往我身上引,证据呢?” 阿超往门口走去,边走边说道:“我刚才在你手机上存了两个视频,你可以看看,一个跟那个新闻买办有关,一个跟那个被贿赂的大迈餐厅经理有关,给你点时间好好想想,哦,别忘了多补充点糖分。” 明逾看着他走出去,看着门被关上,手里的手机变成了一只咬人的兽。 她点开界面,果然多了两条视频,都不短。 第一条视频是在她c城的家门口,是个晚上,时间显示21:18,她从一辆limo上下来,旁边走过来的是……等等,那是alex……想起来了,那辆limo是陈西林的,那天刚从塞内贝尔回来,飞机上看到那些曝光的新闻。 她们在门口说了会儿话,明逾进去了,alex留在外面开了张支票,过了会儿明逾出来,递给她一个袋子,alex将支票给了她,然后离开了。 第二条视频,明逾看了很久才认出那是“白金汉宫”大堂,那个穿制服的人是餐厅经理,就是刚才阿超口中那个给英国人吃了大量罂粟籽的餐厅,自己和他说了会儿话,两人一起看了看手机,她又从包里拿出一沓现金,递给了那人。 从c城到大迈,原来一路有人在跟拍自己,一切的一切,都像一个事先写好的剧本,那么是谁这么了解自己的行踪?抑或是偶然拍了下来?不,最关键的是,为什么这两个视频都在这个阿超手里,说了半天,他都不愿意告诉自己,他究竟是什么人。 手里的手机暗了,暗了很久,明逾依旧坐在床沿上,直到门被敲响。 她吓了一跳,抬头,“谁?” 门开了,阿超走了进来,带着几分掩饰不掉的得意,“怎么样,明小姐,都想清楚了吗?” “有三种可能,第一种,alex将新闻卖给各大媒体这件事根本就是假的,英国人毒品测试出局也不是被餐厅的罂粟籽陷害,你说的是假的,那么这两件假事情,就是根据我的这两段视频编出来的,”明逾的眼睛在这夜晚的房间里犹如夜中的深海,“第二种,你说的这两件事是真的,但随后这两段视频的发生纯属偶然,你们能够抓到这两个视频完全需要靠运气,也就是说,这几天你们在搜集所有信息想找个替罪羊,至于这个替罪羊是谁,就看能抓到谁,我运气比较差,被抓到了。如果是第一种可能,那么你们针对的是我,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么你们针对的是陈西林。 第三种可能,你说的这两件事依然是真的,而视频里发生的事也是你们安排好让我上的钩。 这两段视频,原本都是非常小的琐事。alex那段,那天快到家时我接到她的电话,说她在我家门口,我下车后,她问我是不是和昨天见到的那个女人,也就是陈西林在一起了,我说算是,起码想开始发展,以后不想再和她保持任何关系了,她表示理解。 之前有一款她很喜欢的手表,品牌店在c城搞活动,打了很低的折扣,她曾让我帮忙买下,所以那晚想起这件事,我就回房里拿了手表出来给她,她开了支票,六千九百多的,她直接开了七千美金。 我本来说算了当相识一场的礼物,她坚持给钱,她说看到这块表就能想到我,也算个纪念了,至此我俩就再也没见过。 前几天陈西林和她的律师都问过我,去年在c城的餐厅见到alex后有没有再见过,我潜意识里将这两次见面并作一次了,也觉得最后只不过把代买的东西给她,都不算见面,索性也就没提。 餐厅经理那个视频更为偶然。那天中午我带王祁和詹姆斯吃饭,吃完我去付款时他们的刷卡机坏了,我也没带现金,经理感到抱歉,说让我先走,他登门来拿钱,我同意了,并拿手机拍下了发票记录金额。稍后我回到酒店房间,接到他的电话,我准备好现金下楼见他,看了手机上的发票,把钱给了他。 如果说alex和餐厅老板都知道有摄像,是被安排好的,那么那天alex是受指使故意来找我拿东西给钱,餐厅老板是故意说刷卡机坏了来酒店摄像头下跟我拿钱。如果是这样,你们针对的就是我和陈西林两人,一箭双雕,最后就看我愿意怎么说,毕竟,alex失踪了,餐厅经理,我相信,也找不到了。” 阿超颇觉有趣似地笑了笑,也不说对也不说不对,他重新做回椅子上,“青家和白家,从你往上数到第四代,亲兄弟两人在一场战争中各自选择了敌对的阵营,从此道不同不相为谋,直到陈西林与青卿相遇。” 明逾的眼中透出一丝惊讶。 “她俩要好的十二年,对于青家来说就是一场耻辱。因为陈西林,原本体面幸福的青卿,变成了出轨于女人的荡妇,儿子也为此走向堕落、自杀。两家结痂的伤口再次被揭开,并再次刻上深深的一刀,从此再无往来。本来故事就此画上了句号,可青远山的私生女儿出现了,她决定给两家的历史再次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什么??” _分节阅读_258 “明逾的姓帮助她掩盖了一切,她不仅自己接近陈西林,还指使自己的情人江若景接近陈西林。她用计阻拦了肯特去大迈面试行政执行官的行程,利用陈西林的信任,自己去大迈组织面试,有视频为证,她通过贿赂餐厅经理,让英国候选人詹姆斯落选,又通过苦肉计让王祁最终当选。王祁当选这件事成功后,她通过自己在国际派遣公司的人脉,利用游艇趴向陈西林引荐了wm的黄达开,并介绍黄达开与王祁、白西恩认识。回到海城后,她主动联系了她同父异母的哥哥青晖,突然出现在青家人的生活里,她不远万里从海城赶到洛杉矶给去世的亲生父亲扫墓,以换取青家人的信任,而实际上,却在打听陈西林与青卿当年所有事情的细节,试图了解青卿和q基金之间的关系,她求证了q基金正是为青卿所开设。为了演戏,她让fates做‘珍奇岛’的保险赞助,然后向陈西林和基金会举荐用wm做‘珍奇岛’的建筑商……” “你等等,”明逾打断他,“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为了给你母亲报仇,将青家搅进这局里,让青家和白家相互残杀。” “青家什么时候搅进这局里了?” “这不就是你和dtm的协议吗?你做这件事一不拿钱,二不为自己谋私利,你们的协议就是,有一天事情成功,就像我们之前讨论过的那样,美国方面总会发现的,dtm给你的回报就是,声称是青家与他们合作,利用与青卿休戚相关的q基金做了这一切,只是为了报复白家。 我再帮你梳理一下,你通过国际派遣业务接触到了西索的恐怖组织操控的dtm,你指使情人江若景盗取白鲸技术资料,再通过q基金和wm做局,将付给江若景的黑款洗出来,你利用所有人的欲望:黄达开想赚钱,dtm投的钱除了给江若景夫妇,剩下的都给wm;江若景想和你一直好下去,愿意为你做任何事;肯特不满足于一份薪水,想吃夜草;dtm想要技术;而陈西林,则想掌控白鲸,想排挤和报复白西恩与白亨利。你把所有人玩于鼓掌之中……” “等等,你大概忘了,江若景已经伏法,她的供词里是不会有我的参与的。” “江若景的供词一点用都没有,她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在为谁卖命吗?她只知道一个香港人,为什么香港人背后的老板不是你明逾?” 明逾突然竖起眉,“香港人……你就是江若景口中那个香港人对吗?!” 阿超像什么都没听见,“原本你可以说,你只是陈西林的帮凶,帮她做这一切,可惜的是,让fbi发现了alex卖新闻给媒体这件事,fbi现在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是你指使alex,而这件事的目的是害陈西林,所以抱歉,陈西林的帮凶说不通了,你只能是主谋。 怎么样,明小姐,你愿意选故事a还是故事b?” 第114章心虚DTM有可能说,是青家 “我要是都不选呢?” 阿超从鼻子里笑了一声,“这两段视频会被公布于众,alex和餐厅经理会现身,告诉大家你曾经如何贿赂他们,他们供出的一切都有视频以及银行支票记录做佐证,你是推不翻的。” “他们为什么要陷害我?” “保护他们自己和最亲近的家人。” 明逾眯起眼,看来他们控制了alex和餐厅经理的亲人,“好,那请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些?” 阿超耸耸肩,“这就让国安局和警察们自己去分析吧,到时你脱不了干系,你如何设局拉陈西林下水,如何做局让王祁受雇,全世界的人,包括陈西林,都会知道。陈西林照样脱不了干系,故事a大部分情节依然成立,至于你们分别做了什么,冲着什么目的,就交给他们找吧,这个故事我就不费力去想了。” “所以白西恩也照样入局喽?” “他必然要被挖出点什么,陈西林才能栽赃到他。” 明逾陷入了沉思。 “明小姐,既然你问了,就都给你说一说吧,如果你选a呢,陈西林将被完美定罪,关于你的这两段录像我们也会销毁,也就是说,你会完全清白。如果你选b……不太可能吧?”阿超凑过来奸笑一声,“那被完美定罪的将是你明逾,你想想吧,偷窃美国军事机密、王祁夫妇的命案、勾结恐怖组织……哪一条恐怕都是死罪吧?” 明逾牵了牵唇角,“所以你想让我怎么选?我现在在这个……”她环顾一下四周,“都不晓得是哪里的地下室,我选给谁看?” “这个你不用担心,今晚先休息休息,明天一早,如果你想通了,我会送你到东索国境线,你过去向警察报案,而你所说的一切证据,我们都会让警察拿到的。” “你是说如果我选a。” “不管你选a还是b,还是其他,证据都会有的,怎么样?” 明逾苦笑一声,不觉挑了眉,她最讨厌别人威胁自己,这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事。 “好啦,明小姐,这里还算凉爽,今晚呢我们会把床铺给你安排舒服,明天还有大事要做,费力又费神,你好好休息,恢复恢复元气。” 明逾坐在刚铺好的纯白被单上,他们果然没亏待自己,甚至还让自己洗了个冷水澡。 这会儿头发快干了,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在这里算是丰盛的食物:矿泉水、可乐、牛油果鸡胸肉三明治、两块巧克力,甚至还有一盘水果。 明逾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吃起来,他们是肯定不会害自己的,她看出来了,自己对于他们来说太重要了。 这些人真正想让自己做什么? 可乐被换成了无糖型的,这些人还真讲究,有了巧克力就想办法均衡糖分,这一餐几乎是科学配比了,明逾喝了一口扔在一边,她最讨厌代糖的滋味。 她们需要一个人去指认这桩事情背后最大的那个罪犯,这个人挑了她明逾,有两个可能,一是那些视频让他们抓到了把柄,成了对自己的威胁,二是自己有着很重要的身份,由自己来指认,别人会相信。 他们觉得除非自己疯了,否则一定选择指认陈西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陈西林的未婚妻了,由她指认出来不像有别的目的,最多是发生了这一系列事情后,自己反应过来陈西林是个罪人,决定大义灭亲。而如果自己真选择故事b,这帮人也不会介意。 他们所设计的目标人物,都不会是主谋——陈西林、自己,甚至白西恩。 _分节阅读_259 因为一旦自己选择故事a,那么他们会放出白西恩贿赂餐厅老板、白西恩指使孕妇……等等一系列事情的证据,这些证据会将白西恩拉下水,也会给陈西林预谋栽赃白西恩作证明。 所以他们不是陈西林的人,也不是白西恩的人。 他们也不是dtm背后那个恐怖组织,因为恐怖组织是不需要替罪羊的,他们可以向全世界公开自己找了间谍偷技术、造军火。他们才不费这劲编故事。 这个主谋是心虚害怕的,否则按目前情势来看,所有的矛头都在指向陈西林,甚至fbi这个事出来后,也有一部分指向明逾,主谋完全可以躲在背后看戏,为什么要主动出击? 主谋也受着某种威胁,只能这么解释。 来自谁的威胁?什么样的威胁? 这本是迪恩在东索的最后一晚,在基金的账目被冻封前,他拿到了所有账目明细,并和cpa研究过,可是从账面上看,没有任何问题。 哪怕是黄达开招供wm从q基金挣了钱,拿回去以公司间合约付款的方式再给了江若景夫妇五百万,从账面上也都是合法的,目前唯一看出的问题是,q基金付给wm的工程款稍稍超过了行业内平均值,本来问题不太大,但考虑到wm在国际业务上刚起步,当初如果用同样的报价,q基金其实可以雇到比wm规模更大、更有经验的建筑商。 再考虑到wm用了非法劳工,在人工上省了一大笔钱,很明显,这两处产生的过剩收益就被转化成了付给江若景的赃款。 迪恩有考虑过,wm是明逾引荐的,江若景和明逾有过私人交集。 但下午又发生了一件事,由于q基金被卷入如此严重的国际争端,q基金的会计受到香港方面传讯,要求配合调查。美国无法直接在中国香港传讯会计,她当初跑回香港的那一步,对于她个人来说是做对了。 会计跑回香港后一直关注新闻,没想到一步步牵连出这么严重的事情,没想到陈西林现在被关押起来了,她想着自己手里或许有一个线索,本来为了自身安全她不想作声,但跑不了被传讯的命,王祁现在也死了,说不定自己手上的这个东西很重要。 她将那张2500万美金的转账授权书交了出来,那上面有陈西林和王祁的签名,同时,她向司法机关供述了那日王祁匆忙找她办理转账,以及自己思前想后没有办理,跑回香港的经过。 这件事当然引起了迪恩的高度重视,他想带领团队跑一趟香港,找出事情背后的隐情来。2500万是要打回给dtm的,如果是一周前爆出这件事,还很让人费解,如今则很容易想到,那是扣除付给江若景的500万后剩下的款项,可是王祁为什么要转回2500万给dtm?更为关键的是,陈西林为什么在上面签字? 王祁现在是个死人,有关他的一切东西现在只能靠推理和猜测。工地事发后他失踪了,只有会计知道,他曾出现过,而出现的目的就是转回dtm2500万。 迪恩猜测,这是为平息dtm的怒气,将他们的损失降到最小。毕竟现在来看,他们的军工厂被端了,计划败露了。 据说没有人不做梦,只是醒来后是否还记得。 生物为什么要吃东西?这很容易解释。但为什么要睡觉?众说纷纭,据说记忆之所以能被保存下来,和睡眠期间的“存档”有关,清醒时发生的一切事情,如果不在睡眠时由大脑重新归类存档,信息将被丢失,也就是说,长期睡眠不足的人记忆力会下降。 明逾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许一小时,也许三小时,但醒来后她对于版本a和版本b的记忆却更清晰起来。 她也突然意识到,dtm背后的组织永远在法外之地存活着,并且有话语权,也就是说,它可以跳出来指认。 版本a将矛头直指陈西林,陈西林的动机很明显,只要能够说出那场车祸和这些年掩埋在心的仇恨,放在哪里都说得通,甚至是明逾自己,都觉得这说法无懈可击。在这个版本里,陈西林给自己安排的替罪羊是白西恩。 版本b将矛头指向明逾自己,而更深一层的动机则是报复青家,根据阿超的版本,“主谋明逾”安排了一个替罪羊,那就是青家。 比较这两只替罪羊:白西恩一定不是无辜的,曾经陈西林那许多的怀疑一定不是空穴来风,阿超也说了,他们有白西恩做了那一系列事情的证据;反观青家,青家做过什么吗?在现实维度里,明逾不曾想过青家做过什么,在阿超的故事b里,“主谋明逾”也没有安排任何栽赃青家的细节,只有一条:栽赃给青家是你明逾和dtm的协议啊。 也就是说,版本a陈西林想栽赃白西恩,是有一系列证据垫底的;版本b明逾想栽赃青家,她没有证据,只能靠dtm站出来说:那是明逾和我的协议。 dtm为什么要那么说?等等,阿超的人其实押明逾选版本a,版本b是用来威胁明逾的,也是个后备,也就是说,如果明逾不选版本a,b启动,dtm会和明逾一起将青家带到人们的视线中。 从编故事的角度来说,那是明逾一个很好的动机,从编故事的动机来说,这个故事必须能够掩盖真正主谋的那个心虚与害怕,他们现在主动出击的原因,那个心虚与害怕的原因……是青家。 是dtm有可能说,是青家。 第115章掩埋明逾和它一起,合并成这第七把锁…… 梦境也将她带到那座真正的珍奇岛上,耳边回荡着那年那日船长口中古老的姆泽图那哈维神话,美丽的女人被锁在一座古堡中,通往古堡的路上有七扇门、七把锁,要解救这位美人便要勇闯七道关卡…… 原来图穷匕见时,那被关着的美丽女人是陈西林。 明逾竟开始相信这冥冥中的预言,开始认真算起来…… 七扇门,七把锁,七道关卡。 第一把锁:wm的黄达开,被捕。 第二把锁:江若景,被捕。 第三把锁:肯特,失踪。 第四把锁:王祁,已死。 _分节阅读_260 第五把锁:白西恩,暂时无事。 第六把锁:dtm,恐怖组织,已暴露。 第七把锁…… 躲在云端的撒旦,通过阿超伸出一只手,它穿过乌云,直扼明逾的喉咙。 它是青家,青家的某人,找到同属于青家的明逾,明逾和它一起,合并成这第七把锁,可她不愿意,她要做勇闯七道门的人,解救出她的美人。 所有的人,只有王祁死了,因为他最关键。 所有人都是单线联系,只有他承上启下,一边接收任务,一边布置任务。对,一定是这样。 有趣的是,这所有的人,那日在珍奇岛的那个寻宝游戏中,几乎全都在场。 门被叩响,明逾稍稍一惊,抬起头盯着入口。 “明小姐?起来了吗?”阿超继续叩门。 “进来。” 阿超环顾了一下房间和所剩无几的食物,满意地笑了笑,“这样才对,昨天我就说了,我们是自己人,明小姐的健康也是我们关心的问题。” 明逾一挑眉,“什么时候动身?” “别急,吃些早点,也要再借明小姐手机一用。” 等到手机再还回来,明逾看了看,她的sim卡被装回来了。 “我们把明小姐的东西还给你,另外呢,又附送了些别的。” “什么?”明逾拧起眉。 “可以追踪到你的定位装置,这样我们可以随时保护你。” 明逾几乎笑了起来,“不怕我扔掉它?” 阿超也笑了,“我们用了点陈西林发明的技术,这项技术本来是为了统计战场上重伤和死亡的士兵……一旦你的手机超过五分钟处于静止状态,就会自动发送警报给我们,这将触发你的两个视频被公诸于世……” 明逾深吸了口气,“很好。” “这是一些当地的钱,足够你撑到警察那里,”阿超说着给了她一沓钞票,“怎么样?我们对明小姐非常体贴周到了,哦,不过待会儿路上要辛苦明小姐,戴上头罩和耳塞。”他将手里早准备好的装备递给明逾。 明逾顿了顿,想必他们还要继续留在这里,所以不想暴露这个地方。 她接过东西,“我要怎么说我指认陈西林的动机来着?怎么说才不显得突兀?” 阿超笑了,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味道夹杂其中,“是她告诉你的,这么久以来,你一直都知道她在报复白西恩和白家,但你没想到她把事情做这么大,这么绝,你一直以为是些小打小闹的栽赃而已,如今出了人命,也泄露了国家机密,你决定供出她。 别怕,明小姐,白西恩找人绑架王祁是真,找人贿赂餐厅经理也是真,你说的一切都会有人证物证,只不过,你说成是陈西林指使了白西恩,相信白西恩也会乐得承认被指使的。我说过,陈西林会被完美定罪,你将清清白白走出来,什么事都没有。” 明逾垂了睫笑了笑,“明白了,我们走吧。” 吉普在黄土路上颠簸,明逾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蒙了眼睛套了头罩,让两个匪徒一左一右押出贼窝,更为奇妙的是,他们想让自己从这里出去后指控自己的爱人。 车子在什么地方停下了,明逾被拉出来,拉进一道门里,瞬间凉爽了些。 她的手也被松开了,什么东西扔到了她脚边,是她的包。 “好了,从这里开始你可以自由活动了,我们会密切关注你的定位,希望今天之内听到你的消息,另外,再强调一次,不要指望丢弃手机逃跑,一旦你的手机静止达到五分钟,pnb将会启动,你的视频会被全世界看到,到时你就是主谋。” 等明逾解除了所有装备跑出去,吉普早已绝尘而去,她手里握着手机,打开包检查了一番,东西都没有少,但多出了一把手枪,这些人确实考虑周到,怕她发挥作用前就在这鬼地方挂了,还给她准备了防身的武器。 她试着打开地图定位,网络在这个地方苟延残喘,一个页面要加载很久。 她将位置发给阿巴度,又给他拨去电话,接通了,阿巴度在那头喊出了哭腔:“ming小姐?是你吗?” “阿巴度,过来要多久?” “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就到!” 挂了电话,她找到了安吉的手机号码,拨过去。 铃声一直响,一直都是语音信箱,她终于放弃了。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她又给青晖拨过去。 _分节阅读_261 也没人应答。 她站起身,在黄沙地上徘徊许久,又去拨安吉妈妈的电话,这一次却接通了。 “喔,是小瑜啊,我看到lynn的事了……这几天一直想问你,又觉得你一定很费神了就……” “大嫂,安吉和她爸爸在家吗?” “他们啊,青晖带女儿旅游去了,假期嘛。” “什么时候走的?去哪儿了?” 那边一时没有接话,明逾缓了缓,“不好意思大嫂,我刚才给安吉打电话,没人接。” “他们上周去南美了,信号确实不大好,我也经常打不通的。妹妹找他们吗?回头我让安吉回你电话。” “大嫂,你上次和安吉通话是什么时候?” 电话那头顿了顿,“要说通话……确实有几天了,但昨天还发消息来的。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想找你哥哥帮忙?” “嗯……没事,不急……家里都还好吗?” “家里还好啊,倒是你,lynn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以为你哥哥跟你谈过了,我什么都不懂也就没打扰你。” “没事……” 和安吉妈妈闲话两句挂了电话,明逾的心“怦怦”直跳,那种接近真相而又有一层厚厚的什么东西透不过的感觉,让人兴奋又不安,总有些东西理不顺、想不通,生生挡在那里。 她打开搜索引擎搜青晖,搜青家,一切平静得像子夜的深海,没有任何线索。 她又去搜陈西林,搜这个案子。 陈西林在这两天却通过律师发出了两份重要声明: 第一,q基金会计提供的那份转账授权书上的签名不是她本人签的,是有人仿造,对此她已申请司法鉴定。 第二,白鲸用于竞标jedi项目的产品是没有c芯槽的,但从玫瑰工厂找到的仿制品中,却明明白白多了个c芯槽。白鲸最后确定报送国防部的产品时,陈西林曾纠结过要不要这个芯槽,但最终决定不要,这件事海城工厂的负责人和总工程师可以作证。 陈西林坦言,c芯槽的存在是由于一项非常特殊的未来技术,这项技术是她和一位医学界专家共同研究并申请了专利的,在给白鲸申报产品时,她思前想后,觉得这不是她个人专有的一项技术,虽然在专利法律文件上,代表人是她陈西林,但从道义上说,在获得另一位共同研究者的意见之前,她不想独自作决定将它用到白鲸竞标国防部的项目上去。 陈西林坦言,如果白鲸的技术真是她指使人传出去的,一定不会加上c芯槽,一来这技术是她的名片,将来不管谁仿制出这产品,都像跟全世界宣布这跟她陈西林有关;二来如果白鲸公开的成品里没有c芯槽,她却让人将有c芯槽的图纸送给对方,还怎么金蝉脱壳说这是与她不相干的人偷出去的?知道c芯槽存在的人寥寥无几,这不是帮警方缩小排查范围吗?不是恰恰将脏水泼到了自己身上吗? 明逾看了这两则声明,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畅,她想起江若景那天自作聪明的供述,江若景以她鬼鬼祟祟的心思去揣摩陈西林,她认为陈西林给她的图纸和样品里去掉c芯槽是因为她知道这是要被送到玫瑰工厂的,她认为陈西林只不过偷偷摸摸地在撇清自己。 事实却正好相反,陈西林最终的成品里的确去掉了c芯槽,而江若景却为了不让陈西林撇清,使坏又把c芯槽加上去传给了“玫瑰”。 这真是弄巧成拙,“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起风了,是阿巴度的吉普在半英里之外卷起的黄沙,明逾坐在扬起的尘沙中笑出了眼泪。 从黄沙地到海边,吉普只开了四十分钟。 又到了那片天堂鸟花田边,又看到那块海边的礁石,曾经在这里,陈西林将那枚传世的祖母绿戒指套在了自己的指上。 明逾看着近前的海天一色,也不知道这辈子还可不可以与陈西林再看一次海。 她褪下那枚祖母绿,放在唇上吻了吻,将它和手机一同放进准备好的袋子中,埋在了这块礁石旁。 她用最快的速度跑回车上,“阿巴度,我需要你在十分钟内开到国安局。另外,我在那块礁石旁埋了点东西,将来请你提醒lynn取出来。” 她知道,这一去,恐怕再没有人会信任她了。 第116章诬告媒体一旦集体发声,仿佛就代表了…… 国安局本不是个人人都能进去的地方,尤其是一个外国人,明逾说,她有玫瑰工厂案件的重大线索。 她不光要报案,还要现场直播,她要所有媒体到场,她甚至在来的路上联系了一波媒体了。 这简直是胡闹,东索国安局也不是个能胡闹的地方,哪个国家的国安局都不是,明小姐,我们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怎么就能让你在我们国安局搞直播?你以为这是恐怖组织的帐篷吗? 国安联系美国使馆:你们要抓捕的那个人,袭击fbi的人,在这里报案。 _分节阅读_262 他们要带明逾进去审问,围堵的媒体不愿意了:可不可以让我们参与?有什么隐瞒的吗?明小姐原本可以只联系媒体不惊动国安局的,如果她要胡闹,那样不是更为有效吗? 几十家媒体吵吵闹闹,媒体一旦集体发声,仿佛就代表了正义。 国安局做出让步,他们让明逾在大门台阶下面做直播,不能在国安局的地界上。 这也行啊,她接过几家媒体提供的微型麦,全都绑在身上,像绑了一身的炸弹,她看着渐次打开的摄像机,黑压压的一片,她想起曾经观看陈西林的记者招待会,清风般徐徐撩人。 陈西林被允许待在午餐室里,观看一场各大新闻台临时切播的、与她休戚相关的直播。 她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爱人的脸,脂粉未施,却如明月般动人。 可她为什么曝光在媒体前?她为什么在大迈?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她要说什么? …… 太多的问题,太多的不安,陈西林仰着头,眼眸中净是焦灼。 明逾环视了一下四周,现场立即安静了。 “今天我是作为污点证人来揭发我的未婚妻陈西林的,陈西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一切你都应该早有准备。” 一语既出,全场哗然。 电视机下方,陈西林不解地盯着画面,刚才那把声音是明逾的吗?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在这里关得太久,产生了幻听?发生什么了? “我先坦白一件事,为什么称自己为污点证人,我知道fbi这段时间在调查我,我知道我曾将陈西林身份有关的新闻提供给我的情人,这件事败露了。怎么说呢,那时候我和陈西林刚认识不久,我了解到她作为外国人却在研究和竞标一项关于美国国防的重大项目,我希望它能得到社会的关注和重视。就是这样,但alex的失踪与我无关。 好了,说完了我自己,该说说我的未婚妻陈西林小姐了,她都做过什么。” 陈西林不知不觉退到了墙边,她仰头盯着电视屏幕,忘了呼吸。 “陈西林小姐本姓‘白’,是白鲸创始人白亨利先生的长孙女,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但很多人不知道,她为什么改了姓。关于这件事,我也迟点再说,毕竟我听到的都是陈小姐告诉我的,而真相是什么,我也没有证据。 我说一说有证据的事情。陈小姐曾多次跟我提及,她恨白家人,恨白西恩,她要掌控白鲸,或者摧毁它。她从读书时就开始刻苦钻研最为前沿的技术,试图掌握白鲸的技术命脉,而那时候没心没肺的白家公子白西恩还在喝酒抽烟泡女人呢。 在2017年甚至更早,美国国防部就已放出风声,要让ai云技术参与到未来战争中去。 到了2018年3月,陈小姐卧薪尝胆等待的机遇终于来了,五角大楼宣布了jedi战争ai云合同开始招标,陈小姐果断带领白鲸参与竞标。 时间推进到同年6月,这一天,白鲸c城产品研发部一位叫做江若景的中国人来到大厦楼下的早餐店吃东西,陈西林早已安排好两人在她身后议论自己,她利用江若景向上攀爬的心理,让她对自己产生兴趣,两个群众演员离开,陈西林小姐粉墨登场,江若景就像一只上钩的鱼,一口咬住钩子去和她攀谈起来,这一切显得那么自然,直到一年后江若景一步步深陷其中无法抽身,这才反应过来开端的这个‘偶遇’是怎么回事。 没错,江若景就是我的前女友,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 白墙前,陈西林看着侃侃而谈的明逾,她陌生极了。 “2018年9月,我在c城举办了一场商务酒会,陈西林小姐不请自来,从此与我结识,而我,也顺理成章地被要求亲自介入办理她的外派业务。 2018年11月,江若景先落地中国海城。陈西林通过香港一个叫阿超的人收买fates海城的总经理肯特,肯特最开始收到的任务只是雇佣王祁做大迈q基金的行政执行官,允诺的报酬很少,只有不到十万美金,但这么少的黑钱肯特都赚,陈西林摸清了肯特的品性。 她让阿超继续给肯特加码,逐渐试探他的底线,加上的第一个筹码就是追求江若景,娶她为妻,肯特也答应了。到了2019年3月,筹码就变成说服江若景盗取白鲸的技术,输出到西索一家工厂,而报酬从最初的十万美金变成了五百万。她发现了,肯特是没有底线的,他全接受了。 在肯特与江若景参与这个终极任务前,大迈的q基金开始雇佣行政执行官。陈西林以换国籍坐移民监为由,成功避开这件事,按照道理,如果她本人不能到场,她应该派代表去,于是她的好友兼白鲸的法务vp迪恩便接到了这个任务。 陈西林的目标是,让王祁当选。 但陈西林又不能真让他过去,她要摘清自己和所有自己的亲信,于是她透露给宿敌白西恩,让他觉得迪恩这趟去大迈有猫腻,白西恩没有让她失望,他买通了一位之前被白鲸辞退的职员,辞退时白鲸并不知道她已怀孕,但该孕妇被买通状告白鲸,迪恩被从机场拉回去处理此事。 这时出现了一个变数,肯特应该是突然意识到间谍罪有多严重,也想摘清自己,于是设计将自己留在海城,成功把我推到了大迈主持面试。 几个面试候选人,陈西林全部派人做了手脚,她让人贿赂大迈一家餐厅的经理,在我们的食物里投放大量罂粟籽,导致一位已录取候选人在毒品测试时被刷下去,她又派人绑架王祁,施行苦肉计。最终我们录取了王祁。” 西索的这间地下室里,阿超突然狠狠攥起拳头,大喊:“视频是不是发出去了??” “超哥……刚才手机显示被弃……我们遵照您的指示将两个视频公布了……” 那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我们上当了!!” 大迈国安局门前的台阶下,几十台摄像机对着明逾,闪着嗜血的光芒。 “待我回到美国,陈西林组织游艇派对,此时故事的另一位主角,wm的黄达开正在c城参加fates一年一度的供应商年会,我接到陈西林从圣弗兰西斯科发出的邀请,邀请我带客人同去,早被安排好的黄达开此时自荐,想跟我去认识一下鼎鼎有名的陈西林小姐。 就这样,在这个游艇派对上,所有人‘偶遇’了:黄达开、王祁、白西恩、陈西林、我自己,这为下面进一步的‘合作’奠定了基础。” 明逾顿了顿,正午的太阳升在头顶,烤得她渐感虚脱。 _分节阅读_263 “说了这么多,陈西林的终极目标是什么呢? 这个故事各位或多或少应该能猜到了。我的未婚妻陈西林小姐通过王祁构建了一座‘珍奇岛’,台面上,她所做的事情全都合法,甚至为世人称颂。台面下,她勾结西索的恐怖组织势力dtm,让他们以冠名赞助的名义往‘珍奇岛’项目注资三千万美金,再通过wm付给江若景肯特夫妇五百万,这五百万通过他俩注册的红伞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洗出去。还剩两千五百万,付了wm工程款。 如果一切顺利,无论白鲸是否能赢取jedi合同,西索的恐怖组织都掌握了这项技术,将来有一天东窗事发,白鲸会担很大的责任,追究下来,白西恩曾买通孕妇,白西恩和黄达开原本就认识,他们的儿子在同一所学校上过学,q基金的所有善款,包括wm赚到的工程款,全部存在白西恩做股东的环太银行里,这一切都将矛头指向白西恩,再加上他和陈西林向来不和,动机明显,陈西林可以完美栽赃白西恩,并摧毁白鲸。 然而第二个变数出现了,工地上战俘杀人事件就是变数。黄达开太过贪心,非法雇佣战俘压缩wm的成本,导致玫瑰军工厂浮出水面,军工厂背后的dtm浮出水面……jedi眼看要出结果,陈西林的‘黎明’眼看就要到来,事情却败露了……” 故事的主角痛苦地摇着头,后背缓缓地顺着墙面滑下,口中呢喃着:“逾……为什么这样……是谁指使……” “ming小姐,请问陈西林小姐为什么要做这些?”有记者发问。 明逾牵了牵唇角,“回到我最开始抛出的那个疑问,陈西林的动机是什么?她跟我讲过,她在十岁时,家人经历了一场车祸,她的亲弟弟在那场车祸中死去,她的父母脑部受创,至今住在疗养院里,而她的父亲曾在清醒时告诉她,是她的伯父,也就是白西恩的父亲谋划了那场车祸,本来她的恨应该只停留在伯父一家,但是她告诉我,她的爷爷白亨利先生不愿意调查此事,包庇白西恩一家,所以她要摧毁白鲸,摧毁白家人。” 泪水从陈西林眼角滑落,喉咙被扼住,她不住地摇头,泪水滚落到头发上、衣领上,她不明白,这个让她化解了一切仇恨和偏执的女人,这个一度让她以为是上苍派来渡她的女人,为何要说出这些话来。 “所以,ming小姐,如果说当初您曾经对陈西林小姐存有非常大的戒心,以至于将她的信息透露给媒体,为什么之后又成了她的未婚妻呢?如果承诺要和她结婚,为什么今天又站在这里说出这番话呢?” “我说过,当初我怀疑她的时候,与她初初相识,后来我曾被她迷惑,疑虑打消了,并对她产生感情。今天站在这里,是因为两天前江若景找到我告诉了我真相,自那时候起,我把一切都串起来了。” “明逾小姐,”一旁忽然传来低沉的男声,伴随一阵急急的脚步声,“我们刚刚得到证据,显示你与新闻买办有过钱财往来,显示大迈餐厅经理被贿赂这件事也与你有关,各位记者朋友可以看看刚刚被公开的两则视频,这些证据与你刚才的指证相互矛盾。” 大家循声望去,说话的人向镜头出示证件,他们是fbi。 已有动作快的记者找到了一刻钟前不明人士发出的两则视频,电视画面切换了过去,视频上,明逾收了alex的支票,明逾在给餐厅经理现金。 “另外,明逾小姐,”fbi继续道,“这几天我们对你展开了详细的调查,并发现一些疑点:首先,这一年多来,wm都以低于市场平均价格的条件为fates的香港市场提供房地产业务,我们提审了黄达开,他也承认那是wm的成本价,为什么?为什么一家公司在没有盈利的情况下跟你做生意?” 明逾心中一惊,当初她答应黄达开,只要他签下这个价格,她就销毁wm给荷兰公司提供恶性竞争价格的证据,她说到做到,那些证据确实销毁了,没想到今天成了调转过来指向自己的一把枪。 “第二,江若景招供她在海城发生b-7疫情期间,曾将最后一份图纸资料通过云盘传给西索的玫瑰工厂,我们对所有信息进行了比对,发现江若景云盘的密码,和你c城居所的一套门禁密码相同,我们怀疑你与窃取技术案件有直接关系。” 明逾的眼中透出不解来,怎么可能?这是为什么?……想起来了,去年新年夜,自己驾车往伯奈柯酒庄赶去时,江若景曾闯入自己c城的家,在那里留宿了一夜,她一定是怕自己随后消除她的指纹钥匙,便设了一套开锁密码…… 明逾很难相信当时江若景做这件事是为了今天栽赃自己,那时的江若景也不会预料到海城的一场疫情,不会预料到自己会在无奈之下通过云盘传出资料,当时的无心,造就今天的罪证。 “第三,第四,这些发现涉及你的个人隐私,我们会在非公共场合对你进行进一步的审问,现在,明逾,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显示你涉嫌军事间谍、勾结恐怖组织、谋杀,以及涉嫌诬告陈西林,我们需要立即逮捕你。” 直播被切断了,陈西林跪坐在地上,泪水从指缝间溢出来,狱警笔直地站在门口,目视前方,像一具没有感觉的ai人,听着陈西林断断续续的呢喃——“我不信……我不信……” 直播不再进行的东索国安局台阶上,大批当地国安警备团士兵赶到,国安局的大门终于开了,神情严肃的官员走了下来。 “此案涉及西索方面恐怖组织和与东索国敌对的武装力量,嫌犯明逾不可以转回美国。” “总领事先生会与贵方交涉。”一旁的美国使馆人员史蒂文斯开口了。 国安局的人摆摆手,“这次不一样,上次我们与贵国合作,送回陈,是因为当时还不涉及恐怖组织和西索武装,我们认为是美国的内部事务,现在已经不是美国内部事务,这桩案件严重影响到东索国家安全,嫌犯必须留在东索接受审判。” 地下室里,握着电话的手暴出青筋,“哥,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边沉吟片刻,“我们都小看她了。” “她这是耍我们还是耍她自己?!”阿超不禁吼了起来。 那边响起了打火机的声音,“啪”的一声,隔了会儿,又是“啪”的一声,顿了顿,这才开口:“昏了头的臭丫头,本来选a大家都没事了,丫是昏了头了,跟明家人一样不知好歹。” “不选a也行啊!为什么不直接说b计划??还不是一样把她送进去?!为什么要耍我们一下??” 那边苦笑一声,“你还是小看她了,b计划愣了点,你让丫直接跑出去,拿手机给人放视频?宣布说这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她干的?人家警方都还没啥证据呢她自己先抖出来?说实话动机挺可疑的。” “可是我们能配合这说法放证据和证人出来啊!” 电话那头使劲吸了口烟,吐了出来,“那些搞司法机关可以,但骗不过陈西林,她得先骗过陈西林再谈别的,她是想先把陈西林弄出来再说。” “所以就制造矛盾的局面?” “对,她大概是先把手机放到了什么地方藏了,反正没人能动到的地方,掐准了时间往国安局赶,我们这边在这期间会发现她弃了手机,于是按计划公布视频,从丢下手机到我们发现起码得五分钟,从我们发现到传出视频又要五分钟,再允许五到十分钟放在网上发酵,她利用这个时间差利用国安局和媒体向全世界指控陈西林,造成与她对立的局面,我不知道她干这些之前有没有看到新闻,陈西林这两天已经通过律师宣布了对她有利的证词,虽然不能完全作为证据证明她无罪,但起码法官和舆论都会觉得有道理。 大家看到我们公布的视频后自然会对她所说的一切产生怀疑,也会自然而然想到她这时候跳出来指控陈西林是为了给自己开脱,更巧的是fbi还找到了其他证明她有嫌疑的事情,连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这些都从反面在帮陈西林洗脱嫌疑。” “简直是魔鬼!” “我现在只怕fbi查到的其他事情,说是牵涉到她隐私的,会不会把我们卷进去。” _分节阅读_264 第117章乌龙我以为我们的交易结束了 圣荷西某富人区一座乳白色的小楼前,救护车在安静的夜色中闪着耀眼的光。 中年白人男子颓唐地跟司机道着歉:“家父不愿意急救,我们尊重他的意见,空车费请寄账单。” 主卧里,一副行将朽木的身躯陷在空旷的床中,坎德勒医生撑着最后一口气在等一个人,这是他第二次心脏衰竭,第一次抢救了过来,这一次,他相信自己不行了。 “不要占用医疗资源了,”他对病床前的儿子说,“但是我想见一个人,在我咽气前务必将他请来。” 救护车走了,白亨利的专用座驾泊在坎德勒家的停车道上,后门开了,白亨利的轮椅缓缓滑了出来。 如果不是身体情况特殊,如果不是财大气粗聘请了律师团队帮他顶着,白亨利作为白鲸的创始人、董事会主席,这会儿应该在看守所里随时等待调查审讯。这些天他经历了太多出乎意料的险情,然而最让他胆战心惊的,还是坎德勒医生临终前的召唤。 二十七年前,他曾秘密聘用当时主管一座基因检测中心的坎德勒,检测两个儿子和自己的dna。二十七年前,他的妻子青小娥去世了,在整理其遗物时,他发现一本书里夹着的一封信,在这封信里他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青小娥,一个不再端得窈窕淑雅的青小娥,她热情如火,风情万种,极尽风流之能事……对象却不是他白亨利,而是她的司机,一个香港带过来的“烂仔”,“瘪三”。 他被骗了,被戴绿帽了,骗他的人却死了。 有多爱就有多恨。 他将目光转向青小娥生的两个孩子,他们是自己的骨血吗?根据写信时间,他怀疑,小儿子是青小娥和司机的孽种。 dna检测结果印证了他的猜测,大儿子是自己的,小儿子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 第二年,与青小娥偷情的司机载着小儿子一家,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司机死了,小儿子有一子一女,儿子在车祸中死了,女儿那天却因为保姆家女儿过生日而没有上车,躲过一难,小儿子、小儿媳受了重伤,在医院抢救过来,却因为伤及脑部以及受了刺激而落下终身精神障碍。 这场报复让白亨利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感,和空虚。 小儿子、孙子孙女都是他当作亲骨血养大的,午夜梦回时,也曾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报复结束了,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坏掉了。 陈西林是他的第一个孙女,因为与青小娥最为相像而备受宠爱,那年陈西林十岁,听自己的爸爸在清醒时告诉她,车祸是他的哥哥,白亨利的大儿子设计的。 十岁的陈西林来质问自己,可自己能说什么呢? 她一直对自己、对白家人有一抹怨恨,可悲的是,每每自己看到她、想到她,却又化解不了那层莫名的疼爱。无数次看着她,问自己,她怎么可能不是自己的亲孙女?怎么可能?那容貌,那气质,会是一个瘪三司机的孙女吗?白亨利这么问自己,恨得牙痒痒。 更要命的是,她好像年轻时的青小娥。她是把青小娥的优点都继承去了,那个让自己爱极了又恨极了的女子。白亨利常常专注地瞧着她,在她脸上身上寻找自己的影子,白家的影子,他可笑地给自己的疼爱找借口:哪怕能发现一丝白家人的影子,就该疼她。 有时候他会觉得,真是像的,她的鼻子不像自己吗?她拿筷子的姿势不像自己吗?她讲海城话不像自己吗?…… 可一个人的时候,他大声嘲笑自己,笑到流出眼泪,他恨自己的懦弱,对这个假孙女的懦弱。 他就是怀着这复杂又矛盾到极致的感情,养大了陈西林。 对于白西恩,他反而牵动不了那么多的情感和心思,他甚至不是很喜爱这个孙子,但他知道白西恩想要什么,他也知道白西恩在很多方面比不过陈西林,所以他一边疼爱着陈西林,一边帮白西恩打压着她,甚至给她制造些麻烦来。 毕竟,他白亨利的一切不能落到一个野种的后代手里。如果他管不了自己的情感,起码能管一管自己的理智。 玫瑰工厂案发后,白亨利曾想过,这是陈西林对自己的报复,是上天对自己的报复。 可今天,那位洞悉着一桩惊天秘密的坎德勒医生,在弥留之际要见自己做什么呢? 他该带着医生的誓言,将所有的事情带到坟墓里去! 白亨利这么想着,却又隐隐生出一层战栗,某种令他害怕的猜测的苗头拼命想探出头来。 他那双经年残废的腿,竟在轮椅上微微颤抖起来。 卧室里满是死亡的气息,这在白亨利的恐惧上又加了层厌恶,都是有今天没来日的年纪,那腐朽的气息让他们本能地抵触。 白亨利的轮椅停在离床头六尺远的地方,门被关上了,这里足够私密,可以说出这世上最为肮脏的事情。 “白先生,您来了。” “坎德勒医生,二十七年前,我以为我们的交易结束了。” “是啊,我也以为它结束了……” 病榻上的形骸费力地吸了几口气,白亨利下意识地加重了呼吸,好像怕这屋子里的氧气都被他耗尽了似的, “医生,您该好好治病,而不是把我喊来叙旧,我腿脚不好了,出一趟家门都像打仗。” “我不希望自己下地狱,虽然我没有故意做坏事,但我想,临死时还是应该告诉您真相……这件事在我心里藏了二十五年了,二十五年,每个礼拜我去教堂,都在为这件事忏悔,我为它忏悔了一千三百零四次了,白先生,您不想知道真相吗?” _分节阅读_265 恐惧排山倒海地袭来,白亨利紧紧抓着椅把上的遥控,好像这是一个休止符,无所不能的白鲸掌门人按下这个休止符,世界都能为他停止,为他倒回…… “白先生,二十五年前的一天,为了一项医学基金,我开始撰写一部论文,为了那篇论文,我重新整理了那几年我经手的基因检测案例,就在那个时候,我发现,我弄错了一个客户的结果报告。” 白亨利的指甲慢慢嵌入肉中。 “两副基因样本被我弄倒了,那是一对兄弟,确切地说,是同母异父的一对兄弟。哥哥与委托当事人的19个常染色体基因座有13个分型结果不符,且cpi小于10的负三十次方,两人非生物学父子关系,而弟弟与委托当事人是生物学父子关系……” 空气中郁结的沉默足以让人怀疑,这是一座老朽的坟墓。 病床上传来一阵咳嗽,它不像生命的迹象,倒像来自地狱的催促。 “白先生……?”咳嗽中还不忘呼唤一声,坎德勒即使在弥留之际,仍保持着医生的敏锐。 “弄倒了……”白亨利小声嘀咕着。 “倒了,大儿子不是您的,小儿子是您亲生……白先生,当年我发现这件事时,万分纠结,这是一起严重的医疗检测事故,说实话,如果我不说,没人会知道,我斗争了很久很久,有几个礼拜吧……最后我决定去向您承认这个错误,然而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了您小儿子一家一年前车祸的新闻……” 那把苍老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有几次它都像一缕残香上的烟,眼看就要断了。 “我意识到,那恐怕是一场人为的灾祸……我突然又退缩了,我不敢去说出实情,我怕那真是您干的,那太残酷了……我也怕您迁怒于我…… 上帝啊,我是有罪的。” 轮椅上的喘息重了又重,伴随着喉间“呜呜”的声音。 白亨利的口中传出一串神秘的字符,一串坎德勒听不懂的字符,那是白亨利的母语,不是英语,也不是粤语,那是他牙牙学语时讲的海城吴语:“我白阿亨亲手杀死了我唯一的男孙,弄傻了我唯一的儿子……我就还有一个孙囡囡了……” 坎德勒听了半天,听出了一点杀气,不知哪里冒出一股正气来,“白先生,我犯的错,说到底是渎职,是无意犯下的,最严重的也就是吊销我的医生执照,您如果真做过那些事,是不能够算到我头上的。” 看守所的门开了,对陈西林的指控证据不足,她被允许保释。那张转账授权书上的签名鉴定出结果了,不是陈西林的亲笔字迹。明逾对她的指证前后矛盾,从前期的新闻陷害到后面面试行政执行官被疑似明逾做手脚,所有的一切都指向有人蓄意栽赃陈西林。而c芯槽的出现,又有力地反证了陈西林出卖技术的可能性。 能够拿到初始图纸,也就是那个带c芯槽图纸的人有限,江若景按说是拿不到的,她在狱中招供,自己曾一直佩戴带有摄影功能的眼镜录制白鲸ai云项目的机密信息,原始图纸就是这么拿到手的,而从海城陈西林办公室的录像监控里也可以看到,江若景常常戴着一副眼镜查看电脑和文件,她平时是不戴眼镜的。调查人员在海城拿到了这副眼镜,作为物证,证明了江若景拿到原始图纸的方式,这和陈西林供述的情况一致。 一时,案件的突破点集中到了几点上来:当初王祁造假转账2500万是出于什么目的?受谁指使?王祁又是怎么死的?明逾到了大迈后接触了什么人?明逾口中的阿超是谁? 黄达开为wm卷入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间谍与恐怖主义案件表示震惊,他的供述从开头的“我只是贪图利润找王祁雇佣了非法战俘”,到事态扩大后的自述。 在他的自述里,他和王祁在明逾和陈西林的介绍下认识,之后王祁暗示他竞标“珍奇岛”建筑商项目,并暗示他只要稳住明逾就可夺标,王祁告诉他,让他转这份钱的唯一要求,就是帮他洗五百万美金到香港,这钱可以通过提高标书价格和压缩成本赚回来。 对于wm这种缺乏资质的香港公司来说,能拿到这个联合国关注的国际项目自然是会带来无限商机的,黄达开表示即便补不回来这五百万,也愿意做。但做着做着,贪念起了,还是雇佣了非法战俘,于是出事了。 出于讨好白西恩和白家的目的,也是受到王祁点拨,他将赚来的合同款全部存在了香港的环太银行。 黄达开表示,他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至于这件事背后的阴谋,他一概不知。 王祁夫妇死得“恰到好处”,所有的线索都在这里断了。 这台阶像走不完了似的。 天黑了,陈西林还是架起了墨镜,台阶下是白亨利派来接她的车,和数不清的记者。 她无心去管记者,无心去管这尘世的喧嚣。 一阵风吹过,不知什么树上的白色飞絮漫天飘落,像极了雪。 明逾说,她总把雪带给自己,夏天也可以。 她没有食言,这场雪覆了白茫茫一片的脏,大地真干净。 这雪是要让她干净地来,干净地走。还剩下些什么呢?她的至亲家人被带走了,她刻骨铭心的爱情被带走了,两次,她为之奋斗不息的事业被带走了,她不求回报的慈善梦也被带走了…… 为何还要这副躯壳,在人间行尸走肉? 祖母说得对,右眼跳灾,求婚那日右眼眼皮跳个不停,可不是一场灾吗? 耳边突然传来柔柔的声音:怎么啦?我一直一直都在你身边,走了也会回来。 她的心猛地一缩,痛到几乎弯下腰,监牢里好辛苦,不知她吃不吃得消……“啪”的一下抽在自己脸上,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这种时候还要为她心疼。 台阶下的记者们大声喊她的名字。 陈西林直起腰,看着这些嗜血的记者,她想,明逾那天为什么还要叫来所有的记者呢?去国安局报案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来个全世界现场直播? 不是很奇怪吗? _分节阅读_266 她继续往台阶下走去,也许,活下去还有一桩最后的任务,就是找出这件事的真相。 白亨利的车缓缓泊在自己的“宫殿”门口,车门像翅膀一样升上去,车体降下来,管家来推他的轮椅。 “老爷,西林小姐刚刚已顺利到家了。”管家毕恭毕敬地说道。 这名字像点了他的命门,只见白亨利脖子一挺,一口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第118章清零不如继续留在那个梦中 白西恩后悔这趟来了美国,本来待在香港,香港警察哪会把别国的事这么当回事。 他进去了十三小时,一直表示自己是无辜被牵扯其中的,这些人他都认识,堂妹陈西林对自己很不友好,“珍奇岛”的钱确实很大一部分放在环太,这是因为环太也是q基金的董事,再说环太还在项目筹不到款的时候主动提供免息贷款,现在钱放在环太不很正常吗? 他说他知道的仅此而已。 他想,自己做过的那点小事,实在犯不上什么,白亨利总有办法把他弄出去的。 他却不知道,白亨利此时已在医院里躺了一夜,他更不知道,七小时前白亨利已搞明白了他的脱氧核糖核酸继承序列,把他的名字从他的孙辈中划除了,是狠狠地划除了。 明逾在大迈却咬住他不放,她稍稍改了口供,孕妇案依然是白西恩做的,但后面的餐厅经理案,王祁绑架案,她坚持是白西恩做的,她记得那个阿超的故事a里,这些事是白西恩做的,她相信故事a里的大部分细节是真的,因为他们指望她说出故事a,这里面的所有细节他们都拿得出证据,只是将幕后换成陈西林而已。 “为什么在直播时你说是陈西林做的?”警察问。 “我觉得是陈西林让他做的,这样到最后东窗事发时陈西林可以栽赃白西恩。” “白西恩为什么要听陈西林的话?他们不是关系很差吗?” 明逾耸耸肩,“我不知道,也许为了钱。”她已经不需要将事情说圆了,有破绽更好。 “鉴于你和青家的关系,是有青家什么人指使你吗?” “这个问题,你们先找到我同父异母的哥哥青晖,去问他吧。” “青晖已于一周前失踪,连同他的女儿青安吉。青晖临走时告诉他的妻子他带女儿去南美游玩,但是我们发现他最后一次飞行记录是洛杉矶到西索。” 明逾叹了口气,挤出一个苦笑,“你们尽快找到他的女儿吧,她是无辜的,我怕她有危险。” 所有人都归案,除了肯特。 他最后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是五天前从中国海城飞往香港,从此便消失了。香港警方展开了地毯式搜寻,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陈西林昏睡了一夜加半个白天。自打十来天前去阿姆斯特丹,她就没睡过一个整觉,身体在本能地求生,失忆式地昏睡不醒。 这会儿她的记忆进入了空白,想不起生命进行到了哪一步,想不起身在何方,想不起自己是在怎样的人生背景故事中睡去…… 但她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拿出手机,上面有几千封未读邮件、一些未接电话、语音留言、未读消息…… 她点开最上面的消息,是特助特莱莎发来的:怀特欧雷尔公司想要确认下个月底的婚礼仪式是否取消,我联系不上您,但做主帮您取消了。 她翻了回去,不想看到更多,又去听语音留言,白亨利的律师从昨夜至今留了两次言,看上去是什么紧急的事,她先听最新的一条,是今天早晨七点多发来的:lynn,白先生醒了,已脱离危险,但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有消息我再通知您。 律师的上一条消息,是昨天夜里十二点多的:lynn,白先生被送进了急救和重症监护,初步诊断是门静脉高压导致,请速来圣安娜医院。 特莱莎的消息:lynn,亨利先生进了急救,已脱离危险,我已代您送了花过去,他的律师表示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阿巴度的消息:lynn老板,真没想到ming小姐是这样的人……您还好吗?我每天都很担心您。 …… “啪”的一声,陈西林锁了手机。 梦醒了,不了吧,不如继续留在那个梦中。 让她继续吧。 下午一点四十七分,在陈西林醒来一小时后,特莱莎接到她的电话。 “lynn!谢天谢地!终于等到你电话了,你还好吗?” _分节阅读_267 “我挺好啊亲爱的,好像睡了个懒觉,听着特莱莎,请你帮我订一张周五晚上去阿姆斯特丹的机票。” 那边顿了顿,“周五?你是说这周五?去阿姆斯特丹?lynn你在保释期,有旅行限制。” “什么保释期?” “lynn,你现在是被保释的。” “为什么?” “lynn?” 三点,陈西林被送往圣安娜医院急救中心。随即接受了mri检查,脑电图检查,血检、尿检等一系列筛查,排除了外脑结构病变、癫痫,排除了诸如非法药物导致的中毒…… 随后,她被转入精神科。 初步诊断结果是压力和创伤等心理原因导致的解离性失忆,这种病症又细分几种,陈西林的一系列反应显示,她丧失了近十几天的记忆,也就是说,她的记忆停留在去阿姆斯特丹与明逾团聚之前。 “从心理学上说,这属于解离性失忆里的局限性失忆,”圣安娜的精神科医师向从香港赶来的迪恩解释,“患者暂时忘记某个特定事件,或者某段时期的记忆清零,这是一种典型的创伤后自我防御机制,患者用这种方式抵御压力,清除或减轻创伤给自己带来的伤害。” “记忆还会回来吗?或者说可以治愈吗?医生,这段时间的记忆很重要,您知道她卷入了一场官司中。” 陈西林迷惘地看着说话的人。 “这种失忆通常是暂时的,通过心理治疗,数天后可以恢复,当然了也有反复发作的几率,我这里的记录显示这是陈小姐第一次出现类似症状。”医师偏头看着电脑屏幕,显出窄脸窄鼻子的轮廓来。 “据我所知是第一次。” “lynn,”医师和蔼地看向陈西林,“我想您有足够的理智回答我一个问题。” 陈西林点点头,“请说。” “治疗会牵涉到您的很多隐私,实施治疗前我们需要签署一份隐私泄露协议。” 陈西林摇摇头,“我不想谈论这些隐私,”他看向迪恩,“我不想治了。” 大迈没有那么人性化的条件,没有午餐室,没有电视机,陈西林的担心不无道理,明逾在这里生活得很辛苦。 探视间里,负责她案件的警官拿了只手提进来,给她放了一段新闻,新闻里说,陈西林女士被确诊患上了解离性失忆,丧失了四月三十号之后的记忆。 明逾一言不发地往监牢里走着,狭长局促的走道像是没有尽头。 她经历过那么多的伤害,家破人亡、十二年痛苦的爱恋、爱人的不告而别……一直到近期的失去事业,锒铛入狱……这些都没有打垮她。 可现在,一定是自己的指控,是自己,让她再也承受不住了。 亲爱的,你为什么不干脆点,干脆忘了我,将那年九月之后的记忆都清零。 她蹲下身,无声地痛哭。 两天后,脑神经领域的权威专家k博士从洛杉矶赶到了圣弗兰。 新闻上说,陈西林女士终于同意接受k博士的治疗。 白亨利终于可以坐起,他庆幸,那位k博士现在隔离了陈西林,不让她接触有可能刺激到她的一切——家庭就是很大的隐患,那是她十岁时开始的创伤。 他庆幸陈西林暂时被隔离治疗,因为他在病床上昏昏醒醒了三天,也没想好如何处理这笔孽债。他只确定一点,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他的孙囡平安。 k博士通过迪恩向保释官提交了一份申请,对于心理原因造成的解离性失忆的治疗,心理辅导为主,药物为辅,而对这种病的心理治疗最讲究的是环境,要带病人离开一切能够提醒她内心压力和创伤的环境,病人需要在一个让她安适的氛围中接受治疗。 k博士通过对病人的了解,坚信目前最适合她的环境是难民营中,让她和那些接受了她资助而重新走向阳光的难民们在一起,每天开展茶话会,听一听每位难民找回希望的故事,其余时间只安排吃、睡、心理辅导。 陈西林女士用了五、六年的时间投身于西索难民慈善活动,她每年一半的收入都投在q基金,由此可见她将心放在了那里,那会是目前最适合她接受治疗的环境。 申请加急!! 保释期内,当事人想要乘飞机出国必须是牵涉到生死疾病的大事,对失忆症的及时治疗正好满足了这一条件。 法庭批准了这项申请,条件是传唤后要及时赶回。 机舱中,陈西林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日明逾的直播,细数她提到的每个细节,那天从看守所出来时,她冒出的那个疑问正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胀大:她为什么还要叫来所有记者进行直播呢? 也许……也许是想让自己听到所有的细节。 可是每一次看这场直播,心就被挖痛一次,哪怕是纯粹的恶意,那也要再见她一次,听她亲口告诉自己,为什么? _分节阅读_268 她闭上眼睛,那些眼神,哭啊,笑啊,那身体的温度,都是假的吗? 依稀还记得她曾提醒过自己一些事情,在珍奇岛上游戏结束时,她曾说过,雪莉好像跟黄达开认识的,自己就因为这个提醒还去暗中调查过。 更别说她一直跟自己说,怀疑肯特不去大迈那件事有诈,后来也被证实,确实是做了手脚。 如果她要害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呢? 她重新打开视频,画面定格在明逾的手上,她还戴着戒指,陈西林伸出手,看着自己手上那枚一模一样的戒指,她不禁轻轻抚上去,摩挲着。 可是那枚祖母绿呢? 飞机在西索首都瓦迪纳降落,一同前来的还有迪恩和k博士。阿巴度早在出关处等候。 “lynn老板,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忘记了挺好的。”阿巴度闪着一双关切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陈西林苦笑一下,伸手将他搂了搂,“阿巴度,那时候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巴度难过起来,又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欣慰,再过了一会儿,他皱起眉,“lynn老板!您能记得离开大迈的那天吗??” 陈西林摆了摆手,坐进了吉普车里,迪恩和k博士坐在前面一辆车里。 “lynn老板,说起来……”他刚开了个头,又吞下了剩余的话。 “怎么了?请接着说。” “我……我突然想起,不该刺激您。” “没事,你说。” “那天ming小姐在大迈的礁石边埋了什么东西,她说……让我提醒您取出来。” 陈西林坐直了身子,“你怎么没早说?” “我……我怕她害您,再说,后来我也知道,您不能再进入东索了。” 陈西林想了想,“我知道那块礁石,阿巴度,我需要你去把她埋的东西挖出来交给我,我就在住处等你。” 傍晚时分,阿巴度怀揣一只袋子来到难民营这处事先布置好的安置房外,轻轻敲了敲门,陈西林立即开了门,“进来吧。” 房间内整洁而朴素,阿巴度没走两步便停下了,他怕鞋子把地板踩脏了,便从胸口的口袋里取出那只袋子,“给,这就是ming小姐留给您的东西,我拿仪器测过了,没有炸弹。” 陈西林摇了摇头,笑笑,“谢谢你。” “老板不要跟我说谢,那我先出去了,您有需要叫我。” 待阿巴度关上门,陈西林迫不及待地打开那只袋子,只见里面装着一只手机,她认出来了,那是明逾的手机,一个很小的、碎布裹起来的东西,将碎布除去,是那只祖母绿。 她将那戒指放在唇上,闭上眼睛,在上面寻找明逾的气息。 还有一封信。 她将信展开,信写得很长很长: 亲爱的, 如果一切顺利,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在监牢里了。 第119章重启手指埋进了秀发中,丝丝痛苦…… 亲爱的, 如果一切顺利,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在监牢里了。 而你能够看到这封信,我所做的一切都很值得,因为你在想尽办法相信我:) 我现坐在阿巴度的吉普里,往花田那头、海岸边驶去,我会把我的手机丢在那里,然后去做那场你后来看到的直播。 如果时间算得不太差,等我进行完对你的指控后,两则有关我的视频将会在网络上流出,我会因为这个被捕。 这部手机被人安装了你的一个技术,静止超过五分钟会向监控人发出警报。 _分节阅读_269 我被一个自称“阿超”的香港人软禁,他们在这部手机装了定位,放我出去指控你,如果我不这么做,或者如果我想弃手机逃跑,他们的威胁是放出这两段视频。我选择指控你,并诱使他们放出视频。 我说的那个故事,虽然主谋换成了你,但很多细节应该是真实的,以下是我的推断: 1.你和江若景的相识是被设计的,但江若景那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局中。 2.你因换国籍而去不了大迈,是一个巧合,也有可能,背后的力量不止一个。 3.我推断出2,是因为我本不在局中,是偶然加入的变量,对方如果获得你和餐厅经理的视频,会更为直接,哪里还要用我的视频威胁我去指控你。 4.alex将你的新闻卖给媒体这件事,我想不出和整个局有什么逻辑上的联系,如果当时你没掰回局面,白鲸因此而丧失竞标资格,就没有后面整个局了。所以这件事应该另有人为之(当然不是我:))。 5.alex视频的真相是她还我代买的手表钱。大迈餐厅经理视频的真相是结账时刷卡机坏了,他来拿现金。但是这两人都被阿超那伙人挟持了,他们也许会出来咬我。我不知道视频被录到是巧合还是有意安排,我的直觉是,第一次是无意,第二次是被安排。 6.王祁被杀是因为他是唯一承上启下的人,他知道上线是谁,其他人的任务也都是他给的。他一死,所有的局中人都成了只参与了一个碎片的孤魂野鬼。 那么现在看一看我所了解的碎片: 7.肯特是所有棋子中最早被卷入的,但他一开始的任务只是让王祁被雇佣。 8.江若景被发掘到并成功为你所用后,肯特的任务被加码:策反江若景,说服她做技术间谍。 9.我有99%的把握,詹姆斯毒品测试的猫腻和王祁被绑架那出苦肉计,都是白西恩做的。白西恩做这些应该是王祁引导的,而白西恩答应做这些,应该只为搞坏q基金,让你倒霉,他不知道这件事会牵扯到白鲸。各怀鬼胎罢了。 10.黄达开被王祁暗示,竞标q基金的项目,让他高价夺标,条件是额外利润洗给江肯二人。他不会知道更多,越多人知道越不安全,黄达开是个只认钱的主,钱到位就行。这件事的垫背就是我,是我介绍黄达开给你们认识,是我举荐wm。 11.dtm是买技术的人,这一点无疑,工头命案是一个决定性的变数。原本的计划应该是所有事情悄无声息完成,dtm背后的恐怖组织拿到技术,或自己投产或卖给美国敌国,等东窗事发后早没线索了,只会把白鲸和你拉下水。 12.但我想不明白的是,幕后安排这一切的人得到了什么?dtm投了三千万,五百万付给了肯江二人,还剩两千五百万,要么付工程款,要么做其他开销,在严格的审核程序下,获取物质利益的几率几乎为零,就算存在环太,也不是环太的钱。原本可以认为幕后就是恐怖组织自己,但他们如何打入我们内部,知道那么多的细节,甚至家族恩怨?况且,这个组织直接跟江若景买技术好了,何必兜这么一大圈卷进白鲸、q基金,卷进这么多人? 13.对于阿超背后的人,我已经有了猜测,但我不会在直播时说出来,免得打草惊蛇,另外我也不想误伤,对方是一个我最不希望的人。亲爱的,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时,我跟你说过十来年前fates有个客户被fbi查出来是俄罗斯间谍?这个案子有个细节,嫌犯的女儿曾被绑架威胁。我已证实,我的哥哥青晖已于几天前带着他的女儿安吉离开了,在和阿超的谈话中,我隐隐感到与青家有关,至于是青家的谁,我怀疑青晖。目前来看,这个怀疑唯一让我觉得不合理的地方就是动机,青白两家按理说没有深仇大恨,他们因为青卿而对你有些看法,因为我的身世以及对我生父的态度而对我有些看法,但在我看来都不足以让他做出这么赶尽杀绝的事。 好了,我知道的碎片就是这些,王祁死了,阿超就是很关键的人物,目前探得全貌的就只有阿超和他背后的人,可惜他们在带我过去以及送我出来时都采取了保护措施,我除了知道他们藏在西索,别的一无所知。 希望这些想到哪说到哪的线索能够有一点点帮助,我们家陈西林,答应我,无论你做什么,前提一定是你的安全,你的安好胜过一切。 谢谢你,相信我。 stbut: 14.我爱你。 逾 5月10日10:48am 陈西林倏地把信抽开,一颗泪珠滚落到桌子上,又一颗,她抬起手臂抹了眼中的泪,视线清晰了,又将信看了一遍。 闭上眼,明逾那看似狼狈的被捕终于有了解释,可是这个傻女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冤案不得昭雪,等待她的是什么?又让自己如何在这世上独完? 她的眼皮动了动,明逾其实做了三手打算:自己压根不再信她,基本上她会在监牢里孤立无援直到被定罪,全世界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真相;自己会去寻找真相,但看不到这封信,那就只能根据那天直播中的字字句句去推测;最后一种,万幸发生的是最后一种,相信她,也拿到了信,读到了和直播版本不同的真相。 她又何尝不是在赌,赌自己对她的爱有多重,信任有多深,若赌输了,她便为爱而沉沦,她的赌太大了,搭上的不是一段恋情和一些时光,而是一世的清白,与生命。 手指埋进了秀发中,丝丝痛苦。 可是,逾,我又怎会让你赌输? 她将那只祖母绿套在自己中指上,这是最好的暂替她保管的地方。 窗外,西索边境线上的夕阳落到了远方的天边,大半个天空呈现出漂亮的墨水蓝,如果明逾的房间里有扇窗就好了,就可以一同看日落。 墙顶上那块橘色的光斑越来越窄,越来越窄,直到变成一道线,直到消失。 明逾知道,太阳落下去了。 在每个东升西落之间,我们记住一些事,也忘记一些事。陈西林呢?在这个日落的瞬间,她还记得多少?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若要唤醒她的记忆,就必然再让她经受一遍“被爱人出卖”的痛苦,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刚刚在送进来的一份报纸上看到,白鲸的股票跌停一周了,明逾坐在粗陋的小床上,撑着手臂,仰头看着墨水蓝色的天窗,眼神渐渐放空。有那么一刻,她像回到了十六、七岁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旁边坐着高中刚刚毕业的陈西林,她们一同仰头看着落日烧尽后的天空,相视一笑。 “逾,我身上还剩一百块钱。” “那给我啊,我养你。” _分节阅读_270 简陋的木桌上,台灯旁,陈西林将充电线拔掉,一只特殊的转换装置将明逾重启的手机连接在自己的手提上。 屏幕上,软件快速运转着,与卫星交流着信息。 3d地形在屏幕上旋转,又飞速掠过。 既然是用了自己发明的技术,就有破解监控者方位的办法,逆向定位需要软件的破解,没关系,这是自己的软件。 屏幕停了,弹出一个对话框,她输入一个密码,确认,软件继续高速运转起来。 她点燃一支烟,给迪恩拨去电话。 “迪恩,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件事,洛杉矶青晖的公司,请查一下,这家公司最近有没有不正常的财务周转。” 这些天她一直想不明白,王祁被害前伪造自己签名想把2500万美金打回dtm是为了什么,今晚她突然有了点眉目了,工地上的意外导致玫瑰工厂被端了,这对于恐怖组织来说是个惨重的损失,那么这个幕后牵头的人,为了稳住对方,及时给与对方一些补偿,就想在事情没有进一步发酵之前赶紧先把剩下的2500万打回给它,希望能够保全自己。 2500万现金不是小数目,以青晖的实力,私人账户上应该很难凑齐,必然会从公司周转,如果这件事对上了,明逾的猜测就八九不离十了。 烟燃了一半,屏幕上已掠过了城市,迈向一片黄沙地。 她将电话又打给阿巴度:“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lynn老板,我们九弟兄都齐了,冲锋枪、狙击枪、炸弹等等,全都准备好了。” 第120章协调离乡背井,背井离乡 屏幕上的画面渐渐缓速,直到停止,一个粗圆的红点在目标建筑上闪烁,手提发出警报的声音,提示这就是最终搜索目标。 陈西林按下了“ok”,在一旁的另一个屏幕上仔细查看四周地形。目标深入腹地,看起来像一座废弃的工厂,两座矮楼彼此毗邻,这给狙击手创造了条件。 目标周围皆是黄沙,陈西林查看很久,只在一百公里外有一个村落,大概就是他们购买粮水补给的地方了,除此之外一片荒芜。他们选择窝在那里一定是不想被人发现,躲谁呢?dtm背后的组织?警察?认识他们的人? 明逾那天在直播里故意提到过这个阿超,陈西林判断,这些天在审问中她一定也会向东索国安局和fbi供出阿超这伙人,但是这伙人选择潜在西索腹地,这本来就是个无政府的战乱国家,现在通过这封信,陈西林知道明逾进出这个窝点都被采取隔离措施,讲不出什么线索,如果有,她在信中也会告诉自己。警察们能找到这个窝点的几率几乎为零。 她通过卫星实时探测图再放大这个目标建筑,矮楼前的黄沙地上停着辆车,放大了仔细看,是一部军用吉普,绕着建筑查看一周,没有发现其他车辆,如果这是唯一的车辆,那么这里的人不多。矮楼两层半,顶部应该是个半层的阁楼,楼前有个像是干涸的游泳池一样的设施,里面堆着些杂物。 她关了夜视去寻找光源,却发现建筑黑漆漆的,心往下滑……难道他们人跑了,只是设备还留在这里?再仔细看,地面上有一处隐隐的光,若有似无。 她圈出那个光源位置,再打开夜视,发现那是一处网状的长方形板,这让她有些疑惑,为什么整座建筑只有地面上这么一块板发出隐隐的光? 走到窗口,火机“啪”地点着了一支新烟,窗外是零星的灯火,这是难民营延伸进西索边境线的一小片区域,逃难的难民们先被安置在这里,办理往东索的过境手续,办完后移交东索的难民营。 拧起的眉忽地舒开,地下室,那可能是地下室里的光,快步走回桌前,再去研究那块网状板,画面有些糊,很难精确到这么小的物体,但还是可以确定了,再将画面移到建筑的另一侧,夜视下,另一侧大约相同的位置也有这么一块金属板,这是典型的地下室地面换气口了。 关掉夜视,这一侧的换气口是暗的,没有光传出来,也就是说,人在那一侧活动。 她将阿巴度一行人叫进了房间,瞬间,这个不大的房间便显得人头攒动,拥挤不堪,阿巴度做了个手势,九个人便齐刷刷地坐在了地上。 陈西林在椅子上坐下,将手提转过去对着他们,“目标离这里156公里,四周方圆一百公里内几乎没有其他建筑,如果我判断没错,目前这座建筑里一共不超过四个人,因为门口只有一辆军普,但也不排除其他人驾车在外的可能。” 她站起身,从桌子上端起一只纸盒,“这里有九支装配好的移动电话和耳机,是白鲸ai云技术的一部分,由于国际飞行,我没办法携带更为复杂的工具过来,通过这部电话,你们可以看到队友的位置,可以互相通话,我在这里也可以掌握每个人的动向,以及和你们通话。” 说着便把设备分派下去,“为了研究ai云,我经历了数场小规模军事演习,这一次,就当我独立完成一次演习调动吧,不过我相信你们,即便没有这项技术也可以拿住对方,在保障你们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我们不希望对方有死伤。” “明白了,lynn老板!” “据我观察,他们现在应该是躲在地下室的东面,只有这一面的地下有光线,但也不排除有人站岗放哨,你们一定小心,如果有伤员,不管是敌方还是我方,都得带回来治疗。” “lynn老板,亚瑟以前在部队里当过军医,我们带了一些医疗用品,如果不太复杂,亚瑟可以处理。”阿巴度指了指地上一个兄弟。 陈西林点点头,“那样就太好了,但条件有限,如果情况不好还是要带回来,”她又想了想,“物资都准备充足了吧?” “lynn老板给我们准备得很充足了,半个军卡都装满了。” “好,如果能够顺利抓到所有目标,之后说不定会是场持久战,不知道要在那里和对方耗到什么时候,所以充足的物资很重要。另外,请尽量保护好现场,也许会有很多证据,我怀疑王祁就是在那里遇害的,”她站起身,“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大家摇摇头,边站起身,纷纷回答没有了。 “好,”陈西林走到门边,打开门,同每个出去的“战士”握手,“谢谢你,我在这里与你们并肩作战。” 军普后面跟着部军卡,在月朗星稀的夜晚飞奔,这片土地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颠沛流离,离乱纷争,月光静静洒在黄沙上,宠辱不惊。 _分节阅读_271 两部车在离目标半公里的地方停下,大家全副武装,下了车往目标建筑小跑步行进。 在矮楼前看到了那部军普,先用消音手枪将四个车轮打废。 两名狙击手分别登上两座建筑的顶层,夜晚布阵难度增加多倍,两人选择好最为合适的位置,架好枪,给了其他人信号。 地面七人,集中力量围攻有亮光的那座矮楼,三人在前掩护,四人在后紧跟。 陈西林点上烟,扭开房间里唯一的一部收音机,它简陋得很,像是把人带回那个绝望与希望交织的六零年代,收音机里传出一把童音,稚嫩的声音在翻唱一首美国六零年代的老歌《五百英里》: ifyoumisedthetraini\'mon如果你错过了我的那班火车 youwillknowthatiamgone你将明白我已离开 youhearthewhistleblowahundredmiles你会听到火车的汽笛声绵延百里 曲子被重新编过,节奏慢了几拍,让一把无忧无虑的声音唱出了别样的风味。 大迈的这坐监牢里,这晚为了庆祝东索脱离英国殖民统治独立日,监狱破例向每个牢房播放广播,听完了冗长的总统发言和聒噪的歌舞,这会儿却传来一把清泉般的声音,于稚嫩的童声里仔细听,好似又藏着一丝忧伤,却异常动人,像圣曲一般抚慰灵魂: ahu<b>?文字首发无弹窗</b>ndredmiles一百英里,又一百英里 youhearthewhistleblowahundredmiles你会听到火车的汽笛声绵延百里 它莫名击中明逾内心深处的柔软,让她抱着膝仔细聆听,潸然泪下。 爱人就是自己的故乡。 手提的屏幕前,陈西林的耳机里交错着此起彼伏的枪声,偶尔还有喊声,有英文的,有当地语言的,仿佛还隐约听到了粤语,人在最为紧张的关头说出的总是最为熟练的母语。所有的嘈杂镶嵌在耳机外的那首天籁里,竟慢慢融了进去,莫名地协调了。 awayfromhome,awayfromhome离乡背井,背井离乡 lord,i\'mfivehundredmilesawayfromhome上帝,我已经背井离乡五百英里了 一小时后,一切归于寂静。 阿巴度在楼前的空地上给陈西林打电话,“是的,lynn老板,一切顺利,对方一共只有四人,都是亚裔,其中一人肩膀中弹,我们都很小心,能不朝人打就不打,这家伙跑了出去想逃跑,哪知道车子已经被我们废了,弃了车又想跑,这才被我们的狙击手打了一枪。” “我们自己人呢?” “我们都好。”阿巴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腿,刚才一个子弹贴着小腿肚飞过去,擦伤了,已经包扎好。 “那个阿超在吗?” “中弹的就是这个阿超,最狡猾的一个。” “这么麻烦,亚瑟可以应付吗?” “刚取出了子弹,应该没大碍,我们带了抗菌药。” “好,”陈西林这才松了口气,“九人对四人也不要松懈,看牢他们,一旦全部审出来,拿到证据和视频,就报告东索和美国方面。” “好,到时我会提前撤出来,不会将你牵连其中。” 跨过非洲大陆,再跨过北冰洋,圣弗兰,白亨利破天荒地去了趟维斯伍德疗养院,破天荒地和小儿子夫妇一同吃了顿晚餐。 小儿子几乎不认识自己了,他忘记了那场车祸前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身父母,而车祸后,白亨利从没来看过他,所以没人再向他提起这位有着无上权力的老父亲。 小儿媳认出了自己,可她的状态足以将一个没有耐心的人逼疯。白亨利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又或者,也算上青小娥的一份,他想,她不该出轨。 他是在清早拿到加急加密的dna检查结果的,结果显示,lynn的父亲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至于白西恩那一支,他忽然无力再去追究了,忽然觉得,只要知道小儿子是自己的,只要知道lynn是自己的亲孙女就好。 此时他坐在车上,轻轻阖着眼睛,他累了。 什么地方传来提示音,厚重的眼皮抬起来,寻找声音的来源,手机里传来机械的声音:亨利,明天上午九点,董事会。 难民营的这间安置房里,“叮”的提示音将陈西林从睡梦中唤醒,梦里有着蒸汽火车的汽笛声,慢慢慢慢,变成“叮”的一声,陈西林睁开眼,手机提示:12小时后白鲸董事会。 她将手机扔到一边,她知道,白鲸股票一直跌停,如果再不见起色,恐怕要面临退市的威胁。 可是,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比救出明逾更重要了。 _分节阅读_272 第121章丧钟董事会的准点提醒响了 香港牛尾洲对面的礁石滩上,市民发现一个昼伏夜出的流浪汉长得很像这些天警察四处搜索的一名男子,市民将电话打给警察,也就不到半小时工夫,肯特就归案了。 自从逃出阿超软禁他的那间小公寓,他就一直在寻找机会往关内逃,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还差点被警察捉了。他在海边窝下来,看有没有机会搭乘渔民的船偷渡回去。 这些天他不敢开手机,生怕被定位到,因此对外面世界发生了什么也一知半解,只在当地新闻上听到说白西恩被拘捕了,但目前还没有招供什么,至于美国和大迈的后续情况,他便不再知晓了。 他不知道,若不是他跑去香港,若不是他告诉阿超那伙人江若景逃跑的消息,明逾本不会那么快被控制。 那伙人追到大迈,本是去抓江若景的,谁知去晚一步,江若景让警察带走了,却让他们意外收获了原本想作为最后杀手锏,或者说是备用计划的明逾。 不出意外,在警察的审问下,肯特将一切推给了江若景。是江若景接了这个任务,是江若景瞒着他完成交易,江若景拉着自己成立了“红伞”…… 甚至,连动机都有了,他拿出手机,给警察看他当年拍下的聊天记录,江若景和明逾是情人关系,她俩合起伙欺骗自己,先骗婚,后骗他做替罪羊。 他早就等着这天,不幸被捕的时候,能拿出这张聊天记录图,能将她俩一网打尽,自己则摇身一变成了整件事的受害者,毕竟,当初他庆幸在动身去大迈面试王祁前发现了这件事,来了个金蝉脱壳,将明逾推到危险的边缘,为自己将来脱身设计好了替罪羊。 fates的马克带着律师第一时间飞来了香港,称肯特的手机中有一项重要证据:那段电话录音。 明逾曾经说得很对,如果可以确认那段通话被录下的时间,就可以证明究竟是明逾让肯特推迟与华晟的会谈,还是肯特自己故意拖后了几天。 明逾的版本是,肯特本来应该周一出发,周日晚突然给她转了那封邮件,紧接着给她打了电话,说华晟表示想将原定于下周的会谈提前到周二或者周三,在这种情况下,明逾问出了那句能否推迟到下周。而一年之后,她才听到竞争对手大野的人说,是肯特要求将会谈推后几天,导致fates失去了华晟。也就是说,原本的会谈应该在周日前,谈好了再去大迈是来得及的,肯特故意给推到了与大迈行程冲撞的日子里。 肯特的版本是,这通电话录音是周日前的几天发生的,也就是说,明逾一早让肯特将与华晟的会谈推迟了几天,明逾造成了肯特会谈与去大迈冲撞的局面,由此她得以亲自前去。 肯特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他是离开了fates,可fates执着地想要一个真相,他们不惜万里迢迢赶来香港,就为了取证这么件事。 电话是周日晚打的,和明逾的供词一样。肯特做不了受害者了。 江若景是在大迈的狱中知道,肯特原来一直知晓自己与明逾的关系的,一时感慨万千。 回首相识到结婚,到一起身陷囹圄的这一年零六个月,原以为自己从一开头就打着利用对方的算盘,以为那个歪了心思冷眼旁观的人是自己,殊不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坏”与“坏”之间的平衡就这么被打破了。 以前她不是不知道肯特在利用她,只是她想,各取所需也不为过,以前她也一直讨厌肯特,从她意识到肯特追求自己、娶自己为妻不过为了拿自己当摇钱树开始,她竟从骨子里瞧不起肯特,好像自己高尚了似的。 可今天,她知道原来肯特早在一年多以前就知道了自己和明逾的事,从那时就憋着坏,她突然对肯特另眼相看了,她甚至怀疑,肯特最初对自己的追求有可能是真心的,如果他没发现明逾的事,又会怎么待自己呢?这件事又会往什么方向发展呢? 这么说,那孩子真是他害没了的。江若景眯起眼,她对肯特的感情竟从蔑视变成了真心的仇恨。 自从中国父亲去世,阿巴度就没有机会讲这么多粤语了。 被打穿了肩膀的阿超浑身五花大绑,肩膀上绑的是医用棉布条,手臂和腿上绑的是绳子,他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足以让人相信他倒了血霉。 疑似王祁遇害的现场找到了,已经被保护起来,还是陈西林想到的。 距董事会召开还剩六小时了,所有人都莫名地焦灼起来,好像要听到丧钟敲响了。 迪恩的电话急匆匆地打了进来,声音却压得低低的:“说话安全吗?” “你说,这支电话绝对安全。” “青晖的问题很大,”迪恩顿了顿,“我简直不知道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你说吧。” “如你所料,他确实动用了他公司的流动资金,两千万,另外他的个人账户上的钱在十天前全部转走了,转到了他的女儿青安吉名下,他的一处房产也去银行做了抵押。” 陈西林看着窗外浊黄的天,是他了,可是为什么? “迪恩,你说他是不是也受人指使?”她悠悠说道。 迪恩轻笑一声,“也不是没可能,不过,如果他背后还有人,那对方可能不是个‘人’了。” 陈西林愣了愣,好似懂了迪恩的意思,脸上绽出一个苦笑。 电话通到了阿巴度那里,陈西林的声音从变声器里传出:“超仔,你的晖哥是不会再管你的。” 阿超的脸一天一夜以来头一次有了生机,“你是谁啊?谁?” “不重要,你想清楚最重要。” _分节阅读_273 还剩一小时了。所有人的设备都发出了这个提醒。 圣弗兰迎来了这个夏季的第一场雷暴雨,乌云压顶,闷雷阵阵。 狂风夹着雨点从窗户扫进来,桌上的画布、笔、砚……一一被掀翻在地。走廊传来急急的脚步声,管家推开门,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来,“老爷,您没事吧?”边说边关上了窗,又拉上了厚重的帘子,将地上、桌上归了归好。 “阿忠啊,你是哪年跟我过来的?” 管家愣了愣,直起身子,“老爷,起来都六十多年了。” “我记得那个时候你才十岁,懵擦擦的,就跟我们跑到美国来了。” 阿忠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那个时候,反正香港也没有家人了,老爷和夫人带我去哪里就去哪里啦。” 白亨利面色凝了,阿忠站得拘谨了,自知不该提到夫人,这么多年了,不能提。 “老爷……” 白亨利摆摆手,“你是个好管家。” 再无后话了。 阿忠瞧着他,不知为何起了一层鸡皮,“老爷……?” 白亨利点点头,“你出去先吧,我想歇会儿,马上还要开会。” “喔,那老爷有什么需要叫我。” 阿忠退了出去,厚重的门轻轻关严了。 白亨利将自己推到窗前,拉开帘子,这哪里是上午,外面漆黑一片,院子里的阔叶树在狂风中摇着黑黢黢的影子。 他在轮椅上坐出威严端庄的姿态,伸着颤颤的手指,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拨着陈西林的手机号。 “我囡囡。”苍老而嘶哑的声音里依旧透着权威。 “爷爷?”电话那头的声音里有些担忧,“爷爷您这几天怎么了?阿忠一直拦着不传电话。” “是爷爷想歇一歇,你不要担心。囡囡,你怎么就非要跑到西索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爷爷很担心。囡囡,有些事情,不记得不是更好吗?” 陈西林一时说不上话,白亨利很少这样唤她。 “囡囡,爷爷昨天晚上……去看了你爹地妈咪。” “什么?” “他们不太记得我了,是我活该,不记得也好,但我想看看他们。” “爷爷?” “囡囡,你究竟为什么要去西索?” 电话里一阵沉默,半晌,“我是明逾救出来的。” “明逾,那个孩子,青家的孩子。” “爷爷,白家和青家到底有什么过节?您愿意告诉我吗?” 白亨利叹了口气,“没有过节,只是白家的人,总是要爱上青家的人。” “爷爷?” “爷爷知道,有人陷害明逾。” “您知道?” “她曾经的那个情人,那个加拿大人,是爷爷买通的,是爷爷让她去跟媒体报道你的,跟明逾没有关系。” “什么?为什么??” “当初给了她一万块现金,做得没有什么痕迹,但仔细找还是能找到的,钱呢,是阿忠找马仔送到c城那家餐厅的,餐厅代泊处应该有监控,马仔是谁阿忠都可以说清楚,但是你们不要把阿忠拖下水,他什么都不晓得,这点你要注意。” “爷爷您在说什么??” “那个加拿大人我找到了,她和她家人我都安排了人保护,她可以出来做人证。囡囡,大迈那家餐厅的经理,也不是明逾搞的,是sean啦,所有的证据,你找爷爷的律师,他那里都备齐了。sean没有你眼界高,他是被那个王祁拖下水,以为就是搞一搞你,让你在大迈的项目黄掉,让你触触霉头,他的出息就这么大的,其他的事情,他搞不起来。” _分节阅读_274 陈西林的声音微微颤着,“您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你们合起来算计我的吗?” “不是,我们各做各的,各打各的小算盘,爷爷不想你过于压着sean,他什么心思,你也懂的。” “您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陈西林只觉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听着自己对着手机吼,听着自己将一整张桌子掀翻在地。 一个响雷劈在白亨利宫殿的殿顶上,他抬起手,将窗户推开,“呼呼”的风声立即灌进了听筒里。 “您在干什么??医生在吗??”陈西林陷入情绪的无序中。 “囡囡,以后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都行,但一定要是让自己最快乐的,记不记得爷爷总跟你说,不要太执着,你以前活得太执着,这点像爷爷。还有,爷爷总说,你和sean,爷爷总归宝贝你的,以前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很矛盾,按道理我应该是在撒谎,但心里却总觉得是真的,今天,爷爷终于搞明白了,lynn,你和sean,老爹总归宝贝你的,这是真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青晖在哪里??”陈西林听不明白这些疯言疯语,不明白这些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白亨利倒是真的愣了愣,“青晖?” “他在哪里?” 半晌,“是青家人干的吗?” “你不知道是青晖吗??” 白亨利摇了摇头,好像对方能看到似的,“是明逾那个哥哥吗?他看上去倒不像有这种出息的人,不过,最坏的人,往往看上去是平庸的,这才是最好的伪装。” 陈西林一时说不出话。 “囡囡,那么你已经查出来是谁了,不过,他是明逾的哥哥,经历了这一劫,以后你们俩如何再相处?” 陈西林一只手扒着桌角,眼泪从脸颊慢慢淌下,她暂时想不了这些,她还堵在刚才的噩梦中,“爷爷,爷爷!请您好好跟我讲,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以吗??” 白亨利的目光缓缓移到窗外黑黢黢的树影上,“囡囡,爷爷做了这些坏事,对不起你,你知道这些就好了。” 一丝惊惧闪过陈西林的眼眸,“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她的脑中突然飞速闪过蒙太奇一般的前尘旧事,“车祸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要包庇白西恩一家??” 又一个响雷劈在树梢上,药开始起作用了,白亨利的眼前出现了四十年代的香港,新婚夜的青小娥,牙牙学语的陈西林……他的胃抽痛起来,血从嘴角溢出,“小娥……小娥……我真心待你,为什么要欺骗我白阿亨?” “爷爷??爷爷???” “是我杀死了自己的亲孙,是我害了亲儿一家,我哪里知道医生搞错了,我哪里知道……大儿子不是我的,小儿子才是……小儿子才是……” 董事会的准点提醒响了,在硅谷这间偌大的会议室里长鸣。 会议却要取消了,因为白鲸的创始人、董事长白亨利,准时逝世了。 第122章交换岁月长,衣衫薄,红尘轻,思念重…… 黄沙地里这个隐秘的角落,大家终于等来了青晖的电话。 亡命之徒什么都不怕,最怕的是有家人,青晖如此,阿超也是如此。陈西林已经让人在香港把阿超唯一的家人,他的母亲找到了。她不会对老人家做什么,但对于不要命的人来说,这就是最后的震慑了。 青晖轻易也不往外打电话,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哪一通电话就是陷阱,就像这一次。 “哥,你还好吗?” 枪口指着太阳穴,阿超拼命想说出若无其事的调调,但声音还是免不了有些异样,这让小心翼翼的青晖一下便捕捉到了,“阿超?你怎么了?” 陈西林的枪口贴上了阿超的皮肤。 “哦……有点怕,哥,你看到新闻了吗?白鲸的白亨利死了,现在又查出来新闻的事情是他做的,我们栽赃给明逾的那些事情……” 陈西林皱了皱眉。 “我也没想到那老东西临死会来这么一招,不过我更没想到的是,那事情竟然是他做的,我还一直以为是白西恩这犊子。” “嗯……嗯……”阿超一时接不上话。 “你们哥儿几个都还好吗?”青晖又问。 “老样子吧……哥,你呢?安全吗?” 那边发出一声冷笑,“我这不叫安全,叫苟且着,”顿了顿,“超儿,我今天打电话是要有行动了。” _分节阅读_275 “哥,你说。” “他们答应十天后放出安吉。” “真的吗?那就好了啊!” “但有个条件。” “怎么还有条件?哥,你不是凑了三千万给他们了吗?” “妈的,他们说兜了一圈什么都没落着……” “他妈的!不是拿到白鲸的ai云技术了吗!”阿超竟也忍不住咒骂起来,太阳穴被枪口抵了抵,这才老实了。 “他们说毁了一个工厂,还暴露了他们,得不偿失。” “那他们现在要什么?” “陈西林。” “什么??”阿超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陈西林。 “他们说,把人给他送过去,可以搞更多技术出来。” “啊……这……上哪去把陈西林抓给他们啊?” “超儿,拜托你们了,我家安吉的命就在你们手上了,等安吉救出来,我青晖所有的身家性命都是你的,我……” “别别别,哥,为你效命是应该的,我就怕……抓不到陈西林啊……”阿超的汗一路流到了脖颈上。 “她最近不是来西索了吗?你看看有什么机会……我们只有十天时间救安吉了,超儿……”青晖话没说完,竟然哽咽了。 阿超一时不知道怎么答了,怔怔地朝陈西林看。 被看的人心里也发毛,没想到居然拐到自己身上了,这是始料未及的状况,可眼下不容她多想,不能让青晖生疑,这是最重要的,她朝阿超点了点头。 “好,哥,这件事包在我们弟兄几个身上了,十天后我们带陈西林去换安吉。” “哥谢谢你们了!等安吉救出来我们就收手,到时哥所有的家产全都给你们!” 阿超又安慰了两句,约定了下次联系时间,挂了电话。 陈西林收了枪,将自己丢在一旁的椅子上。 “青晖到底为什么做这些?”半晌,她问道。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们做小弟的只负责为他做事,他不说的事我们也不问。” 吉普一路颠簸,将陈西林带回难民营,迎面遇上k博士,她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自己的状态一定很不好。 她苦笑一下,“k博士,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失忆?” “这个……办法总是有的。” “是吗?”陈西林一挑眉,想到了明逾,“可以只把最近几天的记忆抹掉吗?” k博士笑起来,“我们过来就是为了治疗你的‘局限性失忆’,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陈西林也笑了,笑里净是苦楚,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白亨利走了两天了,这两天她拼命连轴转,不容自己有一刻闲暇去回忆那通电话,最好,那变成一个噩梦,慢慢模糊在现实的边界,慢慢被忘记。 如果能和明逾见一见,哪怕只是说说话,该多好啊。 迪恩的电话打了进来,“lynn,我和亨利的律师全部接洽好了,很顺利,不过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还能有多坏?” “如果香港政府不同意引渡白西恩,他有可能选择一直待在香港,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就这样?”陈西林几乎笑起来,“你吓到我了,我不在乎他坐不坐牢,如果他从此不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可能是最好的结果。” “嗯。还有就是ming那边……” “她的情况怎么样?有足够的证据放她出来吗?” _分节阅读_276 “慢一点慢一点,她的问题也是不在美国,证据现在对她很有利,我估计最重的罪就是那个记者会直播,诬告了你,妨碍了司法公正。” “我们不告她啊。” “她会被公诉的,但是保释应该没问题。说回她现在的情况,因为现在是东索审理着她的案子,所有的证据都要提交到那边去,我有点担心两国互相扯皮,拖延进度。” 陈西林垂着头,叹了口气。 “别叹气,lynn,都会好起来的,你那边怎么样?那个阿超交代了吗?” “视频都录好了,他答应配合办案了,今天青晖也打了电话过来,本来按计划先把阿超几个人转移给警方再集中力量抓青晖的,现在出了点情况。” “怎么了?” “青晖的女儿原来是被恐怖组织绑架了,钱还赎不出来,他们要拿我去换。” “什么??” “十天后拿我去换青安吉,我让阿超先答应他了。” 迪恩在电话那头抽了口凉气,“恐怖组织怎么就那么肯定青晖能‘抓’到你??” “抓不到就撕票,他们可是恐怖组织,有什么畏惧的?迪恩,那个姑娘是无辜的,我们得把她救出来,至于青晖,目前我们都搞不清楚他藏在哪里,这将是抓他的唯一机会。” “这……我们不过是商人,没有军队,没有任何武装组织,只靠阿巴度那几个兄弟,力量太薄弱了吧?如果到时和恐怖组织交火,别说抓不到青晖救不出他女儿,恐怕连我们自己也要玩完。” “我知道……所以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是不是要跟警察和国安部交代了,只是我有点担心他们是否能控制好局面,保证一切秘密进行,不要搞砸了。” “lynn,这件事情的前提只有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就是保证你安全,如果不能保证,我宁愿抓不到青晖,宁愿……原谅一个律师对自己当事人利益的自私的看重,宁愿救不出那个姑娘。” 陈西林叹了口气,“不行啊,她是明逾的侄女,是无辜的……她还要来给我们的婚礼当伴娘呢……” “lynn…” “迪恩,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见一见明逾?哪怕通个电话?” “没有办法见面,本来你可以去探视的,但你已经被禁足东索。至于电话,需要嫌犯自己提出来,警察也有权拒绝。ming那边,我现在需要赶紧和她的律师取得联系,在这个月庭审前把证据全部提交,赶紧将她保释出来,我怕一旦青家被牵扯进去,又给她带去麻烦。现在的这个新情况,我建议还是立即与警方合作,一起部署十天后的行动。” 陈西林在窗前坐下,点着一支烟。 “lynn,我记得上次你劝我少抽烟。” “嗯……对,你少抽烟,”她答非所问,思绪跟着烟雾游离,“能把她保释出来就好。” 那边顿了顿,“对了,亨利的遗嘱,等你缓一缓我们应该坐下来谈谈,这两天他的律师与我初步谈了一下……” “我恐怕暂时不感兴趣。”陈西林打断了他。 “理解,但董事会还是要尽快重开,白鲸的股票跌停快一周了,很多事情需要在董事会上作决定。” 陈西林看着眼前的缕缕青烟,“等无辜的人都被证明无辜了,有罪的人都伏法了,白鲸的股票自然也就起了。” 明逾的案子由于牵涉ai云方面的机密和个人隐私而采取不公开审判,alex和大迈餐厅经理到庭做证人,阿超对罪行供认不讳,并承诺在抓捕嫌疑人青晖和营救青安吉的行动中戴罪立功,以期减刑。 黄达开表示自己与明逾从未有过任何协议,同时再次声明对这个案子背后的事情毫不知情,自己犯下的事纯属经济问题。 大迈和华盛顿检方同时撤销对明逾的控诉,并再次向hk提出引渡白西恩和肯特的要求,已有充足的证据去证明两人的罪行,同时hk和美国也各自向东索提出引渡江若景的要求。 引渡江若景的要求被东索驳回,原因是江若景窃取与五角大楼构成协议的商业机密,并将它转移贩卖给敌对阵营组织,国际上不引渡此种类型的特殊犯人。白西恩和肯特的引渡要求也被驳回,原因是不符合hk对“双重犯罪”引渡原则的第一条要求,即此二人的行为没有侵犯被要求引渡国的郭嘉或公民的利益。 江若景再次提起上诉,称自己对背后的买家情况并不知情,从始至终一切都是肯特操持。并称肯特从2018年11月开始便有目的地追求自己,恋爱、结婚皆为阴谋,婚后拿着自己和明逾的聊天记录,以让自己身败名裂作为威胁,逼迫自己就范,还曾制造事故导致自己流产。她通过律师要求从轻处理,并再次提出回中国候审。 这几人的官司将是一场场持久拉锯战,且看各国政府对这宗案件的态度如何。 明逾之前在东索国安局前的直播行为虽然扰乱了司法公正,但鉴于当日受阿超等人胁迫,不予刑事追究,不过法庭认为,当时她可以采取报警等更为恰当的方式处理此事,从而给社会带去更小的负面影响。综上,最后对明逾判处一千美金罚款,缴清罚款后释放。 警车掠过浓烈而直白的大迈,摩托车依旧载着头顶木桶的妇女横冲直撞,街头残缺的石雕前依旧徘徊着几个孩子,等着游客上当,“白金汉宫”门前停着两辆货车,这家大迈唯一的五星酒店终于要换中央空调了,鱼市的吆喝声不间断,天堂鸟开得如火如荼。 明逾的心早飞到了边境线,那里等着她的,是她日夜思念的爱人,是她的故乡。 一百英里,五十英里,十英里,一英里。 黄沙之上伫立着一袭高挑的身影,再走近些,那身影着一身白色衣裤,仍掩不住日渐消瘦。真是岁月长,衣衫薄,红尘轻,思念重。 她朝这袭身影跑过去,沙土在脚下纷纷扬扬,灌进了鞋子里也没有知觉,头发长了,在夏风里尽情徜徉。 _分节阅读_277 “你这个傻女人。”陈西林伸了手臂接住她,再一用力收紧,恨不得嵌到彼此的身体里去。 第123章源头可能很少有无暇的受害者,或者单…… “你这个傻女人……你这个傻女人!”她们“噬咬”着彼此的身体,用最原始的方式去诉说,去埋怨,去庆幸,去哀伤,去爱,去“恨”。 临时安置房的小床“咯吱”作响,明逾长呼一口气,将笑意隐在陈西林颈侧发间,“不行了,床要塌了……”她轻声说,汗在饱满光洁的皮肤上找不到去向,她一动,便一起朝着一个方向流淌,未关严的窗帘间泄进非洲傍晚的金色阳光,汗珠便在在金色里舞动、闪耀。 心脏在胸腔里调整自己的节奏,试图从刚才的剧烈撞击中恢复平缓,陈西林听她说床要塌了,闷声笑出来,她睁开眼,眼前是一副凹凸有致的美丽躯体,轮廓闪着淡金色泽,她又闭上眼,克制住想要再来一次的冲动,手指轻轻点上明逾侧身的曲线,指尖立即湿漉漉的,汗珠们找到了附着。 “你为什么这么傻?”她轻声问道,手指在皮肤上轻轻弹着,还没等她回答又叹,“我找了个傻女人做太太。” 明逾眉峰一拧,“亏了你吗?我才不傻,聪明着呢。” 陈西林笑起来,抱住她,滚了半圈,奈何床太窄,这便滚到了床沿,明逾半撑起身子看着身下的她,“谢谢你,相信我。” 陈西林慢慢收了笑,眼中钝起来,染了丝痛,讷讷地看着她,伸手去抚她的脸庞。 “有没有那么一刻,以为我骗了你,害了你?”明逾又问。 陈西林闭了眼睛,喉头轻轻一滑,点点头,半晌,睁开眼,眼圈红红的。 “对不起……”明逾轻轻侧了身,躺在她臂弯。 陈西林揽了揽她,“是我对不起你。” 明逾掩了她的口,“所以那些天的事,你都想起来了?” “我没失忆,是假的。” “啊?”明逾撑起身子,“假的?” 陈西林点点头,“我想过来,虽然当时也不确定能做什么,但就想过来,想挨你近一些,而且那些事情都发生在这里,我想总能找到什么线索,事实证明我过来是对的。” 明逾沉默了一会儿,“那更要谢谢你,那样都能信我。” “你把自己送进去救我出来,我都不说一个‘谢’字,你倒在这儿左一个‘谢’右一个‘谢’的,以后别跟我说这两个字了,见外。” 明逾冲她笑了笑,“要不我说我聪明着呢,我在那个阿超那儿的时候算了算,我在外面用处不大,得把你弄出来,你看你多有用,能文能武的。” “什么能文能武……”陈西林刮了刮她的鼻梁。 “多厉害啊,又能算出那帮人的位置,又能把他们全部抓到手,还能……”明逾的笑忽的没了力气,“查出青晖的资金走向。” 陈西林也凝了笑,抓住明逾的手,“逾,青晖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逾摇摇头,“我不知道,亲爱的我想了这许多天都想不通,我们一定要找到他,听他亲口说一说,”她摇摇头,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安吉和她妈妈呢?你知道她们怎么样吗?都安全吗?” 陈西林顿了顿,“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安吉被恐怖组织绑架了。” 明逾的脸“唰”的白了。 陈西林拍拍她,“别急,我们布置好营救她了。” “怎么救?他们绑架安吉干嘛?” “本来青晖怕对方报复自己,一早就忙着给他们转钱了,还记得当初王祁模仿我笔迹签的转账授权吗?那时候五百万已经去了香港给江若景,q基金在大迈的账面上只剩那没来得及转出的两千五百万,但是会计跑了,没转成。后来青晖就在洛杉矶挪动资金,交给对方在美国的人。那边拿了钱又嫌不够,趁青安吉一个人在欧洲参加暑期夏令营时找了个男生搭讪她,把她从欧洲带来非洲玩,这就被掳去了。这些还是两天前青晖给那个阿超打电话时说的,之前我们都一点都不知晓。” 明逾听得直摇头,“那孩子……如果在欧洲的时候找我就好了,她去年秋天和小男朋友分手了,对方找个男孩子去搭讪她……可是他们想要什么啊?” “我。” “你?” “想抓我过去,其实是因为江若景盗的很多东西没来得及解锁,如果不是工地上出事,以后都会一步步解锁的。” 明逾坐了起来,“那现在怎么办?你俩都不能出事。” “安排了一位女警察替我,明天行动。” “明天??怎么安排的?我们要去吗?” _分节阅读_278 陈西林也坐起来,扯了睡裙套在身上,“我得去,怕到时有变,”她看了看明逾,“我去洗个澡。” “我也去!”明逾拉住她,“我……我明天跟你一起去,现在也一起去。” 陈西林冲她笑笑,“现在一起啊,明天你在这儿等我好了。” “不行。”明逾跟在她后面往浴室走,白色的方块瓷砖,像极了小时候家里的洗手间。 陈西林开了水,“这里条件比较简陋,委屈一下。” “明天到底怎么安排的?你为什么要去?不是找了替身吗?” 水从不太通畅的花洒头喷出来,“是警察让我去的,怕对方可以认出是替身,做了套b计划,但你放心,安全的。” “b计划就让我去吧,我俩离远看也挺像吧?” “那还不如别救你出来,让你在牢里再待两天,我还放心些。” 明逾撅了撅嘴,水珠星星点点地落在她的脸上,“让我去吧,在这儿我要急死。” 陈西林将手里的肥皂泡轻轻抹在她鼻尖上,“那你和我在警车里待着。” “嗯!”明逾直点头,这才放松了些,将陈西林抱住,“就是要粘着你。” 陈西林关了水,拿了浴巾来先帮明逾擦干,“别担心,东索明天调动了军队,能把安吉救出来的。” “嗯……”明逾叹口气,“青家生了我也是孽缘,安吉这孩子,就算救出来,以后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了,”她看向陈西林,“亲爱的,等过了明天我们去隐居吧,离青家、白家都远远的。” “好啊。”陈西林这么答应一声,眼圈却红了,默默套上了裙子。 明逾看着她,又托起她的下巴,陈西林的眼圈却又红了一层,连鼻尖都红了,敷衍地对自己笑了一下。 “怎么了,嗯?” 陈西林想把自己打发过去,想把这过于感性的情绪打发过去,像过去的三十几年一样,一张嘴却说不出什么了,不知是因为生命过于残酷,还是因为面前的人是明逾。 明逾奋力想着,脑中一下闪现出白亨利的事,怪自己经过了这么场生死劫,见面了想的事情太多太多,竟把这件忘了,她在法庭上都听到了,alex的事是白亨利做的,而且,他还去世了。 她抱着陈西林,“我知道,你想哭就哭,想怨就怨,别憋着自己。” 怀中的人微微颤抖着,明逾将她微湿的头发往后拢了拢,又擦了她脸上的眼泪,“哭吧,哭吧。” “逾……”陈西林痛哭出来,“你想不到,没人能想到……” 明逾带她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抱着她。 “逾……那场车祸,是他做的。” “谁?” “我爷爷……” “什么??为什么??” 陈西林说不出了,不忍说了。 明逾拿嘴唇贴着她的额头,“到底怎么了亲爱的?慢慢说。” 白亨利走了十一天,陈西林憋了十一天,在明逾怀里流着泪将最后的离别一股脑倒了出来,这是她平生第二次酣畅淋漓地倾诉,第一次是去年夏天在酒店房间里和明逾分手时。 明逾将这个不长的故事听完了,沉默地抱着陈西林痛苦的身体,眼睛看向窗外的夕阳。 它烫红了天边,烫红了远处的沙漠,烫红了两人的眼眸。 半晌,她才开口:“他受到过不公平的对待,也不公平地对待了别人。这个世界上可能很少有无暇的受害者,或者单纯的施害者。” “没有。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冤有头债有主’,但这世上的很多错误,当我们去找寻源头时,都发现它竟是模糊的。” “其实我们觉得它模糊,是因为我们长大了,”明逾转回头,抚着陈西林的秀发,将它拢到耳后,眼中净是温情,“曾经也有一个人,死后留给了我一个天大的秘密,还请求我将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所以,我不能说是什么,不过,我想我能懂你的感受。” 陈西林抬头看她,眼中是惊诧。 “不过我比你幸运,这个人不是我的家人,留下的秘密也和我的家人无关,所以,我知道你比我痛苦很多很多,不过别怕,你有我啊。” “可惜你的事情发生时,我是缺席的。” _分节阅读_279 “嗯?”明逾想了想,“你没有,你是陪着我的。”她的眼眸里染上了一层蜜样的笑意。 太阳慢慢又从这片大地升腾起来,我们眼中大过天的事,它都不曾放在眼中。 明逾要是早两天出来,就会看到新闻上都说难民营发生了枪击案,陈西林被绑架了,当然了,这是做给恐怖组织看的。 边境线向来是最乱的地方,人质交换地点就约在了东西索边境上的一座废品站旁,再往东半里就是东索的地界了。所幸没有约在西索腹地,显然对方也在躲避西索的其他武装力量,避免制造不必要的冲突,如果安排在腹地,东索的军队便无能为力。 这会儿像往常一样,边境线内驻守着东索的军队,只不过今天换了一批人马。 而阿超和三名化装成同伙的警察也已带着“陈西林”开着军普上路了,半小时后,他们应该就能见到青晖。 陈西林和明逾则由一名空警用直升机接走,早在黎明时分便停在了距废品站不远的一小排营房顶上,原地待命。 废品站也不知荒弃了多久,两三只秃鹰在顶上绕着,说不定早成了抛尸的地方。 军普刹住了,停下来,风卷着扬起的黄沙,顷刻不见了。 前面停着辆破旧的皮卡,阿超看着那辆车,大颗汗珠沿着鬓角滚下。 皮卡的门开了,走下来一个人,是青晖。 第124章幻灭十米,五米,一米…… 阿超像被钉在了副驾位上,动弹不得。 青晖往这边走来,太阳已经成功越过黄沙,爬上了天空,阳光照在他的眼睛里,青晖眯起眼,朝这边喊着:“超儿,下来聊聊!” “下去。”后面一名化了装的警察命令。 阿超打开车门,脚刚落地,一哆嗦,腿打了个软。青晖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又往车里看了看,“那娘儿们呢?” 阿超拿大拇指往后座戳戳,“在后面呢,弟兄们看着。” 青晖又将他打量一番,往这边走过来,“他们让我一个人带那娘儿们去换安吉。” “那不是很危险吗?”阿超下意识往后门边退了小半步。 青晖的目光转回他身上,又看了看车里的人,“你们都还好吗?”他走到阿超身边,拍拍他的肩。 这一拍正好落在伤口上,被阿巴度几人打穿的肩膀正在复原中,痛得他龇牙咧嘴,“哎唷……” “喔,负伤了?” “抓……抓她的时候弄的,”阿超站直了,“哥,他们让你一个人去,不是欺负人吗?应该一起去吧?” “嗨,他们那组织相当于一支军队,我们才几个人,去一个去五个又有什么区别?”他伸头往车里望,“这司机,我怎么没见过?” 阿超皱了皱眉,转了转那只肩膀,“哦,最近来的。” 青晖突然越过阿超,将后门“啪”地打开,只见三个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青晖和他们对视一会儿,转过头,一只手下意识往腰上挪,“我记得之前有个叫bob的,没来吗?” “阿bob留下来煮饭了,他枪法不好的,哥你忘记了?” “哦,”青晖应着,“陈西林呢?” 阿超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后座几个人一眼,径自往军普尾部的拉门走去,青晖伸了脖子去看,后面果然蹲着一个人,女人的身形。 后座的人也跟着下了车,青晖看他们都下来了,往一旁走了两步,避免被夹在中间,“在后排吗?”他问道。 “座位上坐不下。”阿超答着,已经走到了后拉门前,一只手搭了上去,眼睛朝里面的人看。 青晖的手已经摸到了枪把子上。 门被“哗”地拉开,阿超往后退了一步,青晖眉间的“川”字纹清晰可见。 “陈西林”双手被反绑在后面,头上套着只黑色布套。 “这是干什么?”青晖的语气里有着很明显的不满。 “哥,这是我们规矩,那次带明小姐进出也是这样,不能让她知道我们的驻地。” _分节阅读_280 青晖朝他看看,又朝“陈西林”看看,“那现在拿掉吧。” “就这么带过去吧,她看到的人越少越好。” “她没看过你们吗?也肯定知道我是谁啊。”青晖说着走过去,往“陈西林”伸出手。 阿超的手也放在了枪把子上,朝旁边几个警察瞥了一眼,他们对他摇摇头。 头套“唰”一下被掀掉了,面前是一个陌生女子的脸庞,混杂着中东和亚洲的血统,女子冷静地看着他,手里的枪口已经对准青晖的小腹。 青晖再一转身,几只黑洞洞的枪口也已对着自己,只有阿超颓然站在一边。 “丫挺的!什么意思??”青晖大声质问阿超。 “哥,你听我说,我和弟兄们被陈西林的人抓着了,她把我们交给了警察,这都是他们安排的,跟我没关系!” “有种的就别给爷扯这些,我青晖亏待过你没?当年你丫跟着爷时还是个碎催,是爷瞧得起你才带你混!” 阿超吞了口唾沫,“哥,我给你兜个底,今天大家是冲着救安吉来的,要是想坑你,这会儿带了你走就完了,救不救,就在你了。” 青晖愣了一愣,“你丫别喊我哥!” “青晖,”一名警察用英文向他喊话,“想不想救你女儿?” “这个冒牌货怎么救我女儿??”青晖指着军普上的女警,“你们是想害我女儿吧!” “你有没有想过这位女士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搭救你的女儿??”喊话的警察指了指车里的女警,“有没有想过我们其实不需要这么做??现在把你抓回去比捏死一只耗子还容易!” 青晖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了,手也从枪柄上垂下,半晌,“只要你们救出安吉,我会配合你们。” “很好,现在联系对方,告诉他们你带上了lynn,你在那边的联系人是谁?” “他叫阿布,是首领的第五个儿子,负责和jedi有关的所有工作。” “好,你让阿布一个人带着你女儿和你交接,理由是你也是单人行动,公平起见,否则如果对方接到了lynn,还不放你女儿,再把你抓去,你也无法反抗。” “如果对方不愿意呢?” “不愿意就不带陈去,我们只要争取到他单独和玛莲达接触的机会。”说话的警察指了指陈西林的替身。 叫玛莲达的女警站起身,青晖朝她看看,身量倒是和陈西林有几分相似,玛莲达戴上墨镜,遮去了眼睛。 “头套不戴了吗?”青晖问。 “不戴,戴了反而会引起对方怀疑,”玛莲达回道,“就像你刚才看到戴着头套的我,本能地怀疑有诈,到时候我的手还是会被反绑,但是我自己可以随时解开。” 青晖锁着“川字”,“你是想挟持阿布,对吗?” 玛莲达将枪别在腰间,“别问那么多,到时我让你跑时你就带着你女儿跑。” 半小时后,直升机上的空警接到了现场的同步更新:青晖一人带着替身到“天堂谷”,与对方交换人质。 “天堂谷”倒不是什么峡谷,只是两国交界处的一个地名,因为常年战乱,常年在这里挖战壕,筑国界网,战壕越挖越深,越挖越长,便得了这个名字。 大家神经都绷得很紧,脸上的表情僵着,明逾瞥了一眼身边的陈西林,见她嘴唇微微发白,她轻轻握了握陈西林的手。 陈西林转头看了看她,脸上匆匆掠过一个笑容,算是回答。她想说点什么,毕竟现在前方战线上都是明逾的亲人,送上门的是她的哥哥,要营救的是她的侄女……她想了想,只挤出两个字:“别怕。” 明逾轻抚她发白的唇,“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怕?” 陈西林透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摇摇头,“我希望我的替身安全,她要是有什么事,我会很内疚,希望安吉平安回来,也不想青晖出事,毕竟他还欠我们一个交代。” 明逾点点头,“我明白。” 不远处的“天堂谷”,一脸胡茬的阿布牵着根牛皮绳,踏在黄土飞扬的路上,绳子那头是瘦了一大圈的安吉。 他俩的身后是一排全副武装的军卡和坦克,和预料的一样,对方准备充足。 青晖没见过这阵势,两腿发飘,再也迈不出去。 “我俩跑不掉了……”他扭头看身边的玛莲达,“就算你挟持了阿布又有什么用??我们俩,加上我女儿,都跑不掉了!” 玛莲达摇头,“你振作一点好吗??我们的部队就在战壕那边,二十部标枪导弹、五座地对空,二十部装甲……我们也是有准备的!” “打起来的时候我们早没命了!” _分节阅读_281 “听着,等会儿我挟持了阿布后,会对他们提出一个条件,即告诉他们lynn已由美国保护起来,他们只需放你和你女儿走,就可以避免一场战斗,否则人他们也得不到,还要损兵折将,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阿布也要死。这些足够他们掂量。” 青晖只觉得呼吸节奏都乱了,他的胸膛起伏着,之前那两年幕后的操纵都不曾遇到任何大的困难,今天看着黄土路那头,安吉那个模糊的、小小的身影,他突然有些后悔,那后悔追溯到什么时候呢?大概是在2018年六月,他安排了两个人在c城白鲸大厦楼下的早餐店,在江若景的身后议论陈西林开始。 “已经到了这步,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硬着头皮做!”玛莲达厉声道。 她庆幸,幸好刚才青晖和对方再次联系时没有耍什么花样,如果当时他要供出替身的事,他们将启动b计划,让陈西林本人上了。 青晖稳了稳呼吸,看着远方的女儿,一步步走过去。 十米,五米,一米…… 安吉夹杂着恐惧和厌恶的一张脸清晰地呈现在青晖面前。 “安吉……安吉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青晖焦急地问。 安吉撇过头去,不知该对这个将她从小宠爱到大的父亲说什么,她又转回脸,将目光放到“陈西林”脸上,一时脸上的神色瞬息万变。 阿布看了看“陈西林”,又看看青晖。 青晖伸出手,“放了我女儿!阿布,工地的事不是我造成的,我的全部身家性命都搭上了,钱全部还给你们了,lynn也带来了,你们也该履行承诺了。” 阿布突然将枪口指向安吉。 “你干什么?!”青晖一个箭步向前,挡在安吉面前,玛莲达浑身肌肉一紧,迅速解着手上的绳子。 阿布却邪笑一声,吹了声口哨,将安吉一推,“把这孩子带走吧,”又拉了“陈西林”,“女士,久仰大名。” 青晖见安吉完全摆脱了控制,再也顾不得玛莲达了,拉着安吉便往回奔去。 阿布朝着两人跑远的方向吹了声悠扬的口哨,拿手指凹成枪的形状,对着父女俩,“biang~”他戏谑着,又转头看“陈西林”,“你不怕吗?” 尾音未收完,手里的枪突然被踢飞,“陈西林”闪电般地箍住了他的脖子,一脚将他踢垮在地,牢牢控制住了他。 对面阵地上,所有敌方军卡和坦克都收到了一条语音:东索安国军已控制了你们,要…… 一语未完,天空呼啸着冲来数十架战斗机,导弹几乎同时落下,一时,战斗机的轰响、流弹划破空气的声音一齐打破这半日的宁静,地面上所有人:阿布的组织、东索警察、东索军队、青晖父女、直升机上的陈西林和明逾……大家全都惊愕地望向天空…… 第125章坠落像雪。 每架战斗机的机身上依稀可见星条旗图案。 十分钟的轰炸与激战,这里弥漫着这方土地早已熟悉不过的浓浓硝烟,有捷足先登的媒体已在五角大楼前发布现场报道,西装革履的国防部官员正色表态:“美利坚合众国得到这一消息后一直在秘密部署,我们绝不允许美国公民有任何生命危险,我们绝不容忍本国的国防技术落到恐怖分子手中,我们绝不姑息任何反和平反人类的恐怖组织……” …… 直播在继续,身处这片战场的人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炮弹不长眼,又或者,长了只秘密的眼睛:像陈西林这样的人,宁愿炸死她,也不能让她落到敌对势力手中。 浓烟滚滚。青晖带着安吉从战壕中翻爬出来,刚才情急之下,两人滚进了路边的战壕中,不远处余炮不断,两人咳嗽着,试图将吸入的粉尘从身体里咳出去。青晖一抬头,看见前面一小排营房的房顶停着架直升机,机身印着东索的国徽,这会儿螺旋桨开始慢慢转动起来,青晖伸长了双臂挥着,边大声呼喊着:“等等!等等我们!!” 直升机里哪里能听见呼喊,他摸出枪,对着天空放了一发子弹。 陈西林听见枪响,往外一看,不远处地面上,青晖和安吉父女俩正挥着手臂,她赶紧喊停。 大家帮两人攀上房顶,还未喘过气来,青晖突然箍住空警的脖子,枪已指着他的太阳穴,另一只手将空警腰间的枪拔了出来,他红了眼睛,大声吼道:“带我们走!送我去战区!” “爸爸!!”安吉吼了出来,愤怒中夹杂的失望刺痛了青晖。 “安吉,爸爸不想一辈子待在牢里!也不想死!” “那你就别做这些!做错事是要被惩罚的!这不是你从小就教育我的吗?!” 青晖只觉眼中充了血,他不住地摇头。 “青晖!”明逾大喝一声,“你以为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少他妈废话!”青晖的枪口几乎戳到了空警皮肤里,“带我去战区!然后带着我女儿走!我永远都不想再看到你们了!” “走不了,”陈西林冷冷开口,“这架飞机载不了这么多人。” 青晖将每个人看了眼,“你,”他冲明逾道,“带安吉下去,在这里等着!” _分节阅读_282 “你他妈的疯了!”明逾摇着头,“青晖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快下去!”青晖大吼一声。 “我不会跟她分开的!”明逾毫不相让。 青晖愣了一下,突然松了空警,抓过了陈西林,枪指在了她的头上,安吉尖叫一声。 “现在,你带着安吉下去,再磨蹭我一枪崩了她!” 明逾眼泪夺眶而出,看着陈西林。 安吉哭了出来,“爸,你放了lynn……爸……你还我的爸爸……” 青晖大口喘着气,声音里竟夹着哭腔,“安吉,记得爸爸爱你,爸爸最爱的就是你,现在你在这里好好等着,等爸爸走了他们就来接你回去找妈妈。” 陈西林对明逾点点头,“你们下去吧,在这儿等着。” 空警拉起了起落杆,直升机缓缓上升,明逾跌跪在地上,失了神,安吉也慢慢跌坐下来,明逾将她紧紧抱着。 机舱里,陈西林稳了稳心绪,这才开口:“青晖,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青晖像一块浸了水的破布,冷笑一声,肩膀也跟着颤动两下,“这重要吗?” “你总要对所有人,对你的女儿,有个交代。” “别跟我提安吉!” “你是冲着我的吗?我感觉不是。” 青晖直着眼睛,又自嘲地笑了声,摇摇头,“我谁也不冲,也没想过要特意害你,只不过如果最后你倒了霉,也是你的命。” “不是冲着人,那就是冲白鲸?是要搞垮白鲸吗?” “我不在乎!”青晖红了眼睛,“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脑子里都是个人恩恩怨怨,你们是想不透的!” 陈西林沉默了,她倒真的糊涂了,不是冲人,不是冲白鲸,甚至不为了任何恩怨……她瞥了眼外面,直升机已升到了一定的高度,空警慢慢移动着操作杆,陈西林看着他手脚的动作,看出他在往东飞。 “明逾呢?你为什么又要对她下毒手?”她继续转移青晖的注意力。 “我干嘛要对她下毒手?你问得真他妈讽刺,她本来不在局中,安安生生在她的c城过她的小日子罢了,偏要自己送上门来,突然跟你好了,突然跑去大迈帮你面试,突然跑来洛杉矶找我……是你害了她,你懂吗??” 陈西林拧着眉,摇摇头,“她做什么都不该成为你利用她的借口,你这样坑自己的妹妹,太不厚道。” “我不用你这臭娘儿们来教育!我给过她机会,让她来我公司做事,也警告过她离你远一些,她不听怪谁??” 陈西林屏了呼吸,悠悠问道:“青卿呢?她都知道些什么?” “你还有脸问?你坑了青家两个女人!卿姐姐,我也提醒过她,不要和你走太近,可惜她也不听,最终害了自己害了身边人,啐!”青晖啐了一口,“说起来也都是活该!” 一丝困扰的神色在陈西林眼眸中蔓延,果真都是自己吗?到了今天,她竟也有一瞬的恍惚,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 很快回过神,叹了口气,“青晖,”她又说道,“你想过这么逃到战区,往后怎么办吗?战争不会永远持续下去,总有你无处藏身的时候。” “我自有我的办法!你以为我是孤军作战吗?你也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我青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除了我的老婆孩子……我这样的人就不该有老婆孩子!” “你究竟是怎样的人?” 飞机颠簸一下,青晖看了眼窗外,他的眼中突然一个闪烁,正要说什么,“轰隆隆”的声音传了过来,再一看,另两架不知什么来头的直升机已经一左一右悬停在两边,每架直升机里都有两人端着机枪对准了青晖。 地面上,明逾仰着头看着上空那三架飞机,大气都不敢出。 安吉不自觉拉紧了她的袖子,明逾回过神来,又将她抱紧。 直升机里,青晖狂躁了,枪口抵着陈西林的太阳穴,对开飞机的空警吼道:“让他们离开!否则我杀了她!我说到做到!” “青晖,你杀了我又能怎样?杀完我,他们依然要抓到你,明逾和安吉也会恨你一辈子。” “你闭嘴!”青晖的脑门和太阳穴上暴起了青筋,狰狞着蔓延开来。 机舱内突然响起电流声,一个声音响起来:“青,放开人质,这是对你的警告。” “关了它!”青晖冲空警喊道。 “青,我们已经控制了你的女儿和妹妹。”那声音再次响起。 _分节阅读_283 青晖的脸“唰”的白了,伸了头往下看,那片屋顶上果然又多了几个人,距离太远,人都被缩小成木偶一般大小。 “你们这帮无赖!!”青晖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 只听“怦”的一声,驾驶飞机的空警后脑已被打爆,惊恐爬上了陈西林的面容,耳边是青晖失控的大笑,它将整个机舱塞满。 “一起死啊!!” 直升机颤抖起来,陈西林盯着显示屏上的数据,又去看青晖狰狞的一张脸。 又是“怦”的一声,青晖手里的枪飞了,对面的人趁其不备打中了他的手腕,再一枪,却没有打中他,他离陈西林太近,且飞机均在小幅度移动,给对面射击的人带来很大的困难。陈西林稍一迟疑,扑向了驾驶舱,可牺牲的空警被座位上的保险闸牢牢固定着,推也推不开。 青晖见状,强忍着手上的疼痛也扑过去,试图将陈西林拉开,他现在只愿飞机掉下去,大家同归于尽。 陈西林一只手握住起落杆,一只手去推扑上来的青晖,后者失去了一只手,拼着剩下的一半力气去拉陈西林。 地面上,明逾不觉站起身,身边那些配合演戏的东索警察不见了,安吉不见了,她的世界里只剩载有陈西林的那架直升机,这会儿左右晃动着,摇摆着,不一会儿又呈螺旋状小幅度地往下坠。 明逾下意识踮起脚尖,伸了两条手臂向斜上空抓去……直升机像感应到了,又在空中停住,是陈西林拼命抢到了起落杆…… 那架直升机就在两人的博弈中停停落落,摇晃不定,眼看着掉下了一半的垂直高度。 终于,青晖用一只胳膊死死圈住陈西林,大笑着:“青家是有使命的!你们又懂什么??青家是有使命的!!” 螺旋桨终于停了,明逾看着那架飞机像只玩具一般,重力与气流做着两相较量的游戏,重力终于赢了,向下坠去…… 她破声嘶喊起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房顶跑到地面上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往坠机地点奔过去的。 一群天堂鸟从半空中飞过,白烟一样的后尾羽毛在尘埃落定后的空气中悠悠飘曳。 像雪。 西林,我总是把雪带给你。 夏天也是。 第126章落棋AbovetheFates 青晖的骨灰是两个月后被带回洛杉矶青家墓园里的,当中繁冗的手续不再赘述。 至死,他只对陈西林一人说出这场“游戏”背后的真正策划者,只那一句“青家是有使命的”,陈西林当即听懂了。 青晖是一名合格的谍者,就连这句话,他都等飞机下坠时才说。 dtm背后的组织损失惨重,美国方面声称,首领阿里·艾哈迈德受了重伤,目前在逃,美国正于全世界悬赏抓捕他。艾哈迈德的儿子阿布·艾哈迈德落网,据他供述,青晖是在一宗数额巨大的绿宝石生意中与他结识的,两人从2017年开始规划“珍奇岛”阴谋。 至于青晖的动机,阿布称,将来组织出售技术会带他分成,另外青晖也曾隐约透露,他想扳倒白鲸,但自己的力量还比较弱小,只有和这样的组织合作才能完成。 口供将整桩案件引入商业犯罪范畴。两个月里,由于“主犯”已死,也因为一个关键点:没有一名涉案人员人在美国,这些使得所有归罪都落入了近乎灰色的地带。 香港和东索遵循明面上不与美国起冲突、内里互相打太极的不成文规则,同时也兼顾减少诉讼管辖权冲突、缩短审前拘留的原则,对各自境内的涉案人员各持说法。 中国公民江若景严重违反了与白鲸集团的多项合同,其出卖的技术在美国ccl清单上,是美国ear中严格限制出口的产品,其行为导致白鲸违反了与美国商务部、国防部的合同,严重损害了白鲸集团的利益,而其犯罪行为主要发生在中国海城,由白鲸在海城的分公司提出诉讼,东索方面将江若景移交中国警方。方面认为,江若景卷入了西索恐怖组织与美国的政治纠葛与间谍案中,不会将其引渡给美国。对江若景的判决为:六年有期徒刑,并处没收所获赃款,赔偿白鲸海城一百零五万元人民币。 中国公民肯特诱导、威逼江若景参与间谍案件,同时在fates期间利用职务之便欺骗客户,背信损害上市公司利益,制造伪证,陷害他人,获七年有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一年,没收所获赃款,并对fates支付九万四千三百元人民币补偿。 中国香港公民张嘉超,故意杀人罪、绑架罪成立,同时还勾结境外恐怖组织,情节恶劣,符合“不引渡即起诉原则”,考虑到张嘉超后期配合东索警方营救人质、缉拿主犯,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中国香港公民黄达开,由东索移交香港警方,洗钱罪成立,串通投标罪成立,判处三年有期徒刑,并处洗钱金额的百分之二十——一百万美金罚款。 …… 而美国公民白西恩伪造证据,陷害他人,疑其犯有背信损害上市公司利益,参与、协助洗钱活动等多项罪名,两国仍在争夺诉讼管辖权中。其在白鲸的股份被没收,并被白鲸董事会一致投票解雇,没有人可以容忍罪犯。 白鲸帝国重新启动,股价持续上涨。 马克·吐温说,他经历过的最寒冷的冬天,是圣弗兰的一个夏季。 七月底的院子里,温度计显示68度,只有摄氏20度,但不妨碍明媚的阳光从阔叶树的缝隙间洒下。明逾穿一条黑色裹身羊绒长裙,将皮肤衬得马蹄莲似的,白皙透明。 她低头把玩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指圈,低垂的眼睫下掩着温柔的露水,缱倦的月色,还有许多故事。 _分节阅读_284 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明逾抬头,一男一女两人朝这边走来,男的是k博士,女的高挑雅致。 明逾一直朝她行注目礼,直到两人走到面前了,她伸出手,“终于见面了,我是明逾。” “我是青卿。” 两只手握到一起,不知怎么的,化成了一个拥抱。 “谢谢你过来。”明逾的声音低低的,带了一丝喑哑。 又转向k博士,握了手,脸上的笑意在为刚才的失态抱歉。 陈西林的秘书特莱莎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将咖啡壶、茶壶以及四只杯碟一一摆在桌子上,和大家打了招呼,“请稍等片刻。” 话音刚落,草坪那头,白色别墅的落地玻璃门前,两名护士搀着一个人,步履艰难地走了出来。 明逾下意识站起身,刚想迎过去,又停下来了,她看着陈西林在护士的搀扶下慢慢往这边走着。 她的腿骨已经长好了,结束了坐轮椅的日子,现在需要通过走路练习肌肉。 陈西林用了差不多五分钟才走到这边,抬头冲大家笑笑,“很抱歉,他们不放过任何让我走路练习的机会,即使我告诉他们有贵客在等。我是lynn。” 特莱莎接过话茬,“lynn,我介绍一下,这位是ming小姐,你们这些天已经认识了。” 明逾只对她点点头,她知道,不该把任何亲昵的肢体接触强加于她。陈西林对她笑笑。 “这位是qing医生,这位是k博士,qing医生和k博士都是全美最顶级的柯迪拉大学医学院毕业,qing医生离开美国前一直在那里任教,也是一名优秀的驻院医生,主攻脑神经医学。” 明逾的目光在陈西林和青卿之间流连,极力捕捉什么。 青卿等特莱莎介绍完,笑了笑,她的唇边已漾出两道法令纹。 陈西林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qing医生,很高兴认识你,k博士。” 她和青卿握了手,“会不会我们之前也认识?这一个多月我听到的频率最高的话就是‘我们其实认识的’,包括和我自己。”她自我打趣,朝明逾看了一眼。 青卿微微低头,想了想,笑了一下,再抬头,“对,我们之前也认识。” 明逾含了一眸复杂的神色,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特莱莎完成了工作,带着护士们暂时离开,剩下的人坐了下来,陈西林坐在明逾身边,扶了扶棒球帽,她一直戴着帽子,隐藏前阵子因为头部手术而剪掉了一块头发的地方。 “lynn,我和k博士已经仔细研究过你的所有医疗报道,你不介意我开门见山吧?”青卿问。 “不会,你请说。”陈西林点头。 “我想之前的医生都解释过,你现在的情况是典型的脑外伤导致的陈述性记忆丢失,也就是对人、事等记忆的丢失,而操作性记忆尚存,也就是说你学过的知识,掌握的技能都仍存在。” “对。” “我和k博士认为,你的失忆伴有心理应激造成的分离性遗忘,通俗地说,一般脑外伤导致的失忆不会像电影电视里演得那样彻底与长期,且干净得不附加任何其他病变,你的失忆是生理和心理的综合原因。” “嗯……那有救吗?” “看你想不想被救。” 话音一落,陈西林和明逾面面相觑,又一起看向青卿。 青卿也看了一眼k博士,后者微笑了笑,她这才开口:“之前我说我们认识,其实我们不止认识这么简单。” 明逾浑身一下绷紧,直直看向她。 “我们曾经合作研究过一些最为前沿的技术,人体微芯片,‘硅脑’,人机合一……” 明逾不易觉察地呼出一口气,胸前一沉。陈西林拧了眉头,“你说的这些我好像都熟悉……ai和医学合体对吗?” “对,我们的研究成果没有公布于世,原因很复杂。” 原因包括青卿的离去,也包括与人理伦常的矛盾。 “但我们自己知道,是有成果的,”青卿接着说,“我和k博士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帮你恢复记忆,这也是我们这趟赶来的原因。” “还有百分之一……?”明逾问。 “任何手术,医生都不能说百分百保证成功,即使是一个拔牙手术,都会要你签署一份冗长的免责声明,不是吗?” _分节阅读_285 “好,我明白。”陈西林点头。 “如果你选择动手术,你的记忆都将回来,包括那些你在潜意识里想要遗忘的;如果你放弃,会像现在这样,你的生命是一个全新的开始,那些不好的美好的记忆都回不来。事故已经发生两个多月了,你的记忆功能没有进展,是永久性失忆。你的最佳手术时间是三个月内。” 青卿毫无感情地叙说,仿佛那些不好的美好的回忆都与自己无关。 场面一时陷入沉默,各怀心思。 “你们不需要今天作决定的,”青卿微笑,“好好考虑考虑吧。” 事情说完,又简单寒暄了两句,青卿和k博士起身告辞,陈西林腿脚不便,只起身相送,明逾将他们送到车上,看着车子从小径开走,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回味青卿的话。 陈西林已慢慢走到她身后,看着明逾好看的背影,她总散发着一丝丝深情与落寞相纠缠的矛盾气息,惹人怜爱。陈西林不禁去牵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无名指上的指圈与她无名指上的指圈轻轻碰在一起,她又倏地收回手,生怕唐突了她。 明逾转过身,将她看着,眼神里交错着对方早已读出的深情与落寞。 明逾突然一个恍惚,“这一次你没骗我?是真的失忆?” 陈西林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我还骗过你这个?” 明逾眼中的光重新黯淡了,只对她笑了笑。她看着陈西林那双好看的眼眸,秀挺精致的鼻子,感性的唇……一切仿佛如故,却又丢失了些什么,她克制住紧紧抱住她的念头和欲望,死死克制住,垂在身侧的手几乎握成了拳头。 “我们……什么时候办婚礼?”陈西林看她不回答,又问道。 “等你爱上我时。”明逾看着她。 陈西林动了动嘴唇,仿佛咽下了一句话,顿了顿,“我不知道我们以前是什么样的,可是这些天我常常想,现在这个记忆残缺的我,还能配得上你吗?从医学上说,我是个残疾人了。” 明逾的眼波漾了漾,闪过零星的心疼和执拗,摇摇头,“你已成为你,哪怕你今天残疾、破产,一无所有……你还是你。” 陈西林看着她,眼中划过一丝理解与感激,又想了想,才说道:“早晨我找到一封信,是你去坐牢前,在一个叫阿巴度的人开的吉普里写的,前面都好复杂,像一出复盘的游戏,我理了半天,头都疼了。可看到最后一句时,我觉得……你有点傻气,我觉得……我心跳的节奏都不一样了,嗯,就很想抱抱你。”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喑哑,最后几乎化成了耳语。 明逾的眼泪早沾湿了半张脸,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在陈西林脖颈上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唇是怎么就贴在了她的唇上,就这么贴着,将她死死抱着。 陈西林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倾注在自己的两瓣唇上,感受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柔软与温情,柔柔地蹭着,又放了她的唇,轻轻吻去她面颊上的泪水。 “我以前喊你什么?” “逾。” “逾,”陈西林品着这个字,“真好听……逾,律师说,我爷爷白亨利在遗嘱里把他的股份都给了我,我现在白鲸持股37%,是最大的股东……逾,你喜欢听这些吗?” 明逾的手臂垂下来,梦呓一般:“可惜不是只剩下一百块……” “嗯?” 明逾像是醒了,吸了吸鼻子,“你累吗?我们坐会儿吧。”她指了指小径旁的长椅。 待两人坐下,明逾叹了口气,“lynn,你打算做手术吗?” “我丢掉的记忆都是什么?重要吗?” “是你人生的一部分,是让你成为你的那些……但也有很多不开心的记忆,你想找回来吗?” 陈西林想了想,“如果我爱你呢?你还想让我找回记忆吗?” 明逾抬起脸看向远方,“我在你这儿是怎样的女人?我能听听吗?” 陈西林笑了笑,她觉得这个问题不能答,一定会错,错,就是和以前不一样的答案。 “说说吧,就算刚认识一个月,也总有印象的。” “爱我的女人。” 明逾苦笑,“那你知道我爱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吗?” 陈西林沉默了,转过头看她,“你希望我做手术,对不对?” 明逾摇摇头,“我好像没有希望与不希望,只是觉得,你是清醒的,这是你的人生,你的选择,不应由我决定。如果有什么能够帮你的,大概就是,我建议你想一想,能不能接受自己的过去,还有,能不能接受我的过去,也许我和你,在过去的小半生里,都有我们希望抹去的、不光彩的回忆,你更愿意接受那样不完美的你我,还是现在这样,重新开始的人生?” 一阵清风吹过,阔叶树摇曳起来,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会想清楚的,逾,给我一到两个月,无论我选择什么,无论到时我有没有做手术,一定会去找你的。” 明逾愣了半晌,伸出修长清秀的小指,勾住陈西林的小指,“好。” _分节阅读_286 又是一阵微风吹过,撩起她半长的秀发。 九月末,c城清冷起来。 明逾在前院里给那几株绣球花换土,辞了fates的工作后,她也辞去了园丁,自己去摆弄那些花花草草。 手机在裤兜里振动一声,又一声,她摘掉手套,拎出来看了看。 竟是台湾的老朋友阿d。 ——阿ming!我们又来c城客唱啦,还是在hardy’s酒吧,怎么样?今晚要不要来捧场? 下一条消息是传来的位置链接,生怕她找不到hardy’s了似的。 明逾放下手机,想到那年在hardy’s,被阿d叫上去唱《红豆》,台下坐着陈西林,说起来都快两年了,记忆是个有趣的东西。 晚上气温降到了摄氏10度,明逾裹着风衣,略施薄妆,在家门口叫了辆车,给阿d发了个消息:我出发了,十五分钟后到。 在hardy’s门前下了车,便听到里面气氛不错,不知在给谁捧场。明逾从入口处探了半边身子,没见阿d来迎,便犹豫着走了进去。 服务生托着酒水,看到明逾,“今晚全场女士酒水一律免费哦!” “喔,谢谢。”明逾谢过服务生,踮了脚尖满场找阿d他们。 场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一句深情的清唱传了出来: “等待着你,等待你慢慢地靠近我……” 明逾只觉得熨帖到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忽而整个人都僵住了。 场上拥挤的人群突然有秩序地散开到两边,空出一条天堂鸟铺成的芳径。 音乐伴奏慢慢起来了,是阿d和他的朋友们。台上的女人坐在高脚凳上,如清风般徐徐,而深情: “陪着我长长的夜到尽头,别让我独自守候 等待着你,等待你默默凝望着我 告诉我你的未来属于我 除了我别无所求” 泪水涌上明逾的双眸,她站在那里,往事一幕幕涌现。 “你知道这一生,我只为你执着 管别人心怎么想,眼怎么看,话怎么说 你知道这一生,我只为你守候 我对你情那么深,意那么浓,爱那么多 等待着你,等待你轻轻拉我的手 陪着我长长的路慢慢走 一直到天长地久 ……” 明逾靠在墙上,紧紧咬着嘴唇,泪水肆意横流。 台上陈西林站起身,怜爱地看着芳径那头哭成泪人的明逾。她走下舞台,踏上芳径,伸出手,“逾——willyoumarryme,now?” =======abovethefates·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