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码游戏(黑帮,NP)》 χìnyzω.coм 面试 刚到泊都的日子大概是祝笛澜有生以来最难挨的日子,每天在咖啡厅里打六个小时的工,晚上又去别人家里辅导小朋友的功课,以赚取自己在这座城市生活下去的资格。 晚上九点回家匆匆洗漱,打开台灯在书桌前坐下,翻看考研的书籍和习题。好几次不知不觉睡觉了,清早在书桌上醒来,洗漱后又去咖啡厅工作。 多少次在公车上捧着书却不知不觉睡着,在终点站被唤醒。于是在萧瑟的寒风中往回走,路边的灯看着都是如此的孤冷。 偶尔累到走不动路,她就靠着路灯休息一会儿,看到远方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错落的灯光艰辛穿过这寒风照到她的眼睛里。一个不过几千米开外的世界,却是实实在在的无法触碰的都市海市蜃楼。 自己站在黑暗中,像个呆滞的脏娃娃。眼泪却掉不下来。同情自己吗?不都是自己的选择,还是要咬牙继续走下去。这样没日没夜的工作过了叁个月,终于好似看到尽头。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洁的淡妆,头发扎成清爽的马尾,祝笛澜找着衬衫、外套、西装短裙上一切显眼或不怎么显眼的的褶皱,不断抚平它们,重复的动作似乎略带神经质,她美丽的脸庞上写着内敛的紧张。 幸运的是,读书拿到好成绩对祝笛澜来说一直不是难事。只是这次研究生面试略有不同。 祝笛澜在尧城最好的大学拿到心理学学士,她并不想离开尧城,那是一座富裕丰饶并且宜居的城市,四年的大学生活让她熟悉喜爱这座城市,她的好成绩也让她有保送研究生的机会。可是后来发生的事…… 她摇了摇头,努力把那不开心的回忆甩开。她不得不离开尧城,来到泊都,这座被各种摩天大楼遮蔽了天空,空气里弥漫着纸醉金迷气息的城市。 她申请了泊都文化大学的心理学研究生,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和大学,没有朋友,没有相识的导师。即使她轻松拿到笔试第一的好成绩,对随后的面试还是相当犯怵。 最后一个深呼吸,祝笛澜走进面试室,安静的教室里只有她的高跟鞋发出的轻微的嗒嗒声。 五位教授面试官坐在她对面,她认出最中间那位教授,廖逍,这个国家最负盛名的犯罪心理学专家。 他已年近六十,看着却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浓密的头发里夹杂着一些白发,看起来是一种稳重的灰色,给人肃穆并且十分可靠的感觉。 廖逍看着祝笛澜,不知在审视什么,他黑色的瞳孔里什么感情色彩都没有却又似藏了无数的沧桑和波澜。 本来应是由廖逍来开始这段面试。沉默意外地久了一点,廖逍左手边的女教授瞄了廖逍一眼,她的左眉微微一挑又很快恢复原状,显然是略感惊讶。 祝笛澜开始轻微不安,思考是否应该开口打破沉默。 女教授挂上幅度很小但是亲切的微笑,“祝笛澜同学,首先感谢你来参加我们的研究生面试,接下来我们正式开始吧。” 祝笛澜转向女教授,看着她的笑容,突然没有那么紧张了。她微微调整坐姿,挂上标准的微笑,开始这场面试。 问题基本上由女教授来提,祝笛澜也如预期一般回答十分顺利。她并没有怎么分心,但也注意到廖逍似乎对她的档案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他全程都没有把眼睛从她的档案上挪开过,但对坐在眼前的这个真人却视若无睹。 祝笛澜略感不安,虽然她并没有选择犯罪心理学的方向,但是猜测不到廖逍教授这样重要人物的心意,让她对能否被录取开始忧心起来。 最后离开房间时,她的目光才又一次与廖逍的撞在了一起,他眼里的黑色依旧毫无波澜,什么都没变。 她什么都猜不出。 回到临时的住所,祝笛澜真的开始不安起来。这次面试更像是背水一战。自从离开尧城,她完全切割了自己的过去,没有再与以前的朋友联系。 没有朋友,没有工作,没有其他任何的支持。如果拿不到这个研究生的资格,祝笛澜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不安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她马上起身换了件衣服,补妆。下午要去打工的咖啡店,毕竟养活当下的自己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祝笛澜坐了半个小时的公车来到她打工的屏幽咖啡。 这个咖啡馆很接近市中心,租金高得可怕,店主依旧很任性地依照自己的心意用木材装饰,每天鲜花铺陈,灯光较暗却不暧昧,隔断和私密性极好,在里面喝咖啡像是躲在原始森林里。祝笛澜很爱这家咖啡馆,这样的安静、昏暗和私密性也给了在这打工的她极大的安全感。 工作一切如常。大概过了叁四个小时,祝笛澜留意到进来一位西装革履的客人,他身形矫健,行走自如,右手却拄着一根精致的手杖,手杖上是一个银质的狮头,这样的背影有一种很傲人的贵族气质。 他在店里的书架前停下来,细细的读着那些书名。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吗?” 那个男人转过身来,祝笛澜看见他漆黑的瞳孔。 “啊……廖……廖教授?” 廖逍微笑。他并不拥有一张很严肃的脸,不笑时也不让人生畏。但这个微笑的亲切程度还是让祝笛澜有点受宠若惊。她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你好,我是廖逍。” “啊……您好,廖教授……我,我认识您的。”祝笛澜赶紧与他握手。 “今早的面试有些仓促,如果你不介意,可否借你的时间聊一聊?”看到祝笛澜犹豫的样子,他又补充道:“你放心,这不是面试。你就当作是普通的聊天。师生间的闲聊。” 祝笛澜愣住,随后惊喜爬上眉梢,“师生间……廖教授,这是我被录取了的意思吗?” 忽而感觉失言,她马上补充,“我不是故意要打探的,只是……” “没事,”廖逍依旧保持着平和的笑容,“可以借用你的时间吗?” 一瞬间的狂喜之后祝笛澜的心情又降到冰点:“我当然很愿意!可是……廖教授,我现在是工作时间,我……” 对廖逍这样级别的人来说,如果拒绝这一次,恐怕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哦。”廖逍微微一顿,“你在这里稍等。” 他徐徐走向柜台。祝笛澜看着他的背影,依旧不太理解他手中那只杖的意义。 很快廖逍回来为她拉开椅子,“坐吧,我与你的经理解释了,她接受我占用一点你的工作时间。” 祝笛澜看着他的笑容,忽然感到内心有一阵小小的暖流经过。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这样重要的一个人物亲自为自己解释,为自己做一件很小的事。 很久以来她都是孤独坚强地为自己谋划生活,内心一旦经历过冬天,就已经不知温暖是何感受。 “廖教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打工呢?” “我在泊都找个人还不算很难。”廖逍轻描淡写地说,“今早的面试我并没有问你什么问题,但是我知道你很优秀,你的专业水平让我很满意。” 祝笛澜一时惊喜地不知如何回应。 “我想把这次会面当作一次师生间的闲聊,也许会问些隐私的问题,如果你不想回答,完全没有问题。”廖逍的笑容依旧很温暖。 “好。” “我看了你的档案,你为什么想从尧城来泊都呢?你在尧城大学有保送研究生的资质,尧城大学的心理系同样数一数二,什么原因让你来泊都?” 他的语气很温和,祝笛澜却感觉旧伤口又一次被狠狠撕开了。但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我想要一个新的开始。我觉得泊都比较符合我的未来规划。” “理解。”廖逍依旧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可以聊聊你的家庭吗?” 一个更不幸的问题。祝笛澜笑不出来了。她与原生家庭已经切断了联系,那个充斥着冷战与暴力,却被唤作家的地方。从童年开始的一切经历,几乎都没有让她觉得幸福过。 “一个,很小的城镇,离尧城不远。如果留在那里,人生一眼就看见尽头。我想要出来,看看别人的生活……看看自己的可能性。”祝笛澜说到这轻轻叹口气,随后很快调整了一下情绪,不想把自己拽入过去的负面回忆。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暗面,不好的回忆,童年的伤痛……”廖逍安慰似的念出这段话,“这是你对心理学感兴趣的原因吗?自愈?” 祝笛澜掩不住惊讶地望向他,支吾着,”嗯……可以说是吧……想帮助自己,也想帮助其他人……“ “对犯罪心理学的了解有多少?” “知道基础的理论。但是没有深入学习过,我比较中意的方向……” “应用心理学。我知道。” 廖逍的表情和语气都没有什么变化,祝笛澜却蓦然感受到了一股轻微的压力。 “我希望你可以转向犯罪心理学的研究方向。我是你的导师。” 祝笛澜愕然。这是一个她根本料想不到的情况,她木然张开嘴唇,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看着廖逍的笑容和深邃的眼睛。 她想:我有的选吗? “我知道你可能已经对自己未来已经有了明确的规划,凭你的能力也可以成为优秀的心理学家或者治疗师。提出这样的要求是有些……滑稽……” 廖逍微微转换坐姿,印照在他脸上的光影晃动。 祝笛澜肯定他的表情没有变,可是这光影似乎让他的笑容隐去了。 廖逍微微一顿才说,“恐怕这不是一次请求。” 即使如此强势的要求,从廖逍的嘴里说出来都能高雅温和。 祝笛澜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她的表情麻木了,呆呆地问:“我没有选择?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你很优秀。我非常期待与你共事。” 廖逍的话,冠冕堂皇,如同没说。大概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补充道,“我相信你在未来会取得很大的成就。” 祝笛澜好似在狂喜的一瞬跌入冰湖里。换方向和换导师倒也不是多么难以置信的事。只是这样的发生方式,让她隐隐觉得诡异和不安。 “我知道你在这里生活不易,这些工作是你维持生活的基础。但我希望你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把重心放在犯罪心理学的研究和学习上。你知道我除了在大学授课以外,同样是司法机关的专家证人,负责专业的精神鉴定。开学以后你会有很多的实习机会,我希望你能花时间在专业技能上。过难以为继的生活对此并没有好处。” 廖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和一张银行卡,轻轻放在桌上,推向祝笛澜。“密码是你的生日。如果你需要任何的帮助。任何,经济、专业甚至人际方面的任何帮助,请务必来找我。” 祝笛澜不可置信地盯着桌子上的名片和银行卡,没有任何反应。廖逍起身不紧不慢地拿起他的手杖,最后说了一句“我会联系你”便离开了。 他的脚步声渐渐隐去以后,祝笛澜在那个小隔间里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墙上那个挂钟发出的滴答声,轻微而虚幻,就像刚刚发生的一切。 那个凝视着桌面失去思考能力的她,好像凝固在了时间里。 -- 富家公子 祝笛澜自小独立,家境糟糕却觉得自己有股莫名的风骨,内心清高。她也知道自尊心要强如她,自然是要比别人活得辛苦些。她不相信捷径也没有走过捷径。 越孤独越疲累她就越用她那变态的坚强把自己包裹起来。 拮据到了无以为继的生活却让她无法再拒绝廖逍提供的支持。她拼命说服自己。未来导师无论为什么做这件事,给出的理由到底不是很差。 回家的路上看见银行门口的ATM机,没来得及思考,祝笛澜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机器前。 看到卡里一百万的余额,她的手浮在键盘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房租,生活开销每月几乎不到一千,她不知道廖逍对她的消费水平有没有概念,但支持她的生活完全不需要这么多钱。 祝笛澜决定,把这当做一次借款,只取她需要的钱,剩下的她绝对不动。 隔天她辞去消耗她无数精力的工作。挂掉电话的那一刻,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那盏旧到发黄的吸顶灯,不自觉地露出灿烂的笑容。 之后的日子祝笛澜觉得轻松快乐,大部分时间她泡在泊都文化大学的图书馆里,借阅和研习馆藏里有关犯罪心理的书籍,廖逍给了她可借阅教师区书籍的权限,并时不时给她发一些案例研习的邮件。 沉浸在书籍和论文写作里让她很少再去回想那一次会面的谈话。偶尔想起,祝笛澜也觉得自己当时大概是有些失心疯。那样的面谈诚然不常见,但能成为廖逍的爱徒是很多心理学系学子梦寐以求的事。 她猜想是自己从小对人的戒心太强,才会有诡异的感觉。 廖逍是个频繁出席于各大国际心理学会议和政商界聚会的大忙人,除了他自己的课程,基本没人见得到他。但他每周都要固定抽出两个小时让祝笛澜拿着自己厚厚的案例和笔记去他的办公室作报告和交流。 祝笛澜非常聪明,一点就通。廖逍与她的交流非常轻松。他偶尔会询问她生活上是否需要帮助,但点到即止。 这种交流程度让祝笛澜也十分安心,只觉得自己以前的戒心和防备之意很是胡闹。 这天按预约的时间,祝笛澜去他办公室,推门进去看见椅子上还坐了一个陌生人。 他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深蓝色西装,剑眉下一双犀利的凤眼,英气逼人。西装裁剪贴身,显出他满是肌肉的魁梧身形。 “不好意思,廖教授,我不知道有人,”祝笛澜准备离开。 “没事。”椅子上的男人说着起身,顺手寄上西装的纽扣,贵族式的礼节自然且毫无破绽,他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的左手随性插在裤袋里,右手向她伸来,“你好。凌顾宸。” “你好。祝笛澜。”她与他握手的同时也发现他有迷人的魄力。 “我正好要走,你们慢聊。”凌顾宸回头对廖逍微微点头示意。 祝笛澜在廖逍对面坐下,像往常把手里的资料放在桌上。 “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最近有查你的账户吗?” 祝笛澜一愣,停下手里翻找资料的动作。 “我每月都会打钱进那个账户。你是在为我工作,那是你的工资,不要当做是我的慈善捐款也不要私心觉得这是一份需要你偿还的借款。改善你的生活,过你值得的生活,知道了吗?” 祝笛澜惊讶地看着他,想再问些什么,但廖逍已经开始关注手上的案例,她也只得生生把话咽下去。 离开廖逍的办公楼,她沿着校内的小河慢慢走,皱眉回想着廖逍的话。没留意到前方校道上停着的一辆跑车和靠在上面的一个颀长身影。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祝笛澜吓了一跳,慌忙抬眼对上凌顾宸那双笑意盈盈的眼。她不自觉地微笑,“是你呀。还没走吗?” 身边走过的学妹纷纷侧目,掩着嘴满目桃花与艳羡地盯着这个电视剧男主人公似的人物。 “想约美女聊聊。看你愁眉不展的,带你兜个风散散心然后送你回家吧。”说着侧身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他说这话,倒不轻浮。祝笛澜直觉他不像是坏人,却本能地退后一步,原本微笑的脸警戒地冰冷起来。 “放心吧。如果我真对你做什么,廖教授也不会放过我。” 她并没有害怕,但还是问:“你和廖教授是什么关系?” “他对我来说是父亲一样的人。”凌顾宸语气依旧温和平稳,“上车吧,我可以慢慢向你解释。” 祝笛澜鬼使神差地上了他的车,系上安全带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 可凌顾宸已经发动车子,驶出校园向城外开去。 “你与廖教授认识有半年了吧?” 祝笛澜想了想,“是的。你说廖教授对你来说是父亲一样的人,是什么意思呢?” “他与我的父亲是多年好友,对我来说,他也是另一个父亲。” 大概是出于对廖逍的信任,听到他这么说,祝笛澜瞬间安心。 她不由得揣摩凌顾宸的侧脸,当真是刀刻一般的俊朗与帅气。 “能问问你的工作吗?”她试着找些话题。 “你听说过凌氏集团吗?” 祝笛澜听到这言情剧似的集团名,轻笑一声,但马上面带歉意地望了他一眼,正好遇上他转向自己的眼神,想必他也觉得很有趣,眼里满是笑意。 “对不起,我刚来泊都不过半年,很多事我并不清楚。” “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不过是个挂名的败家公子哥。”凌顾宸自嘲,“我经常听廖叔提起你,说你是他的得意门生。今天有机会见到你,果真和他说的一样,美丽聪慧。” 祝笛澜向来不爱听恭维话,扭过脸去,“公子哥的嘴都甜,也是名不虚传。” “为什么呢?是不喜欢我夸你漂亮还是不喜欢我夸你聪明?” 祝笛澜一时语塞。 “你的戒备心和疑心从小就是这么强烈吗?按照你们心理学的理论,童年时期对一个人自信心和信任感的建立就已至关重要了吧?” “廖教授让你来做我的心理治疗师吗?” 凌顾宸不急不躁,“我不过是想让你不要对我这么戒备。我没有坏心。不惭愧地说一句我见过的漂亮女孩无数,而你的美却那么清冷高贵与众不同。” 祝笛澜没有丝毫的高兴,无奈地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你看,你还是对我这么戒备。不愿相信我真心实意称赞你的话,而觉得我是有所求。”凌顾宸看她一眼,又把视线放回到前方的道路上,“祝小姐,我并不欠缺什么因此也并无所求,这只是一句纯粹的赞美。” 良久,祝笛澜淡淡回了一句,“多谢。” “来泊都之后的生活还习惯吗?” “还行。”她望着窗外向后退的房屋和道路,意识到自己还未好好看过这个城市。“倒是一直想看看泊都,却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我带你去瞳山转一圈吧。那上面可以俯瞰大部分泊都,景致也不错。” 祝笛澜心情不错,欣然接受。 瞳山的环山路上,祝笛澜一直望着窗外。 离这座城市愈来愈远,反倒看清了它的模样:从市中心一环一环向外扩散,从崭新的CBD大楼到周边暗灰色的低矮平房,整个城市像一片巨大的漩涡。 “廖叔的要求很高,跟着他也很辛苦吧?” 祝笛澜像是被从梦中唤醒,意识到身边还有个人,“不好意思,我走神了,都忽视你了。嗯,跟着廖教授能学到非常多的东西,很有挑战性,虽然累但我很喜欢。” “你需要放松,如果你在这还没有什么朋友,我可不可以邀请你参加我的朋友聚会?”他随后补充,“希望我这样的邀约不会让你觉得奇怪。” 她看着凌顾宸,窗外的景色和他温柔的语气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我也很想认识新朋友,可是凌先生的世界跟我的太不一样。只怕到时会丢凌先生的脸。” “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来感受了才知道。” 凌顾宸把车开进一片开阔的空地,车窗前方橘红色的夕阳已掉落到地平线,懒懒地散着最后的光芒,既不刺眼也不够温暖,却染红了整座泊都。 祝笛澜被这平和的美景触动,不知怎的却觉得这画面十分凄婉。 马上她又开始责怪自己,为什么永远都有悲观的情绪,看着这么好的景色,却因为害怕不会再见而觉得伤感呢? “想下车去看看吗?” “不了。外面冷。”她突然提不起兴致。 凌顾宸忽然握住她的手,她触电似的一惊,看向他。 “你还好吗?”他露出关切的神情。 祝笛澜深吸一口气,“我只是……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在这生活,都忘了抬头看看天空,忘了看看夕阳。突然看到,觉得感慨,有点伤感。” 她轻巧自然地把手抽出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抬眼直视他的眼睛,真诚地说:“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不客气。” 凌顾宸送她回家的路上,两人有说有笑地闲聊很久。直到祝笛澜公寓楼下,凌顾宸停好车,为她开车门,伸手牵她出来,极尽绅士风度。 “今天真的谢谢你。我很开心。” “我也是。你稍等。” 他从后备箱取出一个巨大的礼品盒递给她。 “明晚我要办个小型聚会,希望你能来。这是一件礼服,我向廖教授打听了你的身高体重将就着挑了尺码,希望你穿着不会不合身。明天下午六点我来这里接你,可以吗?” 祝笛澜惊呆了,半晌才说:“凌先生,我很荣幸可以参加你的聚会。可是我们今天不过第一次见面,这衣服……” “叫我顾宸就行。”他一字一句说,“就当我今天的行为是一次有预谋的接近吧。希望祝小姐可以赏脸给一次约会的机会。” 她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他在开玩笑吗? 可是在凌顾宸的脸上她找不出一丝戏谑或者玩弄的表情来。大概就是这公子哥脸上真心实意的表情让她不知如何应对。她没有反应,也没有接过那个礼盒。 “对不起,吓到你了。我不该说那些话,好像在逼迫你。你别担心,廖叔也会来。不知祝小姐可不可以看在他的面子上,给我一次机会呢?” “我……我会赴约的……你叫我笛澜就可以了。” 她接过礼盒,看到凌顾宸露出开心的笑容,心想赶紧先走,于是匆匆说了声再见。 凌顾宸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脸上的笑容也一并逝去了。他回到车上,前后不过短短几分钟,他毫无表情的脸显出可怖的冷峻来。 正准备驱车离开时,电话响了。他看到上面两个字“廖逍”。 “怎么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聊聊天兜兜风。” “她的事你不要插手。” 凌顾宸一侧的嘴角微微上扬,“总得有人唱红脸吧。你是好人,那我就当坏人呗。”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不许动她。” 后面一句话更像是警告。 “我不能等了。”凌顾宸眼里闪过一丝哀伤,但语气依旧坚定,“你需要更多时间的休息。她也应该学会处理相应的事务。” 廖逍再开口时声音里满是无奈,“顾宸……” “不用劝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有分寸。如果她没有资质,我们就需要另外的计划。你我都没有时间等。” 说完他挂断电话,飞速驶进泊都浓浓的黑夜中。 -- 读人心 看着床上那个大礼盒,祝笛澜回想与凌顾宸神奇的相遇和交流。 他说得对,他早有预谋,在廖逍的办公室里碰面,在校道上等她,给她聚会的邀约还有这个礼盒。 “追我?”她想着,“只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她开始怀疑廖逍对凌顾宸的行为究竟知道多少,想想又实在是没有头绪。 “如果真是追我倒也不错,凌大公子不论怎么说是真的迷人。”她想完自嘲地一笑,“哪有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公子哥?” 她拆开礼盒。里面躺着一件丝质的浅蓝色修身长裙,祝笛澜伸手摸这条惊艳的裙子,她的手好像在平静冰冷的水流上划过。 她把裙子拿起来对着镜子比划,赞叹之余转念猜想究竟是怎样的场合需要她穿得如此隆重。她把裙子挂好,看到还有一盒首饰,是一对长长的挂坠耳环和一条款式低调简单的宝石项链,正好搭配这条细肩带丝绸礼服。 祝笛澜看着这一闪一闪的宝石吃不定这几件首饰有多贵重。 手机一震,是凌顾宸发来的短信:“试了衣服吗?喜欢吗?合身吗?” 她回:“很喜欢,谢谢你。” “明天六点我来接你。好好休息。晚安。” 收到回复,祝笛澜不自觉地笑了。又暗自骂道,真是没骨气,有个人追就心花怒放了吗? 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得坐起,抱过笔记本,在搜索栏里输入“凌氏集团”。 她翻阅了几个网页,才知道凌氏集团是泊都最大的商业集团之一,与中外合资的沃德(Wald)集团并列,凌顾宸在两年前替代他的父亲成为了凌氏集团新的董事长,大概是全国最年轻的董事长。 凌氏集团旗下公司遍布泊都甚至于尧城的各类产业。 顺便还带了些凌顾宸与各类美女明星的花边新闻。 祝笛澜突然奇想,在搜索栏里键入“凌顾宸??廖逍”。没有搜到任何信息。她合上电脑,不再多想。 隔天下午,她早早结束学习,回到家里洗漱装扮。对这样的场合没有概念导致她不知是否该如平时一样装扮,她发现自己非常紧张。 六点,家里的门铃准时响了。一身黑色西装的凌顾宸站在门外耐心地等了十分钟也不见祝笛澜开门。他微微蹙起眉头。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凌顾宸似乎被一道耀眼的光芒闪了一下。 浅蓝色的丝绸裙将她曼妙的身材充分展现出来,细肩带的设计衬托着她精致的锁骨,一侧的头发撩到耳后,长长的耳坠轻微摇晃着。 凌顾宸的心也微微晃了一下,但他很快镇定,露出温柔的笑容。 “不好意思,”祝笛澜难得得露出一丝羞涩,“你给的衣服和首饰都太隆重,我吃不准怎么打扮,所以有点耽搁了。” “是我的错,我应该叫人联系造型师过来帮你打理。但是你已经很美。” 他抬起手臂,示意她挽着他。 祝笛澜大方地挽住他,“谢谢你。这鞋跟太高,我不太会走。扶着你不至于摔成狗啃泥,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裙子。” 楼下停着一辆加长豪车,车边围了六个西装革履保镖模样的人。 凌顾宸为她开门,用手顶住车门上方保护她。 祝笛澜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闯入了灰姑娘的片场。 车子离开祝笛澜那破旧的公寓楼后,她按耐不了自己的好奇心,“凌先生……” “叫我顾宸。” “……好吧,顾宸……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一次什么聚会吗?这一切看着都实在太过正式了。” “只是一次私人聚会,聚会上都是我的朋友,人很少,你不要有压力。” 车子向外郊驶去,祝笛澜视线所及,都是些相距甚远的独栋别墅楼。 看着自己来到富人区,她暗想:我之前在破旧公寓楼里冷得抱叁个热水袋只有时间吃泡面,这些人却是天生的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爱开挫败人的玩笑。 车子开上半山,慢慢减速,一片欧洲风格的巨大别墅区伫立在那里,在月光下如同驶入了古老的欧洲童话故事。 铁门缓缓打开,车子继续向里驶去,这片区域顺山而建,保留了半山的草坪和低矮树木,有着精美的花园。从铁门驶向别墅大门的车道长得不像是私人财产。 真是满足了有钱人隐居林间又享受最高等的现代设施的想法,自然美景和现代艺术完美结合起来。果然会享受。祝笛澜想着。 车子在别墅大门停下,凌顾宸先下车为她开车门,牵着她的手防止她踉跄。一切细节无微不至。 大概这世上没有女孩可以抵挡得了这种绅士的攻势。对上凌顾宸的眼,她报以微笑。 客厅的背景和家具都以白色和浅灰色为底,地上铺着花纹低调的波西米亚地毯,栗子棕色的壁炉旁和客厅里其他地方都放置着新鲜的花束,极具欧洲风格。长桌上摆满了摆盘精致的糕点和水果还有名贵的酒。 祝笛澜环顾空无一人的客厅。 “我私心先带你来,好让我们有些时间独处。你想要喝什么?红酒?香槟?” “香槟吧,谢谢。” 凌顾宸把香槟递给她,“你觉得这怎么样?” “很棒。”她走向落地窗,俯瞰泊都,“喜欢居高临下看夜景就在这建个住所,论享受大概没人比得上你。” 香槟的味道美妙不可言喻。 “谢谢夸奖。每晚都可以看到泊都灯火通明,虚荣繁华的假象,看久了也就觉得是真的了。” “假象?”祝笛澜转向他,“很难相信从泊都商业大鳄的嘴里听到这话。” 凌顾宸自嘲似的一笑,“你是研究人心的人,现在更是研究犯罪的人心的人,难道不会觉得这外头的繁华很假吗?毕竟你看到的阴暗面可比普通人多得多。” 祝笛澜轻笑,感叹又听到对心理系典型的误解,“每次我与人介绍我的专业,他们都以为我会读人心。可是,人心不是一本书,怎么去读去研究呢?” 她看向他的眼睛,背景里消失于天际线的太阳最后散出的点点光芒和底下城市渐渐增加的光点使得他的瞳孔看上去遥远而虚幻。 “你每天看着那么多骇人的犯罪档案实录,就没有害怕过吗?” “害怕,会吧。”祝笛澜轻描淡写地说,“有些犯罪手法耸人听闻,让受害者死亡前承受了巨大的精神恐慌。我更侧重于他们的动机,精神状态和行为成因的研究。” 她顿了顿,“这些细说起来都太死板了,我不提了,免得扫了凌先生的兴致。” “不要再叫我凌先生了,不要显得生分。” 被他这么认真地看着,祝笛澜的心漏跳一拍,她移开目光,喝了口香槟,掩饰自己的慌乱。 “其实我对心理学一直很有兴趣。你觉得那些做出可怕罪行的人都有哪些特质呢?”凌顾宸似乎很想探讨这个问题。 “普通人在杀人或者过失杀人之后会感到巨大的心理和精神压力,进而影响平时的正常生活。而有患有人格障碍的人,平时看上去一切正常,甚至比一般人还要更聪明些,但他们的社会化严重不足,残酷利用或者谋害他人以换取目的或快感。事后自感无罪,生活正常。” 祝笛澜说完觉得自己好傻,还真的跟掉书袋似的背出些理论来,于是歉意地看了他一眼,“我不会读人心,也无法在人群里一眼认出这样的人。我只能通过一些方式来帮助司法机关来进行精神鉴定,我所学和所做都没有什么玄乎的。不知你为什么感兴趣?” 太阳完全不见了,天空转为黑蓝色,点点的星光被城市的灯光抢夺得难以辨别。 “其实我要知道这些也可以去问廖叔。”凌顾宸的眼里和嘴角依旧带着笑意,“我好奇的是,你一直在思考和分析别人,你分析过我吗,你觉得我会是一个有着反社会人格和无罪感的人吗?” 她愣了一下。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而出于对廖逍的信任,她完全没有想过凌顾宸这么殷勤的接近会有什么其他的含义。 “我不知道。”她开始警戒,“但是如果你是……” 整个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穿着长裙礼服细高跟,没有交通工具,“我恐怕也无处可逃了吧。” 凌顾宸灿烂一笑,仿佛刚才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我也不知道。” 他向前走了一步,离她更近了一点,祝笛澜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香水味轻柔地盖过来,让人迷醉又有一股莫名的压力。 “问题是,笛澜,你是吗?” -- χìnyzω.coм 为你举办的宴会 几辆车子停在别墅正门前。车灯闪过窗前伫立的两人的身影。 凌顾宸依旧微笑。祝笛澜看出他眼里的笑意像寒冰一样冷。她还在被他的问题震惊着。 她的耳坠虚弱轻微的晃动。手里的酒杯让她的指尖变得冰凉。 “这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来了,我们一会儿再聊,先迎接客人吧。”凌顾宸拿走她的杯子放在一边,并示意她挽他的手臂。 这一次,祝笛澜立住没有动,脸上也失去了笑容。 凌顾宸无谓的耸耸肩,抓起她的手挽在自己臂弯里。他带着她向客厅门走去,“我会向你介绍我的朋友。” 他们像一对夫妻等着客人来参加聚会。只是经过刚刚一番不知所以的话语,两人之间的氛围已经像冰窖一样冷。 第一个来的人年轻但略微有些肥胖,身上那件不怎么平整的西装像是好不容易才从箱底翻出来的。 看到有人在客厅门口等他,他弓着背加快步伐赶紧走来,脸上的神情更为谄媚。 凌顾宸向他伸手,他马上殷勤地握住,“凌先生,能收到您的邀请实在太荣幸了,我这等无名小卒……” “不用客气。”凌顾宸打断他,抽出手,揽过祝笛澜的腰。 她踉跄向前一步,看清了这个男人的脸。 是他! “这是我女友,祝笛澜。我邀请你就是因为她告诉我你曾经帮过她,今天的聚会就是为了感谢你。” 那个男人听了一惊,望了祝笛澜一眼,随即移开眼睛,唯唯诺诺地说:“这我哪里当得起,您何须……何须记挂……” “你先坐,我们之后再细聊。”凌顾宸听不下这些不成句的话语。 这个男人走向放满美酒美食的桌子,背过身的时候他掏出手帕擦擦头上的汗,做贼似得回头瞄了祝笛澜几眼。 祝笛澜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有人热情娴熟地喊:“哎呀,笛澜,好久不见。” 一个中年女人穿着土土的暗红色改良旗袍式长裙,头发梳着精致的侧髻,她干瘦的手像枯爪一样抓上祝笛澜的左臂,无比热情地与她行了一个贴面礼。 “你还是一如既往得优秀啊,来泊都才多久都可以住上这样高级的别墅了!” 祝笛澜直直看着对面女人的眼睛,这个女人眼里永远闪烁着的那股虚假热情倒是一如既往。祝笛澜还未从之前的震惊里恢復过来。 看着这个女人,她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不要显得那么惊讶。她试图抬嘴微笑,却发现嘴边的肌肉一直在疯狂抽搐。 祝笛澜直觉自己的表情一定滑稽透顶,她眼里的惊吓完全掩盖不住,微开的嘴唇闭不上,嘴角的笑容又一直在抽动,像个出了程序故障的机器娃娃。 “孙女士,谢谢你来。”凌顾宸接过话头。 被唤作孙女士的女人迅速把目光移向凌顾宸,露出无比羡慕的神情:“哎呦,果然是青年才俊。郎才女貌,真是太般配了。” 她回头向身后招呼,“老梁,你走快点,你的学生现在可出息了。” 又慢吞吞走过来一个男人,他看着比孙女士年轻些,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 他扶了扶眼镜看清了祝笛澜和他身边站着的人,露出一个令祝笛澜无比熟悉且作呕的猥琐笑容,“果然士别叁日,当刮目相看啊,笛澜,一会儿我们可得和你,还有和这位凌先生好好聊一聊。” “您请。”凌顾宸客道地说。 祝笛澜浑身颤抖,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正前方却感觉自己什么都看不见,愤怒像血流一样疯狂涌向她的头顶,使她的呼吸也变得短促紧张起来。 她猛地转头死死盯住凌顾宸。 他显然对这一切非常满意,也用懒懒的笑容回应着她。 “你……你什么意思?”她眼里的怒火简直要把周遭的一切都化为灰烬。 凌顾宸的眼神越过她,“您好。” 祝笛澜赶紧回头,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什么。 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生,西装革履,神情不卑不吭。他对凌顾宸用一种假模假样的正经语气说:“凌董事长,您好,非常感谢您邀请我参加您的聚会。我快要毕业了,正好想来凌氏集团求职,也许您可以给我一个机会细聊……” “当然可以,”凌顾宸与他握手,“细节我们慢聊。” 送走他,凌顾宸回头发现祝笛澜死死盯着自己,愤怒之情无需形容。 “这是,给我办的聚会吗?”祝笛澜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声音里的怒气。 “当然。你喜欢吗?” “我,到底何德何能!”因为生气,祝笛澜的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还要烦请日理万机的凌先生为我做这样的安排!” “我请的,都是你的旧相识,你现在在他们眼里功成身就了,难道不愿意叙叙旧吗?” “要叙你叙吧。我走了。”祝笛澜气得无法思考,转身要走。 凌顾宸一把抓住她,凑近她的脸,“嘘……” 像哄小孩一样让她冷静,却让她更加暴跳如雷,“现在在他们面前我们是一对,你起码给我这个面子,你要是不愿意说话,就由我来说,这样可好?” 祝笛澜越过他的肩头看到客厅里这四个客人吃吃喝喝有说有笑,并且不时偷瞄他们。到这一步,还能怎么办? 祝笛澜只能做个长长的深呼吸,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任由凌顾宸拉着她向那四人走去。 凌顾宸揽着祝笛澜的腰向在座的众人举杯示意,活像在炫耀战利品。 祝笛澜眯起眼睛扫视他们,心里的恨意和鄙视狠狠搅成一团。 “首先,感谢大家,接受我的邀请来参加我和我的女友,祝笛澜小姐,”他略一停顿,做出无限溺爱的样子看了她一眼,祝笛澜也眯眼看向他。 对这样一个撒谎不眨眼、脑海里不知在计划着些什么的人,她实在不想做出任何虚假的回应。 “举办的小型聚会。之所以邀请各位,是因为她告诉我,她之前生活不易。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是承蒙在座各位的照顾。而我也很感激与她相遇,因此特意邀请大家到来当面感谢。” 语毕,四人脸上露出完全不同的表情:胖男人掏出手帕擦汗,孙女士一脸自信满意地直视着凌顾宸,老梁把脸转向别处,年轻男生小口小口呷着酒杯。 祝笛澜看着他们,内心不觉冷笑。 孙女士第一个上前与凌顾宸闲聊起来。 祝笛澜拿着酒杯独自远远走到一旁望着他们,她的双手环在胸前,脸上的表情像冷霜一样凝结起来。 孙梅和梁宝威,她大学时的教导主任和系里的公选课老师。两个人狼狈为奸,孙梅挪用系里学生的奖学金,包括祝笛澜的,大部分学生都是敢怒不敢言。 可是祝笛澜是需要奖学金才能生活下去的人,她不断地尝试与孙梅交涉,孙梅对她视而不见。 某天她在教学楼门口终于堵到孙梅时,孙梅做出无辜可怜的表情,低声下气求着祝笛澜,大意是她实在是还不上亲戚的借款,过段时间一定把钱还给她,并给了她自己的家庭地址,让祝笛澜上门找她。 祝笛澜上门时是梁宝威开的门。梁宝威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实际上是出了名的猥琐色胚,系里的女生见了他都绕着走。 祝笛澜别过脸,不愿再去回忆那天的见面。梁宝威请她进门以后悄悄把门反锁了。 尽管祝笛澜很警觉地拒绝了他递上来的所有水果和茶,并表示只想等孙梅回来与她细聊。梁宝威还是对她毛手毛脚,最后把她狠狠压在沙发上。 那也是祝笛澜第一次意识到成年男人和女人的力量差距有多悬殊。不论她如何挣扎喊叫都还是被梁宝威死死压住并褪去了几乎一半衣衫。 祝笛澜哭喊得几乎没了力气时,孙梅回家,她狠狠扇了祝笛澜几巴掌骂了她几句小婊子,随后把她扔出了家门。孙梅威胁祝笛澜再敢在她面前出现就把家里的监控视频到处公布。 祝笛澜并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有监控视频,但孙梅在学校里一手遮天,她根本不敢与之相争。 自此祝笛澜的经济来源被切断,不得不为了生计到处打工。 她的视线转到那个微胖的年轻男人身上。他叫陶辉,算是个小爆发户,在尧城大学校外游荡时见了祝笛澜一面从此便对她死缠烂打。祝笛澜看见他就躲,次数多了陶辉便生气了。 一次祝笛澜打工完回校天色较晚,被躲在路边的他生生拽入他的面包车。 他把她压在后座上,肥大恶心的肚腩贴着她的腹部。他撕扯她的衬衫,祝笛澜使劲挣扎,上身依旧被扒得精光。 陶辉掏出一只黑色旅行袋,里面满是钱。 他坐在她身上,从袋子里抽出钱,一沓沓甩在她脸上,恶狠狠地咒骂:“贱人,装什么白莲花!我他妈要追哪个女人追不到!还他妈要跟在你身后看你的脸色!” 祝笛澜的脸红肿,愤怒和悲哀让她的四肢僵硬,由着这个疯子狠狠地用下流不堪的话语辱骂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陶辉骂累了,他打开车门把祝笛澜拖到地上,对她说,“要钱是吧?我就是不给你!贱人!”随后开车扬长而去。 祝笛澜委屈地坐在路边,哀伤而愤怒,头一次不知道自己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而那个与她一般年纪的男生,黄路鼎,比她低一届。他是学校里的社交狂人,不论是学生会社团还是学生聚会或者是与老师们的联欢会都有他的身影,他热衷于学生会竞选。 祝笛澜与他没有交集,只是那天被陶辉羞辱过后从车上拖下来时被黄路鼎看见了。 之后他在学校里大肆宣传祝笛澜的谣言,诸如经常晚归是因为援交,连陶辉这样油腻的暴发户都可以上她。而且他亲眼看见了。 学校里某些人本来就因为祝笛澜长得漂亮而额外关注她,谣言四起以后更成为大家茶余饭后最爱的八卦,祝笛澜走在路上都经常能感觉到别人对她的指指点点。 而每天打工辛苦维系生活的她根本无力辩解。 现在这四个曾经给祝笛澜带来莫大羞辱的人坐在凌顾宸的客厅里,相谈甚欢。那场景让祝笛澜无法平静,过去所有的委屈,愤怒和仇恨又再一次翻涌上来,不断冲击着她的理智。 这是一个为她而举办的聚会。祝笛澜意识到。可是,凌顾宸到底想干什么? 这厢,孙梅不断奉承着凌顾宸,讲述她以前在学校时同祝笛澜有多要好,祝笛澜放弃尧城大学的研究生保送而选择来泊都时她有多伤心。 陶辉也想尽办法与凌顾宸接近,试着在他庞大的生意里分一杯羹。 黄路鼎则端起了他学生时期就最擅长的官僚做派,拿腔拿调地与凌顾宸攀谈,想要谋得一职半位。 凌顾宸从容应对着他们,斜眼看到祝笛澜默默看着窗外。 他走向祝笛澜,“你还好吗?” 祝笛澜迎上他的目光,冷冰冰地说:“我实在是猜不透凌先生的心意。不如你就直接了当地说吧,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凌顾宸面对其他四人时温和的微笑逝去了,换作一个傲慢而邪气的微笑,“我给了你一个复仇的机会。” “你调查我的过去,倒也不意外。你把这些人聚在一起,要我复仇。我不过依旧是个租住二十平米公寓的穷学生,你要我复仇。是要我对着他们编出这别墅是我的住处这样的谎言呢,还是要我泼他们每人一杯红酒?” 凌顾宸仿佛被逗笑了。 “你向他们编造这种我是你女友的话,就算我无所谓,你也不为自己大集团的董事身份考虑吗?”祝笛澜冷冷地嘲讽他。 凌顾宸偏头看了那四人一眼,再看向祝笛澜时,他眼里的寒光更加刺人了。 “我不担心。因为,今天晚上他们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走出这里。” -- 被胁迫的复仇 像被浇了盆冰水,祝笛澜脊背上所有的寒毛都立了起来。看着他的表情,祝笛澜意识到他没有开玩笑。 “你……疯了吗?” “我第一次看见你,就看得出你眼里的潜质。” 祝笛澜感觉自己在与一个疯子说话,“什么潜质?” “看似柔弱的眼神背后的坚毅和凶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分析过你自己,但对我来说,你也是一个典型的反社会人格。也就是说,你可以帮到我。” 祝笛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觉得你应该听听你自己说的话,再想想这一切有多荒唐。” “不止是我,廖叔也这么觉得。” 看来不止凌顾宸疯,廖逍也是够疯。 她转身离开。 凌顾宸跟她到走廊上,避开了那四个人的视线后,他抓住祝笛澜把她按在墙上。 “去年8月23,尧城大学女生公寓的大火,你记得吗?”他的声音很轻但是有莫名的凶狠。“那之后不久你就离开尧城了。难道这是巧合?” 祝笛澜的后背撞得生疼,但依旧坚定地盯着他,“当然是巧合。我离开尧城是早就计划好的事。关于那场大火。凭你的力量相信你也可以查到警方的记录,那就是一起意外。” “你当然知道孙梅怕担责任的个性,校方和警署也想息事宁人,大学里的事很容易成为社会热点新闻。何况当时公寓里没有多少人,火被扑灭得很快,除了几个女生被呛了一下,吓得进医院住了几天,没有人受伤,这事也就这么草草了之。” 祝笛澜本能地伸手挡在他胸前,触碰到的是非常坚硬有力量的胸膛,她明显地感到自己处于弱势。 “那又怎么样?到底与我有何相干?” “那天火灾前两个小时你去了那幢女生公寓,就在后来失火的四楼,你借口说是要与以前在学生事务处共事过的朋友告别。其实你在那层楼靠近412公寓的电箱上动了手脚……” 祝笛澜不愿再听,她轻轻的挣扎马上被凌顾宸遏制。她的手臂被他紧紧钳住,她的后背撞回墙上,疼得祝笛澜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她忍着疼痛恶狠狠地说,“光天化日地我动什么手脚!” “那栋公寓是尧城大学最老的建筑之一,你也知道很多东西年久失修。聪明如你,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纵火和逃脱都是简单无比的事。”凌顾宸依旧死死按着她,“而你之所以选择412,是你因为你的前男友,白明,他在你们的感情里劈腿,致使你最终决定离开泊都,而使他劈腿的女生就住在412。” 因为疼痛和惊恐,祝笛澜感觉无法呼吸。说完这些话以后,凌顾宸放开她,她纤细的小臂上留下了一个红红的印子。 “除了些财物损失,没有人受伤,没有人调查,因此也根本没有人怀疑你。但是我稍微一查就清楚这其中的关系。” 祝笛澜双眼通红。疼痛、愤怒和恐惧让她似哭非哭,“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根本就没有做你说的事。” “我说的事?”凌顾宸嘲讽似得微微一笑,“你根本就不敢提纵火两个字,而是用‘我说的事’来指代,有点经验的审问人都会听得出你有所隐瞒,典型的转换代称。我以为你会比我想象得更老练点。祝小姐。” 祝笛澜瞠目结舌,许久她发出很无力的抗议,“你根本就没有证据……” “证据?我不需要证据。我并不想扭送你去警局,我只要知道这样的事你做得出,就足够了。你在没有任何靠山的情况下独自策划这样的事并且逃脱,从这个方面来说,你行事确实狡猾又大胆。” 凌顾宸轻描淡写地继续说,“我告诉你,怀疑那场火灾的人不止我一个。孙梅十有八九也猜到了。我之前已经私底下与她见面,当然,谎称是你的男友。她见我条件不错的样子,就暗示敲诈。” 祝笛澜听到这一句,神情明显地惶恐起来。 “别担心。”凌顾宸语气一转,又成了最开始那个绅士温柔的样子。 他握住她的手臂,轻抚上面的红印子,就像在哄小孩别哭,“今晚我们就把这件事解决了,好不好?” 眼泪终于流了下来,祝笛澜开始后悔,当初到底是因为什么使得这件事露出了马脚? 纵火,她计划了很久,心思缜密如她,确保万无一失不留证据之后才开始行动。 她到底为什么要来泊都,被廖逍和凌顾宸盯上,现在又被这样要挟而毫无反抗之力。 如果被孙梅以此敲诈,没有凌顾宸的帮助她承担不起这后果,所以现在她只能被凌顾宸牵着鼻子走,根本不知道前方踏进的下一个泥潭是什么。 “凌先生,您和我们家笛澜说什么悄悄话呢?来陪陪我们吧,少了您怪无聊的呢。” 凌顾宸迅速抬手遮住祝笛澜的侧脸,把她揽到自己胸前,不让孙梅看到她在哭,笑着回:“知道了,孙老师,笛澜有点激动,我先陪陪她,一会儿就过去。” 孙梅“哦”了一声,叁角眼上上下下打量两人。 看到孙梅离开,他抬起祝笛澜的脸。她呼吸渐渐平稳了,没有之前那么激动,但是泪痕还在。他伸手帮她抹去眼泪。 “你想好了吗?今晚,不是他们,就是你。” 凌顾宸莫名的温柔里暗藏杀机,“这些人,都伤害过你。我现在为你提供这样好的机会,让你品尝复仇的快意而且无需承担后果,不好吗?” 威胁的意味愈发浓厚,“如果不是他们,那我也不会放你走。你想想,为了这群人,你值得吗?” “没有完美的犯罪。总会留下痕迹。”祝笛澜的声音稍稍平静了些。 “我可以。”凌顾宸微笑,“现在我的人都在他们的寓所里,销毁所有我与他们的联系记录。今天之后,孙梅梁宝威会休长长的假,长到某天有人想起他们的时候才会发现他们已经不知所踪。陶辉,不过又是像他往常一样招惹着他泡不上的女孩子,只不过这次他招惹到了尧城某大佬的女儿,被好好修理了一番而已。黄路鼎,他这样刚出学校失业已久的人,谁会过问?” 他看向屋外,祝笛澜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他军队一样的保镖团,“你一句话,今天一切都结束。” 祝笛澜看着屋外黑沉沉的天空,听见客厅里那四人杯盏交错,发出阵阵欢声笑语。 她想起在孙梅家的沙发上,梁宝威把她死死按住,她哭喊到几乎快要发不出声音。孙梅回来的时候拽着她的头发把她从梁宝威身下拉出来狠狠扇她。 她不得不辛苦打工,等车时冻得瑟瑟发抖,后脚跟磨出的茧褪去又生,手上的伤口不断开裂。陶辉坐在她身上用汗臭的百元大钞疯狂抽打她的脸。 她走在学校里,上大课时被各种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而她甚至不能辩解。 祝笛澜感到脸颊一阵酥痒才发现自己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那些毫无尊严的过往,那些不可诉说的委屈和哀伤,伴着她孤独挨过多少寒冷寂寞的夜晚。 凌顾宸看到她带点浅棕色的眼眸转向他,又看到他之前捕捉到过的冷漠和恨意。 “我不想让他们走得太轻松。” 凌顾宸与她对视了几秒,眼里是得逞的欣然笑意。 他招招手,屋外走过来四个人,统一的黑色西装。 为首的男人剃着利落的平头,和凌顾宸有一样的剑眉,腮骨的线条比凌顾宸更利落坚毅些,身材也稍壮,他对凌顾宸微微点头。 “凌先生回来啦。”孙梅外扩的颧骨上顶着的那双小眼睛闪闪发亮,“刚刚是不是我们家笛澜惹你不高兴了呀?情侣嘛,偶尔拌几句嘴很正常的。” 她转向祝笛澜,“笛澜啊,你有这样的福分找到凌先生,可要珍惜,这样的机会多少人求不来。” 祝笛澜一语不发,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 他们背对着客厅门,看不见四个脸色阴沉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进来站在自己身后。 “这一杯我敬一敬孙老师。”她把杯子向孙梅一举,脸上冷若冰霜。 孙梅一惊,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了一丝心虚。 “若不是孙老师当初的悉心栽培,我也不会最终离开尧城,在泊都有这么好的机遇。” 孙梅慌乱地把手里的杯子举起,口中喃喃地念道,“应该的应该的。”却不敢正眼看祝笛澜。 “还有梁老师。”她继续转向梁宝威。 梁宝威微微抬头露出防御性的姿态,脸上却是不屑的表情。 “全系的女生见到您都恨不得绕道走,而我还能傻到和你独处一室,最后岂不是还得感谢梁老师手下留情,得以保全我一时?梁老师这样恶劣的名声在外难道就没想过有一天会自食其果?” 梁宝威和孙梅同时涨红了脸,他们带着狂怒的神情站了起来,可一个字还没说出口,梁宝威身后的西装男人就单手锁住他的右肩,把他按回到座椅上,梁宝威疼得龇牙咧嘴。 孙梅还没来得及表达震惊,就被泼了一脸香槟。 孙梅一愣,高高的颧骨上开始露出不可遏的暴怒,她像泼妇一样粗糙地抹了把脸,伸出食指指向祝笛澜,喊道:“你……!” 祝笛澜抬手一巴掌扇在孙梅脸上打断了她的喊叫。 孙梅看向她,眼里满是惊恐。 旁边哼哼唧唧的梁宝威也瞬间失去了声音。 一旁的陶辉和黄路鼎像被椅子电到了似得瞬间弹跳起来,喃喃着天色已晚不再打扰。可同样,他们被其他穿着西装的人按回到椅子上,两人大气也不敢出。 凌顾宸站在祝笛澜右手边,他一改先前的温和,表情冷漠如同冰霜。 孙梅知晓祝笛澜现在是咸鱼翻身,找了个有权有势的靠山,就摆了鸿门宴找她要说法来了。趋炎附势看人脸色的事她做的太多,瞬间明白要见风使舵。 她马上换了求饶的可怜表情说道:“笛澜啊,老师知道老师以前对不起你。可是老师真的也是很困难。以前欠的钱,老师一回尧城马上就还给你好不好?” 见祝笛澜不做声,她马上转脸去拧梁宝威的头,骂道,“你个死鬼,一把年纪了都管不好自己,让人家一小姑娘受那么大的委屈。” 然后又转头对向祝笛澜,“笛澜啊,你看,最后你也没什么事儿是吧,我家老梁最后也没对你做什么呀是吧?你就行行好,高抬贵手,绕过我们这一次吧。” 祝笛澜一动不动地看完她这场独角戏,“你演这一出,就不累么?” 孙梅见祝笛澜铁了心,马上转向凌顾宸,跌跌撞撞走过去够他的手臂:“凌先生……凌先生,我知道笛澜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您劝劝她吧,好不好?” 凌顾宸侧身一闪,不让孙梅碰到他,“我做不了主。” 祝笛澜看到她的模样,愤怒又开始冲击她的大脑,她用右手一把掐住孙梅的脖子把她按到座椅上。 “你以为呢?一直以来你都克扣学生的奖学金,用作你向上爬的资本。何止是我。当时宋倩倩没有了经济支持不得不退学是不是你害的?大家给她的捐款都能进了你的口袋。你和梁宝威狼狈为奸,以学业学籍要挟手无寸铁不懂保护自己的学生,这样的事你做的还少?” 孙梅一把甩开她,喊道:“是又怎么样!今天你还想怎么样?!你不过是找个有钱的靠山,你就了不得了吗?你现在跟我在这里狐假虎威,我也懒得听你废话。我现在就要回尧城!” 她冲向压着梁宝威的男人,使劲想要掰开那只压着梁宝威的手,发现那个男人纹丝不动以后,她又大喊:“你们干什么!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们是黑社会吗?信不信我报……” 话音未落,那个为首的男人抬手在孙梅肩上狠狠地打了一下,孙梅瞬间昏厥过去,倒在梁宝威脚边,梁宝威像是躲瘟疫一样惊得把脚抬了起来。 “聒噪。”那个男人嘟囔。 祝笛澜的气远远未消,她凶狠的眼神逼向陶辉。陶辉本来就哆哆嗦嗦的,现在脸上更是泪和汗混杂在一起,“对不起对不起,祝小姐我真的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前太张狂,我太傻。” “你知道怎样一击致命吗?”凌顾宸轻声说。 他慢慢绕到陶辉背后,抬手轻轻划了一下陶辉的脖子,说,“这里,任何东西都可以。” 陶辉已经哭得没了声音,只剩下害怕的嘤呜。 凌顾宸从餐桌上拿了一把餐刀,递给她。 刚刚还被恨意充斥心海的祝笛澜也吓了一跳,她没有接过餐刀。 “不敢?” 她看向他,发现他眼里毫无情感可言。 他微微一笑,把餐刀扔回桌上,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慢慢绕回陶辉背后。祝笛澜以为他不会再逼她拿着餐刀杀人了,也暗自舒了口气。 就这么一瞬间,凌顾宸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只笔,动作快到祝笛澜还没意识到他想干嘛,就看见陶辉已经瞪着一双灰色的死人眼直勾勾看着她。 祝笛澜惊叫一声后退一步别开脸,她用双手捂住眼睛,害怕得全身颤栗。 梁宝威和黄路鼎疯狂喊叫和挣扎,但都被锁脖按在座椅上,只发出模糊不清的哽咽声。 祝笛澜死死闭着眼睛,不敢去想陶辉临死时瞪着她的模样,那画面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害怕了?刚刚不是还说不想放过他们吗?” 祝笛澜不愿动弹,凌顾宸不耐烦地把她的手从脸上掰下来,强迫她面向他。 她看到他身后的两个人被按住,脸因为缺氧而涨成了猪肝血色,孙梅还是躺在地上没醒。 “不可以,我不行……”祝笛澜开始有哭腔,“你让我走吧,求求你了。” 凌顾宸自然不同意,他抓住祝笛澜,像拎只兔子那样简单。 祝笛澜踉跄着,长裙绊着她的高跟鞋,她因为疼痛和害怕发出抽泣的嘤呜声。打晕孙梅的那个男人也跟了过去。 凌顾宸把门打开,是个淋浴间,他把祝笛澜甩到淋浴喷头下,拧开水阀,哗得一声冰冷的水浇在她身上。 祝笛澜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就被劈头而来的冷水浇得浑身一个激灵,她尖叫一声,感到无比的寒冷,赶紧用双手环胸抱住双肩。 隔了好久才慢慢睁开眼睛,隔着水帘看到凌顾宸双手插着口袋冷漠地望着她。 “清醒了没?” 她的四肢冻得没有知觉,脑袋却清醒了,不像刚刚嗡嗡地炸。也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事。 “接下来呢?”凌顾宸继续问。 祝笛澜瑟瑟发抖,不敢接话。 “顾宸。够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祝笛澜看到廖逍和另外那个男人站在门边,竟然觉得得救了。 -- 人性中的阴暗面 廖逍看着在巨大淋浴头下可怜得像只兔子的祝笛澜,随后把视线移到凌顾宸身上。 “行了。把水关了。” 凌顾宸关掉水阀,慢慢走向廖逍。祝笛澜感觉自己重新又能呼吸了。 廖逍身边的男人从旁边架子上拿了块浴巾,披在她身上。他扶住她的肩膀,陪她慢慢向门口走去。 虽然已没像刚刚被水浇那么冷,但是当她试着迈腿却发现膝盖关节早已冻得没有了知觉,幸而这个陌生的男人扶着她。 “带她去侧卧,别让她感冒了。”廖逍对那个男人说。 客厅里椅子横七竖八摆着,满地狼藉。 一个男人把陶辉的脖子用保鲜膜一层层包起来。剩下两个人被掐昏。 廖逍扫视客厅,“这些人不能留。安排好了,别出岔子。” 凌顾宸摆摆手,让他们把这些人拖出去,“我以为你今天不想来。” “我不来,好不容易找的门徒都要被你玩死了。” 凌顾宸像听了个笑话,“她还蛮有意思的。你要是不来,我差不多就能逼她自己动手了。” 廖逍眼里并无笑意,“何必非要急这一时。” “你难道还想慢慢教她?” “我还能撑一阵。” “我不同意。医生说你需要静养。如果祝笛澜连这都承受不了,那我也不可能相信她留着她。” 廖逍轻叹了口气,摸了摸手杖上的银狮子,“你父亲把你和沁托付给我,没想到我也不知还能有几年的时间。” 凌顾宸看着他,原先冷漠的眼眸里覆上了一层深深的不舍和哀伤。 “这个女孩,我相信她,你也可以信任她,她需要的只是一点接受时间,但是不会很长。我和她谈。” 祝笛澜走路基本只能靠挪,挪了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 覃沁见状将她一把横抱起,他触到她冰冷光滑的肌肤。他带她到二楼的侧卧,把她放在了暖气片旁的沙发上。 祝笛澜终于感到一丝温暖,抖着嘴唇对他说了句谢谢。他拿毛毯盖到她身上,又接了杯热水递到她手里。 她被这一连串动作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在她身边坐下,把毛毯的边边角角细心掖进去,然后看着她,“你好,我叫覃沁。” “祝笛澜。”她的声音还是在发抖。 “我知道。”覃沁爽朗地笑,“你刚刚掐人那股狠劲还真有意思。” 祝笛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覃沁见她沉默,收了收声,“以后你我也是在同一艘船上的人了,我们就随便聊聊呗,你想知道什么?” “你……是为他们工作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覃沁把双手放在脑后,腿伸直,倚靠在沙发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凌顾宸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我随母姓。平时他的安保工作都是我来负责。廖叔是我们父亲的好友,主业你也知道,知名的专家教授。副业么,估计很快要由你来接替了。” “接替什么?”祝笛澜警觉。 “他就帮我们做做保镖的心理评估,有些大事上给凌顾宸当个顾问,参与决定,偶尔帮我们在局子里捞个人,帮我们问点需要的信息。很简单的小事。” 覃沁冲她眨了下眼,好像在讲他今天晚上吃了什么。 “保镖?” “说是保镖,其实什么事都做。你在电影里看见的那种特工一样的人,差不多就是我家的’保镖’。呐,刚刚帮你按翻那几个人渣的人都是。”覃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我们家的事呀,黑黑白白都要沾一点,否则很难维持那么大的集团的运转。明面上不能解决的事呢,我们就暗面上解决,轻松简单。” 根本就是一个杀手集团。 “那这条船,我能不上么?”她小心翼翼地问。 覃沁这个人看着玩世不恭但挺好说话的。 他就努努嘴,无奈地笑,“呐,你看我现在都告诉你了,差不多是我们家最大的秘密了,你说要退出,这可不太好办呀。我哥对付这类人,一般都是……” 说着他用大拇指在脖子上划了一下,然后耸了耸肩,看着她。 祝笛澜的心暗暗地沉下去。 “你别太担心,不会让你做什么很过分的事的,你不想双手沾血,就不用沾。” 覃沁有点话唠,但是人还不错,看出了她的忧虑,想着法子安慰她。 “你们倒是聊得开心。” 祝笛澜不自觉地缩了缩,现在她听到这人的声音有一种莫名的后怕。 “我和她聊,你们出去吧。”廖逍说。 覃沁慢悠悠地站起来向凌顾宸走去,“她还蛮好玩的呀,我蛮喜欢她的,你不觉得吗?” 他继续对着凌顾宸唠唠叨叨,几句飘进了祝笛澜的耳朵里,她皱了皱眉。 廖逍拉过椅子,把手杖靠墙放着,坐在她面前。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你问吧,只要我能回答的,都会告诉你。不过刚刚沁应该已经把基本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祝笛澜努力在今晚发生的事里找到线索,却像在一团乱麻中找线头一样徒劳无功。她只能选择凭直觉发问,“为什么要让我接替你的工作?” “因为我生病了,”廖逍摊开手掌,突然显出之前她从没见过的老态,“癌症。生命已经在倒数。我要在走之前找个可以帮到这两兄弟的人。” 祝笛澜怔住,“你凭什么觉得我可以?” “你足够优秀。我调查了你。坚强,果敢,胆大,心狠。是我们需要的人。你的本质里有着黑暗的一面,你一直试着通过学习心理学来压制和治疗它。但我看到了你身上阴暗面的巨大力量。你现在可以肆无忌惮地运用这份力量,并且帮助我们。” 祝笛澜的眼神阴险起来。 是的,我并不是什么好人。她想。 刚刚门外的四个人,她并不是没有想过报复的计划,奈何于自身条件的限制太大,一直找不到完美的可以使自己脱离干系的方法。 只有纵火这一件事,是她谋划了很久、确保万无一失才进行的。而且她孤立无援,不敢造成实际的人身伤害,因而那次纵火只是纯粹的泄恨。 但和在几乎无人的公寓里纵火不同的是,亲手夺去一个人的生命,即使她对那个人憎恶到顶,那震撼力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如果我说不呢?” “这是个双赢的选择,我给了你一个机会,而且你没资格选择。” “到底要我做什么?”祝笛澜忽然觉得很绝望。 “顾宸会交代你要为他做些什么。我知道你有能力,就足够了。”廖逍说着拿起手杖,站起来。“你不要多想,今晚就好好在这休息,以后的事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祝笛澜怔怔望着前方,她的眼神一片虚无,她哀伤绝望的神情反而使她五官立体的脸庞显得更加美艳。 廖逍端详了她一阵,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这一夜祝笛澜完全睡不安稳,她总是莫名地醒来。甚至梦见陶辉那张胖脸,她嫌恶地说了句,“走开,死胖子,你们根本就是死有余辜,别想来吓我。” 然后她醒过来,瞪着黑黑的天花板看一会儿,又睡去。 早上六点,她放弃了这难以持续的睡眠,也看到窗外晨曦微露,于是起床。 她第一次好好环视这个房间。虽然只是个位于二楼的侧卧,布置装饰却毫不简略。房间里还带了一个步入式衣柜和一个独立盥洗室。 她打开衣柜,里面放着几套未开封的家居服,显然是为客人准备的,男式女式的都有,尺码也齐全。 她拿了套深蓝色的吊带裙配宽袖外套,洗了个澡以后换上。即使是为客人准备的,也是极其高档的面料。 她想去厨房里找点吃的,这栋别墅大得让她迷路了好几次,每个拐角之后都是一个长长的走廊,布满了无数的房间。 她只能凭着昨晚的记忆,去一楼绕了许久才找到宽敞得与宴会厅无二致的厨房。没想正好遇上覃沁。 “早。” 覃沁看着像是刚洗完澡出来,他只穿了一条长裤,上半身紧致的肌肉和六块腹肌像是过分的炫耀。 “我清早跑步回来,刚洗了个澡,看着效果不错吧。” 注意到她的打量,覃沁大方地摆了个健美姿势给她看。 祝笛澜噗嗤一声笑了。 见她笑了,覃沁的笑意更浓,“昨晚睡得怎么样?” 她摇了摇头。 “我猜也是。那你喝点什么?咖啡?茶?吃的呢?现在有点早,等下佣人就会来做早餐给我们吃了。不过你要是饿了,我可以试试煎个很可怕的鸡蛋给你。” 祝笛澜被他逗得止不住地笑,“咖啡就可以了。” “卡布奇诺?espresso?拿铁?”她正想回答,他就说,“这些我都不会,我只会倒杯咖啡给你。” “谢谢。” “难得遇到一个这么客气礼貌的,真是不习惯。”覃沁摸摸胸脯,一副很感动的样子,“我经常被顾宸带回来的女人当佣人,还被使唤过去帮忙涂指甲油呢。” 祝笛澜咯咯地笑,咖啡都喝不了。 覃沁看她笑得那么开心更加来劲,使劲儿逗她,说是因为这屋子里没个有趣的人,逗顾宸被他嫌弃,而顾宸的女伴们都爱使唤他,憋屈得很。 “大清早的,就不能安静点。” 凌顾宸的声音响起。祝笛澜吓得瞬间噤了声,不自觉往覃沁那侧躲了躲。凌顾宸看到她的反应,不愉悦地皱眉,径直过去倒了杯咖啡。 他也像覃沁一样,头发湿漉漉的,裸着上半身。估计也是刚运动回来。 这兄弟俩的身材夸张得像海报里的模特,可祝笛澜怕极了凌顾宸,她别开眼不敢看他。 “呐,你一来就扫兴,我们本来聊得好好的。”覃沁故意火上浇油似得刺他,“人家本来多开朗一个小姑娘,生生被你吓出病来。” “聒噪。”凌顾宸白了他一眼,到桌前坐下,开始看报纸。 “你穿这衣服真好看。昨天晚上你穿那长裙也特别漂亮。我一定得跟你说一声。”覃沁继续闲聊。 凌顾宸听闻,瞥了一眼。这裙子穿在她身上显得她特别纤细娇弱,她的皮肤也比普通人白得多。 “谢谢。你每天早上都出去跑步吗?” “是呀,我们俩都是。”覃沁顺便指指凌顾宸,后者巍然不动,“毕竟干得是体力活,要保持体能。对啦,你几岁?” “我22岁。” “年轻真好。我22岁的时候还能拿搏击赛的冠军,现在已经不行了,26了。长江后浪推前浪。” 覃沁故意压低声音指指凌顾宸,“那位看报的老爷爷29了,你看多闷。” 凌顾宸显然是听见了,但是不为所动,估计已经习惯他这副样子。 “你好奇昨晚那四个人的事吗?”凌顾宸突然开口,但没看他们。 “他们怎么了?” “跟预期的一样。复仇的感觉如何?” 毫无愧疚。对于杀人毫无愧疚。祝笛澜也意识到了她的无罪感。反社会人格。 “他们也是罪有应得。”覃沁接话,带着她在桌子前坐下。 这时别墅里的佣人们相继进来。 “这位是祝小姐,以后会经常来的。”覃沁对她们说。 佣人们与她问好,随后就进厨房开始做早餐。 “你要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可以告诉她们。”覃沁一个劲地跟她没话找话,她一边应着,一边偷瞄凌顾宸。 这个人以后就是他老板了,总是要看他的脸色。祝笛澜暗暗叹了口气。 “今晚在金霖会所里有个局,你跟我去。”凌顾宸突然说。 “哦……那我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就是认识些人。” 祝笛澜点点头,覃沁递了一盘炒鸡蛋给她,随后开始殷勤地给她加胡椒。祝笛澜回了一个灿烂的微笑,覃沁又冲她眨眼。 她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凌顾宸阴沉着脸看着他们。 -- χìnyzω.coм 纸醉金迷 凌顾宸来接她的时候她正换好礼服。 她慢慢走下楼梯的时候,覃沁脸上的傻笑都快要溢出来了。 凌顾宸皱眉,“我不是叫你低调一点吗?” 祝笛澜惊讶,她已经选了纯黑的礼服,唯一的设计就是一点高开叉,头发烫成复古式的大卷,没戴任何首饰。脸上的妆也是素净得不行,唇色都用了很低调的豆沙色。 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不显眼了。 “那,我再去找件什么……” “行了。人漂亮就是没办法。”覃沁插话,“她素得连个塑料镯子都不敢带。那会所里遍地都是钻石晃得闪瞎眼的女人。你叫她再低调不如把她用纸板包起来。” 祝笛澜不安地看着凌顾宸。他还是那样皱着眉没表情,但没再多说。 祝笛澜和覃沁一辆车,凌顾宸则独自上了另一辆车。他们一起出发。 “你最好不要被人看见和顾宸在一起,你为他工作的事要保密,私下也不要被人知道你们有交集。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毕竟这座城里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人太多,很多时候都会伤及无辜。”覃沁解释,她点点头。 车子开进了一个幽闭的小巷,停在一座私人会所前。 这个会所外观看着没有什么特别。祝笛澜挽着覃沁的手臂进去时才真正理解什么叫纸醉金迷。 会所里来来往往的人身着华贵的礼服,姿态高雅,娴熟的言辞交际间透着上流社会的优越感。 昏暗的灯光掩盖不住会所里摆放的物品、墙上的油画的价值。桌子上随便一个玻璃杯就抵了她租住的那间破公寓。 和覃沁说的一样,这里的女人带的首饰都极尽美艳和闪耀之态,她们举手投足之间都自带光芒。祝笛澜和覃沁低调的样子引不起任何注意。 覃沁带她到一个比较幽闭偏远的雅座。这里虽远,却有很好的视野,可以大致看到整个会所和里面来往的人。 他需要一个很好的视野来盯住凌顾宸,关注他身边可能出现的危险。还有另外两个保镖跟着他们,他们站在雅座的外围,一样盯着凌顾宸。 覃沁向她作大致的介绍,“今晚的警戒度没有那么高,这个聚会基本是给商界和演艺界的人拉个皮条。” 祝笛澜以为他是要做正儿八经的人物介绍,没想到一开口又是这样。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覃沁嘿嘿一笑,不以为然。 “你看现在在跟顾宸握手的那个人,是这所会所的挂名老板,金霖。这家会所是凌氏集团的资产,需要别人挂个名。出于安全考虑,顾宸不会去参加情况不明的会所聚会。这样挂别人名的产业还有很多。边上那个是他老婆。不过他老婆经常长得不一样,所以我估摸着他老婆应该有一套换头的玄幻特技。” 祝笛澜又开始被逗得咯咯地笑。 “边上那个穿花衬衫的,看着一表人才那个,叫丁升。衣冠禽兽,你看见他要躲着走,你太漂亮了。” “怎么个禽兽法?” “下迷药呗。而且他对此成瘾。除非背景特别硬的女孩他不敢碰,否则看见漂亮的就不撒手。我说真的,你要是看见他就一定要来找我,或者绕着走,千万不要跟他独处。” 祝笛澜被他突然的正经吓了一跳,点头说好。 覃沁又跟她介绍了几个泊都商业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她都一一记住了。 祝笛澜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知道沃德集团吗?” “知道。他们的人很少出来参加什么聚会。这是个有外资的集团,掌权人大多数时候在国外,因此没有人特别了解他们的信息。这个集团跟我们一样黑黑白白掺和着。顾宸很提防他们,可惜我们现在连这个‘他们’是谁都不是很清楚。” “哦” “那小美女又来找顾宸了。”覃沁突然笑起来。 祝笛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一高挑的棕发女孩在与凌顾宸聊天。 “好几次了吧。也不知道顾宸不喜欢她什么,也不是不漂亮啊,比她更不漂亮的我都见他带回家过。”覃沁好像在思考一个很难的问题,“你觉得呢?” 他推推祝笛澜。她也一脸迷茫,“我不知道呀,我也觉得这女孩特别漂亮。” “奇了怪了……你觉得他们在聊什么?” 他突然端坐,开始给这默剧配起音来: “‘嗨,帅哥好久不见,今晚总可以跟你回家了吧?’”他模仿尖细的女声差点破了音。 “‘不好意思啊,你很漂亮,可是……’”他又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很粗。 “‘可是什么……’”又是尖细的声音。 “‘可是我妈不让我带人回家了,这个月的额度已经用完……’”又是男声。 祝笛澜笑得抱住他的手臂,脸深深埋下去。覃沁在模仿女声破音以后也跟着她一起笑起来,两个人闹成一团。 凌顾宸恰好又一次拒绝棕发女孩的邀约,扭头看见雅座里,那两个人亲亲热热笑得可欢。他的脸色一下就阴沉下来。 此时丁升叫他去玩牌,他便跟了过去。 这厢覃沁注意到了,把笑得直不起腰的祝笛澜拉起来,“他们去玩牌了,走吧,我们也去看。” 祝笛澜好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随意被他牵着走。 牌桌的包厢不是每个人都能进的,因为都是熟客在玩,门口的保镖遇到陌生人都要拦下来问一问。 祝笛澜跟着覃沁很顺利地进去。 包厢里的人不多,牌桌边坐着凌顾宸、丁升和金霖。其余的是他们各自的女伴。 覃沁带着她走到房间另一侧的沙发边。 凌顾宸没有看他们。倒是丁升注意到了,招呼着问,“覃哥,一起玩不?” 覃沁摇摇头。丁升贼溜溜的眼睛往他身边的祝笛澜身上瞟了好几眼,看得她好不舒服。 祝笛澜不露声色地把裙子拉起,盖住本来就只露出的一小截大腿。 覃沁很不开心地皱眉,把她拉得更近。凌顾宸也注意到了,他看了眼丁升,又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两人。 “你会玩德州吗?”覃沁轻声问。 祝笛澜摇头。 “我回去教你,可好玩了。” 她也对他甜甜一笑,“好”。 牌桌上,丁升悄悄问凌顾宸:“覃哥身边的美女你认识吗?什么来历啊?” “没什么来历。随便玩一玩而已。” 油腻的笑容浮上丁升的脸,“你也认识她吗?介绍给我也认识认识呗。” 凌顾宸手里的动作一停,看向丁升,瞪得丁升有些退缩,不打算再问了。 凌顾宸却开口,“好啊。” 牌局上的人东一句西一句聊着生意场上的事。这边祝笛澜和覃沁也开心地说着悄悄话。 牌局差不多结束时,覃沁跟凌顾宸交换了个眼神,他就站起来带着祝笛澜出去,“我送你回家吧。你也该好好休息了。” 车子停在破旧的公寓楼下。 覃沁打量着,“这也太委屈你了,跟我以前在部队做野外作战训练时住的毛坯屋似的。你搬出来吧。缺钱吗?” 祝笛澜莞尔一笑,“不用了。这公寓符合我的学生身份。否则别人一查就得知道我被你们这些公子哥豢养着。” 覃沁耸耸肩。 她下车,“谢谢你啦,你也好好休息。” “明天见。” 祝笛澜看着他高档的跑车离开视线,周边重又暗沉而安静下来,只有路边一盏昏黄的灯发出嘶嘶的电流声。 她抬头看见拥堵的楼道里还挂满邻居们的衣服,放置着各家莫名的杂物。 对比起会所里的敞亮豪华,她已然不愿再迈动步伐走进那栋储藏室一样的公寓楼。 虚荣的想法真厉害。她暗暗笑想,凌顾宸不用这么大费周折地威胁她,只消让她在他的大别墅里住上一个月,让她每天感受着那些昂贵服饰的柔软面料,戴着那些闪到耀眼的首饰,她就会自己想法设法地留下来了吧。 她轻轻摇摇头想把这幻想从脑海里甩出去。 突然一辆黑色SUV在她背后停下,她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响就被一只黑袋子套住头,消失在车子里。 车子马上驶离。前后不过十秒,这栋公寓楼前又成了之前的寂静景象。 一个人凭空地消失,只像是一滴水滴入大海,起了一丝丝涟漪,便再也不见。 -- 强暴 祝笛澜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惊得四肢一阵麻木。随后她拼命挣扎想把头套摘下来,却被一双强壮的臂膀按住。 她在黑暗中喊,“放开我!你是谁?!”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寂静让她的恐惧极度升级,只得在一片黑暗中任由车子带她不知驶向何处。 车子停下,她被拉出车。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脚下是怎样的路,只觉得一直被长裙绊倒,而身边的人又毫不怜惜地拖着她走。 终于,她被重重一推,向前倒去,触到坚硬的地板,好在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她没有把膝盖撞得太疼。 丁升拿走她头上的黑色头套。她的头发被搞得蓬乱,因为刚从黑暗里出来,不习惯刺眼的眼光,她抬手微微挡住眼。 丁升看着这高挑精致的美人瘫坐在地上,开叉的长裙露出她修长的腿。他露出满意的笑容,倒了一杯水,顺便加了点粉末。 “祝小姐,你不用怕。也许请你过来的方式不太好,但我的本意只是想交个朋友。” 祝笛澜的视力慢慢恢复,于是努力睁眼想要看清周遭。丁升站在她面前,西装革履,依旧那副衣冠楚楚的样子。 他弯腰递水给她。 祝笛澜环顾四周,看样子是个酒店房间,那张巨大的圆形床透着暧昧的气息,房间里再无他人。 她很渴,但是想起覃沁的话,她心里一紧,不敢接他的水。 她抬头直视丁升,这人的欲望已经露骨地刻在脸上。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脱身。她怀疑根本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 覃沁说过被丁升盯上要去找他,可是她现在已经落在他手里。祝笛澜的脑子飞快运转着,想着任何一个对她来说可行的拖延时间或者脱身的办法。 从之前跟各类人的打交道经验里她已经清楚男女身体力量上的差异是巨大的鸿沟,即使弱鸡如梁宝威,她都反抗不了,更别提丁升这种肱二头肌比她大腿粗的人。 她只好发挥她最擅长的本事:聊天、套话,再借机行事。 丁升见她不拿水,便顺手放在茶几上,伸手拉她,“别在地上坐了,小心着凉。” 祝笛澜甩开他的手,自己站起来,他色眯眯的音调让她特别反胃,但她还是故意摆出一个迷人的笑容,客气地说:“现在好晚了,不知道丁先生找我什么事呀?” “这么晚了,还能有什么事。” 祝笛澜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依旧轻轻柔柔地说:“只怕是这么晚了,我不给覃先生发个消息,他又会吃醋了,以为这么晚了我又跑去哪个男人家了呢。” 她完全不知道丁升会不会看在覃沁的面子上放她一码,但只能努力尝试。 丁升不为所动,嘲讽似的一笑,“覃先生还是凌先生啊?小姑娘你这生意做得挺宽嘛!” 祝笛澜一惊,之后马上意识到,怪不得丁升能找到她破旧的住所直接绑了她,到头来是被凌顾宸给卖了。 她气得轻微发抖,咬了咬嘴唇。被凌顾宸卖,那么估计覃沁也是指望不上了。她看着丁升油腻的笑容,内心迅速谋划,如果靠她自己,她该怎么办。 覃沁回到半山别墅,哼着小曲在客厅里遇见一直看夜景喝威士忌的凌顾宸。 “你跟祝笛澜有什么好聊的,整天腻在一起。” “你到底有什么不喜欢她的呀?我觉得她蛮可爱的。” “喜欢听你讲俏皮话就叫可爱吗?” “对啊,足够了。”覃沁一副没正形的样子,“我看她现在住的房子太糟糕了,你让她搬到新湾公寓去,安全点。” “这不用你操心。” “你到底有什么顾虑?” “我不信任她,”凌顾宸看着窗外,“你凭什么相信她?” “她很聪明,”覃沁耸耸肩,“廖叔相信她。” 良久,凌顾宸才说,“她小心思很多,也不是肯认输的人。突然这么乖巧对你对我言听计从的,我才不信她没其他想法。” 覃沁不置可否地轻笑,“哥,我觉得你该放松点,你总是想太多。现在她只能算是苟且偷生,还能有什么打算?” 凌顾宸没理他,只是看了眼手表。 覃沁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劲,“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凌顾宸喝了口威士忌,轻轻晃动酒杯,杯里的冰块互相撞动着发出轻微的声响。 “不是我要出去。”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手表,“你现在去瑞枫酒店吧,3628。祝笛澜在那里。” “你叫她去那里干嘛?” “不是我叫她去。是丁升叫她去。” 覃沁一下子焦躁起来,“你明明知道那是个畜生……” 他不愿再费口舌说些什么,飞快跑出客厅,直接跳到楼梯边的扶手上滑下一楼,动作迅速敏捷,冲进跑车加大马力朝瑞枫酒店驶去。 凌顾宸看着他的车离去,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你也去,把丁升活着带回来。” 丁升赤裸裸的欲望一览无遗,他懒得再跟祝笛澜废话,便把她按在沙发上。他轻松钳制住她,祝笛澜身上的关节有脱臼似的疼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祝笛澜内心暗骂一句:凌顾宸你不得好死。 她迅速把双手顶在丁升胸前,一边拼命阻止他贴上来,一边装出娇羞的模样,“丁先生,你别急嘛,既然是生意,我们总得先谈谈生意嘛。” 丁升环着她的腰不肯撒手,但还是很有兴趣地眯起眼睛,“你想要什么,事完了都有。” 说罢又把脸往她肩窝里贴。 祝笛澜内心一阵作呕,可推不动他,只得继续扮楚楚可怜的模样,“别急嘛,能让我先洗个澡吗?你也看见了,我今晚刚陪完覃先生。” 丁升抬起脸看着她,想了想说,“好。” 祝笛澜赶紧推开他,羞答答地说:“那你稍等啊。” 说完她赶紧跑进洗手间,锁上门,拧开淋浴头让丁升听见水流声。她迅速思考着,现在她在某个酒店的高层楼,从窗户跑就别想了。环顾洗手间也没有任何可以自卫的东西。 她回想着卧室里的布局,除了茶几上放的一个大花瓶,也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东西。 她踢掉高跟鞋,把礼服的上半身褪到胸口处,露出香肩,探头出洗手间,看着一副脱了衣服在洗澡的样子,甜甜地对着丁升撒娇:“丁先生,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丁升看着她水雾朦胧里探出来的娇艳欲滴的脸庞,不禁心花怒放。 “我不小心把浴室里的毛巾都打湿了,你可不可以叫客房服务帮我送干净的过来,拜托了……”最后她还故意把音拖得很长,一副无赖撒娇的可爱模样。 丁升被哄得很受用,便乐意陪她玩。 趁他坐在床沿背对自己打电话的时候,祝笛澜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拿起花瓶,用尽全力砸在他的后颈上。 丁升倒下。祝笛澜把花瓶扔到一边,赶紧理好衣服向门口跑去。她转动门把手却发现转不动,她使出吃奶的劲拼命晃动那个把手。 “小姑娘很会玩嘛。可惜,我想得比你多。” 祝笛澜刹那间脸色惨白。 丁升抓着那个花瓶,用手揉了揉后颈,“力气真小,感觉只是被蚊子叮了一下。” 说完他把手里的花瓶砸向墙壁,就好像是随手一甩,花瓶的碎片哗啦掉了一地。 祝笛澜尖叫一声,后背死死贴在门上。她已经退无可退。 丁升露出非常变态的满意笑容,“我就喜欢会玩的。” 他抓住祝笛澜的头发,把她拉回卧室,推回到床边的地上。 祝笛澜跪在地上,被死死抓着头发,她疼得只能仰头。丁升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想要灌她。她闭紧嘴巴,丁升胡乱把水倒在她脸上,她拼命打开那杯水,水杯掉在地板上又碎了一地。 她刚得以喘口气,丁升忽然贴在她的后背上。他抓起她的右手重重盖在那一地碎玻璃上。 祝笛澜无法控制地发出巨大的尖叫声。她想要挣扎却被死死固定住,右掌心的疼痛直达心脏,她的眼泪不住流下来,张大嘴却感觉难以呼吸。 丁升粗重的呼吸喷在她的脖颈上,“喜欢吗?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一直这么玩。” 祝笛澜转脸狠狠看着他,眼里有要喷火的怒气。 他倒兀自笑了起来,“啧啧,你这股狠劲我真喜欢,让你看起来更漂亮了。看来是个狠美人。不过我更喜欢听别人求饶,要是能让你跟我求饶那就更有意思了。” “做!梦!”她的泪痕还挂在脸上,语气却充满恨意。 那一刻她反而不害怕了,要跟这种禽兽低声下气地求饶,不如丢了这条命。 丁升把她拎起来扔到床上,抽出裤子上的腰带,把她的手绑到床头雕花的镂空板上。 她掌心的血流到了皮带上。这下她彻底被束缚住了,动弹不得。 丁升很满意,动作反而慢了下来,他去桌子上拿了根雪茄,边抽边看她,像在欣赏什么艺术品。祝笛澜瞪着他,眼里恐惧和恨意混杂在一起。 “其实呢,我这个人是很怜香惜玉的。你只要求求我,”丁升摊开手掌,“我就温温柔柔地对你一晚,然后我就放你走了。何必那么嘴硬呢?” 祝笛澜眼泪不住地流,死命咬着嘴唇,没有做声。 “性子那么倔。确实应该好好调教一下。” 丁升扔掉雪茄,压住她的双腿。 祝笛澜背对着他,被这疼痛激得惊恐又恼怒。 丁升的手沿着她的大腿一路向上,滑到股沟,滑到她纤细的腰间。 “皮肤真好,光摸摸你都能把我摸硬了。”丁升嘿嘿笑着,“很多年没见过你这样的尤物了。胸大腰细,天使脸蛋魔鬼身材。” 祝笛澜试着挣扎,却发现完全是徒劳。她的手只摸得到那根皮带。她满手都是黏糊糊的血。 “叫两声来听听。” 祝笛澜故意紧紧抿住嘴唇。她不想让他有分毫的满足。 “不叫是吧?看来不够疼。” 丁升猛地一拽皮带。玻璃碎渣嵌进血肉里,祝笛澜尖叫着哭喊起来。这疼痛越来越钻心。 “这还差不多。”丁升撕掉她的内裤,把手指伸进她的两腿间。 他故意用力拧她的下体。 她充满屈辱地哭喊,“不要!不要!” “放心你会喜欢的。”丁升色眯眯地笑,用下体去顶她的屁股,“你看看,我是不是很硬?” 祝笛澜绝望地把头埋进枕头里,“放开我……” “不用哭。玩玩就有水了,不就舒服了?” 丁升放肆地大笑,开始解自己的裤腰带。 -- 黑色大丽花 覃沁飞奔到36楼。守在房间门口的两人看到有他气势汹汹的模样都警戒起来,他们伸手拦住覃沁的去路。 “丁升呢?” 他已经听到了房间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丁先生今晚不会客。”其中一个男人说。 话音刚落,覃沁一脚揣向他的裆部,那人痛苦倒在地上。另一人出拳向覃沁挥去,覃沁略微一闪,抓住他的手给了他一个过肩摔。然后又给跪在地上的男人补了一拳,那人应声昏在地上。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覃沁的动作干净利落。他从一人身上摸出房卡,冲进房间。 丁升趴在祝笛澜身上,她的尖叫和哭声完全混在一起。 丁升看见覃沁,赶紧从她身上爬下来,拉起裤子,一跳一跳地对着覃沁摆出拳击手要出拳的姿势。 覃沁由着他跳了半圈,随后找到空挡一拳打在他脸上。丁升被这一拳揍得好像被点穴似得定住,他的眼神都凝固了。覃沁在他肩膀上又补了一掌,丁升倒在地上。 覃沁赶紧走向缩在床角的祝笛澜,解开绑她的皮带,祝笛澜无力地倒在覃沁身上,右手在他的白衬衫上划出一道血迹。 他把她的头放进怀里,轻声安慰,“没事了,我在。” 祝笛澜感觉自己安全了,埋头在覃沁怀里,如释重负般地伤心大哭,左手颤抖着慌乱整理自己的衣裙。覃沁按住她的头任由她哭。 房门口又进来几个人。覃沁皱眉,“怎么了?” “把他带回去。”说罢几个人把丁升抬走了。 覃沁等祝笛澜情绪平稳一点,也把她抱起来,离开酒店。 覃沁满脸怒气地回家,他的白衬衫上都是血斑,祝笛澜缩在他怀里,脸被蓬乱的黑发遮去了一半。 凌顾宸跟他们到房间门口,“要我帮忙吗?” 覃沁动作很慢很轻柔地把祝笛澜放到床上,好似在捧一个瓷娃娃。 他的音调不冷不热,“你要是真想帮忙,拿个急救箱吧。她受伤了。” 覃沁极少这样跟他生气。 凌顾宸双手插口袋站着,看他仔细把祝笛澜手掌心里的玻璃碎片取出。 祝笛澜毫无血色,眼睛红肿,偶尔轻声抽泣一下,否则就像个木偶,没有一丝声响,任由覃沁摆布。 最后,覃沁用纱布把她的手包扎好。即使做完这些,覃沁的担忧神色还是一点未消。 凌顾宸说,“要不你叫人给她拿点吃的,她看着脸色不好。” 覃沁起身离开。 祝笛澜刚刚哭得头皮发麻,连着双眼都红肿沉重。但是她也敏感地意识到凌顾宸故意把覃沁支走了。她努力抬起双眼望向他。 凌顾宸在她的床边坐下。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虚弱地问,“我已经无路可退,你何必再叫丁升羞辱我。” “只是一个小警告。我提醒你注意自己的行为。” “什么行为?你还想我怎么样?” “你以为把沁拉作你的靠山就可以和我抗衡,和我作对吗?” “……你的被害妄想症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严重,”祝笛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就是因为我和沁多说了几句话吗?” 凌顾宸站起来,“我相信我的直觉,也猜得到你的小心思。沁是我弟弟,你不要把他当作你的一块跳板,也不要试着挑拨离间。下次我的警告只会更严重。” 他最后看了一眼她错愕的表情,就离开了。 房外的走廊上,覃沁静静等着凌顾宸。两人四目相对,空气骤然寂静。 “你不信她,那你信我吗?”覃沁靠着墙,轻轻地问。 凌顾宸看着他,“信。” “那你何必怕她做什么。” “信你,和警告她,是两件事,不矛盾。”凌顾宸想越过他继续向前走。 “不要再这样了。”覃沁后退,逼凌顾宸面对他,“我们现在需要她。让她好过点也是让廖叔和你自己好过点。如果……” 他叹口气,“如果真的不得已,我会动手。你就不要劳心了。” 凌顾宸和覃沁虽然同父异母,但从小是一起长大的手足兄弟,父亲走后,两人都是互相最亲的人,感情一直很好。听到覃沁这样说,他也只好答应。 祝笛澜在床上又缩成一团。她有些后怕,她确实一直在试探凌顾宸、覃沁和廖逍叁人之间的关系。毕竟现在凌顾宸对她特别不满,只会看到廖逍的份上给她颜面。 哪知廖逍生病,经常不知所踪,只剩下覃沁一根稻草。 她暂时没找到凌顾宸和廖逍之间的矛盾点,只能先想办法和覃沁处好关系,多少是条后路,如果哪天凌顾宸又要整她,覃沁好歹说得上话。她看得出覃沁在凌顾宸心里有很重的分量。 只可惜她尚未做出一点举动,就被凌顾宸警告不要妄想挂靠覃沁。往后……她又缩了缩,觉得自己的命运真是风中稻草。 覃沁捧了碗汤面进来。祝笛澜故意害怕地瞥了他一眼。 覃沁垂下眼,“我知道顾宸跟你说了什么。你别放心上。” “沁,我真的没想过什么拉你做靠山……我不知道和你聊得来也是罪过……”她声音微弱,像在求饶。 “我和他谈了,”覃沁握住她的手,“你别怕,我们还是同以前一样。他不会再这么对你了。” “真的吗?” 覃沁点头。 还好这棵稻草没丢。祝笛澜安心了一点。 清早醒来,祝笛澜好好洗了个澡。她拆掉右手的纱布,手心有数条暗红色的新鲜裂痕,碰到水时依旧生疼。 她知道凌顾宸昨晚叫人把丁升带到了地下的暗室。 她换上新的药酒和纱布,合起手掌,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她下了决心。这样的人不能轻饶。 在离别墅主楼较远的西侧小阁楼的负一层,有一间暗室。保镖管那间暗室叫审讯室,专门用来做审讯和折磨人的勾当。 这个房间偏僻又隐晦,她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到达那栋小楼。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丁升听见高跟鞋的声音,睁眼看见一个高挑纤长的人影从半开门透出的光亮里走过来。 门复又关上,透过暗室顶一点微弱的灯光,他依稀看出这个半张脸浸在阴影里的人。 “呵呵呵,”他干笑,缺水的喉咙发出机器般的声音,“小姑娘,又是你啊。看来昨晚你玩得还不够,大清早又来找我了。” 祝笛澜观察着这个房间。绑丁升的铁椅款式像是属于牙医的座椅,只是没那么舒适,椅子边放了一张小圆桌,上面各种手术刀似的器具在这黑暗里都散发着凛冽的银光。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他身上,他被扒得只剩一条内裤,四肢被塑料手铐牢牢卡在铁椅上。 “你去把凌顾宸叫来。” “你不喜欢我陪你玩玩吗?”祝笛澜走向他,冰冷的食指顺着丁升的手腕一路向上滑到他的肩膀。 丁升感觉像是有条小蛇一路游了上去。 他出离愤怒,无奈前胸和手臂都被束缚着,只好努力抬头吼道:“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说话!” 祝笛澜绕到他身后,拿起小桌上的一卷大胶带,“那就不聊呗。” 说罢拉开胶带,套在丁升头上,向后一扯,他的头重重撞在铁椅上。 “你知道吗,从人的鼻腔往上可以一直通到大脑。我只听说过,但是从来没有试过。”她左手托腮支撑在丁升脑袋左侧,像是真的在思考医学难题,右手手指指甲轻轻从他的鼻子划上前额,用小女孩的声音俏皮说道,“实践出真知呀。” 丁升被刚刚那一撞吓得不轻,他咽了口口水,“你别乱来,我和凌顾宸、覃沁可都是朋友……” 审讯室的门又被打开,凌顾宸看到眼前这一幕,欲言又止。 “凌……凌哥,哎呀,你来得正好,快劝劝这小姑娘。大家都是朋友……” 祝笛澜双手交叉拖住下巴与他四目相对,旋即甜甜一笑,“这人,你留着有用吗?” “你随意。”凌顾宸回了一句便关上门。 丁升明显开始慌乱,先是大喊凌顾宸的名字,而后又磕磕巴巴开始向祝笛澜求饶。 祝笛澜的笑容消失,她戴上手套,随意挑了个小钳子,走到丁升左手边与他对视。 “你觉得我狠起来的时候很漂亮是不是?现在我漂亮吗?” 丁升的四肢惊恐地抽搐着。 “说实话,我很喜欢。”她用钳子碰碰他的脸,“我很喜欢跟你玩。” “你……你想怎么玩?”丁升转转眼珠,“小姑娘,昨晚是我对不住你。现在就求你保我一条小命。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好不好?” 祝笛澜甜甜一笑,“好啊。” 她离开审讯室后,守在门口的保镖进去处理。开门后他看见丁升下半身完全浸在血泊里,双眼空洞地瞪着,上下唇瘪了下去,边上放了一碗牙齿。 他走过去探他的脉搏,随后就按平时的程序把他处理了。 别墅外天空一片澄净,祝笛澜来到这半山别墅公园似的庭院,周围没人,只听得见她自己的高跟鞋在车道上发出的嗒嗒声。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灿烂。刚刚她一颗一颗拔掉丁升的牙齿时,他的每一声惨叫都让她感受到复仇的快意。 他的惨叫和痛苦都成了上等的养料,使她心中那朵罪恶之花绚烂开放。 -- χìnYzω.coм 无力的挣扎 虽然覃沁表面上一副摇摇晃晃爱开玩笑的模样,但实际上他做事十分稳重可靠,凌顾宸很依赖他。 覃沁喜欢与祝笛澜聊天,凌顾宸并无所谓,但他在祝笛澜经常似笑非笑的眼神和偶尔一瞬的若有所思之间直觉到她经常在盘算他和覃沁之间的关系。这让他十分警觉。 原本对廖逍硬塞一个人过来他就略有微词,而这个女人看似有人畜无害的娇弱模样,实际上总在暗暗地想些什么并不与人说。 所以当丁升提出要她“玩一玩”时,他同意了,尽管他对丁升蹂躏女人的爱好深为不齿,但给祝笛澜一个下马威也无妨。之后他也趁着此事想默默收拾了丁升。 没想到祝笛澜大胆地先下了手,倒让他有些意外。 “丁升这个人渣一点都不可惜。但他势力不小。你做好安排了吧?”覃沁问。 “我已经安排好人接手丁升的位置。你知道怎么处理。” “你看不惯丁升也很久了吧?笛澜做的真是痛快。” 凌顾宸不为所动,“你带她去趟看守所,廖叔有事找她。” 覃沁向院子里的祝笛澜走去,揽过她的腰带她往车库走,“这下开心了吧。” “他活该。”她的声音冷漠无比。“我们去哪?” “去处理点不活该的。” “什么意思?” 这次覃沁没有回答。 廖逍已经在等她,祝笛澜接过资料翻看一眼,他们要为一个人做精神鉴定。这样的工作之前她跟着廖逍做过很多次了,也算是她的实习工作之一。 她和廖逍一起向会客室走去,铁门发出她熟悉的沉重声响。穿着橘黄色背心的人缓缓走进来坐下,他略显佝偻,手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似乎懒得抬眼看他们。 资料上写着:王资全,挪用公款,二级谋杀。 “我不需要你们。我很正常。我只要你们查清楚,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做任何一件被指控的事。” 做精神鉴定时装疯卖傻的人很多,有一上来就开口念诗的,也有当面跳大神甚至自残的,都是为了获得一纸鉴定好取得保外就医甚至无罪判定的资格。 看到这样正常的人反而让祝笛澜有些不习惯。廖逍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发问。 “你好,王先生。我姓祝,这位是廖教授。由于你被指控的这些罪名证据都非常充分,但你拒不承认,因此检方要我们来为你做相应的精神鉴定……” “我没有!”王资全激动地拍桌子,打断了她,“他们构陷我!” “他们是谁?” 刚刚祝笛澜粗粗浏览了他的罪证材料,定罪的证据链没有任何问题,即使没有口供,翻案的可能性也不大。但王资全即使在证据如山的情况下也一直死扛不肯松口。 祝笛澜思量着他是不是患有健忘症、臆想症或者是心理素质极优的反社会人格,于是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凌氏集团!”王资全咬牙切齿,“连具体是谁做了那些事我都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有人要迫切地除掉我……” 祝笛澜暗自一惊,不由得心跳加速,她偷瞄廖逍,廖逍面不改色。 “你这样说,有什么依据?告知检查官和你的律师了吗?”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无奇。 “当然说了。”王资全紧紧盯住她,“可是凌氏集团有权有势,连命案现场都能作假!案发时我自己在家,没有不在场证明,没有不在场证人,也没有自证清白的监控录像!他这样构陷我,我有什么办法?!” 王资全除了情绪激动导致动作幅度有点大,逻辑、语言都很正常。 “能说说你和凌氏集团的关系吗?” “我在凌氏集团旗下的企业工作过,不过是个普通的会计,我发现了那家企业的税务漏洞,于是慢慢收集证据想上报。过了两周,公司说我挪用公款将我停职,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账户里突然多了那么多钱!随后我供职的公司总经理被发现横死家中,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连他的指甲里都有我的皮肤纤维!” 王资全绝望而迷茫的眼神让祝笛澜一时有些慌乱,“祝小姐,你是专业人士,你告诉我!难道是我梦游时杀了他!还是我有梦中杀人的能力!” 祝笛澜说不出话来,只得移开目光。她直觉王资全说的都是真话,正因如此,她好像也没办法再保持客观的冷静。 “王先生,我们无权解释检方的证据疑点。如果你曾经有类似的梦游或者臆想状态……”廖逍不紧不慢地接过话头。 “我说了我很正常!我只想有人相信我的话,查明真相还我清白!” “你的律师呢?”祝笛澜急切地想说些什么。 “我雇不起律师,律师是法庭指定的。他说证据链没有漏洞,最好的办法就是认罪以换取量刑从轻的可能。” “王先生,你的逻辑思维都非常清晰。我也知道你的女儿刚出世不过半年,你需要为家里人的生活考量。作为一个旁观者善意的提醒,可能争取从轻量刑真的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 祝笛澜听到廖逍这番温和的话语,掩盖不住眼神里的震惊,她怔怔地看向他,不敢相信他会如此明显地发出隐含的威胁。 王资全的表情和她一模一样,随后他眼里愤怒的火花隐去了,他的身体向后靠去,笑容轻蔑而无力。 “我只知道凌氏集团的人有权有势,要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稀奇。”他冷笑,“连你们都是他的走狗,要特意来威胁我。我作罢就是了。放过我家人吧。” “再会。”廖逍向门外的看守人员扬手。 “放过我家人。”王资全对廖逍又说了一遍,发现廖逍没有看他,转向祝笛澜,“放过我家人。” 祝笛澜听到身后铁门沉重的哐当声,像一记冷酷的敲打。她焦虑地口干,赶紧找水喝。检方的人与廖逍已经分外熟悉,过来问情况。 “这个案子真有这么棘手?”廖逍问。 “也不棘手,证据很充分。只是他不认罪,甚至愿意上测谎仪,但是测谎仪证据的司法效力也是有限的。如果他有类似臆想症……” “他的思维意识都很清晰,并没有什么臆想症。”廖逍回道,“但是如果他坚称他是被陷害,我觉得你们可能需要再深入调查一下,或许真的另有隐情。” 祝笛澜听了这话反应不及被水呛了一下。廖逍看她一眼。 “我们也想,可是他目标指认太大,也没有相应的证据支持,我们无从下手……” 两人说着话向廖逍的车走去,祝笛澜默默跟在后面。 避开其他人,祝笛澜终于有机会单独发问,“他是被冤枉的吧?你知道这件事对吧?” 廖逍淡淡瞥她一眼,仿佛说,既然知道了何必再问。 “他的报告你写好以后发给我。” 祝笛澜知道没法再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来了,便独自生着闷气。廖逍把她送到半山别墅。 祝笛澜直接去凌顾宸的书房一阵翻找。 覃沁凑过来,“这么着急找什么呀?” “那个王资全,他做了什么?” “哦,他,什么都没做过。普通小职工,敬岗爱业,一心养家。”覃沁翻出一个档案袋扔给她。 她抽出里面薄薄的几页纸,是关于王资全的背景调查,平平无奇,简单明了。 “为什么陷害他?为什么是他?” 好似在为自己找个借口,祝笛澜想在那几页纸里找出点十恶不赦的墨点来。 “他所在公司是我们用来洗钱的空壳公司,竟然敢收集证据。那个总经理也背叛我们。就处理了,正好一石二鸟。” 凌顾宸也进来,冷冷地说,“确实是无辜的普通人。怎么,良心不安了?” 祝笛澜看到一张王资全的全家照,他的女儿尚在襁褓。 “如果我报告他有精神问题,这样他就不能承担刑事责任……” “你没这个权力。当然我也劝你不要拿你的名誉和职业生涯开玩笑。” “他只是个普通人……”祝笛澜的手和声音都发抖,“不论是什么原因,完全不必做得这么绝。” “确实不用,这样只是最简单。我没必要为了一个透明人费无用的心思。” “这事我不帮你。” 祝笛澜再不愿与这个冷血的男人待在一个空间里,越过他向书房外走去。 凌顾宸猛一抬手,单手掐住她的脖子,他的大拇指和食指扣在她耳后。 祝笛澜本能地抓住他的右手,她被迫抬头与凌顾宸四目相对。凌顾宸冰冷的眼眸里透着高傲的凶狠。 他轻而易举单手把她重重推到书架上,而他的身体却没有移动分毫。 “用我的资源满足你的复仇欲的时候你倒是没有那么多废话。既然你用我的资源用得心安理得,那你也要按照我的要求做。” 祝笛澜不服气地回瞪他。凌顾宸见她这副倔强的样子,手更使劲。 很快祝笛澜就被掐得喘不上气,使劲想要咳嗽却只能发出轻微的呻吟,脸也慢慢涨红。 覃沁一直站在边上看着。当祝笛澜被掐得额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他终于面露不忍,微微向前一步劝道:“哥……” 凌顾宸抬起左手朝覃沁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打断了他。他的眼睛没有离开祝笛澜,“我的话不会一遍一遍地说。我对你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懂了没?” 覃沁没再多说,只是紧紧盯着祝笛澜,生怕凌顾宸手一重就把她掐死了。 祝笛澜被掐得流出眼泪,却依旧带着不愿屈服的倔强眼神。 “你也不要有什么去找他妻子女儿的愚蠢想法,否则,下一个就是你。”说完这句凌顾宸终于松手。 祝笛澜没站稳,跪倒在地上猛烈咳嗽起来,透过泪眼模糊地看到凌顾宸离开了书房。 覃沁依旧贴心地过来扶她,“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了。”祝笛澜气若游丝地说,“我得把报告写了。” -- 旋涡 祝笛澜举起杯子时才发现手不可控地颤抖,不论是喝水还是轻微转动脖子她都能明显感受到疼痛,这仿佛是一个躲不掉的提醒,提醒着她刚被掐的那一幕。 自从认识这些人以来,她的人生像是转进了一个黑洞漩涡,不可逆转地往下沉沦。把报告发给廖逍后,她独自在书房里发呆。 “过来吃晚饭吧。”覃沁敲开门。 “不了,我想回家。” “行。我送你。” 祝笛澜找出她的银行卡,放在口袋里。 不论凌顾宸威胁了她什么,她还是想帮王资全的妻女。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车驶离半山别墅,覃沁在僻静的角落停下,扔给她一个黑色旅行袋和一件黑色兜帽外套。 “你不会把顾宸的话当回事,但这件事一定要秘密地做。这包里是十万现金,和我用王资全语气编的一封信。” 祝笛澜略微有些吃惊,“谢谢。” “这次我跟着你,以免出岔子。以后你千万不要再插手了。这种事,你不能单独地做,也不能做第二次。”覃沁很严肃,一改他平日痞痞的不羁模样。 祝笛澜点头。 “等天黑我们再去。” 窗外夕阳已沉到海平线下,只剩一条条缎带似的橙黄色光带无限蔓延开去。 这温柔的场景逼得祝笛澜心里泛起一阵凄凉,她用手捂住脸,泪滴落在手心里。 覃沁伸手轻抚她后背。 “沁,对无辜的人做这样的事,我不知道我还受不受得了。” “对不起,我们终究不是什么好人。” 祝笛澜手托着脸颊,依然挂着泪痕,“我哪里是什么好人。我坐在这里说不忍的话,一样做让别人妻离子散的事。被凌顾宸掐着脖子要挟,也是活该。” 覃沁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样的事,以后只会更多,对不对?”祝笛澜自顾自地说,“沁,你就真的没有想过放弃这一切?” “他是我哥哥。我从一出生就没得选,顾宸也没得选,”覃沁的脸色和声音都凛冽起来,“你也不用高估我的良知。” “可是我想有得选。” 祝笛澜知道她不该说这些,可是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让她有些崩溃,她急切地想要在覃沁身上找到一个出口,而不再似以前那般耐心隐忍地刺探他的态度,“如果我想放弃。你会不会帮我?” 车内的沉默好似暗夜无尽头。 “不会。你也别再说这话,顾宸一直很提防你与我亲近,如果被他听到……”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说了,”祝笛澜重新把脸埋回手心里。“我不会再说了。” “真的对不起,笛澜。可是这里没有回头路。” 浓重的夜色遮住了身遭的一切,城市的灯光掩盖了微弱的星光,月亮避而不见。 车辆向城市里驶去,这景象透着一股残忍。 祝笛澜穿上黑色的兜帽外套,把脸深深藏在兜帽里,向这栋不起眼的公寓走去。 来到王资全妻女的公寓门外,她听到婴儿的哭声。心里突然一阵绞痛,但她也不敢多做停留,把袋子放在门外,敲了敲门,随后迅速离去。 覃沁把祝笛澜送到她的公寓楼下,先行下车为她打开车门。 “我送你上去,上次的事是我疏忽,我有责任。” 祝笛澜愣了一下想起丁升的事。她折磨丁升时的快感被对王资全的愧疚感冲得所剩无几,自己也觉得讽刺。 两人一直无言地到门前。祝笛澜拿钥匙时,覃沁突然开口: “笛澜,也许你会觉得很奇怪,我们不过认识几天,但我真的喜欢与你做朋友。我不愿帮你离开,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想留住你。我承认这非常自私,希望你不要怪我。” 这话他应该酝酿了很久。 祝笛澜惨淡地笑,“怪你?当然不会。要不是你一直护着我,我死在凌顾宸手上也该有个几回了。” 覃沁突然抱住她,“我会尽我所能保全你。” 贴着他坚实的胸膛,随着他话语而来的安全感不过一瞬而散。 祝笛澜想:若是你可以帮我走那该多好。 她强忍泪水,“谢谢。” 两人道别后。祝笛澜靠着房门若有所思地望着屋内的陈设。曾几何时她不过祈求一个温暖的庇护所,如今却…… 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迅速进卧室在床头柜翻出自己的护照和身边所有的现金,压在枕头底下。 如果不得已,总是该靠自己做个决定。 看到覃沁回来,凌顾宸问:“她怎么样?” 覃沁叹了口气,不知怎么回答。 “明后天你和罗安去处理梁庆那伙人的事,带上她。” “我和罗安会处理的,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看着就好。” “你不必这么逼她……”覃沁无奈。 凌顾宸没有再接话,仅用沉默表达了他坚定的意愿。 祝笛澜醒来时已是中午。她直觉自己精神不振,食欲萎靡,头疼欲裂,迟迟不愿从床上起来。翻看手机,覃沁说下午两点来接她去看王资全,她只得勉强起身做准备。 覃沁递给她一个婴儿的保命锁。 “你把这个给王资全。” 祝笛澜心里一颤,“这……她们母女怎么了?” “什么事都没有,放心。绝对没动她们。这是偷的,给王资全一个长期警示而已。” 祝笛澜心里宽慰了些。 王资全握着女儿的保命锁,杀人似的愤怒眼神投向她。 “她们都很好。我只是被托付把这个交给你。” “很好?你见过她们了吗?” 他眼里的关切让她不忍。 “没有。对不起。但是你不用担心,我确定她们没事。” 王资全冷笑,“祝小姐,我不知你对这里面的干系了解多少。但恐怕你也和我一样,不过是他们众多棋子里的一个。有天,你会坐在我的位子上,悔不该当初为虎作伥。” 祝笛澜移开目光,不敢接话。 “我的余生,都要在这四角天空的铁窗里过,没有自由,受着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惩罚。祝小姐,我用我余生自由换我妻女的安稳生活。希望你不要受良心谴责太过,因为你知道你终究也会有这么一天。” 祝笛澜只能握着听筒,看着那扇门在王资全身后关闭,封住了他余生的自由和念想,祝笛澜好似也在那一瞬间看到了监狱铁窗,随风一起吹进来的乌鸦叫声和凄骨寒冷。 她走出看守所后,再也没有试着去打听过关于王资全和他家人的消息。 祝笛澜一言不发,任由覃沁带她去某个高档餐厅,说是请她吃晚饭。 覃沁对于凌顾宸昨晚交代他的事心有不忍,但他从没拂逆过凌顾宸的话,依旧带祝笛澜来了这家餐厅,直接领她去了最里间的包厢。 罗安和梁庆已经在里面等他们。 “罗安,你认识的。”覃沁向她做介绍。 罗安是凌顾宸的贴身保镖之一,那天来宾馆带走丁升的也是他。 罗安剃着平头,带一副灰框的眼镜,他五官端正,与凌顾宸两兄弟相比略有些其貌不扬。 换作以前的祝笛澜未必会留意他,现在却已可以轻易捕捉到罗安眼里典型的杀手神色,阴沉而冷酷。 “梁庆,曾经为我们工作过。”覃沁指向另一个人。 梁庆身后站了五个小弟,黑压压一片,每个人都神态紧张地看着覃沁和罗安。 梁庆的表情也不放松但还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祝笛澜。 “祝小姐是吗?看来是凌顾宸的新欢了。”梁庆开口。 “并不是。”祝笛澜现在很反感有人把她同那人联系在一起,冷冷地回,“我哪里入得了凌先生的眼。” “怎么入不了,覃沁特意带着你,说明你的身份不一般啊,必定很得凌顾宸的喜欢。” 梁庆说起讨好的话来都能那么刺耳也是个本事。 你怎么不说我是覃沁的新欢。祝笛澜心里默默想着,懒得再与他废话,开始翻看菜单,点了一份意面。 其他叁人都没有动也没有点单。 “约你吃饭,你还要带着五个保镖来,是不是夸张了点。”覃沁转移开话题。 “跟你和罗安单独谈事?我带十个保镖都嫌少,”梁庆皮笑肉不笑。“你们俩的本事我还不知道吗?你覃沁打翻这五个也就两分钟的事吧。” 梁庆身后的五个人被风吹了似的轻微晃动了一下。 “两分钟,够你跑了。” 祝笛澜还是第一次听到覃沁用这么冷漠的语调说话。 梁庆嘿嘿冷笑一声,“虽说我离开的事做的不太厚道,不过我们终究还是有情义在。吃顿饭嘛,不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吧。” “你这么觉得吗?” “我本来也不这么觉得,不过我看你今天带了祝小姐,我就安心了。总不至于在这么娇弱的美女眼前大开杀戒闹得鸡飞狗跳吧?” 祝笛澜听梁庆这么一说,登时警觉起来。她本来以为覃沁不过带她来吃个饭,现在看着没那么简单。 覃沁反倒宽慰似的一笑,“当然,否则我带她作甚。我们的事,终归还有谈判的余地。” 梁庆脸上的笑容明显得意起来,“覃沁老弟,我们之前不也聊得好好的,你们保我全身而退,我保住你们那个集团里这样那样的肮脏秘密。” “你若真是金盆洗手也就算了,还敢跟我们抢起军火生意来。” “话也不用说得那么难听嘛,我以后收敛点就是了,不会打扰到你凌氏的。” “现在我们想加点附加条件,毕竟查清你手上有的证据还是花了我们些时间。” 梁庆的笑容隐去,换上一副戒备的嫌恶表情,“查?查清又怎样。我知道你们不会善罢甘休。我早就把那些东西交给信任的人,我如果有什么意外,那些证据马上就曝光。我死了也要拉着你们陪葬!” “交给郑凡是吧,”覃沁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扔在桌上,“他卖你卖的可快了。” 梁庆的脸瞬间煞白,嘴唇开始微微颤抖,却依旧强硬,“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当然不止一份。你们未免也太小看我。” 他抬手轻触一下鼻头,肢体语言已经透露着不安。连祝笛澜都看得出来他在撒谎。 覃沁沉默着看他,嘴角的笑意满是轻蔑。 “你的附加条件是什么?” “把你带走的东西还回来。还有你的命。” 覃沁话音一落,梁庆一跃而起怒拍桌。 祝笛澜还未意识到怎么一回事,就看见他身后的五个保镖挥拳冲向覃沁。覃沁敏捷地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护她到身后。 罗安挡在覃沁面前,揣向一个人的膝盖,祝笛澜听见骨折的清脆声响和一声可怖的惨叫。 随后罗安掀桌压住了两个人。覃沁右手紧紧抓着她,只用左手与人过招。 不消一会儿,那五个人齐齐躺在地上。梁庆独自靠着墙角。 地上尽是断裂的肢体和外翻的血肉,她顿时被恶心地胃里天翻地涌,想要呕吐才意识到今天她没有任何进食,只得捂住嘴巴不停干呕。 梁庆缩在墙角战战兢兢,开口求饶刚说了几个字,罗安就掏出手枪装上消音器,瞄准他的脑袋开了一枪,没有一句废话。 祝笛澜转过身闭上眼,止不住干呕。 覃沁无奈地用手臂环着她轻抚她的后背。 敲门声响起,罗安拿枪的手藏到身后,他把门拉开一条缝隙,门外是来送意面的服务员。 他接过面,递到祝笛澜面前,语调里没有任何起伏,问她:“你点的面,你还吃吗?” 祝笛澜捂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这难道是个机器人吗?刚刚难道只是打个招呼吗?这一地的血肉模糊他看不见吗? 她又看了眼那团跟西红柿搅在一起的意面,觉得胃里的翻涌更厉害了,于是痛苦地别开脸。 覃沁努努嘴让他把面拿开。 罗安耸耸肩,“她需要酒精。” -- 有用的筹码 祝笛澜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又被这两人带去酒吧。 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头一次让她有了种被声响包围的安全感,那充斥她双耳和大脑的音乐似乎勉强填充了她空虚的胃和内心。 她莫名飘零在风中,不再知道自己来此处的目的,甚至不再知道自己是谁。 只有这喧闹的音乐和鼓点一声声提醒着她,她的双脚还踏在坚实的地板上,她还活着。 酒精让她空了一天的胃愈加灼热疼痛,她却无法克制地灌了自己一杯又一杯。 喝得晕晕乎乎,她的头靠在覃沁肩膀上。 她看到有水滴滴在覃沁的衬衫上,不知道那是什么,她伸手想去碰,却摸到自己一脸的泪。 她兀自笑了起来。哭了却毫无知觉,酒精真是个好东西。 罗安在另一头看着她又哭又笑,“你觉得她疯了没?” 覃沁没有他那么漫不经心和轻松,他担忧的眼神没有从祝笛澜脸上移开过。 听见罗安的话,祝笛澜咯咯笑得更厉害,“哪有那么容易疯。” 她坐直,尽量摆出严肃的姿态,但酒精已经让她无法感受和控制她的脊椎。 “你们能不能答应我件事。如果哪天你们要杀我,可不可以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不跑,就是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罗安淡淡地答应,“好。” 覃沁依旧忧愁地看着她,没有回话。 祝笛澜继续咯咯地笑,“别打脸!起码让我好看点,完整点。” 罗安依旧面无表情,“好。” 祝笛澜好像被自己逗乐了似的笑个不停。 昨晚的事完全断了片,她醒来时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稍微试着回想就头疼欲裂。 她去厨房给自己倒一杯热茶,看到覃沁独自坐在桌前看报。 “怎么就你一个人?”她揉着凌乱的长发。 “顾宸有事,这两天不在泊都。”覃沁看着她,“你吃点早餐再休息。晚上我们要出去。” 祝笛澜径直回房,不愿再接覃沁的话,也不愿再去想今晚还能有什么破事。 晚上,带着千万个不情愿,她还是跟着覃沁出门了。覃沁并没有逼她,一直满脸歉意。祝笛澜躲着他的目光,也不与他说话。 他们与罗安等其他一行人径直驱车前往金霖会所。 私密包间的密闭已让祝笛澜觉得浑身不适。 果然里面又五花大绑了一个人。 她疲乏地问:“这又是谁?” “郑凡,和昨天梁庆是一伙的。”覃沁轻声答,好像怕她受不了刺激。 祝笛澜别开脸,依旧听到他们拷问郑凡时各种金属物件碰撞的声音,夹杂着痛苦的惨叫。 祝笛澜在一旁坐着,越来越生气。 过不一会儿,她站起来想往包厢外走,罗安也站起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想到昨晚他的凶狠劲,倒也没勇气对他喊让开,只得愤愤盯着他。 幸而覃沁示意罗安让路,她马上冲到包厢外。 覃沁跟了出来,伸手要拦她,“笛澜……” “这些都是凌顾宸的意思吧?他不过想让我知道背叛他的下场。这样的戏码我不想一场一场地看。你转告他,他的意思我很清楚了,不用劳烦了。” “……你去哪儿?” “回家。我自己家。” “我送你。” “我自己打车。” 这次覃沁没有跟上来。 凌顾宸这两日不在泊都,而她也已受够刺激。如果要走,就是现在了。 她一路小跑回家,一开门却被眼前的凌乱震惊了。 家里好像被洗劫了一番,一地的杂物,大件物品各种上下颠倒。她直觉不对劲,赶紧进卧室查看,发现里面也被翻了个底朝天。她拾起地上的床单开始翻找。 一阵慌乱而无用的搜寻后,她直起身,那一瞬间她被人从背后扣住脖子,抵在她脖子上的银色金属棍闪着凛冽的寒光,那冰冷贴着她的皮肤让她一阵战栗。 “找这个吗?” 比金属棍更加寒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凌顾宸把护照在她面前晃了一下,随后扔到地上。 绝望像潮水一样把她淹没,这一瞬间,她被死神紧紧箍住了。 祝笛澜的小腿被金属棍狠狠击打了一下,双膝重重跪地,钻心的疼痛直冲心脏,眼泪无法控制地奔流出来。 她的左手正好盖上护照,还没来得及缩手揉一下膝盖,凌顾宸就踩住了她的左手。 祝笛澜只能尖叫,他毫无怜悯,直到她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裂了,他才把脚挪开。 她马上抽出左手,护到胸前。疼痛钻心,她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凌顾宸把她的护照踢到一边。 祝笛澜跪在他面前,微微抬头,看见他手里的金属棍,她不自觉颤抖,那玩意轻易就能把她的脑壳敲开。 他一甩棍子,这金属伸缩棍又长出两截来。 祝笛澜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恐惧和绝望在这房间里四处弥漫。 他用棍子支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 “小算盘打得很精准嘛。” 金属棍像阵风一样扫过她的嘴唇,好像没有触碰到她,祝笛澜却在那一瞬立即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她的嘴角也开始出血。 她依旧不敢出声。 “拿着护照打算跑去哪?” 凌顾宸在她身旁单膝跪下,她才第一次在这昏暗的房间里看清他的表情,依旧是那轻蔑高傲的笑。 “你以为你跑得掉吗,天涯海角,我都能掘地叁尺找你出来。” “求求你,我不想与你作对,我也没能力为你做事,你放过我吧。” 祝笛澜泪眼朦胧,一开口依旧尝到嘴里浓重的血腥味,除了求他,她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 凌顾宸倒是灿烂地笑起来,“祝小姐,你知不知道我的规定?这个游戏里没有退出。” 祝笛澜看着他撒旦的笑容,声音颤抖,“求求你……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凌顾宸冷笑,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覃沁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找你有事。” “我回来了,在泊都。” “你回来了?在哪里?” “在家。有什么事回来聊吧。” 祝笛澜跪在地上,还未来得及发出一丝声响就意识到自己唯一的一次救命机会就这么走了。 “我不管你对我弟弟有什么心思,不过你也应该知道,他喜欢你不过像是喜欢逗一只宠物。想要挑拨离间,你的段位还不够。” 不是今天。 不是今天。 凌顾宸挂掉那一个电话以后,祝笛澜突然清醒地意识到,即使今天死神已经站在她面前,她也不愿意如此束手就擒。 表面上她依旧发出痛苦无助的抽泣,脑海却在疯狂转动。 跟凌顾宸明显不能硬碰硬,她需要一个拖延时间的方法,还有她的护照。 那一地的狼藉里散落着两把剪刀与美工刀。 但即使绝望如她,也知道与凌顾宸拼器械的想法太过愚蠢。 她气若游丝,“我知错了,你怎样才愿意绕我一命?” “我想看看,这种命悬一线的时刻,你会怎么做。” 祝笛澜愣住,她直觉方才自己脑海里思索的事蠢得发指。 她几斤几两,他如何不知。 “说说看吧。” 眼前这个少女挂着泪痕慌乱地看着他,眼里的祈求好似诚恳可怜。但凌顾宸了解她的虚伪。 祝笛澜良久没有说话,她别过脸,知晓自己说什么都无益,她的性命不过系在凌顾宸的一念之间。 凌顾宸猛地抓她后脑的头发往下一扯,两人四目相对。 祝笛澜来不及发出痛苦的尖叫马上就说,“我错了。” 声音里没了哭腔,冷静地好似另一个人发出的。 “求你今天留我一命,以后我不会再违抗你。我对沁也没有其他心思。” 凌顾宸冰冷的眸子没有一丝闪动,她直觉他杀意未消,头发被拉扯的痛感却越来越强烈,她只好努力稳住呼吸和语调。 “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廖教授留我一定有他的理由。如果廖教授同意你现在杀我,我也无话可说。” “拿廖叔救命吗?他也不过是为我工作,你太看得起他。” “他不能改变你的决定,但他从来都是为你考虑。” 不知过了多久,她后脑的疼痛轻了些。 他缓缓松手。 祝笛澜心中正舒口气,就马上感到自己被狠狠一推,她的头磕在床沿上。 凌顾宸抬手用金属棍在她后腰上抽打一下,祝笛澜痛苦地尖叫一声,伸手抓起床上的笔记本扔向他。 凌顾宸金属棍把笔记本打成两半。 趁着他抬手那一刹那,祝笛澜站起来向门外跑,不肖两步就又被一把捞住,她被逼回头与凌顾宸面对面。 凌顾宸掐住她的脖子按她到墙上,祝笛澜出于本能抓住他的小臂,她的指甲深深嵌进他的肉里。 他眼里的狠劲沉静冰冷,略微迟疑,随后扔掉手里的金属棍。 祝笛澜眼里的恨意好似火山喷发,她咬着嘴唇,不服输地瞪着他。 两人沉默一阵,凌顾宸松开掐住她的左手的一瞬,右手一拳挥在她脸上。 祝笛澜被重重一击跪倒在地上,眼前一瞬灰暗,什么都看不见。 她自弃般,双手撑住上身,瘫坐在地上,等着视力慢慢恢复。嘴里甜腻的血腥味愈发浓重。 过了许久她模糊地看到凌顾宸的影子。他在她的书架上取书下来慢慢翻看,好似在过悠闲的下午茶时光。 她不知道她今天的命运到底如何,只是这刻意被制造的等待太过漫长难熬。 凌顾宸对手里的书失去兴趣以后,才把地上那把四脚朝天的椅子捡起来放到祝笛澜面前,慢悠悠地坐下,他抓抓西装衣领,一副优哉游哉的胜利者做派。 他抬手举起她的下巴,祝笛澜同样冷漠地回望着他。 “姑且看在廖叔的面子上,今天放你一马。权当我信了你说的那些鬼话。” 祝笛澜依旧看不真切他的脸,但透过他嘲讽的语气也能想象到他的表情。 她不再言语,勉强捡回一条命还是让她安心了一些,只是暗自祈祷凌顾宸刚刚那一拳没有伤及她的眼角膜。 门被打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祝笛澜心里的委屈终于好似可以倾诉,她的眼眶复又泛红。 “你先带她回别墅。”廖逍说道。 覃沁扶住她。放松下来的祝笛澜才真切感受到身体上的剧烈疼痛,腿上腰上被金属棍抽打过的部位已经红肿,脸上头上的伤口也是钻心。 她靠住覃沁努力想站起来,但她的膝盖酸软麻木好似移了位。 覃沁伸手撩开她脸上的头发,她的左半边脸明显红肿,嘴角也一直流血。 他干脆把祝笛澜横抱起来。 廖逍环视这狼藉一片的房间,勉强在床沿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不能再动她了。” “正好,想问问你的理由。” “她可以帮到你。” “泊都那么大,你优秀的学生那么多,这根本就不是只有她才能完成的工作,”凌顾宸很不满,“颜君就可以,我也信得过她。” “既然知道那你当初就该克制点。” 凌顾宸无谓地耸耸肩。 “顾宸,我不能任何时候都跟在你身边,”廖逍的语气凝重起来,“我要你承诺我这件事。关于祝笛澜,你要保全她的性命,你不能伤她,也要保证别人不伤她。” 凌顾宸凝视着廖逍,房间里余留片刻的寂静。 他轻哼,“你一直未娶,只要你喜欢,这把年纪了想娶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学生也没什么不可。不用推脱给我……” 廖逍打断他,“我没跟你开玩笑。” 凌顾宸笑意隐去。 “我要个理由。真正的理由,不是她聪明可以帮我这样的话。” “有用的筹码自然要保全,”廖逍淡淡地说,“况且她确实可以帮到你。” 凌顾宸知道廖逍不愿再多说了。 “你不要她为你工作也无妨,就当养了个闲人。不要再招她了。” “……行。我答应你。” “不要再打她。也不要睡到她床上去。”廖逍认真道,“要是杨颜君的事再发生一次,我可就再没时间给你另外找个人了。” 凌顾宸一直不愿去想廖逍的病,听他这么一说,他的神情忧郁下来。 廖逍拍拍他的肩就离开了。 凌顾宸独自坐着,随手把祝笛澜的护照捡起来翻看。 照片里那个漂亮的女孩对着他甜甜地笑,眼里是他从未见过的善良。 -- 过往已成灰烬 祝笛澜在别墅的洗手间里洗漱,想要把嘴里的血腥气洗净。微肿的左脸让她的样子稍稍变了形。 洗脸池里的水已经变成淡粉色,水流一圈一圈旋下去,发出呼呼的闷响。 她看着那粉色,依旧尝得到嘴里甜腥的鲜血气味。 她再接一杯水,看见自己的手不住地颤抖,可是她无法控制,甚至没有什么知觉,那画面太不真实,可是她又真切感受到内心的恨意和恐惧混杂在一起,疯狂翻涌。 没有退路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又漏跳一拍,身体不自觉颤栗。 这水池仿佛成了一道深渊,死死回望着她。祝笛澜猛得攥紧玻璃杯,溢出的冰冷的水流过她因用力过度而显得有些青筋狰狞的手背。 没有退路了。 那我不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她洗澡,细细数了身上的红肿,右手心被玻璃片划割的伤痕依旧未愈。 不过短短几日,已经天翻地覆。 覃沁一直在房间里等她。祝笛澜走过去与他并排在沙发上坐下。 “你别觉得愧疚。”她先开口,握了一下覃沁的手。 他脸上的内疚与伤感已经无需解读。 祝笛澜对覃沁从一见面开始就莫名的善意有些不解,但很快她也意识到不论这善意是真是假,总归是有些用处。 今晚勉强死里逃生,再一想自己与覃沁在一起时从来只想着利用他保全自己,倒也有些不安。 “我要是当时跟着你,也不至于让你受这么一下。” “凌顾宸真要做什么事,你哪里还拦得住。” 祝笛澜的眼神黯淡,想把手拿开,覃沁反手握住她。 “你别因为我哥就跟我疏远了。我会跟他谈的。” 祝笛澜动动嘴角想要挤出一个微笑回应他,却感受到了脸上的肿胀和麻木。 “沁,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吗?你说把我当朋友,可你也不用惹他不高兴吧。” 覃沁看着她。 祝笛澜眼神不免躲闪,心想刚刚是不是刺探地太明显。 “今晚你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别多想也别担心。” 祝笛澜目送他离去,眼神寒冷。 覃沁等着凌顾宸回来,正要开口说话。 “你不用说了。我答应廖叔。以后不会再伤她。” 覃沁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什么理由?” “他一向是为我考虑的那些理由,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凌顾宸眯起眼睛,“你又是什么理由?廖叔不是要娶她,难不成你要娶?” “就当我喜欢同她说话。” “那就随便养只什么,小狗小猫,不也一样逗你开心。” 覃沁把双手插进裤袋,脸色沉下来。 凌顾宸马上知道他生气了。他默默叹口,还是让了步,“对不起,你别多想。” “她不是小狗小猫,”覃沁顿了顿,“我也不是。” “我没这个意思。”凌顾宸一惊,覃沁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他之所以讨厌祝笛澜,是因为她阴森森的,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总好像带有别的目的,却又偏偏长了副人畜无害的善良模样。 廖逍总能用话语行动暗暗控制一个人的行为又不着痕迹,凌顾宸在祝笛澜身上感受到一样的阴险。 她身上也不知带了些什么特质,激发了覃沁的心事。 或者她明里暗里又说了些什么,让他赌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沁,我从来都没有这样看你。你是我弟弟,你不能因为喜欢她就真的听信她,不管她说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说。”覃沁打断他,语气缓和了些,“哥,你知道我的立场,不论如何我都是跟你站在一起。我喜欢她是我自己的事,她也不是小猫小狗。” 他的声音轻了下去,“以前爸妈还在的时候,你也轻松些,我和你还能聊得很开心。他们离开以后我就觉得跟你说不上话了。” 凌顾宸感到一丝歉疚。 “跟笛澜说说话让我有一点以前跟家人在一起的感觉。所以你也别因为她干生气,做些无用功。” 覃沁向前一步,眼里满是关切,“哥,我知道你压力很大。我只希望你可以开心点。” 凌顾宸顿了顿,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父母离去后,维持整个集团运转的压力像是把他封印起来。他的亲人只有廖逍和覃沁,对其他人很难再有什么感情的外露。 他突然又想起前几天覃沁与祝笛澜谈天说地时兴高采烈的模样。凌顾宸决定任由她去,覃沁开心就好,他也少些愧疚。 祝笛澜醒来时已是下午叁点。她略一翻身就感到全身的酸痛,脑壳里里外外都疼。 她用手臂撑住床,才把自己的身体慢慢抬起来,坐起来以后看见手臂大腿上的红肿全都转成了青黑的淤块。 她叹气,找了件长袖的外套把手臂盖起来。 她做贼似的探出房门,看走廊没人才敢小心翼翼往厨房的方向走,她不想与凌顾宸遇见,可这几条长长的走廊总好似没有尽头,让她一路上心惊胆战。 祝笛澜倒了杯茶,便想赶紧溜回房间,心想等下联系覃沁请他送自己回家。 “下午好。” 偏得凌顾宸可恨的声音又在她身后响起。 祝笛澜吓得手抖,茶水溢出来一些。她赶紧把茶杯放下,深呼吸,暗骂了一句,才转身对他装可怜。 “我……我马上就走。” 凌顾宸扫视她身上的淤青,“换身衣服,出去吃饭。” 祝笛澜找的长袖长裙把身上的淤青盖得严严实实,左侧的头发放下来,右侧的头发撩到耳后,希望别人别关注她红肿的左脸。 她下楼时看到覃沁也在,才安心。 餐厅里灯光昏暗,覃沁与祝笛澜坐在一侧,两人有说有笑,凌顾宸在对面冷冷看着他们,偶尔才同覃沁聊两句工作。 用完餐,侍应生把餐具都收走,叁人各自喝着酒。 覃沁使了个眼色给凌顾宸,后者翻了个白眼,很不情愿地开口:“笛澜。昨晚的事,我要向你道歉。” 祝笛澜大概也是习惯了被凌顾宸掐着脖子问话,听到他轻柔的道歉反而吓得花容失色。 她瞄了眼覃沁,他带着满意的微笑与她对视,凌顾宸也冷冷地看着覃沁。 虽说凌顾宸的话语和表情皆不带一丝一毫的歉意,不过好歹也是开了金口。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那样揍你了。”后半句他说得有些戏谑。 覃沁瞪了他一眼。 “我以为你好歹有点不打女人的守则呢。”祝笛澜讪讪地接话。 “为表歉意,我带你们去看烟花。” 凌顾宸说着站了起来。连覃沁也略意外地撇了他一眼。 叁人与罗安驱车前往奥林匹克公园,隔一个街区就是祝笛澜的旧公寓。 这个公园位于城郊,四周的住户也像路灯一样稀稀落落。 祝笛澜双臂交叉抱着胸在黑漆漆的公园中间黑脸看着兄弟俩谈笑风生,被风吹了十几分钟也没看见什么烟花。 覃沁终于想起了她,“你冷吗?” “不冷,”祝笛澜一点好气都没,“就是不知道烟花是什么。” “也就你在这她还能安心地发脾气,要是我单独带她来,这会儿早就喊救命了。”凌顾宸在一边打趣。 不过说得确实很有道理。祝笛澜也就依仗着覃沁才敢发脾气,听了这话她翻了个白眼不再说什么。 很快她瞥见前方的树丛上似有红色的火光和黑色的浓烟冒出来,距离很远,着火的并不是树木,隐约还能听见一些人的哭喊和尖叫声。 她突然意识到那是她的公寓所在的方向,便下意识地看向凌顾宸,撞上他的双眼。 凌顾宸毫不惊讶,依旧那样带着丝不屑而充满轻蔑的笑意。 那一瞬间她明白了烟花是什么。 没来得及发问就赶忙向火光的方向跑去。 公园并不大,她快要离开时却被追上来的覃沁拉住。 “你不能在附近出现。” 覃沁转而把她带去公园里一个小小的山坡。 在那里她终于看到冲天的火光不被遮挡地展现在眼前。 就这么看着这破旧的公寓被火吞噬,消防员在外围用巨大的水柱与之抗衡,但收效甚微。 一群人围在公寓周围,哭泣喊叫。 祝笛澜看着她搬来泊都以后一直居住的公寓在火焰里坍塌、湮灭,渐渐只剩灰烬。她心中唯一的安全躲避之所也已被风吹散。 她心中麻木无所适从,试着寻找自己愤怒、不解的情绪。 最终只是像被驱纵的木偶一样,呆滞地离开了这片山坡。 祝笛澜感觉自己只是被背后的发条带着走,不知去何处。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她静静想着在公寓里拥有的物品。 一些衣服,一些书,一些考卷,一台电脑。电脑里的论文资料应该是最让她心疼的了。 她从尧城带来泊都的东西很少,基本都是和白明有关的。与白明有关的日记,白明送她的一些首饰和一只玩偶。 她努力忘记白明这个人,却终究舍不得放弃那曾经美好的回忆。 她一直想与白明彻彻底底地诀别,但没做到过。这场大火看来是帮她做到了。 “不会伤到人,我确认过了,你放心。”覃沁在她身边坐下。 凌顾宸看来已经离开了,寂静的公园里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祝笛澜“哦”了一声,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是很在意。 两人沉默很久。祝笛澜想质问他们的目的,最后还是作罢。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覃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顾宸让我把这个给你。” 照片上她歪着头靠在白明肩膀上,白明搂着她的腰。 她的笑容灿烂也带一丝羞涩。那个时候,连背景里的花都是幸福的。 祝笛澜摸着照片上他们两人的笑脸,真切地意识到自己一无所有。 她想流泪,动动嘴角却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 “谢谢,”她的声音很无力,“不过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你还爱他吗?”覃沁很小心很温柔地问。 “爱。”她下意识地蹦出这个词,随后又自嘲地笑,“也许吧。他离开我以后有些恨他,反而情感更强烈了。就是这么一直记着他,就当做是爱吧,总比恨着他好些。” “如果我们的调查没错的话,是他劈腿吧?” “也真是难为你们了,这么无聊的事都要查。”她无奈地轻笑,“是呀。我知道前其实他们已经在一起好久了,好些朋友也知道。那天我跟着老师去隔壁市旁听一场学术讲座,大巴在路上抛了锚,大半夜的我灰头土脸地又要回尧城,想着就当是个惊喜,就没告诉他。回家的时候看他们派对开得正欢,我倒像是个外人。” 她看了眼覃沁,“不说了。你听着也无聊。” 覃沁握住她的手,“说吧,我听着。” “小女孩的心思而已。我跟他高中就认识了,他成绩没我好,但还是努力考到尧城另外的大学好跟我在一起。他对我那么好,我现在想想都依旧觉得很幸福。他是我觉得生活幸福的唯一理由。也许现在都还是。我那时候每一天都觉得好快乐,未来啊什么都想到了,就想和他结婚,在尧城好好工作,一起挣生活,要个小孩。” 祝笛澜依旧笑着,晃晃覃沁的手,“你说傻不傻。” “不傻。要不是另外那个人,或许你们现在就是这么幸福。”覃沁心有不忍。 “不是她,也会有别人。他终究不是我的,我借来用用,却成了我的心魔。” 覃沁听着她说这话,也没来由地伤心。 “他和那女孩一见钟情,因为觉得对不起我所以一直不敢对我说,就这么一直拖着。分手了也说对不起,而且会一直资助我完成学业。他家境也普通,我跟家里断了联系,他一直都在打工帮我缓解经济上的压力。我赌气就拒绝了,结果日子更难过。每天努力打工养活自己不说,还要看着他们两个时不时在眼前晃。那女孩跟我是一个大学的,所以白明还是经常来。每次遇见他们我就装看不见,心里却跟刀割似的难受,觉得那幸福本来应该是我的。笑得那么开心的人本来应该是我。” 她低下头,“哪有什么本来,应该。” 覃沁轻抚她的头发。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就细心策划纵火的事,我挑了她们上大课的时间,因为我没想真的去伤谁。不过是想烧她点东西,让她不开心下,反正我也已经计划好来泊都了。” “我只是觉得白明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认识他那么久,他就是我的一个希望,摆脱不快乐的过去的希望。谁知他现在也成了我的一个过去。凌顾宸倒也不必这么兴师动众烧我的公寓。他烧不烧,我都没退路。本来就一无所有。” “你有我。我保护你。”覃沁突然很严肃。 “为什么?我以前与你也没有交集,沁,你为什么这么护着我?” 覃沁看着她,没有说话。他的眼神与凌顾宸很像,只是没有那么冰冷。 “是不是我长得像你以前认识的人?或者我让你想起了谁?” “不是长得像,而是……”他停顿,像是鼓足勇气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祝笛澜知道她打开了一道口子,但并不催促,只是看着他。 覃沁叹口气,移开目光。 沉默持续了很久。祝笛澜温柔地开口,依旧带着之前叙述自己的故事时的鼻音,“沁,有任何想说的话你都可以同我说,我愿意听也想要帮你。” “你知道我与顾宸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覃沁说话好像费了很大的气力,“我没有见过我的生母,顾宸的母亲待我同待顾宸并无区别,甚至更疼爱些。但我知道我的身世。我私下询问我父亲的时候他不愿多说,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她没有留任何物品给我。怀上我是她意料之外的事,为此她有些抑郁,我猜测是父亲强迫她留下我,但是没有关注过她的精神状况。等到廖叔开始为她治疗的时候她的产后抑郁已经很严重,廖叔试着用药物控制她的病情再慢慢为她进行疏导,也安排了人无时无刻不盯着她。但她还是死于自杀。” “沁,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该问的……”祝笛澜震惊之余有些慌乱内疚。 “没事,既然都说了。” 覃沁倒是坦然了,“我父亲,我哥,都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不过偶尔有些时候,我会想起我生母,我揣测她的人生,她是怎么与我父亲相识,毕竟他当时已经有家室。我甚至怀疑我生母是不是自愿做这些事,否则她怎么会抑郁这么严重……我唯一能确定的事是她当时一定很无助,但没有人站出来保护她、帮助她。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可以这么回到过去,我想见她一面,想同她说说话。” “沁……” “你问我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帮你。你的情况虽然与我母亲很不一样,但我们强行拖你进这个漩涡,你也是孤立无援。如果我有能力帮你,自然想着帮你一把。就当是为我母亲赎一点罪。” “谢谢……” “我发誓我会保护你。凌顾宸答应过我不会再伤害你,那这世上就没有人能再动你。” “沁,谢谢你。我也相信你。可是承诺归承诺,人总有想不到的意外和做不到的事。” -- 美艳师姐 隔天在报纸上出现该公寓火灾的报道,起因是线路老化。起火的楼层较高,当时在公寓里的住户们纷纷互相通知互相帮助都逃了出来,幸而无人员伤亡。 社会捐款也开始进行,凌氏集团还因为捐了一大笔钱占了一半的报道,记者顺便历数了一下凌氏集团过往的捐款记录,语气很是推崇和表扬。 祝笛澜强忍把报纸撕了扔到此时坐在对面喝茶的凌顾宸的脸上的冲动。 “你过两天可以搬到新湾公寓去了,我带你去挑家具。”覃沁说。 “哪一间?”凌顾宸翻着财经杂志,头也不抬。 “带两个大阳台的,住着最舒服。” “她哪住得起那么好的,给个两居室得了。家具也不要买什么好的,到时警署和廉政署上门不查她都不好意思。” 祝笛澜其实和他想得一样,只要一间符合她目前收入水平的小公寓就行了。可是听着凌顾宸的话就是觉得刺耳和不开心。 “漂亮女孩的生活费哪里全靠自己,追的人这送一个那送一点,当然用得起好东西。”覃沁嘻嘻哈哈地。 “谁追啊?你追吗?”凌顾宸说话依旧像冰川。 “行了。我们现在就去吧。挑完我回学校了。宁可在图书馆泡着也不要在这里待着。” 祝笛澜是庆幸自己的小命保得住,但也不想听这些冷嘲热讽。起身拉沁一起走。 “等等。”凌顾宸取了两部手机,一部iPhone,一部黑莓。 “iPhone你自己用。这部黑莓是我联系你时再用,不能上网,不会被入侵。只有信息和电话,不要存资料。如果有人拿走了这部黑莓,第一时间通知我或者沁。知道了吗?” “知道了。” 在车上祝笛澜还摆弄着这部黑莓,这是一款略显老式的全键盘机。 覃沁说:“没什么神奇的。这种老式机就是安全性高些。信息化社会反而用这样的机器最安全。快捷键什么的都不能设,防止被人查。我们的电话你要记在心里。” “好,我喜欢收礼物,不过从凌顾宸手里接东西真是跟接炸药一样。” “行,下次我给你。”覃沁笑起来,“还有,这部手机里有一个追踪器。顾宸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你知道了就可以利用起来,保障自己的安全,方便我保护你。” “他的目的是监视我。而你却是想保护我。” “我先带你去公寓,看看房间好决定定什么家具。” “我查过新湾,平平无奇的。怎么,也是你们的挂名资产?” “是,那里面住的都是自己人。挂在一个性格古怪的房东名下,很爱挑房客。当然这些都是借口。里面很安全。监控设施齐全,保安是自己人。顾宸小气,你还是住两个大阳台那间,光照特别好,景也漂亮。” “谢谢。不过我觉得他说得对,我不用住那么好的。” “难得你们意见还能一致。” “我现在是心有戚戚,既怕他,也怕公检法。夹着尾巴做人得好。” 尽管覃沁坚持要祝笛澜住得好些,并承诺可以把那份形式上的租房合同的房租往下调。 祝笛澜还是一眼相中另一间小小的两居室。 房型四平八稳,楼层不高,窗外一片绿意盎然,看着就招人喜欢。一间卧室,一个衣帽间,一个客厅连着一个小阳台,客厅里划出一片区域来作开放式厨房。 很像是以前和白明在一起时她内心憧憬了无数次的小房子,两个人靠自己购置这样一个小家,温馨舒适。 想起白明她又默默叹气,不过还是很开心地向覃沁描述自己的构想,并拜托覃沁把她的小厨房做成吧台式的模样。 覃沁拗不过她,只说会帮她留着大点的那间,想搬就随时搬。随后安排她签了住房合同并陪她去挑家具。 祝笛澜眼光甚好,尽挑些低调简单、温馨经典的款式。 她还把每个标签上的价格细细地算。并不是因为顾虑钱,不过凌顾宸那句警署上门的话把她吓着了,只好算计着价钱,使之保持在一个合理的范围里。 覃沁看不下去,一把架起她,“行啦,你还挺怕事。搜家搜到我家去也不会搜你那的。喜欢什么就定,就当我送你的。” “你送的更不得了,查得更狠……” 覃沁还是强行把她拉走了,让店员定了一堆东西,也不管祝笛澜无助的呢喃:“那个我并不想要啊……” 他送她回学校,她解开安全带要下车时,覃沁说:“上次你出那事我真是有点心理阴影了,老想跟你一块儿下车。” “我也是,”祝笛澜笑道,“不过还好这是学校,我不是在廖教授办公室就是在图书馆,没什么好担心的。” “注意安全。我晚上来接你吃饭。” “好。” 廖逍通知她去取些资料但他并不在。 祝笛澜照着廖逍的邮件上的列表一样一样翻找和打印他说的资料,列表太细太密,她生怕有遗落。 敲门声响起。 “请进。” 门开了,进来一个身材姣好的女生。她也毫不掩饰她的美丽,一身暗红色的修身连衣裙尽显她性感的身段。过肩的长直发,妆容干净,落落大方,明艳照人。 祝笛澜被她的气场震慑了一下,细看她也不会比自己年长几岁,那高傲自信的气质却很慑人。 那女生看见她,抬了抬脸,“我找廖教授。” “他不在。有事我可以转告。请问你是?” “杨颜君。既然他不在,那我下次再来。” 她转身要走,却又想起什么来似的回过头来细细打量着祝笛澜,“你就是,廖教授新带的学生吗?” 这话问得让人不知道重点在哪里。 “是。” 杨颜君这才绽出一个毫无诚意的笑容,“那说起来,就是我师妹了。幸会。” 她上前与祝笛澜握手。 “帮廖教授工作,虽然辛苦些终归也值得,不过,这条路到底是不好走。” 祝笛澜后背一凉不太确定她到底指什么。 “你不用慌,我知道凌氏,”杨颜君的语气神态都很高傲,“以后我们应该会经常见面的。我也好奇,廖教授出于什么原因选了你。现在这下,我可真是看不出来。” 她扯扯嘴角,转身离去。 祝笛澜愣地说不出话,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是没杨颜君紧身连衣裙细高跟来得犀利,不过被这么说一顿,实在是莫名。 在图书馆里看着书的她也不断想着这个杨颜君,她的容貌和气场实在是让人难忘。 晚上覃沁来接她时便忍不住询问。 谁知覃沁一听就皱眉,脸也挂下来,“她说什么了?惹你了?” “没说什么……就,有点莫名其妙。”祝笛澜一时也想不出该怎么形容这奇妙诡异的谈话。 “你不用理她。没人喜欢她,”覃沁略一顿,“大概除了顾宸吧。” “为什么这么说?她是不是也给你们工作?” “岂敢,这种大小姐真是来不及伺候,”覃沁不满,“这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什么都要合她的意。也许能力是真的好吧,廖叔让她来凌氏工作。她工作两天就跟顾宸对上眼了,叁不五时睡一睡。她当自己是凌夫人了,顾宸跟她说得清清楚楚不会交往,她还是带着妄想症耀武扬威。有天顾宸带了个小模特回家,她就气得把人家绑了划破了脸,那小模特被毁了容,什么都毁了,到现在都还要死要活的。廖叔觉得她有点失控,让她别管凌氏的事了,在学校里做点闲职。” “所以你们找了我……” 祝笛澜心想:真是个疯姑娘,克制点不行吗?搞得现在要拉我下水。 她不觉也有些生气,“听着跟凌顾宸还挺般配的。” 覃沁不屑,“廖叔还挺失望的,这是他精心挑选培养的人才,什么都好,就是失心疯。” “如果廖教授真赏识她,应该留着她,凌顾宸哄哄就好了。不至于拉我下水,我做些不擅长的事还惹你们生气。” “我才不要跟她共居一室,说话夹枪带棒的,迟早有一天被她气死。” 祝笛澜不接话,内心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得响。 她每天长衣长裤遮住身上的淤青,看着淤青慢慢消去,在半山别墅里再待上两天就能搬去新湾,祝笛澜分外期待和高兴。 她真是怕了每天都要看见凌顾宸。一听见凌顾宸冰冷的声音,她身上的淤青就作怪似的跳着疼,只好就在心里默念:快了快了。 在别墅里她要么就在房间里躲着要么一大早就去学校。 搬家那天她强行压住自己内心的狂喜,面无表情地看着佣人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一头钻进车子系好安全带。 “别憋了,脸都抽筋了。”覃沁也是强忍笑意,发动车子。 祝笛澜终于忍不住开心大笑,“哎呀,我竟然真的觉得我自由了。” 装修完毕的新湾公寓特别温馨,青色和水蓝色的基调上加了些覃沁硬要定的金饰,倒也别有风味。 覃沁让人把吧台上的小酒架装满了,说是迁居礼物。他拿了瓶香槟,祝笛澜乖巧地在吧台前坐下,与他一起庆祝。 “我真是没想到这么不起眼的小公寓可以被你布置得这么漂亮温馨。我以后能时不时来拜访吗?” “当然可以啦。欢迎。” 喝了口香槟,覃沁才说,“不过我还是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告诉你。” 祝笛澜叹气。 “资料档案你不能带出别墅,所以你还是要回别墅去跟廖叔或者顾宸交接。” 无非是些保镖和打手们的资料,在半山别墅里和住在新湾公寓里的每个人,祝笛澜都要认得,并且留意观察他们的言行。 这些用钱买来的雇佣军,向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祝笛澜与他们碰面、工作都是小心翼翼,毕竟各个凶神恶煞,真要有什么谈不拢的,第一个抹的还不是她的脖子。 她知道也猜得出廖逍和凌顾宸在公检法机构里安插或者收买了一批人,但这些人的信息她始终无权接触。凌顾宸终究是防着她。 廖逍开始安排她去瞳山医院实习。这同样是一家凌氏集团旗下的私人医院,在泊都很出名,各种仪器设施都是最先进的,医生资历也很了不起,理论和临床水平全国闻名。 医院几乎没什么盈利,却一直靠凌氏集团的资助顺畅运转。 她知道凌氏集团这么撑一家医院,不过是为了有时掩人耳目地做些事不被查而已。那边伤了惨了这边送进去,也是条秘密的产业链。 她以为自己去精神科实习,跟在专业的心理医生边上听听学学记笔记。 没想到除此之外,廖逍让她去跟急诊,看各种急救和创伤处理方法。 “我不是医生,”祝笛澜以为自己听错了,“医科生连读八年才敢跟在后面看,我哪有资格?” “我打过招呼了,不是真的让你去救人。最基本的创伤急救知识和实践,你要上手。”廖逍淡淡地说。 “我……以后要干嘛?……”她连声音都是抖的。 “不干嘛。学点。没坏处。”廖逍轻描淡写,“你的知识面很广是因为你感兴趣的东西很多,现在给你一个平常人根本得不到的学习机会,不挺好?” 祝笛澜脑海里一瞬闪过各种跟着覃沁或者罗安看到的血腥画面,她猜到她以后要经常见,甚至还要临场被抓当做“战地护士”。 她已经很久没吃番茄了,以前意面可是她最喜欢的食物。 廖逍拿出一份课表,“医学部的解刨课课表,你要学完,过考试。我拿人情换的名额。” “解刨?!” 她确实很喜欢看看书,了解各行各业的知识。偶尔闲下来也煲一会儿医疗剧。 但是真的叫她去看解刨课和去医院跟急诊?她惊得说不出话。 覃沁在一旁憋笑憋得不得不把头往后仰。 连凌顾宸都饶有趣味地观察她吓得惨白的脸,同样藏不住脸上的笑意。 “我,我不是要上手这些吧?我……我以为只是去精神科……” “那是你的专业,对你来说很简单。另外这些我给你半年的时间去学习。” 我的工作到底是什么?祝笛澜心里嘀咕着,却不敢问出口。 “好……可是你知道我走这些流程都不过是纸上谈兵,到头来真的让我去缝谁我不干。” “那就学个扎针吧,在家自医时候可以挂吊瓶。”凌顾宸接道。 覃沁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边笑边用手肘捅她,“我给你缝。” 祝笛澜完全笑不出来。 “不过,既然要学点技能,我得教你点自由搏击什么的。”覃沁来劲了。 “我不打架。不要什么女子防身术。”祝笛澜气闷。 “不学那没用的。就能自卫下,学个一招半式就行。” “你们这是培养特务吗?” “练练短跑吧,跑得快比什么都有用。” 还是头一次看见凌顾宸笑得那么爽朗。祝笛澜一想到是自己在被揶揄只好一个劲瞪他。 “咏春吧。出拳快,动作也文雅些,点对点打要害,效率高。”覃沁真的在脑海里搜各种格斗术。 “她细胳膊细腿抡咏春跟撒娇也没区别。”凌顾宸揶揄。 这下连廖逍都笑了。 “所以多吃点。” 覃沁顺势把一大块牛排递到她面前。一只手一只手地给她塞刀叉。 “我不吃。”她早就气饱了。 “哦,要喂是吧?好好好,喂……”覃沁笑着把她的头往前压,左手用刀叉肉。 “好好好,我吃,我吃……”祝笛澜拼命挣脱他。 凌顾宸起身送廖逍出去。 “沁还挺开心的。感觉他小时候的样子又回来了。”廖逍语调轻快。 “随他们去吧。” -- χìnyzω.coм 解压(H) 上解刨课前覃沁看上去比祝笛澜还激动。 具体表现为不让她吃早饭和给了她两只塑料袋,说要是没吃早饭都能吐,就吐塑料袋里。 不过祝笛澜还是很感激他的。好歹没因吃了早餐而吐一地,只是因为不习惯强烈的福尔马林味干呕了一上午。 和她一起上课的都是本科生,他们带着好奇青涩的眼神打量这个漂亮的心理学研究生学姐。 祝笛澜忧心于要描画的图案。 除了小学初中的美术课她是没有任何绘画基础可言了,以前还有点兴趣,初中时去素描社里学了两天,因为这个爱好安静。 后来一贯情绪不稳定的母亲发了疯扔了她的笔,她就没再去了,一心扑在文化课上,想考出好成绩离家远些,爱好对她太过奢侈。 好在边上的小男生画画写字都漂亮地不像话,羞涩地红着脸让她照着摹。 “颜君啊?好久不见哦。”教解刨课的李教授看见窗边飘过一个人影,出去打招呼。 “李教授!好巧,我正好路过呢。我们很久没见了吧?” “是呀。来来来,进来跟新同学们打个招呼。” 李教授把杨颜君往教室里拉。“同学们,这是你们的师姐杨颜君,也算是文化大学的风云人物了。虽然不是你们的直系师姐,但解刨图画得是真好。我现在都还拿她的笔记给历届学生当范本。” “过奖过奖。” 杨颜君实在是光彩照人。教室里一众学生们看得眼睛都直了。 她扫视课堂,看到祝笛澜,很惊讶地挑眉。 这份惊讶真是一点都不自然。祝笛澜扯起嘴角不屑哼笑。 “李教授,我不打扰你上课了。” “不打扰,我让他们摹图呢。” “那我跟我师妹说说话,”杨颜君轻声道,“廖教授跟你打招呼了吧?” “是是,去吧。”李教授慈眉善目,笑意盈盈。 祝笛澜看着这大美人走向自己,挤出一个淡淡的笑。 “辛苦了,廖教授培养人不容易,什么都要从基础教起。”杨颜君坐到她身边。 祝笛澜不过见她两次,摸不清她,不想多说什么,挤了声“嗯。” “这些基础,连绘画都是难的。”杨颜君瞄着她的笔记,“幸好我爸有先见之明,从小送我学素描绘画,音乐艺术,长大了才不会怯场,才不至于求助小朋友。是吧,学弟?” 她绕过祝笛澜对着那男生灿烂一笑。 羞涩的小男生脸红像火烧云。 这一笑连祝笛澜都惊叹了,风情万种迷死人不偿命约莫就是这一瞬了。 “学姐挺闲嘛,心理学系都晃到解刨课实验室来了。” 刚那一番家世的炫耀让她意识到,这学姐也是查了她祖宗叁代了。果真与凌氏集团诸位一衣带水。 “是挺闲。这会那会听一听,陈词滥调。不如跟在顾宸身边来得有趣。” “既然想回去,多跟凌顾宸联系联系呗。” 祝笛澜是真心实意想叫她回来给凌顾宸做事,先让她在他面前晃开始。 “我为学妹好呀,”杨颜君维持着那个标准的笑脸侧向她,“不中用的人可是留不住的。学妹这么好看,草草埋了可惜。” 她的声音特别轻,配合着她皮笑肉不笑的脸让祝笛澜在这高温未退的初秋生出阵阵寒意。 她离开后,祝笛澜舒口气,体会到覃沁评价她的,看似什么都没说,可就是让人不爽快,是什么感觉了。 课余间隙,祝笛澜与身边的清秀小男生闲聊。 她感觉这一科怕是要很大程度地靠着这位小学弟帮忙了。 小男生害羞,一与她说话就面红耳赤。 不过一天,她就倍感压力。那些无数要学的知识,无数要背的词汇把她压得透不过气。 心理学的生涩概念也多,但她从未感觉这么吃力。 可能我终究对医学没天分。她默默想着。 下了课,她跟着小学弟去他宿舍。他很乐意帮她,说会把之前自己整理的资料、画的图都给她。 宿舍里没有其他人,祝笛澜叹气,“还是觉得难。” “师姐,”小男生与她独处时,脸上总有细微的红晕,“这些,都给你……” “谢谢。” 祝笛澜漫不经心地接过,“你再给我讲讲吧,你说的我听得懂。” 男生小心翼翼地坐下,认真讲起手上的图。 祝笛澜懒懒靠着椅背,打量着他的侧脸。 小男生脸上带着些许的稚气,但清朗的轮廓已经显现,是他这个年纪特有的充满阳光的帅气模样。 想来,这段时间她的心理压力实在很大。现在因为学业又开始有现实压力。简直得不到一刻喘息。 身边围绕的都是群虎豹豺狼,被监视被呵斥之余,她只有在独处时才觉轻松。 此刻,她难得在这静谧的男生宿舍中得到一样的感觉,这样的放松她很怀念。 她不自觉地用手指绕绕头发,嘴角露出一丝妩媚的笑意,“你几岁了?” 男生瞄她一眼,眼瞬间涨红,“我……19……” “可以了,”她眨眼,“你觉得我漂亮吗?” 男生看她的眼神活像是遥望女神。 祝笛澜抓起他的衣领,吻住他的双唇。 男生双手颤抖,完全不敢碰她。 她的压力太大,实在是需要宣泄。 她大方地跨坐到男生的腿上,低头亲吻他。她的双唇柔软,舌头灵巧地朝他的嘴里钻。 男生惊得不敢动,脑海中有爆炸般的声音,两腿间鼓胀得难受。 祝笛澜脱掉他的T恤,发现他还是红着脸不敢动。她主动拉开衬衣。男生看着她内里白色蕾丝的文胸挤着一对诱人的双乳。 她拉扯他的裤子,娇媚地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用问我。” 男生仿佛受蛊一般双手颤抖着放上她的腰和胸。 他痴醉的眼神让她满意,不过她还是敏感地意识到他的小心与不自信。 她微微眯眼,“你以前做过吗?” 男生只觉得全身的血都翻涌在下身,他摇头。 祝笛澜叹气,略带失望,“算了……” 男生见她要走,马上用力抱住她,沉醉地吮吸她的双乳。 这阵年轻男生的爆发力让她不自觉轻笑,满意许多。 她仰着头,不断呻吟,双腿小幅度抽动着,先自己玩了起来。 此刻的她太需要这样的释放。 她从包里摸出安全套,熟练地扒下男生的裤子。她拨开内裤,把粗壮的阳物慢慢塞进下身。 这种慢慢吞噬的感觉让她十分满足。 她只想自己爽,也不管男生那副如痴如醉的神情。 她抓着椅背,小巧的双臀有节奏地上下跳动起来,白白的两瓣屁股,一上一下欢快跳跃,好似兔子。 她用阴蒂去贴男生的腹肌,双重刺激下,下身的粘稠液体很快粘了他一身。 她柔软的卷发在他脸颊处扫过、跳动着。 男生第一次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很快就射了。 祝笛澜轻笑,“第一次都是这么没意思。” 她不停歇地用阴蒂磨蹭着,很快感受到自己需要的高潮。 她抽搐着呻吟几声,扶在椅背上略做休息。随后起身抽了两张纸擦擦下身,重新穿好内裤。 男生红着脸愣愣地看她。她把一包纸巾扔在他肚子上。 男生木讷地接过,擦拭着。 她穿好衣服,拿着资料准备走。 男生提起裤子,搂住她的腰,没底气地说,“师姐……我能不能再试一次……” 祝笛澜轻笑,捧起他的脸,在他唇上落下轻轻的一吻,“我们不是经常见吗?” 男生期待地看着她。 “下次你要好好发挥。” 男生怔怔地看着这美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阳光里。刚刚的一切恍惚地不真实如梦。 祝笛澜抱着一迭资料,忽然想去趟屏幽咖啡,想来离学校也不是很远。 就是突然觉得那里的环境很适合她独自啃这些陌生的词汇和知识,此刻的她难得感到由衷的身心愉悦。 祝笛澜的咖啡馆里吃着沙拉翻课本的时候,过来一个清秀的女生,轻声细语问:“我可以问你一下,你是医学生吗?” 这个女孩的神情怯怯,似乎很不好意思打扰她。 祝笛澜无端对她生出好些好感来,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算是吧。” “我不想打扰你,”女孩轻声细语依旧语带抱歉,“可是看见这些图我真的是觉得好亲切,看你也好漂亮好面善,就想试着跟你搭个话。” “亲切?” 跟这女孩说话像清风佛面。 祝笛澜向里挪了一格,“坐吧,弯腰说话怪累的。” “谢谢,”女孩笑意盈盈地坐下,“因为我爸爸是医生,这种类似的图和手稿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所以特别亲切。” “是吗?我第一天上这课,老觉得跟不上。你也是医学生吗?” “我毕业了,不是医学专业。我爸想送我去学的,可我实在没天分,还是选了音乐系。我爸爸前两年去世的,今天偶然看到你的图突然就想起些小时候的事,有点伤感。” “啊,对不起。”见她柔弱的样子,祝笛澜止不住地心软,伸手去收桌上的课本笔记。 “没事,”女孩伸手制止,“我自己的家事说出来不是想让你心情也不好的。刚刚你说学这个有点吃力的话或许我可以帮帮你。我虽然不专业,但这些也是从小看到大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好呀。”祝笛澜忙不迭答应。 “哎呀光闲聊,都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孟莉莉。” “祝笛澜。” 两个女孩儿伸手握了一下,相视一笑,彷佛相识了很久。 孟莉莉拿起桌子上的笔记,“小时候爸爸怎么教我都不愿好好学。现在见不到他了,反而很开心自己有机会看看,还能与你说说。” 祝笛澜微笑。两人就着笔记讨论了好久。直到王经理过来与她们说话。 “老板,过半个小时就打烊了,要我陪你在这儿待久一点吗?” “不用了,不打扰你,我们收拾收拾就走。” 孟莉莉说话的神情带一点惶恐,好像真的怕打扰她的下属,分外可爱。 王经理看见祝笛澜也喜出望外,“笛澜,好久不见啦!研究生生活怎么样?” “很好。多谢你照顾我。” 为了她其他的兼职和学业复习,王经理一直尽全力帮她调班,也鼓励她好好准备考试。 “你过得好我就开心啦。以后记得经常回来。” 祝笛澜忙不迭点头。 王经理走后,祝笛澜和孟莉莉互相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 “这家咖啡馆是你的吗?”祝笛澜问。 “是,”孟莉莉反而显得不太好意思,“你在这工作过?” “是呀。我一直很喜欢这里的装修和环境,原来老板是这样一个温婉可人的姑娘,也就理解了。” “我一直当甩手掌柜的。王经理这么可靠,我很少来。” “你也不跟我提,我在这跟你聊了半天都不知道呢。” “不用提啦,父母留下来的,也不是我自己挣来的。”孟莉莉说得特别诚恳,“你家住哪呀?我可以让司机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 覃沁已在楼下等。 “行。” 孟莉莉顿了一顿,似乎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话不愿说却又不得不说,像极小孩子。 “笛澜,我朋友不多。可是今天我和你聊天,真的很喜欢你。我以后还能约你出来玩吗?吃饭逛街聊天什么的。” “好。”祝笛澜也分外欣喜。 两人交换联系方式,来到店外,拥抱告别。孟莉莉目送她上车,还站在原地使劲挥手。如此纯真的孩童似的表现让祝笛澜有些感动。 这个女孩一看从小就被呵护着,没有经历过任何的大风大浪,生活优渥,无忧无虑。 “她是谁?”覃沁在一旁问。 “新朋友。” “要我帮你查查她么?” 祝笛澜白他一眼,“不是人人都坏的。” “我不信。” “职业病。” “解刨课怎么样?” “没吐。不过不想吃东西了。” 覃沁呵呵笑,“过阵子就好了。” -- 黄律师的邀约 过两天覃沁真的拿着孟莉莉的背景调查给她了。薄薄两页纸。 “富好几代,父亲是名医,母亲是地产集团千金,两人几年前出了意外。孟莉莉就继承了那整栋大楼。从小学习好,乖乖女,叁好学生,大提琴专业,本来要去欧洲留学深造,父母出事了就没去了。遗产够这小女孩挥霍叁辈子的了。” “看来不只是咖啡厅,整栋楼都是她的啊……”祝笛澜突然反应过来,抓过那张纸,“你还真查啊?你连名字都不知道你都能查?!还叁好学生,这都查?” “查人要什么名字,”覃沁说得十分轻松,“她实在太顺了,不把叁好学生写上去两张纸都凑不满。” “让你别查了吧,浪费精力。我自己会看人。跟你们这群豺狼虎豹每天混在一起,跟她聊聊天简直舒心。” 祝笛澜把纸扔回给他,“还有,你们查我的时候,都查了什么?我想看我的调查报告。” “你这是什么爱好。”覃沁佯装不经意地转身想逃。 “你回来,”祝笛澜一把抱住他手臂往回扯他,“我要看。” “东西不在我这。你是VIP,廖叔特殊照顾的,档案在他那里。” “什么VIP,都查了些什么?” “还能有什么,你知道的呀,家庭背景,个人经历,学校成绩,感情经历。说实话你还蛮丰富的。” 祝笛澜不再拉扯他,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失落。 在这些人面前,她根本就没什么秘密可言,她的故事,她的原生家庭,都像是个笑话。 于是她不再拉扯覃沁了,默默走到一边继续收拾她的课件。 覃沁还在傻呵呵地乐,被她突如其来的沉默搞得摸不着头脑。 “你以前真的是很不开心吧?”他小心翼翼地问,“你的父母,你在尧城经历的事,你都没对我提过。但是我知道了。你因为这个生气吗?” “现在也没多开心啊。我也想像孟莉莉那样,无忧无虑长大,吃着父母留的老本也不用读什么犯罪心理学,整天见着血。” 祝笛澜顿了顿,“可是我也是没得选。” 覃沁拉过她坐在沙发上,“我跟凌顾宸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你知道了。我爸和廖叔是至交,凌氏集团也是他们两人共同努力的成果。父亲去世,廖叔对我们来说就是另一个父亲。” 他不停地说:“我到二十岁前都不知道我生母另有其人。凌顾宸的母亲是个很温和很有耐心的人,给我的爱从来没有比给我哥的少。她告诉我,我姓覃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我二十岁生日之后她告诉了我我生母的事,父亲为此还与她争执。” “可是她觉得我有权知道,我很感激她也很爱她,我也永远会叫她妈妈。可是我没法不去想我的生母。” “我只知道她因为抑郁自杀,没有留给我任何东西,哪怕一封信一件衣服也好。” “那时的我与父亲争辩,希望可以得到更多有关我生母的信息。可是只有无穷无尽的争吵。顾宸和他母亲一直站在我这边帮我。” “后来我肆业赌气离家,过了好几年雇佣兵的生活,一直到我二十五岁父亲过世我才回家。然后就一直帮我哥。” “我妈妈此后移居瑞士,没有再回来过。他们感情一直很好,父亲的死对她打击太大。我们也同意她尽可能开始新生活。顾宸接手凌氏集团,同样不对外公布我们的关系。” “他很辛苦,可他也希望如果我有过正常人的普通生活的机会就一定要抓住。但是我不能离开他。他和廖叔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 祝笛澜被他这么大一段说得不知如何回应。 “我的身家背景,也就这些。我都告诉你。现在我们互相都知根知底,你不用再生我的气。这个公平不是单方面的。”覃沁特别诚恳。 祝笛澜觉得很感动,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点点头,喃喃说了句“谢谢”。 覃沁揽过她,欣慰地笑。 “我看得出你生母的事对你来说很重要。你妈妈还在,你为什么不问她呢?” “她所知也不多,知道的都告诉我了。”覃沁带笑的眼睛却藏不住失落,“我一直说服自己过去的事或许不那么重要。说着说着也就信了。” “沁,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以后我要是能帮得到你我一定会帮的。” 之后的生活倒也没有大波澜。 祝笛澜每周几次去瞳山医院的急诊室报道,观察着货真价实鲜血淋漓的急救程序。 一开始这过程像受刑,她好几天吃不下东西硬是饿瘦了几斤。 后来习惯了些,就没那么害怕了。在医学院的课上还能试着缝合些动物尸体。 虽然不知道廖逍的用意何在,但她真的无时无刻不在祈祷,这辈子都不要缝合什么了。 与孟莉莉愈深交愈觉得她单纯可爱,两人周末经常一起逛逛街约个饭。祝笛澜时而也生出一丝要好好保护她的念头。 同时她也跟在廖逍身后经常往公检法跑,也与里面的公职人员和律师等慢慢熟悉。 “笛澜,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黄之昭,本市有名的刑事律师。” 廖逍特意向祝笛澜介绍。她连忙伸手问好。 黄之昭头发发灰,眼神坚毅却温和,也与她握手。 “这是祝笛澜,新带的学生。” “能跟在廖教授身后的,一定异常优秀。”黄之昭的声音意外地稳重温和。 “不敢当。”祝笛澜笑笑。 跟着廖逍久了,她对这片区域里的人的印象大打折扣,不论看起来如何得正人君子,背后很可能搞和廖逍一样的小动作。 她虽然接触不到这里人员背景的资料,但凌氏恐怕在里面已经渗入很深了。 “老弟,最近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黄之昭与廖逍开始闲聊起来。 “不得不减少工作了。只是带笛澜过来看看,好在她聪明,学得快,我也省心。我之后跑医院恐怕会更频繁些。如果我身体不便来不了,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烦之昭兄你照顾笛澜,教她些东西。” 黄之昭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好。” 祝笛澜淡淡地笑着,眼睛却紧紧盯着黄之昭。 她猜想这个人,是不是也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之后就是黄之昭劝廖逍多保重身体,脸上的忧虑不像是演出来的,很是情真意切。 祝笛澜私底下问廖逍,“他是不是也……” “不是。”廖逍马上否决,“不该提的事别提。” 祝笛澜不再言语。 之后果真廖逍不怎么来了。 黄之昭私下对她果然很照顾,愿意回答她各种法律方面的问题,也让她遇到私人生活问题的时候去找他。 与黄之昭相处久了,祝笛澜有些不敢相信他当真是这么个表里如一、品德高尚的人。 公事之外,黄之昭也乐意与她聊一聊自己的法律理想。 祝笛澜听得出来他对各种试图通过不合法手段掌控公检法系统的财团分外憎恶。 一日在别墅里同凌顾宸汇报工作,他问,“你觉得黄之昭人怎么样?” “正派,跟你不是一路人。” “确实不是。不过有这么个人永远都棘手。” “你又想怎么对付他?” 祝笛澜发现自己对这些事已经毫无抵触,慢慢就与凌顾宸同流合污了。 “我还真动不了他。也不敢动他。” “那叫我每天跟着他是什么意思?廖教授的情况真的不好吗?” “你观察着黄之昭的动向就好。” 廖逍半隐退后,凌顾宸和覃沁在处理一些事时不像以前那么大胆,开始避免用极端手段,收敛许多。 这连祝笛澜都看得出来,黄之昭对事实真相和法律公平的追求让凌顾宸很头疼,没法有什么暗箱操作。 像威胁王资全那样的事不再那么简单。 祝笛澜一直提防着黄之昭,说话做事总是叁思后再行之。 可有时黄之昭那看透一切的犀利眼神还是会让她心虚。 至于黄之昭有没有提防着她,她不知道。 过了几周,黄之昭请她吃晚饭。她马上打电话给覃沁。 “答应他。我马上去找你。” 祝笛澜便回了信息。 很快,凌顾宸和覃沁同时出现在她家门口,这阵势把祝笛澜吓了一跳。 “你晚上穿什么衣服?”凌顾宸直接问。 祝笛澜迷茫地看了他一眼,挑了件偏商务的连衣裙。 凌顾宸把连衣裙翻过来在领口上仔细地贴一个黑色的圆形小器物。 “窃听器。”覃沁解释。 “我复述他的话都不行了吗?” “不是不信你。他太重要,我们要听听他说什么。”覃沁宽慰她。 不过祝笛澜看得出来凌顾宸的表情就是一脸“就是不信你”。 “他会说什么?” “不知道。不过他是正人君子,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按照约定的时间,黄之昭来新湾公寓接她。 若是没见过黄之昭平时干练的作风,祝笛澜真的觉得他看上去就是个温和的普通老人家,愿意同你讲讲人生道理,安慰你每个人的生活都会很难,说些好好努力生活就好之类的话。 祝笛澜下楼时不安地摸了一下领口上的窃听器,小小一只并不影响什么,但她总莫名觉得硌得慌。 黄之昭带她到座位上,为她拉开座椅,尽显绅士风度。餐厅环境很安静。 他与她闲聊,还给她推荐这里的特色餐和酒。 祝笛澜却有些心不在焉,“黄律师,不知道你今天约我是为公事还是私事?” “也不算什么公事吧。就是闲聊。你觉得跟着我,跟着廖教授学习怎样?” “能学到很多。虽然我不是法律系的学生,但跟着您真是获益匪浅。” “廖教授既然带着你,自然是想让你往这方面发展,了解司法程序在实际中的运作细节也是最基本的。” “是。” “你的专业同我一样,都是为了追求公平,追求正义,想必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选择这个专业方向的吧?” 祝笛澜心虚地吸了口气,不敢多说些什么。 “这条路不好走,否则为何有这么多人要追求法律公平与正义。你想要追寻你最初的理想,但这一路上便会有很多人诱惑你,威胁你。如果你的意志不够坚强,你的立场不够坚定,也许会不小心踩进泥潭。而这泥潭,却又是沼泽,你想挣脱已经很难,只会往下陷。” 祝笛澜一动不动,直直看着他,不敢接话。 “你也跟着廖教授很久了,你觉得你见过的正直之人,坚持着自己理想的,能有多少?” 祝笛澜心跳得飞快,估摸着他铁定是知道她与廖逍与凌氏的关系,一直闭嘴不说话也没什么益处。 “黄律师,你是一个。” 黄之昭无奈地笑,那一瞬他仿佛忽然苍老许多。 “我是吗?廖教授和凌氏集团的纠葛我一直知道,我能做什么呢?我敬重他,但我无法改变他。我们互相尊重,但在某一个点上,却又不得不分道扬镳。” 虽然有心理准备,祝笛澜还是震惊得手心出汗。 “你一直知道?”祝笛澜觉得也没必要说什么暗话了。 “是。” “可你并没有做什么来制止他。” “我没有任何证据,确实什么都做不了。” 祝笛澜看着他,良久没有说话。 “笛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选。可是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 “咣当”一声,她不小心把银质的叉子碰落在地上,她的双手克制不住地抖动,急忙说“对不起”弯下腰去捡。 离开黄之昭视线的那一霎那,她猛得把贴在领口内侧的窃听器扯下来,紧紧攥在手里,似要把它捏碎。 她把窃听器一把扔进手包里,随后把手包放得远远地。 她故作不好意思地对黄之昭笑笑。对上的却是黄之昭忧虑和关心的神情。 “笛澜,你很聪明,你自己也知道你现在走的是条不归路。跟着他们,你安心吗?” 祝笛澜脸色沉下来。 “如果你不想这么选,如果你需要,我会尽我所能帮你,或许离开这里,开始新生活。” “谢谢你,黄律师。有些话你不该再对着我说了。或许你也应该多把精力放在你认可的、那些未来有希望、愿意坚持理想的学生上。“ 祝笛澜嘴上这么说着,内心却好似燃起了希望的重重烈火。 黄之昭会意,什么都没有再说。 凌顾宸的怒火,祝笛澜也是预料到了,她反而显得挺平静。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 “我磕桌子上,掉了。” “编理由也不会编好一点!他后来又跟你说了什么?!” 祝笛澜想绕过他,不再与他说话。凌顾宸死死钳住她的手臂。 “他说能帮我离开这里。”祝笛澜抬头看他,不卑不亢。 “你倒是想得美!” 凌顾宸的怒火看着很快就要升级成行为上的暴力了。 覃沁赶紧上前把他拉开。祝笛澜一甩手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她默默回想着刚刚的谈话,黄之昭看她的眼神就像怜惜地看自己的女儿。 相比于自己的情况,她恐怕更担心黄之昭的安危。 而黄之昭说能帮她,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敢信。 -- 不信任 覃沁看了她一会儿,才说:“你别做傻事。” “你知道的,我什么都做不了,”祝笛澜叹气,“你们要怎么对付他?” “目前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紧他,走一步是一步了。” “廖教授一早就知道。” 祝笛澜幽幽地说了句,与覃沁对视,各自再无言。 之后再见到黄之昭,祝笛澜只觉内心愧疚,不太敢与他直视。她不再与黄之昭多做交流,暗地里却不得不一直盯紧他。 凌顾宸对她也开始警觉起来,以前只是放任覃沁与她来往,现在他也时不时跟着覃沁来见她。祝笛澜的心理压力愈来愈大。 孟莉莉留意到她的萎靡,邀请她周末去郊游。 这次见面被凌顾宸看见,他坐在车后座,跟着覃沁来接她。 “这女孩是谁?” 覃沁替她回答,“叫孟莉莉,笛澜新认识的朋友。” “查过了吗?” “查了。” 祝笛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过说起来,孟莉莉也是你喜欢的那一型吧。哈哈哈哈……” 覃沁试图开玩笑缓和气氛,结果从两人那里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好把笑声转成干咳。 自从时不时看见凌顾宸,祝笛澜对覃沁也没了好脾气。 除了工作上的交流,她不再与他们多说一句。凌顾宸经常叫她去围观些罗安他们暗地里收拾人的场面。 祝笛澜知道他要从精神和意志上麻痹她。她也还没崩溃,说明他基本达到他的目的了。 覃沁经常会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祝笛澜对此却觉得莫名地烦躁。覃沁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祝笛澜无从知晓他们会对黄之昭采取什么行动。 一次在看守所的走道上,她与黄之昭相遇,黄之昭问她最近可好。 她看着他,小声却清晰而诚恳地说:“黄律师,请您一定要保重。” 黄之昭听罢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大约是不惊讶,也没什么想法,只是点点头,反而似在安慰她。 “这个人,”凌顾宸扔了个档案袋给她,“贾懿。你约他多聊聊,看他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有什么弱点。” “背景调查查不出吗?家人,朋友。要我跟他聊什么?” “他掌握黑道的信息网,用不了他,也除不掉他,棘手。” “威胁呢?你们不是最擅长做这个?”祝笛澜忍不住嘲讽。 “要是有这么简单也就好了。这个人性格乖戾,寻常那套对他没效。” “其他好处呢?他要是想从你巨大的军火商业利益里分一杯羹……” “也许吧。那我就不能答应了。” 晚上凌顾宸一行人来到金霖的包间里。贾懿已在里面等着,他阴鸷而古怪的眼神显得很是诡谲。 “祝小姐,”贾懿看到她,哼了一声,“之前有过一次照面,在这里再看见你,我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呢。” 凌顾宸为她拉开椅子,祝笛澜坐下后,他方才在她身边坐下。 贾懿与祝笛澜面对面。 贾懿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游移,“这是要让我与凌先生谈呀,还是与祝小姐谈?” “贾先生,我们想与你谈合作。”祝笛澜说,“泊都黑市的军火信息,我们需要得到所有细节的……” “合作?不用那么客气。”贾懿打断她,身体后仰,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贾先生,我们现在坐在这儿,用文明的方法解决问题。我不过是凌先生一个说客,现在的事,之后的事,我都做不了主。” “你大可威胁我,我不在乎。”贾懿把身体靠向她,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微笑的弧度纹丝不动。 她换上一丝笑容,垂下眼睛轻声说:“何必呢。贾先生这么优秀,总该得些相匹配的名利才是。” 她复又抬起眼皮,眼神温柔,只像是学校里仰望着师兄的小学妹。 贾懿与她对视着,纵使他对这个女人没有任何兴趣,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眼里的魅惑有一股可怕的摄人魔力。而那份隐藏的凶狠像若隐若现的针,不知何时会飞出来扎伤人。 她显然深知自己的这份魅力并且运用得得心应手。 他移开眼睛,“我不求什么名利,只是有点理想。祝小姐也是被黄律师赏识的,他的理想,你听厌了吗?” “既是得不到的,怎么会听厌呢?”她的声音依旧甜美。 “黄律师对公平社会的追求,对大财团的厌弃。不过是差临门一脚。你知道最吸引我的是什么吗?” “是你以为以你所握,可掌控黄律师的理想,也可以掌控我们的命运。”祝笛澜回他,“贾先生,痴人说梦而已。” “是不是痴人说梦,就看看凌先生的选择了。” 贾懿起身穿上外套,罗安想拦他,凌顾宸摆摆手制止了。 “祝小姐,我们还有很多可以慢慢谈的时候。” 祝笛澜收起笑容转向凌顾宸,刚刚的甜美温柔俱散。 “这种人,你都敢留?” “这种人很多。靠着些情报和不怕死的样子,想要两道都走。除不了。” “你不怕他倒向黄之昭?” “你觉得他会吗?” 祝笛澜知道贾懿不会。她看得出他的诡异,他想要长长久久地获取价值。 覃沁问,“这次的军火怎么办?” “真是莫名其妙的文明。把人吊起来打都不会了吗?”祝笛澜毫不客气地嘲讽,说完起身要走。 凌顾宸笑了,拉她坐下,说请她吃饭。 隔天,凌顾宸真的把贾懿在家五花大绑了。 贾懿依旧一副置身事外的悠然神情。 “我觉得你们不要让我活着出门得好。” “哪敢,”祝笛澜的声音甜得像与人话家常,“只是贾先生要想得点常人之不可求,也该有点付出才是。” 她看向罗安,他上前用金属棍抽打贾懿的小腿骨。 贾懿大叫一声,脸涨得通红,呼吸开始沉重急促起来,随后哼笑了一声。 这正是祝笛澜所希望看到的,一点外力压迫下,贾懿或许可以慢慢褪去他完美的伪装。 “贾先生,咱们可合作的时候多着呢。以你手上所掌握的信息,确实可以威胁泊都各个大大小小的财团。可是今日你活着,你就真的确信明日你也活着吗?” 贾懿转向凌顾宸,“凌先生与人为敌,总要知己知彼。留着我这条命,保住我的周全,也可以保住凌先生你自己的周全。” “你还与其他人交涉过吗?”祝笛澜的声音沉下来。 “没有。凌氏,是我千挑万选的一家。”贾懿与她直视。 这话。祝笛澜吃不准。 凌顾宸把绳子解开。 贾懿露出愉快的笑容搓揉自己的手腕。 凌顾宸却瞬间拿过罗安手里的金属棍狠狠打向贾懿的小腿骨。 随着一声清脆的断裂声的是贾懿的痛苦大喊,但他马上收了声,只余留巨大的喘息。 “我们的合作就这么开始,”凌顾宸说,“以后上下楼梯的时候小心点。” 他拿起桌上的分离式座机,扔到他手边。 看凌顾宸做事她总觉得烦躁得很,便想走。 “黄律师给祝小姐的提议,祝小姐不考虑考虑吗?黄律师一片真心和苦心,也别可惜了。哈哈哈……”贾懿大喘气,最后干笑两声,才伸手去够电话叫救护车。 祝笛澜侧过身打量他。 凌顾宸听到这话,马上看向她皱眉若有所思的样子。 “贾懿在我这捞利,还想用我的资源保护他。他的话,你信几分?”车上,凌顾宸问。 “这人的人生理想就是当个搅屎棍。你现在打断他一条腿只能是出口气,难不保以后被他牵着鼻子走。我信他七十吧。”祝笛澜看着窗外。 “这么低?” 祝笛澜略微有些惊讶,“你呢?” “九十。” “我想得多,你别听我的。” “怎么,还真考虑黄之昭的提议吗?” “这么好的提议,我为什么不能考虑?”祝笛澜毫不示弱,回瞪他。 “脾气越来越大。” “我回新湾。” “回别墅吧,明天周末我们出去玩。”覃沁接话。 “我约了莉莉。” “还是回别墅。明天我送你。”覃沁好脾气地说。 祝笛澜只能生闷气。黄之昭的善意,她连得到的可能性都没有。 到了别墅,祝笛澜下车径直往自己房间走。 覃沁停好车一路小跑跟过来弯腰搭上她的肩,一脸讨好地安慰她。 祝笛澜甩开他两次不成,闷闷地走,只恨这别墅太大,回房间的路都过于漫长。 覃沁一直想逗她,直到鼻子差点被她的摔门撞出血。 他转脸看见凌顾宸一脸冷漠瞪着自己,只好耸耸肩,“漂亮女孩脾气大。” “还不是你惯的。以前该服软的时候就服软,现在你对她好点,她倒硬气了。” “对她手腕不用那么硬,你不了解她。”覃沁倒了两杯威士忌,“黄之昭那边怎么样?他表面上跟笛澜没接触了。” “24小时都有人盯着他。祝笛澜这边你说你负责,那你也要看好了。我根本就不信她,黄之昭要是真开出什么条件来要她帮忙在背后捅我们一刀,她一定接受。她要是敢玩我,我可就顾不上你的面子了。” “……可你答应过廖叔……” “我是答应过廖叔留着她一条命,那我也能关她一辈子。” -- χìnYzω.coм 追踪 早上祝笛澜试图从别墅叫辆的士去屏幽咖啡与孟莉莉汇合,却发现覃沁一脸灿烂笑容站到她身边。 “你来干嘛?” “当保姆。” 大墨镜盖不住他的笑,他熟练地揽上祝笛澜的肩,打开车的后备箱,里面放着两个小巧精致的木篮子,盖着格子布。 “你看,我特意叫人做的郊游小吃。” 祝笛澜说了句谢谢便拿起来,“我去叫车。” 覃沁又拿回来,“叫什么车,我送你去,再把莉莉接上。” “你瞎掺合什么。” “我帮你准备那么多,邀请我一起加入不是应该的。” “我们女孩子郊游,你……” 祝笛澜感觉自己是被塞进车里的,连个抗议都来不及发。 “你不是说真的吧?你也不忌讳着点我们的关系。” 覃沁笑道,“我不是我哥,不是知名大人物,没事。” “我跟莉莉怎么介绍你?” “司机。” “我哪来的司机,又不是富家小姐。” “保姆。” “你能不能说点正经的。” “那随你。” 到了屏幽咖啡,孟莉莉的车已经停在路边。见祝笛澜到了,她赶紧下车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祝笛澜也绽放出明媚的笑容。 明明一秒前还生着些闷气,还因为这样那样的事焦躁着,这些情绪却在两人相见的那一瞬烟消云散。 孟莉莉注意到站在祝笛澜身后,靠着车子微笑看着她们的男人,他帅气硬朗好似一幅画。 她冲祝笛澜挤挤眼。 祝笛澜拉着孟莉莉向他走去,“这是我朋友,覃沁。” “你好。” “朋友还是男朋友呀?”孟莉莉调皮地眨眼。 覃沁继续笑。祝笛澜对他翻了个大白眼。 “覃先生要是不嫌弃可以和我们一起去玩。” “叫我沁就可以。谢谢你,我可以当司机开车送你们。” 祝笛澜对他皮笑肉不笑,“你也可以回去。莉莉带了司机。” “哪有这样赶别人走的,”孟莉莉大方地说,“沁,你可以把车停在这,我的司机会送我们去。” “坐我的车吧,咱们开跑车兜风。” 孟莉莉回头看了自己叁厢的保姆车,豪华但看着的确有些笨重,觉得覃沁的主意不错,便让司机把她车上的小吃送过来。 心湖是泊都郊外一个巨大的淡水湖,湖水清澈,湖边绿树成荫,风景极美。 “为什么叫心湖?是心型的吗?” 祝笛澜第一次来这,被眼前的自然美景震撼了。 “不是。俯瞰心湖就是普通的带点不规则的圆形。据说情侣在这湖边许下诺言都会幸福,所以叫心湖,好多情侣把这里当圣地。” 孟莉莉在地上铺了块毯子,覃沁帮她把零食摆出来。 “你信这个吗?”覃沁问。 “信呀!”孟莉莉眼睛亮亮的。 祝笛澜也来帮忙,听见这个,与覃沁对视一笑。 互相读懂了各自眼神里的无奈,与孟莉莉相比,他们好似两个苍老的人,感慨于一个单纯女孩的相信和愿望。 “笛澜肯定不信。”覃沁说。 祝笛澜瞪他,“我是不信。不过我也不在乎这些。” “我爸妈结婚的时候就是在心湖南边的文泉山庄举办的典礼,他们一直都很恩爱很幸福。就是死亡也没把他们分开。所以我一直信。” 孟莉莉遥遥看了眼心湖的南边,“我也想与我的爱人在心湖边许承诺。” “你会幸福的,莉莉。”祝笛澜说。 覃沁怔怔看着她。 他见过生气、发狠、虚伪、假意、脆弱的祝笛澜,他以为他已经认识她了。 但在湖边说着这句话的祝笛澜,表情和语气都没有什么起伏,她眼神里的真诚和温柔却好似把她整个人都柔化了,柔进这明媚的阳光里。 这一刻的她与对面那个没有受过伤害,单纯善良的叫莉莉的女孩并无二致。 “谢谢,”孟莉莉勾住祝笛澜的手臂,甜甜地笑,“我知道我说这些你都笑话我。我也知道你不信这些,但是笛澜你也一定会幸福的。以前那些不好的事,过去了就不会回来。我以后每次来心湖许愿都会加上你。” 祝笛澜低头,自嘲似的一笑。 “沁,你觉得我家笛澜好不好?” “特别好。” “好啦,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祝笛澜打断他们两个。孟莉莉咯咯地笑。 “你上次叫我不要整天闲晃,容易胡思乱想。我也觉得差不多是时候把大提琴演奏这件事捡回来了。” “真的?!”祝笛澜很惊喜。 “嗯。我联系了泊都乐团的团长,他是我老师。如果还有水平去演出的话就去找找演出机会,如果不行了,就当个消磨时间的爱好也行。” “莉莉!我真的很为你开心!” “为什么之前要荒废呢?”覃沁在一边问。 “我父母是意外去世的,那时候就觉得天昏地暗的,每一天都好难过,正常生活都打乱了,专业也荒废了。” “对不起,问起你的伤心事了。” 孟莉莉摇头,“没事。我性格内向,朋友不多,那段时间对我来说真的很难。笛澜开导我很多,要是早些遇见她或许我可以早点鼓起勇气重新开始。我没想到第一次跟别人要联系方式还是个女生呢。” “毕竟将来是要当心理医生的,开导别人当然擅长。”覃沁打趣。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孟莉莉问。 祝笛澜笑容僵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 “一次小聚会。笛澜的导师是我的朋友。我们挺聊得来的。”覃沁言简意赅地回她。 孟莉莉似个调皮八卦的小女孩,“那你是在追我们家笛澜?” “没有。”祝笛澜说。 覃沁依旧微笑。 “为什么不呢?我第一次见笛澜的时候眼睛都移不开,像是在看油画上的美人。你一定也是这样觉得才会跟她搭讪的吧?” “你嘴最甜。吃东西吧。”祝笛澜赶紧把小吃往孟莉莉嘴里塞。 孟莉莉冲覃沁眨眨眼,像是在鼓舞他。 覃沁岔开话题,开始介绍他特意带的小吃。 虽是周末,周边也有不少来郊游的家庭,好在心湖很大,大家稀稀落落散开倒也互不干扰。 祝笛澜看得出覃沁虽然笑着陪他们聊天,但还是时不时地观察着周边的环境和人事,也难为他了,永远都绷着一根弦。 孟莉莉去买冰激凌,祝笛澜便眺望湖面,南边有一排若隐若现的别墅区,木质外观,显然是要努力与这自然环境融为一体,倒也不突兀。 覃沁留意到她看的方向,“那一带只有几间别墅,相隔甚远,在里面住着很舒适。我们家有一间,下次我带你去住住,我每次去心情都特别好。莉莉父母结婚的那个文泉山庄也是凌氏的投资。” 祝笛澜正欣赏着景,听完就烦了,“这么好的景,跟凌氏这名字搭个边,听着就惹人讨厌,污染环境。” 覃沁笑得更欢。 孟莉莉捧着一大盒冰激凌回来,叁人继续聊。 “莉莉,你这么喜欢这,可以买个度假小屋。” 覃沁站着与她们说话,眼神看着远方,好似欣赏美景。 “我想呀。为了保护环境这片区域允许造的度假屋的数量本身就很少,所以这边的屋子有钱也买不到的。除了私人别墅还有个文泉山庄,我也就偶尔去度假村里待几天。” 孟莉莉认认真真地回答,“不过想想我买个那么大的私人别墅也是浪费了,没必要。” “说不定呢,以后你遇到另一半了,想来这边长期住。我有认识的朋友,可以帮你留意着看谁要卖别墅,给你留个优先的机会。” 覃沁说话时依旧眯着眼看远方。 祝笛澜顺着他的目光看见很远处一辆小轿车驶走了,车子有些眼熟。 “那我先提前谢谢你了!”孟莉莉丝毫没有留意两人的异样,甜甜地道谢。 太阳落山以后,覃沁先把孟莉莉送回家,再与祝笛澜回别墅。 祝笛澜脸一挂,嚷嚷着要回新湾。覃沁也没什么工作上的理由把她拐回别墅,只好顺了她的意。 凌顾宸在健身室里对着沙袋练搏击。 “是不是在家闷得慌呀?”覃沁揶揄他。 “是。” 覃沁大笑,“我们去心湖了。可惜没法带笛澜参观心湖的别墅,她会很喜欢的。那个叫莉莉的女孩,很可爱,我很喜欢她。” “你倒是见一个喜欢一个。” “谁说的,你带回家的我也不见得个个喜欢。” 凌顾宸停下来看着他,“打一把吧。” “你又皮痒找虐,”覃沁脱掉上衣,拿了双拳击手套,“我看见黄之昭的车了,看来他还是挺想挑笛澜落单的时候。” 凌顾宸双手的拳击手套互相锤了锤。 “我等下查查他今天的行踪报告。我不会为了保护笛澜而向你保留什么,所以对笛澜的监控和处置也由我来做。你同意吗?” 覃沁套上拳击手套,摆好姿势。 “好,”凌顾宸做出进攻姿势,“开始吧。” 更ΤχτCy.C○M -- 逃离的机会 周一傍晚,祝笛澜去看守所帮廖逍领材料。 这进出不过叁十分钟的事,都能遇上黄之昭,她也很惊讶。 黄之昭与她擦肩而过,略微点头示意。 祝笛澜顿了顿也径直走了。 门外等她的的士看似普通,但她知道司机是凌顾宸的人。 她上车,把手袋放在一边,看着窗外。车子向新湾驶去。 她匆匆进家门,凌顾宸和覃沁站在她的小吧台前,两个人身形魁梧的样子把顶灯都遮了一半。 祝笛澜面无表情看着他们,心里却冰凉。 凌顾宸猛地把她拉过来,拿走她的手袋。 祝笛澜绝望难过的神情一闪而过,便厌恶地甩开手。 他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除了一堆纸,还有一本护照。 护照上是祝笛澜的照片。名字、生日、出生地全都换了。 祝笛澜也惊讶,她急匆匆回来想看黄之昭给她的东西,前后不过二十几分钟,凌顾宸和覃沁就已经收到消息在她家等着她,她根本不敢想象他们在那些地方有着多少眼线。 她以为黄之昭会要她帮他做些什么,没想到他有途径给她办假证件,他竟然是真的希望她离开。 凌顾宸翻着护照,他不说话都散发出一种可怖的戾气。 寒意爬上祝笛澜的脊背,她不知道她现在是伤心多还是害怕多。 “也是难为他,真为你办出这种事来。” 凌顾宸把护照递给覃沁,他漆黑的眼睛安静而冷冽。 祝笛澜不示弱地瞪着他,她的眼睛快要被他寒冷的眼神刺出眼泪来。 她什么都反抗不了,她已经放弃,可她是那么为黄之昭难过,一个为了她做着这么多无用功的人。 “我们要是晚来半个小时,你大概早跑没影了。” “当然。难道还等着你。”祝笛澜也满是怒气。 覃沁收起护照,看着她。 “我不想打女人,但你最好清楚你自己在做什么。” “你也要知道要不是你威胁,我怎么可能愿意为你做事!” “你自己身上也背着人命。在我面前还装什么,你这虚荣虚伪的个性,真把你送去赎罪,你倒是肯。过着上等人的生活怎么没听你抱怨过。” 祝笛澜气极却也反驳不了他的话,因为他说的都是真相。 她缓了缓,恶狠狠道:“黄之昭现在只是想让我走。他要是真让我扳倒你,你当我不乐意做吗?” 凌顾宸冷漠的眼眸微微闪动。 祝笛澜死死盯着他,说完这话她自己也倒吸一口气。 凌顾宸身体微微一动,祝笛澜迅速但不慌张地迈两步闪到覃沁身后,覃沁也马上挡在凌顾宸面前,抬手示意他冷静。 “你给惯的,说起话来真是硬气。”凌顾宸狠狠地说。 “我来处理。”覃沁小声劝。 凌顾宸走开给自己倒了杯酒。 覃沁把祝笛澜拉到卧室,她依旧气得无法思考。 “有时候想想你们两个真逗,明明知道什么都改变不了,互相说起狠话来还真是不留情面。” 覃沁打开她的衣柜。 “我说两句坏话,他要扇我一巴掌就扇。不就是这样。”祝笛澜抹了下眼睛,让自己安定下来,“你干嘛?” “给你挑漂亮衣服,咱们去喝一杯。” 祝笛澜在床沿坐下,看着他拿了件酒红色的挂脖长裙,她想起他把假护照放进了西装内袋,就愣愣地盯着他的西装看。 “笛澜,别多想了。” 覃沁把裙子放在她身边,在她面前单膝跪下,与她平视。 祝笛澜把视线从他的西装上移开,“沁,现在这个机会,只要,也只有你能帮我……” 她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更可怜些,更脆弱些。 可是她的内心那么麻木,好似她只是顺口读出了这一句话。 覃沁看了她很久,“不要再说了……” 祝笛澜伸手去摸他的脸。他们关系一直很好,可是她没有对覃沁这么亲昵过。 良久,她无力地说:“沁,你对我再好,其实还是跟他一样。” 她把脸扭开,拿起衣服,径直去了衣帽间。 她最后那个冷漠疏离的眼神让覃沁有些伤心。 他喜欢她但他看不透她,恐怕这最后的眼神才是她对他真正的态度,对他再怎么亲近和温柔也不过是想让他帮她挡着凌顾宸。 他终究是一厢情愿而已。 凌顾宸看他丧丧地走出来,也懒得问。 覃沁沮丧地坐下,但他看到祝笛澜换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眼睛又亮了,条件反射似的跳起来要去逗她。 祝笛澜把头发盘起,肩颈的线条被裙子衬得优雅大气。 “这么好看,笑一下嘛。”覃沁说。 祝笛澜深吸一口气,努力把嘴角向上弯了一下,估计比哭还难看。 覃沁屈起手臂示意她挽他,祝笛澜摇摇头,他又把手放下。 金霖有现场乐队的演出,一个漂亮的外国女孩唱着爵士。 凌顾宸没像平常一样带一群保镖,叁人很低调地在角落的雅座里坐下。 祝笛澜点了杯Night??Flight便看着那女孩唱歌。凌顾宸和覃沁在一旁聊着工作上的事。 “你还想喝点什么?我们去给你拿。”良久,覃沁凑过来。 “Manhattan.” “这么烈。”覃沁嘟囔了一句与凌顾宸起身。 祝笛澜看着他们走向吧台。 金霖的老板来与凌顾宸搭话。覃沁拿了两杯酒向祝笛澜走来。 调酒师在调给凌顾宸的酒,祝笛澜无所事事看着他,她不懂调酒,但她留意到调酒师做了个小动作,他加了某些东西在凌顾宸的酒里,动作小而迅速。 距离太远灯光也暗,她自己也不是很确信她是不是看到那一个小玻璃瓶的粉末。 她不敢相信有人敢在凌顾宸眼皮底下做这种事,或许只是她看错了。 覃沁把酒递给她,她拿起来猛灌一口,轻咳两声,覃沁惊讶地看着她。 凌顾宸已经拿着酒回来。 主唱女孩注意到凌顾宸,冲他眨眼,凌顾宸举杯向她示意。覃沁细细打量着那个漂亮姑娘。 祝笛澜盯着凌顾宸手里的酒。 “其实我如果让你走了,我还能反击黄之昭一次,毕竟他是重名声的人。我再找你回来,你就是他的污点。”凌顾宸说。 “你留着我,才是该担心我玩阴的。” “你能玩什么阴的。毒我?” 祝笛澜一惊,抬眼望进他的眼眸,她读出了不置可否的轻蔑。 “要我命的人太多,你还排不上号。” “你们两个就不能消停会儿,笛澜喜欢爵士乐我才特意安排你们来的。” 覃沁懒洋洋地伸手拿凌顾宸的酒杯,“我尝尝你的。” 祝笛澜无法把眼睛移开,凌顾宸好像把她吸住,就像他掌控她的人生一样,而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么瞪着他以示她的不满。 覃沁喝了一口,祝笛澜猛得反应过来反手拍掉他手里的酒杯,又给了他一巴掌。 覃沁把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下意识地自卫去掰祝笛澜的手腕。 祝笛澜被他这一扭疼得差点摔他身上,大喊:“沁!” 覃沁马上住手,惊讶地看着她。 祝笛澜吓得嘴唇发抖,脑袋嗡地一下炸开,只会喃喃:“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还是覃沁冷静些,他两手捧住她的脸,语调轻却十分沉稳,“告诉我怎么了!” 祝笛澜看了眼碎掉的酒杯,然后抬头对上了凌顾宸的双眼。 她的大眼睛里满是无法掩盖的慌张和忧虑,随着她瞄了眼酒杯,凌顾宸马上就明白了,他冲隔壁的人打了个响指,四周的黑暗里马上站起来一批人,他们气势汹汹地向吧台快步走去。 祝笛澜以为他今天没带人,没想到他的保镖们只是穿着便服在一旁装客人。 酒保跳起来就往门外冲,凌顾宸的人也追过去,半个会所一片混乱。 覃沁护着祝笛澜往会所内部安全的房间走去。凌顾宸跟在后面。 他们的动作太快,祝笛澜感觉自己差不多是被甩进房间的。她死死拉着覃沁,说不出话。 “我没喝那酒。刚刚都吐出来了,”覃沁宽慰她,“你冷静点。” 祝笛澜重又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因为紧张嗓子也干到冒火,她发不出声音。 “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看见些东西……”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 凌顾宸皱眉,“我让他们把人带过来。你去漱口。我联系医院。” 祝笛澜双手盖住脸,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上,试着控制急促的喘息。 良久才把手放下,诺大的房间只剩她与凌顾宸。她的恐惧并没有减轻。 “如果是我,你大概什么都不愿说吧。”他的声音没有情绪。 祝笛澜不看他也不说话。 “我让人送你回去。” 祝笛澜如梦游一般由人送回了家。进家门的那一刻眼泪才掉下来。 恐惧使她全身颤抖,她一直自认为很好地掌控着自己对覃沁的情感,她不过当他是张很好用的盾牌,是她在凌顾宸手里日子过得舒服点的必要的护身符,他就算死了她大概也只是可惜。 没想到刚刚那一刻可能失去覃沁的恐惧让她无法自控。并不是因为可惜,而是真正的害怕和伤心。 -- 意外的情感 隔天罗安来接她去别墅。 凌顾宸担心内部安全,让她把所有保镖的材料和近期行踪全部重审。 车子驶进花园道,覃沁和凌顾宸在泳池边晒太阳。看见祝笛澜,覃沁一个鲤鱼打挺就跳起来,窜到她面前。 “我怎么不知道你要来?还要罗安去接你。” 说完他露出个阳光大男孩的标准微笑。 祝笛澜想回应,却做不到。看见覃沁,她心里的内疚和不安就倾洒一地。 昨晚她想了一夜,这个地方,她不想有太多情感牵扯,对覃沁的利用,是她没有掌控好自己,就不要越陷越深了。 她“嗯”了一声便绕过他。 覃沁想追她,凌顾宸拍拍他的胸,“忙你的去。” “我,惹她生气了?昨天晚上?我失忆了?” 凌顾宸不理他,跟着祝笛澜进了书房。 “昨晚问出什么来了?”祝笛澜问。 “收钱办事。那个酒保工作很久了,有人答应给他笔巨款,告诉他瓶子里的是慢性毒。” “多久了?” “很久,他是一直没有机会,昨晚以为只有我们叁个人才下手。” 祝笛澜皱眉,不是近期的事,那就极难查。 “杀你的人倒也不急。那真的是慢性毒吗?” “是神经毒素。” “那人是怎么联系酒保的?查得到吗?” “电话。酒保说那人的声音很怪,肯定用了变声器。” “你觉得是你自己的人的可能性有多少?” “我觉得很小。但是也说不好。要我命的人这么多。” 祝笛澜把档案袋抽出来,这些文件在桌子上快要堆成一座小山,“我觉得也是。你没想过,如果这里真有人要动你,第一个被抹脖子的难道不是我?” “你没那么重要。如果有人针对我,在这种环境下,动其他人是无谓增加风险。” 祝笛澜心想,动其他人当然是傻,但动她,不过是踩只老鼠的风险。 但她没回答,开始着手审近期她与保镖们的谈话资料。 凌顾宸看着她,这个女孩安静以后有一股自然的善良无害伪装,此时的阳光照进来在她脸上打出一副漂亮的光影。 他比较熟悉她眼里恨恨的神色,她不看他了,竟然美得像两个人。 “昨晚,如果是我喝的那杯酒,你才不稀得说什么吧?”要与她聊些工作外的事,凌顾宸莫名觉得尴尬。 “当然。”祝笛澜不屑抬头。 “我也不能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你起码愿意救沁,还是谢谢你。” 祝笛澜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他,以为自己听错。 “不过,你要知道,沁要是出事,你就别想好过,届时我答应廖逍的都是废话而已。”凌顾宸脸色一沉,转口说道。 果然,他说得能有什么好话。 她不再搭理他。 上一次对保镖们的评估是与廖逍一起做的,要对每个保镖当下的心理状态进行评估,和对过往任务的审问回顾,但凡有丝毫的异样,廖逍都会把那人近期所有的行踪和消息监控调出来一条条看。 面谈都被录在老式卡带里,出于网络安全的考虑,廖逍不允许她把这些视频存进电脑。 这些凶神恶煞的人在谈话时的每个用词、手势、动作和眼神完全是上等的行为学教材。 祝笛澜之前没接触过,但是跟着廖逍以后她发现自己有些天赋,学习进步神速。 廖逍说她压抑的童年使她对每个人的行为语言分外敏感。她听了也不知是喜是悲。 这些肱二头肌比她脑袋大的保镖们把她当心理医生,也瞧不起这么个小姑娘,在她面前敷衍了事信口开河,或者一句话都不说直接瞪到她发毛。 半天下来她只觉得头疼的很。 她去厨房让佣人倒杯茶,拿些巧克力。 覃沁趁机拉住她,“你生我气?” 祝笛澜冷着张脸,不敢看他,“没有。” “我想了半天,只能是我扭你手腕那下弄疼你了吧?对不起,我是条件反射。你手还疼吗?” 祝笛澜有点保持不住自己的扑克脸,急忙甩手,“我真的没生气。你没事就好。我今天很忙,以后再说吧。” 覃沁郁闷地在餐桌边坐下。 凌顾宸看他像极一个因为不喜欢桌上的食物而露出落寞表情的十岁男孩,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祝笛澜在书房里一直待到深夜。凌顾宸敲门进去的时候她正皱眉盯着录像机。 “你一天处理不完的,不用这么拼。” “既然你来了,我就先跟你说一下我查过的这些。上次的例行谈话我重新都看了,没有问题。近期所有人的行踪里,有这么叁个人的记录重复提到代码3154。这是你的任务还是你不知情?” “我的任务。不用查了。”凌顾宸与她面对面坐下。 “以我的权限接触不到你的这些代码,我只能每条每条地查,如果你开放些权限给我我会省力很多。” “不行。我不信你。” 祝笛澜扶额,无话可说。 “你有疑问的部分可以直接问我或者沁。” “他们的记录里都是这些,岂不是要你在这里坐一整天给我答疑,你我都浪费不起。” “……我知道有些难,但我不能给你其他更多信息。” 祝笛澜叹气,“剩下的我明天再看。” “看来你今天是真累了,连骂我的话都不肯多说了。” 祝笛澜沉默,起身要走,凌顾宸拉住她。 “我跟你聊聊沁的事。” 祝笛澜才有反应似的动了动,“他怎么了?” “你怎么突然又不理他?以前不是玩得挺好?” “我跟他聊得来的时候你恨不得一枪崩了我,现在我跟他保持距离了,你还不开心?” “我是开心,可我不想他不开心。”凌顾宸难得轻声细语地同她讲话。 “你不要管我管得那么宽。” “我再不喜欢,也看得出他尽心尽力帮你。至于你,你敢说你没利用他来对付我?” “是。我为自己垫后路,我不怕利用他,我还用得很高兴。但我以后不想了,跟你们两个都是,我不想再有工作以外的任何接触。” “为什么?他昨天差点死了,你怕了?” “……我以后怎么死在你手里,我都认了。你也不要管我跟沁之间的关系。” 凌顾宸挡住她的路,“不论你用什么理由,我希望你去跟他解释。一两句话都行,但是要说清楚。至于你们以后的关系,我确实不会再管。我不想让他不开心。他之前对你这么好,你也应该看得出是真心的。反观你对他,我让你为他解释一下,不为过吧?” 凌顾宸看到她愧疚为难的表情还是挺满意的。 覃沁一般都在早上跑步和打拳,今晚觉得有点闷,就又去健身室对着沙袋猛练。 打了会儿瞄见门口一个人影。那个熟悉的人似乎努力想对他笑,却有点压抑,因此犹犹豫豫的。 覃沁一见她便不由自主地挂出一脸笑容来,人和人之间的磁场有时就是这么微妙,他也说不出什么明确的理由,可是看见祝笛澜,他就开心。 覃沁摘掉手套朝她走过去。祝笛澜显得莫名得尴尬。 “我拿了罐啤酒给你。”她柔声说。 覃沁接过,笑得更开心,“你不生气啦?太好了,我已经不知道还能怎么哄你了。” “我没生气……” 覃沁砰得打开啤酒罐,做出要洒她一脸的调皮样子。 她被逗笑,“我哪有资格还生你的气。” “顾宸逼你来跟我说话的?” “你们互相挺了解的,不过我自己也觉得是该与你说清楚。” “你要是说以后都不搭理我了,我现在就走。不想听。” 覃沁本以为他能逗她笑,结果她听了,笑容俱散,眼神忧伤。他顿时有些慌神,“你……可别真的说这个。” “你什么都为我考虑,要帮我。你想过这不值得吗?我哪是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好人。” “我尽可能地缓和你与顾宸的关系,想让你好过些。这是我自己要做的,你别觉得你是利用我了而觉得愧疚,这才傻。我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不值得你……” “这些事我自己有判断力。我哥管我这管我那我也认了,毕竟是我哥。你还非要拦着我对你好不成?” 祝笛澜感激却无奈地笑。 “除非,”覃沁故意拉下嘴角,装个可怜样,“你嫌我烦喽,看见我就烦那种,那我是得离你远些。” 祝笛澜红了眼圈,“没有。你每次出现都像个要守护我的小天使,我自己都没意识到见到你是多么开心。只会一直告诫自己,这个人很好用,凌顾宸会因为顾忌他而对我好些。直到昨晚,我以为你要死了,还是因为我私心不想说出看见的事而害死你。我以为你喝了酒,那种从头顶冷水似浇下来的恐惧感,不是因为害怕失去一个保护我的人,而是因为失去你,你是我真正在乎的人。” 祝笛澜哽咽地说不下去,“我太害怕了,我不该对你有这样的感情,我不想的。我不想在乎你的死活,我亦不想在乎凌顾宸的死活。昨天我想了一晚,觉得真真假假,就此打住好了,我同你以后也不要有什么额外的往来……” 覃沁温柔地看着她,良久才说,“我们坏事做尽了,留些真感情给某个人,也是好事。别哭了。” “我都说了,”祝笛澜挂着泪滴莞尔一笑,“现在轮到你选。我不值得你再为我做什么。你扇我一巴掌,从此别再搭理我,大概我还好过些。” “傻姑娘。我以后只会像橡皮糖一样粘着你。” 覃沁捧着她的脸,两人的鼻子快要碰在一起。 祝笛澜终于自在地笑了。这么近地看着覃沁,她也没有任何奇怪的感觉,彷佛两人一直以来都是亲人。 覃沁揽过她,给了她一个强有力的拥抱。 靠在他的肩膀上,祝笛澜第一次有种从长久以来的焦虑状态中解脱出来的释放感和安心感。 “沁,我问你个事。” 覃沁嗯了一声。 “咱们的关系,这样也够好了,不会再进一步了吧?” 覃沁的脸有些泛红,祝笛澜看他羞涩尴尬的样子忍不住大笑出声。 “嗯,不会了,”覃沁挠挠头,“当然不是说你不够漂亮还是不够有吸引力什么的,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生,可我一开始就把你当妹妹了……” 祝笛澜故意翻了个白眼,开玩笑道,“浪费我魅力和感情。” 覃沁笑,“看来我对你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祝笛澜认真看着他,“沁,真的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 χìnyzω.coм 跨年夜 凌顾宸看到覃沁晨跑回来哼着小曲吃早餐看报纸,知道起码这两个人谈妥了,谈了些什么他也不想问,看到弟弟又回到那副没心没肺的开心模样,他撇撇嘴,也暗自笑笑。 祝笛澜睡眼惺忪地加入早餐桌,覃沁又是眼睛发光又是端茶倒水,凌顾宸把注意力放回到报纸上,心想眼不见为净。 祝笛澜又花一天把剩下的材料审了一遍,没有发现问题,只得建议凌顾宸细查金霖,否则没什么线索。 凌顾宸已经着手查金霖内部,但祝笛澜总觉得这事会不了了之。 之后祝笛澜的重心放回学业和实习,大学医院两头跑,好几个星期才见凌顾宸一面,这让她心情甚好。 那次事件以后,她不再试图与凌顾宸做强势的对抗,又只是偶尔见面,两人关系缓和了些。 覃沁会经常去她公寓陪她。 一晃就是几个月,地上从堆满了金黄色的落叶到积起皑皑白雪,这一年就要过去。 孟莉莉要在泊都音乐厅举办的新年音乐会里表演大提琴独奏,她第一时间买了VIP包厢的票请祝笛澜去看演出,让她把覃沁也带上。 祝笛澜把票给覃沁看,覃沁马上就答应了。 “你也一起去吧。”他邀请身旁的凌顾宸。 “不要去,扫兴。”祝笛澜不乐意。 “不要这样,”覃沁皱起眉佯装痛心疾首,“要有爱心,要经常带孤寡老人出门参加活动,不然这种节日时刻,孤寡老人守空巢很无聊就会……” 凌顾宸一拳捶在覃沁胸前。 覃沁咳嗽两声,“……就会拿我出气。” 祝笛澜绷着脸自顾自走了。 覃沁看着她快要满出来的衣帽间,啧啧称奇:“怎么感觉你没时间逛街,衣服却多得挂不下。” “莉莉呀,她每次逛街给自己买就算了,还老给我带,经常大包小包地送过来。我都穿不过来。” 她穿着一件藕紫色的及膝小礼裙,裙子上的手工刺绣一看就价值不菲,“这件也是她送的,也就这样的场合能穿穿了。” “换间大的住吧。” “不换了,麻烦。我也没时间收拾。”祝笛澜边戴耳饰边往外走,“我们走吧,别迟到了。” “莉莉过来跟我们打招呼吗?” “开场前不会,太忙太紧张。等她的表演结束她就过来跟我们汇合。” 音乐会大厅仿了欧洲城堡式的内部装饰,二十米高的内厅里古典优雅与气势恢宏兼具。叁人在VIP包厢内坐好等开场,孟莉莉的演出在第叁场,随着时间过去,祝笛澜手心出汗,恐怕比孟莉莉更激动紧张。 孟莉莉穿深蓝色的抹胸长礼裙,长直发铺在后背。 她身上的每个细节都经过精心的打理,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落落大方的高贵。在舞台上被聚焦的她平添了无穷的光芒。 祝笛澜收不住脸上的笑容,想要与覃沁分享此刻的激动却找不出形容词。 孟莉莉向观众鞠躬,耳边的头发晃了一绺到胸前,似秋风扫过平静的湖面泛起几丝涟漪。她坐定,与指挥微微点头示意。 演奏结束,祝笛澜和覃沁跳起来用劲鼓掌,凌顾宸也在一旁微笑。 孟莉莉控制情绪,继续优雅地鞠躬谢幕,最后胯下台的那几步再也忍不住,像小鹿一样蹦跳起来。她把琴仔细收好,交给助理,便向VIP区小跑去。 包间门一开,两个女孩就拥在一起。 “莉莉你好棒呀!” “我真的好紧张,怕拉不好,离我上次上台演出起码有叁四年了。”孟莉莉的声音还在抖。 “你太厉害了!”覃沁也凑过来,跟孟莉莉问好。 “沁,谢谢你能来。真开心又见到你。” “谢谢你邀请我。不过我还带了一个朋友,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凌顾宸。” 孟莉莉愣了愣,与他握手,“你好。” “你好。谢谢你的邀请。刚刚的演出很出色。” 孟莉莉有些害羞,“谢谢。” 覃沁开始猛晃香槟,“莉莉,庆祝你演出成功。” 两个女孩小声尖叫着闪到一边。 四人喝着香槟,在沙发上坐定等着下一场。 “你穿这裙子太好看了。我眼光怎么样?我当时一看就知道我穿不了,但是很适合笛澜。” “谢谢你。你约我逛街我老是没时间,最后就变成你一个人逛还给给两个人买。你别老是这么破费,我可以把钱还给你。” “破什么费呀,你别再提给我钱什么的了。”孟莉莉往凌顾宸那瞄了一眼,“那个凌顾宸,也是你朋友吗?” “我不认识他,他是沁的朋友。” 孟莉莉向来完全不会在看音乐会的时候分心,但这次她总有些不安定,时不时去瞄凌顾宸。 对一个人萌生出好感的感觉很奇妙,像是小猫尾巴在手心轻轻地扫。 其他叁人都专心看着演出,她小心翼翼地偷看凌顾宸,有这么一次,凌顾宸与她的视线对上,他友善地对她笑,她赶忙把眼睛移开。 平时她只要与祝笛澜在一起就叽叽喳喳像小鸟,今晚却很内敛安静。 演出结束已是晚上十一点。凌顾宸说他在心湖有个别墅,可以一起去跨年倒数看烟花。孟莉莉忙不迭地同意,拉着祝笛澜说要一起去。祝笛澜推脱也不是,只好答应。 “我和莉莉坐后面吧。”祝笛澜说。 覃沁为她开副驾门,一脸坏笑,“你坐我边上呗,让他们聊天,都是朋友了互相了解一下。” 祝笛澜瞪他。 凌顾宸已经为孟莉莉拉开车门,她小声道谢。 “莉莉,你之前听说过顾宸吗?”覃沁问。 “啊?没有,怎么了?”孟莉莉一脸茫然。 “没什么特别的,我现在是凌氏集团的董事长,凌氏以前与你母家的公司也有过合作,所以以为你会知道。”凌顾宸说。 “啊,不好意思。这些我都不懂。我父母以前还试着让我学点公司管理什么的,我实在是没天分,也就喜欢听音乐。” “有艺术天分自然就不要浪费时间在商业上了。我特别喜欢你的演奏,我以前专门去听过麦斯基的独奏。你没比他差多少。” 孟莉莉脸猛得红了,好在车厢暗,谁都看不见。 “凌先生太捧杀我。” “叫我顾宸就好。” “嗯,顾宸,你也喜欢音乐吗?” “略懂一些,跟你当然是不能比了……” 两人聊着古典音乐聊了一路,尽是些旁人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覃沁微笑着看祝笛澜在副驾平均每两分钟翻一次白眼。 心湖边坐满了等着看烟花的民众,看上去乌央一片,把草地都盖住了。 这片区域的光照有限,只有天上的月牙散出清冷的光来。 他们直接驶进别墅区,避开熙攘的人群。凌顾宸为孟莉莉简单介绍这个别墅,孟莉莉则告诉他自己父母在心湖的故事。 进了里屋,桌子上都已摆好了小吃和美酒。覃沁做了热红酒,四人去露台上坐着看烟花。 空气虽寒冷但是很清新,似一口猛烈的薄荷。 覃沁拿了块大围巾仔细地把祝笛澜裹起来,孟莉莉笑着看他们两个闹。 “你觉得他们配不配?”孟莉莉问凌顾宸。 凌顾宸微微一笑。 “我们互相多了解一下吧。你们都是怎么认识的呀?” “我同顾宸是同学。”覃沁说。 “那和笛澜呢?” “在一个聚会上认识的。”覃沁做个鬼脸。 “什么聚会?”凌顾宸故意很有兴致地追问。 “她导师的聚会。” “说说你第一次看见笛澜的感觉吧!”孟莉莉一脸八卦少女的表情看着覃沁。 祝笛澜先开口,“这有什么好说的。” “说嘛!我看得出来沁喜欢我家笛澜。也该追到了吧。” “别瞎说。”祝笛澜小声道。 覃沁故意换了副委屈表情,“她不喜欢我。” 祝笛澜斜睨他一眼。孟莉莉捂嘴笑。 “我在我的咖啡馆遇到笛澜,我觉得她好漂亮,就鼓起勇气跟她说话,聊了会儿就好想同她做朋友。” 祝笛澜突然觉得有些害羞。 “没想到之后也遇到沁,突然就觉得生活比以前开心多了。” “我跟沁认识很久了。跟笛澜……我们以前见过吗?”凌顾宸问她。 “没有。”祝笛澜微笑着回。 “嗯,那很荣幸受到这个邀请,认识两位美女。”凌顾宸举杯示意。 孟莉莉平时虽然很内向,但是跟笛澜和沁熟悉了以后还是很大方活泼的。 今晚她对着凌顾宸的娇羞模样,祝笛澜是第一次见,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们叁个人经常一起玩,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加入呀。”孟莉莉说。 祝笛澜一听就瞪着凌顾宸,凌顾宸不动声色瞟了她一眼,微笑的幅度更大,“一定。” 祝笛澜气不打一处来,改去瞪覃沁,覃沁赶忙低头喝酒。 湖边的人群开始倒数。湖边划出数条红色的烟火,在天空中绽开。 覃沁一把搂住祝笛澜大喊“新年快乐”! 她差点把酒洒出来。覃沁又跳起来去抱孟莉莉,孟莉莉开心大笑。 四人欣赏完烟火,继续聊天。祝笛澜困得睁不开眼,凌顾宸说大家可以在这里留宿。 两个女孩住一间。祝笛澜卸了妆,与孟莉莉道了晚安,一沾到枕头就睡了。 孟莉莉时隔两年又登台演出,本来就特别激动,脑子里又想起凌顾宸的模样,不自觉地轻笑。 整晚孟莉莉都睡得特别浅,醒得也早。她轻手轻脚地起床怕吵到一旁的祝笛澜。 窗外是冬天心湖的美丽景色。凌顾宸和覃沁慢慢朝别墅走来,两人看上去刚刚结束了晨间运动。 这样新年的第一天,让她分外兴奋。她赶忙洗漱了一下,去厨房煮咖啡。 两人与她打招呼,“早上好。” “要喝咖啡吗?我一会儿做早餐。” “你不用做,晚些我们一起去餐厅吃Brunch。”凌顾宸温柔地说。 “那喝个咖啡吧。” “笛澜是不是还睡着?”覃沁一脸坏笑,“我去叫她。” “沁!”孟莉莉叫住他,认真地说,“她前段时间因为课业已经很累了,好不容易有这么个两天的假日,你让她多睡会儿。” 覃沁耸耸肩。 “辛苦你做这个了,毕竟你是客人。”凌顾宸说。 孟莉莉摇头,冲他微笑,“咖啡而已。你们刚刚出去跑步了吗?” “嗯。” “新年第一天都不好好休息吗?” “每天都这样,习惯了。” 祝笛澜睡眼惺忪地出来倒水喝。孟莉莉与她打招呼:“早!” 因为昨晚睡得太沉,祝笛澜还有点懵,下意识地回以一个灿烂微笑。 “早啊瞌睡虫!”覃沁也打招呼。 祝笛澜的视线才绕过孟莉莉看见站在她身边的另外两个人,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脸上的笑容就收掉了。 新年第一天看见这俩真是坏兆头,她心想。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便回房间,覃沁跟过去,“还困呢?去吃早餐了。” “不要闹我,我还没醒。” “嗯,起床气那么大是没醒。” “我真喜欢看他们拌拌嘴,特别有意思。”孟莉莉对凌顾宸说。 “他就喜欢逗女孩玩。” “我老觉得他们俩有点那意思,可我每次问笛澜她都说我乱想。你跟沁比较熟,他有女朋友吗?” “据我所知没有。” “那你觉得沁和笛澜搭吗?” “我跟笛澜不熟,说不好。”凌顾宸不想回答这一题,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莉莉,你没有男朋友吧?” 孟莉莉对上他的眼睛,凌顾宸眼里的温柔还带些好奇。 她似要融化了,脸也泛红。她尴尬地不敢回答,只是摇摇头。 “应该是太多人追,挑不过来吧。” “我社交圈挺小的,没什么人追。”孟莉莉小声说,不敢看他。 凌顾宸微笑着不说话。 早餐时祝笛澜注意到孟莉莉看凌顾宸的眼神,是一种害羞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跃跃欲试。 祝笛澜内心叹气,很想把脾气撒在覃沁身上。覃沁显然也看出来了,一个劲地往嘴里塞面包,不敢多话。 -- χìnYzω.coм 保护 “今天新年第一天,我本来应该安排些活动的,可是我还得去办公室里坐上一天,处理公事,只能下次再约你们了。”凌顾宸在车上与她们说。 “没事。还要谢谢你招待我们。”孟莉莉说。 “莉莉,你住哪里?我先送你回去。”覃沁问。 孟莉莉探身向坐在副驾的祝笛澜,“笛澜,我去你家好不好?” “嗯?好。” 到家,祝笛澜问,“怎么突然想到来我这玩?” 孟莉莉咬着下唇,害羞地看着她笑。 祝笛澜叹了口气:“说吧。别告诉我你喜欢凌顾宸。” 孟莉莉用力点点头,“你们都看出来了吧?我想掩饰下的,我自己都觉得我傻。” 祝笛澜拉她到沙发上坐下,“莉莉,你昨晚才见他。” “刚见他我就觉得他像我憧憬了很久的人。” “你跟他相处的时间才几个小时,你并不了解他。” “可这几个小时里,我觉得他绅士、温柔、有耐心。笛澜,你比我会看人,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不好的?” 祝笛澜一时语塞,她确实挑不出什么,她自己刚见凌顾宸的时候,不也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莉莉,有些人要长久相处才会了解……” 她没有办法说更明朗的话。 “他是沁的朋友,沁的朋友应该不坏吧?” 他们这帮人明明是最坏的。祝笛澜心想,但她咬住下唇拼命忍住把这话说出口的冲动。 “也许吧。可他那样的公子哥,感情观不见得简单专一。”她只能委婉地提醒。 “人总是会有例外的,是吧?”孟莉莉祈求似的看着她,彷佛在寻求她的认可。 “……我毕竟也不了解他……”祝笛澜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孟莉莉俨然一副热恋中少女的娇羞模样,“你觉得他怎么看我?” “他有对你说什么吗?” “他问我有没有男朋友,”孟莉莉捂住红彤彤的脸颊,“我是不是特别傻?他都没跟我要电话,我就一个劲地在这跟你说。” 祝笛澜对她微笑。心里默默骂了凌顾宸两句。 孟莉莉在新湾住了两天,祝笛澜看她整天一副少女怀春的美好模样,实在不忍心再说什么。孟莉莉缠着她去逛街。 “我还得赶论文呢。” “求求你啦,笛澜,新年第叁天,就陪我逛一个下午。我去年天天约你都只约到你两次。看在我给你买了这么多好看的衣服的份上就陪我一次吧。” 祝笛澜宠溺地笑笑,答应了。 孟莉莉在奢侈品店里试晚礼服,说是以后演出的时候用得着,祝笛澜坐着喝茶给她提意见。 “这件很衬你的气质。” 她在试一条黑色小礼裙的时候,背后响起凌顾宸的声音。 孟莉莉急忙转过身,碰上凌顾宸笑意盈盈的双眼。 好一阵,两人都没说话,俊男靓女,像是电影场景里的定格。 “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凌顾宸回她,“遇见你们真是有缘,能请你们喝杯咖啡吗?” “嗯,我去把衣服换了。”孟莉莉小跑进更衣室。 凌顾宸掏出信用卡递给店员:“孟小姐挑中的衣服,我帮她结。” 店员走开后,凌顾宸在祝笛澜身边坐下。 “你不挑两件?” “你来干嘛?”祝笛澜一见他,脸就耷拉下来,满是不耐烦。 “路过。” “我不是莉莉,不会信你的鬼话。” “我也不是来找你,你不用跟我置气。” “你别骚扰她。” “我怎么知道你这么大一个电灯泡坐在这里。” 孟莉莉换好衣服出来,祝笛澜秒速换一副笑脸,与凌顾宸同时站起,好像两人刚才什么都没说。 店员把装好的衣服送过来,孟莉莉正想掏钱包,凌顾宸接过大包小包的袋子,轻声说:“我帮你结了。” 孟莉莉瞪大眼睛,“这怎么好意思……” “算我送你的。” 祝笛澜在一旁陪着笑,眼神却像利刃剜了他一眼。 凌顾宸嫌她是电灯泡,她更不放心让孟莉莉单独与他出去。 叁人在咖啡厅里点了甜点,孟莉莉问,“顾宸,你今天不忙吗?” “还行,”凌顾宸看着她,“上次忘记跟你要联系方式,本来还想问沁,没想到今天这么巧能在这里遇见。” 孟莉莉心跳得飞快,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怎么了?” “我想约你单独吃个晚饭。不知道孟小姐可不可以赏光。” 孟莉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体都僵住了,心跳声好像被放大了十倍。 “……好……” 良久她才挤出这个字,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明晚可以吗?” 孟莉莉点头。 祝笛澜在一旁扶额,她气得额上的青筋爆着疼,却还要保持微笑。 “明晚七点我去接你。” 凌顾宸起身,扫过祝笛澜时看见她勉强地笑,眼神却明确告诉他“回头找你算账”。他竟莫名觉得有趣。 孟莉莉兴奋地想尖叫,碍于两人在公共场合,只好紧紧攥住祝笛澜的手来释放情绪。 她从购物袋里拿出刚买的那件黑色小礼裙,“你觉得我明天穿这个合适吗?” “不用非要这件吧。”祝笛澜有气无力地。 “这是他送给我的诶,”孟莉莉眼睛发亮,“衣服没什么特别的,可是一想到是他送我的,意义就不一样。” 祝笛澜只得点头。 两人道别后,祝笛澜直接叫了辆的士去半山别墅。 覃沁正跟罗安打拳,听到伴着高跟鞋的走路声而来的是一声轻而愤怒的呵斥: “覃沁!” 覃沁闪过罗安的一个左勾拳,跳到一边,用嘴撕开手套的固定带,把手套一扔,动作一气呵成。 “明天再打。” 他随后从另一个门跑走。 祝笛澜追了他两步,无奈穿着高跟鞋走不快,只好气呼呼地跟罗安大眼瞪小眼。 “凌顾宸呢?” “还没回来。”罗安万年扑克脸。 覃沁溜回房间正想关门,祝笛澜猛地推门,差点把他撞到鼻出血。 “哎呀,怎么看着这么生气。”他赶紧陪笑。 “你带凌顾宸见莉莉,故意的呢吧!” “天地良心,我哪知道莉莉会喜欢他。” 祝笛澜气得去拎他的耳朵,却摸到一头汗,嫌弃地放下来,在他的背心上擦了擦。 “你不用这么生气啦,说不定也是桩好姻缘,顾宸对女人一向很绅士。” “说不定?!说明你自己也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好事,凌顾宸什么德性你不比我清楚吗?莉莉这样的小女孩,根本就是羊入虎口,凌顾宸吞了她之后连骨头都不会吐!” 覃沁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去握她的手,“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 “你说错了有什么用,”祝笛澜没什么力气喊,声音很委屈很无奈,“我知道却什么都不能说,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我改天劝劝她好不好?给她打预防针。” “稀客呀。”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记得你除了工作,怎么都不肯过来。” 祝笛澜回头,看见凌顾宸依靠在门框上,他双手插裤袋,笑着看她。祝笛澜只想撕了他。 “罗安说你找我。” “你招惹人家小姑娘干嘛?” 覃沁躲在祝笛澜身后,故意抢先开口,冲凌顾宸眨眼示意。 “你说莉莉?我约她吃个饭你有什么好管的?” “你离莉莉远点,你又不缺女人,干嘛要去碰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祝笛澜说。 凌顾宸挑眉,“又不是未成年,她比你还大两岁吧。” “她被保护得好,根本没经历过什么。你段位高,能不能别招惹她?” “她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我要是不主动些,对漂亮女孩的自尊心不好。” “她不是以前你那些随便带回家的女孩!算我求你高抬贵手行不行!” 祝笛澜的语气依旧强硬,但她知道自己的话对凌顾宸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力。 凌顾宸依旧笑着,朝她走了几步,“我也不是每个带回家的女人都睡的,比如……” 他抬手好像要去摸祝笛澜的脸,眼里满是戏谑。 祝笛澜嫌恶得一手把他拍开。 凌顾宸无谓地耸耸肩,“如果我是真心的呢?” “你有个屁的真心!” 祝笛澜根本觉得他从里到外都烂得像腐化的苹果。 “那你最好劝她,不要陷太深了,我只是玩玩而已。” 凌顾宸从始自终语气都没有什么起伏。 覃沁在一边看他们两个吵,单手捂嘴装路人。祝笛澜气极,却知道再说什么都无益。 “你找我就这么点事?”凌顾宸看她要走,“她也值得你这么大老远地过来撒通脾气?” 祝笛澜剜他一眼,径直往外走。 覃沁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来,“既然都来了,吃个饭,我送你回去。” “放手,都是汗。臭死了,”祝笛澜挣扎两下挣不脱,“谁要跟你们吃饭!” “那我冲个澡就送你回去,就等我一会儿。”覃沁不罢休。 “跟我来书房,有事跟你们说。”凌顾宸说。 覃沁终于撒手,祝笛澜皱眉猛抽两张纸巾擦手,拉着张脸跟着凌顾宸去书房。 两人在书房里坐好等覃沁,互相都不肯多看一眼,多说一句。 那股相互嫌弃的氛围让室内体感温度都直线下降。 覃沁进来时还挂着灿烂的笑容,感受到这冰窖一样的氛围后,只得讪讪地把笑容收起来。 “韩秋肃回来了。”凌顾宸对他说。 覃沁眉头瞪时皱了起来。他这么严肃的样子非常少见,祝笛澜虽然一头雾水,但也后背一凛,坐直了听。 “他失踪也有两年了吧,这么命硬的人,倒也不奇怪。” 凌顾宸拿了个档案袋,递给祝笛澜。 “雇佣兵出身,现在单独行动,收钱办事。” 祝笛澜拿出一张照片来仔细看着,“你们什么时候怕起收钱办事的人了?” “他单兵作战,侦察和反侦察的能力极高。想要他为自己办事的人很多,可是他行踪不定,很少有人能找得到他。” “那你们是怕他,还是想要找到他要他为你们办事?” “这种能力的人,若是不能为己用就是个大隐患,可惜他好像不太喜欢凌氏,从来不接受我们的邀约,倒是热衷同我们作对。” “有次行动,我带了一队人也没干掉他。”覃沁说。 “你跟他交过手?” “是。他当时带着伤,我才跟他打个平手。他精通的搏斗术多而杂,我跟罗安研究过很久他的套路。” 祝笛澜不自觉倒吸一口气,覃沁和罗安收拾别人的场面她见过太多,这两人打趴一个训练有素的保镖都不用超过五分钟。 “那这个韩秋肃,之前跟你们有什么梁子?否则一个雇佣兵,没必要一直跟凌氏对着干。” 凌顾宸耸肩,摇了摇头。 “既然他又出现了,我跟沁就要另外做些准备。因为他,我经常有莫名的损失。今天你也在,就同你也说一声,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提防着这么个人。” 祝笛澜看着手里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穿着特种部队的军装,背着枪械。他侧头看向一边,脸部线条利落硬朗,眼神阴鸷。 ================================================== 男二在这里~ -- 约会 孟莉莉把头发在脑后低低地盘起来,夹了些珍珠首饰。 她向凌顾宸走去的时候还显得很紧张和拘谨。 凌顾宸在各种小细节上十分贴心,让她都有些受宠若惊。他带她到一个安静的西餐厅,只有烛光立在他俩中间,映得她的脸更加可人。 “你今天很漂亮,谢谢你特意为我打扮。” “谢谢。这算是一次约会吗?”孟莉莉不好意思地摸摸脸。 “当然,”凌顾宸招呼服务员来给他们倒酒,“这是我们正式的第一次约会,我希望可以增进对你的了解。” 桌台上的烛光闪在她的眼里,散出轻柔的光芒。凌顾宸在她的单纯温和、充满期待的眼神里找不出一丝杂质。 两人就着自己的家庭和兴趣爱好,聊得甚欢。 凌顾宸送孟莉莉回公寓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雪。两人在她公寓门口站着,雪片在孟莉莉头发和大衣上落了几片,点缀在她黑色的长发上,尤为温柔,衬得她愈发像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 “我就送你到这。” 孟莉莉仰着头看他。她才到他的肩膀,这个身高差给了她巨大的安全感。 “今天谢谢你。” “与你分别之前,这是最后一件事。” 凌顾宸走近她,捧起她的脸。他近得可以看见落在她长长睫毛上的一小片雪花。 她闭上眼睛,感受两人嘴唇相接的那一刻,温柔的温暖传遍全身。她不自觉地踮起脚,双手环过他的脖子。 覃沁陪祝笛澜在家吃饭,她一脸心事重重,他安慰道:“顾宸没兴趣花时间请女孩吃饭讨她欢心的……” 祝笛澜瞄了他一眼。 “……当然如果别有所求的话就不算……他认真约会的女生不多,只要他做到这一步就算挺真心的了。所以也许情况没你想得那么糟,他可能真的喜欢莉莉。” “但愿如此吧,”祝笛澜叹气,“感觉就像送刚成人的小女儿去跟街上抽烟摔酒瓶的混混约会。” “成长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祝笛澜看覃沁这么严肃地说这句话,轻笑起来。 “咱们怎么跟对老夫妻似的,挤在家里吃饭,希望女儿早点回来,不然担心她的安危。”覃沁也笑。 “瞧你把女儿宠的吧,外面大把好男人不找,非要去找这种豺狼虎豹。我要跟你离婚。”祝笛澜顺着他的话开玩笑。 “哎呀老伴儿啊,咱们都这么多年了,不闹了哈。吃饭。”覃沁故意用苍老沙哑的嗓音。 祝笛澜笑得停不下来。 “我喜欢看你跟莉莉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你跟她就特别像。” “什么意思?” “就好像你身上仅存的那点人性都出来了,特别温柔善良。你跟我,跟顾宸相处都不是这样。” “跟你们两个相处,有人性才糟糕了。”祝笛澜白他一眼。 “你这算是人格分裂吗?真的很像两个人诶。” “不是。” “好吧,你是专家。” 吃完饭,两人倒在沙发上看电影。电话响起,是孟莉莉。 “笛澜,我好想尖叫呀!” 她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激动无比,是掩盖不住的开心。 “你回家了吗?” 祝笛澜听见她兴奋的声音,也不自觉地笑了。 “嗯。可是我太兴奋了,完全睡不着,只想跟你聊聊天,你来陪我好不好?或者我去你那?” “我来找你吧。” “不看电影啦?”覃沁问。 “我去陪莉莉进行些闺蜜间的谈话。你也该回家啦,你的监护人结束约会,要开始找你了,找不到你又该怪我跟个狐狸精似的勾着你。” 覃沁呵呵笑,“你去陪咱们小女儿,我去赡养家里老人家。” “见鬼了,我们的小女儿跟家里老人家在约会。” “这个风格我喜欢,像老夫老妻话家常。” 祝笛澜对他温柔一笑,手臂自然地挽上他的臂弯,“对了,你为什么不交女友?” “你不知道我干嘛的吗?还有前十年的那种生活状态,睡女人我可以,交女友就是天方夜谭了。” 祝笛澜嗔怪地打了他一下。 莉莉的公寓在市中心一处豪宅的顶层,有两个电梯直达公寓内部。孟莉莉听到电梯“叮”的一声就兴奋地跳将起来。 “瞧你开心的。” 祝笛澜见她开心的样子也忍不住笑,打消了再劝她的念头。 覃沁说得对,这是孟莉莉人生中的重要经历,不论如何,她现在是真的开心。 “我有好多好多要跟你聊的!你要不要换个舒服的睡衣?” “好,”祝笛澜换好睡衣,坐到床上,“今天约会感觉怎么样?” 孟莉莉咬住下唇,脸又开始发红。 祝笛澜把叁个枕头垒得高高地,懒懒地斜靠着,“他吻你了?” 孟莉莉用力点头,“我觉得他是对的人。” “你之前告诉我你没交过男朋友,那这是你的初吻?” “……如果幼儿园时跟班里的小男孩闹着亲了一下嘴不算的话。” 祝笛澜被逗笑,“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呀?” “聊得也就是些家长里短,兴趣爱好,”孟莉莉害羞地捂脸,“我都不记得我乱七八糟说了些什么了,我根本没法把眼睛从他脸上离开,他的眼神那么深邃,我一对上就出不来了。还有每次他碰我手背的时候,那种触电的感觉……” 祝笛澜微笑着听。 “这是爱情吧?”孟莉莉好奇地问。 “是。”祝笛澜温柔地答。 “可是我没敢告诉他我没交过男朋友。” “为什么?” “我怕他觉得奇怪。毕竟我二十五了。有人追过我,可是我没有感觉就不会勉强自己。” “莉莉,这没什么。很多女孩都这样。” “不过他也没主动问。” “如果一个男人尊重你,就不会主动打探你的过去。说不说,取决于你。” “可是……我该告诉他吧……如果,我们真的要交往。” “嗯,交往了自然可以告诉他。” “还有……”孟莉莉说得更小声了,“第一次约会之后他吻我,那第二或者第叁次约会之后,我是不是要带他回家……” “莉莉,没有这样的规定。是否要上床完全取决于你。如果你觉得你没有准备好,那就不要做,不要去迁就男方。” “我怕他会觉得奇怪……” “爱情里两人是平等的。如果一个男人真心喜欢你,他会等的。” “嗯,”孟莉莉点点头,“笛澜,我能问问女孩第一次时的感觉吗?你之前是跟白明……对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欢提他。” “没事。都过去了。” 白明在她心里留下一道深深的刀伤,时间久了,痊愈了,结了痂,再碰也就不疼了,只是忘不掉。 “我跟他在一起半年以后我才决定的。我们俩都是第一次,试了好久才成功的。”祝笛澜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只觉得疼,其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是吗……”孟莉莉怯怯地。 “之后几次就好多了,不会再疼了。所以啊,女孩的第一次没有那么重要。”祝笛澜冲她眨眼。 孟莉莉期待又害怕。 “黄之昭老这么盯着笛澜,很多事根本就做不了。” 过两天,祝笛澜例行去别墅的时候听见覃沁恼火地抱怨。 “那个走私的案子吗?找好替罪羊了?要我带话?”祝笛澜问。 “黄之昭半路跳出来把案子接走了,可查着呢,”覃沁说,“他嗅觉还挺灵敏。” “让他去医院躺两天。”凌顾宸说。 祝笛澜皱眉,“对一个老人家你也是下得去手。” “那你说。” “你要我做的我会想办法做到,你不要老是打黄之昭的主意了。” “黄之昭的警觉度挺高的,但是你约他出来他一定会照做。你约他出来,我们给他个警告。”覃沁附和。 祝笛澜不耐烦得啧了一声,显然不愿意。 “既然你不肯,那你带个口头警告给他。”凌顾宸说。 “你觉得这管用吗?” “最好管用,否则你就得帮我。我对黄之昭的手段你也不要再过问。” 祝笛澜垂下眼脸,很无奈。 黄之昭正听取当事人的证词,看见祝笛澜敲门进来的时候微微有些惊讶,“我有约精神鉴定吗?” “没有。而且廖教授不在我没资格单独做鉴定。我只是来传个话。”祝笛澜知道打哑谜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拉开椅子坐下。对面的男生看着二十岁出头,干瘦,眼里满是害怕。 祝笛澜还未开口,黄之昭就说,“他不会替凌氏背这个罪。” 她不为所动,依旧直视这个男孩,“这事跟凌氏没关系。” “我有线索,已经在查,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黄之昭也看着那个男生。 “查,耗时不知要多久,白白占走法庭审判的时间,五年的刑,前面再加叁年的查。查出来了也不知道结果是怎样。熬你自己也熬你亲人。” 祝笛澜说罢,男生一脸要奔溃的表情。 “祝小姐,你无权进来。”黄之昭终于转向她。 祝笛澜面无表情,“黄律师,我希望您也为您自己考量。” 说完她就站起来,她不敢看黄之昭脸上难过的表情,赶忙要走。 “笛澜,你太可惜。” 她当然知道这么几句话不可能让黄之昭撤出这个案子。凌顾宸让她约黄之昭出来细聊。 “黄之昭对我失望透顶,你凭什么觉得我约他他就会来?” “他会。” “如若他不赴约?” “我自然有其他办法。” 祝笛澜紧紧攥着手机,“这事根本没完没了,我不做。” 尽管凌顾宸一脸要杀人的表情让她觉得很虚,但她还是嘴硬扛着。 “你要是真为他考量,就约他出来,我还能文明些办事。不然我就不择手段了。” “你不要动他。我有我的办法让那个人认罪。明天我会再去一趟。” 凌顾宸想了想,同意了。 更ΤχτCy.C○M -- 出轨(H) 是夜,一辆红色跑车驶进来,一个倩影飘飘然走向凌顾宸的房间。 凌顾宸冷冷看她一眼,“什么事?” 杨颜君轻轻撩她的波浪长发,缓缓走近他,“这么久不见了,也不对我客气些。” “有事也该白天来,这都什么点了。” 凌顾宸打量她,杨颜君的媚眼还是一如既往地勾人。 杨颜君双手勾上他的脖子,“晚上来,才好谈事呀。” “这就是你的事?” “听说你最近跟一个小美女约会呢。” 杨颜君贴到他的唇边,左手缓缓从他的右脸滑下,摸到他的胸前,慢慢地解他的衬衫纽扣。 “这可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凌顾宸把她的手拿开,声音同样轻柔,“没事就回去,不用在这里碍眼。” 杨颜君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媚,“看来这小美女真是厉害了,把我家顾宸收拾得服服帖帖得。” 她后退两步,偏头打量着他。 凌顾宸自顾自倒了杯威士忌,见她还不走,就不出声地打量着她。 她穿了乳白色的紧身连衣裙,干练中透着性感。 他面无表情。 杨颜君微微一笑,解开连衣裙腰边的纽扣,白嫩肉欲的身子就这么跳脱出来。她没有穿内衣。 她把衣服扔到一边,一丝不挂地叉腰站着。她朝他挑眉。 凌顾宸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她又走近他,狠狠吻上他的唇。凌顾宸迟疑一下,伸手环住她的腰,把她仍上了床。 杨颜君看上去纤细的身体,实则丰乳肥臀。凌顾宸摸她时,能从她光滑的皮肤上触到那大胆的风情。 他捏她的双乳,好似能挤出汁水。 杨颜君轻笑着坐在他身上。她的做派大胆主动,她解开他的衬衫,舌头在他的腹肌上游走。 凌顾宸轻轻舒口气,靠着床头半坐着,如同是不费劲的享受。 杨颜君用自己的花穴顶在他鼓囊囊的档口,她的身体轻柔地前后移动磨蹭他,语气里满是妩媚的气音,“怎么?小美女做不到这种程度?你不满足?” 凌顾宸默不作声。与他的身体反应相比,他的神态十分冷漠。 杨颜君两手环上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脸,“顾宸,你想我吗?” “做你该做的。” 杨颜君依旧不气,她吻上他的唇,舌头灵巧地伸进去。 她还未来得及享受,凌顾宸就单手掐住她的下巴,不让她吻他。 他把她的头往下按,按到自己的两腿之间,冷漠地如同在发号指令,“不要废话。” 杨颜君不满地嘟嘟嘴,还是熟练地解下他的裤子。 那柱粗大的阳具直直站立着。龟头发红地向上弯曲,显露雄壮的男性气息。 她不自觉地微笑,用舌头灵巧地开始打着圈舔舐,一圈一圈,随后深深含进嘴里,快速地前后抽动着。 凌顾宸就这么舒服地半坐着,他单手按着她的后脑勺,毫不怜惜地用力推动。 杨颜君玩够了,就自己张开双腿坐上来,身体后仰着上下跳动。 白嫩的双乳跟着这节奏一起跳跃。 凌顾宸静静享受着,诚然他很满意,不过看上去并不明显。他偶尔懒洋洋地抓抓她的乳房作为助兴。 他一碰她,杨颜君就格外兴奋。她大声娇喘着呻吟着,毫不压抑。 一旦她想俯下身亲吻他,凌顾宸就冷冷把她推开,“不要停。” 上身接触不够,不过她还是尽兴。她对凌顾宸有求必应,服务做得十分到位,不嫌疲累地侍奉了他整晚。 所以最后她赖着想在这里过夜时,凌顾宸也就随了她的意。 覃沁一边给祝笛澜倒咖啡一边问,“你今天什么计划?” “我先去趟看守所然后去学校待着,你不忙的话就送我一下吧。” “行。昨晚睡得好吗?” “不太好,看材料就看到好晚……” “早上好!”杨颜君朝他们打招呼。 覃沁和祝笛澜同时目瞪口呆。凌顾宸跟在杨颜君身后慢慢地走过来。 杨颜君看着两人的表情,哼笑一声,伸手去拿桌上的咖啡,“你们俩倒是真配,一高一低得,表情都一样。” 覃沁抢走,“不是给你的。” 他把咖啡递给祝笛澜,没好气地说,“你在这里干嘛?” 杨颜君看了眼凌顾宸,后者在桌边坐下,并不想搭理她。 她莞尔,“叙叙旧喽。” 祝笛澜气得紧紧攥住杯子。 杨颜君在凌顾宸脸颊上落下响亮的一吻,“顾宸,我晚上再来陪你,今天学校里整天都是会。” “再见喽。”她朝另外两人摆摆手。 “凌顾宸!”她一走,祝笛澜实在忍不住了,“你这什么意思?!你对得起莉莉吗?!” “莉莉是莉莉,她是她。”凌顾宸头也不抬。 “你跟莉莉才交往一个月就这样!” 凌顾宸抬头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并不想解释。 “你脑子坏掉了?这个女人多疯你不知道吗?”覃沁也生气。 “疯女人在床上也是很疯狂的。”凌顾宸回答。 两人同时“嗷”了一声表示听不下去。 祝笛澜把咖啡杯往桌上重重一砸,滚烫的咖啡洒了她一手,她气呼呼抽了两张纸巾盖在手背上便往外走。 “她要是在这我就不回来了。”覃沁也忿忿地跟在她身后。 “你手没事吧。”覃沁边开车边问。 “没事。”祝笛澜气得感觉不到疼痛,但右手连着手腕已经泛红。 覃沁调了车头,“我们去医院。竟然又招那个疯女人到家里来,还要你去给他当说客,想得美。” 祝笛澜端详着自己通红的右手,“我该把咖啡倒他头上。” 覃沁带她去瞳山医院处理烫伤。 自家的私家医院办起事来也是方便,一路开绿灯避开人群,也不用等,护士给她的手冲水降温,上烫伤药,前后不过二十分钟。 “我真是服了。我知道是这种结果,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祝笛澜依旧抱怨。 “哎,我可怜的莉莉啊,”覃沁也哀叹,“好在她不会知道。” “我根本说不上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回家还是去学校?” “学校吧,我要写论文。” 晚上,覃沁接她回家,一下倒在她的沙发上,“你要收留我。” “你真不回去了?” “不回,不想跟疯子共处一室。” “别闹,”祝笛澜好声好气地劝,“别墅那么大,你不想见根本就打不上照面。” 这话她说得是真心实意,之前她不得不在别墅里住的时候,一心躲着凌顾宸,成功地把两人的碰面次数降到个位数。 覃沁不屑地哼了一声,“那个疯子,又不是没在别墅里住过。简直跟会分身一样,哪儿哪儿都有她。我跟我哥单独说件事都不行。” 电话响,祝笛澜接起。 凌顾宸在那头冷漠地问,“沁是不是在你那里?” “是。” “叫他回家。” 祝笛澜把电话递给覃沁,他把脸扭开。 她只好又接回来。“他哪会听我的。” “……知道了。”凌顾宸挂了电话。 覃沁开始看电影。祝笛澜洗了个澡出来看见他已经在沙发上躺好。 “沁,别睡这了,你在新湾不是也有个公寓吗?去那里睡吧。”她有点心疼。 覃沁惊讶地看她一眼,故意一脸委屈,用哭腔说道:“你赶我?我身为你的开心果、小天使兼司机保镖出气筒,无处可去了你还赶我……” 祝笛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嗔怪地拍他,“是我的沙发睡着不舒服!这是便宜货,不是别墅里的真皮沙发,你这样睡着对背不好。” “你是请我去睡你的床吗?”覃沁双眼炯炯发亮。 祝笛澜翻了个白眼,“就睡这吧。” “你看你非要挑这个小小的户型,连个客房都没有。” “我现在是庆幸我没有客房,不然你就赖着不走了,”祝笛澜说,“晚安。” “嗯,晚安。” 覃沁在新湾连蹭了叁个晚上。 这天,她刚洗完澡穿好家居服,覃沁就冲进卫生间,吓得她大叫,“沁!怎么不敲门!我在换衣服!” “接客了,”覃沁毫不避讳,伸手把她拉出来,“外面坐的那个你去谈。我刚跑完步,得洗澡。” “什么?”祝笛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到客厅。 凌顾宸坐在餐桌边,看见她穿着薄薄的宽袖睡裙,便拧起眉毛。 他虽然不再过问这两人的关系,但是想到覃沁在这里跟她睡了叁个晚上还是觉得莫名不爽。 “你都来了。我这住不下叁个人。”祝笛澜没好气。 “你让沁回家。”凌顾宸也不废话。 “他不回家又不是因为我。” “颜君不会再来了。” “那他干嘛还不回家?” “难道不是你要留他在这?” “你当我乐意让他在这占着沙发啊?你自己的弟弟自己带回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祝笛澜气得瞪眼。 凌顾宸的语气和缓了些,“他愿意听你的,你帮我劝劝他。” 这是祝笛澜第一次听到他用那么无奈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她怔了怔,脑海里飞快地盘算着,“我有条件。” 凌顾宸眯起眼,“你说说看。” “你不要再背着莉莉乱搞,跟她交往就好好得交往。要么你就跟她说清楚,不要再伤害她。” “你真是有闲心管这些。” “还有,黄之昭的事,我不要再帮你。” 这一回,凌顾宸沉默了很久,脸色也阴冷下来。 祝笛澜不示弱地盯着他。 良久,他说:“我答应你。” 祝笛澜露出非常满意的笑容坐下开始吃早餐,丝毫不在意凌顾宸的阴鸷眼神。 之后的事,凌顾宸还是很满意的。 早餐结束后,祝笛澜麻利地打包好覃沁的衣物,不留情面地把他踹出了家门。 覃沁一脸郁闷地挠挠头,还是乖乖跟在凌顾宸身后走了。 -- 韩秋肃的追求(H) 孟莉莉告诉凌顾宸她没交过男友,所以不想进展太快。凌顾宸安慰她不要有心理负担,他也没有主动提过这件事。 孟莉莉很是感激,过了一个月,她终于下定决心,凌顾宸便带她回别墅过夜。 两人坐在床上拥吻,孟莉莉依旧紧张地不敢多动。 凌顾宸轻柔地解开她的衣服。他指尖每一丝游走都像是细小的电流,让她微微颤动。 他褪下她的裙子,她还害羞地用手捂着胸。凌顾宸温柔地哄她,他把她搂在怀里,左手抚摸她的胸部。 孟莉莉被他吻得欲仙欲死,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动作。 他的手从乳房一路向下,他的手指伸进她的内裤。 孟莉莉害羞地躲了躲,凌顾宸顺势把她压在床上。 他吻了她很久,用手逗弄她很久,她下身才有轻微的湿润。 孟莉莉自己都有点着急起来,可凌顾宸似乎还是很有耐心。他脱掉身上的衣物,趴在她身上,他用下身单纯的撞击去刺激她。 “你喜欢怎么做,可以大方告诉我。” 听到这句话,孟莉莉整个人缩得更紧。她闭着眼摇头。 凌顾宸极具耐心的同时也有点无奈。他不得不花费数倍的气力来哄她,才能让她放松。 与这样羞涩的处女上床,他也该预料到这个局面。 于是他决定按自己的节奏来。他的动作粗暴了一点。他用力揉捏她的乳房和乳头,同时用手指在她的穴口快速抽动。 孟莉莉娇羞得甚至不敢叫出声,她发出着压抑的呻吟。她被凌顾宸下身的尺寸吓到,甚至不敢多看。他的阳具有她的手腕那么粗。 她紧紧闭着眼,任由他的吻由轻柔变得急促。 下身已经肿胀一片,凌顾宸没有耐心再等。 他握住粗长的阴茎,掰开她细小的穴口,缓缓插了进去。 她瞬间疼得转过脸去,双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臂,不住地哽咽。 虽然她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僵硬,但她的甬道着实紧致。 为了照顾她,他只等放慢速度,一下一下慢慢地往里顶。即便如此,孟莉莉还是难受地喊疼。凌顾宸没有得到如往常的愉快的性体验,简单地射在套里,结束了两人的第一次尝试。 但他还是给她轻柔而绵长的吻以作安慰。 孟莉莉对此倒是十分高兴,她恋恋不舍地抱着他入睡。 此后孟莉莉经常出入别墅,祝笛澜例行来的时候都要与覃沁提前打好招呼,以防露馅。 覃沁嘲笑她活像凌顾宸的秘密小情人,总要避开他的正牌女友。 祝笛澜听了颇为不愉快,感到了极大的冒犯,反问道:“为什么要是他的?说是你的秘密小情人还有点谱。” “莉莉可不是我的女友,”覃沁大笑,“况且我一般都能让我的女友和秘密小情人和谐相处。” 令她生气的是,她又撞见一次凌顾宸带其他女孩回家。祝笛澜无奈,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你这个人,真的很恶劣,”她跟凌顾宸控诉,“让你对一个人专一一点是有多难?” “你是不是觉得学业、工作都不够你忙的,闲心那么多。” “你要不要去查查,有什么上瘾的病,我可以给你介绍医生,生理心理一起治。” 覃沁听了大笑。 凌顾宸瞄一眼覃沁,对她说:“你不也背着沁,跟你解刨课上的那个小学弟发展得挺好?管我这么多。” 覃沁止住笑声,瞪她:“什么小学弟?那么快都有床伴了?” “我又没交男朋友,哪是你,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祝笛澜对凌顾宸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表示不满。 “我怎么不知道?”覃沁继续问。 祝笛澜气得胃口全无,把面包一扔就走了。凌顾宸满意地笑,覃沁追在她后面继续问。 “那几天你不在泊都,何况也没几次……”祝笛澜只好说,“这种事你们都要管。” 覃沁一脸八卦地坏笑,还安慰她:“压力大嘛,释放一下,可以理解的。” 祝笛澜恼火地想,自己真是一点隐私都没了。 凌顾宸邀请两个女孩去一场慈善宴会。祝笛澜在孟莉莉家与她一起做造型。 “谈恋爱真是不一样,整个人都美得发光。”祝笛澜笑着逗她。 孟莉莉有一脸虽然害羞但是灿烂的幸福笑容,“爱一个人的感觉真的美妙,每天早上醒来脑子里都还懵着呢,嘴角就先扬起来了。每分每刻都在想他。” 祝笛澜被她的幸福感染了,微笑也愈发温柔。 电梯叮得一声,祝笛澜猜测是她们约的发型师,起身去看。 客厅里站着一个男人,他比她高半个头,眼神像鹰一样犀利,整个人显得气宇轩昂。 祝笛澜一愣,她对这种身形的人太熟悉了,一身休闲西装也盖不住他的肌肉线条。她见过太多这种训练有素的人,心里猛地一紧。 而他看上去也略有些眼熟。 那个男人也愣了,对面这个女孩素面朝天,披散着长发,穿着家居睡袍,周身都散出柔和的光芒来。 祝笛澜注意到他在打量她,不安地拉了一下睡袍,双手环胸。 他看见这防御性的姿势,缓过神来急忙开口,“你好,我找莉莉……” “秋肃!”孟莉莉跑出来一看来人,激动地冲上去抱住他,“你怎么来了?!” 祝笛澜突然想起这份眼熟是来自哪里,她身体一凛,脸色惨白。 “过来与你打声招呼。我知道你父母的事了,对不起,过去两年我都不在……”韩秋肃宠溺地摸摸她的长发。 “没事。我只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我也无从得知你的消息……”孟莉莉眼眶泛红,“好久好久才能见你一次……” 韩秋肃的视线越过她,落在祝笛澜身上。 祝笛澜保持镇定,赶紧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孟莉莉介绍道,“笛澜,这是我的堂哥……” 韩秋肃轻声喝止她。 孟莉莉转头同样认真而轻声地说:“没关系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祝笛澜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你好。韩秋肃。”男人微笑。 “你好。祝笛澜。” 孟莉莉拉他坐下:“秋肃,你挺好的吧?” “长大了,都会关心我了。我才想问问你好不好。” 祝笛澜也在一旁坐下,听他们说话。 “我特别好,我交了新朋友,还谈恋爱了。” “是吗?男朋友是谁?” “他叫凌顾宸。我们今天要去个慈善晚会,你要不要一起来,我好介绍你们认识。” “好,”韩秋肃淡淡地问,“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韩秋肃这毫无起伏的情绪反而让祝笛澜高度警觉起来。 “说起来话长了,我先在屏悠咖啡里遇见笛澜,我主动跟她搭讪来着呢,”孟莉莉冲祝笛澜挤挤眼,“然后就成了好朋友。通过笛澜我认识了她的朋友,覃沁。我邀请他们来听我的音乐会演出,沁把顾宸带来了,我们就这么认识的,就慢慢在一起了。” “是吗……”韩秋肃依旧微笑,转向祝笛澜,“你与凌顾宸之前也是朋友?” 韩秋肃看似很不经意得一问,祝笛澜却轻易捕捉到他眼里的怀疑。 她保持着客气的微笑,微微摇头,“不是。那天我也是第一次见他。” 孟莉莉在一旁附和点头。 韩秋肃顿了顿,对孟莉莉说:“你忙你的吧,我在这等,晚上我送你去宴会。” “莉莉,他是你的堂哥吗?”一关上门,祝笛澜就问,并且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很淡泊很不经意。 “是呀。可是他从来不让我告诉别人我们的亲戚关系,在外也经常要装成不认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都照做了。笛澜,你也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好。你们多久见一次面?” “我们见面的次数很少。他不愿告诉我他具体在做什么,可我总是莫名很担心……哎,不提这个了……” 祝笛澜不再问,心里大致明了。 两人开始为晚宴做准备。韩秋肃给她第一眼的印象竟然是文质彬彬和温文尔雅,随后她又想起覃沁说的话,不免心中打鼓。 孟莉莉穿了件大下摆前高后低的白色礼服,露出修长的小腿,礼服上绣满了立体的小花朵,加上缎带和珍珠的头饰,让她看起来非常像公主。 祝笛澜穿了深绿色的吊带礼裙,简单的设计衬着她纤细的腰身,卷成大波浪的头发披散下来。 她下楼梯的时候,韩秋肃伸手搀扶她,她轻声说谢谢。 韩秋肃对上她深褐色的眼眸,心脏漏跳了一拍。 孟莉莉一路小跑向等她的凌顾宸,垫脚亲他的双唇,对他甜甜地笑,“顾宸,我带了一个朋友,应该没问题吧?” 韩秋肃慢慢走近两人。 “当然,”凌顾宸与他握手,互相都没有惊讶的神情。 覃沁原本傻笑着等祝笛澜,看到韩秋肃的那一刻他的笑容便收起来了,也同他握手。 叁人仿佛第一次见面,祝笛澜感受着这暗自角力的修罗场,什么多余的动作都不敢做。 孟莉莉什么都没有察觉,上了凌顾宸的车。祝笛澜则同覃沁一道走。韩秋肃独自驾车。 “你跟韩秋肃是怎么认识的?”凌顾宸问孟莉莉。 “小时候的玩伴。长大以后反而很少见了。”孟莉莉说道,“怎么啦?这么好奇?” “我吃醋。”凌顾宸面无表情地简略回答。 孟莉莉觉得莫名幸福,笑得更甜。 覃沁和祝笛澜在车上则严肃得不行。 “你知道韩秋肃是莉莉的堂哥吗?” “堂哥?”覃沁大为惊讶。 “你之前不是查过莉莉的背景,为什么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如果事关韩秋肃,查不出来也是正常。” “现在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了,”覃沁开始打电话,“我得再调些人过来,对这个人我不敢大意。” 孟莉莉在晚宴上一直陪在凌顾宸身边,覃沁也不敢离凌顾宸太远,偶尔警觉地瞄几眼韩秋肃。祝笛澜独自在远处看了他们一会儿,便自己出去了。 这个慈善晚宴拍卖很多名画,除了一个大厅给各位上流人士交际以外,外面的走廊上挂满了油。人很少,与大厅里的热闹比起来分外安静。 她被一副在海面上将沉未沉的木船画吸引,描画海面的色块蓝到发黑,海面平静,船身未破。 这份平静却压抑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喜欢印象派的画?” 祝笛澜猛地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观察这个空旷的走廊,大概只有四五个人。 她有些恐惧,但还是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点了点头。 “你不陪着莉莉吗?” “她哪需要我陪,”韩秋肃微笑,“倒是你,怎么独自一人在这?我以为覃沁是你的男友。” “他只是普通朋友。” “你也觉得里面无聊吗?觥筹交错,一个笑得比一个虚伪。” “我只是不怎么认识那里的人。” 祝笛澜不露声色地慢慢朝人多的地方走去。 “笛澜,能问问你的工作吗?”韩秋肃陪着她慢慢走。 “我还是学生,泊都文化大学心理学系的研究生。” “心理系?那你一定认识廖逍,廖教授了。” 祝笛澜感到自己后背的寒毛直立,但她表面上依旧不温不火地回,“是。他是我的导师,因为他我才认识沁的。你呢?” “关于我,你还是少知道些比较好。” 祝笛澜停下来定定地看向他,他的眼里没有什么审问的恶意,反倒是好奇和温柔。 她貌似与他闲聊,心里却运用自己的所有知识解读眼前这个人的行为动作和微表情。 她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和攻击性,但她不敢掉以轻心,“是吗?那我就不多问了。” “既然有这层关系在,那你应该认识凌顾宸啊。” “为什么?”祝笛澜故意摆出一脸疑惑。 “你之前没见过他?” 祝笛澜摇头,“因为莉莉的缘故我才与他说过几句话,并不熟悉。” “这样,”韩秋肃低头想了想,“你觉得他可靠吗?” “哪方面?” “我听说过他很多事。莉莉告诉我在与他交往的时候我很惊讶。我害怕莉莉受伤害。” 祝笛澜彷佛得到共鸣,也叹气,“我与他不熟,不过莉莉看着确实挺幸福的。” 韩秋肃轻轻摇头,放弃这个话题,直直地看着她。 祝笛澜被他莫名温柔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这样看我?我妆花了吗?” “没有。你特别美。”韩秋肃微笑,“笛澜,我喜欢你的名字。水调何人吹笛声。” “那你的名字可就吓人了。曾惊秋肃临天下,敢遣春温上色端。这么严肃。” “这诗我没听过。你觉得我吓人吗?” 祝笛澜摇头,心里却默默想着:是的,很吓人。 这种信手拈来的调情句式都说得她心惊胆战。 如果之前覃沁没对她说那么多,韩秋肃对她来说或许还是个帅气温和的绅士。 “你没有男友吗?” “没有。” “这里的人也是稀奇了,独留了这么个美人单身。” “我哪有那么好。” “我之前两年都不在泊都,现在回来了,打算在这久住。你有什么计划?” “我就想把学业完成,之后的事没考虑。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韩秋肃认真道,“笛澜,如果我说我要追你,你不要太惊讶。我告诉你我的生活计划,是因为我这个年纪,有这个年纪考虑的事。你这样的女孩,我不想错过。” 如若平时,接到这样的帅哥的邀约,祝笛澜内心定会小鹿乱撞。可是眼下的这个人,身份如此复杂,想必话语也是真真假假。 她内心的恐惧远远大于其他感觉,拼命回想刚刚自己的话语是否有什么漏洞,他是否知晓她与凌氏的关系?他这么突然地接触她,是否另有目的? 她傻傻地看着韩秋肃,不敢说话。 “我还有事,需要先走。但是我刚刚说的话,都是真情实意。笛澜,希望你可以给我一次机会。” 他拉过她的左手,弯下腰轻轻一吻,便与她道别。 最ΤχτCy.C○M -- 交往与刺探 凌顾宸拍了两幅画送给孟莉莉,他送她到公寓楼下,借口还有工作就离开了。 覃沁和祝笛澜在新湾等他。叁人把今晚得到的信息互相交换。 凌顾宸说,“没想到莉莉和韩秋肃还有这么层关系。” “莉莉怎么办?”覃沁问。 “什么怎么办?”祝笛澜警觉地追问。 “韩秋肃一向跟我们势不两立的,你还碰他堂妹,不是火上浇油。”覃沁说。 “不见得,远房亲戚而已。关系有多好?”凌顾宸问祝笛澜。 “挺亲近的。” 祝笛澜从他们两人的交流和行为里分辨得出,虽然他们不常联系和见面,但是关系很好。 “你还这么跟莉莉交往,恐怕不太好。” “或者说,我现在手里有他堂妹,可以是个谈判的条件。” 祝笛澜皱眉,语气不忿,“你不要把谁都当棋子用。” “韩秋肃跟你单独聊了什么?”凌顾宸问她。 “他……”祝笛澜迟疑了一下,“他问过我,是不是之前就认识你。你觉得他知道我同你们的关系的可能性有多少?” “你觉得呢?” “我觉得可能知道,”祝笛澜有些恐慌,“他说他要同我约会,什么这个年纪想做这个年纪的事。这哪是你们这种人见陌生人第一面时就说得出来的话。” “他一定查过你,他回泊都已经有段时间,今天才出现,我觉得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莉莉的动向,自然也会调查你。”覃沁说,“你放心,光是背景调查不会把你和我们牵扯在一起。” “你几乎每天都送我出入新湾,他略一跟踪就知道。” “你我是明面上的关系。不会有人查到你和凌氏集团的牵扯。何况你的背景档案很干净,他未必有空跟踪你。” 他转向凌顾宸,“你刚刚过来的时候有人跟踪吗?” “没有,我留意过。我会再同罗安确认。”凌顾宸摸着下巴思考,“你来别墅的时候都是沁带你来,他就算跟着也只能知道这是沁的车,并不能确认你也在车上。这里的地下车库外人进不来。” 祝笛澜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她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覃沁接过来,“他还真的想追你啊,写得很有诚意嘛。” “我怎么办?” “你怕什么?你肯定他清楚你我的关系吗?”凌顾宸问。 “十有八九,否则为什么莫名这么直接,起码表面上他才见我一面。” “你不信有人会只见你一面就死活缠着你要追你?”覃沁笑。 “不信。我哪有这么大魅力。” “你有。只是好多人不敢,”覃沁笑得更欢,“我不是见你一面就缠着你了?你不理我我都觉得心旷神怡,看漂亮的脸蛋心情好。” 祝笛澜笑不出来,她现在很担心自己是否暴露,“别闹了,我现在发愁呢。” 覃沁摸摸她的头,“你真的有让人看一眼就想追的魅力,稍一问,还是单身,简直天上砸下的馅饼。不抓紧时间追,下一秒就会被别人追走。何况我还整天在你身边晃着,韩秋肃要是真的想追你自然要赶紧。” 祝笛澜一脸烦恼地看着他。 覃沁这番话让凌顾宸额外端详了一下祝笛澜,她的美很大气艳丽,轮廓五官都比普通人立体很多,无可挑剔,与孟莉莉那种高贵素净舒服的美不同。若是真的把眼睛放到祝笛澜的脸上,就很难移开了。 他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后来他就没那么细心得看过她了。 “不信你问顾宸。”覃沁坏笑。 祝笛澜厌烦地盯着手机。 “你先答应他,”凌顾宸开口,“既然我们都不确定现在的情况,你跟他仔细聊聊。以你的本事也就清楚了,他到底查过你多少。” “不行,”覃沁否决,“这个人太可怕,我担心她的安全。” 凌顾宸看他一脸护食的着急模样,并不理会,“反正地点由你定,我们会提前安排人手保证你的安全。” “他若是知道就算了。若是不知道,跟我吃饭,边上还坐一圈便衣保镖,硬是要逼他怀疑我的身份。你们两个出门遇到稍有不对劲的人都很警觉,你觉得他会察觉不了?”祝笛澜将信将疑。 “这些安排我来做,你不用担心。” 祝笛澜看了他一眼,凌顾宸读得出,她眼里的疑虑和担忧丝毫未散。 与韩秋肃约会前,祝笛澜很紧张,凌顾宸告诫过她,除了那个指定好的餐厅,不要再跟韩秋肃去任何地方。覃沁也不断安慰她,说他会在暗处保护她。 但她现在对这种背景复杂、见第一次面就约她的男人很是后怕。 上一次这么做的人还是凌顾宸,自那以后她就万劫不复一路到现在。 一路上,韩秋肃与她说话,她都小心翼翼地回答。韩秋肃倒是一直神态自若。 祝笛澜与他在餐厅里坐好后,偷偷看了看四周,没什么客人,周边都是很正常的男男女女,并没有她认识的人。 韩秋肃选了在角落的位置,相对隐蔽幽静。祝笛澜清楚这是他们这类人的选座习惯。 “你是不是对我很戒备?” 祝笛澜从他们见面开始心跳就没下过一百二,又被这问题吓了一跳,再这么一惊一乍的她感觉自己有点承受不了。 她努力微笑说,“没……没有啊。” “是不是我同你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得说了太多怪话,你觉得我另有所图?” 祝笛澜感觉自己呆滞了,只会机械地微笑。 “我不想吓着你,但我也希望我们的关系有一个正常的开端,所以我也不想瞒你。” 韩秋肃温柔却有微妙的歉意,“笛澜,你见我只是第二面,不过在此之前我已经调查你很久。我不敢说我对你有多熟悉,但我了解你恐怕比你想象中多,所以才会对你直接提出这么明确的邀约。” 祝笛澜有一瞬间的失态。 她把双手放到桌下,使劲互掐,告诫自己调整面部表情,只露出微微的惊讶,“调查我?为什么?” 她一面说一面暗自环顾四周,想看到凌顾宸的人来缓解自己的恐惧和焦躁。 韩秋肃笑笑,却很含糊其辞,“职业病。” 祝笛澜内心紧张万分,表面上依旧摆出一副傻傻的可爱模样猜测道,“职业病?你是……侦探吗?” “可以这么说吧。” 祝笛澜心知肚明,也看得出来韩秋肃此刻只愿顺着她的话说,不会再主动透露什么。 她突然意识到,凌顾宸说得对,趁着此刻她的安全有保障,要尽可能套出各种信息来,而不能像场普通的男女约会,各退叁步,只在意调情的氛围。 她略略端坐,摆出一副有点生气的样子来,“秋肃,我同我约会,却连职业也要瞒我,那我实在是不明白你约我的意义。” 韩秋肃的笑意退了些,“我只是不想吓着你。毕竟我是很严肃认真地想要与你有进一步的发展。” “吓着我?为什么?还有你查了我什么?” “我查你,是因为我一直记挂莉莉的安全,她身边的人我都会查。我查了你的家庭背景、教育背景和感情经历。基本就这些。” “莉莉的安全?莉莉不安全吗?” 韩秋肃一时语塞,脸上没了笑意。 两个人在桌上的温柔烛光前莫名有审讯室般的凝重氛围。 “你跟着廖教授,心思也细。莉莉很安全,我查她身边的人,一来是因为她是独女,她家族企业的唯一继承人。你知道,这么巨大的金钱和利益带来的不可能永远是好人好事;二来因为她单纯,不经手家族企业所以不了解这些利益游戏的玩法。我怕她被人骗。我不会控制她的社交圈,但是我有义务保护她,调查她身边人是我的分内事。” “既然你查了我这么多,那么,你觉得我会害她吗?还是说,你约我出来是为给我一个警告,让我离莉莉远些。” 韩秋肃复又微笑,“你的背景资料很干净。我也跟踪过你和莉莉几次,我相信你是真的同莉莉做朋友,我相信你的善良。还是说,你有不同意见?” 祝笛澜看得出他提到与自己有关的事时,眼神都会不自然得变得很柔和,几乎要冲化他眼里自带的锐利。 她的心也微微一晃,可她不敢大意,“莉莉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会害她。” 这话她说得真心实意,“你总是提到廖教授,你与他也很熟吗?” “几面之缘,略有接触。他的学生都很优秀。” “你好像很想问些我与廖教授的事。” “不是,”韩秋肃低头,“因为他与凌顾宸有特殊关系,所以我要问问。如果你觉得我冒犯你了,我向你道歉。” 祝笛澜缓和语气,“你好像很不喜欢凌顾宸。” “他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他忽然严肃,“我希望你不要同他有太多交际,他比你想象得要可怕。” 祝笛澜听到这话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内心却是无可奈何,“可是莉莉……” “所以我要保护她。我会劝她离开凌顾宸,可是想必她也不会听。如果可以,你能不能也帮我劝劝她?” 祝笛澜叹气,“……好……不过,你跟凌顾宸到底是有什么过节?” “我查过他,他做过的可怕的事远超你的想象。” “你是……警察吗?” “更像是私家侦探吧。” 祝笛澜知道他不愿再多说,干脆拉下脸来,“秋肃,如果你做的是违法的事,我想我恐怕不能和你再多聊……” 他语气轻柔:“笛澜,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他说的,恐怕都是真话。祝笛澜想道,虽然好多问题,他完全是回避态度,但他应该确实不知她与凌氏的关系。 祝笛澜略略安下心来,如此直截了当之后,她也决定缓和下气氛,一些细节,之后可以慢慢问。 两人一边用餐一边闲聊。祝笛澜看得出来韩秋肃对自己的事不愿多谈,但他也明显不愿撒谎,因此只是含糊其辞地转移换题。 韩秋肃送她到新湾楼下,两人准备告别。 韩秋肃的眼神直接而温柔,他轻轻抚摸她的刘海。 祝笛澜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自己伸手摸摸头发,掩饰尴尬。 “我一直让你跟只受惊的小鹿,恐怕不是一次完美的约会体验吧?” 祝笛澜望进他眼里。她只听覃沁说过这人如何得可怕,实际上她对他并不熟悉。 这次约会虽然是凌顾宸命令着她答应下来的,她全程也是心惊胆战。可是她感受得到对面这个人情真意切的努力,他努力让她觉得舒适些,努力解释清他之前调查她的缘由,努力安抚她惊讶的情绪。 这样一份爱意和善意是如此得真实,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祝笛澜展现一个灿烂的笑容给他,摇摇头,没有回答。 韩秋肃抚摸她耳边的头发,随后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肩头,向前走了一步,身体微微前倾,动作温柔缓慢。 祝笛澜眼里闪过一丝游移,头微微向后躲,随后又马上恢复之前的状态。 韩秋肃知道即使他现在吻她,她也不会拒绝。可是刚刚那一丝游移让他决定放慢节奏。 他在她额头轻吻,便与她道了晚安。 他看着她上楼,摇摇头,内心暗自嘲笑自己,也是快叁十的人了,可是这个女孩让他有一种回到高中谈起校园恋爱似的清新感。 他解开衬衫的一颗纽扣,舒了口气。这个晚上还是让他很紧张。 -- χìnyzω.coм 阴险的爱情 覃沁在窗边对着她挤眉弄眼,“啧啧啧,刚那一幕,俊男靓女约会结束,在家门口接吻。我以为我在看电影。” “就会瞎说。”祝笛澜白他一眼,她后怕得还有些缓不过来,赶紧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凌顾宸看着覃沁,惊异这小子竟然不生气还能这么嘻嘻哈哈地开玩笑。看来他对祝笛澜也没什么真感情,床伴而已。 他看回祝笛澜,“你们聊得怎么样?” “我觉得他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他没什么异样的表现,还提醒我离你远点。” “是,提醒你离顾宸远点的肯定都是好人。”覃沁笑道。 “不过他跟踪过我,我不知道具体多久。” “那我们以后得小心了。”覃沁说,“我在新湾也有登记的公寓,经常出入这里很正常。如果我不能接送你,就会安排专门接你的的士。” “也不用这么麻烦,”凌顾宸说,“你跟他之后也不用有进一步来往了。” “没有第二次约会啦?”覃沁不怀好意地笑,“笛澜舍得吗?” 祝笛澜瞪他一眼。 “我就觉得他可惜了,莫名就要被你拒绝。”覃沁幸灾乐祸。 “好了,聊完了。你们两个不要再在我这里碍眼。”祝笛澜觉得有些累,下了逐客令。 凌顾宸把覃沁拉走,覃沁还絮絮叨叨抱怨,“都怪你在这里,现在她连看我都不顺眼……” 祝笛澜读着韩秋肃发给她的信息。心下犹豫好久,只回了晚安,没有提及可否有第二次约会。 韩秋肃的诚意,她感受得到。可她也不想把这事搞得太复杂。 廖逍开始接受化疗,他的工作量大幅减少。在学校里,他不再为本科生上课,只负责他的研究生和博士生。 这天,他特意去凌顾宸的办公室找他。 凌氏的大楼建在泊都中心的商业圈,廖逍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这个城市,玻璃映着他的身影。化疗并没有击垮他,他的身形依旧挺拔,精神也不错,眼神依然犀利。 “怎么特意来?打个电话我会去找你。” “不麻烦了。出来走走挺好的。沁怎么样?” “老样子。” “笛澜呢?她在你这的日子有没有好过点。” 凌顾宸嘲讽道,“你护她,沁也纵她。她看得清得很,脾气大着。我不敢惹她。” “这样就好。你别再欺负她也别招惹她。” 廖逍在沙发上坐下,依旧扶着他的手杖,“那个叫孟莉莉的女孩,挺好的。你要是真心喜欢她,就不用担心什么,娶她,与她建个家庭。你也到年纪了。” “你当真是老了,都开始操心起这些闲事来了。” 廖逍也笑,“顾宸,我余下的时间不多,如果看到你建个家庭,你可以觉得幸福。我也会很开心。我劝你,真遇上喜欢的人了,就试一把,不要犹豫。” 廖逍的语调很轻松,凌顾宸却笑不出来。 这个父亲一样的人,不知还能再陪伴他多久。 “家人,”他顿了顿,“你和沁在,对我来说够了。孟莉莉,是韩秋肃的堂妹。” 廖逍怔住,眼底浮出失望和哀伤,“看来到底不是她……我以为你难得愿意花这么多心血在一个人身上,应该会有个好结果……” “我都不操心,你也别伤神了。怎么你生病了,眼界格局倒小了。” “我是要走到生命的尽头,操心起最婆婆妈妈的事来。” “别这样说!你的病不是不可控!我……” “行了,不提了,”廖逍打断他,“我今天找你,最主要还是关于韩秋肃。他在帮万鑫集团,你要注意安全。” “怪不得上周我的人在隔壁市莫名出了严重车祸,几个训练有素的保镖竟然连自救的可能性都做不到,八成也是他干的吧?” “万鑫在商场上与你无法抗争,就背地里雇佣韩秋肃威胁你的安全。韩秋肃知道的事恐怕要比我们想象的多得多,是个大隐患。” “很难除掉他。之前的行动我差点把沁搭进去,这个险我不能再冒。” “孟莉莉在你手里,但我劝你不要拿这女孩威胁他,未知数太多。” “我知道。这个人软硬不吃。如果不能除掉他,就只能想办法掌控他。我不用莉莉威胁他,但我可以用莉莉掌控他。” “孟莉莉可以当人质。当棋子,她可不是什么好人选。” 凌顾宸沉默,廖逍说得对,孟莉莉是被蒙在鼓里的人,他无法完全让她为自己办事,何况她的心思无法承担这些事…… 突然他想起另一个人,另一个他完全可以掌控的人。 “我让祝笛澜去接近他。” 廖逍皱眉。 “他对祝笛澜有意。只要他身边有一个我的人,有些事就会好办很多。” 廖逍良久没有说话,换作平时他绝对不会同意,但是韩秋肃实在太棘手。 “看上去只能这样了,”廖逍的声音突然很累,“只一件事,你一定要保护好她。笛澜,她得活着。” 接到孟莉莉的电话的时候,祝笛澜正在学校图书馆里托腮欣赏窗外银装素裹的景致。 廖逍给了她教师区域的权限,她尤爱在里面待着,那是她少有的不会被别人打扰的地方,不会遇见学校里的熟人,不会被学长学弟追着塞情书,凌顾宸也不会出现来毁她好心情。 这里简直是她的世外桃源。 孟莉莉约她吃晚饭。随后她脑海里闪现了一下昨晚的约会场景。 昨晚的她实在是心惊胆战,还带着审讯任务,实在没有心情细细感受男女初次约会时含蓄内敛的美好。 若是平常,男女双方盯着对方的眼睛、对方的唇,眼神一定要迷离且含情脉脉,倾听对方的声音,桌上的烛光同时滤化了对方的面庞、声音和这暧昧氤氲的氛围。 统统这些,祝笛澜是一点都没感受到,于是她又想起了白明。这个名字已经变成了一个标记,在她的人生道路上时不时闪现一下。 孟莉莉对她开过玩笑,说她明明那么多人追,却非要记挂一个糟糕的初恋。 是的,白明就是那么重要,她人生的转折都是因为他。 “笛澜,秋肃见你一次就跟我要你的电话呢!他一定特别喜欢你!”孟莉莉在车上兴奋地说。 祝笛澜微笑不语。 “你们约会怎么样嘛?”孟莉莉摇她,催促地问,“你觉得秋肃怎么样?” “嗯,他挺好的。” “那你喜欢他吗?” “你怎么这么着急要把我从你身边赶走呀?”祝笛澜逗她。 “笛澜,我想你幸福。我每次同你聊起感情,我看得出你还在想那个白明。虽然你说着过去了过去了,可是你真的放下过吗?” 孟莉莉特别认真,“你给秋肃一次机会吧,我打包票,他会对你特别特别好的。” 祝笛澜说不出话来。现在的她,哪还有什么事是由着她选的。 孟莉莉请厨师在她的公寓做了一顿大餐。祝笛澜与她走进公寓的时候,看见那两个喝着酒微笑着像是在闲聊公事的人。 她麻木得见怪不怪。凌顾宸和韩秋肃之间没有太剑拔弩张的气氛。祝笛澜对上韩秋肃的双眼,不敢多看,笑笑便挪开了视线。 “笛澜,你别怪我多事。是我邀请秋肃也一起来的。”孟莉莉说。 “是我的主意,”凌顾宸接话,“既然大家都是朋友,聚个餐聊聊应该不错。” 祝笛澜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凌顾宸也递了个眼神给她。祝笛澜低头想,不管他想干嘛,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孟莉莉轻轻把祝笛澜推到韩秋肃身边,说了句“你们聊会儿”,就把凌顾宸拉去了厨房。 祝笛澜感觉得到凌顾宸一直看她,看来他是有话要说,但她一时猜不出他的用意,只好继续同韩秋肃打马虎眼。 “你还没回我的消息。” “我……这会儿学期末了,考试论文什么的扎推,有些忙,不好意思……” “嗯,等你忙完这一阵,等过年了,我再约你也许好些。” 祝笛澜只好点点头。 孟莉莉从厨房探头悄悄看这两人聊得如何。 凌顾宸在一旁打趣,“这么担心就去把韩秋肃叫过来问问进展。” “我怎么可以打断他们?” “你跟个小媒人似的,这么生硬地撮合,只会让笛澜觉得尴尬。” “真的吗?那怎么办?” 凌顾宸拍拍她的头,朝两人走去,同韩秋肃说,“莉莉找你帮她个忙。” 祝笛澜眼里的笑意随着他的背影阴冷下来。 确认韩秋肃走远了,凌顾宸轻声说,“我需要一个人接近韩秋肃,你去做这件事。” “怪不得,要约我同他再见面。接近他做什么?” “监视他,留意他的动向。” 祝笛澜哼了一声,“我真是你的万金油。” “他对你这么有意思,你就顺水推舟而已。” “我能拒绝吗?”祝笛澜明知故问。 “不要跟我提这个词。”凌顾宸的声音轻而狠。 祝笛澜气得别过脸去,“你跟韩秋肃聊了什么?” “我还没开口,他就警告我不要妄想拿莉莉当筹码。” “这点上我跟他真是有共同语言。” “所以你是最好的人选。” 筹码。 祝笛澜知道自己仅存也就这点价值,想在凌顾宸手上活下来,就要当一个好筹码。 孟莉莉连着拿刀叉都不专心,总是偷瞄祝笛澜和韩秋肃。 祝笛澜彷佛对盘子里的龙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仔细地把龙虾肉剥离出来,动作小心好似鉴赏古董。 韩秋肃偶尔看她,意识到她不太想开启话题以后也就专心吃饭了。 孟莉莉的双脚不安分地轻敲地面,终于忍不住,“你们怎么这么闷……” “不是你特意请的米其林大厨吗?我怕我不好好吃你会生气呀。”祝笛澜逗她。 “哎呀,”孟莉莉撒娇,“你想听秋肃小时候好玩的事吗?我讲给你听啊!” “嗯,好主意,”祝笛澜抬头对韩秋肃眨眼,“莉莉小时候有什么好玩的事呀?” “她小时候……” “秋肃!”孟莉莉瞪他,“不许你爆我丑事。我特意约你们,给你创造机会,你老盯着龙虾作甚!” 祝笛澜强行给她喂龙虾肉,“乖,吃完再说嘛。” 孟莉莉嚼着龙虾肉,腮帮鼓得像仓鼠,“哼,把我这么漂亮温柔善解人意的笛澜让给你,我还不舍得呢。” “你怎么卖我跟人贩子似的。”祝笛澜也撒娇。 “我要是男的,我早追你了。”孟莉莉说。 祝笛澜托腮看着她笑。 “我是怕她名花有主。”韩秋肃也看着她们笑。 “你一定要好好对我的笛澜。不然我跟你拼命。”孟莉莉嘟着嘴。 “你何必这么操心。”凌顾宸温柔地说。 “我觉得老天不公平,笛澜这么好,要被一个渣得天打五雷轰的大渣男伤得这么深……” 孟莉莉很不忿,可是被凌顾宸的强行喂食打断。 祝笛澜不接话。韩秋肃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挪不开目光。 吃完饭,祝笛澜提出她要先离开,“忙过这几天我就放寒假了,到时一定好好陪你。” “我送你。”韩秋肃说。 两人出了公寓,祝笛澜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这让在孟莉莉温暖的公寓待了几个小时的她清醒起来。 月亮圆圆地别在天上,这一点清冷的月光都被空旷街道上的路灯吃尽。她拉了拉自己的羊毛披肩。 “你冷吗?”韩秋肃问。 “你陪我走走行吗?” 韩秋肃本想去把车开过来,听她这么说,便折回来陪她。 两人并排在这空旷冬日的马路上走着,静得只听见她鞋跟的哒哒声。 “刚刚莉莉说那些话,是不是让你觉得尴尬的?” “她是真心想我好,这样想就觉得很甜蜜了。”祝笛澜笑。 “你与前男友的事,我其实知道。” “过去的事了,人总得往前走的。” “你是怕重蹈覆辙,所以才不接受我?” “不是针对你。是很多人。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忘记以前的事了。这种状态对你不公平。” 韩秋肃停住脚步。祝笛澜回头看他。橙黄的灯光让她眼底的哀伤泛上来,在她眼里起了雾。 “我送你回去吧,你穿这么少一定很冷。” 如此轻柔关切的语气让祝笛澜有点感动。 可她也清楚知道他只是不想在大马路上长时间待着,不安全,久了只会让他变成一个鲜明的靶子。 她走向他,双手环住他的腰,微微仰头,“秋肃,我也喜欢你。可是我怕,最后受伤的不是我。” 她的脸离他那么近,近到他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玫瑰香气,看见她瞳孔里闪着的忧愁。 韩秋肃左手搂住她的腰,右手轻抚她的额头。他在她的双唇上轻轻一吻。 祝笛澜看着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轻声说,“我冷。” 韩秋肃送她回家。祝笛澜解开安全带时双手略略顿了一下,她思忖一会儿,决定还是不再说什么,便伸手去开车门。 韩秋肃忽然揽过她的腰,祝笛澜撞上他的肌肉,感觉像撞上了一堵墙,还没来得及喊疼,双唇已被吻住。 他吻得很用力,祝笛澜回应着他,却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样一个充满情欲、热切而深刻的吻让她迷醉。 缠绵良久,两人才分开。祝笛澜伸手拂过他的脸庞,韩秋肃的眼神饱含爱意和欲望。 “我明天能不能见你?”祝笛澜快要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相信我,我真的很想见你。我现在都不舍得与你告别。”韩秋肃又轻轻吻她,“可是我明天有事要办。我一有空就联系你,就来见你,好不好?” “好。晚安。路上小心。” 韩秋肃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公寓铁门背后,他靠在车座上轻轻舒口气。他已迫不及待要再见她。 完ΤχτCy.C○M -- χìnYzω.coм 大摇大摆的威胁 “我要见凌顾宸。” 丁芸茹对他微笑,“先生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你告诉他,韩秋肃要见他。” 丁芸茹做凌顾宸的秘书两年多,遇到的这种没有预约上来就报名字的大有人在。一般她会简略通报,凌顾宸的回答都是两个字“不见”,无一例外。 次数多了,她就不再怎么通报,不为这些无用的事打扰老板是她应该做的,否则叁天她就得被炒鱿鱼。 这一回她也没太当回事,但依旧出于职业习惯友好地微笑,“韩先生,您可以在休息区稍等,我……” “我不等。你现在就打电话给他。” 丁芸茹愣住,对面这个男人语气很强硬。丁芸茹深知自己是凌顾宸的秘书,这里是她的主场,有些决定权应当是她的。可是眼前这个人带来很压抑的气场,她竟然没敢直接拒绝。 她收了收笑容,心想凌顾宸这会儿应该也忙着,就做个样子给他看吧,拿起了电话接通内线。 丁芸茹留着清爽的及肩发,发尾在肩头绕了一个弧度,头发绕在耳后,一颗钻石耳钉闪闪发亮。她打电话时微微侧着脸,翘翘的鼻尖边有一颗小黑痣,干练里还带一份俏皮。 韩秋肃看着她,脑海中过了一遍他查到的关于丁芸茹的所有资料,凌顾宸最年轻的秘书,入职叁年,泊都大学的本科生,在美国波士顿大学拿到研究生学位,回国加入了凌氏。 连个秘书,都漂亮得跟广告模特一样。财团少爷的日子看来还是很奢靡的。 出乎丁芸茹的意外,凌顾宸这一次没有拒绝。丁芸茹马上就带韩秋肃进了秘书室内部,里面还有两部电梯,通往顶楼办公室。 韩秋肃环顾四周全镜面的环境,一尘不染,视觉上没有死角。 这部建筑里其他的电梯都仅到31楼,无法直接前往凌顾宸的办公室,要见他,都需要通过秘书的通报。 仅仅四个人工作的秘书间旁,穿着黑西装的保镖就有十几个。 “两部电梯都是只通往凌顾宸的办公室的吗?”韩秋肃洋装不经意地问。 丁芸茹听到有人这么直呼自己老板的名字,内心惊讶,“另一部是凌先生的私人电梯。” “只通停车场吗?” “嗯……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作为一个访客,这个人的问题真的是很出其不意了。 韩秋肃不再发问。他研究过这栋建筑的蓝图,但凌顾宸的办公区域极为保密,信息很少。 他试着问丁芸茹,从她的反应来看她更像是个普通秘书。 为凌顾宸工作的人,在韩秋肃眼里看来分为两批,一批是明面上的商业队伍,另一批就是暗面的力量,无恶不作。 这两批人,明明暗暗混杂在一起,从来没人知道凌顾宸的势力到底有多庞大。 出了电梯,韩秋肃首先看见两间大会议室,玻璃门,从外面看去一览无遗。他扫视周边的布局和装饰,过目不忘是他锻炼出来的技能。 一般认识一个建筑最快的方式是通过火灾逃生通道图,可是这里没有,只挂着几幅画作。 想来凌顾宸也不可能挂出自己办公楼层的平面图来给别人看。 丁芸茹一直带他到走道尽头的一扇大木门前。郑辉赶紧从秘书桌后出来。 “老板这个点没预约。”他小声对丁芸茹说。 “我通报了的,老板说要见他。” 郑辉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惊讶来。 韩秋肃趁着他们说话的间隙环顾四周,秘书桌旁有一道门。从他对这栋建筑的了解来看,这层楼还有很多隐藏的空间他没看见,他能想象在那扇门后,凌顾宸的一批精英保镖盯着这栋大楼所有的监视器,或者闲来无事地打着牌。 他嘴角微微上扬,又看向那个男生。郑辉,同样是英国归来的高材生,总秘书。看这高瘦身板应该没有保护凌顾宸的任务,能保护好自己就不错了。 郑辉同他握手的时候,韩秋肃故意使力,郑辉瞬间感觉自己的骨头快断了,但依旧保持着一个职场人的镇定神色。 丁芸茹最讨厌凌顾宸办公室的这道门了,每次推都要废她九牛二虎之力,而她还要踩着高跟鞋保持自己该有的仪态,为此她刚入职的时候不得不去报健身班练臂力。 红木也不至于这么沉啊。每次她都这么想。 凌顾宸让她带韩秋肃进会客间,一般她会带客人进会客间以后再去请凌顾宸,可是这次她进了会客间的时候,凌顾宸已经在里面坐好等他们了。 “坐吧。” 韩秋肃在他对面拉开椅子。 丁芸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董事长,韩先生,你们想喝点什么?” 凌顾宸不回答,看着韩秋肃。 “茶就行,多谢了。” “把之后的行程取消。”凌顾宸说。 丁芸茹点点头。心想:这么严肃,我带进来的人莫不成是泊都的又一大鳄? 她拿上好的大红袍泡了两杯茶送进去。她明显意识到她进门的那一刻两人都停止了交流。 她觉得奇怪,老板跟人谈生意从来不忌避秘书做些什么的,何况如果是生意,一般也会叫她或者郑辉在边上坐着。 她离开的时候看到凌顾宸贴身的一个保镖出现,他双手交叉站在会客室门口,一脸随时要打架的可怕表情。他恶狠狠的眼神把丁芸茹吓了一跳。 她出门同郑辉交代事情,发现郑辉涨红着脸在甩手。 “你怎么啦?” “哇,那人手劲真大。”郑辉不断发出嘶嘶声。 丁芸茹没心没肺地笑,“叫你跟我去健身你不去吧,握个手都要被握出眼泪来了。老板叫你把他的预约往后推。” “知道了。这人待遇真够高的,跟廖先生一个级别了。” “小辉辉,你工作比我久,你见过他吗?我今天还想拦他来着,别是把重要人物得罪了。” “没见过。能这么进来的只有廖先生了。” “廖先生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他都是从私人电梯直接上来的,你当然不知道。” “哇……真是奇了,上次老板的女朋友来,我还特不好意思地让她等呢。不过孟小姐真是软萌,还一直跟我道歉说麻烦我了。” “孟小姐人可好,比以前那位杨小姐好多了。接待那高贵的杨小姐接待得我想辞职。”郑辉一面说一面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果然工作久了好多八卦哦你……”丁芸茹开玩笑地用手指指他,“杨小姐我也见过啊,我见到她就生气,不把我们当人看啊。可是是老板的朋友我能说什么呀。” 郑辉手碰到桌台,嘴里又嘶了一声,“我觉得我骨折了。” “你脆骨症吧你,握个手至于吗。”丁芸茹揶揄他。 “不行,我去下医务室。你帮我cover。” 丁芸茹觉得今天真是奇了。她坐下没到五分钟,电梯叮一声响了,她急忙站起来,心想:我不是把预约都推了吗? 打开的是凌顾宸的私人电梯,丁芸茹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有人用那台电梯。 郑辉不在,她突然很犯虚,因为她不认识这电梯里冲出来的这一群黑衣人,但凌顾宸私人电梯里的人,她想大概她也没资格拦。 为首的那个人身形跟她的健身教练差不多,肌肉线条撑起昂贵的西装,气宇轩昂得,眼神却有些凶狠。 一群人黑云压城似的走到她面前,她看着为首那个人帅气俊秀的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覃沁皱眉看她,“你谁?郑辉呢?” “我……郑辉身体不舒服去医务室了,我暂时代替一下他的工作。” 见对面没反应,丁芸茹声音开始发抖,“董事长现在在会客,你们……” 覃沁直接进去。 丁芸茹身体好似僵住了,没任何反应。 覃沁看见站在会客室外的罗安,两人点头示意,覃沁把手下的人散开安置在凌顾宸的办公室里。 他拉住一个人,“你去查郑辉到底在干嘛。” 那个男人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你来,可真是我意料之外。” 韩秋肃靠着椅背,一派自得的样子,“外面要你命的人这么多,你还能安然活到现在,原来在这么严密的地方躲着,我说呢。” 凌顾宸喝了口茶,“你研究我这地方研究得怎么样了。” “摆那么重的防弹门,真是为难你的秘书。” “你想谈什么?”凌顾宸眯眼看他,“我一直都相信,如果我们合作的话……” “我向来单独行动,不谈合作。” “不谈合作?那你同万鑫牵扯什么。” “他出钱,我出力。就是这么简单。” “出钱杀我?”凌顾宸发狠,“你这么大摇大摆晃到我的办公室来,就是你的计划?我不否认你当独狼的能力,但你想杀了我再安全走出这栋大楼,根本是妄想。” 韩秋肃不屑,“万岩华这老头没想要你的命。我大可告诉你,他要的是你渗透在泊都司法机关里的人员名单。”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正义。” “我也可以告诉你,我没同意,因为他开出的价钱与这份名单的价值不符。” “那你觉得,多少钱值我的这份名单?” “这个价钱,得你自己说了算。你这次来找你,是想给你一次一劳永逸解决我这个麻烦的机会。” 凌顾宸没接话。 “钱对我来说不重要,我当独狼是为寻求刺激,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现在我对这些没兴趣了,但我依旧需要保障自己的安全。” 凌顾宸笑起来,“你还真是难得,为了个女人吗?你才见过她几次就要金盆洗手?” “跟她没关系。与你不同的是,我有得选。我玩够了,退出了,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我会是独狼的传说。而你,没得选,这片游戏的沼泽,就是你的坟墓。” 凌顾宸脸色阴下来,“退出?这种血肉模糊的游戏,你想退出就只能死。这我倒是可以送你一程。” “我可以,这个城市里没人敢动我。不论凌氏还是万鑫还是其他那些小虾米。我现在就是你们这些利益集团之间的一个平衡点,谁都希望得到我手里的东西,但谁都不敢打破这个平衡。” “你真是看得起你自己……” “我也可以帮凌氏吞并那些虾米,除了很少有什么行动的沃德集团,你在泊都就是一家独大。” 凌顾宸靠向椅背:“你会帮?” “不会。” “你有凌氏什么情报?起码你没有那份名单。我觉得最简单的事就是让你走不出这个办公室。” 韩秋肃轻轻推他面前的茶杯,“仗着有廖逍,你做事太过大胆。黄之昭搜集到的关于你走私、杀人的案件证据已经相当多,他现在在等什么你知道吗?拼图上欠缺的最后一小块。我可以是那一小块,也可以不是。” “我要是怕你的威胁,我就坐不了这个位子。” “我知道你不怕。我要你叫停对我的追杀,同时我也保证你在我手里的秘密是安全的。”韩秋肃站起来,“还有,关于莉莉。你敢说你接近她之前不知道她同我的关系?” 凌顾宸也站起来,没说话。 “你胆敢拿她要挟我,或者伤她一根头发,我保证让你凌顾宸的全部恶行都暴露在阳光下,不论是用黄之昭的方式还是我自己的方式,我都能毁你一生名誉和你父亲一生心血。” 此时韩秋肃的声音才真正发狠,“你清楚了没有?” 韩秋肃打开门,门外响起两声子弹上膛的咔哒声。 覃沁和罗安在门外拿枪对着他。 韩秋肃的脸上是自信和不屑的笑意,“你们要是这么有兴趣,咱们可以再切磋一把。对打两位高手对我来说很有意思。” 凌顾宸一脸冷漠,“叫郑辉送他下去。” 覃沁跟着凌顾宸后退了几步,枪口依旧对着韩秋肃。后者自顾自朝门外走去。 丁芸茹急忙起身送他去电梯。 韩秋肃看了她一眼,“郑辉呢?” “他……” “代我说声对不起,希望他手快点好。” 韩秋肃笑得分外灿烂。独留丁芸茹怔怔地立在原地。 韩秋肃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你同凌顾宸聊得怎么样啊?”贾懿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来。 “见面细聊,你在哪里?”韩秋肃驾车驶进血红的夕阳里。 完ΤχτCy.C○M -- χìnyzω.coм 任人摆布的棋子 凌顾宸一拳打碎摆着名贵洋酒的玻璃架,玻璃碎片撒得满地都是。 覃沁瞄了眼地上的碎玻璃,“他知道什么了?” “什么破玩意都没有,就敢大摇大摆到我的办公室来威胁我。不一枪崩了他真是便宜他!” 凌顾宸发火道,“他可能会帮黄之昭。叫笛澜不要再去警署或法院……叫她不要再管学校之外的事情,她接下来给我好好盯着韩秋肃。” “笛澜的安全……” “叫她自己注意点,她那股聪明劲和演技你又不是没见过。一有不对劲,她跑得比谁都快。” 覃沁挑了下眉,想起上次他们在金霖玩牌。 拉着祝笛澜去的时候她自然是一脸不乐意,在牌桌上黑着张脸,却无端手气大好,一直赢。 有人嗜赌成性,不肯作罢,发火拧住祝笛澜的手怪她出老千。祝笛澜挣扎两下,他就发疯拿一旁的水果刀指她。 祝笛澜瞬间就流出眼泪来,楚楚可怜地哽咽着解释。 覃沁都没见过她这么我见犹怜的样子,好似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在极其委屈地啜泣。那人也愣了。 凌顾宸懒懒地开口劝解,趁着那人回头答话的间隙,祝笛澜挥拳打在他的手腕上,他哀嚎一声松了手,祝笛澜顺手夺过刀,狠狠扎在他的大腿上。 她脸上还挂着泪,眼神却转瞬变得愤怒而充满恨意。 那人坐在位子上嚎叫,覃沁赶忙安慰祝笛澜。她怒意不减,愤愤地把刀甩到地上,生气地抱怨覃沁拉她来玩牌。 凌顾宸不由得觉得好笑。祝笛澜装的时候他也没看出来,以为她真的怕了,还柔弱得哭成泪人。 她要是真哭成那样,凌顾宸估摸着自己也心软了。不过看她转眼就复仇的利落模样,真是不能小看她。 祝笛澜听到开门声,知道又是阎王上门,拉着张脸出去见他们。 凌顾宸递给她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两粒黑纽扣状的东西。 “窃听器,装的时候戴手套,否则他发现了容易查到指纹。” “你指望着我跟他约个会,就把这东西装他手机里?他和你之间总得有一个是傻子,我才能做到这件事。”祝笛澜不客气地说。 “约会不行,上完床你就有时间了。” 祝笛澜气得哼了一声,狠狠瞪他。 “你跟我总不用装什么纯洁少女了吧?” 祝笛澜把盒子甩在桌上,“你现在是还管拉皮条了啊!你提要求的时候能不能有个限度?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接下来是不是要叫我去卖身跟你的仇家挨个睡?” 凌顾宸看她气得眼睛都泛红起雾,说话也难听。 他后退一步,抬手做无可奈何的样子,“好。你只要做到就好,怎么做的我不管。” 覃沁本来悠哉悠哉地在冰箱里翻水果吃,听到这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他赶紧把祝笛澜拉回卧室。 祝笛澜又愤怒又心酸,但感觉到自己一副要哭的样子以后,暗骂自己不争气,竟然又在凌顾宸面前哭。 她不敢违抗凌顾宸,可她就是一直靠这么点仅有的机会同他强硬地对抗下。 在他面前哭让祝笛澜觉得很丢脸,好像承认自己又被他打败了。 她不想让他高兴,一点都不想。 “哎呀,又哭了。顾宸说话是难听,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你不想做这个事就算了,会有其他办法的。” 覃沁使劲安慰她,“来,我喂你吃酸奶啊。” “不要,”祝笛澜躲他递过来的勺子,退到墙上,“你跟你哥,一个打我一巴掌,一个喂我个甜枣吃。我真是命苦。” “我最见不得你哭了。”覃沁伸手替她抹泪。 祝笛澜打开他的手,自己把眼泪抹干净。 “有那么糟糕吗?韩秋肃怎么说也是个大帅哥啊,长得跟汤姆克鲁斯似的。” “丁升还一表人材呢,凌顾宸叫他强暴我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是好姻缘啊?” 她泛出哭腔,“你们根本不懂。强暴这件事对女人来说有多恶心你知道吗?我不是什么纯洁少女了,但我至于见个人就要跟他上床吗?就因为凌顾宸一句话?” 她话语里的伤心和无力感刺疼了覃沁的心。他愧疚地问,“丁升他真的……?我一直以为我那时候还算及时……” 这些话她完全不想说的,以前的事她不愿想不愿提,只想烂在肚子里。 她捂住脸,摇了摇头,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呼吸上使之稳定下来,以免失态大哭。 良久,她把手放下来,她不再哭泣流泪,眼神麻木无助。 覃沁想去抱她,她轻轻推开他,想去擦把脸,却看见凌顾宸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他们。 他应该是都听到了,祝笛澜暗骂自己丢脸,不想看他。 “丁升的事,我欠你句对不起。”凌顾宸开口。 祝笛澜径直朝洗手间走去。 “我以为我只是说了句玩笑话,看来我确实没什么幽默感。” 凌顾宸跟着她走了几步,“我没看不起你。丁升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祝笛澜使劲用冷水扑脸。以前那些事很容易让她愤怒得似要失去理智,想把那些已经死在她手里的人挖出来再抽筋剥皮,再报复一次。 她回到房间,覃沁在等她。 “顾宸回去了,让我留下来陪你。” “我没事了。” “对不起。这些我都不知道,你该告诉我的。” “我研究那么多的犯罪案例,那么多受害人,就因为一次强暴,精神抑郁、奔溃,无法好好生活,后半生都在试图自尽的泥沼里无法自拔。” 祝笛澜眼神很暗淡,“世界真的很不公平,这些痛苦好多女人终其一生都走不出来,好多男人一辈子都理解不了。” 覃沁用力抱她。 “你知道吗我怎么安慰自己的吗?祝笛澜,你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想想你做的那些事,想想死在你手里那些与你无冤无仇的人。你自己也是活该,活该没人看得起你,活该你受这些苦。”她的声音异常平静。 “别这样想……” 这房间里拥抱着的两人,都被这痛苦长久地侵袭着。 回家的路上,凌顾宸依旧想着她的话。 她很少有这么真情实感的时候,至少在他面前没有过。他想着她心酸难过却努力忍住不在他面前哭的模样,她一直都努力把自己的情绪冰山按进一望无际的大海。 她硬要摆出一副坚强的表情,反而让她显得更加脆弱。 凌顾宸回想起当时丁升不怀好意地跟他要祝笛澜的住址,他有本能的厌恶,可是更让他生气的是看到覃沁根本无法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的样子。 他向来不耻丁升的行为,但他当时确实很想给她一个教训。此刻的他想起来竟然也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他当初会莫名这般恨她。 祝笛澜纵然心思多而细,恶毒起来也很大胆,可在他手里她终究掀不起什么风浪。 凌顾宸叹气,当初不该放任丁升的,收拾他的方法多得是。 随后他开始考虑,如果祝笛澜不愿意再同韩秋肃来往,他或许不该再强迫她。但韩秋肃这么棘手的人,他该怎么对付? 孟莉莉看到他右手上的伤口吓了一跳,开始翻找药箱。 “你手怎么了?怎么不处理一下?” 凌顾宸才意识到他打碎玻璃的时候划伤了手,有轻微的出血,早已凝结成暗红色的血块。孟莉莉给他包扎,还一个劲吹气。 凌顾宸被她逗笑,宠溺地说,“又不是小孩子,吹什么气。” “不疼吗?我看着就好疼。”孟莉莉心疼。 凌顾宸突然想到如果是祝笛澜,大概只会翻着白眼说“本事那么大打碎玻璃,扎不死你”。随后他又想到韩秋肃今天说的那些话。 “我下周有几天假,我们出去玩吧。叫上笛澜和你朋友,你不是一直想撮合他们两个?” “真的?!你有空陪我出去玩了吗?你确实需要一个假期,我看你每天都工作到那么晚,我好心疼。” “想到你在家等着我我就不累了。你想去哪儿?” “跟着你,去哪儿都好。”孟莉莉环住他的脖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采。 祝笛澜感觉自己昨晚应该是喝了很多酒,迷迷糊糊又哭了一阵,就睡着了,醒来时有些断片。 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覃沁合衣躺在她身后抱着她,没有同她盖一床被子。 祝笛澜微微动了下,覃沁便很警觉地睁眼。 “没事,我想喝点茶,头疼。你再睡会儿吧。” 祝笛澜有些心疼他,这类人一向睡这么浅,一有点风吹草动就睁眼,时间久了一定格外辛苦。 “我去给你泡,”覃沁马上起身,“谁叫我是个仆人命。” “我昨晚喝了多少?有没有说胡话?” “你自个儿灌了一瓶雷司令,你说多不?没说胡话,就一个劲得掉眼泪。你说你哭着掉眼泪吧,也就算了。竟然一声不响地掉眼泪,跟我聊着天呢,泪珠子跟没关紧的水龙头一样一滴滴地掉,时不时还笑一下。心疼死我啦。” “对不起啊。我就发泄这么一次,以后就不会了。” 祝笛澜清醒过来以后就开始认怂。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昨晚还冲着凌顾宸发了通脾气,真是不要命了。 “我没怪你啊,顾宸也没生气。你别老憋着,你是学这专业的,该知道这样不好。” 祝笛澜听见手机叮一声,她读着信息,情绪无比复杂。 覃沁喝着茶,等她自己开口。 “是秋肃,约我今天见面……” “如果你不想再跟他往来,我会再另外想办法。” “昨天他去找你们了吗?否则怎么突然要窃听他。” “是,他过来威胁了我们一番,差不多是要了个双方休战的态度吧。” “你还有其他什么办法控制他?你连他的行踪都查不到。” 覃沁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祝笛澜惨淡地笑,“我会做到的。你教我怎么装那两个纽扣。” “笛澜,我不想逼你……” “我自愿的,”她去拿被扔在客厅的窃听器,“你别内疚。我不讨厌韩秋肃,何况他总不该又是第二个丁升。” 覃沁皱眉接过盒子,拿出一根细铁丝。 “这是定位装置。他用的一定也是简单的老式机器,你得把机身拆开才能放这’铁丝’进去。把你的蓝莓给我。” 覃沁教她如何拆手机后盖以及这“铁丝”该装在什么位置。祝笛澜照着他的样子自己又拆了一遍。 “一定要记得戴手套,如果他发现了,查的就是这机盖内部的指纹。” 祝笛澜点头。 “至于窃听器,如果你可以去他的住所,就装在卧室里或者座机旁,要放得尽可能得隐蔽。他这种人一定会定期查屋里的窃听装置,所以我不建议你第一次去他的住所就放这些,如果他查到了那基本只能怀疑你。” “那这窃听器还有什么用?” “你摸清他的习惯,觉得安全了,确认即使被发现了也可以脱身再装这个。最重要的还是那个定位装置。” 祝笛澜转着那枚小纽扣,“我才是你们的窃听器,这’纽扣’排不上用场呀。” 覃沁知道,她垂眼不看他,是不想让他看见她眼里的忧伤。 “笛澜,如果你觉得不安全……” “我知道,我会尽力保护自己。” 祝笛澜犹豫了一下,“沁,你知道他发现只是迟早的事。如果他知道了是我做的,会不会杀了我?” 覃沁迫于无奈把她推向韩秋肃已经觉得很痛苦,一想自己都无法无时无刻保护她,恼得想捶点什么。 “在那之前我们一定有时间为你做安排。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祝笛澜知道再说什么都无益,只会徒增烦恼。 完ΤχτCy.C○M -- 失控 祝笛澜一想到今晚要见韩秋肃,她明明不讨厌他,却高兴不起来,心里像灌了铅一样沉。 她拎着电脑走出公寓大门打算去坐公车,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韩秋肃笑着向她走来,“我知道我约了你吃晚餐的,可我实在是等不到晚上才能见你了。” 祝笛澜又惊又喜,小声说:“好歹发个信息,我都没怎么化妆,邋遢死了。” 韩秋肃捧起她的脸,温柔地吻她,“你怎样都好看。要去哪儿?我送你。” “去学校赶论文。” “是不是没睡好,眼睛是肿的,还都是红血丝。” “嗯,”她揉揉眼睛,“昨晚写得可烦了,还喝了点酒,就这样了。” “压力这么大?” “不过快了,下周最后一门考试。论文写好了发给廖教授等回馈再修改,就是过年以后的事了。” 韩秋肃心疼地抱住她。 他进不了大学的图书馆,也不想打扰她赶论文。只是接她去好好吃了顿午饭,犒劳她从书卷堆里爬出来的疲惫身躯。 “我都不好意思再约你吃什么烛光晚餐了,好像占用了你宝贵的时间。” “我本来想下午叁点回家洗漱打扮跟你去约会的,”祝笛澜笑道,“可惜我一大早的邋遢模样就被你看见,根本就是暧昧杀手。” “素净得很,一点都不邋遢。你真邋遢起来一定也很好看。” “骗人。”祝笛澜心里甜丝丝的。 “这样吧,我去你家做饭给你吃。你就这样,邋邋遢遢地跟我约会一次,写论文写到我叫你吃饭,不浪费你宝贵的时间。” 祝笛澜惊喜,“你很会做饭吗?” “不怎么会,我试试,实在不行我叫个外卖摆在桌上,你也不要戳穿我。” 祝笛澜笑得很甜。 祝笛澜心思飘忽,没法专注在论文上。干脆坐在小吧台前看着韩秋肃处理食材,一旁的汤锅已是诱人的番茄红色,咕咕冒着小泡。 “你做酱汤给我喝吗?” 她把头发随意地盘在头顶,没有仔细打理,因为许多碎发都懒懒地掉下来,她的头靠在小臂上,趴在吧台上看他,眼神很累可也很期待。 “你喜欢吗?”他问道。 祝笛澜点头。 “你在家会做饭吗?” “这一年都挺忙的,就没自己做过饭了。以前……” 祝笛澜顿了顿,某个人的身影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与白明在一起的时候是她过去这些年来唯一比较快乐、生活压力也没有那么大的时候,因此她很有些闲时来研究做菜这件事,给白明做菜也是她当时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分手之后她的经济压力非常大,每日徒劳奔波,再也没有过那样的时刻了。 “以前偶尔会做。” 她恼怒自己这样不自觉地想他。 那个男人离开她的时候一丝留恋都没有,而她独自来到泊都试图开始新生活竟然还时不时地想起一个与自己已无关也完全不值得再想起的人。 这种时刻总让她疲累而恼火。 韩秋肃看着她这一瞬的走神,“以前在尧城的时候吗?” 祝笛澜坐直了身,轻声说,“你别问了。” “我倒是希望你与我谈他,你能轻松说出来的事,才是真的放下了。” 祝笛澜垂着眼,发现自己还是开不了口。她没放下这过去的事,也不想同眼前这个要与之谈虚伪、互相伤害的“恋爱”的人分享这种事。 “笛澜,你值得更好的人爱你,然后你会知道以前的事根本不再重要。比如我。” 他的身体前倾越过吧台,贴上了她的双唇。 韩秋肃给她一种奇妙的安全感,可她也只能在脑海里不断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可是这个吻的美妙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祝笛澜依旧垂着眼,嘴角却泛出甜甜的笑意。 她姣好的容颜让他留恋地移不开眼。 同韩秋肃聊天实在有趣,她总是被逗得直笑。韩秋肃的厨艺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多,这么暧昧的氛围里,那瓶红酒都不知不觉下去了大半。 韩秋肃与她坐得越来越近,手也环到了她的腰上。 她比看上去更纤细,那腰轻轻一握便似要断了,他不敢用力,只是虚虚地扶着她。 他发现祝笛澜不论笑得多欢,眼底总有哀伤的底色,像是一块崭新的油画布上莫名被漆了一层珠光。 这份哀伤的底色让他不解也让他心疼。 借着酒劲,祝笛澜忽然有股冲动。她本就快要贴在他怀里,动了动便直接吻上了他的唇。 或许是酒意,或许是这暧昧的氛围,两人都很激动。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韩秋肃把酒杯放下,他两手搂住她的腰,轻轻一抬,祝笛澜就倒进了他的怀里。 祝笛澜吻着他,右手轻轻从他的后颈抚到他胸前。韩秋肃一开始只是将双手放在她的腰间,这吻却愈发性感起来,他感受到她温柔的气息贴着自己的脸颊。 他的手轻轻在她的后背和臀部游走。 祝笛澜也很沉溺,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衬衫已经褪了一半,淡蓝色的胸衣也露了一截。 忽然她就清醒了,赶紧坐直,恍惚地说不出话。 韩秋肃看她有些震惊的表情,赶紧把她的衬衫拉好,盖住她裸露出来的白皙肌肤。 “我……”祝笛澜清醒起来,不敢看他。 “对不起,你还需要些时间。我太冲动。” 她站起来穿好衣服,与韩秋肃一起把桌上的餐具收拾干净。做完这一切,表示自己要走。 祝笛澜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她以为凌顾宸叫她勾引眼前这个人,谈个不痛不痒的恋爱很简单,照着模式说些还想见你的话之类就行了。 可她被刚刚的自己吓了一跳,寻思着大概是喝多了。 韩秋肃安慰道,“笛澜,我对你是很认真的,你不要害怕。” 祝笛澜觉得自己笑得很虚弱。 “我等你联系我,好不好?” 祝笛澜点点头。 韩秋肃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秋肃,谢谢你为我做的晚餐。我很喜欢。” 看着他打开房门,她才挤出这么一句。 韩秋肃走后,祝笛澜独自蜷在沙发上想着刚刚的事。 那份激情让她光想想都有些燥热,她用手给自己扇风。告诫自己道:你可别忘了正事啊。 祝笛澜没再去过学校以外的地方,凌顾宸这一禁令意外得好似给她放了个大假。处理完论文的事便是假期与农历新年了。 她闲下来,每天只是看看书,或是与韩秋肃在泊都各个公园里散步。两人越来越像对真正的情侣。 偶尔祝笛澜留意到凌顾宸的人会跟踪他们,韩秋肃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经常看着某个人某辆车若有所思。 于是找到机会时她同凌顾宸聊起这件事,“你也不注意些,有些人跟得我都觉得不对劲,当韩秋肃傻吗?” “他那么光明正大地走在大马路上才是难得,要不是你在他旁边碍事,我直接叫人做了他。”凌顾宸不屑。 祝笛澜翻了个白眼,“倒怪我了。当我没说。” “他手下有些人,我一直查不到,你要留意下。” “你不是说他一直单独行动……” “行动可以单独做,但是情报需要关系网。他一定有很强大的关系网才会底气这么足跟我硬扛。” 祝笛澜内心怀疑自己办得到多少。 “你现在恋爱谈得开心,倒是不骂我了。” “我什么时候真的骂过你?怕你还来不及。” 这话姿态摆得低,可她的语气一如既往恨恨得。 “过年的时候我带莉莉去南岭岛度假,你说服韩秋肃跟我们一起去。” 祝笛澜一脸讶异和困惑。 “我对他的行为掌控得太少,如果能把他引开泊都一周,我就有缓冲的时间查他接触的人。你一定要说服他,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 “知道了。” 祝笛澜听这话苗头不对,烦躁地起身要走。 凌顾宸早她一步,按住书房的门把手,“你知道他住所的地址了吗?” “不知道。” “他疑心重,你小心点是应该的。” 祝笛澜以为他要发火,这话却带些诚恳,把她吓了一跳。 “你也是很小心的人,稍有不对你一向跑得很快,在韩秋肃身边也一样,别把命搭进去。”凌顾宸语气很平缓。 这约莫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对话。 可她却没办法保持平和,非要刺下他:“我要是真的那么聪明,跑得那么快,也不会落你手里了。” 凌顾宸轻笑了一下,拉开门让她走了。 完ΤχτCy.C○M -- 粗暴的性爱(H) 祝笛澜提出要去他的住所,韩秋肃略显迟疑,但还是答应了。 他的住所在泊都四圈开外的一片普通民居,祝笛澜留意到这是一片建成已久的老式小区,因而房屋构造比新建的小区密集些,规划也有些杂乱。 很适合他这样的人隐藏其中并且不容易被围堵。 “这里很普通。不像你的公寓那么温馨,是不是很失望?” 祝笛澜笑着摇头。她跟着韩秋肃进了其中一栋楼的二层,路上遇见的人都显得很冷漠,他们完全不想搭理别人也毫无兴趣。 她想:确实是个冷漠的藏身好去处。 门被打开的时候,她莫名感到空气里充斥着冰冷的金属气息,似乎已久无人居。公寓的陈设除了最基本的家具以外,没有其他任何2装饰。 卧室里目之所及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个书柜,书柜的金属支架还闪着凛冽的光,桌上散落着几张白纸,书架上一本书也没有。 她理解了这冰冷的触感。 韩秋肃放松地倚靠在书桌上,看着她好奇打量客厅和卧室。 “你很不喜欢吧?应该没有女孩会喜欢这个地方。” 祝笛澜轻声问,“你很少在这住吗?” 没有回答。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你要知道从我专业的角度出发,看到这样的屋子,我会选择直接离开。” 韩秋肃也顺势抱住她,笑容宠溺,“你怕我?” “告诉我这是你还没来得及布置的新住所,我就不怕你。”祝笛澜笑得很甜。 “不是。我住哪儿都这样,我很喜欢你的公寓的布置,可是我自己住不需要那些东西。”他环着她的手紧了紧,“如果你现在要跑,怕是太晚了。” 他们的脸快要贴在一起,祝笛澜笑得愈发可人,声音也愈轻柔,“那我能怎么办?” “你不需要害怕我。” 两人的鼻子轻碰,嘴唇又吻在一起。 祝笛澜靠着他,这个吻持续了很久。 随后她伸手去解他衬衫上的纽扣,韩秋肃握住她的手,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她,似乎在确认她这次是否清醒。 祝笛澜没说话,只笑意盈盈地看他,复又吻上他的唇。她确认了她的心意。 韩秋肃忽然发狠似的站起来,推她到床边。 祝笛澜正好脱掉了他的衬衫,他古铜色的肌肤上有数条暗痕,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她把手按在他胸前的肌肉上好似按住一堵墙。 祝笛澜穿了件露肩的连衣裙,韩秋肃拉下她后背的拉链,裙子便滑落在地上,露出了她纯白色的蕾丝内衣,酥胸半露。 他的手从她的腰间往上走到她的胸。他震惊于这个女孩的肌肤丝绸般顺滑的触感,似水般柔弱无物。 他的呼吸粗重起来,她身体曼妙的曲线和细嫩的肌肤带给他很大的刺激。 韩秋肃把她推到床上,扯掉她的内衣裤,动作略有些粗野。祝笛澜沉溺于韩秋肃给她的激烈而深情的吻,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件事。 他的手指伸进她的花穴。祝笛澜这才惊觉自己已经一丝不挂地躺在他身下。 雪白纤长的双腿环住他的腰,她试图轻柔地解他的裤腰带。可她没动两下就又被用力吻住。 这个吻中充斥着浓郁的情欲,她越来越感呼吸困难,精神也愈发迷离。 她的双手没有余力做其他事,只能下意识地抓着韩秋肃的臂膀。 下身湿润的触感越来越强烈。 他的食指和中指在她的甬道缓缓抽插,拇指按摩她的阴蒂。 祝笛澜嘤嘤呜呜地呻吟起来,她下意识地抬着腰,跟着他手指的节奏缓缓上下起伏。 这节奏比她预想得要迷人。她本以为她是来骗他上床。 没想到被吻着吻着,她自己就陷了进去。 她的两颊绯红一片,韩秋肃这才抽出手,利落地脱掉裤子。 他下身粗长的阴茎直挺挺立着,龟头向上昂起,鼓囊囊得发红。 祝笛澜发出娇羞的轻笑,她主动朝它凑过去。 韩秋肃捧着她的脸,轻柔道,“满意吗?” 她修长的手指已经急不可耐地抓着他的阳物揉搓起来,她忘情地吻他,“我想要你。” “看来比你前男友好。” “当然。” 祝笛澜不想多废话,现在这么色欲熏心的时候,她觉得跟韩秋肃比,她的前男友已经不算个男人了。 韩秋肃满意地笑,他猛地抓住她的双臀,把她的下身抬起来。 她侧过脸咬住手指,不住地娇喘。 韩秋肃倒是很有耐心,他开始饶有兴致地把玩起她的花穴来。 她的下身粉嫩到几乎发白,而且没有一根杂毛,看上去十分干净。 他不觉好奇,又伸手揉揉她的胸,她的乳头同样精美得宛如画板上的水粉色。 她的整个身体就是在这么一片诱人的雪白中点缀着浅粉色,有着神圣的洁净也有着蛊人的魅力。 祝笛澜留意到他的打量,抬抬屁股,眨眨眼娇羞地说,“你在看什么?” “你喜欢剃私处的毛发吗?” “我天生的。” 韩秋肃略一挑眉,“白虎。” 她咬住手指,羞答答地笑,“我天生肤色也淡。” 他低头在她的穴口轻轻一吻。 祝笛澜咯咯笑着摸自己的大腿,“我只是色素沉淀少,男生是不是就喜欢这种?” 他不回答,再度低头,用舌头轻巧地在她阴蒂周围舔舐一圈。 湿润的温暖瞬间侵入脊髓,祝笛澜无法自控地轻叫一声。 她的阴唇颤抖似的抖了抖,挤出粘稠的流水来。 “那么敏感?”韩秋肃轻笑。 她红着脸不看他。 他试着加大力度,又舔了两次。她下身的震颤更明显,穴口涌出的汁液滴落在床单上。 韩秋肃终于忍不住,他放下她,抓着肿胀的肉棒就往里塞。 粗大的阴茎生硬闯入,祝笛澜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尖叫连连。 她的性经验不少,却是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感受到阴道内壁不断被撑开又合上。 她除了呻吟竟然做不出其他任何反应。 她瞥到一眼那手腕粗的肉棒在她下身抽插,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下身真的可以吞噬下这样的巨物。 韩秋肃的右手在她的下身游走,他反复揉捏着她小而翘的臀部,力道渐渐大了起来。 祝笛澜急促的呼吸声里夹杂着越来越无法遮掩的娇喘,她的身体因为这香艳的刺激而打开,释放出强烈的荷尔蒙讯号。 韩秋肃单手就抓住她的两只手腕,压在枕头上。 他进入她温暖潮湿的穴道,瞬间感受到从未体验过的强烈刺激。 他缓缓抽插两次,就开始几乎无法自控地疯狂攫取这份激情。他大腿上的肌肉绷紧,进行机械而大力的抽插。 在整个卧室里荡漾的除了祝笛澜的娇喘和呻吟还有快速的巨大的“啪啪”声。 在接连不断的撞击下,她的双乳上上下下欢快地跳动着。 这刺激过于强烈,祝笛澜仰着头,呻吟听起来像是夹杂着哭喊。 她的双腿不自觉抬起。 她艰难地说着,“轻点……慢点……” 这几个词消失在她巨大的娇喘中。韩秋肃完全没有听见。 抽插的姿势持续了许久,肉体撞击的“啪啪”声开始如同带着水流。 她身下的床单已经湿了一大片。 韩秋肃停下动作,将阴茎拔出。龟头上依旧带着晶亮亮的液体。 祝笛澜僵着身体,她有点反应不过来。快感与痛感剧烈交织在一起,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快乐的同时也隐隐后怕,觉得自己似乎被穿透了,被玩坏了。 韩秋肃摸出一个安全套,然后扶住她的腰,让她趴在床上。 他揉捏她的臀部,随后开始不可自控地拍打,她下身不断汹涌而出的水流仿佛是份极大的奖赏与鼓励。 他从背后进入她,重新开始猛烈的抽插。 祝笛澜一开始有些沉溺,随后意识到韩秋肃不断拍打她臀部的方式开始让她有些疼痛难忍。 她无法再像韩秋肃一般享受,意识上的清醒使她忽然产生一丝恐惧。 这是一个从力量上让很多人生畏的可怕的人。 她想挣扎,抬起右手想要反手扶住他的大腿。韩秋肃猛地抓住她的手腕,顺势又把她的左手也攥在手里。 她跪坐着,上身毫无支撑点,悬空着。 下身的撞击越来越快。 祝笛澜开始觉得喘不过气。她哭喊着尖叫,但这完全不能让他停止。 那一瞬间她内心的慌张和恐惧超越了一切的快感,她无法再享受交合的美好。 这份恐惧使她生理上的疼痛愈发加倍。她很紧张,全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 射精后,韩秋肃发出一声满意的“吁”。祝笛澜趴着剧烈地喘息。 韩秋肃轻柔吻她,却看见她略略泛红的眼睛。他心里一惊,赶忙道歉,“弄疼你了吗?” 祝笛澜咬着唇,看他着急关切的样子心里忽然暖暖的,她委屈地点点头。 韩秋肃赶紧抱住她,“对不起。” 他把散在她额前的头发撩开,温柔地吻她。 “别道歉。”祝笛澜无力地把头靠在他怀里。 她闭上眼睛,任由他安抚自己。而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韩秋肃满心歉意,温柔地哄了她一夜。 她在他怀里睡着,迷迷糊糊醒来时,看见自己还被他温柔抱着。 清晨第一缕不甚透明的阳光从窗口洒进,照在他的侧脸。 她不自觉观察着他的五官,即使在沉睡中,他也透着一股坚毅。 她微笑着用手指摸摸他的鼻子。 韩秋肃马上睁开眼,倒把她吓了一跳。 “早。”她柔声道。 韩秋肃马上吻住她的唇,两人的舌头交缠许久,他才放开她,笑道,“早。” 祝笛澜微微红了脸,她的手向下一划,又碰到昨晚的始作俑者。 此刻的它又昂头挺立着。 两人相识一笑,都带着些许害羞。祝笛澜搂住他的腰,“要我帮你吗?” 她的声音好似天生带着无穷的娇媚。韩秋肃瞬间小腹一紧,男人那块多余的骨头感想更为强烈。 他还是摇头,语气里满是歉意,“昨晚把你弄哭了,我过意不去。” 想到昨晚,祝笛澜也觉得情绪复杂。 这是她享受过的最粗暴猛烈的性爱,虽然有痛苦夹杂着,但事后想起来,其中的快感也不得不让她承认这是她体验过的最棒的性爱。 那时候的她没想到,她对他的感情也会变成如此。 她抬腿绕着他的腰,撒娇道,“那你补偿我一次。” 韩秋肃摸着她的脸,“真的?” “嗯,温柔点。” 韩秋肃一刻都没等就再度把她压在身下。他的动作果然温柔许多,他的手背抚过她的脸颊,游走至胸。连把玩她乳头的动作都十分轻柔。 祝笛澜主动把双脚打开,她的纤纤细腰缓缓蠕动着。 韩秋肃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用吻取悦她,同时也用一只手探进她的下身。 女人总是喜欢被这样深情地吻着,在性交中寻找爱情的慰藉。 祝笛澜也是如此,她的手指伸进他的头发里,忘情地与他拥吻着。 确认她下身的水多得流了自己一手,韩秋肃才慢慢进入她。 他拼命忍住发狠的冲动,坚持慢节奏地把阴茎拉出再塞进去。 润滑又紧致的甬道给他的快感一样强烈。 他涨红着脸的克制模样让祝笛澜忍不住轻笑。 韩秋肃跟着她一起笑,“你喜欢这样对吗?” “太粗了,你要让我习惯一下,”她轻轻吻他,“再按你的节奏来。” “你喜欢就好,”他温柔抚摸她前额的碎发,“有没有比你前男友好?” 祝笛澜被他插得娇喘连连,连他的话都听不进去。她一开始还试着展现自己的技巧,努力提臀,下身一收一收地去夹他。 结果发现她实在太过享受这一次的交媾,很快就被插得迷迷糊糊找不到北。 她的眼神妩媚又迷茫,韩秋肃认真端详她的表情,下身悄悄加快抽插的节奏。 那湿润的“啪啪”声又淫靡得浸湿了这个房间。 祝笛澜不自觉地抓着他的手臂,她的指甲在他皮肤上留下红红的印子。 “要来吗?”韩秋肃笑着问。 “唔……”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 韩秋肃用力压住她的肩膀,看着她高潮的面容。 她娇羞地笑,他十分满意。等她高潮结束,他的下身又开始猛烈运动起来。 祝笛澜这才意识到她双腿间的水声是如此醒目,如此让她脸红。 “你还没射啊?”她颤抖着问。 “我忍着,”韩秋肃极轻的声音里有一丝轻微的痞气,“我看看你能连续高潮几次。” 她根本来不及害羞,小腹和大脑那战栗的触感又卷土重来。经过一次高潮以后,她的身体极度敏感。 他不过又动了几次,她又仰头呻吟起来。 那感觉像是有电流刺激小脑,看到烟花在眼前炸开。 她全身紧绷着想要挣扎,韩秋肃依旧死死箍住她的手臂和肩膀。 他垂下头,靠在她的颈窝里。 在她的尖叫声中,他发出一声重重的气音。随后他紧紧把她拥进怀里。 祝笛澜只觉虚弱,但还是笑得颇为甜蜜。 -- 掌控力 四人在机场碰头,两个女孩先上了凌顾宸的私人飞机,韩秋肃被拦在停机坪由着他的保镖们细细搜身。 凌顾宸在一旁看着他。放行以后,韩秋肃带着轻蔑的笑容走到他身边,“我说,你要派人跟我,只派两个小啰啰,你是怎么想的?” 凌顾宸冷漠,“那我下次派个车队举着花圈送送你。” “花圈你就留着自己用吧。” 叁个小时的飞行以后他们抵达了南岭岛,随后他们做专车前往海边的别墅。 这个南方小岛接近赤道,愣是在这春寒料峭的四月初里带给他们八月的艳阳和潮湿的热带空气。 一下车,孟莉莉便拉着祝笛澜去参观她的房间,他们各住临海的大卧室,顺着巨大的落地窗望出去,这蔚蓝广阔的美景尽收眼底。 “我特意把房间的调香全部换成玫瑰香,屋里的色调也按你喜欢的重新买了窗帘、被单……”孟莉莉兴奋地跟她介绍。 祝笛澜带着温柔安静的笑容默默走到窗边,她试着推拉这巨大的落地窗,却发现很难推开。 窗外这是一片私人沙滩,人很少但她依旧认出了几张熟面孔。这场景让她内心有着不好的预感。 “秋肃,趁着离落日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去海里游泳吧!”孟莉莉喊。 站在窗边的祝笛澜闻声转过头来,她整个人逆着光,莫名虚幻。 “一起去吧。”韩秋肃走向她。 “我陪你们到沙滩上走走,就不下水了,”她轻声说,“我不太方便。” 韩秋肃拉起她的手,打开落地窗,随着一声沉重的声响,他微微蹙眉,随后不出声地轻笑。 他朝孟莉莉招手,孟莉莉开心地翻出比基尼,冲过来牵着韩秋肃的手便要往沙滩上跑。 “丫头等等,”韩秋肃被逗笑,拉她回来,“去把衣服换了,我给你吹个游泳圈。” 孟莉莉娇嗔地嘟嘴,“又来!我会游泳了!” “是吗?我怎么只记得你呛水呛到肚子都鼓起来?” “八岁的事你还拿出来说!”孟莉莉甩脱他去换比基尼。 叁人在沙滩上走了走,祝笛澜找了把沙滩椅坐下,韩秋肃为她撑好太阳伞,细心给她调整着沙滩椅的倾斜角度。祝笛澜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 “笑我要被你宠坏了。去陪莉莉吧,她都等不及了。” “我得忙坏了,一宠宠两个。” 祝笛澜远远看着韩秋肃教孟莉莉冲浪,眼里满是甜蜜的笑意。忽然她手边落下一杯果汁,冰得水滴向外渗着。 “你怎么不去?”凌顾宸在她身边坐下,“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随便拿了杯鸡尾酒给你。” 祝笛澜垂下眼睛,笑容下意识地收起来,“你刚刚去哪儿了?” “了解一下附近的情况。” “这是你的别墅吧?那排防弹玻璃装在这里笑死人了。” “是,等真出事了你会感激我的。” 祝笛澜看向他,“会出什么事?这一带都是你的人,你打算直接在这里动手吗?” “等我查清他死以后会引起的连锁反应,我就动手。看着他在我的地盘上晃,真的很想直接下手,可惜你跟莉莉在这里太碍眼。” 祝笛澜不屑地复又把视线投向海里玩耍的两人,“你离他这么近,你就不怕他直接动手?” “我知道你很期待这件事,但也不用这么咒我。”凌顾宸逗弄她似得笑,“你跟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总得为自己想想吧。何况莉莉也在,他有所顾忌。” 祝笛澜忽然胸闷地说不出话来,凌顾宸的话总像大艳阳下诡谲的乌云。 凌顾宸看她一脸气得不爽快的表情,啧了一声,“你至于看见我就跟见了鬼似的吗?明明对别人笑起来那么温柔漂亮,干嘛总给我摆脸色?” 祝笛澜听了更不开心,“对我就别说什么俏皮话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凌顾宸端详着她清丽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才道,“这几天韩秋肃如果有联系别人,第一时间告诉我。” “知道了。”祝笛澜没好气地回。 “真的不下水玩会儿?” “过两天。” “那把这酒喝了。” 祝笛澜只觉得烦躁,扭头看他,对上他的视线。 凌顾宸的姿态语气她太熟悉,彷佛只是轻松的一句话,他也微带笑意,可他身上总有逼人的压迫感,用力推着她。 “听话。”凌顾宸轻声补了一句,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却有着可怖的掌控力。 祝笛澜被这压力气得莫名沮丧,她瞪了他一眼,才懒懒抬手举起那杯饮料把吸管凑到嘴边。凌顾宸满意地笑笑,起身走了。 祝笛澜对他用这种心理压力来控制她的行为十分抵触,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此后不论是海里两人玩耍的欢声笑语还是这海滩落日的震撼美景都无法使她再开心起来。韩秋肃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她才强颜欢笑。 “是不是觉得无聊?看着不太开心,我是不是应该陪你?” “不是,太阳晒的。看你们玩我也很开心,过两天你也教我冲浪吧。” “好。莉莉笨,学不会,你应该可以。”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怎么这都要被嘲讽一下?”孟莉莉瞪他,看见他们两人手拉手,努努嘴,“你们两个太腻了,我得先走。” 韩秋肃看她跑远才问,“刚刚凌顾宸跟你说了什么?” 祝笛澜若无其事,“就说让我下水玩会儿呢。” 韩秋肃“嗯”了一声,拉着她走回别墅。 佣人们已经在沙滩上支起露天的餐桌,摆着各式海鲜大餐。凌顾宸让祝笛澜去催孟莉莉,她会意,知道他要把自己支走。 “这里不错吧?”凌顾宸看她走远了,缓缓开口。 韩秋肃在桌边坐下,“你确实会享受。” “你要是真想退休,这地方可以送给你。跟你这新女友在这里颐养天年,这建议怎么样?” 韩秋肃的身体靠向椅背,审视似的望着他,“我可以考虑。” “你把手里的资料给我,我保障你的’退休’生活。” “在此之前,你要离开莉莉。” 凌顾宸耸耸肩,“这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韩秋肃扯起一边的嘴角,眼里尽是戒备。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能成为合作关系,与我敌对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合作,是需要时机的。”韩秋肃懒懒地回。 凌顾宸阴着脸看着他,正想开口,却看见两个女孩慢慢走过来,于是他也换上绅士的面孔。 祝笛澜感受到这僵持的氛围,主动开口感谢凌顾宸的招待。凌顾宸举杯与大家敬酒,场面才慢慢活络起来。 或许知道是在凌顾宸的地盘,韩秋肃对自己的手机保管得更加仔细。 祝笛澜觉得自己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尤其每天还见到凌顾宸,他每个眼神都好像在催促她。 她倍感压力,睡都睡不好,也庆幸因为身体状况而不用跟韩秋肃上床,虽然他一直很温柔,可前几次腰酸背疼生出淤青来的经历让她有点后怕。 所以祝笛澜每天只是这么温柔虚弱地笑着,倒更惹人怜。 晚上,四人在路上闲逛,孟莉莉看见一家有现场乐队表演的酒吧硬是拉着大家进去。 酒吧里稀稀落落没坐着几个客人。四人在角落的雅座坐下听了一会音乐,乐队便去休息了。 孟莉莉喝了几杯鸡尾酒,兴致很高,说要自己弹钢琴,让祝笛澜上去唱歌。 祝笛澜也喝了一点,带着微醺的笑意,眼睛笑成一道月牙,拼命摆手躲她,几乎要坐进韩秋肃怀里,“别闹了,莉莉,我不会唱歌的。” “我听过你唱呀,很好听的。”孟莉莉不依不饶地拉她。 “这里还有其他人呢,我不行的,我害怕。” 韩秋肃把她揽进怀里,“去吧,我也想听。” 祝笛澜侧过脸对上他满是爱意的眼,“你也胡闹。我真的不行的。” 凌顾宸头回见她露出娇羞的小女孩样,酒精把红晕打上她的双颊和眼尾,衬得她眼里的笑意愈加明亮。 她眼里的笑混杂着温柔、甜蜜甚至是丝丝的爱意,凌顾宸心里忽然一凛,他正想开口劝孟莉莉,韩秋肃就顺势轻轻把祝笛澜推了出去。 祝笛澜一脸娇嗔地恼,瞪了韩秋肃一眼,随后就被孟莉莉拉着走,韩秋肃笑得愈加温柔。 孟莉莉凑到吧台同老板说了几句,老板做了个请的姿势,她开心地坐到钢琴前。 祝笛澜浑身都不自在。孟莉莉一边安慰她一边在琴上练手似的弹了几个音阶。祝笛澜深吸了口气,看见韩秋肃在昏暗的灯光下望向她的脸,她也不好意思地笑。 “除了灯以外 我还能看见什么 除了光以外 我还能要求什么 除了你以外 我还能依赖哪一个 记得??你的眼睛将会亮着??我的手臂将会挥着 谁说世界早已没有选择 趁着??我会喜怒??你会哀乐??唱几分钟情歌 没什么??至少证明我们还活着……” 祝笛澜记不住词,那位留着大络腮胡、外形看着十分粗犷的酒吧老板意外贴心地在手机里搜出歌词,递给她。 祝笛澜举着手机唱完这首歌,她的声音一开始还带着颤抖,但时不时看看韩秋肃让她没有那么紧张。 她已忘记为何会唱这一首歌,可此时的她忽然对这歌词有些感同身受起来。 有些人,有些事,祝笛澜从一开始就没得选。可这一定是坏事吗? 她清楚自己对韩秋肃的感情不过是做戏,可她与他在一起时的快乐,难道又都是假的? 如果有那么一刻,他们的喜怒哀乐是真实的,是不是那一刻,她是真的喜欢他? 好不容易唱完,祝笛澜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朝他走去。 韩秋肃的视线一直没从她身上移开,他站起来迎向她。祝笛澜还未开口,他便捧起她的脸吻住了她的唇。 祝笛澜娇羞地推开他,示意这是公共场合。韩秋肃依旧含情脉脉地望着她。 孟莉莉兴致未退,继续弹新的曲目。 祝笛澜坐下,碍着凌顾宸在旁,她也不好意思看韩秋肃,只是手托腮看着孟莉莉,可她内心此刻却似有翻天巨浪。 凌顾宸瞄了他们两个几眼,在祝笛澜身上不动声色地多停留了两秒。 他知道祝笛澜能演能装,她有这样“真实”的表现才不会让韩秋肃起疑,可凌顾宸也不想失去自己对她的掌控力。 -- χìnyzω.coм 跟踪 覃沁在一张地图上细细划着线,把韩秋肃所在小区的出入口都圈了出来。 “真是会找地方,这些不规则的小路径和几个莫名其妙的岔路口,路障还不规律,这是一片几乎要被放弃的老城区,对隐藏和逃跑却相当有利。” 祝笛澜在一旁喝着茶无所事事地看他,手边散落着手机配件和定位器和些小工具。 “他家里有什么仪器吗?” “连台电脑都没看见。” “那房子有暗室或者暗道吗?” “看着不像。二层楼房,大小正常。我都不觉得那是他会常住的公寓。” “他肯定有其他的据点。”凌顾宸在一旁插嘴。 “会在附近吗?毕竟你们这种人一脸向往这杂乱地域的样子。”祝笛澜声音很倦怠。 “难说。”覃沁说。 “你接着练呀,怎么歇了?”凌顾宸看向她。 祝笛澜不情愿地捡起手边的手机和小螺丝起子。 她跟韩秋肃过了几次夜,发现她只要稍有动静韩秋肃就会醒,唯一比较可乘的时机就是在他洗澡的时候,可是他冲澡一般不会超过五分钟。 于是覃沁就开始训练她的手速了,让她不断练习戴着手套迅速拆开黑莓手机后盖并将定位器装在正确的位置。 凌顾宸看着她拆坏了两部手机,笑道,“我干这个只要叁十秒。” “那你去呀。”祝笛澜不满。 凌顾宸心情不错,因为祝笛澜还算听话,事情也顺利,正想开玩笑说“去陪他睡觉吗?不行的”。 想了想觉得她应该很不想听到这话,便只说,“你怎么看着那么累?不是都放假了吗?” 覃沁听了把视线从地图上挪开,仔细端详着她。祝笛澜见到凌顾宸时总是挂着张脸,今天也一样,带了一点点疲态但也没什么特别的。 倒是她的手臂上有几块很淡的淤青,虽不明显,可盖在她雪白的皮肤底色上便有些突兀了。 覃沁开始担心,轻轻抓住她的手臂,“这是怎么回事?” 祝笛澜也看一眼,挑了下眉毛,显然也是刚发觉,有些惊讶。 “他打你吗?”覃沁的语气开始带些怒气了。 “啊?”祝笛澜没想到他这么想,一时答不上来,“没有……这些不是……” 覃沁还是一脸忿忿得,又要检查她另一只手。祝笛澜低头摆弄手机。 每次跟韩秋肃上完床,她都全身酸痛跟散架似的,隔天要在床上躺到快中午了才起,没想到身上还挂点彩。 凌顾宸困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游走,他搞不明白覃沁到底什么心思。 他看祝笛澜有些尴尬,干咳一声示意覃沁住手,干脆手把手教她怎么摆弄这些装置。 覃沁悻悻得,眼神在祝笛澜身上不甘心地又扫了两圈。 祝笛澜踏进孟莉莉家的时候,后者正在跟韩秋肃撒娇。 “秋肃,一起去嘛……” 韩秋肃皱眉,“谁的主意?” “我的主意呀,笛澜也去的。你不陪我,陪陪笛澜总好吧?” 祝笛澜慢慢走过去,站在一边也不说话只是那么温柔地笑着。 韩秋肃把视线定到她身上,“你知道吗?” 祝笛澜点头,微笑着看孟莉莉像个小女孩似的撒娇。 “莉莉,不是我说。你这男朋友以前的行径可不讨我喜欢,要去南岭岛你们自己去就行了。”韩秋肃没有松口。 “秋肃!”孟莉莉依旧抓着他的手臂,“你多少年没陪我过节和旅游了,你欠我好多红包呢我都记着!” “小时候的事还记那么清……” “你还提小时候呢,我十五岁前所有的红包是不是都被你打劫走了……” “你爸让我替你保管,哪是打劫……” 韩秋肃想起小时候两人嬉闹的场景,没想到那个从小招人疼的小妹妹已经长大,不觉有些感慨。 “我不管!你欠我!”孟莉莉嘟嘴。 韩秋肃依旧微笑看着祝笛澜。 她知道他在提防凌顾宸,走过去踮起脚轻吻他的唇,“我还没去过南岭岛,你能陪我去吗?如果你不想去,那我陪你留在泊都。” “真的?”韩秋肃同她耳语。 “跟你一起就好,哪里都行。” “哪里都不行!你们两个都去南岭!就这么定了!明早我去接你们!” 孟莉莉说完好像怕他们说话再反悔似的甩手跑了。 “她就小孩子脾气。”韩秋肃说。 “我可是不敢不顺她的愿,她一撒娇我就心软了。” 祝笛澜看见他依旧若有所思,转了转眼珠,“秋肃,你在泊都是不是还有事?可不可以陪我去?” “如果我说我去不了你会生气吗?” “会,”祝笛澜笑着抱住他,“开玩笑的。我只是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去某个地方旅行。如果这次不行,我去跟莉莉说,我陪你留在这儿……” 韩秋肃摸着她的头发,良久才妥协,“好,我陪你。” “真的?”祝笛澜复又甜甜笑起来,“秋肃,谢谢你。” “你们两个真的好甜,”孟莉莉又小跑回来,“秋肃,陪我做饭,让笛澜休息。” “休息什么呀,又没干什么事。我也帮忙。”祝笛澜跟着他们到厨房。 “不行哒,你跟秋肃在一起就是要让他伺候你……”孟莉莉眨眼睛。 韩秋肃笑着瞪她。 孟莉莉拿锅铲对他,“韩秋肃,我明天绑都绑你走!” “小丫头片子哪儿学的,”韩秋肃一把拿过她手里的锅铲,“你们出去聊天吧,一会儿吃饭了叫你们。” 孟莉莉一脸计谋得逞的调皮模样,高高兴兴拉着祝笛澜去客厅里聊天了。 “我明早来接你。”韩秋肃送祝笛澜到新湾。 正在解安全带的祝笛澜停手,有些惊讶,“你不上来吗?” “今晚不了,还有些事。”韩秋肃温柔地说,“明早我会出现的,你别怕。” 祝笛澜扑哧笑了,“我倒不怕,我还挺想看莉莉拿着绳子要绑你的样子。” “小丫头长大了对我还挺横,宠坏了。” 两人道别后,祝笛澜边上楼边打电话给覃沁。 入夜的泊都,马路上的车依旧川流不息。韩秋肃很快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了,他轻蔑地笑笑,向西驶向泊都的工业区。 路上车辆渐渐稀少,灯光也愈发稀疏。韩秋肃驶进一片黑暗中。 后面跟着的人知道这样下去太明显,便悄悄将车停在路边,两人从身上摸出枪,下车慢慢地跟踪搜查。 刚过一个拐角,打头阵的人被偷袭并被解除了武器,他马上还手,只过两招便倒在地上。 后面的人迅速扣动扳机,韩秋肃敏捷地拉开他的枪,子弹打中了他身后的墙。 韩秋肃顺势扭过他的手臂,随着一声恐怖的骨折声,他已踹向那人的右后膝,后者还未发出叫声,脑袋就被韩秋肃压在地上。韩秋肃补了一掌,他便昏了过去。 韩秋肃拍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两支枪,翻出两人身上的物品。 “韩哥,这两个谁?”他身边又站出两个人来。 “凌顾宸的人。”韩秋肃把搜出来的东西交给他们。 “处理干净吧。”其中一人举枪对向躺着的人的后脑。 “留着,”韩秋肃翻了翻他们的手机,随后扔在他们的后背上,“让他们自己来清理,不要费事。你们两个跟我来。” 叁人复又上车,驶离了这片区域。 “下周我不在泊都,你们不要有什么大举动,凌顾宸肯定会趁着这段时间查与我相关的人事。” “韩哥,你要跑啊?出什么事了?” “石南,你看我是犯事跑路的小混混吗?”韩秋肃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石南嘿嘿笑,“当然不是啦。不过韩哥,怎么突然要离开泊都?一周太长了,夜长梦多啊。” “我跟凌顾宸一起离开泊都。在此期间,你们两个继续跟着黄之昭,必要时可以联系贾懿。” “凌顾宸下个月有笔军火生意。”另一个男人冷冷开口。 “跟谁?” “还不清楚。我会跟进。” “知道了,我回来以后再处理。” “诶,韩哥,你上次带回家那个女的,真他妈漂亮啊……”石南身体倾向前座,一脸赞叹。 “让你关心这事了吗?”韩秋肃点了支烟。 “你让我盯着你那小区和楼道的监控,当然就看见了。” 韩秋肃继续抽烟,不说话。 “哇塞,刘刈,你是没看见,监控那种狗屎般的清晰度里都能漂亮成那样,真人得他妈电脑合成的吧。”石南朝向对着身边的人,激动地手舞足蹈。 刘刈一动不动,显得毫无兴趣。 石南又趴向前座,“韩哥,我能看看真人吗?我就好奇,真的,绝无他念,我只想看看未来嫂子是不是真的天仙下凡……” “不是你嫂子。有那点心思想想怎么查黄之昭的卷子。”韩秋肃冷冷道。 -- χìnYzω.coм 风暴 孟莉莉说要去市里的商店,祝笛澜陪她出门前瞄了眼窗外的天,远远的天边有灰黑色的阴影飘过来,但她没太在意。 “顾宸不陪你一起吗?” “他中午的时候出去了说有工作上的事要处理。” 祝笛澜注意到驾驶座的韩秋肃皱起了眉头。 叁人在商场里逛着,祝笛澜想转移韩秋肃的注意力便不停地找话题与他聊天。韩秋肃心不在焉,很快就说要独自去运动区。 祝笛澜看着他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一边走向自动扶梯,心中也打鼓。趁着孟莉莉进试衣间,她打电话给凌顾宸询问他在哪里。 “你不用管,”凌顾宸回得倒是一如既往地冷漠与干脆,“有什么事?” 你当我乐意管。祝笛澜内心气愤,还是老实回答,“秋肃也支开我们了,我怎么知道你们各自有什么算盘。” “他有联系什么人吗?” “有,但我不知道是谁。” “我叫人查。”凌顾宸挂掉电话。 祝笛澜翻了个白眼。手机却又响起。 “又怎么了?” “你跟紧韩秋肃,其他事都放一放。”凌顾宸说完又挂断电话。 祝笛澜犹豫了一下,借口误拿了韩秋肃的钱包,要去找他,孟莉莉忙不迭地让她去了。 她去运动商店晃了一圈也没看见他,他的电话无人接听。 忽然她心里就空落落的,有点想见他,可她明白自己见他从来不带什么好目的,便赌气进了隔壁的咖啡厅买了杯冰淇淋坐在窗边看景,然而又想到等凌顾宸质问她时她什么都说不出的场景,于是这冰淇淋的甜都腻味起来。 她思绪乱着,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窗外天色灰暗,看着有大暴雨要冲过来的样子。手机响起。 “秋肃,你在哪儿呀?我去找你吧。” “怎么了?这么着急?” “哦,”祝笛澜向窗外瞄一眼,“我看着天气不太好,我们回去吧。” “我在二楼的超市。” 祝笛澜急忙去二楼找他,“你怎么把我一个人撇下了。” 她发现自己的语调里竟然带点生气的意味,赶紧自我调整。 “我以为你们自己逛会比较开心。莉莉呢?” 祝笛澜拉着他走,“我们去叫她吧,这种天气我想赶紧回家。” 两人到了之前的那家服装店,没找见她,于是询问店员,店员说她独自离开了大厦。 “你看见她走出了大门?”韩秋肃问。 店员点头。祝笛澜开始拨打她的电话,提示关机。韩秋肃的神情也严肃起来。 两个人快步走到大厦外的马路上,祝笛澜边走边给凌顾宸打电话。 “怎样?”韩秋肃问。 “他说他会联系别墅里的人问问莉莉是不是到家了。莉莉没与他联系过。” 两人在马路上走了一程,东边是海滩,暴雨前带着凉意的风吹得祝笛澜不自觉颤了一下,海浪也转成灰色声声咆哮着。路边的椰树被吹得轻轻摇摆。 “你先回商场,快下暴雨了,我去找她。” 祝笛澜突然也很担心,放在普通人身上这只是小事,可是孟莉莉现在跟凌顾宸和韩秋肃同时有着不小的联系,这让她随时可能陷入到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危险里去。 “我跟你一起吧,可以分头找。” “天气太糟糕了,回商厦等我。”韩秋肃坚持。 祝笛澜只得看着他跑向沙滩,沙滩上兜售零食的小卖车纷纷往外撤。海滩上仅有几栋简单的木屋餐厅和酒吧。 她犹豫了一下决定顺着马路找,路边的商店稀少,目之所及,她刚刚离开的这栋商厦已是附近最显眼的建筑了。 她跑回商厦借了把伞,就顺着马路小跑过去,脑海里拼命回忆着孟莉莉是否说过她想去什么地方或者想买什么东西。 可她没走两步豆大的雨点便疯狂地倾泻下来。她给一家小店的店主看了孟莉莉的照片,他说他见过她独自顺着这条马路走了。 祝笛澜干脆不折回去继续顺着马路找。不过半分钟雨水就把她的小腿打湿了。 凌顾宸联系不上孟莉莉以后也开车出来寻找,在商厦边上绕了两圈发现祝笛澜独自举着伞从一家小店铺里出来。 她迷茫地张望四周,随后又继续走。她身上差不多被雨水打了个遍,一阵狂风吹来她连伞都没抓住。 这一来她更是被暴雨浇了一脸。 凌顾宸把车开过去按了两声喇叭,祝笛澜慌张按着头发的背影似乎随时会被这狂风卷走。 风雨声灌满了祝笛澜的耳朵,她什么都没听见。 凌顾宸下车冲过去把她拉到车上。祝笛澜上车坐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身边的是谁。 她不过被淋了这么一会儿,发尾已经有水珠不断地滴落。 “怎么就你一个人?” “秋肃去海滩找她,我想我也一起找会快点,”祝笛澜焦急地问,“莉莉回家了吗?” “没有。她手机关机了,否则我可以找人定位她。” “我问了,她走到刚刚那个路口,在那家特产店里买了椰子糖,然后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凌顾宸也皱眉。外面的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更是把下午四点的天色衬得像深夜。 “她肯定会找地方避雨,你这么找也没用。” “你我都知道这不是避不避雨的问题。”祝笛澜无法安心,“你在南岭有没有对家?莉莉安不安全?” 凌顾宸没回答她的问题,发动车子慢慢往前走,“打电话给韩秋肃,也许他找到了。” 依旧是无人接听。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祝笛澜坐不住了,“想想办法呀,你那么神通广大的总不至于找个人都找不到吧?” “等天气好点我就叫人出来找她行吗?”凌顾宸看了她一眼,“你别太担心,莉莉在南岭岛不会有危险。” 祝笛澜已经开始查天气预报,听他这么说便问,“什么意思?” “这点面子我还是有的,不至于真的有人敢动她。”凌顾宸阴沉沉地说。 手机响起,祝笛澜赶忙接。 “莉莉的手机没电了,借别人的手机联系上了秋肃。她在海滩边上的一个小酒吧里避雨,秋肃现在去接她,等雨小些他们就过来。” “估计还得一会儿,”凌顾宸把车停到路边,“正好跟你聊聊这几天的事。” 祝笛澜伸手把对着她吹的冷气叶片往下掰。 两人坐在车内看着外面的狂风肆虐,这场景有些奇异。与凌顾宸单独相处,她总有一种不安与尴尬混杂的情绪。 凌顾宸看她已如只落汤鸡,伸手拿后座的毛毯递给她,“这边空气太潮湿了,关掉冷气太闷,你冷的话盖毯子。” 祝笛澜接过盖在身上,“你想跟我说什么?” “宋临带了两个人去搜韩秋肃的住所,不过没什么收获,那个地方他应该不怎么待。” 祝笛澜“嗯”了一声,这个结果她不意外。 “你知道韩秋肃跟谁联系过吗?” “不知道,我没那么好本事,你太看得起我了。” 凌顾宸看了她一会儿才移开目光,“算了,你也好不容易出来这么玩一趟,放松点,找点出海玩或者潜水的活动,南岭的景很不错,错过可惜了。” 倒是祝笛澜转过头看了他两眼,带着些许讶异,嘴巴张了张,不过还是什么都没说。 “想讽刺我就说两句呗,我怕你憋得慌。” “我当真是不敢说什么,不知道是你一时心情好还是良心发现,都跟我说起人话来了。” “你每天对着韩秋肃笑得那么可人,我也运气好分到一点你的好态度。跟我单独坐着就又摆臭脸了,啧啧,我心里真不是滋味。”凌顾宸一脸戏谑。 祝笛澜皱眉瞪他,“发什么神经啊你。” “算了,”凌顾宸发动车子,“这雨一时半会儿小不了,你打个电话过去,接了他们好早点回家,你再跟我单独待下去应该要气炸了。” 这倒是实话。祝笛澜心里想着,可不敢说。 孟莉莉愧疚地同众人道歉,说是想买些小摊贩的东西就自己跑出去了。 “笛澜,我想跟你说件事,”韩秋肃突然对她说,“我要先回泊都,希望你不要生气,莉莉会陪你在这里好好玩剩下的几天。” “为什么呀?”祝笛澜心里咯噔一下。 “有急事要处理,对不起,我以后一定补偿你。” 祝笛澜只得点头。 趁着韩秋肃洗澡,她赶紧给凌顾宸发短信说了这件事。 凌顾宸只回了叁个字:“拖住他”。 祝笛澜束手无策,只能暗骂凌顾宸。 “秋肃,你走之前可不可以陪我潜一次水?我听说这里的珊瑚礁特别漂亮。” 睡觉前,祝笛澜轻声问。 韩秋肃摸着她的脸,内心隐隐不忍。 “明天一早我们就去,你还是可以下午赶回泊都的。就我们两个好不好?我想和你单独做点什么。” 这话,一般真一半假。 韩秋肃心软,同意了。 -- 潜水意外 天蒙蒙亮,祝笛澜坐在海滩边,徐徐的海风把她额头的碎发吹到脸上,她眯眼看着韩秋肃拿着潜水用具向她走过来。 “你以前潜过水吗?” 祝笛澜摇头,微笑看他仔细检查着氧气瓶,“其实我怕水。” “不会游泳吗?” “会一点。我很怕那些深不见底的水域,因为不知道水里会有什么,轻微的深海恐惧症吧。” “不要自己吓自己。何况跟我在一起,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韩秋肃没注意到她微笑里的那丝害怕和虚弱。 两人乘坐快艇向南边驶去,约莫二十分钟以后停留在一片相对平静的海域,太阳已经升出海面,斜斜挂在天空,炽亮的阳光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祝笛澜略带犹豫地伸手去拿氧气瓶,好像吃不准该怎么开始。 韩秋肃帮她穿上浮力调整背心,同她细细解说潜水时要注意的事。两人对好在水底的手势,各自背上氧气瓶。 “不会有鲨鱼吧?”祝笛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提了一句。 韩秋肃被她逗笑,摸摸她的脸,“你真是可爱。” 祝笛澜不服气似的努嘴。韩秋肃在牵着她的手带她潜入海里。 她第一次看到海面下这奇幻的美景,色彩斑斓的鱼群和珊瑚群,好似自身都发着光,海水下的世界远比她想象得要明亮。 巨大的氧气面罩也遮不住她脸上的笑容。韩秋肃引导着她偶尔逗弄下各样式的漂亮热带鱼。 祝笛澜轻抚珊瑚和路过的水母,有一种奇异的柔滑感划过她的掌心。 突然她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这氧气面罩本像保护着她的一个玻璃箱,此刻她看到这个玻璃箱裂开,汹涌的海水猛地扑向她的口鼻。 祝笛澜反应不及,猛得灌两口海水,这咸到发苦的可怕味道瞬间侵袭了她的全身。 她害怕得无法思考,拼命挣扎,想要喊叫,张嘴却又发不出声音,她只觉得无比绝望。 韩秋肃迅速拉住她贴近自己的身体,两人变换到直立的姿势,他把自己的氧气面罩放到她嘴里,带着她浮出水面。 露出水面的那一刻,祝笛澜才意识到自己得救了,海水的苦涩气息让她惊恐后怕,她猛得干呕,却无法把这咸腥的气息排出体外。 韩秋肃解下她身上的氧气装置,把她抱起来让她爬回快艇上。她摔进快艇里,根本无力站起身,只能掐着脖子不断干呕。 在韩秋肃怀里她才终于后怕地哭出声,话也说不顺,只是紧紧抱住他。 海水的气息从她的口腔不可阻挡地游进她的大脑,让她头疼。 “没事了,没事了。”韩秋肃安慰她。 祝笛澜哭了一会儿,虚脱得厉害,眼睛也被阳光刺得睁不开。韩秋肃拿水给她,她只觉嘴里的咸腥气味让她反胃,摇了摇头。 “你现在一定要多喝淡水,”韩秋肃坚持,“我们现在就回去,别怕。” “顾宸,你都不好好听我说话。” 孟莉莉对身边的凌顾宸撒娇。两人坐在沙滩椅上享受阳光。凌顾宸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着她,目光远远眺望着海面。 “秋肃跟笛澜去潜水玩了,你也带我去吧,好不好?” “好。”凌顾宸应着,依旧没看她。 “你有时候对我特别好,有时候又有点爱答不理的。”孟莉莉嘟嘴。 “是吗?”凌顾宸依旧轻描淡写。 “算了,”孟莉莉望着他的俊秀的侧脸,自顾自地笑,“谁叫我喜欢你这么多,也不能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了。” 她顺着凌顾宸的视线朝海上看去,一艘快艇慢慢靠近了。 “他们回来了。”她开心地跳起来跑去。 凌顾宸没动。 韩秋肃把快艇泊好,去扶祝笛澜。她站不稳,由着韩秋肃扶着她走了两步,就被他干脆地抱起。 祝笛澜靠在他怀里,累得睁不开眼。 孟莉莉原本兴高采烈的,看到韩秋肃一脸严肃的表情,也有些紧张,“笛澜怎么了?” “出了点意外。”韩秋肃疾步回别墅。 孟莉莉一路小跑跟在他后面。 韩秋肃小心翼翼把祝笛澜放到床上之后,她才看清祝笛澜惨白的脸色,吓得赶紧问,“要不要叫医生?” “不用了,就是吓着了,我想休息一下。”祝笛澜虚弱地说。 “去拿点水。” 凌顾宸慢悠悠踱步到别墅里的时候正遇到孟莉莉从他们房间里出来,她轻轻带上了门。 “怎么回事?” “说是氧气出了问题,不过没什么大事,笛澜受了很大惊吓。”孟莉莉小声说。 凌顾宸的眉头拧了起来。 祝笛澜躺了一会儿觉得身上头发上都结了盐块,黏腻得难受,便爬起来去冲澡。 韩秋肃给她端了点吃的,祝笛澜楚楚可怜地望着他,满是委屈,“你还要回去吗?” 韩秋肃顿了顿,在床边坐下,“今天不了,我先照顾你。” 祝笛澜微笑,眼眶却泛红。她头疼得厉害,很快就睡了。 韩秋肃给她盖好被子便朝停在沙滩上的快艇走去,凌顾宸已经在那里,他单膝跪着蹲在地上细细查看两套潜水装备。 “你干的吧。”韩秋肃站在他身边问,带着隐隐的怒气。 “如果是我,那两套都会被动手脚,”凌顾宸不屑,“你这么仔细的人,怎么就查不出这面罩的塑料已经严重老化了呢?” 韩秋肃接过凌顾宸递给他的面罩,微一碰他就意识到这不是他出发前检查的那套。这套面罩上带着自然的老化裂痕。 凌顾宸起身,叉着裤袋挑衅似的与他对峙。韩秋肃没说什么,他没有证据。 “你别动她。” 凌顾宸哼了一声,“你要管的女人还真多。你把她留在这里,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下午我让人送你去机场。” 孟莉莉跑出来找他们,“秋肃,我刚想去看看笛澜怎么样,一摸才发现她都发烧了!我要去趟药店。” “我跟你去。” 孟莉莉一脸焦虑,“昨天被雨淋,今天还遭这么一下……哎呀都是我不好……顾宸,你先照顾她一下。” 凌顾宸露出一脸“你在跟我开玩笑”的不乐意。 “如果她醒了给她倒杯水就好了。” 凌顾宸去到她的房间,祝笛澜已经醒了,她坐在床边单手按着自己的肩颈,凌乱的长发散在她的肩头。 “还好吗?”凌顾宸淡淡地问。 “嗯,头疼。”祝笛澜轻声说,她看见凌顾宸就觉得很烦,可是没力气跟他斗嘴。 凌顾宸走近她,把手背贴在她额头,“确实发烧了,莉莉去给你买药了。” “发烧了?”祝笛澜也才知道,按住额头自嘲,“在这热带岛屿上发烧的也就我了吧。” “你以前潜过水吗?” 祝笛澜摇头。 “那你胆可真大,潜水这事不是开玩笑的,你这么没经验也敢拿自己下手。” 祝笛澜手撑着床沿,觉得特别累,连瞪他都提不起劲来。 “下次提前跟我说一声,你做得太不专业,他稍微一看就能看出来,还要我给你善后。割面罩的小刀呢?我在快艇上没找到。” “扔海里了。给你做事到底有什么好处,豁出去了还要被你说两句。” 祝笛澜站起来,却忽然眼前发黑。凌顾宸眼疾手快抱住她,扶她坐下。 “你要是觉得不行,我们回泊都,带你去医院看看。南岭的医疗条件一般。” “你逗我呢吧?”祝笛澜缓过来,不满地说,“我都搞成这样了你说要回泊都……” “行行,不回。我是怕沁知道了又跟我置气,好好一个人来,回去的时候却病怏怏的。”凌顾宸摆手。 祝笛澜依旧不满地看着他,“我想喝水。” 凌顾宸给她倒了杯温水,“睡一觉,醒了就好了。” “韩秋肃如果还是要回泊都,我是拦不住了,你不要又怪我。”祝笛澜不忘撇清自己。 凌顾宸看着她,没回答。 孟莉莉回来的时候看见凌顾宸独自在客厅翻报纸,轻声责怪,“顾宸,我让你照顾笛澜呢,你怎么在这。” “睡着呢,挺好的。”凌顾宸一句带过。 韩秋肃径直回了房间。 祝笛澜吃了药便又睡了。韩秋肃心疼得看了她一会儿,走到窗边打电话给石南。 昨天石南告知他有几个行踪可疑的人进了他的住所,刘刈在他们走后去清查了一遍,没有被窃听也没有少东西。 他意识到凌顾宸果然有意查他,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住所的?之前并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韩哥,你今天回来吗?”石南问。 “我暂时回不去,还有其他急事吗?” “我跟了几天黄之昭,他屁股后面可真热闹,不只我一个人在跟。这么下去别人发现我也是迟早的事,我还要跟吗?” “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这群人很专业很小心。” “那你先撤吧。”韩秋肃言简意赅,挂了电话。 随后又发了一条信息给石南:通知贾懿。 祝笛澜的睫毛动了动,她强忍睡意也只听到韩秋肃单方面的回答,信息量基本为零。 她有些恼火,睡意却像狂风一样席卷了她的大脑,她昏过去似的睡着了。 最ΤχτCy.C○M -- 我爱你(H) 再醒来时已临近午夜,她看见韩秋肃开着昏黄的台灯看书。 她忽然觉得内心喜悦,这场景带着她一直以来渴求的温馨。 不过两秒,她又觉得哀伤起来。这不是对的人,对的人早已弃她而去。 “你没走呀?” “醒了?”韩秋肃放下书,“饿吗?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祝笛澜身上还麻着,光是这温柔的一句就让她觉得周身暖起来。她只是看着他笑,又问了一遍,“你不走了?” “嗯,”韩秋肃侧躺面向她,手支着头,“笛澜,你现在是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我会好好照顾你。” 祝笛澜微笑。她不想让自己过于沉溺在这样的氛围里,可内心的甜蜜却早已沁入心脾。 “你几个小时前就退烧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头还是有点疼。” 韩秋肃在她额头深深一吻,“现在呢?好点没?” 祝笛澜咯咯笑出声,撒娇道,“嗯,不过还是有点。” 韩秋肃又吻了她一下。祝笛澜开心地往他怀里钻。 “既然你全身都不舒服,那是要好好治一治。” 韩秋肃的手慢慢摸上她的腰,嘴唇从她的额头一直吻到她的唇。 祝笛澜由着他吻,手也环上他的腰,“你憋坏了吧?” “是,别告诉我今天还是不行。”韩秋肃温柔的眼神里带上一丝坏坏的戏谑。 一份温暖的触感在祝笛澜体内流动着,她认真看着韩秋肃,不论其他的真真假假,这点美好她还是留得住的。 她点点头。 韩秋肃笑着猛得揽过她的腰,把她压在枕头上。 祝笛澜同他吻了一会儿便发现自己全身衣物尽褪。她喘着气,脸也涨红。韩秋肃的手在她的腰和胸上游走。 她主动地抱着他,修长的双腿环着他的腰。 与他做爱的感觉总像是被山压着,容易喘不过气。 “秋肃,你对我温柔点。” 他没回答,可是很明显动作放慢也轻柔许多。他的手顺着她的腰一直往下走,触到一片潮湿温暖的沼泽,他慢慢将手指伸进去。 祝笛澜的腰挺起来,她发出模糊不清的呻吟声。 韩秋肃的中指进出着她的身体,拇指按摩着她的下身。她的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后背。 “我喜欢你的样子。”韩秋肃在她耳边喃喃道。 祝笛澜抱紧他,亲吻着韩秋肃的耳朵和脸颊,在她的呻吟声里,她断断续续地轻声说,“秋肃……我……我要你……” 韩秋肃深深地吻她,抽出手指。 他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祝笛澜发出一声细微的尖叫,随后就被巨大的快感淹没了,她无法自控地吮吸着他的双唇,意识已经断了片。 韩秋肃忽然抽出肉棒,她像是从海里吸到氧气,无意识地挣扎了一下。 祝笛澜觉得自己无力得像摊泥,韩秋肃让她面朝下趴在床上,他复又进入她,他的手指顺着她纤细后背上凸显的脊柱游走,他也不可自控地沉溺在这份欢愉中,他身体的蠕动和撞击逐渐加速也更为强烈。 巨大的疼痛和快感侵袭着祝笛澜的身体。她双手攥住枕头,呻吟里夹杂着轻声的尖叫。 祝笛澜觉得自己有点经不起折腾,但韩秋肃似乎一直很喜欢以后入的方式射精。 好在这快感胜过一切。 两人同时高潮后,韩秋肃大汗淋漓地从背后抱住她。祝笛澜抓住他的手,努力使自己呼吸平稳下来。 “对不起,我知道我会弄疼你,可我有时候很难克制自己,你太性感了……” 祝笛澜缓了缓,发现这次她并没有感到多少疼痛,有的只是意犹未尽的快乐。于是笑着说,“没事的。” 韩秋肃支起身,轻轻撩开她散落在脸上的几丝碎发,祝笛澜也转身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笛澜,”韩秋肃温情又带点严肃,“我爱你。” 祝笛澜的笑好似凝固在脸上,她忽然说不出话来,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不能表现得这么呆滞。 “我……” 一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心里暗骂自己,反正都是假的,撒个谎都不会了吗,不就是回一句“我爱你”这么简单的事。 “你不用回答我,”韩秋肃依旧温柔,“你或许觉得我们相识没有那么久,还不够了解我。可是我确定我的感觉,我爱你。我也会给你时间,让你慢慢爱上我。” 祝笛澜脑子里嗡嗡作响,扰得她根本没法思考,只得“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 追踪器(H) 韩秋肃又陪了她两天,看她病好了才回泊都。 距离原本计划的一周假期结束提前了两天而已,凌顾宸就没给她施压,当天下午他自己也找了个借口先回了泊都。 “他们两个人真是够忙的,没怎么陪我们玩就算了,最后还把我们扔在南岭,自己先回去了。”孟莉莉抱怨。 祝笛澜翻着飞机上的时尚杂志,笑着说,“你可开心了吧,这大包小包,运了一堆。” “都是双份的。南岭的椰子制品样样都这么好吃,你不也很喜欢?” “谢谢你啦莉莉,每次都是你为我考虑。” “客气,”孟莉莉笑道,坐得离她近了些,“笛澜,有件事我有点发愁。” “怎么了?”祝笛澜把杂志推到一边。 “秋肃老是劝我,让我离开顾宸。” “为什么?” “他说他查过顾宸,说他不可信赖也不可托付。我不知道怎么办。” 祝笛澜想不到韩秋肃会直接向孟莉莉施压,她顿了顿,问道,“你信么?”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从小他就疼我,怕我被欺负。可他也从没这么强势地管过我的私生活,我以前就算做什么傻事,他都是好好劝我的。所以他这次这么直接地要求我,让我觉得很奇怪。” 祝笛澜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其他事也就罢了,我都会听他的。可我真的很喜欢顾宸,顾宸对我也很好,我不想就这么莫名地放弃。” 祝笛澜双手紧握,不敢看孟莉莉的眼睛。她觉得自己其实知道这么多内情,也见识过凌顾宸本质上是个怎样的人,可她就是不能明说,当真憋屈得很。 “笛澜,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祝笛澜叹气,“莉莉,你觉得顾宸对你很好吗?” 孟莉莉点头。 “那你觉得他骗过你吗?或者有时做事说话躲躲闪闪得,不敢直视你?” 孟莉莉想了想,摇摇头。 祝笛澜也知道无用,凌顾宸这种人即时被当面戳穿了都不会多眨一下眼。 “那秋肃有没有告诉你,他具体查到了顾宸的什么事?” “他说凌氏的运作不是很干净,如果我牵扯进去对我影响不好。而且顾宸以前很多花边新闻。” “你在乎他以前的事吗?” 孟莉莉又摇头,“他以前的事我管不着,喜欢他的人一定很多,他当然也喜欢过别人。可至少他现在跟我在一起,是一心一意对我的。与他在一起,我很有安全感。” 祝笛澜语塞,顿了好几秒,表面依旧不动声色得,“那凌氏集团如果……真的有不干净的运作呢?” “生意上的事……我真的不懂……可是,顾宸看着真的不是坏人啊。” 祝笛澜知道这个理由没法说服她,只好打马虎眼,“感情上的事我没法给你什么意见,毕竟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不过如果秋肃这么坚持,我觉得你还是再同他谈一谈比较好……” 孟莉莉点头,两人没有再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 一回新湾,覃沁就抱她,“哎呀我看看你脸色好点没,搞意外这种鬼主意谁想出来的。” 说完回头瞪凌顾宸。 凌顾宸耸耸肩。 祝笛澜懒得在意凌顾宸,直接把一盒椰子糖塞到覃沁怀里,“莉莉说买给你的。” 覃沁笑,“我不喜欢吃甜的。” “那还给我,”祝笛澜又拿回来,“你们两个这么大阵仗,又怎么了?” “韩秋肃联系你了吗?”凌顾宸问。 “没有。你不是跟他前后脚回来的吗?怎么问我。”祝笛澜对着他没好气。 “他的住所里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现在知道我查过他,应该更警觉。你要留意所有出现在他身边的人。” 祝笛澜虽说一脸不开心不情愿可也默认了。 “还有,定位器的事不要再拖了。”凌顾宸不再看她,只冷冷道。 祝笛澜敷衍地应付着就收到了韩秋肃的消息:“我在楼下等你”。 她跑到阳台向下张望,韩秋肃倚在车边,双手插裤袋,仰头冲她笑。 祝笛澜转身回房对着两人说了句“我走了,你们两个没事别来我这”便出了门,她脸上的笑遮也遮不住。 “啧啧啧,恋爱中的女人,”她出门以后,覃沁打趣道,“面部表情控制力为零,智商也为零,倒是漂亮得发光。” 凌顾宸眯眼审视似的看他,“你到底跟她睡没睡过?” 覃沁笑道,“我说没睡过,你信吗?” “我以为你跟她睡过。不过看你这么无所谓的样子……” “有些本来很好的关系一旦逾越反而会万劫不复。我就是因为喜欢笛澜,才不会拿我们两人的关系冒这个险。我不想失去她这个朋友。”覃沁正儿八经地。 “你还真当真了。”凌顾宸不屑,脸上却不自觉浮出浅浅的笑意来。 韩秋肃把她揽进怀里,“你瘦了。” “生病的时候吃得少,你多喂喂我就好了。” “上车吧,带你去吃晚餐。”韩秋肃为她拉开车门,“笛澜,我之前查的资料说你的生日是5月8号,那就是下周了吧?我想跟你确认一下。” “是的,不过你别费事了,我从来不过生日的。” “为什么?” “从小就没有人给我过过生日,长大了也就无所谓了。我跟前男友……”祝笛澜看了他一眼,“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会给我买个小蛋糕什么的,挺开心的了。” 她乐意这么敞开心扉同他谈论过往的事,韩秋肃开心。 “那不行,我得比他好,看来我得买个大蛋糕。” 祝笛澜也笑。 “其实不是我要给你办什么,是莉莉,想给你搞个惊喜派对,我觉得你可能不喜欢,到时候你装着惊喜点就好了。” “谢谢你告诉我。我确实不喜欢,好多惊喜最后都变成惊吓了。” 祝笛澜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莉莉对我太好,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对了,你是不是叫莉莉离开顾宸?” “莉莉问你了吧?” “是的,为什么呀?” “你觉得你信得过凌顾宸?” 祝笛澜的心沉了沉,却也说,“说实话我对他也只是表面上的了解……” “凌顾宸的背景太复杂,莉莉这么跟他纠缠下去只会受伤害。笛澜,你可不可以也帮我劝劝她?我觉得你的话她会听。” 祝笛澜很无奈,“其他什么事我们都能劝,可偏偏掉进感情里的人无理取闹,我们围观的人无计可施。” 她眼底的哀伤又浮上来,一直看着窗外。韩秋肃去抓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 “也是。现在就是有人叫我离开你我也做不到,你要是到最后也把我骗得很惨,我也只能认了。” 祝笛澜吓得心脏漏跳一拍,嘴唇微微地抖。她转头,他依旧那么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她只得强撑脸上的笑意,咽了下口水,开口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搞不好最后骗我的是你吧。” 韩秋肃只是握紧她的手。祝笛澜感觉自己有些失态,赶紧调整,不敢再多说。 两人吃晚饭,韩秋肃破天荒带她去看了场电影,祝笛澜也惊讶,心想在他竟然真敢这么黑漆漆的封闭场所里待两个小时。 韩秋肃送她回家,刚进家门,她还没来得及说句话,他就贴上她的唇,把她推到沙发上。 祝笛澜故作矜持地抵抗了一下,也说不了话只能笑,任由他解自己的衣服。 “我们不过两天没见而已。” “够想你的了。”韩秋肃温柔里带着点粗暴。 祝笛澜背对他,任由韩秋肃半脱半撕地拉下自己的上衣,他粗暴又温柔的吻从她的后背一直落到她的腰,她的臀…… 她扶着沙发靠背,把头发撩到一旁,露出背部的线条。 她身体的线条从肩颈到腰再到屁股,如同一个沙漏。 韩秋肃拆着安全套的时候,她还故意翘着屁股蹭他,把他的欲火撩得熊熊燃起来。 他猛拍她的屁股。祝笛澜娇滴滴地轻叫一声,然后又笑起来,催促道,“快点。” 韩秋肃拿龟头在她两腿间那道粉色的小缝蹭来蹭去。 “我湿了,你快点。” 他这才微微一笑,把肉棒送进那一片柔软的潮湿之中。 她的上身不断落下去,身体曲线更诱人,她叫得迷人又蛊惑。沉溺其中的间隙用自己仅剩的一点理智娇嗔地责怪他。 “你……轻点……沙发都要倒了……” 沙发的四个小细脚前后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韩秋肃丝毫没有放慢自己的速度,“没事,翻了我扶着你。” 祝笛澜弓起身,把涨得通红的脸埋进抱枕里,甜蜜地笑。 韩秋肃如同故意,硬是把沙发撞翻。祝笛澜吓得尖叫,落地前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他稳稳抱在怀里。 “你就是故意……” 她话音未落又被吻住。 韩秋肃把她放在自己身上,他双手用力揉搓她的双乳。 用这样大平躺的姿势高潮,祝笛澜倒是没想到。她自然地垂下脑袋,与他接吻。 他粗长的阴茎从下往上戳她。她不用睁眼都知道这画面香艳到了什么地步。她不自觉夹着下体,出水更多,快感也更强烈。 她的穴道夹得越紧,韩秋肃揉她的手就更用力。 到最后,她连吻他都吻不住,在他耳边娇喘着尖叫了一声。 高潮之后的亲密总是很甜,祝笛澜搂着他亲了许久,还是劝道,“去洗个澡吧。” “这么快?我觉得还能来一次。”韩秋肃逗她。 “啧,我不行,我累了。”她撒娇。 一听到浴室里的水流声,她就赶紧披了件衬衫,翻出抽屉里的手套,戴好以后又去翻韩秋肃的手机。 这水流声让她害怕又焦躁,整个过程中两手微微颤抖。 韩秋肃出来的时候看见她穿着吊带睡衣,正把沙发边散落的衣服都收起来。 她对着他灿烂地笑,“你有要换洗的衣服吗?我干脆都一起洗了。” 确定韩秋肃没发现异样以后,她走到洗衣机前长长呼了口气。 心跳依旧飞快,她把衣服一件件放进去。 -- 不择手段 隔天韩秋肃一大早就出门了,祝笛澜独自在家,闲来无事就想做顿饭,再等他回来。 她正切着青椒,听见电视机里播着新闻: “昨夜九点在我市长安街与庆丰街的交叉路口发生一起小型车祸,两辆小轿车发生剐蹭导致小范围的交通拥堵。该事故目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据悉其中一辆车的车主为我市着名律师黄之昭,黄律师此前曾因针对万鑫集团环保案的公诉而备受各界关注……” 祝笛澜马上把刀扔到一边,冲到电视机前看了一会儿。 她拿出书桌抽屉里的车钥匙,穿上外套朝车库跑去。覃沁为了方便她有时掩人耳目地出入新湾,给了她几把备用车钥匙。 车库里有几辆很普通的小轿车。她也不知道抓的是哪辆车的车钥匙,顺着声音找到了一辆大众,她驾车驶向半山别墅。 凌顾宸看到她来还有点惊讶,随后又笑道,“你这学会开车没多久,也难为你开这么老远过来。” “黄之昭的事你知道吗?”祝笛澜没好气地质问。 “你反应倒快。” “他人在哪儿?” “医院里,一点皮肉外伤,只是因为惊吓进院检查心脏,毕竟年纪大了。” “你……你干嘛这么做?他近期对你没什么举动啊。” “你说你不要管黄之昭的事了,我也答应你了。那我就把这事交给颜君打理,她做事风格就是这样。” 祝笛澜哼了一声,“把事情搞大再泄露给媒体?果然是她的风格。” 凌顾宸耸耸肩,看向门口,祝笛澜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只见杨颜君依靠着书房门,一脸看戏的悠哉模样。 “我这个小师妹呀,总是感情过剩,做什么都不舍得,对谁都不舍得,是吧?” 杨颜君一脸嘲讽的笑意,“就是黄律师这样的老人家,她都不放过,上赶着献爱心呐。” “你这么做有什么必要?” 祝笛澜放低声音,平稳下自己的声线。在杨颜君面前,她不想落于下风。 “我就是看他不怎么顺眼喽,”杨颜君皮笑肉不笑,“说起来也是感谢你,我在家闲赋已久,很无聊。以后你有什么不想接手的事就都给我呗,你也省心,我也快活。” 祝笛澜转向凌顾宸,“黄之昭的事我来处理。” “怕是不太好吧,你与韩秋肃打得这么火热,被他知道了不好。” 杨颜君的声音带着幽灵似的飘飘然。 祝笛澜气得不看她。 “你先出去。”凌顾宸说。 杨颜君撇撇嘴转身走了。 凌顾宸笑着看她气闷的脸,“怎么连她都能说你两句。” “这家里谁还不能说我两句了,”祝笛澜说,“你叫她别管黄之昭的事了。” 凌顾宸听她这赌气的话,怔了怔,“要按平时,你这么说了我也就不让她管这事了。但韩秋肃确实在与黄之昭联系,现在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你还是该尽量避开黄之昭。” 祝笛澜皱眉想了想,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你跟我说说这段时间黄之昭的动向。我会很小心的。” “我现在不确定韩秋肃想跟黄之昭联系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黄之昭对市里无线索的谋杀案和走私案总是很关注,如果他要把几个案子的源头集中指向你,他需要什么证据?” “方式不少。一个污点证人,一个诱饵或者一个破坏者。虽说结果难说,但以此搞乱我的计划让我手头的交易还是有可能的。” “你担心秋肃会替他做这件事?” “是,这是我最不想看见的事。” “如果秋肃不是在帮他,那他还能联系黄之昭做什么?” 凌顾宸点了支烟,没有回答。 覃沁敲门进来,“韩秋肃去了医院……” 他一见祝笛澜就从严肃脸秒变欢天喜地的逗逼样,“你怎么来了……” “来找我吵架的,怪我们把黄之昭弄医院里去了。” 祝笛澜白了他一眼,问覃沁,“你说秋肃去医院了?” “果真是去找黄之昭了。”凌顾宸掐掉烟,起身,“我回办公室。韩秋肃身边亲近的人你一个都没见到?” “兴许完全没有呢。” “等下,我有东西要给你看。”覃沁说着拿出一个金属箱递给她。 祝笛澜困惑地看他一眼,覃沁的表情忽然变得分外严肃,让她预感箱子里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的手摸上去,这金属箱的外壳分外冰冷,带着凛冽的光。凌顾宸也站到她身边。 她看了看这表情凝重的两个人,因为奇怪而迟疑了一下。 莫不成里面得是天大的噩耗,才能让这两人露出这种表情来?她这么想着。心跳不自觉加快,神情也严肃起来。 她吸了口气,“咔哒”一声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砰”得弹出一个玩偶来,穿着五彩的小丑服,梳着一头短短的脏辫。 祝笛澜吓了一跳,轻轻叫了一声。 那娃娃开始唱起歌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覃沁早已憋不住,笑得伏在办公桌上,“你刚刚那个表情,我真应该录下来,哈哈哈哈……” 祝笛澜被气笑,叉腰看覃沁在一旁没正形的样子。 她自己都觉得丢脸,竟然还被这种骗小孩的东西吓得尖叫,发出那声尖叫的后一秒她就懊恼得不行,只得挂着生气却无奈的表情。 覃沁笑得止不住,祝笛澜伸手去掐他,嘴里还抱怨着:“你……你这个人真的是……” 覃沁被掐得嗷嗷叫。凌顾宸也笑着去抓她的手,让她别再掐了。 “你把那小丑拿开。”凌顾宸对她说。 祝笛澜把小丑拿出来,底下是一个珠宝盒子,里面放着一套海瑞温斯顿的钻石首饰,一条长长的发饰和一对耳环。 覃沁大咧咧地揽住她的肩,“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啦,我只知道你喜欢首饰,就挑了这个。这是我跟我哥送你的生日礼物。” “谢谢。”祝笛澜看着他,有点感动。 一方面她有点抵触这两个人,一方面却有点依赖他们。她看向凌顾宸,戏谑地问,“你也有份啊?” 凌顾宸破天荒没说什么坏话。 祝笛澜小声对覃沁说,“你知道我不过生日的。” “生日不过,礼物要收。” 覃沁逗她,“过生日就开心点啦。毕竟以后不开心的日子还多着。” 祝笛澜正感动着,被他这么一说,白了他一眼。 “要不要留下吃晚饭?”覃沁笑嘻嘻地。 “不了,我回去了,我跟秋肃说好……” “啧啧,你都没时间陪我了,我还挺伤心的……” “话说回来,你跟韩秋肃闹归闹,我可得跟你说清楚,”凌顾宸突然插嘴,“我们最后如果谈不拢,我是肯定要处理掉他的。你也不要把现在这些逢场作戏当真了。” 这话狠狠敲了祝笛澜一下,把她脸上的笑容都敲掉了。 她没意识到自己只要想到或者提到韩秋肃就会自然地浮出笑容来,这一切,凌顾宸都看在眼里。 两人对视了几秒,她淡淡地说:“知道了。” 黄之昭在医院的独立病房里看书,他身上还贴着些监测仪器,护士定时进来查看。 推门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鸭舌帽沿压得很低,盖住了他大半张脸。 “是你呀,坐吧。”黄之昭看了他一眼。 韩秋肃拉了把椅子在他的病床边坐下,“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或许真的只是意外呢,我在等交警的调查结果。” “黄律师,你不能这么理想主义化。媒体上的舆论把这件事跟万鑫集团联系在一起。” 黄之昭笑笑,“那起码不是万鑫了。” “泊都大部分的报刊媒体业都在万鑫旗下,还有谁能引导这种舆论?” “凌氏一直在慢慢从万鑫手里抢夺这份舆论战地,”黄之昭依旧很平和,“凌顾宸,成效不错嘛。他比他父亲更果断狠毒。” “黄律师,之前拜托你调查的那个案子……” “那是个悬案,快二十年前的卷子了,证据链很不清晰——甚至没有有效证据可言。我细细看过,并没有找到其他什么更有力的线索。” 韩秋肃低头,使得他整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中。 “我确定那件事的主谋是凌剑坤,可是从法律道路上,我已无法得到任何正义。” 黄之昭有些遗憾而愧疚地看着他,“二十年前你也还小,记忆或许也不准确。” “这么多年来,我通过很多方式——并不合法的方式,查出并确认我父母被谋杀的主谋就是凌剑坤,当年被他因利益冲突而谋害的还有很多人。我父母沉冤至今,凌氏却在他人的血肉上发展壮大至此。” “这么多年其实你也做了很多错事……” “我不在乎,”韩秋肃仰起脸,第一次与黄之昭对上目光,“我在等你彻查凌氏,看来你的成效并不明显。” 黄之昭叹了口气,眼前闪过一个女孩的身影。 “我会查他,可我同样不想害到无辜的人。” “我就跟你不一样,只要能搞垮凌氏,死多少人我都不在乎。” “你的做派,让我无法与你达成共识。” “你不需要与我达成共识。我会用我的方法找到凌氏那些地下交易的突破口,而你也可以用你所谓的公平和正义,冒着像今天这样的生命危险来与他打一场持久战。” “秋肃……” “廖逍与你是多年的好友,也能默许凌顾宸对你做出这样的事,你对他们这群人到底还抱有什么幻想?” 韩秋肃说完转身离去,独留这个老人坐在病床上沉默着。 -- 分手 隔了几天,凌顾宸和某女明星的花边新闻登上网站头条。 记者的文字写得绘声绘色诸如“泊都最受追捧的单身高富帅凌顾宸与当红模特齐静深夜密会四季酒店……” 还配上几张狗仔们拍的像素低劣、颗粒粗大的偷拍照。 齐静经纪人的声明也很快发出:“当晚只是一场很多人的聚会,媒体拿着一张照片看图说话、断章取义,凌顾宸和齐静只是朋友关系。” 可大家爱的是八卦,哪是声明。 这件事的讨论度还是相当之广,小部分网友开始八卦凌顾宸的身家背景,但主流媒体上并没有就他本人做什么报道,纷纷开始为齐静撰写文章。 不爱看这些桃色新闻的祝笛澜是在接到孟莉莉的电话以后才知道这件事。她当时在学校的图书馆里享受着自己的清净。 接到电话以后她上网查相关的新闻。凌顾宸出去鬼混这件事她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出手压这个新闻。 出了图书馆她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停在路边,她谨慎地环顾四周,确定没人看见才拉开车门。 凌顾宸在后座,按动手边的按钮,前后座的隔板慢慢升起。安静的车厢里只有这细微的机械声。 祝笛澜静静等着,等确认司机和保镖不会听到他们的对话,她才问,“什么事?” “你去劝劝莉莉,我就不出面了。”凌顾宸淡淡地说。 祝笛澜皱眉,“你面子真够大的,这都请不动你老人家?” “我得让韩秋肃对我放松警惕,跟莉莉分手也是计划里的一步。” 祝笛澜听了简直不知道该替孟莉莉高兴还是哀伤。 “怪不得你都不压这新闻,由着它在娱乐版的头条飘着。” “我特意找人拍的,又不是真的去开房。新闻贴出来,她看见了,应该也能接受之后的结果。” “你们这种人,以为这是个好主意,说白了还是怂。” 祝笛澜内心的火气蹭蹭往上冒,“分手都不敢直接说,非要瞒着自己女朋友,瞒到全世界都知道,就她一个人被骗到最后!直接开口说是有多难?” 她伸手要去开车门,凌顾宸拉住她,“你跟我说的还是一件事吗?” 祝笛澜真是生气,又骂了一句:“怂!渣男!” 她气呼呼地摔门下车,跑出校门拦了辆的士。 在车上她又想起那天她没跟白明打招呼,晚上十点的时候回家想给他一个惊喜,结果发现租住的小屋灯火通明。 推门进去的时候看见白明搂着另一个女孩,朋友们都转头看她,好似她是个奇怪的外人,就这么莫名闯进他们的世界。 那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她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该伤心,她红了眼眶,好像她才是做错事的那一个。 朋友们都先离去,那个女孩也走了。白明才同她解释。 他说,因为一直不知道怎么跟她挑明这件事,才一直拖着,拖到所有朋友都知道只有她还爱着白明,而白明已经不爱她了。 这场景在过去几年里总是时不时在她脑海里电影似的播放,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会伤心可是也掉不下泪来。 孟莉莉蜷在床上默默掉眼泪。 “你还好吗?”祝笛澜小心翼翼地问。 “他都不接我电话……”孟莉莉哭道,“他以前其实也经常不接我电话,我知道他工作忙,可是今天这新闻都满天飞了,我只想听他跟我解释一句,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娱乐新闻里很多都是乱编的。齐静的经纪人不都出来辟谣了嘛。”祝笛澜安慰她。 “是真是假我都想听他说一句……他亲口说……” 祝笛澜顿了顿,依旧小心翼翼地,“莉莉,如果这事是假的,我们就不提了。如果这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孟莉莉泪眼盈盈地看着她,“其实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祝笛澜也语塞,只能紧紧抱着她安抚她。 电梯“叮”得一声,祝笛澜猜想应该是韩秋肃,出来却看见凌顾宸站在客厅。她愣了一下,凌顾宸没什么表情。 “你说得对。我得同她谈谈。” “她在卧室,”祝笛澜回道,走到沙发边拿起自己的外套,“那我先走了。” “你先别走。”凌顾宸拦住她。 祝笛澜不解,但还是在沙发上坐下。 孟莉莉哭得眼睛都肿了,却看见凌顾宸出现在她面前,她赶忙抹去眼泪,内心更觉得委屈。凌顾宸在她床边坐下,她祈求似的抓住他的手臂,“顾宸……” 凌顾宸也握住她的手,“莉莉,我不想瞒你。” “新闻上写的……” “是真的。”他不带一丝犹豫。 孟莉莉的眼泪疯狂滴下来。 “我觉得,分手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你值得更好的人,一个可以一心一意待你的人。” 孟莉莉摇头,“你爱过我吗?” 凌顾宸顿了顿,“这不重要了。我没有心力也无法专心爱上某一个人,你要是还与我在一起,此后就会一直像今天这样生活在痛苦里。” 孟莉莉被他的坦诚惊得说不出话来。 凌顾宸没有再说什么,他把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来,起身离开。 祝笛澜看他径直走向电梯,急忙跟上去。她大致猜到他们两个谈了什么,她想问问凌顾宸,可是觉得问什么都是无益。 两人就这样互看着。 凌顾宸依旧是那张不变的冰霜脸,“能说的我都说了,你多陪陪她。” 电梯门缓缓关上,遮住了他们的视线。 祝笛澜又往卧室走去。孟莉莉已经不哭了,眼里的悲伤却更明显。 “他说新闻上写得都是真的。” 孟莉莉自己也惊讶于这听上去很冷静的声音,甚至不像是从她嘴里发出的,“我们分手了。” 祝笛澜知道迟早会有这一日。以前的她以为她会大笑,然后冲上去与孟莉莉击掌,恭喜她离开这世界上百年一遇的大渣男,寻找人生下一春。 此刻的她,却仿佛看见孟莉莉突然从那个永远都快乐的小女孩的躯体里脱离出来,周身蒙上了现实的阴影。 祝笛澜在她床边坐下,忽然意识到这世界上的爱情有许多种模样,让人笑也让人哭,让人幸福又痛苦。 “他说得这么直白,连骗都不愿意骗我一下。”孟莉莉伤心道,“他要是愿意骗我,愿意再哄我,我都信了,可是他连这都不愿意……” 祝笛澜抱住她,“莉莉,你会爱上一个更好的人。” “可是我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爱上其他人。” 之后几天祝笛澜都陪着她,韩秋肃偶尔过来看看她们。凌顾宸掌握了韩秋肃的行踪以后,也没再催促祝笛澜死死贴着韩秋肃了。 这天孟莉莉在家猛得醒过来似的,“笛澜!我都差点忘了今天是你生日!我本来是要给你安排派对的,我竟然忘记了,对不起……” 说着又要掉下眼泪来。 “谢谢你为我着想。我真的不需要什么生日派对,你别哭。”祝笛澜安慰她,“秋肃晚上过来,我们叁个人吃个饭我就很开心了,这样好不好?” 孟莉莉点点头。 韩秋肃来了以后悄悄问她:“好点没?” “经常莫名就掉眼泪,可惜我没时间,不然想带她出去散散心。”祝笛澜担忧地说,“我忽然不知道劝她离开凌顾宸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韩秋肃沉默了一会儿,“长痛不如短痛。” 叁人为祝笛澜庆生,在家里吃了顿大餐。 孟莉莉难得地笑了,“你们两个回去过过二人世界吧,我老缠着笛澜在这里陪我,她也该烦了。” “我陪你多久都可以。” “之后我也要慢慢准备演出了,忙起来就不会多想了。也不能老让你这么陪我。” “我陪你到你恢复演出行程为止,好不好?” 孟莉莉很感激,可还是开玩笑,“秋肃不肯吧。” “怎么会不肯,”韩秋肃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只要你开心怎样都好。” 韩秋肃离开时,祝笛澜送他到电梯口。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生日礼物。” 里面是一只卡地亚的金色手镯。她把左手伸给他,韩秋肃给她带上,握住她的手,“不贵重,希望你会喜欢。” “我特别特别喜欢,谢谢你。” 这细细的金手镯大小正好贴住她纤细的手腕,衬得她的皮肤愈加白嫩。 “谢谢你替我照顾莉莉。” “我应该做的,”祝笛澜对他有些依依不舍,“你也照顾好自己。” 失恋这个过程因人而异。孟莉莉先是在家闷着掉了两天眼泪,喃喃质问凌顾宸是否对她没有一点真心。 随后又走到了自我怀疑的道路上,怀疑是不是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做错了什么。 再往后,所有的一切都会触景生情。过往的情景在回忆里大浪淘沙,剩下的竟然都是那些美好甜蜜的时刻,她只记得她跟凌顾宸在一起时的快乐和甜蜜。 如此走一遭,她也意识到自己还是爱他的。兴许他背叛自己、无法对自己一心一意,可与他在一起让她快乐,已经足够了。 孟莉莉把这些话都讲给祝笛澜听。 祝笛澜终于知道,为什么好多人明知面前是深渊,却一定要跳了。祝笛澜心疼她,可做不了什么。 -- χìnYzω.coм 暗示 黄之昭出院以后在泊都文化大学办了一场演讲,他这样的人士引得文化大学法律系的学生们在开场前两小时便占满了学校里并不算大的演讲厅。 祝笛澜去的时候被这人山人海的阵势吓了一跳,阶梯上都坐满了学生,各个都拿着笔记本一副上大课的认真表情。 她默默在大厅入口处贴墙站着听完了整场演讲。演讲开始没多久,祝笛澜注意到连廖逍都难得地出现了,他与黄之昭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坐在第一排,他身边坐着杨颜君。 杨颜君拿到硕士学位之后便顺利留校做行政工作。祝笛澜一开始听说这件事还问过廖逍为什么不给杨颜君一个教职,不过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黄之昭的演讲预计是两个小时,结束之后他表示自己来高校与学生做交流的机会非常少,因此特意又安排了一个小时的问答时间。 瞬间整个演讲厅里的手臂高举像片小树林。黄之昭宽慰地笑了。 “我们给坐在后面的同学一点机会吧。” 问答快结束时,黄之昭的视线往大厅后部扫视,“最后一排穿灰色卫衣的那位男同学。” 坐在祝笛澜前方的男生兴奋地站起来,黄之昭看向他的时候扫到了在他后面抱胸站着的祝笛澜。 祝笛澜确认自己与他的眼神交汇了一下。黄之昭照常答疑。 男生坐下,黄之昭还想继续点人。杨颜君走上台去对他耳语几句,黄之昭点点头把话筒递给她。 “谢谢各位同学的到场,我知道与黄律师交流是很难得的机会,也是大家的心愿。但是我们的演讲会已经比预计的超时了。在座的各位基本都是法律系的本科和研究生,大家别忘了今天下午法律系任教授的专业大课哦。学校以后会再与黄律师协调时间,希望有更多的机会邀请他。” 登时演讲厅里80%的人做了鸟兽散,剩下20%的人拿着黄之昭的书排着队希望得到一个签名。 祝笛澜依旧在角落里站着,透过熙熙攘攘退去的人群看到黄之昭签完名后下台来与廖逍说话。杨颜君让学生会的人收拾着台上的器械。 等演讲厅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完了,廖逍拍拍黄之昭的肩与他道别。杨颜君也与黄之昭客气道别。 祝笛澜才慢慢顺着台阶走下去。杨颜君冲她挑了个眉便离开了。 黄之昭独自收拾着刚刚演讲的文档。 “没想到你会来。” 祝笛澜低头犹豫了一下,“您身体好些了吗?” 黄之昭定睛看她,确定她这句话不是威胁而是认真的关心,才笑道,“一点小意外。” “可是您知道,如果您不停止跟凌氏作对,这样的意外只会更多。”祝笛澜小声说。 黄之昭笑笑。 “您这样……起码也找个……助理,帮您分担一下工作量吧。”祝笛澜暗示他些保镖。 “笛澜,你到底为什么要帮他们?” “我没办法。” “没办法?还是你心甘情愿?因为他们可以回馈给你更好的东西。” 祝笛澜也看着他,没回答。她知道自己的答案是后者,“谢谢您愿意帮我,可您也不用把我当成什么正义的好人了……” “你明明是聪明人,也知道你眼前的荣华富贵不过是海市蜃楼。你再不及时抽身,可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祝笛澜沉默。 “我知道你也害怕凌氏的手段,但如果你真的想脱身,我可以和廖逍谈……” “黄律师,就当我是求您。”祝笛澜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诚恳地说,“我不希望看见您出事,求您不要再查凌氏。您只要收手,我也一定尽我最大的可能保全您。” “这话就像劝人躲在暗小逼仄的纸箱里苟活一生。” 祝笛澜着急却语塞。 “想想你做过的那些事,你为什么要践踏别人的人生来获取你自己的快感呢?你在我面前做凌氏的说客,可是你知道吗,我如果真的查出什么端倪,凌氏只会第一个把你推出来替他们上这审判台。” 这些事,祝笛澜何尝不知,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你求我不要再管凌氏的事,那我也问你一句,如果我需要一个污点证人来指证他们,你愿不愿意?” 祝笛澜垂着的双眼蓦地抬起来,她的眼神有力又凶狠,这双眼刻在她精致的面庞上愈发让人生畏。 黄之昭的眼神依旧坚定而温和。 “这世间还有很多值得拯救的人,您不用再对我抱有什么幻想了。” “那你也不要再阻止我做我该做的事。” 黄之昭提起公文包打算离开,一转身看见大厅侧门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鸭舌帽遮住了他的脸。 祝笛澜也望过去,瞬间心跳得飞快。她在黄之昭背后微微一躲,换上一副无害的学生式表情,脑海里飞快地思考自己该怎么做。 如果凌顾宸说的是真的,黄之昭和韩秋肃有接触,那她此刻也不能装作不认识其中的一个了,要么就硬撑着要么就等着被黄之昭戳穿。 “秋肃,你来接我的吗?”祝笛澜先开口,换上往日的笑脸朝他走过去挽住了他的手。 黄之昭很惊讶,但他没做什么特别的反应。 “我找黄律师,有些事要谈。”韩秋肃惊讶,“你怎么在这?” 祝笛澜挽着他的手,站在他身后一小步,保证韩秋肃看不见她的表情。 她脸上依旧笑着,眼神却像利刃一样警告着黄之昭。 “廖教授托我送一下黄律师。”她的语气仿佛若无其事。 “没想到这么巧,”黄之昭轻笑一声,觉得眼前的场景实在是荒谬至极,决定把这件事戳穿,“祝同学……” “秋肃,出了什么事吗,怎么突然要找黄律师?” 祝笛澜的脊背都发凉,率先开口转移话题,心里拼命盘算着如果事情败露她该怎么跑。 “是我们之前谈过的事。”韩秋肃看着黄之昭。 黄之昭忽然想起上次在医院里韩秋肃说的话,“死多少人我都不会在意……” 他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我们找个地方坐下细聊。” 他朝他们走近,“祝同学,谢谢你今天的帮忙,也替我谢谢廖教授。” 韩秋肃跟着他走,祝笛澜也赶紧跟上。 “祝同学,你今天辛苦了,回去休息吧。”黄之昭继续说,语气里没有任何异样。 “可是廖教授说……”祝笛澜咬牙跟在他后面。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廖教授的,”黄之昭停下看着她,笑容很慈祥,“回去吧。” 祝笛澜迟疑。韩秋肃也轻声说:“我等下联系你。” 她点点头,独自离开。祝笛澜走到相对僻静的地点便打电话给覃沁,“我刚刚跟黄之昭见面,没想到秋肃也出现了。” “你安全吗?我来接你。” “在学校里,应该没事。黄之昭什么也没说,你来才真是可疑了。” 祝笛澜脑海里想着黄之昭刚刚那句“我不会告诉廖教授的……” “你现在一个人吗?” “是的,他们两人说有事要谈。” “你去廖叔的办公室里待着,那里安全。” 黄之昭看着祝笛澜走远,才开口道,“你应该少牵扯些人进来才对。” 韩秋肃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她跟这些事没关系。” “确实没关系,”黄之昭说,“但是只要跟你扯上关系,可就不好说了。” 韩秋肃眯眼看他。 “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黄之昭自顾自走了。 祝笛澜去了廖逍的办公室,两人坐了一会儿,凌顾宸便推门进来了。 祝笛澜皱眉,“你怎么也来,今天可够热闹的了,要是被秋肃看见怎么办?” 凌顾宸在她身边坐下,“黄之昭没拆穿你?” “起码当着我的面没有。” “从这件事里撤出来,你这样下去不安全。”廖逍说。 “韩秋肃和黄之昭嘀咕些什么我们一点头绪都没有,这样下去才更不安全。”凌顾宸不同意,“如果事情不对劲,我会让她撤出来。” 祝笛澜听着他们两个当着自己的面讨论这些事,身为当事人却一点说话的份量都没有。 知道自己的人生真是一点都由不得自己了。 黄之昭带韩秋肃到了学校里一个僻静的学生咖啡厅,韩秋肃依旧警觉地观察了一下咖啡厅里的环境才坐下。 “放心吧,大学里,凌顾宸不会乱来。” 黄之昭终于知道凌顾宸近期任由韩秋肃在泊都内四处活动而不加以盯防的理由了。 韩秋肃轻轻哼了一声,内心嘲讽他的理想主义,“下个月凌顾宸的人会在天心码头做军火交易。具体跟谁我还不知道,但是如果我能拿到直接的证据,对你来说应该很有用吧?” 黄之昭点点头,“我可以联系警署……” “黄律师,你屡战屡败那么多次还不知道凌顾宸在警署里渗透了多少人吗?你这样通知他们不如直接打个电话给凌顾宸祝他生意兴隆。”韩秋肃带着些许怒气轻声说。 “秋肃,你的取证方式基本没有法律效力……” “所以我来咨询你了,你不要通知警方,你只要告诉我哪些证据有法律效力。” “泊都市警署署长叶曜晖是我信得过的人。你告诉我他们交易的最终场所和时间,我告知叶曜晖,把抓捕行动控制在小范围可信任的人里。” 韩秋肃看向一边,“说实话,我信不过任何一个人。” “秋肃,你在那边的世界待得太久,看什么都是灰暗的。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悲观……” “黄律师,你就没担心过自己的安全?”韩秋肃打断他,“我可以安排人保障你的安全。” “我以为你已经安排了人整天跟着我呢。” “跟着你的人可不少。” “不用了,你们要我命之前还得互相先打一架吧。我是走在阳光下的人,不怕那些虚的。” 韩秋肃扯了一下帽沿,准备离开。 “刚刚那个女孩,你离她远点。”黄之昭突然开口。 “你什么意思?”韩秋肃的声音瞬间变得极其低沉和可怕。 黄之昭的表情却没那么凝重,甚至还有些轻松,“我是说,谁跟你扯在一起都不好。她只是个学生,你何必把她扯进这些事情里?” “她不知情。” “那你恐怕也要提防她身边的人,既然你已经牵扯她进来,那盯着她的人可不少了。”黄之昭似乎只是在善意地提醒他。 韩秋肃沉着脸看了他一会儿,离开了。 爱ΤχτCy.C○M -- χìnyzω.coм 交易 孟莉莉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从家里出来,她慢慢走到凌顾宸的办公大楼。她家距离他的办公大楼并不远,她以前经常这么过去见他。可是这次与以前大为不同的是她的心境。 明明走的是条熟悉无比的路,她却愈发焦虑。到了办公大楼外,她抬头看这高高的建筑,橙红色的夕阳打在玻璃墙上,刺疼了她的双眼。 丁芸茹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回家,便看见孟莉莉犹犹豫豫地走进秘书室。 她依旧像往常穿着高档的连衣裙,长发扎成低低的马尾放在一侧,头上圈着粉红色的发带,一如既往地娇嫩可人。 丁芸茹非常喜欢她,因为她对所有人都客气友好,性格也似阳光般开朗。只是今天,她美丽的眉眼间遮着一层忧愁。 “莉莉,你来找老板吗?”丁芸茹笑得很欢,她们其实已经相当熟悉,也偶尔会似朋友似的开开玩笑,“他在开会呢,不过这会儿差不多也结束了。” 她抬手看了下时间,“我带你上去吧。” “你先打个电话问问他吧……”孟莉莉怯怯地制止了她。 丁芸茹马上就察觉出了她的异样,细看她精致妆容下似乎藏着哭泣的痕迹,也没再多问,只是打电话给凌顾宸。 “是郑辉接的,他说老板还在开会。”丁芸茹说,“我带你上去等吧。” “不了,我就在这等吧,”孟莉莉对她虚弱地笑笑,“或许他不肯见我。” 丁芸茹在她身边坐下,关切地小声问:“你们吵架啦?” 孟莉莉紧张地绞着手,没回答。 “是不是之前那个新闻啊?我问过公关部的同事了,说那是媒体瞎写的,老板懒得多管而已……” “是吗?可他跟我说是真的。” 丁芸茹浅浅的笑容凝在脸上,不知道怎么接话。 “就算他跟我交往期间,来找他的女孩应该也很多吧?你不用骗我瞒我,我心里有数的。” “这还……真没有……” 对她来说,凌顾宸是个很不错的老板,严厉、要求高但是不古怪也不过分,给薪水和奖金都很大方。 她对凌顾宸的私人新闻也没兴趣,但最近凌顾宸和齐静的绯闻闹得满天飞,她听公关部的同事聊起来才知道以前凌顾宸的这类花边新闻挺多,真真假假的,凌顾宸都让公关部低调处理了。 就齐静这一次,他反常地叫公关部不要插手。 但私下找到凌顾宸办公室来,他也愿意见的“女友”就两个,一个杨颜君,一个孟莉莉。 “真的吗?”孟莉莉不太信。 丁芸茹还特意回忆了一下,才点点头,表示十分确认自己的记忆。与凌顾宸的花边新闻比起来,只交两个女友让她颇感意外。 孟莉莉红了眼眶,她赶忙低头。 “你别多想啦……”丁芸茹努力安慰她。 和杨颜君比起来,她真是太喜欢孟莉莉了,要是老板有个天天上门来的女友,她一定希望是后者。 两人又这么坐了一个多小时,丁芸茹才得以带她上楼。 凌顾宸还在办公桌后坐着看文件,她们进去的时候他头都没抬,只说了句:“坐吧。” 丁芸茹给她倒了杯茶便出去了。孟莉莉在沙发上坐下。 她知道,其实凌顾宸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并不会因为她而特意改变自己的习惯。 以前她也无所谓,既然凌顾宸还忙着,她就自己看看杂志等着他忙完手头的事,从不闹脾气。等凌顾宸忙完,抬头看她,她再甜蜜蜜地去牵他的手。 而此刻的她看着凌顾宸专心看文件,终于意识到,他是真的不在乎。 孟莉莉低头假装认真喝茶,努力不让眼泪滴下来。 凌顾宸处理完手头的事,才慢慢从办公桌后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找我有什么事吗?” “顾宸,我不想跟你分手。”孟莉莉气若游丝地说。 “莉莉……” 孟莉莉突然很怕他说话,好似他一开口就只有残忍的拒绝。 她赶紧说:“就当是我傻吧。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是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我不会去管你同时交往着多少个人,也不会因为你的绯闻生气,只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凌顾宸看了她许久,看得她又低头流下眼泪来。孟莉莉觉得自己已经毫无尊严,可她也不在乎了。 “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他依旧温柔,“不要多想了。” 孟莉莉忽然恨他一直这么温柔地说话,若是他凶些、生气些,反而更能让他显得像个真正有感情的人。 他这样永远温柔的外壳是太过完美的伪装,让她看不清他。 “我让人送你回去。” 祝笛澜回家看到孟莉莉在沙发上嘤嘤呜呜哭的样子吓了一跳,赶忙问她怎么了。孟莉莉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连在一旁的韩秋肃听了都实在不知还能怎么劝。 孟莉莉哭得连眼皮都肿得抬不起来,吃完晚饭就去睡觉了。 “秋肃,你还劝她吗?” “真没见她这么犟过。” 韩秋肃很无奈,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看见孟莉莉这样,他也心疼得难受,“我都不知道以后跟她父母见了面,怎么交代。我确实没好好照顾她。” 祝笛澜很想安慰他,可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只能牵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 韩秋肃也握住她的手,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刻总让他有很疯狂的想法,让他想抛弃那些仇恨和愤怒,陷进日复一日普通人庸俗而无趣的生活里。 只要看到她的笑,好像什么都是可以的。 韩秋肃想起黄之昭的话,他一直回避这个现实,即他将自己爱的女人拉进了一个恐怖游戏中,她会因为他而面对各种不可预料的危险。 他已经瞒她很久,可他也不知道怎样是最好的时机来同她坦白这一切。 祝笛澜看着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心里忽然有些害怕起来。黄之昭不可能真的什么都没说。“你在想什么?”她自然地笑笑。 韩秋肃犹豫了一下,“没什么。” “秋肃,我与黄律师不熟悉,可我也知道他的名气。你这样去找黄律师,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陈年旧事,你别担心。”韩秋肃不愿多说,与她道别以后离开了。 祝笛澜的脸冷下来,褪下那些虚伪表情的她默默在客厅里托腮思考了很久。 韩秋肃驱车前往市郊的一个小公园。石南已在那里等他。他抬手示意了一下手里的防窃听干扰器。 “下个月要和凌顾宸会面的掮客是老柯,老柯这两年都在给金河跑腿。”石南说。 “时间地点查到了吗?” “没有。我打算跟着老柯。下个月并不是直接交易,凌氏第一次跟老柯做生意,不会这么信他。” 韩秋肃点点头,两人各自转身离去。 远远的街边,月光洒在一排车辆上。车里的罗安灭掉自己的烟,确认韩秋肃离开以后开车跟上石南。 孟莉莉睡得特别沉,偶尔还发出两声抽泣。祝笛澜看着她只觉得心疼。 她睁着眼在床上躺了会儿,觉得眼前各种人的模样不停来回晃,怎么都睡不着,干脆起身套了件丝绸吊带裙,打车去金霖。 如果不是跟着凌顾宸,她还是挺喜欢去金霖的,那里的live??band和鸡尾酒相配,能让她暂时麻痹一下自己。而且在金霖比其他地方安全,起码韩秋肃不会出现。 她像往常一样从侧门进去,那里的保镖看见她便对着对讲机说了句什么。 祝笛澜也习惯了,她再怎么不喜欢,也知道被凌顾宸掌控动态对她来说比较好,她若是跑去不知名的小酒吧里坐着,隔天就能被凌顾宸架走单独审上半小时。何必给自己找这不自在。 她独自在二楼的露台坐着,脑子里回放着认识韩秋肃以来发生的所有事。 随着这些记忆涌现出来的情感,是厌恶还是喜悦,她甚至都不敢细想,只得喝着杯里的酒来屏蔽这些感情。 她独自把自己闷得微醺,撑着头看着台上表演的乐队。 “喝多少了?” 因为微醺而出现的轻飘飘的美妙心情啪得一声就被这个人捏碎了。 “你怎么在这?”她不满。她偷偷跑来金霖这么多次,还是第一回遇上凌顾宸。 “办事。”凌顾宸在她身边坐下,简略地回道。 祝笛澜用吸管戳着杯里的冰块,懒得看他也懒得说话。 两人这么听音乐听了半天,凌顾宸无奈似的轻笑了一下,只是这笑藏在这昏暗的灯光里,谁都没有看见。 “你怎么不问我什么事啊?” “没兴趣。”祝笛澜依旧戳着她的冰块。 凌顾宸带着笑意顿了一下,“那也不问问莉莉的事?她应该告诉你了吧?” “问了能怎么样呀。我们家这小姑娘啊,已经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祝笛澜把空酒杯放到桌上,双手撑住沙发转过头看他,眼里都是戏谑,“你要是还有点良知,你就负责到底吧,毕竟是你自己要去撩人家的,你还是她第一个男朋友。” 她对他露出这么可爱的笑容来,还是头一回。他瞄了眼桌上的空杯子,知道她是有点醉了。 他刚进金霖的时候,保镖就告诉他祝笛澜在。他本来要进内包房谈事,听了以后就直接上到露台来找她。 她以前跟着他和覃沁来的时候永远都崩着张脸,怎么也不肯多喝。自己坐在这儿倒也舍得一个劲灌自己。 她这样带着点微醺的笑容,穿着高跟鞋的脚在地上伸长了无所事事地晃着,双手撑着沙发转头看他的样子莫名可爱。 凌顾宸笑着想,可爱这词还是头一次能用在她身上。 “如果这样就要我负责到底,那我要负责的姑娘可就太多了。” 祝笛澜不笑了,她被这话踏踏实实地恶心到了,她不出声地干呕一声,露出看见恶心东西的嫌恶表情。 她转过脸去,伸手去拿那只剩些冰块的空酒杯。 凌顾宸抢先她拿过杯子,按在她的肩窝上。祝笛澜被这透心的冰冷激得脑海里的酒精全散了,赶忙向后躲,却被凌顾宸一把揽住。 祝笛澜用手掌按住自己冰凉的肩窝,瞪他:“你干嘛!” “都空了,还喝啊?”凌顾宸一脸得逞的笑。 “你不是来办事的吗?怎么还管起我来了?” “别喝了,反正你也在,过来一起。”凌顾宸想把她拉起来。 “不去,我醉了。” “没醒吗?”凌顾宸拿着酒杯要往她脸上推。 “醒了醒了。” 祝笛澜赶忙抬手挡他,内心火气却蹭蹭往上冒。看到凌顾宸手还搭在她肩膀上,便嫌恶地把他的手打开。 凌顾宸慢悠悠把手拿开,“啧,还是醉的时候可爱一点。” 祝笛澜翻了个白眼,黑着脸跟他朝包厢里走去。 杨颜君已经坐在包厢里等了,看到祝笛澜进来的时候她流露出轻微的惊讶,再转头看看对面的男人。 他谢顶而且肥肉横生的脸上好似定住了一个表情,盯着祝笛澜怎么都回不过神来。 “呦,老柯,你刚刚看我的时候可没这么给面子呀。” 杨颜君的声音甜腻得像加了一罐糖,她的头微微一偏,更是显得风情万种。 相比之下祝笛澜一脸被赶鸭子上架的不情不愿,看到杨颜君,她更是不开心。 老柯猛得回过神来,讪讪地对着杨颜君谄媚地笑,“哪有哪有,杨小姐的漂亮还用我夸赞吗?是老熟人了嘛……” 杨颜君装模作样地叹口气,起身拉过祝笛澜,“老熟人了呀,再漂亮都看不见了。还是我师妹这样的小姑娘看着动人……” “师妹?”老柯盯着祝笛澜。 覃沁在老柯头上猛得来了一掌,“想什么呢。” 老柯一缩脖子,不敢再看面前两个大美女。 祝笛澜不肯坐杨颜君让出来的位子,她并不清楚他们今天要聊的是什么,对于杨颜君这么假惺惺的奉承她感到很不舒服。 凌顾宸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坐吧。” 祝笛澜甩开杨颜君的手到他身边坐下。杨颜君扫了他们两个一眼,才坐回到原先的位子上。 杨颜君的风情万种很像一条蛇,绝美的脸加绝美的身段,动起来如同流水,举手投足皆是女人味。 “老柯,我老板都这么百忙之中出来和你谈一次,诚意很足了吧?”杨颜君说道。 “是是,能见到凌先生,实在荣幸。”老柯带着掮客独有的油滑气质。 “那你还有什么顾虑呢?” “金老板是想,先交一部分定金……” “我们可连货都没验到,就同意这笔交易了呀。老柯,你这样很不给面子啊。” “哎呦呦,不敢不敢,”老柯点头哈腰,“我们金老板只是小心,你知道的,最近风声有点紧……” “怎么?金老板被盯上了?” “这倒不是金老板,只是最近,盯着凌氏的人有点多啊……金老板的意思呢,安全起见,这事可以延一延,好事多磨嘛。” 凌顾宸点了支烟。 杨颜君看他一眼,继续说,“老柯,定金我们可以先付,但是这件事,延不得。” “哎呦,杨小姐……” “下个月七号,城西废弃化工厂,两倍定金,现场验货。老柯你随意带多少人,”杨颜君打断他,“这样可好?” 老柯一脸犹豫。 “我知道谁在查我,这件事我已经派人在处理。这交易我都不怕,你的金老板到底怕什么。”凌顾宸的声音透着可怖的压迫感。 “好,”老柯说,“但我只负责收定金,和给你们验样品。时间地点我来定。” 杨颜君的脸阴沉下来,“老柯,不厚道了吧?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有什么信不过的?” “杨小姐,到头来,我只是信得过我自己而已嘛,这有什么错?” “时间不能再晚了,地点你定。” 祝笛澜斜斜靠在椅背上,阴沉着脸看着他们终于扯完这张大皮。 老柯起身离开的时候又换上了那副畏畏缩缩的面孔,对着杨颜君点头哈腰,还额外多瞟了祝笛澜几眼。 “装什么正经,不安分的家伙,改天我送两个小姑娘给他,什么都好谈。”杨颜君翘着嘴角不屑地说。 “你下次直接跟金河谈,不要带这种人来浪费我时间。”凌顾宸转向祝笛澜,“你怎么看?” 祝笛澜细细端详着她桃红色的指甲油,头也不抬,“不关我的事我不掺和。” “人小姑娘忙着跟肌肉猛男约会呢,没空搭理我们。”杨颜君打趣道。 “行了,没你事了大小姐,车在门外等着你。”覃沁很不耐烦地接话。 杨颜君一点都不生气,眼波流转着换上妩媚的眼神看向覃沁,温柔地说:“沁,你哪天对我好点,我会真的感动落泪的。” “再见。”覃沁假笑着对她摆摆手。 杨颜君依旧笑着,好似只是原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她摸上凌顾宸的手臂,身体冲他倾斜,“顾宸,那我先走了。” 凌顾宸看着她,微微点了头,身体纹丝不动。 杨颜君满意地走了。这两人的画面意外地匹配与和谐,祝笛澜看了只觉得反胃。 单一个凌顾宸让她觉得十分厌恶,跟杨颜君同框的凌顾宸则是万分可恶了。 杨颜君刚出门,罗安就进来了。他走到凌顾宸身边同他耳语。 凌顾宸听着,眼睛盯在与覃沁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的祝笛澜身上。祝笛澜一心想走,覃沁与她一道起身要送她。 “跟韩秋肃有关的,你有事瞒着我没说吗?”凌顾宸突然问。 “什么事?”祝笛澜对于他的猜忌已经很习惯,而她也确实没向他隐瞒什么,于是很自然地反问。 凌顾宸鹰一般犀利的眼神审视了她一会儿,祝笛澜毫不畏惧地与他直视,等着他开口。 凌顾宸最终没说什么,摆摆手让她走了。祝笛澜转身翻了个白眼,气呼呼得跟在覃沁身后。 -- 节外生枝(H) 之后的整个月,孟莉莉都在忙剧团的演出排练,祝笛澜每天结束课业照常去陪她,与韩秋肃见面倒不是特别频繁。 月底的演出结束以后,乐团在音乐厅办了个小型的庆功宴。 孟莉莉走到角落里看着举杯欢庆的人群。祝笛澜看到她伤心的样子,知道有些回忆又在她脑海里翻涌起来。 她帮她理了理刘海,轻声说道:“你这个傻姑娘……” 孟莉莉依旧伤神,“以前他经常会抽空来陪我……我觉得我是真的看不懂他,有时候觉得他应该是喜欢我的,有时候觉得他完全不在乎……” 这几天劝解开导的话已经说了很多,祝笛澜剩下的只有心疼。 “莉莉,过来吧,别老自己待着。”有人远远冲着孟莉莉招手。 孟莉莉调整自己的情绪,勉强地笑笑,“我看着还好吧?” 祝笛澜点点头,“去吧,好好庆祝。” 她走到二楼的小阳台上,室外已是初夏夜晚的模样,街景都是清亮的深蓝色,空气里残留着日照时暖洋洋的阳光气息。 她把手臂屈着靠在栏杆上,低头享受这微风轻轻拂动她长发的惬意。她静静站了一会儿,感到身边有人靠过来。 她看了他一眼,叹口气,身体复又站直——这份短暂的惬意算是结束了。 凌顾宸悠闲地背靠在栏杆上,侧头看她,“至于见了我就唉声叹气?” “怎么不至于。你来找谁啊?” “对你来说哪个更糟糕,找你还是找莉莉?”凌顾宸戏谑地笑。 祝笛澜想了想,还真比不出哪件事更糟糕,只能气恼地皱眉。 “我来找莉莉。恐怕我还是得招惹她,你不开心吧?” “这事我管不着了。”祝笛澜声音里全是无奈。 “你该缠着的人是韩秋肃,不是莉莉。” 凌顾宸轻描淡写得,她的心里却彷佛被千斤重的石块重重一击。 “韩秋肃手下有几个人帮他……” “这种人我怎么会见得到。”祝笛澜打断他。 她知道要查不难,可也就是讨厌凌顾宸整天催命鬼似的跟在她身后,能赌气同他拌两句嘴的机会她不会放过,起码让自己心里好受点,骗自己这么对韩秋肃“不是自愿的”。 凌顾宸自然也知道,他没再多说,只是微微眯眼端详她的侧脸。 韩秋肃看到阳台上站着的两人,祝笛澜背对他,凌顾宸与她相反,背靠在栏杆上,面朝着音乐厅。两人站的不是很近,凌顾宸侧着头与她说话。 韩秋肃止住脚步,阴沉沉地盯着凌顾宸。凌顾宸看见他,也站直身。 “他来了,”凌顾宸理理西装,“你要留心他有没有起疑。” “你少过来跟我说话就行了。” 凌顾宸对韩秋肃露出轻蔑的微笑,目不斜视地走了。 韩秋肃走向她,手轻轻抚上她的后背。祝笛澜微微惊讶地回头,看见是他以后露出一个自然而真切的笑容。 “你来了。” 祝笛澜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她虽穿着偏正式的低胸长裙,身上却素净得什么首饰也没戴,只有左手手腕上那个细细的金色手镯衬着她白皙的肌肤。 “凌顾宸对你说什么了?” “他问了下莉莉的情况。” 韩秋肃心疼他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妹,可对目前的情况也顿感无奈,“如果凌顾宸骚扰你,你要告诉我。” 祝笛澜嘴唇微微张了张,满是惊讶。 “他这方面的名声可不太好,我得保护你。” 不知是这初夏的夜景太迷人,还是这话真的让她感动。祝笛澜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娇羞而幸福的笑容来,甜甜地回他,“嗯,好。” 孟莉莉正与一起演出的同事聊天,不经意间却看见凌顾宸坐在台下前排观众座椅的角落里。 他还是像刚见时那样,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西装,气宇轩昂。 他带着友善温柔的笑容,遥遥看着她。孟莉莉的眼眶瞬间就泛红,这依旧是她期待的爱情。 这个离她而去的人再出现的时候,她心里除了巨大的思念,便再也放不进任何其他情绪。 “我想去你家。”祝笛澜跟着韩秋肃上车。 “你不是嫌那里冷冰冰的,看着瘆人。” 祝笛澜嘟嘴冲他撒娇。诚然她不喜欢韩秋肃的住所里那种毫无人气的氛围,但女人感性起来很容易搭错筋,此刻的她就是想同他在有着他气息的地方腻味一会儿。 一踏进韩秋肃的家,她就扑上去吻他。韩秋肃反身把她按在墙上。 “总算能有点我们自己的时间了吧。”韩秋肃开玩笑道。 祝笛澜红着脸轻笑,眼角却瞟到卧室里走出来一个人,她吓得尖叫一声,手捂住胸口,整个人贴到韩秋肃怀里。 “有急事吗?” 那人点点头。韩秋肃让祝笛澜稍等,就跟那人进了卧室。 祝笛澜细细打量那人,他穿着普通的卫衣和长裤,盖住全身的肌肉,装出一副普通人的模样,可祝笛澜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个好惹的人物,这样的身形她极其熟悉。 她也在与他交汇的两眼里,读出了他眼神里深深的怀疑。 祝笛澜后背凛了凛,骗过韩秋肃对她来说好似已经得心应手,可对他身边的人,她总是要万分小心。 “我刚查了这里,没有被窃听,”刘刈低声说,“石南脱不开身,需要我们接应。” “知道了,”韩秋肃说,“黄之昭怎么样?” “没动静。贾懿说他一回泊都就联系你。” 韩秋肃点点头。刘刈朝客厅走去,祝笛澜无所事事地摆弄着桌上的烛台。 她一看见刘刈就跟受惊的小鹿,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身体朝后缩了缩,一双无辜而害怕的大眼与他对视着。 刘刈的眉头紧锁,拉开门径直离开。 “他是谁啊?”祝笛澜小声问。 “一个朋友。吓着你了?” “他能这么随意进你的公寓吗?” “嗯。工作上的事不聊了。” 韩秋肃把她推到墙上,手伸进她的裙摆。 祝笛澜撒娇似的要推他,“不要了。我被吓得都没心情。” “那我只能硬上了。” 韩秋肃笑着狠狠吻上她的唇。 祝笛澜挣扎了两下,便由着他亲吻。她的笑声渐渐低下去,变成了短促的喘息。 韩秋肃拉下她的肩带,她丰满白嫩的胸部跳脱出来。他一手揉着她的胸部,一手猛得把她抬起来。 祝笛澜觉得自己被温暖的潮水淹没,快要难以呼吸。她背靠着墙,双腿环在他的腰上。韩秋肃强有力的臂膀支撑着她的重量。 祝笛澜褪去他的衣衫,任由他占据自己的身体。 两个人都好像着急,祝笛澜的裙子上面掉下来,下面翻上去,围成一圈绕在腰上。韩秋肃的裤子就褪了一半,就硬是把肉棒塞进去。 祝笛澜满足地搂着他的脖子,不断用嘴唇贴他的脸颊和唇。 进出的甬道温热潮湿,韩秋肃十分满足。 他满意地看着这性感的美人在他怀里,眼神变得无比迷离,连喘息也找不到焦距。 她的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全身紧绷着迎接他。 他撩开盖住她脸庞的秀发,听着她性感的喘息和呻吟,愈发使劲地想同她一起攫取最终的欢愉。 祝笛澜感觉自己想要推开他,却感受不到任何力气,也快要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最后的她全身瘫软,又被抱到床上。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她刚有些缓过来,又蓦地被韩秋肃压在身下。 她欲拒还迎地嬉笑打闹,清丽的笑声飘荡在这空荡荡的氛围里。 韩秋肃干脆抓住她的脚腕,拖她到身下,单手抓住她的手腕,暧昧地咬她的耳朵,“原来你喜欢玩这种。” 祝笛澜笑得扬起头。 他抓住她的后膝盖,把她的腿朝她的肩膀推。 “不要,”她抗议,“我个子太高了,柔韧度很差。” “我看着还行。” 韩秋肃挑眉把她的腿放下,俯下身温柔吻她。每次被这样吻,祝笛澜就觉得心中无比荡漾,好像她是真的爱他。 她头一次想在这交合中也为他做点什么。她作怪似的推推他。韩秋肃不明所以,还是躺下。 祝笛澜抱着他,从他的喉结开始落下轻柔的吻,一直走到他胸前暗红色的伤痕,走到腹部坚硬的肌肉。 她不甚熟练,因此脸也越来越红。 韩秋肃懂了她的意思,恋恋不舍地抓着她的长发。他的身体没有动,下身的肉棒却很激动地颤了颤。 她的手扶上阴茎,轻轻舔舐两口,还不好意思地轻笑。 韩秋肃笑着半坐起,先捧着她的脸给她一吻,鼓舞似的说,“继续。” 她的脸更红,但还是端正跪好,用舌头一圈圈舔舐下去。 这触感让韩秋肃直觉小腹和脊背都麻痒了。他拨开她的头发,想要看着她的脸。 祝笛澜用嘴巴吞咽这粗长的阳具,韩秋肃享受的同时还不忘拉拉她的手指,给她指挥,“这里也要按摩……” 她就听话地伸出手,在阴茎根部和阴囊之间揉搓着。 韩秋肃笑得越来越满意,他用力按她的头,“你能走多深?” 祝笛澜努力把肉棒吃深,一次就咳嗽起来。韩秋肃由着她缓缓,再轻轻推她。 她闭着眼,越来越享受这种感觉。嘴里慢悠悠吃下去的同时,她的下身也不断分泌汁液。 韩秋肃伸出指头玩她两腿间滴落的液体,她害羞地扭扭屁股。 “别停。”说罢他抓起她的腿,重新平躺。 祝笛澜惊叫一声,发现自己的两腿在他的面前打开。 粘稠的汁液就在眼前的粉色穴道口缓缓流动着。韩秋肃把她的屁股往下压,只把那水润一片的粉色压到眼前。 两人这么交错着,互相舔舐性器。 他一舔她,她的腰就敏感地颤抖。房间里满是淫靡的纯粹肉欲,最香艳也最俗气。 祝笛澜愈发不能自控,她一边呻吟一边努力吞咽眼前的肉棒。 他把她舔到高潮的时候,她连趴都趴不住,无法继续为他咬。她呻吟着倒在一旁,浑身战栗。韩秋肃坐起身,拨开她脸上的碎发,再度把肉棒送到她嘴里。 祝笛澜气喘吁吁地躺着,任由他摆布。她侧着脸为他口,他抽送了几次,很快拔出,作怪似的射在她脸颊和胸脯。 祝笛澜娇嗔地拍他。 韩秋肃笑着拿纸轻轻抹掉她脸上残余的精液。 她重新扑进他怀里,甜蜜地笑,其余什么都不想去考虑。 -- 疑窦丛生 漆黑的夜色里,罗安跟着石南到了一处偏远的民居,这片区域老旧杂乱,临街的一层都是店面,因为天色已暗只剩一串防盗金属门在黑夜里反射着微小的光源。 街上没有人影,罗安把车停在两个街区外,从夜色里跟踪着石南的车,他凭着自己野兽般的直觉抄着小径,幸而石南的车开得并不快。 他隐藏在一片黑暗里,看着石南把车泊在一扇普通的金属门边。罗安眯眼观察石南的动作。 一只手搭上罗安的臂膀,那动作的熟练度和力度让他瞬间意识到来者不善,于是果断地侧身出拳反击。那个人灵巧地闪避。 “是你呀。”韩秋肃面无表情,也不再废话,出拳挥向罗安。 两人在窄小的巷子里过了十几招,罗安急于脱身,韩秋肃却打定主意不让他活着离开。 石南听见不对劲的声响,也朝这边跑过来,还没来得及帮忙就被罗安扔的一个空铁罐砸中眉骨。韩秋肃冲过去替他挡住罗安随后的一拳,顺势抽出石南藏在军靴里的匕首。 罗安是他难得认为棘手的对手。罗安瞄了眼韩秋肃手里的匕首,冰霜的脸上依旧毫无惧色,他重新摆好姿势。 两人又凌厉地过了几招,罗安略占上风之后马上踹翻巷子里的几个垃圾桶阻挡韩秋肃,随后翻墙跳到另一侧的街道。韩秋肃正想追,看见一旁头破血流的石南便站住了。 “还撑得住不?”韩秋肃走到他身边,蹲下查看他的伤。 “没事,就血流左眼里了,睁不开。这人真够厉害的啊,韩哥你就这样让他走了?” “泊都里单挑能跟我比高下的,他算一个。”韩秋肃把匕首递还给他。 “你现在身上都不带这些了啊?” “嗯。” “韩哥,我知道你忙着泡妞呢。不过你得留意你自己的安全啊,防身的东西得带着。”石南艰难地站起来。 韩秋肃伸手拉他,“凌顾宸的人怎么就跟到这里来了……” 两人走到金属门前,仰脸对着门前的监控器,隔了许久,金属门缓缓升上去。门里是空旷简陋的房间,桌上摆满了各种显示屏和器械。 “要我说,你这段时间甭管什么原因,跟凌顾宸都走得太近了,难保他查到什么。”石南开始翻急救箱给自己包扎。 “你们两个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刘刈突然说道。 石南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香烟、手机、钥匙,哗啦洒了一桌。韩秋肃也把手机和钥匙放在桌上。 刘刈开始细细翻看两人的东西。韩秋肃坐到显示器前调出附近几个街区的监控。 “你都没意识到被跟了吧。”韩秋肃对石南说。 “对不起啊,韩哥……”石南面带歉意,一圈一圈往自己脑袋上绕纱布。 “难为他了,罗安是什么能力水准的人,韩哥你最清楚。”刘刈开始拆两人的手机,“我混雇佣军的时候见过他两次,侦察和反侦察能力一流,什么东西到他手里都能要人命。” 韩秋肃盯着显示屏沉默着。他回想着几年前他暗杀泊都一个混混头目时遇到的埋伏,后来他知道,那笔交易就是凌顾宸设的一个陷阱。 他从爆炸现场逃生,负伤与覃沁和罗安同时交手。这两人是他目前在泊都遇到的为数不多认可的对手,身手都相当了得。 韩秋肃不得不跳入海里才得以逃生,最后时刻他开枪打中了其中一人,但当时夜深,也没有月光,他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罗安。 “韩哥,你这算是老马失蹄了吧。”刘刈转过来,手里举着一根细细的铁丝,铁丝尖端闪着微弱的红光,“这追踪器在你手机里多久了?” 韩秋肃看着他手里的铁丝,眼里露出不可置信的讶异来。 “那这里岂不是不安全了?”石南说。 “这里有干扰器,不过他们肯定已经定位了这片街区。”刘刈说。 “要撤吗?”石南问。 韩秋肃没回答,若有所思地沉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先是准确找到我的住所,再是这里,怪不得……” “应该是你在南岭的时候吧。”石南说。 韩秋肃皱眉想着。 “韩哥,不是我说,你那个女人……”刘刈说道,韩秋肃像是被猛得提醒似的看向他,“虽然她的背景资料还是我帮你查的,没有任何问题。可我那天看见她本人,就觉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韩秋肃的声音阴沉到让人毛骨悚然。 刘刈耸耸肩,“说不上来。直觉。阴嗖嗖的。” “得了吧你丫悬乎的,还直觉,女人的第六感吗?你又不是女的。”石南在一边嘲笑他,“说起来你见到嫂子真人了?好看吗?真的好看吧?” 刘刈转过身去把他们的手机装好,没理他。 “要说奇怪,她是廖逍的学生。这是她身上唯一让我觉得不安的点。可她本科专业就是这个,来泊都读研究生也无可厚非,遇上廖逍她也未必有得选……”韩秋肃思考着。 “巧合太多了就不是巧合。”刘刈举着铁丝,“你泡她也泡了这么久了,如果真有不对劲你应该知道。” “把那东西装回去,既然凌顾宸想查我就让他查着。” 韩秋肃脑子里全是他和祝笛澜在一起时的场景。他偶尔有觉得不对劲的场景,都是祝笛澜和凌顾宸同在的时候,可他本身就对凌顾宸很警觉,未必是祝笛澜有什么不对劲。 突然他脑海里闪过黄之昭的话,此刻的他一再回想,当时黄之昭提到祝笛澜的神情和语态,是否有什么特别。 “刘刈就大惊小怪的,乱吓唬人,走在路上看见个人他都要怀疑两下,多少次了,差点把路人打了,韩哥你又不是不知道。”石南笑起来,“韩哥,我也想看看嫂子。” “下次,”韩秋肃起身,“你当心点,今天要不是我在,罗安能直接把这里端了。” 此刻的祝笛澜在半山别墅里照常查看保镖们的所有行动记录,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实在是活活被逼成偷窥癖,在每个人的字里行间敏感地找寻着不对劲的痕迹。 这些东西不止她一个人在审,偶尔也会经手杨颜君和廖逍。 正是这份近乎苛刻的细致安排,才能保障凌顾宸的安全。对此祝笛澜自然是毫不在乎,可她要活命,就得乖乖听他的话。 她忙到快午夜,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走廊上她遇见了罗安,罗安依旧挂着那张万年不动的冰霜脸。 她还为此问过覃沁,罗安是不是患有颜面神经失调俗称面瘫之类的疾病,结果把覃沁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你在?正好帮个忙。” 祝笛澜本想与他点点头示意就直接走过去的,被罗安突如其来的要求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回话,罗安就往前走去,祝笛澜也只得跟在他身后。 她跟着罗安到了别墅西南角一层的医疗室,那个房间里的设备跟医院急救室类似,是他们用来安置受伤的保镖用的。 罗安沉默着翻出一些器械来。祝笛澜也不敢多问,她一直以来还是有些怕他的,某种程度上他比凌顾宸更为瘆人,凌顾宸对她是精神上的压迫,罗安则是实打实的可以轻松拧断她脖子的可怕。 摆好器械盘里的东西,罗安把衬衫脱下,背对着她坐在医疗床上,“你会缝针吧?” 祝笛澜这才知晓他的用意,皱着眉查看他后背右侧一道长长的刀伤,伤口很深很细,但血流得并不是很多。 她不由得感叹眼前这人真是个冰冷的机器人,都伤成这样了,还能面不改色地做这么多准备工作。 她洗干净手,戴上手套,“我可没在真人身上逢过啊,逢得不好看我不管。” 罗安依旧一动不动,“要是我自己够得到也就不用麻烦你了。” “啧啧,谁还能把你弄成这样。” 看多了他和覃沁跟别人干架的场面,她实在想不出能有谁在他背上拉这么大一道口子。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罗安依旧巍然不动。 她内心怀疑,他有问题的可能不止颜面神经,还有痛觉神经。 “你的男友。”罗安冷冷地回。 祝笛澜愣了一下,顿了良久才鼓起勇气问,“那……他……他也受伤了吗?” “应该没有。”罗安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祝笛澜不敢多问,专心给他消毒、止血和缝合。 无麻药的缝合,她看着都疼,罗安跟个没事人一样在医疗室里翻了件干净的上衣穿在身上。 “你这样得歇几天了吧?” 罗安不接话,替她拉开了医疗室的门,祝笛澜看他又开始惜字如金,便识相地闭嘴,拿了手提包朝外走去。 快到车库的时候,有车辆驶进来,车灯晃了她一下,她没多想。直到看见孟莉莉从副驾出来,她才猛得反应过来往后退,原本在她身后的罗安也迅速挡到她面前。 祝笛澜跟做贼似的弯腰低头溜到最近的过道后面躲着。 凌顾宸看到罗安反常地堵在去医疗室的走廊上,疑惑地挑眉。 “有事要聊。”罗安言简意赅。 “莉莉不小心夹到手了,我带她去处理。” “去医院吧,音乐家的手不能大意。” 罗安以往从来不管这种闲事,凌顾宸微微偏头看着他。 “没事,没伤到骨头,只是流血了而已。”孟莉莉赶忙说。 祝笛澜躲在不远处倒吸冷气。 “我帮你处理。”罗安冷冷地说,往前走了一步。 孟莉莉愣住了,凌顾宸温柔地同她说了句“没事的”。 确认他们走远了,凌顾宸才往前走几步,便看见祝笛澜贴着墙躲在角落里。祝笛澜看到他,舒了口气。 “原来是你在。” “嗯,”祝笛澜回道,“你们和好了?” 凌顾宸双手插着裤袋,静静看着她。 祝笛澜也没想有什么交流,朝外走去,“我回去了。” “我以为这个点你早就回去了。” “罗安受伤了,我替他缝个针,谁知道差点就露馅了。” “等一下,跟我来书房。”凌顾宸拦住她。 “你疯啦,莉莉在呢。” 凌顾宸自己抬脚先走了,祝笛澜气得跳脚可也只能怂巴巴地躲在他身后走着。幸而没遇上孟莉莉。 凌顾宸翻出一张照片递给她,“这个人你见过吗?” 照片并不清晰,背景也很暗,祝笛澜看了看说,“不认识。” 凌顾宸露出不满意的骇人神情。 祝笛澜看他这样只好又举起照片仔细看了看。 他让她看的人八成都跟韩秋肃有关系,可照片里的人并不是她那天在韩秋肃公寓里见到的人,她又确认一遍,“没见过。” “知道了。回去吧。”凌顾宸在书桌边坐下。 祝笛澜很讨厌他那种对自己高高在上、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态度,可这就是现实,她只能自己生着闷气走了。 过了午夜,她在床上辗转着,依旧觉得担心,于是打电话给韩秋肃。 “还没睡吗?” “没呢,忙到现在,可又想你,就想听听你的声音。”祝笛澜装出一副少女思念的口吻。 “早点睡吧,过几天我再约你。” “嗯,”祝笛澜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委婉地问他有没有受伤,“你今天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有点累。怎么突然这么想我?” 祝笛澜紧张地握着手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没事就好。晚安。” “晚安。” 他把手机扔到桌上的几张档案纸上,细微的月光照在祝笛澜的照片上。韩秋肃在这黑暗中静静坐了很久。 -- 委屈 跟凌顾宸认识以后,祝笛澜才知道上流社会的慈善晚宴多到令人发指。这群衣食无忧的人以这种方式维持着他们的社交。 凌顾宸每年会挑几场去走个过场,孟莉莉也偶尔去参加当个消遣,她去的时候都会叫上祝笛澜。 在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不迷失自己基本是不可能,祝笛澜了解自己本性里的虚伪,这样的环境更大放大了她性格里的虚荣面。 或许在这之前她可以随便和谁过一辈子的普通日子,可现在的她,也是甩不开这么名贵的衣着和首饰了。 祝笛澜在角落里找到独自坐着的孟莉莉,“顾宸呢?我以为你们一起来的。” “他忙工作,让我先来的,他随后到。” “你们最近挺好的吧?” 孟莉莉笑得很惨淡,“也就是偶尔见面,我都觉得我已经不是他女友了,还不如以前就这么被他瞒着,虽然傻可起码开心。俗话说破镜重圆,可碎了的感情就像碎了的镜子,那道裂痕总是在,照出来的人像也是裂的。” 祝笛澜心疼地说不出话,默默地陪她坐着。她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与她也微笑举杯微微示意,之后便继续与身边人热络地聊天。 祝笛澜的脸瞬间就冷下来。看到杨颜君并不让她觉得奇怪,可是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又跟他在一起以后,发现以前好多事都是他不爱我的证明。这么明显,可我偏偏都看不出来。”孟莉莉喝了口酒,幽幽地说。 祝笛澜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转移话题试图安慰她,“好了,我们不聊伤心事了。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你接到去欧洲表演的邀请,决定了吗?” “嗯,要去里斯本呢……” 凌顾宸在二楼的窗口朝下看着两个女孩聊得热络。韩秋肃走到他身后。 “你是挺会躲的,查到你花了我好些时间。”凌顾宸转过身来,轻蔑地看着他笑。 “那还不动手?” “我从来都觉得我们之间有谈判的余地,你有什么理由非要跟我作对?” “叁年前要我命的人是你,现在跟我谈合作的人怎么也是你?怎么,杀不掉我,只好退一步与我合作了?” “过去的事我们就不提了,”凌顾宸一点也不觉得窘迫,“在泊都,能让我高看的人不多,你算一个。” 韩秋肃不屑地哼笑。 “我们既没有过节,相互做对也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作壁上观的人捡了大便宜,何苦呢?” 韩秋肃轻笑,“我想退休了,你能开什么条件给我?” 凌顾宸转过身看了眼楼下的祝笛澜,眼里满是嘲讽,“退休?你还真是好笑。就为了这么个女人,值当吗?” “跟她没关系,”韩秋肃低声冷冷说,“我知道你在抢万岩华的生意,我可以帮你。你也不要再招惹莉莉,我要送她出国。” “那老头的那么点出版和娱乐圈生意……”凌顾宸笑着点了支烟,“可以。你要管的女人还真多。另一个呢?” 韩秋肃的眼神蓦地狠起来,“你离她远点。” “你帮我处理了黄之昭,我就不动她。” “你要是敢动她,我就帮黄之昭对付你,保证扒你一层皮。” “那我们就看看谁狠得过谁喽。果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纵使铁骨铮铮如你,也不例外。” 孟莉莉看了眼手机,眼里透出无奈的失望来,“顾宸说他过不来了。算了,那我也回家吧。” “你的司机呢?” “在西门等我。” 祝笛澜同她聊着天,孟莉莉却总是心不在焉的。过拐角的时候她看见凌顾宸的背影,杨颜君的手搭在他的臂弯里。 祝笛澜猛得转身挡住孟莉莉的视线,“莉莉,我们走错了吧?” “啊?”孟莉莉发懵,“这是去西门吧?” “不是,我记错了,在那边,”祝笛澜朝另个方向指了指,不好意思地笑笑,“你知道我方向感很差的。” “哦,好。”孟莉莉顺从地跟着她,“我送你回家吧。” 祝笛澜气得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骂凌顾宸,脸上却不得不挂出温和的笑容,“不用了,我等秋肃。莉莉,你好好休息,别多想,开心点,好不好?” “嗯。你跟秋肃要好好的。” 孟莉莉一走,祝笛澜就顺着刚才的拐角走过去,她内心的怒气已经满了值,可也知道就算真见到凌顾宸她也不敢说狠话。 刚才的两人早已不见了踪影。祝笛澜顺着这条走廊漫无目的地走着。 这群有钱人很会找地方办宴会,这是泊都郊外一个仿欧洲古堡式的建筑,与灯火通明的主会厅相比,这走廊显得狭长幽静。 听说过这个古堡会经常租借给剧组,她内心暗想,拍的是恐怖片吧。 渐渐连主会厅的喧嚣都听不见了,她停下来,心里默想着:这到底关我什么事?那对狗男女爱干嘛干嘛去。 于是决定放弃寻找,就在她转身的那一霎那,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把她架到了走廊的尽头。 祝笛澜被他扔到地上,她回头发现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她虽然害怕但很冷静地低声问:“你是谁?” 那人默不作声又伸手把她拉起来重重按在墙上,祝笛澜的肩膀被撞得生疼,她还没来得及喊就听见自己手臂上的衣料被撕碎的哗啦声。 祝笛澜又气又害怕,但她非常冷静地回想之前覃沁教她的一些简单的防身动作,于是她冷不丁侧身用手肘猛击那人的眼角。 那人低声吼了一声,被这一击疼得后退两步,祝笛澜拔腿就跑。那人冲过来把她按在地上。 她的肋骨都快被撞断了,他半跪在地上,钳制住了她的双手。 “放开我!”祝笛澜只听见腰间衣料被哗啦撕开的声音。 “放手!”她发现自己害怕至极,声音却无比冷静。 那人的头上被狠狠砸了一拳,他一抬头就被凌顾宸用十字固勒住脖子。凌顾宸紧紧勒住他,把他拉起来后退几步,才把他甩在地上,不过几秒,那人已然昏在地上。 祝笛澜才得以喘口气,她浑身巨疼无比,还是努力想让自己站起来。 凌顾宸扶她,“有没有事?” “你的人?” 凌顾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这一眼就让祝笛澜意识到他认识他。 刚刚那几下她被结结实实撞到后背的骨头和肋骨,她现在感觉到的是钻心的疼痛,而凌顾宸的反应让她愈发怒火中烧。 她腰上的衣服被撕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一大截肌肤来。凌顾宸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她身上。 祝笛澜气得挣扎了两下,可惜她连站都站不稳,凌顾宸赶忙扶住她的手臂。 “你……你至于吗?!要欺负我怎么样不行?这种下叁滥的手法一而再再而叁地用?!”祝笛澜气急,却依旧压低了声音质问。 凌顾宸看着她,祝笛澜的眼眶泛红,她清澈的眼睛像一层玻璃濛濛地起了雾,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愤怒和痛苦。 凌顾宸一时说不出话来,可也不松手。 “怎么了?”韩秋肃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听到他的声音,祝笛澜才从这愤怒的情绪里挣脱出来,开始觉得委屈。 凌顾宸松了手,她朝韩秋肃走过去,眼泪已经开始往下掉,抱住韩秋肃开始小声地哭,“秋肃……” 韩秋肃紧紧抱住她,凌厉的眼神狠狠剜向凌顾宸。凌顾宸两手一摊、轻轻摇头表示不关自己的事。 韩秋肃把西装外套拿下来扔还给他,瞄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便扶着祝笛澜走了。凌顾宸眼神阴冷。 在停车场,宋临为他拉开车门。 “二楼走廊尽头躺着的那个,你去把他弄下来。” 宋临点点头,带了个人就朝二楼走去。 “什么事折腾那么久?”杨颜君在车上笑。 “你干嘛对笛澜搞这种事。” “什么跟什么呀?我又怎么了?” “老毛病又犯了是吧?再这样就老实在学校里待着不要出来。”凌顾宸狠狠地说。 “好好,我错了。”杨颜君嘟嘴,“我还以为是那个莉莉呢,哪知道是她呀,还真是爱管闲事。” 凌顾宸伸手掐住她的下巴,“你不要动她。” “啧,吓唬吓唬她而已,”杨颜君轻轻把他的手拿下来,“我有数的,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的。” 看见凌顾宸依旧狠狠瞪着她,她撇撇嘴,“好了,知道你心疼了,我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祝笛澜后怕地抱着他抱了许久才松手,韩秋肃看她不哭了,才担心地问:“凌顾宸对你做了什么?” 祝笛澜摇摇头,声音里依旧带着啜泣,“不是他。那个人上来就扯我衣服,凌顾宸看见了就把他拉开了。” 韩秋肃轻抚她的背。 “秋肃,我还是后怕。” “对不起,我该照顾好你的。”韩秋肃轻声说,眼里却是深不可测的光景。 -- 不可相信的人 孟莉莉试图回想自己过往二十多年的生涯里是否做过什么疯狂的事,竟一件也想不起来。 她天生性格胆小内向,因而生在如此衣食无忧的家庭她自己也觉得幸运,因为只需埋头鼓捣喜欢的音乐就行,不用担心其他任何事,也不用强迫自己与不喜欢的事物打交道。 她的成长顺心顺愿,不需要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几年前父母的意外让她痛苦消沉了好一阵,才明白过去这二十多年里她顺着自己的性格和心愿蜷缩在心理安全的范围内,既是幸也是不幸。 好不容易从过往的阴霾里走出来,还能遇上几个交心的朋友,遇上一个爱人,她以为自己的人生重新回到了正轨,可最终,这一切可能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像所有的小女孩一样,她从小就期待着白马王子,有英俊的脸庞,绅士的优雅。所以当她遇到凌顾宸的一瞬就有恍然的相识感。 她以为他也同她一样。可他是披着绅士外皮的猛虎,是这爱情游戏里的食肉动物。他不在乎她,而她却一脚陷了进去。 孟莉莉做的唯一的最疯狂的事,大概就是鼓起勇气去挽回自己的爱人。 她美好的人生,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她乖顺地走着自己的路,从来不需要主动。 很小的时候她读张爱玲,看到她写“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欢喜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 那时的她不甚解。此刻的她,感同身受。 她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封精致的金边硬纸写的邀请函,是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入学通知。 独自在明亮奢侈的大公寓里站着,以前的她从没意识到过,她的家原来这么安静,安静到显得凄冷。 她想起昨天的此时,她与凌顾宸一起站在这里。 “我听说你收到通知书的事了,你跟我说过,这是你的梦想,之前因为你父母的事搁浅了。” “是……”孟莉莉期待而害怕地看着他,“顾宸,维也纳这么远,我害怕跟你分开……” “我希望你去。” 他的语气是一贯的温柔和坚定,可是这此刻的毫无犹豫的话语和态度刺痛了她的心。 孟莉莉顿了顿,开口却已听到了自己声音里的哽咽,“可是顾宸,我们才决定重新开始……” “莉莉,对不起,这个决定对我来说也很艰难,可是我不想再牵绊你。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只要你需要任何的帮助,我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好不好?” 孟莉莉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觉得自己的眼前迷蒙得什么都看不见了,连眼前这爱着的人的面容也被打湿。 她已经说服自己不是他唯一的爱人,甚至不是他的爱人,可是如果能陪伴在他身边,无论如何都是可以的。 她知道自己没法再说什么了,她知道她一直在骗自己,可是连这温暖的骗局都没法持续的时候她才真切感到绝望。 “怎么突然就……”她伤心地哽咽,不知怎么就有个想法在自己脑海里绕,“顾宸,我知道你不爱我,你不在乎我,我也都接受了……你现在还对我这么决绝,是不是因为有另外的女生?” 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番话来,可是此刻的她忽然很想知道。他不爱她,但他未必会爱任何人。 “是吧?”她小声又问了一遍。 凌顾宸心下诧异她会问出这样的话来,本想沉默,转而一想这大概对她接受目前的现实有些好处,于是点了点头。 孟莉莉的思绪拉回来,视线又落在那张通知书上,她意识到自己的脸又被泪水浸透了。 贾懿习惯提前至少半小时去赴约地点的周边观察环境,再在预先订好的时间点出现,装出匆匆赶到的模样。如此,有备无患。 这天韩秋肃约他在泊都文化大学侧门见面,他照常开车在附近逛了一圈。 泊都文化大学的地理位置相对靠近市中心,人流较为密集,周边人群以师生为主因此治安也很好,环境很明朗。 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担心的,就在侧门边停好车,坐在车里掐表看时间。 韩秋肃出现的时候他看表,比预定的时间早了十分钟。贾懿笑笑,准备开门出去,开门一霎那他看见一个女生从学校里小跑出来,与韩秋肃说话。 她的手很自然地搭在他的腰上,显得很亲密。两人说了几句,韩秋肃便带着她朝停在路边不远处的车走过去,看来这个女生是遗漏了什么。 两人从车上拿出不知什么,便又一起返回学校。 贾懿看清了她的脸,登时震惊得如同电影里的定格。 意识到对面这两人离他愈来愈近以后,他猛地弯下腰以免被看见,同时右手伸向后座摸出一顶帽子。 他把帽子戴得低低得,盖住大半张脸,才坐起来,看着祝笛澜与韩秋肃道别独自朝学校里走去。 韩秋肃看着她走远,抬手看了眼时间,才慢慢朝贾懿的车走过来。 韩秋肃坐上他的车,瞄他的帽子,“你戴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贾懿还在回想着刚刚那一幕,彷佛在一瞬间他的很多问题得到了解答,却又加深了他的困惑,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这使得他的笑更显得诡异和古怪。 “怎么样?最近事情不顺吧?” 韩秋肃看向他,眼睛眯了眯。贾懿本身就是个个性古怪的人,对常人的那一套判断在他身上基本无效。 “你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些什么。只是你都忙着泡妞了,都泡到这重点大学的门口来了,你事情还能顺吗?”贾懿揶揄道。 韩秋肃哼了一声,最近管他私生活的人莫名得多,这让他分外不耐烦。 他单手掐住了贾懿的脖子。贾懿像一只弱鸡似的被拎了拎,脸很快就涨红了,可他也不恼。 “韩哥,这见面礼有点大,歇歇吧。” 韩秋肃松手,“别跟我耍花招。” “跟你耍花招的人不是我,是凌顾宸。” “你利索一点把你给凌顾宸做的事告诉我,不就没那么麻烦。” “哎呦,凌顾宸多狠你不知道吗?我胸无大志的,就想活命,你就让我安生活着呗。” “废话真多。” “凌顾宸跟金河的交易你跟了意义不大,凌顾宸想黑吃黑。” “那么确定?” “就算你逮住什么,最后背锅的也是金河,凌顾宸撇得可干净了。你花时间在这件事上没意义。当然你也可以让石南继续跟着。” “金河的势力不小,他凌顾宸哪来那么大把握。” 贾懿冲他挑了下眉毛,没接话。韩秋肃也看着他,眼里是可怕的狠意和戾气。 “黄之昭那条路怎么行得通?我一直都跟你说,不要放希望在他身上。诚然他是个有正义感的好人,可他的正义感掰扯得过谁?” 贾懿不紧不慢地说,“你赶紧把你那个妹妹送出国。你跟凌顾宸死扛起来,少牵扯一个是一个。你妹妹现在在他手里,你也不敢真的对他采取什么行动吧?” 韩秋肃沉默。 “凌顾宸干的坏事还少?黄之昭如果有实质性证据,根本不会等。”贾懿继续说,“你介入也一样白搭。说实话,还不如你直接杀了凌顾宸来得靠谱。” “这我倒会好好考虑,只要我妹妹安全……” “刚刚那小姑娘你不管了?” 韩秋肃斜眼睨他。 “不管就对了,是你的一贯作风。”贾懿一点都不怵,“韩哥,你信我吗?” “哼,信了你才是见鬼了。” “这就对了嘛。你谁都不能信,石南、刘刈、我、凌顾宸、黄之昭甚至你妹妹,谁都不能信。” 他笑得愈加诡谲,“你若是做到了,那么最后你跟凌顾宸的对决里,我压你一票。” “我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韩秋肃没理他这话。 “没问题。但是只要你身边还有这些人,你一样会很快暴露。” 韩秋肃冷着脸看贾懿写了一个地址给他,他接过就开门下了车。他看着贾懿离去后,走到僻静的角落点了支烟,思考着贾懿刚刚的话。 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木随风轻轻晃动,“泊都文化大学”几个潦草的题字在这树林掩映间明明暗暗。 -- χìnYzω.coм 暴露 祝笛澜收到信息后就来了廖逍的办公室。凌顾宸和廖逍面对面坐着,覃沁悠闲地坐在廖逍的办公桌上玩弄他桌上的摆设。 这是他们两人自上次慈善晚宴后第一次见面,祝笛澜带着她一贯冷漠的表情径直走到覃沁身边坐下,头微微侧向一边,表示不愿看屋里这些人。 凌顾宸饶有兴致地看她摆出这生气的样子,他知道她仗着廖逍和覃沁都在,就要抓紧机会对自己甩脸色。 想到这,他的嘴角微微上翘。 “韩秋肃怀疑你了吗?”廖逍温和地问。 “大概没有吧,”祝笛澜目光盯在自己的裙子上,“有我也不知道。” “你还知道些什么呀?”凌顾宸问,“光谈恋爱了吧。” “你指望我知道些什么呀,本来就是个馊主意,”祝笛澜睨了他一眼,“你会让你带回家的女人跟你的打手们做朋友?” 凌顾宸向椅背靠去,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着,眯眼一脸杀气地看着她。 祝笛澜不屑地斜眼看天花板。覃沁低头开始憋笑。 “他发现手机里的追踪器没有?”廖逍对他们两人的怄气视而不见,继续问。 “应该没有,定位他的行踪没有问题。”凌顾宸回。 “都这么久了……”廖逍转向祝笛澜,“他不可能没发现。你不要再见他了,已经不安全。” 祝笛澜终于抬头讶异地看向廖逍,又对上凌顾宸的双眼,她赶紧把眼里的惊讶收起来,没什么情绪地说:“哦,你也这么想?” “反正你也没用,”凌顾宸语气里是满满的嘲讽,“再说我看他挺认真的,我还真想看看他被你甩了以后的样子。” 祝笛澜听了,露出难以置信的嫌恶表情,别开脸。连覃沁听了这话都不笑了,愣着瞥了凌顾宸一眼。 凌顾宸带着满意的笑容转过脸对上廖逍冰冷的双眸,方才收起笑脸,无谓地耸耸肩。 祝笛澜的手机响了一声。廖逍看了眼她的表情便说:“你去吧,当心点。” 覃沁搭着她的肩送她到门口,满脸堆笑,小声说,“恭喜你要解放了,等你甩了韩秋肃,就有时间陪我了。你不知道我每天陪我哥给我闷的……” 祝笛澜脸上笑了笑,心里却无来由地烦躁。 廖逍看着她出了门,“孟莉莉要去奥地利?” “是。” “她是牵制韩秋肃的最有力的人,你不把她看紧了还放她出国?”廖逍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感。 “不放她走只怕要把韩秋肃逼急了,场面更不好收拾。” “我不同意。在你有其他牵制他的东西前,你要扣住孟莉莉。” 凌顾宸抿了抿嘴,“莉莉跟这些事完全没有瓜葛。我已经决定了,我会想其他办法。” 廖逍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我后两个月要去疗养,有些事帮不上忙。对于韩秋肃,你知道我的主张,这个人我不同意留他活着。” “我知道,”凌顾宸起身,“可惜要他命也没那么简单。你好好照顾你自己,其他的就别担心了。” “还有,笛澜一定要活着。不论现在还是之后,只要韩秋肃活着,她都不安全。你一定要保全她。” 凌顾宸往外走去,“知道了,有时候真怀疑她是你私生女,竟然那么在乎,莫名其妙……” 他忽然停住脚步,恍然大悟似的回头问道,“不会真的是吧?算起年纪来……” 廖逍纹丝不动,表情也漠然。 “啧,应该不是。”凌顾宸看到他的神情,自言自语道,“你总不会把自己女儿搞得这么惨……算了……” 他摆摆手,跟覃沁一道离开了廖逍的办公室。 石南在文化大学的外围绕了好大一圈才看见韩秋肃的车停在拐角处,韩秋肃戴着鸭舌帽,倚靠在车门上,看样子在等人。石南把车停好,兴冲冲地朝他走过去。 “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石南与他并排靠在车边,拿出烟来递给韩秋肃,“老柯的交易我摸明白了,韩哥,怎么处理?” “金河出面前就不要打扰他们了,跟着,看清楚是哪些人。” “韩哥你要一起吗?” “这种小事你搞得定吧?” “当然。”石南拍拍胸脯。 韩秋肃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斜眼看他,“还待着干嘛?” “啧,就想看看嫂子有多漂亮。能把韩哥你迷成这样的……” 韩秋肃低头笑笑,“回去吧,你别见她。” “我知道我长得丑,一会儿我把脸遮起来,不会吓到嫂子的……” 石南开玩笑着拿手挡挡脸,余光就看见校门口走出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她穿着简单的黑白细条纹短袖连衣裙,气质却在一群学生里分外出挑。 她有些迷茫地环顾四周好似在找人。韩秋肃抬手朝她示意,她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朝他们小跑过来。 石南内心不由得赞叹,她精致的五官安置在她线条明朗的鹅蛋脸上分明是件雕刻艺术品,两侧的头发因为刚刚的小跑而被风吹出一个随意而优雅的弧度,好似在刻意衬托她的美貌。 她眼里尽是欢欣地望着韩秋肃,转眼看到石南时,她眼里的笑意收了收,露出一丝好奇来。 韩秋肃把烟扔到地上踩灭,手环上她的腰。 祝笛澜伸手挡,羞涩地小声说,“在学校门口……” 韩秋肃笑着看她。祝笛澜抬眼看向石南,再疑惑地看看韩秋肃。 “嫂子好,”石南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朝她微微弯了下腰,“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我的天啊我都找不到形容词了,嫂子你太漂亮了……” 祝笛澜的脸刷得就红了,还好阳光下没那么明显,“什么嫂子……” 石南的手搭上韩秋肃的肩膀,“这是我大哥,你就是我嫂子。嫂子好!我叫石南。” 祝笛澜一脸不好意思地抓住韩秋肃的手臂,求救似的看向他,“哪是什么嫂子,我们……我们只是……” 韩秋肃没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过,对石南说,“行了,你忙你的去。” “诶,”石南应道,“嫂子,韩哥平时忙,你有什么事尽管指挥我,石南我……” “行了行了。” 祝笛澜依旧不好意思地笑着,“石南?哪两个字呀?” “石头的南边,就石南。” 祝笛澜看着他走远,才把视线放回到韩秋肃身上,“你又抽烟了?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 “我身体好不好你不知道吗?”韩秋肃替她拉开车门。 祝笛澜嗔怪地瞪他一眼,与他上了车。 -- χìnyzω.coм 蛛丝马迹 廖逍的话在之后的两周里像块石头一样沉甸甸地压在祝笛澜心上。 她试着找些无关紧要的事与韩秋肃吵架以此做分手的借口,可每次她略微显露出有些不高兴的神情来,韩秋肃都是一副耐心到极致的温和态度。她实在是发不出脾气。 “你的效率我还不知道,又故意拖着搞些什么。”凌顾宸冷冷地说。 两人在别墅东南角地下的射击器械室里,进这个房间要通过隐蔽的密道,并且用了极厚的隔音墙来挡住射击时巨大的枪响声。 进内部的射击训练室需要个别人的指纹和虹膜认证,祝笛澜自己是进不去的。 覃沁第一次带她去的时候,她就狠狠嘲讽过他们果真是十足十的黑手党。 “我总得有理由。你们两个要是真要你死我活了,我总得保全着我自己不成靶子吧——毕竟你是不管我死活的。”祝笛澜回他。 凌顾宸戴上隔音耳套,对着远处的人形板打了五枪,皆稳稳打在心脏和头部。 他取下隔音耳罩,回头看见祝笛澜两只手指捂住耳朵,皱眉看着自己。他把耳罩递向她。 “干嘛?” “沁说你学打架是没救了,用枪还有点天分。” 祝笛澜凡是听到凌顾宸的指令都要本能地反感一下,但也就是维持那么几秒的僵持来挽救她仅剩的一点自尊,最后都是屈服的结局。 她走到他身边接过耳罩,戴好,举枪,从人形板的额头打下来,五个弹孔连成一条直线。 打完,祝笛澜觉得自己活像一只被逼表演的猴子,气恼地把枪扔在桌上,摘下耳套。 “挺厉害的,沁带你也不过玩了几次吧,干嘛这么一脸不高兴。”凌顾宸笑起来,“很值得炫耀了。” “你们教的这些烂事有什么好炫耀的。” “真够嘴硬的。教你移动射击了没?” “没有……” 祝笛澜皱眉,后半句“你不要教我”还没说出口,凌顾宸就关掉了射击室的灯。 她的双眼适应了一下黑暗,才看到眼前出现一个匀速移动的点。凌顾宸拿了把步枪架在桌上,站在她身后帮她调整着姿势。 她跟木偶似的被操控。凌顾宸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射击移动目标的时候要注意身体的转动,运枪的动作与目标移动速度相一致。你先从匀速目标的移动射击开始练起,这对你的各种预判能力都有很大的要求……” 他引导着她慢慢地跟着目标移动着。这时射击室的灯却被啪地一声打开。 祝笛澜被这瞬间的明亮晃得睁不开眼睛,赶紧用左手捂住眼睛。 “天哪,打扰你们了吧?” 杨颜君的声音好似从遥远的地方飘来,那语气里的戏谑却丝毫没有减退,“我说呢怎么灯都关了……” 祝笛澜拿开左手装作自己只是撩了下头发。 每次她跟杨颜君打交道,总觉得自己要提起十二万分的心思,任何一点都不能显得窘迫与逊色,否则就会被杨颜君疯狂嘲讽,这实在是无聊又耗费精力。 杨颜君打量她,祝笛澜穿着一字肩的百合边纯白连衣裙搭一双黑白拼接色的方头高跟鞋,脖子上挂了一串精致的珍珠长项链,头发侧放在一边,面容可人,一副前来约会的纯情做派。 凌顾宸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丝毫没有要拿下来的意思。 杨颜君挑眉,脸上的笑意也未减:“你们约会这选的地方也真是够浪漫的呀,顾宸,你现在逗女孩子都玩到这里来了……” 祝笛澜注意到杨颜君没有穿她一贯用于展露身体曲线的紧身连衣裙,而是黑色衬衣搭高腰黑色紧身裤,脚上是粗低跟的深棕色短靴,她的头发在脑后扎成利落的高马尾。 这是祝笛澜见过她以来她全身包得最严密的一次了。唯一不变的是这身体里透出的性感,衬衫的纽扣开得很低,隐隐约约露出她丰满的胸脯来,紧身裤炫耀着她的腿部线条。 祝笛澜没见过她摆出这样的阵势,不觉有些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带好东西,别浪费时间。”凌顾宸终于开口。 杨颜君这才朝身后的人摆摆手,宋临和邓会泽走到器械柜边各挑了几支枪,罗安径直走到凌顾宸面前把手里的两只金属箱打开给他过目。凌顾宸点头。 祝笛澜看到箱子里满满当当装的都是现金,抬眼看见杨颜君依旧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她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双手抱胸与她对视。 杨颜君朝她走了两步,眼里尽是不屑,开口的语气却十分柔和:“师妹穿得这么漂亮,要不要一起呀?” “一起什么?” “去跟老柯聊事。” “还没聊好啊?这都月底了吧。” “我也生气,所以打算好好给他个警告。一起吧,黑吃黑,可好玩了。” 杨颜君的神态语气好似逛街时挑中了一件好看的衣服。 “我不去。” “你也该学学处理这些事了,否则每天从这个人的床上爬到那个人的床上,总有一天会不受待见的。” 祝笛澜被她这莫名的嘲讽气得胸闷,虽然她脸上没表现什么,可她知道自己是必须要跟她走一趟了。 她正欲动身,却感到自己的左肩被扯了一下。 “你自己去。”凌顾宸拉住她,冷冷地对杨颜君说。 “老柯看见她眼就直,有漂亮姑娘在好谈事呀。”杨颜君朝她眨眼。 祝笛澜实在听不下去了,往外走去,“我穿件外套。” 凌顾宸看着她走远,“我有其他的事让她做。” “我知道呀,她要当韩秋肃的小情人,”杨颜君熟练地揽上他的腰,仰头娇滴滴地看他,“让她偶尔出去放放风玩玩嘛,我会把这小情人完好无损交还到你手里的。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瞧你这一脸不舍得的样子……” 凌顾宸把她的手拿开,跟上祝笛澜。 祝笛澜拿了件黑色风衣,包裹住自己内里那套纯情的约会装扮。 她发现自己有些紧张,便深呼吸平稳情绪,却看见凌顾宸站在她身后,她吓了一跳,抱怨道,“你能出个声吗?真的很吓人。” 凌顾宸偏了一下头,“罗安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嗯。” 凌顾宸递了把金色的小巧女士手枪给她,“还是以防万一。” 祝笛澜看了一眼,“我没用过这个,用不惯的。” “这个后座力更小,玩两下就顺手了。” 祝笛澜接过,把枪的保险栓扣好,放在口袋里。 祝笛澜与杨颜君并排坐在后座。杨颜君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师妹,你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不是因为要见顾宸吧?” “你知道他叫我跟谁来往的。我跟人约会,还能有谁?”祝笛澜看着窗外。 杨颜君满意地笑笑。 “我以为你跟老柯早就聊完了,怎么都拖到七月底了?” “出尔反尔的孙子,撞我枪口上了算他倒霉。” 杨颜君说这话时带着笑,祝笛澜听着却后背没来由得一凛。 杨颜君开始戴皮手套,她整个人散发出根本包不住的狠劲,“你跟他谈谈吧,他应该挺开心。” 祝笛澜转头看了她一眼,这才明白了杨颜君带她来的用意。 车子驶到天心码头,仅有两束车灯在巨大的集装箱之间散着惨白的光,在这浓黑的夜色里不值一提。 祝笛澜望着窗外,心里默记着这曲折的路线。她对杨颜君下意识得很堤防。 他们停在一个深蓝色的集装箱前,除了箱子上白色油漆涂的编号的不同,这箱子就与其他所有的集装箱一样普通。 宋临和邓会泽分别为祝笛澜和杨颜君拉开车门。祝笛澜等着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罗安,与他四目对视示意之后,她手插着风衣口袋朝集装箱前守着的两个人走去,杨颜君跟在她身后。 那两人看见他们,侧头与对讲机说了些什么,才把集装箱的门打开。 老柯已经在里面等待,他身后站了八个穿西装的大汉。 他谄媚地笑着站起来打招呼,“杨小姐……” 待看清走过来的是祝笛澜,他愣了愣。 祝笛澜径直越过他,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她知道自己对这些事不甚老练,于是万分小心,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曲着手指,用指甲盖轻轻敲着扶手,她避免在这个地方留下自己的指纹。 杨颜君仰着头轻蔑地对着老柯笑,她站在祝笛澜身后,一副标准美艳女打手的做派。 老柯看到祝笛澜黑色风衣下露出的修长小腿,她倚靠在椅子上好似有名媛贵妇来喝下午茶的悠闲。 祝笛澜留意到老柯发直的眼神,不出声地轻笑,“老柯,事情拖得这么久,你总得给个说法吧。” 她收颌抬眼看他,声音和眼神一样妩媚。 “这……金哥也是出于安全因素的考量嘛。”老柯一脸为难,“这位……这位……请问您贵姓?” 祝笛澜微笑着不说话。 老柯憋得脸有点发红,“这……” “老柯,你坐在这个位子上,还只捞一边的好处,不够聪明。” 祝笛澜的眼神朝他身后站着的八个彪形大汉闪了闪。 老柯看着她身后的四个人,神情慢慢冷漠下来。 祝笛澜见他没反应,又说:“先验下样品吧。” 老柯招招手,他身后走过来一人拿着只金属箱放在祝笛澜面前。宋临上前打开,检查箱子里的叁把枪,随后向祝笛澜点头示意。 祝笛澜抬手示意,罗安便把两只金属箱子放到老柯面前。 老柯正想打开,祝笛澜优雅地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轻按住他的手,附身贴近他的耳朵,“这些,可以是拿样品的钱,也可以是你自己的辛苦费。” 说完她松手,直起身,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 老柯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把箱子抬起一点角度,只瞄了一眼便迅速放下,“今天就这样吧,下次的时间地点依旧我定。” 祝笛澜的微笑里带出明显的不满来,可依旧柔柔地说,“看钱都这么仓促,你是怎么混的呀?” 老柯的神情狠起来,赌气似的又打开金属箱。他正伸手去拿其中的一沓钞票,祝笛澜就猛地伸手把箱子狠狠盖在他手上。 老柯大喊着抽出手,他跳起来恶狠狠地看向祝笛澜。祝笛澜轻巧地向后一闪,杨颜君默契地补位,一脚反身踢踢在老柯脸上。 老柯身后的八个人掏枪的掏枪,挥拳的挥拳。祝笛澜一直退到相对安全的区域,静静地站着看他们四对八的混战。 她看着杨颜君以丝毫不逊色的熟练招式撂翻了一个人,她的眉眼间露出细微的惊讶。看来杨颜君这身装扮确实不是穿着好玩的。 然而他们人少,场面并不像平时她所见的那样轻易得到控制。 她身后的集装箱大门打开,门口的两个人也进来,其中一人看见她独自站着便朝她冲过来。 祝笛澜在他冲到面前的那一瞬敏捷地侧身,那人的拳头扑了空,祝笛澜借力使力把他的右手往后掰,趁着他反应的空隙,她的膝盖狠狠踹向他的裆部。 那人试图用左手反击,祝笛澜抬起手肘自上而下猛地击打他的肩颈,他的眼神凝滞了几秒但是并没有倒下。 罗安过来补了一掌,那人才瘫倒。 祝笛澜发现自己的珍珠项链断开掉在地上,于是捡起来一圈一圈在手上绕好,放进口袋里。 另一厢的人也都已七倒八歪,只剩老柯一个人捂着手跪在地上。 罗安和邓会泽一个一个翻着地上躺着的人,把他们身上的枪支刀具都搜出来,宋临刚被挨了几脚,捂着肋骨在一边缓了缓。 “老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杨颜君站在他面前。 “不是……杨小姐,这明明是你们先动手的啊……” “你就是欠收拾,现在老实了没?” “不是……杨小姐,我自然是怎样都会帮你,可是我……我说不上话呀……” 老柯试着想站起来,却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一把枪抵住。 “跪着。”祝笛澜冷漠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 “你跟我逗笑呢,我可是一点耐心都没有了。”杨颜君说。 “不是,杨小姐,你看今天这样一弄,搞得多难看啊。”老柯摊手指指地上躺着的那些人。 杨颜君冷笑,“你以为我不敢吗?我怕你还是怕金河?你现在不给我个答复我就让场面更难看!” 老柯肩膀上顶着的力量忽然离开了。他瞥见那修长的双腿踱到金属箱子前,祝笛澜从箱子里拿出消音器,装在手枪上。 她的脸上总有种事不关己的淡然,这让老柯深为困惑,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接,祝笛澜淡淡一笑,单手举枪指着老柯的头。老柯额头上的虚汗滴落下来。 祝笛澜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移动枪口,开枪射中在地上躺着的两人的心脏位置,那两人的身体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了。 杨颜君俯身盯住老柯,他忽然感到可怕的压迫感。 “你再扛会儿,我把这箱子连着你们这些人全扔海里,倒还省事得多。” 老柯扯扯嘴角,发现自己有点笑不出来,求饶道,“杨小姐,咱们好商量。” “给你两个星期时间,再拖我拿你做人体试验你信不信?二战时纳粹军医干的什么事我就拿你干什么事。” 老柯赶忙点头,“金哥那边我一定协调,一定协调。” “我要么就要见到我要的货,要么就要见到金河,清楚了没?” 老柯点头跟小鸡啄米一样。 “这里你自己清理干净了。”杨颜君最后撂了一句。 祝笛澜把消音器拆下,跟枪一起扔回到金属箱里。她跟着杨颜君走出这个地方。其余叁人把箱子收好一道离开。 老柯把地上鼻青眼肿的人都踹醒,众人清理好地上的血迹,把两具尸体绑了石块扔进海里,才离去。 “不错啊,挺聪明灵气的,”杨颜君笑道,“廖教授真是从没看错过人。” 祝笛澜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师姐,你图什么呀?” “哈哈,小师妹说话真有意思。”杨颜君看着她,“人生苦短,我图一乐。” 祝笛澜与她对视,杨颜君眼里纯粹的扭曲欲望和变态让她有些不适。 “真是难得了,廖教授留着你大概也是因为这研究材料实在难得吧。” 杨颜君倒是笑得爽朗:“我们一类人而已。” “不用这么抬举我。” “说起来,你我确实有些不一样。你内心清清楚楚自己没得选,可总是在表面上要装出一副被动的委屈样子。这么装着有用吗?你自己也清楚。” 杨颜君声音虽轻,一字一句却格外刺人,“我是对顾宸有用的人,你是个扭扭捏捏哭哭啼啼的小女孩,跟他做着无用的抵抗,因而显得你愈加无用,愈加无法自保。要在顾宸身边活下去,我有我的方式。而你,你的唯一方式就是坐下,乖乖听话,顺从他派遣给你的所有指令,以换取多活一时一日的礼券。” 祝笛澜侧头看她,淡漠的眼神里隐隐约约闪着愤怒与恨意。 “你就像上个月我探望的孤儿,眼巴巴地等着自己被好心人领养,在每一个来孤儿院的外人面前装着乖,希望自此可以求得每天一颗糖果的恩惠。” 杨颜君对上祝笛澜的眼,兀自笑起来,貌似温柔地眨眨眼,“不用这么看我。乖,听话。” 祝笛澜感觉自己已把自己的手臂掐紫,她内心的愤怒像火焰般翻腾,脸上却依旧覆着冰冷的霜。 过了几个小时,一辆车的灯光重新划破了天心码头这些集装箱之间凛冽的黑暗。 “他们在这碰的面,凌顾宸那边的人叁男两女。”石南从黑暗里走出来。 刘刈拿工具把集装箱的锁打开,韩秋肃跟在他身后,他打着手电筒查看集装箱内部。地上有些许干涸的血迹,显然被清理过。 石南把手里的相机递给他。韩秋肃翻着照片,“这怎么看得清。” “没灯呀,而且我的位置完全看不到这五个人的正脸……” “洗出来就行了。”韩秋肃没抱希望。 刘刈沿着集装箱内部走了一圈,韩秋肃细细察看屋里两把椅子和茶几上留下的指纹。 地上的一颗珍珠引起了刘刈的注意,他拿着手电筒在附近又找了找,没看到其他的珍珠。 他把珍珠捡起来,这颗珍珠的直径在0.5厘米左右,色泽上等。他把珍珠递给韩秋肃。 韩秋肃说:“不是说有两个女的吗,其中一个人掉的吧。” “不够专业啊,戴着首饰到这种场合,”刘刈说,“看着是挺上等的海水珍珠,或许可以查一查。” “不用浪费这种时间了,”韩秋肃把珍珠放进口袋,“走吧。” 叁人上车,石南把看见的事又细细地说了一遍。 免ΤχτCy.C○M -- 被误解的亲昵 尽管知道了石南的存在,但祝笛澜不知哪来的勇气把石南的信息压在心里,闭口不提。凌顾宸堵过她一次,对她例行询问。 祝笛澜同他单独在别墅书房里,没有廖逍和覃沁帮她的情况下她依旧稳住情绪坚决地说自己不知道。 之后的一周,祝笛澜干脆放弃了与韩秋肃吵架的念头,可她心中的忧虑和负担却越来越重。 这天韩秋肃在她的公寓里过夜,她听见他手机震动,便记住了那个显示的电话号码。 韩秋肃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了眼手机便对她说:“你先睡吧,我有事要出去。” 换作平时,祝笛澜也就让他去了。可是近期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她也敏感地意识到凌顾宸开始对她有所隐瞒,他不再把与韩秋肃相关的信息通通告诉她。 她现在的信息来源是两方都被架空,凌顾宸隐瞒她,为了不让凌顾宸起疑,她也不能私下去追查韩秋肃的事。 这让她格外不安,“是很要紧的事吗?” “还好。怎么了?” “已经好晚了,工作上的事可以明天再说吧?” 韩秋肃安慰地吻她的额头。 祝笛澜抱住他,“你这样让我好担心,莉莉跟我说过她以前总是莫名地担心你,我现在也有这种感觉。” “你不用担心我。” 他走后,祝笛澜犹豫了很久最终决定不联系凌顾宸,以往有关韩秋肃的行踪去向,事无巨细她都要向凌顾宸报告。 只是这一次,她希望韩秋肃可以平安无事。 过了两天,覃沁深夜把祝笛澜接往别墅,她被告知因为杨颜君腾不出时间来,所以让她去跟老柯交接。 祝笛澜心下觉得奇怪,可是凌顾宸把这当做件顺手的简单差事,同意她去。 不过前后脚的功夫,廖逍便进了半山别墅。 “你让祝笛澜管跟金河的生意?” “顺手而已,她没事的。” “去把她叫回来。”廖逍对覃沁说,“以后这类事都不要带她。” 凌顾宸奇怪,“你说她聪明有用,真用她了却这么藏着掖着。” 祝笛澜跟着一行人驶近江边,就看见覃沁的车别过来。所有人都警觉地把手放在枪上,直到确定下车的是覃沁,罗安才下车同他谈话。 祝笛澜一脸困惑,但还是跟覃沁回了别墅,“怎么了?” “廖叔让你别管这些。“也好,省得我担心,毕竟你细胳膊细腿的,如果打起来怎么都容易伤着。” “行啊,我也省事了。”祝笛澜心下更觉奇怪,可是直觉这决定和覃沁,甚至同凌顾宸都没有什么干系,“金河到底是什么人?” “纯黑社会,大街上拿棍子明目张胆揍人的那种混混教头。泊都60%的走私和毒品生意是他的。” 祝笛澜皱眉,“你们不也是纯黑社会?” “说得那么难听,我们还是走点高端路线的,”覃沁笑道,“不会在大街上拿棒球棍打人。” “呵,这话好笑了,”祝笛澜忍不住嘲讽,“黑手党。” 覃沁笑得更欢。 蹲守着的贾懿看到车里下来的人里没有祝笛澜时,心下讶异,他的消息来源不可能有错。 “不就是这几个人,你至于特意带我过来?”韩秋肃在一旁冷冷地说。 贾懿一时无法回答,他原本怀着极大的恶趣味要看看韩秋肃撞见祝笛澜时的表情,那戏剧性让他无比期待。 可此刻当下,他反而需要安慰身边这只被惹怒的猛虎。 “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耍我。”韩秋肃的声音极具胁迫力。 “本来……是个有该你需要知道的人出现的,”贾懿本能地向一旁躲了躲,“她没出现我也很意外。” “谁?” “嘿嘿,我怎么说你都不会信的,你要自己看。”贾懿诡异地笑。 韩秋肃猛地把他的头按在方向盘上沿,避开车喇叭。他不过用单手,贾懿却仿佛能听到自己头骨因为被强力压迫而发出的咯吱声。 “你耍我还想往回找?我倒觉得我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把你交给黄之昭,你这个人身上能查的东西可够多了。” “韩哥,折腾我就不必了,我拉进去枪毙十回也影响不到凌顾宸半点呀。” 贾懿涨红着脸,断断续续地把话挤出来。 韩秋肃过了好久才松手,贾懿按摩着脖子,“韩哥,我给的地方还可以吧?” 韩秋肃不接话。 “你一定要保密好,你身边任何人,都不可靠。” “可不可靠我自己看得出来。” “表面上越完美的人越不可信啊……”贾懿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发出一句悠长的感叹。 “下次如果我带着准确的信息来问你,你再跟我打哑谜我就把你舌头拔出来。” 八月的美好光景让泊都的上流社会都活跃起来,露天宴会加晚宴一天接一天不停歇。 祝笛澜享受着自己的暑假,她会经常去陪孟莉莉,韩秋肃却彷佛格外忙碌,一星期到头也见不上几次。 孟莉莉在一堆宴会邀请函里无所事事地翻着,看到一封迪奥时装展的邀请函,赞助的集团里赫然印着凌氏的名字。她的手不自然地顿在半空。 在一旁倒茶的祝笛澜把那封邀请函拿过来盖在茶杯地下,“留学的事决定了吗?” “嗯。我跟顾宸也讨论过了,他希望我去。” “哦?”祝笛澜很惊讶,心想这孙子怕是中邪了,竟然这么良心发现。 “我还问他,是不是有另外喜欢的女孩,他说是。” “啊?”祝笛澜实在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这两句话信息量太大而且超出她的理解范围。 孟莉莉点点头,释然似的笑,“我也很惊讶,我还以为他永远都不会真的喜欢谁,所以我也可以在他身边待着,没想到……” “唔……”祝笛澜皱眉想了想,她对凌顾宸说这句话的本意持怀疑态度。 孟莉莉捡起那封邀请函:“我还是去吧——不是因为顾宸,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欢迪奥先生设计的小礼服的,他的服装展我很乐意去看看。” “嗯好。” “一起吧,我叫上秋肃。” “他恐怕忙着呢,我有几天没见着他了。” 孟莉莉兴冲冲地拨通了韩秋肃的电话。 祝笛澜笑着看她挂掉电话以后一脸失望的表情,“忙着?” “嗯,说没时间。笛澜,我有时候真羡慕你呀,几天不见了还能坐得住,你也不是不喜欢他……” “我当然喜欢他,可我们的关系里彼此都还是要有些空间的……” 祝笛澜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她解释不了什么了,这大概是她与韩秋肃虚假的感情里最后一句废话。这让她有点伤感。 孟莉莉在店里订了件下一季春夏的乳白色抹胸小礼裙,裙子上铺展着手工缝制的立体花朵,穿在身上显得极为少女同时也兼具优雅。 祝笛澜则拿了件深蓝色的长纱裙,腰部向下颜色渐渐变浅,点缀着无数的亮片,像夜空里闪烁着的满天繁星散落在她身上。 两个女孩绕开展会门口留给社会名流的红毯,直接进了展会内部。两人讨论着展厅里漂亮的复古礼裙,聊得甚为开心。 期间不断有男士过来试图与她们聊天,都被她们心照不宣地赶走了。 忽然展馆里有一阵小骚动,好多人纷纷询问齐静是否可以与她合影。齐静身上一套利落的女士西装,衬得她的名模身材英气逼人。齐静面带微笑一一答应,看起来性格很好。 自从和凌顾宸的绯闻被拍到后,齐静的公关团队趁热营销她的经历与作品,成就不错。不但洗清了这不清不白的“包养”传闻,也让她一跃成为国内商业价值最高的模特之一。 孟莉莉朝四周望了望,祝笛澜知道她在找凌顾宸,便默默看着她不说话。 等孟莉莉失望地回过头,看见祝笛澜心疼而关切的眼神,她不好意思地低头。 “来吧,傻姑娘,”祝笛澜挽起她的手带她走出这片展区,“不知道等你真的去欧洲了,我该有多想你。” “你要来看我啊。” 祝笛澜压住声音里的忧伤,因为知道她没有那种自由,“一定。” 两人离开那片喧闹的区域,在Buffet拿了杯酒和一点小吃。也不知过了多久,祝笛澜斜眼瞄到凌顾宸站在一个展厅的侧门的阴影里。 两人的视线对上后,凌顾宸朝她偏头示意她过去。 祝笛澜大概是被酒精浸得胆子都大了起来,她拉下脸,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过脸去背向他,也顺带挡住了孟莉莉的视线。 凌顾宸一招手,她就不得不屁颠颠地朝他走过去的事情发生得太多了,她永远都不服气。 她想着,反正今天莉莉在,有本事就让他自己过来。 凌顾宸无奈地摇头。 孟莉莉看到祝笛澜的酒杯空了,提议再去帮她拿一杯。祝笛澜同意了,孟莉莉的身影刚一消失在拐角,她就被人拉起手臂,一路拉到室外的走廊上。 “你真的阴魂不散啊。”祝笛澜皱眉抱怨。 “现在使唤你怎么那么累。” “别使唤我你就不累了。” “韩秋肃呢?” “我好几天没见他了,你不是跟着他吗,怎么跟我要人。” “他的定位装置现在都快飞到土耳其了。” “什么意思?” “他发现了。你跟他搞清楚没?别见他了。” “那也不见得知道是我。什么时候开始异常的?” “今天下午。” “知道了。”祝笛澜转身要回去。 “你别不听话,”凌顾宸拉她回来,“假装跟他谈恋爱是有多蒙蔽你的判断力,他是多可怕的人,你该看得清的。” 祝笛澜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我知道了。” 她想往里走,却看见杨颜君出现在展厅,她穿着白底红格的衬衫,下身着修身的大红色铅笔裙,干练又妩媚。 让她惊讶的是杨颜君正挽着孟莉莉同她说话,孟莉莉一脸乖顺地微微低头,手上拿着原本要给祝笛澜的酒。 祝笛澜的情绪像个跳球,在惊吓和生气之间来回地撞。她赶紧躲回墙后,看向凌顾宸。 凌顾宸也皱眉看着屋里的两人,却在看到祝笛澜眼里焦虑的怒火后,他舒展了眉头,向外走去。 祝笛澜怎么都没料到凌顾宸这反应,赶紧跟在他后面,“你去哪儿?” “回家。我还有事。” “凌顾宸……”祝笛澜小跑两步追上他,“你不管了?” “管什么?” 祝笛澜着急了,她伸手抓住他的袖口内侧。仅仅是抓着他的衣袖,她都能感觉到自己有多害怕他。 平时斗嘴管斗嘴,她是真的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任何违背凌顾宸意愿的事。她也没有主动这么求过他。 抓着凌顾宸袖口的左手手心麻到刺痒,手不住得发抖,连着她的声音也轻微颤抖起来。凌顾宸身边站着罗安和邓会泽,也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个。 祝笛澜强忍内心的害怕与他直视,她必须求凌顾宸出面控制杨颜君,那个女人就是个随时会失控的疯子,而除了凌顾宸,谁的话她都不会在乎。 “杨颜君招惹莉莉做什么?” 凌顾宸看了眼她的手,她眼里是装出来的强硬。 “颜君又不会吃了她。” 祝笛澜看他又要走,赶紧轻轻扯他,“你第一天认识杨颜君吗?她说话跟发暗器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不能什么事都为莉莉挡着,有些事她要学会自己处理,不能处处要我为她出头。” 凌顾宸难得诚恳,“何况她现在跟我没关系了。” 祝笛澜强硬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和无奈。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凌顾宸感到自己右手上的力量一下松开了,他的左手迅速抓住祝笛澜的左手腕,把她拉近。 祝笛澜踉跄着往前踱了一步,下意识地用被他抓住的左手挡在他胸前,想要保持距离。但两人这样的姿势看着依旧像是他把她环在怀里。 “你想干嘛?” “你不管,我管总行了吧。” 祝笛澜竟然觉得凌顾宸先前的话有道理,可她实在无法放任杨颜君这么接近孟莉莉,杨颜君实在太可怕,她的心是千疮百口的石块。 她宁可杨颜君对着自己换着比喻嘲讽半个小时也不想她接近孟莉莉。 祝笛澜试着把手挣脱出来,可凌顾宸抓得更紧。 他无奈地叹口气,轻声说了句“你还真是说不听”便用右手揽住祝笛澜,带着她往前走。他的左手依旧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好似一松手,她就会滋溜滑走了。 祝笛澜在他怀里跌跌撞撞地迈了两步,意识到自己如果反抗太激烈就实在是太丢脸了,不说凌顾宸身边跟着的罗安和邓会泽一直看着,他车边还围了一圈保镖。 祝笛澜好歹也是要板起脸来审人的,于是她放弃挣扎,跟着凌顾宸走到他的车边。 “我好歹得跟莉莉说一声……” 话音未落她就被凌顾宸按着头塞进了轿车里。 凌顾宸从另一侧上车,看见祝笛澜又开了车门,于是迅速抓住她的手臂,“还走?” 祝笛澜生气地瞪他,“裙子夹住了。” 凌顾宸笑起来,松手,看她闷闷地把裙子理好后又关上车门。 “你穿这个很好看。” 祝笛澜用看疯子的表情看他,眼里的气愤丝毫未退。 凌顾宸收起笑容,“好了,我会跟颜君说。” 祝笛澜的怒气这才收敛了一点,没好气地说,“我要回新湾。” 韩秋肃站在建筑二层漆黑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切,谁都没有留意到他。 -- 真心 展会结束后,韩秋肃在楼顶的露台上抽了支烟,才开车驶向新湾公寓。 已近午夜,他猜测着祝笛澜如果在家应该已经睡下了——不过从刚刚的场景来看,她也有可能去了凌顾宸的住所。 他熟练地解开公寓门口的密码锁,屋里的灯都关了,他来到卧室,看见祝笛澜侧卧着,已然入睡。 清浅的月光透过深蓝的暮色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脸陷在墨蓝色的阴影里。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韩秋肃想起自己第一天见到她的时候。 那是他留意到她与孟莉莉频繁来往以后,跟踪她到文化大学门口,她从咖啡店里出来,天空下着绵绵的小雨,她一手拿着咖啡一手试图打开手里的折迭伞,显出一种可爱的笨拙来,她身边的一个男生过来帮她撑开伞,她笑着说谢谢。 嘴角的弧度好似在这阴冷的天气里散出暖暖的阳光。 韩秋肃的手背拂过她的脸庞,此刻的她看着还是和当时一样单纯。 他很早就爱上她,可把她牵扯进自己的故事里,对她来说或许是最糟糕的事。 祝笛澜微微动了动,慢慢睁开眼。 “吵醒你了?”韩秋肃弯下腰,轻柔地问。 “秋肃?!我不是在做梦吧?”祝笛澜睡得发懵,可听见韩秋肃的声音让她登时开心地笑了起来。 “嗯,对不起,好几天没联系你了。” “没事,你没事就好,”祝笛澜握住他的手,“今晚陪我吗?” 韩秋肃合衣躺到她身边,祝笛澜笑着看他。渐渐得她的笑就隐去了,她把头埋进他怀里。 她做什么都不过是个骗局,她也很快就要离开他,这让她愧疚难过,眼眶都辣辣地泛红。 韩秋肃轻抚她的背,“怎么了?” “就是很想你,想好好抱抱你。” 韩秋肃看不见她的表情。他想起他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他不知道凌顾宸和她究竟是为何亲密到这种地步。 “笛澜,我爱你。”韩秋肃轻吻她的头发,“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知道吗?” 祝笛澜抱着他的手紧了紧,点点头,可什么也没有说。 确认她睡着以后,韩秋肃轻手轻脚地起床。他在祝笛澜的公寓里细细看着。 祝笛澜成绩优异,所以她同时拿到了学校和国家奖学金。领着两份奖学金让她的手头还是相当宽裕的,但在没有家庭支持的情况下不住学生宿舍,而选择独居,让韩秋肃觉得有些许奇怪。 公寓里的家具都是很普通便宜的产品,公寓也不算大,她理应负担得起。 韩秋肃走到小小的衣帽间里,衣服、首饰和鞋都是昂贵的名牌。他知道孟莉莉爱送礼物,可这衣帽间已经满得快要溢出来。 梳妆台上放着一只万宝龙镶钻女士手表,光这表就是她一年的奖学金,韩秋肃拿起手表细细看了看,又放下。 他之前从没有这么仔细地翻看过她的东西。写字台上摆着的电脑和文具,底下的两个抽屉都锁着。 他打开电脑,里面除了存着一些同学聚会的照片外,就是写论文用的资料。他把邮箱里和廖逍的通信记录都点开读了一遍,都是很正常的与课业、论文有关的信件。 他把电脑合上,坐在椅子上,下巴撑在合在一起的双手上,他沉默地看着熟睡的祝笛澜。 银色里带着温暖橙色的月光洒了一小块在她的额头上,她的容颜依旧是单纯的颜色。 隔天,祝笛澜醒来时已经看不见韩秋肃的身影,客厅的餐桌上留着一份早餐和一张字条。 她读着字条,失落地坐在餐桌旁,随后又哀伤地笑起来,她自嘲,也就在这种时刻才可以不用伪装自己的情绪。 她赴约与孟莉莉见面。 “对不起啊,我感觉我昨晚有点喝高了。” “没事,你现在觉得好多了吗?还是有点宿醉?” “嗯,有点……”祝笛澜装出一脸虚弱的模样,“实在是对不起,我竟然就那么把你留在那里了,你之后玩得怎么样?” “跟人聊了会儿天,也就自己回家了。还是跟你一起愉快些,聚会上的人太多了。” “跟谁?” “一个女孩,叫杨颜君,她说她认识你。” “哦,她呀,是大我两届的直系师姐,现在留校负责行政工作了。” “你跟她很熟吗?”孟莉莉小心翼翼地问。 “算不上,见过几次而已。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她。” 孟莉莉不经意地舒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很怕她。” 祝笛澜内心默默赞同,虽然她从没表现出来过,可她内心某个角落确实也是很害怕杨颜君的,面对一个没有计数器的炸弹,谁都会怕的。 “你们都聊了什么?” “她说她是顾宸的前女友。” 祝笛澜没想到她这么直白,差点呛着,“这世界可真够小的。” “是呀,我有点怕她,就说我现在也不是顾宸的女朋友了,好像我是当了他们的小叁一样心虚。” 祝笛澜回想着杨颜君无时无刻一副正牌女友的模样,深表理解。 “她就说没关系呀,她可以跟我做朋友。” 祝笛澜语塞。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可是碍于不能表现出对他们之间的关系相当清楚的事实,只能再叁缄默其口。 “算了,反正我都决定要去欧洲留学,想必这边的事同我也没什么大的干系了。” “什么时候动身,定好了吗?” “十月中,那边开学晚。” “我去送你。” “好。你见到秋肃了跟他说说,接下来两个月可不可以多陪陪我,我挺想他的。之后的见面次数又要少了。” 祝笛澜赶忙点头。 傍晚时分孟莉莉提议去公园吹吹风。两人便打的去了奥林匹克公园,此刻正值暑假,市中心的公园里都是一大家子一大家子带着孩子们出来玩的团体,又挤又闹腾。 祝笛澜在公园边的小铺子里买了炸鸡块,两人在草坪上坐着闲聊。 过了两个小时,夕阳已经转换成饱和度极高的橙红色打在夏季绿意盎然的公园里。 孟莉莉看了眼时间,急忙站起来:“我竟然忘记了!八点约了我的德语老师上课的!对不起啊,笛澜……” “没事,你去吧。我会收拾的。” 孟莉莉跑向公园外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前朝祝笛澜挥了挥手。 祝笛澜把剩余的食物残渣装回塑料袋里,丢进一旁的垃圾桶,也慢慢朝公园外走去。 夕阳西下的时刻,公园里更是寂静地看不见人影,嬉闹的孩子和锻炼身体的老人家都已在半小时前渐渐离去。 她站在路边时,余光留意到宋临从右侧向她慢慢靠近。 祝笛澜没有看他,她若无其事地张望着是否有出租车。此类的碰头他们做过很多次,最重要的就是自然的不露声色。 随着一声刺耳响亮的刹车声,一辆轿车直冲冲朝着宋临开过来。宋临敏捷地闪开,转身就跑。 祝笛澜大惊失色,她看见刘刈从车后座冲出来猛地扑倒宋临,宋临翻身同他打了几个回合。 韩秋肃下车走过去,两招便把宋临制服。刘刈从背后掐住宋临的脖子,把他拖进公园附近巨大的石头后,宋临的脸已涨得通红。 祝笛澜赶忙跑过去抓住韩秋肃的手,“怎么了?” 韩秋肃看着宋临,“你找她干嘛?” 宋临看了眼祝笛澜,抿紧嘴唇。刘刈也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劲更狠了,宋临头上的青筋慢慢爆出来。 祝笛澜第一次听见韩秋肃用这么凶狠的语气说话,心里一紧。她环顾四周,完全没有人影,马路上经过的车辆也无法留意到这里的情况。 她回头看见石南站在她身后。她完全没有搞清楚事态,可是现状终归对宋临很不妙。 “秋肃,你搞错了吧?我不认识他呀。” “你不认识他,他可是冲着你来的。” “冲着我来?为什么?” “他是凌顾宸的打手。” “……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韩秋肃递了个眼神给刘刈,刘刈松开手,宋临刚喘过气来,就被刘刈和冲上来的石南两人猛揍,只能蜷曲在地上护住头部。 祝笛澜后退一步,用手捂住嘴巴,眼眶泛红。 韩秋肃看了一会儿,走近宋临,刘刈和石南住手,韩秋肃蹲下问了宋临句什么,宋临依旧不出声。韩秋肃又站起来,后退一步,刘刈和石南继续狠揍宋临。 祝笛澜几乎要站不稳了,“秋肃,你为什么……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宋临在地上抽搐着,嘴角涌出血来。 “好了。”韩秋肃下令。 两人站直喘了口气,刘刈从腰间抽出一把枪来,装好消音器,对着宋临的头。 祝笛澜发出尖叫的那一瞬,韩秋肃捂住她的嘴。 “秋肃,你疯了……你……” 韩秋肃看着她害怕又无助的眼神,不得不心软。他带她到车上等待。 “你到底要做什么?是要杀他吗?为……为什么……” “我会跟你解释,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祝笛澜不肯松手,“你要……杀他?” “我不会在你面前做这件事。” 祝笛澜止不住地哭泣,看着韩秋肃走远,她赶忙拿出手机发定位给覃沁,附带了一个字,“宋”。 韩秋肃单独回来时,祝笛澜已止住眼泪,可她瞪大的双眼里依旧满是惊恐。 “我先送你回家。” 祝笛澜等了很久也没有听见他再说些什么。 “秋肃……”祝笛澜的声音微弱地像风中的一盏烛火,“你一直都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是,对不起。瞒着你是因为不想你害怕。”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对不起。不告诉你是为了保护你,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 “你杀过人吗?” 韩秋肃沉默良久,说:“是。” 祝笛澜故意倒吸一口气,流下两行清亮的泪水,右手不自觉地放在了车门上。她没有再看韩秋肃,过了良久才说,“停车。” 她的声音稳稳地,已经没有啜泣的痕迹。韩秋肃却在她脸上看到巨大的痛苦,他慢慢把车停到路边。祝笛澜打开车门,抹掉眼泪,走向几米外的路口。 韩秋肃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点了支烟靠在座椅上,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如此力不从心。 祝笛澜知道这是一个离开韩秋肃的时机,可是心里隐隐作痛。夜色慢慢拢过来,路灯都亮起,她才回过神来,拦了辆的士。她觉得很累,就眯着眼休息。 忽然她听到刺耳的刹车声,彷佛有人在背后猛地推她,她的头狠狠撞在车玻璃上,幸而身上的安全带拉了她一把。 祝笛澜捂住头朝外看去,一辆小轿车与她的的士相撞,轿车的大灯和保险杠都歪了。 司机大叔跳出车子嚷嚷着:“你会不会开车啊!” 祝笛澜捂着额头,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她直觉这并不是一次很严重的撞击,她的身体应该无大碍,只是内心很觉烦躁。 于是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却在试图打开车门的那一瞬看到巨大的黑暗猛地朝她扑过来。 她的晕厥没有持续太久,醒来时已在救护车上。 急救员正检查她额头的伤口,见她醒了,便说,“现在来看你没外伤,但你千万别动,以免造成二次伤害,有没有觉得哪里疼?” “没有。谁叫的救护车?”祝笛澜镇静地问。 “出租车司机。” “去哪个医院?” “瞳山医院。” “谢谢。” 尽管祝笛澜坚称自己感觉良好,医生依然要求她做详细的脑部和身体检查,不论怎么说,出了点小车祸还短暂昏迷,终究不是小事。 “谭院长好。”为她测血压的小护士看到门口进来的人以后赶紧说道。 “你好,我是谭昌,是瞳山医院的院长。”那人向祝笛澜自我介绍。 “你好。”祝笛澜看向他。谭昌身材中等,慈眉善目,一派温和的领导人做派。 “祝小姐是吧?我带你去私人病房。” 祝笛澜挑眉,“这么严重吗?要住院?” “只是做检查,私人病房里环境好些。” “不用了,这边查完了我就回去了。” “检查有点多,在这儿等着不舒服。” 见谭昌这么坚持,祝笛澜只好跟着他去了,私人病房的区域在另一栋楼,这一带完全没有医院里浓重的酒精味,除了几个护士基本看不见人影。 去年祝笛澜在医院的急诊旁观了一段时间,但并没有好好参观过瞳山医院,因此也对这颇为高档的私人病房区感到惊讶。 谭昌带她进了一个房间,房间布置得像温馨的酒店房间而不是病房,窗台上摆着鲜花。 “请稍等。”谭昌说完便出去了。 祝笛澜冷漠地环顾四周,在房间里走了走,直到护士进来请她坐到病床上方便检查她才无奈坐下。 门刷得被打开,凌顾宸和覃沁走进来,凌顾宸对护士说,“你出去。” 祝笛澜内心默默翻了个白眼,果然是在这里等着她。 “你找人撞我的?” “别什么事都赖在我身上,你自己运气不好。”凌顾宸说。 “谭医生说你没事,再做个CT就好了,你感觉如何?”覃沁担忧地在她身边坐下。 “我没事。”祝笛澜语气缓和了些。 “你也出去。”凌顾宸说。 覃沁露出无奈的好笑表情来,右手轻轻抱了下祝笛澜的肩膀以示安慰,便走出了病房。 “宋临怎么样?” “急救室里躺着,算是捡回一条命。发生了什么?” “不清楚。秋肃大概是跟着我,又看见了宋临……” “韩秋肃一个人?” 祝笛澜正想回“是”,忽然意识到她不清楚宋临是否同凌顾宸说过什么。 这两秒的犹豫让凌顾宸的眼神阴险起来。他走到祝笛澜身边,手撑在床上,俯身看她。 祝笛澜头一次与他贴地那么近,又对上他凶狠的眼神,便知道他是不肯罢休了,她只好强撑着让自己看起来毫无畏惧、问心无愧。 “还有谁?”凌顾宸的声音轻了很多,这让他显得更加瘆人。 “还有两个人。” “名字。” “我第一次见,还不知道。” 凌顾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祝笛澜心里发毛,可已骑虎难下,她不敢显现出躲闪的神色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你应该很清楚你骗我的后果。”凌顾宸一字一句说。 “是。我没骗你。”祝笛澜终于垂下眼帘,乖顺地说道。 覃沁推门进来,“韩秋肃来了。” 祝笛澜抬眼看向凌顾宸,后者依旧眯着眼看她,她丝毫不敢动弹。 覃沁把祝笛澜拉起来,“去吧,总不能让他找到这里来。” 祝笛澜走出病房,舒了口气,侥幸逃脱的幸运依旧让她后怕,她佯装镇定地走着,却发现自己的步伐快得似要跑起来。 她回到急救室,四处张望着,看到韩秋肃站在护士台边,他认真地同她们询问。她蓦得停住脚步,试着平稳自己的呼吸。 看着这个男人站在不远处,他神色镇定却掩不住眉眼间的焦虑。她内心的感动和情感像杯摇摇晃晃的水,再也立不住。 韩秋肃一见她就赶紧朝她跑过来,还未来得及开口,祝笛澜就抱住他,她把头埋进他怀里。韩秋肃略微一愣,也扶住她的背。 “我没事,我没事……”祝笛澜自顾自喃喃地说,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 蛇蝎美人(H) 拦住凌顾宸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韩秋肃在他的办公大楼的地下停车场朝他走去的时候,他身边的叁个保镖立刻挡在凌顾宸面前。 韩秋肃微微抬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眼里却满是怒火。凌顾宸摆摆手示意他们让到一边,露出不屑的笑容。 “我也正想找你聊聊有关万鑫的事。”凌顾宸先开口。 “你不要再动笛澜。” “你要求太多,生意不是这么做的。我已经放莉莉去欧洲,你也要做到你答应的。” “你要是再动她,我经手的所有文件都会原原本本交到黄之昭手里。” 凌顾宸哼了一声,“只要事关女人,简直跟你没法交流。” 他转身,邓会泽为他打开车门,凌顾宸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说道,“对了,你那个女人啊……真难为你那么信她。” 凌顾宸最后的话和他那一脸胜利者的讥讽表情让韩秋肃感到事情严重的不对劲,他在车上抽了支烟以后,打电话给贾懿,“给我准备些东西。” “你说吧,”贾懿边记边与他寒暄,“怎么,韩哥,终于有所行动了?” “一个小时以后我来取。” “没问题,回见,”贾懿咯咯笑起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祝笛澜回家,有些意外地看到韩秋肃坐在沙发上等她。 “你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为什么?怕你带其他男人回来被我撞见?” 祝笛澜惊讶他的态度,赶忙坐到他身边,轻声问:“你怎么了?看着这么生气?” 同凌顾宸谈完后他径直去找石南,向他要了他在天心码头拍的照片。 所有照片的背景都很暗,有一张照片是其中一个女人上车前的侧影,披散下来的长发遮住脸,她穿着款式简单的黑色风衣,露出修长的小腿,脚上的高跟鞋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他把这些照片又翻了一遍依旧没能找到更清晰的角度,于是又把视线放回到这一张上。 忽然他留意到这个女人的左手上有一圈细细的金色饰品,他放下照片想了很久。 此刻祝笛澜的手握着他的手,她脸上是关切担忧的温柔。韩秋肃低头看见她左手上金色的卡地亚手镯。 自从她收到这份礼物,几乎没有摘下来过。 韩秋肃彷佛明了了什么,却发现自己只发出了一声无奈的轻哼。祝笛澜更为担忧,坐得离他近了些,抬手想去摸他的脸。 韩秋肃猛地抓住她的双手拥她到怀里。祝笛澜被压到沙发上,这个强壮的男人瞬间的力道和压迫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听到自己的裙子被撕开。 “秋肃!”祝笛澜吓了一跳,她本能地往后躲,却被他拖过去。祝笛澜下意识地挣扎,但根本推不动他。 韩秋肃扯了两把,就把她上身的衣裙扯碎。祝笛澜惊讶地看着他的表情。 他涨红的脸似乎与欲望无关。 他在愤怒。而祝笛澜完全想不出理由。 她迟疑两秒,连着内衣内裤都被撕破。韩秋肃的衣着看上去依然完整,他狠狠压住她。 “啊!” 她没有任何准备,发出轻声的尖叫。下身有被侵入的巨痛感。韩秋肃没有说话也没有停止的意思。 她抓住他的手腕,咬住下唇,试着把这不愉快的感觉压下去。她努力让自己产生快感,努力让下身湿润。 但这一切在韩秋肃粗暴的行为中很难实现。 下身的疼痛因为干涩和猛烈的撞击愈发激烈,她抓住韩秋肃的手臂,彷佛只是抠住了一堵冰冷的水泥墙。 她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额上的青筋都因为疼痛而显得分外明显。 “等等……秋肃……轻点……” 她小声哀求,韩秋肃并没有看她。他按住她的双乳,发狠地捏着。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又疼又有细微的快感。祝笛澜轻叫着拱起腰,让他的抽动愈加顺畅。 她的穴道不够湿润,她忍受着,精致的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着。 韩秋肃一直保持沉默,整个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嘤嘤呜呜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韩秋肃才拥她到怀里,轻轻吻她。 祝笛澜身上的神经依旧跳着疼,她努力止住自己的啜泣,轻声问:“你怎么了?” 韩秋肃看着她,没有回答。 “下次别这样了好不好?真的很疼。” 她头一次在韩秋肃眼里看到这样的冷漠,这让她有些疑惑和伤心。 过了许久韩秋肃才说,“对不起。我给你泡杯茶。” 韩秋肃往她的茶里加安眠药的时候,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把身上的衣服理好。 韩秋肃想像以往那样抱住她,但他犹豫几秒,没有行动。 祝笛澜把下巴靠在他的肩上,彷佛鼓起很大勇气似的深吸口气,抬眼看他,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可也没盖住她眼里的那丝哀伤,“我们看部电影吧,我想你开心点。” 韩秋肃望进她的双眼,话中有话地说,“笛澜,不论你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知道吗?” 祝笛澜垂下眼,仅仅是点了点头。 两人看了会儿电影,祝笛澜轻声说,“我觉得特别困……” “困就睡吧。” 确认她睡着以后,他把她横抱起,放在卧室的床上。她美好的侧颜因为哭泣而显出娇弱。他感到一丝心疼,他希望自己的猜测都是错的。 韩秋肃翻出她包里的手机和钱包,手机里的通讯记录并无异样,上一次与凌顾宸的通话记录是几个月前他们在南岭岛的时候,钱包里有一张她和孟莉莉的合影。 他又在她的手包里找到一个隐蔽的夹层,里面放着一部蓝莓手机,手机里没有任何信息,没有短信没有联系人没有通话记录,看起来很像是不小心被遗忘在这里的。 韩秋肃摆弄着这部蓝莓,心里发凉。 他把自己的文件包放到写字桌上,这是他从贾懿那里拿的复制手机的设备,之后这部蓝莓上收到的任何信息和电话都会同步到他的手机上。 他找出钥匙,打开那两个锁着的抽屉,第一个抽屉里放着叁把车钥匙,韩秋肃把叁把车钥匙都印了膜。 第二个抽屉里只有一个首饰盒子,里面是海瑞温斯顿的钻石头饰和耳环。他看着这套首饰,想起她衣帽间里那些快满出来的名牌饰物和晚宴礼裙。 他忽然明白,这不是靠孟莉莉的赠予堆积起来的,祝笛澜的经济来源肯定与凌顾宸有关。 他的手向抽屉深处一划,又摸到一根项链。显然是被她随手扔进去的。 他看着那条断裂的珍珠项链,仔细数着上面的珍珠。这些珍珠的色泽十分上等。他摸摸口袋,翻出一颗海水珍珠来。 他把那颗珍珠比在断裂处,久久无言。 他把一切东西放回原处以后,离开公寓。 贾懿被门铃吵醒一脸怒气,打开门以后又毕恭毕敬,“哎呦,韩哥,这好晚了……” 韩秋肃冷冷说,“我要新湾公寓的平面图和背景资料。” 贾懿一愣,“怎么查起新湾公寓来了?” “是凌氏的资产吗?” “不是,”贾懿在书桌前悉悉嗦嗦地翻起来,“整栋公寓都在一个叫王御的人的名下,这个王御的爸爸是个建筑设计师,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时候设计并建筑了最初的新湾公寓,王御接手以后在五年前大翻修,弄成现在年轻人最爱的现代化单身公寓。王御全家呢,都移民澳洲了,靠收房租衣食无忧,平时是中介在打理。” “听着就是个不存在的人。” 贾懿饶有兴致地看他,“你为什么觉得这公寓跟凌氏有关系?” “我问你,”韩秋肃在书桌边坐下,“你那天带我要去见的人,是不是祝笛澜?” 贾懿脸上浮现出的诡异笑容,夹杂着满意与神秘,使他的脸都扭曲起来,“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是凌顾宸的女人,在认识你之前就是了。不得不说,我那天看见你跟她在一起,真是惊得下巴都掉了。” 韩秋肃脸上的表情如一滩死水,毫无变化。 “我当时想,哇塞,这么直的鱼钩你都咬啊?再一想,也不怨你,她确实是个狠角色。” 贾懿笑得更欢,“看不出来吧?这种外貌级别的女人狠起来真是比普通人厉害得多啊。哈哈哈……” 韩秋肃猛地掐住他的脖子,不过两秒,贾懿就满脸通红不断伸舌头,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等我解决了他们两个,我就送你进牢房好好享受你的下半辈子。” -- χìnyzω.coм 秘密(H) 祝笛澜醒来觉得莫名有些头疼,但总体睡得还是不错。 她走到客厅,看见韩秋肃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她感觉到昨晚韩秋肃的情绪有些异样,可她自己也心虚,无法询问他什么。 她在他身边坐下,轻声打招呼,“早啊。” “早,”韩秋肃习惯性地摸她的长发,“我给你做了早餐,热一下就行了。” 祝笛澜觉得他眼里的疏离让他们有那么一瞬间显得互相很陌生。 “你今天有安排了吗?” 祝笛澜摇头。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韩秋肃开车驶向郊外,祝笛澜试图像往常一样与他聊天,却发现他兴致不大,一直在敷衍地附和。她心里的阴霾和忧虑扑过来。 他在一片空旷的墓地停下了车,祝笛澜看见一个很小的西式教堂,教堂的门和窗户还没顶上的十字架大,因而显得尤为迷你。韩秋肃把手放在她的腰上,带着她慢慢往里走。 这天的场景,祝笛澜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八月底的郊外,把盛夏的闷热和初秋的丝丝凉意糟糕得混合在一起,好在阳光肆无忌惮地铺散在这片视线宽阔的区域。 四下里安静无人,偶有路过的,也不过是几个佝偻着背的老人,他们手捧挂着露水的鲜花,慢慢地走着。 韩秋肃静静领着她,她微微仰脸看见他肃静的侧脸,头一回觉得他的身影里带着悲伤。 韩秋肃在角落一块小小的墓碑前立好,碑上没有字,可是看得出被打理得很好。 “这是我父母。” 祝笛澜的手抚上他的手臂和前胸,想要安慰他。 “你问过我,为什么非要与凌顾宸敌对,这就是答案。”韩秋肃转向她,声音轻柔,眼神漠然,“他父亲害死了我的父母。” 祝笛澜像是被雷劈中了,死死定住。 “我亲眼看见他带人闯进我家里,我父亲被活活打死,母亲被蹂躏。” 韩秋肃好似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知道为什么这里只有这么一块碑吗,因为他们的尸体都没有被找到,最后只是因为失踪立案,过了十五年便自动宣告死亡。有个人为了保护我,要我坚称那晚我在亲戚家过夜。我甚至连说出证词的机会都没有。” 祝笛澜望进他漆黑的瞳孔,那是哀伤的深渊,是让人沉沦的悬崖。她张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凌顾宸不知道这件事,否则我们早就是你死我活的状态。”韩秋肃也看着她,“凌氏就是这么起的家,受害的不止我一人。直到今日他几乎快到洗清身上的这些血迹,成为一个真正正派的生意人。但是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祝笛澜的眼圈发红,她心疼眼前这个男人,他强硬的姿态下却背负着沉重的枷锁。 她为自己心爱的人流泪,这让她看不出韩秋肃眼里的恨意是对她的还是对凌顾宸的。 “这几年我做的事,也未必比他好多少。但我的目标只有他一个,我杀的人,只与他有关。”韩秋肃用力揽过她,“笛澜,你要不要留在我身边?” “我陪你。” 所有与凌顾宸有关的事在那一霎那都被她抛到脑后。 韩秋肃看着她,希望她再说些什么,可是她没有。祝笛澜把头靠在他肩上,紧紧抱住他。韩秋肃嘴角露出无奈的哀伤笑容。 现在你可以告诉凌顾宸了,他这么想着。 之后的两周祝笛澜只见过韩秋肃两次,他比之前沉默寡言很多,眼里皆是疲惫。 不论祝笛澜问他什么他都含糊其词。 祝笛澜着急又害怕,她清楚,如果凌顾宸知道了韩秋肃父母的事,必然会寻求时机干掉他,因此她把这件事死死按在心里。 她想暗暗帮助韩秋肃又因为他的叁缄其口而束手无策。 韩秋肃碰她的时候都非常粗暴,祝笛澜对此默默忍受。 第二晚韩秋肃来找她的时候,她原已睡下,见到他便赶忙起身。韩秋肃却猛地将她背过身去,祝笛澜的头砸进枕头里,后脑勺被狠狠按住。 她挣扎了两下,感到下身的衣物被粗暴撕开。 她背着身去抓他的手腕,却被反握住。 韩秋肃坐在她腰上,单手撕开米黄色的枕巾。祝笛澜震惊地看着那块枕巾,就这么几下就被拉成布条。 她的手被反绑在身后。祝笛澜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害怕。但她没有。 韩秋肃的行为向来非常有攻击性,这一特征也体现在他上床时的动作。 她把头靠在枕上,听见他解裤带的声音。他温热的下身就靠在她的屁股上。祝笛澜动动手指,她想着,做爱时或许该有调笑。 可韩秋肃显然不需要。 她咬着下唇,试着让声音娇俏,“你对我温柔点……” 她那称得上做作的声音瞬间就变成小声尖叫。韩秋肃抬起她的屁股,就把阴茎塞进来。 没有前戏,她已经努力回想以往两人做爱时的温存,刺激穴道,想让自己湿润,快点进去状态。 但他抽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一点点的怜悯都没有给她,她接受到的全是粗暴而猛烈的入侵和撞击。 即使是与所爱之人的性,也可以是件如此可怕的事。 直到她觉得快要窒息了,身后的力量才离去。祝笛澜猛地抬起头,疯狂喘气,她的长发零落地盖住大半张脸。 韩秋肃不发一语,在她身边躺下,手轻抚她的背,似乎显得温柔了些。 祝笛澜转过脸,她数着他身上无数的暗红色伤痕,轻声哭起来。韩秋肃抚摸着她的长发,没有说什么。她在他怀里啜泣了一会儿,吻上他的唇。 “秋肃,我爱你,”祝笛澜蜷缩在他的怀里,轻声说,“你一定要好好的。” 韩秋肃眼里是一汪寒冷彻骨的泉水。 -- 剑拔弩张 九月中的一天,祝笛澜刚出校门就被覃沁架着胳膊拉到了车上。 她皱眉抱怨,“别在公共场合拉拉扯扯的。” “你跟韩秋肃别纠缠了,我哥生气了。”覃沁开车往凌顾宸的办公室驶去。 “莫名其妙,”祝笛澜装着不屑,心里开始害怕起来,“又是什么事?” “八月叁十号那天你跟韩秋肃去哪了?” “郊游。” “跟我就别玩这套了,一会儿我哥真生气了我也没理由护你……”覃沁好声好气地同她说。 祝笛澜坚决不肯改口。 凌顾宸也不出意料地一脸怒气,低声骂道,“你真把我当傻子耍?” 祝笛澜每次听到他这么可怕的声音,都会做好被他又掐着脖子威胁的准备。可这大概是她撒谎以来装得最自然的一次。 过去整整一年跟着廖逍研究人类撒谎的行为动作和微表情让她自己也成为各中高手。 “地方我不熟,但我可以把路线告诉你,你自己去查。”她不卑不吭,“如果你那天有派人跟着我的话应该很好查。” 凌顾宸眯起眼睛看着她,良久才说,“韩秋肃手下那两个人你查出来了吧?” “不知道,”祝笛澜干脆嘴硬到底,“他有点提防我了。” “他前天就在我别墅门口打死我叁个人,我现在还在跟警署和律师斡旋,搞清那叁条人命的责任,洗清现场那些非法器械与我无关。” 凌顾宸恶狠狠地,“你最好把他手下的人给我找出来,否则我有另外个好主意,我把你绑了从你身上卸个胳膊送给他,看他肯不肯老实点!” 他说罢把手上的文件重重拍在桌子上。祝笛澜惶恐地不敢看他也不敢说什么,她冰霜覆盖着的脸上露出轻微的焦虑。 覃沁在旁专注地看着祝笛澜,不露声色地叹了口气。 桌上的电话响了,凌顾宸接起,“让他进来。” 贾懿依旧是那副孤傲的模样,他对祝笛澜笑,“祝小姐,好久不见了。” 祝笛澜冷冷看着他,贾懿很自然地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 “凌先生,这次你真的得帮我了,帮我把黄之昭处理了。” 凌顾宸冷笑,“我没兴趣帮你。” “他开始查我了,查到我为你做的那些交易,白纸黑字的……” “那我把你处理了。”凌顾宸示意覃沁送客。 “别别,我还有用。”贾懿赶忙说,依旧不卑不吭地,“韩秋肃私底下查到的事都交给黄之昭了,包括王资全的案子、14年小街胡同的灭门案……” 祝笛澜心里猛地一紧,愈发不敢多做什么动作。 凌顾宸特意瞥了她一眼,“他那种查法,正常途径不会认的。” “黄律师可是本市坐头把交椅的大律师呀,就算证据无效,他也能想办法翻案重查,这些案子有他在背后推动的话……” “你当黄之昭那么好动吗?” “其他人当然难办,但凌先生你如果想办法,总是能做到天衣无缝的。” 祝笛澜眉头微蹙,贾懿的眼神和念头让她十分不悦。 凌顾宸下逐客令。 “还有,你不是想知道谁在为韩秋肃工作吗?”贾懿看着祝笛澜,“我见过其中一个,叫什么……什么……石……石南!他开的那辆车的车牌号是珀L47……47……祝小姐你还记得吗?我上年纪了,记忆力很不好。” 祝笛澜脸上每一条神经都在惊恐地抽搐,她无法再控制自己完美的局外人表情,她脸上的冰霜被贾懿打破。 她眼里闪现出凌厉的被压抑的愤怒,直直射向贾懿。 “我那天看见你们聊天来着呢,”贾懿笑得轻松欢快,“你应该也看见了吧?” 祝笛澜不用侧头就能感受到凌顾宸充满杀意的眼神,她移开直视贾懿的目光,很明显他是故意的。 她轻抚额头,“47E9。” “这样就好找很多了吧。”贾懿开心地笑。 “黄之昭的事我来处理,你出去。” 凌顾宸的视线像被胶在祝笛澜身上一样一动不动。祝笛澜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垂着眼不敢看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很漠然。 凌顾宸审视她,又看向覃沁,示意他离开。每次只要覃沁或者廖逍在场,祝笛澜就特别有底气与他硬抗。 这下覃沁也意识到了这事的严重性,坚持着不肯离开。凌顾宸神奇地发现自己的怒气里还夹杂着无奈。 祝笛澜微闭了一下眼睛,感受到了自己的绝望。这是她头一次为了别人向凌顾宸隐瞒事情,败露以后的结果,她还是有点心理准备的。 “黄之昭的事,你觉得怎么样?”凌顾宸率先打破这看似无边无际的沉默。 “只能这样了。”覃沁耸耸肩。 “你觉得呢?还想再跟他谈谈?”凌顾宸转向她。 祝笛澜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很快就移开目光,声音里满是虚弱的无奈,“廖教授都搞不定的人,我能有什么办法。” 覃沁和祝笛澜跟在凌顾宸身后离开了办公室,这是祝笛澜第一次进出凌顾宸的办公大楼,她仔细地留意了一下这层楼,门口只有一个秘书,叫郑辉。 走廊尽头有两部电梯,私人电梯需要指纹认证才能使用。 “你不要再见韩秋肃了,完全摆不清自己的位置。在我真的发火前把这事解决好。”凌顾宸在按下按钮,“下周日前。” 祝笛澜惊讶于自己就这么侥幸逃脱,只应了声“嗯”。 覃沁见凌顾宸没打算追究,终于笑起来,又开始跟祝笛澜勾肩搭背。 “你以后要是来我办公室,记得用这台电梯。”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地下停车场。 “我以后才不来,私人电梯,自己给自己限定区域,真是方便别人杀你。我不当你的替死鬼。”祝笛澜闷闷不乐地小声说着,一把拿走覃沁手里的车钥匙。 覃沁听了开怀大笑,看到凌顾宸的眼神以后又瞬间止住笑脸,挠挠头发摆出一副正经模样。 祝笛澜刚打开车门,就看见一只手过来把门又关上,她侧头看见凌顾宸站在她身边。 “记得经常去看看廖叔。”凌顾宸轻声说,反常地不带着任何怒气。 “嗯,知道。”廖逍对祝笛澜来说也已是父亲一样重要的人物了,“莉莉10月22飞维也纳,你去送机吗?” “不去了,你在就行。”凌顾宸说完把手拿开。 叁人各自上车离开。剩下停车场远远的角落里,刘刈坐在黑暗中,查看着相机里的照片。 -- 谶语 又是这么寂静的夜晚,祝笛澜在天心码头边站着,觉得月色分外清亮,抬眼看见那轮圆月别在空中,像个迷人的微笑,歪歪斜斜地与她打着招呼。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却笑不出来,忽然她意识到今天是中秋,这么个美好的节日,她大概是真的忘不掉了。 祝笛澜看着黄之昭的车在自己面前停下,黄之昭下车同她打招呼。 她发现黄之昭的脸色分外苍白,本想开口询问,转念一想,应该是没有必要了。她美丽的眼睛里都是悲伤。 “沿着海边走走吧,”黄之昭提议道,“没想到这月亮在这里这么好看。想来也是有意思,黑夜越纯粹的地方,风景越美。” 祝笛澜默默地跟着他,“黄律师,我真的不希望你有事。” “我知道。” “你知道凌顾宸要的是什么。” “卷宗我都交给信任的人了,就算他今天杀了我,也不能改变什么。” “可是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再有能力与凌顾宸在法律层面上抗衡……” “这样的人有,而且还很多,”黄之昭置之一笑,“人总要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点代价。” “恕我浅薄,我觉得这世间没有这样的天道。” “我不信天道,我信法律。笛澜,你虽然年纪小,可是我知道你看得很清楚。你以为你靠他们拥有了锦衣玉食、随心所欲的生活,可你内心深处知道,你其实一无所有,甚至不如当初那个在尧城的可怜姑娘。” 祝笛澜站住了,气若游丝,“你为什么还要赴我的约?我以为我暗示了你……” “他们总有其他办法的,不如最后好好同你聊一次。” 黄之昭往前走了几步之后留意到祝笛澜没有跟上来,于是转身面对她。 她看到黄之昭身后慢慢靠近的几个身影,痛苦和无助在这温柔的月光下无处躲藏。 “你不该来的……你知道我已无法被救赎。”她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见。 “我之所以来,是因为我还是希望能从你这里听到些其他的……笛澜,如果你再不想办法,今天这样的场景,你还要看很多次……” 祝笛澜怔怔地看着他。 “……看一辈子。或许那时候你才会意识到。赎罪已经是你最好的解脱了。” 凌顾宸、覃沁和罗安走到黄之昭身后。祝笛澜哀伤地垂下眼,不想自己眼里的脆弱被这月光照得太明显。 “其实完全不用把事情做得这么难看的,是吧,黄律师?”凌顾宸在他身后幽幽地说。 黄之昭转过身看着他们,“我也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你们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难堪。” 凌顾宸朝他走近了一步,“你把卷宗给韩秋肃了吧?” “你父亲做了很多错事才留给你这么一个商业帝国,你以为你自己没得选,其实你已经有能力不重蹈覆辙,何必还这么做?” 祝笛澜第一次看到凌顾宸的眼里那么多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几乎有那么一瞬的错觉以为他会放过黄之昭。可是只是错觉而已。 凌顾宸后退一步,罗安上前挥拳打在黄之昭的腹部,这个温和的老人家一下就瘫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和喘息着。 祝笛澜拼命忍住扶他的冲动,她的脸上也呈现出巨大的痛苦,她求助地看着覃沁。覃沁答应过她,不会让黄之昭遭受太多的痛苦。 看到她的眼神,覃沁点点头,利落地结束了这一切。 之后的一周,祝笛澜觉得每个夜晚都莫名得漫长。这是她自认识凌顾宸以来真正觉得良心煎熬的时刻。 黄之昭约莫是带走了我最后的良心罢,她这样想着。 她已半个月没有见到韩秋肃,也联系不上他。这个人在她的生命里匆匆地出现,又好似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她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害怕,可是已不知道到底在怕什么。 凌顾宸那边的情况也很糟糕,他除了要忙日常的事务,还要与警署斡旋,他的律师团难得得整天待在他的办公楼里。 很快连经济调查的小组都加入这场乱战里,凌顾宸应付这些的同时试图压住所有相关的社会新闻。但万鑫旗下的几本周刊还是做了相应的深度报道,这让他火大无比。 祝笛澜在电视上瞄到过几眼相关的新闻,好似这些事根本与她无关,她毫不在乎。她想着那晚黄之昭说的话,麻木地猜想着几时会有穿制服的人来敲她的门或者直接把她拷走。 黄之昭失踪的新闻也短暂地上了下夜间新闻,凌顾宸把黄之昭的行踪处理得十分缜密,伪造了黄之昭的行程,伪造了监控录像,使他看起来像是一次出差过程中的意外,整队整队的搜救人员还在隔壁市的盘山公路边搜寻着。 祝笛澜联系不上韩秋肃,也没有从覃沁那里得到任何新消息,她感觉自己是大海里的一片孤舟,无处可去,一无所有。 十月初的时候她照例去了一趟别墅,没有见过凌顾宸和覃沁,她也乐得清闲,忙完了手头的事打算往外走的时候,黄彦追上来拦住了她,请她去审讯室。 “我下班了。老板不在吗?”祝笛澜不想去。 “他在,他请你去审。” 祝笛澜便跟着他走,顺口问了句,“谁啊。” “石南。” -- 偷袭 因为失血过多,石南已经感觉到了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寒冷。他知道今天自己无法活着走出这里,替韩秋肃守住秘密是他最后决意要做的事。 不论凌顾宸问什么,他手下的人如何折磨自己,石南都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不吐露一个字。 “保持这个表情你也该累了,我让我的审讯官跟你聊聊。”凌顾宸戏谑地说。 “哼,廖逍吗?请得动这么大的人物真是我石南的荣幸啊。不过你看着吧,到我流完最后一滴血之前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的!” 门被推开,石南刹那间不适应这光亮,他眨眨眼睛看见一个高挑纤瘦的身形逆着光进来。 祝笛澜穿着贴身的连衣裙,踩着细高跟鞋,与他之前见到的那个女学生气质截然不同。她美丽的脸上散着阴冷的光,眼里是毫无感情的漠然。 祝笛澜看到屋里的状态,知道石南在这里已经很久了,留给她的时间不会很多。 石南的脸上被鼻血糊了一脸,好些已经结了块,盖在他青青紫紫的脸上。他的愤怒似乎要从胸口喷涌而出,一张口吐出好些碎掉的牙齿和血块。 “你!你这个!……”大概是有太多恶毒的词汇堆积在石南的嘴里,让他不知先说哪一个好。 祝笛澜走近他,偏着头看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到凌顾宸身边,“你知道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知道,所以让你来。让他受受刺激也好。” “都已经半死不活的了,我怎么接手?” “那我养他两天?”凌顾宸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你叫我来,也不过让他多花点心思找两句骂我咒我的狠话,哪能问得出什么。” “我又不是让你审韩秋肃,审这么个憨憨的小子你都不舍得了?” “行了,你想问什么。”祝笛澜不想再听他的揶揄。 石南终于从嘴里憋出一长串恶毒的脏话来,同他口腔里的血齐齐往外蹦。 罗安走过来想再给他一拳让他住嘴,祝笛澜微微摇头,罗安站在离石南两步的地方便止住了。 祝笛澜就在这愤怒的咒骂中边戴橡胶手套边走到他身侧。石南努力抬起青肿的双眼瞪她。祝笛澜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石南憨憨地叫她“嫂子”。 她并不想动韩秋肃身边的人,可是事已至此,石南死总好过她自己死。 祝笛澜单手掐住石南的脸颊,石南想狠狠把她的手指咬下来,可是动弹不得。 她轻柔的声音里满是轻蔑,“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这傻傻的样子,做事怎么能靠谱呢,不过秋肃选了你……” “臭婊子!我韩哥一定会杀了你!” “是,我不得好死,”祝笛澜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别说废话了。另一个人是谁?” 石南一愣,飞快地扫了凌顾宸一眼,随后他的目光又回到祝笛澜眼里,她眼里比刚刚的漠然多了一份警告。 他喊道,“去死吧!” 祝笛澜放开手,微微后退一步,眯着眼看他。 石南喘了口气。他知道,刘刈的名字和身份,祝笛澜是清楚的,他自己嘴贱向她说过很多有关韩秋肃和刘刈的事。 从凌顾宸的表情来看,至少她没有告诉凌顾宸有关刘刈的信息,她只是卖了他石南一个人而已。 “不错不错,”石南疯魔似的笑了起来,“不错不错……哈哈哈哈……” “说,就留你一条命。”祝笛澜的杀意藏在她轻柔的语调里。 “哈哈哈,凌顾宸,你真是没救了,这种小丫头片子你都信……”石南笑得停不下来。 他的双手被两个塑料手环分别绑着,从一开始,他就不动声色地想要解开这手环,这过程很漫长也很艰难,会把手腕磨得血肉模糊,可是既然已经这样了,还在乎什么。 罗安猛地挥拳击中他的脸颊,石南缓了五秒,又咯咯咯地笑起来,像一台没油的机器。罗安又给了他一拳,石南还想笑,却已经不怎么发得出声音。 罗安再度举起拳头,祝笛澜举起右手示意他停下,问道,“秋肃在哪里?” 石南低着头,只看见面前一双尖头高跟鞋,他晃了晃,血滴哒哒滴在地上。 “你知道吗?” 石南抬眼看她。他不信她,他恨她。 祝笛澜微微皱眉,抬起他的脸与他直视。 “我知道你们有两个固定碰头的地点。” 祝笛澜每说完一个句子都会停顿很久,观察石南的反应,“不用了吧?” 石南彷佛已经听不见了,眼皮微微颤了两下。 “你知道秋肃现在在哪儿吗?”祝笛澜继续她缓慢的发问,“你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一天前?一周前?” 石南耷拉着脑袋。 祝笛澜松开手,把橡胶手套摘下来扔在一旁的桌子上,语带不满地抱怨,“都这样了你让我怎么问?根本就不在能正常反应的状态了,也不给我时间评估他的行为基准线……” 她正欲离去,石南突然抬起他血肉模糊的右手,猛地掐住她的脖颈。祝笛澜感到自己被狠狠地翻转了一百八十度,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罗安冲上去死死扣住石南的脖子。祝笛澜被这一摔摔得两眼发黑,可她清醒地意识到,这种情况下一定要尽快起身并离开。 她艰难地支撑着自己,想要站起来,肋骨和腹部传来钻心的疼痛。她眼前还发着黑,就感觉自己被人扶住了双臂,几乎是被抱着往外走。 祝笛澜重新能看见的时候,她止住了脚步,停下来喘着气歇息。 “你感觉怎么样?”凌顾宸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祝笛澜伸手摸脖颈,她感到剧烈的疼痛之外,同时也摸到血迹。如果刚刚不是石南已经没有什么气力,现在被拧断脖子的就是她了。 她在走廊上的镜子前照了照,看到了几条细长的红肿。 凌顾宸把她扶到客厅的沙发上,祝笛澜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捂着肋骨,疼得说不出话来。 凌顾宸坐在茶几上面对着她,“我看看。” 说完便伸手覆上祝笛澜的浮肋,“没断。你要是疼得受不了我送你去医院。” 祝笛澜摇头,坐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以后她已经觉得疼痛感稍轻了些。 “还有哪里疼?” 刚刚那毫无防备的一摔让她的膝盖和手肘全都破了皮,手臂也都泛红。 凌顾宸帮她检查伤势,“还是去医院吧,你这种瓷娃娃真是不经摔。” 祝笛澜皱眉看着他,“你别在我眼前晃,我很快就不疼了。” 凌顾宸表示不以为然,“你跟韩秋肃理清楚没,我没耐心了。” “我根本就见不到他,你放心吧,我跟他没什么清不清的,他八成已经把我忘了。”祝笛澜没好气。 凌顾宸看了她一会儿,“你在这好好歇着,我还有事要忙。” 他嘱咐佣人给她泡杯茶以后才离去。祝笛澜独自蜷在沙发上感受这让她几乎动弹不得的疼痛。 -- 妖媚 不知过了多久,祝笛澜忽然站起来,她起身的那一刻又被身上的酸痛疼得裂了下嘴。她脚上的细高跟让身上的疼痛愈加明显,她愤愤地踢掉高跟鞋,径直朝书房里走去。 凌顾宸和覃沁的行踪本就不需要告知祝笛澜,她以前也对此毫无兴趣,可现在的她感到自己被从黄之昭和韩秋肃的事情中故意剥离出来,连覃沁都对她不再事无巨细地如实相告,这让她有些坐不住。 偌大的书房里没有人,这个书房的规格快要抵得上某些私人图书馆,整个房间都是暗红棕色的欧式风格,叁个书架高至天花板,连那些书籍都好似居高临下地压抑着她。 凌顾宸的书桌在房间正中央。白天阳光照进来时这个房间还算明亮,到了晚上就只有昏黄的灯光,看起来更像个隐秘的鬼屋。 祝笛澜以前还是怕鬼故事的,可是自从认识了凌顾宸,她才真的意识到人比鬼可怕得多。因此独自来这昏暗的书房也只是让她暗自咒骂两句,而不会感到害怕。 她在书桌上翻找,尽是些与凌氏的投资有关的文书。 黄之昭死了以后,凌顾宸必然会搜索他的住所,复制或者拿走对他不利的文件。祝笛澜迫切地想看看那些文件的内容。可是她也知道凌顾宸不会傻到把这些东西放在桌面上。 她蹲下在他的书桌抽屉里又翻了翻,并没有找到任何有关的东西。祝笛澜有些泄气地坐在那把皮质办公椅上,她只打开了桌上的台灯,使得大部分的书房依旧沉浸在黑暗中。 她默默坐着,感觉周边的黑暗一直想要涌过来,要像鬼魅一样吞噬她,涌得这昏黄的灯光都害怕似的想要缩小。这份黑暗让祝笛澜感觉这书房里一定有秘密的空间。 她依旧恼火,伸手想要打掉台灯的开关,随后又顿住,她审视贴墙的叁个巨型书架。 如果这房间里有秘密的空间,应该是在这些书架之内或者之后了。她这么想着,起身走进那黑暗里,立在书架前皱眉想着。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祝笛澜回头看着他慢慢朝自己走过来。她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于是冷着脸什么都没说。 “我看客厅里只剩双鞋子以为你蒸发了,”凌顾宸走到书桌边,视线扫过桌上的文件,“你也不在自己房间里,那就只能是在这里了。” 她此刻的心情因为石南的死和身上的巨疼而十分糟糕,因此也没理好凌顾宸桌上的文件。 不满和疼痛把她害怕的感觉都盖了过去,让此刻的她格外得无谓。 “要找什么?”凌顾宸轻声问。 “没什么。” 祝笛澜的脸都躲在阴影里,凌顾宸把视线转向她,她知道他不会满意这种回答,于是很无所谓地补了一句,“好奇。” 凌顾宸也走进那黑暗里,与她面对着,“好奇什么?” “你在黄之昭那里搜出来的东西。” 凌顾宸没有觉得意外,“你不爱管这些事,现在是怎么了?” “检方就差没拿着搜查令进来了,我也得为自己想想吧,到时候是坦白从宽换个减刑还是……” “你会关心这个?别说我保证这事不会发生,就算事情真到了那地步,我应该不会再管你,你也早就该跑没影了。” 祝笛澜双手抱胸,不满地看着他。 凌顾宸从口袋里摸出烟,递了一支给她,祝笛澜皱着眉摇摇头。他便自己点了一支,吐出烟圈飘到她脸上。 祝笛澜不高兴地抬手扇了扇那呛人的烟雾,“那你倒是说说,现在发展到什么情况了?” 凌顾宸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没必要知道。你只要知道我虽然忙,但还是有余力管你,所以你暂时还跑不了。这答案你满意吗?” 祝笛澜的手指曲成松松的拳头捂在口鼻处,她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吸二手烟,但她脑子里从刚刚见到石南开始就只有一个念头:秋肃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她的大脑飞快运转着,对着凌顾宸她不能把这一点问得太明显,虽然他最近对她的宽容度大幅上升,但她从来不想真的去惹怒他。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黄之昭查到的那些东西……” “不重要。我没耐心了,对付韩秋肃最稳妥的方式就是让他不要再出现。” 祝笛澜的心脏狂跳,开口却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腔调,“我以为你留他是有用的……” “廖叔向来不同意我与他谈合作,他太棘手也太可怕,我根本就没有把握能除掉他,那就只能谈合作。一旦有除掉他的机会,我不会错过。” 凌顾宸的语调漠然,与此相反的,他的眼神却像利剑一样订在祝笛澜眼里。 祝笛澜的表情没有任何起伏,她眯了眯眼睛确认了一下凌顾宸眼里的杀意。她无暇再顾及那呛人的烟,她的手滑下来放在颈前。 “怎么,你有意见?”凌顾宸在她的眼里捕捉到一丝迟疑。 从一开始,廖逍把祝笛澜带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一眼就看穿她清纯无辜外表下的阴郁、敏感,像结了冰的湖面下的流水,隐隐地闪现着,凛冽而阴险。 凌顾宸不能准确判断她是否在撒谎,她的细心和谨慎让她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语言和表情。 因而他经常对祝笛澜感到莫名的愤怒。过去一年跟着廖逍更是让祝笛澜对此得心应手。 祝笛澜慢慢地说,“你已经杀了石南,不外乎也就两种结果,你们两个彻底翻脸,或者他不得不主动与你谈合作。或许是后者呢?” 凌顾宸不知道她说这话是真的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还是为了韩秋肃。 尽管他看不透她,可过去一年里,他还是能从她傲气、魅惑、不屑和世故交杂的眼神里看出她的害怕,这让凌顾宸确定自己对她的掌控力。 可近期发生的事让他感到自己正在失去对她的掌控力。 祝笛澜等着他的回答,凌顾宸沉默越久,她就越不安,可她依旧努力镇定地与他对视着。 凌顾宸看到她微微眯着的双眼里透出可怖的魅惑来,连这书房里的黑暗也没有盖住。 他不知道她是否清楚自己的眼神里有这部分内容,因为她只要不是特别愤怒的时候,不论看谁,她眼里就一直有这份勾人的妖媚,配上她精致的五官和容颜,凌顾宸都能想象出来韩秋肃是怎么在这种妖媚里陷下去,陷到这背后的毒辣里。 凌顾宸扬起嘴角笑道,“希望如此吧。” -- χìnYzω.coм 求婚 上完课,祝笛澜不经意间看到韩秋肃的车停在远远的路口,她迟疑了一下,环顾四周确认没人盯梢,才快步走过去。 她心里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想像正常的男女朋友那样对着韩秋肃生气,抱怨他为何不联系自己,告知他自己的焦虑和担忧。 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只觉鼻头发酸,她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我好怕你出事。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韩秋肃单手紧紧揽住她,另一只手依旧放在方向盘上。 她在他怀里平复着自己的情绪,随后抬起头来看他,她仔细查看着他的脸色,查看他是否有多什么伤痕。所幸他看上去很好。 韩秋肃读出她眼里的担忧和爱意,他却不知自己该做何感想,他爱她,可她的回应或许只是太优秀的表演。 他的手摸上她的后脑勺,低头贴上她柔软湿润的双唇,他吻到了甜腻的唇膏气息和她身上的香味。 韩秋肃把车开到离新湾公寓两个街区的小巷里。祝笛澜看着窗外的两幢居民楼里稀稀疏疏亮着灯,她在灯光里看到各种各样生活的影子,有依偎在餐桌边的情侣,有与孩童玩耍的一家人。 她迷糊地感觉自己在看一幕不真实的剪影,剪影是秋天特有的温暖的橙黄色。 她的左手依旧与韩秋肃的手十指紧扣,她不舍得拿开。 “怎么了?” 一天的课程带来的疲累和这橙黄的梦境般的生活景象让她的眼神和声音都很朦胧。 韩秋肃将车熄火,两人就在车里静静地对看着,有那么一瞬,他们都希望时间在这刻静止,没有那些谎言和欺骗。他摸着她的脸。 祝笛澜看得到他眼里的宠爱和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可是她不想问了。她有很不好的预感,预感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笛澜,我想了很久,我也找不到另一种更合适的方式来告诉你,我对你是多么认真,认真到接受你的一切,同样也希望你会答应,然后也接受我的一切。” 祝笛澜将头斜靠在车椅上静静地看着他,听了他的话,在瞬间的不明所以之后感到了一点不对劲。韩秋肃这句话,意义不明到了让她害怕的地步。 她不再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而是微微直起身,用她那双单纯美丽的双眼愣愣地看着他。 韩秋肃与她十指紧握的手愈加用力,彷佛在借一些勇气。 “笛澜,你嫁给我吧。” 祝笛澜猛地坐起,她眼里那些困倦的迷雾全都散开了,她的眼神像是黑夜里从云背后忽然露出来的明月。 韩秋肃舒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丝绒的小盒子,放进她的手心。 祝笛澜的身体无法自控地颤栗起来,她的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她冰冷颤抖的指尖触碰到温暖的黑色丝绒,却发现自己连打开它的力气都没有。 “你可以考虑,”韩秋肃对她的反应有些伤心可也不是很意外,“我只是让你知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你也不需要向我隐瞒什么。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需要我的保护,我永远都会站在你的身边。” 手指盖在那个小巧的丝绒盒子上,她莫名觉得这盒子沉甸甸得,而且似乎要灼伤她的手心。 她深深望进韩秋肃的双眸里,那是一片她不敢奢求的温柔和爱情的汪洋。 她咬住下唇,感到自己内心喷涌的欲望快要让她妥协,让她将一切和盘托出,让她将她和凌顾宸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他,让她恶劣阴险的本性完完全全展现在韩秋肃面前。 祝笛澜不知道她是怎么控制住自己这份倾诉的欲望的,可她没法再控制其他的感官,她滚烫的眼泪像一串被剪断的珍珠疯狂地接连不断地灼噬她的脸庞。 “对不……”祝笛澜想要道歉,开口却成了悲伤的啜泣。 她的手离开丝绒盒子,捂住嘴巴,她低下头,无法克制地哭泣起来。 韩秋肃安慰地抚着她的后背,心里像被石块狠狠砸中,他眼里的哀伤和痛苦怎么也遮不住,“笛澜,我不是在逼你……” 祝笛澜被巨大的悲伤淹没,像是被强势的阵阵海浪狠狠拍打,她全身麻木,扑进韩秋肃的怀里,紧紧抱着他,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她的哭泣丝毫没有减弱。 曾几何时,这个男人是她的依靠,是她虚假的希望。可是当这一切都似乎成真的时候,她清楚地意识到,她不值得。就是因为爱他,所以她不值得。 她闭上眼紧紧地抱住他,闻着她迷恋的他身上的气息。 “对不起……秋肃,真的对不起……我做不到……” 她努力稳定自己的声音,却在说了几个字之后依旧忍不住地流出哭腔来,“我不行……你值得更好的……” 她实在无法再继续说下去,狠下心从韩秋肃的怀里挣脱出来,慌乱地拿起自己的手包,迅速下车离去,不敢多看他一眼。 韩秋肃看着她几乎是踉跄的逃离,并没有阻止,他的目光落在掉落在副驾上的黑色丝绒盒子上,他把盒子捡起来打开,戒指上的棱形钻石反射着凄冷的月光,像在嘲笑这荒唐的一幕。 你为什么不说呢。韩秋肃想着。 祝笛澜快步走回新湾,她缩在自己的风衣里,鼻头酸冷。她快要撑不住了,她只想赶紧回家,孤独地好好大哭一场,然后忘记刚刚那一切就像忘记一场梦。 她连看眼戒指的勇气都没有,她预感自己如果打开了那个盒子就再也没有勇气合上。 她对韩秋肃的爱,让她选择不要把自己那丑陋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 如果以后他要恨我,就让他恨那个表面上善良温柔的我吧。祝笛澜这么想着。 祝笛澜打开家门的时候,坐在厨房吧台边的凌顾宸和覃沁都回头看她。 覃沁她一见又露出一贯欣喜的快乐,“回来的正好,快来试试我刚调的……” 他顿住了,因为他看见祝笛澜脸上的惊讶和无助。她美艳的五官上刻满了脆弱,双眼发红,看得出她努力地控制自己,可是她的双唇依旧止不住地颤抖。 眼泪滑下来的那一刻,祝笛澜迅速转过脸去,捂住嘴巴干咳一声。 覃沁的笑意收起来,向她走过去,“你怎么了?” “没什么,”祝笛澜装出一副被风吹了的样子继续干咳,“我今天太累了,想好好歇一会儿……” 覃沁抓住她的手臂想要与她对视。祝笛澜躲闪着。 “你不是今天整天都在学校吗?学校里还能有人把你欺负成这样?”覃沁严峻地轻声问。 “不是的……” 靠在覃沁肩上哭一场也是好的,可是现在凌顾宸也在场,祝笛澜根本不敢流露这么脆弱的情绪。她甩开覃沁,低着头朝卧室走去。 凌顾宸皱着眉看她很快就要泣不成声的柔弱模样,他默默走到窗边,用一根手指撩开窗帘扫视楼下的街道。 他没有看见韩秋肃的踪迹,于是又回头,看见覃沁跟着祝笛澜进了卧室,他也跟过去。 “你别进来。”覃沁把他拦在卧室门口。 凌顾宸看他有要把自己拒之门外的坚定,不满地撇嘴,“你们两个聊的我有什么听不得的?” “你在这里,她一句实话都不会说。你难道还想再掐着她的脖子把她的话都摇出来?”覃沁说,“行行好吧,给咱们省点心,你去外面随便喝两杯酒,我这边就都问出来了。” 凌顾宸悻悻地踱步回到吧台边,脑子里都是祝笛澜哭肿了的兔子似的红眼睛,但他也无计可施,只能喝闷酒。 祝笛澜看到覃沁独自跟进来,心里还是很感激,她坐在地上,头靠在床沿,眼泪止不住滴落下来。 覃沁学着她的样坐下,也把头靠在床沿上,两人对视着。祝笛澜知道他在逗自己,想要笑笑,眼泪却掉得更凶。 “顾宸不会进来。没事的,你哭吧。” 祝笛澜默默地掉着眼泪。 “跟韩秋肃有关系吗?” “我跟他,再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了。你们接下来想把他怎么样?” 覃沁耸耸肩,“不能怎么样。没有十足的把握处理干净与他有关的后续事物,我们根本不敢有什么举动。” 祝笛澜表面上流着泪,内心却暗自留意着覃沁的反应,确认了他没有说谎之后,她才安下心来。 “莉莉很快就要出国了,你们跟秋肃之间的状态不会再因为她而那么剑拔弩张的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为韩秋肃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是即便是最轻微的努力她都不想放弃,“杀了他终究不是个好主意——你也知道的。” “是啊,我头一回在医院里躺两天还是因为跟他打架,不过他也铁定不好过,失踪了两年……” 覃沁转个身,后脑勺靠在床沿上,懒懒地瘫着,“笛澜,你跟我说这些,是真心实意的建议呢,还是想保护他?” “是从我跟他这么长时间相处、了解得来的建议。我也没有证据,直觉而已。我一向不能左右你们的决定的。” “没事,你跟我说实话吧,我不会跟我哥说的。你不会真的爱他吧?” 祝笛澜相信覃沁会保护她,可她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这不重要。” “那就是了。为什么要是他呢?一开始让你答应跟他出去本就仓促得像个笑话。” 祝笛澜虚弱地笑笑,“他向我求婚了。” 覃沁猛地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也好,我还愁找不到理由跟他断开,现在拒绝,也就简单了。” 祝笛澜一动不动,只有掉下来的眼泪证明她不只是一个悲伤的洋娃娃,“哪有什么为什么呀,爱错人大概是我在爱情里最擅长的事了。” “你遇见的都不靠谱,爱上白明是见了鬼,韩秋肃也是个错误。” 覃沁单手把头支起来,笑着说,“怕什么,23岁的大好年华,长得又这么漂亮,你这资本起码也得维持自由身谈恋爱谈到40岁,现在这年纪结的哪门子的婚?我给你介绍靠谱的,身家殷实头脑简单富二代,保证个个追在你屁股后面想着法子讨好你。” 祝笛澜扑哧笑了,伸手抹了把泪,“你这是逗我吗?太糟糕了。” 覃沁也帮她擦眼泪,“不好吗?我就想维持自由身到40再考虑结婚。” “那是你呀。” “那要不这样吧,等我们60岁了,实在找不到伴了,我们两个凑合凑合着过吧。” “不要。那你不如趁早把我埋了。” 覃沁捶胸,“哇,伤心透了,60岁了都不松口啊,这往后都说不好还有几年了。” 祝笛澜被他逗得想大笑,嘴角微微一动,翻涌上来的情感却是深渊般凝重的悲哀。 她靠向覃沁的肩膀,覃沁安慰地轻拍她的后背。祝笛澜抓着他的衬衣,嚎啕大哭。 在这玩笑之间的话语,她才能听到自己内心里那个永远不可能的答案:她想和韩秋肃在一起。 -- χìnyzω.coм 挟持 凌顾宸原本应该在办公室里工作到很晚,可一听见覃沁说要来找祝笛澜,他默不作声拿起电脑就跟了过来。 没想到末了末了看见祝笛澜哭成个泪人,覃沁还把他关在门外。他不满地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坐在她公寓里小巧的单人沙发上,处理着他还没完成的工作。 那沙发的质地远不如别墅里的舒服,凌顾宸拿起他身后的抱枕看了一眼就扔到一边,不满地嘟囔,“她还真只敢买便宜货了。” 覃沁在祝笛澜卧室里待了近两个小时才出来,伴随着他的一声叹息,他轻轻关上了卧室门。 “你们女孩之间的谈话进行得怎么样?”凌顾宸揶揄他。 覃沁拿过他的威士忌喝了一口,顺着他说,“我们女孩子之间的事,你不要管。” “快两个小时了,”凌顾宸看了眼时间就合上电脑,“干点坏事都干完了。” “你竟然还能觉得我跟她之间有那种关系。” “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在乎她?” “我一直想有个妹妹,你知道的。”覃沁坐下,把脚放到茶几上,优游自在地说,“我小时候不是老缠着妈,说想要个漂亮妹妹,带出门拉风得很。” 凌顾宸轻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还记得我每次这么说,妈就笑得特别开心,然后骂我’跟你爸要去’,我跟爸说了一次,屁股上就挨了两棍,从此只敢跟妈说。” “你就这么把她当妹妹了?” “是呀,我挺喜欢她的。廖叔也喜欢她,不然怎么可能把她带进我们的生活。这不就齐活了,她对我来说,至少就是半个家里人了。至于你,我就不指望了,就求求你行行好,别揍她了。再怎么讨厌她,也就当看不见。” “她这个人,真要是能把我们卖了,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别以为你能跑掉,你对她再好,她也把你跟我打包出售。” “你不了解她,”覃沁不置可否,“她最多卖你。” “她怎么样了?” “你真是难得关心她啊,”覃沁笑得更欢,“她终于不用再见韩秋肃了,喜极而泣,从明天开始缠着她的就又是我了。她闻之落泪,又哭了半天。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哄睡了。” 凌顾宸的笑容收起来,颇为严肃地问,“她跟韩秋肃怎么了?” “分手了,如你所愿。” “韩秋肃手下另外一个人,她知道吗?” “算了,别逼她了。她要是知道早就说了。” “她撒那么多谎,你看不出来?” 覃沁收起笑容,“你看得出来?” “她也知道她能骗过我们,所以你怎么能确定被耍得团团转的不是我们两个?” 覃沁偏了一下头,没说话。 “回家吧,有事跟你说。”凌顾宸起身离开。 覃沁跟在他后面,“为什么这里不能说。” “你上一次搜这里的窃听器是什么时候?” “两周前,all??clear。” 凌顾宸若有所思地顿了顿,然后快步走向停车场。两人上车以后,他才开口,“得计划怎么处理掉韩秋肃了。” 覃沁惊讶地看着他。 “黄之昭留下的卷宗里有一份是一件二十多年前的失踪案,我觉得奇怪,他不会接手这么普通的案子,细查起来竟然也查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凌顾宸说道,“我觉得非常蹊跷,可是根本无从着手。只好抱着试试的心态去问了廖叔,才知道韩秋肃为什么要跟我作对——而且以后也没有回旋的可能。” 覃沁的眉头拧起来,他眼里的玩世不恭慢慢转成了凶狠的戾气。 祝笛澜不敢让自己空闲下来,她整日在课室和图书馆里待着,连孟莉莉的邀约她都找理由推了两次。 她害怕当孟莉莉问起韩秋肃的时候,自己会再度流泪,因而决定缓一缓,等可以用稳定的情绪向孟莉莉解释她与韩秋肃的分手的时候再说。 覃沁没有如他所说那样整天缠着她,她也没有见过凌顾宸,这让她有些庆幸,因为对着他就意味着自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做戏,她对此感到疲倦和厌烦。 过了两个星期,她回家时看见覃沁懒懒地躺在小沙发上,两手灵活地玩着一个网球。 “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出去玩。顾宸去给文泉山庄新落成的俱乐部剪彩,我带你进去逛逛。” “不去。” “好吧,是我嫌无聊,想要拉上你。”覃沁趴到沙发扶手上,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那你也别去了,我陪你在家看电影。” “我倒是想,”覃沁笑道,“你觉得等我哥回来,会骂我还是骂你?” 祝笛澜一脸的不乐意,但不敢再拒绝。覃沁半讨好半祈求地哄骗她去换了条礼裙。 “新礼物,新手机,”上车以后,覃沁递给她一个盒子,“旧的给我吧。” 祝笛澜也不想多问,就把旧iPhone递给了他,“既然你是求我去陪你的,那你要说到做到,不要像以前一样半路跑没影,我今天没心情跟别人社交。” 覃沁忙不迭点头。可是当祝笛澜在山庄的宴会厅里吃了点水果,拿了杯酒回到原地,就再也看不见覃沁的影子。 “总是这样。”她嘟囔着。 覃沁和她到的时候剪彩早就结束了,各位企业高管和社会名流、演艺明星都聚集在宴会厅里。祝笛澜今天很没心情与陌生人打交道,于是放下酒杯,去礼宾部取回自己的羊毛披肩,朝室外走去。 这个时节的夜晚已经凉意浓厚,祝笛澜顺着别墅间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这度假村里建的都是独栋的别墅,各自依山傍水。路边的景致,一树一木,一花一草都看得出是经过精心的规划和设计,昏黄的路灯上雕着的花纹也别致得可爱。 祝笛澜呼吸着这因为寒冷而分外清新的空气,心情转好。 她顺着自己的心意随意走,逐渐听不到宴会厅里喧闹的欢乐,这让她愈发安心,笑容慢慢回到她的脸上。 路过一幢别墅,她留意到门廊的灯亮着,便侧头看了一眼,门廊上站的女人也转过头来。祝笛澜认出了她那张清秀的面庞和出挑的身材。 齐静也看见她,两人客气地互相微微点了点头示意,祝笛澜拉拉披肩继续往前走,没走两步就遇上了凌顾宸,她倒不觉得很惊讶了。 凌顾宸看见她愣了一下,“你去哪里?” “随便走走。你看见沁了吗?” “没有,”凌顾宸笑起来,“他又把你晾在一边了?” “是呀。” 凌顾宸抓住她的手臂,“还没逛够吗?过来喝一杯。” 祝笛澜没有兴致,“我不跟你们掺合了,你要是看见沁……” 话音未落,两人就听见一声巨大的破裂声,门廊的灯光瞬间就暗了,齐静尖叫了一声。两人下意识地朝她的方向跑过去,看见齐静捂着耳朵害怕地看着地上碎裂的廊灯。 正当两人以为这不过是场意外的时候,拐角处窜出一个黑影照着齐静的后腰打了一拳,齐静疼得瞬间跪了下去,她的手袋跌落在地上并打开,各种小物件撒了一地。 祝笛澜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就感觉自己被猛地拽到旁边昏暗的树丛后。 “蹲下。” 凌顾宸的声音轻而紧张,他紧紧抱着祝笛澜的肩,她几乎是跌坐在草地上,“待在这里,不要出声。” 在这黑暗里,祝笛澜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得应声,“嗯。” 凌顾宸冲出去,翻过门廊边的露台,挥拳打在那人的腰上。那人吃了这一拳,动作迟钝地进行反击。 凌顾宸沉着地应对着,不过一两招他就很明显占了上风。 祝笛澜很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凌顾宸的身手厉害得出乎她的意料。 她略微动了动就感到后腰上被抵了一把枪,一个冰冷的男声在她背后响起,“别出声。” -- 一瞬间的杀意 那人被打趴在地上,凌顾宸用膝盖压住他的背,把他的头扭过来,查看他的脸,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他以后凶狠地问道,“谁派你来的?” “别别别,有人付了我钱,偷个钱包而已……”那人吃着疼,拼命求饶。 “谁?” “不知道啊,我只收到了钱……” 凌顾宸重击他的后脖颈,那人昏了过去。他刚站起来就被齐静攥住了手臂。齐静后怕地嘤嘤哭着。 “没事,你去房间里待着……”凌顾宸忽然一顿,感到事情不太对劲,下意识地朝祝笛澜所在的方向望去。 “发生了什么……”齐静害怕地不敢撒手。 凌顾宸拉着她快步走向露台的落地窗,用力一拳打中墙上的感应器。他拉开窗户,示意齐静进屋。 齐静根本就不敢独自在黑漆漆的屋里待着,她依旧慌张地询问,说着些不成句的话。 凌顾宸开始觉得焦心,不愿再同她多费口舌,他关好落地窗,便跳下露台,朝着之前祝笛澜躲藏的树丛跑去,那片阴影里只剩下她的羊毛披肩。 他捡起披肩,环视四周,这寂静的黑暗里,他只听见自己疯狂的心跳和焦躁的呼吸声。 祝笛澜被那个男人架到不远处的一块石头后,就被他扔在草坪上,祝笛澜抬头看他,那人的脸被黑色的面罩罩得严严实实。 他用枪口指了指她手里的晚宴手袋,祝笛澜微微坐正,缓缓地把手袋递过去。那人没接也没说话,仅仅是动了动枪口。 祝笛澜紧张起来,这个人显然在避免开口说话,那么她很可能曾经见过他,如果她显露出认识他的样子,那她应该是不会活着度过今晚了。 她深吸一口气,动作尽量缓慢地打开手袋,里面只有一部手机和一支口红。祝笛澜又抬头看他的眼睛,看他是否再示意什么,同时也尽力记住他的眼神特征。 那人彷佛知晓祝笛澜的想法,他突然把枪顶上她的头,并绕到她的身后。 祝笛澜害怕得快要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这个人眼里带着杀意的凶狠相当明确,不像是有斡旋转圜的余地,她也不敢开口询问或是玩些她擅长的心理游戏。 通常面对目的性这么明确的人,自作聪明地多嘴或者说错话都会让他提前采取行动。 祝笛澜不敢动弹,她悄悄望向刚刚齐静所在的别墅,离这里并不远,可是夜色浓重,树影和山石又把四周搞得暗影重重,她不知道凌顾宸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找到她。 那人拿走了她的手机,祝笛澜感到他的杀意快要沸腾起来。 “那是部新手机,”她迅速说,“你要拿走便拿走,如果你要手机里的信息资料,恐怕没有。” 那人握着枪口的手果然迟疑了一下。 祝笛澜确认这个人这么大费周章不是来偷手机的,“旧的手机我交给我朋友保管了,如果……” 她感到头上的枪口猛地离开,她恐惧地闭紧眼睛,过了一会儿她没有听到枪声,才敢回头看去。 凌顾宸用那块羊毛披肩蒙住那人的头给了他重重的一击,又趁机踹掉他手里的枪。那人迅速地扯掉披肩,敏捷地还击。两人凶狠地打斗着,一时间难分伯仲。 随着一声咔哒的上膛声,两人都停住了。 祝笛澜跪在地上,拿枪指着蒙面人,她知道在这种时候使用一把没装消音器的枪实在是下下之策,因而她举枪对他只有点震慑的效果。那人大概是猜到了她的犹疑,他趁着凌顾宸分神的一瞬转身逃离。 凌顾宸没有去追,一转身却看见祝笛澜又把黑漆漆的枪口对着自己。 祝笛澜不满地微微撅嘴,她脸上是委屈和愤怒。凌顾宸挑了下眉毛,静静地看着她。 她知晓自己这辈子大概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可以用枪指着他,过去一年里的压抑、委屈和愤恨充斥着她的血管,四周寂静地瘆人。 现在杀了他,一切就都结束了。祝笛澜这么想着。 她又看到凌顾宸眼里的漠然和阴鸷,他甚至都不在意,而她依旧害怕。她撇撇嘴,把枪放下。 凌顾宸走过来,单膝半跪,接过她手里的枪,老练的拆掉,冷冷问,“你还真想开枪吗?” 这个想法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可她有机会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没有那个胆量。 祝笛澜生着自己的气,恼火地把脸侧向一边,想要站起来,却有些颤颤巍巍地,因为刚刚极度的恐惧和长久的跪立姿势让她周身麻木。 凌顾宸略略抬手,祝笛澜感觉自己八成是要被揍了,就不自觉地向后躲闪,下意识地抬手护了一下脸才发现他没有那个意思。 凌顾宸看她这一闪,冷冷地撇了她一眼,把拆成好几部分的枪支塞到她手里,随后一手揽住她的肩,一手顺着她的后腰滑到膝盖后。 祝笛澜被这突如其来的横抱吓了一跳,只得胡乱抓着自己手里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覃沁蹲在门廊上查看昏迷的那个人,翻找着他身上的物品。看见凌顾宸抱着祝笛澜走过来,覃沁迅速站起,“她受伤了吗?” “没有,”祝笛澜闷闷不乐地说,“我自己能走,谁让你……” “那你自己走。” 凌顾宸没让她把话说完就突然松手把她扔在床上。她被扔的位置太靠边,被床垫一弹便又滚到了地上。 祝笛澜“啊”地叫了一声,随后便气恼地皱眉,不满地把手里分成好几段的枪支摔在床上,她狠狠剜了凌顾宸一眼,他没理她。 覃沁看他们一如既往地吵架,才觉得心安。他查看那支枪,“我让人送齐静去医院了。门口那个等下有人来抬走,不过八成是个小混混而已。” 凌顾宸倒了杯水递给自己默默爬回床上的满脸怒气的祝笛澜,“刚刚那个人你以前见过吗?” “什么都看不见,不好说。但是我觉得至少他是认识我的。” “这么肯定?” “他避免和我直视,避免同我对话。费这么大周章就拿我一部手机……”祝笛澜忽然停顿了,出神地望着自己手里那杯水,没留意到凌顾宸和覃沁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里不安全,回别墅吧。”覃沁说。 “你还好意思说,你跑哪里去了?”祝笛澜反应过来,质问他。 “我错了,大小姐,”覃沁赔上一副笑脸,“下次再也不会了。” “不信你了,每次都是这样,你半路跑没影了,然后我一遇见你……”祝笛澜看向凌顾宸,“就准没好事。” 凌顾宸扬扬眉毛,“你怎么不改改你到处乱晃的毛病。” “为什么这么做,太冒险了。”韩秋肃低声说。 刘刈摘下头套,“幸好冒了这个险,不然你又要为这个女人去送死了。” 韩秋肃阴冷地看着他。 “她的手机都被换了。那么很明显你之前收到的那条讯息就是个陷阱。” “为了部手机?”韩秋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本想直接把她带过来,用她威胁凌顾宸再杀了她。没想到凌顾宸身手这么了不得……” 韩秋肃哼了一声,“我自然知道她如果再约我,很大可能不是出于自愿。但我很想听听她的理由……” “韩哥,不如就借了这个女人的手好好做个了断。你要是不舍得,我可以动手。” 韩秋肃垂下眼,点燃手里的烟。他再看向刘刈的时候,眼里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 致命诱饵 覃沁硬是留祝笛澜在别墅住了两天,祝笛澜再怎么不乐意再怎么发火,他都只是好脾气地陪笑。 祝笛澜知道也就覃沁还有耐心哄哄她,换作凌顾宸,她直接就能被反锁在房间里。她感到自己被莫名软禁了两日,却也无计可施。 傍晚时,祝笛澜在书房里那把红丝绒面单人椅上舒服地坐着,看着美国某大学的学术研讨会的录像。 凌顾宸推门进来,在书桌边坐下,看祝笛澜一脸不愿搭理自己的样子,他扯了扯嘴角,“你要是想回去,罗安会送你。” 祝笛澜啪地合上电脑,默不作声地直接往外走,她实在是不愿在这里多待。 罗安在车边抽着烟,为她打开副驾的车门。祝笛澜上车后,罗安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两人出发了好一会儿,祝笛澜才意识到罗安是在朝着市外的方向驶去。 她转头问他,“你知道我是要去哪儿吗?” 罗安不回答。 她看着窗外逐渐显现的废弃工厂塔楼,夕阳已经完全躲下了地平线,夜色似幽魂一般跟着这辆飞驰的车在曲折的道路里穿梭着。 祝笛澜不安起来,可是她知道自己对罗安没有任何威慑力,得不到他的回答,她也不能做什么。 车子停在一处叁层高的圆柱形建筑前,这建筑外观布满腐坏似的白色斑点,建筑左手边不远处有一座带遮雨棚的行人天桥,这场景已经不能光是用瘆人来形容,祝笛澜甚至无法猜测这里已经被废弃了多久。 罗安替她打开车门,“下车。” 祝笛澜不能从他的语气神态里看出更多内容,因为他一直都是这么冷血。她抿了抿嘴唇,慢慢解开安全带,下车朝那栋旧楼走去。 罗安看着她独自走了一会儿,才掏出枪跟在她身后。 快要走进那栋建筑时,祝笛澜终于忍不住转身看他,看到他手里的枪以后,她有些绝望和认命地叹了口气。 这一天来的比她想象中的要突然多了。 “在这之前,我先问一下,”她很镇定,“要杀我的人,是你呀,还是凌顾宸?” “没人要杀你。” 祝笛澜不满地扬起眉毛,“那这是什么?” “你进去就好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解释,但今天我恐怕也不乐意进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祝笛澜觉得不对劲,打定主意不妥协。 罗安把枪放回枪套里,朝她走了两步。 祝笛澜的眉头蹙起来,她的眼神变得十分凌厉,“要杀的不是我,那就是别人了……怎么,什么人要我做诱饵还不事先告诉……” 她不可置信地顿住,不敢相信自己的念头。祝笛澜向马路边后退,同时飞快地扫视四周是否有其他的车辆或人。 罗安快步走过来,出拳打在她的腹部。祝笛澜吃不消这力,她知道从罗安的动作幅度来看,他已经很客气了,可她还是疼得瞬间跪倒在地,内心里不住地咒骂。 她左手捂着小腹,右手撑在地上。罗安让她缓了缓,才上前抓起她的手臂,把她拉起来。 此刻的恐惧比她刚刚以为罗安要杀的是自己时要强上万倍。她想要挣脱,可是她的手像被冰冷的老虎钳钳住了。 “不……不行……”她害怕地似要喘不过气。 “你不会有事的。”罗安冷冷说。 祝笛澜被他拖进那片黑暗中时的唯一念头便是:秋肃,求求你不要来…… 祝笛澜独自在别墅的客厅里焦急地踱步,电视机里的新闻频道放着某个企业家的个人专访,她焦躁得很,便把新闻的声音调到极小。 她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手背上的筋骨都清晰可见。 她在那栋昏暗可怕的旧建筑里不过待了几分钟,就被罗安从另侧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里带了出来,她尚未来得及发出愤怒的质问就被强行塞进一辆破旧的小轿车里。 她考虑着怎样可以联系上韩秋肃,可是当下她连手机都被拿走,她也不敢使用别墅里的电话,最后只得丧气地在沙发上坐下。 电视里开始播放午夜新闻的时候,她觉得有些疲了,便用手撑住额头,靠在沙发上。 男主播语调明快地读着有趣的社会新闻,忽然画面一转,男主播换了严肃的语气,插播了一条即时新闻,是关于泊都市外卫星城里一处废弃的旧工厂楼的火灾新闻。 祝笛澜看到那火光熊熊的画面里隐约露出那栋建筑圆柱形的边缘和远处的人行天桥。她猛地坐起来,调大了音量。 “……该画面由一公里外的居民使用手机拍摄,现在火势已经基本得到控制。目前火灾原因尚未明确,有关部门正在排查是否有伤亡人员……” 电视机啪得一声被关上,祝笛澜回头看见凌顾宸把遥控器扔到茶几上,他垂眼看着她。两人对视了几秒,凌顾宸脸上浮现出很轻微的阴冷的笑。 祝笛澜的脑袋嗡嗡作响,她移开目光,脑海里全是刚刚新闻里那可怖的火焰,她没法思考也没法动弹。 “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不然事情哪会这么顺利……” 祝笛澜像座雕像一样动弹不得,许久她才意识到自己微微颤动的手指,她身上其他的感官全部都麻痹了。 凌顾宸在她斜对面坐下,她身体僵硬,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悲伤地抖动着。他的笑意更浓,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逼她与他对视。 凌顾宸看得出来她在拼命克制自己不要流泪,可她眼里的哀恸已经无处躲藏。凌顾宸冷冷地哼笑了一声。 “你为什么……”她无力地问,“你不用杀他的……” “他父母的事你知不知道?” 祝笛澜一凛,“什么事?” 凌顾宸微眯的双眸冷若冰霜,他审视了她一会儿才说,“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但过了今天,你就要把你这副为了他哭兮兮的样子给我收起来,知道了没有?” 祝笛澜眼里恐惧和悲伤交迭在一起,她大气也不敢出,甚至可以感觉到她每一根睫毛害怕的颤抖。 她躲在自己房间里,不断刷新着网上关于这件事的新闻报道,可这后半夜的时间段里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更新。她总是断断续续地哭一阵,然后翻新闻,再趴在床上小声啜泣。一整夜都是如此。 天色拂晓时分,她终于觉得累,不出意外地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红肿憔悴的双眼。她用冷水盖在自己的眼皮上,想把这红肿都盖下去。她在床上眯着眼睛休息了几个小时。 早上八点,她又查新闻:“昨夜卫星城废弃工厂的火灾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火灾原因调查的结果初步断定为……” 祝笛澜反复确认这句话,她皱眉想了想,又打开其他几个较为大型的门户新闻网站查阅这个新闻,这些网站里提到的都是没有人员伤亡,因而这件事并没有占据太多的版面。 她洗了个澡,收拾好书本准备去上课。她强装自然地到餐厅里想随便吃点早饭。幸而凌顾宸不在,她赶紧坐到覃沁身边,还未开口,覃沁便小声说,“别在这说。” 祝笛澜会意。覃沁担忧地看着她,她通常去学校都不化妆,此刻看起来则是化了格外精致的眼影,盖住了她红肿的眼皮,可遮不住她眼里的红血丝。 覃沁囫囵吞了个叁明治便起身,祝笛澜毫无胃口,也跟在他身后步履匆匆地朝车库走去。 “我查了新闻说是没有人出事……”祝笛澜低声问道。 “新闻压下来了,”覃沁打开车门,“你离开以后,韩秋肃出现,在四周走了走然后就开车直接撞进去了,所以里面被发现的是一辆被烧得只剩钢架的车和一具烧焦的尸体……” 祝笛澜拉着安全带的手一下子停在半空中,她转过头愣愣看着覃沁。 覃沁帮她把安全带系好,“虽然没有他的DNA样本来确认,但是我当时是看着他这么进去的,期间也没有人出来过……” 他依旧一脸担忧,“笛澜……” 祝笛澜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这么荒谬,她究竟是凭什么觉得她可以救韩秋肃,事实上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变相地谋杀他。 她把脸埋进自己的双手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覃沁轻轻拍拍她的背,“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安慰你……” “我知道。沁,谢谢你。”祝笛澜抬起头,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讶异自己竟然没有流泪,虽然已经痛苦得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她轻声说着,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覃沁,“我该怎么办?” “我知道这很残忍,可这就是当下的现实了。” 祝笛澜沉默了一会儿,“我该怎么跟莉莉说……” “她不需要知道。” 后面的几天,祝笛澜依旧在家和学校之间两点一线地跑着,一切照旧,与同学们也是有说有笑,只有她自己清楚,她这几天是有多么浑浑噩噩。 -- χìnYzω.coм 无声的痛苦 10月22日下午,孟莉莉的家并没有什么变化,她只打包了些许衣物。祝笛澜看着她的行李箱,忽然就红了眼眶。 孟莉莉安慰她,“你偶尔过来我这儿住住吧,就当帮我看家。” 祝笛澜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你别这样,我不想哭的,”孟莉莉轻声说,“你要是哭了,我也会忍不住。我们两个在这里哭成一团,太傻了。” 祝笛澜挤出一个笑容,“其实你会经常回来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哭……” “对啊,圣诞假我就回来了,算算也就两个月而已。” 孟莉莉把手边最后几件化妆品扔进箱子里,“真的好舍不得你。秋肃也真是的,我找不到他就算了——我一向找不到他的——你都联系不上他,搞什么鬼啊。” 祝笛澜的情绪已然像是雪崩前的山峰。她拼命稳住自己,笑笑说,“他只是忙而已。” 孟莉莉嘟着嘴抱怨了一句,便岔开话题,祝笛澜帮她收拾行李。司机把叁只大箱子拿下楼,孟莉莉兴奋地聊着她在欧洲想去游玩的地方。进机场以后,孟莉莉远远看到覃沁,便朝他挥了挥手。 覃沁跑过来给了孟莉莉一个拥抱。 “谢谢你来送我,”孟莉莉开玩笑道,“我还以为自从我给笛澜介绍男朋友,你就再也不想理我了呢。” “是有一点不想理你,”覃沁大笑,“开玩笑的。在维也纳要好好照顾你自己,那边好山好水的不过也怪无聊,无聊了就打个飞的回来找我。” “好,”孟莉莉答应下来,“你也可以过来找我玩呀,记得带上笛澜。” “一定,”覃沁接过她的箱子,“我帮你托运。” 孟莉莉看着覃沁在头等舱的柜台帮她办着登机,独自离开的感觉蓦地强烈起来,之前一直在强忍的伤感终于侵袭了她的身体。 “现在换你哭了。”祝笛澜微笑着帮她擦眼泪。 两人慢慢走到安检口,终于不得不说再见了,孟莉莉止不住内心的难过,“没关系的,我很快就回来。” “嗯,我知道。” 孟莉莉百般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问道,“笛澜,你还跟顾宸有联系吗?你知道他怎么样了吗?” 祝笛澜摇头。 孟莉莉失望而无奈地笑笑,“算了……你和秋肃可要好好得,下次让我看见秋肃我一定狠狠骂他一顿……” 话音未落,她就忽然被抱住了,她看不见祝笛澜的表情,以为她是因为分别而伤心,于是安慰地拍她的背。 祝笛澜害怕让她看见自己痛苦的神情,她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咬得生疼才控制住自己而没有奔溃大哭。 她闭住眼,痛苦的表情一闪而过,很快又挂上了她温柔美丽的笑容,“好好照顾自己,随时给我打电话。” 孟莉莉抹掉眼泪,点点头,便朝安检口走去,期间还不住地回头与她挥手。祝笛澜一直站着直到看不见她了,脸上的笑容才逝去。她转过身,面对空旷明亮的机场大厅。 人们行色匆匆、神态各异,有人互相流泪道别,有人欣喜快乐,期待着自己的未来。这是所有离别和相聚的交汇点,明亮的人造光下承载着最热烈的情感。 她慢慢朝大厅角落的长椅走去,那里空落落的没什么人,只有窗外巨大的飞机与她对视。 “回去吧。”覃沁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 “你为什么要来?” “来接你。” “有急事吗?没有的话我想自己坐一会儿。”祝笛澜的声音很无力。 覃沁没再说什么,陪着她在长椅上坐下。 顺着窗外可以看到泊都机场的跑道,飞机起飞降落,没有停息。 一年前,祝笛澜决定从尧城来到泊都的时候,就是这么头也不回地登上了一架飞机,从此切断了她与自己过去的所有联系。 一年以后,她不再为生计发愁,却没有任何的自由,没有真实的情绪,没有选择的可能,连友情和爱情都是假的,假得可笑。 她看见自己在玻璃窗前映出的一个不甚明显的影子,她微微侧头,觉得那副映出的脸庞看着颇为陌生。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看到一架巨大的A380腾空而起,尾翼上的图案让她确认这是孟莉莉的航班。 她的视线追随着那架飞机飞向蓝天,机翼划出两道虚幻的白线,机身慢慢消失在天边,成了一个不太确定的白点。 祝笛澜觉得自己应该已是泪如雨下,却瞥见玻璃窗上映出来的那个自己,她漠然地坐着,脸上毫无情感和神采。 至少莉莉是自由的,有时候我还是羡慕她,她什么都有,而且她都值得。只要她是安全和自由的,我想着也就开心。希望秋肃可以原谅我。祝笛澜这么想着。 “走吧。”她轻声说。 覃沁依旧在努力哄她开心,祝笛澜倒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所谓,也就跟着覃沁到了金霖会所。 两人喝酒听音乐,过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对着覃沁耳语,覃沁带她进了内里的包厢,祝笛澜看到凌顾宸和杨颜君的时候,心里翻涌出不耐烦的疲累。 “送莉莉走了吧?”凌顾宸问她。 祝笛澜“嗯”了一声便在牌桌的另一边坐下,她只想离这两个人远远得。 “哟,那个小美女出国了?”杨颜君带着一如既往的风情媚态,“顾宸你真舍得啊?” 凌顾宸没理她,依旧看着祝笛澜,“她怎么样?” 祝笛澜瞄了眼杨颜君,她不想在她面前说太多,简单地回,“挺好的。” 杨颜君诱人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一下,“师妹看着气色不太好啊,好姐妹自己跑欧洲享受人生去了,伤心了吧?” 祝笛澜蹙起眉头,她没心情跟杨颜君打嘴仗。她不露声色地抬眼看看身边站着的人,覃沁没有跟她进来这个房间,这会儿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不明白,像师姐那么新潮的大美女,怎么一开口全是八点档肥皂剧的陈词滥调。”祝笛澜面无表情地说。 杨颜君笑得更艳丽,“我在学校里,朝九晚五,规律的生活总是无趣,就爱看看八点档的肥皂剧,哪像师妹,有帅哥陪着搂搂抱抱亲亲,自然有意思多了。” 祝笛澜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她有点后悔跟她呛声起来。她知道杨颜君这个人根本不会被什么话刺到生气,越跟她抬杠她越来劲,更能顺着别人的话头扯出一堆有的没的来。 祝笛澜不再接她的话。荷官开始发牌,她并不是很想玩,问道,“就我们叁个吗?” “是呀,”杨颜君转向凌顾宸,“师妹总觉得身边少了个人,你把人家的小男友弄到哪里去了?” “Fold。”祝笛澜没好气地把牌扔在桌上。 “哎呀,别生气,叁个人玩确实没意思。但师妹玩德州可是个中高手,我期待了很久的……”杨颜君笑嘻嘻得。 祝笛澜转向凌顾宸,“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啧啧,跟韩秋肃在一起的时候笑得那么甜那么可人,怎么跟我们就要摆这么大谱。”杨颜君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祝笛澜听见韩秋肃的名字,心里还是颤了一下。她不知道杨颜君还能说出什么来,反正她不想再听。 她带着微微的怒气站起来想往外走。 “坐下。”凌顾宸的声音轻而坚定。 祝笛澜眼里带着被克制的怒意,是他很熟悉的神情。她的身体因为他轻声的喝止而僵住了。 他知道她会认输,可是不会毫无尊严。她定定地看了凌顾宸一会儿,他脸上依旧是一贯的冷漠。 祝笛澜慢慢坐下。 “你那么凶干嘛?”杨颜君娇嗔地说,“她与韩秋肃多多少少交往也有大半年了,感情也挺好的,现在韩秋肃死了,还不让人家伤心一会儿吗?” 祝笛澜用力攥住了桌上的那一小块圆圆的筹码,金属的寒冷浸入她的皮肤。她恼火地瞪着杨颜君,后者一脸得意的笑。 祝笛澜很想说出句狠话来反击她,动了动嘴唇才发现自己只觉得口干。 凌顾宸看到祝笛澜垂着眼帘盯着牌桌、怒气冲冲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她纤长的手指扣住牌,指尖用力得微微发红。 他不满地扯了扯嘴角,冷冷地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杨颜君不屑地挑眉毛,“可惜啊,我的专业就是要跟人说话打交道。” 随后几轮玩牌,祝笛澜毫无兴致,动不动就扔牌。 杨颜君脸上的笑意也褪去了,她不满地抱怨,“这样玩确实没劲,算了算了,师妹的心明显不在这里。” 祝笛澜冷冷看她。杨颜君旋即一笑,用手撑着下巴,“师妹还是笑起来好看,你一笑起来,我就明白韩秋肃为什么对你那么着迷。” “你不用那么关心我,我承受不起。” “我闲得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杨颜君依旧笑着,“韩秋肃对你那么掏心掏肺的,你知道的事,应该比我们想象的多得多吧?” 祝笛澜别开脸,气得咬牙切齿,“你什么意思?” 杨颜君耸耸肩,“没什么意思喽,现在韩秋肃也死了,这些东西都不重要了。不过重要的是,师妹你要看清楚你的位子啊,看清楚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祝笛澜毫不示弱地与她对视,正欲开口,房间的门被推开,覃沁走了进来。他在她身边坐下,把手里的酒递给她,“我来了,你玩得怎么样?” 祝笛澜才感到自己略略放松了些,摇了摇头。 “你怎么才来呀,小师妹都拉着脸不开心了好一会儿了,”杨颜君说,“怎么才一杯酒呀?不给我也带一杯吗?” “你那巫婆样,谁看见你笑得出来啊。”覃沁回敬道,“你不是一贯众人皆醉你独醒吗,喝什么酒。” “沁啊,你为什么对别人就那么好,对我总是这么凶呢?”杨颜君一点也不生气,甜甜地问。 覃沁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轻声对祝笛澜说,“我陪你玩会儿。” 祝笛澜才悻悻地捡起面前的牌。 临近午夜,牌局才散。祝笛澜起身穿好外套径直朝外走去。杨颜君贴在凌顾宸身上轻声说了句什么,凌顾宸纹丝不动。杨颜君见状撇撇嘴,独自上车走了。 祝笛澜站在一旁等车,她长长的卷发披散在肩膀,凌乱覆着脖子上那块豆沙色的羊毛围巾,她的哀伤让这围巾颜色显得极其柔和。 凌顾宸朝她走过去,祝笛澜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便又移开目光。她对他一向如此,连冷漠都是心不在焉的。 “你就这么让她欺负你?”凌顾宸好似开玩笑地说。 “我说不过她,”祝笛澜直直看着前方,“你不就喜欢看她这么嘲讽我。” “你都没反应,我能说什么?” 祝笛澜看向他。 “下次你哭呗,你哭了我就帮你。” 他以为自己讲了个好玩的笑话,她也会一笑置之或者像以前那样送他一个白眼。这次她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她眼里是无灵魂般的空洞和无助。 凌顾宸的笑容收起来,祝笛澜扭过脸,清晰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叹息,随后朝覃沁的车走去。 -- 不祥预感 这个冬天来得莫名地早,不过十一月初,就好多日没有见到阳光,秋风吹过也像是刀片轻触肌肤。廖逍从郊外风景优美的疗养院里住回了泊都。 “你看着气色好多了。”祝笛澜还是有些欣慰。 “是,我现在反而是负离子空气吸太多,真感觉自己老了,”廖逍对她温柔地笑,“还是回都市、回学校感受些生活气息得好。”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这种人生最后的时光怎么过都好。所以我只需要随心所欲,倒觉得轻松多了。”廖逍用轻松的玩笑语气说。 倒是原本微笑着的祝笛澜一愣,笑不出来了。 廖逍翻翻他桌上的课件,“你别跟那哥俩一样给我这种神色。我和你认识不久,有缘分做你的导师——我还想撑一撑,好带你到博士毕业。你也要让我觉得舒服些,多笑笑,多讲讲笑话。你和他们不同,你对我没有负担,不要在意我生病的事。” 祝笛澜扯扯嘴角,努力带出一丝笑容,“好。” “最近课业的压力大吗?” “还可以。” “你有读书和做研究的天份,我想带你到博士毕业然后留校当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祝笛澜惊讶,“你都为我打算好了?” “嗯,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还是要看你自己选。你也可以去医院里工作。” “我没想好。我连读不读博士都没想好。” “一个教授一生带的博士生都是有限的,我希望你是我带的最后一个。如果你不想继续读,我就环游世界去了。”廖逍开心地笑。 “谢谢,”她转而似又想起什么似的,“能问问你,为什么你不再带杨颜君了呢?” “她很想读到博士并留校,她的天份和努力无可挑剔,但我有自己的考量。” 廖逍完全不回避的态度倒是让祝笛澜有些意外,她没有再追问。 “顾宸那边,我同他说清楚了,很多事完全不需要你去出面,所以大部分时候你还是把重心放在课业上。” “好。” 廖逍的话真是她过去几个月里唯一看见的阳光。 “明天在文泉山庄有个小型慈善晚宴,你陪我去吧。” “我以为你对这些不感兴趣。” “以前是不感兴趣,现在特别想有些美酒飨宴。我去热闹热闹,你也去散散心。” 廖逍依旧拄着他不离身的狮头手杖,祝笛澜的手好似挽在他的臂弯里,实际小心翼翼地扶住他。 她敏感地感受到即使廖逍再神采奕奕,他的身体还是在快速地病化和衰老。 不过廖逍心情不错,与几个熟人打完招呼以后他便不再社交,而是带祝笛澜坐到他们的桌边,拿起桌上那张写着前菜主菜与甜点的卡片,边看边与她聊起美食来。 祝笛澜一开始有些不习惯,她与廖逍几乎没聊过课业和工作以外的话题。这次廖逍回来以后一反常态,经常与她开开玩笑,就着桌上的食物与她天南地北地聊着。 她心里涌起一股被保护的温暖。 神奇的是,她虽然一直以来都讨厌凌顾宸叫她做的事,可她对廖逍从来没有抵触的感觉。 大概是在凌顾宸的压力下,廖逍更像是一片有力的防护罩。她很信任廖逍,廖逍对她一贯的保护和今晚这份关怀让她开始懂得凌顾宸形容廖逍“对我是父亲一样的人物”是什么感觉了。 祝笛澜从小没有感受过一个正常家庭该有的温馨,没有感受过来自父母源自内心的呵护和喜爱,这使得今晚看着侃侃而谈的廖逍的她情绪复杂起来。 一方面她很感动,一方面也非常担忧。恐怕廖逍的病情比他自己叙述的要严重。 今晚的廖逍在稳重之外多了一份活泼,他再怎么喜好安静,在疗养院里对着好山好水的日子还是让他觉得闷,竟觉得眼前这金碧辉煌的虚荣可爱起来。 他同祝笛澜聊着美食与美酒,祝笛澜笑得很开心。廖逍忽然觉得自己小孩子气起来,拿出手机开始让祝笛澜给她装各种年轻人用的APP,拍照玩。 这场慈善晚宴的规格虽小,主办方却请到了相当多的演艺人士和社会名流,负责电视转播的工作人员在场边拉着线忙忙碌碌地跑来跑去,光彩照人的明星们立在镜头前端庄地微笑。 晚宴上的人经常会走来走去,频繁地社交,因此祝笛澜身边的椅子被拉开时,她并没有去留意,依旧带着大大的笑容听廖逍叙述他二十多年前在瑞士的一次晚宴上遇到的趣事。 她这样开心的笑容,凌顾宸只在她与白明的合照上看到过,她与覃沁、与韩秋肃在一起时应该也是笑得这么大方,可惜只要每次自己一出现,就会破坏这份美丽。 凌顾宸看着她,忽然觉得心有不忍。他顿了良久,才开口同廖逍打招呼,“难得看你精神这么好。” 廖逍看向他,眼里的笑意愈发浓烈,“静养得实在太久了。你怎么改主意了?” “我不放心,还是来看看你比较好。” 廖逍笑而不语。祝笛澜有些羡慕他们之间那份信任和关切,像血缘一样浓厚,无需多言,也足够表达。 她微微低头,下意识地收敛了自己的笑容。 凌顾宸留意到她的变化,“我要是一早说我要来,你也不用非拉着她陪你了吧?” “是呀,我怕我强人所难,可一个人实在闷得慌。”廖逍有些歉意。 祝笛澜赶忙笑着对廖逍微微摇头,她耳边长长的扇形钻石耳坠也轻轻晃了晃。 她穿着乳白色的无袖长裙,V型的领口边缘有一排亚麻红色的简单刺绣图案,后背上顺着她的脊背装饰着一排白色小纽扣,显得极为娴静端庄。棕黑色的长发盘在脑后,露出一条隐隐约约的钻石头饰,与耳朵上那一对扇形钻石耳坠是一套。 凌顾宸认出这是覃沁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终究还是很敬重廖逍的,愿意这么好好地打扮。 可祝笛澜对于看见凌顾宸可不是那么开心,她一直没有与他直视,右手不经意地盖上了左手那只细细的金镯子。 凌顾宸留意到她已经很久没有把这只镯子取下来过。他皱起眉头,起身拍拍廖逍的肩膀,“我不打扰你们了。一会儿我让罗安过来。” 廖逍点点头,与他道别。 凌顾宸穿过拥挤的会厅,朝角落的覃沁走去。 出发来文泉山庄前,他在书房里看着那天罗安带祝笛澜去城外废弃化工厂的监控视频。那片区域人迹罕至,开发计划还未提上行程,因而监控设施也十分有限。他在拿到当天的监控视频之后便让人破坏了路边的全部监控。 视频非常不清晰,他勉强看得出祝笛澜和罗安的争执。之后韩秋肃开车撞烂了两片铁护栏冲进那栋废弃的楼里。 很短的一段录像循环播放着。 “你还是觉得不对劲?”覃沁问。 凌顾宸转了转脑袋,像是在缓解他身体上的僵硬。他眼里是无穷的黑暗,“事情顺得不对劲。” “我试着想过,如果当时是我,我会如何在那种情况下脱身。或许我可以做到,但车里的尸体又是谁?” “如果是你,你会一开始就用这种方式去找人?” 覃沁双手抱胸,皱眉看他,“如果是怕狙击手伏击……” “也太蠢,太不是韩秋肃的风格。” “哼,他因为太担心笛澜而失去理智?”覃沁偏了一下头,“啧,即使是这样……” “你也一样很担心她,如果那天让你去救她,你会这样做?” “或许不会,不过当你发一张笛澜满脸是血、看上去奄奄一息的照片给我,我可能真的会瞬间脑子里的弦就崩了,做出不太理智的决定。” 凌顾宸沉默。 “不过那照片p得真不怎么样,主要模特找得不太像,还好背景暗……” 凌顾宸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不管怎么说,还是小心点。” 祝笛澜很快就忘了凌顾宸现身时自己的不愉快了,同廖逍开始玩起分析游戏来。两人听着舞台上各个演员的致辞,分析每个人的行为动作和面部表情来判断他们所说是不是谎言,随后又据此来推断此人的演技水平。 祝笛澜觉得很有意思,廖逍能从演员的一个挑眉引申出两篇最新的行为学研究论文来。 过了半个小时,祝笛澜的蓝莓手机震动,是来自凌顾宸的信息。 “去吧。”廖逍说道。 祝笛澜点点头,起身朝会场的另一侧走去,凌顾宸给她的信息只说在会场西南角外短暂地碰头,因此她也没有特意去取自己的大衣。 她坐电梯到地下二层的室内停车场,这里空旷黑暗,祝笛澜并不害怕,她已经有些习惯,他们这类人选的会面地点大都隐蔽昏暗。她的长礼裙薄而贴身,她有些后悔没去取她的大衣。 她微微提着裙子沿着地上的白线朝里走去,白织灯偶尔闪两下,发出细微的电流声,她也没太在意。 或许是因为对凌顾宸的要求一直以来的顺从,她走了很久才在某个点忽然顿住,在此之前她完全没有怀疑过。 只是这次的秘密聚会,不管是谁要与她碰头,都让她等得太久了。她向前迈了一小步,微微皱起眉头。 周边的环境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她翻出手机来又把那条信息读了一遍。 “现在,地下二层停车场。 凌” 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可是当她读第二遍的时候,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浮现上来。凌顾宸通常不会这么给她发信息,发的信息也不会留落款。 她放下裙子,感到裙边从脚踝滑过,覆住了脚背。她身上的所有感官都因怀疑而敏感起来。 她安静地站着,听见的依然只有冰冷空气里传来的劣质白织灯里细微的电流声,她长长的钻石耳坠轻轻晃动着,晃过她的锁骨,带来一阵微小的酥痒。 她想用这一点强行的镇静来压住此刻她内心忽然涌现出来的恐惧。她迅速转身,快步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不过两步,墙边就闪现出一个黑影,她差点与他撞个满怀,幸而及时止住了脚步。 -- 不愉快的重逢 祝笛澜幻想过无数次,韩秋肃侥幸逃脱了,他现在可能躲在某一处,或许过得还可以,或许过得不太好。可当他真的又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内心忽然开始惶恐起来。 她不自主地露出一个惊喜的微笑,“秋肃……” 韩秋肃眼里的冷漠却像是冰冷的铠甲。 祝笛澜的喜悦迅速消逝,不好的预感占据了她的大脑。她看向韩秋肃,他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祝笛澜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他真正的可怕。 经过这一瞬的冲击,她迅速调整自己的表情,“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看见我还活着很失望吧。”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祝笛澜的微笑颤抖起来,她移开目光,抿了下嘴巴,脸上的笑意褪去。她确定了,韩秋肃应该都知道了,接下来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聪明地脱身回到安全的地方去。 “你在说什么?”她的语气里有些娇嗔的不愉快,“发生了什么?” “我要跟你谈谈。” 祝笛澜微微拉下脸来,右手轻轻提起裙子,“我现在还有事,我们另约时间吧。” 韩秋肃后退一步挡在她面前,“就现在。” 祝笛澜害怕地已无法控制自己嘴唇的颤抖,但她的声音依旧很镇定,轻柔地像在安抚韩秋肃,“我今天真的没时间,下次我一定……” 韩秋肃忽然抓住祝笛澜的手臂。祝笛澜觉得自己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带到了附近一辆SUV车边。 “你弄疼我了。”祝笛澜试图向后退,手臂却被韩秋肃紧紧箍住。 韩秋肃打开副驾的门,祝笛澜干脆把后背贴在后座车门的玻璃上,抓住他的西装外套,生气道:“秋肃,你干嘛这样!” “你今天还能有什么事,凌顾宸有女伴陪着,不需要你这么急着去跟他睡。”韩秋肃任由车门开着,朝她走近了一步。 “你胡说什么。”祝笛澜忽然冷静下来,质问道。 韩秋肃靠近她,眼里的凶狠慢慢浓烈起来,“走吧,我想问你的事可多了。” 祝笛澜瞄到他腰间挂着的枪,头皮发麻,服软道,“我会跟你走的。” 韩秋肃的手不自觉放松,她顺势把手臂抽出来,“你别这样了,很疼的。” 他后退一步静静看着她,等她自己上车。祝笛澜平稳下呼吸,她想不出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联系到凌顾宸,只能想办法拖延着时间,她并不清楚韩秋肃具体知道多少。 “我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你总得让我通知……” “我知道你要找谁,这点你大可放心,”他轻蔑地笑,从口袋里掏出一部黑莓手机,“需要这个吗?” 祝笛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的手机我已经复制很久,你和凌顾宸的事我都知道,你不用再跟我装,也装累了吧?我就想好好问一问你,”韩秋肃走近她,附身看她,他们的鼻尖快要碰在一起,“你要杀我的时候,总不至于也是这副无辜模样。” 祝笛澜生气的神情渐渐变成了害怕,可她眼里依旧一点杀意也无,韩秋肃以为自己生出了错觉,因为她眼里依旧是他熟悉的纯洁和无辜。 “我可以解释……” 韩秋肃直起身,她猛地抓住他的西装外套,依旧祈求似得说,“秋肃,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韩秋肃去抓她的手,祝笛澜却抢先一步用右手抓住他的手腕,灵活果断地向外拧,韩秋肃没有料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手。 这对他来说虽是雕虫小技,可是因为他对她完全没有防备,也冷不丁中招了。 祝笛澜顺势用左手抽出他腰间的手枪,随着一声上膛的声音,她举枪对着他。 韩秋肃愣了愣,她迅速后退几步,她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韩秋肃完全有夺枪的能力,即使有枪,离他太近也非常危险。 韩秋肃甩甩左手,露出无奈而轻蔑的笑容,他看到她脸上的纠结和害怕,但依旧没有杀意。他朝她迈了一步。 “求求你别过来。”祝笛澜轻声说。 “你会用枪吗?”韩秋肃慢慢向前走,“如果你没有用过枪,这种距离你也不见得能打得中我,反而会伤到自己。” 他每往前走一步,祝笛澜就慌乱地往后退,无奈这拖地礼裙实在碍事。这对峙的两人倒显得持枪的她无比紧张,韩秋肃却游刃有余。 韩秋肃的眼神沉略微一沉,他看见她举枪的手在微微颤抖,便断定她不敢开枪,快步朝她走去。 随着一声巨大的枪响,SUV车上的后视玻璃镜在地上碎落。 韩秋肃停住脚步,祝笛澜的眼神坚定了很多,她重复道,“我叫你别过来。” 韩秋肃皱眉,祝笛澜又把枪口对准他。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又听见一声枪击,他感受到一股细微的热流贴着他的右臂飞了过去。 他敏捷地闪身躲到了左侧的小轿车后。祝笛澜并没有停止,小车的后窗玻璃碎了一地。 她左手单手射击,右手提起裙子迅速后退,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否则根本就没有脱身的机会。 她对着那辆小轿车的边边角角不断地射击,避开韩秋肃所在的区域。 韩秋肃半蹲着躲在车后,听着子弹打中车辆的爆裂声,声音密到他无法探出头去查看。他的枪可以打满九发,虽然不多但是够时间给她逃跑了。 他的怒气随着这断断续续的枪声升腾起来,他没想到祝笛澜真的会开枪,刚刚要不是她枪法不够精准,他身上应该已经被打了好几个洞了。 “住手!把手举起来!” 祝笛澜还未跑多远,就听见一句大吼。韩秋肃探出头,发现是山庄里的警卫听见异响,过来查看。 “把枪扔掉,不然我就开枪了!”警卫举枪指着她大喊。 他身后又跑过来一个人,也举枪对准她。 祝笛澜迅速把手举在身体两侧,她的神情变得格外紧张,大声说道,“我是自卫!” “把枪扔掉!” “我是自卫!有人要杀我,他就躲在那辆奥迪车的后面!” “我数到叁就开枪了!把枪扔掉!” 祝笛澜知道自己的话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嫌疑人转移注意力用的谎话的教科书式语录,他们根本不会信,她也没有办法让他们短时间内相信自己。 她慢慢屈膝,动作极其缓慢地把枪放到地上,又慢慢站直,避免任何小动作。 “后退!”警卫大喊。 祝笛澜被长裙绊着,踉跄着往后退,她的双手依旧举在两侧。 警卫拿枪对着她迅速朝她走过去,一脚踢开地上的枪,对她大喊:“跪下!” 她的呼吸剧烈而急促起来,情况对她很不妙。她缓缓地跪到地上,另一名警卫收起枪,拿出一副手铐,走到她身后。 “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这里还有其他人,你们也不安全。” 祝笛澜在绝望中只听到手铐的咔哒声,她跪在地上,双手被反铐在身后。两个警卫依旧很警觉,确认祝笛澜被铐住以后,两人对视,随后小心翼翼靠近那辆奥迪车。 祝笛澜知道他们相信了,至少她没被他们脸朝下得按在地上。她看着两个警卫朝韩秋肃所在的方位走去,余光瞄着附近的紧急出口和可躲藏的区域。 她狠狠地甩手,冰凉的手铐束缚住了她大部分的行动和可行计划,她的手包和手机早已被她丢在那辆SUV车附近,她脑海中迅速盘算着,她有几成的概率能安全离开。 韩秋肃解决掉第一个警卫的时间大概只有十几秒,时间短到令她绝望。 第一个警卫发出惨叫的那一刻她就迅速站起来,朝距她十米开外的紧急出口跑去。逃生欲望让她头一次能在十公分的细高跟上跑得这么稳。 韩秋肃不过几招就轻松解决这两个警卫,随后就跳上奥迪车的车顶,他在几辆车的车顶上跑着,抄近路想要追上祝笛澜。 祝笛澜在快要跑进紧急出口的时候被长裙绊了一下,随后就被从车顶上跳下来的韩秋肃撞倒在地。她感到自己的左膝狠狠撞到地面,好在上半身被韩秋肃护住,否则应该是要头破血流了。 韩秋肃把她压在地上,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他的气息很稳,“我真是小看你了。” 他愤怒的表情让她知道无力回天,只得移开目光,由着自己被他掐着脖子拎起来。韩秋肃走得太快,刚刚发生的事让他对待她时一点温柔都不剩了。 祝笛澜跌跌撞撞地走着,崴了几次脚,可看着一地的碎玻璃,也不敢把高跟鞋踢开。韩秋肃扯了一把手铐,祝笛澜疼得忍不住眦嘴,随后就咬住下唇,不再出声。 “这倒省事了。”韩秋肃戏谑的语气里带着凶狠。 他把她按在SUV的车门上,祝笛澜看见刚刚那两个警卫躺在不远处,其中一个还睁大着眼。她感受着自己内心的恐惧,不敢看韩秋肃。 “现在怎么不说话了?刚刚装可怜不还装得挺像的。” 祝笛澜依旧不敢作声。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就帮你把手铐打开。” 韩秋肃伸手揽住她的腰,突然抓住她的手铐,向下一扯,祝笛澜疼得叫出声来。 “否则我让你跟他们并排躺着,你信不信?” 她依旧躲避他的目光,韩秋肃手上愈发使劲。祝笛澜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断了,她疼得快要喘不过气,可也害怕发出声响。 “你是不是为凌顾宸工作?” 她眼里盈盈地积起泪来,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开口说:“是。” “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9月。” “他让你接近我?” 祝笛澜的眼里满是祈求和委屈,“是……” 韩秋肃笑了一下,祝笛澜更加害怕。 “秋肃,你听我解释……” “要杀我的事你也有份。” “不是的,我从来没想要你死……” “你这话就说得好笑了,你做的哪件事不是要我死?” 祝笛澜的眼泪终于滴下来,她的手腕已经麻木,“我不知道他要杀你……” 韩秋肃松了手,语气极度地不耐烦,“我都差点忘了你是说谎的高手,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秋肃,我知道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可是我真的不想你出事……” “你知道吗,知道你的身份以后,不得不感叹你真是细心谨慎,说话做事滴水不漏。”韩秋肃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祝笛澜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之所以告诉你我父母的事,就是让你去通知凌顾宸对我下手。之后果不其然,凌顾宸计划除掉我。你竟然还能这样厚着脸皮跟我说你不知情?” 他的声音小到近似耳语,却有一种可怖的恨意。 祝笛澜闭上眼,咬住了自己颤抖的下唇。 韩秋肃又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打开了车后备厢,“看来我们可谈的事很多了。” 后备厢里有一只巨大的黑色皮袋,皮袋边扔着几根麻绳和一卷黑色胶带。 她惊慌地挣扎,带着哭腔不断求饶:“秋肃,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求求你……” 韩秋肃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按进那只黑色皮袋里,用黑胶带封住了她的嘴。祝笛澜双手被反铐,连挣扎都挣扎不了,随着拉链哗啦的一声,她整个人都陷进了黑暗里。 精ΤχτCy.C○M -- χìnyzω.coм 审讯 凌顾宸和覃沁收到通知时,晚宴已经临近尾声,两人跟着邓会泽急匆匆地去往安保室。 “她为什么突然要去停车场?”覃沁凑近电脑,仔细地又把视频看了一遍,不敢错过任何细节。 “让罗安现在就送廖叔回别墅,再过来跟我们会合。”凌顾宸明令邓会泽,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要告诉他这里的事。” 覃沁的双拳紧紧攥在一起,“果然不能轻看韩秋肃了,他带走笛澜做什么?” “你看过现场了吗?”凌顾宸问黄彦。 “捡到祝小姐的包,其他的都清理好了。”黄彦把手里的包递给凌顾宸。 凌顾宸翻了翻包里的东西,开始不安,“把沿路监控全部调出来,找出他们去哪里了。” “是。”黄彦迅速离开。 “我们不能等了,笛澜的处境很危险。”覃沁咬牙切齿地说。 “我知道。” 他看着监控录像里,韩秋肃把祝笛澜塞进后备箱,开车离去的场景。 “做好干硬仗的准备吧,得把她活着带回来……” 韩秋肃驶上城外的高速,一小时后他绕进一片人迹罕至的山林,他顺着盘山公路行驶至半山腰,树林掩映间有一幢很不起眼的小平房。 他打开后备厢的时候,那只黑色皮袋动了动。他拉开拉链,看见祝笛澜侧躺着缩成一团。他把她拉起来,撕下她嘴上的黑色胶带。 祝笛澜猛地吸了口气,她的眼前快要开始发黑了,再过一会儿她可能就要因为缺氧而休克。 她微微动了动,韩秋肃的左手扶着她的背,两人对视着。祝笛澜看着他,韩秋肃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愤怒了,动作也温柔了些,可她依旧不敢说什么。 “你能自己走吗?”韩秋肃冷冷地问。 祝笛澜的腿已经发麻,还是小心翼翼地说,“应该行,我试试。” 韩秋肃抓着她的手臂,扶她从后备箱里爬出来。 他有点生自己的气,因为他明明知道这个女人做的每件事都阴险恶毒至极,可她表面上总是这么一副无害的可怜模样,让他忍不住心软。 踏上松软泥土的那一刻,祝笛澜踉跄了一下,她意识到自己的麻木不仅来自于长时间蜷缩在后备箱内导致的麻木,还因为这深秋的寒冷,她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礼裙,她的身体已经因为寒冷而在这山林里不自觉地颤栗起来。 韩秋肃下意识地扶住她,终于他开始为自己的心软恼火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祝笛澜惊恐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自己可以走的……” “你别耍花招。”韩秋肃狠狠地说。 祝笛澜根本连自己身体的平衡都控制不了,可她不敢说,只能贴着车子心惊胆战地迈步。韩秋肃干脆得把她扛到肩上,祝笛澜惊慌地尖叫了一声,便再也不敢动弹。 她被韩秋肃扛着朝小木屋走去,她观察着四周的景象,视线所及住处再无其他房屋或人影,她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祝笛澜感到自己被粗暴地扔到了床上,她坐起身,看到这个小木屋内部的装饰颇为简单,简单到了几乎无物的地步,除了她现在坐着的这个行军床,客厅里还有两把铁椅子和一台茶几。 韩秋肃在橱柜里拿出两瓶水。祝笛澜趁他背对着自己,赶紧活动被反铐的双手,她被反铐的时间太长,已经开始轻微觉得呼吸不畅了。 韩秋肃转身面对她时,她迅速中止自己的小动作,乖顺地垂下眉眼,这一套她在凌顾宸面前已玩得相当顺手,想不到此刻要用在韩秋肃面前。 韩秋肃拿起屋里的铁椅子,摆到祝笛澜面前,随着椅子落地的那声巨响,他看见她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韩秋肃坐下,把手里的水递给她,她楚楚可怜地抬眼望他。 韩秋肃冷漠地扯了下嘴角,便把水放在地上,自己拧开了另外一瓶,喝了一大口。祝笛澜愈发不敢动弹。 “你可以让凌顾宸过来接你的时候顺道把手铐钥匙带上。” 祝笛澜觉得很冷,金属手铐已经像冰块一样凉,刺得她的皮肤生疼。 “你要是实在不舒服,我可以帮你。” 祝笛澜看向他,带着些可怜的祈求意味。 “手腕或者拇指脱臼可以帮你摆脱这副手铐。” 韩秋肃去够她的手,祝笛澜慌乱地往后挪,避开他的手,她的眼里全是惊恐,呼吸也急促起来。她很想开口问他,问他是不是真的很恨她,问他是不是打定主意要折磨她到死。 可是问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最终她还是选择不发一语。 韩秋肃坐回到椅子上,定定看着她,“既然你想这么待着,那我也就不管了。我有很多事要问你,你会老实说吗?” 祝笛澜听见自己疯狂的心跳声,“你想知道什么?我对凌顾宸的了解恐怕还没你多。” “你为他做什么事?” 祝笛澜的眉头皱起来,满脸为难,回答韩秋肃的问题仿佛是对她的酷刑。 “我……我主要还是跟着廖逍,替他审查他身边人的行踪和精神状态。” “难怪了,廖逍生病了是真的吗?” 祝笛澜不安地动了动,“……是。” “廖逍要你接替他的工作?廖逍为凌顾宸做的可不止这么点事,廖逍为凌氏掌控的可是白道上众多的傀儡。” “这些事我并不是很清楚……”彻骨的寒冷让她说话不太利索,“凌顾宸并不是很信我,我从来没有接触过那方面的信息。” 韩秋肃的眼睛眯起来,“你是廖逍引荐的人,他为什么不信你?” “一开始他们要我为他们做事时,我并不是很乐意,我试过逃跑,只是没成功,他就一直不太信我……” “你跑过?还能活到现在?”韩秋肃轻声笑起来,“你给我个理由。” 祝笛澜看到他眼里轻蔑和不屑的笑意,知道自己不论说什么理由他都不会信,而且她不想牵扯到覃沁。 对着她的沉默,韩秋肃似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低头转了转水瓶,“那他身边所有的保镖和打手你都应该很熟悉了?” 祝笛澜的不安明显起来。 “这些人的资料我都要,还有他在行政和司法机构里安插的那批人的名单。” “那些我真的不知道……” “这我信,你为他工作的时间还太短,他不可能让你接触那些信息。”韩秋肃的声音狠起来,“不过我想知道,如果我让他用那份名单来换你的命,他会不会肯?” 祝笛澜被深夜的寒意侵透了五脏六肺,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不会的……我根本没那么重要……” “那你最好说服他,否则你就没办法活着走出这里了。” 韩秋肃看到她眼里掉下大颗的泪珠来,“还有一件事,覃沁和罗安有什么身份?我知道他们两人都不是简单的打手。” “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吗,我确实基本不能判断你是不是在骗我,但有些事,你隐瞒地太过明显。你和覃沁走得那么近,关系那么亲密,难道你要说他是凌顾宸用来监视你的人这样的鬼话?” 祝笛澜抿紧了嘴巴,只是掉着泪。韩秋肃看了她一会儿,眼里的怒气沸腾起来。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祝笛澜尖叫了一声,脸色变得惨白,身体前倾跪倒在韩秋肃面前。 她的右手终于从手铐里挣脱了出来。 她的双手环在胸前,身体因为剧痛而蜷缩。她紧紧捂住自己脱臼的右手,好像这样就能缓解这巨大的疼痛。 尖叫之后她的意识略微清醒了一点,努力控制住自己无助的颤抖,她的喘息和啜泣声交织在一起。 韩秋肃拉过她的左手腕,银色的手铐还挂在上面,他摸了一下她手腕上那个卡地亚手镯。祝笛澜惊慌地想把手拿回来,却挣脱不了。 “你说不说实话。” “秋肃,求求你……”祝笛澜泣不成声,她楚楚可怜的眼神里满是祈求,“我不能说……他会杀了我的,他真的会杀了我……” 她精致的盘发已凌乱,几缕长长的碎发从发束里掉出来,垂在她的耳后,服帖地落在她的肩颈上。精致的妆容也盖不住她因为剧痛而变得毫无血色的脸,她美丽的眼睛里满是哀求。 纵使狼狈至此,她依旧美得让他心颤。 韩秋肃忽然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去猎场里玩,他成功射杀了一只幼小的鹿,倒下的鹿的大眼,就是这般的哀伤和惊恐。 他缓缓地开口,“那么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杀了你?” 他的话语速极慢,每个字都像是一枚铁钉,钉进了祝笛澜的心里。 她愣住了,这一霎那,手腕上的剧痛都不再算什么,她的心被一把猎枪狠狠地射穿,血流成河。围绕她的,只有无情的寒冷。 祝笛澜移不开直视他的目光,她想要找到一点曾经的温暖、一点曾经的爱意、一点曾经的怜悯,可是一无所获。 她绝望地闭上眼,跪着跌坐到地上。忽然她觉得这也挺好的,死在韩秋肃手里比死在凌顾宸手里要让她稍微开心些,终归自己是欠他的。 她想要告诉他自己真实的想法,至少真心实意地对他说一句“我爱你”。最终她只是动动嘴唇,没有再说什么。 韩秋肃心里也翻涌出阵阵凉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能狠下心来。他抓着祝笛澜的右手依旧没有松懈,左手掏出手机来,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她在我手里。” “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你不用把她牵扯进来。”凌顾宸平静地说。 “你拿那份名单来换。”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那你过来替她收尸吧,我就不麻烦了。” 祝笛澜的右手无力的放在大腿上,她的手指动了动,神情是一脸平静的绝望。 凌顾宸心里暗骂了一句,示意覃沁定位这个电话,“她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这个条件我没法满足。” “你的那份名单对我来说也没那么重要。我不过讨厌被人这么骗,顺手试试能不能从你那里换点什么,既然换不到,我也就不用折腾了。” “等等。” “怎么,想跟她道个别?” “我可以带名单给你,但我得先确认她还活着。让我跟她通话。” 韩秋肃扯了扯嘴角,脸上写满了厌恶,但还是把手机递到了祝笛澜耳边。 祝笛澜像个快要溺死的人,拼命抓住了一根脆弱的稻草,她原本平静的脸上闪现出痛苦和欣慰交织的表情,她想要说点什么,却虚弱地好似被人扼住了喉咙。 “顾宸……” 她的声音里满是虚弱的哀求,凌顾宸紧张起来,“笛澜,听着,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 她努力稳住自己战栗的声线,“我没事……” 随后凌顾宸只听到她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电话便被掐断了。他迅速回拨,却被告知无法接通。 他愤怒地把手机摔到桌上,他发现自己有点无法冷静,或许是因为韩秋肃明目张胆的挑衅,或许是因为对祝笛澜的担忧。他看向覃沁,后者摇了摇头。 定位不了韩秋肃的位置在他的意料之内,他复又打电话给黄彦,愤怒地询问他是否已经找到韩秋肃的行车踪迹。 精ΤχτCy.C○M -- 爱与恨 银色的手铐掉落在韩秋肃的脚边,祝笛澜疼得匍匐在地,她的头靠在她交迭的双手上,额头的青筋清晰可见。 “我知道他不会拿那份名单来换你,所以我只想知道你掌握的那些资料。” 韩秋肃由着她缓了缓才开口,“你不要以为因为我们在一起过,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祝笛澜的头依旧靠在她已经没什么行动力的双手上,她哭红的双眼里满是愧疚,“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也想不到你会这么折磨我……毕竟我真的爱你……” 韩秋肃不为所动,“你先前举枪打我的时候,不也是不带一点迟疑?爱我这种话就不要乱说了吧,倒我们两个人的胃口。” 祝笛澜的视线都被眼泪填满,模糊到只能看见韩秋肃的影子。她的伤心碾压她的恐惧。她成了那个狼来了的小孩,即使是在死前想对深爱的人说一句爱,都已不被相信。 韩秋肃把双臂支在腿上,微微俯身看她,“覃沁和罗安究竟是什么身份?” 祝笛澜打定主意不再开口。 “韩哥,你现在是连审人都不会了吗?”刘刈的声音响起。 祝笛澜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用手臂强撑着自己微微直起上身。泪眼朦胧的她只看见一双黑色皮革军靴朝她走来。 “她是跟着廖逍的,审讯官呐,还有谁能比她这种人更狠。” 祝笛澜眨了一下眼,滴出两叁颗泪滴来,才看清了刘刈冷漠的神情。她心里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想要躲到韩秋肃身边去,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这冰冷的空气冻得近乎僵硬。她努力半坐起来。 “那你来审。”韩秋肃冷冷地回道,站起了身。 祝笛澜惊慌地想要去抓住韩秋肃的裤脚,却只能无助地动动手指,喃喃地哀求,“秋肃……” 声音小到连她自己都没有听见。 她眼睁睁看着韩秋肃朝离开,刘刈挥拳毫不留情地把她打翻在地。 祝笛澜听见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抬眼看见自己的一只耳坠飞出去老远。她的左耳垂和左半边脸火辣辣地疼,口腔里混杂出腥甜的血腥味,她猜测自己的左耳垂应该也是血流不止。 她把脸埋进手里,不动声色地摘下右边的耳坠,攥在手里。 这一拳的力量让她连发声的力气都失去了。她瞥见韩秋肃在不远处倚着墙壁看着她。 “我审人向来简单粗暴,屈打成招。不像你们这类学院派,还玩心理战术,研究怎么从不会说话的人嘴里套话。” 刘刈轻蔑地笑,“我倒觉得你今天可以感受一下,我这种粗暴的方法是不是比廖逍的学院派有效一点。” 祝笛澜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可她紧闭双唇,克制着不发出啜泣声。刘刈再这么给她一拳,她应该就会直接昏过去了。 刘刈朝韩秋肃伸手,后者把手机递给了他。刘刈翻了翻,半蹲下把手机对着祝笛澜,“这是你吗?” 祝笛澜看到一张自己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照片,长发盖住大部分脸,衣衫破烂,脚边全是血迹。 她不敢置信地皱眉,又仔细观察着照片上那个女人的脸,确实很像自己,可是照片的整体基调非常暗,这使得她也不太确定起来,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没拍过这样的照片,那照片上的人是谁? 祝笛澜抬眼看看刘刈又看看韩秋肃,她惊慌的眼神里多了一份困惑不解。她摇摇头。 刘刈哼了一声,“没关系,我们很快就可以拍一张真的,送还给你的情人了。” 祝笛澜僵住了。 刘刈在房间里走了走,看到了一条短短的藤鞭,他拿起来把玩两下,仿佛发现了什么很有趣的小玩意似的轻笑起来,顺手一挥,藤鞭挥动发出利落的可怕声响。 “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刘刈掐住她的下巴,“石南是死在你手里的吗?” 此刻用谎言保命的意义不大,刘刈眼里的杀意是她用什么谎言都抹不去的。她耳边好似响起石南死前咒她的那些话,倒也成真了罢。 她想起自己心惊胆战在凌顾宸前撒谎的时刻,只为隐瞒住刘刈的身份,好让韩秋肃身边留个得力的帮手。 这果然是个你死我活的血腥游戏。 对着她的沉默,刘刈的凶狠最后成了一个满足的笑意,他直起身,仿佛只是不经意地挥了下藤鞭,抽到祝笛澜的左臂。 她白皙的皮肤上立刻显现出细长的红色条纹,慢慢地肿立起来。 刘刈摆弄藤条,“有意思啊,都不会打出血。” 祝笛澜身上挨了一下又一下,她躲闪不及,只能试图用手臂捂住脸,忍不住倒向一侧,藤条大多打在她背上。最后她终于忍不住藏在自己的手臂里闷闷地痛苦地哭嚎起来。 她身上的礼服都被划破,后脖颈和手臂上已布满了血红色的伤痕。她断断续续的哭喊和尖叫让韩秋肃非常于心不忍,可他终究没有制止。 “这是怎么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刘刈停了下来,“让你带的东西带了吗?” 那人递给韩秋肃一只箱子,“我办事,韩哥放心吧。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一把AK,六把格洛克,一个自制C4。” 韩秋肃接过箱子朝客厅走去,那人径直向祝笛澜走来,他抬起她的脸。祝笛澜反感又害怕地向后缩,顶在了床角。 她不认识眼前这个人,这个人有一张方圆的脸,眼里透出虚伪的怜悯,与他脸上的横肉很不相称。 “啧啧啧,凌顾宸艳福是好啊,我真是头回见这么梨花带雨的美女。” “别想了,早点滚吧,凌顾宸很快就能找到这里来。”刘刈冷冷道。 “刘刈,不是我说你,你什么时候能懂得怜香惜玉是一个男人该有的基本品格呢?” 祝笛澜别开眼,抬手遮住自己的脸,那人眼里的欲望让她十分不舒服。 “李侦崇,改改你这下半身思考的毛病。”刘刈回道。 “你看看你把这大美女打得,眼睛都哭肿了,你是不是人啊?!” “她活不过今晚了,你回去做春梦吧。” “别呀,这种级别的美女我真是只在电视上见过,这么好块肉,你怎么尽干这种浪费的事。” 刘刈哼笑,“你要是不杀了她,你就会死在凌顾宸手里,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李侦崇嘿嘿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啦。” 祝笛澜震惊地看着刘刈就这么转身离开了,直到李侦崇扑住她的手臂把她拖上了床,她才终于崩溃地喊出声,“放开我……不要……” 她拼命想要挡住李侦崇靠近自己的身体,可她脱臼的双手根本驶不上劲,只余徒劳的挣扎。 李侦崇撕开她的衣服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祝笛澜在自己绝望的哭喊里听到衣料被撕开的哗啦声。 韩秋肃查看箱子里的枪支,听见祝笛澜无助的尖叫,他顿了顿。他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她,耳朵里却似乎已能听到血管愤怒充血的爆炸声。 刘刈替他把枪支收好,韩秋肃佯装镇定地盖好箱子,依旧没能顶住祝笛澜的哭喊,他转身朝卧室走去。刘刈挑眉,无奈地摇头。 李侦崇正兴奋地亲着祝笛澜的肩窝,就被韩秋肃一把拎了起来。 “别碰她,”韩秋肃淡淡地说,“出去。” “哎呀,韩哥,”李侦崇耍赖似的眯起眼,“凌顾宸的女人都跟公交车似的,我开辆高档公交玩玩而已。” 李侦崇直起身的那一刹那,祝笛澜就挣脱他的手,爬到床角,她曲起双腿,两手抱住肩膀,可怜地缩成一团。 “出去。”韩秋肃凶狠地重复。 李侦崇闷闷不乐地离开。韩秋肃看着他被刘刈抓着后脖颈带离了这个木屋,才把视线落回到缩在床角的祝笛澜身上。 她愣愣地不知看着什么,眼神都木纳了。 “你别让他们这样对我……你杀了我吧,干脆些,就当我求你了。” 韩秋肃撇撇嘴,“好吧,你赢了。我承认我爱你,就算是到了这一步,我都下不去手。” 祝笛澜把头靠在膝盖上,悲伤地看着他。 “你为凌顾宸做事都是自愿的吧?否则我问你这么多次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你告诉我,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韩秋肃平静地说。 “我害怕他,而且我也不想因为我连累你。” 韩秋肃的怒火升腾起来,“我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蠢。你以为你留在凌顾宸身边能得到什么?你以为你能当他的女人,他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能把你送到我床上。” 祝笛澜眼里的哀伤有增无减,“秋肃,我跟凌顾宸没有那种关系,我从来都不是他的女人……” 韩秋肃掐住她的下巴与她对视,她脸上红肿一片,也没遮住她眼里水盈盈的诱惑。 “那你为什么离不开他?” 祝笛澜一时说不出话,她为他这样想自己而觉得生气和委屈。 “你试过逃跑,他却依旧留你活着。要么你在说谎,要么就是他暂时还舍不得你,你是他还没玩厌的玩物。” 祝笛澜虚弱地摇头。 “你跟莉莉演那种闺蜜好友的戏码,不觉得恶心吗?我当你怎么那么好心愿意劝她离开凌顾宸……你害莉莉的时候也这么问心无愧吗?” “我是对不起莉莉,”祝笛澜泣不成声,“可是,我爱的一直都是你,从来都没有其他人,秋肃,你要相信我……” 他对她的感情已经太复杂,爱与恨,报复与怜悯,愤怒与疼惜,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让他坐立不安。他猛地吻上她的双唇,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过去几个月来,他有多么想念她。 祝笛澜没有躲,她以为这是自己生命尽头的最后一吻,她由着他吻到自己快喘不过气。韩秋肃揽住她的腰,粗暴地把她推倒在床上。 祝笛澜忽然反应过来,急忙哀求,“别……秋肃……别这样……求求你……” 她身上的衣物早就被撕成一段一段,韩秋肃随手一扯,她的上身就赤裸裸地跳脱出来。 她想挡他,脱臼的双手愈发生疼。 对她的羞辱似乎多过性欲。韩秋肃抓住她的脚踝,轻易撕开她的裙摆。他衣着完整,拉开裤链,就强势进入她的身体。 祝笛澜尖叫一声,哭腔愈发凝重,“别这样……” 他忽视她的哀求,干脆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她再也发不出声音。 祝笛澜早已遍体鳞伤,可这撕裂搬的剧痛依旧拖垮了她。她闭紧双眼,这份疼痛让她心碎,她要努力地去忘记,忘记这正在发生的一切,才不至于跌落下那精神崩溃的深渊。 -- 不省人事 黄彦等五个人盯着文泉山庄附近的监控盯了近叁个小时才确认出韩秋肃上了出城的高速,驶往竹吉县的风景区。黄彦迅速黑进竹吉县的县内交通监控,却由于风景区内监控摄像头的匮乏,只能把最终地点定位在一大片山林间。 覃沁气得差点把烟灰缸砸在黄彦头上,他大飙脏话,“妈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被带走还能无声无息的?!这种深山老林里,等我找到她,她岂不是被狼都吃了一半了?!” “调卫星地图出来,这片区域有多少个私人居所?”凌顾宸显得冷静许多。 “在调,不过不少,而且很分散。”黄彦说。 “多带些人,一处处搜,不要再拖了,现在就走,”罗安接话,“到竹吉县要一个多小时。黄彦继续查实时卫星图像,等我们到了竹吉,应该可以再缩小范围。” 覃沁阴着张脸快步朝车库走去。凌顾宸和罗安各自取了两把枪,也上车。他们全副武装,十几个人开了五辆车快速朝竹吉县的山林间驶去。 凌顾宸始终想不明白祝笛澜为何会在这么奇怪的时间点去停车场并且被韩秋肃带走。之前她与廖逍在一起,可凌顾宸不想让廖逍担心,因而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 监控视频里,祝笛澜似乎走得急,连件大衣都没拿,而竹吉的山林间恐怕都要下雪了。凌顾宸的眉头皱起来,他头一次把一点她生还的希望寄托在韩秋肃对她的感情上。 黄彦查看着卫星图像上过去五小时内出入这片区域的类似车辆。凌顾宸预感分头寻找并不明智,他不清楚韩秋肃在这种地方是否有埋伏。 可他只要想到祝笛澜已被带走超过六小时,就极度焦虑。最终他还是决定在得到更精确的定位前把大家分散开。 凌顾宸、覃沁和罗安叁人小心翼翼搜索东边的民居,这片山林间的房屋基本以度假屋的方式出租,偶尔有人长住。 房屋间的间距十分远,这彻骨的寒意完全没有熄灭凌顾宸的愤怒和担忧。过了近一个小时,五队人马依旧一无所获。 “韩秋肃的车最后消失在盘山公路62号,我发定位给你,山林间的图像很不清晰……”黄彦的声音在他们的耳机里响起。 “继续找。”覃沁说罢火速冲回车里。 五辆车汇集在这不起眼的小木屋外,十几个人小心翼翼地下车,观察着周边的情况。覃沁指挥一些人留在外围,自己拿出抢来,压低身体迅速朝木屋走去。 凌顾宸和罗安等六个人跟在他身后。覃沁和罗安互相点头示意,覃沁踹开房门,罗安前滚翻进入了黑暗的室内,确认安全以后,其他人相继入内。 罗安进入卧室,看见祝笛澜无意识地趴在行军床上。他把手指放在她的脖子上,脉搏跳动已经十分微弱。 凌顾宸进来时有些傻眼,祝笛澜微微曲着膝,侧卧在床上,她上身的衣物都被撕烂,露出大部分的肌肤来。 她后背满是红肿的伤痕,先前盘着的长发散了一半,脚腕上拷着一副银色的手铐,手铐绕过床头的铁柱连在一只黑色箱子上。 凌顾宸迅速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包住了她裸露的上半身。 他轻声叫她,想看看她是否还有意识。祝笛澜一动不动,凌顾宸触到她身上的肌肤,凉得像汪冰川水。 “她体温太低了,时间已经太久,这样下去恐怕很糟糕。” “我叫医院派直升机过来了,把她带到空旷的地方就可以。”覃沁说。 “等不了了,车上有没有毯子,叫他们拿过来。” 祝笛澜的脉搏和呼吸声都已十分微弱。他用双手护住祝笛澜的后颈和脊椎,把她轻轻揽进自己怀里,使她面朝上,保证她的呼吸顺畅,他掖了掖盖在她身上的西装外套。 覃沁把一块厚毛毯披在她腿上,她依旧没有反应。 “别移动她。” 蹲在黑色盒子前的罗安忽然开口。凌顾宸望过去,看见箱子里是一个塑料炸弹,多根线纠缠在一起。刚刚凌顾宸抱祝笛澜的动作把那个箱子扯得轻微位移。 “我操,”覃沁狠狠骂道,开始仔细查看手铐,“这个人渣。” “你能处理吗?”凌顾宸问罗安。 “看上去是简易的自制款。”罗安平静地回答。 “车上应该有器械。”邓会泽说完朝室外跑去。 “这里不安全。顾宸,你出去。”覃沁坚定地说。 “这不是定时炸弹。”凌顾宸回道。 “如果能遥控呢?” “那早就炸了,不会等到现在。” 祝笛澜额上都是虚汗,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依旧毫无意识。她像个幽魂倚在他怀里,没有重量。 “沁,你出去。如果我出事了你知道怎么做。” “你疯了?!”覃沁愤怒地喊,“你快点给我出去躲远一点!” “你们两个都出去,”罗安平静的声音中止了这场争论,“等我拆完,我带她出去。” 凌顾宸感觉自己的大脑被血液冲击着,他没办法把祝笛澜一个人扔在这里等死。 “车里只有一个工具箱,”邓会泽回来,“老虎钳没用,我试着翘开手铐应该会快点。” “你们两个快点出去,不然我这边不好动手。”罗安催促。 凌顾宸走出木屋时还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把祝笛澜留在了那里,他挥拳打在木栅栏上。他气自己莫名失控的情绪,气她受了那么大的伤害,他不敢去想如果今天她真的死在这里面…… 覃沁在车边焦急地踱步。似乎过了足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看见邓会泽抱着祝笛澜出来。覃沁赶紧打开车门,邓会泽把她放进后座。 “你们带她去医院,我收尾。”覃沁说完径直朝木屋走去。 邓会泽驾车驶向山脚下空旷的水泥地,凌顾宸在后座护着祝笛澜。因为不清楚这片水泥地的承重情况,直升机一直盘旋到与邓会泽做了确认才慢慢下降,凌顾宸快速利落地把祝笛澜安置在担架上,一行人飞往瞳山医院。 凌顾宸在急救室外来来回回走着,最后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下,他心里的焦虑有增无减。谭昌过了一个小时才出来。 “她醒了吗?” “祝小姐还没醒,但你放心,她的情况不严重。” 谭昌有些意外看到凌顾宸满脸懊恼的样子,他低头翻看病历记录,“她全身轻微冻伤,轻度休克,好在送来得还不算太晚。我们恢复了她的体温,清洗了她的外伤。她颈部颈椎轻微扭伤,双手手腕脱臼,双膝和手肘擦伤,脸部和背部都是外伤,轻微内出血。现在带她去做CT扫描,随后就送她去病房。” 凌顾宸摸了摸下巴,舒口气,“知道了。” 天色已经破晓,凌顾宸才到祝笛澜的病房里。她披散着头发,妆容被清洗干净,露出一张素净苍白的脸庞。 她的嘴角破着,不过已经不怎么流血,左边眉骨和颧骨各青肿了一大块,两只手腕都打了石膏,医院的长袖病服遮住了她手臂上的伤痕。 他揉揉眼睛,即使他清楚她现在安全了,可看到她脸上的伤和手上打着的石膏,他心里就阵阵地发凉发疼。他感慨自己应该是太累了,也太把廖逍的话当回事,才会这样。 凌顾宸起身去洗手间里拿凉水扑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护士推门进来,拿给他一个盒子,“凌先生,这些是祝小姐的私人物品。” 凌顾宸接过,盒子里是她的高跟鞋和被剪开的礼裙,还有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是她的首饰,只有一条钻石发饰和卡地亚手镯。凌顾宸出神地看着。 过了几个小时,覃沁推门进来,“她醒了吗?” “还没有。你那边怎么样?” “黄彦在确认韩秋肃离开之后的行车路线。我跟罗安商量了,保险起见,没有再去碰那个炸弹。木屋的具体信息正在查。” 覃沁拿起祝笛澜病床前插着的病历本,细细读着,叹气道,“我头回读病历本都读得这么心碎。” 他把本子放下,走过去握了握祝笛澜的指尖,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冰凉了,“你回去休息吧,我陪她。” 凌顾宸起身拿起西装外套,“我得回趟办公室。她醒了通知我。” 覃沁“嗯”了一声,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对耳坠,“这个是在那边捡到的。” 凌顾宸看了一眼,“这盒子里也是她的东西,你替她收着吧。” -- χìnyzω.coм 苏醒 覃沁一直等她醒来,等得有些心焦。期间谭昌来看过一次,覃沁询问是否有可以强行叫醒她的方法,谭昌劝慰他耐心等待。 中午时,覃沁趴在床边短暂地眯了会儿眼,祝笛澜依旧未醒。覃沁把她的病历卡拿起来又读了一遍,他很害怕医生遗忘了什么,或许她就这么一直睡下去了。 直到太阳沉沉西落,橘黄色的阳光照进来,在病房窗台漂亮的花束上打出一道窗棱的阴影。覃沁不时与黄彦通话以获取即时的信息。他思忖良久,最终还是通知了廖逍。 廖逍的静默在电话那头显得分秒都漫长起来,“她现在怎么样?” “还没醒,谭昌说只能等待。只要她在24小时内醒来,应该就没问题。” “把她的伤情读给我听。” 覃沁拿起那本病历读了一遍。覃沁见过比这糟糕百倍的伤,却头一次这么不忍。 “我知道了,她醒了就告诉我吧。通知人去新湾搜她的房间。” 覃沁皱眉应道,“好。” 他在房间里啃着叁明治填饱肚子。期间凌顾宸来电询问过一次。覃沁全程握着祝笛澜的手,不敢离开。直到天色快暗了,他才感到她的指尖微弱的触动。 祝笛澜的眼球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 覃沁如释重负般地微笑,“你觉得怎么样?要喝点水吗?” 祝笛澜好像发不出声音,只是缓缓眨了下眼睛。覃沁扶她坐起来,递水给她。祝笛澜想抬手接过,却似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双手。覃沁找了根吸管。 “你觉得怎么样?” “我还活着吗?” “是。你吓死我了。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我全身都疼。”祝笛澜有气无力地,感受不到饥饿。 “我让医生拿止疼片给你。” “算了,吃了那个胃疼。” “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 祝笛澜沉默了,刚睁开眼的一瞬间她非常迷茫,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此刻的她终于想起了昨晚那噩梦般的经历。她点点头。 “你的手腕脱臼,后背是外伤。除此之外他还对你做过什么?我好让医生细查。” 祝笛澜有些恍惚,她试着回忆,却发现有些事还是不要去回忆比较好。她摇了摇头。 覃沁不再言语,忧伤地看着她。 祝笛澜不哭不闹,像个呆滞的瓷娃娃,“问你该问的吧。” “我想让你缓一缓。” “我怕再过会儿我就不记得了。” “韩秋肃为什么要带你走?” “他……他很早就知道了,我同你们的关系。我的手机被他复制。他想知道我为你们做什么。” “你告诉他了?” “对不起……” “没事,”覃沁接道,“除此之外他还想知道什么?” “你和顾宸的关系,还有那份名单……我什么都没有说……”祝笛澜看向他,眼里的祈求让她看上去格外可怜,“你要相信我。” “我信你,”覃沁没有迟疑,“除了他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人?” “还有两个人……我不认识……”祝笛澜移开目光,“他带走我……泄愤而已。确认一下我是个心狠手辣的骗子,再杀了我。他并没有计划从我嘴里得到多少信息。” “想哭就哭吧。” 祝笛澜摇摇头,覃沁的关怀并没有给她多少安慰,围绕她的,是她身上越来越清晰的伤痛,从每一个关节,跳到她的心脏。而她的眼泪,大概是已经流完了。 她闭上眼,又掉进了无穷的黑暗里。覃沁看着她又沉沉睡去,不动声色地叹气。 凌顾宸来了以后,覃沁把祝笛澜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他,他也没有再追问。 “你回去吧,晚上我陪她。” “你怎么忽然这么好心,”覃沁揉揉眼睛,“没事,我陪着吧,我就在沙发上睡一晚。明天你带廖叔过来。” “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我白天陪不了她,晚上就我陪。” 覃沁还是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那……明天早上我给你们带早餐。” 祝笛澜睡得极不安稳,每过几个小时就莫名会醒,有时候是疼醒的,有时候就是突然醒了过来。 “吃点止疼药吧,起码能睡好些。”凌顾宸劝她。 “每次吃那个我都胃疼,不要了。” “该饿了吧,都睡了那么久。” 祝笛澜点点头。凌顾宸通知私人病房区的厨房送碗粥,便把她扶起来。 “该说的事我都告诉沁了。” 祝笛澜没有像之前看到覃沁时那么安心,她不敢相信凌顾宸等她到大半夜只是给她喂饭,她有些畏畏缩缩的。 昨晚求人的话她已说得够多,不知道今晚是不是还要求凌顾宸不要拷问自己、不要杀了自己。 “我知道。”凌顾宸替她支起小桌子,把粥和水放在上面。 “你不信我?”祝笛澜怯生生地。 “没有。”凌顾宸不知道怎样解释会比较好,“尝尝,合不合胃口。” 祝笛澜把自己打着石膏的右手放到桌子上,她只能勉强动动自己的手指。她拿起汤匙在碗里转了转,举起来的时候却觉得手腕生疼。汤匙哐当一声又掉进粥里。 祝笛澜丧气地盯着那碗粥。她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她因为爱情心碎,身体和精神都被折磨,末了末了连自理能力都没了。 正等她又伸手去够那只汤匙的时候,凌顾宸接过。 “我喂你吧。” “啊?” 凌顾宸听见她发出一声轻微的质疑,迷茫地看着自己。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些燥热起来,他抵抗住这尴尬的感觉,强装自然地喂粥给她喝。 “味道还行吗?” “嗯……”祝笛澜犯懵,同时也觉得有点尴尬,“其实你不用在这里陪我的,医生说了我只是些外伤而已。” “像今晚这样?我们明早再来你岂不是要被饿死了。”凌顾宸淡淡地说,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祝笛澜尴尬地不敢看他,“你们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凌晨叁点多。还好送医院及时,否则你怕是要被冻到截肢了。” “怎么找到我的?” “黄彦在监控视频里一帧一帧找的,所以才花了那么久。” 祝笛澜的心沉沉落下去,她以为自己已经被伤得够重,结果还是感觉被刀片在心上划了一下,“你们要是再晚些找到我,我应该小命不保了吧。” “别想这么多,你的伤养养就会好。”凌顾宸捕捉到她脸上哀伤的神色,安慰道。 原来他真的这么恨我,他真的这么想我死。祝笛澜说不出话来。 喝完粥以后,祝笛澜重新睡下。凌顾宸看着她熟睡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带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覃沁清早来的时候看见凌顾宸坐在床边与祝笛澜小声聊天,祝笛澜的脸色还是跟昨天一样苍白。 “早。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覃沁与她打招呼。 祝笛澜试着淡淡地笑一下,却发现自己没有那个心情。自从那晚发生的事,她怎么都无法从悲伤的情绪里摆脱出来,这情绪像是一个巨大的灰色气球,把她罩住,闷得她抑郁不快。 凌顾宸知道她是天快亮时被疼醒的。她醒来时不安地翻转着身体,皱眉咬牙好像要把那份疼痛硬生生吃下去。他内心不忍,但她只解释说是因为睡得太久。 很快天色泛白,两人就干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注意到祝笛澜的句子经常断片,她应该真的是疼得很厉害,可她怎么都不肯吃药。 “廖叔下午过来。”覃沁说着,把带来的丰盛早餐摆了一桌。 祝笛澜下意识地想捂自己的右手,却只是把左手的石膏撞在了右手上。她觉得自己蠢得像卡通片里的傻动物。 “来来,我喂你。”覃沁看她一脸气馁,夹了只饺子伸到她面前。 祝笛澜真的发现自己离了这两兄弟会被饿死,不是以前那种戏谑的想法觉得自己会“饿死”——一种没有经济来源的比喻——而是现时当下的她,会因为自己吃不了食物而真的饿死。这个想法让她愈发不快。 她气馁地微微嘟嘴,“我什么时候可以拆这个石膏?” “谭医生一会儿就过来。”覃沁答道,“张嘴,’啊’——” 祝笛澜觉得被覃沁喂,没有被凌顾宸喂那么尴尬。她就乖乖张嘴,哪知覃沁狡黠地笑,开始拿着饺子在她面前乱舞,逗小孩似的不给她吃。凌顾宸在一旁看得笑起来。 笑不出来的可是祝笛澜了。她冷漠地看着覃沁在她面前耍小把戏,忽然觉得还不如被凌顾宸喂,起码自己吃得上饭,也不用为这种戏码强颜欢笑。 她不似往常那样露出娇嗔的怒意,而是冷冷挂着张脸。覃沁便停手了,可他依旧没有放弃逗她的努力,“想吃吗?赵姨拿手的煎饺,你最喜欢了。想吃就笑一下,笑一个嘛……” 祝笛澜不想覃沁太过担心她,于是扯扯嘴角,可依然做不出笑的表情。 “行了。”凌顾宸轻声制止他。 “唉……”覃沁老实喂了个饺子给她,“我的小妹妹呦,我拿你怎么办。” 这不经意的一句,听得祝笛澜的眼眶都红起来。幸而这时病房门被推开,谭昌和两个护士进来。 “祝小姐,你感觉怎么样?”谭昌的声音非常温和。 “嗯。”祝笛澜胡乱应道。 “你的手腕只是脱臼,可能有一点伤到骨头,大后天就能拆石膏了。” “有多严重?” “能不能影响到行动能力,在拆石膏以后才能确定,”谭昌微笑,“不过我很乐观,应该无大碍的。” 祝笛澜表面上只是抬眼看着他,没做任何表情,心里已经开始后怕。 “护士会为你测体温,检查身上的伤,重新上药。” 两位护士推着小桌子在她身边摆出瓶瓶罐罐的药水来。 “两位需要回避一下吗?”谭昌问凌顾宸和覃沁。 被饺子烫着的覃沁这才反应过来,他对祝笛澜安慰似的笑笑便离开了病房。凌顾宸觉得有些不安,他很想亲自确认她身上的伤有多严重,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太合适,也跟着谭昌离开。 “她的手能完全恢复吗?”凌顾宸关上病房门,小声问谭昌。 “她的脱臼虽然严重,但没有严重的骨头和软组织损伤,实在是很幸运了。” 这幸运不如说是做这件事的人专业得可怕。 祝笛澜在两位护士的帮忙下褪去身上的病服。她先前只觉得身上酸痛,后背像是额外生出无数条神经,疯狂地颤抖着疼。这也是她第一次好好看自己身上的伤。 她的两个膝盖都划破了,左膝严重些,露出一大块暗红色的伤口。护士为她涂大红色的药水,让她两个膝盖看上去像可怖的大丽花。 她抬抬手,看见自己手臂两侧都是被砂石划过细小伤痕,偶有几条暗红色的肿条像蛇一般蜒上她的手臂,她猜想自己的后背应该比这恐怖十倍。 锁骨和胸前有抓痕,青黑色的淤块遍布了她的大腿和上身。祝笛澜不太愿意相信这可怕的身体是自己的,她闭上眼,心中哀伤汹涌。 “祝小姐,你后背的红肿过段时间都会消的,开放式的伤口有叁处,不过不严重。” “我能洗澡吗?” “可以,不过最好再过两天,你现在洗澡很不方便。”护士帮她穿好病服,“你真的不吃点止痛药吗?” “不用了。” “如果你疼得受不了了,一定要吃。那种时候就不要考虑头晕胃疼什么的副作用了,要知道,强烈的痛感也可以造成神经损伤的。”护士温柔地嘱咐。 “知道了。谢谢。”祝笛澜心里一跳,哀伤地回道。 -- 新湾公寓 下午廖逍来看她时,谭昌也专门过来把她的情况复述了一遍。两人顺便聊了几句闲话,看着非常熟稔的模样。 “心情怎么样?”廖逍温和地问。 祝笛澜在这静默流转地氛围里感到一丝愁苦,也有一丝终于得到真正宽慰的温馨。她低下头,红了眼眶,不知怎么回答。 “身上的伤都会痊愈的,别担心。” “嗯,”祝笛澜努力止住眼泪,“我知道,没缺胳膊少腿的,挺好的了。” “这次是我们太大意了,你不要怪自己。” 祝笛澜默不作声。 “学校里的假我帮你请了。如果你觉得赶不上课业,我过两天带书过来。” “好。” “有些事,多想无益。既然你现在好好的,就当一切都结束了。好好休养半个月,让生活回到正轨上来。” 祝笛澜不由得又想起某个人,点了点头。两人聊了一会儿,廖逍让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覃沁起身送他。 “之前让你查的事怎样了?”廖逍问。 “彻查了,座机里、客厅和卧室一共叁个窃听器。”覃沁小声说,“距我上次检查也就两周。” “疏忽了,”廖逍叹气,“说白了从一开始就不是个好主意,我当时实在没办法才松口的……” “现在也是万幸……” “韩秋肃又失踪了吧?” “是。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不知道。万事小心为妙。保障好顾宸和笛澜的安全,笛澜就算去学校也叫个人跟着。” “是。” “孤狼了无牵挂了。再见到他,一定要想办法解决掉他。”廖逍顿了一下,“还有,孟莉莉一旦回国就扣住她,不能再放她走了。” 覃沁眼里的阴霾聚集起来,像暴雨来临前蓝黑的海平面。 凌顾宸已经接连两天没好好合眼休息了。这天上午,他合衣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叁个小时便醒来,在另一侧的隔间里打了一个小时的拳,出了身汗才觉得舒服一点。 临近傍晚有个会议,郑辉和丁芸茹坐在他身边。期间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始拿起手机发短信:去祝小姐的公寓把她的电脑和最近在看的专业书都送过来。 郑辉和丁芸茹都惊讶地发现老板在开小差,互相交换眼神。 宋临收到以后就动身准备。他自上次被韩秋肃的人打得半死以后,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之后就不怎么出勤,只在别墅里进行恢复性的训练。 他上一次来是前几天覃沁通知他搜查祝笛澜公寓里的窃听器。这次的任务反而让他有些犯怵,因为他对着祝笛澜书架上厚如砖块的众多专业书感到不适,他自小讨厌字多的东西,细细一看,大部分还是英文书。 那些英文字母在他面前飞舞着,他感觉自己的轻微脑震荡快要复发了。 “老板,不得不再打扰你。祝小姐书架上的书我都看不懂,要不我随便拿?” 会议室里所有人因为凌顾宸接电话又静止了,但这个电话并没有持续很久。凌顾宸说了句“我叫个人过去”便挂断电话,示意会议继续。 丁芸茹略微有些惊讶,凌顾宸因为私事而影响到工作或者会议流程的情况几乎没有发生过,她总因此觉得这个老板是个敬业爱岗的工作狂。 让她更惊讶的是,会议继续开始以后,凌顾宸在纸条上写了个地址,递给自己。丁芸茹困惑地看了凌顾宸一眼,但他并没有解释意图,她即刻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她顺着纸条找到了新湾公寓,公寓的设计非常现代化、充满年轻人的朝气感,她第一眼看着就特别喜欢,楼道的公共区域没有任何杂物堆放,清洁保养得极好,让她想起她在美国时租住的那间北欧风格的公寓。整栋公寓都很安静,电梯等设施也是崭新的。 她现在租住的公寓虽然很靠近市中心,可因为是缺乏保养的老公寓,窄窄的楼道里总像是有股淡淡的油烟味。 丁芸茹按下603的门铃,一个男人为她开了门。那男人侧身让她进门,他不主动开口,脸上的神情也是无端的冷漠。丁芸茹依稀感到他凶神恶煞的。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只好尴尬地笑笑,“你好,是凌先生叫我来……” 宋临打断她,“你是老板的秘书?” 丁芸茹点头。 “你看看这些,”宋临带她到一个不大的书架前,“我看不懂。” 书架上摆的都是厚厚的心理学书籍,丁芸茹有些讶异,她不知道凌顾宸还有这样的爱好和时间。可她转念一想,这屋里的摆设简单温馨,主色调是水蓝色和青色,更像是个女生独居的公寓。 “要我帮忙找什么吗?” “犯罪心理学相关的。” 丁芸茹从书架上拿了两本递给他。 “再拿本吧。” 祝笛澜进医院的事他略有耳闻,如果都住院了还看这些厚得砸死人的专业书,他觉得不抑郁都能被活活整成抑郁吧。便补充道,“轻松一点的。” 丁芸茹虽然迷茫,还是在书架上找了找,但那一排乔伊斯、伍尔夫、卡夫卡、莎拉·肯恩的书让她觉得这间公寓的主人不论怎么说,都实在不是个轻松的人。她只好拿了一本诗集,希望这本诗集符合这个男人“轻松一点”的要求。 “谢谢。” 宋临依然黑着张脸,可好歹说了句感谢的话。 “你也是同事吗?我感觉没见过你。” 宋临拿起桌上的电脑和书本,“你回办公室吗?顺道送你一程。” “我开车来的。这些是拿给老板的?我可以带走。” “行。” “诶,你知道这里的公寓怎么租吗?”丁芸茹看他比刚刚说得多了些,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开口问。 这间公寓虽然不大,但是温馨精致,她很喜欢。泊都这样的大城市里,买房租房都是卖方市场,需求远远大于供给。因此虽然丁芸茹的收入可以支撑她很轻易地租到各种大小和价位的单身公寓,但是找到一间合心意的住所太看运气了,因此她抓到机会就要问一问。 宋临瞥了她一眼,那眼神让丁芸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不关你的事情不要问。” 丁芸茹上车以后才讪讪地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什么莫名其妙的人,这有什么好凶的。” 她发动车子,微微生气道,“还有,我干嘛要莫名其妙怕他?对的不都是同一个老板吗?同事而已。” 她回到公司,凌顾宸换了身休闲衣,准备下班。 “这些是……” 丁芸茹忽然想起来她连那个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她奇怪自己刚刚怎么被吓成那样,怂到连基本的商务礼节都没了,“我刚刚从那个公寓里拿回来的。” 凌顾宸接过,翻看了一下,道了谢。 虽然老板下班了,可丁芸茹还要加班。她坐回办公桌前先上网搜索“新湾公寓”,发现泊都城市的论坛里有相关的讨论。 许多人询问如何可以租到或者买到那里的公寓,下面的回复基本都是“这家公寓的房租挺贵的,中介审核也很严格,要上交工作和收入证明,还要面试,面上了还要在waiting??list上排很久……” 或者已经入住的形容“邻居都很安静,物业很给力。很安全,住得很舒服,很想买下来,可是中介不同意,因为家庭需要置业而不得不搬家还觉得挺可惜的……”,诸如此类。 她很好奇,翻了几个帖子之后,她找到那家中介的网页细细,打算周末的时候试着申请。 虽然希望不大,但值得一试。她这么想着,关掉网页,开始处理自己手头的工作。 “那间公寓是孟莉莉的吗?”丁芸茹忽然想到,“话说起来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不过她对老板的私生活没有很大兴趣,偶尔与郑辉八卦两句也实在是聊无可聊。她摇摇头,不再多想,只想今日快点下班,回去陪闺蜜养的猫咪玩。 热ΤχτCy.C○M -- 自我惩罚 凌顾宸进病房的时候,覃沁还在进行他不懈的逗猫游戏。 “你再这么哭丧着脸,我就不给你带吃的了。” 祝笛澜不忿地瞪他,“你饿死我好了啊。” “乖,给爷笑一个。” “有本事你就饿死我。”祝笛澜很气自己,浑身药味就算了,连吃饭都要看人脸色。 “看来心情好多了,都会发火了。”凌顾宸把手里的电脑和书放在床头柜上。 “我们就是农夫与蛇,对你这么好,你却老伸着毒牙威胁要咬我们。” “破比喻,”祝笛澜转向凌顾宸,“把你弟弟带回去,真吵。” “我们难得还有点共同意见,”凌顾宸笑起来,“可惜我打不过他。” 覃沁大笑。 “你也不要在这里待着,我晚上醒来还看见床边坐着个人,想吓死谁啊你。”祝笛澜干脆把气撒到凌顾宸身上。 她虽然恼得很,可是说话声依旧很小,一副中气不足的疲累模样。 凌顾宸听着倒也不生气,“等拆石膏了,你再自己挠他,不要对我乱发脾气。” “那些是什么?”覃沁指指他手里的东西。 “电脑和书,给你解闷。” 覃沁接过那两本专业书,看了一眼便故意扶额做出生无可恋的表情,“你这专业真是要害死学生。” “我这专业是学术界鄙视链的低端,众嘲’伪科学’,这都害死学生了,那些物理专业的怎么办。” “是这些吗?我让人瞎拿的。”凌顾宸问。 “嗯,随便了。”祝笛澜气呼呼地。 “这是什么?”覃沁拿起那本诗集,“难得看见一本这么薄的。” “小破诗。专业书看累了换脑子用的。” 覃沁随便翻开一页,读道: “请不要吹散白玫瑰编成的花环, 这洁白芬芳的玫瑰花环, 你在尘世也是孤身一人, 却带来了多余的生活的负担。” 祝笛澜噗嗤笑出声来。覃沁读诗的时候每读一句就故意夸张地瞪眼停顿或者歪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怎么了嘛?” 凌顾宸凑到覃沁身边看着书上的诗,也露出微笑。 “年纪轻轻小姑娘,这种东西少看。”覃沁翻着书,摆出教育人的模样,“乐观点,非要看这些。要不是认识你,我直接叫廖叔过来跟你聊。” “胡说什么啊你,多正常的文学诗集。是你自己读得阴阳怪气的。” “我再给你读一页,”覃沁又翻,“有一天我失去了一个世界……” “好了好了,你别读了,”祝笛澜笑得身体都有点歪了,“好烦。明明是很美的诗。” “你给我翻出这里面任何一个不是死于抑郁自杀的诗人来。” “好啦,诗人敏感些不是很正常。” 凌顾宸也笑着在床边坐下,“多读两首,听你这么读还挺有意思的。” “不要再读了,你叫我以后怎么看书……”祝笛澜制止他。 覃沁憋着笑又读了一首。祝笛澜很想揍他却抬不起手,只好嗔怪着打断他,“你够了,把电脑给我。” 覃沁把电脑放在她腿上,凌顾宸起身边倒水边说:“我让赵姨给你送换洗的衣服过来,你还有什么要从家里带的?” “没什么了。”祝笛澜打开电脑,她的手腕动不了,只能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慢慢地敲打着键盘。 “你知道吗,你这个敲法真的很像一个七十岁的老大爷在学习怎么使用电脑,”覃沁打趣道,“自电脑现世以来我真是没见过这么高端的指法了。” 祝笛澜斜眼瞪他。覃沁缩起脖子,举起两根食指,做出老年人犹豫不决敲键盘的模样。凌顾宸看她脸上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来,心里像是被块小石子轻轻弹了一下。 祝笛澜查着自己的课表,却收到了一条即时信息。 “是莉莉,她想跟我视频来着呢。” 覃沁坐到她身边,也一起读着这条信息。 “我气色是不是很差,病恹恹的吧?” “嗯,我都不敢让你照镜子,怕你吓着自己。” 祝笛澜懊恼,“那算了。” “圣诞的时候莉莉打算回国吗?” “圣诞不回了,假期不长,她计划旅行。寒假了再回来。” 她没看到覃沁的表情闪过灰暗的神色。 “她什么时候放寒假?”他装作不经意地问。 “2月中。” “来,把止疼药吃了。”覃沁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药瓶。 “不要。” “乖,都两天了脸色还这么苍白,就是疼得,”覃沁坚持不懈要喂她,“你不要在那里自我惩罚。” “什么莫名其妙的理论,哪里冒出来的。”祝笛澜白他一眼。 “看了你的书才发现你是个有自残倾向的暗黑少女。”覃沁强行要把药片往她嘴里塞。 “瞎胡说。”祝笛澜躲着他的手可惜拗不过他,只能闭紧嘴巴发出模糊可怜的声音。 “随她去吧。”凌顾宸淡淡地劝说,覃沁才住手。 “跟你们混在一起,我还真是有自残倾向。”祝笛澜瞪他。 覃沁嘿嘿笑着,在她被弄乱的头发上轻轻一吻,“也是拿你没办法,那我明天再来陪你。” “不要来,让我清净点。” 看着独自在一旁站着的凌顾宸,祝笛澜同样没好气地问,“你还不走啊?” “我才刚来。”凌顾宸不咸不淡地说。 祝笛澜处理完邮件,便把电脑合上。两人互看了一眼,竟也都找不出话来,尴尬地沉默着。 “你脸色看着确实不好。”半晌,凌顾宸才说了一句。 “过两天就好了。” 虽然刚才覃沁逗她时她似乎笑得很快乐,可是这阵快乐只似缕轻烟虚晃了一下。此刻的她又陷进了悲伤的情绪里,“你真的不用在这里待着。” “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祝笛澜轻轻动动膝盖,凌顾宸帮她把笔记本电脑拿开。 “谢谢。” “看会儿书么?” “不用了。”身上的疼痛让她根本无法专注。 “那看电视吧,”凌顾宸在椅子上坐下,开始替她选台,“虽然这么说很恶俗,不过笑声是良药,给你找个喜剧。” 祝笛澜曲起膝盖,快要把自己抱成一团。她定定看着凌顾宸的侧脸,他正饶有兴致地在众多频道地新闻和肥皂剧间做选择。 天色已经全暗,暗得连月亮都没有,只有电视机发出的晃眼的荧幕光打在他硬朗帅气的侧脸上。 “就算你这么不信我,要盯着我,也不用自己来吧。派个人不就好了。我已经这样了,起码这两天是没能力搞幺蛾子了。” 凌顾宸顿住,转向她。电视机闪烁着的冷冷的蓝光映在祝笛澜脸上,他一时分不出是她的话语还是她眼里的寒意更加冷漠。他只看了她一秒便垂下目光,不自主地扯了下嘴角冷冷笑。 “也对,换个人来盯着你,你脾气或许还小些。”声音里一点温柔都不剩,他重新看回电视屏幕,“动画片吧,猫和老鼠,傻里傻气的,可以了。” 他把遥控器甩在柜台上,站起来盯着她。 祝笛澜依旧看着他先前坐的那把椅子,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可是没再说话。 “你要是这样觉得,我也省心了。你冲我撒气也好,自我惩罚也罢。不过痛得厉害些应该也让你记得住,韩秋肃是怎么收拾你的。这痛你就得记一辈子,省得以后再干这种蠢事。” 凌顾宸说完,拿起自己的外套直接走出了病房,对着守在门口的两个人说:“把她给我看好了。” 祝笛澜依旧定定地保持着之前的动作,一动未动,好似凝固在这只有冷冷荧光的昏暗里。 电视里传出欢快的配乐声,伴着叮叮咣咣锅碗瓢盆相撞的声音,猫和老鼠也随着这欢快的声音荒唐地变化着各种形状。黄蓝交替的光照在她顺着脸颊滑落下的泪滴上。 -- χìnyzω.coм 初遇 覃沁吃早餐时只见凌顾宸摆着张被人欠了巨款的臭脸。覃沁问他原因他也不愿细讲,只是冷冷地说自己没空再去医院了,要覃沁把其他事放一放,去医院好好照顾祝笛澜。覃沁撇撇嘴,并没觉得奇怪。 祝笛澜拆了石膏,换上两条惨白的狗皮膏药。她小心翼翼地转动着手腕,那阵细微的麻痒和疼痛完全没有散去。 谭昌目不转睛观察着她手腕的运动,“祝小姐,从我的观察来看,你的双手可以完全恢复正常。但这个过程会非常漫长,在接下来的六个月里,你要避免剧烈运动或者提拿重物。” “好。谢谢。”祝笛澜握着自己的双手,心有余悸,“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可以出院,但我建议留院至少再观察一天。” “多住几天吧,专门给你安排的这个,这个,豪华总统病房。”覃沁在一旁削苹果,“没比五星酒店的行政套房差吧,住着挺舒服的。” 两个小护士捂着嘴偷瞄着覃沁,覃沁朝她们眨眨眼。谭昌依旧温和地微笑,微微点头示意便离开。 祝笛澜无奈地瞥了覃沁一眼,她早已习惯他这副沾花惹草的模样。 覃沁咬了口苹果,“怎么?想回家了?” “老觉得自己在住院,心情好不起来。” “我不放心,再观察两天,一切OK我就恭请你回家住,好不好?” “我闷坏了,想出门走走。” 覃沁陪她在瞳山医院私人看护区的院子里走了走。说是院子,其实是一片很大的半开放山景区,病房楼边有一幢小小的西式教堂,教堂东边不远处有个小型人造湖,湖边的植物都是矮矮的灌木丛,视野开阔。 “没想到这里还挺好看的。”她挽着覃沁的手臂慢慢地走。 “是吗?可能你在病床上躺久了,觉得看什么都好看。” “有可能吧,也不会有人没事晃到这里来。” 覃沁意识到她走得越来越慢,关切地问,“你还好吗?冷吗?” “去长椅那坐会儿吧。我以为我都好了,没想到出来走两步就觉得累。” “哪有那么快,别这么没耐心。” 不远处的护工推着轮椅慢慢绕着花园道走,轮椅上的老人衣着干净整洁,他佝偻的消瘦身形显得病服不贴身。诚然他是一位被照看得很好的老人,可他脸上显现出一种令人绝望的痴,是他病态的身体里散发出的来自生命的无力。 祝笛澜看了良久,才觉不忍,移开目光,“沁,那天晚上,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我想知道所有的细节。” 他知道她所怀抱的希望是什么。他不由得叹气,慢慢把当晚的细节说与她听。提到那个炸弹的时候,祝笛澜终于抬脸,对上他的目光。 覃沁微微停顿,之后继续把这个故事叙述完毕。祝笛澜眼里的疑虑渐渐变成了完全的难过和悲伤,随后她平静的神情中闪过无谓似的笑意,她把额头轻轻靠在覃沁肩膀上。 “我真傻,真傻。” 覃沁搂过她的肩,“你要真觉得自己傻,就还没傻到头。” 她睡着以后,覃沁在走廊上独自站在阴影里,低头好似想着什么。宋临递烟给他。 他点上烟,“你去登记处给她定点其他伙食,今天晚饭不合她胃口,都没怎么吃……” 宋临正欲迈步,覃沁又摆摆手,“我去吧,你不知道她爱吃什么。” 不论这私人病房怎么豪华,走廊上依旧是毫无装饰的白墙壁,简洁,带着淡淡酒精味。 一路上都没有遇见人,覃沁夹着烟来到电梯旁的护士台,值班的护士认识他,急忙站起来,“覃先生,请问需要什么?” “明天的餐食单子给我看看。” 护士翻出祝笛澜的病历表,“您稍等。”便进了里屋。 覃沁又抽了一口烟,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 “诶,你怎么在医院抽烟?” 覃沁微微侧身看见一个漂亮女孩皱着眉瞪着自己。她指指墙上的禁烟标志。 覃沁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她留着齐肩发,右侧的头发收在耳后,左侧的头发顺滑地贴着她的瓜子脸落至肩膀,干练里带着女人味。 她身上是简单休闲的衬衫牛仔裤,就一双银色的尖头高跟鞋把她职业女性的犀利都暴露了。 覃沁觉得她有点眼熟,可是想不起细节。 女孩见他久久不动,皱起眉头。 覃沁缓缓又吐了口烟,“为什么女孩都爱仗着自己漂亮就多管闲事啊?” 女孩原本靠在台面上填表,听完这话恼得把笔敲在表格上。她的语气虽然很愤怒,但是压得很低,看来不想扰了这医院的清静。 “你有没有公德心啊。谁教你在医院里吸烟的?” “护士都不管,你管什么?”覃沁笑起来。 “你……”女孩正打算回嘴就看见护士从里屋出来,“护士小姐,你能不能让他别抽烟了?医院里可都是病人。” 护士看了眼覃沁,露出为难的表情。女孩敏捷地捕捉到护士的迟疑,也愣住了。 覃沁先打破尴尬,“不好意思,我忘了。有烟灰缸吗?” 护士赶忙找了个铁盒,倒了点水在里面然后递给他。 覃沁按灭烟,接过她手里的餐食单,“算了,我明天叫人给她带,你把她忌食的东西写给我。” 女孩不明所以,只得狠狠地剜了一眼覃沁,捡起笔继续填她的表。覃沁接过护士递给他的纸条,折好放在口袋里,斜眼撇身边的这个女孩。 覃沁见过很多美女,因此对他来说能让他多看第二眼的姑娘,要么很有趣要么美得很有侵略性。 他至今承认美得很有侵略性的姑娘只有杨颜君和祝笛澜。 可眼前这个姑娘,虽然衣着简单,但带着一份莫名强势的气场,再看第二眼,竟也有点符合他对“侵略性的美”的定义,只是她鼻尖上那颗小黑痣破坏了她努力营造的气场,那颗痣太过娇俏可爱,因而有趣。 “丁——芸——茹。” 丁芸茹一惊,抬眼看见覃沁凑过来探着头读她手里的表格。 覃沁看她眼里尽是不可置信的无奈和愤怒,欢快地笑起来,“是你的名字吗?” 丁芸茹没有理他,小声嘟囔着便把表格递给护士,“什么莫名其妙的人……” “谢谢,丁小姐。如果您还有什么需求随时来找我们。” 丁芸茹对她温柔一笑,便离开。 “诶,我们是不是见过?” 她没想到这个陌生男人跟在她身后,急忙停住脚步回过身,“有事吗?” “不是,我说真的。我们有没有见过?” 丁芸茹眯眼看了他一会儿,走廊里的灯不太亮,她也完全没心情玩认人游戏。 前天她奶奶突发心脏病,从老家的医院转到泊都治疗,正在等一场大手术,她为此焦心得很,不想理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没有。” “这么干脆?不多想想?我真的觉得你眼熟。” “有那功夫记得提醒自己以后抽烟去吸烟室。” “你就没想过,连护士都不管我,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这住的都是有钱人,有钱人也不能这么胡作非为吧?” 丁芸茹在奶奶的病房前停下,愠怒地呛声,“做事低调点,别没事把自己当太子爷。” 覃沁看着她头也不回进了病房,撇撇嘴,露出无奈的笑容。 “什么破教养,真是白瞎了那张帅脸。”丁芸茹不满地嘀咕着。 热ΤχτCy.C○M -- 宽慰 丁芸茹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医生就不断强调,因为她奶奶的高龄,手术风险要比平时高出很多。因此他们一家虽强颜欢笑,但还是把送奶奶进手术室前的谈话当做最后一面。 她在手术室门关上的那一刻瞬间泪如雨下。不过等了一个小时,她就气闷地呼吸不畅,只得坐在室外的长椅上,抱着头默默流泪,巨大的悲伤让她有点想呕吐。 “你还好吗?” 她抬眼看见是昨晚那个陌生男人。她直起身,但不是很想与他说话。 覃沁掏出烟,递了一支给她。丁芸茹没有烟瘾,但此刻的她鬼使神差地接过那支烟。 “谢谢。” “我叫覃沁,昨晚忘了跟你介绍了。” “你好。”丁芸茹机械地抽了口烟,觉得舒服了些。 覃沁收起笑意,“我问过护士,知道了你奶奶的事。” “这不是病人隐私吗?”丁芸茹皱眉,但语气里并没有不快。 “对不起,我出于好奇打探的。你奶奶那么大年纪了,还要做这个手术。你一定很不好受。” 丁芸茹没想过一份来自陌生人的、意料之外的理解可以给自己这么大的安慰。 她瞥了覃沁一眼,轻声说,“谢谢。我奶奶虽然年纪大,可是不糊涂。做手术的事连我们这些小辈都举棋不定,是她自己选的。” “为什么?” “我奶奶87岁了,爷爷五年前过世的。她说她现在一点都不怕死,死亡不过是早点见到爷爷。”丁芸茹吐了口烟,“她说,干脆就赌一把,与其被心绞痛折磨着,战战兢兢期望不知何时出现的死神,不如拼一把,如果活下来了就好好活着,活个百岁。” “真是豪杰。” 丁芸茹举着烟微笑,她脸上还有泪痕,神态却轻松了些。 “我算是知道你这份巾帼的气质是从哪里遗传来的了。” 丁芸茹偏着头看他,“你也是在这里陪家人吗?” 覃沁吐了口烟,“嗯,我妹妹。” “她怎么样了?” “没事了,很快就能出院。” “那就好。”丁芸茹没再多问,她抽完手里的烟,准备回去等待。 “再抽一根吧,这种手术没十几个小时根本出不来,与其在里面焦心等着,不如在这儿吹吹风。” “不用了,我去陪陪我哥哥和嫂子。” “行。希望你奶奶无事。”覃沁说罢,把手里的烟盒和打火机递给她。 丁芸茹接过,看着覃沁离去,又看看手里的烟,才转身回病房。 手术持续了16个小时,期间她不断外出,直到抽完了手里的烟。 她忽然也觉得感激,她没有烟瘾,可此刻的她真的不知如何可以缓解她内心的焦虑,因而她也从心底升起对这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的温柔。 漫长的等待之后,她收到了医生的好消息:手术很成功。 丁芸茹喜极而泣。 祝笛澜出院以后,覃沁想把她接到别墅去住,哪知刚开口就被拒绝。 他干咳了一声,怕解释新湾不如别墅安全的原因又会让祝笛澜想起韩秋肃,白白伤心,只好堆起他招牌的痞痞无赖笑容,“别墅住着舒服,也多陪陪我呗。” 祝笛澜没多想,她只觉得被绑架至今的这一个多月,她的心情都很差。因此或许独自在新湾里住着会比在别墅里时不时冲覃沁发脾气好些。 她努努嘴,正打算说话,覃沁就赶紧开口,“你要是嫌弃我哥那债主脸,我给你另外安排个房间,在南边小阁楼里还有好多间客房,跟主楼里的人没事打不上照面,这样行不行?” 凌顾宸回到家的时候,看见覃沁和祝笛澜正在餐桌边吃饭。 祝笛澜看着刚冲了澡,半干的头发松松地盘在脑后,脸上的淤青还没有完全消退,不过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可怕了。 覃沁依旧说着他那些无趣的笑话,祝笛澜捧着茶杯看他,两只手腕上都贴着膏药。 她偶尔动动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却显得她愈发虚弱了。 “回来了?觉得好点没?” 祝笛澜不敢笑了,她轻轻放下手里的杯子,没有说话。 覃沁看着凌顾宸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扯开话题同他聊起工作上的事。 祝笛澜吃着晚餐,低头听。凌顾宸时不时瞄她两眼,看见她后颈上有几道血痕漫出她的宽袖睡衣,快要爬上她的发尾。 他不敢想象她后背上的血痕该有多触目惊心。 “你背上那些,还疼吗?” 祝笛澜不自觉地拉外套,“不疼了。” “我看看。”覃沁凑过来想看她后背。 “没事的……都不疼了……”祝笛澜想拉他但没拦住。 覃沁看完大大咧咧地说,“你别担心,我给你找了各种祛疤的药膏,从国产到日本到瑞士的,我统统给你定了,保证你以后还是漂漂亮亮的。” 说完他冲祝笛澜眨了下眼。 祝笛澜却笑不出来。她没有真正试图看过她的后背是怎样一副惨状,她不敢。 “之后你去学校,黄彦和宋临会轮流跟着你。”凌顾宸说道。 “为什么?” “安全起见。” 祝笛澜觉得自己嘴里的食物登时失去了味道,已如嚼蜡。 但很快,祝笛澜就意识到自己不太在乎了。她落了一个多月的课,每天都发疯似得看书、补课业,根本没闲心去想其他事,也不在乎她身后跟了多少个人。 即使在早餐桌上,她也经常抱着本专业书啃。 “昨晚睡了吗?”覃沁关切地问。 “嗯,睡了一个小时吧,今天整天的课。”祝笛澜没把眼睛从书上移开。 凌顾宸瞄了眼她手里的书,全英文的专业书,一大半都被划了记号、贴了标签。 “啧,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覃沁心疼地摸她的头。 “本来我一晚上就能把这书补完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犯困,老走神,效率低得很。” “妹儿啊,今天周五,熬过今天哥哥带你放松放松。”覃沁走到她身后开始给她捏肩。 祝笛澜没管他这古怪的用词,匆匆忙忙吃完早餐就去学校了。凌顾宸想试着插嘴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找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熬过这天,祝笛澜一回房间倒头便睡,连晚饭也没吃。覃沁轻轻给她关上卧室门,差点撞上跟过来的凌顾宸。 “她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陪我打个拳。你这妹妹妹妹叫得还顺口了。” 覃沁嘿嘿笑道,“这妹妹我罩着了,你别惹她。” “她后背的伤多严重?留疤吗?” “我也没看见,希望还好吧。” “你每天在她房间里泡着都没给她涂药?” “赵姨帮她涂的,不是我。你关心这个干吗?” “女孩身上留这么多疤,谁受得了,更何况她这么漂亮的。”凌顾宸在健身房里翻了了件T恤准备换上。 “怪谁啊,我觉得怪你。”覃沁脱掉上衣,一圈一圈缠他的护手绷带,“色诱这戏码呢,一个姑娘可以多次使用。现在好了,这镇店之宝水准的一个姑娘,生生变成一次性的。” “这比喻难听,别说了。” “大不了我照顾她一辈子。明天晚上万循的剧院有什么脱口秀演出,我准备带她去,散散心。你一起不?” 凌顾宸没应答,只是示意覃沁过来与他对打。 “有没有查到韩秋肃的消息。” “没有,这个人,躲起来就跟蒸发了一样。”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空旷的健身室里只有互相击打的撞击声。 -- 误会 祝笛澜在小礼裙外加了件外套,遮住手臂上还未消退的伤痕。覃沁在露台上定了个包厢,开场前就有一些商场上的人听了风声,特意过来与他打招呼。 喜剧演了一场,凌顾宸也来了。附近包厢的人更是排着队地要过来与他说上几句话。 凌顾宸见自己出现后,祝笛澜的笑容已经下意识地收敛,门口又有源源不断的人想进来同他说话,她显得更不自在。 他便嘱咐罗安把人都拦在门外。 “万循也在,想跟你聊两句。”覃沁突然说。 祝笛澜一脸疑惑和不情愿。他安慰道,“没事,我就跟他聊一会儿。” “他是谁?” “万岩华的……第二个孩子?还是第叁个?”凌顾宸想了想,看向覃沁,“第二个是不是女儿来的?” “那老头,谁跟他算得清。”覃沁不屑地笑,轻声对祝笛澜说,“之后跟你解释。” 进来的男人看着普通,但精气神很好,因而显得格外正派。他的脸型是标准的国字脸,配上他坚定的眼神,浑身散发着踏实的可靠感。 万循进来时打量了一下坐在两人中间的祝笛澜,像是很端正的审视。祝笛澜对他报以淡淡的微笑,万循也回以礼貌性的微笑。他同覃沁和凌顾宸握手,看上去十分熟稔。 “好久不见。”万循在凌顾宸身边坐下。 “是呀,你太忙。”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这规格对你来说小了点吧。” “哪里。” “这是我的公司为了试水脱口秀喜剧,策划了很久的项目,我得自己过来盯着。你呢?我不知道你对这个感兴趣。” 凌顾宸瞄了眼祝笛澜,扯开话题,“万叔叔可还好?” “听说前段时间你跟家父闹得不太愉快,我这不找到机会过来跟你赔个不是。”万循客气道。 “该赔不是的是我,我是小辈。”凌顾宸皮笑肉不笑。 “咱们的矛盾都是上一辈之间的事了。我爸小时候穷,没受过什么好教育,白手起来的,说话肯定又直又难听,你别放心上。”万循诚恳地说。 “我知道,论江湖经验和资历,我怎么可能同你爸比。还是跟你谈合作来得愉快。可惜不论你再怎么深明大义,你爸都不会同意我入股你的任何产业。” “以后他恐怕就管不着了。” “怎么,想独立了?” 万循喝了口茶,微微笑,“家里的主产业,他终归想留给我大哥,我该早点为自己划立领地才好。” “你家的产业是吃喝嫖赌吗?不然为什么要留给万昱?他除了吃喝嫖赌还干过什么?” “我兄弟姐妹多,他偏心几个人也是正常的。” “或许就是因为你同我走得太近,你爸才不同意留家里产业给你。” “现在也想通了,泊都那么大,虽然不能完全依仗家里,但还是可以凭我自己闯出一番天地的。” 凌顾宸给他倒酒,“循哥,以后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尽管同我开口。你老爹的那么点娱乐产业,你完全可以做得比他大。” 万循释然般地微笑,用酒杯回敬,“那我先谢谢你了。” 两人喝了几杯,话题渐渐扯开来。 “你以后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我好给你做细致些的安排。不至于像今天,挡客都挡烦了吧?” “我是来陪人的,没想这么多。” 万循压低声音,“你上次找我帮忙,之后还跟齐静一直来往着,我以为……” 凌顾宸瞥了眼祝笛澜。万循捕捉到他的眼神,止住了话头,“这位小姐贵姓?” “祝。” “还是你快活。” “你跟你老婆感情那么好,还羡慕这个?” 万循的笑容里瞬间夹了蜜糖似的甜,“不羡慕。” 他放下酒杯,“今晚我来盯场的,抱歉不能陪你多喝了。下次你来或者祝小姐来都跟我打个招呼,我好招待。” “行,你去忙吧。” 万循越过凌顾宸,同祝笛澜伸手,“之前不知道祝小姐是贵客,失礼了。” 祝笛澜微笑,同他握手道别。 “我还是第一次见顾宸对女孩这么上心。祝小姐你好福气。” 万循走前很庄重地对她说了这么一句。 虽然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轻佻的玩笑意思,可这话依旧把祝笛澜气得不轻,她皱着眉瞪凌顾宸。 凌顾宸耸耸肩,“我可什么都没说,他自己这么想的。” “为什么每次我跟你一起出现,总有人觉得我跟你有关系?凭什么?”祝笛澜生气地问。 “有这么不开心?”凌顾宸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很惊讶。 “当然,简直作孽。” 她又想起韩秋肃的质问,她怎么都想不明白韩秋肃为什么这么肯定,她同凌顾宸是情人关系。 韩秋肃的想法让她非常伤心,直到此刻,她想起他当时的态度和语气,就忍不住想要掉眼泪。 “我还没觉得吃亏呢,你倒反应这么大。”凌顾宸装作不在乎淡淡地说。 祝笛澜愈发生气,朝覃沁坐过去,挽住他的手臂,好像在躲一阵瘟疫,“凭什么都觉得我跟你啊?怎么不说我跟沁?” 覃沁宠溺地看着她,凌顾宸看她手上的两块膏药还贴着,心里忽然发凉地疼了一下。 他开口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语气,“你也觉得亏了?” “亏大了!”祝笛澜脑子里想的全是韩秋肃。 凌顾宸喝了口酒,“既然我们两个都觉得亏了,那就补上,上个床,就不亏了。” 祝笛澜愣住,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覃沁在一旁放声大笑,她才扭过脸去,狠掐覃沁的手臂内侧。 覃沁很快从大笑变成了哀嚎,“别别,掐错人了。” 他扭动着手臂,从祝笛澜的魔爪里挣脱出来,“始作俑者在那边。就是他平时作风不检点,他身边的漂亮姑娘多多少少跟他有一腿,所以别人看见你都会往那方面去想……喔喔……别掐了……这事跟我没半毛钱关系,你不要因为怕他就把气撒我身上……” 祝笛澜停手,覃沁猛地起身,龇牙咧嘴地朝外走。 “你去哪儿?”祝笛澜下意识地也要起身。 凌顾宸看她满脸的害怕情绪无法掩藏,便知晓她不愿跟自己独处。 他无奈地收起笑容,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过来,“过来,他去男厕你都要跟着吗?” 祝笛澜眼眶都红了,那天晚上韩秋肃对她的质问全都翻涌上来。就因为她没做的事而被爱的人误解,只觉得委屈。 凌顾宸悻悻放手,“至于吗,好像我对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祝笛澜吸了下鼻子,把泪都憋回去,不敢答话。 “不过,你看不上我或许也是好事。你找男友的眼光让我觉得我自己是个好人。” 祝笛澜斜睨他,知道他在嘲讽自己。可事实也好似如此,她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好转移话题,“那个万循是谁?万鑫集团内部是个什么情况啊?” “万岩华这老头呢,中年起家,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抛弃了糟糠之妻,长年风流,孩子一大堆。” 凌顾宸想给她倒酒,“喝一杯?” 祝笛澜摇头,“医生说先忌酒。” 凌顾宸给她换了杯果汁,“孩子多了,他也疏于管教,大部分就是群败家子,靠着自己手里的股份挥霍人生的,不思进取。万昱是他大儿子,唯一的一个老婆生的。他老卖自己对他老婆的一往情深,因此最宠大儿子,家业应该也是都留给他的。” “他不是抛弃他老婆了吗?” “他结发妻子十多年前就病死了。此后没再结婚,一个接一个地换女友,女友都拿不到财产,她们就想办法给他生孩子来要股份。恶性循环,自此屁股后面跟了一堆嗷嗷待哺的娃。” “跟你很像啊。” 凌顾宸顿住,冷冷看着她。 祝笛澜无谓地耸耸肩,“你就是还没搞出一堆孩子来而已。” 凌顾宸撇撇嘴,不想接她的话头,“万鑫是国内娱乐和媒体业的巨头,文化类的产业运作很成功。他的儿子们吃喝嫖赌,万循是他这群子女中唯一比较踏实的、愿意脚踏实接手家里产业。可惜这两年因为理念不合,父子关系有点僵。” “你没少在里面搅和吧?” “万岩华忌惮我,万循不。他很乐意同我合作。他这个人呢,不喜欢家族恩怨那一套,有点文艺范,喜欢古书和电影。打理生意的同时还就着兴趣去读文学和导演系的研究生,国内的很多图书出版和文艺电影的推广都是他亏本在做。” “那你希望他接手万鑫吗?” “他接手不了,万岩华不可能给他,两个人的志向差太远。我也只能就着情谊帮帮他,气气万岩华而已。” “万昱那种人上来了,你不是更好对付?” “他也是个嗜血的主,不好对付。何况万岩华虽然年纪大,但身体状况一直很好,没有退休的意思。现在我没必要担心他那群小孩。” “你父母跟他有什么过节?” “就是生意上的事而已,初发家的时候,斗得厉害。他比我爸命长,这是他最爱叨叨的事。” 剧院的灯光暗下来,帷幕慢慢拉开,底下观众席的欢呼声和笑声渐渐响起来。 “先不聊这些了。这秀你喜欢吗?” “嗯,挺有意思的。” 演出结束后,万循又来了一趟,询问祝笛澜是否喜欢今晚的演出。 两人单独聊了聊,祝笛澜发现他果然如凌顾宸所说,对戏剧文艺一腔热爱,聊起戏剧来头头是道。 “你们要是聊得来,可以多接触接触。”覃沁在车上说,“你看的那些戏剧集啊,我也看不懂,万循应该对此很有得聊。” “又要我干嘛?”祝笛澜警觉地回。 “哎呀,我还能卖了你?”覃沁说,“他有老婆的,居家老好人一个,别怕。” “没让你干嘛,就当交个朋友。”凌顾宸接话道,“等他想单飞了,我这儿有大把的资源想给他打理。” -- χìnyzω.coм 被出卖 祝笛澜虽然依旧整天萎靡不振、闷闷不乐,可气色比刚出院时已经好了很多。覃沁也稍稍放了些心。 他和黄彦一直在试图寻找韩秋肃的踪迹,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一条死胡同,一个多月的大海捞针最终以一无所获而告终。 圣诞节临近,他试图怂恿祝笛澜把孟莉莉劝回国,被祝笛澜以“圣诞假不过十天,回来太累了”的理由拒绝。他不敢多说,怕她起疑。 覃沁私下给孟莉莉发了封邮件,里面是些祝她节日快乐的废话,附带上“等你回国,带你和笛澜去什么什么地方玩”之类的诱惑。 孟莉莉兴高采烈地回了封邮件谢谢他,解释说圣诞的假期并不是完全连续的,因而回不去,还请他去欧洲玩。 覃沁读罢,心想小姑娘还学会倒打一耙了,只好姑且作罢。 他路过新湾的时候决定顺道帮祝笛澜带些必需品回别墅,进公寓的时候撞见一个女孩。 “嗨,是你啊。”丁芸茹喜出望外。 “哦。真难得。你奶奶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她还在恢复中。我都没好好谢过你。” “一包烟而已。” 丁芸茹还是感激,“得好好谢谢你,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覃沁饶有意味地打量她,脸上挂上他一贯痞气的笑容说,“好啊。” 她穿了身时尚的套装,妆容也精致,没有之前在医院见到的那样带了轻微的焦虑和憔悴。 覃沁知道她不住新湾,住新湾的基本是他们的人,再加上一些普通人。为了安全起见,每个人都经过很严格的背景审查,新湾里住的每一个人,覃沁都认识。 那么丁芸茹为什么会出现在新湾? “你奶奶还在泊都吗?” “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回老家去休养了。” “那就好。”覃沁看了眼面前的咖啡,没有动。 “我那时候状态不好,如果说话没礼貌,你别介意。”丁芸茹笑着问,“你妹妹还好吧?” 覃沁一愣,他都有点忘了那天的谈话,“她没事了。对了,看你穿得这么正式,是不是之后还有什么事?跟我喝咖啡影响你了吧?” “已经结束了。”她喝了口咖啡,“我申请了这个公寓的房间,住委会让我今天过来面试,那阵仗,简直跟工作面试一样。” “怎么想来住这儿?”覃沁眯起眼睛,有点警觉。 “之前来这拜访过一个朋友,觉得很喜欢,就试着申请。你也住这吗?” 覃沁仔细观察着面前这个女孩,他想知道她是否另有所图。 “一个朋友住这。你现在住哪儿?住得不好吗?” “我住信德老城区那边,也不是不好,就觉得稍微有点小。这公寓很像我在美国留学时住的公寓,如果能搬到这里最好不过了。” “这样……你真的想不起我吗?我总觉得我们见过。” 丁芸茹摇摇头,“可能我是大众脸吧,你看着眼熟。” 这真是覃沁听过的最烂的理由了,他笑起来,“那你在哪儿工作?” “我在……”手机响起,她一看是郑辉打给她的,赶忙说,“不好意思,工作电话我得接。” 她跑出门接电话,覃沁看着她纤长的身形和姣好的侧颜一时有点移不开目光。 “不好意思啊,工作上有急事,我得先走。”丁芸茹回来抓起她的手包。 “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我开车。”她与他握手,“真的谢谢你。” 在那一瞬,覃沁忽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他略显踟躇,最后看了眼面前一动未动的咖啡,也离开。 “今儿个平安夜怎么过呀?”覃沁依靠在祝笛澜房间的沙发上,懒洋洋地问。 “过什么过,明天学校上课呢,这种节日又不放假,我去学校图书馆还个书再回来。” “回来了陪我去喝酒吧。” “不了,还有事。你自己去吧。真羡慕你们这种纨绔子弟的日子,找其他纨绔子弟去啊。” “一群大老爷们喝酒,画面太美不敢看。” 书有点重,祝笛澜只好翻出一只路易威登的大手袋,把书放进去,小心翼翼挎着,怕扭到手腕。 “妹儿啊,求你了。”覃沁故意可怜兮兮地拉她的毛衣。 祝笛澜把他的手打开,“哎呀,神经病。又不是泡不到妞,老缠着我干嘛。” “女人就是狠心。”覃沁跟在她身后一个劲叨叨。 祝笛澜被逗得笑出声,上车前说:“好啦,玩得开心点,周末再陪你,这样行不行?” “行,”覃沁跳进一旁自己的跑车,“我去快活了,别羡慕我。” 市区的路上满是圣诞装饰,虽然不是节假日,可年轻人终归喜欢,这大红大绿衬上点金,也是莫名欢乐和温暖。 停好车,黄彦问道,“祝小姐,你大概多久回来?” “半个小时吧。” 祝笛澜快步走进图书馆,前往登记柜台,在图书馆里工作的有很多是勤工俭学的学生,她认出今天值班的人是自己的师妹。 “学姐,你来还书吗?”陈晓雪站起来与她说话。 “嗯,今天你工作吗?不出去玩?” “就是因为我是单身狗,所以成全了那些成双成对的啊。”陈晓雪笑道,“学姐你约会去吗?” 祝笛澜笑着摇头,??“这些是教师借阅区的,你录入一下,我还要另外拿本书,顺便给你放回去。” “谢谢学姐。” 陈晓雪看她穿着一件大大的象牙白色毛衣,下身着修身牛仔裤,确实素净地不像约会。唯一的首饰就是脖子上漂亮的小挂坠。 祝笛澜在学校小有名气,毕竟是学历和颜值齐高的女神,没什么人敢追。 陈晓雪听爱看时尚杂志的同学八卦过,祝笛澜浑身上下虽然看着普通,但穿戴经常都是价值不菲的奢侈品,大家猜测她应该有个有钱男友,可也只是猜测而已,谁都没有见过。 陈晓雪挺喜欢祝笛澜的,也觉得她好说话,便壮着胆子试探地问,“学姐,你那么漂亮,没男友吗?” “那么八卦,你的保研资格怎么样了?” “在等成绩。谢谢师姐了,以前那么频繁地骚扰你真是不好意思。” “不客气,”祝笛澜接过书,小心捧在手上,冲她灿烂一笑,“既然不过圣诞就先祝你新年快乐。” “啊,世界真是不公平,她的好看分我一点都好啊。” 陈晓雪微笑着坐下,摇摇头,没留意一旁闪过的黑影。 祝笛澜独自走上叁楼的教师借阅区,一如既往没有看见人影。 “bsp;?Lombroso……”她顺着书架侧边的字母找过去,找到了之前自己拿走的那本书的位置。 一边的书倒下来靠在右边的书上,她把那本书扶正,正打算把手里的书放回去。 “你看着精神不错。” 书啪得一声掉在地上,这本厚厚的硬壳书掉下时扭到了她的手腕。 祝笛澜迅速捂住右手腕,没有出声,不抬头她也知道那个人是谁。她停顿一秒,迅速转身想往外走,却被抓住了手臂往回拉。 “别出声。” 祝笛澜还没看他,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掉眼泪,“你想怎么样?” “有事问你。”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韩秋肃手上的劲使得更大了点,祝笛澜疼得眉头都皱起。 “好了伤疤忘了痛,是吧?老实点。上个月你活下来了,不代表你今晚也能活。” 祝笛澜不再挣扎,她与他对视一眼,便迅速移开目光。她不敢再看,眼前这个人太让她伤心。 “我问你,黄之昭的’意外’你也有份吧?” 祝笛澜不语。 “你口风真是严实。” 他掐住祝笛澜的脸,逼她与他对视。祝笛澜死死咬住下唇,眼泪却止不住。 “瞧瞧你自己的样子,都这样了还一门心思给凌顾宸卖命,这么上赶着送,也是难为你了。”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上万只小虫,噬咬着她的手腕、她的后背,那些沉睡下去的伤痕好似又复活,疯狂地跳动起来。 “对,他死的时候我在场。”她的声音绝望又平静。 韩秋肃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不要想着把莉莉骗回国,当你的砝码。” 祝笛澜惊恐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解,“莉莉?” “我知道你们背后打的什么主意,这么拼了命得要怂恿莉莉回国,好用她牵制我。” 韩秋肃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狠,“我告诉你,我放过你两次。但是如果莉莉回国,我不会再有耐心跟你废这么多话,你到时候只会悔恨为什么上个月的时候没有死。” 她快要喘不上气,似乎连呼吸都顾不得了。 她泪眼朦胧,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可她还是想努力看看他,她像在这稀薄寒冷的空气里试图捞住一点可依靠的实物的可怜人,一抬手,触到的只是一片空。 “放开她。” 韩秋肃转过脸,看见凌顾宸在另一头举枪对着自己。他露出鄙夷的笑容,松了手,祝笛澜的抽泣和害怕像被猛地释放,一时有点站不稳。 “过来。”凌顾宸轻声说。 祝笛澜扶着书架缓过神,便赶紧朝他走去,拉住了他朝她伸出的左手,躲在他身后抹掉眼泪,止住哭泣。 凌顾宸把她护在身后,狠狠地说,“你真是没完了,看不出你那么爱欺负小姑娘。” 韩秋肃看着他的枪,眼里全是不屑,“学校里啊,你还真是不怕闹新闻。” “不想死就滚。” “说起来,还是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当时那么直接告诉我,她不可信,我还未必真会查她。你现在护得这么起劲有什么意思?卖她的时候倒是想一想。” 对面两人都愣住了。韩秋肃摸摸鼻子,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凌顾宸迅速护住祝笛澜,往另一边的角落里退,同时对着耳机说,“他下楼了,你小心点。” 祝笛澜退到墙角,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开始掉眼泪。 凌顾宸收好枪,单膝半跪,“有没有伤到?” 祝笛澜摇摇头。 “等罗安确认安全了,我就带你回家。” “刚刚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祝笛澜眼泪掉得凶,语气却很平静。 凌顾宸沉默着,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会对她比较好。 “算了,我哪有资格问你。”她别开脸。 -- 不期而遇 “圣诞快乐!”两个女孩的酒杯轻轻一碰,伴随着她们清亮的笑声。 “终归是要回归单身了,那个天杀的……” “你真的放下了吗?你五句话不离他诶。”丁芸茹笑着看她。 “好歹将近叁年的婚姻,哪有那么容易就放下。”方璐露出一丝不快。 “离婚手续怎么样了?” “他以为不过是一个证的事,我偏不。我请最好的律师,分他一半婚前财产,让他吐血,看他以后敢不敢还婚内出轨。” “你之前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他出轨这么久?” “我那时候太爱他,对他有盲目的信任。他所有的事,我都不会多想,就因为这样才吃了大亏。”方璐喝光杯子里的红酒,“叁年的婚姻啊,他他妈两年半都在出轨,对象都换了叁个了我才发现事情不对劲。气死我了。” “我以为你决定离婚就已经放下了,结果说起来还是这么气。” “离婚是咽不下这口气,谁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放下。” “好了好了,消消气,尝尝我特意做的圣诞餐吧。” “一会儿你陪我去泡吧,我要找个男人灭灭火。” 丁芸茹被她逗笑。 “说真的,男人啊,不盯紧真的不行,川立一个人在美国,你不能这么放心。”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以前一直说川立那么老实的人,才不会出幺蛾子呢,我们吵架的时候你老嫌我作。”丁芸茹嘟囔着。 “那是以前,你傻,我也傻着呢。” 两人吃完晚餐,方璐缠着丁芸茹陪她去酒吧,丁芸茹拗不过她,“好好,大小姐,我刷完碗咱们就去哈。” 方璐随意在房间里走了走,看见架子上一个崭新的Zippo打火机,便拿起来细看,“我记得你不抽烟啊。” “哦,那个,之前我奶奶不是住院吗,在医院里碰上一个陌生人,他给我的。” “这个不便宜啊,看着像是限量款的。” “你怎么知道?” “我前夫……”提到这两个字,方璐翻了个白眼,“那个渣男,他爱收集Zippo,我以前经常见的。” “是吗?那岂不是该还给人家?” “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丁芸茹摇头。 “算了,或许他不缺这些,你给你奶奶住的不是瞳山医院的私人病房吗?那地都是有钱人去的。” “也许吧。”丁芸茹洗好碗,开始收拾自己的包,“我奶奶住一个半星期,我今年奖金都砸进去了。不过花得值,连我哥哥嫂嫂都休息得很好。” “没事。等我分了那个杀千刀的张泽一的一半财产,姐姐我包养你。” 关于方璐的前夫,丁芸茹只知道这个张泽一是个富二代,泊都有一栋购物中心是他家的。 如果方璐真能分他一半财产,那她以后还真是个令人羡慕的财务自由的单身小富婆了。 两人到一家叫“Ohana”的酒吧,在吧台边坐下刚喝两杯,就有人过来搭讪。 方璐这个人,脸说不上是天使脸蛋,可那身材当真是魔鬼的身材,该瘦的地方瘦,该丰满的地方丰满,前凸后翘,完美诠释什么叫“看上去骨感,摸上去肉感”。 她每次穿着紧身的小礼裙在酒吧里一坐,不过五分钟就铁定会有男人过来送酒。 丁芸茹刚认识她的时候总跟在她身后问她的健身和饮食秘方,最后她发现方璐是个散漫的人,并不非常热衷健身和食补,丁芸茹也就放弃了。看来这事完全是天赋。 方璐听到有人跟自己搭讪,带着非常满意的妩媚笑容缓缓转过身去,却在看见眼前这个人的那一刻,笑容先是凝固,然后变成了狰狞的愤怒。 那个男人谄媚的笑容也凝固在脸上,在方璐爆出粗口前,男人一步往后窜了半米远,转身跑了。 方璐站起来,把手包往高脚凳上一甩,骂道,“真他妈作孽,这都能遇见。” 丁芸茹瞪大眼睛想了想,刚刚灯光太暗,那个男人也离她有点远,她一时没想起来。此刻的她才意识到,刚刚那个来搭讪的男人,就是张泽一。 她咬着吸管,拼命忍住笑,劝道:“好了,别气,你们真的是互相吸引,你看连离婚了,都能互相搭讪上。” “能不气吗?就是孽缘,泊都那么多酒吧,见了鬼了这样都能遇见。”方璐气红了脸,“我婚后连酒都不怎么喝,就是怕他不高兴。他倒好,每个小叁小四小五八成都是在酒吧里这么泡的吧?” 丁芸茹看出她是真的生气了,急忙止住笑,温声细语地安慰她。 在角落雅座里坐着的一帮公子哥看张泽一灰溜溜地跑回来,问他怎么了。他先是猛灌了口酒,才讪讪地说那是她前妻。一群人乱哄哄笑成一团。 刚刚那两个女孩进来的时候,他们一群人就盯着看,左边那个女孩的身材在这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像滋滋冒着香气的烤肉一般诱人。 这群纨绔子弟就想找点乐子,而张泽一刚离婚,兄弟们秉着安慰他的心理,让他去搭讪,没想到那就是他前妻。众人纷纷开玩笑,张泽一白着张脸,心有余悸。 覃沁一边笑一边朝那两个女孩多看了两眼。张泽一的前妻看着气急败坏地要走人,右边那女孩也站起来,捡起两人的手包,左手顺势撩了下头发,露出小半张脸来。 他这才认出那是丁芸茹。他的笑容敛去,定定地看着两人。直到丁芸茹匆忙跟在方璐身后往外走,覃沁拿起外套快步追过去。 一个人在他身后喊,“哎,覃哥,去哪儿?” 覃沁头也不回地挥挥手。 “真是,心情都没了。”方璐嘟囔着。 “别这样,开心点。我来开车吧,你想去哪儿?” 覃沁跟她们到门外,才拉住丁芸茹的手。 丁芸茹猛地回头,露出惊喜的笑容,“诶,是你呀?” “别你呀你呀的,还记得我名字吗?” 丁芸茹的标准露八齿微笑僵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她一瞬间有点想不起来,约莫似乎是个拗口的名字。 覃沁越过她同方璐握手,“你好,我是覃沁。” 方璐看到这么一个帅哥在面前站着,迅速换上美艳的笑容,也同他握手,“你好。方璐。你是小茹的朋友吗?” “是我之前在医院里遇见的那个人。”丁芸茹对她说。 方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这么巧?这样都能遇见?” “是呀。你们不多坐会儿吗?要去哪儿?” “她想换家酒吧。”丁芸茹说道,“对了,之前你给我那个打火机不便宜吧?要我还给你吗?” 覃沁愣了一下,摆摆手,“送你作纪念好了。” 方璐在一旁看着他们,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好了,一看这位覃先生就不缺这么个打火机的。” 她又转向覃沁,“我跟芸茹想去个简单点的清吧,喝杯鸡尾酒聊聊天,覃先生有什么推荐的吗?” “我带你们去吧。” 丁芸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方璐挽住,跟覃沁并排走着。覃沁看似熟络地与方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临上车前,覃沁接了个电话,脸色一下就变了,他匆匆忙忙地说了声“下次吧”便朝自己的车跑去,留下两个女孩愣愣地站在原地。 “什么人啊。”方璐抱怨。 “或许真的有事吧。我们就自己玩呗,带着个陌生人也怪怪的。” 覃沁冲进祝笛澜的房间。她脸色惨白地坐在床上,凌顾宸温柔地同她说话。 “怎么会这样?你没事吧?” “没事。” 覃沁轻轻把她揽到怀里,“对不起啊,我该跟着你的。” 祝笛澜难过地说不出话来。她以为她这辈子不会再见到韩秋肃了,结果再次的相遇,带给她的只有新一轮的天崩地裂。 祝笛澜哭得累了,很快就睡着。 覃沁走出她的房间才敢问,“你怎么知道韩秋肃跟着她?” “韩秋肃根本就没躲,在校内小道的监控器里露脸,脸部识别的警报直接通知到罗安,我们就过去了。” 覃沁皱眉,“你不该去的。也许是陷阱。” “我知道,不过事发太突然……” “哥,我给你安排这么多人手不是闹着玩的。我也不希望笛澜出事,但是这种情况,你不该自己去,”覃沁微微有怒气,“你做事从来不冲动,这是怎么了?你……” “行了,我知道。”凌顾宸打断他,“韩秋肃老这么盯着她,她很不安全。你跟廖叔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安排她不去学校。” “行。”覃沁看着凌顾宸独自走向书房,感到一丝焦虑和无奈。 热ΤχτCy.C○M -- 噩耗 祝笛澜在餐桌边坐了一会儿,宋临就来请她去书房。 “你觉得好点没?”凌顾宸一看见她便问。 “嗯,”祝笛澜乖顺地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找我什么事?” 自打她住院以来,凌顾宸在她身上一点戾气都看不到了,她当真像个乖巧又战战兢兢的小妹妹了。 “你不用去学校了,需要的课业资料廖叔会让人送过来,期末去考个试就行,也就两天。” “知道了。” “昨天韩秋肃说的那件事,我想跟你解释……” 话音未落,书房门就被推开,邓会泽进来示意有要事。 “没事,说吧。” 邓会泽略显迟疑,“里面的消息,老柯进去了,理由是扰乱社会治安。” “又在街上挥棒子打人了?”凌顾宸不屑。 “是。但他们实际上在查他私贩枪支。” 祝笛澜抬眼看他,皱了皱眉。 “知道消息源吗?” “匿名的。还有之前气枪不小心打死人的那个顶罪的小子翻供了,署里在重审,说是发现了新疑点。” 祝笛澜后背一凛,如果老柯的事与她关系不算那么大,那么这件事就是只经过她的手了。邓会泽说完也看了她一眼。 祝笛澜拼命回想自己是否遗落了什么。 “这种破事有什么好重审的,那帮人嫌事还不够多吗?” “说是有很准确的信息源。”邓会泽声音小了些。 祝笛澜抬眼对上凌顾宸询问的眼神,一下子有点慌乱,赶忙说:“不是我。” 凌顾宸示意邓会泽先出去,继续审问似得看着她。 好似噩梦重演,她下唇微微颤抖起来,被凌顾宸掐着脖子的场景历历在目,现在的她有些承受不起。 “我没说是你。” 凌顾宸没想到她会这么害怕,略微讶异,“你仔细想想,韩秋肃有没有可能从你这里知道这些?” 祝笛澜身体不安地动了动,两只手扭在一起,声音依旧很紧张,“我真的没有说过。” 凌顾宸看了她许久,“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祝笛澜深吸一口气,稍稍冷静,“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凌顾宸难得很温柔,“只是只要事关韩秋肃,你就撒过很多次慌,瞒过我很多次了,不是吗?这些事你暂时不用管了,我安排颜君来接手,你也好好休息。” 祝笛澜叹口气,垂下眼帘,她长长的睫毛无助地颤抖着。过了一会儿,她起身离开,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年底,大雪复又纷纷扬扬,预示这一年的离别。 覃沁在凌顾宸办公室里闲来无事地走着,最后停在了一个小玻璃柜前,里面摆着一颗棒球,上面密密麻麻签满了各种球星的亲笔签名。 他打开盖子,把球拿出来,从左手扔到右手又从右手扔到左手。 “你说,韩秋肃到底想干嘛?” “看来在我们之前,他已经拿走黄之昭很多卷宗了。”凌顾宸读着手里的文件,头也不抬。 “要是光靠那些就能搞我们,哪还轮得着他,黄之昭就先来劲了。” 覃沁在沙发上坐下,手上的动作一直没有停。 “他当然知道。” “你觉得他是比较想搞垮你,还是比较想一枪崩了你?” 敲门声响起,丁芸茹探进半个身子,“老板,郑先生和他的团队在二号会议厅等。” 覃沁正把球从右手扔到左手,看见丁芸茹的那一刻他的左手僵了一下,没接住。 球撞到茶几上摆着的昂贵艺术雕像,雕像掉到地上摔成好几截。 凌顾宸毫不见怪地往外走,到覃沁手里的东西,砸坏摔坏很正常。 倒是丁芸茹吓了一跳,她先看看那名贵的雕像,才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覃沁,两人对视都一愣。覃沁感觉手心麻麻的。 凌顾宸快撞上她时,丁芸茹才反应过来,赶紧让到一边,跟在他身后去了会议室。 覃沁终于想起来看见丁芸茹时的那份眼熟来自于哪里了。 丁芸茹回到办公室时,看见覃沁坐在她的位子上。 她正想说话,覃沁就先开口,“你再你呀你呀的,我就翻脸了。” 丁芸茹不好意思地笑,“我记得你名字了,覃先生。” “这么客气,直接叫名字就行。”覃沁站起来把位子让给她,“我就说我们见过吧。” “嗯。没想到这么巧,你跟我老板这么熟?” “他是我发小。这一而再再而叁地见,我都还没留你电话,实在说不过去了。” 丁芸茹不敢怠慢他,赶紧拿出手机来。 “请你吃个饭呗,有空吗?” “不好意思,我今晚约了方璐,改天行吗?”丁芸茹输着他的手机号,“不好意思,问一下,是哪个’qin’呀?” 覃沁接过她的手机,看到上面输了一个“秦”,后半个字她还在找。 “不是这个’秦’。” “那是哪个?” 覃沁帮她把“秦”字改了,丁芸茹才恍然大悟,“啊,不好意思,这个姓好少见啊。名呢?” “沁人心脾的沁。” “哦,像女孩名。” “嗯,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下次我再约你你不许拒绝。” 再见到韩秋肃以后,祝笛澜刚复原一点的精气神又消失殆尽了,整天浑浑噩噩的,别人说一句话,她要缓上半天才能反应过来。 凌顾宸也就在饭点的时候才见到她,其余时候她都在房间里待着,偶尔会去院子里走走。 祝笛澜叁餐准时出现也跟行尸走肉似的,随便吃一点,再美味的食物也难以下咽,吃多了还莫名想吐,因此人也消瘦下去。 “沁呢?”凌顾宸问她。 “不知道,我也好几天没见他了。” “一天天地不知道忙什么,都见不到人。” 凌顾宸不满,他向来不管覃沁的去向,可是祝笛澜状态这么糟糕,覃沁一反常态地不好好陪着她反而见不到踪影。凌顾宸看着她日渐消瘦,自己却束手无策,不觉有点恼火。 “看见他,让他多陪陪你。” “随他去呗,我不用他陪着。” 凌顾宸把电视新闻的音量调大了些,偶尔几个词飘进祝笛澜的耳朵里,她没有仔细听。 “接下来为各位观众播放昨晚世界各地庆祝新年的烟花视频……” 祝笛澜好似被敲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今天跨年?” “今天1号。” 凌顾宸皱着眉看她,她跟丢了魂似的。 祝笛澜原本就憔悴的脸刷一下变得惨白,她迟疑了两秒,轻声说,“我去趟学校。” “今天公休假,你去学校干嘛?” “我落了点东西。” 罗安送她到学校,一路上他发现祝笛澜虽然不露声色,可是明显很焦虑和紧张。 她让罗安停在学校的行政楼前,公休日的学校里没什么人,只有看门的大爷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罗安看着她快步跑进行政楼的同时警觉地观察着四周。 祝笛澜佯装正常地进大门,随后就悄悄从侧门溜出去,去了附近的医务室。学校里的医务室不大,里面有一个小药店,卖一些最基础的非处方药。 她迅速拿了两只验孕棒,又回到行政楼,若无其事地从大门出来,上车,两人又回了别墅。 祝笛澜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现在才意识到,她已有两个月没有来例假。 前两个月,她要么在医院里浑浑噩噩地躺着,要么在学校疯狂补课业,慌忙到不知时间的流逝。 直到刚刚听到新闻,她才意识到这已是新年的第一天,原本该在月初来例假的她,终于惊恐地发觉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劲。 她在别墅里被各种监视,连正常出门进个药店都一定会被问半天,无奈之下,只好想出这么个主意。 罗安回来以后示意一切正常,凌顾宸也就没再多问。 祝笛澜径直回自己房间里的洗手间,测了两次,两根验孕棒都清晰地显示了两道杠。 她咬着手指,不敢哭出声。在她以为一切都会尘埃落定、可以结束的时候,上天还要继续折磨她。 随后的心理影响是巨大的,她迅速觉得身体开始不适,似乎总是想吐,脑袋又晕又沉。 她在床上缩成一团,总觉得下腹像是有藤蔓似的可怖植物,在她的身体内部不断生长蔓延,与她的肉体紧紧连成一片。 那时候的她被身上的疼痛折磨疯了心智,约莫是记忆断了片,又或者是完全不敢去回忆,导致了现在这种愈发无法收拾的局面。 她趴在床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疯狂地掉,自责又后怕。 虽然眼泪克制不住,可她的大脑还是清醒的。 她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她无法预计凌顾宸随后的反应,但她猜测大概率的结局是他会很不耐烦地处理了她。毕竟她为了韩秋肃已经把他惹得很不高兴。 凌顾宸把她的工作都交给了杨颜君,已经是架空了她的位子,应该很没心情再养一个这么没用的闲人。 其次,她不想也不敢要这个孩子,既然她决定把孩子悄无声息地拿掉,那就没有必要再通知谁了。 之后的两天又让她意识到,即时是连悄无声息把孩子安全拿掉这件事她都办不到。 她不能去瞳山医院,她前脚一进,凌顾宸后脚就能收到消息。如果去其他的普通医院,她身边也总是有保镖跟着。 她的心情愈发恶劣。 覃沁因为被指责“不好好在家陪着祝笛澜”以后,赶紧在新年的第一个周末回家来。 “过去一个星期你整天不见人影,到底忙什么?”凌顾宸不满地问他。 覃沁嘿嘿笑,没回答,转而对祝笛澜说:“等你放假了,我带你出去旅游散散心好不好?来,给哥笑一个。” 祝笛澜完全笑不出来,鬼使神差地拿起前面的酒杯,叁人碰杯,她喝了一小口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喝酒,赶忙吐了出来。 凌顾宸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拿过桌上的香槟检查着,“这酒坏了吗?” 祝笛澜连忙摇头,“我喝果汁就行。” 覃沁也觉得奇怪,但还是换了杯果汁给她。叁人闲聊了一会儿,祝笛澜心不在焉。 “今天学校里组织体检,你怎么不去?”凌顾宸想同她找点话。 “你怎么这么闲,连我体不体检都管?”祝笛澜没好气地回。 “吃炸药了?这么冲?” 她完全没胃口,桌上的飨宴让她头一次有想吐的感觉,便拉着脸离开。 覃沁目瞪口呆,“我这才几天没盯着,你就把她惹成这样?” “我哪有惹她。”凌顾宸有些不爽快,喝空了杯里的香槟。 -- χìnyzω.coм 螳螂捕蝉 对覃沁频繁的邀约,丁芸茹一开始只想着交到了一个新朋友。 一起吃了几次饭后,她才渐渐觉得不对劲,老觉得覃沁有点其他想法,她就开始有些下意识地躲着他了。可覃沁是老板的好友,她也不敢拒绝地太明显。 她连着推脱了两次覃沁的晚餐邀请,这天下班,她刚上车,副驾的车门就被打开,覃沁毫不客气地坐进副驾,把她吓了一跳。 “你吓死我了。” “你哪儿那么忙了,约你吃个饭都那么困难?” “不是都吃过好几次了吗?就算是朋友也见得太频繁了吧。” “真朋友的话每天吃饭都不嫌烦啊。” 丁芸茹惊得都说不出话来。 “你现在约了人吗?” 她只好说“没有”。 “那走吧。”覃沁带着他胜利者的笑容系好安全带。 丁芸茹无奈地发动车子,她有些走神,思考等下自己该怎么跟他说清楚,还不得罪他。刚驶出大楼的地下车库,一不留神就跟拐进来的宝马车剐蹭了。 宝马车主也跳下来,开始不满地大呼小叫,丁芸茹赶紧下车道歉。覃沁也下车。 那个男人原本还在跳脚,一看见覃沁瞬间就老实了,点头哈腰地说:“呦,覃哥……” 覃沁皮笑肉不笑,“借一步说话。” 那个被叫李哥的男人恭恭敬敬地认真听着,最后覃沁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回到丁芸茹身边。 李哥满脸堆笑地打开车门,上车前还冲他们挥了挥手,倒车直接走了。期间丁芸茹都没来得及说上话。 “走吧,你这车有空送去修,我给你报销。” “他不要我赔啊?”丁芸茹发懵。 “他哪缺这点钱,就是脾气不好,喜欢乱吼人。我帮你解决这个事,你怎么着也得谢谢我吧。我要去你家。” 丁芸茹的表情为难起来。 “你到底担心什么呀,这么不情不愿的?” “我怕你有其他想法。”她心一横,干脆直说了。 “其他什么想法?” “我有男朋友了。” “我不喜欢女的。” 丁芸茹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后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对不起,我没看出来。” 她可人的笑甜得像个多汁的蜜桃,覃沁也不自觉露出灿烂的笑意来。 他别过脸,按按眼睛,感叹自己反应也是够快,这种话都编出来了。 丁芸茹终于安心,大方地带覃沁回家。 覃沁在她简单温馨的一室一厅里随意看了看,最后在沙发上坐下,“嗯,确实有点小,怪不得你想换。” “是呀,”她从架子上拿起那个Zippo,“这个你还要吗?” “你留着吧。” “喵——” 一只白色的金吉拉慢慢朝覃沁走过来,它的脸扁得像被铁锅敲过,眼神是典型的猫科动物的不屑和生无可恋的模样。这猫看了覃沁一眼,就在他腿边躺下。 “你还养猫啊?”覃沁伸手摸它。 “嗯,它是方璐养的,方璐最近闹离婚呢,一直在忙着找新住处和搬家,就让我先养着。”丁芸茹理了理沙发上的抱枕,“它叫老咪,方璐这么叫它,因为觉得它老一脸凶神恶煞、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看着像混黑社会的,你看是不是。” 她呵呵笑着,捧起老咪的脸给覃沁看。 覃沁心里一紧,不太确定她是不是在嘲讽自己。但丁芸茹什么异样都没察觉到。 他胡乱地“嗯”了一声,“方璐是张泽一的前妻吗?” “你也认识张泽一啊?我该想到的,你们这群富二代应该是同一个圈子。” “说实话,我都根本想不到他是个结了婚的人,每次就属他玩得最疯。” “方璐知道真相以后都气疯了,这不,要跟他打官司死磕到底,分财产。” “他们签婚前协议了吗?” “没有。” 覃沁不屑地笑,“那他小子活该了。” “你想吃点什么呀?我稍微做点。” “随意。你还会做饭吗?” “可不,我在美国的时候回家就是个家庭主妇,长年负责我男朋友的饮食。” 覃沁听她这么聊她男友,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他斜倚在沙发上,出神地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看了很久。 一天天过去,祝笛澜愈发焦虑。她知道自己在凌顾宸手里一直像是只困顿的家雀,以前她不太在意。 而这次,当她真的需要时间和空间为自己做打算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件事有多难完成。 她身体上发生的变化也让她恐慌,她逐渐开始嗜睡,胃口越来越不好。为了掩饰,她只能更加夹起尾巴,在凌顾宸面前装个听话怯懦的人。 凌顾宸也意识到了她的沉默寡言,他很担忧,可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祝笛澜大部分时间都乖乖待在别墅里,只在1月中的两天期末考去了学校。 凌顾宸想让罗安跟去学校保护她,祝笛澜淡淡地说:“不用了,罗安一直都是跟着你的。把罗安调出来恐怕才真遂了某人的愿。” “那我叫沁过来。” 凌顾宸知道除了罗安和覃沁,他在祝笛澜身后搁一车人都未必拦得住韩秋肃。 祝笛澜反而宽慰地笑,“在学校里,光天化日的,我死不了。你别搞一车人在课室后面站着,我是有多见不得人。” 凌顾宸沉默。 “就当让我放放风了。” 祝笛澜语气里有点哀伤。她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无谓,若是没有肚子里这个孩子,她或许会自己巴巴求着覃沁陪她去。 怀孕的事让她万念俱灰,疲累又心碎,也会觉得或许死亡是个比较好的解脱。 “你也别让黄彦带着武器,最近市里安检查得紧,另生枝节更糟糕。” 凌顾宸在办公室里都如坐针毡,但除了安排罗安盯紧学校的监控,他确实没做其他的安排。 上午考完试的时间比预计早了些,黄彦还未过来接她。祝笛澜便自己在校道上随意走走。路边有些许积雪,空气爽咧。 学校里有一种放假前放松和紧张交迭的清晰感,一些系的学生完成考试,领着行李箱开心朝校门外跑去,准备回家过年;一些系的期末考试晚些,还有人坐在教学楼中庭或者没有被安排考试的自习室里认真准备。 她看着一群男生女生欢声笑语地在校道上开怀大笑。她记不得自己上一次这么开心地笑是什么时候了。 “祝小姐,许久不见了。” 祝笛澜回头,看见贾懿站在她身边。她把手放进大衣口袋,冷冷看着他。 她穿着宽松的羊绒毛衣,一条九分牛仔裤,脚下蹬了一双海军蓝的绒布高跟鞋,露出纤细白皙的脚踝和脚背,即使是身上那件羊绒大衣,看着也略显单薄。 “你这样应该挺冷的吧,冻坏了可怎么是好。”贾懿笑笑。 “什么事?” “有件事呢,想请祝小姐帮忙处理。” “你的事,不需要找我。” “这事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不敢去招惹凌先生。” “我不管闲事。”祝笛澜转身想走。 “并不是你的闲事,你之前处理过。”贾懿与她并排走着,“我知道祝小姐不信我,但是我保证别无他意。凌先生略一查就知道你这会儿跟我走的。你看,我这么怕死的人,怎么敢动你分毫?凌先生知道了不得剥了我的皮?” 祝笛澜不理他,继续走着。 “其实离这不远。你知道前面那片教职工宿舍后面有片很大的空地。你烦请再走两步,直接就到了。” “贾懿,你胆子够肥的,都玩到学校里来了。” 她的声音冷漠无比,眼前却已看见了那片空地边上的几个待拆的小木屋。 “不肥不肥,”贾懿的笑容弧度大了些,“学校里一到寒暑假就没有人,相当僻静了。” 祝笛澜知道他不会做出格事,便跟进了小木屋。冬日阴冷的阳光透过小木屋上方的间隙穿进来,昏暗里带着诡谲。 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偶尔的几声木板咯吱声。贾懿害怕她不悦,一直陪着笑脸好意地解释。 进了里屋,坐在桌边的老柯赶紧站起来,在这1月的料峭里,他充满惊恐的脸上还带着大量虚汗。 “祝小姐,您坐,您坐。” 祝笛澜皱眉,老柯不该知道自己的姓名。 “出来了?” 老柯点点头,“祝小姐,我虽然出来了,但再进去也是分分钟的事。所以想把之前没谈好的事办妥。” 祝笛澜感到轻微的不安,“什么事?” “凌先生要的货,我都准备好了。” 祝笛澜看了眼贾懿,果断说,“这事不是我在接洽的,我管不了。该是谁管的,你找谁来。” 她后退一步,正欲转身打算离开,就听见一声沉闷的巨响,她猛一转身,看见贾懿被打晕倒在地上,刘刈站在他身边朝着自己嘲讽地笑。 刘刈慢慢朝她走过来,她余光看见韩秋肃倚在门框上。 -- 走投无路 刘刈徒手敲晕贾懿,走到祝笛澜面前,狠狠地说,“把包扔桌上,把手拿出来。” 愤怒的血液冲击她全身,她左手把手包啪得一声扔在桌上以示不满,右手缓缓地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她不甘示弱地瞪着刘刈。 刘刈推了她一把,让她背朝自己。祝笛澜扶着桌子,刘刈从她的肩膀拍到脚踝,最后在她的大衣口袋里翻出一只口红来,也扔到桌上。 这搜身结束的时候,祝笛澜愤怒地甩开他,往旁边走了两步。 刘刈老练地翻看她包里的手机和笔,不无讽刺地说,“现在装可怜还来得及,你不是很擅长吗?” 祝笛澜在一旁不满地瞪他,努力想平稳自己的呼吸。 老柯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头上的虚汗出得更多。 “坐吧,我们好好聊聊。”刘刈拉开椅子,对她打了个手势。 祝笛澜的神情又恼又傲,但还是在椅子上坐下了。刘刈也在另一头的椅子上坐下,韩秋肃慢慢走过来,坐在刘刈身边。 她别过脸不看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腹部,随后很快把手拿开。 “老柯,金哥有什么好东西,也给我瞧瞧呗。”刘刈懒懒地说。 老柯委屈地说,“这是祝小姐定的……” 刘刈猛地起身,摆出要揍人的做派。这虚张声势却简单唬住了老柯,他战战兢兢地从身后拿出保险箱大小的盒子摆在桌上,然后求饶似的看着祝笛澜。 祝笛澜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件事一直都是杨颜君在负责,除了上次码头见面,她跟了去以外,其他的事她一概不知。她不明白今天老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 刘刈翻箱子里的器械,老柯在一旁发懵地喃喃。 “老柯,你这么怕她?”刘刈懒得看他。 “祝小姐,祝小姐……”老柯快要哭出声,“求求您跟凌先生求求情,我还有用,我可以帮他做事,求求他高抬贵手。” 老柯虽然一直很擅长假意这般低声下气地同人说话,但他整个人的状态跟祝笛澜上一次见他时相差太大。 此时的他活像一株蔫了的猪笼草,庞大的上身摇摇欲坠,随时要向前倾倒。 祝笛澜困惑又厌烦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祝小姐,我再也不敢同您作对,求您放过我,放过我一家老小吧。” 她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心想杨颜君该是使了什么手段把这人变得这么废,还全赖在自己头上。 “呦,看不出来啊,”刘刈有了点兴致,“老柯,你说说,刘哥今天心情好,给你做个主。” 老柯的眼眶刹那通红,眼里的红血丝似薄雾要喷涌出来,说的话也是东一榔头西一锤。 祝笛澜仔细观察他的神态和动作。过了一会儿她就确定,不论杨颜君做了什么,老柯的精神和意志都已经废了。好多血口喷人的话,他说得像背书。 韩秋肃从进了房间就没把目光从祝笛澜身上移开过,她比先前消瘦些,虽然化着妆,也看得出精神状况不佳。 她不言语,刻意躲避他的目光,神态上写满了疲累和厌烦,她盯着老柯的神情,慢慢从困惑变成了不耐,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韩秋肃无法判断,她是因为被拆穿了所作所为还是纯粹因为厌烦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而摆出这样的神情。 老柯倾倒自己的悲惨事迹,没完没了。 祝笛澜移开目光,无奈地扶住额头。老柯又提到金河同凌顾宸的交易的时候,她才又有点兴趣似的看向老柯。 她想了想,微微动了动,看向倒在地上的贾懿。隔了一会儿,她抬眼直直看向韩秋肃。 这是韩秋肃第一次看见她有如此阴沉和坚定的眼神。虽然他知道她为凌顾宸做事,但有好一段时间里他都不敢相信,凌顾宸怎么会用这样一个眼里只有单纯温柔的小姑娘。 这一眼的审视,是韩秋肃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丝毫不怵的阴险的复仇影子。 两人对视一会儿,祝笛澜移开目光,看了眼刘刈,最后她把目光落回老柯身上时,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显出一丝莫名的轻松,嘴角微微扬起不轻易可见的不屑笑意。 韩秋肃恍然间,感到自己好似看见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与他爱的女人长着一模一样脸的另外一个聪明阴险的人。或许这才是她。 刘刈对着老柯的疯话显得耐心全无,他盖上铁盒,忽然拎过老柯的后勃颈,迅速拧断了他的脖子。 祝笛澜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她受了极大的惊吓猛地站起身,伴着老柯的一声惨叫,她的呼吸急促起来。 韩秋肃的目光依旧钉在她身上。 “这下,凌顾宸可得跟金河好好解释了,”刘刈的语气里满是嘲讽的笑意,“你跟凌顾宸提前打个招呼吧,别让他把你卖了。” 祝笛澜看着他们离去,冷冷说,“你演这么大一出,不顺道把地上躺着这个也解决了吗?” 刘刈回头,略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他眼神里就翻出满是凶狠的杀意来,他看向韩秋肃,“跟你说了吧,这个女人留不得。” 刘刈快步朝她走来。祝笛澜看见他眼里的杀意已似把利刃,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她还是闭上眼别过脸去。 杀了我吧,简单些,不用再烦恼其余的事了。她这么想着。 “刘刈。”韩秋肃轻声喝止他。 祝笛澜慢慢睁眼,看见匕首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刘刈不服气地瞪着她,祝笛澜丝毫不怵,也恶狠狠地回敬着。 刘刈抬手,做出要在她脸上猛划一刀的样子,祝笛澜没有躲。 “你等着。”他收起匕首,愤怒地朝外走去。 韩秋肃慢慢朝她走过来,祝笛澜脸上有点咬牙切齿的狰狞,她避开他的目光。 “真不要命了?你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吧?” 见她良久没有说话,韩秋肃准备离开。 “要么你今天就杀了我。”祝笛澜朝他走近了一步,“否则,以后你就没机会了。” 韩秋肃一言不发。祝笛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仿佛隐隐听见了窗外梅花被冰冻碎裂的轻微声响。 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捡起手包,走到在地上躺着的贾懿面前,看了他一会儿,不满地扯扯嘴角,拿尖头高跟鞋在他肚子上狠踹一脚。 贾懿猛地咳嗽一声,在地上翻动了两下,睁开眼朦胧地看见祝笛澜站在他身边。 “你打算怎么同金河解释?”祝笛澜把事情通通告诉凌顾宸后问道。 “能谈就谈,不能谈就算了,动手呗。这不就是他废这么大劲想看到的吗?我跟金河互相拼器械,真当自己看戏的了。” 祝笛澜低头没接话。 “这事我让颜君处理,你别担心也别有压力。” 她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关切,“我想跟贾懿谈谈,你叫人送我。” “行。去吧,叫他老实点。” “祝小姐,这么大驾光临的。”贾懿看着她身后乌央央五个人,客气地说。 祝笛澜扶在他的书桌上,温柔道,“我们单独聊聊吧。” 贾懿看她摆出这美人的计码,礼貌性地笑笑,把她请进了书房,她身后的人都在客厅等着。 “这儿隔音效果好。”贾懿给她倒了杯茶,“这大红袍,我只留给贵客的。” “你跟韩秋肃一直有联络吧?”祝笛澜瞄了眼面前的茶。 “这话你可别乱说,你老板分分钟要抹我脖子的。” “你路子倒吃得挺宽的,跟杨颜君都能搅和到一起去。” 贾懿玩着手指,半晌没说话,“祝小姐真是聪明人。” “今天玩这么大一出,你图什么呀?” “被迫,被迫。”贾懿赔笑。 “你那么聪明,做事那么大胆,谁能强迫你啊?” “祝小姐,我跟韩哥,只是道义上的互帮互助,危害到你老板的事,我是万万不敢做的。跟杨小姐呢,同样是利益的互换。杨小姐不可能允许我做不利你老板的事。” “我不觉得我老板听了你这两句话会高兴。”祝笛澜淡淡一笑,话里满是威胁。 “那么祝小姐是打算把哪一件事告知你老板呢?” 祝笛澜收起笑容,发狠地看着他。 “我既然还没被你老板吊起来打,那就一定是祝小姐高抬贵手了,什么都没有说。”贾懿依旧毕恭毕敬,“先谢谢祝小姐。” “要我守口如瓶,你就要帮我。” 贾懿挑眉,“直说无妨。” “我要半天时间,要凌顾宸完全不知我的去处,以后也不过问。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绝不可以再有第叁人。” 贾懿叹气,“你一定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想到来找我。可惜这件事……不是我不愿意,是真的很难办到……” “我知道你办得到。”祝笛澜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开始着急。 “祝小姐,我们接触不多,但我也喜欢、怜惜像你这么美好的人,如果香消玉殒,实在是可惜。”贾懿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祝笛澜气得牙根痒痒。 “所以我想好好劝劝你,你现在在凌顾宸面前的地位,勉强自保而已。你为了护着韩秋肃,结果弄得两边都不讨好,韩秋肃恨你,凌顾宸也不再完全信你。你不敢把我供出来,是因为你也清楚,一来你不想暴露韩秋肃的行踪,二来你斗不过杨颜君,凌顾宸信她胜过你。” 贾懿诚恳地说,“祝小姐,你现在能做的,自保、养精蓄锐,千万不要再另生枝节。” 祝笛澜心里的希望像气泡般破裂、消逝不见。 她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强大的威胁意味,“贾懿,如果你这次不帮我,我也不怕死了再拉一个垫背的。” 贾懿坐正,看着她利落凶狠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祝小姐,恐怕你现在,连我都拉不动。” -- 最后的希望 祝笛澜整晚都没有睡,她拉开窗帘,看着窗外蓝黑色的天空,清冷的月光照进一角偏隅。她静静坐着,看着远处巍然不动、在黑暗中隐去了大部分的山峦。 好似现在的她也随这静止的景象,一齐溺毙在这绝望的时光中。 覃沁刚刚从例行的晨跑回来,他的头发丝还滴着汗,就在厨房里翻吃的。 “你在啊。” 覃沁开心地笑,“几天没见,想我了吧?” “你到底忙什么呢?连你哥都不知道。” “以后告诉你。”他神秘地眨眨眼。 祝笛澜靠在一边看着他,不自觉地就笑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对覃沁好些,她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光。 “干嘛笑得那么甜?我得提前跟你打个预防针,咱们往爱情那步走是不可能的。” 她翻了个白眼,从冰箱里拿出水果和酸奶开始给自己拌沙拉,“沁,你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啊或者愿望之类的?” “没有。怎么了?” “我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行啊,我带你去玩。给我也拌一个。” “我也要一个。”凌顾宸进来加了一句。 他也大汗淋漓跟刚被从水里捞上来一样。她撇撇嘴,又拿了一份。 “呦,今天怎么这么乖,”覃沁说,“竟然没用勺子砸我们。” “你上次被砸的时候,她扔的应该是碗吧。” 凌顾宸拿了瓶水,看着祝笛澜。最近她总是把头发松松地盘在脑后,露出瘦弱白皙的脖颈来。 虽然她一直住在别墅里,可他们互相没事也见不着面。 “嗯,不公平,只敢砸我,不砸你。”覃沁说。 “老看不见你,整天在房里躲着干嘛?也不吃饭。”凌顾宸问她。 “阿姨会送到房间里来的,没事就懒得出来了。” “老这么躲着也不是个办法呀,”覃沁插嘴,“我们要一辈子逮不着韩秋肃,你在这里躲一辈子吗?” “我无所谓,是你们不让我出门的。” “我过两天专职陪你,怎么样?”覃沁伸手去揽她的肩膀。 祝笛澜发出嫌弃的“咦呃”声,往旁边躲,想避开他那满是汗的手臂,准备回房间。 覃沁瞪大眼睛,非要拉她回来,“竟然嫌弃我。” “下午你来书房找我,有事让你做。”凌顾宸对她说,祝笛澜愣了下,回了声“好”。 贾懿由人带至书房,看见凌顾宸和祝笛澜并排坐着。两人见到贾懿都止住了话头,贾懿嘴角扬起一抹不经意的笑。 “你还好意思来。”凌顾宸淡淡说道。 祝笛澜偷瞄着两人,查看凌顾宸有多生气。 “凌先生,是我大意了,真的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厚着脸皮过来,想请你帮个忙。” “我的人也是你随便能带走的?这都没想清楚还跟我开口?” 凌顾宸听着倒也不恼,可平淡语气下隐藏他一贯的狠劲和威胁。 贾懿转向祝笛澜,恳切道,“对不住了,祝小姐,让你受了点惊吓。” “什么事?”凌顾宸继续问。 “局里面那个姓吴的小子最近不安分得很,我想找个懂流程的人陪我进去跟他说两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祝小姐比较擅长这个,所以过来问问祝小姐愿不愿意。” 祝笛澜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她思忖着,略一偏头就对上凌顾宸的双眼。 凌顾宸一动不动地审视着她,祝笛澜抿抿嘴,装作自然地准备把电脑合上,轻声说:“那我去吧。” 她白皙的肤色在斜阳下被照的有些透亮,她眼里的疲累已经很久没有褪去,嘴唇也微微带点不健康的白。 他感到稍稍的心疼,但没有直说。他转向贾懿,眼里尽是不满。 “我发誓,就半天。过后一定完好地把祝小姐送回来,”贾懿不卑不吭地补充,“祝小姐若有一点不开心的,我就捧着自己的脑袋过来道歉。” 祝笛澜看凌顾宸不做声,心想他应该是默认了,她心里悄悄高兴。 “我给你安排其他人。” “杨小姐最近忙着跟金河打交道,否则我也不至于这样厚着脸皮再来请祝小姐。” 凌顾宸想都不想就斩钉截铁地说,“我说了,我给你安排其他人。” 祝笛澜愣愣地看着他。 “最清楚流程且有权进去的,莫过于祝小姐了,安排其他人恐怕……”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我去就行了,也省得麻烦。”祝笛澜轻声插话。 贾懿看向她,眉眼间添了一丝轻微的焦虑。 凌顾宸没看她,“出去。” 贾懿无奈地撇了她一眼,转身悻悻地离开。祝笛澜看着他关上书房的门,感到自己的手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而疼得作响。 可她一察觉到凌顾宸看向自己的目光,又赶忙把自己表情里的急切和伤心压下去。 “你别多想,我看你气色一直不好,想让你多歇歇。” “啊?”祝笛澜在他眼里看到温柔和关切,却吓得她后背凉了一片。 “都两个多月了还这样,你要不要回医院再看看?” “不用,其实我都好了,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你看错了。” “背上的疤痕严重吗?” 祝笛澜的嘴唇都吓得轻微颤栗,“赵……赵姨说,比之前好很多了。” 凌顾宸又问了几个问题,祝笛澜只觉自己周身的寒毛都直立了,人像掉进冰窖里一样冷。 回到房间,她绝望地在沙发上坐下,把脸埋在手掌里闷闷地哭起来,她这最后一份来之不易的希望就这么走了。 “哎,那个覃沁,他这么缠着你,你真的要当心点。”方璐在吧台给两人点了杯酒。 “没事啦。” “川立在美国,很多事鞭长莫及的,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 丁芸茹抿着嘴笑,眨眨眼,“他不喜欢女的。” “啊?”方璐怔了几秒,随后就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我的天哪!” “嘘——你小声点。” 方璐压低声音,却压不住自己的惊讶,“我的天哪!他那帅瞎人的脸!那身材!你跟我说他不喜欢女的?妈的,暴殄天物啊!” 丁芸茹小声笑起来。 方璐感觉好像是自己失去了一个目标,郁闷地猛灌一大口酒,一字一句地说,“靠,暴,殄,天,物。” 过了一会儿,她不死心地问,“他不会骗你的吧?” “这种事有什么好骗的?我还想着把他介绍给小辉辉呢,小辉辉那么花痴,就喜欢这一型的。” 方璐翻了个白眼。 丁芸茹看见覃沁进来,赶忙朝他挥手,“他来了。” 覃沁的手顺势自然地搭上丁芸茹的肩膀。 “你想喝点什么?” “你给我点。”覃沁暧昧地眨眼。 方璐眯着眼看他,“诶,帅哥,我家小茹有男朋友的,两人感情好得很。” “关我什么事?”覃沁不屑地回,他笑起来总带点酷酷的痞气。 “她怕你跟我抢男朋友。”丁芸茹开玩笑道。 覃沁心满意足地看着她的侧脸,“你男朋友把你这么放在国内,心可真够大的。” “我们的感情基础是互相信任。” 方璐和覃沁互相对视了一下,很有默契地一起大笑起来,丁芸茹无奈地看着他们。 “璐璐不信感情是因为她老公——” “前夫。”方璐纠正她。 “嗯,前夫。你又是因为什么呀?” “我来喝酒的,不是来做心理咨询的。”覃沁笑笑,“你们今天敞开了喝,我请客。” “真的?谢啦。”方璐的眼睛瞬间发亮,毫不客气地开始点最贵的酒,丁芸茹怎么都拦不住。 “随她去吧,等她分了张泽一一半家产,指不定比我有钱。”覃沁小声说,“你男友什么时候会回来?” “今年六月。”丁芸茹眼睛亮亮的,笑容愈发甜蜜。 覃沁表面上笑着,心里很不快。 方璐把自己和丁芸茹灌得酩酊大醉,覃沁把两人送回丁芸茹的家,方璐躺上床就睡了。 丁芸茹则跑进洗手间里吐了一阵,覃沁照顾她,等她吐完了,把她抱到沙发上。 老咪叫了一声,跳上沙发扶手,瞪着覃沁。覃沁看着它平底锅一般的五官,笑着摇了摇头。 丁芸茹抓着自己的衣领,她的头发都散乱,一只银片耳环贴在脸上。 “好难受……” “难受吧,以后还喝不喝这么多了?” “不喝了,再也不这么喝了……”丁芸茹带着哭腔说,右手抬起胡乱地挥。 覃沁一把接住她的手,他听见了自己急剧加速的心跳声。 “你怎么不醉啊?”丁芸茹又说了两句,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覃沁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沉睡的侧颜,她及肩的头发有些凌乱的落在靠枕上。覃沁轻轻把她的耳环摘下来,手指也滑过她的脸颊。 一直看着的老咪这时又“喵”地叫了一声。覃沁恍然回过神来,瞪了老咪一眼。 他把丁芸茹的右手放近自己脸颊,轻轻一吻。之后他便去卧室找了几条毛毯出来给她盖上。 早上七点的时候,丁芸茹被闹钟吵醒,挣扎着爬起来上班。 “这样你还去上班啊?”覃沁在单人沙发上坐着,“请半天假呗。” “你没走啊?” “不放心啊,你们两个人醉成这幅样子。” “麻烦你了。你也没睡好吧……” 话音未落,她就闻到热腾腾的煎饼果子和包子的香味。 覃沁把早饭端到她面前,“你饿了没?” “谢谢,”丁芸茹惊喜地说,“你人也太好了吧。” “小茹,我借你毛巾洗个澡,”方璐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早餐给我留一点。” “嗯,你起那么早干嘛?” “今天约了律师谈事情的。” “你真的不歇半天?”覃沁关切地问。 “没事,我没觉得很糟糕。今天上午本来就没什么事,我也不像小辉辉那么忙……” “谁?” “啊,郑辉啦,我叫习惯了。”丁芸茹喝着豆浆。 “那你准备准备,我送你去上班。”覃沁宠溺地笑。 好ΤχτCy.C○M -- χìnyzω.coм 不和 覃沁回到别墅时,已经是午饭的点,他依然看不见祝笛澜,佣人端了午饭说要送去房间。 他惊讶地看见祝笛澜还在床上躺着,“大小姐,你这是还没醒啊,还是睡午觉?” “是你呀。”祝笛澜揉揉眼睛。 她已经相当嗜睡,孕吐也慢慢严重起来。因此她都不敢去餐厅里吃饭,总是叫佣人送进房间,吃两口就能跑进洗手间里吐。 覃沁把午餐放好,侧卧在床上看着她,“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担心了。” “你们不给我事做,学校又放假,自然就懒了。” “起来吃午饭,哥有事跟你说。” 祝笛澜由着他把自己拉起来,顺手拿过床头的发夹,把头发盘成一个蓬松的发髻。她看到阿姨做了碗简单的炒饭,心里舒了口气。 她已经吃不下油腻的东西,味觉嗅觉都极度敏感,一闻到鱼鲜类的东西就要吐。她睡到中午,醒了就饿,感觉自己过的日子像猪,可也没有办法。 “哥,什么事呀?”祝笛澜一边吃一边揶揄他。 “我问问,你们这种小姑娘被追的时候最吃哪一套啊?” “哪家姑娘这么倒霉,被你看上了?” “是有点倒霉。”覃沁想,这姑娘竟然还是有男朋友的。 “你一天天的不见人影,原来忙着泡妞。” “嗯,先别跟我哥说。” “为什么?” “他喜欢瞎管我的事。” “真好,我也想你哥别管我。”祝笛澜慢悠悠吃了半碗炒饭,“你不是老跟我吹你的小情人一抓一大把而且互相和谐相处吗?竟然还有你搞不定的人?” “这吧……情况有点特殊……” “看来是个有原则的正直良家姑娘。” 覃沁大笑,“你怎么知道?” “邪门歪道的你至于来问我?” “行了,你怎么嘲讽都行,先帮帮我……” 覃沁凑过来的时候,祝笛澜闻到他身上有几股不同的香水混在一起的味道,虽然不刺鼻,可是是说不上来的奇怪,像有人在花坛里劈了一刀。 祝笛澜皱皱眉,这几种香味都是很淡的花香里夹着酒精味道,可很快她刚吃下去的那大半碗炒饭就被这香水味激得天翻地覆。 他话音未落,祝笛澜就捂住嘴巴朝洗手间跑去。覃沁震惊地看着她趴在马桶边,把刚刚吃下去的都吐了出来。 “天,怎么你也喝大了?”覃沁赶忙过去轻抚她的背。 “我没……”刚说两个字,她又是一阵吐。 覃沁耐心等她吐完,给她倒了杯水漱口,“宿醉?你一个人在家里都能喝成这样?” 每阵孕吐都是釜底抽薪般的难受,祝笛澜以为自己避开不该吃的东西,避开不该闻的味道,就可以避开这份难受,结果还是做不到。 她瘫坐在地上冷静了一下,最后捂住嘴巴扑进覃沁怀里嘤嘤地哭。 “沁,求你帮帮我……” 覃沁没料到她这突然的情绪,赶紧把她抱到床上。祝笛澜紧紧抓着他的衬衫不愿撒手。 他把她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扒下来,握在手里,“没事,我在呢,怎么了?” 祝笛澜眼泪掉得更凶,“我怀孕了。” “多久了?” “两个月。” 覃沁迅速意识到十一月初的那件事里,还有一些故事他们并不知道。 “是……韩秋肃的?” 祝笛澜点点头。 “去医院查过了吗?” “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能要……” 覃沁心里一紧,一丝很不舒服的感觉涌上来,“为什么?” 祝笛澜愣住。隔了良久,她才颤抖着嘴唇说,“不是我自愿的……” “我先带你去医院。” “沁,求你了,”祝笛澜抓住他,“你别告诉其他人,你带我去医院,我想把它拿掉。” “你身体要紧,这事我们再商量。”覃沁坚定地说。 “沁……我不能要这个孩子!” “这关孩子什么事?!这孩子又没做错什么!你连想都不想一下就这么肯定?”覃沁忽然恼火起来。 祝笛澜连哭都忘记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覃沁试图冷静,脸上却依然是愠怒的神色,但语气缓和了些,“听话,你什么都不用怕,也不要多想,我带你去医院。” 他平时对她总是笑嘻嘻的,她这才知道他真正发起火来有多可怕。祝笛澜吓得噤了声。 他又伸手来抱她,祝笛澜往后躲,坚持道,“你不答应我,我就不去。” 覃沁站起来,看了她一会儿,便气冲冲地走了。留下祝笛澜愣愣地留在原地。 祝笛澜焦虑到半夜,没等到任何人,不论是覃沁还是凌顾宸,都没有火气冲天地进来收拾她。 她在混沌和清醒之间备受折磨,直到第二天傍晚,覃沁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正心焦地用一只水彩笔在白纸上胡乱地写写画画。 她赶忙站起来,覃沁的神色真是她自认识他以来最糟糕的了。 覃沁无奈地摆手,“我不是医生,你这样不肯去医院,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你说过你会照顾我的……”祝笛澜楚楚可怜地说。 “笛澜,我知道这样说你会觉得我很过分。但你不要把气撒在你自己孩子身上。” “你知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覃沁诚恳道,“我知道,我也很生气,我不想你受伤害。但你没必要拿掉这个孩子。” 祝笛澜收起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深深看进覃沁的双眼里。里面有她熟悉的关切和担忧,更多了一份不肯退却的坚定。 “沁,你生母是你生母,你不要把她的事硬生生加在我身上。” 她敢这么说,也就预料到了覃沁随后的暴怒。 “你不要胡说,扯到我的生母做什么!” “我知道你一直为你生母的遭遇懊悔,可是我跟她的情况根本不一样,你要体谅我……”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覃沁朝她走近了一步,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我警告你……” “怎么了?”凌顾宸走进来,“你们吵什么?” 覃沁闭嘴,越过凌顾宸往外走。祝笛澜捂着胸口,眼睛红肿,一脸害怕地看着覃沁。 “你冲她发什么火?”凌顾宸带着些愠怒追上他,责问道。 “你别管。” “你明明知道她状态很差,莫名其妙地吼什么?” 覃沁不理他,快步离开。凌顾宸没有再追,他皱眉看着覃沁的身影消失在长长的过道尽头,奇怪这么互相黏着的两个人竟然能吵起来,自己倒成了劝架的那个。 他转身回祝笛澜的房间,她依旧站在原地,静静地抹眼泪。 “你没事吧?” 凌顾宸站在自己面前,她愈发不敢出声,只是摇摇头。 “我让他给你道歉,你别难过。” “不用了,我说话过分了。”。 “什么事?我想不出你们两个还能因为什么吵起来。” “没什么,小事而已,怪我。”祝笛澜赶忙摆摆手,敷衍过去。 覃沁开着敞篷跑车在山上兜了一圈,随后停在路边。他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 他的气依旧未消,被人一句说破心结的感觉糟透了,好似被不情不愿地看光脑海里所有隐秘的黑暗角落。 “这小妮子一天到晚摆张纯良的脸,我都忘了她的专业水准有多狠。”覃沁气馁地想。 他听廖逍说过他生母刚怀孕的时候,怎么都不愿要这个孩子,闹到最后使出各种招数自残。 他父亲气得把她结结实实绑了好几天,她随后又踏入了精神抑郁的深渊。 覃沁拿这个故事自嘲过自己生命力顽强,细想想却怎么都觉得悲哀。 他掏出手机随意翻了翻通讯录,手指到“丁芸茹”的时候停顿住了。 覃沁等了很久,那边才有人接起,“你在哪儿?” “我是方璐。小茹有点喝多了。” “又喝?你们在哪儿?” “在家。” “我马上过来。” 方璐给覃沁开了门,丁芸茹穿着家居服趴在茶几上。 “你又灌她?” “天地良心,这回真不是我。”方璐转身进厨房刷碗,覃沁跟着她,“她郁闷着呢,自己喝的。” “怎么了?” “她那在美国的男朋友,周川立,你知道的吧?”方璐轻手轻脚地,怕弄出太大的声响,“本来说好六月回国来就结婚的,结果昨天告诉小茹,要继续读PHD,回国日期遥遥无期。” 覃沁靠在墙上,“然后呢?” “小茹在美国的成绩好得很,那时候毕业留美找工作也不难。可是因为川立想回国发展,两人商量好的,她先回国来等他。现在好了,快两年了,好不容易这异国恋熬到头,他又变卦。不过他说了,可以让小茹去美国。” “怎么去?” “结婚喽,陪读,家庭主妇。”方璐不满地撇嘴,“若是两年前,她想留也就留下了,还有份好工作。现在在国内发展得好好得,又叫她去美国,工作签的时效也没了,每天在家给老公刷碗,闹呢吧。” 覃沁阴沉着脸,没有接话。 “现在的工作多好,工资高福利好,也不累死累活的。她那个老板——你朋友来的是吧?”方璐询问地看向覃沁,“人也不差。这年头,女孩找个大方还不对自己毛手毛脚的男上司,不错了。我以前还在职场混的时候……” “她喝多少了?”覃沁打断她。 “没多少,不过她酒量不好,你知道的。”方璐擦干手,“跟我抱怨一晚上了。对了,你现在能照顾她吗?过会儿让她安心睡了就好。我本来今晚有事的,她哭哭啼啼跟我打电话,我就赶紧过来了。” “你去吧,我照顾她。” 方璐在玄关穿好大衣,还是有点歉意,“实在不好意思啊……” “没事,你放心。” “行,麻烦你了,有事打我电话。”方璐说完便急匆匆地离去。 -- 冲动(H) 覃沁拿起桌上的红酒瓶看了看。他的手轻柔覆到丁芸茹的后背上。 丁芸茹这才动了动,侧过脸,眯着眼睛说:“你怎么来了呀?” “来看着你。” “璐璐呢?” “她有事,你就别骚扰她了。” 丁芸茹开始掉眼泪,“怎么喝了酒还觉得这么难熬……” 连着两个晚上,两个女人在自己面前掉眼泪,覃沁的耐心也被磨得差不多了,他转过脸无奈地仰头。 “你那男朋友,都这样了还留着干嘛?” “可是我爱他啊,我一直在等他,都等了两年了,两年就见了几次……”丁芸茹断断续续地哭,“其实想想,我可以去美国啊,也没这么糟糕……” 覃沁听不下去了,他把丁芸茹打横抱起来,丁芸茹尖叫了一声。 “你这胡言乱语的。睡吧,睡醒了就好了。”覃沁把她放床上。 “在美国我还是有一些读书时的朋友的,可能最开始不能找工作,熬两年就好了……大不了我再读个PHD……” 覃沁静静看着她。 丁芸茹紧紧攥住他的手臂,把头靠在他肩上,“我怎么办啊……” 覃沁拽住她的右手,托起她的腰,丁芸茹一下子坐直,快要贴上他的脸,吓得噤了声。 “别走,行吗?” “你怎么了?”丁芸茹迷迷糊糊得。 覃沁的心情很糟糕,懒得再玩之前的游戏。 “我喜欢你。” 丁芸茹瞪了一下眼睛,但完全没醒,“别闹了,我知道你人很好……” “我比不上他?” “当然不是……如果……我也会蛮喜欢你的……可……”她动了动,没挣脱开覃沁的手,只是看向另一边的墙壁,嘟着嘴耍酒疯,“喜欢你……可是那个周……” 覃沁吻上她的双唇,堵住了她的话头。丁芸茹无力地挣扎了几下,便被推倒在床上。他依旧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伸进她的上衣。 丁芸茹有些不敢相信正在发生的事,这种朦胧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梦。 或许我太想川立了吧。她这么想着,任由自己沉溺在这片快意中。 覃沁解开她那身毛茸茸的温暖家居服,发现她没穿内衣。她娇小坚挺的双乳因为剧烈的呼吸而颤抖着。 他狠狠吻着她的双唇,然后一路沿着脖颈向下,走至双乳,走至她纤细的腰。 他脱掉她的裤子,扔在一旁。他小麦色的肌肤与她雪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反差。他手臂上的筋肉鼓得好似要把手表崩掉。 覃沁向来不干这种女方还在醉酒的趁人之危之事。 但此刻的他很明确。他要她。 丁芸茹混沌的意识偶有清醒,她只觉自己好似被满是荷尔蒙的暖流包围。 覃沁托着她的腰和屁股,她的双腿打开着,娇嫩的两腿间微微颤抖,缓缓流出两滴粘稠的汁液。 他轻轻吻着她双腿间的粉嫩,单手揉搓她的乳房,指尖在她挺立的粉色乳尖上转着圈。 丁芸茹的身体都战栗起来,不由自主地发出轻微的呻吟。 两腿间的肉棒已是急不可耐,覃沁褪下裤子,握着阴茎,龟头在她的穴道口打着圈。 那片温热的粘稠越来越浓重。 他把她的双腿抗在肩上,欣赏她痴迷又沉醉的神情。 下身的瘙痒难以控制,丁芸茹双手扯着被单,仰着头呻吟。 覃沁欣赏够了,在她的脚背上落下轻轻一吻。他在床头柜里翻找一通,找到一盒安全套。 他缓慢把阴茎塞进狭窄的甬道,丁芸茹吃痛,轻叫一声,下意识想推开他。 覃沁俯下身,把她箍在自己怀里。丁芸茹的意识依旧不清醒,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可她隐隐觉得这场性爱与以往的都不一样。 他单手撑在枕头上,低下头继续吻她的双唇,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游走,他的气息里充斥着欲望。 以这种温馨的普通姿势,覃沁缓缓挪动身体,一下一下抽插着。此刻,他只想让她快乐。 丁芸茹摸到他手臂上惊人的肌肉线条,同时感到下身被阵阵剧烈的冲撞刺激着。 她虽然烂醉,可身体依旧对这份情欲做出了反应。她回吻覃沁,身体也随着他的节奏涌动。 她满是气声的娇喘让覃沁几乎没法控制自己。他听着她的喘息间隔越来越短,声音也越来越尖。 她的指尖嵌进他的肩膀,高潮时,她浑身战栗着,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随后昏昏沉沉地睡去。 覃沁洗了个澡,在她身边躺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和鼻翼上的小痣,心满意足地轻笑。 她醒来时,迎上覃沁笑盈盈的眼。他裸着上身,男模般的腹肌和肌肉线条让她震惊了两秒。 很快她意识到不对劲,如果昨晚的美好只是梦,那边上躺着的这个是什么? 她抬起被子,低头看一眼,然后就尖叫着坐直。 覃沁也坐起来,但看到她凌乱的头发跟触了电一样还是忍不住笑了。 “你你……我们我们……” “你不记得了?” “不是真的吧?”丁芸茹泛出哭腔来。 “你别气,我昨晚说的都是真的,”覃沁赶忙解释,“我不是玩你,我是真的喜欢你。” “你不是不喜欢女的吗?!”丁芸茹紧紧捂住胸前的被子。 覃沁挠挠头,“我怕你不理我才这么说的。” “你疯啦?!我有男朋友了!” “有没有句新鲜的……”覃沁嘟囔着,干脆揽过她的腰,“那种出尔反尔的男人你还记挂个什么劲,我那么喜欢你,好歹给次机会吧。” 丁芸茹气得拍他的肩膀,结果拍得自己手疼,最后无奈地掉眼泪。 “别哭别哭……”覃沁一下就心疼了,替她抹眼泪,“我知道你觉得我是纨绔子弟,但我对你是真心的,你要信我。” 覃沁的安慰并没有起到很大的效果,很快他被扫地出门。之后的两天他一直都在发信息给她寻求谅解,丁芸茹一条都没有回。 他觉得自己真是着了魔,以前看见稍微有点意思的姑娘,毫不客气就上了,上完就完,从来不墨迹。 这次要不是他当天心情不好,估计还能撑得再久些。 覃沁想,早知道先装模作样怂恿她分手,再趁虚而入睡了她,可能她还没现在这么气。 ㊣┊美┇文:Wоо⒙νiρ﹝Wσó??﹞woο?·соМ -- 谎言 看见两人吵架以后,凌顾宸总是很记挂祝笛澜,担心因为覃沁不像以前那样关照她,她会难过。 可是他太忙,怎样都分身乏术。应酬已经尽可能地推了很多,但还是经常见不到她。 这天他正在饭局上应酬着,有人兴冲冲地过来请他们品尝当场切片的顶级鲜鱼刺生。 他想起祝笛澜爱吃刺生,就打包了些带到家里来,他叫佣人准备着,自己把祝笛澜从房间里拉了出来。 “怎么了?”祝笛澜任由他牵着走。 “你不是爱吃刺生吗?今天饭局上有人说这是多少万一片的刺生,我吃着确实还行,给你带了点。” 祝笛澜马上止住脚步,“不用了,我吃过晚饭了。” 凌顾宸推她到餐厅,“这东西又不饱腹,就尝个味道。” 祝笛澜急得快跳脚,可怎么也拗不过他。她一看到刺生就被那因为怀孕而放大了无数倍的嗅觉狠狠击打了。 凌顾宸刚扶住她的背,她就捂住嘴巴,朝最近的洗手间跑去。凌顾宸追过去,她趴着猛吐,满脸难受。 “吃坏东西了?” 祝笛澜难受地说不出话来,只是摇摇头。 “去医院吧。” 覃沁的声音悠悠然在门口响起。 他一反常态得,一点担心的神情都没有。 凌顾宸的不满神情里带着紧张,“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他身后的祝笛澜则祈求地看着覃沁,眼里全是泪光盈盈。 覃沁努努嘴,有些拿不定主意地低头“啧”了一声。 祝笛澜拼命捕捉他的目光,求他帮自己。 凌顾宸皱眉又问了一遍,声音阴沉了很多。 覃沁最后与祝笛澜对视了一次,她脸上满是脆弱的哀求。 他双手抱胸,缓缓地说:“她怀孕了。” 祝笛澜瘫坐在地上,她的感官似乎麻痹了,听不太清别人的声音。 凌顾宸的震惊完全没有显露在脸上,他沉着脸审视她许久,才把她抱起来,“去医院。” 祝笛澜躲不及。她再反应过来时已经在医院里,验血、B超各种流程都走了一遍。谭昌专门从家里赶过来盯着。 “祝小姐,你怀孕十周了。之前你有服用过什么药物吗?” 祝笛澜绞着手,摇了摇头。 “胎儿偏小,但情况良好。之后你就要定期做产检了,怀孕十周以后,你的身体会有明显变化,你要有准备。” 谭昌温和地解释,递给她一张B超照片,“这是胎儿第一张照片,大部分父母都会留着做个纪念。” 黑白的影印照片上,一个小小的形状像颗花生。她犹豫又纠结,露出不忍的难过表情来。 覃沁站得远远得,靠着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凌顾宸在她的床边站着,手插着口袋,同样的面无表情。 谭昌又叮嘱了她几句才离开,覃沁跟在他身后一并走了。 祝笛澜把照片盖在手下。 凌顾宸在她床边坐下,“怎么不早说?”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是韩秋肃的?” “不是。”祝笛澜轻声说,移开目光,神情里多了一丝隐忍的苦楚。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似要鼓起极大的勇气才说得出以下的话,“那天晚上,还有另外一群人。” 凌顾宸的心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 祝笛澜隔了许久才看他,欲言又止地,“我不想说,想都不想想。” “韩秋肃在场?” “他默许了……”祝笛澜好似被拿走了最后的气力,哭腔都挤不出来了,“我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 凌顾宸只觉得心疼。 “这件事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毕竟是你的孩子。但是,如果你决定了,我会让谭医生做安排。” 回到家,凌顾宸在叁楼露台上找到了覃沁。 “这么点事,你有什么好置气的。” 覃沁抽着烟,“我生母的事,你还记得吗?” 凌顾宸也要了支烟。 “你当然没我记得那么清。她死得那么早,除了我这个儿子,谁都不记得了。” “你生母跟笛澜是两个人、两码事,你不要混淆在一起。” “你们两个连说的话都一样,”覃沁不爽快地把烟扔到一边,用脚踩灭,“明天你自己跟廖叔谈。” 凌顾宸独自在冷风里站着,吐了圈烟。 覃沁把自己扔在床上,这种身心俱疲的时候,他就特别想念丁芸茹,想念他们的那个晚上。 他又给丁芸茹打个电话,不知是第几次了,她依然没有接。 -- χìnyzω.coм 尘埃落定 第二天廖逍来凌顾宸的办公室。 “被强暴就够她膈应的了,不要这个孩子就不要呗。”凌顾宸淡淡地说。 “你扣不住孟莉莉,那就正好拿韩秋肃的孩子牵制他。”廖逍语调也很平稳,“还没吃够亏吗?” “孩子不是他的。” “这个,韩秋肃就不需要知道了。” 凌顾宸有些不满地叹口气,“老这么折磨她做什么。” “今晚我跟她聊就行了。” 祝笛澜进书房的时候,廖逍和凌顾宸正聊着生意上的事。她在沙发上坐下听了一会儿。 廖逍温和地把话题转向她,“你怀孕这件事并不会改变什么,别给自己心理压力,好好休息。” 祝笛澜淡淡一笑,这笑转瞬即逝。 “我不建议你把孩子拿掉,孩子父亲是谁都不重要,这是你自己的孩子。”廖逍顿了顿,“我们做的事,都不那么光明正大的。自己的孩子,还是好好疼爱些。” 祝笛澜无助地看凌顾宸,轻声说,“生养孩子的责任太大了。我……我做不到。” “你可以挑户想要领养的好人家,把孩子送过去,好歹能健康成长。就不要剥夺他出生的机会了,”廖逍好言好语地劝,“引产手术也是很伤身体的。” 祝笛澜没有什么理由了,她瞥了凌顾宸一眼,知道这是他们的意见,她无法提出异议。 她只觉得巨大的悲伤像一片乌云,暗沉沉地压着她。 她胃里又开始不适,起身轻声说了句“失陪”便又去吐了。凌顾宸坐不住,也跟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吐得更厉害还是哭得更厉害。 凌顾宸陪她一道跪着,轻拍她的后背。 她不敢对凌顾宸发脾气,可她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断断续续地哭,“你太过分了……我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你们就只想着用这个孩子牵制韩秋肃……真的太过分了……” 凌顾宸把她揽进怀里,祝笛澜像只瘦弱的猫,在他怀里颤抖着轻声哭泣。 “我都已经这样了……连我的孩子都逃不过……” 他把她抱回卧室,又哄又劝,说她这样哭对胎儿不好。她才努力平静下来,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罗安在门外等着,“她说的那几个人,要不要查?” “算了,查了也只会膈应她,”凌顾宸摆摆手,“明天你把贾懿带过来。” 凌顾宸把贾懿好一番威胁,要他动用手上的所有资源把韩秋肃翻出来。凌顾宸那难得火冒叁丈的架势让一贯无谓的贾懿终于有点冒冷汗。 覃沁冷眼看他训完人,“笛澜决定了吗?” “嗯,廖叔跟她谈了。” 覃沁想了想,依旧觉得不怎么开心。他从茶几上摆着的鲜花里随便挑了只开得最好看的,去了楼下。 丁芸茹正在自己的格子间里忙,一抬眼看见一朵可人的康乃馨伸过来,配上后面一张帅气的笑脸。 “还生气呢?你连我信息都不回,电话也不接。” 丁芸茹尴尬得后背都燥热起来,只顾埋头处理手头的事。 “我错了,你多少跟我说句话吧。”覃沁趴在格子间的隔板上,可怜兮兮地说,“骂我一句都行。” 丁芸茹拿过那朵康乃馨,扔在桌上,依旧没抬头,小声说:“别在我办公室里说这些。” “你答应以后接我电话我就走,”覃沁转了转眼珠,“不然我喊了。” 丁芸茹蹙起眉头,“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呀,我改还不行吗?” “我喜欢你不喜欢我。” 那么破的老段子。丁芸茹心里暗骂。 “你快答应我,不然我叫你老板把你分配给我做秘书。” “好了好了,我过两天会联系你的。” 覃沁心满意足地走了。丁芸茹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乱如麻。她没敢告诉周川立她和覃沁之间发生的事。 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她发现自己内心有一丝动摇,但她明确地告诫自己,她已经做错了事,这样的事,决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 覃沁健完身,看见祝笛澜和凌顾宸在餐厅里站着聊天。他把他们当空气,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拿了瓶水就离开了。他没法克制自己对祝笛澜的怒气。 她看着他这么来去,连声招呼都不打,有些伤心。 “你别放心上,我跟他说。”凌顾宸安慰道。 “还是我跟他聊吧,”祝笛澜感激地笑笑,“我只知道他生母是自杀的,是不是还有另外更严重的事?” “我听廖叔说过一些。他生母的怀孕是意外,一开始的时候各种闹,不愿意把孩子生下来。割腕过一次,救回来了。我爸没耐心,那时候用的手段极端得强势和糟糕,威胁和捆绑并用,她就没有再闹过,之后就抑郁了。” 祝笛澜听他说着,眼睛越睁越大,听完了悄悄后退了一步。 “我又不绑你给我生孩子,你怕什么。” 祝笛澜披了件大衣在露台的秋千长椅上坐着。 “我哥说你找我。”覃沁拿着一块毛毯,语气很不耐烦。 “我们聊聊吧。” 覃沁不悦地坐下,但还是把毯子盖在了她膝上,秋千轻轻晃动起来。 “谢谢。沁,我那天说话过分了,对不起。” “我有时候都忘了,你们这种人说话跟上刑似的,阴险得很。” “你别生我的气了,我只是希望你能谅解我的处境。” “你的处境有那么糟糕?怀孕两个多月了,走投无路了才敢告诉我?” 祝笛澜惨淡地笑,“顾宸告诉了我一点有关你生母的事。” “你要是想给我做心理辅导我就不听了。” “怀孕不过是开始而已,随后的一切都改变了。生活和人生,随之而来的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些人从心理上就抵触,是很常见的。” “我知道,可我在,你到底担心什么?” “沁,你不会陪我一辈子的,也不会陪这个孩子一辈子。这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 “你才怀孕就确定你不会爱这个孩子,这么哭着嚷着要打掉?” “……之后的路对他来说多难走,你想过吗?我都不敢告诉他,他的父亲是谁,就是不想他牵扯进这穷凶极恶的游戏里。而你们一早就准备好了要拿他做筹码,他在我肚子里不过两个月,有过一点安生日子吗?” 覃沁叹口气,伸手搂过祝笛澜。不用看她,他也清楚她的悲伤。 两人在这凉意浓重的冬夜里坐了许久,覃沁才缓缓开口,“我没见过我生母,她的所有事,我只能从母亲或者廖叔的嘴里听到。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开始就这么确定不想要我,或许和你的理由一样,可我没有机会亲口问她。” 他转向祝笛澜,“如果我有机会跟她说句话,我会劝她。也许怀上我,对她来说是个可怕的意外,可是我爱她,从存在的那一刻起,我就会永远爱她。” 祝笛澜感到自己心里的那个死结骤然打开,她靠进覃沁怀里,“谢谢你。” 关于孩子的事似乎尘埃落定,再也没有辩解的余地,她默默接受了。 但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刻,她意识到完全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现在连身体的自主权都是别人说了算,还是会恼火得想砸点什么。 她想了几天,同凌顾宸和廖逍摊牌,要求在出生之后把孩子送去条件好的人家领养,并且领养信息完全保密。 不让这个孩子搅和进凌顾宸和韩秋肃的矛盾里,这大概是祝笛澜所能想到的为这个孩子做的最周到和合理的安排了。 廖逍毫不迟疑地答应,凌顾宸也允诺亲自为这个孩子挑选养父母,不让这个信息经手他人。祝笛澜才觉得安心了些。 因为荷尔蒙紊乱,祝笛澜的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她提前跟凌顾宸和覃沁打好招呼,“我如果情绪上来了,莫名其妙骂你们,你们别放心上。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凌顾宸答应了。 覃沁则转了下眼睛,“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借此故意骂我或者揍我?” 祝笛澜又莫名炸毛了,“你本来就欠揍。” 覃沁朝凌顾宸摊手,“你看,故意的吧。” 凌顾宸不理他,只看着祝笛澜温柔地笑。 -- 狙击廖逍 “那小子挺会骗啊,这种话都编出来了。”方璐听完丁芸茹的诉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怎么办啊?” “这两个里,你选一个呗。” “选什么呀?我已经对不起川立了……怎么办……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他说。” 方璐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你疯了?千万不能告诉川立。如果你还想跟他在一起,以后就不要再见覃沁了,这事也要带进坟墓。” “可是,可是相爱的人不应该互相隐瞒啊。” “如果川立也这么不小心在美国跟人睡了,即使他告诉你,那是完全不走心的,纯属喝大了,你会原谅他?” 脚下的毯子忽然生出无数芒尖来,刺得她生疼,她不安地动了动,迟疑地说,“会……会吧……” 方璐叹口气,“哎,离了婚我才知道,美好的爱情都是靠谎言支撑起来的。” “啊?” “听我一句劝吧。要么你就踏实跟川立在一起,覃沁这个人,你不要再见了……” “我没见他,他是我老板的朋友,那闲得,整天来我办公室堵我。”丁芸茹快哭了。 “要么你就把川立甩了,跟覃沁发展发展。” “别胡说!” “如果我这会儿还被我前夫蒙在鼓里,还有那虚无的爱情观和婚姻观,我应该会支持你。不过我现在解脱了,倒觉得你可以跟覃沁试试。” “璐璐!” 方璐摆摆手,“好好,我不说了。反正我就一个意见,这事千万让川立知道。” 丁芸茹皱眉低头想了想,“那我去美国吧。” 方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门铃响了,她开门看见覃沁站在门外。 “她在吗?” 方璐莫名觉得覃沁这穿着风衣,双手插裤袋,一副表面上不在乎内心却暗流涌动的神情充满了男人味。 之前潜意识以为他是gay的时候还没这么明显的感觉。 她无奈地叹口气,走出家门,把门虚掩上,“你想跟她说什么?” 覃沁低头摸了下鼻子,“就,解释一下呗。” “她本来都还纠结的,现在好,你这么一搞,她对川立愧疚死了,恨不得分分钟飞回美国。” “你劝劝她别回美国。只要她不回美国,我会保持距离。” “你这富二代,还真是清奇。” “我是真的喜欢她。我有比她那男朋友差这么多?” “客观来说,你比他条件好多了。”方璐双手抱胸,“不过小茹对感情一根筋得很,她一直认定了川立,很难回头的。不然你以为她这么好的条件没人追吗?她是刻意跟那些别有居心的人保持距离。” “我能做什么?” “从我对她的了解,死缠烂打这一套对她没用。” “璐璐,你愿不愿意帮我?” 方璐有些惊讶,“其实我不了解你,你现在很喜欢小茹,以后会真的对她好吗?虽然我私心觉得你们挺登对,但川立真的是个老实人,他对小茹非常好。” “我只会对她更好。”覃沁坚定地说。 方璐烦恼地叹气。 “既然她嫌我烦,我就先不见她。你帮我安慰她,别让她去美国。等她冷静下来,愿意跟我谈,我们就把话说清楚。” 覃沁准备离开,“对了,你的离婚官司怎么样?” 方璐显得愈加烦恼,“我分他钱只是想报复,结果发现他那些婚前财产好多都不在自己名下。分婚后财产,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气死我了。” “你该换个律师,”覃沁掏出钱包,拿了张名片给她,“还有,张泽一这个人有把柄在我手里,这件事我可以帮你。” 方璐接过名片,歪着头仔细地审视着覃沁,淡淡地笑了。 廖逍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应该很快就要让他告别教职生涯了,于是他准备在心理学系本科专业的学生结束最后一天的期末考试前,办场简短的教学讲座。 讲座安排在晚自习阶段,连当地媒体都听到风声想要过来拍摄,廖逍让杨颜君把媒体全部婉拒了,只把讲座控制在小而温馨的规模里。 讲座开始前,学生们鱼贯入场,祝笛澜在侧边幕布背后的阴影处站着看。廖逍在主讲台上坐定,银色的狮头手杖放在一侧。 学生会的学生忙忙碌碌帮着布置舞台。陈晓雪同祝笛澜打了个招呼,便给廖逍准备茶水。 “你这么站着不累吗?去坐会儿。”凌顾宸走到她身边。 “怎么连你都来了?” 许多人跟在他身后,覃沁和罗安都在,每个人都挂着耳机。 “我不同意他开这讲座,不安全。” “有线报吗?这儿坐的可都是学生,谁要闹头条新闻?” 凌顾宸摇摇头,关心地看着她。 祝笛澜最近一直都穿宽松的毛衣遮住自己的孕肚,下身着一条长及脚踝的纱裙,虽然室内暖气开得足,凌顾宸还是担心她是否觉得冷。 他扶住她的后腰,“我让人给你拿把椅子过来?” 祝笛澜点点头。此时陈晓雪从台边小步跑过来,面带歉意地递了个U盘给她,“学姐,这个是廖教授需要的U盘,你可不可以给他?” “我吗?” 廖逍没有给祝笛澜安排任何事,所以她有些惊讶。 “嗯,不好意思,我不熟悉里面的内容。杨老师跟我说交给你就好了。” “知道了。”祝笛澜接过U盘,朝廖逍走去。 会场里的学生来得并不多,离讲座开始还有一段时间。韩秋肃听说了廖逍的讲座以后,便制定了一个计划。 开场前两小时韩秋肃进了讲台正对面的小房间,里面有几扇百叶窗。他架好狙击枪,等廖逍坐定,他开始小心翼翼调整自己的位子。 他知道廖逍已得绝症,但他不想给凌顾宸和廖逍做任何交接准备工作的机会。让廖逍死在自己手里,会对凌顾宸造成很大的打击。 廖逍身边的安保人员资质完全不比凌顾宸的差,这个讲座是韩秋肃的一次绝佳机会。 此刻还是饭点,进场的学生稀稀落落,台上还有学生跑来跑去,忙着布置和拉话筒线。一个女学生在廖逍手边放了杯茶便离开了。 韩秋肃聚精会神地瞄准自己的目标,就是现在了。 幕布后又走出来一个女生,那是韩秋肃无比熟悉的身影。她走到廖逍身边,微微俯身帮廖逍操作电脑。 她的长卷发在脑后挽成蓬松的发髻,耳鬓有几缕发丝飘下来。虽然隔得很远,他却仿佛可以清楚看见她的容貌。 看到祝笛澜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迟疑了两秒,错过了最佳的狙击时机。 他再次试图瞄准时,廖逍和祝笛澜已经靠得太近,如果开枪,必定会伤到她。 祝笛澜把U盘插进电脑,打开准备好的文档给他过目。廖逍又问了些操作上的问题,祝笛澜一一解答。 她直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手边的茶杯哗地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祝笛澜愣住,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刚刚那一刻有一阵很微小的热流贴着自己的手臂飞了过去。 茶杯虽然被移动过,确实靠近讲台边缘,但也不至于这样猛烈地坠落。 会场瞬间安静。 廖逍看看地上的茶杯,镇定地拿过话筒,优雅地讲了句俏皮话,台下的学生笑起来,会堂很快又恢复到之前的喧闹。 祝笛澜仿佛被钉住了,愣愣地看着地上碎裂的茶杯,之后她缓缓抬起头来,远远望向会场后方那几扇不甚显眼的通风扇。 随着那声响动,凌顾宸敏捷地想往台上冲,邓会泽拦住他。 罗安迅速顺着会场边缘的台阶冲向韩秋肃所在的位置,覃沁对剩下的人打了个手势,也快速从侧门离开。 宋临在后台又拿了个空茶杯,快步朝台上走去,他把茶杯放在廖逍手边,整个人挡住祝笛澜,悄无声息地护着她走下讲台。 她刚走进后台,就被凌顾宸紧紧拉住。 “过来。” 他低声说着,揽住她的腰,带她朝后台深处的阴影走了几步。这下他们完全看不见观众席了,视野里只剩廖逍的背影。 “同学,麻烦你清理一下吧。” 陈晓雪被人提醒才反应过来,赶忙在后台找了一个小簸箕,跑到廖逍身边去,蹲在地上把茶杯碎片扫进小簸箕里。 “辛苦你了,麻烦再给我换杯茶。”廖逍说。 陈晓雪点点头,奇怪为什么刚刚那些人看着那么莫名地紧张。 “刚刚那是?……”祝笛澜反应不及,都没意识到自己还贴在凌顾宸怀里。 凌顾宸看着廖逍的背影,发火地小声咒骂了一句。 他摆摆手叫邓会泽去把廖逍带下来,邓会泽对廖逍耳语了几句,廖逍摇摇头,“确认安全了再通知我一声。” 邓会泽把话转达,祝笛澜看凌顾宸脸上升腾出她无比熟悉的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知道他快要发火了,赶忙开口试图劝解,“廖教授他……” 陈晓雪跑进后台,正想对他们说话,一见两人贴在一起的样子,她刚忙扭开脸,尴尬地说:“那个,学姐,不好意思,饮水机在你们后面。” 祝笛澜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放在凌顾宸的胸上。她赶忙放下手,想往一边让。 凌顾宸没松手,依旧揽着她的腰,把她拉回自己怀里,两人往旁边让了两步。 陈晓雪默默地想:学姐果然是有个帅气多金的男友的。送完水,她就去了另一侧的后台。 覃沁冲出侧门后,凭直觉去另一边的小道上准备堵韩秋肃。果然没跑两步他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卫衣、戴着鸭舌帽的人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覃沁追在他后面。 罗安在通风扇后的小房间里没有看到人,也从半层楼高的小露台上跳下来,敏捷地做了个侧滚翻,随后冲向夜幕里的一条羊肠小道。 韩秋肃拐进小巷里的时候差点撞上罗安,两人果断地交手。 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覃沁加入,叁人过了几招,覃沁找到空挡攻击韩秋肃的后膝盖,韩秋肃躲闪不及,跪倒在地。 但他很快又敏捷地低头躲过了罗安的一个回旋踢。 韩秋肃左手抓住覃沁,一拳打在他胸前,覃沁后退一步,迅速果断地还击。韩秋肃又与两人过了十几招,侧滚翻躲闪时顺势抽出靴子里的匕首。 覃沁和罗安后退两步,韩秋肃单膝跪地立住两秒,他的鸭舌帽檐压得极低,让人看不见他的眼睛。 覃沁和罗安互相会意,准备一起上的时候,韩秋肃敏捷地跳上不远处的台阶,翻过矮矮的隔离墙。 两人跟着翻出去,却只看见一辆轿车打出一个凶险的转弯,扬起漫天的烟尘。车胎在地上发出可怕的摩擦声,车子狂驰而去。 “追吗?” 覃沁弯腰喘了会儿气,手背拍拍罗安的胸脯,“你还行吗?” “挨了两下。”罗安此时才显得有点气喘。 “这混蛋到底是不是人。” 覃沁骂完,对着耳机说,“他跑了。” 确认韩秋肃离开后,保镖们又把会场周围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此时廖逍的讲座已经进行了一半。 凌顾宸找了把椅子来让祝笛澜坐,自己在一旁靠墙站着,静静地看着她。覃沁进来与凌顾宸示意,又蹲下询问祝笛澜是否还好。 祝笛澜知道他们当着自己的面刻意不提韩秋肃,而她也是心乱如麻。 她一如既往地想见见他,可又怕见到了,只会更伤心。 -- 孩子的父亲 祝笛澜郁郁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心不在焉看着无聊的肥皂剧。覃沁与凌顾宸聊了会儿天,就不自觉地朝她走过来。 “又不开心啦?”覃沁笑道。 祝笛澜装作没听见,纹丝不动。她已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披着自己的丝绸睡裙和睡袍在家瞎晃,衣服都不用换。 覃沁拿起桌边的几本书翻了翻,是谭昌给的有关怀孕的书籍。 “这些你看了吗?看着挺实用的。” 祝笛澜用手撑住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凌顾宸在覃沁身边坐下,靠着沙发,无所事事地看着他们。 “我知道你不开心,可你不开心也不能改变你怀孕这个事实嘛,”覃沁翻开书,“这些还是要看一看的,好有准备——还有心理准备——你们最爱说的。” 祝笛澜抿了下嘴巴,感觉自己快要发火了。 “很有用嘛,”覃沁根本没留意她平静神情下的怒意,“我读给你听啊:从怀孕十周开始,你的身体可能开始慢慢变形了,体重会快速增加,你的腰部会变得更粗,原来的牛仔裤等紧身衣物也已经不合身了……” “等等,后面还有变好的,你听……”他看到了祝笛澜快要暴走的神情,赶忙补充道,“胸部开始增大,需要换大一些的内衣……” 祝笛澜一把抢过书,砸在他头上。 覃沁一手捂头,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 凌顾宸揉揉眼睛,开始不出声地笑。 “你怎么这么烦!” “不公平,你怎么只砸我,不砸他?” “对啊,你怎么只砸他,不砸我?”凌顾宸憋着笑,悠悠地说。 随后凌顾宸就看到对面两人雕塑般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覃沁还抓着祝笛澜的手腕,祝笛澜连试着挣脱似乎都忘记了。 他坐直了身,尴尬地挠了挠头。 “你出什么问题了……”覃沁嫌弃般得轻声问。 凌顾宸拉下脸来,没有回答。 午饭还没吃完,祝笛澜就又吐了一阵。凌顾宸担忧地在一旁轻拍她的背。 覃沁在两人身后站着,翻着那本书,“不是啊,书上说怀孕12周的话差不多就不会孕吐了,你怎么还越来越严重了?” “你再给我读那玩意儿,我就……”祝笛澜气得拿手指指他,话没说完就又低头吐。 “哦,后面还有一句,说这事还是因人而异的。”覃沁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继续翻书。 “行了,你又不是没事干。出去。”凌顾宸训他。 “你下午去办公室吧?我送你。”覃沁终于合上书,把视线放在面前的两人身上。 祝笛澜吐到最后几乎只在干呕,凌顾宸无比心疼。 他抱着她的双臂,想把她扶起来,发现她完全没有增重,他清晰地快要摸到她的骨骼。 “怎么瘦成这样?我叫谭医生过来。” “前两天刚看过,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祝笛澜吐得晕乎乎的,“这几天都这样,吃了就吐,吐完过一会儿又饿得不行。” 凌顾宸把手覆上她的额头,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你不用管我了,我躺会儿。”祝笛澜躺回沙发上,抓了个抱枕,眯眼休息。 覃沁抱胸看着凌顾宸,眼里的情绪渐渐复杂起来。 覃沁拿过邓会泽手里的车钥匙,“我来开车,你去后面。” 邓会泽跟着罗安上了另一辆车。 凌顾宸在后座拿着一迭文件翻看着,覃沁从后视镜里瞄了他几眼,装出随口问问的语气:“你现在对笛澜挺关心的啊。” “嗯。”凌顾宸心不在焉地回应,专心致志地盯着手里的资料。 覃沁轻轻咳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因为她怀孕这件事发火。” “她是受害者,我发什么火。” “心甘情愿养闲人,不是你的风格啊。” 凌顾宸终于抬头看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以前对她不好,你跟我急。现在我认输了,你们两个爱干嘛干嘛,你还不高兴?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行行,当我没说。” 覃沁送凌顾宸回办公室,就溜去了秘书室。 “芸茹,你帮我看看,这两条裙子哪条好看?” “嗯,什么裙子呀?” 他看见丁芸茹的背影朝那女生走过去。 “过两天年会穿的,你帮我决定一下,我下班了去买。” 丁芸茹与同事嬉笑聊天,两人定好了一条礼裙,丁芸茹转身准备回自己的工作间,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覃沁,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变成了一丝生气和无奈。 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 她下定决心朝覃沁走过去,两人走到秘书室外的走廊角落。 覃沁挥挥手,两叁个保镖让开道,给他们留了片私密的区域。 “你真不打算理我了?我再给你道个歉,真心实意的,那天晚上我不该那么冲动……” “行了,你一直在道歉。”丁芸茹小声说,“不用再跟我道歉了,我也有错。” “你还去美国吗?” “我还在考虑,但是我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不论怎么样,我都要跟川立在一起。” 覃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感情这件事没法控制,但是时间久了,可以遗忘。”丁芸茹诚恳地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你总是可以忘掉我,遇上其他人的。” 覃沁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胸闷,“我每天给你发那么多消息,真是一点用都没吗?” “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那些事,你是个很好的朋友……” “打住。” 覃沁抬手让她不要再说了,他朝她走近了一步,丁芸茹想后退但被他拉住,“你总是抱着’我有男友了’这句话而混略你真正的情绪,你好好想想,问问你自己,你是不是真的还爱他?你跟我认识这段时间,你真的对我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如果你肯定地说没有,那我以后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丁芸茹的心狂跳起来,她不知道这是因为他们两人的距离离得太近还是因为覃沁说的话。 她强装镇定,“真的没有。” 她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 覃沁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扯起嘴角淡淡一笑,离开了。留下丁芸茹站在原地,她拍着胸口平稳自己的呼吸。 之后的一整天,覃沁最后那个一贯痞气的淡淡微笑一直印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凌顾宸回家时又是半夜,路过厨房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孙姨,你回来了?” “诶,大少爷,前两天回来的。”孙姨开心得笑起来。 凌顾宸端详着她。孙姨自他有记忆开始就照顾着他和覃沁,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凿痕,性格却是一如既往的和善。 “我妈怎么样?” “她挺好的,即使没有我照顾,她也过得很好。” “那她……” “她虽然不愿意跟我多谈以前的事,但她每天祷告前都会祈祷,希望你们两个好好的。” “她开心吗?” “开心,她在家的时候每天画画、谈钢琴,学欧洲各国的语言。不定期出去旅游,时间或长或短,随心情。”孙姨笑道,“你不用担心她。” 凌顾宸低头微笑。 “瑞士的风景确实好,可我实在住不惯,心里也老牵挂你跟二少爷,还是回来了。” “没事,你自己决定就好。想我妈了,可以随时去瑞士看看她。” “我知道。”孙姨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角的鱼尾纹拉出几条长长的弧度,显得尤为温柔。 “怎么半夜了还煲汤?” “给祝小姐的。” “她又不舒服了?” “祝小姐有身子了吧?” 凌顾宸点头。 “她跟夫人那时候差不多,努力想吃点东西,结果总是都吐出来,精气神也不好。我自己那时候还是个大姑娘呢,看夫人吐成那样,我也吓坏了。” 孙姨查看着汤,“她说老觉得饿,可食欲又不好。我就自己找了些书过来,每天给她换着样式炖汤、做菜,找出那时候她喜欢也能吃的特定菜式。所以我看祝小姐这样,心想要不试试我以前那老法子。” “谢谢你了。” “大少爷啊,孙姨从来不多过问你的事,不过女人怀孕终归很辛苦的,你要多陪陪祝小姐。就算你不打算娶她,孩子终究是自己的。夫人怀孕的时候,老爷也是这么忙。夫人虽然不说,但我看得出她还是有点伤心的。” 凌顾宸靠在桌上,把袖扣解下来拿在手里,轻轻“嗯”了一声。 孙姨盛了一小碗汤,“你别怪孙姨多嘴,我不想惹你厌烦。以后就有个小小少爷了,孙姨打从心底里高兴。” 凌顾宸接过汤,“我给她送过去吧,你早点休息。” “我不累,你想不想吃点什么?孙姨给你做。” “不用了,早餐再尝你的手艺。” 祝笛澜正坐在窗边看书,凌顾宸在她身边坐下,“这么晚了还不睡,不是该好好休息的吗?” “我的作息都乱到不知道在过哪一个国家的时间了。白天睡太多了,晚上就睡不着。” “孙姨做的,你尝尝。”凌顾宸把汤放到她面前。 “谢谢。” 凌顾宸轻轻摸她的后背,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你怎么瘦成这样?” “我有在很努力地吃,可吃了都吐出来了。我也不想这样的。” “谭医生怎么说?” “他说过两周如果没有缓解再去查。” 她低头喝汤的样子乖顺得像猫。凌顾宸挪不开目光,迟疑良久道,“那个,我要不要放两天假陪陪你?” “你陪我干嘛呀?”祝笛澜惊讶地看他。 凌顾宸移开目光,淡淡地说,“那算了。” 祝笛澜没多想,只是小心翼翼地喝着汤。过了许久,她鼓起勇气说,“顾宸,我想谢谢你。” “谢我什么?” “送这个孩子去领养的事。” “哦,小事,”凌顾宸起身离开,“你好好休息。” 第二天覃沁上桌的时候,闻道了熟悉的芝士炒蛋味,便夸张地抱住从厨房里走出来地孙姨,“啊,孙姨,我想死你了。” 孙姨温柔地笑,“二少爷你还想吃点什么?” 覃沁开始点菜,连着把晚餐也点了。 凌顾宸笑着看他们,这是他最熟悉的家的样子。 孙姨看见祝笛澜过来,赶忙问:“祝小姐想吃点什么?” “白粥就好。”祝笛澜微笑,“谢谢你了,孙姨。” -- χìnyzω.coм 年会 周五,覃沁接他的时候又开始絮絮叨叨,两人一边朝客厅走去一边聊天。 “今天晚上是不是公司年会?你去不去?” “不去。” “你这个大领导不去致个辞,发个红包?” 凌顾宸不耐烦,“你真是闲得,要不你去。” 覃沁神秘一笑,“谁怕谁啊,我去就我——” 看到祝笛澜的那一刻,他嘴里的最后一个字变成了颤音,拖得老长,成了一个惊讶的“啊”。 祝笛澜穿着她惯常穿的长得快拖地的香槟色丝缎睡袍,拿着一个小碟子,里面是块蓝莓芝士蛋糕。她正拿叉子津津有味地吃着。 唯一的不同是她原先长长的大波浪卷发被剪成了一头俏皮的及肩发,发尾烫了点小卷,与额前的法式刘海一起显得很是娇俏。 凌顾宸看到她先是一愣,很快不自觉地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来。 覃沁在那一刹那以为看见了丁芸茹,惊愕得差点要叫出声。细看才发现两人的发型有区别,祝笛澜的头发更短,发尾还带着小卷。 “我的天哪,”覃沁凑到她面前,“你受什么刺激了?” 祝笛澜先是甜美地笑,期待得到一句赞赏,看到覃沁的反应后,她隐去笑脸,努努嘴,“怎么?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 祝笛澜泄气地转身想走,覃沁拉住她,“我说真的,好看。我刚刚是没反应过来。” 他转向凌顾宸,“你说好看不?” 凌顾宸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祝笛澜这才重新甜甜地笑,“我嫌头发太长了,孕吐的时候可烦,打理起来也难,不方便,就剪掉了。” “不可惜吗?你之前头发都那么长了。” “头发嘛,过两年又养回来了。” “你这蛋糕有点大啊。这个点吃的是下午茶?” “我现在胃口很大的,零食都不离身了,”祝笛澜讪讪地说,“要不是吐得也多,这会儿我就是个大胖子了。” “胖点好,”覃沁把手搭上她的肩膀,“哥带你出去玩玩,去不去?” 祝笛澜皱眉,“别哥啊哥啊的,真当你自己是我哥了?有你这么占便宜的吗?” “不识好歹。看看站在你面前这两个人,你是要我当你哥,还是那边那个?” 覃沁指指凌顾宸,凌顾宸无奈地剜了他一眼。 祝笛澜翻白眼,“干嘛呀?” “陪我去公司年会。” 凌顾宸好奇,“为什么叫她去?” “她漂亮。”覃沁想都不想就吊儿郎当地说。 “不去,我肚子好明显了,我不要出门。” “穿个宽松点的裙子,没人看得出来。” 覃沁耐心地劝,说得极慢,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其实说实话,你身材比之前好,大了很多嘛。” 他说完瞄了眼她的胸部,祝笛澜捕捉到他的眼神,气得抬手就要打他。凌顾宸靠到沙发后背上,忍住笑意。 覃沁抓住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劝,“这样,就当帮哥一个忙,从此哥哥我一定会更疼爱你,会把你当做我亲手捡来的亲妹妹那样疼的。” “去死!” 覃沁拉着她往卧室走,“你看你的新发型多漂亮,怎么可以不去一个合适的盛大场合闪耀你的美?” “放手啊,你好烦。” “这样,就陪我一次。此后你爱怎么在家里待着就怎么在家里待着好不好?我给你买一堆这种睡衣睡袍,你在家自己每天一件换着穿,穿完就扔我一句都不会多说……” 凌顾宸懒洋洋地跟着他们。祝笛澜在衣帽间的软皮小圆凳上坐下,神情依旧郁郁得。 她见凌顾宸也跟进来了,就往一边挪了挪,凌顾宸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两人看着覃沁在衣柜里翻衣服。 “你们两个倒是和谐得很。” 覃沁挑了几件给他们看。 “我现在不能穿显腰身的。”祝笛澜没好气地说。 “对,你现在应该选穿那种显胸大……” 看到她瞪自己的眼神,覃沁赶忙换词,“啊……显点其他优势的。” 凌顾宸瞄了祝笛澜几眼,这幅场景的温馨超乎了他的想象,让他有一种久违的放松与安心。 “就这个了,”覃沁朝她伸出手,“听话,过来试衣服。” 祝笛澜不情愿地哀鸣了一声,凌顾宸伸手拿过她手里的蛋糕和叉子,轻声说:“去吧。” 覃沁和凌顾宸挤坐在小圆凳上吃剩下的那块蛋糕。 一看见她,覃沁就乐呵呵地傻笑,“我妹真是漂亮。” 这条礼裙的设计大方简单,上半身是无袖船领,领口略低,下身是及地的长摆褶皱裙,腰间有一条宽大的黑色缎带设计,正好遮住了祝笛澜微微隆起的小腹。 祝笛澜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她的手覆在腹部,不安地说,“我怎么觉得好明显啊。” “净说瞎话,”覃沁拉过她,“快去化妆,等下我来验货。” “神经病。”祝笛澜骂道,但还是乖乖去梳洗。 “现在你还去不去年会?” 凌顾宸把空了的碟子塞到他手里,“我还有工作,你好好照顾她,别光顾着自己玩。” 年会在四季酒店的宴会厅里举办。 酒店根据公关部给的设计稿,拆掉了传统的主舞台,转而在宴会厅中设了叁个大酒吧台,十几个调酒师为员工们服务。 宴会厅的两侧用桌子拼出两条长吧台,摆满了各式食物和点心。 公关部的员工张罗着年会的奖品,祝笛澜挽着覃沁的手臂随意逛了逛。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年会,好奇让她觉得分外新鲜有趣。 覃沁给她拿了杯苹果汁,与她心不在焉地聊天的同时还时不时瞄着四周留意是否出现丁芸茹的身影。 祝笛澜打量着会场,对他的敷衍毫不在意。两人看了一轮抽奖,又漫无目的地聊了一会儿,祝笛澜说想去洗手间。 覃沁把她从高脚凳上小心翼翼地搀下来,两人朝侧门走去。 丁芸茹回会场的时候看见迎面走来的两个人,愣着在原地站定了,怎么都迈不开步伐。 覃沁身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她留着比自己稍短的齐肩发,精致立体的五官好似雕塑。 她的礼裙大方简单,脖子上戴着深蓝色的宝石项链,丰满的胸部隐隐可见,高雅里透出一点性感。她一见到丁芸茹,就拿手包挡住腹部。 丁芸茹有些尴尬地冲覃沁笑笑,随后低头想快点离开。 覃沁轻咳一声,伸手揽住祝笛澜的腰,“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 丁芸茹忽然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她又看了那个女孩一眼,发现那个女孩也在看着覃沁。 可她的表情,丁芸茹怎么都看不懂,好像有一点惊讶,又好像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祝笛澜看完覃沁,又看向她。丁芸茹赶忙露出礼貌的微笑,她意识到自己的笑相当慌乱。 “我还有点事,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覃沁看着她与自己擦肩而过,无奈地仰头叹气。祝笛澜也侧身,看着丁芸茹的身影消失在会厅的熙攘里。 “走吧。” 祝笛澜拉住他,“她就是你在追的那个女生?” 覃沁默认。 她笑出声,“你搞什么啊?刚刚那出是要气她吗?” “你不清楚我们之间的事。” “怪不得你非要拉我出来。” 祝笛澜想着刚刚那个女生。顺直的齐肩发,小巧的瓜子脸和美艳的五官,一身芋紫色的修身小礼裙把她纤细的身躯衬得大气干练。 “她拒绝我好多次了。” “为什么?她为什么看不上你?” “她有男朋友。” “你……”祝笛澜被噎了一下,“你这是准备硬抢吗?” “又没结婚。对啊,我就是要硬抢。”覃沁发狠地说。 “哇,你这么喜欢她。” 覃沁想走,祝笛澜又把他拉回来。 “怎么了,大小姐,我不想听你训我。” “你这样硬抢,是要负责的,别抢过来了,玩两天又厌了。那很过分的。” “我不是玩她。” “你想清楚了?” 覃沁肯定地点点头。 “那你现在去找她说清楚,说清楚我不是你女朋友。” “改天再说吧。” “这事不能改天,我的哥呀。” 祝笛澜抓住他的手臂,逼他与自己直视,“你们都是成年人了,不要玩这种戏码,这样的谎言很伤人的。她要是真的信了呢?她要是也喜欢你呢?你一天不解释清楚,她就多想一天。拖得越久,她越难受,你的解释就越无效。知不知道?” 覃沁看着她,有些犹豫。 “小孩子过家家,才这样气自己喜欢的人。你喜欢她,就不要让她误会,不要搞这种戏码去气她。她会很伤心的。” “她说她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有男朋友的,你想让她说什么?” 祝笛澜想着刚刚丁芸茹的表情和说话的神态,暗自笑道,“你现在要是不解释清楚,即使你们以后在一起了,这件事也能膈应她好久。别这么幼稚,不要伤害她。” 覃沁低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祝笛澜欣慰地笑,挽过他的手,“那你先叫人送我回去吧,我就不在这添乱了,你跟她好好解释。” 热ΤχτCy.C○M -- 提示 周遭的欢快音乐和吵杂人声好似都在另一个世界,丁芸茹如同走在云上,飘飘忽忽的。 她没有回到同事的小圈子里去,而是走到另一侧的吧台,点了杯鸡尾酒便在高脚凳上坐着。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沮丧,她不敢伤心,伤心了好像就验证了那不好的错觉。 她独自坐了很久,就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一杯单麦威士忌加冰。” 丁芸茹抬头看着他的侧脸,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怎么自己在这里坐着?” “你女朋友呢?不好好陪着她,又来找我干嘛?”丁芸茹没好气地说。 “她回去了,”覃沁不出声地叹气,“她不是我女朋友。” 丁芸茹惊讶,同时也不太相信他的话,“你们两个挺配的啊。摆着这么好看的女生不追,你老跟我说那些没用的干什么……” “她是我妹妹。” 丁芸茹顿时噤声。 “行了,我就是想带她来装装样子,气气你。我已经被她骂过了,你不要再骂我了。” 丁芸茹别开脸,不自觉地微微笑,但还是嘴硬道,“你跟我说这个也没用啊。你有女朋友,我还开心些。” “芸茹,我不想你不开心,但我也不想放弃你。我给你时间了解,看你了解我以后愿不愿意与我正式交往。” 丁芸茹鼻子发酸,她也认真看着他。 “我们先做朋友,你不用跟男朋友分手。但你也不要想着去美国,如果你要去美国,我可就什么都不管了。” 祝笛澜由人送回别墅,她回想着刚刚那一幕,忽然有些羡慕。她一直控制着不去想韩秋肃,不去想念他不去担心他。 她把关于他的记忆都锁起来,锁在内心某个角落里,锁到落满灰尘,时不时压得心脏生疼。 她抓着扶手上楼梯,走了几步便觉得心虚,还是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脱掉高跟鞋。 她正打算弯腰把鞋捡起来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替她拿起鞋子。 “怎么就你一个人,沁呢?” “我觉得累了,就先回来。让他再玩会儿呗。” 凌顾宸不悦,心想自己明明叮嘱过他的。 祝笛澜看他满身都是汗,“你晚上也去跑步吗?” “嗯,偶尔。”凌顾宸抓住她的手臂,“小心点。” “谢谢。”祝笛澜用手拉起裙摆,安心了许多。 “玩得还开心吗?” “挺有意思的,你的年终奖挺大方啊,都送车了,明年怕不是要送房子了吧?” “车的档次够多了,一级一级升能撑好多年。” “无尖不商。之前是从两轮的自行车升上来的吧?” 凌顾宸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也不自觉地流露出温柔的笑意,“我刚跟廖叔通了个电话,他想问你,要不要考虑休学一年,他现在可以着手去安排相关事宜。” “为什么?” “他怕你撑不住,不如好好休养一年。” “不了,我之前学分修得多,一个学期辛苦些没事的。” “你自己身体要紧,再考虑考虑吧。” “过两天我自己跟他谈吧。”她径直朝厨房走去,开始翻吃的,“不好意思,我又饿了。” “我去叫孙姨给你做。” “别,”祝笛澜拉住他,“别麻烦了,我自己随便做点。我现在跟饿死鬼一样,动不动就麻烦孙姨太不好意思了。” 她切了几片法式长面包,往上面倒了些橄榄油,撒了些胡椒粉,放进烤箱里。 凌顾宸靠在桌台上,“我也要。” 祝笛澜又多切了几片,“我随便做的,你不要嫌弃我。” “我也就随便吃。” “你真的没什么工作要给我吗?” “不用。你现在倒跟我要事干了?” “我也不想,”祝笛澜嘟嘴,“你现在是心情好,我怕你哪天不开心了,嫌我光会吃饭不干事,把我灭口喽。” “这你倒不用担心,廖叔本来就叫我把你当闲人养。我是看你还算聪明,就让你做点事。”凌顾宸笑起来,“以前就算了,现在还一尸两命,我下不去手。” “听了真是不知道该哭该笑。”祝笛澜也靠到台面上,“你跟金河谈妥了吗?” “他开了苛刻的条件,不过我决定同意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主要是万岩华这老头让我烦心得很。” “他又怎么了?” “我爸以前干的事,他多多少少知道点,最近老威胁我说要翻旧账,我怀疑他跟……”凌顾宸止住话头,“我就不说给你听了,你别挂心这些,开心点才对孩子好。” 祝笛澜心领神会,不由得伤心。 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把加热的面包从烤箱里拿出来,“反正我最近脑子也慢得很。” 凌顾宸吃着烤面包,“嗯,还不错,你也不用担心以后是闲人了,我可以留着你刷碗擦地。” 祝笛澜故作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还是跟着他一起笑了。 丁芸茹接到新湾公寓的邀请函时特别激动,她没想到自己真的可以搬去新湾。 搬家那天,看到方璐和覃沁一起出现,她还是感到很意外。 “你怎么来了?” “搬家怎么能不叫壮丁。”覃沁笑道。 丁芸茹急忙把方璐拉到一边,“你干嘛叫他?” “壮丁呀!”方璐看到丁芸茹瞪着自己,才收了收笑容,“哎呀,这种土财主嘛,正好叫他付搬家费,再讹他一顿大餐……” “方璐!” “好好,对不起,我亲爱的小茹,”方璐赶紧安慰她,“我离婚的案子,覃沁帮了很多,张泽一现在都怕了,给我爽的呦!那个人渣连被我发现出轨的时候都是理直气壮的,没想到现在我真能分他那么多股份和不动产,他怂得都不行了……” “他连你都收买了……” “不是收买。小茹,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为你考虑的。你若是打定主意不见他,我替你揍他。现在你们俩有好好做朋友的机会,你别多想哈。你如果不想理他就不用跟他说话,我来处理。” 方璐拍拍她的肩膀,转身去招呼覃沁。丁芸茹泄气地看着他们两个指挥着搬家工人。 “你这真好,我好喜欢。”方璐看着她的新公寓,感叹道。 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大公寓,客厅和主卧朝南,都有巨大的落地窗,光照极好。 “这比我申请的那间好很多诶。” “那你运气真好。”覃沁看着她笑。 “为什么规格好那么多的公寓房租跟我申请的那间小的一样呢?”丁芸茹疑惑。 “好多有钱人都是傻子,没那种经商头脑的。”覃沁吐槽道。 方璐咯咯地笑,帮丁芸茹把纸箱里的物品拿出来。叁人又忙了一下午,才把东西放了一半。方璐瘫在沙发上求覃沁叫点外卖,说是实在走不动了。 丁芸茹兴奋地拍照,想要发给周川立,却在覃沁看向她的时候,心虚地把手机收了起来。 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表现,可是在覃沁面前与男友联系,好像是件很羞耻的事。 “我都不知道这有这么好的房子,有公寓卖吗?”方璐问。 “我之前问了,说是只出租,不卖。” 叁人盘腿坐在地毯上开始吃晚饭,“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公寓的?” “我老板之前叫我来这边拿几本书,我才知道的。” “哪个房间?”覃沁问。老咪跳上了他的腿。 “就左手边过道那间,603。” 覃沁挑眉。 “哇,你老板那么有钱不可能住这里吧?” “肯定不是啦,那间挺小的,看着也是个女生在独住。” “凌总有女朋友啦?”方璐感到自己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有吧,我还见过呢,叫孟莉莉。”丁芸茹随口说,“我挺喜欢她的。” “是吗是吗?”方璐追问覃沁。 覃沁撸着老咪,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说道:“是。” “可她很久没来找过老板了。”??丁芸茹也好奇。 “她出国进修,不过很快就回来了。”覃沁邪邪一笑,举杯道,“来,恭喜你乔迁新居,我们碰个杯。” 两个女孩举杯表示感谢。覃沁撸着老咪,看着她们就着这个话题继续八卦了一会儿。 他想起有些事,他差不多是时候要着手去办了。 -- 孕期贫血 在料峭的1月里,难得出现了冬日暖阳,天空澄净明朗,万里无云。 这天气让人心情愉悦,祝笛澜决定去晒晒太阳,她披了块大毯子,在泳池边坐下,开始与孟莉莉视频聊天。 她小心地选了片视野普通的背景,告诉孟莉莉自己在郊外的咖啡厅,幸好这明朗的阳光照得她的脸色都好起来了,孟莉莉完全没有多问。 “笛澜,你是不是要跟秋肃来欧洲玩?” 祝笛澜愣了一下,自然地问,“他要去吗?什么时候?” “就寒假。他叫我别回国了,说他要过来找我,你也一起来吧?”孟莉莉难掩脸上的兴奋。 祝笛澜瞬间明白,她迅速思考该不该告诉孟莉莉他们已经分开的事。她怕说了实话,孟莉莉可能会急得马上回国。 于是她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嗯,我知道。可是我没时间,去不了了。” 孟莉莉嘟着嘴,满脸失望。 “别这样,”祝笛澜哄她,“你跟秋肃玩开心点,我以后肯定会去找你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祝笛澜合起电脑,托腮静静看着周遭瑰丽的风景。不知过了多久,太阳晒得她有些困倦,她理理毯子,决定回房补一觉。 她起身,忽然眼前的阳光全都消失了,只剩一片黑暗。她眨眨眼,一丝蓝绿色的诡异光亮又在眼前闪过,随后消失不见。 她的身子如同风中摇摆的芦苇晃了晃,她慌忙扶住了躺椅,却连步子都迈不开。 远处经过的罗安看出不对劲,快步跑过来,在她摔在地上前抱住了她。 凌顾宸从书房赶来的时候,罗安正把祝笛澜安置在车上。她的双唇惨白,额头上都是虚汗,毫无意识。 凌顾宸赶紧上车,“怎么会这样?” “她在泳池边坐了一个多小时,站起来就晕了。”罗安发动车子,“中暑吗?她这孕妇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凌顾宸抱着她,手指覆上她的手腕内侧,脉搏快而紊乱,他的心跳也随着她的脉搏,一搭一搭地狂跳着。 到了医院,祝笛澜便醒了,只是虚弱地说不出话来。谭昌和一位妇产科专家医生陪着她做检查,凌顾宸在病床边安慰地握着她的手。 “孕期贫血。”谭昌说。 “我以前没有贫血的问题。” “怀孕是对身体很大的考验,可能你以前没得过的病,在孕期反而会得。从你现在的血检报告来看,主要是缺乏叶酸。如果我们不进行控制的话,到怀孕中后期可能还会引起缺铁性贫血。我会给你开叶酸补充剂和铁剂。你平时的饮食也要注意多摄入富含丰富叶酸和铁的食物,比如动物肝脏、新鲜蔬菜和高蛋白的食物。要多休息,不要过于劳累。” “知道了,谢谢。”祝笛澜忽然觉得难过和倦怠排山倒海般涌来。 “要住院吗?”凌顾宸问。 “不需要。但我建议产检的时间从先前的每月一次改为两周一次。祝小姐再休息一会儿,你就可以带她回家了。” “你觉得好点了我们就回家。”凌顾宸安慰道。 “我觉得我好像一个废人,没人照顾我都不知道怎么办……”祝笛澜沮丧地哽咽,“对不起,麻烦你了。” “别这样想。” 回家后,两人心平气和地商量了许久,决定让她之后的时间都好好待在家里养胎。下周祝笛澜最后陪廖逍去一场酒会,从此尽量不出门。 凌顾宸询问她关于休学与否的决定,祝笛澜老觉得有一口气堵在心口,不想接受自己真的因为怀孕而不得不放弃一年的学习进度,坚持不愿休学。 她决定不去学校,可该交的作业一样交,该考的试一样考,凌顾宸拗不过她,只好同意了。 陪廖逍去酒会的前一天,祝笛澜想起自己的电脑落在泳池边,便问佣人有没有捡到。佣人说被二少爷拿走了。 她去问覃沁,覃沁仿佛刚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把电脑还给了她。 她找了一件不那么贴身的黑色连衣裙,换衣服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硬硬的,像一块可怕的瘤。 她红着眼睛,叹气着自言自语,“我们就不要互相折磨了,好吗?” 孟莉莉改签了机票,比计划提前一周回国。 她刚休息一晚,时差都还没完全倒过来,便兴高采烈地跑去了祝笛澜参加的酒会,她谁都没有告诉,只想给祝笛澜一个惊喜。 她在偌大的会场里逛了许久终于远远地看见祝笛澜,她身边还有个和蔼的老人和一个高个子外国人,叁人正聊着什么。 孟莉莉记起祝笛澜提过这是她陪导师来的酒会,她正思忖着应该怎样在不打扰到她导师的情况下去打招呼,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心不自觉地揪了起来。 凌顾宸拿了杯橙汁站到祝笛澜身边,祝笛澜看了他一眼,很自然地把手里装模作样的香槟递给他,接过那杯橙汁。两人相视默契一笑。 凌顾宸也加入了谈话,过后不久,外国人与廖逍离开了。 凌顾宸把手轻轻扶在祝笛澜的腰上,两人走到角落里继续说话。 孟莉莉转过身,感到一滴眼泪滴在手背上。她有点忘了该怎么呼吸,难受地捂住胸口,独自站了一会儿然后朝室外走去。 祝笛澜陪廖逍在酒会上待了两个小时,见了许久国外大学的教授。廖逍担心她的身体,劝她回去休息。祝笛澜说自己没有问题,磨蹭着不愿离开。 “没玩开心?这么舍不得走?”凌顾宸笑她。 “我之后没得玩了,一想到后面几个月都要面对着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的扑克脸,一个胜一个凶神恶煞。确实舍不得走。” “那我把沁锁在家里逗你开心。” “别,”祝笛澜想起那天在年会上看到的女孩,悄悄笑,“我怕了他了,我宁可闷死。” “我跟廖叔还有事谈,你先回去。” 凌顾宸送她到门外,宋临和黄彦已在等,祝笛澜对他道了谢。 凌顾宸为她关好车门,转身看见不远处角落里,那个熟悉的温柔女孩泪眼盈盈望着自己。 他偷瞄祝笛澜。她低头翻着手机信息,并没有留意窗外的事。于是他示意宋临开车,自己朝孟莉莉走过去。 “好久不见。”凌顾宸轻柔地开口。 孟莉莉暗骂自己不争气,因为凌顾宸一句话,就落下两行泪来。 她看看刚刚那辆远去的车,觉得自己有太多太多话想问,却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责问任何人,她悲伤地笑,“好久不见。” “我不知道你要回国,否则我可以叫人去接你。” “嗯,临时决定的,不用麻烦你了。”孟莉莉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问,“你跟笛澜……你们……” 凌顾宸看着她,看到孟莉莉几乎后悔说了刚刚的话。 “我跟她今晚在这碰见的,她说她要先回家,我叫人送她一程而已。你回来没告诉她吗?我没听她提。” “嗯,我想着给她个惊喜的……”孟莉莉觉得事情怪怪的,“那……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我现在有事要忙。改天我请你吃饭,好好聊一聊,行吗?” 孟莉莉点点头,看着凌顾宸回到会场里去。她在原地踟躇着,一时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因而看见覃沁笑着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她如释重负地笑了。 “怎么连回来都这么神神秘秘得,谁都不告诉。” “本来没计划回来了,是笛澜给我发了邮件说有重要的事说,我临时决定回来的。”孟莉莉老实回答。 “她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覃沁说得漫不经心,“不就是想你了呗,骗你回来陪陪她。” 孟莉莉笑笑。 “你还要进去那里面吗?”覃沁指指会场。 孟莉莉想着凌顾宸在里面,犹豫了一下,摇头。 “那我请你吃个夜宵,咱们叙叙旧。”覃沁弯起臂膀,笑着示意孟莉莉挽他。 孟莉莉开心地跟着他走了。 两人在一家安静的清吧里坐着聊天,她拿出手机,“我还是别玩什么惊喜了,既然笛澜有事找我,我告诉她我回来了。” “她这两天身体不舒服,估计早睡了。” “她生病了吗?” “小感冒。你这几天有安排了吗?我带你出去玩啊。” “好呀,等笛澜好些了我们就去。” “她陪男朋友呢,没空。”覃沁主动与她碰杯,“来跟我说说你在奥地利过得怎么样啊?” 吃早餐的时候,覃沁看祝笛澜在沙发上翻着抱枕,“大清早的找什么呀?” “我找不到我手机了。” 覃沁笑起来,“我听有句话说,一孕傻叁年,看来有道理啊,这都能丢。” 祝笛澜气呼呼地瞪他,“我昨晚明明放房间里的,这会儿怎么都找不到了。” “我觉得你是傻到记不清了,我给你打一个。”覃沁拨通她的电话,“怎么关机了?没电了吧?” 祝笛澜使劲回想,记忆似乎有点模糊。 “等下叫人去车上找找,那手机丢了没事。”凌顾宸说道。 “我下午出去给你新买一个就是了,快来吃饭。”覃沁附和道。 覃沁照常送凌顾宸去工作,问道,“你见着莉莉了吧。” “你别动她。”凌顾宸果断地回。 “我没动她,只不过叫人看着她。” “韩秋肃不会去找她的,他没那么傻。” “这就无所谓了,只要莉莉在泊都待着,韩秋肃做事就得想一想。”覃沁冷冷道,“我不可能放莉莉回欧洲去了,廖叔也是这个意思。” 凌顾宸看着他的背影,眉头深深锁了起来。 -- 善意的谎言 因为时差,孟莉莉睡到正午才醒,她看祝笛澜还没有回消息,便决定去屏幽咖啡看一看,顺便吃饭。 隔壁桌有四个学生模样的女生,点了几碟小甜点和饮料,似乎是个女生间的小聚会。孟莉莉看她们一眼,又把目光落回到手边的杂志上。 她们的话断断续续飘进孟莉莉的耳朵里。 “晓雪,你今年过年真的不回老家了?” “嗯,我找的实习初五就开始上班了,我回家的话路上都要两天呢,时间短,又那么累,不回去了。” “没事,晓雪去我家吃年夜饭。”坐在陈晓雪旁边的女生豪气地揽住她的肩膀。 “要不年叁十还是我们四个人一起吃饭吧,”另个女生插嘴,“我真是怕了我七大姑八大姨了……” “又逼你相亲了?” “这世界,逼死单身狗。单身,单身怎么了?靠男人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咱校那么多女神,不都单身,一样活得精彩。” “那是女神们,不是你。”陈晓雪开玩笑道,众人开心地笑。 “我的偶像是杨老师,人靓条顺,能力还强,不靠背景靠自己留校的。” “你怎么知道人家没背景?有背景的也不会贴在脸上给你看啊。” “杨老师我是不知道,不过祝学姐是真没什么背景,她靠自己不也活得这么好。” “你怎么确定她没背景?” “我帮杨老师理学生档案的时候偷偷留意过祝学姐的,她的老家我连名字都记不住了,很小一个地方,父母也都是普通职业来的,应该是很平凡的家境没错了。” “我觉得祝学姐有男朋友。”陈晓雪插了一句。 “她一直单身啊,我问过的。” “放假前廖教授不是开了个小讲座吗?杨老师叫我去帮忙的,我就在后台看到祝学姐跟一个男的……” 陈晓雪好像在回忆似的看着天花板。 “帅吗帅吗?”剩下叁个女生顿时兴奋起来。 “可帅了,跟海报里走出来似的。” “哇,早知道我也去帮忙了。” “你可别闹了,你这看见帅哥就走不动道迈不开步的,吓死个人。晓雪,你接着说。” “还说什么呀?帅哥美女,可登对了。” “那也不见得是男朋友啊,追祝学姐的人多了去了。” “我觉得是,两个人都抱一起了,我看着都尴尬。”陈晓雪肯定地说。 叁个女生八卦地“哇”了一声,其中一人困惑地说,“那怎么每次问她,她都说自己单身呀,她男朋友不生气吗?” 陈晓雪想了想,“有可能是他们商量好要低调的吧,那男的带的保镖都有七八个,个个西装革履的,你想想那得是什么级别的人啊。祝学姐低调点很正常。” “我就说,她再怎么拿两份奖学金,也用不起这么多奢侈品啊。我上次见她带了个宝格丽的项链,眼馋得很,就去跟我爸磨,你知道我爸从来不管我花钱的,结果一问价格就回来骂我败家。” “哎,我还是去相亲吧,这个世界……” “别这样,祝学姐有男朋友怎么了,谈恋爱而已嘛,她那么好的成绩总不是男朋友帮忙读的吧?”陈晓雪安慰她,“还是靠自己最安心。” “好了,那是别人的生活,多想无益。”一个女生举起手里的杯子,“我们碰个杯吧,祝我们新一年里爱情学业双丰收,收获属于我们自己的精彩人生,好不好?” 四个女生笑颜逐开,轻轻碰了碰杯,小而清亮的笑声在这幽静的氛围里荡漾开来。 孟莉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才反应过来的,她拿起一旁的手机,却因为右手的颤抖没抓住,手机“啪”得一声又摔到桌面上,在这安静的咖啡馆里显得特别突兀。 她赶紧低头,两边的头发滑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好似躲闪着什么人。 她颤抖着手拨通了祝笛澜的电话,语音提示说是关机。她又试了几次,依旧是关机。 她想要联系韩秋肃,却意识到自己是一向无法主动联系到他的。 孟莉莉捂住嘴,无声地哭起来。最后当她情绪稍稳一些,她拨通了凌顾宸的电话。 凌顾宸推掉下午的工作,去屏幽咖啡见她。孟莉莉叫来王经理,让她提前打烊,王经理一一向客人道歉,为他们免单。 很快偌大的咖啡店里就只剩孟莉莉独自坐着。 凌顾宸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发红的双眼,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孟莉莉强装镇定,“你知道笛澜在哪儿吗?我联系不上她。” 凌顾宸定定地看着她,语气是一贯的温柔,“我不知道。” 她很想生气,开口却只听见自己的虚弱和无力,“你们在一起了吧?你不用瞒我。” 凌顾宸依旧面无表情,“谁告诉你这些的?” “这你不用管,我只想听你说。” 孟莉莉看不透眼前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话能让他的表情泛起一丝涟漪呢? “我希望你回奥地利,在那边你会快乐点。” 一滴眼泪滴下来,孟莉莉赶紧抹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这么惹你嫌,连回国住半个月都不行了。” “我是为你好。”凌顾宸的语气很诚恳。 “你总是这样对我。我们都分开了,你也不需要再对我好。”孟莉莉哽咽道,“我永远都看不透你,我一直以为你对我好、对我温柔就是喜欢我,其实你对谁都这样,我又有什么特殊的?” 凌顾宸无奈地摸下巴,“莉莉,回去吧,在这你只会更伤心。” “那我看见的、听见的,都是真的喽?” 见凌顾宸不回答,她愈加伤心,只是不敢哭出来。 她觉得自己不该再说什么了,可是怎么都控制不住,“你们在一起,是在我出国后,还是……之前?你第二次与我分手的时候承认过你喜欢另外的人……” “你不用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凌顾宸打断她,“很多话我都是骗你的。” 孟莉莉忽然笑起来,她觉得自己的所见所闻实在是讽刺得匪夷所思。 “那你跟笛澜在一起,也是骗我的吗?” 凌顾宸顿了顿,“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奥地利?我可以安排……” “我连后天在国内吃个年夜饭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那……过完年……” “你叫笛澜接我电话吧,”孟莉莉楚楚可怜地求他,“我只想跟她谈谈。” “她不在泊都,过两个月才会回来。” 眼泪大颗大颗地滴下来,她也顾不得擦,“我知道你们一定嫌我烦,我不是要找她吵架,我只想见见她。你让我见她一面,我马上就回奥地利,顾宸,求你了……” 见她哭成这样,凌顾宸冰封的表情里露出一丝不忍。 “这件事,你不要怪她。是我对不起你。” 孟莉莉拼命忍住,才没有嚎啕大哭,她断断续续地说,“我没有资格怪你们。你已经离开我了,顾宸,我不想再失去笛澜,她到底在哪里?……” 凌顾宸拿起放在一旁的纸巾盒,轻轻推到她面前,“对不起。我不能让她见你。以后你有任何事,都可以联系我。” 孟莉莉捂着嘴,压抑着自己的哭声,悲伤得说不出话。 凌顾宸微微动了动,想要抱住她。 但他压下了这个念头,最后说了句,“莉莉,照顾好自己。” 他走后,孟莉莉终于趴在桌子上大哭,哭得王经理都乱了阵脚,手忙脚乱地安慰她。 孟莉莉哭完,迷迷糊糊打车去了新湾公寓。她发现祝笛澜家门的密码已经换了,她崩溃地在门口坐下。 丁芸茹加完班回家,看到603的门口坐了个女孩,她抱着腿坐在门前,有些蓬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 丁芸茹迟疑了一下,走过去轻声问:“你好,请问你还好吗?我是新来的邻居,你需要帮助吗?” 孟莉莉慢慢抬头,丁芸茹有些惊喜地笑起来,“莉莉?!好久不见啦,你真的住这里啊?” 孟莉莉的声音已然哭哑,“我不住这里。” 丁芸茹的笑容凝滞了一刻,“那……”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住这里?” 丁芸茹抬头确认了一下房间号,“之前我老板叫我来这里拿两本书,我就以为……以为这是你住的……” 孟莉莉的眼里重新泛起雾,丁芸茹的声音也越来越轻,越来越不确定,“不……不是吗?” 孟莉莉捂住脸,伤心得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她扶着墙站起来。丁芸茹赶紧扶住她,担忧地问:“你真的没事吗?” “我回去了。” “莉莉,你看着不太好啊……” 孟莉莉喃喃地说:“谁都行啊,跟谁都行啊,为什么是要跟我最好的朋友……” 丁芸茹看到她进了电梯还在抹眼泪,也震惊地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她心里有莫名的不安。 好像她无意间说了错话,或是戳破了什么。可她猜不出缘由。 最ΤχτCy.C○M -- 孟莉莉的崩溃 “我的手机呢?”祝笛澜叉着腰质问。 覃沁转向凌顾宸,痛心疾首地说:“你看,女人啊。你只要对她好一点,她就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尤其这种被宠坏了的孕妇,稍有不如意,就开始发火……” 凌顾宸读着报纸,头也不抬,“你自己惯出来的,怪谁。” 祝笛澜生气地伸手去掐覃沁。 “姑奶奶呦,对不起我忘了嘛。” “你都忘了两天了!” “真的是忙,”覃沁冲她眨眼,“何况你要手机干嘛呀?你又没什么事,也没什么要联系的人。” “我好几天没跟莉莉联系了,到时候她发火,我叫她找你喔。” “好好,找我找我,冲我来吧,没事。” “真烦,明天我自己去买。” “啧,手机是现代人的瘟疫,你就不能戒两天。”覃沁给她倒了杯茶,“你电脑呢?” “开都开不了机,怎么到你手里什么东西都坏得不成样子啊?” “哎,说话就说话,好好得,不要讽刺我。” 凌顾宸瞥了他一眼。 “幸好我有把重要文件存硬盘的习惯,不然真被你害死了。明天就年叁十了,商场开到下午五点的,最后的机会了,我自己去买。” “行,我请八台大轿抬你。” 她离开以后,凌顾宸才开口,“明天她要自己去,你还打算怎么弄?” “SIM卡都没了,随便她折腾。她的社交账号我都黑了,找密码让她找半个月。” 凌顾宸皱眉,“我不想把莉莉扯进来。” “知道你心疼,我不会伤她的。” 隔天,祝笛澜从一早就嚷着要出门,宋临编了至少十个理由推脱,一会儿说是覃沁下午会回来,一会儿说是凌顾宸嘱咐过,罗安不陪同的情况下,她不能出门。 一直拖到下午四点,不论是凌顾宸还是覃沁还是罗安,祝笛澜连一个鬼影都没有见到。她终于控制不住地发起火来。 “我现在就要去,就现在,”祝笛澜固执地坐上车,用手指宋临,“你,开车。” “祝小姐,老板会不高兴的……” “闭嘴,开车!” “我们是为你的安全考虑……” 她的愠怒和孕期时可怕的情绪波动迭加起来,“要死我早死了,哪里等今天。你再给我废话一句试试!” 这是她第一次失控吼人。 宋临闭嘴,招手叫了叁个保镖过来,他打电话给覃沁,覃沁也只好说:“算了,由她去,反正闹市区。你们留心点。” 车子驶出郊外,她才觉得气顺了很多。宋临把车开到市中心的苹果店,虽然还不到下午五点,大街上的人已经稀稀落落,全都赶着回家或者去馆子与家人团聚、吃年夜饭。 祝笛澜买到了新手机和电脑,终于觉得心情明朗起来。她把电脑递给宋临,自己拿出手机来,边走边设置。 还没走到车边,就听见两声可怕的碰撞,站在车边的第叁个人跟韩秋肃过了两招,就被一拳打翻在地。 祝笛澜抬头,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连步子都来不及迈,就看到韩秋肃朝自己走过来。宋临迅速反应,想要挡在她面前。 祝笛澜抬手拦住他。 “我跟你走就是了,你别费劲了。”她强装镇定。 韩秋肃不屑地看了宋临一眼,狠狠说:“滚吧。” “祝小姐……” 祝笛澜转脸看他,微微摇摇头,示意他离开。 “你现在去叫人还快点,不然你也在这里躺半天再说。”韩秋肃说。 宋临依旧站着没动。韩秋肃不耐烦地拿过祝笛澜的手机,放进自己裤袋。另一只手掐住了她的后勃颈,带着她朝车上走去。 她上车以后紧张地抓着把手,看了韩秋肃一眼,不敢说话。 这车开得十分野蛮,但只有一会儿,便在一栋公寓大楼前停下。 她意识到这是孟莉莉的公寓所在,还未来得及开口问,就又被韩秋肃扯下了车,她穿着平底鞋都在下车时不小心扭到了脚踝。 “带我来这里干嘛?”祝笛澜忍着痛没好气地问。 “你真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警告过你不要把莉莉牵扯进来。” “莉莉怎么了?” 韩秋肃掐住她的脖子,不耐烦地说,“你骗她回国,当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吗?” “她回国了?什么时候?” “别装蒜。在她顺利回奥地利之前,你也别想再见到凌顾宸。” 祝笛澜顾不得自己的踉跄,着急跟上他的步伐。 两人进门以后看见孟莉莉蜷成一团,她缩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表情十分痛苦。 祝笛澜感到事情不对,跑过去看,触到的却是她身上的汗。孟莉莉全身都湿蠕蠕的,她不自然地轻微痉挛着。 “莉莉,莉莉……你怎么了?” 孟莉莉的身体颤动是无法控制的神经性颤动,这让祝笛澜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她求助地看向韩秋肃。 韩秋肃震惊地看着她们,随后又瞄到茶几上有一个空杯子,边上是叁板药片,全部都空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便扔回茶几。 “阿普唑仑。叫救护车。” 他迅速抱起孟莉莉,带她进了洗手间。韩秋肃想让她趴在洗手台边,她却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也站不住。 韩秋肃迅速用肥皂水灌她,给她催吐,可收效甚微。 祝笛澜腿软得站不起来,只得爬到一边去够座机,手抖得快要看不清上面的数字。她打给凌顾宸,镇定地说了情况,要他派医院的直升机过来。 挂了电话,她才抱着座机止不住地流泪,但她不敢迟疑,支撑着自己朝洗手间跑去。 “她吐了吗?”祝笛澜不停地流泪,可她甚至来不及擦拭。 “不多,快扶住她。” 韩秋肃显得颇为冷静,可额头已有冷汗冒出。 祝笛澜迅速从后背环住孟莉莉,两手的大拇指顶上她的两肋交汇点。 她看着韩秋肃手里的那杯肥皂水,“你给她喝了多少?” “她没意识了,不能喝太多。”韩秋肃放下水,拿了只牙刷,用牙刷柄伸进她的口腔,刺激她的咽后壁来进行催吐,“救护车多久到?” “叫了直升机,”祝笛澜忍住哭腔,“让她多吐一点。” 这等待让他们都失去了时间概念,或许很短或许很久,他们听到了头顶上方直升机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了进来,从跪着的两人手中接走了孟莉莉。 孟莉莉无意识地躺在担架上,脸色和双唇白的像纸,长长的睫毛痛苦地颤抖着。一旁的医护人员迅速为她测量心跳、血压等数据。 祝笛澜什么都听不见了,她跪坐在地上,用手背捂住嘴巴无声地大哭。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他们抬着孟莉莉离开了公寓,朝房顶停着的直升机狂奔而去。 周遭的一切复又回归宁静。 韩秋肃靠在洗手台上,看着面前这个哭得快要昏过去的女人,心底的怒火像火山一样喷发。 正在他想要责问她的时候,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他转过脸,看见罗安举枪指着自己,他身后站着凌顾宸。 凌顾宸摆摆手,让罗安退到客厅,罗安朝后走着,神情丝毫没有松懈。凌顾宸迎着韩秋肃充满杀意的目光,与他对视着。 随后他走到祝笛澜身边,想把她拉起来。 祝笛澜早已泣不成声,发出模糊不清的词语,“莉莉……莉莉她……为什么……” “笛澜,看着我,”凌顾宸捧住她的脸颊,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冷静点,注意你的呼吸。” 祝笛澜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有身孕,她痛苦地咬住下唇,不敢哭得太过用力。 韩秋肃怒火中烧,挥拳打在他脸上。凌顾宸没有躲闪,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后退了两步。 祝笛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去扶他,“顾宸……” 她略一动就被韩秋肃掐住,“没杀了你真是我最大的错误。” 祝笛澜咬着下唇,已不知痛苦为何物。 “如果莉莉死了,你就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吧。我杀了你给她陪葬,都怕她嫌恶心。” “行了,”凌顾宸推开他,挡在两人中间,“你可以去医院陪莉莉,我保障你的自由出入和安全。如果莉莉没事,我会送她回奥地利,绝不动她。” 剩下那个可能性,凌顾宸没有勇气提,从韩秋肃的表情来看,他也不太想面对这个可能性。 “你不要再骚扰笛澜了,她做的不过是我吩咐的事。” 韩秋肃眼里的杀意凶狠而凛冽,丝毫未退,他狠狠瞪着凌顾宸,最后一句话都没有再说,怒火冲天地走了出去。 凌顾宸挥挥手,门外的保镖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祝笛澜害怕地抓着他的手臂,无力地把头靠在他后背上。 悲伤和痛苦和恐惧,太多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她已经分不清了。 最ΤχτCy.C○M -- χìnyzω.coм 沉睡 即使自己在做检查,祝笛澜也深感不安,不断询问孟莉莉的手术是否有结果。等了两个小时,她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凌顾宸想带她回家,她怎么都不肯。 “韩秋肃在,不管莉莉怎么样,你确定想今晚见他?” 祝笛澜沉默了。 “不如等过两天莉莉的情况稳定了,我安排你见她。”凌顾宸耐心地劝。 她只好答应,先跟他回家。临近午夜的时候,她收到消息,说是洗胃手术结束了,孟莉莉进了重症监护室,需要持续观察,人也未醒。 她悬着的一颗心稍稍落了一点。 冷静下来以后,她才细细回想韩秋肃说的话,感到刚刚平静的情绪又有些沸腾起来。 她跑出房门,慌张地四处张望着,只有在寻找什么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座别墅大得像个迷宫,惹人心烦。 她什么都顾不得了,穿着睡袍,光着脚跑上了叁楼的露台。 两兄弟站在那里,不知道在谈些什么。 “覃沁,我有事问你。”她的声音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着。 从这个露台俯瞰整个泊都,已有人按耐不住,提前放起烟花来。 覃沁的表情显得凝重起来。 “我没有给莉莉发过叫她回国的邮件或者信息,是不是你?” 他脸上一贯的玩世不恭消失无影,此刻的他看起来甚为可怕。 她咬着嘴唇,不知道自己的颤抖是因为这寒风还是因为愤怒,“为什么?莉莉跟这些事都没关系,你干嘛要扯她进来?” “我有我做事的方式。” “莉莉她那么喜欢你,对你那么好,你还这样骗她回国?!” “我需要她回来,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害她。” “她现在在医院里躺着,你开心了吗?!” “今天的意外我也没有预料到。” “你怎么这么冷血……” “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覃沁想要扶住她,“好了,外面冷……” “把我的手机给我。” 覃沁同她僵持了一小会儿,还是从口袋里掏出她的手机。 祝笛澜开始翻阅孟莉莉发给她的消息,从旅行照片,到她回国以后的问候: “我已经回国啦!我们约时间见面吧。 我听沁说你生病了,你还好吧?要不要我来照顾你? 你没回我信息,最近是不是很忙?年叁十你在哪里?来我家吃饭吧。” 直到最后一条: “笛澜,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见我了。没关系的,我还是很爱你。我只是很难过,难过地哭了很久,我没想到会是你,我怕我连你也失去了……” 她颤抖着手,“她什么意思?这条信息是什么意思?” 覃沁皱起眉头,担忧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意思?你跟她说什么了她发这个给我?她吃了36片安眠药!什么事让她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覃沁赶紧扶住她,祝笛澜已经有些站不住,哭得也愈发声嘶力竭起来。 “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你说啊……” 巨大的悲伤像一拳重击,击打地她胃里翻天覆地。她跪在地上忍不住干呕。 覃沁迅速环住她的腰,侧让到一边,轻拍她的后背,“不舒服就吐出来吧。” 凌顾宸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 祝笛澜吐得好似要把胆汁吐出来。她难受地捂着腹部,嘤嘤地哭着。 凌顾宸让覃沁回去处理身上的衣物,自己则拍着祝笛澜的后背,轻声安慰她。 祝笛澜靠在他怀里,听见了远处喧闹的人声和烟花爆破的声音,看来已经过了零点。 她疲累地闭上眼,仿佛看见了天空中炸开悲伤而绚烂的烟花。 隔天下午,孟莉莉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可是依然没醒。 祝笛澜心急如焚,想去看她,可知道韩秋肃一直在医院陪着以后,她只好耐住性子,默默翻看手机里的信息。 覃沁在她身边坐下,“笛澜,对不起。” “她回国以后,你们见过吗?” “见过一次。” “你跟她说了什么?” “闲聊而已。” “你不要瞒我。” 覃沁向她靠了靠,眼神丝毫没有躲闪,“真的是闲聊,除了她在奥地利的学习和生活这个话题,一提到你,我都说你挺好的,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聊。” “她没问你,为什么联系不上我?” “我说你生病了。” 祝笛澜仔细端详他,没有再说什么。覃沁熟悉她这审人时的严肃模样,也不躲闪。 过了一会儿,她移开目光,蹙起眉头,抬眼看向一旁站着的凌顾宸。 “你见过她吗?” “我劝她回奥地利。” “你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吗?” 凌顾宸冷冷看着她,微微摇头。 祝笛澜眼里全是怀疑。 “我并不想她回国。” “他们做的事,还不都是你的意思。”她淡然的声音里有一丝怒气。 凌顾宸不再解释,靠到了一旁的书桌上,摆出一副“随便你胡闹”的无所谓表情。祝笛澜泄气地移开目光。 “她已经转到普通病房,我确认过了,情况挺好的,过几个小时应该就能醒。”覃沁安慰她。 “行,等她醒了,我自己问她。你就是让我早见她一天,都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论早一天晚一天我都没打算让她见你……”看到祝笛澜生气的神情,覃沁止住话头,哄道,“好好,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祝笛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等着孟莉莉醒来的消息,可是等了叁天,也没有等到她期待的消息。 “你又骗我!”祝笛澜对着覃沁喊。 凌顾宸看她情绪又开始失控,把她拉到一边,轻声说:“她没醒。” “叁天了!” “所以情况不太妙,昨天谭昌带专家组开了一天的诊断会议。” “不是说,不是说她身体数据都显示正常吗?”祝笛澜的声音颤抖。 “是的。术后长期昏迷不醒的情况很少,但是会发生,医学上面……” “你别跟我扯医学,我知道这些……” “那你也该更清楚,有时候病人自己的意志也是一项很重要的影响因素。” 祝笛澜惊慌地看着他。她读过这么多的案例,那些生理上显示一切正常却在病榻上再也醒不来的人……她不能接受这件事有可能真实地发生在了自己身边。 她怔了怔,绞着手指慌张地问:“总……总是会有其他办法的吧……” “谭医生让我们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她可能不会醒过来了。” 祝笛澜捂住脸,凌顾宸想轻轻揽住她,却被她推开。 “我要见她,我不管了,我要见她。” 凌顾宸看向覃沁,覃沁无奈地点头。祝笛澜抓了件衣服和外套,就急急忙忙跟在两人身后去医院。 她像个做错事的学生一样在病房外等着,等着先进去交涉的覃沁出来告诉她,她还可不可以再见孟莉莉一面。 这等待的过程安静得诡异,她似乎能听见墙上钟表秒针走动时细微的嘀嗒声。 那一刻她有些恍惚,这样的安静,这样的声音,她好像在哪里经历过,或许是这一切命运的源头,或许是结尾。 门被轻轻打开,凌顾宸扶着她的后背。她朝里走去,看见韩秋肃阴沉着脸站在窗边。她的视线落在躺在病床上那个娇小的身影上。 孟莉莉并没有什么病恹恹的模样,她还是一如既往得可爱,温柔的长发落在胸前,脸蛋依旧像以前一样粉嫩可人,唇色也是健康的红色。 只是她闭着眼,仿佛在睡一个很迷人的觉。 祝笛澜的心一阵绞痛,好像一块小小的冰锥刺了进去,又很快化了,除了她自己,谁都没有发觉。 韩秋肃盯了她一会儿便移开目光,目不斜视地朝门外走去,“有事跟你们聊。” 凌顾宸和覃沁跟着出去了。 祝笛澜这才在床边坐下,她伸出手,轻轻摸孟莉莉的脸,露出一个悲哀的笑容,“莉莉,是我。你该醒了,我还有好多事想跟你说。” 孟莉莉没有动,祝笛澜觉得她此刻的美丽多了一层叫做永恒的色彩。 很快她又恨起这虚无的永恒来,这永恒把她的希望都带走了。 她脸上悲哀的笑容慢慢变成了彻底的哀恸。原来连抑制自己的眼泪也可以如此痛苦。 “莉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发那条信息给我。但这一定是我的错。” 她顿了顿,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继续说下去,“我一定是做了很过分的事,你才会这样。我只想你给我一个机会,你醒过来,告诉我究竟是我做的什么事。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她像是对着空气说话,这份安静让她绝望。 “我从来不想伤害你的,真的……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吧,我知道你听得见……或许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你进入我的生活,否则你依旧可以过你无忧无虑的日子,怎么还会搞成今天这样……真的对不起……” 覃沁把她带走的时候,她仔仔细细地看了孟莉莉一会儿,才默默离开。 她也没有再看韩秋肃,只觉得那一刻,有些沧海桑田的悲怆。 -- χìnyzω.coм 波折不断 “韩秋肃说要给莉莉转院。”凌顾宸对她说。 “你同意了吗?” “这不是我能做左右的决定。” “也许她明天就醒了呢。就算她不醒,那也需要人每天照顾她,换个医院可以做到这些吗?” “我说了我会安排人照顾莉莉,韩秋肃不同意。不管莉莉怎么样,他都不同意把莉莉留在我们这边。” “换我我也这么做,笛澜,要是你这么躺在医院里,打死我我都不会把你留给韩秋肃。”覃沁插嘴,“何况泊都好医院那么多,换家试试也行。” “我知道,”祝笛澜看着窗外,“这意思就是,不论莉莉以后怎么样,我都见不到她了是吧?” 两人都没有回答,祝笛澜也没有期待任何回答。 她难过地抚着额头,“我哪够资格当她朋友?我真的了解她吗?我怎么都想不出有什么事可以把她逼到那条路上,前后不过两天……她一直都很……宽容乐观……她上一次同我聊天的时候完全没有这样的倾向……” 她看向凌顾宸,“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没有办法查她的手机、电脑和其他东西了?” 凌顾宸摇头,祝笛澜懊恼地用手指按摩着疲累的眼睛,扭过头,不再多言。 之后的一段时间,祝笛澜都郁郁寡欢,大部分时候她就待在自己房间里,偶尔阳光明媚,她就去泳池边或者露台上晒晒太阳。 凌顾宸很牵挂她,可也只是偶尔在晚餐时见她一面。 覃沁依旧讲着他那些没心没肺的俏皮话,祝笛澜有时会淡然地笑笑,却愈发显得虚弱可怜。 过了两周,凌顾宸实在看不下去,给覃沁下了铁命令,“你以前爱怎么疯怎么疯,我都不管。但从明天开始你给我陪着笛澜。” 覃沁怔了怔,“怎么陪?” “她走哪里你都跟着。” “哇,不是吧,大佬,”覃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当保姆啊。” “你不是很爱黏着她吗?哪来这么大意见。” “以前是啊……” “你现在又忙起什么来了?” 覃沁挠了挠头,“她那脾气你也知道的,你真叫我这么跟着她,不出两天我就会被揍的。” “叫你哄她开心,没叫你惹她。” “这事啊,得双方同意。要是笛澜看见我这张脸更不开心呢?得问问她本人呀。你得为家里这些古董想一想,她一炸,砸我就算了,摔坏古董……” 话音未落,两人就听见祝笛澜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大的碎裂声。 覃沁愣住,嘟囔道:“自己一个人都能这样发脾气?” 凌顾宸脸色一变,迅速朝祝笛澜的房间跑去。覃沁也跟着。两人开门看见一地的花瓶碎片和装饰雕像。 祝笛澜蜷缩在柜子旁,一只手里还攥着原本柜子上铺着的淡黄色桌布,另一只手紧紧捂住腹部,满脸痛苦。 凌顾宸赶忙上前想把她扶起来,可稍一碰她,她的表情就越痛苦。 “怎么了?”覃沁也过来,想要拉她。 祝笛澜只能蹦出几个“疼”字,夹杂在她的呻吟里,身体却动弹不得。 “给谭昌打电话。” 凌顾宸不敢再动她,只是从沙发上拿了几个抱枕,垫在她的头边和身侧,一只手紧紧扶住她的头。 覃沁迅速拨通电话。 祝笛澜努力让自己的吸气和呼气都平稳和漫长一点。慢慢得,这份疼痛不再那么强烈。 覃沁挂掉电话,小心翼翼地想把她扶起来。 刚刚祝笛澜随意一动,腹部都抽筋似得疼,因而后怕无比。 “你先试试能不能坐起来。”覃沁安慰道。 祝笛澜在他的帮助下,慢慢起身,发现原先的剧痛褪去大半,才心有余悸地坐回到沙发上。 “谭昌说他带人过来。”覃沁对凌顾宸说。 “我这是怎么了?”祝笛澜虚弱地问。 “我也不知道,但他说,能缓解就应该是无大碍。” 凌顾宸拿了块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怎么突然这样?” “我也不知道,我刚从浴室出来,突然就觉得疼,站也站不直,够不到手机,只好把那块桌布拉下来。” 凌顾宸握住她的手安慰她,“没事就好,谭医生马上过来。” 十几分钟以后,谭昌带了两个女医生进来为她做了些基本检查和询问。 谭昌填着手里的表格,轻声说:“凌先生,借一步说话。” 两人离开房间,“凌先生,请问孩子的父亲是?” 凌顾宸迟疑了一下,“怎么了?” “以后填孩子的出生证总是要知道的。” 凌顾宸想了想,“那以后再说吧。” 谭昌笑笑,说了句“知道了”便回房间。 凌顾宸过了一会儿才进去,听见谭昌温柔地劝导祝笛澜,告诫她要保持心情愉悦、适当运动、注重健康饮食。母亲的心理和精神状态对胎儿会有相当大的影响。 祝笛澜低着头,默默听着。 “她不需要去医院检查吗?”凌顾宸问。 “上周的产检显示正常,刚刚是正常的孕中期生理腹痛。让她多卧床休息,保持心情愉快。没有大碍。” 看着他们离开,祝笛澜在沙发上叹了口气,她幽幽地说:“对不起,又麻烦你了。” “没事。” “我自己都烦了,我怎么这么多事……最近发生的事太多。我只想后面几个月好好得,别出这么多幺蛾子了。” “你要开心点。找点让你高兴的事做,别整天闷在房间里。”凌顾宸劝道,“我让沁在家陪着你。” 覃沁无奈地看了凌顾宸一眼,知道自己这下是怎么都推脱不了了。 -- 失落 “你怎么周末都还在书房里待着呀?”祝笛澜推门进书房,看见凌顾宸独自坐着,“我把电脑落这了。” “正好,过来看看这个。” “是什么?” “颜君跟金河谈的录像。” 祝笛澜看了一会儿,“金河只是想血拼吧,也难为杨颜君这么好声好气地跟他谈条件。” “是,但他没想到我答应他的条件了。十万现金赔偿,帮他摆平一个聚众斗殴的案子,把他里面的一个兄弟保出来。” “这也太多了吧。” “已经是讨价还价的结果了,我暂时还得留着他。以后有得是收拾他的时候。” “你见过金河本人吗?” “没有,他本人很小心。” “我觉得他不是个精明的人。” 祝笛澜依旧看着视频,偶尔回放几下重复观察金河的言谈举止。 “他吵起架来就是个莽夫,可提出的条件却是那么有条理,还能从漫天要价慢慢一步步往后退,为他自己争取到了很大的利益。技巧是很够的,语句却都不怎么说得顺。” “颜君也是这么想的。行,不聊这些了,”凌顾宸把她拉起来,“天气好,我带你去散散步。” 两人顺着别墅西边的一条羊肠小道慢慢走着,凌顾宸没叫人跟着。 “你这样安全吗?” “这边都是我的领地,并不是开放式景区。何况我们只走一小段就回去,我怕你吃不消。” “还好,出来走走挺好的。”祝笛澜看着远处的景,不自觉地微笑。 山头已是白雪皑皑,云雾绕在山腰间,阳光顺着云层的缝隙铺洒下来,细致地可见一道道金色的光如细丝。 “你最近还会腹痛吗?” 凌顾宸看着阳光洒在她俏皮的及肩短发上,晕染出虚幻的光芒。 “偶尔,但是没有那么严重过了。昨天产检的时候,谭医生说胎儿有点偏小,我觉得我是该注意点了。” “往回走吧,”凌顾宸不敢带她在这样有些起伏的小道上走太远,“还觉得每天无所事事,闷得慌吗?” “嗯。所以我想找个老师过来教我做做孕妇瑜伽什么的,可以吗?” “行,你自己挑一个,跟沁说,他会帮你查那个人的背景。” “谢谢。” 话音未落,两人就看见一辆跑车驶入了别墅前的车道。祝笛澜歪着头看,显得很有兴趣。 “这车,我没见过吧?” 凌顾宸同她慢慢朝停着的跑车走过去,“他新买的吧。” “他买多少跑车了?我见着的起码十辆了吧?” “这是他的爱好。他小时候就爱收集跑车模型。” “真是个烧钱的爱好。” “随便他了。” “我现在觉得我花你的钱花得不够凶,我心理不平衡。”祝笛澜开玩笑道。 “你小时候喜欢收集什么?”凌顾宸也看着她笑。 “我小时候没那个条件,造成的心理缺憾当然是什么东西贵就喜欢收集什么了。” 她的笑被阳光衬得格外开朗大方。 “你找到什么东西最贵了没有?” “啧,跟你开玩笑的,还真问。” 凌顾宸微微摇头,跟在她身后。 “新车吗?”她凑到覃沁面前,“跟你的其他车比起来,这车挺低调的呀,不过很帅。” “你喜欢吗?”覃沁冷着脸问她。 “喜欢啊。” 他把车钥匙一抛,祝笛澜一愣,随后手忙脚乱地接住。 “归你了。” 祝笛澜怔了几秒,才意识到覃沁的情绪很低落。她询问地看了眼凌顾宸,他耸耸肩表示不知。 “沁,你怎么了?” “没事。” 可他的神色和语气都似乌云密布。 “你慢点走。” 凌顾宸在后面慌忙拉住祝笛澜。她都快小跑起来了,看得他心惊胆战。 “我没事,沁怎么了?” 覃沁在前边说:“诶,过来打一局。” 祝笛澜不由得紧张,“打什么?” “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凌顾宸对她笑笑,拉她跟着覃沁往健身室走去。 健身室里有四个保镖刚运动完,聚在一起抽烟聊天。祝笛澜进去的时候,手捂住鼻子,轻轻皱眉。 凌顾宸留意到了她的动作,对四人说:“以后抽烟去室外。” 祝笛澜感激地对他笑笑。 覃沁也看了他一眼,随后独自走到一旁脱掉上衣,换鞋子,开始缠拳击绷带。他的脸色依旧阴沉。 凌顾宸观察着覃沁,但没有开口询问。他同样换了件T恤开始做热身运动。 祝笛澜第一次看这种戏码,兴奋地跑出去找了个佣人,叫她从厨房拿零食和小吃过来。 覃沁热好身,看到抱着个大碗吃鲜虾沙拉的祝笛澜,不无嘲讽地说:“你现在吃饭都用盆了是吧?” 祝笛澜冲他翻了个白眼,随后摆出一脸看好戏的兴奋笑容。 覃沁的每一个出拳和步伐都特别凶狠。看着看着,祝笛澜的笑容就渐渐隐去了。 她以前看覃沁出任务,他身上只是一种冷漠的恶意。而此刻的他,因为怒气而显得有些凶残起来。 不过让她震惊的是,她没想到凌顾宸的身手也这么好。长久以来,凌顾宸都是被保镖们围起来保护的那个人,他自己很少出手。 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可以自保而已,没想到跟覃沁对打起来,他也不怎么落下风。 两人打了好几轮,凌顾宸的背心被汗水浸透,头发开始滴水。又过了半个小时,凌顾宸渐渐落了下风,他决定休息。 “叫罗安跟你打。” 覃沁也略作休息,随后继续对着沙袋挥拳。 “他经常这样吗?”祝笛澜看着凌顾宸在自己身边坐下,问道。 “很少。”凌顾宸喝了一大口水。 “你不问问他?” “他要是想让我知道,他自己会说的。我可从他嘴里套不出什么。” 祝笛澜不屑地笑,“毕竟是亲弟弟,连逼问两句都不舍得。” “也许他会跟你说。” “我倒是可以厚着脸皮问啊,可是如果他不让我告诉你怎么办?”她目光闪躲,“你逼我的时候可没手下留情过,算了。” 凌顾宸看了她许久,语气很是温柔,“你看着办吧,如果你觉得我不知道也没事,不用告诉我。” “哦。”祝笛澜欣喜地应了一声,内心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作响。 她吃着不知道是第几个无花果,一旁放着那个原本盛满沙拉,现在已经见底了的大碗。 他笑道:“要不我买个盆给你吧。” “好呀,我现在吃东西的量都是指数式的增长。” 吃晚餐时,覃沁的心情好了些,开始懒懒地嘲讽祝笛澜的食量。祝笛澜大概猜出覃沁因为什么事这么大动肝火,可碍于凌顾宸在场,她决定改天再问。 周一,凌顾宸照常去办公室,覃沁在家当保姆。看覃沁这么恹恹的神态,祝笛澜反而分外来劲,她粘着覃沁到了他房间,说要参观。 覃沁由着她,自己躺在沙发上扔网球玩。 “我房间有什么好翻的。” “我现在有大把的时间,却不能出别墅,那我还能干吗?只能把别墅翻个遍了。” “这个主意不错,你一天翻一个房间,翻完了,差不多就可以生了。” “你真的收集跑车模型呀。” 祝笛澜看着两个巨大的玻璃柜里无数的跑车模型。 “你想听吗?我把每个给你介绍一遍。” 祝笛澜赶忙举手制止他,“谢了,打住。等你介绍完我应该就能生了。” “你还想看点什么?” 祝笛澜不怀好意地笑,“你昨天怎么生那么大气?” “要是有人送你跑车,你高兴吗?” “高兴啊。” “要是你很讨厌那个人呢?” “那我也不跟跑车过不去呀。” 覃沁坐直了看她,“我也想不通。” “你送那个女孩跑车了?她跟她男友分手了?” “没分手。她一直躲着我。” 祝笛澜眨眨眼,“还真是个好女孩啊……要不算了吧,外面那么多妖艳贱货,你老盯着一个良家小姑娘,不是你的风格……” 覃沁一把捏住她的脸,祝笛澜发出了“啊呀”一声。 “你再废话。” 祝笛澜打开他的手,揉着脸:“开玩笑嘛。这确实挺棘手的,你见过他男友了吗?” “他在美国,我查过了,平平无奇的样貌和背景。” “这女孩你也查了吧?” “查了,不过还是有点怕。”覃沁阴险地笑了笑,“毕竟我眼睁睁看着韩秋肃被你骗得那么惨,我得查得特别仔细。” 祝笛澜原本亮亮的眼睛瞬间就暗淡了。她有好久说不出话来,那个名字像块石头一样死死噎住了她。 “别生气,开玩笑的。”覃沁哄道。 “你也不怕他男友从美国追过来。”祝笛澜闷闷地说。 “敢来,我让他医院和局子幸福二选一,好好住上几天。” “哎,真是不知道是被你看上的这姑娘更惨还是他男友更惨。” “我跟她说过,我会对她很好的,她怎么都不信。” “她怎么信啊,你是她谁啊,上来就送跑车,一脸财大气粗要买她的样子,对你没意思的话当然气死啦。” “你不是说你会要吗?” “我哪是良家姑娘,你太看得起我了。”她嘟囔着,“你是清奇,百花丛中过了,栽一个良家姑娘手里。” “嗯,你这样的我不敢惹。招惹你就得掉层皮。” 祝笛澜一笑置之。 “你表白以后她什么反应啊?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这个……有点复杂……”覃沁稍稍顿了一下,“我把她睡了。” 祝笛澜嘴巴微张着,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 “那天我不是跟你吵起来了吗,心情也不好。她喝多了,老说要回美国,我……她不太清醒,后来挺后悔的。” 祝笛澜叹了口气,“我的哥呦,你可真够清新脱俗的。” “你说我有戏吗?” “有。”祝笛澜肯定地说,“但你站在她的立场想想,你叫她怎么选?左手是有很久感情基础的男友,右手是个有好感的高富帅。就凭你这刚认识不久就拿法拉利跑车追她的疯癫劲,她会觉得自己是你一时兴起,愿意花大价钱追逐的猎物。到手了,玩两天又厌了。” “啧,你们女人想得真多。我就是想送她礼物而已。那我接下来怎么办?” “我才不帮你,你要是真玩两天把她甩了,我难道劝她回去找那个在美国的男朋友吗?”祝笛澜撇撇嘴,“人家好好的,非要拆散别人干什么。” “我不是玩,这你还不信我吗?我一看见她就移不开目光,想看她笑,想听她说话,想和她一起做各种事。” “沁,你真的很会疼人。这点上来说,我挺羡慕她的。” “那你还帮我吗?” 祝笛澜的笑里带了一丝无奈,“好啦,我帮你就是。” -- 家的氛围 覃沁一脸无趣地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祝笛澜兴致勃勃地坐在地毯上,翻看手里的物件。 凌顾宸解着袖扣,“你们两个今天干吗了?” “她找到了一个除了吃以外的新爱好:翻我的房间。” “翻出什么了?” “这些是电子游戏吧?”祝笛澜举起手里的光碟,“他还收集这个吗?特别多诶。” “我初中时就爱打打电子游戏。”覃沁懒懒地说,“都是小时候的。” “还能打吗?你教我吧,我从来没打过。” “以前觉得你不理我的时候真是特别可爱,现在感觉我快要被你烦死了。”覃沁无奈地笑,“你怎么不去翻他的卧室啊?老在我这里找事。” 凌顾宸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是呀,你怎么不去翻我的?” 祝笛澜缩了一下,“我哪敢。” 覃沁惊讶地看着他,他没想到凌顾宸这么开心地接着自己的话说。 他想了想,站起来,“行,走吧,带你玩会儿。” 叁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好,覃沁开始教祝笛澜用手柄,凌顾宸在一旁看着。 “你怎么这么笨啊,你大学怎么毕业的?”覃沁笑话她。 “这跟大学毕业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从来没玩过而已。” “你小时候没玩过这个?” “我小时候什么家庭条件你不是很清楚吗?哪有闲钱买这种。” 她摆弄着手柄,凌顾宸在一旁被她略显笨拙的可爱模样看得笑起来,伸过手矫正她的抓法。 “啧,虐待,”覃沁说,“怪不得你跟父母关系这么僵。” “也够不上虐待,只是不那么开心。”祝笛澜开始试着玩游戏,“他们给我弟弟买过一套,比这个简单多的游戏机,我见过,不过没玩过。” “你爸妈重男轻女很严重吧?” “我以前以为是,但现在想想,他们不止打我,也打我弟。只是那段时间他们很难熬,日子不好过,精神压力很大吧。过了那段时间就打得没那么频繁了。” 她平静地像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覃沁瞄了两眼凌顾宸,继续说,“但你还是决定跑出来了。” “是呀,日子难过归难过,终归比在那个家里开心点。”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屏幕,看着操纵的小人成功过了一个障碍,她开心地笑起来,“唯一有点遗憾就是跟弟弟也没联系了。我挺喜欢他的,他对我也一直很好。” “你弟弟小你十岁是吧?”凌顾宸插嘴问道。 “是,我爸妈待他比待我好很多。” 覃沁懒懒地把脚抬到茶几上,“我见过你弟的照片啊,你们两个还真不像。” “胡说什么呀,我弟还小呢,都没长开。” 覃沁微微摇摇头,“容貌这事吧,还真玄。你应该是很擅长遗传了,拿到了你爸妈脸上所有好看的部分并加以改进,你弟就完全泯然众人了。” “别胡说了,这话一点都不让人开心。” “虽然你家庭惨点,幸好你长得漂亮,总能有点捷径走,不至于这么辛苦。” “什么捷径,从小到大,我这张脸只给我招来了陶辉、丁升那种人,你说好还是不好?” “别人夸你漂亮的时候,你干嘛老是生气,大方接受就好了嘛。” “因为我永远都遇人不淑,被夸漂亮之后发生的事一件比一件可怕。” “瞪我干嘛,瞪他。对你干坏事的又不是我。”覃沁朝凌顾宸努努嘴。 祝笛澜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赶忙闭嘴,装作专注地打游戏,不敢去看一旁的凌顾宸。 覃沁安慰似的摸了一下她的头,突然转向凌顾宸,“你想不想知道这个人今天吃了多少东西?” 凌顾宸一直盯着祝笛澜,留意聊到家庭时她是否出现落寞的神色,也有些心疼她最后说的话,以致自己脸上的神情都冷峻得很。 覃沁这么突然地换话题,他顿了顿,应了句“嗯”。 “孕妇的食量太夸张了,我以前在国外混雇佣军,专业训练的时候都没有那么大食量啊。”覃沁大笑起来。 电子游戏里的小人掉进悬崖,发出一声戏谑的“叮”,祝笛澜尖叫一声,扔掉手柄去掐覃沁的脖子。 覃沁一边躲一边说,“快点给她买个盆吃饭……” 翻覃沁的房间只是一时兴起,真让祝笛澜大摇大摆去别墅其他房间里晃,她是不敢的。凌顾宸看她实在闲得无聊,便在周末时主动带她在别墅里走了走。 “你们家有几个书房?”祝笛澜看着眼前这一间巨大的工作间模样的房间,四壁上挂满了书法、国画,惊讶地问。 “我爸喜欢写毛笔字,这里是他以前专门练字的。” 这张巨大的红木桌上铺了块浅灰色的毛毡布,边上整齐摆放着笔墨砚台,在阳光的照射下似乎有一阵淡淡的墨香飘起来。 祝笛澜皱眉想了想,有些迟疑地问:“你爸……还有这么高雅的爱好?” “我爸文化人来的,你以为是什么?” 覃沁也兴致盎然地拿起两支笔细细看,他已经很久没进过这个房间,一些童年的回忆涌入了他的脑海,让他不自觉微笑。 “不是……不是黑社会起家的吗?” “高雅的黑。”覃沁看着她笑。 桌边有张全家福,照片上的凌顾宸和覃沁看上去都才十多岁,都是清秀的男孩模样。 照片中的中年男人很清瘦,虽然笑着,脸上的凶狠果敢却怎么都遮不住,倒是他身边的女人,满脸都写着温柔。 “你们家人感情很好嘛。”祝笛澜感叹。 “这你都看得出来?”覃沁挑眉。 “我研究行为动作的,”祝笛澜放下照片,“我连全家福都没有。” 凌顾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倒是祝笛澜毫不在意地继续问:“那你们也写吗?这房间看着很久没人在用了。” “没有。我跟沁从初中开始就在瑞士读书,没学过这个。” “你会这个吗?”覃沁问。 “你小学总在国内上的吧?美术课没教过这个?” 覃沁撇撇嘴。 “好吧,小学也是国际学校来的吧。” “你写两个字给我看看。”覃沁翻出宣纸。 “我哪说我会了?我除了看书考试,什么都不会的。”祝笛澜把手背到身后。 “你小学时候拿过学校的毛笔和素描一等奖,你小学档案里写着的。” “怎么这种鸡毛蒜皮你都查?” “确实不用查,但是我对你感兴趣嘛,就顺便多了解了解。”覃沁笑道,“来写一个。” “写什么呀?”祝笛澜哭笑不得。 “随便你。” 祝笛澜嘟着嘴,依旧为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隐私在他们面前一览无遗而生气着,一脸不爽快地看着覃沁倒墨给她。 她握着笔,这感觉已经很生疏了,她小时候确实挺喜欢写写画画的,可是她的家庭条件断绝了她所有发展爱好的机会。 “那我写你的名字吧。” “好。” 阳光照得她的肌肤通透,凌顾宸看着她垂眼写字的侧脸,一时有些移不开目光,等祝笛澜写完的时候,他才看见宣纸上写了一个“秦”。 字迹娟秀也有力,只是这个字不对。 覃沁困惑地扯了扯嘴角,这个字让他想起了丁芸茹,她第一次存他的号码也把他的姓错记成了“秦”,这回忆让覃沁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但他清楚祝笛澜是个极度细心聪敏的人,他们认识这么久了,她不可能记不得他的姓名。 可她一脸等夸奖的可爱笑容让覃沁很是困惑,因为她看上去不像在恶作剧。 “不是……这个字。” “啊?不是吗?” 她的讶异开始尴尬和不安,她回过头又试着问凌顾宸,“不是吗?” 凌顾宸原以为她在恶作剧。可她的表情让他意识到她可能是真的不知道。 他微微蹙眉,轻声说,“不是。” 祝笛澜不敢说话了,她龇着牙尴尬地看了眼覃沁,挪了挪宣纸。 “对不起啊,我这都记错了。现在我想起来了,是这个字。” 覃沁看着纸上那个大大的“禽”字,有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祝笛澜的笑终于藏不住了,大大地绽在了她脸上。 “小丫头片子。”覃沁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伸手要拉她。 祝笛澜把笔一扔,敏捷地朝后躲,她没意识到凌顾宸离自己这么近,只得抓住他的手臂维持平衡,随后又很快放开。她躲在凌顾宸身后朝覃沁吐舌头。 被她碰到的那片皮肤有一阵莫名的酥痒一直传到心脏,他的手臂好像麻了,心却跳得飞快。 直到覃沁蹿到自己面前了,他才站过去替祝笛澜挡住,“这字真写得挺好的。” 覃沁的笑容里有一丝无奈,“你这小妮子,你过来!你还给我飚演技是吧。” 祝笛澜笑的格外欢快,又吐了下舌头。 “过来。不过来信不信我不给你吃晚饭。”覃沁咬着牙威胁。 凌顾宸侧过身不再挡着他,祝笛澜赶紧朝门口跑去,却被覃沁一把拉住。凌顾宸看着覃沁又是敲她脑壳,又是拉她耳朵地胡闹,不自觉地浮现出温柔的笑容来。 他低头想了想刚刚祝笛澜的表情,看来他真是被她骗过好多回而不自知了,可现在的他,好像怎么都生不了气了。 等到吃晚饭,覃沁都还没翻篇。孙姨端了一碗排骨汤放到祝笛澜面前,祝笛澜刚客气地说完“谢谢”,一回头,面前的排骨汤已经不见了。 “骂我是吧,”覃沁毫不客气地拿勺,“白疼你了,心痛,我要补补。” 祝笛澜一脸委屈,“我错了,我没骂你……” “你还演?”覃沁也想装出生气的模样,可祝笛澜的表情让他忍俊不禁。 “我真的以为是那个字嘛……”祝笛澜没法维持脸上的委屈表情,她的嘴角流露出了一个坏坏的笑意。 覃沁拿勺子指她,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呐,露陷了吧。” 孙姨过来拿走那碗汤,放回到祝笛澜面前,她一脸宠溺地看着覃沁,“哎呀,二少爷,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祝小姐有身孕呢,你得多体谅体谅。” 覃沁不满地砸吧着嘴,但没再说什么。等孙姨回了厨房,覃沁跳起来不出声地给了祝笛澜一记利落的脑壳。 祝笛澜张张嘴,没出声,她捂住头,偷瞄了一眼孙姨的背影,然后气鼓鼓地瞪了覃沁两眼。 覃沁不再生气了,他复又开心地笑起来,宠溺地给她夹菜,祝笛澜揉揉脑袋,也笑着听他胡天海地地聊。 凌顾宸倒了杯酸梅汁,递到祝笛澜手边,她小声说“谢谢。” 凌顾宸忽然有些嫉妒,嫉妒覃沁可以同她这么亲密地来往。纵使她与覃沁玩得多开心,在遇见凌顾宸时,总是分外客气,客气得显得疏离。 覃沁把她当妹妹,他们两个人的相处已经很像家人,倒显得凌顾宸夹在这氛围里,有些突兀。 -- 质问 吃完饭,凌顾宸回书房处理了一些工作,回到客厅时看见祝笛澜斜坐在沙发上,覃沁在一旁忙忙碌碌帮她盖毯子、拿零食。 “你们又玩什么新花头?” “看电影,”祝笛澜抬头看他,“你忙完了吗?” “看什么?” “嗯?”祝笛澜对他的加入颇感意外,赶忙把手里的几张DVD递给他,“不知道呢,还在挑,你有什么特别想看的吗?” “都是爆米花片啊……” “我不想动脑子,就想看点简单的。可沁不让我看这些,他说太傻了,太卖帅。” 凌顾宸轻笑起来,望向覃沁,“你在骂自己吗?” “要看那个不如叫罗安过来给她打套拳。小女孩就容易被这种荷尔蒙爆棚的东西蒙蔽双眼。” “小女孩要是不被这个蒙蔽双眼,你就别想泡到姑娘了。” “你被骗得肚子都搞大了,还那么死鸭子嘴硬。” 祝笛澜的嘴唇抖了抖,像被刺到了伤心处。 他马上哄,“别生气,你知道我开玩笑的。” 祝笛澜把薯片扔到他身上,“我要折磨你——给我找美国青春校园爱情片。” “大佬,我错了。就看爆米花动作片吧,巨石强森就挺好的。” 祝笛澜又扔了几片薯片到他身上。覃沁痛苦地在那个巨大的DVD盒子里翻找着。 随后的一个小时,覃沁都扶着额头,满脸哀怨地靠在沙发上,不想看电影里几个美国高中女生互相斗嘴。 祝笛澜原本也觉得电影无趣,可看着覃沁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她就觉得这比爆米花电影还精彩。 “我也看不下去。”凌顾宸忍了一个小时,终于开口。 “我去拿酒。不喝醉实在不能接受这种高分贝的女声。”覃沁起身。 祝笛澜被这哥俩的模样逗得合不拢嘴,她暂停了电影,“要不你们换个其他的看吧,这确实挺傻的。” “不看了,我们聊聊。” 祝笛澜打开电影点播的频道,试着找点什么,随口应道,“嗯,聊什么?” 凌顾宸伸了个懒腰,顺势把右手放在她身后的沙发后背上。他向她靠近了些,可她专注地在电视上翻找电影,完全没有留意。 凌顾宸挠挠头,只是看着她,他郁闷自己竟然在一个女孩子面前犹犹豫豫找不出话来。 倒也不是找不到话题,只是他意识到自己同她说的总是些不痛不痒的话语,这让他有些苦闷。 “都是新电影诶,你看看……” 她抬头看到凌顾宸离自己那么近,吓得顿住,下意识地向后躲,磕磕巴巴地接着说,“看看……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 “我能吃了你吗?怕成这样?” “不是,”祝笛澜略微有些尴尬,“你坐太近了,吓我一跳。” “习惯了不就好了。”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幸而这时覃沁拿着两瓶红酒回来了,他塞了盒冰激凌给她。 “你没酒喝,只能拿这个给你了。” 祝笛澜露出孩子气的笑容来。 “那电影不看了?” “嗯,不看了。” “谢天谢地。”覃沁一把抢过遥控器,关掉电视。 他好似完成了一件壮举,长舒一口气,“我得有两个月不想看电影了。” 凌顾宸侧对着祝笛澜坐着,手懒洋洋地搭在她身后,几乎快把她围在这L型沙发的角落里。 祝笛澜接过冰激凌后不露声色地朝角落挪了挪,蜷起原本伸直的双腿,愈加显得可怜兮兮的。 覃沁在祝笛澜脚边坐下,貌似随意地聊着,眼睛却一直审视凌顾宸。 “陪你看这个真是太痛苦了。” “这都痛苦了,你不打算陪你以后女朋友看这种电影了?” 覃沁笑笑,“我希望她不是这类电影的狂热粉丝。” “你之前那个女朋友那么讨好你,什么都迎着你的喜好来,你还不是见她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凌顾宸揶揄道。 “什么陈年烂芝麻的事了,还拿出来说。” 祝笛澜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哪个女朋友呀?” “高中的事了,那时候懂什么呀。看着那么漂亮一姑娘,怎么一天没见我就哭得要死要活的。一开始还冲她漂亮忍一忍,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太能闹腾了……” “高中?跟外国女孩吗?” “嗯,”覃沁笑道,“我被她的美貌蒙蔽了心智。” 祝笛澜乐不可支,“你交过几个女朋友呀?” 覃沁喝了口酒,懒懒地倚靠在沙发上,狡黠地笑,“我不告诉你。” 祝笛澜努努嘴,转头问凌顾宸,“你知道吗?” “能称得上女朋友的,我只知道他高中那一个。”凌顾宸老实回答,“他一成年,爸就答应他随便买跑车。从此他就没羞没躁,到处沾花惹草。” 覃沁大笑起来,“你有没有觉得笛澜跟Sabrina有点像?” 凌顾宸仔仔细细地看她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她浑身不自在,他才说,“我觉得不像。” “当然不是完全像,人种都不一样。”覃沁凑过来,把手盖住她的嘴唇和下巴,“你仔细看看她鼻子和眉宇。” 凌顾宸顺势就凑过来,祝笛澜恼地拍开覃沁的手,往一旁躲,“别闹了。那外国女孩叫Sabrina?” “算了,你没这么近看过她,看不出来正常的。” 祝笛澜快要趴到沙发靠背上,无奈地对着凌顾宸说:“好啦,你不要再靠过来了,不像就不像嘛,你再看也不会看像的。” 凌顾宸被她又恼又害怕的样子逗得笑起来,“怪不得他跟你一见如故的,这么护着你。我今天算是知道理由了。” “得了吧,他不是害怕那个Sabrina吗?怎么不见了我就跑啊?” 覃沁说道:“笛澜,说真的。Sabrina没你漂亮,为我哭了两天,潇洒一转身还能同时交两个男朋友。你怎么就谈了一个白明,还这么要死要活的?” “我哪里要死要活啦,”祝笛澜瞪他,“你别看白明最后干的那破事,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对我很好的。” “追你的人不得用卡车装?” “一卡车丁升。我谢谢你这么咒我哦。” “嗯,跟那人渣比,白明真的算可以了。我说你运气怎么这么差,交的男朋友都是什么人啊。” “是眼光差吧。”凌顾宸在一旁插嘴。 “就是运气差,最后还遇上你,这辈子都完蛋了。”祝笛澜不服气地瞪他。 凌顾宸愉快地笑了,把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你哪是安心过普通日子的人,叫你跟白明结婚过紧巴巴的日子你真肯?” “那时候当然肯了……”祝笛澜移开目光,轻声说。 覃沁挪了两下,坐到她身边,“你那时候的日子苦得都快过不下去了,真的没想过用美貌换点钱?我觉得应该很多人愿意吧。” 祝笛澜垂下眼帘,仿佛也在回忆那段时光。 “是特别难熬……可是我遇到的都是陶辉那种人。那种人,如果我答应一次,不缺胳膊少腿地回来都算好的了,好处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她瞄了眼红酒,“我干嘛跟你说这些,说完了也不能喝一杯消消愁。” “都过去啦。你要是早点遇上我这种人傻钱多的……” 祝笛澜噗嗤笑出声。 覃沁指指凌顾宸,“要不他也行,他钱多,虽然不傻,但不折磨女人。” 覃沁靠过来以后,凌顾宸便坐直了身,静静看着他们两个。覃沁突然这么指着自己,凌顾宸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他看向覃沁,可覃沁躲避着他的目光,只顾与祝笛澜聊天。 “你们兄弟两个呀,一看就知道哥哥是在学校里阴沉沉看着别人不说话的,你么就跟在边上,冲着路过的漂亮女孩吹口哨。” “他以前没这么沉闷的,也是很开朗的人,跟我一样。” “你那不叫开朗,你那叫放浪。”凌顾宸低声接了一句。 “哥,我不在家那几年,你正儿八经交过女朋友吗?” 凌顾宸皱眉,“你现在关心这个干嘛?” “哎,喜欢一个人呢是要花心思的。你向来只有解决生理需求的需要,没有解决情感需求的需要。” 凌顾宸的神情彻底阴沉下来。连祝笛澜也怔怔地看着覃沁又喝了一大口酒,她轻声问,“你……你喝多了?” 覃沁的酒量她是清楚的,以至于她都不觉得自己该问这句话。 “你是专家,我觉得我们这种家庭背景的人,真的能自己好好有个家庭?” 祝笛澜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其他的我不说了,就家庭感情这个方面,你们父母提供的家庭模式和环境还是很健康良性的,即使家业大到这种程度,也没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感纠葛,这对你是有积极影响的。” “不见得啊,我就是那个多出来的小孩。” “沁。”凌顾宸轻声喝止了他。 祝笛澜还想劝,覃沁抢先说道,“你看那么多,分析那么多,有什么用呢?到头来还不是遍体鳞伤,什么都没得到。” 祝笛澜愣愣地看着他。 “你分析出韩秋肃为什么这样对你了吗?他有什么严重的阴影?这样拿你发泄?怀一个你根本不想要也不会爱的小孩,生生折磨你跟孩子?” 高脚杯摔在大理石的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祝笛澜错愕得以为自己听岔了,下一秒就被凌顾宸拉起来。 她好像一个机械仪器,无知无感地被拉回自己的房间。 “你别把他的话放心上。” 听到凌顾宸轻柔的话语,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卧室中央。 她全身僵硬,连抬手都似乎能听到手肘的可怕咯吱声。 她发现自己只是因为震惊而大脑有些空白,并不生气。 “我没事……我知道他……” 凌顾宸看着她强装镇定的虚弱模样,心里生出一股无名火来。他努力把这怒气压下去,轻声问道:“你真的没事?” 祝笛澜点点头,“我先睡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她低着头进了盥洗室。凌顾宸离开,替她轻轻带上房门,随后再也隐藏不住脸上的怒气。 覃沁仰靠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酒杯。看到凌顾宸在他身边站定,他才坐直,懒懒地说:“你不是要揍我吧?” “你吃错药了?” 覃沁挑眉,晃晃酒杯,“你要是这会儿揍我一拳呢,我就确认你真的喜欢她。” 凌顾宸的身体僵了一下。 “坐吧,”覃沁把两人的酒杯都满上,“我们聊聊。” 完ΤχτCy.C○M -- 反对 凌顾宸端起酒杯,没有开口。 覃沁自顾自地同他碰杯,“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最近日子确实不好过,你关心她些,我也当你是心情好,多看她两眼。可有些事你真的做得出格,都不像你了。” 凌顾宸呷了一口酒,淡淡地说,“你都管起我来了。” “你真的喜欢她?” “你不是说对她没那方面的想法吗?怎么现在那么大意见?” “哇,大佬,她是个孕妇啊。你这也太禽兽了吧。” “骂我就算了,把她说那么难听干什么。” 覃沁无奈地又仰靠回沙发上,半晌没说话。 “我喜欢她。” 凌顾宸发现说出这话比他想象中吃力,可说完的感觉就像拿走了压在心底的一块石头。 他释然地笑,“怎么,我追她还要经过你同意?” “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管的。”覃沁缓缓说道,“可是笛澜……算我求你了,你真的别招她。我也是想不明白,你以前那么讨厌她的……” 凌顾宸的笑意隐去了,他的脸上又如往常,好似覆上了一层冰冷的霜,“我没讨厌过她。” 覃沁坐正了,认真地看着他,“你别看她狠起来的那股精明劲,好像很厉害。其实她内心根本没有安全感,从小就没人真正爱过她。谁稍微对她好点,她拿十倍真心换。否则为什么她怎么都忘不掉白明?嘴上骂着那是个人渣,背后躲起来偷偷抹眼泪。我们出馊主意叫她去勾引韩秋肃,她倒好,两下就把自己搭进去了,搞得半死不活的,现在还大着肚子。我都没听她骂过韩秋肃一句。你现在一时兴起,说喜欢她,要追她。她没两天又陷进去了呢?这回你叫她怎么收场?” 凌顾宸眯眼,“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 “我不想把话说这么难听,可是,确实是。”覃沁摊手,“你跟哪个女人正儿八经维持过比较正常长久的关系?无非都是些床伴。这些我一点意见都没有。可你不能这样对笛澜,她要的是有个长情专一的人好好爱她,你别玩她了。” 这话噎得凌顾宸浑身难受,连着杯里的红酒都干涩发苦。 他惊讶地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哑,“如果我说我对她是真的……” “别如果,别把她当试验品。哥,我是真的心疼她,我不想她再这么走一轮了。” “我追她而已,她答不答应都是个问题。” 凌顾宸想把酒杯放回到茶几上,却没控制好力道,酒杯摔得粉碎,浓艳的红色浸透了地毯,他的怒意也随着这红色慢慢弥散开来。 “就她怕我怕得那个样子。你倒是担心得起劲。”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她……” 凌顾宸甩甩手,径直离开了。他既想表现自己的愤怒也想躲避覃沁的问题,因为他自己也想不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逐渐在意祝笛澜。 覃沁灌掉了剩下的小半瓶红酒,朝祝笛澜的房间走去。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响起一声轻柔的“请进”。 “你生我气吗?我给你道歉来了。” 祝笛澜坐在床上看书,她脸上的妆容都洗净了,刘海用发带箍着,显得清丽可爱。 她看着确实一点生气的痕迹都没有,但看到覃沁以后,还是故作姿态地努努嘴,“我还以为我要等到凌晨叁点你才会来道歉呢。” 覃沁关好门,坐到她身边,“真不生气?” “你怎么了呀?想这么多?”倒是祝笛澜轻松地笑起来,“那个女孩还是不肯理你?我看你老有一股无名火无处发的样子。” “嗯。这么喜欢一个人我也是手足无措了。”覃沁笑道,“中了邪似的,看看她就很开心。” “你说得我都要羡慕死她。” “可我也患得患失的,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再见我,不知道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能走多远。” “怪不得说浪子的真心难得。”祝笛澜笑得格外温柔,“想不到你这么不管不顾的人也有这种时候。” “笛澜,我问你一件事。” “嗯?” “你还爱韩秋肃吗?” 祝笛澜的笑容依旧惯性得留在脸上,她抿紧嘴巴,没有回答。 “就算他对你做了这些事?” “我确实恨那些强迫我的人……但是……我知道他这样做,并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他小时候亲眼见过一些很糟糕的场面……所以我不怪他。”她轻声说,“我在努力忘记他。等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送走,大概我就真的可以放下了。” “研究这些还能给自己研究出一些谅解的理由来,我真是服了。”覃沁虽然不满,但还是温柔地摸摸她的头,“你早点睡,我走了。” 祝笛澜拉住他,“我知道你不在乎你私生子的身份,那你刚刚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气顾宸?” 覃沁无奈地笑,心想,棘手的人就坐在眼前,担心凌顾宸倒好像没什么必要了。 “我喝多了点嘛,瞎说的。” 祝笛澜拉下脸来,一字一句地说:“你别再说了,你哥听了很伤心的。” “除了他伤心,你还看出点其他的什么没?” 祝笛澜一点都不想同他打趣,只是极认真地看着他,“沁,他很爱你。这些话,你千万不要再说了。” 凌顾宸从晨跑开始就有些焦虑,不知道等下该怎么面对祝笛澜,可是昨晚分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只是对覃沁承认了自己的心思,可这已让他足够不安。 早餐时,祝笛澜坐在桌边读着他早上一贯看的财经杂志,他看着她不施粉黛的素净模样,与先前那么多个早晨并无二致,可因他内心的不安,她也似乎显得有些特别。 祝笛澜赶忙把手里的杂志递还给他,“我看你不在,就拿起来翻翻了……” “没事,你看吧。”凌顾宸语调是一贯的冷漠,伸手拿了另一份报纸。 她似乎怕他生气,额外多瞥了他两眼。 覃沁挂着他刚冲完澡的满头水滴进来了,他看了看两人,忽然夸张地冲上去揽住祝笛澜,说道:“早啊。” 说完在她脸颊吧唧亲了一口。 祝笛澜吓得手猛一抖,把手上的那页纸哗啦撕了一个角。 “昨晚睡得怎么样?” “好……好……” “二少爷,你想吃点什么?” 覃沁才放开祝笛澜,朝厨房走去。 他放手的那一刻,祝笛澜感到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起来了,她疑惑地看向凌顾宸,后者依旧一脸冷漠,对覃沁的反常视而不见。 覃沁很快又回来,把椅子重重往祝笛澜身边一摆,跟着那声“咚”,祝笛澜也不自觉抖了抖。 覃沁凶狠地握住叉子,叉住一块华夫饼,作势要喂她。 “不是……这么大……我怎么吃……”祝笛澜困惑得都结巴了。 “大吗?”覃沁一手紧紧揽着祝笛澜的肩,一手把华夫饼甩在盘子上,开始用叉子单手粗暴地切。 凌顾宸冷冷看着覃沁胡闹,可怜一旁的祝笛澜盯着盘里华夫饼的双眼瞪得已经比牛眼还大。 “等一下。”覃沁挑衅似得看了他一眼,把叉子一扔,起身去厨房。 “他受……受什么刺……” 祝笛澜可怜巴巴地向凌顾宸求助,可惜话音未落,覃沁就在厨房里嚎了一嗓子:“笛澜,你要吃油条还是肠粉?” 她像只被电到的小鹿一样蹦起来,满脸惊恐地踏着小碎步滋溜就跑了。 覃沁出来后只能跟凌顾宸互相干瞪眼。他的胜利里还带着不满。 “我又没干什么,你折腾她作什么?给她送早饭去。”凌顾宸不满地说。 “你想清楚了。别撩她。” 凌顾宸气闷地盯着手里的报纸,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 χìnyzω.coм 提议 孕肚越来越明显,祝笛澜开始觉得走路有点吃力。 渐渐地,这种不便影响了她生活的每一个方面,就连洗澡洗头发,都好似容易累虚脱。 到最后,连睡觉都快要变成一件困难的事。 “这事比我想象得难,腰上挂个那么重的肉球,果然不是好玩的。” “不过你年纪小,恢复也很快吧。”覃沁安慰她,“你这细胳膊细腿的,除了肚子上那个,真是一点肉都没长。” “快五个月了吧?是不是能查小孩的性别了?”凌顾宸倚在厨房的门上。 祝笛澜撑着后腰,在烤箱前踱着步,漫不经心地说,“嗯,昨天查了,是男孩。” 覃沁惊讶地说,“这是大事呀,你怎么不想留在宝宝出生的时候再知道?” “为什么?” “是个惊喜呀。” 祝笛澜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我24岁要当单身妈妈,我的人生没有比这更’惊喜’的事了,不需要再等五个月。” 覃沁没心没肺地笑,“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祝笛澜叹了口气,“我都不喜欢。不过想想,男孩终归好些。如果他以后要卷进你们这吃人的可怕游戏里,我还能祈祷他可以保护自己,如果是女孩,我都不敢想她长大了会多痛苦,多生不由己。” “别老往坏处想。既然知道是男孩了,取个名字呗,老宝宝、宝宝得叫,很奇怪。” “开什么玩笑。反正是要送走的,不取名字了。” “取个小名也行。送去领养也可以指定名字呀,跟你自己姓呗。”覃沁逗她,“还是你比较喜欢我这个姓?” 祝笛澜正想瞪他,又听见凌顾宸在身后幽幽地说,“跟我姓也行啊。” 覃沁笑笑,“跟你姓好啊,可以气死孩子他爸。” 祝笛澜的眼神一下就黯淡了,只是出神地盯着烤箱。 凌顾宸在覃沁头上轻拍了一下,责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覃沁无谓地耸耸肩。 凌顾宸站到她身后,他很想伸手揽住她,想叫她不要这么伤心,可好像很难做到。 “跟你姓,你得养一辈子啦。”祝笛澜看了他一眼,嘟囔道。 “我养就我养,反正孩子的妈我得养一辈子。”凌顾宸轻笑,“怎么样?我给他当爸。” 她用手指指他,不客气地警告道,“这话你别乱说哦,我现在心理脆弱得很,你是开玩笑,我可真能在你身上挂一辈子。我赖起来比杨颜君还可怕。” 凌顾宸笑得更欢。 烤箱“叮”了一声,祝笛澜去拿手套,凌顾宸一把接过,轻轻把她拉到一边,温柔地说,“我来拿,你小心点。” “怎么想起来烤蛋糕。孙姨烤的蛋糕你不喜欢的话,我给你去高级餐厅买。”覃沁看着眼前这个大大的浅酒红色蛋糕。 “无聊嘛。”祝笛澜开心了些,“我很久没烤了。” “你哪还有时间学烘焙?”覃沁拿勺子挖了一块。 “就以前……哎呀,你知道的。”祝笛澜打了个马虎眼,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 覃沁嚼着蛋糕,皱着眉头说:“嗯,白明那时候对你是真爱,这都吃得下去。他应该狠狠夸你了吧,否则你哪来那么大自信。” 祝笛澜瞬间气馁,“有那么糟糕?” “我觉得挺好的。”凌顾宸也尝了一块,“你别理他,他吃惯了好东西,但说不出好话来。” “我烤着玩而已嘛,确实比不上高级厨师做的。”祝笛澜嘟嘴。 “烤着玩,这玩得也太大块了,怎么吃得完?”覃沁揶揄道,“你儿子小名叫蛋糕怎么样???” “闭嘴啦你。”祝笛澜气得作势要打他,凌顾宸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近自己,丝毫不在意覃沁在一旁吹鼻子瞪眼的表情。 凌顾宸一脸宠溺地看着她笑,正想说话,罗安在门口出现。 “怎么了?”覃沁问道。 “细聊。” 祝笛澜悻悻的准备离开,罗安却走到一边,拿出一个银质勺子晃了晃,走到蛋糕前,挖了一小块尝了尝,“你还吃吗?” 祝笛澜震惊地看着他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摇了摇头。 罗安捧起蛋糕就走出去了,覃沁与凌顾宸毫不见怪地跟在他后面。 凌顾宸轻抚她的后背,“我过会儿再陪你。” “啊?哦。” 她愣愣看着他们离开,感觉罗安刚刚拿走她的蛋糕的画面是那么不真实,他面无表情的脸和冷漠疏离的动作一直让她有种错觉,就是这个人根本就不需要靠食物和水活着。 “我的信息源,万岩华跟金河没有接触。”罗安慢悠悠地吃着蛋糕。 “他那一群儿子们呢?” “也没有。金河背后究竟有谁,贾懿还在追查。” “贾懿这个人真是让人上火。”覃沁不满地说。 “上次他巴巴得跑来请笛澜跟他走一遭,你查过没?他有没有搞花头?”凌顾宸问。 “我叫钟黎清跟他去了,没问题。”覃沁答道,“不过他跟笛澜很熟吗?这么爱招惹她?” “这事跟韩秋肃有没有关系?”凌顾宸皱眉。 “肯定有,但贾懿跟韩秋肃有没有关系,就不清楚了。” “孟莉莉回家了。”罗安放下勺子,他面前的蛋糕少了大半,他双手交叉,慢慢地说,“还是没醒,泊都的大医院都走了一圈。韩秋肃给她请了五个家庭护理,但他不怎么出现。” “要告诉笛澜吗?” 凌顾宸摇头,“韩秋肃什么动静?” “杳无踪迹。大概是准备放长线钓大鱼吧。”罗安冷冷地说。 “他敢在大学里狙廖逍,就敢在随便什么地方狙我。”凌顾宸哼笑了一下。 “还有一件事。”罗安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万昱新交了一个小女友,这女人本身没什么特别的,一贯喜欢钓有钱人,以前跟人吹嘘过说前男友是沃德集团的少爷,细查了,她连英文字母都拼不全。” “能信吗?”覃沁歪了下头,“英文都说不溜,怎么跟洋鬼子认的男女朋友?” “查吧,沃德的人,连我们都摸不清。宁可信她真跟沃德少爷风流过,也别错漏了这个信息。”凌顾宸说,“万昱找她是不是也跟沃德有关系?” “如果是的话,那我就祈祷她福大命大了。”覃沁嘲讽道。 到了叁月底,祝笛澜神神秘秘地趁着凌顾宸一个人在书房时去找他。 “沁要过生日了吧?你们两个人是不是都不庆祝这个?” “说那么小声,做贼一样。沁的生日你怎么都记得?” “因为他那风风火火的白羊座性格太显眼了,忘不掉。” “他不过生日,如果要过也都是为了泡哪个姑娘找的契机和借口。” 祝笛澜嫌恶地抿了抿嘴,凌顾宸被她可爱的模样逗得不行。 “那算了,我就是闲得慌,还想给他庆祝一下。”祝笛澜摆摆手,“那你知道他喜欢什么生日礼物吗?” “跑车。” “当我没问。不打扰你工作了。” 凌顾宸笑着拉她,“我生日几号?” 祝笛澜愣了一下,“我哪儿知道呀。” “你连沁的都记得。怎么,我没收生日礼物的份?”凌顾宸不肯放手。 祝笛澜没料到他这反应,顿了半天,底气不足地说:“你又不缺什么……” “缺个记挂我的人。你怎么这么不把我放在心上?” “记挂你这条命的人太多了,我排不上号。” 她当他是开玩笑,没放在心上,把自己的手从凌顾宸手里挣脱出来,打算离开。 “你不觉得我们这样相处也挺好的?你就在这里住着,我跟沁照顾你和小孩,真能跟一家人一样。” “这话你别再说啦。”祝笛澜再度警告他,但依旧笑着,“等我当真了,你肠子都要悔青。” 凌顾宸微笑着看她离开书房,把目光重新放回到桌子上的文件上。 他的笑意好似让纸上每一个方块字都动了起来,像湖中荡出的涟漪,一圈一圈温柔地漫开。 -- χìnyzω.coм 细微的崩溃 祝笛澜平时睡觉都是采用侧卧蜷曲的姿势,她知道这样婴儿式的睡眠正是内心无安全感的表现,可她也没办法,平躺的她根本无法入睡。 而怀孕以后,她只能平躺,这让她的睡眠质量大打折扣,随着胎儿的生长,她的腹部压力愈发增大,平躺的时候更觉呼吸困难。 可她也无法与谁诉说,只能每夜在沉重的呼吸和难以为继的睡眠之间辗转反侧。 覃沁生日这天下午,她见他还在家里无所事事地晃着,便劝他出去玩。 覃沁一脸郁闷地说自己被凌顾宸下了禁令,在凌顾宸回家来以前,他必须陪着祝笛澜。 祝笛澜翻了个白眼把他往外推,叫他去骚扰他心仪的那个女孩,不要在意凌顾宸的话。 覃沁一方面知道丁芸茹不会因为方璐的劝说就来见自己,有些伤心,一方面也不放心祝笛澜一个人在家,犹犹豫豫不愿离开。 “你当家里这么多佣人是摆设呀?孙姨照顾我比你照顾得好多了,你除了说两个很破的笑话逗逗我,你还能干什么呀?” “我还能讽刺你两句激你生气呀。”覃沁也笑,“我特别爱看你生气,那种一脸无可奈何又不得不接受的样子,哈哈哈……” “什么恶趣味。”祝笛澜嗔怪道,她推他到客厅门口,自己转身往回走。 “你真的没事?真的没事我就走了。”覃沁在她身后说。 “没事啦,泡你的妹子去。”祝笛澜懒得回头。 可没走两步,她忽然觉得眼前又黑了,她以为自己又贫血要昏倒。 本来并没有什么,可这惊慌让她乱了手脚,她想在昏倒前赶紧抓住什么,因为这时的她可能经不起重重的撞击——她腹中的胎儿比之前大了许多。 她哆嗦着快步走到一旁扶住沙发后背。她并没有昏倒,但那一阵惊吓不小,她隐隐觉得腹部和心脏都开始绞痛。 “我就说吧,不看着你真的不放心。”覃沁赶紧扶她。 “没事,我真的没事……”祝笛澜心有余悸,“我自己吓自己,躺一会儿就好。” 刚走两步,腹部那阵撕裂似的疼痛感猛地炸开,她站立不稳。覃沁眼疾手快,把她抱起,送去了医院。 检查结果并无大碍,可她的脆弱因为睡眠的缺乏和刚刚的惊吓被严重激发出来,即使回到了别墅,她也虚弱地含着泪,一副将哭未哭的模样。 她向谭昌解释了自己难以入睡的困境和担忧,谭昌安慰她,告知她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她只是有太大心理负担导致轻度的睡眠障碍,并建议她睡觉时垫高上半身。 回到别墅时,天色已暗,她随意吃了些东西,困得睁不开眼,可眼下连睡觉都让她忧心忡忡,她心悸于睡眠时那种好似失去呼吸的可怕感觉。 覃沁贴心地给她垫了好几个枕头,心疼地抱着她,两人一起倚靠在那些枕头上。 “这样有没有舒服一点?”覃沁温柔地问,“困了就睡吧,前几天是不是都没睡好?” “嗯,”祝笛澜的眼里都是红血丝,“你不出去吗?我好多了,你出去玩吧。” “算啦,我也没地方去。” “你没约那个女孩吗?今天是你生日呀。” “她不肯见我,”覃沁无奈地轻笑,“不重要了,我陪你。” “你别急,还是要给她一点时间。你们最近多久见一次?” “一共就见了叁次吧。都是和她那个闺蜜一起的,叁个人。” 祝笛澜揉揉眼睛,她累极了,却难以入睡。缺乏睡眠的人的情绪都像被放大镜照了一样,慎人得可怕。 此时的她就分外想哭,毫无缘由,只是因为无法入睡。 “总要有一次好好的约会,吃顿饭都行,要让她渐渐了解你。” “她哪肯。她闺蜜不在的时候,她见我就躲。” “总是有办法的。” “不聊这个了,我现在只想你好好的。” 祝笛澜坚持不住了,抽抽搭搭地小声哭起来,“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好累。” “我这样抱你,你不是觉得呼吸顺畅多了吗?就这样睡吧。” “我怀孕才五个月,就问题这么多,一直没停歇过……”祝笛澜啜泣着,“其实我只是怕,我也是最近才意识到我竟然心理压力这么大。” “怕什么呢?我说过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睡觉好难受,好像呼吸都很累。怕又发生什么事,夜深人静得,我都不知道找谁。每天这样,越来越觉得无助。半夜醒来好多次,每次一看时间,都只睡了一两个小时。次数一多,就觉得好难熬,愈发不敢闭眼。” 她断断续续地哭,“每次醒来都要确认一下手机就在床头柜上,有时候还攥着,心想一有什么事就给你打电话。” “嗯,你一有不舒服,我马上就过来。”覃沁笑起来,“要不我放个对讲机给你?” 祝笛澜的哭泣里也夹杂了几声微弱的笑,“我真的没想到会这么辛苦。” “嗯,我没好好照顾你。” 覃沁心疼无比。祝笛澜在他眼里一直是个坚强的人,她过去的生活里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总是咬牙自己挺过来,认识覃沁以后,她虽然也遇到过不开心,可没主动这样诉苦过。 他想起自己的生母,心里的悲恸翻涌上来。当时的她,究竟该有多绝望? “你待我很好了。”祝笛澜疲倦地闭上眼,“我知道这样要求你很傻,可是你可不可以陪我一晚上?我不想半夜醒过来,又抱着枕头哭。就这个晚上好不好?我不想这么娇气,可我真的好心累……” 覃沁把她往怀里搂紧了些,握住她的手,“今晚我陪你,你安心睡,想哭就随意哭,这样好不好?” 祝笛澜又闭着眼流了几行泪,喃喃地说:“谢谢……” 覃沁替她抹去脸上的泪痕,看着她渐渐睡着。因为腹部的重量,连带着她的呼吸都明显沉重起来,仿佛带着严重的疲累和颤抖。 他调暗床头的台灯,随意拿了本书翻看着。 祝笛澜睡了一个多小时以后猛地惊醒过来,覃沁心疼地赶忙抱紧她。 她扶了下腰,像个孩子一样伤心痛苦地啜泣了两声,她睁眼看到覃沁还在以后安心了些,随后又抓着他的手睡着了。 凌顾宸轻轻推开房门,看到两人靠在小山一样的枕头堆上,覃沁合衣坐在床上,怀里的祝笛澜缩在厚厚的被子里,头靠在他肩上,她的眉头还微微蹙着,鼻子发红。 覃沁看着有些累,但他眼里更多的是忧虑。 凌顾宸轻轻走到床边,小声问,“孙姨说你在这里。她怎么了?” 覃沁不敢有太大幅度的动作,只是拍拍床沿,示意他坐下,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今天又去了医院。她好几晚没睡好了,今晚我陪她。” “为什么睡不好?” 凌顾宸留意到祝笛澜的呼吸声很沉重。 “谭昌说孕妇很容易出现这个问题,肚子大了会压迫身体。她心理压力也大,怕半夜叁更出什么事,都没人顾得过来。” 凌顾宸流露出心疼的神情来。 “今天我陪着她,好歹半夜醒过来,哭起来,我能劝劝。你去休息吧。还是你有什么事找我?” 凌顾宸摇摇头,他把衬衫的袖子卷上去,轻声说,“我来照顾她吧,你去休息。” 覃沁皱眉,凌顾宸没理他,伸手想把祝笛澜接过来。 覃沁轻声喝止道:“哥,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凌顾宸认真地看着他,过了许久他才开口,“你说什么我不都是顺着你的。现在我只是想对她好一点,她这样我更难受,你叫我怎么能无所谓地就这样从这个房间走出去?” 覃沁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坚定的意念,他努力回想着上一次见到凌顾宸对一个除了家人以外的人付出这么多心血和关怀是什么时候。 可是不论他怎么搜寻,他都无奈地意识到,这是凌顾宸第一次对一个外人流露出这么真实的情感。 “我上次跟你说的也不是开玩笑……” “我知道……” 祝笛澜忽然动了两下,两人迅速看向她,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把她吵醒。 可祝笛澜只是动了动头,发出了两声不自主的痛苦抽泣,随后又回复到了那沉重的呼吸声中去。 覃沁替她掖了掖被子,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臂,好似在安慰她。 凌顾宸也坚持着没有离开,覃沁苦恼地思索着该怎么劝他。 这时覃沁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他看了一眼便按掉,心里却不安起来。 电话是方璐打过来的,虽然他有意以帮忙为借口接近方璐好打听丁芸茹的消息,可方璐从来都没有借杆往上爬,她没有主动联系过覃沁。 因而这次的电话,覃沁隐隐约约觉得与丁芸茹有关。 凌顾宸对他这迟疑的神态太过熟悉,“忙你的去吧。” 覃沁踟躇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凌顾宸小心护住祝笛澜的头颈,把她轻轻揽到自己怀里。 祝笛澜动了动,她的头轻轻落到了凌顾宸的肩窝里。 她的鼻息微弱地触碰到了他的皮肤,好似有一阵麻痒走遍了全身。 覃沁不安地嘱咐,“你好好照顾她。” 凌顾宸点点头,覃沁轻轻带上房门,快步朝车库走去,回拨了方璐的电话。 “怎么了?”覃沁低声问。 “你在哪里?”方璐的声音里夹着哭腔,“小茹出车祸了。” -- 车祸(丁覃线,不喜可跳整章) 覃沁跑进瞳山医院,找到了在走道上焦急徘徊的方璐,她胡乱地披着自己的风衣,盘着的头发有发丝凌乱地散落下来。 “她怎么样?” “你来了,”方璐刚刚哭过,眼线都晕了一小片,“医生说没事,没有骨折也没有外伤,只是她还没醒。不好意思把你从生日聚会上叫出来,我实在是不知道还能联系谁……” “没事,你应该联系我。”覃沁打开病房门,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丁芸茹。 她看上去只是睡着了,但额头贴的那一小块纱布出卖了她。 他叫住一个护士,“送这个病人去私人病房,现在。” 护士与他确认了两句,便很快叫了几个人过来准备移动丁芸茹。方璐有些惊讶地看着覃沁沉着稳重的做派,他与主治医生聊了几句,便带着方璐跟在护工们身后朝私人病房区走去。 方璐意识到覃沁对这家医院的熟悉和掌控超出了一个普通人甚至是一个有钱人所拥有的权力的正常范围,但此刻的她无心探究这些。 覃沁同医生确认情况以后放心了许多,丁芸茹更像是受了惊吓昏倒而不是因为受伤。 “具体发生了什么?你们今晚做什么了?” 方璐平稳着情绪,“我叫她出来陪我喝酒,之后她说她先回家,我就叫她开我的车走。” “你的车?” “对,因为我喝酒了,反正不能开车,芸茹又没有开车出来……” “你的车是什么?买了多久了?” “Mini??Cooper,结婚那年张泽一买给我的。”方璐老实地说,“怎么?有问题吗?” “就问问。”覃沁随意地说,“芸茹驾龄多久?” “挺久了,她大学就拿到驾照了,去了美国,她经常开川立的车出门,从没出过事的。” “车祸具体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医院的人打电话给我的,说是在芸茹的手机里翻到我的号码,是她出事前最后的通话记录就打给我了。路过的人叫的救护车,车撞在电线杆上。”方璐战战兢兢地说,“她还没醒,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敢跟她家里人说,怕他们担心……” “报警了吗?” “嗯,你来之前,警察问过我情况,说小茹醒了再联系他们。” “知道了。”覃沁看着护工把丁芸茹送进私人病房,“璐璐,能不能麻烦你好好照顾她,暂时不要回家?私人病房里你可以休息得很好,如果你缺什么,可以跟护士要。这里没有的,你发信息给我,我叫人给你送过来。” 方璐使劲点头,“当然,我一定好好照顾她。” “先不要通知她家人,等她醒了让她自己报平安,省得他们担心。还有她公司那边,麻烦你帮忙请个假。” “没问题,你要去哪儿吗?” “我在警署里有朋友,我去问进度。如果她醒了,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行吗?” 方璐答应了。 覃沁轻轻握了下丁芸茹的手,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什么,“你的那辆车有保险吧?记得跟保险公司也联系一下。” “保险?”方璐好似恍然大悟,随后又恼火地摇摇头,“我现在哪还顾得上那个,等芸茹好了再说。” “你离婚的财产分割协议签了吗?” “下周签,不过谈妥了。” 覃沁略微一查就知道了出车祸的位置,他驱车前往,被烧成钢架的废车已经被拖走。凌晨时分的马路上也没有什么人。 他走到电线杆旁细细查看被撞的痕迹,随后又走远几步,仔细看着地上的车轮痕迹。 这车没有被刹车置动的迹象。 他起身环顾四周,丁芸茹看来是驶过了一个十字路口后撞在了这根电线杆上。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忙吗?” “还行,值班。”钟黎清说道。 “要你帮我查个卷子,刚刚在顺义路和槐东路的交叉路口附近发生的一起车祸,有记录吗?” “稍等,”钟黎清把手机夹在脖子上,开始翻找桌上的纸张,“Mini??Cooper闯了红灯,过了十字路口以后,右侧车头撞在电线杆上,车子转了半圈才停,随后车前盖起火。大概过了半分钟,有个女孩从驾驶座跑下来,跑了五六米就昏倒了。目击证人的证词和录像一致。医院查了这个女孩血液里的酒精含量,结论是她没有酒驾,她朋友也坚称她驾车前滴酒未沾。” “车被烧成这样能查多少?” “难说。”钟黎清撇撇嘴,“怎么?有猫腻?” “你查得出就查,查不出就算了。” 钟黎清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是……重要的事?” “不是。这个是私事。谢了。” “不客气。”钟黎清放下心来,爽朗地接了一句便挂了电话。 覃沁站在这浓重的黑夜里,看着远处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一闪一闪跳着秒数,这扎眼的红色好像在倒数着什么。 丁芸茹迷糊地睁开眼的时候,方璐马上抱住她,小声哭起来,“你没事就好……” 丁芸茹赶紧拍她的背,“没事啦,你别哭……这是哪儿呀?” “瞳山医院。”方璐仔仔细细看着她,“你别怕,医生说你别事,就是吓着了。你身上有没有特别疼的地方?” 丁芸茹摇摇头,“这病房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是私人看护区。” 她吓了一跳,“我都没事了,怎么还要躺这么高级的地方。” “是覃沁坚持送你过来的。” “他在现场?” “我打电话给他说你出车祸了。” “璐璐……” “都这样了,你还管那些,我都要哭死了,只能联系他。记得等天亮了,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好。”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覃沁走进来,看到她醒了以后,覃沁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走近她,温柔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丁芸茹不敢看他,“没事了……我不过受点惊吓,不用住这么好的病房……”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问你,当时具体出了什么事,你还记得吗?” “啊对。”方璐暴怒地打了丁芸茹一下,丁芸茹疼得一缩。 方璐眼里还含着泪,“你怎么会是这么不小心的人呢?你又没喝酒。” “说来也奇怪,我看见红灯就踩了刹车的……”丁芸茹皱眉说道,“难不成我把油门和刹车搞错了?车压根就没反应,我越踩刹车,车就越失控,我又害怕又着急,就想让车停下来。” “你都开车这么久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方璐也不敢相信。 “撞了以后,安全气囊就弹出来了……我本来特意用副驾那侧去撞护栏,结果那气囊撞得比车本身撞得还狠,我快晕了,余光迷迷糊糊看见车前面有火光,就强撑着跑出来。”丁芸茹回想道,“现在想想难不成是当时撞得太厉害,幻觉?” “不是幻觉,车起火了。”覃沁说道,“我刚问了警署的朋友,车被烧得差不多了。” 丁芸茹一脸惊讶,赶忙看向方璐,“对不起啊,璐璐,那是你的车……” “去他妈的!”方璐飙粗口,“本来就是张泽一送的,不烧我看着也烦。要是烧到你了,我才真是要气疯了。” 方璐一脸愤怒却止不住地流眼泪,丁芸茹心里也很感动。 “不管怎么说,你没事就好。你们饿了吗?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 说完她给覃沁递了个眼神。 覃沁会意地笑笑,“去护士站定吃的就行,别出医院,外面这会儿什么都没有。” 方璐摆摆手,关上了门。丁芸茹尴尬地低头不敢看覃沁。 “虽然医生说你没事了,可我还是担心。”覃沁温柔地说,“在这里多住两天吧,就当休息了。” 丁芸茹觉得喉咙发干,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顿了顿才慢慢说,“你今天不是过生日吗?不用在我这里待着了。” “你都不来,我还过什么生日。” “你真的……别再这么说了……”丁芸茹鼓起勇气看向他,“我们不合适……” “你了解我吗?为什么不合适?” “……”丁芸茹答不出来,只得说,“你别再送那些东西给我了……” “你不喜欢?” 丁芸茹狠了狠心,“对,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我换掉。” “我什么都不喜欢,你别送了……” “我知道了。你这一晚上也够呛了,一会儿跟璐璐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再谈好不好?” 丁芸茹实在说不出话来了,覃沁看着她,忽然伸手摸她的脸颊。 丁芸茹触电似得闪了一下,被覃沁触碰到的地方瞬间火热起来,她的心在狂跳,她庆幸自己没有被装测心跳的仪器,否则实在太尴尬了。 覃沁则拼命忍住自己想把她紧紧拥进怀里的冲动。 他离开以后,丁芸茹捂住自己的脸颊,发现皮肤已如炭火似的烧得厉害。 -- 临界点 凌顾宸关掉床头的台灯,整个房间陷入了寂静的黑暗里。 祝笛澜睡得安稳了些,好几个小时都没有醒。凌顾宸小心翼翼地整理那些枕头,让她垫着更舒服。 她的头微微侧向他,凌顾宸也在她身旁躺下。 他第一次这么近这么仔细地观看她的面容。 她白皙的皮肤通透得在这昏暗里都闪出一丝光来,长长的睫毛有些不安地抖动着。 她这么沉睡着的时候,没有了平时那份凌人的美丽,倒显得十分娟秀内敛,略有些像个小孩子。 凌顾宸伸手抚摸她的脸庞,忽然想起之前覃沁提到她的鼻子和眉眼像Sabrina,于是他复又盯着她的眉际仔细看着。 很快凌顾宸发现自己近得快要亲上她的唇,他赶紧回过神来,深呼吸平缓自己疯狂的心跳。 他连Sabrina长什么样子都记不真切了,竟然还在意覃沁的这么一句评价。 她的呼吸声听上去十分沉重疲倦。凌顾宸眼里满是心疼,他确认她睡得安稳以后,也靠着她,慢慢闭眼睡着了。 祝笛澜不安地翻动身体的时候,他敏感地醒过来查看。 祝笛澜紧紧闭着眼,脸上却露出无比痛苦的神情,她试着朝另一侧翻过身去,凌顾宸把她揽回自己怀里,她下意识地把手放到孕肚上,双腿也不安地挪动着。 凌顾宸把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肩窝里,小声问道,“是不是哪里疼?” 祝笛澜断断续续地啜泣起来。 她太疲倦了,每晚都是如此,明明感到自己的身体到了临界点,却依然会因为肚子的压迫而惊醒。 她可以凭毅力坚持这样糟糕难熬的夜晚,持续大概一周,随后她只想好好大哭一场,把随着这种折磨而浮现出来的脆弱哭出体外,再去熬下一周。 她紧紧闭着眼,知道今晚的自己是幸运的,覃沁愿意陪着此刻快要崩溃的她,她有机会任性地哭闹。 她试图翻身,很想像小时候那样把自己的身体蜷曲起来,好好地睡。可是她做不到。 “我想我妈妈……” 这种时刻竟然能说出她这辈子都觉得不会再说的话。她闭着眼闷闷地哭起来。 记忆里唯一的这么一次哭泣,也是这样闷闷地试图抱住母亲哭,可是持续的时间不过短短几秒,她就被赶出了厨房。 虽然她接受了怀孕的现实,可心理上一直很抵触。 诚然她住在一处可靠的屋檐下,可这里并没有谁能真正理解或者是帮助她。 她被迫从少女的状态,突然得去接受、处理自己孕育新生命的身体,还未做好准备的她却已被一次次身体的意外冲击着。 这一切让祝笛澜在她的人生里头一次幻想:如果母亲在这里,如果她们还有联系,或许这件事不会那么糟糕…… 可想这些,已如虚幻的梦境。她渴望的并不是那个不爱自己的母亲,而是这样一个母亲式的人。 她从小就嫉妒那些可以在父母面前得到宠爱的小孩。 她羡慕,羡慕到记恨,甚至不愿与这样的小孩交朋友,只因自己看了心痛。 她一直都希望自己也可以这么无原则地哭闹一次,哭闹一次就好——如果有人爱她的话。 凌顾宸微微坐直,把她整个人拥进怀里。祝笛澜情绪激动的哭声仅仅持续了几秒,便很快沉寂下去。 他意识到她真的很累,累得似乎有些无法自控。 她曲起膝盖,想把自己埋进他怀里。凌顾宸摩挲着她的后背,努力安慰她。 祝笛澜低声地啜泣两下,感到自己慢慢又要睡着,喃喃地说:“沁,我好难受……” 凌顾宸努力像哄发脾气的婴儿一样轻拍她的后背,“现在呢,有没有好一点?” “嗯。” 她的右手紧紧抓着凌顾宸的衬衫角,好像怕这份依靠也如海市蜃楼,很快就湮灭了。 她抓着他衬衫的手因为用力而颤抖。 凌顾宸才意识到,她独自走过这个阶段,比他们凭空想象的困难得多。他无比心疼,可除了在此刻紧紧抱住她以外,他无法再做什么。 过了许久,她都没有再说话,她原本紧攥着他衬衫的手也松松的垂落下去。 她又睡着了,可是凌顾宸感觉到她的眼泪一直在流,他衬衫的右肩已被她的泪水浸透了一片。他调整自己的姿势,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祝笛澜隐隐约约间感知到自己得到了很贴心的照顾,她有一丝感激,同时也有巨大的失落。 她原本希望的可以照顾她的那个人,并不在此。 “我好想他……” 凌顾宸怔住。这句话太轻,轻到他期望自己只是幻听。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脸上的神情在那一刻变得多么冷峻。 他在这黑暗里仔细审视着祝笛澜的面容,她的情绪又恢复平静,只有红红的眼皮和鼻头显示她刚刚哭闹了一场。 凌顾宸有一刻的冲动想要走开,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她依旧需要人照顾。 他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他闻到她身上和发梢那股若隐若现的玫瑰香气。 窗外的蓝墨夜色透过淡黄色的窗帘,在这安静的房间里铺洒出一片伤心的影子。 祝笛澜偶尔醒过来几次,不过相较之前的几个夜晚,她已经睡得十分安稳。 她不知道覃沁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想着也许他例行晨跑去了,而她也难得睡得不错,便懒得睁开眼查看。 当她终于揉揉眼睛打算从小山一样的枕头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一点。她略微洗漱,便去吃午餐。 “你在家呀?”她看到凌顾宸时,淡淡问了一句,“沁呢?” “嗯。我下午去办公室,我叫他回来陪你。” “不用了,你别折磨他了,就让他做他自己的事吧。” 祝笛澜完全没留意凌顾宸看她时那份深刻的眼神。 “昨晚睡得好吗?” 祝笛澜笑笑,“挺好的。” “是不是真的很辛苦?” “没事了,一周能好好睡这么一次就行,反正我也没其他事忙,总会撑过去的。”祝笛澜语调轻快地说。 她看上去确实没有之前那么憔悴,脸上的神采也鲜亮许多。凌顾宸移开目光,不再多说。 覃沁离开医院以后,迅速查出丁芸茹和方璐当晚的行踪,开始顺藤摸瓜找线索。 他正在酒吧的保安室里查看监控录像时接到了凌顾宸的电话。 凌顾宸要他回家去照顾祝笛澜,覃沁一面应着,一面出神地盯着监控录像里一个可疑的穿兜帽外套的身影。 覃沁隐隐觉得他所掌握的线索与他猜想一致,还想细细追查,无奈凌顾宸的语气已经有些怒意,覃沁只得无奈地撇撇嘴,跳进跑车驶回别墅。 祝笛澜坐在泳池边看书。覃沁陪她坐着,无聊到快要崩溃,不停查看着手机。 “你真的不用在这里,我挺好的。”祝笛澜翻着书页,不看他也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那股焦虑,“我不是叁岁小孩了,你不用给我当保姆。” “我知道,你是挺好的,我哥就不好了。” “嗯?” “他让我好好陪你,我要是自己跑了,他会发火的。” 祝笛澜笑道,“他哪舍得冲你发火呀。你自己去玩吧,乖。” 覃沁抢过她手里的书,“乖什么乖,你还跟我摆谱了。” 祝笛澜嗔怪地“啧”了一声,终于抬头看他,“那我跟顾宸说,我赶你出去的。他要是冲我生气,我就躲孙姨背后去。怀孕也就这点好处了。” “你倒是聪明,这么快又拿孙姨当挡箭牌了。”覃沁笑起来,“我就是不想看书,你翻别墅的房间翻完没?我带你翻去。” 精ΤχτCy.C○M -- 偏差 晚上与行政司长的会谈推不掉,凌顾宸有些心不在焉得,匆匆结束会面以后就回到家。问过孙姨以后,他来到琴室。 祝笛澜坐在钢琴前,覃沁侧坐在一旁,两腿懒懒地放得老长,他的后脑勺靠在她的左肩上。 她满脸新奇,时不时按两下琴键,覃沁则一脸无奈和焦躁。 “你怎么沉得住气的啊?整天在这别墅里也不出去。要我我早疯了。” 祝笛澜倒是心情很好,“我是没办法呀,苦中作乐了。” “那我带你去金霖玩会儿。”覃沁看着天花板。 “开什么玩笑,乌烟瘴气的,我现在是孕妇诶。” “别想多,就听听live,我喝酒,你喝果汁。” “算了。我还是保持情绪平稳些比较好。我真是被之前那一次次地进医院弄怕了。” “妹儿啊,救救哥吧。哥再不出门就活活闷死了。” “没事啦,你自己去嘛。我过会儿就睡觉去了,你不用看着我了。” 覃沁哼了一声,“你当然说得轻松了,凶神恶煞的那个又不是你……” 随后他就瞄到了一个身影,他嗖地迅速起身,“大保姆回来了,我解放了。” 祝笛澜转过头看到凌顾宸似笑非笑的表情。 “去哪里?这么火急火燎的?”凌顾宸问道。 覃沁已经朝外走去,他摆了摆手,没有解释。 “你别折磨他了,我真的不需要这种’照顾’。” 凌顾宸在她身边坐下,祝笛澜朝一旁挪了挪,好让两人坐得更舒服些。 他微笑着说,“他以前觉得好玩,就缠着你不放。我真让他寸步不离陪着你,他倒开始哭丧着脸了。不能惯坏他。” 祝笛澜爽朗地笑起来,“看他这么无可奈何,你分明很开心吧?真是恶趣味。” “我怕你觉得无聊,毕竟我抽不出大把的时间来陪你。” “说起来真是奇怪了。我以前看你们怎么都觉得烦人。现在不得已,在这别墅里闷久了,竟然在看见你的时候觉得最开心。” 凌顾宸看着她明亮开朗的笑容,不自觉地也跟着露出快乐的笑容来。 他听得出她说这话并无他意,可他心里竟然也跟蜜糖一样,丝丝密密地甜起来。 “真的?” 祝笛澜微微摇头,想把钢琴盖好,“自怀孕以来,我老觉得跟生了病似的。现在竟然有这种想法,我当真是病得不轻了。” “这有什么不好,”他扶住琴盖,“怎么不弹了?” “我哪会弹钢琴,没天分也没学习的机会。沁带我看了一下你们母亲的画室和琴室,她真的是很优雅温柔的人吧?” “是。” 凌顾宸把手放在琴键上,这感觉已经有些生疏了。 他试着奏了几个音阶,随后一曲《水边的阿荻丽娜》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 弹了一半,他歪歪头,停了下来,“后面的忘记了,太久了。” 祝笛澜眼里是藏不住的惊讶,“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个。” “小时候跟着母亲学的,并没有好好练习过。其实沁弹得特别好,母亲觉得他有天分,一直想送他去专业学钢琴的。可惜他只是有天分,没兴趣。” “怪不得他看我在这里戳琴键的时候那么一脸嫌弃。”祝笛澜笑得止不住,“他太过分了,既不说,也不教我。” “你想学吗?我给你找个老师。” “不麻烦了,我又不是这块料……”她的声音忽然低落忧伤起来,笑容也收起,“你有莉莉的消息吗?” 凌顾宸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没有。” 祝笛澜移开目光。 “如果她有消息,我都会告诉你的。” 她点点头。 “这是我父母结婚的时候,父亲送给她的。她去瑞士的时候没带走,带走了她从小弹的那一架。” “我听说了,你母亲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带走什么……” “嗯,父亲的死对她打击太大……” “你去看望过她吗?” 凌顾宸摇摇头,“孙姨会去,她过得开心就好了。家里的事,她一向不爱接触。父亲在的时候她还强撑着,父亲走了以后,她就没有理由再留下来……” “你和沁不是她的理由吗?” “我们也是为了她考虑,同意她移居去瑞士。” “为什么是瑞士?” “她喜欢欧洲。而且廖叔在瑞士留学的时候结识了许多帮得上忙的人,可以为她做出最稳妥的安排。” “你们也不好受吧,毕竟感情这么好……” 凌顾宸含义不明地微笑了一下,“她的画室和琴室,你也应该很喜欢吧?” 她想起那个欧式装饰风格的圆形画室,开了两扇大大的正方形窗户,正对着窗外瑰丽的山景,简单的画架摆在正中央,窗上的丝质帘布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着。 房间里摆满了各色盆栽花草,本身就美得似一副油画。 “嗯,很漂亮。” “你没事可以多在那里坐坐,不要荒废了这么美的空间。” 两人又随意聊了聊,她很快又开始感到肚子饿,凌顾宸开心地陪她吃了顿夜宵。 祝笛澜莫名觉得分外感动,总是不停地说谢谢。 凌顾宸总觉得那么多的“谢谢”好像让两人之间隔出无穷罅隙来,可他也不知道怎么制止她。 她觉得有些困了,便对他道了晚安,回房准备洗漱。 凌顾宸看出她今天的心情和状态都很不错,可是一想昨晚她在自己怀里闷闷哭的模样,还有那沉重的呼吸声,他就不安。 凌顾宸进她的房间的时候,她已经洗漱完毕,用一个淡青色的纱带头饰把刘海固定在一侧,露出一张素净白皙的脸庞来。 她正坐在床边,拍着床上五个枕头,把它们细细放好。 “还有事吗?” 她清丽的声音响起,凌顾宸才恍然反应过来,把手里的两个抱枕递给她,“孙姨说她今天跑了好几家家居店挑出来的,材质和填充物都很实,你垫在腰上会舒服很多。” “替我谢谢孙姨。” “嗯,”凌顾宸迟疑了一下,“你真的确定你可以一个人睡?” 她的脸上闪出一丝困惑。 凌顾宸摸摸鼻子,躲闪她的目光,“我看你昨天缠着沁,哭得也厉害……” “哦,不好意思。我就娇气这么一回,以后不会了。”祝笛澜解释道,“其实没事的。我要是真这么天天缠着他,他没两天就真疯了。” “我可以陪你。” “啊?” “你要是有心理负担,不论我还是沁陪你都是一样的。我可以照顾你。” 祝笛澜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她的笑容也慢慢凝固在脸上。 她意识到凌顾宸并没有在开玩笑,这大概是她近期看到的他最严肃的时刻。 她反应过来,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摆摆手说,“不用了,我真的不想再麻烦你们了,不论是你还是沁……” 凌顾宸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祝笛澜感激的笑容很快收了起来,她看着关好的房门,皱起了眉头。 刚刚两人之间有些莫名尴尬地氛围让她不解,很快她感到轻微的不安,总觉得有什么细节走了偏差。 -- 胎动 祝笛澜感到自己同凌顾宸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但她不敢多想,同凌顾宸说话时,更多了一种佯装正常的客道。 凌顾宸偶尔会觉得有些气恼,可也努力表现出往常的模样。 过了一段时间,她翻出那本讲孕期变化的书,这是她第一次认真读这本书,大概是到此刻,她内心才真正与这个孩子妥协。 她细细读着,看到讲胎动的那一节,她屈起手指算了一下自己的怀孕时间。 她有些懊恼自己的糊涂——或许并不是糊涂,只是刻意的回避,不想让自己记这些事记得太过清楚——按照书上写的,她应该可以感受一些胎动了。 她好奇这种感觉,便合上书,把手放在肚子上,静静聆听了一会儿,可除了窗外细微的风声,什么都没有听见。 她怀孕已近24周,却没有感受到任何胎动。她忽然有些忧虑。这丝忧虑慢慢放大起来,她又坐了一会儿,开始后悔自己的放任和粗心。 祝笛澜拿起手机,她知道谭昌大概也只是会安慰她再等等——像书里写的那样。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谭昌的电话。 谭昌依旧是那几句,检查结果一切正常,让她安心。不过他温和沉静的安慰语气着实让她放心不少。 她决定出房间走走,遇见了在客厅里喝茶的孙姨。 “孙姨,你忙吗?” “祝小姐,想出去走走吗?” “我想问你件事,”她抿了抿嘴巴,“我现在快六个月了,可都没感受到宝宝在动……” 孙姨放下手里的茶杯,“别担心。” 她把双手轻轻覆上祝笛澜的孕肚,“宝宝还小,动得太轻微了,你不一定会有感觉的。” “是吗?” “等月份大了,宝宝踢起来,有时候可疼了。”孙姨温柔道,“宝宝现在安安稳稳地,也是心疼你。以后一定是个贴心的小孩。” 祝笛澜听了,不自觉地甜甜地笑起来。 “你现在的孕肚也不是那么明显,等到了八九个月的时候,孕肚大起来可快了,宝宝也会好动些……” 凌顾宸和覃沁从楼梯上下来,两人都西装革履的,覃沁还理着衬衫上的袖扣。 凌顾宸看见两人在一起说笑,便走过来。祝笛澜抬头看到他一贯冰霜般的表情,下意识敛了敛笑容。 “怎么了?不舒服?” 他的视线落在她扶在肚子的左手上,她的手白皙修长,未戴任何首饰。 祝笛澜摇摇头,孙姨笑眯眯地接过了话头,“祝小姐到现在都没感受到胎动,有点担心……” “胎动?是什么?”覃沁好奇地问了一句。 孙姨好脾气地笑,“月份大了,小宝宝就会在妈妈肚子里活动活动的。” “会动的?” 祝笛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瞄了一眼凌顾宸,他也是一脸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表情。 “有些事真是不指望男人知道什么了,怀孕这事的奥妙和辛苦果然只能在女人之间感同身受。”说完她安慰似得摸了摸祝笛澜的手背。 “那疼吗?”凌顾宸关切起来。 祝笛澜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没感受过。 “分人……有些人没什么感觉的,有些好动的宝宝,把妈妈踢得可疼了。” 覃沁皱起眉头,“怎么什么都分人,怀孕这事到底有没有靠谱一点的科学理论。” “你有没有常识啊,我这怀的是婴儿,婴儿当然会动。”祝笛澜嘲笑他。 “不是出来才会动吗?我以为之前在肚子里就是一直睡觉……” “问过谭医生了没?”凌顾宸打断他。 “嗯,他说没事的。” “孙姨,你觉得呢?”凌顾宸不想轻慢她的情况。 “我刚还劝祝小姐呢,说不定是宝宝心疼她,不想弄疼她。”孙姨笑,“二少爷的生母怀他的时候,最后那个月可辛苦了,二少爷一直动个不停,他生母一直喊疼。” 祝笛澜诧异孙姨就这么自然地提到覃沁的生母,她紧张地看向覃沁,怕他生气。 覃沁倒是没什么生气的样子,只是听到自己好动,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服气地撇嘴“哼”了一声。 孙姨怜爱他耍小孩子脾气的模样,伸手拍拍他。 祝笛澜安心了些,她清楚了覃沁并不忌讳这个话题,只是有些场合下,这是他的痛处。 “夫人怀大少爷的时候,除了前期孕吐太厉害,后来就轻松多了。大少爷偶尔动动,夫人也不疼。你看,大少爷从小就是个很贴心的小孩……” 祝笛澜听到“贴心的小孩”这样的形容词,偷摸着移开目光轻声笑起来。 凌顾宸也已很久没从长辈嘴里听到如此幼稚的形容词,当着祝笛澜的面他莫名觉得尴尬。 他的目光与祝笛澜的目光撞了一下,两人都别开脸。 “我不贴心吗?”覃沁忍着笑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你怎么不贴心,你最贴心了。”孙姨急忙安慰他。 覃沁装出一副被排挤的茫然样,祝笛澜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果担心呢,那爸爸妈妈就要多跟宝宝说说话,这样他听见了就会动一动。”孙姨看向凌顾宸,“大少爷,有空多陪陪祝小姐。” 祝笛澜原本还捂着嘴笑,听见这话愣愣地看着孙姨,她瞥了一眼凌顾宸,旋即转过头,不敢再看他。 凌顾宸看了她一眼,没有表态,“我们有事要出去一趟。麻烦你先照顾她。” “去吧,当心些。” 孙姨习惯性地拍拍覃沁的衣袖,她一直把他们两个当自己的孩子。 祝笛澜跟孙姨在花园里走了走,她觉得似乎很有必要跟孙姨解释他们叁人的情况,但看着孙姨甜蜜地讲些他们兄弟俩小时候的趣事,她也不知如何开口。 -- ρò18U.còм 烂苹果 他们走进一家KTV,在过道里就听见了各个包厢里传出的鬼吼鬼叫的歌声,好像走在一台破旧的收音机里。 走廊上的灯光总体较为昏暗,但期间还不时闪烁两下红红绿绿的灯光,晃得人眼晕,像极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舞池。 一个女孩醉醺醺地靠在墙上,边上一个男人试着拉她,却因为太醉,怎么都拉不动。 凌顾宸停住脚步,十分不耐烦地等着两人让路。 罗安上前把那个男人推到一边,女孩不知发生了什么,依旧趴在墙上干呕着。 “你让万昱选碰面的地点,确实不能指望俗气以外的惊喜了。” 覃沁觉得一身定制西服都浪费了。两人对视一眼,继续朝前走。 这是万昱收购来的KTV,曾是泊都最古老的迪厅。 万昱倒是很喜欢这大红大绿的俗气色彩,收购以后基本没做什么改动,一楼是巨大的舞池,二楼都是KTV包房。 如此,年轻人们在一楼舞池跟着狂躁的音乐摇头晃脑,中年人们在二楼包房里吼唱上世纪金曲。 这家毫不时髦的KTV之所以能老少通吃,是因为万昱私下允许非法物品在这里流通。 于是一楼的年轻人们飞叶子,二楼的中年人们搂姑娘,各取所需。 道上的人都心知肚明,但没有人会有胆去动万昱的生意。 这家KTV只改动了两个地方,就是二楼最尽头的四间包厢,万昱把它们两两打通,留给自己或者其他兄弟谈生意,一间门口标着“666”,另一间标着“888”,都是他最爱的数字。 光这段路,凌顾宸已经被吵得头疼,又看见俗气无比的“888”叁个数字,直觉自己已经没什么耐心。 万昱的手下开门带他进去,房里装饰得富丽堂皇,大理石的瓷砖和茶几,米白色的真皮沙发,头顶上的灯和所有家具都带着黄金的镶嵌,足足把房间照亮了两分。 凌顾宸强迫自己忽略这些辣眼睛的装潢,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与万昱打招呼。 万昱比凌顾宸大了十多岁,凌顾宸表面上还是对他敬重些。万昱也不掩饰自己的虚伪和高傲,懒懒地朝他抬了一下手。 “老弟,近来怎么样啊?”万昱皮笑肉不笑,“能把我爸气成那样,这方面我还是挺佩服你的。” 凌顾宸解开外套纽扣,在他对面坐下。覃沁和罗安站在他身后。 “我想登门道歉,可惜万伯伯不肯见我……” 万昱抬起手做了个“停”的手势,“别别,咱们就不玩那一套虚的了。” 他给凌顾宸倒了杯酒,嘿嘿一笑,“别说,你要真把他气死了,我还能早点接班。” 凌顾宸不屑地笑,目光落在了坐在万昱左手边的那个女孩。 女孩染着一头稻草一样的枯黄色中长发,妆容浓重,画着挑眉和大红唇,看着像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虽然俗气,但不得不说模样相当标致。 女孩留意到凌顾宸的目光,像机器人收到了某种讯号,瞬间绽开美丽的笑颜,起身接过万昱手里的酒瓶,甜甜地说:“我来吧。” 女孩穿着荧光桃红色的低胸吊带上衣,下身是一件极短的白色牛仔短裤,身材凹凸有致,略动一动便露出小半个屁股,颇有些风韵。 万昱看着她细长的双腿,露出满意又淫邪的笑容来,右手对着那露出来的小半块屁股掐了一下。 女孩娇嗔地看了眼万昱,毕恭毕敬地弯腰把酒递给凌顾宸。 凌顾宸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女孩不动声色地挤出半个胸部来。 “新女友?”凌顾宸问。 “自己说。”万昱又掐了她一下,漫不经心地喝着酒。 “凌老板好,我叫Apple。” 她冲凌顾宸眨眨眼。她十几岁就出来混社会,长期的夜场阅历让她有一种无法克制的本能,就是对着任何男人都需要展现魅力。 “Apple?”凌顾宸皱皱眉,旋即又对她暧昧一笑。 Apple笑得更甜了,正欲开口,却被万昱呵斥,“坐下,别贱兮兮的。” Apple嘟嘟嘴,坐下了。凌顾宸笑笑,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覃沁在他身后盯着Apple看了良久,感叹自己还是比较喜欢打架,比对着不合胃口的女人调情简单多了。 “话说起来,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弟弟啊?” “你哪一个弟弟?”凌顾宸放松地靠向椅背。 万昱不屑地哼了一声,“跟你走那么近的,除了万循还能有谁?” “万循根本没心思跟你争产业,你要是连这都忌惮,那还顾得过来吗?”凌顾宸笑道,“你倒不如好好担心下万培,他在万伯伯面前可没少说你坏话,还找调查记者想揭你老底,上次要不是我把那新闻压下来了……” “臭小子……”万昱听到万培的名字,火气蹭蹭往上冒。 凌顾宸静静看着他发火。 “老弟,说实在话,咱俩之间没恩怨。不过咱们上一辈呢,闹得没完没了,我爸也就不喜欢我们跟你亲近。” 凌顾宸嗯了一声。 “所以呢,有些表面工作我还是要做的。”万昱絮絮叨叨地说,“跟你不合,跟你作对,是必须要做给我爸看的。事实上呢,你也知道,我们自家兄弟间都闹得不可开交。万循有能力有志向,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我保证万循不跟你争。”凌顾宸轻声说道。 万昱端详了他一下,呵呵笑了,“可惜啊……万培是个废物,但耍起阴招来层出不穷。其他弟弟们,万荣,万庄这些人年纪都还小,还没玩够……” “弟弟妹妹们不懂事,你这个做大哥的,也只能担待。” “担待。”万昱的语气阴险起来。 “我也没法帮你什么。我帮谁,万伯伯必然对谁大动肝火,你看看万循,我们不过是聊得来便多聊了几句……” 万昱猛地看他,顿了许久,恶狠狠地笑起来,“还是你聪明……你这个方法倒不错……” 凌顾宸装作不解地问,“什么方法?” 万昱呵呵笑着举杯敬他,“来来,喝酒喝酒。” Apple在一旁跳起来给两人倒酒。 -- ρò18U.còм 万家十六小姐 “瞧瞧我光自己这么坐着,礼节都没了。” 万昱懊恼似的拍拍脑袋。他打了个响指,身旁的保镖走上前来。 “去,叫妈妈桑把最漂亮的那些叫过来,好让凌老板挑个喜欢的。” 覃沁内心烦躁,万昱的审美很极端,他挚爱那些满脸玻尿酸、大眼睛尖下巴,讲话像吊着嗓子唱戏的女孩,搞得覃沁每次结束同万昱的局都几乎要失去对女人的兴趣。 保镖打开门的时候,一个尖细但有些稚嫩的女声传进来。 “你敢拦我?!不想混了吧?!” “怎么了?”万昱提高声音问道。 “是十六小姐。”保镖答道。 “让她进来。”万昱不耐烦道。 凌顾宸想不起万家的十六小姐是哪一位,万岩华的儿女太多,儿子们窝里斗得厉害,女儿们就比较享受了,要么嫁有钱人要么演电影要么当网红,每天拍拍照旅旅游,很少有几个女儿加入万家的争斗。 “大哥!” 一个看着高中生模样的女孩跑到万昱身边,抓着他的衣服委屈地撒娇。 “玲珑,大哥在谈事,没什么急事的话先自己去玩。”万昱皱着眉,不太耐烦,但语气有些无可奈何。 “就是这事啊!我跟我同学们玩得好好得,一转眼整个包都被偷了!”万玲珑气恼地喊。 “一个包值多少钱,再去买一个。” “开什么玩笑,大哥!包当然无所谓!可这是你的场子啊,都偷到你妹妹头上来了!”万玲珑瞪眼。 万昱甩甩手,“带十六小姐去查监控,把偷包的人找出来,把他手剁了。” 万玲珑这才露出一脸满意的笑容,她笑起来时还带些婴儿肥的脸蛋显得尤为可爱,话却十分瘆人。 “就该剁手!” 她穿着淡粉色的纱裙,黑色的长发披散着,浑身散发着一种到处宣称自己很有钱的气质。万玲珑撒完娇,转过身来,对上了凌顾宸的目光。 凌顾宸略带笑意地看她,万玲珑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后露出了十分惊喜的表情。 “是顾宸哥哥吗?” 凌顾宸他不记得什么时候与这个小姑娘见过面。 “我是玲珑呀。”万玲珑跑到他身边,笑得十分可人,“你一定记得的。” “那时候你才几岁,快十年前的事了,你顾宸哥哥怎么可能还记得。”万昱在一旁揶揄地笑。 凌顾宸想到可能是多年前,他父亲与万岩华还有些虚情假意的家族宴会的时候,与这位万家十六小姐见过面。 他依稀记得那时候有一些年岁尚小的男孩女孩调皮地跑来跑去,但哪一位是万玲珑,他已全然没了印象。 万玲珑笑意盈盈地靠近他,“没事,现在就会记得了。” “玲珑,保镖在等。”万昱催她。 万玲珑一点都不急,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会儿凌顾宸,凌顾宸还未说话,万玲珑的脸颊上先是爬上了一层绯红。 “顾宸哥哥,你能不能留个电话给我?” 凌顾宸从始至终就没变过表情,此刻才淡淡说:“如果要找我,得先问过你大哥。” 万玲珑嘟嘴,有些不满。她从小到大没被男生拒绝过,她像个公主一样撒娇似的跺了下脚,转脸看向万昱,“大哥……” 万昱摆摆手,示意她离开,没接话。 没大哥撑腰,她也没办法,“顾宸哥哥,你要经常来看我。” “小丫头。”她出门以后,万昱嘟囔了一句。 “这是你最小的妹妹吗?还是还有个十七小姐十八小姐?” “最小的。目前看来是最小的,她都17岁了,过去十七年里没有新的弟弟妹妹,应该不会再有了。就看我爸能不能创造医学奇迹再生一个。” “那现在跟在万伯伯身边那位就是你这小妹的母亲了?” 他想起上次遇到万岩华的时候,他牵了位极貌美的妇人,看着也就叁十出头的模样。 “嗯,”万昱无所谓地应了一声,“一团浆糊。不聊这些了,等下叫人陪陪你,好好放松放松。” 他看了眼覃沁和罗安,“你的人也是,不用这么防着我。” 覃沁藏不住不耐烦的神情,罗安依旧冷漠。 门又打开,十个女孩穿着清一色的廉价鲜黄色长纱裙,排成一排。凌顾宸一个个端详着,默不作声。 万昱摆摆手,女孩们离开,又十个姑娘鱼贯而入。 凌顾宸“啧”了一声,把酒杯放桌上,“Apple,你过来陪我。” 万昱看了他一眼,拍拍Apple的屁股。Apple受宠若惊地坐到凌顾宸身边。万昱随手点了六个女孩。 女孩们出门换掉这身廉价的长礼服,穿上自己的衣服,又回到包厢里来,开心地给万昱开酒,逗他笑。 万昱显然很受用,开始跟女孩们玩喝酒游戏。 有女孩试图过来拉覃沁和罗安,两人极有默契地摆脱她,坐到了包房的最角落里。 一女孩听着万昱的指令,打开点歌屏幕,唱歌给他听。Apple在一旁给凌顾宸递酒,殷勤地想给他捏肩膀。 凌顾宸轻轻推开她,把两人的接触仅局限在自己的手臂范围。 “干这一行多久了?”借着歌声的掩护,他问道。 “16岁就开始了。” “谁给你取的名字?” “我以前不叫这个,后来觉得叫英文名好像给了我一点好运气,就这么叫了。” “为什么?” Apple眨眨眼,“就是……遇到了一个还不错的老板。” “不是万老板吗?”凌顾宸一点点套她的话。 Apple摇摇头,没说话。 “把酒喝了。” Apple魅惑地一笑,乖顺地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凌顾宸看着她喝完酒,便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拉近自己,“我知道你们这行,遇上个豪爽的客人,可以给你带来许多客源。你是怎么认识万老板的?” “凌老板,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帅的人。”Apple痴痴地笑。 凌顾宸笑笑,要换平时,他早就掐着这个女人的脖子把她的话都摇出来了,可现在在万昱的面前,他得忍。 “别停,接着喝。”他的语气透露出一贯的凶狠来。 Apple乖乖又灌了自己一杯。另一侧喝得正欢的万昱侧脸看见两人搂抱在一起,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便转过脸继续玩自己的游戏。 “说说看吧,谁让你用这么难听的英文名的?” “难听吗?” “接着喝。” Apple又喝。 “万老板叫你用的?” Apple的酒量一直很好,但也经不住凌顾宸这样拿烈酒灌她。她微微有点晕,摇了摇头。凌顾宸冷着脸瞄了她手里的酒。 她撒娇道:“凌老板,我也喝不了这么多。” “我也不舍得灌你,可我喜欢老老实实回话的人。” “我有老实回话啊,”Apple甜甜地说,“凌老板,你真的太帅了,我抱着你都不想撒手。” 凌顾宸依旧笑着,同时把内心的不耐烦和怒气压下去。他默不作声又灌了她一杯。 这些酒的后劲终于涌上来,Apple红着脸把头靠在凌顾宸肩上。 “还有一个这么帅的,应该就只有他了……” “谁?” “苏老板……” “苏老板是谁?” “沃德集团你听说过吗?”Apple咯咯笑起来,“他家的少爷,也好帅哦。” 她伸出一根手指想去碰凌顾宸的脸,凌顾宸不耐烦地拍开她。 “跟你……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来文化水平不是很差。你跟苏老板说英文吗?” “为什么要讲英文?他中文说得很好啊。” 这跟他们一向得到的信息不太一样。 凌顾宸蹙起眉头,“你还记得他的全名吗?” Apple把手指放在嘴里,眯起眼睛,在自己已经不怎么运转的大脑里仔细搜寻着,“嗯……好像是……苏……苏……” 凌顾宸等了半晌也没等到那个名字。 “你到底知不知道?” Apple有些委屈似的嘟嘴,“他好帅啊……可惜我也只是与他……有过那么一次美好的回忆……” 凌顾宸无奈地看向一边。 “呵呵。”Apple自顾自地笑,“他要是知道我……我偷摸着拍了一张他的照片,应该会很气吧……哈哈……” “照片在哪里?”凌顾宸贴近她的耳朵轻声问。 Apple没回答,只是笑。凌顾宸掐住她的下巴,与她对视,温柔的语气里像是藏了剑。 “Apple,今天我们的对话,只能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不好?谁都不可以说。” Apple甜甜笑着点点头,完全没意识到凌顾宸顺走了她包里的手机。凌顾宸看了眼万昱,偷偷比了个手势,覃沁过来拿走了手机。 凌顾宸把喝得晕晕乎乎的Apple放到一边,仰靠在沙发上,无趣地看着万昱与一群年纪小到可以当他女儿的女孩子们玩得正在兴头上。 他不能直接走人,只能陪着万昱,由他尽兴。 他掏出手机,想了一下,发了条信息给祝笛澜。 “睡了没?” 祝笛澜正躺在床上睁着眼属羊,她又进入了难以入睡的阶段,听到手机的声响,干脆坐起来查看。 “还没,怎么了?” “无聊了,有点想你。”凌顾宸录入以后,思考了一下,删掉了后半句。 “那就回家来呀。” “走不开。” 祝笛澜发了个笑脸给他,“你真可怜。我又睡不着了。” “那陪我聊会儿。” “聊什么?” 凌顾宸攥着手机迟疑了许久。最后他起身,与万昱聊了几句,也顾不上他略显不悦的神情,径直离开了。 他不想发消息,他想见她。 -- 坐怀不乱 祝笛澜见他没回消息,只当他又去忙了,于是也扔开手机,起身去厨房找吃的。 覃沁进来时看见她在餐厅的桌子上往一个巨大的玻璃空碗里倒各种水果和酸奶。 他双手抱胸,“孙姨可跟我说你晚饭吃的不少啊。” “饿的不是我,是肚子里那个。” 覃沁走过去趴在桌子上,看着她隆起的小腹。 “干嘛?” “他动过了吗?” 祝笛澜摇摇头。 覃沁迟疑了一下,走到她身边,“我能不能摸一下?” 尽管他之前那样细心地照顾祝笛澜,可他总觉得这隆起的小腹里孕育着一个新生命是很神秘的事,也怕碰到了,她会觉得不适,因而总是格外留心地避开。 祝笛澜点头,覃沁才小心翼翼地把手盖上去。 祝笛澜被他的模样逗笑,“你干嘛那么怕?” “我怕你觉得不舒服。”覃沁倒是很严肃,透着些略略的紧张。 祝笛澜放下酸奶,抓住他的手,让他放心地碰,“没事啦。不过他都不动,摸了也没什么感觉吧。” “嗯……”这种感觉太奇妙,覃沁没有体会过这样与一个新生命交流,“他一般都会在哪里动?” “我也不知道呀,都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 覃沁胆子大了些,把手移到她孕肚的侧边,两人歪着头互相看了半天,也没感受到这肚子有何不同。 覃沁抬头看到凌顾宸进屋来,问道:“怎么回来那么早?” 祝笛澜转头看他,凌顾宸抓着西装外套,衬衣的纽扣开了两颗,看着有些累。 “坐不住了。”凌顾宸把外套扔到椅背上,走到他们两身边,靠坐在餐桌上,“你们怎么了?” “他说想摸摸看宝宝有没有在动。” 凌顾宸疲倦地笑着看覃沁,“你摸着什么感觉?” “很奇怪,说不上来,”覃沁表情疑惑,“摸孕妇的肚子原来感觉这么诡异。” “因为不是你的小孩啦,你当然没心没肺的。” 覃沁把手拿开,“不信你试试。” 祝笛澜还没说话,就被凌顾宸揽住腰拉了过去。她忽然很紧张,离凌顾宸这么近的感觉是与覃沁不一样的。 与覃沁做任何事都像是兄妹间的嬉闹,不会有任何的尴尬。 但与凌顾宸,她自己都分不清两个人之间究竟算得上什么,似乎比陌生人熟悉一些,偶尔貌似熟络地聊聊天,可也说不上是朋友。 凌顾宸对她笑得极温柔,但这么近的四目相对依旧让她觉得十分尴尬,她忽然很怕他真的像覃沁那样与她亲近,因为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强装镇定,抱怨道:“我又不是试验品,摸来摸去的……” 忽然她闭了嘴,她闻到他身上带着脂粉的廉价香水味,那气味让她的胃翻腾起来。 “怎么了?” “你……” 祝笛澜往后退,凌顾宸因为担忧抓着她的手不放。她干呕一声,捂住嘴巴急急忙忙朝厕所走去,他只得放手。 “得,我以为她不吐了呢。”覃沁幽幽说。 凌顾宸皱眉理理自己的领口,他知道自己身上沾着那包房里女人的香水味,但这味道对他来说并不强烈,只是没想到祝笛澜反应那么大。 覃沁把手机递给他,“照片看着是在饭桌上偷拍的,像素不错,就是拍的人技术太差——拍糊了。” “我拿去洗。你照顾她。” 覃沁懒洋洋地跟过去,“妹儿啊,我以为你都过了孕吐的阶段了。” “还是偶尔会吐……我现在连香水都不敢闻,基本闻了都要吐……” 凌顾宸皱着眉回房间冲澡,换上干净的T恤,然后去书房洗照片。他再出来时,覃沁已经陪祝笛澜回了她房间。 祝笛澜每次吐完都累得双眼发红,跟哭过一场似的,她疲倦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一杯热水。 凌顾宸看了只觉得心疼,也懊恼自己太不留心,他把照片递给覃沁,便在她身边坐下。 “这照片应该能让黄彦处理一下图像吧?这看着怎么是个亚洲人。” 祝笛澜双眼无神,“那是什么?” “据说是沃德集团的少爷。”覃沁把照片举到她面前。 祝笛澜眨了下眼睛,“我是吐近视了吗?为什么这照片那么花?” 覃沁和凌顾宸都笑起来。 “沃德集团是外资,大老板是个白人,他老婆也是白人,少爷怎么会是亚洲人的脸。” “说不好是个招摇撞骗的,”覃沁猜想,“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上一位以这名号做了个庞氏骗局,现在还在吃牢饭。” “嗯,Apple说这个人姓苏,也不知道全名。中文说的很好。”凌顾宸若有所思,“啧……沃德集团的人姓苏?……说不好真是骗子。” 祝笛澜只觉得晕得很,“你们今天去哪儿了?” “小姑娘还是不要知道得好。”覃沁觉得她这晕乎乎的样子特别可爱,一心想逗她。 祝笛澜不屑,“看你们两个满身香水味地回来,肯定没好事。” 覃沁凑到她身边,不怀好意地笑,“我身上可没什么,不信你闻闻。” 祝笛澜吐怕了,赶紧往后躲,只觉得自己贴到了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里。 “别闹了。”凌顾宸轻声喝止他。 祝笛澜装作没感觉地坐直身,避免碰到凌顾宸。 她对着覃沁吐槽道:“你这个变态。” 覃沁摊手,“我可坐怀不乱了,而且不用像某人那样出卖色相。” 祝笛澜愣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凌顾宸。 他的眼里多了一丝无奈,他认真地说:“别乱想。” 祝笛澜眨眨眼,回过头去问覃沁,“那我问你,你在那种地方跟柳下惠一样坐怀不乱,是为什么?是因为有喜欢的人,觉得不能胡来,还是因为坐你怀的那个女孩不够漂亮?” 覃沁想都不想就回,“不够漂亮。” “咿呃……”祝笛澜露出无比嫌弃的表情。 覃沁大笑,“那你问他。” 祝笛澜转过脸看着凌顾宸,“你要不要回答这一题?” 凌顾宸微微笑着,认真说,“女孩不够漂亮。” “咿呃……你们怎么都这样……”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覃沁逗她,“选第一个答案的男人都是骗子。” 祝笛澜翻了个白眼,“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她忽然气恼自己竟然真的答应他帮他撬别人女朋友的墙角,碍着凌顾宸在场她也不好明说,“我真为你未来的女友感到伤心。” “伤心什么?我找来当女友的那绝对是全世界最漂亮的。”覃沁笑,“不会再有坐我怀的女孩漂亮过她了。” 祝笛澜忽然语塞,她知道覃沁这话几分真心几分玩笑,让她一时也发不出脾气来,“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还挺会编的。”凌顾宸感叹。 “不然你打算怎么圆回来?”覃沁反问他。 “一开始就不该说实话……” “我让你们在我这探讨怎么骗女孩了吗?” 凌顾宸笑盈盈地靠近她,“那我怎么说你会高兴?” “你怎么说我都高兴不起来。”祝笛澜瞪他。 “你最漂亮。这样行不行?” 覃沁干咳了一声,强行把祝笛澜拽起来,“不早了,你该睡了。别扯这些有的没的。” 凌顾宸也起身,看着他们两个又不依不饶地拌了几句嘴,慢慢朝门外走去。覃沁随后也出来,轻轻带上房门,生气又无奈地与他对看着。 凌顾宸朝他耸耸肩,覃沁挠挠头,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还能劝你什么。” “那就什么都别说了。” “哥,这次你不能不考虑后果。如果你伤害她……” “我不会。” “没有人可以承诺这种事,爱情的誓言有用吗?” 凌顾宸想不出反驳的话来,轻轻叹气,“你早点休息。” -- 瑞士 廖逍看着手里的照片,若有所思。他感到心中的一些疑问,像是两条涓涓小溪,绕过山脉,绕过丛林,曲曲折折地靠近,一小部分融合在一起,大部分依旧是平行的。 他拿到的照片已经过最大程度的优化,像素提升了,图像也不再那么模糊,照片里的人和背景细节都被极大可能得清晰化。 “这酒局跟万昱有没有关系?” “黄彦在查,背景里没有什么明显的装饰,他想从那个淡金色壁纸和酒红色绒布窗帘入手,比对下泊都有没有类似的酒店。”凌顾宸一边翻阅手上的文件一边说。 廖逍放下照片,“别又是个庞氏骗局的开端。” 凌顾宸在文件上签了字,漫不经心瞄了眼那张照片。 “昨晚我还觉得一定是骗局,外国人父母还能生出亚洲人来?除了领养就没可能了。黄彦处理这照片以后,我觉得这个人确实有西洋人的脸部轮廓,只是粗看五官有些亚洲人的影子。” 他看向廖逍,“说不定是个混血?” “洋人父母生出混血?” 凌顾宸耸耸肩,“也许祖辈有人带有亚洲人血统,隔代遗传了。” 廖逍神秘地微微一笑,“你替我去趟瑞士吧。” 凌顾宸瞬间停下手里的所有动作,“为什么?” “遵医嘱,就不跑远路了。” 凌顾宸的眉宇间覆上一层忧虑,“现在有多严重?” “你别太担心。我时好时坏,这个月正好遇上化疗的副作用最严重的时候,没力气应酬了。瑞士那边的应酬和宴会又不会因为我而改。你替我去吧。” 凌顾宸没有说话。 “既然沃德集团的资料与我们之前所知有出入,你可以去瑞士想办法打听打听。还有家里这些细碎的琐事,在瑞士的账户,都查看一下。这边的事交给沁。” 廖逍拿起他的银狮头拐杖准备离开,凌顾宸起身送他。 廖逍走到门前,略略踟躇了一下,侧过身轻声说:“替我给莹莹带个好。” 凌顾宸便打电话叫郑辉进来,把后面一至两周的公务交代清楚,他不在时的权力都移交给了覃沁。 他回到别墅,命人开始收拾整理去瑞士的行李,他则在书房里理出一些必要的文件。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拉开书桌侧边的抽屉,里面躺着一本护照。 祝笛澜坐在花园里悠哉悠哉地看一本砖头般厚的艺术史书籍,她手托着下巴靠在小圆桌上,椅子上放满了靠枕,书边放着盛花茶的瓷骨杯和一块小巧的焦糖海盐千层蛋糕。 她百无聊赖地一页页翻着。 她知道自己怀孕期间过的完全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可就是完全没有自由,她不能出门——即使是有保镖跟着也不被允许。 因而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除了电视剧里的人,她完全没有见过什么新面孔了。 虽然这半山别墅足够大,附近的风景也胜过绝大数的旅游点,可她还是偶尔会有不知如何打发时间和失去自由之感的苦闷。 眼前突然被塞了本护照,她吓了一跳,赶忙抬头,遇上凌顾宸笑盈盈的眼。 “怎么了?” 她内心第一反应是,他要赶我走?不知为何,她有些惶恐。 凌顾宸不说话,把她的护照放进西装内袋,轻轻拉起她的手腕,带她回房间。 “怎么了呀?”她怯怯地又问了一遍。 她内心盘算着,自己挺着六个月的孕肚,要是连人带护照被扔出去,能去哪里? 屋里已有两位佣人在等。 “看看你要带什么,她们帮你收行李。” “去……去哪儿?” “带你去瑞士玩两周。”凌顾宸温柔地说。 “真的?”她绽出热烈的笑容来,“你说真的?” “吃了午饭就走。临时决定的,没来得及通知你。” 祝笛澜开心地抓住他的手臂,“谢谢你!” “我看你这几个月也闷坏了。” 祝笛澜兴奋地点点头,正想进衣帽间,又有些犹豫地回过头来,“瑞士现在什么天气呀?带什么衣服比较好你知道吗?” 凌顾宸正想离开把他剩下的事安排完,行程有些突然,他的私人飞机已经在机场等候,连带上祝笛澜都是一瞬间跑出来的念头。 即使是这样有些紧迫感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节奏竟然会因为她自然而然地缓慢下来。 “你看着带,不合适的话去了再买。” 她的笑容孩子气起来,马上跑进衣帽间选衣服。凌顾宸看着她的背影出神了两秒,才离开。 时间比她预计的短很多,祝笛澜只得匆匆拿了几条裙子和洗漱品,佣人替她收好箱子,她在连衣裙外披了件大下摆的外套,露出一双与怀孕前无二致的纤细长腿。 “你还真看不出来怀孕了,肚子遮得挺好。” 凌顾宸已在大门口等她,看到她来了以后,他把手里的烟扔到地上踩灭。 “不好意思,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凌顾宸笑着替她打开车门。 祝笛澜开玩笑道,“我研究了各种遮孕肚的衣服和方法,可惜都没什么实用的机会,今天终于派上用场。” 凌顾宸正想回答,手机响起。祝笛澜听着是公事,便不再烦他,转而看着窗外。 车子沿着别墅的花园车道向外驶去,这是她隔了很久以后看到别墅的大铁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祝笛澜不自禁生出一股自由的快感,像是被囚禁了许久的小鸟,吹到了和煦的风。 轿车径直驶进泊都国际机场私人飞机区域的停机坪,祝笛澜跟着一行人走到飞机旁,看到覃沁在一旁等候着。 祝笛澜笑着远远朝覃沁打了个招呼,便先上了飞机。 覃沁点头示意,便看向凌顾宸,“怎么她也去?” “她闲着也是闲着。过两天跟金河碰头,你多留个心眼,当心点……” “黑道上的事简单。商场上那些正儿八经的投资生意我倒是没你擅长。” “你不愿做而已。细节我都交给郑辉了,你能着手的就处理了,其他的等我回来。” “行。就算在瑞士你也要留意自己的安全……还有笛澜……” “我会照顾她。”凌顾宸拍拍他的肩膀,“有没有话要我带给妈妈的?” 覃沁的墨镜也没遮住他瞬间绽放的笑容,“跟她说她最爱的小儿子还是那么潇洒那么帅。叫她别太想我,有空我就去看她。” 凌顾宸纵容地笑。 罗安等一行七八个人,上了飞机之后也没闲着,把手里的公文包安置好,几个人亲自上阵彻查飞机上的物品、核对飞行人员的身份。 祝笛澜知道这是凌顾宸出门例行的安全检查。她倒是悠得自在,在私人飞机舒适的真皮宽敞座椅上坐下,空姐给她送了杯水,她翻看着手边的旅行杂志。 过不一会儿凌顾宸也上了飞机,空姐关好舱门,飞机缓缓推了出去。 祝笛澜这才抬起头来,看到凌顾宸拿了杯波本,在她身旁坐下,两人对视笑了笑,剩下的人坐在了飞机前部的沙发上。 她瞄了眼窗外,看到覃沁上了远处黑色的奔驰,车子驶离停机坪。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细细查看着此刻在飞机上的人。 “在找什么?” 祝笛澜有些慌乱,“沁……他不一起去吗?” 凌顾宸顿了顿,“他不去。” 祝笛澜愣住了。她印象中,覃沁一向会跟着凌顾宸的,刚刚在飞机底下见到覃沁,她便以为他是来与他们会合。意识到覃沁不在让她很惊讶。 “你在怕什么?他不在又怎样?” “不是……”祝笛澜一时答不上来。 她没有依赖覃沁到非他不可,可是她也习惯了在她跟凌顾宸之间总是有覃沁在中间,一直以来,覃沁都是她跟凌顾宸关系之间的缓冲,是她的依靠。 这样忽然只剩下她跟凌顾宸单独两个人,她很不习惯工作以外的这种相处模式。 “我不会把你卖了的。”凌顾宸笑道。 “我……沁为什么不一起去?”祝笛澜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他留下接我的工作。你真的这么怕我?” 祝笛澜心虚地不敢回答,这对凌顾宸来说,她就是回了个“是”。 飞机推出跑道,开始加速,引擎高速运转的声音盖掉了机舱里的声音,祝笛澜皱着眉听着这机械的声音充斥她的耳膜,同时也感到左手被牵起。 那个熟悉的声线,用着她很不熟悉的温柔语调在她耳边很近的地方说了一句,“放心。” -- ρò18U.còм 模糊的暧昧 飞机在万米高空巡航以后,凌顾宸与保镖们坐在一起开会。 桌上摊开几张图纸,纸上是凌顾宸在瑞士的寓所的平面图,罗安细致地布置着众人在瑞士的安全工作。 祝笛澜听了一会儿,便让空姐把飞机前后区域的隔帘拉上,她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斜卧在座椅上,翻看瑞士旅游的杂志。 过了许久,似乎是结束了这个会议,隔帘另侧传来轻松的闲聊和笑声。 凌顾宸坐到她身边,端详了她一会儿才开口,“在看什么?” “恶补瑞士的旅游知识。上次看这些恐怕要回溯到高中的地理课了。” “有哪些地方是特别想去看看的?” “阿尔卑斯山喽,少女峰。”她一脸期待,“你看这杂志上的旅游照,简直是人间仙境。真的有这么美吗?” “是的。”凌顾宸接过她手里的杂志翻了翻。 她无法掩饰自己的欣喜,靠他更近了些,希望他多说点。 邓会泽把隔帘拉开,“我们准备玩牌,祝小姐要不要一起?” 祝笛澜看向他,微微挑了挑眉毛。她对这份邀请并不惊讶。此刻应是大家难得精神有些松懈的时刻,并且她与凌顾宸最近身的这几个保镖私交都不错。 凌顾宸看到她眼里闪着狡黠的调皮光芒,好似在央求他的许可。 他淡淡地说,“她被禁止玩牌了。” 邓会泽惊讶,“为什么?” 祝笛澜嘟嘴,颇为失望。 宋临在另一边拍拍他,“你上次不在……” 祝笛澜看着隔帘又被拉上,小声央求,“我都让他们赢,这样行不行?” 她许久没玩牌,挺心痒痒的。 “不赢牌你还去玩什么?” “……那……就赢一点点……点到即止……” “你只许看。”凌顾宸依旧笑得温柔,语气却不容置喙。 看到她脸上的失望,他补充道:“他们的钱你还要抢?赢我跟沁的钱不是更开心?或者再忍忍,等宝宝出生了,带你出去好好玩。” 大概两个月前,祝笛澜一个人在别墅里无所事事地闲晃的时候,正好遇上休息的保镖们在泳池边打牌,宋临看她实在无聊,便邀她加入。 过去两年里她频繁陪伴覃沁和凌顾宸出入各类牌局,打牌、谈桌面底下的生意。 她已非常擅长解读对手的微表情,来作为推测对方手牌的辅助。再加上不知从何而来的天分,让她成了牌桌上的高手,连覃沁都不太敢跟她玩真的。 而保镖们玩牌只是在平日高压工作之余的一种消遣,虽然他们在赌钱,可说到底只是借机喝酒放松闲聊而已——凌顾宸禁止他们私底下赌得太大,以防他们之间因钱产生矛盾。 祝笛澜觉得自己怀孕期间记忆力远不如前,因为犯懒脑子也转得慢。 她玩了两局,连牌都没以前那样记得清了,却依旧莫名地大获全胜。保镖们知道她的本事,全都一个个绷着脸,尽量不做太多的小动作。 意识到自己赢得太多以后,她想着怎么不动声色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便看见了回家的覃沁。 于是她逼着覃沁也加入牌局,谈笑间又说着玩笑话逼覃沁承担保镖们输掉的钱,于是结局就变成了最后收拾牌桌的宋临轻笑着说了一句,“覃哥,谢了啊。”大家便做鸟兽散了。 凌顾宸听说以后,直接对她下了禁令。 祝笛澜嘟着嘴闷闷地说,“不用你说,宋临告诉我,他们决定再也不带我玩了。” 覃沁在她身后极其敷衍地给她捶背。 “你输了她多少?” “十万,她要我给她捏肩捶背一直到生。” 凌顾宸轻笑,“就这么点钱你都不给她?” “怎么不给?她自己不要,非要我当苦力。” “叫你拿钱你才不心疼呢,我要让你付出行动上的代价。”祝笛澜笑嘻嘻地闹他。 其实覃沁敷衍地捶背法根本是做样子,一点用都没有。 覃沁甩手,“我有饭局。” 祝笛澜叫住他,“我脚肿了,你先帮我按脚,按完才能走。” 覃沁已经起身,听罢又回过头来看她,一脸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她戳了两下自己的脚踝,与平时并无二异。凌顾宸也一脸看戏的表情。 覃沁抿了抿嘴,换做平时他就要上手揍人了。但看着祝笛澜故意恶作剧的表情,他还是软下心来,重新坐下,敷衍地在她脚踝上捏了两下。 祝笛澜和凌顾宸笑得不能自已。 她知道凌顾宸不愿松口,只得悻悻地捡起她的杂志继续翻。凌顾宸坐在她身旁,读着从公司带出来的文件。 她翻到任何一处推荐的景点,都会随口问他一句,“我可不可以去?” 凌顾宸都是毫不犹豫地应答,“好。” 次数多了以后,她忍不住偷摸着瞄了他两眼,他一直专注着手里的文件,连应答的时候都不抬头,似乎很敷衍。 可祝笛澜知道依照他的性格,这已是很上心了。 凌顾宸的敷衍是一种可怕的冷漠,是会让她不敢出声的冷漠。 此刻的他愿意这样简单地应答她几句,已是很难得了。祝笛澜把视线又放回到杂志上,却有些看不进去。 她心里莫名乱乱得,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可她完全不敢深究。 她翻完手里的杂志,拖腮静静看着窗外。她忽然想起,上一次这样从万米高空俯瞰白云的时候,是她决定从尧城来到泊都求学。 说实在的,那更像一次逃亡,从她过去生活的一地鸡毛和她自己内心的恶意里逃脱出来。 此刻的她,再一次回到这样的景象里,看着脚底下的白云团团地串在一起,平整地铺在阳光底下,毫无起伏,她忽然有些感慨。 之前的事似乎已经不值一提了,过去这两年发生了太多事,多到让她无暇细想。 凌顾宸感觉到她起身,抬头问道,“去哪儿?” “走走,坐久了不舒服。” “现在这么娇气。你以前哪是这么坐不住的人。” “说得轻松,你怀一个试试。” 她跟空姐点了晚餐之后还是忍不住被牌桌上的声音吸引过去,凌顾宸跟在她身后。 她刚在宋临身旁站定,桌边的保镖们除了罗安全都一凛,端端正正地坐好,不敢做太多小动作。 祝笛澜心里默默吐槽两句,正儿八经地回道,“我就看看,不玩。” 然后把气撒到宋临身上,“你抖什么抖。” 宋临依旧藏着牌,一脸忍笑的表情。剩下人也放松了多,邓会泽习惯性地伸手去拿烟。 “不许抽烟。电子烟也不行。” 邓会泽看了她一眼,又把电子烟收回去。 凌顾宸看着她,他一直以来都知道她的有趣,她身上仿佛有很多个角色。 上一秒她还对着自己甜甜地笑,下一秒就拉下脸来,声音淡漠却坚定地发出指令。 在外人面前,祝笛澜有着与她年纪不相称的冷静和成熟,而对着覃沁时,她时常会露出一种可爱的孩子气神态。 一开始,祝笛澜会克制,不在凌顾宸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但随着两人相熟,她渐渐也有些放任自己。 凌顾宸笑着想,她的每一面好似对自己都有一股神奇的魔力。 祝笛澜偶尔跟他们聊两句,大部分时候都静静看着。直到他们逐渐忘我地开始讲些没营养的荤段子,开起女人的玩笑来。她才抿抿嘴不出声地走掉了。 空姐见她坐下,开始把晚餐一样样端出来,虽然都是装在小份的碟子里,摆出来却几乎占满了桌子。 凌顾宸看着满桌的菜式打趣道,“你是不是把所有人的份都吃了?” 祝笛澜笑得可人,回敬道,“飞机上面包很够,你们这些糙人吃面包就好了,不需要这么精致的食物。” “你什么时候怕过我?沁不在,你一样敢呛我。” 祝笛澜瞬间心虚,“我哪里呛你了?我嘴硬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罢赶紧递了个勺子给他,装出一副狗腿的样子,“你吃你吃。” 凌顾宸笑得无奈又温柔,手不自觉地环上她的腰,“我对你不是很好吗?你到底怕我什么?” “你是我老板嘛,怕你是应该的。”祝笛澜笑嘻嘻地回,“你去瑞士究竟有什么事呀?” “代替廖叔见些老朋友。我家的生意和投资重心不在欧洲,但也不少,都是交给代理人的。平时我在泊都,不怎么顾得上,但廖叔会定期过来查看。” “我听说瑞士的银行是藏黑钱的天堂,你家应该也有……”她还没问完就看见凌顾宸的表情,知道自己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果然。南岭那边谈妥了没?洗钱方便多了吧?” “是。也通过万循帮我处理的娱乐项目,还有些其他的途径……” “他那么个老好人,你还这样叫他给你洗钱?” “他那些保护古书、研究古籍、拍成打的纪录片和文艺电影的理想化项目,亏损情况他很清楚。拍些迎合市场的商业片,是好是坏都可以砸钱进去洗。帮我一下也是帮他自己。” “跟你久了,发现真是不能把任何人往好了想。那你在瑞士也会很忙吗?” “没有在泊都这么忙,但晚宴应酬什么的很多。如果你想跟我一起去的话……” “去什么?”祝笛澜困惑地问,“晚宴吗?别别,没有礼服能遮住我这肚子了,平时的衣服还行……” “这又不是什么禁忌。何况在泊都你不能跟我一起参加这些,在瑞士反正也无所谓了。” “我知道。不过你打算怎么跟别人介绍啊?” “你想我怎么说?” 祝笛澜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但她强装自然,把这份尴尬掩盖过去。 “就说是妹妹呗。” 凌顾宸轻轻啧了一声,“我活叁十多了才莫名蹦出这么个妹妹来,你当他们第一次见我吗?” “那我不去了嘛,本来就不用去的……” “我说你是我女朋友吧,做做戏而已。” 心脏猛得漏跳一拍,她脸上却是不变的笑意,“平时装装就算了,现在我肚子那么大,你想被问婚期问到烦吗?” “哦,那就说是老婆,等下到了先去买个戒指装一下。”凌顾宸耸耸肩。 祝笛澜像听了个笑话一样爽朗地笑起来,“哈哈,很好笑。” “怎么样?去不去?” 凌顾宸知道他们说这些时完全是开玩笑的氛围,但他心里隐隐有一丝期待,期待她会答应。 “不去。”祝笛澜带着嫌弃果断回绝,转脸回去切她的羊排。 “啧,我这么替你把话都想全了你都不去?你在泊都很爱参加这种东西的,怎么带你去瑞士感受一下还不愿意了?” 她确实很爱穿戴昂贵的衣服首饰参与这些场合,这对她来说是对以往穷苦无趣生活的一种补偿,那些高级宴会上闪着光的虚荣和美丽带给她许多虚无的满足。 诚然她也很乐意跟着凌顾宸去参加瑞士上流社会的晚宴,感受一下异国他乡的虚荣。 但让她装作凌夫人,还是怀着他孩子的凌夫人去参加,她越想越觉得奇怪。 “不去。大肚婆了,没心情。” 凌顾宸把下巴靠在她肩膀上,轻声说,“开什么玩笑,你一样很漂亮,身材也跟以前一样,一点没变,怎么没心情?” 祝笛澜对这份莫名的亲昵很不适,她与覃沁经常有这样亲昵的动作,她也处之坦然,可是对象一换成凌顾宸,她就觉得十分奇怪。 她轻巧地躲闪,凌顾宸不得不直起身。 她依旧嘻嘻哈哈地拍他,“说了不去就不去。” 她想要转移话题,便端起面前的小盘子递到凌顾宸面前,“你尝尝,这个很好吃诶。” 凌顾宸尝了一口,轻轻“嗯”了一声,定定看着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 美景 12个小时的飞行,窗外的景象渐渐从白云变成了黑夜,祝笛澜观赏了一会儿窗外晴朗迷人的月色,便试着睡觉。 但万米高空,被发动机和机舱里的各种噪音围绕着,气压也改变,总是不如在家里舒适。 她迷迷糊糊得,怎么都睡不好,再加上孕期一贯的难受,等到了落地的时候只觉得疲累。 瑞士已是午夜,苏黎世机场的停机坪空旷寂静,只有几盏灯孤零零照着。 她的双眼满是红血丝,最初的欣喜激动已荡然无存,这会儿实在是无心感受踏上异国土地的激动,她疲累得快要昏过去。 车子行驶一个多小时,他们一行人才抵达寓所,这是在苏黎世市郊的一栋小巧别墅。 祝笛澜匆匆道了晚安,语句含糊地她自己都记不得说了什么,便走上二楼的卧室睡下。 凌顾宸安顿好她之后才忙剩下的工作。 一夜无梦,这是她长时间以来难得的安稳觉,身上盖着厚重的鹅绒被,让她觉得十分温暖。 她睡得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人轻柔地拍她并叫她的名字。 “嗯?”她慢慢睁开眼,看到一张笑脸,“怎么了?” 她想把手臂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来。 凌顾宸抓住被子,把她抱了起来。她依旧被裹在被子里,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抱到了阳台上,清晨的凉风让她醒了几分。 凌顾宸把她放在阳台的围栏上,祝笛澜朝外坐着,一下子无比清醒,她尖叫一声,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凌顾宸笑得十分宠溺,“你看。” 她这才朝外看去,小别墅在阿尔卑斯山脚下,一天一地间矗立着这样一座巍峨的山,由下而上,从绿意莹莹的草地到山顶皑皑白雪,勾勒出一幅壮丽的山景,衬得天上的白云都仙幻起来,缥缈得如同一丛丛烟雾,像丝带一般温柔绕住山尖。 她被这美景震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感受到清晨这份透彻心扉的凉意,她坐在阳台希腊式的围栏上,只穿着薄薄的睡裙,温暖的羽绒被披在身上,长长地沿着阳台垂落。 凌顾宸依旧抱着她,细心地替她掖了掖后背的被子,怕她着凉。 隐隐约约能看到山脚下几匹牛羊慢悠悠地游荡,她的笑容惊喜又充满孩子气。 “好看吗?” 她的双手依旧环着他的脖子。她转过头,与他平视,兴奋地点点头。 凌顾宸笑着恶作剧般地轻轻推了推她,她便尖叫着抱得更紧了些,嗔怪又带些祈求地说:“你别撒手啊!” “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祝笛澜抱得不肯撒手,“别别,顾宸……你好歹先把我放下来……” 凌顾宸这才把左手从她腿下抽出来,轻轻环住她的肚子,稳稳地扶助她,同她一起看着这美景。 “满意吗?” “你真会挑地方住。” “这样的景在瑞士遍地都是,还真不是我会挑。” 祝笛澜又静静看着这山景许久,“好美……看久了都快要觉得不真实了……” 凌顾宸转过头,对上她的双眼,他在她眼里看见了欣喜和感激,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觉得她眼里盈盈得似含着泪。 “顾宸,谢谢你。” 凌顾宸内心有一处很柔软的角落被轻轻触碰,是被爱抚的温柔,是他极少感受到的愉悦。 他似乎有许多想要倾诉,却忽然语塞,只得在内心默默叹道,“呵,爱情……” 他向前走了一小步,离她近了些。祝笛澜头一次没有躲,依旧这样看他。 听到两声敲击声,两人同时转头,罗安站在阳台门边。他没表情地对凌顾宸微微点头。凌顾宸犹豫了一下,看向祝笛澜。 她笑笑,“你去忙吧。” 凌顾宸又把她连人带被子抱回房间,放她在沙发上,细心替她掖好被子。 “有佣人会照顾你,我尽快回来陪你。” “你的事要紧,不用陪我。我可以自己出去走走吗?” “可以,叫两个人跟着你。” 祝笛澜拍拍被子,莫名开心得像有丝丝蜜糖沁入心脾。 凌顾宸开了一天的会,桌上的文件堆得如小山,下午叁点时,他看了看手表,让大家提早结束。 祝笛澜在家随意看了看,这里的规格比不上泊都,大致也是因为凌顾宸在瑞士足够安全,他的别墅处于苏黎世的富人区,周围都是正常的邻居,不似他在泊都时需要独占一片区域确保安全。 她急不可耐地想要出门,便催促着宋临。 隔壁走出一个金发姑娘,姑娘扎着高马尾,俞凸显出美艳的五官。祝笛澜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表示打了招呼,便上车离去。 那姑娘拿着跑车钥匙的手顿在半空,她看着祝笛澜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站立了许久。 祝笛澜只想在山脚下四处拍拍照。宋临站在车边抽烟等她,她一个人开心地沿着羊肠小道漫无目的地走。 凌顾宸到时,宋临对他指指远处的小屋,他远远看到她与一个老人家在交谈。 祝笛澜试着摸草地上的羊的时候,听见身边一个和蔼的声音,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德语说道:“你不用害怕,它很喜欢你。” 她抬头看到一个穿着传统服饰的白发老人。 “你住这里吗?” 祝笛澜听懂了,但她许久没说德语,有些磕磕巴巴地回,“不是。我第一次来瑞士。” “第一次?”老人走到一旁拉开木栅栏的门,“你想进来吗?” “谢谢。” 她试着用英语与老人聊天,但老人的英语不好,他的德语又带着极重的口音,两人用德语有些鸡同鸭讲地聊着天,但都十分开心。 其中有一只羊总喜欢蹭着祝笛澜,老人便说了一连串话介绍这只羊。 她只听懂了这只羊的名字和年龄,剩下的都是巴拉巴拉她听不懂的语句。 “他说这只羊很有性格,只亲近它想亲近的人,没什么规律。” 祝笛澜赶忙转头,“你来啦?” “你玩得挺开心嘛。” 凌顾宸拉开木栅门,走了进来,与老人家握手自我介绍。 老人极开心热情地与他们唠嗑。凌顾宸也用流利的德语回他,祝笛澜感到瞬间交流通畅,像是找到了一个依靠,愈发开心。 两人逗着老人养的动物,玩了许久。凌顾宸触到祝笛澜的肌肤,意外地冰凉。 “你冷吗?” “有点,”祝笛澜开心得忘我,没留意这件事,“不过瑞士确实比我想象中凉快,我只带了些夏天的衣服,刚刚出门的时候还挺暖和,连条羊毛围巾都没拿。” “带你去买点衣服。”凌顾宸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与老人说明离开的原因。老人点点头,又说了句什么便转身进屋。 祝笛澜皱皱眉头,“他说了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没听懂?” “他说拿点他自制的羊乳酪给我们,你吃得惯乳酪吗?” “我可喜欢吃乳酪了。” 她说完便看到他脸上露出好奇又不解的神情,乐得咯咯笑。 “我知道,每个人听到都是这个表情。亚洲人不太吃得惯乳酪,可我就莫名特别喜欢。” 凌顾宸想了想,“你为什么会说德语?” “我是心理学专业的呀,弗洛伊德好歹是学科祖宗。我当时想着既然要看他那么多着作,那学点德语试试能不能看原版。”她幽幽叹气,“二外报了德语的人个顶个的后悔呀,这是什么折磨人的语言。” “但你说的挺好。” “可他刚刚的话我只听懂40%,我知道瑞士德语有口音,可这也太……” “他口音特别重。”凌顾宸安慰她。 两人收好老人送的礼物,与他道别。祝笛澜跟着他,发现宋临和罗安都已离开。 “就我们两个人去吗?”祝笛澜系好安全带,“你这样安全吗?” “没事,”凌顾宸笑笑,开车带她去市里的购物街,“我也趁着在瑞士,多享受点自由。” 祝笛澜看着他的侧脸,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这份温馨着实难得,让她怀疑这是自己的幻觉。 “你真的不忙吗?” “没有在泊都时那么忙。我觉得我跟沁需要时常这么交换一下生活。他去办公室里坐一天,我开着跑车带姑娘玩。” 祝笛澜与他对视了一下,两人默契地笑出声来。 -- 代理老板(丁覃线,不喜可跳整章) 丁芸茹刚进秘书室,李佳佳便喊她,“小辉辉跟我说老板出差去了,短则一周,长则半个月,这边的事很多往后推了,他说如果我们想这会儿休年假可以去问问。” “真的?你要休吗?” “我随意的,”李佳佳耸耸肩,“倩小妞已经休假了。我们总要留一个,所以想问问你,如果你想休我就留下。” “其实我也无所谓……” “要不你休吧,你不是很久没见你男友了吗?可以去趟美国呢。” 丁芸茹小跑过去抱住她,夸张地亲她的脸颊,“佳姐你真好。” “谁叫我单身又是老好人呢,不像你跟倩小妞,都名花有主。我只能用工作和金钱来麻痹自己的心灵。”李佳佳笑着拿起电话,“我先跟小辉辉说一声再通知人事。” 说完用手指指自己的肩膀,丁芸茹听话地给她按摩。 “嗯?……是吗?……为什么?……好吧,我跟她说……”李佳佳渐渐露出疑惑的表情,随后挂掉电话。 “怎么了?” 郑佳佳依旧皱着眉,一脸大惑不解的表情,“小辉辉说,我可以休,你必须留下。” “为什么?”丁芸茹也傻眼。 “他说老板说的。老板出差了还管这个?他就算在这都不管这个啊。” 丁芸茹也困惑,但还是说,“不过也没差。我留下好了。” 她越想越觉得奇怪。正如李佳佳说的,凌顾宸根本不会管这些鸡毛蒜皮,怎么出差了还指定她不能休假? 要让她相信凌顾宸发出这种指令不如相信凌顾宸直接把她开除了。 她仔细查着郑辉发给她的日程表,工作确实少了很多,只有她和郑辉也绰绰有余。于是她收拾好东西,上去安排会议室,顺便问问郑辉这件事。 “你来了正好,帮我调这个。”郑辉朝她招手。 丁芸茹拿起投影的遥控,一帧帧按着,“你知道老板为什么非要我留下吗?” “不知道。他是老板,我能问什么。”郑辉漫不经心地答。 “老板的性格突然管这个,你不觉得奇怪……” “哦,我说顺了,不是老板。”郑辉反应过来,“我管那个位子上的叫老板叫得太顺嘴……老板当然不管这个,他离开这段时间把剩下的事全权移交了。” “全权移交?”丁芸茹惊讶地停下动作,她确认周围没有人,朝郑辉走近了些,小声说,“凌式是家族企业,大家都知道老板是独子,他全权交给谁去啊?心太大了吧?” 郑辉努嘴,“那也肯定有亲戚啊。” 他终于摆弄好手里的投影,拿过她手里的遥控,自己试了两下,“我之前就频繁见的,他都是从私人电梯上来的,想必非常亲近了。对了,他姓覃。” 丁芸茹仿佛被电触到了一样猛得一震,半天动弹不得。许久才问:“哪个……覃?” “挺少见的姓,多音字来着,上面一个覀下面一个早……”郑辉手指拖着下巴,正儿八经地开始形容这个字。 丁芸茹发出一声细微的痛苦叹息。 “你怎么了?” “我……我不舒服……帮我……请个病假……” “啊?刚刚不是还蛮好的。” 丁芸茹只想赶紧遁地跑,她快步走出会议室,还没走两步,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懒懒地从身后传来。 “这么着急去哪儿?” 丁芸茹如同针芒在背,艰难地转身,磕磕巴巴地找借口,“我……去……” “过来。” 丁芸茹看着他在椅子上坐下,心中愁肠百转。 她在门口踟躇了一会儿,带着点祈求小声说:“那个……我可不可以请个病假……” 覃沁看向她,丁芸茹感觉自己有些编不下去——她不是一个非常善于撒谎的人。 “好。你哪里不舒服,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没有没有……”丁芸茹心惊胆战地,赶紧摆摆手,进了会议室。 郑辉疑惑而惊讶地看着她,轻声问:“你真的没事?” “没事没事。”丁芸茹觉得自己这会儿的表情肯定比哭还惨。 覃沁露出非常满意的笑容,坐回椅子上,“你给我讲讲近期会议的背景,我不像你们老板对公司事务这么熟。” 随后他摆摆手,示意郑辉离开。 丁芸茹背对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些。 她算是知道原来职业素养还包括若无其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种情绪的。 至少我知道,为什么我是必须留下的那一个了。她默默想。 讲解公司近期的事务和会议主要内容明明是件简单的事,可对着覃沁玩世不恭的笑容,丁芸茹总觉得有股无名火。 她感受得到覃沁直视自己的眼神毫不掩饰,可以称得上赤裸裸,她很难与他对视,相比之下,对着凌顾宸的冰霜脸并应对他的各种刁钻问题简直是轻而易举。 “……等下风城投资的吕总要与您洽谈他旗下两个APP的融资事宜……” 覃沁身体前倾,靠在会议桌上,带着他一贯痞气的笑容,“你今晚有什么安排?” 丁芸茹垂着眼不看他,“我们能不能接着谈正事?” “当然能啊。我们已经谈了十五分钟正事,可以加一些其他的了。” “凌总就不会这样。” “嗯,我知道。但我不姓凌。” 丁芸茹觉得自己对他很没辙。那些借着工作之名装着正儿八经实际跟她调情的公子哥她见过很多,她自认还是挺游刃有余可以见招拆招的。 可对着覃沁,她似乎说话都很困难,直接拒绝很难,斡旋也很难。 “芸茹,我不是为难你。”覃沁忽然放轻了语调,“你不要躲我。” 丁芸茹心脏颤了一下。 郑辉敲门,示意吕总到了。覃沁起身,收起了他痞气的笑容。 丁芸茹原以为之后的一天都会很难熬,但她意外地发现覃沁也有成熟可靠的一面。他在会议中的表现沉稳睿智、提问直击要害。 偶尔有他不太熟悉的部分他会侧过身向丁芸茹询问细节,一改往日痞痞的不屑模样,表现得非常老练。 丁芸茹时不时侧目看他,这与他认识的那个覃沁实在是相去甚远。 开了一天的会议,覃沁回到办公室,脱掉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 “一天我就够呛……你老板过的日子怎么这么憋屈……” “这里还有两份文件需要你的签字。”丁芸茹跟在后面。 覃沁签完字就拉住她。 “跟我吃晚饭去。” “我还没忙完呢。” “那不是不想跟我去了?只是没忙完?” 丁芸茹没料到他会这么抠字眼。 “还有什么要忙的?在这儿处理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当我感谢你今天帮我这么多,行不行?” 丁芸茹依旧犹豫,覃沁抓住时机握着她的手不放,拉她朝外走去,路过郑辉的办公间,他把文件扔在郑辉桌上。 “归你了。” 丁芸茹跟郑辉大眼瞪小眼,直到被拉进了私人电梯。 “你想吃点什么?”覃沁非常满意。 “随意。”丁芸茹打量着这部电梯,这是她第一次进,平时她是没有权限的,“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老板会把工作移交给你吗?” “他跟我打赌打输了,不得不把身家抵给我。我毁掉他这么大家业应该是分分钟的事。你不用担心,你要是失业了还可以投靠我。” 丁芸茹皱着眉瞪他,覃沁这玩笑开得她笑不出来。 与覃沁在餐桌上对着坐,丁芸茹还是有些拘谨,她不安地绞着手,很希望方璐突然出现救她一把。 “这是我一个朋友开的餐厅,里面有很多菜式我可以推荐给你……” 覃沁看到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止住了话头,“芸茹,我们就像普通朋友一样一起吃个饭,你不要多想好不好?” 丁芸茹尴尬地笑笑,“好。” “上次你出院,我有事没来接你,不好意思。” 如此诚恳的道歉让她更觉不妥,“你道什么歉,我该好好谢谢你才是。” 覃沁欣慰地笑,“是璐璐接你回家的吧?” 丁芸茹点头。 “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覃沁小心地问,“关于我的事。” “她提跟你有关的事吗?”丁芸茹被问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那次车祸的幕后黑手,正是方璐的前夫。覃沁动用关系威胁了他,方璐见证了全程,并且猜到了覃沁不一般的身份。 覃沁看到她的反应以后,暗自放下心来,确认方璐没有把这事捅出来,摆摆手,“没什么,瞎问问。” 他招招手让服务生送了瓶梅多克。 -- ρò18U.còм 茉莉 苏黎世的班霍夫大街,周边都是名品商店。祝笛澜买了几件羊绒大衣和风衣,便有些逛不动了,嚷嚷饿得慌。 凌顾宸拉她去吃饭,路过名品表店时,他想了一下,带她进去。 “你要买手表吗?” “给你买。来瑞士了就挑一块,留个纪念。” 祝笛澜扫了眼店里摆放着的表,“我买这一个纪念品,沁得少买辆跑车。” “本来想我给你买的,你这样一说,真是好主意。”凌顾宸笑,“我回去就把他跑车卖了。” 祝笛澜甜甜地笑,“我不懂表的,你给我挑一块行不行?” “行。” 凌顾宸挑了几款,祝笛澜看着店员拿过来为她一款一款地试。 祝笛澜看看手腕上的表,又看看他,心里的感觉忽然复杂起来。她有点感动,这份感动与这些表的价值无关。 她忘记上一次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她从小就觉得没人爱她疼她,因而只要有人对她表现出一点点的耐心、纵容与宠溺,她就很容易感动。 学的专业让她清楚这是她性格里的弊病,但她无法克服这一点,正因如此,她才似乎总是轻易地深陷一段感情里走不出来,对白明、对韩秋肃甚至对覃沁有些盲目的依赖皆因如此。 而此刻,这样对她的人竟然是凌顾宸,以她对凌顾宸的了解,他厌恶做任何的无用功也厌恶浪费时间。 在这之前她根本想象不到他会愿意耗费这小半天的时光,在瑞士的购物大街上闲逛,或者坐在这里陪她挑一款手表。 这让她感到深深的不真实,甚至有一丝恐慌。 “怎么样?你喜欢哪个?” 祝笛澜有些无奈地垂下手,“我真的挑不出来。都很好看,我很喜欢。” 她看着他,顿了顿,“还是你帮我选一块吧。” 他凭着记忆挑了两块他觉得她戴着好看的,一块劳力士,一块江诗丹顿。 店员把那两块表包起来,她想把手上的百达翡丽摘下来,却被凌顾宸握住。 “戴着,这块还挺配你今天这身的。” 祝笛澜讶异地张张嘴,“我哪需要这么多呀……” “挑到喜欢的就留着,省得以后后悔。” 祝笛澜平时的开销都是依靠廖逍给的卡,虽然廖逍从不过问她在奢侈品上的花费,但她还是会尽量克制些。 所以看到凌顾宸这么给她花钱,她还是有些心虚。直到两人坐在餐厅里,她依旧有些过意不去。 “顾宸,真的谢谢你。” “你今天说了很多次谢谢了,不要再说了。” “我是真心的,所以感觉说多少次都不够。” 凌顾宸放下菜单,交叉着手指,仔细看她,“谢我什么?给你买纪念品?” 祝笛澜微笑,认真地说:“谢你愿意花这么多时间陪我照顾我。” 凌顾宸看到她脸上映着桌上的烛光,显得格外温柔。他微微一笑,“那你开心吗?” “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与她在一起的感觉是如此自然而温馨,这一点让凌顾宸自己都很讶异。 他初见她时,便觉得她很美,可这感受在之后的许多时间里消失在两人的互相敌视里。直至后来他们的关系有所缓和,他才又重新认识到她的美丽。 凌顾宸问过自己,究竟是何时起,他对她的感情有些不一样了,可他终究也没找出一个精准的时间点来。 侍应生来询问,祝笛澜重新看回菜单,却听见凌顾宸与侍应生用流利的法语交流着,她惊讶地看向他。 “我替你点了,这家餐厅我经常来,你应该也会很喜欢……” “你还会说法语?”祝笛澜有些不可置信,“还有德语……” “这家餐厅是法国人开的,说法语他们比较喜欢。而且瑞士是多语言国家,你知道的吧?” “在多语言国家也不至于会那么多吧。你还会其他什么?”。 “法语和德语比较流利,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就只识一点皮毛了。” “肯定不止啦。” 祝笛澜看出他不想炫耀太多,忽然羡慕这些富家子弟。凌顾宸也好,孟莉莉也好,都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去学习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而她,虽然很努力,但很多时候要忙于生计,以致于没有精力钻研主业以外的爱好。 “你的德语那么好,我也很惊讶。”凌顾宸坦诚地说。 祝笛澜依旧酸酸的,娇嗔地说了句,“炫耀。” 凌顾宸安慰得摸摸她的后背,祝笛澜只气闷了一小会儿,便被他哄回来了。用完餐,两人驱车回家。 祝笛澜把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悉数交给佣人,正想同凌顾宸一起回屋,便听见一声不是那么标准的中文。 “顾宸,好久不见呀。” 两人回头,祝笛澜看见中午出门时遇见的那个金发外国女孩。 凌顾宸迟疑了一下,“好久不见。” “你很久没回瑞士了。”女孩笑盈盈地。 凌顾宸敷衍地应了一声。 女孩与祝笛澜握手,“你好,我叫Jasmin。” “你好,我是祝笛澜。” “Dyn?”Jasmin的音调高了些,依旧很甜。 祝笛澜在这充满凉意的夜晚只围了一条浆红色的羊毛披肩,略显单薄的裙子没有遮住隆起的小腹。 Jasmin不露声色地扫了一眼祝笛澜的无名指,没有戒指。 她转向凌顾宸,换回德语,“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不会待很久。”凌顾宸淡淡地说。 “我们很久没见了,应该好好喝一杯。” 祝笛澜听罢,看看Jasmin又看看凌顾宸,瞬间就明白了这两人的关系。 她微微一笑,轻声对凌顾宸说:“那我先进屋了,你们聊。” 凌顾宸伸手把她揽回怀里,“我要陪她,没有空。” Jasmin不恼,看向祝笛澜,用英文同她交流,“我知道。顾宸一定没什么时间陪你,Dyn,你要是觉得无趣,可以来找我解闷,我就住隔壁。” 她指指不远处的别墅,“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是的。” “我可以带你在周边逛逛。” “好……”祝笛澜客气地答应,正想再说点什么,便被凌顾宸打断。 “你不是说你累了吗?” 祝笛澜侧脸看到他冷着脸递眼色。 “累了就早点休息,我们过几天再约。” Jasmin大方地笑,走上前来,与祝笛澜贴面道别。之后又自然地靠近凌顾宸,在他的两边脸颊上各轻轻亲了一下。 祝笛澜看到她涂着大红色甲油的纤细手指悄悄抚摸凌顾宸的衣领。她低头抿嘴忍住笑意,转身进屋。 祝笛澜沿着大理石旋梯向上走,凌顾宸跟在她身后,颇为无奈,“别以为你坏笑我看不见。” 她狡黠地笑,“你们多少年没见了?她还对你这么念念不忘,你何必让人家失望。”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邀请你,你就去呗,在隔壁,能花你多少时间。” 凌顾宸看她一点都不恼,还高兴得很得模样,心里十分不愉快。 “你有什么好高兴的?” “嗯?”祝笛澜敛了敛笑容,“有吗?” 凌顾宸冷着脸看她,“我跟她有什么关系,你至于笑得这么欢?” “不是,我觉得她挺好看的……”祝笛澜语调依旧轻松。 凌顾宸眯起眼睛。祝笛澜对他这幅略显不悦的质疑神情再熟悉不过,知道自己不能再乱哈拉了。 “我看你也很久没带女孩回家过了。既然我们来瑞士了,你就放松一点……” “我以前带女人回家,你哪一次不跟我吹鼻子瞪眼?” “以前是因为你有女朋友,我当然看不过去。” 凌顾宸不可置信地扯扯嘴角,“现在你倒反过来了?” 祝笛澜熟悉他的神情,赶紧向他走近了点,双手交叉托住下巴,好似有一点祈求的模样,“顾宸,你别生气。我没有在开你们的玩笑。” 凌顾宸看到她一脸的真心实意,这让他愈发恼火。 “我真的很谢谢你带我出来玩,我很开心。”她柔声说,“所以我也希望你放松一下,开心一点,不用事事都依着我。” 凌顾宸移开目光,只觉心中莫名气闷。他顿了一会儿,十分不快地说了句“我不跟你讨论这个”便甩手离开。 祝笛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悄悄舒了口气。 -- 追求的理由(丁覃线,不喜可跳整章) 丁芸茹尽量不去想她与覃沁之间发生的尴尬事,还是勉强可以与他好好吃顿晚餐的。 覃沁把她家庭情况和家人都问了个遍,丁芸茹觉得自己不像他是富贾之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覃沁又想问她在美国读书时的事,丁芸茹感到有些不平,悻悻说道:“你怎么跟审犯人似的。” 覃沁住嘴,心想可能是自己揍人揍惯了,不自觉地流露出逼问的架势,赶忙道歉,“行,那我不问了。你问问我吧,你有什么想知道的?” “你父母是谁?说出来我是不是听说过?” “我不想骗你。所以我以后再告诉你。” “这么神秘?” “不是神秘,我家情况复杂。” 丁芸茹联想到了豪门电视剧里无穷无尽的离婚复仇私生子戏码,觉得如果覃沁生活在这样的家族里,那她确实不该追问。 “那我不问了。”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话题,只得盯着餐厅角落里的那台电视机,屏幕上正无声地放着一个外国明星的红毯礼。 覃沁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那台电视,他嘴角扬起一抹含义不明的微笑。 “这小子还是这样。” “什么?” “他是我中学同学。长得帅是真的,那时候就自恋得很。” 丁芸茹惊讶而好奇地看他,“你中学在哪里读的?” “瑞士。同学都是这么些人,各国首富、领导政要的子女,这个人……”覃沁想了想,“我记得他妈妈好像是好莱坞的影星,嫁了纽约的Old??Money……” “你过的到底是什么人生啊?” “那又怎样?现在不都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想想我以前看见的电视上的那些大人物,都曾经是你的同窗,我都觉得神奇。” 覃沁笑笑,不置可否。 “你不会也念的哈佛吧?” “我没读完,中途辍学了。” 他的回忆略微闪现,那时候他母亲坚持告诉他有关他生母的事,导致他与父亲起了大矛盾。 他中断学业,回瑞士过了几年雇佣兵的生活。直到父亲临终他才回到这个家里。 “那你跟我老板就是在哈佛认识的?” “嗯,比那更早……”覃沁含糊地说道,“为什么这么感兴趣?” 丁芸茹沉默了一会儿,微笑着看他,“我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谁说的?你跟我在一起,我还可以带你见见这个自恋的小子……” “你真的胡闹,我哪里配得上你。” “哪里配不上?外貌、学历哪里配不上?” “家世啊。” 听完这么多,丁芸茹竟然有些释然了。她之前还紧张着,觉得自己与他真的有可能性。 听完了他的家世,她才暗自嘲笑自己是多想,覃沁对她,根本就如天上的月,碰不到摘不到的,只能仰着看看。 “家世算什么,谁还能选自己的家吗?”可对覃沁来说,她的话简直荒谬。 丁芸茹无奈地看他,覃沁对这个问题不屑一顾的表现倒真真符合他公子哥的身份。 “配不配我说了算。” 覃沁的心情一点没受影响,他依旧笑得欢快,切了一小块牛排递到丁芸茹嘴边,“呐,呐。” 丁芸茹皱眉,微微摇了摇头,可覃沁不罢休。僵持了许久,她败下阵来,只好老老实实把那块牛排吃了下去。 覃沁满意地笑,“我们周末出去玩好不好?” 见她一脸愁容,又补充道,“你可以带上璐璐,或者随便谁让你觉得安心的——只要你愿意跟我出去……” “你这样缠着我不放,是不是想带我回去气你爸妈?” “什么?” “你知道啊,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丁芸茹正色道,“你这种大家族里的叛逆儿子,故意找个各方面都不尽人意的女友带回去气爸妈。” 覃沁怔了怔,随后爽朗地笑起来。丁芸茹努努嘴,他的笑让她意识到刚刚说的话有些幼稚。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住,“我妈一定很喜欢你,你放心吧。” 丁芸茹懊恼地低头拨拉着盘子里的鱼。 “何况不尽如人意?我真的看不出来你有什么好被挑剔的。” 要是真带回去气爸妈,覃沁会选祝笛澜那种美丽里带点妖气的蛊魅的姑娘,再加上她话里藏剑的劲头,真是想气死谁就气死谁。 “那你……我真的找不出来你非要追我的理由……我是不是跟你前女友长得很像?” 覃沁对着她的脑洞也难得得被噎住了 “你给我看看她照片。” “我……现在没有,以后可以给你看。”覃沁依稀记得他跟Sabrina有张合影,但他完全没印象这照片如今身在何处了,“但我可以保证,你跟她一点都不像。” 丁芸茹郁闷地坐着,脑子里疯狂地搜索其他的可能性。覃沁的身体倾向她,非常满意地欣赏她这可爱的闷闷的小表情。 覃沁送她到新湾公寓的停车场,正想下车与她一起上楼,丁芸茹制止道,“你送到这里就好了,不要上楼。” 她怕覃沁跟着她上去,两人的关系又会走偏。她对着覃沁,自控力全无。 “好。那明天见。” “我们……接下来几周都要这样每天见面?” “嗯,你不用想着请病假……” “那我们就抛开我们私底下的事,”丁芸茹祈求地看着他,“就像正常的上下级那样相处,行不行?” 覃沁忽然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我做得到。” 丁芸茹没有躲,由他这么握着。她竟然感到一丝心安,或许她内心深处也是知道的,覃沁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丁芸茹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扔进床上,她的头埋进那些枕头里,四周静得只听见的自己慌乱的心跳。 -- 傻气的小姑娘 凌顾宸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陪祝笛澜简短吃个晚饭,再换上西装去参加应酬。他在瑞士的那些故交与老同学听闻他回来以后发了许多邀约。 祝笛澜依旧不同意陪他出席,他也就由着她。 她每天找个去处,或是市内,或是郊外,自己慢悠悠地晃一天,欣赏美景。 无压力的生活和醉人的风景让她每天都心情愉悦,连着身体也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对谁说话都是笑盈盈的,眼睛弯弯像一轮月。 凌顾宸乐意抽出时间看她开心的样子,比瑞士的风景美多了。 这天他正换好西装准备出门,就看见祝笛澜拿着一本书拖着个抱枕朝阳台走去。 他不自觉得跟上去,“我每天晚上都留你一个人在这,你会不会闷?” 祝笛澜把抱枕随意地往阳台的小座椅上一扔,舒服地坐下打开她的书。 “才不会,在这里看书,呼吸充满负离子的空气,看累了就欣赏一下夜幕下的阿尔卑斯山,我都不舍得睡觉。” 她俏皮地眨眨眼,“可惜我不能喝酒,否则更美好了。” 凌顾宸拿了块毯子替她盖在腿上。祝笛澜习惯性地想说声谢谢,可这两天她已经被凌顾宸念叨了好几次过于见外,于是她忍住,只是对着他甜甜一笑。 凌顾宸心里有些痒痒,移开目光才没有让自己凑上去吻住她淡粉色的唇。 “那我走了。” “嗯,你回来的时候可不可以再给我带一块Crème??Brlée?你昨天带的那个真的很好吃……” 凌顾宸笑着点头。祝笛澜捡起她的书。忽然她的余光瞄到有个人朝这边走过来。 她看过去,发现Jasmin穿着一条露背的挂脖紫罗兰色长礼裙,朝着凌顾宸走过去,她纤长的手臂搭上凌顾宸肩膀,凌顾宸侧身听她说了几句便点点头。 Jasmin款款走向另一侧车门,保镖为她开门时,她向上看了一眼,与祝笛澜的目光撞个正着。 Jasmin懒懒一笑,微微举起手臂,朝祝笛澜动了动手指,像是打了个招呼。 祝笛澜歪着脑袋看着她微笑,若有所思地看着轿车驶离。 隔天,祝笛澜只在她非常爱的那家餐厅吃了顿Brunch便回家了。她补了个午觉,醒来已是下午叁点。 她略微洗漱,同佣人要了一个芝士蛋糕。宋临见状赶紧站起来。 她头也不回地说:“我只是去隔壁,你不用跟着。” 隔壁那家淡蓝色的别墅带点美式风格,Jasmin正穿着比基尼在泳池边的躺椅上晒太阳。她戴着墨镜,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比基尼,上面有金属装饰。 她有一种慵懒的性感,是大方美艳的外国女孩身上常见的气质。 祝笛澜按下门铃,Jasmin懒懒地转过头。 祝笛澜微微举起手臂,朝她动了动手指,就像昨晚她朝祝笛澜打招呼那样,慵懒又不屑。 Jasmin微微起身,摘下墨镜,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佣人开门,接过蛋糕。 Jasmin热情地在祝笛澜脸上亲了两下,用英文同她打招呼,“Dyn,见到你真高兴。” “我也是。希望没有打扰你。” “怎么会呢。”她捡起泳池边的裹身裙,套在身上。 “我有些无聊,所以带了个蛋糕,想与你一起下午茶,我是不是应该提前约你?” 祝笛澜随她在泳池边的小桌子边坐下。 “我确实不是每天都这么闲可以在这里日光浴的,”Jasmin笑得很客气,语气却很直接,“你今天很幸运,不然可能要吃闭门羹了。” 祝笛澜眨眨眼,“是吗?我看见你昨晚与顾宸一道……” “哦,你说昨晚吗?”Jasmin夸张地握住祝笛澜的左手,“你不要误会,我们参加同一个晚宴,我搭个顺风车而已。” Jasmin的大拇指正好盖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她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微笑,“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佣人送了两杯红茶,Jasmin才松手。 祝笛澜慢慢地拿起叉子,尝了一小块蛋糕,用十分平和的语气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很久了,想想得有十年了……”Jasmin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呢?” “两年而已。你们以前是不是在一起过?” Jasmin见她问得如此直接,笑得愈加隐晦,“那时他还在瑞士。小姑娘,你是不是很在意这个?” 小姑娘?祝笛澜心里默默想着,脸上依旧笑得十分和气。 Jasmin应该与凌顾宸差不多年纪,外国姑娘的性感让她显得成熟些。 “我看得出来,你很年轻。年轻姑娘都这样,与男人在一起,总要把他的旧历史旧情人翻阅一遍,让自己不开心,再闹一闹,让男人表态最爱的还是你,才心满意足。” 她喝了口茶,眼睛却一直钉在祝笛澜身上。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祝笛澜示好。 “是吗?或许你应该。如果是我,我孩子的父亲不给我任何承诺,甚至不带我出席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宴会,我会很生气。” 祝笛澜本想解释,她并不是凌顾宸的情人,肚子里的孩子与凌顾宸也没有关系。 可刚刚那一段短短的对话已让她摸透了Jasmin的性格。她身上有一种强烈的攻击性,带着点自然本性的野蛮。 对Jasmin来说,抢夺比拥有有趣得多。 祝笛澜呷了口茶,意识到Jasmin身上的这一部分性格,与杨颜君十分相似。 看来,这份热辣的野性还是很吸引某个人的。 她扯扯嘴角,无声地笑了,决定转换策略。 “噢,宝贝,”Jasmin见她长久不语,当她是伤心了,“也许我说话过于直接,但请你不要觉得被冒犯。” 祝笛澜显露出无比伤心的低落神态。 “我并不想质问你或者是什么……只是……我觉得我怎么都不懂顾宸……总觉得他没有那么爱我……” “傻姑娘,那你怎么可以为他生孩子?”Jasmin看起来更像是幸灾乐祸。 祝笛澜努努嘴,委屈地快要落泪,“那是意外……我也不想那么年轻就当妈妈……” “他应该同你结婚。”Jasmin果断地说,“你要提这个要求。” 祝笛澜快要哭出声,“他不愿意,不论我怎么央求,他就是不同意……” “这就是他的不对了。” “我说不动他……”祝笛澜楚楚可怜地求,“我实在没办法,Jasmin,你可不可以帮我说几句话……我知道这样要求你很奇怪,但我走投无路,或许你的话他会愿意听一听……” Jasmin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只当她是个没脑子的傻姑娘。 “这样吧,你叫顾宸来我这,我们叁个人一起吃晚饭,把事情放在台面上说。” 祝笛澜得救了似的破涕为笑,用力点点头。她拿出手机,发消息给凌顾宸。Jasmin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看她做完这一切。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Jasmin的佣人过来,“祝小姐,你的保镖来接你去医院。” 祝笛澜恍然大悟似的跳起来,“哎呀,我都给忘了。我约了医院的检查……” “你先去吧,检查完了再回来与我们一起用晚餐。” “实在抱歉。” Jasmin看她离开,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回屋。 祝笛澜一踏出Jasmin的家门,就收起了脸上怯生生的表情,变成了轻松的笑意,往家走去。 “祝小姐,你真的不舒服?”宋临跟在后面。 “坐不住了,编个借口好走人。”祝笛澜淡淡地说。 她进家门对着佣人说,“做一份我的晚餐就可以。” “老板呢?”宋临好奇地问。 “他今天应该很晚才会回来。” 祝笛澜盘算着自己今晚该怎么打发时间。 罗安把车停在Jasmin家门口。佣人开了门便离开了。凌顾宸独自进屋,屋里的陈设与十多年前已不太一样。 客厅桌上摆了一大块芝士蛋糕,他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祝笛澜的身影。 室内的旋梯上撒了许多玫瑰花瓣。凌顾宸的眉头皱起来,微微抬头,看见Jasmin站在离他不远的台阶上。 她对他魅惑一笑。 Jasmin罩了件半透明的家居袍,隐隐露出内里身体的波涛汹涌。她缓缓走下来,高跟鞋踩出性感的哒哒声。 “笛澜呢?”凌顾宸冷漠地问。 Jasmin伸手环住他,他们的双唇快要碰在一起。 “她不在,她以后也不会知道的。” 凌顾宸一动不动,他的眉头拧在一起,“她说她与你在一起。” Jasmin用手指去碰他的唇,“嘘,我们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凌顾宸愈发觉得蹊跷,有些不耐烦地把她的手拿开。 “怎么,我们这么久没见了,要珍惜独处的时光……” Jasmin微微站直了身,手依然留在他的肩膀上。 “她为什么说她在这里?” 凌顾宸眼里的冷峻让她觉得有些扫兴,她悻悻地说,“看来你很在乎她?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她真的不在这里。我们该好好叙叙旧才是……” 凌顾宸露出轻微的笑意,Jasmin期待地把自己贴上去,却被轻轻推开。凌顾宸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Jasmin觉得无趣,靠在栏杆上发问,“你又不娶她,干嘛跟我装正人君子。” 凌顾宸回过身,“你怎么知道?” “这个傻丫头来我这嘤嘤呜呜哭了半天呢。”她露出嘲讽的笑容,“顾宸,那么多年没见,你口味变这么多?” “她跟你说什么了?” “啧,年轻女孩想靠怀有钱男人的孩子来上位的血泪史。” Jasmin摆弄着腰带,笑意依旧,“我从小听到的那么多八卦里,有些人成功了,有些人没有。可你看上的这个小姑娘,未免太傻气了。” 凌顾宸看向一边,想了想,有些无可奈何地笑出了声。 “傻气”这个词,放在祝笛澜身上,毕竟荒谬。 Jasmin看到他帅气的笑脸,解开外套朝他走过去,“我都忘了我有多想念你的笑……” 在她的手又搭上自己的肩膀前,凌顾宸一把抓住,冷冷地说:“Jasmin,你叁十岁了,该长大了。可以不要用’跟已婚男人上床’那一套来气你爸了,那才是傻气的小女孩干的事。” Jasmin愣住,她脸上迷人的笑容尽散。她狠狠甩开手,气恼地看向一边。凌顾宸径直离开。 -- 摊牌 邓会泽不知道自己的工作里还有奉命陪玩大富翁的条例,他无奈地摊在椅子上。宋临倒是挺有兴趣,跟祝笛澜一起研究游戏里的说明书。 祝笛澜为了消磨时间,在家里翻出几盒桌游,看着都颇为古旧了,她拿了盒大富翁,硬逼着那些不值班的保镖陪她玩。 罗安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看着,没有加入。他是唯一一个祝笛澜不敢威逼利诱的人。 玩了一会儿,邓会泽开始觉得有点意思,桌上的人互相讲俏皮话,把祝笛澜逗得直笑。 凌顾宸进来的时候,看见她用卡牌捂着嘴,她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笑着看邓会泽讲一个无聊的冷笑话。 他对刚刚在Jasmin家里发生的事感到恼火,但看到祝笛澜这快乐的样子,也不舍得发脾气。 祝笛澜看见他,有些小惊讶,悄悄瞄了眼墙上的挂钟。 她偷查时间的动作被凌顾宸抓到,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瞬间就明白,祝笛澜对Jasmin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她主导了这件事。 “你过来。”凌顾宸阴着脸对她说。 桌上的人都没了声响,祝笛澜在这一片静默中感到自己大难临头。她扔下牌,收起笑容乖乖跟着凌顾宸上了二楼。 众人目送他们上楼,罗安捡起祝笛澜的牌,他们又重新开始玩。 短短的路程,祝笛澜在心里暗骂Jasmin:这女人总有一脸什么都能搞定、谁都能勾引的自信。 祝笛澜顺着她的意把凌顾宸叫过去,她还不使出浑身解数,竟然让凌顾宸跟罗安前后脚回来。 随着摔门的声音,她心里一跳,决定先装傻,再看看情况。 “我回来得这么早你是不是很惊讶?” “没有啊。你吃饭了吗?” “不是说在Jasmin家吃饭吗?你人呢?” “我马上就准备过去了。” 凌顾宸气得解开衬衣上两颗扣子。要不是Jasmin刚刚说漏了嘴,他一定被祝笛澜现在这副样子糊弄过去了。 “你去找过她了?” “对啊,就聊聊天。” “你跟她哭,说我不肯娶你,是什么意思?” 祝笛澜又惊又气,默默骂道:这女人该不是这么傻吧,连这都说。 凌顾宸沉着脸向她走近了一步,祝笛澜吓得不敢再沉默,赶紧求饶,“你别生气,别生气,我没其他意思……” 他在床沿坐下,拍拍自己身边,祝笛澜乖巧地溜过来坐在他身边。 “你知道她想干什么吧?” “对不起……”她的声音小了许多,“我只是……我看你过去这段时间,照顾我占用了你很多时间吧,希望你可以……” 她试着活泼一点逗他笑,“放松一下……” 说罢看到凌顾宸要杀人的眼神,她咬住自己的下唇,马上闭嘴,身体悄悄往外挪了一点。 “放松一下?你真把我当沁了?还替我操心这个?” 祝笛澜只得认怂,“是我多管闲事,以后不会了……” 她的眼神害怕里带着哀求,坐得离他远远得。 凌顾宸移开目光,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他对她这么好,这么关切,他以为她会懂,可她到头来还笑嘻嘻地问他要不要找个床伴。 她怎么可能不懂。凌顾宸想,她擅长装傻而已。 凌顾宸猛地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近自己,无奈但温柔的声音里夹着疲倦,“你是不是傻?” “啊?” 离他太近,这让祝笛澜觉得,好像比那个暴怒的他更加难以应对。 “我的心思你看不出来?” “什……什么……” 祝笛澜的心提起来,她头一次见这样的他。 过去这段时间里,凌顾宸为她做的很多事,让她快要恍惚产生许多错觉。原来他可以这么温柔,这么耐心,而且是对自己。 可是祝笛澜不敢多想,她唯一的应对方式就是不停地说谢谢。 祝笛澜蹙着眉头,有些害怕地看他。 她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他,凌顾宸漆黑的眼眸像是波澜不惊的海面,却有莫名让人沉醉的力量,好似要把她吸进去。 她看着他突然贴近,她的双唇上感到温柔的压力。 祝笛澜像被点了穴一样不敢动,凌顾宸的双唇给她极温柔的触感,她不可置信地闭上眼。 他轻柔地扶着她的脖颈,一开始这只是简单的亲吻,随后他试着突破她的防线,吻得稍微热烈些。 她反应过来后挣扎得厉害。凌顾宸任由她挣脱,只是对着她温柔的笑。两人的心跳都犹如疯狂的鼓点。 “现在你知道了。” “你……”祝笛澜简直不知如何自处,只想后退,“你别开我玩笑……” 凌顾宸把她拉回来,颇为严肃认真地看着她,“笛澜,我没心思开这种玩笑。” 她的呼吸十分急促,“可是……为什么……” “我还想让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看到其他女人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你。” 祝笛澜看他似乎又要吻过来,赶忙用手顶住他的肩膀。 她愁容不展,仿佛听见什么噩耗,着急地找话说:“可是……我怀着孕呢……” 凌顾宸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我都还没往那方面去想。” “不是……”她羞得一下子红了脸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才下流……” “是谁怂恿我去跟其他女人上床的?” 凌顾宸忍不住逗她,因为她红着脸的样子着实可爱。 “你让我冷静一下。” 祝笛澜很难好好思考。凌顾宸顺从地松了手,她往后躲,低着头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脑子里一团浆糊,她躲着他温柔炙热的目光,回想自己怀孕以来,每天素着张脸庞,在他面前邋里邋遢地乱晃,到头来他竟然跟她表白。他丢脸地难以启齿。 “你……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她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 “什么奇怪?” 祝笛澜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硬着头皮看他,“我怀着别人的孩子,你非要说……说这些奇怪的……” “我答应过你,给孩子选个好父母。”凌顾宸牵她的手,“之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好好交往。有什么奇怪的?” 祝笛澜咬着嘴唇,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这段时间,你真的没感觉到什么不一样的?” 有。可她不敢承认。她没有麻木到连凌顾宸对她这么明显的态度转变都看不出来。 “你在怕什么?” 祝笛澜小声回答,“怕你骗我。” 她怯怯的神情让他终于理解,为什么覃沁会这么拦着他。同时他也衍生出一丝心疼。 “我不会骗你,”他很不舍,可也知道应该给她时间,“我没有逼你现在就答应,我会给你时间,好吗?” 祝笛澜勉强地点点头。凌顾宸靠近她,她不自觉地躲闪,于是他只是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便离开她的房间。 她懊恼地羞红着脸,躲进小山一样的枕头堆里。她扯着抱枕的一角,迷茫地想今天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她自作主张地把凌顾宸骗到Jasmin的住所,一来她确实以为凌顾宸会像以前那样,顺水推舟与漂亮女孩发生点什么; 二来她也感受到凌顾宸对待自己的不同,如果凌顾宸真的与Jasmin发生点什么,她也好心安,确认凌顾宸不过是可怜自己才对自己那么好,而不是因为其他的情愫,也省得自己胡思乱想。 可凌顾宸带着怒气回家,直接与她摊牌了。反而让她诚惶诚恐。 怎么会这样呢。祝笛澜纠结地回想着。 她试着去回忆她与凌顾宸的第一次见面,仿佛已经很久远了,应该是在廖逍的办公室里,凌顾宸装模作样地接近她,后来她才知道,他早已把她查了个底朝天。 她想起以前的事,不由得皱起眉头,那时他们互相有多讨厌啊,连看都懒得多看对方一眼。 多少次,她想过杀了他,他一定也想过同样的事。 不知何时起,他们的关系没有那么剑拔弩张了,她看凌顾宸也觉得顺眼了些。自从发生韩秋肃的那件事…… 想到这里,祝笛澜默默叹了口气。 自那以后,凌顾宸对她好了许多,她想着也许他是看在廖逍和覃沁的面子上对她有些歉意,因而很迁就她。哪知会这样…… 直至迷迷糊糊睡着,祝笛澜都愁肠百转。 她梦见自己心情紧张地冲进一个房间,她习惯性地摸自己的小腹,十分平坦,看着不像是怀孕的样子。 房间里的物品像被洗劫一样被翻得极乱。 这房间有些眼熟,可想不起来,她急冲冲地进这个房间,却忽然不知该做什么。 她被人推了一把,重重撞在桌角。她紧张地捂住小腹,正想回头又被掐住脖子,她一下子喘不过气来。 “我没告诉过你,逃跑的话是什么后果吗?” 凌顾宸冷冷看着她,他眼里是凶狠的杀意。祝笛澜浑身颤抖起来,她想起了,这是她刚来泊都时租住的房间,她确实想逃跑…… 她还未开口,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她尖叫一声,瘫坐在地上。 “求求你……”她泣不成声。 凌顾宸在椅子上坐下,死死掐住她细弱的脖子。 祝笛澜只咳了两声便没了声响,脸涨得通红。在她快昏过去前,凌顾宸单手把她甩到地上,随后掏出手枪对着她。 祝笛澜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就在眼前,眼泪止不住地流,话也不成句。 “顾宸……求求你……我怀孕了……” 可他冷漠凶狠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祝笛澜猛地惊醒,房里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有规律的声响,她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 一滴泪珠从脸颊滑落。她吃惊地擦掉眼泪,郁郁地坐起身。 她不知自己为何突然会做这个梦,醒了之后更是没来由地害怕。 -- 承诺 她躲了一天没有与凌顾宸见面,凌顾宸担心,却无可奈何。 这大概是她这几个月来最低落的日子之一,尽管她知道要珍惜自己在苏黎世的时光,要多出去走走看看,可她今天实在没心情。 她独自窝在二楼卧室的沙发里看书,书里的字老是飘忽,让她没法集中精神。 她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她接受了凌顾宸会怎样,如果她拒绝呢? 她的手不经意摸摸自己的孕肚。 过去这段时间里,若不是凌顾宸和覃沁的悉心照顾与陪伴,她怕是早就心理脆弱地哭崩过去好几回。 如果她拒绝了凌顾宸,他一旦不再这么迁就与照顾她了,她应该会有些无所适从。 可这也实在不应当成为接受他的主要理由。 她忧愁的轻轻拍拍肚子,小声念叨,“宝宝,你听见的吗?” 忽然她感到体内有神奇的异动,好像有人把她的某个器官硬生生移了位。 她害怕地坐直身,很快她意识到这是她肚子里的宝宝与她第一次直接的交流。 她把手放在右侧的孕肚上,宝宝在里面又微微动了一下,好似要碰她的手掌。 祝笛澜激动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小跑出房门,想要找个人分享这件事。 此刻诺大的别墅里却只余空旷,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欣喜又茫然。 她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踱步回房间,独自站着,试着再感受肚子里宝宝的移动,可他似乎又睡着了。 祝笛澜想要微笑,却摸到脸上的泪滴。 这种无穷无尽的孤独感是那么强烈,像是整个世界都遗弃了她,只剩她与她肚里的这个孩子,互相慰藉着递送一份血脉相连的温暖。 凌顾宸结束应酬,特意洗澡换身干净的T恤才去找她,怕自己身上又带些她不习惯的香气,惹得她不舒服。 听见敲门声,祝笛澜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开门。两人对看着,半晌都没有说话。 “我能进来吗?” 祝笛澜侧过身。 “一天没见你,想确认下你一切都好。” “我挺好的。” 凌顾宸看了眼床上胡乱扔着的抱枕,“睡得还好吗?” 祝笛澜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凌顾宸心疼地想要伸手去抱她。祝笛澜微微闪躲,自己在床沿坐下。 她鼓起勇气开口,“顾宸,我能不能问问你?” 凌顾宸在她身边坐下,安慰似的看着她。 “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你那么讨厌我的。” “我没讨厌过你。我讨厌你对沁的那些小心思。” 祝笛澜抓了个抱枕,释放自己的不安,“我那时候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只能想办法靠着沁……” “你承认了?” “嗯。”祝笛澜觉得这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有些无奈地笑,“沁才是真的没那个心思,不然我早就抓着他不撒手了。” 凌顾宸微笑着看她,“那我呢?” 祝笛澜露出为难的表情,“我还是觉得……不太合适……” “为什么?” “你是我老板诶,这样很不合适。”??她一字一句地说。 “老板?我都忘了这件事……那你更没得选。” “为什么?” “老板的要求你都敢不答应?” “……这不一样啊……” 凌顾宸微微起身,把她身后的靠枕理好,让她舒服地躺上去。祝笛澜知道反抗也没什么用,乖乖坐好。 他替她盖好被子,关切地问,“昨晚为什么没睡好?” “也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什么噩梦?” “忘记了。” 凌顾宸顿了顿,“跟我有关的?” 祝笛澜迟疑着,默认了。 “顾宸……我还是不明白,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对我……” 她连明确地说出那几个字眼来都不敢。 凌顾宸也回想着,可他怎么都回溯不到一个准确的时间点。 每当他思考这件事的时候,他看到一帧帧关于她的画面,看到她穿着浅蓝色的丝绸长裙莞尔一笑; 看到台风天的南岭岛上,她的伞被风吹走,狂风暴雨似要吞噬她瘦弱的背影; 看到她愤怒地抓着一个揩她油的老色鬼的头砸进窗户; 看到她与他出去谈事时对别人故意露出的魅惑神情; 看到她与韩秋肃在一起时,露出的甜蜜可人的笑,充满了孩子气与爱意; 看到她泪眼朦胧地求他不要利用她的孩子; 看到她与覃沁如同兄妹般地胡闹,对自己诚恳而疏远地说谢谢…… 他回答不出这个问题,这些画面和轻微的心动不动声色地渗透进过往的时间里。 祝笛澜看他沉默,心里也七上八下。她好似验证了自己原先的想法:他只是一时兴起。 可她竟也有些微弱的失望。她移开目光,无所事事地想要拍平身上的绒被。 凌顾宸握住她的手,“你不用害怕。我不会骗你。” 他眼里的诚恳和温柔毫不虚假,这让祝笛澜愈发紧张。她想不出回答的话来。 她感受得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这让她觉得尴尬,脸微微泛红。 过了许久,她没话找话地说,“你……多大呀?” 以前的她都懒得想这些事。 “我大你七八岁吧,嫌我老?” 祝笛澜依旧不敢看他,努努嘴小声说,“不是……” “那你是答应了?” “不是……”祝笛澜慌忙反驳,声音却依旧有气无力的。 “今晚我陪你吧,省得你睡不好。” 她惊得磕巴,“你陪我?……怎么陪我?” “像之前沁做的那样,你不是说你那晚睡得挺好的?” “不用了不用了……” 她想起那晚几乎都是抱着覃沁睡的,跟覃沁没什么,可跟凌顾宸让她觉得实在太尴尬了。 凌顾宸不理她,伸手想要抱她。 祝笛澜慌忙拦住,“这样很奇怪……跟你……” “有什么奇怪的,又不是第一次。” “什么?什么意思?” 凌顾宸笑着看她慌张的样子,“沁照顾你那次,他有事先走了,后来是我陪你的。” 祝笛澜微张着嘴,动作也静止了。她愣愣看着凌顾宸,半天没做出反应来。 “可是……” 她不敢相信这件事,她没脸与凌顾宸直视,抓起一个抱枕盖住自己瞬间发红的脸。 凌顾宸轻拍着她的背,被她这可爱懊恼地模样逗得不行。 “啊!”她轻声尖叫,“我好丢脸啊……” “有什么丢脸的?” “好丢脸……我说了什么?我是不是说了很多不应该说的?” “你没说什么。” “骗子!”祝笛澜丢开抱枕,红着脸委屈地生气,“你们兄弟两个都是骗子!” 凌顾宸由着她像个小孩子一样耍赖,随后把她揽进怀里。 她已经没力气反抗,任由自己靠着他的肩膀,郁闷地抱怨,“沁怎么这样……” 她恨不得此刻就打越洋电话去把他大骂一顿。 “别气。” “可你跟我这样,不会尴尬吗?” “我当然有想法。但你挺着大肚子,我干不出那么禽兽的事。” 祝笛澜知道他又想歪了,还故意说出来逗她,气得不停锤他,凌顾宸只是宠溺地笑。 忽然她猛地坐起身,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凌顾宸也迅速坐起,关切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他又动了,”她欣喜地笑,把双手放在肚子上,“他睡醒了吧。” 凌顾宸也想伸手去触碰,却突然犹豫了一下。祝笛澜开心得忘我,抓过他的手,覆在她左侧的肚子上。 手掌下有轻微移动的触感,像是把手轻轻盖在水面上,水下一条小鱼游过,漾起一片涟漪。 他有些震撼,这种奇妙的感触,是他没有想到过的。 他感受着手心的异动,看着祝笛澜欣喜地笑容,似乎时间静止了,这一刻周身的一切都慢慢融化,成了一片温柔的汪洋。 “他今天早上在右边动了一下,现在在左边,可能睡醒了就……” 她没法抑制自己的激动,不停讲着。 突然凌顾宸把她用力拥在怀里。祝笛澜有些惊讶,透过她轻薄的睡裙,她感受到后背有着他掌心的温暖,好似一直传递到她的心脏。 “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的。” 不知为何,她感到自己甜甜地笑了。 -- ρò18U.còм 顾莹 醒来以后,祝笛澜才意识到昨晚她在凌顾宸怀里睡得无比安稳,不禁有点脸红。凌顾宸早起做例行的高强度锻炼。她还是侧身,心绪复杂地把自己的半张脸藏在被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冷静了许多,凌顾宸敲门进来,“睡得还安稳吗?” 祝笛澜胡乱地小声应道。心里暗骂自己丢脸,怎么搞得一副跟他睡过了的样子。 “起来吃饭。之后收拾行李,我们下午去日内瓦。” 祝笛澜的眼睛亮起来,“去玩吗?” “我在苏黎世的事办完了。之后几天都住在日内瓦,顺便也带你看看新的地方。” 她兴高采烈地爬起来,踏着小碎步去洗漱。离开这栋别墅前,她有些感慨,好好看了眼四周,不知自己以后有没有机会再回来。 她把这份莫名涌现的哀愁隐藏下去,只是激动地随众人回到苏黎世机场。 从苏黎世飞到日内瓦的时间只有短短一个小时,祝笛澜全程都望着窗外,当她看到阿尔卑斯山脉就在她脚下,山雾缭绕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她忍不住激动地伸手去拍凌顾宸。 “你快看……” 凌顾宸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抓住了她胡乱拍着他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与她十指相扣。 祝笛澜惊讶地转过脸来,对上了他怜爱的眼神。她的心脏停了一瞬,有些羞涩地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攥得更紧。 她放弃,移开目光,拼命咬住自己的下唇,也没有阻挡住嘴角显露的一丝笑意。 车停在了一幢地中海风格的别墅前,这间别墅规格比苏黎世的那一间小得多,没有院子,但叁楼的阳台上绿意盎然,种满了各类美丽的花草植被,显得尤为温馨。 他按了一下门铃随后便站着等。 她好奇地问,“有其他人住着吗?” “嗯。我想带你见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祝笛澜觉得他的笑要比平时温柔万倍,还莫名带着一丝乖顺。她从未见过他有这样的神态。 “是……是谁?”她隐隐得知道这个答案。 “我母亲。” 祝笛澜惊得后退一步,“你……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 祝笛澜犹豫,她现在很想躲回到车上去。 “怎么了?”凌顾宸拉住她,怕她再退就要从门前的小台阶上摔下去了,“你不想见她?” “你怎么……怎么不早说?”祝笛澜吓得说话都结巴了,“我……我这副样子怎么见她?” 她打扮得很素净,依旧遮不住身上那份惹人怜爱的美丽。 “怎么了?不是挺好的。” 祝笛澜又惊又气,如果凌顾宸早些告诉她,她会再留意些,好好打扮打扮。哪会这么随便地就见他母亲。 凌顾宸看她瞪大了眼睛责怪自己,笑得愈加宠溺。 门开了,顾莹一下就红了眼眶。 凌顾宸走上前拥抱她,他感到母亲似乎流泪,笑着拍她的背,“妈妈。” 祝笛澜看到这一幕,感动的情绪在她心里摇摇晃晃,似要溢出来。她还未做母亲,却好似已有点感同身受。 顾莹擦擦眼泪,摸着凌顾宸的脸,“我的孩子。” 祝笛澜这才看到她的模样,她圆圆的脸上写满了慈爱与和善,细致的皮肤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她与凌顾宸有着一样迷人的眼睛。 她的头发盘成一个低调但优雅的发髻,带着样式简单的翡翠首饰。 “你怎么样?” “挺好的。”顾莹温柔地答,她转头看见了站在一旁的祝笛澜,祝笛澜赶忙露出客气礼貌的笑容。 凌顾宸把祝笛澜拉到身边,“妈,这是祝笛澜。” 祝笛澜赶紧开口问好,却听见自己无比紧张的声音,“伯……伯母好。” 顾莹见她有着身孕,赶忙牵过她的手,温柔地说,“来,进来坐。” 她和善的模样诚然让祝笛澜安心了许多,但她依旧紧张地大气也不敢出,不断地给凌顾宸递求救的眼神。凌顾宸用微笑无声地给她安慰。 顾莹拉祝笛澜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便走到厨房嘱咐佣人准备茶点。随后她走到罗安身边,与他说了几句话。 祝笛澜惊讶地看见罗安动动嘴角,他脸上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她简直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除了罗安,凌顾宸的保镖们都没进来,他们驱车去了不远处的寓所。 凌顾宸陪在祝笛澜身边,顾莹拎着一个下午茶点心的叁层瓷盘架,轻轻放在桌上。她眼角是藏不住的愉快和笑意。佣人跟在她身后仔细摆好茶。 顾莹对着罗安招手,“安,别站着了,过来吃点心。” 罗安与叁人一起坐下。祝笛澜拼命把内心的震惊压抑下去,却忍不住时不时瞄两眼罗安不变的冰霜脸。 顾莹把一大块糕点递到祝笛澜面前,“你多吃点。我怀孕的时候可容易饿了,每天吃的是平时的叁倍,你别饿着自己。” 祝笛澜不好意思地笑笑。凌顾宸在一旁附和道,“她也是,很能吃。” 顾莹宠爱地看看她,“你多大了?” “24岁,快25了。”祝笛澜老老实实地回。 “还很年轻。” 她留意到祝笛澜和凌顾宸都没有戴婚戒,她倒也不是很惊讶,凌顾宸没有同她说过要结婚的事。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一年多。”凌顾宸接过话去。 祝笛澜看看他们,脸上的笑容忽然怎么都挂不住了。 “怀孕多久了?”顾莹掩藏不住地开心,“知道宝宝的性别了吗?” “六个月了吧。”凌顾宸询问似的看她一眼,“是男孩。” 祝笛澜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误会,可是被凌顾宸的母亲误会,她觉得很过意不去。 顾莹看出她有轻微的不悦,觉得可能是自己太过激动问得她尴尬,赶紧轻轻摩挲她的手臂表示安慰。 “先把孩子生下来,母子健康最重要。婚礼可以另外好好选个日子。” 祝笛澜听了,笑得比哭还勉强。凌顾宸倒是一脸无所谓。罗安更是懒懒地又拿了一碟蛋糕,头都没抬一下。 顾莹看出她的尴尬,赶紧转移话题,“沁这孩子怎么样?” “老样子。他很想过来看你,但我们不能同时离开泊都。” 顾莹听了,眼眶又泛红,“没事,他好就好。你要好好照顾你弟弟。” “廖叔让我给你带个问候。” “他的病要是那么糟糕,叫他早些来瑞士看看。过去几个月里我一直在给他联系医生,欧洲和美国的医生我都联系了好些了……” “好。他自己有数,你别太担心。” 两人闲话家常了许久,祝笛澜静静坐着听。她知道他们一家人的感情很融洽,如今亲眼见到了,还是觉得羡慕。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母,多年未联系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淡薄地如同一张纸。 -- 罗安的背景 用完晚餐,祝笛澜借口犯懒,上楼休息。给凌顾宸和他母亲留些独处的机会。佣人带她去叁楼的客房。 沿着旋梯向上走的时候,她看到墙壁上挂着许多照片,有两兄弟小时候和少年时期的照片,她也见到几张罗安与廖逍的合照。 佣人向她简单介绍了叁楼的格局便离开了。 祝笛澜走到她之前看到的小阳台上,那里有一把秋千似的长椅。她坐上去,椅子慢慢晃动起来。 脚边放着几株小雏菊,右手边的小圆桌上有两张合照和一些诗集,一张是凌顾宸的父母与廖逍,叁人看着都十分年轻,另一张是凌顾宸、覃沁与罗安的合影,叁人坐在高尔夫球场的小车上,对着镜头摆出搞怪的模样,看着都是十几岁的年纪。 她拿起两张照片端详许久,翻到背面。第一张合照背面用优雅的花体字写了一句Robert??Browing的诗: “To??顾莹 Grow??Old??Along??With??Me The??Best??Is??Yet??To??Be.” 她这才知道凌顾宸母亲的姓名,她若有所思地看向第二张照片背面,是一段《涅槃经》上的话: “莹莹 生命之经久不息,如过于山水,今日虽存,而明日难说。” 她把照片放下,漫无目的地看着远处。昨晚和今天发生的事依旧让她觉得不真实。 她原先很感激凌顾宸这么纵容她、照顾她,她想把他放到与覃沁一样的“有点像家人”的位子上去。 但凌顾宸对她的感情显然超出了这一层范围,还带她见他的母亲…… 祝笛澜心乱如麻,轻轻叹了口气。 凌顾宸上来找她的时候,她还是攥着手里的照片,愣愣地不知想些什么。 欧洲的昼夜温差很大,此刻的气温已经充满凉意。祝笛澜把手里的照片放下,由着凌顾宸用一块毯子把她仔细地裹起来。 她试着去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对她的好,可终究隐隐觉得不安。 凌顾宸在她身边坐下,秋千椅晃得厉害了许多,他把右手放在她身后的椅背上,整个人都朝着她,把左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他今天动过了吗?” 祝笛澜微笑着点头。 “我感觉你有很多事想要问我。” “是。”祝笛澜知道自己的小情绪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罗安究竟是你的……?” “他是廖叔的养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跟兄弟一样。”凌顾宸看了眼她身边的两张照片。 “原来是这样。你母亲不回泊都,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原因?” “她在瑞士比较安全,她自由些,我和沁也就不会束手束脚的。还有这边的资产,她也可以帮着打理。” “你们不会很想她吗?” “会。但是只要想到这样她更开心更自由,就值得。” 祝笛澜笑笑,隔了许久才轻声说,“你跟你妈妈讲清楚我们的关系吧,我不想她误会这个孩子是你的。” 凌顾宸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为什么?” “还有孙姨,你可不可以也同她说清楚。”祝笛澜很诚恳,“她们对我这么好,都是因为你,她们以为这个孩子是你的,这对她们来说不公平。” “我母亲同孙姨都是善良的人,就算知道这个孩子不是我的,也一样会对你很好。” “可是你不觉得生气吗?你这样带我在身边,别人都会误解。” 凌顾宸轻笑,“我身边的人,除了罗安都以为你怀的是我的孩子。有什么可解释的?” “……” “笛澜,我知道那晚的事对你来说很可怕。难道我一个个去解释,公布你受的罪对你来说不是二次伤害吗?” 祝笛澜愣住了,她已不敢承认她对他撒的谎。 “就让他们这么觉得好了。你也可以这么想,如果这能让你安心一点的话。” 祝笛澜勉强地笑笑,凌顾宸把她揽进自己怀里,“我妈妈很喜欢你,说我们很相配,我也这么觉得。” 祝笛澜把头靠在他的肩上,长久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找到了一个坚强的依靠。 “我还没答应。” 凌顾宸抱她抱得紧了些,“我在这边的事都办完了,你想去哪里玩,我带你去。” “你不急着回泊都吗?” “不急。但我在这里也不能待太久,我就全职陪你叁天,我们再回泊都,好不好?” 祝笛澜在他怀里用力地点点头。 -- 沃德家族 刚一进客厅,祝笛澜就看见冲过来的人影一下把她抱住了。 “想不想我啊?”覃沁戏谑地问。 “想。”祝笛澜真心实意地说。 覃沁松开手,仔细端详她,“你是不是胖了?” 祝笛澜嘟嘴给了他一拳。过去两周她心宽体胖,吃得又多,脸都圆了些。覃沁嘿嘿笑着,做出一副吃痛的样子。 祝笛澜知道他们兄弟两人有许多事要谈,“我在飞机上没睡好,我去补觉了。” 覃沁点点头。祝笛澜回头与凌顾宸相视一笑,便回房了。 覃沁敏感地捕捉到那一笑的不同寻常,他向凌顾宸询问似的挑了下眉毛。凌顾宸没理他,朝书房走去。 “金河那边怎么样?” “他人嚣张归嚣张,事办得不错。”覃沁关上书房门,“给的那批枪支质量很好。还有就是,他跟万培称兄道弟的,跟我吹牛的时候不小心说漏嘴了。我派人去查了,两人私下确实有来往。” “万培?有点意思。” “万荣前两天飙车擦伤了人,逃逸了。他吓得不敢告诉他爸,万培拜托金河,对受害人半威逼半利诱,把这事给捂下来了。” “万昱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 “那我会告诉他。”凌顾宸淡淡地说,“这一家子真是有意思。” “瑞士那边怎么样?” “一切正常。妈妈叫我好好照顾你,让你保护好自己,少打架。” 覃沁孩子气地笑起来,“都几岁了,还要你照顾。不打架我手痒。” “我打听了许多有关沃德集团的事,集团的核心依旧是沃德家族,手里股份最多的是董事长约瑟夫,其次是他夫人瓦妮莎。他们育有两女两子。他们和一女两子出席委员会的宴会时,我都见了,都是标准的洋人相貌。” “还有一个女儿呢?” “是大女儿,疯了很多年了。”凌顾宸漫不经心地说,“十八岁就嫁人,不到叁十岁就经历叁段婚姻,无生育。具体怎么疯的不知道,他们忌讳这个话题。年纪轻轻的,算起来现在也才四十出头,已经离开社交圈非常多年了,没人知道她的近况。二女儿的精神状态也不是特别好,但偶尔还能出来露露面。” “这跟我们之前知道的信息差不多,除了两个女儿是疯子这一段。” “约瑟夫本人抛弃亚洲市场很久了,但他集团的亚洲区域一直在运作。大部分人的猜测都是他在这边有个很信任的代理人。” “那也勉强说得通。姓苏,还会讲中文。这种家族企业,完全交给外人?” “也许往上数叁代是近亲。但我托人查了他们家的各种亲戚,包括夫人家的兄弟姊妹和联姻家族,都没有人有亚洲血统。” “八成又是个庞氏骗局。我明天见廖叔,会同他说。” “妈妈在欧洲给他联系了几个医生,你劝劝他。他是不放心我们兄弟叁个才不愿走。” 覃沁不露声色地叹气,“我劝过他,他总说泊都的医生不比欧洲的差……我再跟他说说。” 凌顾宸不再说什么,开始翻阅桌上摆好的文件。 “公司里的事,你想我跟你说,还是让郑辉跟你说?” “你不是我秘书。” 覃沁痞痞地笑,“我随心所欲投了点钱,很可能会打水漂。” “多少?” “八百万。” “知道会打水漂还投进去干嘛?” “我要做点样子。”覃沁毫无羞耻感,“让你的秘书感觉我是个有事干的老板。” 凌顾宸由着他去了。 “还有,你跟笛澜是怎么回事?” “她玩得很开心。就这样。” “就这样?” 覃沁不信,但他也看出来凌顾宸不想说。他低头思考,决定从祝笛澜嘴里套话。 “下周是她生日,你知道的吧?” 凌顾宸放下手里的文件。他没有留意这件事。 “几号?” “下周二,我会给她庆祝的,你别操心了。” 覃沁说完便离开,留下凌顾宸一个人在书房里出神地想着。 祝笛澜舒服躺在床上,翻着手机里的旅游照。覃沁大大咧咧地直接进门,在她身旁坐下。 “看什么?笑得跟灌了蜜一样。” “你看,”祝笛澜靠近他,给他看照片,“漂亮吗?我都舍不得回来。” 他一把把手机抢过,“我知道,我都去过。” “怎么了?” “我问你。你跟顾宸在瑞士都干了什么?” 祝笛澜眨眼,“就旅游啊。”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说什么?” 覃沁确实分不出她装傻和骗人的模样。 “你就这么跟他去,没我在,你不怕了?” “一开始没看见你,我是挺担心的,后来就习惯了。”祝笛澜老实说。 覃沁眯眼,一脸不相信。 “顾宸很忙,我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玩。”祝笛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起来,“对了,你妈妈跟我说了好多你小时候的趣事,你真的从小就是个流氓诶。” 覃沁一把掐住她的脸,把她的嘴挤成了圆形。 “我跟你说,你知道就算了,不许到处去给我宣传,知道吗?” 祝笛澜用力眨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覃沁才松开手。 “你见过我妈了?我哥带你去的?” “嗯。” “他介绍你的时候说你是他的什么?女朋友还是未婚妻?” 祝笛澜愣了一下。 “呐,装傻装破了吧。”覃沁逼近她,“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祝笛澜低头玩手指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他跟你表白了?” 她的笑容不见了,变成了疑虑,“你知道?” “我知道。” “他告诉你的?” “老早我就觉得他不对劲,稍微问两句,他就承认喜欢你。” “是……什么时候?” 覃沁想了想,“我觉得他不太对劲的时候挺早的了,那时候你还跟韩秋肃不干不净得。” 他扮了个鬼脸,“我向他确认是你怀孕以后的事。” 祝笛澜心情有些复杂,她掖着自己的被角,没有说话。 “笛澜,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总觉得我现在这样……事情好像很复杂。” “别想太多,”覃沁安慰道,“顺其自然吧,我一定站在你这边的,好不好?” 祝笛澜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你呢?你跟那个女孩发展得怎么样了?” 覃沁想起过去两周与丁芸茹的朝夕相处。他笑笑,“我可是很有耐心的,我在等她向我靠过来。” 祝笛澜由衷地为他感到开心。 覃沁说完这么温柔的话,忽然又中二地眯起眼睛,对着空气缓缓攥起拳头,“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啊……” 没说完就被祝笛澜笑着狠狠拍了一掌。 “挺着大肚子脾气还那么暴。” 祝笛澜开心地坐起来,“你知道吗?现在宝宝会动了耶。” “是吗?” 祝笛澜掀开被子,让他摸她的肚子,“他现在可能在睡觉,等他醒了,我去找你……” 覃沁笑着看她,“你现在接受这个孩子了吗?” 祝笛澜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她只觉得过去这段时间,她开心了许多,对自己的身体也不再那么厌恶了。但她没有想过覃沁问的问题。 她想了想,轻声说道,“什么接不接受的,他又没有错……” 覃沁摸了摸她的头发。 “虽然只是十个月的缘分……他以后可以健康、开心、顺利地成长就好。” -- ρò18U.còм 撒泼 之后的几天,祝笛澜莫名像做贼一样。凌顾宸即使在上班也定时定点给她打电话。 虽然她没法忍住不接,可似乎觉得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总要躲着所有人。 与凌顾宸通话、相处的时间让她很开心,可结束之后也有一种偷情般的愧疚。 她安慰自己,谁知道他们最后会怎样呢?或许他们可以真的在一起,也或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可至少现在的她,不想直接拒绝,因为她太需要一个心理上的依靠。 工作上的事,她只是偶尔看一眼杨颜君和廖逍写的报告,其余都不再过问。 这学期的两门考试,她都是在廖逍的办公室里完成,剩余的时间写论文。同班同学得到的消息是她生了重病,需要静养。 班长联合大家给她写了信,送过康乃馨、一张卡片和一点小礼物,希望她早日康复。她回信一一谢过。 从瑞士回来之后,她再也没有以前那样严重的心理压力了,脸圆润了许多,面色也红润,连着孙姨都放心了许多。 杨颜君知道她称病,已许久没出现了,她听到这个消息时,便知道祝笛澜一定是惹怒了凌顾宸,祝笛澜的性格和处事迟早会出事。 但她不明白廖逍为何这么护着祝笛澜,她虽然对此很不爽,但无可奈何。她听说孟莉莉的事后,更是仰天大笑。 时至今日,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能待在凌顾宸身边的女人只有她一个。 杨颜君带着她一贯的傲气,开着她张扬的红色敞篷跑车。黑色墨镜显得她的脸极艳极小,她扬起头,享受了一下山间怡人的阳光。 驶进花园后,她猛地急刹车,停在一位佣人身边,扬起的微小尘土让佣人难以承受。 可她不敢表现在脸上,而是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杨小姐好。” 家里的其他人,不论是凌顾宸还是覃沁,都不讲求这些表面的礼节。 祝笛澜也不在意,一开始她总是忍不住对佣人们说谢谢,过了许久才慢慢习惯这样被照顾。 杨颜君则不一样,她要求非常多,苛刻也难伺候,还嘲讽祝笛澜是穷人家的小孩子没见过世面。 覃沁虽不满,但不管她。凌顾宸更是懒得过问。 “凌先生呢?”杨颜君傲慢地问。 “回杨小姐,凌先生在高尔夫球场。”佣人一直低头看地。 杨颜君踩油门朝别墅后方另一侧山坡的高尔夫球场驶去,那是凌顾宸的私人球场。她身后的佣人一直低头半鞠着躬直到红色跑车驶出视线。 杨颜君风情万种地踏出跑车,可她也没想到自己的笑容会消逝得这么快。 覃沁站在祝笛澜身后手把手地教她打高尔夫,没说两句,祝笛澜就笑得握不住杆,快要倒在他怀里。 一旁的凌顾宸微笑着看他俩打闹,满脸温柔。 祝笛澜穿了极宽松的连衣裙,杨颜君知道这不是她平常的穿衣风格,正想嘲讽她穿着幼稚,就看到了她试图遮住的隆起小腹。 杨颜君惊得把嘴里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祝笛澜先看见了她,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她下意识想要回过身去,背对她。 “学妹,”杨颜君开口,“这么久不见,原来这么开心呀。” 祝笛澜昂脸看她,笑得十分不屑。她的沉默与笑容把杨颜君气得跳脚。 “我还担心你呢,消失这么久,别是出意外了。没想到真是‘意外’,都挺着大肚子了。”杨颜君表面上依旧笑眯眯的,“我怎么没收到你的结婚请帖呀?好歹也是师姐妹,怎么那么……” “你过来。” 凌顾宸直截了当地打断她的话头,坐上了红色跑车的驾驶座。 杨颜君不悦,祝笛澜已经转头不再理她,继续与覃沁有说有笑,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杨颜君终究是畏惧凌顾宸,只得跟上,坐上了副驾。 车子驶回别墅,朝书房走去。他脸上的笑意皆散,换上了他一贯冷峻的神情。 杨颜君气郁无比。书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终于忍不住,冷冷嘲讽道:“我当是死了呢,原来躲在这里生孩子……” 凌顾宸懒得接她的话,“什么事?” 杨颜君便清楚不该再追问了,但她张张嘴,终究还是忍不住,“就她那乱七八糟的私生活,搞不好还不是韩秋肃的……” “是我的。你有什么意见?”凌顾宸冷冷问。 杨颜君彻底傻眼。凌顾宸和祝笛澜之间如果出现一点苗头,那她应当早就会防。 对她来说,即使祝笛澜费着心机爬上凌顾宸的床,她也无所谓。 作为曾经的情人,杨颜君很清楚凌顾宸的心有多难琢磨。 想给凌顾宸生小孩上位的女人海了去了,有美色有手段的人有的是,未必轮得到祝笛澜。 凌顾宸对这种事也十分小心,还真没有女人敢拿怀孕这事来敲诈他。 真是看清了这个人精。杨颜君在心里暗骂。 之前的她一点都没有把祝笛澜放在眼里,相较之下,她更防范孟莉莉。 “你……”杨颜君再也保持不住自己完美的无谓表情,“你看看她那副样子……” “什么事?” 杨颜君不敢再说了。她强迫自己整理情绪。 “金河那边……万培想让金河提供你洗钱的证据,想捅到警署里去。” 凌顾宸不屑地笑。 “金河不想惹上白道,但开条件说只要万昱让他垄断泊都的大麻生意,就帮他。” “那就谈不拢了。” “嗯,谈不拢。”杨颜君觉得心下很乱,“你想什么时候处理金河?” “会有时机的。” 两人密谈许久,杨颜君觉得心里越来越气闷,可也不敢提。 她独自离开书房,急匆匆地朝外走,与走廊上的佣人撞了正着。佣人手里端着的名贵瓷股茶杯与托盘摔在地上,金属托盘发出闷锣一样的巨响。 杨颜君被这声音激得刹那间火冒叁丈,她甩了佣人一记响亮的耳光,骂道:“你长不长眼!” “对不起,杨小姐……” 杨颜君怒意未消,还想抬手再打一次。 “你再在这里打人,以后就不要来了。” 杨颜君停了手,回头看了一眼,凌顾宸的神情依旧淡漠。 但她知道,这比他发怒时可怕百倍。 她压制自己的怒气,朝外走去。当下的她只想跳上跑车离开,可当她斜眼瞄到祝笛澜坐在花园里的悠闲地看着书,她就按耐不住。 她冲到祝笛澜面前,把她手里的书抢走狠狠摔在地上。祝笛澜的神色一点未变。 “你!”杨颜君拿手指她,“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祝笛澜缓缓拉了拉自己的披肩。她懒得回嘴。 “顾宸怎么可能信你这个孩子是他的,说是韩秋肃的我还信!” 祝笛澜无所谓地耸耸肩。 杨颜君更是发火,“贱货!我就知道你下贱!真是爬床的一把好手!怀了顾宸的孩子又怎样?你以为他会娶你吗?你以为自己是凌夫人吗?做什么春秋大梦!” 祝笛澜不屑地笑,“你别把这个孩子想成是他的不就行了?气成这样?” “你真是能装!” 纵使被指着鼻子骂,祝笛澜依旧很冷静。她快速想了想,不卑不吭地问:“顾宸告诉你这个孩子是他的?” 她知道杨颜君不是其他那些“看图说话”的普通人,她这么大发雷霆,只能是求证之后的结果。 杨颜君恨不得亲自上手抓花她的脸。 “杨小姐!你够了!”端糕点过来的孙姨看到这一幕,赶忙放下手里的托盘,站到了两人之间。 杨颜君对孙姨还是不得不给面子。 祝笛澜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对所有误会她孩子生父的人,她都愿意解释,只有对杨颜君,她懒得多说。 “我可没做当凌夫人的春秋大梦,”祝笛澜把托盘上的茶和蛋糕拿下来,并不看她,“这梦是你的专利,我不敢抢。” “你!” “杨小姐!我要请你离开!”孙姨的声音极轻,却有沉甸甸的份量。 杨颜君最后忿忿地看了两人一眼。 孙姨长舒一口气,想要换上平时和善的笑意安慰祝笛澜。她还未开口,就感到自己的手腕被轻柔地握住。 祝笛澜软软的声音响起,“孙姨,你别生气。她就这样。” 孙姨心里一暖,回道,“我气什么,你才是别被她这样胡闹影响心情,不然对宝宝不好。我会告诉大少爷的。” “你不用告诉他。”祝笛澜想了想,终于决定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你先坐,我有话想跟你说。” 看着孙姨在她身边坐好,祝笛澜缓缓开口,“对不起,孙姨。可是我真的不好意思再这样瞒着你。我怀的,并不是顾宸的孩子。” 孙姨怔住了。 祝笛澜抿嘴,她有些害怕孙姨气到不再搭理自己,可她还是决定说实话。 “对不起,骗了你这么久……我拜托过顾宸告诉你真相,可他不在乎。但我总觉得过意不去……” 孙姨忽然宽慰地笑,“怪不得我有时看你总觉得你心事重重的。” “真的对不起……” “祝小姐,别再说对不起了。是我误会了,我还总是这么直截了当地提,不顾你的感受,是我对不住你才是。” 祝笛澜心里似有暖流。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和大少爷的未来还长着呢。” “其实,我们两个也没有在一起过。” 孙姨倒是没那么惊讶了,她含蓄地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未来长着呢。” 祝笛澜的笑容羞涩起来,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问清楚。 “你怎么从一开始就这么认为?我明明觉得自己与沁更亲近些。” 孙姨爽朗地笑,“我看着大少爷和二少爷长大的,连他们的心思我都猜不准,就太不称职了。” 这一番话说得祝笛澜控制不住羞红了脸。但把事实讲出来以后,她心里轻松了许多。孙姨一直陪她坐着,聊了许久。 直到太阳沉沉西落,花园里的光线渐渐暗下来。祝笛澜头一次觉得,夕阳也会如此充满希望。 -- 首饰 直至临近午夜,凌顾宸都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祝笛澜不再多想,但她也无睡意,就坐在窗边,吹着徐徐凉风,无所事事地翻着自己的首饰。 她很爱买昂贵的珠宝,总是安慰自己:补偿缺憾的童年嘛。 她把先前随手放在桌上与抽屉里的项链一件件理好,收回盒子里,好像在数战利品。 廖逍纵容她的开销,但他禁止她拍照上传到网上或是在朋友圈炫耀,因此她的购买欲也少了一丝乐趣。 这对她在学校里的名声倒是有些好处。人人都知道她穿戴着价值不菲的衣着首饰,可是从不炫耀,她没有微博,不发朋友圈,校内联络主页也只有一张证件照。 即便如此,学校里关于她的恶意揣测与闲话从未停止,祝笛澜对此略有耳闻,这与她高中与本科时期的经历如出一辙,不论她做什么,来自别人的无端恶意永远都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以前的她经常觉得不解与委屈,但现在的她已经习惯。 她偶尔会觉得,或许她命里总是引来这些恶意,以致于最后遇到廖逍,遇到凌顾宸,卷进泊都黑暗的血腥游戏里,皆是逃不过的劫难。 她在抽屉的犄角旮旯里翻出缠在一起的钻石耳环和头饰,这是覃沁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韩秋肃绑架她的那天她就戴着这一套。 她出院回家之后,覃沁还给了她,她伤心着随手扔进了抽屉,没有再看过。时隔许久再度看见,祝笛澜内心平静了许多。 她把叁件物品仔细分开,端详了一会儿。这是她最爱的一套珠宝之一了,而且是覃沁和凌顾宸送的,这让她愈加珍惜。 她摸了摸耳环上的扇形坠子,她以后可能不会再戴它们了,这让她有些不舍。 把这套珠宝放到一边,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去衣帽间拿出了一只购物袋。 里面是在苏黎世时,凌顾宸送她的腕表。回家以后她把这些东西堆在衣帽间里,因为一直用不到,所以快忘记了。 她拿出腕表,细细端详着。忽然她听到敲门声,已然知道是谁,笑着跳起来去开门。 “看你灯亮着,就知道你没睡。又饿了?” 祝笛澜摇摇头,“已经吃了叁轮了。” 凌顾宸把她揽进怀里,在她头顶轻轻一吻,“对不起,不方便回你消息。” 祝笛澜抱着他,闻到他身上清新的沐浴露味道,这让她十分欢喜。凌顾宸已经换好了简单的家居T恤。她很感激他的留心。 “在干什么?” “无聊,数钱。”她笑着拉他的手,慢慢走到窗边。 凌顾宸翻了翻她的珠宝盒,“我看你戴过这条,很好看。” 他翻出一条蓝宝石项链,“这条没见过。” “还没戴过,没机会。” 凌顾宸在她身边坐下,拿起他买的腕表,开玩笑道,“这两年你敛的财也不少。” 祝笛澜顺着他的话点头,“嗯,很有安全感。当了就有钱养小孩了。” 凌顾宸揽着她腰的手紧了紧。祝笛澜笑着继续把自己的耳环一件件收好。凌顾宸好似看见了什么,他拿起一个镯子端详着。 她看到那个金色的卡地亚手镯,脸上的笑意不自觉走了大半。她从抽屉里把扔在一起的首饰抓出来,没有留意到这个镯子。 她低头,装作没看见。 他没有探究过这个手镯的来源,可他看她那段时期的模样也猜得到半分。 “他送你的?” “嗯。” 两人对视良久,原先的笑意都有些隐去了。 她小声补充道,“我没有特意留着。” 凌顾宸沉默了好一会儿。 祝笛澜忽然有些心虚,“我会处理掉的。” 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祝笛澜默默深吸一口气,才看他,观察他是不是很生气。凌顾宸眼里依旧是温柔。 “现在呢?忘记他了吗?” 祝笛澜心里一颤,垂下眼没有回答。她已很久没有想过这件事、这个人。上一次与她聊这个话题的,还是覃沁。 她回答不出来,她连骗都不知道怎样骗。大概没有比这更难堪的沉默了。她默默想着。 “我知道这需要时间,”他紧紧抱着她,“你现在这么难受,都是我的错。” 祝笛澜对这番话有些惊讶,也有些感动。可她不知道说什么。 凌顾宸把镯子放到桌上,“这没什么,你可以留着。当个纪念,也可以提醒你,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你喜欢的,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这一个镯子比不上。” 她内心的情绪复杂地翻腾着。 凌顾宸想要吻她,祝笛澜垂下眼脸。他知道,她虽然没躲,可也不见得愿意。 除了在瑞士的那一晚,他带些强迫地吻了她,之后再没有过,他看得出来她还没想通。 凌顾宸转而把她的头发撩到耳后,带些笑意轻松地说,“明天你生日,想怎么过?” “没想过,沁说他帮我庆祝。” “我要把他支开,尽知道捣乱。你跟我过。” “没关系的,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那礼物呢?” “最近不缺什么,”祝笛澜总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提要求,“你跟沁在家陪我吃晚饭就好了。再给我买个生日蛋糕。” 凌顾宸宠溺地看她,“你在家里闷太久了,我带你出去。” “真的?”听到可以出门,她就已经开心得不得了。 “嗯。” 祝笛澜伸手抱他,久久没放手。 -- 生日(一) 凌顾宸再叁确认她是否需要他的陪伴,祝笛澜内心十分感激,可她终究觉得尴尬,还是拒绝了。 面对他时,她有时候会有点小鹿乱撞的感觉,这竟然让她十分恐慌。 她的气色确实比前几个月好了很多,因此他不强求。 两人说说笑笑地朝早餐桌走来,覃沁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祝笛澜穿着宽松的吊带睡衣,外面披了件浅蓝色的宽袖真丝外套。她隆起的孕肚与依旧纤细的四肢形成鲜明的反差。 凌顾宸眼里温柔让覃沁很是感慨,他已很久没有见过凌顾宸露出这样的神情。 祝笛澜走到他面前,两手一摊,做出一副讨要东西的模样。 “干嘛?”覃沁很乐于逗她,故意不开心地问。 “生日礼物。” “还没生,哪里来的礼物。” “我的,生日礼物。” 覃沁朝四周看看看,走到酒架上拿了瓶红酒,摆在她面前,“呐。” 祝笛澜忍住笑,一个劲瞪他。 “虽然你现在不能喝,但生完了就可以破戒了。” “你太没诚意了。” “我的诚意呢,就是顶替一天顾宸的工作,好让他专心给你庆生。” 祝笛澜一愣,有些不敢看凌顾宸。 “还是你比较喜欢我跟你待一天?” “随便你们。”祝笛澜装作毫不在意地别开脸。 “啧啧,有了新男友就一脚把哥哥踹了。”覃沁佯装感慨。 祝笛澜的耳朵发红,“别胡说。” “你这是脸红了?你哪来的羞耻心……” 祝笛澜知道他故意逗自己,急得朝他走了一步想要掐他。 覃沁忽然跌坐在椅子上,正色道,“诶诶,你离我远点。” 祝笛澜顿了顿。覃沁继续正儿八经地指着她的肚子,“你这肚子离我远点,会把我撞坏的。撞坏了你赔不起。” 祝笛澜噗嗤就笑了,又朝他走了一步。覃沁一脸正经而害怕地往后躲。 凌顾宸早已在一旁坐下,一边让佣人准备他们的餐食一边看两人打闹。 祝笛澜给了覃沁一个嫌弃的表情,转身回到凌顾宸身边坐好。 覃沁扶着桌子角,感叹道,“这肚子,把我的餐桌撞缺角了怎么办。” “戏真多!”祝笛澜握着手里的叉子,威胁地敲盘子,“上你的班去。” 覃沁喝光手边的水,潇洒地理头发,起身穿好西装外套,顿时显得气宇轩扬。 他一只手“啪”一下按在她头顶,悠悠然地说:“那哥走啦,你不要哭着给我打电话求救。” 祝笛澜嫌弃地打开他的手。覃沁终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温柔笑意,让佣人送了个极大的粉红色礼品盒过来,放在了他之前坐的位子上。 “生日快乐。我当然不会忘的。你一定喜欢我的礼物。晚上见。” 祝笛澜微笑着与他好好拥抱了一下,覃沁便离开了。 凌顾宸拿过礼品盒,“你拆开看看。” 盒子里是一件藕粉色的抹胸蛋糕裙,领口点缀着星星一般的水钻,十分飘逸。一旁是一套新的钻石首饰。 “你们一起送的吗?” “他自己送的。我的礼物另外给你。” 祝笛澜通常看见他,他总是穿着裁剪合身的昂贵西装,标准的总裁模样。而今天他穿了一身极休闲的衬衫与短裤,额外多了一丝少年的飒爽气息。 她把礼物合上,微笑着看他。凌顾宸的温柔耐心总是带着优雅的贵族绅士气息,这让人很难抗拒。 “你这么看我,我希望是好事。” 祝笛澜托腮,“以前都不敢看你,现在没那么尴尬了,就好好欣赏你一下。” “我在你眼里算好看的吗?” “当然,”祝笛澜大方地说,“你们兄弟两个从表面上看就是少女心收割机。” “表面上?” “嗯。知道你们黑手党的背景就真的不敢少女心了。” “你的少女心呢?我收割到了没有?” 祝笛澜移开目光,开始慢慢吃早餐,“我的少女心是被你们摧残掉的,没有整颗留着给你收了。” 凌顾宸摸摸她的头发,“你心理那么成熟,跟我扯什么少女心。你要那个干什么?” “命苦才心理成熟得早。不得已啊。”祝笛澜嘟嘴,“你以为我不想从小被宠大,整天傻白甜似的嘻嘻哈哈。” “你恶意还挺大。我还不够宠着你?” “我要求很低的。你只要拿出对覃沁那样的一半宠对我,我就真的赖在你身上了。” “那简单。” “你现在说简单。以后会后悔的。” 凌顾宸知道她说这些话时,半真半假地夹杂着。 他陪她回房简单收拾行李。祝笛澜询问他们要去哪里,他一直避而不答。 祝笛澜见状也就不再追问,只是兴致很高地请他帮她选衣服。 凌顾宸坐在衣帽间的桃红色小圆凳上,看着她轮换着拿几条裙子和外套比在身前。 “天气这么暖和了,没必要穿外套。” “裙子遮不住我的肚子的,这种下摆大的外套可以让我看起来不像孕妇。”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凌顾宸看到她此时比在身前的衣服,点了点头。 祝笛澜开心地把这件深蓝色船领短袖连衣裙取下。 “我是替你的名誉着想。你这个泊都第一大单身黄金王老五。带着个大肚婆出去晃,如果被人看见,你还想不想娶财阀们的千金大小姐了?” 凌顾宸露出爽朗也有些无可奈何的笑容,“未婚先孕的大小姐们才害怕这个吧。” 祝笛澜走进另一侧的隔间里换衣服,她的声音悠悠地从隔板背后传来。 “现代社会了,男女平等。大小姐们也会挑剔你的。” 凌顾宸止不住脸上的笑,与她在一起总是分外轻松,她同自己插科打诨起来,有一种伶俐的可爱。 祝笛澜换着衣服,瞥见镜子里自己脸上止不住的微笑。 她知道,对凌顾宸来说,时间永远是最紧要最值钱的。 而为何此刻的她,浪费起他的时间来,如此心安理得? 裙子只盖到大腿中部,露出她丝毫没有走样的长腿。她又穿了一件与裙子齐长的宽下摆外套,是一件淡棕色的条纹波西米亚风外套。 她平时不爱穿这样显得年纪小的衣服,但怀孕之后她托孙姨去商场里给她买了许多类似的衣服来遮肚子。 他拿出一双粗跟中跟鞋,迟疑了一下,“今天不会走很多路吧?我能穿这个吗?” 凌顾宸摇摇头。祝笛澜便把鞋啪嗒扔在地上——她连弯腰放鞋都做不到了。 她伸脚把倒在地上的鞋子拨正,笨拙里带点可爱。 他起身抱住她的腰,两人跳舞似的转了半圈,祝笛澜顺着他的动作慢慢坐到小圆凳上。凌顾宸单膝跪着,帮她穿鞋。 她感受到他温暖的手掌轻轻扶托着自己的脚踝,她出神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过去的几天里,她一直没有给他一个回答,因为她根本找不到心里的答案。 让她拒绝,她舍不得;让她接受,她无法遵照自己的内心做到那一步。 那就顺其自然吧。这是她给自己的安排。 凌顾宸在黑白两道上是何等的手腕,她一清二楚;情场上,他也是天生的高级猎手。 突然她自己成了他的猎物,这是祝笛澜万万没有想到的事。 可她此刻的邋遢落魄让她无法与他一样平等地看待双方。 既然已经如此苦闷,她就想着,就当是陪他调调情了,反正她也没损失。 凌顾宸的一时兴起终究会有烟消云散的时候。 她没了之前那份惬意迷人的笑,眼里反而蒙上一层珠光似的忧伤。 他不多问,只是逗她,“这个黄金王老五给你穿鞋,开心吗?” 祝笛澜猛地反应过来似的,微微一笑,“今天很开心啊。可惜我不是灰姑娘。” “你不能对你不知道的事说得这么肯定。” 祝笛澜笑着去挽他的手臂,轻声说道,“我知道。” -- 生日(二) 罗安与凌顾宸一样穿了身很休闲的衣服。 祝笛澜看不见其他保镖的身影,有些担心地问:“你这样真的可以吗?”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凌顾宸轻轻握她的手。 泊都之所以名为泊都,就是因为自古以来这便是国内最大的港口城市,发迹、新兴得极早,并且直至今日依旧是全国经济龙头。 可它并不是一座热门的旅游城市,泊都有很多繁华的码头,但是极少怡人的沙滩。 与之相比,泊都以南的滨春市有着一条极美的海岸线。 夏季温暖的海水、沙滩和价廉物美的海鲜吸引着来自泊都和全国各地的游客。 对假期和资金有预算的家庭首选会去南岭岛度假,退而求其次的都会选择滨春市。 叁个小时的车程后,他们抵达滨春市的五星海景酒店。从车子驶入滨春市的那一刻起,她就期待得两眼放光。 罗安依旧十分警觉,他戴上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戴上平时出勤用的行动耳机,留意着耳机里的信息。 凌顾宸显得轻松些,但也拿出一顶鸭舌帽,把帽檐压得低低的。 祝笛澜戴上宽沿草帽和大墨镜,依旧遮不住脸上的笑意。 叁人从停车场上到一楼大厅。宽敞明亮的大堂好似一眼望不见头,摆了几个巨大的青花瓷瓶装饰。 凌顾宸带她到侧边的餐厅,两人在蛋壳型的椅子上坐下,高高的椅背遮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罗安独自离开。凌顾宸给她要了杯茶,自己则什么都没有点。 祝笛澜新奇地打量着四周,“我们不是要在这里过夜吧?” “这家酒店很值得一住,你不想吗?” “我当然想啊。可你明天要工作,今晚要赶回泊都吗?” “现在只是找个落脚的地,好让你觉得不那么奔波。至于过不过夜,你来决定。” 祝笛澜侧头,调皮地问,“你会听我的?” “今天你生日,一切都听你的。” 罗安拿到房卡,带两人上至顶层的总统套房。他一如既往地细细查看房间内的物件。 祝笛澜站在四十层的巨大落地窗前,看着湛蓝色的海一望无际,海面上波光莹莹地映照着蓝天白云和艳阳。 “下面是私人海滩,等下带你去玩,”凌顾宸搂住她,“带比基尼了吧?” 她沉溺在眼前美景里的情绪一下子破了。 “你疯了?我现在才不要穿。” “点点吃的。我现在真怕把你饿着。” 祝笛澜接过订餐本,凌顾宸走到另一侧的办公桌前坐下,开始办公。祝笛澜一边听他聊着公事,一边浏览着手里的本子。 滨春市以海鲜盛名,她便兴奋地点了一大桌中式海鲜。凌顾宸刚陪她坐了一会儿就接到一个紧急电话,他说了两句便盖住听筒,满脸歉意地看向她。 他正想道歉,祝笛澜先开口,“没事,先忙你的。” 他走向办公桌。祝笛澜欣赏着海景,慢悠悠地吃着海鲜。 过了好一会儿,罗安晒够了太阳,也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与她并排坐着。 祝笛澜吃饱了,觉得有些无趣,就托着腮看罗安。 她也是最近才知道,罗安的年纪比覃沁都要小两岁,可他寡言的性格和冷峻的神情看着很成熟。 她从一开始就下意识地害怕这个人,见识到了他的身手以后更是一见他就后脊背发凉。 她现在已经老老实实为他们做事,不敢再有任何越雷池之举,凌顾宸对她善意了许多,她才觉得与罗安的独处没有以前这么令她胆寒。 罗安任由她看着,纹丝不动。她想起在瑞士的所见所闻,心下不由得好奇这“叁兄弟”之前的生活。 她与覃沁和凌顾宸渐渐熟悉了,可罗安的一切依旧像是个迷。 她跟着廖逍研究着犯罪心理,做着微表情动作、肢体语言的分析。 她逐渐擅长于对一个陌生人做出相当精准的判断:譬如这个人是否带着善意,或者恶意,是否会伤害她。 这是她在这个环境里勉为自保的一个技能。 可对着罗安,她的一切分析都有些失效。她看不透这个人。 不过好在,现在她也不是那么害怕他了。 罗安拿起筷子,看着桌上的菜肴,许久没有动作。 祝笛澜百无聊赖地推一碗鱼汤,“这个很好吃。”她又指了指另一盘鱿鱼小炒,“还有这个。” “这里的西餐很出名,西式的煎鱼最好吃。”罗安不冷不热地说完,舀了两勺汤。 祝笛澜吃撑了,又被阳光晒得很懒,连着抱怨的语调都无精打采的。 “我都点了一桌中式的你才说。” 罗安细嚼慢咽地,没说话。 “真的只有你一个人跟来吗?你这么放心?” “我一个人够了。” 祝笛澜无力反驳他的自信,托着腮把目光看回大海。远处的公众沙滩上,无数海上项目热闹地进行着。 “哎,可惜我都不能玩。” 罗安依然一脸漠然地不回话。 她随手拿过桌旁的滨海市旅游手册,读了半晌,“看来我唯一能玩的应该是海钓了。” “要钓回泊都钓。” “为什么?” “游艇在泊都。” 祝笛澜又困又无语,也懒得理这人的逻辑。 忽然她有些想念覃沁,覃沁要么就不管不顾地带她出海,要么会好言好语地哄她放弃。 她起身走到另一边,凌顾宸依旧皱眉听着电话。 看到她过来,凌顾宸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稍等”,便看向她,“对不起,我应该陪你……” “别道歉。你带我出来我很开心。我只是跟你说一声,我想去睡午觉,你就专心忙工作。”她挽住他的手臂,“千万别愧疚。” “好。” “记得吃午饭。别太累。”祝笛澜莞尔一笑。 凌顾宸看着她施施然走向卧室,他脑海里闪过一些过往的画面,这让他不自觉地带出一抹温柔的神情来。 -- 生日(叁) 祝笛澜昏沉沉睡了一小会儿就被电话铃吵醒。她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听到覃沁电话那头懒洋洋的熟悉语调。 “你在干吗?” “午睡。” “生日哪里是这样用来浪费的。” 她看了眼床头的闹钟,两点差五分。 “找我什么事?” “打麻将。”覃沁一本正经地说。 祝笛澜神情还是懵得,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就回道,“打你个头。” “我这边有个很厉害的小姑娘,跟你一样,很有赌钱的天分。” 祝笛澜微微坐直了些,好让自己清醒地骂人。 “你不是手痒吗?软件上不赌博,但计分。你赢了多少都从我这拿,怎样?” 覃沁好似预感到自己会被骂,马上利诱。 “什么软件?”祝笛澜瞬间清醒。 “我教你……” 她只听他说了两个字,电话就被拿走了。 凌顾宸接过电话,“你是不是不够忙?” “很忙。但劳逸结合,现在是休闲娱乐时间。”覃沁面不改色心不跳。 凌顾宸说了他两句,便把电话挂了。祝笛澜嘟着嘴,一脸不开心。 要换平时,她这样被抓住肯定叁十六计走为上,但鉴于发起人是覃沁,她就顺道准备发一下自己的起床气。 因为凌顾宸不会对覃沁发火。 “你牌瘾还挺大。” “你知道我根本没牌瘾的,只是被闷坏了。”祝笛澜委屈地靠回到枕头上。 凌顾宸侧身在她身旁躺下,一手撑住头,微笑看着她,“还睡吗?” “我好可怜的啊,过去五个月里才出了这么两次门。”她委屈巴巴地带着哭腔说,“你们把我一个人闷在家里,我就只能看着自己越来越涨,跟气球一样……” “演过了啊。”凌顾宸笑意浓重起来。 祝笛澜瞬间止住了,像按住开关一样关掉脸上委屈的神情。她娇嗔地轻哼一声,不服气地扭过头去。 凌顾宸拉拉她的手,“哪来的小孩子脾气。” 她心情好了些,“你不忙了吗?” “嗯。你要是还想睡就再睡会儿,不睡了就跟我喝下午茶去。” 祝笛澜正好觉得睡醒了,口腔里想有些甜腻的食物,于是开心地起床洗漱。 “太好了。我午睡醒了都很喜欢吃甜的。” 她的头发比之前稍长了些,她绑起一束短短的低马尾,戴了条深蓝色的圆点发带,她犹豫着要不要扑点粉,便探出头问道:“你觉得我能看吗?” 凌顾宸笑着看她。她不施粉黛的样子依旧是明眸皓齿、肤如凝脂,很可人。她化妆以后则会带一种凌厉的美艳,让普通人不敢靠近。 这两幅面孔,他都很喜欢。 良久,他开口,“你脸圆了。” 祝笛澜快步走到他面前,笑中带着怒意,“你……你……你再说!再说我胖了,我就,我就真的掐死你!” 凌顾宸抓住她的手,“你胖点我才安心。” 一直到这个月,祝笛澜的气色才好了许多,之前都带着点憔悴。 祝笛澜把手挣脱出来,佯装生气地说,“走啦走啦,我饿了。” 她虽然感知到自己已经很依赖凌顾宸,但表现得太明显还是让她觉得挺丢脸的。 而且凌顾宸那种淡淡的笑,让她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下午茶在酒店16楼的圆形观景厅。 罗安和凌顾宸只要离开房间就会戴上鸭舌帽稍作掩护,祝笛澜虽然没有被告知要把自己遮起来,但鉴于边上两个人这个小心翼翼,她也跟做贼心虚一样,连服务员进他们叁人所在的包厢,她都有意无意地拿餐牌遮住半张脸。 “既然这么小心,为什么不留在泊都?” “泊都对我来说才真的不安全。在这里你不是也觉得自由些?” 确实,不被一群人围着,让她自在许多。 “你是怎么习惯的啊?不论你在哪儿,身边都有很多人。” “从小这样。当他们不存在,就习惯了。” 她看了眼大圆桌的另一侧独自坐着的罗安,他一边翻看手里的平板一边吃着面前的甜点。 凌顾宸读出她眼里的疑问,也知道她不敢直接问,干脆主动开口,“他从小喜欢甜食。” 祝笛澜发出了来自灵魂的疑问,小声地颤抖着问,“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凌顾宸忍住笑。 “甜食……跟他也太不搭了……”祝笛澜害怕罗安听见,声音压得极低。 “你那么怕他?他确实不苟言笑,不过你不用那么怕他。” 祝笛澜幽幽地端起茶,“我没见过比他更可怕的物种了。” “我听得见。”罗安头也不抬,接了一句。 祝笛澜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悻悻地把茶放下,不出声地咒骂了一句。 凌顾宸看着她不出声地笑,也不帮她。 “那我做的蛋糕好吃吗?”祝笛澜佯装镇定地大声问,“沁很嫌弃。” 罗安终于抬头看她,他在脑海里思索,祝笛澜什么时候烤过蛋糕。终于想起来的时候,祝笛澜已经无奈地黑了脸,凌顾宸放松地靠着椅背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俩。 “我觉得还可以。”罗安不痛不痒地接了一句。 祝笛澜转过头欣赏海景,捧着自己的茶,劝慰自己已经努力了,跟罗安实在无法对话并不是她的错。 “廖教授是不是没有自己的小孩?”不过她的好奇心被激发了,决定好好问一问,“我挺好奇的,如果你不想告诉我,可以不用说……” “没事。廖叔没有娶妻,也没有自己的小孩,四十出头的时候收养了罗安。” “为什么收养他?” “我听说是他客户的小孩,父母因意外双亡了。那时候罗安八岁,所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 “你知道他父母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罗安当时在场,是目击者。因此廖叔让我们不要过问。” 祝笛澜心里没来由地空了一拍。她决定不再问了——罗安还在一旁坐着。 “还想知道什么?” “不问了。你们家里好像每个人身上都背着沉重的秘密。” 祝笛澜以为会听到个简单些的故事,没想到又是这样沉重的身世。她悻悻地放下茶杯。 她又想到了韩秋肃,她不能完全把这个人从自己的脑海里抹去,不过即使听到,也没有之前那样的难受了。 凌顾宸把一小碟马卡龙递到她面前,祝笛澜识相地笑笑,乖巧地拿了个桃粉色的马卡龙。 “等太阳没那么烈了,我能不能去海边走走?” “可以。还有什么想玩的?” “其实我都想玩,我都没有体验过,海钓什么的。” “你以前生日是怎么过的?” “谈恋爱之前都没过过。” “谈恋爱之后怎么过的?” 她想起白明来,心里已经毫无波澜了,她自己都有点感慨。 “一起出门吃个晚饭,他送礼物给我,再加一个小蛋糕。” “什么礼物?” “第一年的时候送了个小兔子的毛绒公仔,”她笑得眼睛都亮亮的,“第二年是香水,第叁年他打工攒了点钱,送了我一部新手机。” “你还真好骗。” 祝笛澜瞪他,“你有没有体验过平凡人的幸福啊?” “没有,”凌顾宸回答地也干脆,“第四年呢?” “啧,没有了。” “哦。他新交的那个女朋友比你漂亮多少?” “谁说她比我漂亮?” 凌顾宸笑得仰了一下头,“我猜的,我好奇他为什么甩你?毕竟就我个人而言,你是我见过的女人里最漂亮的。” 祝笛澜抿着嘴看他,尽量让自己笑得不那么明显。 “我见过的女人不少,你想笑就笑好了。”凌顾宸揽住她的肩膀,“还是说他那个新女友真的比你漂亮?” “那你去追她好喽。你把她追到手,让我也看看白明哭的样子爽一把。” “逗你的。不过你到底看上白明什么了?” “你又想嘲讽我。”祝笛澜斜眼睨他。 “你对这个问题不要这么反感。我想知道你挑男朋友的标准。” 祝笛澜含义不明地笑,反问道,“你总结不出来?” “你又不是谈了十个二十个,哪里有给我总结的余地。” “我要求很低的,对我好点就行了。” “我对你够不够好?达到你的标准了没有?” 祝笛澜认真看了他,又低头看自己的鞋尖,她有些想把自己从这个场景里抽离出去。 凌顾宸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她把视线从鞋尖上移开,看向远方的海平线。隔了许久,她侧头看他,阳光洒在她脸上,照得她有些虚幻。 她不再笑了,淡淡地说:“你把这件事搞得这么认真,我反而很害怕。” 凌顾宸也收起笑容,“为什么?” “我就在你身边,我很需要你的照顾,哪里都去不了。”她乖顺地把头靠到他肩上,“你不用非要带感情地来看待这件事。” 凌顾宸看着海,叹了口气,“你还是不信我。” “我想去海边走走。” -- ρò18U.còм 生日(四) 私人沙滩上游玩的客人并不多。太阳快要落下,吹来的海风也凉爽了许多。 祝笛澜踢掉鞋子,踩在细软的沙滩上,不自觉地笑起来。 凌顾宸透过低低的帽檐扫视了一眼四周的人,随后弯腰把她的鞋子拎在手里。祝笛澜拉着他走到水边。 “以前不知道你开心的时候这么孩子气。”凌顾宸不放心地牵着她。 她自顾自地踩水玩,一阵风吹来,她抬手压住自己的宽沿草帽,对上了凌顾宸笑意盈盈的眼。 “嗯?你刚刚说什么?” “说你开心的时候孩子气。” “我知道。你不喜欢孩子气的。” “你怎么知道?” “孩子气的人爱胡闹,你没那个耐心。” 祝笛澜慢慢走着,双脚一直踩在水里。她品味着小小的浪潮冲击她的脚踝,又带走她脚下细沙的那份有趣。 凌顾宸陪她慢慢走,出于担心一直紧紧牵着她。 “那你说说,我喜欢什么类型的?” “你喜欢聪明、独立、有趣,有事自己能解决,不会故意哭哭唧唧的女人。独立之余会拿捏你们关系之间的分寸,聪明之余会耍点不痛不痒的小心机。否则很快你就会觉得没意思。对不对?” 凌顾宸眯眼看她。 祝笛澜知道自己说中了,有些得意,“嗯,总而言之,要求很高。” “你把我这么仔细分析过了,看来还是思考过我的提议的。” “是,我分析过了。所以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你够不上刚刚巴拉巴拉列的那一长串吗?”凌顾宸停下,两人面对面,“凭我对你的了解,你很够得上了。” 祝笛澜摇头,“你也许看我平时是这样,但谈恋爱的时候我很任性很孩子气。你绝对忍不了我一天。” 凌顾宸朝她走近了一步,带着些逼问的样子,“心理学的人格分析不是数学公式,没有划等号不代表行不通。” 浪潮带走了祝笛澜脚下的一层细沙,她感到自己向下陷了一点。 她不安却坚定地说:“但是可以预测。” 凌顾宸没了笑意,祝笛澜移开目光,显得有些犹疑。凌顾宸拉着她继续慢慢走。 她感受到自己的手一开始只是被攥着,现在却被凌顾宸控制着,成了十指相扣。 她下意识地落后于他一点点,低头默不作声地走着。 “笛澜,你以前有想过跟白明结婚吗?” “有。因为我自己无家可归,所以很希望尽早有个自己的家。我把很多期望放在他身上,他压力很大。我那时候应该意识到的。” “你没分析过你自己吗?你需要的究竟是怎样的人?你需要有足够的能力给你保护和依靠的人。白明做不到,你很清楚。” 祝笛澜甩甩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我没有要跟你聊相亲的匹配指数。” 凌顾宸笑起来,“你看,这确实是我非常喜欢你的一点。你很怕我,但可以控制我们两人之间的情绪走向,期间讲些不痛不痒的俏皮话。” “那我们可以做关系很好的上下级,或者朋友,或者家人,像我和沁那样。” 凌顾宸把她拉近自己,两人依旧慢慢走着,“和你的相处,总是让我想起我父母。” 祝笛澜愣住看他。 凌顾宸也不得不停下脚步,“他们很相爱。只要他们两人在一起的空间,就温馨地像个虚幻的结界。我对家的感觉也是来自于此。我喜欢与你相处时,无需算计也无需多言的轻松,你身上有让我安心和镇定的特质,我无法准确地告知你原因,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说喜欢你,不是我一时兴起想同你玩游戏。” 祝笛澜张张嘴,海风好似把自己的声音都吹走了。 她的喉咙有点干涩,“你一开始把我当家人,也不过是因为沁……” “一开始是。现在就不是了。” 是不是海风把我眼睛吹疼了。祝笛澜想着。她皱着眉使劲眨眼,才没掉眼泪。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 她听见自己疯狂的心跳,暗自叹气:我真是没出息,连这都要哭。 她扯了扯草帽,不想让凌顾宸看见她的眼睛,闷闷地说,“风有点大。” “走吧。” 她沉默着回了房间,一进门却被吓得走不动道。下午还很普通的套房,此刻装饰满了玫瑰和气球。 客厅的桌上用娇艳的新鲜玫瑰摆出一个心形,一旁的字母气球拼出“Happy??Birthday”。 房间里没有开灯,几十盏小烛台闪着浪漫温馨的光。 凌顾宸在她身后关好门,微微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生日快乐。” 祝笛澜任由他牵着自己走。凌顾宸拿起桌上的一个纸质王冠,撑开戴在她头上。 “我知道很俗气,可是酒店布置就这水准了。” 祝笛澜摇摇头,纸王冠差点掉下来。她努努嘴,终于没忍住眼泪。 “顾宸,真的谢谢你。” “想要什么礼物?” “不用了,我很开心。” “真的?” 她点头,“我也不缺什么。” “但我有礼物要给你。” 凌顾宸递给她一个蓝色的礼品盒,盒子并不是很大。 盒子里放着一套极美的碧玺首饰,还有一块白玉挂坠和一块小小的保命锁。这是给婴儿的东西。 “我不懂这些,问了孙姨,她找人特意定制的。” 祝笛澜拿起那块玉,触指温润冰凉。 “我自己都没想过这些,总想着要把孩子送走的……” “嗯,关于这件事,我想跟你再商量一下。”凌顾宸微微坐正了些,“我想问你,愿不愿意把孩子留下来,我帮你抚养他。” 祝笛澜的笑凝在脸上,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问,“为……为什么?” 凌顾宸也忽然紧张,“你之前想把孩子送走,是因为你没能力抚养,也不能给他一个正常的家庭。但如果我说,我会帮你。我把他当成我自己的孩子,我们一起抚养他。你会不会考虑这个建议?” 祝笛澜手里的玉坠滑落下来,凌顾宸伸手抓住了拴着玉坠的链子。 她猛地反应过来,小心地把玉坠收好,把礼品盒重新盖上。 她的手一直放在礼品盒上,好像没有力气移开了。她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可是……” “我知道你会犹豫。这当然需要时间考虑。但我给你的承诺是认真的。” 祝笛澜的后脊背开始有些寒意。她不敢在此刻告诉他她撒的谎。 “我会很爱他,会好好照顾他。你别担心。” 她发不出声音来。 “如果你还是坚持把他送走,我不会强求。你还有很多时间考虑,不要这么忧心忡忡的。” 祝笛澜勉强地笑了一下,凌顾宸也绽开笑颜。他打电话让人送晚餐上来。她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这个提议远远在她的意料之外。 过去这段时间,凌顾宸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她很清楚这份用心对凌顾宸来说有多难得。与此同时,她简直像个废物,许多事都不能自己做。 甚至连刚刚离开沙滩的时候,都不得不让凌顾宸拍掉她脚上的沙粒,帮她穿鞋。 她一方面觉得感激,一方面也时刻紧盯着他的情绪,担心他会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可他从来都没有过。再加上刚才的建议…… 看来凌顾宸跟她动真格的,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凌顾宸并不想影响她的心情,没有再提这个话题。两人扯开话头闲聊,很快又像之前那样说笑起来。 祝笛澜不断伸手扶头上那个有些变形的纸王冠,凌顾宸被她逗得直笑。 “不舒服就拿下来吧。” “不要。我今天生日。” 酒店人员送了晚餐上来,祝笛澜看着面前的黄油烤鱼配培根,“罗安说最好吃的就是这个吗?” “是。” 她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入口即化的鲜鱼块带着丝丝甜味,鱼肉表层微焦,内里鲜嫩,与黄油醇厚的口感配在一起,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她开心地忍不住抱了凌顾宸一下,他笑着轻拍她的背。 吃完晚餐,他们在生日蛋糕上插满细小的蜡烛,两人一边抱怨一边一支支地点。 嬉笑打闹着,他们终于完成了这项“大工程”。 祝笛澜双手交叉拖住下巴,微笑着闭眼许愿。凌顾宸专心致志地看着她。 “许了什么愿?” “说了就不灵了。” “歪理真多。” 祝笛澜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不过说实在的,认识你之后,我体验了很多以前想都不会去想的事。有好有坏。” “你要多去想好的那些。”凌顾宸喂了她一大块蛋糕。 两人依偎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凌顾宸不断瞄着时间,快到九点时,他把祝笛澜拉到阳台上。 她正想开口问,就听见一声狭长急促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快速窜过了,在这片宁静的海滩显得十分刺耳。 “那是什么……” 她话音未落,凌顾宸就捂住了她的耳朵。 他身后的夜幕里,忽然绽开了无数绚丽的烟火。 透着这些无声的花火映出的光,她看到他脸上温柔的笑,他看到她脸上欣喜而充满孩子气的笑。 连她孩子气的笑容他都是这么欢喜。 凌顾宸吻住了她的双唇,他还能感受到她嘴角上扬的角度。 祝笛澜在这片绚烂的光亮中闭上眼,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回应着他。 凌顾宸口腔里和身上的味道充斥着她喜欢的气息,这让她意外觉得醉人和幸福。 -- 秘书 凌顾宸躺在床上翻阅邮件,祝笛澜洗漱结束从洗手间出来时,他把电脑放到一边。 “现在回泊都吗?” “明早回,”凌顾宸拍拍身边的空位,“过来睡觉。” 祝笛澜犹豫了一下,嘟囔着说,“算了。” 他看着她把枕头迭得高高地,露出有些邪气的笑容,“浪费了。要不是你怀孕,我这样哄你开心,现在肯定该干的坏事都干了。” 她手上的动作一停,脸都羞红了,“你想什么呢。” 凌顾宸把她揽到怀里,“没事,你还有两个月就生了,我再忍忍。” 祝笛澜噗嗤一声笑出来,脸红得像炭火,骂道,“流氓。” 凌顾宸轻拍她的后背哄她。祝笛澜在他怀里不安地翻动了一下。 “宝宝醒了,可能刚刚烟火声音太大。”祝笛澜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腹部。 他又感受到那种奇妙的与新生命连接的感觉。 “顾宸,其实我挺害怕的。” “怕什么?” “怕疼啊。没经历过,太多未知。” “那你生产的时候我全程陪你,行不行?” 祝笛澜先是应了一声,随后才说,“不行,我不要你陪。” “为什么?” “我们之间要是想要留一点有暧昧的幻想空间的话,我就不能让你看我生孩子。” 凌顾宸轻笑,“到时候再说。别想太多。” “你让孙姨陪我,或者沁。” “好。” 第二天一早,他们回泊都。祝笛澜把覃沁拉到房间里,两人大眼瞪小眼,她把凌顾宸的提议告诉了他。 “他真这么说?” “你也觉得行不通吧?”她虚弱地问 “我老觉得他对你不是真心的,现在看来,他够坚定的……”覃沁思考着,“其他的就算了,韩秋肃的小孩……” “关于这个……我没跟他说实话。” “……你说小孩是谁的?” “我说我不知道生父是谁……” 覃沁大概猜到了她的谎言,没有追问,“幸好你现在告诉我了,不然我什么时候说漏嘴了都不知道。” 覃沁瞬间就决定帮她瞒住这个秘密,让祝笛澜十分感激。 “你也觉得,还是送走比较好吧?”她有些着急地想得到支持。 “笛澜,你自己决定。如果遵照你的想法把他送去领养,给他一个正常的家庭环境,自然再好不过。但这终究是你的小孩,你随时都可以改主意把他留在身边。何况现在顾宸允诺你会照顾他,我也会尽可能地帮你。” 祝笛澜并没有得到多少安慰,依旧烦恼地叹了口气。覃沁拍拍她。 “对了,你和那个女孩发展得怎么样?” “她说她喜欢我。” “那她跟她男朋友分手了没有?”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覃沁略显不满,“她说这段感情对她影响太深,很难开口说分手。” “我理解她。” “你们女的都什么脑回路。” 祝笛澜笑道,“因为我们不会无情无义地喜新厌旧。” 覃沁独自生闷气。 “你耐心一点,别逼她……” 她还未说完,就看见凌顾宸走进来。她止住话头,随手拿起手边的书乱翻。 “在看什么?”凌顾宸问。 覃沁瞄了眼书里的内容,懒懒地回,“嗯,在看孕妇的分娩阶段……” 祝笛澜翻了个不甚明显的白眼,心想怎么一拿就是这本。 覃沁却仿佛有兴趣,认真地读着,“分娩分为叁个阶段……第一阶段为宫口扩张……第一次生产的产妇约需要11至12个小时……” 他讶异看向祝笛澜,“你要生12个小时?” 祝笛澜一听就头大,顿时一脸焦虑。 “宫口开十指,约10厘米……”覃沁伸出手比划着。 祝笛澜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就害怕地缩回来。 凌顾宸看出她的焦虑与不安,把她拉到一边,“别太担心,我问问谭院长有什么办法。” “我问了。可我光看那些描述就害怕。”祝笛澜小声说。 覃沁在他们身后看着自己十指摆出的长度,挑眉感叹了一声,“哇哦。” 祝笛澜心焦地径直离开。凌顾宸跟着她,主动把她带到露台,抱着她好声好气地安慰,她的脸色才转好些。 “今天感觉怎么样?” “就是闷。除了别墅和医院,我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凌顾宸想了想,“我办公室。” “我能去?”祝笛澜开心起来。 “来吧,顺便陪我吃饭。也省得我记挂你。” 郑辉看到私人电梯里走上来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美女,她扎着短短的低马尾,额前的法式刘海拨得很随意,称着她精致大气的五官,显出一种迷人的慵懒。 她穿着极宽松的一件式长袖蓝白竖条纹连衣裙,裙子没有任何曲线可言,直直地盖至小腿中部,裙子唯一的设计就是胸口的V领开口和底下两侧的开叉。 郑辉估摸着她大约有175公分以上,否则实在难以驾驭这么随意的欧美度假风裙子。 她手里拿了个大大的草编包,看着像是要去市内公园或者沙滩野餐。 祝笛澜一直用草编包遮在身前,她走到郑辉的工作台前,对他客气一笑,“我能直接进去吗?还是要等你通报一声?” 郑辉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问,“请问您贵姓?” “祝,祝福的祝。” 从私人电梯里上来的人基本是凌顾宸的贴身保镖或者廖逍,郑辉认得每个人。 即使有陌生客人,大都会有凌顾宸的保镖陪着,这种情况下郑辉便不多问。 但此刻,他还是决定通知一下老板而不是直接带她进去。 “您稍等。”郑辉朝斜侧方的会议室走去。 不一会儿,凌顾宸就从会议室出来,径直朝她走去。郑辉跟在他身后,略微有些惊讶。 凌顾宸习惯性地伸手扶她的腰,“你自己来的?” 祝笛澜莞尔一笑,“沁陪我来的,让我先上来,他还有事。” “我还在开会,你进去等我。需要什么跟郑辉说。” 凌顾宸招招手,郑辉赶紧上前。他对祝笛澜笑笑,便回了会议室。 郑辉想替她提包,祝笛澜赶紧摆摆手,表示要自己拿。 “祝小姐,请问您想喝点什么?有什么需要的吗?” 刚刚凌顾宸中断会议只为出来同她说两句话的架势,让郑辉着实诧异,也愈发不敢怠慢。 祝笛澜在沙发上坐下,她把篮子放在腿上,完全遮住了上身。 “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忙你的吧。” “好。如果您需要什么,按内线的1就可以找我。” 郑辉离开以后,她才舒了口气,把放在腿上的大包拿开。她理了理连衣裙,心想郑辉应该没有注意到异样。 这条裙子虽然轻薄但十分宽大,她又仔细遮着,别人应该看不出她怀孕。 她环顾四周,之前只来过几次,墙上那幅莫奈真迹和办公室里冰窖般的可怕氛围是她仅有的记忆。 此刻再坐在这里,她的心境改变了许多。 办公室的设计十分简洁,也偏欧式。 她起身随意走了走,才意识到她之前感受到的冰窖氛围并不是她的心理作用——这里的冷气开得非常足。 她只呆了这么一小会儿,便觉得有些寒意了,这与窗外临近夏天的光景十分不相称。 她试图找条毯子,但这里乍眼看去没有任何女性的痕迹,自然也不会有类似的物品。 她走向另一侧的门,打开以后发现是凌顾宸私人的淋浴间和健身室。 她翻出一件黑色开衫薄羊毛外套披在身上,才觉得温暖了许多。 凌顾宸开完会,同郑辉交代了几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以后祝小姐来了,直接带她见我。如果我在开会就让她在办公室等我。” 祝笛澜坐在他的椅子上,懒懒地靠着椅背,轻轻转着椅子玩。她看到他,露出淡淡的笑容。 凌顾宸走到她面前,双手插着口袋。 “我能坐这吗?还是你不许?” 凌顾宸拉过另一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两个人隔着大大的办公室对视着。 祝笛澜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凌顾宸双手交叉在一起,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感觉怎么样?” “很好啊,”她俏皮地转转眼睛,“感觉可以随意地发脾气。” “怎么发?” 她拿起手边的黑色文件夹,“啪”一声甩到凌顾宸面前,“烂透了,回去重新写!” 凌顾宸看了一眼文件夹,又看她。全程他只动了动眼皮,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没有改变,祝笛澜就认了怂。 她微微起身拿回文件夹,心虚地说:“我就玩一下……” 凌顾宸脸上的笑意浓了些,祝笛澜知道他没生气,于是小心翼翼地把文件夹放回原处,乐呵呵地问,“你吃午饭了吗?” “还没。” “我给你带了。”祝笛澜从大包里拿出一个透明塑料盒,打开递给他。 “你买的?” “我问了孙姨,她给你做的。你中午就吃这个吗?叁明治而已。” “嗯,忙的时候就吃简单的。你过来就是给我送午餐?怎么想的?” 祝笛澜努努嘴,“我觉得好玩嘛。” 凌顾宸端正地坐好,拿纸巾擦擦手,认真吃了一个叁明治。 她莫名觉得分外有趣,托着腮看他,“你平时午餐都吃些什么?” “有应酬就出去,没有就吃这些简单的。” “都是一个人吗?怎么听着这么可怜?” “我可怜?” “你有没有体验过轻松的用餐时间啊?就是不用应酬,也不是因为赶时间而填饱肚子,就是与朋友边享用美食边说说笑笑。” “有。跟家里人的时候。跟沁,跟你。” 祝笛澜笑得眼睛弯弯地,“你这幅莫奈的画是不是抢的?” “抢?” “就是拿枪指着收藏主的头……” 看到凌顾宸微微眯眼的威胁神情,她立马止住话头,狗腿地推塑料盒,“我知道了,买的买的。你吃你吃……” “你很有嘲讽我的天分。” “不敢当,”她故作害羞地捂脸,“都是你弟弟教我的。” 她披着的外套滑走了一点,凌顾宸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腕,“你冷吗?” “嗯,我都忘了你这里冷气开得跟冰窖一样了,也难怪,你整天都穿西装……” “冷就说,冻生病了怎么办?” “没事,我穿个外套就好多了……” 响起一阵敲门声。 “进来。” 丁芸茹开门看见屋里的两人,短暂地愣了一下,但表现地不明显。 凌顾宸坐在客人的位子上,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她为凌顾宸工作叁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笑容。 丁芸茹对祝笛澜礼貌地微笑点头。 “打扰了。老板,下午的行程有改动,我与你确认一下……” 凌顾宸这才放开祝笛澜的手,她靠向椅背,不出声地看着两人。 见到丁芸茹的那一刻让她大为震惊,但她也没有表现在脸上。 “还有这份报告的签字……” 丁芸茹关上办公室的门朝外走时还觉得有些恍惚。 那个女孩是覃沁的妹妹,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与凌顾宸…… 她边走边想,很快就被郑辉拉住。 “诶,你看见了吧。”郑辉小声说。 “啊?哦。”丁芸茹有些蒙圈。 “新女友。”郑辉挤挤眼。 丁芸茹凑得离他近了些,声音比他更小,“不是孟莉莉吗?” “孟小姐很久没来了。”两人如同在比赛,一个比一个小声,“里面那位姓祝,祝福的祝,你记一下,别得罪。” “姓祝?”丁芸茹越想越觉得懵,“不姓覃?” “你睡醒没?已经中午了,亲娘咧。”郑辉嫌弃地说,“老板对她可不一般,我是看出来了,你让大家留心着点。” 一直到办公室里坐下,她还在脑子里过这件事。 她没有仔细想过凌顾宸与孟莉莉之间的事,也没有特意向郑辉打听过八卦。 但此刻的她忽然想起,似乎是很久之前,孟莉莉一脸伤心地来找过凌顾宸。 还有那次在新湾公寓,孟莉莉坐在那个房间门前崩溃大哭…… 说起来,丁芸茹确实一直没有与那户房间里住着的人打过照面。而此刻在凌顾宸办公室里的女孩,就是上次覃沁带来年会的女孩。 覃沁解释了这是他妹妹,可是怎么姓氏不同…… 新湾那个房间的主人是祝笛澜?那样小的格局怎会是千金小姐住的?…… 丁芸茹把过去几个月里听说的和看见的细密地串联起来,可也没有找到答案。 -- 暗箱操作(副CP,不喜可跳整章) “她是谁啊?” “我秘书。” “你怎么连秘书都要找那么漂亮的?” 祝笛澜听上去有些不满,这语气让凌顾宸有些不可置信。 “你吃醋?” “才没有,你下午是不是很忙?” “嗯,你想我陪你吗?” “不用,不打扰你工作。”祝笛澜起身把位子让出来,“你忙你的。” 凌顾宸伸手把她拉到眼前,她的神情里带一点不满也带一点作怪,这让他有些吃不准。 “你不要乱想,”他温柔地说,“工作跟私人的事我分得很清。我要是追下属,第一件事就是要先解雇她。” 祝笛澜咬住下唇才没笑出来,“我也是你下属啊。” “你不一样。你不是合同工。” 祝笛澜有些哀怨地叹了一声,“我倒是想你解雇我,可惜被迫签了卖身契。” 凌顾宸拉她近了些,“你要信我。” “好啦,我信你。我能不能在公司里随便逛逛?我不会说我认识你的。” “行,我叫郑辉陪你。” “不用。我去找刚刚那个漂亮秘书。她叫什么?” 凌顾宸没有多想,由着她去了。 对于祝笛澜的到访,丁芸茹内心说不上是意外还是惊喜。 “能麻烦你带我到处走走吗?”祝笛澜笑眯眯地看她。 丁芸茹之前见到她时,就感到她的气质和容貌美得带些凌厉,是丁芸茹平时工作里遇到会下意识提高警戒、有所防范的类型。 不过祝笛澜主动来找她,说话轻声细语,笑容温柔,让丁芸茹安心许多,至少现在看起来,祝笛澜表现得很友善。 “好的,祝小姐。” 丁芸茹带上职业笑容,起身迅速与李佳佳交接了几句,便带祝笛澜离开了。李佳佳好奇地瞥了好几眼祝笛澜。 对重要宾客进行简单的公司情况介绍,丁芸茹已经相当熟悉。 “祝小姐,你以前来过我们公司吗?” “就来过一两次吧。你叫我笛澜就可以了。” “这样……不太好吧。” “我知道你。”祝笛澜干脆地说,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 丁芸茹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反应,“嗯,原来你还记得……” “我能叫你芸茹吗?我不是客户,你也不用待我这么公事化。也许我们以后是朋友。” 丁芸茹内心有些慌乱,但是表现十分镇定。 祝笛澜放下手后行惯性地放在腹部旁,环出隐约的隆起的腹部。 丁芸茹彻底失了语,她有些尴尬地不知是否该直问。 祝笛澜大方地笑,“你看见了。虽然我说想让你陪我到处走走,但恐怕我要犯点娇气的毛病惹你讨厌。” “对不起,我之前没有看出来。”丁芸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上道歉,“恭喜你——我是说……不过,要是不看肚子我真的看不出来,你看起来很瘦……” 祝笛澜上前一步亲昵地揽住她的手臂。 丁芸茹一时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她这样挽着,像是闺蜜间的熟悉,可她们又根本陌生。 “我不想逛来逛去,也不想打扰顾宸工作。这里有Café一样的地方,让我们可以舒服坐下聊聊天吗?” 丁芸茹明白了自己的戒备感来自何处了,祝笛澜好似能把一切都做得非常自然和亲切,明知对方尴尬也让对方无法拒绝。 丁芸茹默默感觉,似乎她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可以是一颗炸弹。 而祝笛澜淡淡的微笑,有着对她们之间谈话走向和关系走向掌控的自信。 她有一种自信的“逗你玩”的态度。 丁芸茹承认这样想带着些许的恶意,但以她在职场的经验,遇到祝笛澜这种气质的同事或者客户,她都需要小心防范。 公司的Café在22层,除了在餐点供应正餐以外,也全天提供零食和茶点。 靠窗的一区放置着舒适的麂皮沙发用作会谈区或是员工自我头脑风暴时的独立空间。 “这儿好漂亮啊。” “大家都很喜欢来这里,当作一个小小的休憩。或者抱着电脑过来工作。那片会客区可以俯瞰泊都……” “我们能不能坐那里?” 祝笛澜跟着凌顾宸这么久,也是扫一眼便能找到这片区域最隐蔽的地方。 那个位置并不是非常角落,但沙发的摆放位置和角度可以遮住大部分人的视线。 丁芸茹感受得到祝笛澜一直在释放强烈的善意信号,她的用词和笑容仿佛都经过精心设计,连请丁芸茹帮她拿杯茶都极致礼貌。 可丁芸茹没有安心,她当然知道两人的话题会牵扯到覃沁,而她根本吃不准祝笛澜的态度。 她预感自己在这柔软舒适的沙发上恐怕也要体验如坐针毡。 “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呀?” “叁年多了。” 丁芸茹在取饮料时便深呼吸了好几次,做好了要被祝笛澜大问特问的准备。 “对了,我好喜欢你这身套装,我能问问牌子吗?”祝笛澜眼睛亮亮的,一点也不像伪装。 丁芸茹低头看了一眼,她今天穿了简单的白色内搭,修身西装小外套和七分西装裤是一套,都是灰白细条纹,裤脚两侧别着叁颗母贝纽扣的装饰。脚底是款式简单的裸色细高跟,显得十分干练。 她老实地报了牌子。 “果然,我只知道他家这一季出了好多西装搭配,好像很出名。我看你穿,果然好看。鞋子是Sergio??Rossi吗?” 丁芸茹点点头,她忽然想到自己穿着8cm高跟才与穿着低跟的祝笛澜平视,感叹了一下她的身高。 “我很喜欢他家的鞋子……”祝笛澜聊起鞋子来。 丁芸茹逐渐轻松了些,毕竟女孩聊起这些话题,一旦投机就很容易打开话匣子。 两人说说笑笑,丁芸茹由衷地夸赞了两句祝笛澜的气质,祝笛澜很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丁芸茹竟然觉得她有些可爱起来。 “我能问问,你怀孕多久了吗?” “七个多月了。我都烦了,只想卸货。” 丁芸茹留意到她没戴婚戒,也不敢明问,“还是恭喜你。我看老板最近怎么都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原来真的是有大好事。” “我们又不结婚,还有个孩子,想想也烦。还是你跟沁好,多自由呀。” 前一句话让丁芸茹十分惊讶,她很想追问,但是一听到覃沁的名字,她立马把好奇心硬生生咽了下去。 “你误会了,我们没在一起。” “没有吗?”祝笛澜显得很震惊,“对不起,我以为……因为沁老跟我提起你……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别怪沁。” “没事。” “细想想,沁确实没说过你是他女友,对不起……因为沁老跟我说你,然后说的时候又是那种……你知道,好开心的样子,热恋蜜月期的那种开心……”祝笛澜还在道歉,“我误会了。沁不是到处宣扬你是他女友的那种人,是我的错啦。” 丁芸茹反而不好意思,赶忙说:“没事没事……” “你还记得我们上次见面吗?” 丁芸茹已经被刚刚她的反应弄得情绪很复杂,胡乱地点头,“嗯。” “他跟你解释了吧?他骗你说我是他女朋友。”祝笛澜笑道,“幼稚不幼稚。” 丁芸茹不自觉地露出笑意,“是挺幼稚的。” “我还想呢,什么女孩把他迷得这么七荤八素的。先是骗我陪他,还编这种话,也不跟我通个气。”祝笛澜十分诚恳,“不过看到你我就懂了。难怪他这么喜欢你。” “我……” “哎呀,我让你好尴尬。我知道你还在考虑,我没有要干涉你们啦。我看得出沁真的很喜欢你,对你很用心……哎呀,我不说了,我有时候就是管不住自己……我们不聊这个了哈。” 丁芸茹惊异地发现自己并没有觉得很尴尬,但她还是努力把心里翻涌上来的那份甜蜜感死死压下去。 她觉得与祝笛澜的相处自然了许多,她有些笑话自己一开始“提防”祝笛澜的念头。 “笛澜……” 丁芸茹试着直呼她的名字,祝笛澜忙不迭地应了一声,甜甜地看着她。 “你和沁为什么不同姓啊?” “同什么?” 聊到现在,祝笛澜头一遭感觉很迷糊。但她依旧保持着那样甜甜的笑,仿佛只是没听清,而不是没听懂。 “同姓,你们不是兄妹吗?” 祝笛澜迅速意识到,覃沁之所以从前段时间开始莫名很爱叫她“妹妹”,可能就是跟丁芸茹相识以后,他撒了个小谎,于是就顺嘴一直说了,连到了祝笛澜面前也懒得改,依旧喊她“妹妹”。 她笑容淡了些,感慨覃沁对丁芸茹的喜欢超过了她的预期,恐怕也超过了覃沁自己的预期。 祝笛澜思考得十分迅速,但是没有立即回答。 她呷了口茶,幽幽地说:“我们家情况比较复杂……” 丁芸茹听到这与覃沁口径一致的回答,意识到覃沁复杂的家庭情况很可能是他们不愿提及的创痕,她道歉,“对不起,我不问了。” 祝笛澜揣度着丁芸茹的反应,淡淡一笑,把这个话题略了过去。 “不好意思,我想以后沁会有时机与你好好解释的。” 丁芸茹笑着摇摇头。 “芸茹,你别怪我多嘴。我也绝对不是想惹你不高兴。” 祝笛澜收起笑容,满脸诚恳,“我和沁的关系很好,所以他才告诉我这些。他身边的人除我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了。就是你和你男友的事。” 丁芸茹的心沉沉落下去。 “我对你绝对没有任何的指责。”她语调轻快了些,“你看我自己,我跟不打算结婚的人生孩子。从感情上,我不会指责任何人。” 她顿了顿,“沁也没有叫我来问你这些,我到今天之前都只知道你在这里工作,并不知道你是顾宸的秘书……” 丁芸茹知道自己相信她的每一句话,然而并不知道为什么。 “我发誓,你对我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沁。所以你大可放心。”她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你喜欢他吗?” 丁芸茹的心跳骤然加速,她鬼使神差般地点点头。 “你和你的男友在一起多久了?” “六年了。”丁芸茹的声音有些哑。 祝笛澜露出些些的心疼,“那真的好难……” 丁芸茹不知为何会在她脸上看到如此感同身受的表情,她的内心不由得得到一种被宽慰的温暖。 祝笛澜轻轻叹气,“女孩子是不是都会这样,希望某些时刻有人可以出来很肯定地给你一个准确的情感答案,告诉你怎样选是正确的。可惜感情里没有答案,只有选择。” 丁芸茹红了眼眶。她被自己对覃沁的感情长久地折磨着,心焦的同时辜负着两个人。 她有些病急乱投医似的开口,“笛澜……你是怎么想的……” “对不起,芸茹。沁是我的亲人,我看得见他对你的喜欢,我也非常喜欢你。如果能看到你们在一起,我不知会有多开心。可我这样说,对你男友公平吗?如果我站在你男友的角度。六年,已是一段无法被取代的时光……所以我真的无法说什么。” 这回答让丁芸茹有些迟疑,这不是她预料和期待的回答。 “我只看到两个选择。你选择你的男友,或者选择沁。你会有不同的爱情故事,可是每一个都会很好。” “你这样觉得?”丁芸茹吃惊地问,“即使我不跟沁在一起?” 祝笛澜点点头,“只要你不后悔。你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丁芸茹这么久以来感到的一丝心安。 “你需要与男友面对面好好谈一次。你要知道,你放弃和守护的事物相比,究竟值不值得。”祝笛澜轻轻拉她的手,“沁是爱情里那个后到的人,所以他必须等。如果你决定继续与男友在一起,我会帮你劝沁,我保证他不会再这样‘骚扰’你。” 丁芸茹把手肘撑在桌上,捂住嘴。这个建议让她心跳得飞快。 “如果你决定继续这段感情,我依然很想与你做朋友,并且给你最诚挚的祝福。”祝笛澜微笑,“如果是第二个选择,我们自然来日方长。” “你说得对。我已经把这件事拖得太久,对他们都不公平。” “或许你可以自私一点地想。是他们两个人把你推到这般地步,你要对自己公平。如果去美国,去他身边是必须,我希望你做到。其他都不重要。” 丁芸茹暗自下了决心。隔了许久,她轻声问道,“从你个人的角度看,你是不是觉得我更适合回美国?” 祝笛澜微微侧头,语气依旧诚恳,“六年的感情……你那么喜欢沁都无法下定决心放弃,或许已经说明了很多了……” 丁芸茹难受得像是突然喘不过气,她拼命忍着才没有失态掉眼泪。祝笛澜轻轻拍她的后背安慰她。 当丁芸茹不再与她直视以后,祝笛澜眼里的神色变得有些漆黑与冷峻,她只是看着丁芸茹的反应,没有再说什么。 -- ρò18U.còм 回归 到了快下班的点,祝笛澜四处找覃沁,显得脚步匆忙。 办公室里没人,她正打算去会议室看看时就遇到了这两兄弟。 “你肚子越大,人还越能跑了嘛。”覃沁一开口就是惯性的逗弄。 祝笛澜不理他,只问凌顾宸,“你下班了吗?” “有个会议推迟了,”凌顾宸一与她说话就没了平时的冷峻,“你是不是等不及?” 祝笛澜乖巧地摇摇头,“我喝了一下午茶。现在心情很好,等你多久都可以。” 凌顾宸与她会心一笑,覃沁忍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 祝笛澜目送凌顾宸的身影消失在会议室里,就瞬间收起笑脸,一把拽住覃沁的手臂。 覃沁嘲讽的句子刚开了个“呦,呦,呦”的头就被拉走了。他表面上不情愿,但还是乖乖跟着。 两人进一间空置的会议室,祝笛澜阴着脸沉默地指指椅子。 覃沁坐下,抱怨道,“干嘛?” 祝笛澜转着另一把椅子,好让两人可以面对面。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一直在追的那个女孩,是顾宸的秘书?” 覃沁懒懒的笑容收了起来,“你现在不就知道了嘛……” “顾宸知不知道你在追他的秘书?” “不知道。” 祝笛澜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她这幸灾乐祸的模样在覃沁预料之中,因而他只是无奈地陪笑。 “哈哈哈哈哈……你在追你哥的秘书,他还不知道……” 她一想到凌顾宸知道这件事后的表情就止不住拍手大笑。 覃沁静静看着她。祝笛澜一直笑到发出轻微的一声呻吟,然后趴在桌子上。 “怎么了?” “笑太厉害了,现在肚子有点痛。”祝笛澜只是止住了笑声,脸上依旧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报应了吧,笑那么欢。”覃沁扯了扯嘴角,也把手撑在桌上,侧着头看她。 祝笛澜的笑意根本收不住,“你在顾宸的眼皮底下泡他秘书……哈哈……哎呦……” 她呻吟着又捂住肚子。 “好了,”覃沁又好笑又心疼,他掐住她的脸,想要把她的笑挤掉,“我就知道你会这个反应,没良心的丫头。” 祝笛澜笑都笑累了,她靠着椅背休息,同时轻轻抚摸着腹部,疼痛感减轻了许多。 她轻声问,“诶,你不告诉顾宸,怎么知道顾宸跟她没怎么样呢?” 覃沁摆摆手,压根觉得这不是个问题,“他公私分明,这种事不会胡来的。” “真的假的?他以前带那么多漂亮姑娘……” “就是因为不缺女人,所以不吃窝边草。秘书这种,真有意思他就不会留在身边了,牵扯起来影响工作,没有女人值得他这样浪费时间和精力。” “骗谁啊?”祝笛澜瞪他,”他不是睡过杨颜君?“ 覃沁看着她笑,“你跟杨颜君是黑道,跟普通人规矩不一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祝笛澜不满。 “你连杨颜君的醋都吃啊?我都觉得没必要,她是真的无关紧要……” “我没吃醋。我就觉得他说一套做一套,你凭什么这么信啊?”祝笛澜辩解。 “啧啧,真没想到你们两个会搅在一起……”覃沁自顾自感叹。 “别胡说。我跟芸茹聊了一下午呢。” “聊什么了?”覃沁顿时双眼发亮。 祝笛澜得意地笑,“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 余下的时间,覃沁先是祈求,然后是威逼利诱,最后又变成了狗腿的祈求。祝笛澜如同一尊被供奉的神像。 她开心无比,却也坚持不透露任何内容,覃沁表面上生着气,心里却暗喜。他自然知道祝笛澜会帮自己。 此刻的丁芸茹如此犹豫,确实需要人好好开导她,当这个人是祝笛澜的时候简直再好不过了。祝笛澜一定可以不露声色地把控着丁芸茹倒向覃沁。 夜晚寂静的小巷里,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移动着,他带着鸭舌帽,双手插在衣袋里,迅速地隐藏进一扇半掩着的月牙形拱门。 门打开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随后周围的一切又重新陷入沉静。 屋里只有一盏十分暗淡昏黄色的灯微微闪着,与此相比,屋内的木桌与桌上的茶具反倒显得精致。 “韩哥,好久不见了。”贾懿不卑不吭地起身。 韩秋肃在门口伫立了一会儿,他扫视着屋内的一切。随后才慢慢走到桌边坐下。 他没有与贾懿握手。贾懿笑笑,也坐下,“终于回泊都了?” “你引我见个人,”韩秋肃冷冷地说,“沃德集团的主理人。” “他目前不在泊都。你对他的信息掌握多少?” “见过样子。他登记的名字是Jason??Wald,但看着……” “我知道。”贾懿接过话头,“但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私生子。” 贾懿含义不明地笑,“沃德是国外贵族了,这方面我接触不到。” “你还有买不通的消息?”韩秋肃嘲讽地说。 “与贵族相干的信息,我可以向凌顾宸买。但我要是开口打听沃德,恐怕没法活着走出他的地盘了。” 韩秋肃不屑,“如果这个杰森·沃德回来了,我要第一时间知道。” “一定。不过这都是远话了。万家内部闹得很。” “那群儿子什么时候消停过。”。 “凌顾宸出手帮万培压他肇事逃逸的新闻,万昱跟他翻脸了,两人现在连表面上的客气都不肯演。”贾懿笑道,“万岩华也气得跳脚,但自己儿子也得护着。” 他一边说着,手上也没闲着,一直在泡茶。 韩秋肃瞄了眼眼前的茶,他的手依旧插在裤袋里,“他有没有骚扰我堂妹?” “他定期派人去问问情况,依我看,算不上‘骚扰’。还是有旧日的情分在……你堂妹,可惜了……” 韩秋肃露出些愠怒的神色。 “你不在泊都这段时间,他顺风顺水着。”贾懿有些好奇,“不过你既然是回来了,就一定有些收获……” “有个人活得太久了。” “我能帮你的都帮了。”贾懿大致猜到了是谁。 他低头沉默着犹豫,随后小声说,“说起来,你还想知道祝小姐的消息吗?” “她能怎么样,比以前逍遥自在得多了吧。” 贾懿试探着,“你要是不记挂了,那我便不说。毕竟我也只是猜测。” 韩秋肃心里有点奇异的感觉。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并没有特意去想她。贾懿再提起,他知道自己不该再追问。 可他还是有些不自控,“猜测?” 贾懿揣摩着他的表情,慢慢开口,“祝小姐失踪很久了。” 韩秋肃眯起眼睛。 “其实因为你的事,她把凌顾宸惹得很不高兴。她现在已经杳无音信了。” “她是廖逍的学生……” “我去学校问过了。她半年没露面,宣称重病需要静养。她依旧有考试成绩,和同学也有偶尔的联系,但是已经很久没有人见过她本人。这确实是他们的手法,过些年宣告她重病死亡,没有同学老师会多想的……” 韩秋肃的心忽然揪起来,开口却依旧冷漠,“凌顾宸舍得?” “关于这个。我一开始看凌顾宸经常带着她,便自然以为他们有苟且的关系。”贾懿露出一丝淡笑,“后来通过我的线人了解了一下,他们关系并不好。凌顾宸想杀过她几次,廖逍拦下来了。情人关系也就坐不实。” 韩秋肃心里翻涌的怒意平添了一丝忧虑。 贾懿笑得却十分释然,“我想想还是应该通知你一声,好让你安心办你的事。天妒红颜,我也觉得可惜,不过……” “你有多确定?” “其实,祝小姐失踪前私下来找过我一次。” “找你?” “她请……应该算是求了,求我帮她一个忙。虽然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我不敢答应……” “什么忙?” “她要避开凌顾宸和他的耳目。我想都不想就拒绝,如果凌顾宸知道了,我十个脑袋都不够他崩的。但后来有一个契机,我想着既然没风险,那卖祝小姐一个人情也好,说不定以后用得上这份人情。可惜,凌顾宸不肯放人。” 他顿住,幽幽喝了口茶,“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凌顾宸办事也不再带着她。后来我想想,祝小姐这么聪明,一定是感受到危险,想要求救。但她从一开始就是孤立无援,我怎么都想不出来她能去找谁……” “那时候为什么不通知我?” “如果她还想找你,她会直说。” 看到韩秋肃诧异的表情,贾懿的表情显得有些可惜,“她知道我们有联系。她没有提出要见你,所以我知道没必要。她很清楚自己的行为,到最后还是帮了你一把,也没有找我的麻烦。” 过去几个月,韩秋肃以为自己对她的感情都已经归于尘土。此刻,却是骤然间的风暴。 贾懿轻松地笑笑,“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凌顾宸如果真的要杀她,没人拦得住的。她这么可怕的女人,你就不要记挂了……凌顾宸就不在乎。一如既往的风流潇洒做派,前段时间还跟女人去滨春幽会了,我现在对这个新欢比较有兴趣……” 韩秋肃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紧握的拳早已青筋毕露。 他有了担忧。那时候,或许他不应该就这么一走了之。 之后的两天,韩秋肃想尽办法调查祝笛澜的下落。但确实如贾懿所说,她音讯全无。 韩秋肃隐隐约约直觉凌顾宸不会杀她,可这无法解释她的消失。 不论如何,她的失踪非常蹊跷。 他绑走她的事已经过去大半年,对她的情感依旧在爱与恨之间摇摆,他努力忘却,却没有尘埃落定过。 -- 暗杀 贾懿等待许久,才得到与凌顾宸会见的许可。凌顾宸在办公室里等着他,神情是一贯的阴鸷与凶狠。 贾懿露出他最擅长的虚伪讨好,点头道,“凌总,近来可好?” “少废话。”凌顾宸淡淡地说,却带着可怕的压力。 贾懿依旧乐呵呵地笑,“有个人想见你,韩秋肃。” 凌顾宸显露出了一点兴趣,嘲讽道,“他回来了?这次想狙谁?” “他想拿点信息跟你换。沃德集团的信息。” “换什么?” 贾懿顿了顿,声音轻了些,“韩秋肃还是念旧情了,他想问问祝小姐的下落。” 凌顾宸身体向前倾,双手靠到桌上,冷冷道,“你去告诉他,如他所愿。她死了。” 贾懿一愣,脸上的笑意都消失了,迟疑地开口,“这……” “沃德的信息我没兴趣。他要见我?就是为了问个女人的下落?贾懿,你真是活太久了。” 贾懿赶紧赔笑,“我只是个中间人。死了就死了,我会告诉他。” “他这次回来干什么?” “他不愿多说。”贾懿老实回答,“但他过去两个月都在你父亲的老家,靠着万岩华给的信息,估计查了不少你父亲的陈年旧事……” 凌顾宸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也在查你母亲的去处。” 凌顾宸不为所动。 贾懿略不安地想了想,决定中止这个话题。 “你上次让我查万培的案底,除了这次肇事逃逸,他两年前在美国还因为携带大麻进过局子。这两次是比较严重的,剩下的小事很多,打架斗殴……” “金河的生意,他有没有插手?” “他喜欢跟金河混,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什么都干不好。” “金河这种莽夫,跟我谈起条件来倒头头是道的,不是万培帮他?” 贾懿摇头,“万培比金河更没脑子。” “万荣和万庄呢?” “两个人都还是逍遥自在败家的年纪,虽然跟万培合得来,但不爱管这些事。你为什么觉得不是万昱?” 凌顾宸没有回答。 贾懿离开后,他回想着关于韩秋肃的对话。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担心,于是打电话给祝笛澜。 “怎么了?”她的声音听上去轻松又开心,凌顾宸也不由得微笑。 “你今天还过来吗?” “下午约了瑜伽老师。不过你想我过去的话我就给你送晚饭去。” “有空就过来。看得见你我会安心点。” 祝笛澜在电话那头发出甜蜜的笑声,“好。” 得知韩秋肃回泊都以后,覃沁做了额外细致的安排确保凌顾宸的安全。 祝笛澜连着好几个月两耳不闻窗外事,倒也没注意这些。 廖逍看着自己身边多出来的保镖,心下也大致明了。不过他大部分时候都在疗养院或家里静养。 他住在市内的一栋小别墅里,整片区域都是泊都政商界名人的聚集区,安全检查本就十分严格,覃沁还给他安排了许多保镖确认安全。 晚上九点,他准备休息,窗外暗影重重的树木随着风微微晃动。房间外是一如既往的寂静。 廖逍看着窗外,喝了一小口白兰地,轻轻放下手里的六角形酒杯。 酒杯碰在沉木写字桌上,发出很轻的钝响。 这是个没有异样的夜晚。廖逍突然微微蹙眉,他站着倾听了一会儿窗外的声音,随后拿起放在一旁的银狮头拐杖,朝外走去。 他的棉拖鞋踩在灰色地毯上,发出一点悉悉唆唆的声响。 他刚进客厅就看到地上横躺着一个人。 坐在客厅单人沙发上的那个人,举着手里的枪,不出声地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廖逍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慌乱,他镇定地跨过地上躺着的那个人,慢慢在另一把单人沙发上坐下。他轻轻把拐杖放在一边。 黑暗里,那个银狮头闪着诡异的光。 “你不是很想看看我的本事?”韩秋肃轻声说。 廖逍微笑,神态轻松,“我从来没有低估过你。” “你要是与凌顾宸同住,我还难办些。”韩秋肃轻蔑地说,“就凭你这里这些货色。看来凌顾宸盼你死也盼了很久了。” “我本来就是把老骨头,半只脚都进棺材了。不重要。” “你很快就会得偿所愿了。” “你既然现在还没动手,想问什么?” “你杀过多少人?” “太多,数不清了。包括你父母。我看到黄之昭的卷宗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韩秋肃眼里透出极度的恨意,“让你死得痛快,实在是便宜你了。” “要我偿命,应该的。” “何止,”他的手枪死死抵住了廖逍的前额,“就算我杀不了凌顾宸,我也会让他尝到同等的痛苦。” 廖逍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你父母宁可你过正常的普通人生活,也不会愿意你被复仇折磨一生。” “你不配提他们。我保证,你会有身败名裂的那一天。” “为人父母,总是要做出点牺牲。当年你的父母也是……” 韩秋肃转了一下手枪,用抢把狠狠击打廖逍侧面太阳穴上部。 廖逍无声地捂住头,鲜红的血液缓缓流下来。 “闭嘴。” 廖逍眼前黑了许久,他用手撑着头,试图让自己缓过来,就听见手枪上膛的声音,在这片寂静里好似一声突兀的倒计时。 “我知道你在找她。”廖逍的声音虚弱了许多,显得有些喘,“祝笛澜。” 韩秋肃复又把枪顶上他的前额。 “我可以带你见她。她并没有死。” “这就不用你费心了。” 廖逍移开手,与他对视,“你要见她,只能通过我。” “她的死活与我无关。” “如果你真的孤身一人,了无牵挂。这世上所有事对你来说都会变得孤独又简单。” 廖逍看了眼手里的血迹,神情显得默然又无谓,“可惜你不是。除了替孟莉莉考虑,你恐怕还多了一个牵挂。” 韩秋肃眯着眼,恨恨地看他,举着枪的手依旧没有放下。 廖逍又等待了一会儿,伸手去拿拐杖,“今晚发生的事,我不会通知顾宸。所以要劳烦你清理干净这片狼藉了。” -- 初恋 开完会,郑辉便凑过来小声说,“祝小姐在办公室等。” 凌顾宸不自觉地露出笑意。祝笛澜坐在他的椅子上,翻看他桌上的文件。 她没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一有机会她就总想打听或者偷窥凌顾宸经手的东西。 看到凌顾宸推门进来,她也绽放可人的笑容。 “你那么喜欢坐我的位子?” “你的位子很舒服。我来接你回家吃饭。” 凌顾宸握她的手,“我还没下班,你再陪我一会儿。” “好,”她露出期待的神情,“顾宸,我下午同廖教授通了个电话,他问我是不是闷得慌,我说是……” “那么大个别墅你走都走不穿,老喊闷。” “你先别打岔,”她带着些许撒娇的语气,“廖教授说他理解。这跟房子大不大没关系。他就让我去心湖的别墅住,换换感觉。” “去那里不是一样。” 祝笛澜眼睛亮亮的,满脸期待,“廖教授说我想去就可以去,他会安排好。可是我想先问过你,你同意了我再去。” “你去那里的话,我不能好好照顾你,不放心。” “在别墅里住那么久,每天看你那群凶神恶煞的保镖们,我都累了。去心湖的话没什么人,孙姨会陪我,我倒觉得轻松些。” “我知道,”凌顾宸温和地说,“可是如果我要去,照样会带一群保镖。” “你不用去呀。” “我不去怎么照顾你?要不你晚上还是回家住。” “那多累啊……我还去心湖别墅干什么……要不我隔天回家?” “这都要讨价还价?”凌顾宸笑道,“行了。你去吧,我的事我自己安排。” 祝笛澜开心地跑过来抱他。下午接到廖逍的提议时,她就已经兴奋得不行。她总感觉,只要能离开半山别墅,做什么都是好的。 隔天,祝笛澜让佣人收拾了些衣物,就去了心湖别墅。 覃沁站在阳台上抽烟,透过绿意盎然的树木可以依稀看到心湖在阳光下反射出的蓝宝石般的颜色。 “你换换心情也好。不过我是没看出有什么差别。” “比山间别墅多了烟火气。你看看湖边玩乐的人,我多久没见过陌生人了。这么久没正常社交,换谁心里都会有点问题的。” 覃沁笑道,“那些人只看得着一个影子。何况你本来就有心理问题。” “这样才好呀。能听得见一点喧闹声,又因为足够远完全不打扰。我现在真的很需要这个。” 祝笛澜白了他一眼,“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点心理问题的,你想跟我聊这个?” “怕了你了,”覃沁朝另一侧吐烟,不让祝笛澜呛着,“不过这里,顾宸偶尔来可以,他不可能长期住着,不够安全。” 祝笛澜移开目光,淡淡地说,“我不需要他来。” 覃沁扔掉烟,专注看她的侧脸,“你喜欢他吗?跑到这里不会是要躲他吧?” “他对我很好,其实我很开心。但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个。先把孩子生下来。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好。” “你就是躲他。我没见他追女孩那么用心过,还是块一时半会儿吃不着的肉。” “我在他手里,进退两难。不论答应与否,我都很担心我的未来。” “不过你心肠够硬,或许你会是我认识的第一个能顶得住他的糖衣炮弹的女人。”覃沁笑得倒是轻松,“你不答应也不用担心,他不强迫女人跟他上床,他没那种恶癖。他也不会缺女人,过段时间你们两相忘就行了。” “我心肠硬吗?”祝笛澜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 “你就是对在乎的人心肠软。对不在乎的人,你动起手来跟杨颜君差不多,狠角色。” “我都要跟她相提并论了。” “她比你狠点,谁都不在乎。你跟芸茹有联系吗?” “没有,”祝笛澜睨他,“怎么?憋不住?” 覃沁无奈地仰头,“你叫我别联系她,我都照做了。就想问问得到什么时候?” “你不许联系她也不许与她见面。听话点。”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祝笛澜施施然转身,“我去顾宸办公室。” 趁着凌顾宸开会,她胡乱翻着他桌上的文件,都是些投资与收购的企划或者财报。 对她来说,凌顾宸还是一个冷冰冰的没有什么生活气息的人。 即使她一直在半山别墅住着,她也总觉得看不透凌顾宸,对他一知半解。这让她总是没有安全感。 她托腮发了会儿呆,然后打电话给郑辉,问他丁芸茹在不在。郑辉说丁芸茹今天开始休年假,预计一周。 祝笛澜道谢,她的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 晚上,凌顾宸陪她回心湖别墅,等晚饭的空隙,祝笛澜把覃沁拉到一边,小声说,“你有芸茹男友在美国的地址吧?” “对。怎么了?” 祝笛澜转转眼球,“你去趟美国吧。” 覃沁怔住,“你……” “这是你把她追到手的唯一和最后一次机会,”祝笛澜说得很轻松,“你尽快去吧,别拖太久。” 覃沁怎么都没想到丁芸茹会去美国。他太信任祝笛澜,因而过去几天里他完全没有过问丁芸茹的近况。 此刻的他气得朝她走近了一步,“你跟她说什么了?为什么突然就去美国了?” 祝笛澜后退着,俏皮地笑,“我现在是孕妇,不经打的。你考虑清楚。” 覃沁拿手指指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祝笛澜靠着墙,也用手指指他,憋着笑说,??“你别揍我,我现在一尸两命。” 覃沁气到胸闷,说了一句“我回头找你算账”转身就走。 凌顾宸看到了他们互相威胁的一幕,覃沁的表情十分郁闷。 “我去趟美国。”他闷闷地说。 “去美国干嘛?”凌顾宸皱眉。 “让她跟你说。”覃沁拉着张脸径直走了。 凌顾宸看向她,祝笛澜靠着墙,咬着嘴唇有些无辜地眨眨眼。 两人在沙发上坐着,凌顾宸听完解释,无奈地托脸,“他追丁芸茹?” 祝笛澜点点头。这一幕她期待太久了,凌顾宸脸上那种不可置信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可惜覃沁不在,否则现在的她完全就是个好事的看戏者。 凌顾宸看着她幸灾乐祸的笑,低声问,“你知道多久了?” “你不能怪我哦,”她赶忙解释,“他不让我说。何况我只知道他在追一个女生,去你办公室之前我都不知道那是你秘书。” “丁芸茹……” 凌顾宸双手抱胸靠着沙发,开始回想这个人。他对秘书的要求很高,一旦不满就会马上要求换人。所以现在的这几个人,工作方面他都很满意。 祝笛澜好事地说,“你跟你秘书不搅和,那你弟跟你秘书能搅和吗?” 凌顾宸无奈地笑,“我又管不住他。你倒是幸灾乐祸。” “我太闷了,就当看电视剧。” “沁有多喜欢她?” “非常认真,”祝笛澜坐得正了些,“我不知道以前他是怎么谈恋爱的,不过对芸茹,他真是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人家有男友的,他都不肯放弃。” “她有男友?” “嗯,在美国。” “所以现在丁芸茹去美国,他也追过去了?”凌顾宸笑着叹气,“他开心吗?” “开心啊,整天傻乐。你要管吗?” “他开心就好。” 祝笛澜看得出他眼里的温柔和爱,她垂下眼。 家人之间的爱恐怕是她一生都不可能再得到的东西,因此她总是羡慕。 “你上次专门去找丁芸茹,跟她明里暗里也谈了不少吧?” “就因为这是个好女孩,沁怎么都搞不定她。你们这种富家子,看见女人就砸钱,把女人当商品买。遇见芸茹这种有原则的,不傻眼才怪。” “你有原则吗?” “没有,”祝笛澜毫不掩饰,“你就拿钱砸我好了。” “那你跟她谈完,她反而跑美国去见男友了。你这算不算失手?” “心理引导又不是下蛊,我没那么玄乎。何况每个人都不同,我怎么知道我帮覃沁说了几句话,她就去美国了?”祝笛澜撇撇嘴,“再说了,强扭的瓜不甜。” “她那个男友条件那么好?” “当然比不上沁了。但是他们有六年的感情基础,哪那么简单就分手。” 凌顾宸靠近她,“这个我得跟你探讨一下。有感情基础怎么了?接受更好更合适的明明是对双方负责。” “女人比较恋旧。而且现代社会的舆论对女性依旧苛刻,喜新厌旧这件事,女人受到的抨击更严重,所以这个群体的愧疚心理程度比男性重。不像你们,可以轻易做这种选择。” “我没有跟你讨论论文。” “这是男权社会的锅,男人打压女人使惯了’荡妇羞辱’,然后又因为睡不到喜欢的女人就怪女人不够放浪。”她眨眨眼,“正反都是你们的错。” “说不过你。”凌顾宸无奈,“丁芸茹就因为八年感情不接受覃沁?” “还有家世。她觉得自己是普通家庭,出国留学也是父母和哥哥一起帮衬的。她现在赚的比全家加起来都多,但怎么跟你们这种家庭比?她觉得不是一路人,以后很可能走不远的。” 凌顾宸一脸疑问,“这是什么理由?” “看吧,你连理解都理解不了,沁也是。别看刚谈恋爱的时候甜蜜蜜的,家世不对等,往后几十年感情出了问题,她就是弱势方。” “……你告诉她,这家里没人挑剔她。只要沁开心,我不会干涉,廖叔也不会。” 凌顾宸摆摆手,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想这么多干嘛。你会担心这种东西吗?” “我?” “嗯,跟我在一起,你不会也担心这乱七八糟的吧?” 她的疑惑变成一个不好意思的有些尴尬的笑,她别开脸,轻声说,“我理解她的想法。不过我们之间复杂得多。” 凌顾宸把她拉到身边,温柔地说,“别去想这些没用的。” “我知道。” 祝笛澜靠着他,对他的依赖让她有些隐隐的害怕和不安,可现在的她抗拒不了这一切。 “我问你,你当初看上白明什么?” 她同他一起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懒懒地说,“问这个干嘛?” “说说吧,我查过他,我觉得他配不上你。” 现在提起白明,这份记忆已经久远得暗淡,也不会再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那时候高中嘛,他那样高高瘦瘦的男生,打篮球还很帅,自然就有很多女生喜欢……” “我篮球打得也很好,”凌顾宸忍不住插嘴,“你是不是没看过?” 祝笛澜被逗得咯咯笑,“我高二开始跟他同一个班,其实我没留意过他。我谁都没有留意过,我只想把分数考得尽可能得高,考到好大学,离家远点。” “追你的人挺多吧?” “嗯,不过我不谈恋爱,所以好多人就是偷摸跑我教室外面。我同学都说他们是来看我的,我就不怎么出去。时间久了,大部分人就自然没兴趣了。偶尔还有人看动物一样跑过来看我一眼。” 凌顾宸低头看到她长长的睫毛扑闪着。 “然后就隔一段时间有几封情书放在抽屉里,我也不知道都是谁写的。” “白明写得最久吧?” “嗯。” “你真好骗。” 祝笛澜笑得发抖,“他跟那些只会抄情诗的人不一样。他的信也算不上情书,就是封信。普普通通的,说他看见我这几天如何如何,希望我好好照顾自己。可是很温馨。” “你真好骗。” “你复读机啊?” “我气不过,他几封信就骗到手。我对你那么好你都不松口……” “你听不听啦?” 离她这么近,她淡淡的体香飘过来,凌顾宸的心快速跳动着。他宠溺地笑。 “自后我就留意他,才发现他经常偷看我。他坐我斜后桌,每次我不经意地回头,他就低头,耳根都红了。” 凌顾宸不满地翻白眼。 祝笛澜看到他的反应,觉得分外有趣。 “那时候就觉得他挺可爱的。因为学校里很多混混拿跟我聊天这件事当赌注,我很困扰,最后不得不请老师介入的。” 凌顾宸见过她高中时的照片,纵使是在管理严格、所有女生都被迫剪着猪排般难看发型的重点高中里,她的模样就已经十分出挑,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所以他大概想象得出来当时是什么场景。 “留意他以后就发觉他挺帅的,学校的篮球赛我都会去看看,他打篮球真的意气风发,有几个学妹还是他的小迷妹呢。而且他虽然成绩一般,但不跟学校里的纨绔子弟们鬼混,觉得他挺靠得住的。就慢慢喜欢他了。” 她回忆着,“高叁一开学,他就偷偷在走廊堵了我一次。那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谈话。他说想跟我考一个大学,就问我的志愿意向。我说我要考尧城大学。” “为什么不来泊都念?” “心理学系的水准,尧大和泊都文化差不多。主要是因为尧城的消费水平低一些,我估算过拿奖学金之外的那部分生活支出,我比较负担得起。他当时直接就表白了,还说他尽量考尧大。尧大的分数线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他可能考不上。我就问他要不要我帮他补习。他还有点惊讶,也挺害羞的。” 看她笑得这么甜,凌顾宸不满地撇嘴,“你倒是爽快。” “哎呀,都已经过去了。你自己要听的,就不要乱吃醋了。” 祝笛澜安慰地拍拍他,“他之后很努力地读书,也想过办法走体育生特招之类的捷径进尧大。可惜没有成功。我答应他,只要他考上尧城的任何大学,不一定是尧大。我就跟他在一起。他听了开心得都跳起来了,冲上来就抱我。” 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当下吓死了,很怕被人看见。之后躲在被窝里才悔得睡不着觉。” “后悔答应他了?” “后悔没跟他抱久一点。” “高考完就在一起了?” “嗯。他报的志愿都是尧城的大学。之后就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怎么到我这儿了你就这么沉得住气?” “那你去骗高中的小女孩好了喽。”祝笛澜瞪他一眼。 即时不施粉黛,她这样斜着眼睨人,眼里的风情全都飘了出来。 这约莫是点天生的本领,自从堕落在这片黑暗沼泽里,她愈加不需要掩盖这自带的魅惑。 凌顾宸有些着迷,他捧着她的脸,贴过去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祝笛澜的心狂跳起来,她的脸微微泛红。 两人就这么互看着,祝笛澜鼓起勇气也主动在他的双唇上留下轻轻的一吻。 他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他抱住她。这个吻比之前的都猛烈了许多,他有些贪婪地攫取着她唇齿间香甜的气息。 她沉溺在这份温柔的暴烈里。直到凌顾宸把她推到在沙发上,她才死命拍他的肩膀。凌顾宸很快放开她。 祝笛澜看到他脸上带着些坏坏的笑,就知道他只是吓唬自己。 她红着脸捂着肚子坐起来,嘀咕道,“禽兽。” “我还真禽兽不到那个地步。你还有一个多月就生了吧?” “生完我也要休息起码两个月的。” “这个我会问医生,不会听你的。” “行了,过来吃饭。吃完滚回去。” 凌顾宸牵着她不松手,“你不要我陪?” “不要。” 凌顾宸摸了摸嘴唇,小声说,“你吻技还不错嘛。” 祝笛澜红着脸回头使劲掐他,“这不公平,我也要听你跟你以前女朋友的事。你有过几个女朋友?睡过的女人有多少?” “这个真不能说。” “为什么?” “首先我没兴趣数数。其次你听了一定会生气。”凌顾宸颇有些诚恳的神色,“我不想让你生气。” “光听这两句我就已经生气了。” 凌顾宸笑着抱她,宠溺地哄。 -- 失而复得(副线CP,不喜可跳整章) 走在波士顿的街道上,那些熟悉的回忆扑面而来,丁芸茹不自觉地笑起来。她打的到周川立的寓所,按了门铃,等了许久却没有人开门。 她从房间门口陈旧的信箱后摸出一把钥匙来,这是他们一贯放备用钥匙的地方。 屋里没有人,此时是当地时间凌晨五点,丁芸茹有些奇怪,她没有告诉周川立她要来,但周川立不是个夜不归宿的人。 他的电话没有人接,她收拾桌上散乱的纸笔,最后决定还是电话询问朋友。 一个朋友接起电话,那声音一听就带着宿醉,“啊,小茹啊?你找川立?他在他在……” “你们喝了多少呀?” “昨天一群朋友出来瞎喝。你等着啊,我去叫他……”那人试着站起来,却实在宿醉得厉害,他觉得肢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哎,我怎么起不来……” “你们在哪儿?我去接他好了。” “我们在何平的别墅。” 何平是这批留学生里出名的富二代,一到波士顿就买了栋小别墅,他很爱开派对,丁芸茹以前和周川立去玩过几次。 开门的是何平,也是一脸迷糊的样子,“咦,小茹吗?你回来了?” 丁芸茹看他醉的不行,全身只穿着一件内裤,无语地别开眼,“我过来接川立。” 何平低头看了一眼,慌忙捡起地上一件不知是谁的衬衫,盖住下身,“不好意思啊,他应该在楼上。” 丁芸茹绕过他往里走。地上一片狼藉,期间还躺着几个醉得不行的人。沙发上睡着两个女孩,衣着都完整。 何平只是爱聚会和喝酒,不会搞什么淫乱的派对,她以前也来玩过几次,所以很放心周川立来玩。 楼上的客房,只有一扇门是关着的。丁芸茹敲敲门,“川立,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于是她轻轻打开房门。照进来的亮光让床上的两人翻了个身。 周川立难受地睁眼,依稀看见丁芸茹的影子,很惊讶,“你怎么来了?” 她正想回答,却看见他身旁的女生睡眼迷蒙地坐起来,她身上的被子滑落下来,露出裸露的上半身。 丁芸茹顿时语塞。 “怎么了?”女生揉着眼睛,懒懒地问。 周川立看了她一眼,被吓得瞬间酒醒。他从床上跳出来,质问道,“你谁啊?” 丁芸茹觉得胸口闷得好似喘不过气来。 “你不记得啦?”女孩妩媚地笑。 丁芸茹转身便走,周川立喊道,“小茹……” 一低头却看见自己全身赤裸,于是又退回来,捡起衣裤边穿边往外赶,“你听我解释……” 丁芸茹低着头下楼,走过这满地的狼藉。周川立急急地在后面追着,不时被地上的玻璃碎片刺得龇牙咧嘴。 何平正在穿衬衫,看着两人这么走过去,愣愣地举着一只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冲到户外,丁芸茹已经上了出租车,他追着出租车跑了两步,眼睁睁看着车驶远。只好挥手又拦了一辆。 他冲进家门的时候,看到丁芸茹独自在沙发上坐着。 他平稳了一下呼吸,走到她身边坐下,轻声说,“小茹,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好。”丁芸茹平静地说。 周川立无端觉得她很反常,但他赶紧开口,“昨晚何平请我们去喝酒,我不想去的。但他说这次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是些朋友喝酒聊天,不开派对,我就去了。喝到半夜就觉得很困,何平让我去客房睡。我一醒来就这样了。我发誓……” 他着急地去拉她的手,“我发誓我不知情,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丁芸茹轻轻把手抽出来,她把脸埋在手里。红眼航班的疲累和刚刚的画面好似给了她沉重的一击。可她连眼泪都掉不下来,只是觉得倦怠。 “怎么会这样呢……” “对不起。求你相信我。”周川立哀求似的说,“我会查清楚这件事……我去问何平,去跟那个女孩对质……” 门铃响了。门外站的是刚刚那个女孩,她染着红棕色的长发,穿了一件极短的上衣,露出细细的腰身,她打着肚脐钉,一束花藤般的纹身从她的短裙里蜿蜒生长出来。 “川立……你怎么走那么快,把我丢下来。” 女孩一进来就勾住周川立的脖子。她整个人都好像挂在他身上。 周川立脸色惨白,同时也发火地吼,“我不认识你!” 女孩嘟嘴,一脸委屈,“你怎么突然这样,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了……” “你!……” “麻烦你先回避,”丁芸茹冷静地说,“我们有事要谈。” 女孩仔细打量丁芸茹,不屑地笑,“我知道你,你是川立的女朋友。你既然不要来美国陪他,那就放手吧。远距离的感情不会有结果的。况且我跟川立的感情很好,我现在还能客气地跟你说,麻烦你让位……” “你疯了!” 周川立把她拉开,女孩被甩得快要撞上餐桌,但她看着一点都不气。 “我请你回避。”丁芸茹依旧十分冷静。 女孩嫣然一笑,“好。” 说罢熟门熟路进了周川立的卧室。 周川立震惊地看着她的背影。丁芸茹叹了一口气,坐回沙发上。 他磕磕巴巴地解释,“我……我真的不知道……” “没事的,我们分手吧。” “就因为她?我就是真出轨也不会找这种类型的……况且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不是因为这个。” “小茹……” “总是这样,我也很累了。你不能回国,我也不想放弃工作来这边当全职主妇。” 不知为何,在极度疲倦的精神状态里,她竟然分外冷静,也瞬间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其实,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喜欢上别人。” 周川立快要流泪,喃喃说道,“你别这样……” “川立,真的对不起。”丁芸茹同他一道跪下,紧紧地抱住他,“我对不起你。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我希望你好好得。如果你还想做朋友,还想联系我,随时都可以。但我无法再跟你在一起。” 丁芸茹抱着他啜泣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 周川立猛地反应过来,起身要拉她,却被人钳住手臂,他回头看见那个红棕色头发的女孩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丁芸茹拿起行李箱,慢慢下楼。 “小茹,你别走……” “川立!”那个女孩娇滴滴地喊他。 周川立气得头上的青筋毕露,他愤怒地喊,“你到底谁啊!” 他只想挣脱她,却忽然意识到这个女孩的力量大得惊人。 他没有站稳,被女孩用一个后背摔摔到了沙发上。 女孩熟练地骑到他身上,手肘顶住了他的脖子。 周川立被这貌不惊人的瘦弱矮小的女孩死死牵制着,震惊又害怕地看着她。 女孩露出满足的笑容,她冰冷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周川立的脸颊,用一种清甜却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说道:“我要你跟丁芸茹分手。” 覃沁急匆匆地下车,却看见丁芸茹站在街道对面,她心情非常低落,清晨的微风吹动着她鬓角的发丝,显得格外娇弱。 覃沁舒了口气,慢慢朝她走过去。丁芸茹抬头看见他,也不太惊讶。 她想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却只倦怠地说出一句,“我好累。” 他拿过她的行李,牵着她,“走吧。” 丁芸茹顺从地跟着他。 她睡了整整一天,醒来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覃沁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新闻节目。丁芸茹饿得前胸贴后背,覃沁听见声响,起身给她倒了杯水,“饿了吧?” 丁芸茹点点头,然后就喝着水看覃沁给她叫餐。她心里有一丝温柔摇摇欲坠。 覃沁挂掉电话,坐到她身边,“发生什么了?” 丁芸茹淡淡地说,“我们分手了。” 覃沁把嘴角浮现出来的笑意压下去,“为什么?” “不想说。” 覃沁有些好奇地看了她一会儿,他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 “好,那我不问了。” “你别笑了,我看得见。” 覃沁干脆不再装,露出开心的神色挪了挪身子,两人离得很近了,“我很开心。” 丁芸茹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之后呢,有什么计划?” “回国吧。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你不是休假一个星期吗?再加上失恋,需要散心的。” “我跟他分手不代表我跟你在一起,你不要多想。” “我知道,”覃沁笑得毫不掩饰,“我们就在美国当几天观光客。” “我要洗澡,长途航班加这一天的折腾,我都臭了。” “好呀。”覃沁心花怒放。 丁芸茹拿了一个抱枕扔他,又好气又好笑,“你瞎想什么?” 他装模作样地敛了敛笑容。丁芸茹径直去浴室。有人把晚餐送进来以后,覃沁就坐在沙发上等。 浴室里的水声听得他心痒痒。 丁芸茹觉得裹浴袍出去太过尴尬,于是翻出了一套家居服,长衣长裤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她强装镇定地在餐桌边坐下,感受着空气里的暧昧。 覃沁倒是不掩饰自己的开心,殷勤地给她夹菜。白天睡太久,她预感自己应该会难以入眠。 于是覃沁陪她在街道上散步,夏天和煦的暖风吹在脸上,覃沁控制着自己不去牵她的手。只是这么走着,他都觉得幸福。 “你怎么会想到突然来美国?” “是你妹妹劝我的。我也觉得是到了该做决定的时候了。” 覃沁心里默默咒骂:祝笛澜这丫头片子果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实在是太欠揍了。 “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一开始我也说不上来,有点一见钟情的感觉。”覃沁笑道,“后来了解你多了,你身上有很多我喜欢的特质,善良、真诚、正直。这些东西,我从小体验得不多。就越来越喜欢你。” 丁芸茹温柔地笑。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漂亮。” 丁芸茹习惯性地撇撇嘴,但此刻的她忽然意识到,她非常喜欢覃沁这副没什么正形的痞痞面孔。 “你美女见得少吗?你妹妹就跟天仙似的。” “她,”覃沁嫌弃地摆摆手,“谁摊上她谁倒霉。” “你这个哥哥怎么那么坏。” “兄妹不就是这样吗?” “谁说的。我哥不知道有多疼我。” “那你喜欢我什么?” “我……”丁芸茹的脸颊微微有点红,“我喜欢你很阳光的样子,与你相处很轻松,也很快乐。与普通的纨绔子弟不一样。” 覃沁心花怒放,一把揽住她的肩,“帅也很重要吧?” 丁芸茹露出无奈又甜蜜的笑容。 她洗漱完毕,看见覃沁裸着上身巴巴在床上等着。 她蓦得红了脸,站在床边不敢动,责问他,“你干吗?” “睡觉啊。”覃沁悠闲地躺下来。 “出去。” “我开的房间诶。” “那我换个地方住。” 她拔腿想逃,覃沁抓住她,麻利地把她压在床上。丁芸茹双手顶着他的肩膀,他身上的肌肉硬得像岩石。 她慌乱地说,“别……” “不行吗?”覃沁有点失望,“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就算是在一起,哪有第一天就这样的?” 覃沁愉快地笑,俯下身在她脸颊上亲吻,然后又想吻她的唇。 丁芸茹用手遮住,坚定地说,“不行。” “那我另外开个房间。晚安。” 说罢他起身拿起丢在一旁的T恤。 丁芸茹躺在床上,感受着自己疯狂的心跳。刚刚她要不是挡住了覃沁的吻,恐怕她自己也把持不住了。 然后她又想起覃沁的身材,羞得把自己埋到被子里,她的心跳快得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 重逢 “知道了。你不用着急回来,多玩几天,这边没什么事。” 祝笛澜在一旁听着,“是沁吗?” “是。丁芸茹跟她男友分手了,他想陪陪她。” 祝笛澜挑了一下眉毛,开始专心致志在手里的面包上抹果酱。 凌顾宸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她都专程飞美国去了,不应该是要挽回之前的感情吗?怎么又分手了?” “我哪儿知道呀,”祝笛澜漠不关心,“沁运气好呗。” “你干了什么?” 她一脸无辜,“这跟我总没关系了吧?远在美国的事怎么能算在我头上?” 凌顾宸笑笑,“你今天陪我去上班吗?” “中午要去医院复查。廖教授说他下午来看看我,所以不能跟你去了。” “那我晚上过来陪你。我晚上睡在家里,早上要来这里陪你吃早饭。你尽折腾我了。” “你真的不用特意陪我。”祝笛澜充满歉意地轻声说。 凌顾宸没回答,他擦干净手,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有事给我打电话。” 祝笛澜点点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内心依旧五味杂陈。 凌顾宸隐隐有些不安,但说不出是什么。他推掉下午的工作,赶回心湖别墅。 他的不安来源于廖逍的关心。诚然一开始最关心祝笛澜的就是廖逍,但他因为生病,很多事都不再干涉。 他先是主动安排祝笛澜住到心湖别墅,然后又密集地打电话关心她的情况。凌顾宸觉得有些奇怪。 走进心湖别墅的那一刻,他就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廖逍和韩秋肃坐在二层露台的花园椅上,廖逍悠闲地喝茶,韩秋肃带着他一贯的沉默。 罗安迅速掏出手枪紧紧攥在手里。韩秋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凌顾宸冷漠地说,“借一步说话。” 廖逍神态轻松,他经过罗安时,左手微微一举,罗安会意,也退到房间外面。 凌顾宸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才停下来,他有些恼火,“你带他见笛澜?” “他回泊都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就发挥用途了。” “你卖她还没卖够?” “韩秋肃手里的文件对你有威胁。而且他有沃德集团的信息。”廖逍和善地微笑,眼里却毫无情感,“那个孩子正好可以牵制他。” “我不同意,”凌顾宸斩钉截铁地说,“你带他离开。” 廖逍的微笑隐去,他阴沉着脸看着他。 院子里停了两辆车,她知道凌顾宸与廖逍都在,很开心。 她手里拿着两张纸,是她刚刚在医院做的彩超,婴儿的面颊与轮廓已清晰可见。 她一路兴奋到现在,迫不及待地想与凌顾宸分享。 “孙姨,顾宸在吗?” “他在楼上。” 韩秋肃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走出房间,越过旋梯依稀看见一个女孩的身影。他皱眉想了想,慢慢朝楼下走去。 罗安依旧冷漠地看着他。 祝笛澜在一楼的走廊看到一副新的画,是这两天才挂进来的。 这是她在凌顾宸办公室时在一本拍卖册子上看见的画,就跟凌顾宸提了两句,那本册子上还有她生日时凌顾宸送给她的碧玺首饰,她读了介绍才知道这套首饰原来这么贵重。 她看着墙上的画,嘴角不觉露出甜甜的笑意来。身后有人慢慢靠近,她感觉到了,于是回头想好好谢谢他。 她的笑就这么凝固在脸上,随后很快冷却了。她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韩秋肃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这一刻的心情。他很久没见她,甚至以为她死了。可她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看起来一切安好。 她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裙子,裙底边有一条灰色刺绣设计的装饰。裙子的面料看上去十分挺括,毫不贴身。 韩秋肃隐隐觉得她有些不一样,可是说不出具体是什么。 她小步后退着,脸色已经惨白,五官都痛苦地拧在一起,她单手扶着墙,身体微微前倾,她不想让他看出自己怀孕。 韩秋肃有些担忧,朝她走近了一步。 “你别过来……”祝笛澜的声音里满是颤抖的害怕,“别过来……” 韩秋肃停住脚步,她脸上的痛苦很不正常。 “你还好吗?” 腹部突然剧烈的疼痛让她快要站立不住,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了。 她只敢扶着后腰,痛苦地说,“你走开……” 韩秋肃带着忧虑的表情转身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闷的撞击声。 他果断回头,看到祝笛澜双膝着地跪着,痛苦地靠着墙。他冲过去想要扶她。 凌顾宸听到孙姨惊慌的声音,迅速跑到楼下,便看见她跪坐在地上,韩秋肃在一旁想要扶她却因为她痛苦的呻吟有些犹豫。 他跑过去,把她揽进自己怀里。 “疼,疼……”祝笛澜喘不过气。 “就忍一下。” 韩秋肃震惊地看到她裙子下腹部的形状。 凌顾宸把她抱回房间。祝笛澜在床上也躺不安稳,她侧向一边,紧紧抓着凌顾宸的手。 “没事,医生很快就来。” 韩秋肃震惊得挪不动步伐。 地上掉着两张纸,他捡起来看到一张婴儿的照片,他闭着眼安稳地睡着,脸部轮廓已经十分明显。第二页纸列着检测指标。 韩秋肃算着报告单上写着的怀孕周数,好像掉进了冰窖,动弹不得。 他站在房间门口,手上不自觉地用力,那两张纸都变了形。 廖逍站到他身后,满意地说,“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谈谈了?” 谭昌赶到时,祝笛澜的疼痛已经缓解了许多。她挂着泪珠,愣愣地不知看些什么。 谭昌轻柔地同她聊了两句,“最近一次复查是什么时候?报告单呢?” “今天,”她气若游丝,“我不知道……” 凌顾宸皱眉,担忧的神情里显露出不满。 “没事,我打个电话问问。” 问清情况以后,他与凌顾宸在一旁小声说,“祝小姐从怀孕以来就一直腹痛严重,虽然复查的报告都没有问题,但还是要注意,不要让她受刺激。” “知道了。”凌顾宸压制着怒气。 “如果再发生,就要住院。” 送走谭昌,凌顾宸坐到床边轻轻抚摸她的手臂。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凌顾宸没有回答。祝笛澜也不需要回答,她心里一清二楚。 她脸上滑落一滴泪,“我不要再见他。” “我答应你。” 祝笛澜痛苦地闭上眼。她没想到再见到韩秋肃,她的情感会如此强烈,担忧与害怕冲击着她的身体。 韩秋肃踟蹰着不愿离开,廖逍站到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 “你看到你需要看的了,该离开了。” 韩秋肃恨恨地看他,“你有什么条件?” “你大可放弃,我可没有逼你。”廖逍微笑,“我想你需要时间好好思考,你愿意为你的孩子做出怎样的选择。” “我要和笛澜谈。” “她不见得愿意。” “说得好像你在乎她。”韩秋肃冷冷地嘲讽。 “就算要谈,也不是今天。你也看见了,她身体很不好,需要休息。” 愤怒的血液冲击着他的全身。 廖逍绅士地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韩秋肃最后看了眼祝笛澜的背影,转身快步离开。 他刚打开车门便看见了追出来的凌顾宸。凌顾宸同样带着一脸的怒意。 “用她和孩子要挟我,你以为我会就范?”韩秋肃双手握成拳头。 “孩子是我的。”凌顾宸向他走近了一步,恶狠狠地说,“她不想见你。你要是再敢出现,我就杀了你。” -- ρò18U.còм 让步 凌顾宸要把祝笛澜接回半山别墅,廖逍不同意。 “你知道他查到了什么吗?六十年前你父亲贿赂军政司长并且暗杀他的证据。他找到了两个政府内部人员,他们手上有直接证据。就算不能翻案,泄露给媒体也足够我们喝一壶了。” “当年为什么还会留他们活着?” “他们同样身兼要职,牵涉其中。收了巨额封口费。”廖逍的语调颇有些打趣,“现在两个八九十岁的耄耋老人,大概是良心发现。你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是谁?我叫人处理。” “我已经派人监视。但韩秋肃手里到底有多少此类信息,我都摸不清楚。不能轻易下手杀了他,就只能想办法先牵制他。” “早些年就该杀了他。” “那时还只当他是个普通的雇佣兵,没想到他父母的事……白给了他那么多年的时间搜集证据。”廖逍轻叹一声,“好在他对笛澜还算心软,应该有商量的余地。” 凌顾宸揉着太阳穴,烦恼地说,“你也该替笛澜想想……” “你当初如果不执意放孟莉莉出国,我也不会逼她到这一步。笛澜就在这住着,韩秋肃会回来找她。” 凌顾宸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生着自己的气。 祝笛澜很快又变回了刚怀孕时的憔悴模样,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笑,与凌顾宸说话时也爱答不理的。 他看得出她有沉重的心事,心疼却无法做什么。 韩秋肃再来的时候,她已经有隐隐的预感,所以在看到廖逍的车时,只是轻叹了口气,默默走到庭院的长椅上坐下。 这地方僻静得让人心慌。她抚摸孕肚,到了八个多月的时候,婴儿长得很快,因而她总觉得身体不适。 韩秋肃慢慢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她没有看他。 “笛澜……” “你不该来的。” “我不知道你怀孕了,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这孩子跟你没有关系,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别说气话。” 祝笛澜终于转头看他,“你一直都觉得我是顾宸的情人。那我现在说这个孩子是他的,你有什么好惊讶的?” 韩秋肃满脸歉意地低头,“以前是我误会你……” 她红了眼眶,移开目光。 “笛澜,我不想让你再一个人承担这件事,我会负责。” “我不需要。”她控制着,才让声音没有那么哽咽,“我不想要这个孩子。等他出生了,我就会把他送走。” “我知道你很辛苦。我一定会想办法,好好照顾你和孩子……” “我已经做了决定,你的出现并不会改变什么。”祝笛澜起身准备离开,“我也不想再看见你。” 韩秋肃抓住她的手臂,语气里多了一丝不容退却的肯定,“这是我的孩子,我也有决定的权力。我不同意你把他送走。” 祝笛澜突然没法克制愤怒,“你的孩子又怎样?你能做决定吗?我的人生都操控在别人手里。这是我的孩子,一样由不得我。把他送走,是我为他唯一能做的安排……” 她哽咽着忍住眼泪,放低了声音,“你想因为这个孩子就被这里的人牵着鼻子走吗?到那个时候,你保护得了谁?” “对不起,我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么多。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要担心了。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我会想一切办法为你做安排……” “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才是对我们的孩子最好的安排。” 祝笛澜知道劝不了他,愤怒的声音里夹了一丝绝望。她甩开韩秋肃的手,独自回了房间。 韩秋肃静静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即使两人之间的过去有多不愉快,祝笛澜都清楚自己没有怪过他。 她深深地爱过他,原以为这份感情可以慢慢随时间淡逝了,这个世界却又在重新见到他的那一刻好似天崩地裂。 她站在窗边,看着韩秋肃与廖逍又说了几句。她的眼里满是忧愁,回过身,看到了在她身后站着的凌顾宸。 两人之间有一阵短暂的沉默,好像又成了陌生人。 “孩子是他的,对吗?”凌顾宸缓缓开口。 祝笛澜知道撒谎也没用了。 “你答应过把孩子送走的……”她努力让语气显得强硬,但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强硬毫无用处,因而成了颤抖的无助的哽咽,“你要做到。” 凌顾宸没有回答,只是想像以前那样轻轻牵她的手安慰她。 祝笛澜把手抽出来,她望进凌顾宸的眼里,她看得见他的无奈。 她瞬间难过地流下泪。 “即使把孩子留下,对他来说也没有那么糟糕。”凌顾宸轻声说。 她的眼泪掉得更凶。 “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到。我的人生就是这样了,这一辈子都是你们的棋子和筹码。可是,你不要再利用我的孩子。” 她的重复显得无力又绝望,“真的求求你……” “笛澜,别那样想。” 她已然泣不成声,“你不要拿孩子要挟他。我会跟他谈……你放过我的孩子……” 凌顾宸心里像是被细小的针刺着,不至于流血,可是不断有细小绵延的疼痛感。 他看了她一会儿,知道此刻他说什么都无益,只得转身离开。 祝笛澜哭得没了力气,艰难地在沙发上坐下。她捂着肚子,分不清此刻的疼痛来自腹部还是心脏。 一份黄色文件袋被甩到廖逍面前,他轻轻转了转椅子,神情轻松又不屑,缓缓伸手拿起那份文件袋。 凌顾宸在他身旁站着。韩秋肃无视他凶狠的目光,只是坚定地看着廖逍,眼里满是杀意。 “你开条件。我要带她走。” “你想得美。”凌顾宸果断回绝。 廖逍瞄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回到手里的文件袋上。 他从文件袋里抽出两张纸,细细读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露出一丝微笑,不急不缓地说,“你这要求我很难答应。” 他把纸放回文件袋,反扣在桌面上。 “我不会让你带走她。但你可以把孩子带走——不过,把孩子从亲生母亲身边夺走终究很残忍,所以我们都不能做这个决定,是不是应该征求一下母亲的意见?” 韩秋肃看着他挑衅的微笑,没有说话。他身上的杀气好似笼罩出一片黑色。 凌顾宸阴沉着脸看一眼桌上的文件,随后又盯着韩秋肃。 “你还有很多时间考虑,也可以暂且把这些事放一放。”廖逍貌似诚恳,“笛澜怀孕以来身体就不好,你何必再刺激她?” “你要是不逼她,她至于这么难过?不用装好人。” 廖逍笑笑,“你要是体谅她的难处,不如就听她的话。” 韩秋肃皱眉。 “她之后会一直住在心湖,你若是真的记挂她,就多来看看。你出入自由,让你在我的界限内活动,我确实很安心。”廖逍微笑,“至于以后我们的合作,来日方长。” 韩秋肃俯身,双手撑住桌子,极具威胁地说,“你真是商人。我都看得出笛澜敬重你,你倒是把她拆了一件一件卖。” 廖逍坚定地说,“她是我要留在身边的人,所以你带不走。至于这个孩子,我不在乎。” 凌顾宸冰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那我也能让你看看,如果我决心带走她,你拦不住。” “爱一个人,未必就了解她。我想,叁天以内,我应该可以听见那两个老骨头升天的消息了吧?” 韩秋肃径直离开。凌顾宸拿过桌上的文件,迅速扫过。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看到韩秋肃的车以后,祝笛澜径直朝他走过去,面无表情地说,“陪我去湖边走走。” 韩秋肃原想温柔地笑笑,可看见她的表情,只得作罢,跟在一旁。 没有保镖跟着,两个人慢慢走到湖边,韩秋肃一直有些担心,想要伸手牵她,但她疏离的神情阻止了这一切。 湖边郁郁葱葱的树木和夏天独有的欢乐氛围,与祝笛澜的心情十分不相称。 她看着湖边嬉闹的人群,心情愈发低落。 她选了一条僻静的小路,才淡淡开口,“你是不是不会听我的?” 韩秋肃不敢离她太近,又怕她摔倒,因而一直留心着地上的碎石。 “笛澜,我欠你一个道歉。” “你不欠我。一开始就是我骗你。” “我知道。可现在……” “如果那时候我死了,你会后悔吗?”祝笛澜止住脚步,看着他。 韩秋肃没有回答。 “你不会。”祝笛澜依旧没什么表情,“所以你现在也不要愧疚。” 韩秋肃许久没有回答。 “你就当这个孩子不存在。你要我付出代价,可以。等我安置好他,再慢慢清算我们之间的事。不论我做过什么,这个孩子是无辜的。你现在出现,只会打乱我的计划,毁掉我孩子的人生。” “你想我怎么做?” “离开。不要再在这里出现。不要接受他们的任何条件。” “你让廖逍把孩子送走,这个孩子依然被他握在手里。” “只要你不在乎,他就没法利用这个孩子……” “我没法不在乎。” “那你为了这个孩子,就要做到不在乎!” “这不是我最在乎的……廖逍当然看得出来……他用你跟我谈条件,就已经足够了。” 祝笛澜怔怔地看着他,她试图说点什么,却只觉得无力。 “笛澜,我知道你做的事大多是被迫……所以我也想不通我怎么会那么恨你……过去几个月我离开泊都,一来想查清凌剑坤以前的勾当,二来也想忘记你……现在看来,只有前者有些成效。” 祝笛澜看向一边,她觉得自己快要流出泪来。 “你不要骗自己了。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个谎言。” “所以我现在后悔了。那天我对你做的事很可耻,对不起。我很后悔。但我也谢谢你愿意留住我们的孩子……” “我愿意?”祝笛澜红着眼眶打断他,“我根本就没有办法。我编出我被轮奸,不知生父是谁这样的屁话他们都不在乎,从一开始这就是要用来耍弄你的手段。你怎么可以明知这是个陷阱还往里跳?” “我知道你独自承担了这一切。我已经离开太久。之后的一切,由我来负责。我会想办法保证你和孩子的安全。” 祝笛澜有些不安,“你以为你可以做到,可是……” “很多事确实不好说。比如我以为我不爱你了,”韩秋肃轻轻牵她的手,“你以为你没办法脱离这个地方。” 祝笛澜任由他牵着,只觉得树叶间照射进来的光芒刺得她忽然有些睁不开眼,让这个场景虚幻地像个梦境。 “我只需要你信我。”韩秋肃温柔又坚定,“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希望,我是你的依靠。” 祝笛澜跟着他慢慢地走,语气没有之前那么生硬,“秋肃……” 韩秋肃把她的手攥得紧了些。 “拿家人威胁别人的事,我干得可不少。这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单方面交易……我不想这事落在你我身上……” “我做错了事,我需要惩罚,也要弥补你。我现在做的选择,都是为了你。与其他人没有关系。你不要担心。” 祝笛澜看着他,仿佛又感受到以前那种,惶恐中带些微小的快乐与满足。 她与韩秋肃在一起时,大部分时光都是如此。 对于他们的相爱,她想不出是幸还是不幸。 一直以来,她就像一只惊恐的小鸟,在一片暴风雨里疯狂地找庇护所。韩秋肃的爱是久违的阳光和温暖。 可当她也爱上他以后,她真正害怕的便不再是自己的安危了。祝笛澜也想尽自己的力保护所爱之人。 她抽出手来,轻叹一声,转身慢慢回别墅。韩秋肃看出她的忧虑未散,犹豫了一下,也跟上去。 她总觉得这几天她的身体很不适,兴许是睡眠很差,导致她总是感到疲累。 她腹中的胎儿生长迅速,他每动一下,祝笛澜就觉得不安又愧疚。 室外的青石板楼梯设计得有些不平整,祝笛澜每次走时都小心翼翼。 孙姨扶着她,“家里的楼梯都加铺了毯子,室外这里,因为明天有台风预警,所以过后再铺,你不用怕。” “嗯,我总是多心。”祝笛澜无力地笑笑,“明后天天气不好,我也不出门了。” 她瞄了一眼身后,“孙姨,麻烦你送客。” “廖叔要留韩先生吃晚饭。” 祝笛澜烦恼地叹气,不再说话。孙姨看出她的忧愁,也很是心疼。 她对韩秋肃客气地说,“韩先生,这边请。” 韩秋肃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妇人,她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年纪,但是精气神很好,因而显年轻。 她的神情有这里的人都极少带着的善意。 韩秋肃不言语,跟着她进了餐厅。祝笛澜不想加入,但廖逍出来同她关切地说了两句,她也不得不在餐桌旁坐下。韩秋肃坐在她身边,凌顾宸坐在她对面。 她感受得到凌顾宸一直在看自己,可她只一味盯着眼前的碗,想把自己从这个场景里抽离出去。 孙姨回厨房忙碌,佣人们陆续端出菜来,桌中间放着一大碗奶白色的诱人高汤。 “笛澜,你气色不好,”廖逍和善的神情里满是关切,“你现在身体要紧,不要费神担心其他事。” 祝笛澜抬眼看他,廖逍的承诺和安慰对她来说举足轻重。她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又垂下眼睛。 “你和这个孩子是我的家人,我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廖逍貌似在对她说,眼睛却看着韩秋肃,“父亲是谁都不重要。” 韩秋肃冷冷地看着他。凌顾宸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最后把眼睛盯在祝笛澜身上。 前几个月与他在一起时,她明明那么开朗,好似没什么忧愁,脸色圆润也胖了些。 这不过短短几天,她脸色又像刚怀孕时那样灰蒙蒙的,也不怎么笑了。 凌顾宸生气又心疼。 佣人站在一旁,为四人各盛了一碗炖猪肚高汤,汤汁熬成奶白色,散发着诱人的浓香。祝笛澜用勺子搅了两下,舀起一勺尝。 浓香的汤汁里带一丝轻微的白胡椒的辛辣,十分开胃。 其他叁人都没有动,廖逍对韩秋肃说,“你现在应该哄她开心,而不是给她压力。” 韩秋肃没法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他知道自己不论说什么,可能都无法消除她心里的担忧,为此他也很自责。 廖逍也喝起了面前的汤,“之后的日子我都让笛澜说了算,她想见谁,想做什么,依着她的心情来……” 祝笛澜心下有些烦躁,不想看他们也不想听他们说些什么。 这汤里的白胡椒味猛地钻进了她的喉咙,像是有粒细小的尘埃附在了那里,痒得她难受。 她轻轻咳了两声,她喉咙里的异物感却忽然辛辣起来。 韩秋肃轻拍她的后背,祝笛澜抽了两张纸巾捂住嘴,把脸侧向一边继续轻咳。 这份难受颇有牵一发动全身的样子,她很快有了反胃的感觉,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孕吐了,于是慌乱起身要去洗手间。 韩秋肃迅速跟在她身后,凌顾宸也下意识地起身。 “孩子父亲需要体会到她的辛苦,才会心甘情愿为她妥协,”廖逍幽幽地说,“你对笛澜的关照可以打住了。” 凌顾宸停住脚步,皱眉看着他。廖逍显然十分喜欢这碗汤,又自顾自盛了一碗。 孙姨看了眼桌上的菜食,走到一旁轻声训佣人,“以后不要给祝小姐吃这么刺激的东西。” 佣人微微点头,孙姨也跟到洗手间里去。 祝笛澜能吐的东西并不多,但她的吐还带着严重的咳嗽。她掐住自己的脖子,却抹不掉这难受的辛辣微痒。 每咳嗽几声她就要吐,到最后吐得只剩下水了。她眼里不自觉地奔流出泪来。 韩秋肃一直轻轻扶着她,这让她更加难受。 她不想他看见自己这脆弱的模样。可她又是如此疲累,她攥着纸巾的手微微颤抖着。 当她的咳嗽终于有所缓解的时候,她静静跪坐在地上,闭上眼祈祷这一次的孕吐应该过去了。 她知道自己脸上挂着泪,可她没有哭,也无力抹去泪水。她想靠在韩秋肃身上休息,可她硬是逼自己直挺挺地跪着。 韩秋肃给她接了杯水。她的咳嗽又复发,咳得脑壳都疼了,又吐了一阵,才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 韩秋肃把她揽进怀里,“我在。” 祝笛澜终于支撑不住地靠着他,“我想躺会儿。” 韩秋肃抱起她,孙姨心领神会地指指祝笛澜的房间。韩秋肃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祝笛澜侧躺着,让呼吸慢慢平稳下来以后她才睁开眼。 韩秋肃一直轻轻摩挲她的手臂和后背,看到她睁眼,他问,“好点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 “可是你吐得很厉害。” “孕吐。比刚怀孕的时候好多了,现在只是偶尔吐。没事的。” 韩秋肃低头,祝笛澜看出他脸上的懊悔和心疼,她轻轻握他的手,“秋肃,怀孕这事偶尔让我不好受,但我其实一直都很好。你不要怪自己……” “我会当一个称职的父亲,我也会弥补你。我现在只想好好照顾你。” 祝笛澜心绪复杂,她心理那一小块脆弱的角落让她很想抱住韩秋肃好好哭一场,但理智告诉她自己不能这样做。 让韩秋肃心生愧疚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 她只得一直沉默着,这份愁苦的静默流转在时间里给人沉重的压力。 -- ρò18U.còм 风雨欲来 窗外依旧阳光明媚,丝毫没有台风来临的样子。 可惜祝笛澜一点也没觉得这份风平浪静值得欣喜。 韩秋肃中午便来陪她,他不再提任何有关廖逍或者凌顾宸的事,只是不断询问过去几个月里怀孕这件事对她造成的影响。 与他独处时,祝笛澜显得稍微轻松一点。凌顾宸与廖逍在书房里办公。 “我过来时,户外已经起风,你不要再出门了。等台风过去了再说。” “好。” “你有什么需要的?我明天给你带过来?” 祝笛澜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缺。” “对不起,笛澜。我知道我问这些问题很蠢。我对这件事不了解,也不知道怎么照顾孕妇。你要多告诉我一些。” “没事。也不是只有你,这家里除了孙姨,没人知道怎么照顾孕妇。我自己也只会吓自己,其他的都懵懵懂懂的。” 韩秋肃轻抚她的短发。他有些怀念她以前的波浪长发,手指触碰她的发丝时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剪头发也是因为怀孕?” “是,先是孕吐很厉害,长发很麻烦。现在更是娇贵,我自己连头发都洗不了,每次都要麻烦孙姨。短发好打理。” “你笑了。”韩秋肃眼里满是爱意,“我希望你开心些,多笑笑。” 祝笛澜都没意识到自己脸上不自觉浮现出的笑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 “你短发的样子很俏皮可爱。” “别胡说,我知道我有多邋遢。” “是真话。你一定是那种每个小朋友都羡慕的漂亮妈妈。” “我根本不觉得我能当妈妈。”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当一个父亲。”韩秋肃安慰她,“但我陪你一起。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还有一个月。七月底。其实,越靠近预产期我越害怕。” 韩秋肃握住她的手,“有减轻疼痛的方法吧?” “我问了,一开始还是要自己疼一段时间,等宫口开到二指,医生才会决定上无痛。还有生产的时候会撤掉无痛。” “我陪你,实在疼你就打我。” 祝笛澜甜甜地笑起来,“我有个瑜伽助产老师,她跟我说过,真的很多孕妇生产的时候打老公,大多都疼得受不了。” “我很抗打,你随便打,”韩秋肃轻轻吻她的手,“只要你能好受一点。” 祝笛澜忽然严肃起来,“秋肃,你把孩子带走吧。” 韩秋肃望进她的双眸里,他曾经以为以前看到的那一片温柔善良的海洋是真实的她,后来发现那只是假象。 可此刻的她,眼里依旧是温柔的祈求,是身为母亲的无助和善良。他没有马上回答。 “我走不了的。但你可以把孩子带走,给他一个安全稳定的成长环境。” “他会需要他的妈妈。” “我做不了好妈妈,也不能成为引导他的榜样。”她的声音里有微微的哀愁,“我承认,一开始我很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也觉得自己不会爱他。现在的我,依然不能保证我会爱他,但我希望他有机会去体验正常的人生。这几个月来,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想要他的一生都健康和安全。” 韩秋肃没有回答。 “我的人生就是这样了……秋肃,其实你有得选。我不会劝你放弃复仇,但你可以帮我安置好我们的孩子——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感情——求你带走他……让他在你身边长大也好,把他送走也好……” “我答应你。” 她的话音未落,韩秋肃便斩钉截铁地说。 祝笛澜的嘴唇颤抖着,她有种瞬间的释然,这让她虽然眼眶含着泪,却温柔地笑起来。 “我答应你。我保证给他一个安全的人生。” 祝笛澜抱住他,“谢谢你,秋肃。你千万不用在意我的处境,我会照顾好自己。” “我会听你的,所以你不要再担心任何事了,好吗?”韩秋肃把她紧紧拥在怀里,“我要你接下来的一个月轻松开心地过,我要你和孩子都安然无恙。” 祝笛澜靠着他,心里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她终于可以轻松地聊些无关紧要的事。 “秋肃,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韩秋肃依旧紧紧抱着她,“我一想到这是我与你的孩子,便忍不住傻笑。” 他在她耳边轻轻一吻,“我们的孩子。女儿还是儿子对我来说都一样。” 祝笛澜离开他的怀抱,与他对视。她眼里像有上万颗星星在闪烁,“是男孩。” 韩秋肃看着她的笑颜,心里是烟花绽开般的喜悦。 他情难自禁,捧起她的脸便吻上了她的唇。两人的嘴唇只是略微一碰,祝笛澜便闪开了。 她红着脸微微摇了摇头,韩秋肃便只是笑着,不再说什么。 她平稳着呼吸,敛了敛笑容,起身说,“我要去找吃的。” 韩秋肃跟在她身后,“也对,我总担心你吃得不够多。你也该长胖一点才对。” “宝宝都没喊饿,你担心我胖不胖干嘛。”祝笛澜开起玩笑来,“他以后的性格一定很安静,他不太喜欢活动。” “为什么这么说?” “他在我肚子里好几天才动一次。一开始的时候我好怕他不活动,天天跑到医院去做胎心监测,过了好久才习惯的。” 韩秋肃拉过她,把手放在她的腹部,“他现在在动吗?我想跟他说说话。” “他今天没动过,等他醒了我告诉你。” 她拿了一大盘点心,他微微弯腰把头放在她肩膀上,小声说,“要是我告诉他,爸爸来看他了,他会不会开心得跟我击个掌?” 祝笛澜一边笑一边切蛋糕。韩秋肃直起身给她倒饮料。 她看到一旁放着小冰块的桶,“我的瑜伽老师说我可以用握冰块的方式来锻炼经历阵痛时的忍耐力。” 韩秋肃拿了一块冰在手里,时间越长,手掌心的麻痛感越强烈。但他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那看来阵痛也没有那么可怕。” 祝笛澜不服气的白他一眼,“你们一个个都是糙汉。我细皮嫩肉的,怎么比啊?” “我们?” 祝笛澜一愣。她几周前与覃沁和凌顾宸玩过这个握冰块的游戏。 凌顾宸和覃沁同样面不改色得握了许久,祝笛澜不过握了两分钟就忍不住甩手要作罢。 覃沁眼疾手快把她的手死死握住,不让她扔掉冰块。祝笛澜又疼又气,尖叫着要打覃沁,覃沁一脸坏笑地躲着。 凌顾宸大笑着赶走覃沁,把她的手掌握在手里暖。祝笛澜不依不饶地拿手边她捡得到的所有东西砸覃沁。 这场景不过是几周前的事,想起来却莫名带了陈旧的色调。 “没什么,”祝笛澜恍惚着,“那个……孙姨说晚饭吃饺子,你要一起吗?” “我都听你的……”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祝笛澜回头看到客厅门边站着的廖逍,也下意识地收起笑容。廖逍不动声色地递了一个眼神给韩秋肃。 韩秋肃在她额前轻轻一吻,“今晚不行,明天我陪你好不好?” 未等她回答,他便径直离开了。他刚刚握着冰块的手轻触了一下她的手臂,祝笛澜感到一阵无端的寒意蔓延过来。 她想都没想便跟了上去,小声问,“你要去哪儿?” 韩秋肃没有放慢步伐,语气依旧温柔,“你别担心。” 祝笛澜跟着他,很快看到了室外翻黑的天空,乌云压城,一副风雨欲来的阵势。 她忧虑地说,“秋肃……” 韩秋肃终于停住脚步,她却一刹那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什么话都是如此无力。 “你要小心。” 她不知道他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因而这是她唯一能说的话。 韩秋肃对她安慰地笑笑,便离开了。 她依旧忧愁地站在原地站了许久。 室外的风声像是咆哮,随时都会有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 祝笛澜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倾盆大雨,窗外只有比暮色更深的光景。 她转过身,凌顾宸站在离她不远的走廊上。 他眼里是一贯的冷峻。祝笛澜低头想了想,或许她欠他一个解释。 可是当下的她,唯一在意的只有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未来。她觉得自己无法对凌顾宸说些什么有用的话。 凌顾宸走到她面前,“他是孩子的父亲,为了你,我不会阻拦他见你。” 过去几个月里,他没有用这么冷漠的语调同她说过话。好似又回到了与他初见时的模样。她不敢开口。 “我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再谈我们之间的事。但我现在就和你说清楚,你跟他没有未来。你也不应该一个错误犯两次。” 窗外呼号的风莫名灌进了心脏,她看着他,只觉得难受。 凌顾宸说完也径直离开。祝笛澜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挪不动步伐。 晚上,心湖别墅里只剩廖逍和孙姨陪她说笑着,一边包饺子一边聊家常。 她在这片其乐融融的场景里听到窗外倾盆般的暴雨声。 -- 踏空 暴雨下了一整天,廖逍也离开了。偌大的心湖别墅里只剩祝笛澜和孙姨。 祝笛澜开着电视机听新闻,她坐在窗边,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看看窗外的雨。 孙姨告诉她,凌顾宸来电话问过她的情况。祝笛澜应承着,不敢多说别的。 傍晚时韩秋肃也打电话给她道歉说不能赴约。祝笛澜没多问,只是劝他小心。 临近午夜时,电视里播放了一条台风之外的突发新闻。 大意是政府文件解密披露了四十年前军政司长被暗杀的隐情。祝笛澜回想了一下,这桩事件号称泊都版的“肯尼迪总统被刺案”。 她在中学和高中的教材上都读到过相关的简短说明,这桩案件直接改变了泊都的政治格局。 这桩悬案背后的故事一直众说纷纭。暗杀事件之后迅速兴起的几大垄断集团,包括凌氏和万鑫一直都被猜测与此有关。 新闻报道,解密的文件披露暗杀事件的幕后主导人员是军政司长当年身边的两位得力助手,两人如今都已年逾八十。 新闻画面里播放着大批记者把两位老人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的画面。 祝笛澜看了一会儿,兴趣寥寥,很快便觉得有困意,于是睡下。 这一晚她睡得极不安稳,总是做些隐晦的记不清的噩梦,一会儿是暴雨天,一会儿又是找不到源头的满地血迹。 她被这些细碎的噩梦折磨着,到了中午才起,好在醒了也就全都忘记了。她简单吃了午餐便坐在沙发上看书。 窗外没了风雨,台风已经离开,泊都成了一片湿漉漉的晴天,阳光艰难地透过蒙蒙的乌云照下来。 她坐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此刻的心湖别墅无比热闹。 先是廖逍和韩秋肃进来与她问好,她坦承自己没有睡好,有轻微的偏头疼。 廖逍嘱咐佣人给她送药草茶,韩秋肃轻轻替她按摩。随后进来的是凌顾宸和杨颜君。 凌顾宸与廖逍走到一旁轻声聊些什么,眼睛却一直看着祝笛澜。 杨颜君没有了上次见面时气急败坏的模样,变回了往常意气风发的美丽蛇蝎,她走到祝笛澜身边,摇着头说道,“啧啧啧,怀孕确实辛苦,师妹这么美这么年轻竟也憔悴成这样。” 祝笛澜一听她的声音便烦,她一句话都懒得多说,起身准备离开。 “现在就这样了,以后可怎么办,”杨颜君笑着拿起一旁的茶杯,“以后你要烦恼的事还多着呢。可别落下大病来,小孩子没了母亲很可怜的。” 韩秋肃把祝笛澜护在身后,冷冷地说道,“闭嘴。” “杨小姐,这茶不是给你的。”孙姨也生气。 “切,谁稀罕。” 杨颜君不屑地把茶杯半扔半砸地放回茶杯托上,茶洒出了一些。 孙姨把溅出来的茶擦干净,端起茶点送到祝笛澜的房间。 “一天到晚只会躲在男人身后,”杨颜君的声音不响,尖细的音调却十分清晰,“废物。” 可离开的叁人似乎什么都没听见,没有任何反应。 杨颜君的脾气好像打在海绵垫上,让她十分不愉快。 “我有好几个部长和司长要见,你跟我一起走?”廖逍已与凌顾宸谈完,转而问杨颜君。 “不了,我觉得心湖风景秀丽,空气清新。我要在这里待一会儿,享受一下孕妇的高端待遇。”杨颜君在沙发上坐下。 廖逍径直离开。凌顾宸也不搭理她,准备去书房。 “诶,顾宸,你反正今天不忙……” “要享受就好好坐着,别说话。”凌顾宸扔了一句,没有看她。 杨颜君被噎得生气,闷闷坐着翻了个白眼。 孙姨仔细地给她捏着肩,因为孕期浮肿和勉强的睡姿,她很容易觉得肩颈酸痛。孙姨几乎每天都要这么仔细地给她按摩一会儿。 “把茶喝了,可以缓解头疼。”孙姨轻柔地说。 祝笛澜乖乖地喝着茶。 “你还有哪儿不舒服?”韩秋肃也关切地问。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觉得浮肿比以前严重。” “没事的,我多给你按按。”孙姨安慰她。 “孙姨,谢谢你。”祝笛澜诚恳地说,“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孙姨对上韩秋肃的眼神,善解人意地笑。 “祝小姐自己都还那么年轻,在我眼里也跟小孩子一样。这段时间确实辛苦了,以后该被好好疼着。” 韩秋肃这才意识到孙姨的话是对他说的,她说话的神情满是温柔的善意,这让他有些愣。 “需要我准备些什么吗?” “不需要了,”孙姨笑道,“不能指望你们男人。指望你们的话,婴儿一出生什么保障都得不到。” 她说完匆匆地离开,祝笛澜也有些诧异。 孙姨很快便折返回来,她手里多了一大包衣物,她把这些小小的衣服、被褥铺在祝笛澜的床上。 “有些是我自己做的,不过大部分是买的。因为我做这些没有以前快了,怕来不及,就买了许多。” 祝笛澜拿起一件米白色的上衣,衣服胸口绣着一只憨态可人的小象,衣服比两只手掌大不了多少。 她忍不住甜蜜的笑意,赞叹道,“好可爱。” “婴儿长起来可快了,可能穿不了几次。”孙姨拿起另一件大一些的上衣,“这是我做的,等宝宝大一些了再穿。” “谢谢。”祝笛澜不觉有些愧疚,“这件事竟然完全没过过我的脑子,我当真是孕傻了,一点都不知道给宝宝添置这些。” “不怪你。怪你身边都是些不长心的男人。” 韩秋肃也微笑,他轻抚着祝笛澜的后背。 她把手里小小的上衣递给他,看到他的笑,她感到一丝无谓的幸福,这幸福让她什么都不想去在乎,只想与他和孩子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韩秋肃摸着手里的衣服,内心忽然也十分激动。 对于即将为人父这件事,他有了心理准备,可直到摸到婴儿小衣服的这一刻,他才好似感受到手里有一个小小的婴儿,是他需要倾注所有的爱去保护的东西。 这感觉的震撼超过了他的想象。 “这是什么?袜子吗?”祝笛澜捡起另一双小小的袜子模样的东西。 “这是给他套在手上的。以免他抓伤自己。刚出生的婴儿没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如果不穿这个,指甲可能会不小心划到脸甚至眼睛。” 祝笛澜倒吸一口气,着急地问,“我真的不知道,我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别担心,我会帮你照顾他。” 祝笛澜担忧地看向韩秋肃,他也同样安慰道,“别担心。” “你看这个,”孙姨拿起一双小鞋,鞋子上绣着小老虎的模样,“宝宝属虎,我特意买了这个。” “好可爱。”祝笛澜一下就被逗笑了,也同孙姨一起兴高采烈地看着散落在床上的衣物。 “我小时候就喜欢带鲸鱼图案的衣服,”韩秋肃笑道,“我妈妈告诉我的。” 祝笛澜拿起一对鲸鱼图案的小袜子递给他,“呐,给你。” “现在不需要了。”他宠溺地说。 “说不定我们孩子像你,也最喜欢这个,”祝笛澜恶作剧般地闹他,“所以你要先拿走,藏好,省得抢起来。” 韩秋肃笑着把袜子和她的手都攥住,祝笛澜挣脱不了,就嬉闹着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大少爷,你找我?” 听到孙姨的话,祝笛澜才停手。 刚刚的一幕,凌顾宸都看在眼里,他觉得心脏像是被一条细线扯着疼,可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漠。 他定定地看着祝笛澜的笑容,他很怀念,可他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得到属于他的那一份。 祝笛澜看到他的神情,她脸上的笑也隐去了。凌顾宸对孙姨点了点头,孙姨朝他走过去。 凌顾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要说。 他只是很想看一看祝笛澜,看她是否不再那么忧虑和憔悴。最终他看到她对着韩秋肃甜甜地笑,心中又不是滋味。 他让孙姨好好照顾她,便离开了。 祝笛澜的眉头微微蹙起,她的快乐刹那间烟消云散。她看着韩秋肃,他并没有说什么。她忽然读不出他深邃眼眸里的情绪。 她不露声色地舒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追出去。韩秋肃慢慢跟在她身后,远远看着她追上凌顾宸,两人在楼梯口聊着。 “顾宸……” 凌顾宸马上停住了脚步,但是没有回头,他等着她快步走到自己身边才问,“怎么了?” 祝笛澜努力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容,“你……你这几天忙吗?会不会回来吃晚饭?” 凌顾宸看得出她笑容里的勉强,连她嘴角轻微的颤抖,他都尽收眼底。他没有回答。 她依旧强装镇定,“如果你忙,我可以去你办公室……” “你不用为了他,再来讨好我。我说过,我现在不会阻止他见你。所以你不用害怕惹得我不高兴,我就把你关起来。” 她抿抿嘴,笑容消失了。她垂下目光,轻声说,“对不起……” 她连否认或者辩解都放弃了,凌顾宸知道。 他迫切地觉得自己需要发火,但他无法发泄在她身上,于是黑着脸下楼。 祝笛澜犹豫了一会儿,追上去想去抓他的手臂,最后还是因为害怕放弃了,只是轻声说道,“顾宸,真的对不起。我没想让你为我做那么多。” 凌顾宸转过身冷冷地看她,“我已经做了,你打算怎么办?” 祝笛澜站在楼梯中间,绿色青石板上的积水渗进她毛茸茸的家居鞋。 她说不出话来,眼里满是伤心。凌顾宸也没期待回答。 韩秋肃站在楼梯口看着这一幕。 杨颜君走到他身边,用一副看戏的好事语调问道,“韩先生,叁角恋好玩吗?” 韩秋肃看向她。 杨颜君一点也不怵他眼里的寒意,继续悠悠然地说,“好不好玩我不知道,可是很好看。” 祝笛澜看着凌顾宸上车,车子缓缓驶离别墅。她心里满是愧疚和失落,她又向下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回去了。 于是又转身想往回走,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走得太急,她像是个贫血患者突然觉得头晕,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慌张地想去抓扶手,脚下踏进了冰冷的水里。 她踩了空。 -- 早产 她还未来得及尖叫,便摔到了楼梯底下。杨颜君也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她瞪大眼睛看着躺在楼梯底下的祝笛澜。 祝笛澜受到了强烈的惊吓,她惊慌地捂住自己的腹部。韩秋肃飞奔下来。 她不敢动也不敢让人碰,喃喃地说道,“我没事我没事……” “笛澜……” 她已经感到了腹部和下身剧烈的疼痛,但她不敢去想可能会发生的事,只是不断地说,“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不会有事的……” 邓会泽驾车驶出别墅正准备加速,就看到后视镜里一个佣人挥舞着手跑过来,于是刹车。凌顾宸感觉到异样,正想问,佣人已经在敲他的车玻璃。 他摇下车窗,“怎么了?” “祝……祝小姐……”佣人跑得气喘,“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凌顾宸迅速下车,朝祝笛澜跑过去。韩秋肃已经把她抱起来,从楼上跑下来的孙姨也急得快要流泪。 “她怎么样?” “去医院。”韩秋肃抱着她快步走着。 她两腿间的血迹渗出了她青绿色的长裙。 她的意识很清醒,因而也忍受着这份钻心的疼痛。她躺在韩秋肃怀里,想要忍住疼痛不发出声音,涨得脸颊通红,最后还是哀嚎着哭起来。 “马上就到了。”韩秋肃紧紧搂着她。 祝笛澜用力攥着自己腹部下沿的衣服,好像害怕自己一松手,孩子就会慢慢跟着这些血迹流走。 “好疼……”祝笛澜哭道,“怎么会这样……我怎么这么不小心……” “不是你的错。不会有事的。” “你别让孩子出事……你答应我……” “不会有事的。” 凌顾宸催促道,“开快点。” 邓会泽闯了好几个红灯,飞速驶到瞳山医院。谭昌已经穿着急救制服和一群医生等待。 祝笛澜被推进急救室,她瞪大眼睛看着医生护士测量着她的心跳数据,一直以来负责她的胎儿的主治医生和谭昌迅速商量着。 她身上的疼痛感依旧剧烈,可她无法安心接受治疗。她很快被从急救室里推出来,去了一个单独的病房。 “祝小姐,你的出血已经止住了。”谭昌用他一贯温和的语调说道。 “会不会影响胎儿?” “会。我和王医生商量了,决定给你挂催产素,让你尽快把孩子生下来。” 祝笛澜震惊地看着他,“不行,还没有足月……” “我们会准备好照顾早产儿的措施,”谭昌耐心地解释,“照顾早产儿的医学技术已经十分发达,你无需太担心。” “可是……”祝笛澜依旧焦虑,“我的身体撑得住,我不想冒这个风险。” “祝小姐,你现在有意识,所以我们觉得让你自然生产比较好。如果你没了意识,现在我们就会选择剖腹产。”谭昌温和又坚定,“这也是为你的健康着想。” 祝笛澜流着泪,她求救似的看向凌顾宸,想要得到他的支持。 凌顾宸轻声安慰她,“你放心,就听医生的话,好吗?” 她满脸愁容地半坐在病床上。很快,她感受到了催产素的疼痛。她捂着腹部,先是努力地忍,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最后实在忍不住,发出像小猫一样可怜的呻吟声。 韩秋肃把她抱在怀里,他感受到她在自己怀里不安地翻动着。他的手放在她的脸上,她一直在流眼泪。 “好疼……”祝笛澜哭着,说不出其他的话。 韩秋肃连安慰的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他怪自己,凭什么让祝笛澜忍受这一切。他心疼无比,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疼痛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她哭得没了力。她瘫软在韩秋肃怀里。 她忽然想要按一个开关,一个可以瞬间结束这一切的按钮。 凌顾宸又心疼又着急,他找谭昌,让他叫麻醉师过来。谭昌解释现在还不能上麻药。 王医生穿好治疗服进房间查看,“初次生产确实需要很长时间,祝小姐,你再忍耐一下。” “她什么时候可以上无痛?”韩秋肃也按捺不住。 王医生看了眼她痛苦的模样,她没说祝笛澜现在连宫口都还没开,只是说“再等等”。 祝笛澜闭着眼靠在他怀里,她只想从这阵钻心的疼痛里脱身出来,休息一下,就像是在水下待了太久的人迫切需要出来吸一口氧。这样她就可以再去忍接下来的几个小时。 可是这份疼痛一直持续着,她完全找不到间隙。她刚想自我放弃地休息一小会儿,就会连哭喊都控制不住。 “剖腹产吧。”凌顾宸看不下去。 “让王医生做决定。”谭昌坚决地说。 祝笛澜把自己埋在韩秋肃怀里,她已经对时间失去了概念,对疼痛也快要麻木。 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紧紧攥着他外套的手指已经泛青。 这份痛苦让她的思绪混乱又不理智,她后悔怀孕,后悔此刻的生育,接着又后悔过去两年的人生,后悔来了泊都。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凌顾宸一直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呻吟和沉重的呼吸,他头一次感到这么无能为力。 期间他与廖逍通了个电话,廖逍并不打算来医院,他只是嘱咐凌顾宸向他更新情况。 韩秋肃眼里和心里只有祝笛澜此刻的痛苦,他无法再多想其他的事。 一直到窗外夕阳沉落,蓝黑色的天空中映出点点星光,王医生才决定叫麻醉师过来。 凉凉的液体缓缓注入她的脊柱,她很快没有这么难受了。可她因刚刚的哭喊已经无比疲累,离休克昏迷好像只有一步之遥。 “祝小姐,你现在要好好休息,记得多吃点东西,之后才有力气生产。”王医生安慰她。 她点点头,闭上眼感到好像有一股力量猛地拉拽了她一把,她就这么昏沉沉地睡着了。 “你们谁陪产?一个人就够了。”王医生问道。 “我。”韩秋肃说。 凌顾宸双手抱胸冷冷看他。 “去换了无菌服再跟我进产房。” 韩秋肃离开以后,凌顾宸在祝笛澜床边坐下。她的呼吸平稳了许多,眼圈周围和鼻尖依旧红红的。 他很心疼,可也庆幸这一切快要结束。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庞,祝笛澜睡得深沉,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 病危通知单 她睡了几个小时以后醒来,查看时间,凌晨四点。 韩秋肃在她身旁。她下意识地摸腹部,孩子还在。她忽然安心下来。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祝笛澜感觉不到什么,但是睡了一觉以后她觉得自己的精气神好了许多,“现在是什么情况?” “王医生半小时前刚来看过,说你宫口开到八指,再休息一会儿可以准备生产了。”韩秋肃拿起一旁的保温盒,“你要吃东西,这是孙姨给你送过来的。” 祝笛澜虚弱地笑笑。韩秋肃慢慢喂她吃了些食物,又给她拆了些饼干和干果。 她摇摇头,“真的吃不下了。” “那再吃点干果或者香蕉,补充体力。我担心你。” “我生你的气,我想让你自己感受一下这份疼。凭什么是我要给你生孩子。” 韩秋肃眼里满是愧疚,“对不起,我欠你太多。” 她握住他的手,“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我只想要你,”韩秋肃认真地说,“我不要你为了我忍受这样的痛苦。” “嘘,别这么说。孩子会听见,以为爸爸妈妈都不爱他。” 韩秋肃见她精神好了许多,终于也露出安心的微笑。 “幸好能上麻醉,要是我从昨天下午疼到现在,我真的会想杀了你的。” “我的命是你的。” 她的笑意隐去,“开玩笑就算了,否则你不要这么说。” “笛澜,你记得我跟你求婚吗?” 她有些微微的讶异。 “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背景,但我的求婚也是真心实意的。只要你答应,我就带你远走高飞,保护你一辈子。” 祝笛澜心里好似掀起滔天巨浪。她也无数次幻想过,如果她当时将一切和盘托出,结局会如何。 可时光无法倒流。她次次回想起来,眼里就有隐隐的泪意。 “现在我们有一个孩子,我也依旧想同你结婚。你会不会答应?” 祝笛澜又感动又害怕,“我们现在……怎么可能……” “你不需要担心。” “他们让你做什么?” “我会跟廖逍谈。” “秋肃,我不想你为了我委屈自己。” 韩秋肃轻轻摇头,他的神情相当轻松,“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因为我的逃避,你被迫承担了太多。接下来的事都交给我,好吗?” 祝笛澜感激地看着他。韩秋肃捧住她的脸,在她唇上深深一吻。 好似又回到了两人刚相识的时候,那份温柔和激动在她心里荡漾着。 她又休息了一会儿,王医生便进来温柔地安慰了她几句。麻醉被撤下去,她开始准备生产。 因为休息得不错,生产时下身撕裂般的疼痛也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坚持不住,她偶尔哭喊两声,大部分时间还是遵照王医生的指挥和鼓励,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生产的过程比她想象中顺利许多。 她着急地想要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却只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被护士接走放进早就准备好的早产儿保温箱里。 候在一旁的儿科医生也迅速做着最基本的检测。 祝笛澜紧紧握着韩秋肃的手,担忧地问医生,“宝宝怎么样?” 王医生与儿科医生略微谈了几句,“目前看来情况很好,比大部分早产儿都要健康。” 祝笛澜悬着的心微微落下了点。韩秋肃拥着她,亲吻她的额头。 “祝小姐,你做的很棒,”王医生露出笑颜,“恭喜你,母子健康。顺产的恢复很快,你好好休息,明后天就可以去看你的儿子了。” 祝笛澜笑笑,她看着医生把那个小小的保温箱推了出去。 病房里的医生护士都走得差多了,她才对上韩秋肃的眼,两人会心地笑着。 韩秋肃低头吻住她的唇,“笛澜,谢谢你。” 祝笛澜虚弱的声音里带着坚定的语调,“你一定要好好保护他。” 凌顾宸在另一侧的休息室等了一整晚才听到她生产的消息。他看到医生推着一个小小的保温箱进了儿科病房。 透明保温箱里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像一团白白的棉絮,无比娇弱。 婴儿头发稀少、带一些蜷曲,他闭着眼,却已可以隐隐见到绒绒的长睫毛。 凌顾宸第一反应就直觉这孩子很像祝笛澜。这让他也不由得微笑了一下。 但他很快止住笑意,走向谭昌和王医生,询问祝笛澜的情况。 “生产很顺利。”王医生说,“我觉得婴儿可能比较需要担忧。” 凌顾宸皱眉,“婴儿情况不好?” “不,目前看来情况很好。不过早产儿不能大意,”王医生有疲态但也比较轻松,“我只是说相比较而言,我比较担心婴儿。” 凌顾宸终于放心,他走到一旁给廖逍打电话。 王医生与谭昌一起离开,她还是好奇地多看了凌顾宸两眼,小声问,“这叁人是什么情况?陪产的这个男人我都没见过,之前都是凌先生陪着……” 谭昌把她拽到一边,同样小声说,“咱们医院的大股东。别问。” 凌顾宸进病房的时候,那两人正说着悄悄话,祝笛澜笑得十分开心。看到凌顾宸进来,她的笑容顿了顿。 韩秋肃询问似的看她一眼,祝笛澜小声说,“没事。” “那你好好休息。” “嗯。” 韩秋肃起身时换上了一副冷漠的面孔。 凌顾宸走到她身边,他看得出她的尴尬,便只是问道,“你怎么样?” “我挺好的。” 祝笛澜一见他,心里就满是愧疚。她自己也说不清她对凌顾宸的情绪变化怎么会这么大。她吃不准该怎么开口。 “我看到孩子了,很像你。” 她的目光有些躲闪,“顾宸,我知道我们该谈谈。” “不是现在,”凌顾宸猜得出她要说什么,果断地回,“你需要休息,也未必清楚你自己在说什么。” 祝笛澜咬着嘴唇看他。 “我只是想确认你一切安好。” 凌顾宸说完,犹豫地看了她一会儿,才离开。 祝笛澜翻了个身,无奈地叹气。 韩秋肃站在儿科病房的玻璃窗外,保温箱里的孩子有着天使一般可爱的容颜,边上挂着一张小条,写着出生日期、婴儿体重和母亲的名字,婴儿姓名一栏留着空白。 他才想起他没跟祝笛澜商量过给宝宝取名的事。 凌顾宸经过时,两人冷冷地互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凌顾宸看了几眼婴儿,婴儿小小的身躯上贴着许多细小的监测管线,显得有些可怜。他离开医院,回了办公室。 折腾完这一切已将近中午,过去的24小时真是让祝笛澜永生难忘。 她迷迷糊糊地闭上眼,仿佛看到了婴儿可爱的面容,她甜甜地笑了一下,便睡了过去。 下午五点,护士进来给她测体温,体温数值正常,她没有叫醒她。韩秋肃睡在她病房里的沙发上。 凌晨五点,护士又敲门进来,“她醒过了吗?” “没有。” “看来确实够累的。”护士拿体温监测仪在她耳边滴了一下,然后她的脸色就变了,“她真的没醒过?” “没有。” “你先出去。” 护士按了床头的呼唤铃,然后让祝笛澜躺平,轻轻拍她的手臂,“祝小姐?祝小姐?” 可祝笛澜没有任何反应。 “她怎么了?”韩秋肃瞬间感到不安。 王医生开门进来。 “她发烧了。” 王医生戴上口罩,“昨天的体温正常吗?” 护士也戴好口罩,“昨天下午五点是正常的。” 王医生看向韩秋肃,“请你出去。” 韩秋肃皱着眉,只得离开房间,遇上了赶过来的谭昌。他在门外等了许久,才看见王医生把祝笛澜推出来。 韩秋肃下意识跟着他们走,却看见他们把她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他震惊地抓住谭昌,“她怎么了?” “产后发烧不是小事,我们正在给她做血检。而且她现在在昏迷状态,情况不太乐观。”谭昌匆忙地说。 他只能透过ICU的玻璃探视窗看着躺着的祝笛澜,她好似只是睡得深沉,一脸安静,没有任何痛苦。 王医生和护士忙着为她上仪器和输液。 韩秋肃转过身,不可置信地抹了一把脸,他依旧不敢相信这一切。昨天她对他笑时,没有任何异样。 过了几个小时,谭昌拿到报告,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了廖逍。 廖逍和凌顾宸一起出现在医院里,韩秋肃坐在ICU外的椅子上,他的神情里第一次出现疲累。 廖逍的眉头紧锁着,“什么原因?” “病毒性感染。这对产后孕妇来说非常危险。她现在高烧不退而且深度昏迷。” “怎么会这样?”凌顾宸发火地问。 谭昌无奈地摇头,“我们会尽力。但是依照流程,医院需要下病危通知书了。” 韩秋肃震惊地抬头,凌顾宸同样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走到一旁,才克制住,没有出拳打在韩秋肃脸上。 廖逍也显露出难见的焦虑,他把谭昌拉到一旁小声说,“你一定要想办法让她活下来。” “我当然尽力,可我不能保证……” 凌顾宸握着的拳头已经有些青筋毕露,他在ICU外看了她许久。 过去这段时间,他没有想好该如何与祝笛澜谈,如何处理他们叁人之间的关系和这个婴儿。 可是此刻,这一切都那么虚无缥缈,他不知道她是否还能醒过来。 他花了十二万分的努力才压制住自己的怒气。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声音很是无奈,“你回来吧。笛澜出事了。” -- 浪漫之行(副CP,不喜可跳整章) 丁芸茹原以为周川立会给她电话或者短信轰炸来解释那天的事。以她对周川立的了解,她是信他不会出轨的。 可自从她提了分手以后,周川立仿佛人间蒸发了,没有再联系过她。 丁芸茹觉得奇怪,可终究心安了些。或许这样就表明,分手这件事对周川立的伤害没有那么大。 她可以心安理得地离开,她甚至暗暗希望那个女孩和周川立之间的事是真的。 她和覃沁在波士顿住了两天,最后接受了覃沁带她四处玩一玩散心的提议。这天她提着行李箱下楼,就看到覃沁站在一辆玛莎拉蒂旁边对她吹了个口哨。 丁芸茹朝他走过去,颇有些无奈,“你不是说去租车吗?” “是呀,能看的跑车实在不多,要么喷漆二逼得要死,要么性能不行。”覃沁吐槽道。 “你就不能租辆正常的轿车?” “不能,”覃沁果断地回,他看了眼她手里的行李箱,“你这箱子都好旧了,我帮你扔了,新买一只,配得上跑车的。” 覃沁说着作势要把行李箱扔在路边。 “把你的公子哥做派收起来。”丁芸茹扯着嘴角冷冷地说。 “是是是,我错了。”覃沁害怕她生气,瞬间就软了姿态,“我给你放箱子。” 丁芸茹看着他故意点头哈腰的表演,也憋不住笑意,“我们去哪儿?” “先陪我逛商场。你这么跑来美国,害得我什么都来不及准备,今天差点就要穿酒店的浴袍出门了,你要负责。” 丁芸茹陪他在商场里试衣服。覃沁的身材穿什么都极有型,他乖乖地跟在丁芸茹身后,她拿什么他就试什么。 覃沁试一件贴身的衬衫的时候,一旁的美国姑娘都忍不住发出感叹,红着脸走远了许多。丁芸茹强装镇定不看他。 覃沁故意拉她的手戳他的胸膛,“怎么样,有没有很有感觉?” 丁芸茹一本正经地说,“你再跟我开黄腔,我就赏你巴掌。” “好好好。”覃沁口头上认怂,眼里却满是笑意,他走到柜台付账,“我怎么那么命苦。” 丁芸茹看着这么一个带劳力士手表,租车要租玛莎拉蒂的富二代哀叹自己命苦,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之后她又陪覃沁去买鞋,两人路过一家内衣店,丁芸茹装作没看见想要快步走开,覃沁却毫不避讳地在店门口停了下来。 “你带够内衣了?” “要你管?!” “你真的不买?挺好看的。” 丁芸茹抬手就要打他,覃沁抓住她的手臂,笑道,“好了好了,你还真的要扇我啊?” “我不跟你开玩笑。”丁芸茹的脸颊有一抹绯红。 “好,我不说了。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买给你。” “你不要给我买东西。”丁芸茹白了他一眼。 车子驶上高速,两人在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我们去哪儿?” “去纽约玩两天,然后就走走看看呗。或者飞去赌城看看秀。” “我哪有那么多假呀,没几天我就要回国了。” “没事,我跟你老板说。” “我会被开除的。” “他不敢。”覃沁笑道。 丁芸茹一脸不相信。 “他真的不敢,你放心好了。他有把柄在我手里,不敢开你的。” 丁芸茹哑然失笑,“你们两个关系真的那么好?” “嗯。” 丁芸茹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你妹妹是不是跟我老板结婚了?” 覃沁侧头想了想,吃不准怎么回答,解释起来又太复杂,“没结婚,只是在一起。” “她都快要生了。婚礼是不是过后再补办?” “也许吧。” 丁芸茹依旧好奇,“那我问问你,你不要嫌我八卦啊。老板之前的女友不是孟莉莉吗?怎么忽然就跟你妹妹在一起,她还怀孕这么久了?这时间上是不是有点重合啊?” “这么好奇?” “我想不明白呀,”丁芸茹坦白,“按道理说,你们关系那么好,他跟你妹妹应该也早就认识了,怎么在一起没多久的样子?” “他先跟莉莉分手,才跟笛澜在一起的。时间上没有重合。” 覃沁决定把这烫手山芋扔给当事人,“其他事,你自己去问笛澜,她会告诉你。” “想想你们有钱人的家族估计也复杂得很,光你和你妹妹这姓氏问题我就想了老半天。” 覃沁一味笑着,没有回答。 “不过你也是,你妹妹快要生了,你该回去陪着的,不要在美国瞎玩了。” “我只在这里玩两周,就回去陪她。她的预产期在七月底。”????覃沁扯开话题,“你查查纽约有什么你想要参观的?” 四个小时的车程,两人聊得十分愉快。到曼哈顿的四季酒店,前台满脸歉意地说已经没有空余的普通客房,只剩顶层的总统套间。 丁芸茹在一旁小声说,“我们换一家吧。” 覃沁装作没听见,直接定了Suite。丁芸茹诧异得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其他地方我住不惯的。”覃沁拉着她走。 “可我不要跟你住一间。”丁芸茹小声说。 “这种套房不止一个房间。大不了我睡沙发行不行?” 丁芸茹被这顶层的景色震撼了,还有贴身管家忙里忙外地替他们打理行李。覃沁要带她出去吃晚餐。 丁芸茹知道自己心里是喜欢覃沁的,可这样的待遇也让她诚惶诚恐。 灰姑娘的故事是小女孩才会信的童话,她工作以后就对这些故事没有兴趣了。她赚的钱足够养活自己和家人,这让她很满意,并不奢求其他的。 当他们在晚饭的餐厅里坐定,丁芸茹终于决定把这事谈清楚。 “沁,我承认我喜欢你。但我没有想象过这样奢侈的生活……” “你喜欢我就好啦,”覃沁瞬间眉开眼笑,打断她,“虽然这不是你第一次承认了,但我怎么都听不厌。” “你别打岔,”丁芸茹笑得无奈,“你的生活方式我真的不习惯……” “这些都是我邀请你的,你不要多想。在泊都我也没这么奢靡。” “没有金钱上的忧虑当然是好事,可我更喜欢普通日子。” “我在泊都过的就是普通日子。唯一花钱的爱好是买跑车。”覃沁两手一摊,“这几天只是因为出来旅游,又没普通客房,迫不得已才住suite。” “你对’普通’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你会有很多时间慢慢了解我,等我们回了泊都,你就会知道。”覃沁握她的手,“我也是体验过艰苦日子的。” “骗谁啊。” “真的,我在瑞士做过四年的雇佣兵,军队式的生活。” “雇佣兵?”丁芸茹惊讶地合不拢嘴,“我只在里看过这个词。” “嗯,那时候家里出了点事,我也是因此才辍学的。” “那……雇佣兵主要做些什么?” “保护任务居多。你不要把我想成一个杀人恶魔。” “可是……你杀过人吗?” “嗯。”覃沁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我只能告诉你,我当时出勤的任务,要求是尽量不致死,但总有危急或者失手的时候。如果伤到平民,一样是要追究法律责任的。我这样说,你会不会好接受一点?” 丁芸茹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刚刚的话对她来说信息量太大,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现在……” “现在和以后都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 覃沁果断地撒谎,他不想失去她。 丁芸茹心安地笑了笑。 两人用完晚餐,在市里走走欣赏夜景,丁芸茹任由覃沁牵她或者搂她,她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一直小鹿乱撞,心里满是甜蜜。 睡觉前,丁芸茹坐在床上看书,覃沁跑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跳到她身边,丁芸茹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心跳得飞快。 “又怎么了?” “我能不能抱着你睡?”覃沁正儿八经地说,“我睡不着。” “不行。”丁芸茹红着脸拒绝。 “我发誓不会胡来,我就抱着你。” “你当我十八岁吗?这种话都信?” 覃沁可怜兮兮地说,“那我去睡沙发了。” 丁芸茹看着他慢慢往房间外挪的背影,心里也有些不忍,于是轻声说,“等一下……” 覃沁笑着就跑回来抱她。丁芸茹拿了个枕头塞在他怀里,认真地说,“沁,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覃沁心花怒放,他抱住她,给了她深深的一吻之后才离开。 丁芸茹红着脸躲回被窝里,她脑海里过着认识覃沁以来的种种,脸上竟也燥热起来,她拿手给自己扇扇风,觉得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白天两人当着观光客,晚上丁芸茹换了条漂亮的小裙子跟覃沁出去喝酒。覃沁去吧台给她拿酒的瞬间,就有两个美国男生过来跟她搭讪。 覃沁毫不客气地揽住她的腰就把她带走了。 “在这种地方要宣誓主权的。” 丁芸茹贴在他身上笑,靠着覃沁的胸膛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 两人喝酒、跳舞,玩得十分尽兴,凌晨时分,她已经有点微醺,跟身边一对美国情侣聊着天,那个胖胖的男生不断讲着上个月他的公路旅行里遇到的趣事,连着一旁的覃沁听了都忍不住大笑。 酒店的劳斯莱斯过来接他们时,覃沁把她拉走,她依旧笑得直不起腰。 她把头靠在覃沁肩膀上,“我是不是醉得都丢脸了?” “还好,还是很漂亮,就不丢脸。” 一进房间,丁芸茹就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覃沁关好门,一下把她拥进怀里。丁芸茹任由他吻她,她的手拿包掉在地上,她也没管,只是忘情地回吻他。 覃沁脱掉外套和衬衣,把她一直推到客厅的墙上。丁芸茹身上的连衣裙十分单薄,他似乎能摸到她裙子下诱人的肌肤。 她抚摸着他手臂上的肌肉,他口腔里的气息混杂着些许酒精,是十分迷人的男性荷尔蒙。 她忽然想起自己也很久没有做爱了,长年的异地恋让她有一种不太在意性爱的寡妇心态。 覃沁试着拉她衣服侧边的拉链,最后实在没耐心了,干脆在她胸前扯了一把,露出了她酒红色的蕾丝内衣。 他的呼吸有些激动,丁芸茹感到他下身有温热的物体顶着自己。 她醒了些,可残余的酒精让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她笑道,“我站不住了。” 覃沁一笑,把她抱进卧室。丁芸茹看着他脱掉身上所有的衣物,略微有些惊吓。 覃沁痞痞地笑,麻利地把她也扒得精光,暧昧地说,“保证你满意。” 丁芸茹红着脸小声说,“那你轻点。” 他动作轻柔了些,他温柔地吻她的脖颈,吻她的胸,手指逗弄着她身体的各个部位。 她的下身有源源不断的液体流下来,她非常享受这一切。覃沁进入她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到多少疼痛,反而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她被这冲击震得快要迷失自己,她用最后的一丝理智推了覃沁一把,小声说,“戴套。” 覃沁笑笑,从床头柜里翻出酒店的安全套。她头一次在性爱里高潮得那么快。 结束以后,覃沁依旧亲吻她的腰部和下身,她的腰臀比非常诱人。反倒是丁芸茹清醒了一点,有点害羞起来,把他推开。 “怎么样?很满意吧?”覃沁把安全套扔到地上。 丁芸茹缩进他怀里,红着脸笑。 “我让你先休息一下,我今晚可还没完。” 他把抽屉里的安全套稀里哗啦全倒在床上。 晨曦的阳光照进屋,她才抱着覃沁沉沉睡着,一直到下午时分才醒。过去几年自律的生活已经让她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疯狂了。 醒来时,覃沁已经不在。她很饿,可腰酸背痛好似爬不起来。 她呻吟了两声,覃沁就从浴室跑出来,他全裸着,头发上还滴着水,关切地问,“怎么了?” “饿了。” 覃沁拿大浴巾擦干身体,丁芸茹偷摸着欣赏他,这画面很像艺术品。 “我点了吃的,一会儿就到,”覃沁不避讳她打量的目光,“我就知道你起不来。” “都怪你,我全身都疼。” 覃沁在她身边坐下,笑道,“那就好好休息,我伺候你。我不知道你还想不想出门玩,我反正是可以在这床上跟你玩一个星期。” “大坏蛋。”丁芸茹的脸刷得通红,“我要出去玩的。” 覃沁宠溺地笑着说,“好。” 之后的几天,丁芸茹才发觉连出门都不易。覃沁很爱在她穿好衣服以后又把她扒光,随便在浴室或者沙发上玩一次。 她嘴上嫌弃着,可也摆脱不了这种激情。 两人在纽约住了几天,覃沁带她飞到洛杉矶,说要先去环球影城玩,再去拉斯维加斯住几天,之后再回国。 丁芸茹抽空联系了一下郑辉,郑辉毫不见怪,只说让她好好休假,看来覃沁已经跟凌顾宸打了招呼。 去环球影城玩的这天天气晴朗,覃沁给她买了个冰淇淋。他们好似有说不完的话,站在卖可爱头箍的商店里,两人都可以玩闹许久。 丁芸茹非常喜欢这种自然的感觉,与覃沁在一起,不论做什么傻事都可以,仅仅是互相看一眼,就好像已经明了了对方的心意。 覃沁宠溺地看她往头上试各种兔子耳朵,随后他的手机就响了,他接起,还未说话,瞬间就变了神色。 丁芸茹也看出他的不对劲,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 覃沁拉她到室外,显得愧疚又着急,“对不起,芸茹,我答应过陪你的。但我们现在要回国。笛澜出事了。” “那赶紧走,应该有最近的航班可以赶。”丁芸茹迅速跟上他的节奏。 “对不起……” “这不重要。”丁芸茹跟他跑到停车场,两人开车回酒店,“笛澜怎么了?” “她出意外,提前生产了,”覃沁愁眉不展,“昨天孩子出生,母子情况都很好,所以顾宸没有联系我。可是她今天忽然高烧昏迷,进了ICU,我得回去……” 丁芸茹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重?” “我不知道。”覃沁一脸懊悔。 “沁,不会有事的。”丁芸茹努力安慰他。 两人回到酒店,丁芸茹把化妆品和衣服胡乱扔进行李箱,覃沁打电话订了机票,退了房,两人又驱车赶往机场。丁芸茹一秒都不敢耽搁,两人迅速值机、过安检。 飞机起飞前,覃沁又给凌顾宸打了一个电话询问情况。 挂掉电话以后,覃沁无奈地摇摇头,丁芸茹的心也揪了起来。 覃沁不吃不喝,也不搭理头等舱的空姐。丁芸茹去厨房礼貌地解释覃沁的家人出了意外,所以他心情不好。 空姐原本有些郁闷,听了以后马上换上惋惜的神情,告诉丁芸茹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尽管告诉她。 丁芸茹要了一小瓶水,坐到他身边。他一直皱着眉头看窗外。 “至少喝点水。” 覃沁把她的手拉到胸前,声音里满是担忧,“如果她出事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她不会有事的,”丁芸茹只觉自己的安慰十分无力,“你要好好休息,到了泊都,你才有力气照顾她。” 覃沁叹口气,把丁芸茹揽到怀里。抱着她,他才觉得有点力量去面对祝笛澜可能熬不过这一关这个事实。 “你要陪着我。” “好。”丁芸茹意外地看到他有些脆弱,也十分心疼。 漫长的飞行,丁芸茹吃了些东西,好好睡了一觉,因而精神不错。 覃沁只是休息了几个小时,便醒过来,焦急地用飞机上的网络与凌顾宸联系。 落地到了泊都,已经有许多人在机场等待,他们上车,直接前往瞳山医院。 -- 抉择 ICU病房外等着几个人,氛围非常压抑。 丁芸茹认出凌顾宸和他的贴身保镖,另一个男人她总觉得看着有些眼熟,一个老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扶靠着手里一支银狮头的精致拐杖。 覃沁看到韩秋肃的时候怔了怔。凌顾宸他走过去,脸色十分不悦,丁芸茹悄悄靠向一旁。 “她还是没醒?”覃沁小声问。 “接近30个小时,高烧也没退。”凌顾宸的声音里有轻微的恼火,“这样下去很不乐观。” 覃沁疲累又懊恼地锤墙,丁芸茹被吓了一跳。但她没有打扰他们,她悄悄走到ICU门口,远远看到祝笛澜躺在病房里。 她罩着氧气面罩,几根管子从被子下伸出来。她睡着的模样十分安稳,气色也不是很差。 丁芸茹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忽然急转直下,变得这么严重。 这时来了一个穿无菌服的医生和护士,径直开门走了进去。 凌顾宸认出这是儿科医生,他看着他们给她抽血,眉头皱得更紧。 谭昌走到他身后,“借一步说话。” 韩秋肃也直觉不对劲,跟了过来。几个人聚集在一起。 “我知道你们不好受,但我恐怕有一个更不好的消息。” 丁芸茹远远地听着,感觉后背一片凉意。 “新生儿在两个小时前出现了轻微的肾衰竭。梁医生试着控制,但现在不得不准备接受肾脏移植。” 韩秋肃咬着牙,说不出话。廖逍也阴沉着脸。 “他现在已经排在肾脏捐献名单的第一,就等是不是有合适的肾脏源。” “还有什么办法?”韩秋肃低声问。 “首先父母的匹配可能性会比较高,刚刚梁医生就是要检测祝小姐的肾脏是否符合捐献资格。” “去哪里测?”韩秋肃果断地问。 谭昌看了他一眼,直到此刻他才确认这是孩子的生父。 “你跟这位护士走。” 韩秋肃急匆匆地跟在她身后离开了。凌顾宸和覃沁无奈地走开。 谭昌正准备离开,却被廖逍叫住。 “谭昌,就算笛澜的肾匹配,也不能让她在这种情况下动手术。” 谭昌回头看他。 “第一要务是要笛澜活下来,”廖逍冰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她不能冒险。” 谭昌应了一声,也离开了。廖逍独自坐着,他眼里的阴鸷神色隐藏不住,他的双手交叉,大拇指不断转动着。 丁芸茹轻轻拉覃沁的袖子。 覃沁反应过来,把她带到一边,“对不起。你一定累了,我让人送你回家。” “我不是想说这个。如果在找合适的肾源,我也想做个检测。”她认真地说,“陌生人匹配的概率很小,但是说不准……既然我在这里,就测测看吧。” 覃沁很惊讶,“你不需要这么做……” “试试吧,”丁芸茹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肾源,婴儿就没法活。我要试试。” 凌顾宸走过来,“我跟你去。” 覃沁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已经不是喜欢那么简单了。 叁人都做了检测,却被告知,都不与婴儿匹配。丁芸茹很失望,也愈发焦虑不安。 韩秋肃也被告知他与婴儿的肾源不匹配。 “只有祝小姐是匹配的。”谭昌轻声说。 房间里的众人却是一片死寂。 “不过祝小姐的情况很不适合动这么大的手术,如果进行手术,她很可能……” “不行。”韩秋肃和凌顾宸异口同声地说。 凌顾宸恶狠狠地瞪着韩秋肃,“想办法争取合适的肾源,但是别想让笛澜冒这个险。” 韩秋肃走到儿科病房,他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医生们在保温箱旁忙碌着。 婴儿一直都没怎么动,他的皮肤已经变成了不怎么健康的淡黄色。 过去的两天里,他以为自己得到了失而复得的爱人,还有了一个儿子。他可以好好为他们安排打算。 可是这个美好的梦破碎在短短的46小时里,他现在手上有两张病危通知书。 他很可能一个都留不住,却无能为力。 凌顾宸满脸怒气,走过来狠狠地给了他一拳,韩秋肃没有躲,他挨了这一拳,重重撞在儿科病房的玻璃上,医生护士们全都震惊地回头查看。 韩秋肃擦掉嘴角的血迹,凌顾宸继续愤怒地拎起他的领口,把他撞到墙上。 “她要是死了,”凌顾宸只听得到自己脑海里愤怒的血脉突突跳着,“你偿命都不够还。” 韩秋肃冷冷地看着他。 覃沁派人送丁芸茹回家,她路过儿科病房时,看到了医生护士忙碌的身影。 她看着保温箱里那个小小的身体,觉得自己接受不了这个画面。 她听当医生的朋友聊起过,儿科医生大多有烟瘾。婴儿的悲剧在医院里大概是最让人心疼的。她含着泪,走到医院外,已经有车在等她。 “回去好好休息。”覃沁温柔地说。 “你也别太累。一有消息就告诉我好吗?” “好,”覃沁抱住她,用极轻的语调在她耳边说,“芸茹,我爱你。” 丁芸茹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 ρò18U.còм 另一个世界 这是一个十分冗长的梦,梦的背景是蓝灰色的。 祝笛澜观察四周许久,才逐渐习惯。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害怕,可她什么感情都感受不到。 她四处走了走,发现这就是瞳山医院,可四周都是雾蒙蒙的蓝灰色。 她从病房出来,没有遇见任何熟悉的面孔。 儿科病房前站着一个小女孩,她看上去大概十岁。 浅棕色的长发柔顺地披着,带点微微的天然的蜷曲,头上有一个鹅黄色的太阳花发夹。 她四肢细长,脸上还带些婴儿肥,可过往的护士医生已经忍不住侧头多看她两眼,赞叹道,“这小女孩好漂亮。” 她嘟着嘴透过玻璃看着另一边的场景。 祝笛澜站到她身后,玻璃另一边是她的爸爸妈妈,他们开心地哄着怀里的婴儿。那是她的弟弟。 祝笛澜在她身旁蹲下,“你知道你可以哭的。” 小女孩转头看她,她眼眸里是无穷尽的黑洞,她冷冷地回,“没用的小孩才哭。” 祝笛澜看着她,笑了一下,“我也觉得,我反而是长大了比较爱哭。” “我想长大。”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每一天都不开心。长大了就开心了。” 祝笛澜看向玻璃房里,轻柔的声音里满是无望,“长大了,也没有好过很多。” “我会找到人喜欢我的,”小女孩也看向玻璃,“人人都说我漂亮。” “漂亮就够了吗?可是到现在也没有人在乎我。” 祝笛澜垂下眼眸,遮住眼里空洞的悲伤,“我想放弃了。” “放弃什么?” “所有的。” “我就知道你没用,没用的小孩,还爱哭。”小女孩依旧冷冷地。 祝笛澜起身,她觉得差不多可以流泪了,可她什么情绪都没有。她看着小女孩的背影,慢慢后退着。 她转过身,走过一个又一个拐角,可什么都没有再看见。 她可能要迷失在这里了,她一直没找到一个像出口的地方。 最后她放弃了,她靠着墙脚坐下,把两条腿放得长长得,自娱自乐地晃着玩。 “你该走了,你在这里待得太久。” 她抬头,看到一个个子很高的年轻男生,他帅气的脸庞上带着点孩子气。他笑眯眯地看她。 祝笛澜笑笑,拍拍身边的空地,“你跟我一起吧。” 男生在她身旁坐下,“你为什么不走?” “走?走去哪儿?这里处处都一样。” “处处都是出口。” 祝笛澜扑哧一声笑出来,她侧过脸细细打量这个男生。他脸上棱角分明,五官非常精致。 她忍不住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眼熟?” 她点点头。 男生含义不明地笑笑,“你该走了,外面很多人在等你。你如果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 “这个世界没有人在等我。” “你知道有的。” “可我喜欢一个人呆着。或者你陪我。” “刚刚那个小女孩是你吗?她不太开心。” “我曾经是个阴郁的小孩,所有人都会夸我漂亮,可稍稍熟悉我的人都不会喜欢我。”祝笛澜无谓地耸耸肩,“这个世界没有人喜欢我。” “我很喜欢你,”男生认真地说,“你父母也爱你,他们只是不会做父母。” 笑容逝去了,她盯着自己的脚尖,低声说,“我没有父母了,他们不在乎我的死活。我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 “所以就放弃了?” “嗯,这是个解脱。死亡对我来说是个解脱。” “你爱的人呢?” “没了我,他会自由。” “你的孩子呢?” 祝笛澜甜甜地笑起来,“他也很好,很可爱。我希望他以后健健康康得,做他喜欢的事,过他喜欢的人生。” “可是他需要你。” “没有我,他才有机会过正常的生活。” “他现在真的需要你,”男生依旧微笑着,“你要是不回去,他连活下去的希望都没了。” “你什么意思?”她的神色冷峻起来。 男生起身,“回去吧,只有你能救他。” 祝笛澜也起身,怔怔地看着他。男生指指她身后,她回头看见那一堵墙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黑漆漆的通道,像一条没有尽头的管道,十分可怖。 男生依旧笑眯眯得,眼里却有隐隐的泪珠。 他抱住她,轻声说,“快走吧。” 祝笛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问道,“你呢?” “我已经出不去了,”男生抱她抱得紧了些,“你要好好活下去。这个世界上有人在找你,在等你。” 男生松开她。祝笛澜看看他又看看身后漆黑的通道。 男生轻轻推了她一把,她快步跑进那片黑暗里,然后停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她觉得这个男生非常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男生朝她挥挥手。祝笛澜转过脸,快速朝外跑去。 男生看着她消失在黑暗里,他的身体渐渐与周身的蓝灰色氤成一片。 他笑着喃喃地说,“再见,妈妈。” 婴儿没有在肾衰竭的情况下支撑太久,还未等到肾源,就夭折了。 韩秋肃看着护士们把他小小的身体从保温箱里拿出来。 他的人生好像被抽走了一部分,他在椅子上坐下,仰头靠着墙,一脸哀恸。 凌顾宸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并没有去查看。对他来说,祝笛澜的安危比较重要。 覃沁不停喝着咖啡,也没淹掉自己的焦虑。他去看了婴儿一眼,觉得十分可惜,可也无能为力。 他们几人过去几天都在医院里等消息,等到氛围都冰冷,互相不知该说些什么。 又过了半天,谭昌终于带了点好消息,他说祝笛澜的高烧已退,现在就等她醒过来。 她已经在ICU里躺了超过36个小时。 廖逍终于有些如释重负,他走到一旁的休息室,准备小睡一会儿。 祝笛澜猛地睁开眼,看到了冰冷的天花板。 她从那个梦境里跑了许久,然后一切又都消失了。 她昏沉沉地不知睡了多久才醒来,她不记得那个梦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她没了时间的概念。 她环顾四周,这不是她之前住的病房。 她身上贴着各种仪器,挂着吊瓶,边上那一整罐输氧的机器好似一只匍匐在墙壁上的巨大壁虎,发出着轻微却渗人的机械声。 她微微动了动,感到身上莫名得沉重,手臂怎么也抬不起来,鼻子和口腔也干得难受。 谭昌和王医生很快进来与她聊了几句。 祝笛澜询问婴儿的情况,谭昌轻柔地回答,“等你情况稳定了,转到普通病房,就可以去看他。” 她皱着眉,总觉得隐隐不安。王医生也温柔地对她笑。但她没有追问。 王医生背对她走出病房,低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覃沁在休息室里听到她醒了的消息,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我要活活被她吓死。” “你先跟廖叔回去休息。” “她现在是没事了,你打算怎么跟她解释孩子的事?” 凌顾宸沉默一阵,“过段时间再告诉她。” “你也回去休息。我跟韩秋肃呆着。你总归要防着他点……” 覃沁瞄了他一眼,语气里有了一丝轻微的犹疑,“不过这个孩子跟韩秋肃又没关系,早点打发他……” 凌顾宸看向他,眼神骤然间犀利了许多。 覃沁没有继续再说,他抿了抿下唇。 “你一直知道?”凌顾宸放低声音,语气冰冷了许多。 覃沁挑眉,“你是怎么知道的?” “连你都跟着她骗我。”凌顾宸没有生气,只是用一贯冷漠的语调说。 覃沁微微换了下坐姿,轻声说,“仅此一次。对她来说,这份折磨也够受的。” “我当然知道。不要再瞒我,之后的一切我都会为她好好打算。”凌顾宸理了理外套,准备离开,“她从ICU出来以后通知我。” 祝笛澜独自躺了一会儿,她回想着那个梦,梦中的那个男生和对话让她非常不安。可刚刚谭昌告诉她婴儿一切正常,这也让她十分不解。 这时进来两个护士,祝笛澜赶忙闭眼装睡,她不想跟人说话。一个护士换掉她手上的吊瓶,另一个给她测体温。 “她应该很快就能去普通病房了吧。” “嗯,退烧了就没大问题了。” “哎,可惜……” “嘘——” 护士赶忙闭嘴,偷看了一眼祝笛澜,好在祝笛澜看上去依旧睡得很熟。 两人离开以后,祝笛澜实在躺不住了,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坐起来粗暴地撕掉身上的仪器。 她扯掉手背上的输液针,光着脚跑出ICU。 吊瓶的液体透过输液针一滴滴掉在地上。 走廊里没有人,她凭着直觉朝儿科病房的方向跑去。 一个护士看见了她,惊慌地喊,“祝小姐……” 韩秋肃站在病房里,他看着空空的保温箱,心里隐隐作痛。 祝笛澜跑进来时,他还一时恍惚,不敢相信这是她。 她看看他,又看看空空如也的保温箱,瞬间就明白了。 她心脏里传来剧痛,痛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捂住心脏,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两步。 韩秋肃迅速上前想要抱她。祝笛澜后退着,她只想离开。 她跑出病房,却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就这么愣愣地站着。韩秋肃把她用力搂进怀里,祝笛澜的大脑一片空白,呼吸急促得不正常。 她想要大哭,却好似流不出眼泪。 几个护士也跑过来,祝笛澜坐在地上怎么都不肯走,她的身体好似僵硬了。 韩秋肃把她硬生生地抱起来,送回ICU。 护士不得不给她打镇定剂,强迫她睡下去,否则她拒绝接受所有的治疗。 她的手背上不断渗出细微的血珠,鲜红的颜色刺伤她的眼。 -- ρò18U.còм 致命的悲恸 凌顾宸赶过来时,她已经被转到普通病房,覃沁向他解释了发生的一切。 “她怎么会知道?” 覃沁无奈地摇头,表示不知情,“她现在很消极,什么治疗都不愿接受,最基本的身体检查都不让做。” 祝笛澜已经醒了,可因为镇定剂的效用,她半坐着,死死抓着被子,一副魂魄游离在身体外的可怜模样。 韩秋肃坐在床沿,抓着她的手腕。 凌顾宸走到她身边,轻声唤她。 祝笛澜好似猛地一惊,看向他。凌顾宸心里一凛,她有一副行尸走肉般的神态,这让他非常心疼。 “你告诉我,你不要骗我,”她颤抖着嘴唇,“我的孩子在哪里?” 凌顾宸无奈地叹气,低声说,“对不起。我没保住他。” “怎么会?……怎么会……” “因为是早产,器官发育不完善。他最后出现了肾衰竭的情况……” 心脏的剧痛又开始发作,她止不住地流泪,“‘只有我能救他’是什么意思?” 凌顾宸与韩秋肃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解。 “谁告诉你的?”韩秋肃轻声问。 “是什么意思?”祝笛澜转向他,又问了一遍。 “只有你的肾与他匹配。但你的情况也太危险……”凌顾宸说。 “你……”她开始喘不过气。 “笛澜,你当时的情况也很危险。我们不可能让你冒这个险做肾脏移植手术。”韩秋肃小声但坚定地说。 祝笛澜看向他,然后猛地伸手去抓他的衣领,韩秋肃下意识地把她的手紧紧攥在手里。 “你疯了?!”她终于止不住哭喊,“你疯了!你为什么不救他!” 韩秋肃把她紧紧拥入怀里,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雪崩般的情绪,发疯般地哭,却因为靠着韩秋肃,连着哭喊声也闷闷得。 韩秋肃心里也一阵一阵绞得疼。 凌顾宸无奈地看向一旁,他认识祝笛澜以来,即使她被枪指着头,也没有见她这样崩溃过。 覃沁离开房间,靠着墙抽烟。站在病房外,他也能隐约听到她的哭声。他内心五味翻腾。 祝笛澜哭得没了力气,她快要昏过去。韩秋肃温柔地安慰她。她心中却有一股无名火。 她倔强地把他推开,随后又支撑不住倒在病床上。她侧向一边,疯狂地流泪。 护士想要给她输营养液,过去几天里她没有任何进食,人也迅速消瘦下去。 她不耐烦地推开护士,韩秋肃按住她的肩和手。不论她怎么哭喊挣扎,他就是不放手。她根本没什么力气,很快就放弃了。 “她需要吃东西。”凌顾宸忧虑地说。 “我知道,”韩秋肃皱眉,“你叫人一天叁餐正常送,我会让她吃。” 为了祝笛澜,两人也只能暂时和解。 “把那杯水给我。” 韩秋肃知道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于是小心翼翼地放手,去拿床头柜的水。 祝笛澜睁着眼,眼神却十分空洞。她倔强地伸手,想要拔掉输液针。 凌顾宸眼疾手快地再度按住她,他的声音里有轻微的怒气,“笛澜,不要闹了。” “不要你管。” “你这样,身体就真的垮了,”凌顾宸轻声说,“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绑在这里。” 祝笛澜生气地闭上眼,不想看他,也不再挣扎。 凌顾宸因为不得不做出的威胁而生自己的气。 韩秋肃在水瓶里插上吸管,递到她嘴边,她照旧倔强地不肯喝。两人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这么躺了两天,只靠营养液维生。逼得廖逍不得不带着孙姨过来,与她单独谈。 孙姨带了亲手做的小米粥和配菜。她看到祝笛澜消瘦得快要脱相,心疼得一下就掉了泪。 “这可怎么是好,刚生完孩子,都不能好好休息。会落病根的。”孙姨把她扶起来,“我知道你难过,可你自己的身体也要紧。” 祝笛澜虚弱地说,“我真的没胃口。” “我理解。可是终究是要吃点东西的,”孙姨细心地准备着粥,“你还很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她一听见孩子的事,就止不住泪水。孙姨只好把粥先放一旁,替她抹掉眼泪。祝笛澜把双腿蜷到胸前,难过地抱着。 “先把身体养好,孩子还有很多后事需要你准备。”廖逍轻声细语地说。 “你权势滔天得,怎么连我的孩子都保不住。”祝笛澜生着所有人的气。 廖逍丝毫没有觉得被冒犯,他微微一笑,温和地说,“你和孩子之间,我当然要选你。” “你们都这么说,可我只想我的孩子还活着。我死了就死了,没有人会在乎的。” “你看看外面等着的人和现在这里的人,谁不在乎你?” 祝笛澜低声哭起来。 廖逍轻拍她的背,“你自己也知道,这么绝食,只是想逃避而已。你真要是个坚强的母亲,就把身体养好,最后再送你的孩子一程。” “我已经不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不要跟你自己作对。好好吃东西,才有力气下床,有力气让你的生活回到正轨上来。我知道失去孩子对你打击很大,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你就可以慢慢自我治疗。但是现在,你要给自己这个好起来的机会。” 祝笛澜垂着眼,没有回答。 “其他的事我们以后慢慢聊,先把粥喝了。” 孙姨赶忙把粥递过来。祝笛澜终于妥协,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粥。 除了哀恸与哭泣,其他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之后的几天,孙姨一天叁餐准时来盯着她吃饭,祝笛澜很艰难但依旧努力地吃点什么。 大部分时候她都只能吃流食。她终于觉得有了点力气,便简单洗了个澡,孙姨为她细心打理头发。 “你看,你精神看着好多了。” 祝笛澜一点都不想看镜子里的自己,她移开目光,“我想出去走走。” 离她生产已经过去了一周多,她当初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个结局。 她心情沮丧,无法从丧子的悲痛中缓解,因而看见什么光都觉得刺眼。 孙姨慢慢陪她走着,祝笛澜下意识地就朝儿科病房的方向走去。 过去一周,她整天以泪洗面,再听见别人谈论她的孩子,她已经哭不出来。因而她终于鼓起勇气再去儿科病房里看一眼。 可当她伸手轻轻摸那个保温箱时,还是瞬间就红了眼眶。她自以为已经哭干了这辈子的眼泪了。 那个透明的保温箱此时像一口小小的棺材。 她的鼻子酸酸的,温热的眼泪缓缓流下她的脸颊,这大概是她身上唯一还有些体温的东西了,过去的几天里,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冷。 韩秋肃走到她身后,轻轻扶住她的肩。 祝笛澜没有回头,“我连抱都没有抱过他。” 韩秋肃试着抱她。祝笛澜拿开他的手,转身看他。韩秋肃读出她眼里的悲伤和愤怒。 “我也很难过。你可以恨我。但我不会改变我的选择。” 他试图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祝笛澜倔强地向后退了一步。 “笛澜,对我来说,你永远最重要。” 祝笛澜看着他,她理解他的决定,可她暂时很难原谅他。她无法指责凌顾宸或者覃沁,他们与这个孩子没有关系。 可韩秋肃是孩子的生父,是她的依靠。 她带着一脸难过离开了,剩下韩秋肃独自站在原地。 廖逍走向凌顾宸,后者正站在儿科病房外看着屋里的两人。 “她的心结需要孩子父亲的帮助才能打开。”廖逍看着他,“你帮不上忙的,走吧。” 凌顾宸与他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跟着他走了。 “沁回来了,把沃德集团的事告诉他。” “你确定这份情报的可信度?为什么他叫苏逸?”凌顾宸问,“在瑞士,我也查不到这个叫杰森·沃德的人。” “韩秋肃没有在这份信息上耍我们的必要。他跟我们一样在找沃德的人。尤瑟夫那个老头当年在亚洲有过什么风流债,我们都不清楚。” “我不是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他妻子瓦妮莎一样是名门望族,就算管不住尤瑟夫在外风流,总有权利把他的私生子阻挡在家门之外,怎么可能容忍这人用沃德这个姓氏?他如果不姓沃德,我还姑且相信。” “有道理,”廖逍边走边思忖,“把照片给沁,让他去查。” -- 葬礼 医院里有个小教堂,祝笛澜独自在里面待了许久。覃沁看到在教堂外不远处抽烟的韩秋肃,两人冷冷地互看了一眼。 韩秋肃知道覃沁和罗安的身份不简单,但他们的资料信息极为保密,他查不到更多。 祝笛澜趴在祈祷桌上,她虚弱地把头靠在手臂上。覃沁在她身旁坐下,贴心地理了理她身上的披肩。 “你会祈祷吗?我不会。” 覃沁摇摇头。 “我不知道还能找谁,也许跟上帝祷告一下,求他好好照顾我的孩子。”祝笛澜自嘲似的一笑,却流下泪来,“可我连怎么祈祷都不知道。” 覃沁把她的手握在手里暖,“会过去的。” “你会不会梦到你的生母?” “我很想梦见她,可是从来没有过。后来我告诉自己,她早就投胎开始新的人生了,所以不会再托梦给我。” 祝笛澜想笑,可她脸上挂着泪珠,这笑便显得尤为凄惨。 “你又不信这些。” “你也不信耶稣,一样跑来祷告。” “都是我的错……”祝笛澜哽咽着,“我从一开始就只想打掉他,连怀孕的时候都怪他让我不好受。现在他真的走了……都是我的错……” 覃沁轻拍她的后背,“不要这样想。” “我还怪秋肃……其实都是我的错……”她没力气哭,只是一味地流泪。 “不是你的错。笛澜,我知道你很爱他,你拼了命都会保护他。可是真的会有意外。” “我根本不是个好母亲。” “我一点都没这么想。”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他不在了吗?我梦见他了。他看着二十出头,我以为他有机会好好过他的人生的……” 覃沁听了也有些难受。 “我当时就该想到的,他长得很像秋肃……”她试着平稳自己的情绪,“他让我快点从梦境里出去,否则就出不去了。他说他需要我,只有我可以救他……” 覃沁难过地说不出话,只是轻轻把她揽进怀里。 “是我任性。我以为我死了,秋肃和小孩会过得自由些。没想到却害了他。你知道这梦让我多难受吗?我一想到他有机会长到那么大,却被我亲手毁了,我就没办法原谅自己……” “那只是个梦。” 祝笛澜难过地摇头,“我现在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他会恨我的……” “不,他一定很爱你,才想让你好好活着。” “我以为我不会爱他。可是现在,只要能换回他的命,我什么都愿意做……” 覃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内心涌出一些回忆,让他很是感慨。 祝笛澜啜泣了许久,才让情绪平复一点。 “你原谅你的生母了吗?我知道她一定很爱你,只是那时候她……” “我从来没有怪过她。我会一辈子记得她,我会爱她。” 祝笛澜抱住他,喃喃地说,“希望他会原谅我。” “他会的。” 与她的谈话忽然也让他更理解了自己的生母,过往的事一件件浮现出来,与父亲曾经的争吵也已无关紧要。他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祝笛澜在他怀里流着泪,“谢谢你。” 她依旧憔悴着,但身体已经好转,谭昌说她再过几天便可以出院。 她躲着韩秋肃和凌顾宸,不愿与他们谈话。出院这天,凌顾宸和覃沁来接她。 她在新生儿的区域看着新出生的婴儿和父母们欢欣的笑容。 她面无表情,只是让孙姨把她之前准备好的小孩子衣服都捐了。 祝笛澜换上一件深灰色的无袖连衣裙和尖头高跟鞋,除了人有些倦态,与她怀孕前的模样并无二致。她与韩秋肃聊了几句,便向凌顾宸走过去。 凌顾宸一脸关切地看着她,祝笛澜的神色却冷冷得。 “有件事,我希望你答应。”她的语调里不带一丝感情。 “你说。” “我想把孩子跟秋肃的父母葬在一起。” 凌顾宸看了眼她身后远远站着的韩秋肃,“好。” 祝笛澜的神情没有一丝波澜,她朝医院外走去。韩秋肃远远看着他们离开,隐隐觉得可能失去她了。 葬礼这天,晴空无云,太阳无情地照着这世间的一切。所有人都穿着日常的黑西装。 祝笛澜穿了件深黑色的及膝连衣裙和黑色高跟鞋,戴了一顶黑色小圆帽,帽子上的黑色网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她耳边两颗钻石耳环反射着阳光,微微晃着。 她精致的妆容依然没有掩盖住她的憔悴。 廖逍和凌顾宸都陪着她。韩秋肃已在他父母的墓塚旁等待。 她走到韩秋肃身旁,与他并排站着。其他人都远远看着。 廖逍转动着手里的银狮子,凌顾宸双手插裤袋,专注地看着她。 牧师念着悼词,依稀几句飘进了祝笛澜的耳朵。 “……愿上帝宽恕你,如同你宽恕他人, 人来之于尘土,而归之于尘土……” 她只觉得讽刺。她原以为这悼词是念给自己的。 炽热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她看着那口小小的棺柩被放进早已准备好的小坑,然后慢慢被土填满。 她觉得很不舒服,可是人却像被死死钉住了,怎么都动不了。 她闭上眼,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后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冷漠。 仪式结束后,牧师过来劝两人节哀,祝笛澜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身边的人慢慢离开,韩秋肃才侧过身,关切地问她,“你还好吗?” 祝笛澜看着前方那块崭新的墓碑,她已经感觉不太到自己的心跳。 那片土地里也埋葬了一部分她。 “如果说我有什么欠你的,我想我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她的冷漠让韩秋肃有些心寒。 她终于看他,“我们两清了,互不相欠,以后也不用见面了。” 韩秋肃很难过,“笛澜,别这样。” 她朝他走近了一步,声音也轻了许多,可是依旧冷漠。 “你没有牵挂了,也不用再受制于人。” “我会想见你。” “你自由了。不要答应他们的条件。” 说完她决绝地转身朝凌顾宸走去。凌顾宸为她打开车门,他的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最后傲慢地看了韩秋肃一眼,也上了车。 车队驶离,空旷的墓地里只剩韩秋肃独自站着。他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叁块墓碑,他的拳头紧握起来。 他一直是匹孤狼,陪伴他的只有长长的影子。 凌顾宸嘱咐佣人把餐食放在窗前的书桌上,桌上堆放着凌乱的纸页和首饰。 佣人小心翼翼地在这片狼藉中清出一小片平地,把托盘放好后离开。 窗外的暮色里站立着一个颀长瘦弱的背影,黑色的修身连衣裙浸润在这片浓重的夜色里。 她原本精致盘着的头发散了一些,掉落下几缕发丝,随意地披散着。 凌顾宸走到阳台上与她并排站着。 从傍晚开始,天上就落下淅淅沥沥的雨丝,安静地不打扰这世间的一切,只是搅起一股青草香。 凌顾宸的手温柔地从她的后背抚到她的肩膀,他想把她揽进怀里,她却巍然不动地站着。 “多少吃点东西。身体要紧。” 他手掌心和胸膛传来的温暖,祝笛澜却丝毫感觉不到。她僵硬地站着,直直看着眼前的一片暮色。 这颜色里,什么感情、什么希望都没有。 “下雨了,”她的嘴唇不自觉地颤抖,“会冷了。” “你冷吗?”凌顾宸马上关切地问,靠得离她更近了些。 泪水滴落下来,这带着体温的液体好似实实在在灼伤了她的脸颊。 “他会冷,”她轻柔的声线里满是哀恸,“我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冰冷的土里……” 凌顾宸的心脏抽搐着疼了一瞬。他果断把她拥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下雨了……为什么……他会太冷……”祝笛澜在他怀里断断续续地哭。 “没事,会过去的。” 这雨水打起的青草与泥土混杂的气息旋绕在她四周,一点点抽走了她浑身的气力。 她的灵魂好似也一同飞走了。 凌顾宸微微侧脸,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他的眼眶也有些温热。 他父亲下葬的那天,新雪消融,不多的积雪尚且堆积在路边。他不放心母亲,也是夜晚时分想去看看她。 那晚,顾莹也是坐在这样的夜色里,手里拿着父亲的遗照。凌顾宸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顾莹红着眼眶,她试着对他笑笑,却无比虚弱。 “雪化的时候最冷了,”顾莹轻声说,“今晚他要自己一个人睡在寒冷里。一个人。他从来都不舍得留我一个人,我却把他留下了。” 那时的凌顾宸不知道说什么可以安慰她。 如今,这一模一样的场景,他依旧觉得无力。 那晚,他母亲的模样和话语永远刻在了他心里。而今晚的一切,为何又如此似曾相识。 他把祝笛澜抱得更紧了些,她的身躯在自己怀里轻若无物。 凌顾宸这一生,总是顺心如意,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即使暂时得不到,也会有更新更好的替代物在前方等着他。 这让他对失去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概念。 对于祝笛澜,他竟有了感同身受的哀伤。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她表面平静下的情绪雪崩。 他低头,在祝笛澜侧脸轻轻一吻,柔声道,“别怕,我在。” -- 金河的邀约 覃沁和凌顾宸有意无意地带祝笛澜出门参加些牌局或者其他活动。可她要么不愿意去,要么一脸不高兴地出门。 她已经很久没有笑过。 凌顾宸很高兴她与韩秋肃彻底断了联系,可也对她的低落情绪没有办法。 祝笛澜慢慢开始准备恢复学校的正常课业和之前的工作。 凌顾宸感觉得出她与以前不太一样,她冷血了很多,对许多事务也漠不关心。 祝笛澜知道自己并没有好过起来,她渐渐有了烟瘾。 独自一人的时候,她就坐在阳台上抽烟。有几次,她控制不住地颤抖,连着烟都拿不稳。 她说不出缘由,她刻意不让自己去想有关孩子的事,可她抽着烟就很容易莫名崩溃地流泪。 她的睡眠也很糟糕,不得不开始服用药物助眠。可她没有同任何人说她的情况。 凌顾宸和金河之间逐渐剑拔弩张,凌顾宸想办法安抚金河的情绪,但金河总有一种得寸进尺的心态。 凌顾宸表面上安排各种局讨好金河,私底下开始计划除掉金河。 金河以掌握凌氏手上几件凶案和洗钱证据为由不断威胁凌顾宸,祝笛澜漠不关心。 凌顾宸清楚金河几斤几两,他不过是虚张声势。他断断续续给金河送些好处,时间久了也不胜其烦。 金河自由出入金霖会所,做派逐渐大胆,先是顺他看上的金银器皿,然后是包厢里的姑娘,看上眼了他就非要搂回家。凌顾宸一直纵容他。 这天金河又发出邀约,覃沁来接祝笛澜去玩牌。祝笛澜知道他们总假意输给金河,给他些钱,她也就是去凑个热闹。 她跟着覃沁朝包厢走去,却听见另一侧房间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覃沁下意识地把祝笛澜护在身后,两人进到房间里查看。 罗安凶狠地压制着刘刈,刘刈跪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小子啊,这都摸进来了。”覃沁不屑地笑,“你来干什么?” 刘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祝笛澜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刘刈知道她的蛇蝎心肠,对于这个女人可以活到现在这件事他一直十分不爽。 她脸上有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冲着金河来的吧?”覃沁问,“我还挺好奇。” 刘刈啐了口唾沫,混杂着一些血块。刚刚跟罗安的一架他完全落于下风。覃沁摆摆手,罗安把他架到一台不大的钢铁机器旁。 祝笛澜亲眼见过多次,他们对人用刑时,把对方的手臂绞成肉泥。 罗安把刘刈的头按在机器顶部,刘刈已经看见了底下沾着血的密集铁片,非常瘆人。 “韩秋肃叫你来的?”覃沁继续问。 刘刈咬着牙一句话都不说。一旁的保镖打开机器,可怕的钢铁声弥漫在房间里。 祝笛澜面无表情地递了个眼神给宋临,宋临上前搜刘刈的身,翻出一只手机。 她伸出手,宋临把手机递给她。她翻着这只简单的老式键盘手机,里面没有存任何信息。 她按了“1”,然后拨出。电话接通了。她走到一旁,把手机放到耳边。 “你在哪里?”韩秋肃接通以后马上问。 祝笛澜冷漠的眸子在刘刈身上停留了一下,“我告诉过你,不要再插手我们的事。” 韩秋肃心里一凛,他大致猜到了刘刈的处境。 他的声音里多了丝无奈,“笛澜,你放过他。” “我说了不算,你自己跟他谈。” 祝笛澜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很不像她。韩秋肃无可奈何。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祝笛澜说罢挂掉电话,朝刘刈走了两步。 她脸上没有一丝不屑或是犹豫,刘刈皱眉看她,他读不出这个女人的情绪。 她把手机扔进绞肉器里,机器发出金属碰撞的响声,溅出的火花蹦到了刘刈的脸上,灼伤了他。 刘刈挣扎了两下,却被按得更死。祝笛澜转身便走,覃沁朝罗安点点头,也跟在她身后。 她的背影好像也带着凶狠的冷漠。随后刘刈的后脑勺就又挨了一拳,被扔到地上五花大绑起来。 韩秋肃靠着车座,无奈地拨通了凌顾宸的电话。 刘刈的举动在他的意料之外,他们知道今天金河约见凌顾宸事有蹊跷,但韩秋肃最终选择按兵不动,刘刈便私下跟着金河。韩秋肃意识到时已经联系不上他。 金河叼着雪茄,手里攥着杯威士忌,另一手揽着一个漂亮姑娘,他粗鄙地笑着。凌顾宸在角落对着电话简短地说了几句便挂断,又回到牌桌前。 “老弟啊,要不是认识你,我真的不知道原来有钱可以这么玩。”金河大声说。 凌顾宸不屑地笑笑。 “我不懂酒,不懂雪茄。不过你的东西都一定是好东西。”金河捏了一把边上姑娘的屁股,“就连女人都有文化,这丫头还会说洋文,哈哈哈……” “你是乐不思蜀了。” “我听不懂成语。”金河摆摆手,余光看见门边走来一个高挑的姑娘。 她穿着浅蓝色一字肩连衣裙,针织材质十分贴身,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金河看见她瞬间就噤声,然后贼笑起来。他推了一把身边的姑娘,“去发牌。” 女孩把短裙向下拉了拉,刚刚金河的手使劲往她短裙里蹭,只差直接把她的短裙掀到肚皮上。她乖乖站到荷官的位置开始发牌。 祝笛澜坐下,她依旧一脸漠然,垂着眼看面前的筹码,不与任何人对视。 凌顾宸定定看着她。 移不开目光的还有金河,他仔细打量着祝笛澜。她及肩的头发有一点微微的弧度,遮住了小半张脸,一侧耳朵带着大大的单边耳环,她的五官十分精致美艳。 这股天生魅人的风情让金河很感兴趣。 覃沁重重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金河被这声响打断思绪,又看见覃沁直直地瞪着自己。金河毫不觉得羞耻,嘿嘿地笑起来。 “这位小姐贵姓?” 祝笛澜抓过面前的牌,依旧不看他。 凌顾宸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金哥,她可是高手。你要专心在牌上,不然今晚可能要输了。” “值得值得,”金河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输了我肉偿给她。” 覃沁被恶心得翻了个白眼。祝笛澜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凌顾宸看了眼手里的牌,又扣下。 他们平时带祝笛澜出来玩,她总是不免被某些粗鄙的人开两句玩笑,她都会毫不客气地回敬。那些人知道她有凌顾宸这个靠山,也不敢真的对她说什么或做什么。 因而只要对方说的话不是太过分,凌顾宸也不管。 “你今天找我来,除了玩牌,还有其他事吗?”凌顾宸问。 “当然是谈生意啦,”金河嘴里的雪茄从左边换到右边,“我手里进了一批枪支,可惜原来的买家销声匿迹了,我需要现金,就问问老弟你有没有兴趣。” “原来的买家是谁?” 金河嘿嘿笑两下,挑眉看手里的牌,“要是透露这种信息我就太没有职业道德了。” “那我也没法替你兜这个漏洞。” “今儿个呢,我不是来问你的。我只是来开价的。老弟,这个忙你可一定要帮。”金河的语气里透着威胁。 “怕是你跟我开天价,要我处理废铜烂铁。” “这样,你出钱。我让你跟原来那个买家见一面。” “在泊都,只有别人排队等着见我,不会反过来。” 金河眯眼靠在椅子上,他看了会儿凌顾宸,然后就把目光落在祝笛澜身上。 “其实呢,咱哥俩手上沾的血都差不多。怎么你这么衣冠楚楚得,泡电影明星一样的女人?我心理很不平衡。” 祝笛澜终于抬起眼皮看对面的人。 金河一看到她的眼眸,立马挂上笑脸,露出一口大黄牙。他嘎嘎笑了两声,嗓子里就卡了痰,他把痰吐到地上。 祝笛澜的神情终于动了动,她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金河对她的反应非常满意。 “我以为那个姓杨的小姑娘已经够好看了,没想到你还藏了一个。”金河嘎嘎地笑,“你看她的眼神,狠美人,真漂亮。” “你要把废铁卖给我,也要我来开价。”凌顾宸不想接他的话,“我叫人去验货。” 金河心情莫名地好,并没有因为这句话生气。他微微站起,靠着牌桌倾向祝笛澜。 祝笛澜看到这个人的脸离自己只有半只手臂的距离,便微微坐直,偏着头冷冷看他。 “只要这个小姑娘陪我一晚,我就把那些废铁全送你。” 这是唯一一个当着凌顾宸的面还敢这么不依不饶骚扰她的人。 凌顾宸漆黑的眼眸逐渐冰冷,可金河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你该知道,”他的声音里有怒意,“有些人你是碰不得的。” “你太小气了,”金河把“太”字拉得老长,依旧看着祝笛澜,“女人嘛,两个胸一个洞,你关了灯都一样。有什么好舍不得的。这小姑娘在这里装得正儿八经的,叫床声肯定又响亮又风骚。” 覃沁一直留意着祝笛澜的表情,她脸上的愤怒慢慢聚集起来。她正准备抬手,覃沁迅速把她的手按在扶手上。 祝笛澜看向他,覃沁的眼神里有制止的意味。 这个包厢里还有金河的手下,而且按照计划,他们还暂时不想与金河彻底闹翻。 祝笛澜垂下眼,努力冷静下来,她刚刚好像突然就绷断了脑子里的一根线,只想把金河的头重重按在牌桌上,再一枪崩掉他嘴里的大黄牙。 被覃沁制止以后,她镇静许多。平时的她不会有这么失控的情绪和想法。 “你最好把你的话收回去,否则我们什么都不用谈了。”凌顾宸的话倒是充满威胁。 金河坐回到椅子上,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要不你让她来跟我验货。” “好啊。”祝笛澜开口,她的眼睛里刻满了蔑视与凶狠。 金河兴奋地大笑,他不断用手指指着她,兴高采烈地说,“声音果然好听,哈哈哈……有眼力见,哥哥这有很多东西值得你验一验。” 说完他拍拍自己的大肚腩。 凌顾宸看向她。他并不担心她去见金河,只是她近期的神态和表现,让他有些忧虑。 祝笛澜以前也是个聪明果断的人,不爱主动招事,但手段一样凌厉。 凌顾宸清楚她的性格,他隐隐觉得她有些不一样,可说不出具体是什么。 回家的路上,不论凌顾宸与覃沁说什么,她都爱搭不理得。回家了以后也径直回房间。 覃沁问凌顾宸,有没有觉得祝笛澜变了个人。凌顾宸点了支烟,避开了这个问题。 -- 金河之死 会面的这天,凌顾宸让罗安跟着,叮嘱他看好金河,省得金河动手动脚得把祝笛澜惹毛。 天心码头。祝笛澜一看到这四个字就知道其中的罪恶。她跟罗安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站在集装箱黑暗的阴影里。 金河刻意把头发抹成大背头,剃了胡须,身上穿一件白衬衫,带背带的西装裤。他的啤酒肚突着,配合这一整套装饰,显得格外滑稽。 穿高跟鞋的祝笛澜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她冷冷俯视着他。金河一脸讨好,他为了见祝笛澜刻意打扮了一下,也对今晚能跟这美人上床这件事很有把握。 “还不知道小姐贵姓?”金河笑得十分谄媚。 “货呢?”祝笛澜面无表情。 “你跟我回家,咱们慢慢验。”金河想去拉她的手。 祝笛澜后退一步,不让他碰自己,“我没时间给你浪费。” 金河看了眼罗安,嫌弃地说,“你在这里碍什么事,小姑娘家家的在外人面前当然抹不开面子。” 罗安不为所动。从金河的角度看,对面两人有着一模一样冷漠和不耐烦的神色。 金河啐了口唾沫,“我想要的女人还真没有睡不到的。” 他身后的保镖上前两步,罗安一拳就把他撂翻在地上。祝笛澜不动声色地退到罗安身后。 “杂碎!”金河骂道,“你以为我怕凌顾宸吗?” 身后有响动,她朝后望了一眼,集装箱的阴影里又走出来叁五个人。她的神色毫不慌乱,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轻轻攥了攥一把小巧的女式手枪。 罗安不屑,“我不想跟你动手,你最好也老实点。” 金河哼了一声。他身后的两个人冲向罗安。祝笛澜后退两步,后背靠着集装箱,默默看着他们几个打。 金河身边的那两个啰啰们根本不是罗安的对手。其余五人各自捡了几根棍子,一起围上来。 叁个人和罗安打在一起,其余两人围住祝笛澜。 金河一脸淫笑地拽住她的手臂。祝笛澜恶狠狠地眯了眯眼,但是没有挣扎。 金河拉着她往一旁停着的面包车走去,祝笛澜故意走得很慢,她身后的啰啰拿棍子捅了她一下。 她气得瞬间就止住脚步,死死瞪着那人。金河一点都不在意,只想拉着她上车。 罗安身边的人已经躺倒两个,剩下那个看着也不会支撑太久。 祝笛澜身旁的啰啰一脸傲气地拿棍子在她面前挥了挥,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集装箱上跳下来的一个身影踢翻在地。 另一个啰啰还没看清来人,喉咙上就挨了一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金河瞪大了眼睛,也没来得及反应。韩秋肃上前锁住他的喉,金河瞬间跪坐的地上,自然地松开了拽着祝笛澜的手。 罗安给还在地上动弹的那人脸上补了一拳,所有的人都无意识地躺在地上。他快步走到祝笛澜身边。 她看着韩秋肃,什么都没有说。金河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罗安握着拳站在祝笛澜身边,死死盯着韩秋肃。他随时准备好与他大打出手。 金河快要断气时,韩秋肃才放手。他跪倒在地上大声咳嗽着。 韩秋肃走到她面前,轻声说,“我要和你谈谈。” 祝笛澜递了个眼神给罗安,罗安阴沉着脸后退了两步。祝笛澜自顾自走到一旁,远远看着跪着的金河。 “你来找金河是想问什么?” 祝笛澜的神色和语调不带一点感情色彩。 韩秋肃低头想了想,不解为何她会变成这样。 “如果我是来找你的呢?” “你不是,”祝笛澜没看他,“你找金河问什么?” 韩秋肃连她的目光都捕捉不到,“笛澜,我想知道你好不好。” “我没兴趣跟你聊这个。” 她终于看他,眸子像是一汪冰川水。 “你要是不想说就最好在我杀了你之前走开。” 这是一种强烈的陌生感,韩秋肃对此并没有准备。 “你会吗?” “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韩秋肃的声音轻柔了许多,“我们的孩子夭折了,我也很伤心。但你不要这样惩罚你自己。” 祝笛澜猛地打开他腰间的枪套,取出那把银色的手枪。 韩秋肃动动手指,把自己条件反射的自卫动作硬生生压了下去。 这个女人就算现在对着他的胸口来一枪,他也认了。 她握着枪的手垂在身体一侧,发狠似的又问了一遍,“你说不说?” 韩秋肃与她对峙着。 “我大可以问金河,不过他也不会说,”她的语调没有之前那么冷静,“因为他觉得我不会杀了他,所有的威胁都只是空谈。” 韩秋肃皱眉,他感觉得到她的不对劲。 祝笛澜转过身,举枪对着金河。一声枪响,金河直挺挺地倒下。 罗安把金河翻过来确认他已死亡,随后看向她。 罗安对她的举动颇感意外。 开枪之后,她的呼吸急促起来,不过很快又恢复冷静。 韩秋肃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现在有些相信自己可能会死在她手里了。 她不再像她。 “我找他是想问沃德集团的事,不过现在他死了,我也得不到我要的信息了。” 祝笛澜转枪,抢把对着他。韩秋肃接过后,她转身便走。韩秋肃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回头瞪着他。 那双眼睛里什么感情都没有,只有如同浩瀚星空般的空洞与冷漠。 韩秋肃犹豫了一下,最终放手。 罗安说完后,凌顾宸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覃沁也皱着眉追问了一遍,“什么?” “通知钟黎清,计划提前了,”凌顾宸迅速盘算着之后的安排,“叫他通知警署,去搜金河的老巢。” 他看向罗安,“在那之前把金河的东西清一遍。” 罗安和覃沁迅速分头离开。 凌顾宸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还是快步朝祝笛澜的房间走去。 她站在阳台上抽烟。单人沙发旁放着空的高脚杯和一瓶红酒。阳台小圆桌上的烟灰缸扔着许多烟头。 她以前极少抽烟。 凌顾宸与她一起靠着扶栏,侧身看她。祝笛澜毫无察觉似的自顾自看着远处的山。 “我没让你杀金河。” 祝笛澜充耳不闻。 “你要给我一个理由。” “你还留着他干吗?早就没用了。” “你知道我的安排,下个月的交易会由警方来端,很多事都可以栽赃到他头上。” “你可以栽赃给他,难道还能管住他的嘴?死了更安心。” 凌顾宸皱眉,“我需要他活着,这是我的决定。” 祝笛澜不屑地哼了一声,“留他活着不过是挣些报纸版面,你不欠这一手。” 她这副样子让他心里平白铺上一层忧虑。不论他说什么,她都没有看他一眼。 “何况你放刘刈走,下个月的事就不可能顺利。你以为他会收手?” “笛澜。”凌顾宸轻声呵斥,语气强硬了许多。 她叹了口气,走到小圆桌旁,把烟按灭,语气里毫无悔意,“我知道了,下次会听你的。” 凌顾宸搂住她的腰,强迫她转过身与自己对视。 祝笛澜冷冷看着他,两人贴得很近,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祝笛澜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 “你怎么了?” “没怎么。” “你是不是恨我?”凌顾宸略微有些着急,“我知道,那天要不是我跟你吵架,你也不会出意外。现在你的孩子还能好好活着。” 听到这件事,祝笛澜心脏漏跳了一拍,但她的表情依旧冰冷。 “你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你好受点。但是不要把我当陌生人。” 祝笛澜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想把他的手拿开。凌顾宸马上把她抱得更紧。 “你告诉我,你恨不恨我?” “这不重要。” “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我心里有你。看见你这么难过,我很不好受。” “工作以外的事,你不用再对我说了。” 凌顾宸像看着一个机器人。他的语气软了些,“笛澜,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我很清楚。我会陪你治你心里的伤。我们可以在一起。” 祝笛澜再度去拿他的手,她使的劲大了些。凌顾宸终于妥协,他把手放下。 她打开阳台的门,冷冷道,“你走还是我走?” 凌顾宸无奈地离开她的房间。祝笛澜像尊雕塑一样立在原地立了许久。 -- 不计后果 黄彦在书房里繁忙地敲打着键盘,面前是两台电脑的屏幕,一台显示着警署内部网络的数据,一台是监控视频。 凌顾宸和覃沁在一旁看着,覃沁时不时查阅手机里的消息,略显紧张。 罗安脱掉黑色兜帽衫,他手上还带着黑色手套,拿出一个U盘。 “这个东西你要看看。” 黄彦接过,插进手边的笔记本电脑上。 “金河不擅长电脑,因此也很讨厌电子邮件之类的联系手段。” “所以谁给他发短信他就砍谁这个传言是真的?”黄彦插嘴道。 “是,与他交涉必须通过相熟的掮客,”罗安接着说,“他手下有个读过高中的,帮他处理相关的事,那个人的邮箱里有两封很有意思的邮件,我拷贝了邮件,处理了电脑。” 他转向黄彦,“你把他的账号也处理掉。” “小事一桩。” “有意思在哪里?”凌顾宸问道。 “一笔巨额的转款记录,和一封要求安排与你见面的信。落款都是苏逸。” 凌顾宸皱眉,仔细读着两封邮件。邮件皆十分简短,远没有落款的那个名字来得有份量。 “查这个汇款账号和邮件地址,所有的相关线索。” “金河那天说的买家是苏逸?”覃沁问。 “你查到什么?” 覃沁摇头,“韩秋肃给出的信息之外,我也查不到更多。以Jason??Wald这个英文名或是苏逸这个中文名做的登记里,没有与他背景相符的人。如果用Yi??Su这个名字去国外查,恐怕跟大海捞针一样。” “那也得查。” “大概六千万个记录,一个个比对估计要大半年。而且不一定有结果。” “我直觉金河见过苏逸本人。”罗安说。 “我也这么觉得,”覃沁接话,“我们全都怀疑金河背后有人支持,而且毫无头绪。如果这人是沃德集团的,也就说得通了。” “最好的方法就是问金河。可惜他死了。” 凌顾宸无奈地摸摸下巴。祝笛澜这一枪的后果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对于沃德集团,凌顾宸一直有一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感觉。 过去十几年,沃德集团在泊都似乎只有少数的商业运作,他的军火生意里总有一环与沃德有关联。 廖逍对此也默认,他年轻时与尤瑟夫打过交道,尤瑟夫凶狠贪婪,不好对付。 凌式与沃德时而合作时而敌对,直至二十多年前,尤瑟夫忽然返回瑞士,退出亚洲市场的争夺,原因不明。 他虽然没有再出现在泊都,但沃德并没有停止地下军火生意。 这几年,沃德在泊都的声势逐渐回升,凌顾宸也急于摸清究竟背后的主导人是谁,但一直收效甚微。 “啧,笛澜……”覃沁也无奈,“她怎么说?” 凌顾宸摇头。 覃沁皱眉,他很担心她。 “还有一件事,那个Apple失踪了。” “失踪?” “我想再找她确认与苏逸有关的信息,可她的公寓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了。所有证件和现金都在。”覃沁耸耸肩,“没有跑路的迹象。八成是死了。” 凌顾宸看回电脑屏幕上的监控视频里。金河居所外的街道停着数十辆警车,全副武装的特警冲进他的公寓。 钟黎清瞄了眼监控,随后跟着队伍消失在大门里。 覃沁很快找到了金河手下这个唯一上过高中,叫沉宁的人,他把他扔进半山别墅偏远的地下审讯室,派人把祝笛澜叫过来,便去忙其他的事了。 祝笛澜进了审讯室,看到黑暗里坐着一个瘦弱的男人。 他整个身体都在轻微地抽动,连着手都蜷曲成鸡爪的形状。 沉宁的双眼好似无法对焦,眼珠不断左右移动。祝笛澜问了他几句话,他颤巍巍地从嘴里说出几个不成句的词。 她看着他发白的嘴唇,忽然也觉得疲累而头痛。她的睡眠紊乱持续了非常多天,一开始她试图靠酒精入睡,最近连酒精都救不了她。 而她似乎也已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否睡着过或是睡了多久。 沉宁手上的链子随着他的颤抖不断发出零碎的声响。 审讯室里的昏暗和冰冷的钢铁血腥气息惹得她偏头痛严重起来。她转过身,扶住桌子想要休息一会儿。 她不过是想让大脑放个空,耳边的声音却渐渐大了起来。 咣当。咣当。咣当。 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 她无端地开始发火,愤怒的血流冲击着身体的每个部位,她准确地感知到自己的耐心慢慢流逝。 她转过身,沉宁依旧同之前一样轻微地颤抖着。 下午,孙姨一脸焦虑地拦下兄弟两人。 “大少爷,孙姨就同你说两句,不耽搁的。” “你说。” 凌顾宸从进家门就带着些许怒意。 “我很担心祝小姐。她最近抽烟抽得很凶,我不知道她怀孕前是不是也这样,如果不是……” “我知道了,”凌顾宸打断她,“我会劝她。你先忙今晚宴会。” “诶,好。” 凌顾宸停在原地皱眉想了想,快步走向书房。 祝笛澜靠在书桌上,低着头看鞋。覃沁关好门,看着她摆弄细鞋跟。 她完全没有抬头看两人一眼。覃沁双手抱胸,蹙眉看她。 凌顾宸走到她面前,看了她一会儿。她一侧的头发撩在耳后,一侧披下来盖住小半张脸。 她这一脸漠不关心的神情已经持续了太久,久到凌顾宸快要觉得不认识她了。 “为什么?”他声音很轻却极严厉。 “我不知道。”祝笛澜淡淡地说。 “看着我说。你干了什么?” 祝笛澜顿了顿,抬眼看他,“我给了他一针吗啡。” 凌顾宸皱眉。她虽然看他了,但她的身体语言依旧懒懒得,眼神里满是冷漠和无谓。 除了那些个不怕死的,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凌顾宸说话。祝笛澜以前也不敢。 “如果你处理不了,就直说,”凌顾宸露出发火的样子,“不要一而再再而叁坏我的计划。” “你不能怪我。他连话都说不了,”祝笛澜一点触动都没有,“我怎么知道给他一针小剂量吗啡,他就死了。” 覃沁在一旁抿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不敢相信她会对凌顾宸摆出这样的态度来。 凌顾宸眯了眯眼。他知道刚刚那些发火的语气与神态都是佯装,他非常担心她。 他生气目前的结果,但他并不打算真的对她发火。可她的反应让他觉得不对劲。 他回想着,按照惯例,如果他的手下这么频繁地办事不力,他会怎么处置。他很快意识到,他从来没有纵容一个人这么久过。 如果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敢用这种态度同他说话,凌顾宸根本懒得多问,也不会再让这个人出现在眼前。 他反而觉得当下两人里,自己是焦躁的那一方。他拿起书桌上一份文件翻了翻,意识到自己一个字都读不进去。 他把文件摔在祝笛澜手边,在安静的书房里发出一声揪心的声响。 祝笛澜垂眼瞄了眼手边的文件,然后又冷冷看回他,她的手都没有缩一下。 “你知不知道你对我造成多大的损失?” “这结果也在我的意料之外……”祝笛澜不急不慢地回。 “你故意的吧?”凌顾宸发火,“金河手下个个都是瘾君子,你会不知道?亏你想的出来给他打吗啡!” 她的表情终于起了细微的变化。她蹙眉看着凌顾宸,微微站直身体。她确实没想到这一层,也奇怪着沉宁为什么会突然死亡。 刚刚在审讯室里,她耳中的声响震得她头疼,什么都思考不了。 凌顾宸意识到她轻微的神态变化,他内心忽然复杂起来。他等着她开口,但她久久地沉默着。 “你,”凌顾宸打破沉默,强硬地说,“既然不愿意就不要再坏我的事。回去好好歇着歇到你能正常处事了为止。” 祝笛澜轻轻蹬她的细高跟,站直了身,“这次是我失手。可你不能完全怪我……” “失手?”凌顾宸压抑着怒气,“我看你是顺手杀人上了瘾,一点都不考虑我的利益。” 祝笛澜也瞪着他,原本冷漠的神情露出一丝不满与愤懑,可她无法回嘴。 “金河好歹也是泊都第一地痞,你说崩就崩了。他身上那么多案子谁背?你背还是我背?除了韩秋肃你还有谁不敢杀的?” 祝笛澜好像听到了脑子里一根弦猛地迸裂,接下来全是恼人的嗡嗡声,让她动弹不得。 她愤怒的语调却很快没了声音,“你……” 覃沁挡在两人之间,轻轻拉了一把祝笛澜。 凌顾宸深深望进她的眼里,那份空洞的瞳孔里久违的情感色彩是愤怒。 “你提他,无非还是不信我!”祝笛澜同样强硬。 “罚你面壁思过都是轻的。你什么事都不要管了,回去老实待着。” 祝笛澜气得呼吸都急促起来,僵持着不肯走。覃沁揽过她的肩。祝笛澜跟着他走了两步,就甩开他自顾自快步离开。 覃沁跟她到书房外,才抓住她的手腕,陪笑道,“知道你不开心,改天我陪你好不好?” 祝笛澜瞪了他两秒,甩手走了。她转身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顺走了覃沁口袋里的烟。 覃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之后慢慢踱回书房。凌顾宸站在书桌前翻着文件,纸张的哗啦声里也满是焦躁。 他看出凌顾宸懊恼的神态,“你这样是对的,她确实不对劲。” “我不该冲她发火,”凌顾宸叹气,“明明知道她还没从之前的打击里缓过来。” “你这哪是发火。她都把事情搞砸成这样了,我听着可连句重话都没有。我都要觉得你不对劲了。” “等忙完这一阵,我再好好陪她。先把今晚的宴会打点好。” 金河的死在泊都引起不小的震动,凌顾宸明里暗里忙着打点警政两署的关系,还要留意着社会舆论,这几天简直有些焦头烂额。 祝笛澜对她做的事的后果却仿佛无知无觉。 -- 暴力行为 孙姨带着几个管家主理着高尔夫球场旁的宴会场地。 凌顾宸与万昱在球场里边走边聊,两人的保镖在一旁站着,看上去颇为声势浩荡。 “这种时候我都最喜欢看报刊小报的’阴谋论‘,哈哈哈……”万昱笑道,“大众娱乐而已,老弟,你也没什么好在乎的。” “这阴谋论发展到你身上呢?” “我也无所谓。”万昱叼着雪茄,“万家,豪门故事,早就是八卦杂志VIP中P。光这十六个小孩争家产的故事就让大家津津乐道。早就没脸没皮了,我在乎这些干嘛。” 凌顾宸笑而不语。 “何况你都找万循帮你了,就是不想让金河死的阴谋论扯到你身上。足够了,剩下的你也控制不了。” “怕就怕有些人,借着八卦小报的幌子,干自己的勾当。” “啧,”万昱把雪茄拿在手上,指指凌顾宸,“在乎名声这一点,你很像你母亲,她毕竟是政治世家的大家闺秀。你父亲就无所谓。” 凌顾宸依旧微笑,眼神却不动声色地冷了冷。 “有时候想想也替你觉得辛苦。”万昱的神色模棱两可,“我呢,最爱声色犬马的人生。一听说你家要供山珍海味,马上就来了。还有几个好友,也很久没见啦……” “上次跟在你身边那个女人,叫Apple的。她怎么这次没陪你?” 万昱嘿嘿一笑,“玩厌了呗。你喜欢吗?你喜欢就拿去……” “所以她的死同你没有关系?” “她死了?” 凌顾宸端详着他的反应,幽幽地说,“我不知道。” 万昱收起笑容,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我帮你查。” “不必了。只想知道跟沃德有没有关系。” “关于沃德呢,老弟,我就告诉你一句话。我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 “军火这么暴利的生意谁不眼红,可惜在泊都,只有你凌式跟沃德能碰。你父亲倚杖的是你母家的军政背景。沃德倚杖什么没有人知道。这是你要担心的事,不是我的。” “我知道,”凌顾宸转转手里的球杆,语气莫名有些威胁性,“只怕你说着没兴趣,私下另做一套。宁可帮着沃德,也不愿帮我。” 万昱笑着自顾自走,“哪会。帮忙帮忙,是双方面的事。我跟你这么熟,自然知道帮你有我的好处。怎么会去帮不认识的人呢?” “金河死了。那么大的缺口还不能让你开心?” “哈哈。这些事我们有的是时间聊。”万昱停住脚步,凑得离他近了许多,小声说,“你提到女人,我想着你身边是该有个女人了。你家产业那么大,该有个孩子继承。虽然孩子多了乱糟糟地总要抢,但你家就你一个独子也很冒险。” 凌顾宸扯扯嘴角,静静等着听后面的话。 万昱伸手揽他,近乎耳语地说,“我最小那个妹妹,玲珑,你见过了。她听说今天我要来找你,求了我老半天非要来。她漂亮归漂亮,终究还是小孩子脾气,喜欢一个人呢也藏不住的,让她来了瞎闹腾,你我都没面子。你对她要是第一印象不好,以后她怎么把自己整出女人味来,我估摸着你也没兴趣。所以今天不带她。” “你不用考虑这么多,她要来就来,我也当她是妹妹。” “我知道你喜欢风情万种、千娇百媚的。”万昱笑道,“玲珑就一丫头片子。可我不缺的就是妹妹,我有两个还没嫁人的妹妹,你可能会有兴趣见见,玲琰和玲珊……” “你这么急着把妹妹嫁给我?” “同你联姻,多好的生意呀。就算自家没女儿没妹妹的,也想办法给你介绍个合意的,搞不好成了呢,当个媒人都是好生意。” “就怕气死万伯伯。”凌顾宸皮笑肉不笑。 “我们都不放在心上的事就不用提了。” 渐渐有更多的豪车驶进半山别墅的高尔夫球场。来参与宴会的都是些泊都的大鳄和他们的家眷。万昱很快换了对象攀谈。 凌顾宸换了身西装,出来看见夕阳已经映射出橙红色的光景,佣人们有条不紊地点着桌上的烛台。 凌顾宸朝覃沁走去,“你去把笛澜叫出来。” “她心情不好,你就让她自己待着呗。” “总觉得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我不放心。” 覃沁无奈,“她现在跟尊佛一样,我还真请不动。” 凌顾宸正想开口,两人同时灵光一闪似的看向罗安。 罗安眯了眯眼。 “嗯,趁着她现在还怕你。”覃沁开玩笑道,“再过段时间她真的疯了连你都请不动她。” 罗安不发一语,朝车子走去。 祝笛澜坐在阳台的单人椅上,她很倦怠,可是疯狂的头疼让她连一丝片刻的安宁都得不到。 她伸手去够烟,却看到手指有轻微的颤栗,她控制不了可是好像也无所谓。 她抽了两口烟,情绪平缓了些,头疼却一如既往。 罗安进来的时候,看到她举着烟的手顶着太阳穴。祝笛澜闭着眼,神情里满是痛苦。 她的头发已经长及肩,底下的小卷因为缺乏打理而显得有些蓬乱。 “老板让你去晚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睁开眼。 罗安的声音好像从很久远外的时空,荡着水波,穿过她剧烈的头疼,隔了许久她才听见,才做出反应。 她睁眼的那一刻,脸上的痛苦神色荡然无存,回复到先前平静的冷漠。 祝笛澜看了他一眼,又抽了口烟,“如果我说我不想去呢?” 罗安听出她努力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平稳,可那份虚弱已经无法掩盖。 他靠到扶栏上,淡淡地说,“你现在真的很不怕死了。” 祝笛澜的眸子闪动了两下,依旧没有情绪。 她靠向椅背,抽了口烟,冷漠地说,“那你就等着吧。” 罗安双手抱胸看着她。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祝笛澜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罗安的姿态才动了动。祝笛澜径直进了衣帽间换衣服。 罗安立在阳台的门框上,他没有开口催她,却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再出来时已经换好了一身两截式的黑色小礼服,一件短短的露腰黑色紧身宽肩带上衣,前胸是镂空的文胸式设计,下身一条高腰黑色单侧开衩裙,长度直至小腿。 这一身把她的身材曲线显露到了极致。因而她脸上厌烦的倦怠神情与之十分不搭。 她随意地穿了双橘色麂皮粗跟穆勒鞋,伸手抓了抓发尾,原先的蓬乱倒显出慵懒的风情来。 她懒得补妆,只是拿了只大红色的口红涂在嘴上,让脸显得有些气色。 她最后拿起桌上的手包,抓起搭在椅子上的披肩,一语不发地朝外走去,手里的披肩好似也泄气似的,一只角耷拉下来扫过地板。 穿过长长的客厅和走廊,祝笛澜已莫名觉得力竭,因而很是烦躁。她同罗安一直走到别墅外停车的地方。 她隐隐预约听见小女孩的哭声,摇摇头,觉得可能是近期糟糕的精神状态带来的幻听。 可当罗安为她打开车门时,她却没办法迈出步伐,这断断续续的哭声听着十分真切。 她转身朝花园另一侧的喷泉走去。这哭声渐渐小了,余留细微的啜泣。 喷泉边站着一个穿粉白色纱裙的小女孩,大概是哭喊地有些累了,正拿手揉眼睛,另一只手揉着纱裙。 祝笛澜慢慢走到她身边,小女孩抬头看着她,眼里的委屈多了点害怕。 两人这么互看着,直到小女孩又要开始哭泣,祝笛澜才反应过来似的蹲下,轻轻牵了牵她的手,“你怎么了?” 小女孩抽泣了一下,委屈巴巴地说,“我……我要爸爸……” “你爸爸是谁?”祝笛澜努力露出安慰的笑。 小女孩抿抿嘴,没有说话。 祝笛澜估摸着小女孩的年纪应该记不得爸爸的名字,便温柔地问,“你知道爸爸在哪儿吗?” 小女孩摇摇头。 “那是谁陪你到这里来的呀?” “荣叔叔。” 祝笛澜想了想,抬头问罗安,“你知道她是谁的女儿吗?” “应该是万昱的女儿。” 祝笛澜牵过小女孩,轻柔地说,“跟姐姐走好吗?姐姐带你去找爸爸。” 小女孩先是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小声说,“荣叔叔不让我跟不认识的人走……荣叔叔会生气的……荣叔叔生气了,就不会再理我了……” “那你荣叔叔呢?” 小女孩像被触及伤心事似的又掉起了眼泪。 祝笛澜把她拉到身边,替她擦去眼泪,轻声细语地劝着。小女孩终于点点头表示愿意跟她走。两人没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一声呵斥。 “小梦!站住!” 一个背着高尔夫球杆,穿着运动装,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秀的男生满脸怒气地朝她们走过来。 小梦怯怯地叫了一声,“荣叔叔……” “你谁啊?!”万荣没好气地质问祝笛澜。 祝笛澜冷冷地看着他,没回答。万荣瞬间觉得自己气瘪了似的,因而更觉火大。 他打量了一下祝笛澜,红唇华服,不过就是个常见的漂亮女人,同他父亲和大哥身边围绕的女人没什么差别。他看到祝笛澜身后的罗安,愈加不屑。 万荣对女人没有什么好感,普通的他懒得多看,漂亮的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群苍蝇,花枝招展地绕着有钱人乱转。 他自己的母亲是众多想当万夫人的失败者之一,小梦的母亲也是众多想嫁给万昱的漂亮女人之一。 看得多了,万昱实在对女人尊重不起来,不论她们表面上怎么样高冷,私底下都是一样的势利和殷勤。 眼前这个女人,可能跟凌顾宸有关,可又怎样? 不过是一只涂着口红的大苍蝇。 祝笛澜并没有松手。她一脸傲慢的沉默惹怒了万荣。 “小梦,过来!”万荣呵斥道。 小梦下意识地松手,却被祝笛澜攥得更紧。 “你吼什么?”祝笛澜毫不客气地回敬,“不会好好说话就闭嘴。” 万荣本就因为被万昱指派照顾小梦而不快,刚刚因为小梦乱跑又害得他一阵好找。 他内心早就非常暴躁,又被面前这么个莫名的女人指责。万荣的怒火值蹭蹭往上升。 万荣伸手狠狠拽了一把小梦,小梦两只手都被拉着,一下子就疼得哭起来。祝笛澜听到她的哭声回神过来赶忙松手。 “也不掂量你自己几斤几两!”万荣露出与他年轻面容极不相称的狰狞来,“你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爬上有权势男人的床,让你得意不了几天的。想想你自己被当垃圾扔出去的样子,看你还他妈有没有这种底气跟我说话!” 祝笛澜威胁性地眯起眼睛。 小梦可怜兮兮地唤了一声万荣,“荣叔叔……” “叫你别乱跑你听不懂是不是?”万荣没好气地说,一看小梦开始掉眼泪,愈发不耐烦,便吼道,“不许哭了!” 祝笛澜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恍惚起来,她感受到一阵巨大的愤怒汹涌而起,让她的身体轻微颤栗。 他背对着她,她看到他身后背着的高尔夫球杆。 祝笛澜对于自己的行为完全没有任何感知,像是本能地,她拿球杆痛揍了万荣。 她先是果断地用球杆击打万荣的膝盖和腿部,万荣不吃痛,马上就跪倒在地上。跪下后,万荣的脸上被球杆扫到,迅速轻肿起来。 万荣从小到大没有挨揍过,也不会打架,连反击都不知如何做。 祝笛澜手里的球杆快要打在万荣的喉咙上时,罗安伸手抓住球杆制止了她。 “会死人的。”罗安皱着眉。 这过程十分迅速,导致万荣还未来得及求饶便已鼻青脸肿。 罗安的这一动作让祝笛澜瞬间清醒了。 刚刚的她好像踏入了一个结界,一个她根本无法自控的结界。 她看了眼抱着万荣害怕地哭的小梦,撩了撩头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罗安把球杆扔到地上,轻声命令,“回去。” 祝笛澜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回了别墅。 -- ρò18U.còм 无声的崩溃 小梦由别墅的佣人一路哄着抱到晚宴的会场。小梦钻进万昱的怀里止不住地哭。 罗安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凌顾宸露出震惊的神情。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去向万昱解释说万荣与罗安因误会起了小冲突,他已经派人送万荣回去了。 万昱不耐烦地哄着小梦,不快地瞪着罗安那张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脸。 凌顾宸想回到别墅去,罗安挡在他面前,“我派人看着她。你得先顾好这边的事。” 凌顾宸心下焦虑,但也同意了。晚宴结束,送走客人,已临近午夜。 凌顾宸驱车回别墅,“笛澜为什么揍他?万荣到底说了什么?” “并没有什么。我也不明白她怎么会这么失控。”罗安回道。 万荣说的那些恶意满满的话,祝笛澜听的可不少,她也根本懒得为之动肝火。凌顾宸皱眉,没再追问。 叁人经过客厅时看见佣人从酒架上拿了瓶红酒。 覃沁问道,“拿那个干吗?” “是祝小姐要的。” 覃沁顿了一下才问,“她最近是不是喝酒喝得很凶?” “差不多每天一瓶是要的,这两天都要两叁瓶了。” “给我吧。” 凌顾宸接过红酒,快步朝祝笛澜的房间走去。覃沁脸上的忧虑与他一样重。 凌顾宸敲她的房门,许久没有回应,他便自己开门进去。 祝笛澜躺在阳台的小沙发上,似乎睡着了,眉头却微蹙,气色也很苍白。凌顾宸把红酒轻轻放在一旁的小圆桌上,不忍心打搅她。 覃沁则在她房间里的书桌前停了下来,他拿起桌上的几个空烟盒看了看,然后摸摸口袋。 她身上的毯子只盖到腰部,凌顾宸叹了口气,俯下身,想把她轻轻抱起来。他刚一触碰到她的肩,祝笛澜就猛地睁眼。 两人的脸离得极近,正好四目相对。凌顾宸忽然有些紧张。 “干嘛?”祝笛澜冷冷地问。 她眼里的生疏与冷漠让凌顾宸一时语塞。 “回房间好好睡,不要睡在这里。” 祝笛澜的神情依旧冷冷地,“我知道了。” 看她起身,凌顾宸下意识地去扶她。祝笛澜回避地侧身靠向另一边。 看到她这明显的闪躲动作,他终于忍不住直接抓住她的手腕,强势要求她与自己面对面。 “我知道你难过。可你要告诉我,告诉我该怎么帮你。” 祝笛澜看了他一会儿,移开目光,“我不需要。” 凌顾宸感受得到她在试图挣脱,于是握得更紧。 “如果你还坚持你没事,那你就好好解释你的这些失常行为。” 她脑海中又有些嘤嘤嗡嗡闹人的声响。她的头疼让她不耐烦。她的脸上显露出一副无名火的神情。 凌顾宸皱着眉,由着她硬生生地挣脱。祝笛澜恼怒地回房。 她回房间没走几步就又被覃沁拦住。 “我说呢,我这半个月连摸包烟都那么难。明明刚买过的,老莫名不见。”覃沁语句戏谑了些,声音却是十足的好声好气,“要不是知道你一天到晚顺我的烟,我都准备去医院查我是不是得阿兹海默了。” 祝笛澜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想要绕过他。覃沁后退一步,依旧挡着她。 “妹儿啊,你平时不抽烟的呀。”他的语气软下来。 “抽你两根烟至于小气成这样?” 覃沁被呛得咽了口水,“妹儿啊,这样,你短时间内抽这么多烟对身体不好。你从我这儿顺的我自己都能抽好几个月。明天我去给你买轻点的烟,别顺你哥我的了,行不?” “小气,”祝笛澜冷冷地重复,“出去。” 覃沁无奈地撇撇嘴,祝笛澜生气地看着他收走了书桌上所有的烟。 两人看着祝笛澜重重地摔门。 覃沁挑眉,“真是没想到,你现在挑的这个女人确实能在你的情史里独树一帜。酗烟又酗酒。” 凌顾宸不想回应他的玩笑话,对于祝笛澜他有一种无力感,这让他颇为焦虑。 过了两天,凌顾宸抽空拉着祝笛澜出门,想带她散散心。可是不论天气如何美好,祝笛澜也没有任何兴致。凌顾宸很无奈,他已经没办法从祝笛澜嘴里问出什么来。 他想过他是否该向以前那样摆出一副发火的模样,像覃沁形容的“把她的话都摇出来”。 可现在的祝笛澜也不像以前那样害怕他,这个方法显然早已失效。 回家以后,祝笛澜一脸疲倦和不耐地径直回房。凌顾宸跟在她身后。两个佣人正在收拾她的房间。 沙发上摆了两个崭新的玩偶——一只泰迪熊和一只穿着粉色兜帽的白兔子。 两只动物被摆在一个大竹篮子里,依偎在一起,十分憨态可人。簇拥着两只玩偶的是几丛小花。竹篮两侧绑了两只小气球,前侧绑了一张爱心卡片。 祝笛澜一下子就愣住了。几乎就在一瞬间,她忽然就开始掉眼泪,麻木地走不了路,做不出反应。 凌顾宸也愣了一下,这个篮子明显是给婴儿的。 他拦住一个佣人,有些恼火地问,“谁拿进来的?” “是覃先生订的礼物,就放进来了。” “拿走。” 佣人赶忙拿起竹篮匆匆离开房间。 祝笛澜忽然朝衣帽间快步走去,凌顾宸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笛澜……” “放手。” 她根本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但语气却坚定而冷静。 她脸颊上瞬间满是泪,眼神却倔强又决绝。凌顾宸很心疼,可无能为力。 这种无力感从眼睁睁看着她的孩子夭折便一直持续到现在。 “你放手。” 她的声音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在这份对峙里,凌顾宸知道自己落了下风。他是心软的那个人。他松手,祝笛澜躲进衣帽间里。 过去的两个月里,她被连续不断地打击着。而孩子的夭折似乎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件事的痛苦程度如同雪崩,而她的崩溃却是那么无声,像是一个静悄悄的惩罚,让她无法叙说,无法倾诉,无处发泄。 覃沁赶回来后,看到祝笛澜默默坐在衣帽间的角落里。 她的神情像是一滩死水,没有情绪崩溃的大哭,也没有压抑的痛苦。 这份平静的绝望才是最让他们手足无措的。 覃沁很懊恼,这份礼物是他很早就订下了的,泰迪熊是给婴儿的,而那只白兔子是给祝笛澜的。 他知道祝笛澜小时候连个玩偶都没有,于是细心地想给她一个惊喜。 而过去几个月发生太多事,让他把这份礼物抛之脑后了。没想到现在这已经完成变成了一个惊吓。 覃沁轻轻把她抱进怀里。祝笛澜乖顺地靠在他肩膀上,她手里攥着那块小小的保命锁。 覃沁握住她的手,然后慢慢把保命锁拿出来。她不愿松手,可她抵不过覃沁的力量。 她再也抓不住这个小锁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 覃沁轻声说,“没事了。” 祝笛澜的哭声大了起来,“你骗人……” “没事的,我没骗你。” “你骗我……你们都说会过去的……会好起来的……可是根本不会……” 覃沁由着她嚎啕大哭。祝笛澜本来就已经长期失眠,哭过之后因为疲累竟也很快就睡着了。 覃沁把她抱回到床上,凌顾宸很心疼。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轮流照顾她。 覃沁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那两个玩偶已摆在桌上。他把两只玩偶抓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觉得又无奈又好笑。 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他也忍不住揣测过当年自己生母的经历,他也为此痛苦自责过一段时间。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痛苦与他生母所经历的相比,恐怕真的是微不足道。 “如果我有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买这个熊给儿子,这只兔子给女儿。或者反一下。芸茹也一定会觉得挺有意思的。”他想着。 这个想法让覃沁愣了半天。本来只要一想到与芸茹有关的事,不论什么乱七八糟的,他都要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可这个想法让他有些心虚地不敢说出来。 半夜时分,祝笛澜醒了。凌顾宸在床边坐下,关切地看着她。 她虚弱地眨眨眼。凌顾宸意识到,此刻的她褪去了她前段时间一直披着的那个强硬的外壳,终于又是熟悉的那个她。 “你觉得怎么样?” 她依旧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开始忍不住地流泪。隔了许久,她才小声说,“我很不好。” 凌顾宸握住她的手,“我知道。” “对不起。” “你没有错。我怎样可以帮你?” “我不知道。可是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能正常行事。”她顿了顿,声音轻了许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凌顾宸也找不到答案,只得安慰道,“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休息。” 祝笛澜移开目光,“我以为……我以为我都哭够了。再听到这些或是再看到这些,都不会再对我有什么影响……” 凌顾宸耐心地安慰着她。他清晰地感受到虽然这是两人许久以来第一次比较正常的谈话,但祝笛澜依旧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情绪。 他再次哄她入睡,却没意识到,仅仅是这份“正常”已是十分难得。 隔天,覃沁去陪她时,祝笛澜又变得极度消极和冷漠,她拒绝了所有的交流,除了要烟和酒,她不愿多说其他的。 覃沁也束手无策,他联系了廖逍,廖逍同意在他结束这一个化疗阶段之后亲自过来看看她。 -- ρò18U.còм 躁郁症 祝笛澜已不知自己是如何度过一天的,窗外的白天与黑夜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能真正入睡的时刻极少,大部分时候她都睁眼随意盯着某处。 她的大脑一片混沌,像是雾蒙蒙的雨天,什么都看不清也思考不了。 这是一种清晰而刻骨的绝望,与死亡没有关系,只是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覃沁提出让祝笛澜与韩秋肃见一面。凌顾宸极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勉强答应。 他吃不准祝笛澜见到韩秋肃时会做出什么反应,如果她可以显露出一点正常的情感反应和表达,或许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凌顾宸的内心五味杂陈,对于这一幕的发生他有些期待也不期待。 韩秋肃去爱尔兰乐团的夏季音乐会上与两人碰头。 他出现在楼上的包厢时,祝笛澜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仍旧专注地看着台上的乐队。 凌顾宸和韩秋肃互看一眼,两人对于对方的在场都发自内心地感到不愉快。 韩秋肃在他们对面坐下,眼睛一直都没离开过祝笛澜。 她穿着白色蕾丝连衣裙,没戴首饰,妆容很淡,显得很没精神,她的无动于衷更让她显得虚幻。 他看了她许久,但她完全没有留意他。 韩秋肃来之前在心里酝酿了许多话语,他知道祝笛澜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可是现在见到了,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们之间的陌生感强烈得可怕。 一曲结束,观众席上响起掌声。祝笛澜低头揉太阳穴,她不知道自己是为何坐在这里。 音乐进入她的脑海都已经像是粗暴的灌输,她完全没能力处理和接受这些音符,也无法欣赏。她头疼欲裂。 楼下的掌声变得稀稀落落以后,她叹了口气,起身说,“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凌顾宸很惊讶,他也迅速起身想要问问她是不是还好。可祝笛澜皱着眉绕开他径直往外走。 韩秋肃追上去拦在她面前,“笛澜,我送你。” 祝笛澜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她看他就像看一个陌生人。韩秋肃十分不安,也隐隐地伤心。 “笛澜,我们需要谈谈。” 她只觉烦躁又头疼。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 祝笛澜试图认真地看着他,却无法专注,导致她的眼神有些敷衍地失焦。 “我没有怪你。我们没有关系了。” 说完她径直离开。她的疏离没有丝毫犹豫,韩秋肃愣住了。 凌顾宸也无奈地把手搭在椅背上,两人相视无言。 过了一周,廖逍来看她。祝笛澜一见他便不情愿地在沙发上背对着坐下。 廖逍看了她一会儿,轻声对覃沁说,“你先出去吧,我们单独谈。” 他慢慢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祝笛澜不高兴地躲闪。 她在这黑暗里已经待了许久,于是他把外侧的纱窗重新拉上,让光线不那么强烈。 桌上的一片狼藉,空酒瓶和酒杯无序地放着,烟灰缸里有好些烟头。 廖逍拿了把椅子坐到沙发边。祝笛澜极其防备地缩进了沙发的角落。 “你自己也清楚的,这样下去只会更严重,”廖逍轻柔地说,“我会安排心理咨询师给你,给你送药过来。” 祝笛澜怔了怔,红了眼眶,“没什么意思。” “生病的人都是这样想的。治好了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可我不想。我等着我决定死的那一天。” “这都是病人说的话。好在你比其他人清楚些,我也就不用太费口舌。我让人好好盯着你吃药,就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 “要不你就由着我算了。我们也不沾亲带故的……” “我接手的所有病人都跟我非亲非故的。” 祝笛澜克制不住地无声掉眼泪。 廖逍调整了一下手里的拐杖,慢慢开口道,“你觉得你父母不爱你,可也许只是他们不会表达。你与他们断了联系,他们没有主动找你,因为他们一贯不知如何表达这份爱。但事实其实从来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你的孩子,或许与你无缘。可你也没你一开始想象的那么不爱他。” 祝笛澜颤抖着手去够桌子上的烟,却连把烟从烟盒里抽出来都做不到。 “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自己都恨这一套。不论一个人成年多久,独立生活了多少年,最终还要在寻求心理治疗的时候去回溯童年。” 廖逍微微一笑。 “你根本没法选择的那一个人生开端却奠定了你的人生基调。这不公平。” “从我的经验来看,光是这一份倾诉和倾听,就已经拯救了很多人。”廖逍温和地说。 祝笛澜放弃了拿烟,她抓着沙发扶手,擦了一下眼泪。 “你不需要把这些事告诉我,我知道对我袒露心声对你来说很有压力。我会安排信得过的医生。” “你真的一点愧疚都没有吗?”祝笛澜声音冷了些,“杀那么多人?” 廖逍隐去笑意,淡淡地说,“其实你也没有。你悼念自己的孩子,并不代表你善良。这点你倒是可以想开点。” 祝笛澜抬眼看他,她雾蒙蒙的眼睛透出一丝狠意。 “还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你可以直说。” 廖逍用他一贯温和地语调说着话,祝笛澜却只觉得寒冷。看她长久地沉默着,他准备离开。 “还有一个问题,”祝笛澜冷冷道,“你从一开始盯上我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你以前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最初还信,与你相识越久我就知道这些越不可信。” 廖逍释然般地微笑,“其实,你越不相信的事实,反而越接近真相。” 祝笛澜生气又无奈,她呼吸急促了些。 “那你想什么时候杀了我呢?我每次思考这个问题,就觉得不如趁着现在,在我不知道该怎么活的时候去死,对我来说比较好受些。” “你跟我那么久了,就知道活下去的价值是你自己要争取的。”廖逍不再掩饰语调里的冷漠,“你不要觉得我盯上你让你痛苦。我给了你一个绝好的人生机会。你现在难过,所以多想,其实你既喜欢也把握得住这些荣华富贵。” 祝笛澜不可控地又开始掉眼泪,却也无力反驳。她又伸手去够烟。 廖逍轻轻把她的烟盒拿走,语气里没有了先前的冷漠,变回了一贯的温柔。 “先从戒烟戒酒开始。你会好起来的。” 祝笛澜看着他离开之后,抑制不住地抓着沙发扶手小声啜泣。 覃沁惊得忍不住在廖逍面前说脏话。 “中度抑郁和双向情感障碍。”廖逍呷了口茶,“就是躁郁症,不太能控制情绪。我下午就让人送药过来,你让人盯着她按时吃药就行。” “多严重?”凌顾宸心里也一紧。 “药物可以控制,但是治疗时间需要很久。不要给她安排工作了,学校那边我给她办休学。” “休学的事她同意了?” 凌顾宸记得祝笛澜怀孕的时候都不同意休学。 “不需要她同意。这样的状态不可能完成学业的。” “又是抑郁症。”覃沁有些恼火地抱怨。 廖逍拍拍他,“没有你生母当年那么严重。笛澜自己心里也清楚,你有空就陪陪她。” 覃沁叹了口气,点点头。廖逍又去书房聊公事。金河死后,他们至今还未找到可以接触到苏逸的方法。廖逍也只能劝凌顾宸耐心地等,并且万事小心。 好在韩秋肃顾忌祝笛澜的安全,保持着一种销声匿迹的状态,这让廖逍十分满意。 覃沁在祝笛澜的房间里待了一整天,不论她怎么发火,他都不肯走。 祝笛澜吃了药,昏昏沉沉地睡下去。凌顾宸进来时,覃沁翻着祝笛澜房间里那些厚厚的专业书籍。 “她怎么样?”凌顾宸问道。 “跟我发了通火,好歹睡着了。” “你怎么样?” 覃沁抬头看他,显得有些倦态,“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再发生一次了。不会让抑郁症把笛澜从我身边带走,它已经带走了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了。” 凌顾宸在他身边坐下,专注地看了他一会儿,“关于你生母的事,我也很难过。我怕妈妈不开心,所以从来没有与你好好谈过这件事。” 覃沁笑笑,“我知道,不过也不需要。这不是谁的错。我现在只希望她来生好过点。” 凌顾宸淡淡一笑。 “其实我一直都想不通,从小就看得出老爸有多爱老妈,为什么还会有我。” “我也不知道,我问过,但妈妈不愿多说。” “她有没有因为我很伤心?”覃沁试探地问。 “没有。虽然我也奇怪,但她确实没有。我从小就觉得她偏爱你很多。” “我也这么觉得,跟你一比,我反而比较像是她亲生的。她那么爱我……希望我没有伤她的心。” “当然没有。” “那我伤过你的心吗?”覃沁狡黠地笑,“尤其知道我只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还要分你大把家产的时候?” 凌顾宸看了他一眼,轻笑起来,然后把目光放在祝笛澜身上。 “没有。你要的话就都给你。” 两人靠着窗坐在带着一点月光的夜色里。 “哥,这辈子有你这个兄弟值得了。” “讲什么煽情的废话。” “笛澜现在这样,你想过怎么办吗?” “我会照顾她,等她好起来。” “你真的那么喜欢她?” 凌顾宸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 “那如果她真的不怎么喜欢你呢?” 凌顾宸终于侧脸看他,“她这么明确地告诉你了?” 覃沁耸耸肩,“没有。但是……大概率地来说……她可能不是很想跟你在一起。” 凌顾宸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祝笛澜翻了个身,覃沁马上坐到床边试图与她聊天。 祝笛澜却十分不耐。她带着些许火气想把覃沁推开,覃沁不依不饶地抓着她的手,温柔地同她说话。 祝笛澜干脆翻向另一侧,背对他。她已经睡不着,可她宁可睁着眼对着黑暗也不想与任何人交流。覃沁看了她一会儿,无奈地起身。 -- 被搁置的感情 之后的这段时间,覃沁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待在她身边,晚上也睡在她房间的沙发上。 药物的副作用十分明显。廖逍送了几种不同的药物,诸如富马酸喹硫平片、左洛复、百忧解、心达悦一类的,每一样都带有副作用。 祝笛澜在固定一段时间只吃一类药,一旦她忍受不了随之而来的副作用便马上停药,过段时间再试下一种。 这些药的副作用程度因人而异,因此她也只能一样样试。 无一例外的是,所有的药都让她厌食和嗜睡。她无法过正常的日子也没有任何欲望,没有食欲也没有与人交流的欲望。 其中一种药甚至让她出现心悸症状,总觉得忽然就无法呼吸了。 她很快停药换了下一种,却发现新药的副作用让她会偶尔不自控地颤栗。在她走两步路就要腿抽筋以后她又痛苦地停药。 过了两个月她才找到适合她的那一类药,基本上除了恶心反胃嗜睡以外没有更严重的副作用了。 覃沁把他买的两只玩偶又拿回来,硬生生塞到她怀里。她先是躲,后来犟不过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覃沁抱着她温柔地劝,“这只兔子是我专门买来陪你的。” “我不要。” “呐,泰迪熊是给宝宝的。兔子给你。我知道你总觉得没人在乎你。你错了。我很在乎你。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父母和前男友都不重要,我很在乎你,顾宸也很在乎你。” 祝笛澜把脸埋在手里,“可是这都有什么重要的……” “会好起来的,”覃沁把两个玩偶塞进她怀里,“我买它们是想让你开心。我挑了很久的,知道你会喜欢。别伤心了,好吗?” 祝笛澜止不住哭泣,但也屈服地抱住了那两个毛绒玩偶。 太多的复杂情绪交汇在一起,让她除了流泪别无他法。 凌顾宸劝覃沁去陪陪丁芸茹,覃沁同意了,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他好好照顾祝笛澜。 祝笛澜安静地睡着,微蹙着眉,长发凌乱地散落在一侧。她的眼圈泛红,一脸倦容。 她手边放着那两只玩偶。 他拿起她床头的那瓶药看了看,然后又放回去。他不记得两人已经多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他想与她好好聊一聊,她总是没有反应。而覃沁那样一根筋地闹她,她到最后也总是无可奈何地哭。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会持续多久,连廖逍也不知道。 凌顾宸经历了她之前那段被药物副作用折磨的阶段。她经常忽然会急促地喘气,然后着急忙慌地跑到阳台,跪在地上捂着心脏大口地吸气。 最夸张的一次,她刚吃完药没多久就因为小腿抽筋倒在地上,疼得她直冒冷汗。 凌顾宸果断地把她抱回床上给她按摩,覃沁震惊之余还不忘顺走了那瓶药。 她作息混乱,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也不感觉饥饿,进食很少,因而整个人消瘦得极快。 凌顾宸把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坐在窗边看文件。孙姨已经把原先一片狼藉的书桌好好清理过了,拿走了烟酒。 祝笛澜不再碰烟酒大概是这段时间来唯一让大家有些安心的事。 廖逍说过,他们并不需要这样24小时盯着她。但覃沁怎么都不放心,凌顾宸不忙的时候就过来陪她。 他有点不敢相信他们以前也有过甜蜜的时光,那一切好像已经太久远了,又太过短暂,回想起来都不太真实。 韩秋肃重新出现之后,两人的关系迅速降回冰点,凌顾宸不得不怀疑,她以前对自己显露出的丝丝喜欢和在意,恐怕只是逢场作戏。 他处理完工作,看见她背对着他侧卧。他走过去替她盖好被子。他的手抚过她的及肩长发,她的头发因为疏于打理而显得乱蓬蓬的。 他习惯性地轻触她的额头和脸颊,却意外地触碰到了她的泪水。 凌顾宸怔住,这才意识到她并没有睡着。 他果断地同她一起躺着,握住她的手,把她紧紧拥在怀里。祝笛澜感觉到他的动作,下意识地躲闪着,却被抱得更紧。 “你别这样。我难受。”她虚弱的声音里带点哭腔。 凌顾宸单手手肘撑着枕头,把她轻轻地翻过来,两人对视着。 他温柔地替她擦眼泪,“我陪着你,没事的。” 祝笛澜看着他,也微微冷静了下,小声说,“你们还没烦我吗?” 凌顾宸微笑道,“可惜了,还没有。” “我也想好起来。可是现在不论我想做什么都好难。” “耐心点,你需要时间。” 祝笛澜移开目光,不安地把被子往上拉。 “笛澜,你是不是还怪我?” 祝笛澜重新看回他,她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可也不含任何情感。 “没有,”她小声说,“我没怪过你。” 他心安许多。他轻抚她的脸颊,两个人的距离近了些,又好像有点太近。 祝笛澜对所有人际交往的距离都失去了判断能力,因此她完全没有反应。 凌顾宸情不自禁地捧起她的下巴,轻柔地吻上去。祝笛澜愣住了,但这个吻对她来说像是没有任何情感的触碰。 凌顾宸极温柔地吻着,但没有感受到任何回应。随后他感到祝笛澜轻轻的抵抗,于是放手。 她眼里没有一丝涟漪和波澜。 凌顾宸忽然有些尴尬。祝笛澜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移开目光,然后默默背过身去。 对现在的她来说,她处理不了这件事。 凌顾宸看着她的背影,忽然不安地不知自己是否应该离开,心里也浮现出一丝伤感来。 -- 温柔的等待 几个月的药物治疗让祝笛澜的情绪平稳了许多,总体来说就是一种无欲无求的心态,什么都不太在乎,因而也不会太过激动或是太过悲观。 虽然她嗜睡依旧严重,但偏头痛减轻了很多,因而也可以在醒着的时候做些简单的事。 就是这段时间,她很爱在别墅的画室里待着。 她翻着过去几个月里她随手涂鸦的画,发现先前的画,线条颇为疯狂,颜色也很浓烈张扬。现在的她已经慢慢可以细致地画一幢房子,画一朵花。 她偶尔清醒过来,看到窗外竟然开始下雪。才意识到已临近年底。 她在这个状态里无知无觉地耗费了大半年。这大半年里,除了自己的情绪,她没有关注过其他任何一个人或者事。 她不知道凌顾宸在忙些什么,也不知道覃沁和丁芸茹发展得怎么样。 一天中偶有几个时刻,她想着,她该与他们坐下好好聊一聊。可是这事一直没有发生过,因为她总是嗜睡,之后又忘记得很快。 廖逍也提议过让她出去旅游散散心,可她莫名觉得哪儿都不想去。 覃沁也看得出她在好转,因为他一如既往地讲俏皮话逗她的时候,她从哭泣到面无表情到现在露出的嫌弃脸,甚至偶尔会笑一笑。 这让覃沁十分开心,他开始努力带她出门,或是让丁芸茹陪她逛街。 祝笛澜很嫌弃覃沁,但很给丁芸茹面子,对于丁芸茹的邀约,她大部分时候都会答应。 于是丁芸茹经常拉着方璐陪祝笛澜逛街。 祝笛澜喜欢与她们一起喝下午茶,听她们聊些职场上的八卦,这让许久没见人的祝笛澜难得得感受到烟火气息。 她不怎么多说,但聊到感兴趣的话题会试着加入,偶尔也会露出开心的笑颜。叁人接触多了,发现彼此都挺投机。 凌顾宸对此也很满意,他看得出祝笛澜并没有痊愈,药物的副作用依旧影响着她。但她已经比先前开朗了许多,与他说话时也偶尔会笑一笑。 他私下也对丁芸茹表达了谢意,希望她可以多带祝笛澜外出。 祝笛澜试着停药,却发现她很快有复发的迹象。这让她十分沮丧,停药以后她又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于是独自坐着抹眼泪。 凌顾宸耐心劝了她几句,她只是一味摇头。她沮丧地瞬间觉得一切转好的迹象都跌到谷底。 他把她拉起来,“我带你去兜风。” 她只是摇头。 凌顾宸不由分说就把她拉出房门。覃沁吹着口哨离开车库的时候正好遇上两人,祝笛澜还穿着长袖长裤的家居服,脚上踩着毛绒绒的拖鞋。 他没来得及开口问,凌顾宸就拿走了他手里的跑车钥匙。 “你去哪儿?” “我带她出去一趟,”凌顾宸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说,“你不用跟着。” “开什么玩笑。” 覃沁看着跑车疾驰而去,上了另一辆车,另一侧的车门打开,罗安坐了进来。 覃沁看了他一眼,“行啊,你也来我还多个说话的伴。” “我们去哪儿?”祝笛澜看着窗外的夜色飞速后退,虚弱地问。 “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祝笛澜低头,“我哪儿都不想去。” 他把她的手握在手里,没有再说什么。 她只感到他们大概是在向城外驶去,车子停稳后,她摇下车窗,凌冽的冬日空气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可新鲜空气也让她脑子忽然清醒了许多。 她听见了海浪的声音,像是一种有规律的宁静的安抚。 他们所在的这片海滩明显远离了游客区,只有一些当地居民居住,到了晚上也只有依稀的灯光,因而显出一种属于泊都的不真实的落后感。 抬头是满天清冷的星光,低头是黑暗而沉重的潮汐声。 她把头靠在车窗上,听着海浪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她忽然觉得内心平静了许多。 凌顾宸依旧握着她的手,温柔地问,“冷吗?” “我想抽根烟。” 他走向后面停着的轿车,覃沁把车窗摇下。 “拿支烟。” 罗安递烟,被覃沁拦下,他责问道,“你抽还是她抽啊?” 看到凌顾宸的表情他就知道了答案,颇有些苦口婆心地说,“不能她要什么就给什么,你太纵着她了你知道吗?” “你最没资格说这话。”凌顾宸打趣道,“火。” 覃沁喉咙里发出嫌弃的咕噜声,还是把打火机给他了。 两人看着凌顾宸牵着祝笛澜缓缓朝沙滩走去。罗安警觉地盯着他们,随后他打电话给黄彦,让他盯紧这一带的所有监控摄像头。 “他们不会走太远的。” 覃沁比他略微轻松一点,但是也不敢松懈。一旦两人离开他们的视线,他和罗安就会马上下车跟紧。 他终究忍不住嘲讽,“他这么使了劲追笛澜,我看了都觉得清奇了。” 罗安看了他一眼。 “我不在家那几年,他也对其他女人花过这么大心思吗?” “有过固定女友。”罗安淡淡地回。 覃沁挑眉,“现在这个一定是让他最难追的。” “我一开始以为对她有意思的是你。” 覃沁轻笑,“顾宸也这么觉得。说明你们不够了解我。笛澜这种劲劲儿的,交往一天我都受不了。” “你不是跟她很要好吗?” “当朋友她确实很可爱,”覃沁耸耸肩,“当女友……她实在太像Sabrina了,我看着都后怕。” 他开起玩笑来,“像我这种成熟男人很清楚要什么,从一开始我就对她没那方面的意思。” 罗安对他太熟悉了,也不接他的话。 “我有下个月沃德军火交易的信息,不在泊都,不能保证准确度。正好是我要跟凌哥要去法国的那几天。” 覃沁也习惯了他的忽视,只盯着沙滩上的两人,“你把信息给我,我去看看。” 祝笛澜拿过烟和打火机,淡淡笑道,“我以为你不会给我的。” 凌顾宸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扶着她的背与她慢慢一道走着。 “仅此一次。” “谢谢。我只是……今天真的不太好过……” “我知道,”凌顾宸站在她面前替她挡着风,“别放弃。” 祝笛澜点起烟,轻声说,“忽然也挺害怕的,怕一辈子都这个样子。” “你已经比半年前好很多了,”凌顾宸安慰,“既然还没到停药的时候,就不要多想。” 祝笛澜默默抽了半天烟才开口,“我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毕竟之前真的……连话都不想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很怕你那时候有寻死的念头。你真的那样想过吗?” “没想过要寻死。” 祝笛澜抽完烟前都没有再开口,凌顾宸也就静静看着她。她把烟头扔到水里,然后慢慢地沿着海滩走。 “说不上寻死的念头。可是每天都觉得活着没意思,不知道为什么还活着,想不出答案来。一睁眼就难过,觉得每分秒都很难熬。” 凌顾宸牵过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凉。 他开玩笑道,“你早说,我让你出去赚钱养自己,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了。” 祝笛澜顺从地跟着他走,她轻声笑起来,用几乎听不见的耳语说,“顾宸,谢谢你。” 凌顾宸也不自觉地露出温柔地笑容。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我说谢谢你,”祝笛澜与他对视,“没把我赶走。” 凌顾宸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聊过天了吧。” 她点点头。 “还记得上次我带你去滨春的海边玩吗?你生日的时候。” “记得。也就是今年夏天,怎么觉得好久远了。” “我也这么觉得。那时候我还觉得我很了解你,你是有点喜欢我的。不过是夏天的事,到现在就久远地不真实了。” 祝笛澜略微有些惊讶,欲言又止地说,“都这么久了,我以为……” “以为什么?” “我以为你早就有了新女友了。” 凌顾宸无奈地笑笑,他看了看远处的海,又看回面前的这个人。 祝笛澜在这种带些坦白心声的暧昧时刻的语调都显得很事不关己,她的眼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期待,好像只是在讨论一道理所当然的数学题。 凌顾宸安慰自己,她现在依旧是个情绪上的病人,确实无法处理任何感情问题。 但他心底深处隐隐也觉得,她或许并不喜欢自己。 “我没有新女友。” 祝笛澜垂下眼眸,她连句回答都想不出来。 对以前的她来说,不论她内心是怎样的答案,她总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一个方式化解眼前的尴尬。可现在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海风吹过来,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凌顾宸拉紧她的外套,把她拥进怀里,“笛澜,我在等你。我很想你。” 祝笛澜任由着他,她的下身只着薄薄的家居裤和拖鞋,已经觉得寒冷,但她依靠的又是一个可靠而温暖的胸膛。 这份矛盾让她困惑,因而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脑海里只有重复的潮汐声。 最后她动了动,也伸手轻轻抱住凌顾宸。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乎什么,可她终究是感激他的,因此也觉得应该给他一些回应。 “顾宸,我不知道。” 祝笛澜深感自己连说话的能力都好像退化了,来来去去总是那几句话。 “也许我再也不会跟以前一样了。” 凌顾宸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没有关系。只要是你。” -- 无动于衷 这一晚的对话,两人都没有再提及。 过了一段时间,祝笛澜再试着停药,她的精神状态便好了许多。 孙姨每天变着法子做好吃的,想让她吃胖点。祝笛澜也逼迫自己积极地做些事,她尽量多吃,然后跟着覃沁去跑步。 但半年的卧床生活让她明显感到体能的下降。覃沁很耐心地在陪她慢跑,与此同时他还有大把的体力来讲各种无聊的俏皮话。 凌顾宸撞见好几次祝笛澜边慢跑边听覃沁不停唠叨,听得她大翻白眼,凌顾宸总是忍俊不禁地笑。 他也想陪她,可他终究没有覃沁那么闲。 周末,覃沁带丁芸茹来别墅玩。四人玩了一下午桌球。丁芸茹一开始碍着凌顾宸在场显得有些拘谨,后来就渐渐放开了。 两个女孩都不擅长桌球,因而覃沁坚持在一旁指手画脚,丁芸茹总是很捧场地被逗笑得很开心。 祝笛澜就完全不吃他那一套了,差点被烦得拿杆戳他。也就凌顾宸认真教她的时候,她还耐心听着。 两个女孩玩了几局就坐到一旁聊天。凌顾宸和覃沁独自玩着,凌顾宸时不时瞄着祝笛澜笑得开心的模样。吃完晚饭,覃沁送丁芸茹回家。 祝笛澜笑着问孙姨,“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很配?” “是的。二少爷真的很开心,”孙姨微笑道,“丁小姐确实讨人喜欢。这是二少爷第一个带回家的女朋友。” “真的吗?”祝笛澜歪着头问,“他有那么老实?” “我看二少爷这是准备收心了。我得跟夫人说一声。” “带回家就算收心了?” 祝笛澜忍不住回想以往覃沁是怎么跟自己吹嘘他的小情人们的,还给那些姑娘们一个个排名次。 “对二少爷来说是的。”孙姨笑着看了凌顾宸一眼。 祝笛澜也顺着孙姨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正好撞上凌顾宸的目光,于是她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撩撩头发。 “除了你,我也没带过其他女人去见我妈。”凌顾宸说道。 “我明天要去剪个头发,都分叉了。”祝笛澜好像什么都没听见,自言自语地走开了。 孙姨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凌顾宸一脸无可奈何。 祝笛澜逐渐有了正常的社交和外出。每个周末她都跟丁芸茹或者方璐做个SPA或者去练瑜伽。平时在家,她试着捡回课业,覃沁也半逼迫地带她打拳。 祝笛澜一直擅长枪械,她的枪法很准。但打架方面她就极没有天分了,只不过勉勉强强可以自保。覃沁一开始还笑话她有些动作看着像在复健。 她每天都跟覃沁在健身房里打两个小时的拳,练习近身搏斗,每天到最后她都是体力不支地躺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恢复运动的效果却是显而易见的,她的食欲好了许多,睡眠也开始稳定,气色变好。 她停药超过一个月,情绪化的行为和想法已经得到了控制。 凌顾宸换了身运动服在一旁看着。祝笛澜已经没什么力气,她想绊倒覃沁却被反摔在地上。 覃沁放慢动作把她轻放在地上,“再来一局?” 祝笛澜呻吟的力气都没了,就摇摇头。 覃沁宠溺地笑,“今天还没到时间呢。” “我不陪你玩了,”祝笛澜赌气道,“下手没轻没重的。” “那我跟你打。”凌顾宸说道。 “你们两个饶了我行不行啊。” “行,那我给你做个肌肉放松。”覃沁伸手拉她。 覃沁给她按肌肉简直堪比上刑,祝笛澜跳起来就想跑,却被凌顾宸拦腰抱住。 祝笛澜尖叫一声,瞪他,“放开我啦!” 凌顾宸狡猾地笑,把她摔回到地上。她试图挣脱就瞥见覃沁拿了把筋膜枪走过来。 祝笛澜被逗笑,又害怕又生气地喊,“你拿那个干吗,我哪有几两肉啊?” “这个习惯了就很舒服的。”凌顾宸笑道。 “骗子。” 祝笛澜上一面还在推他,下一秒看见覃沁蹲下,果断地就钻进凌顾宸怀里,尖叫道,“你管管他!” “你知道我打不过他。”凌顾宸把她的手从肩膀上掰下来。 覃沁硬是把她拉过去,举着枪一脸威胁地说,“我小时候调戏小女孩的事是不是你跟芸茹说的?” 祝笛澜愣了一下,然后也忍不住大笑,“谁让你骗她我是你妹妹的……啊!” 覃沁对着她后背钻了一枪,祝笛澜尖叫着上气不接下气地笑。 “她问我你小时候有什么好玩的事,我能知道什么呀?就只好说这些有的没的……” 覃沁抿嘴笑着又给她来了两下,祝笛澜又好笑又好气,就跟凌顾宸抱怨。凌顾宸钳制着她的双手也不愿松开。 叁个人嬉笑着打闹了半天,她脸上的笑容,凌顾宸觉得怎么都看不厌。 凌顾宸问她想不想陪他去参加个宴会。祝笛澜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重回社交圈,于是拒绝了。 午夜时分,凌顾宸回来,去桌球室里与覃沁聊天。 “这种演艺圈的皮条会,你去了竟然没带个女人回来。”覃沁略带惊讶。 “今天是找万昱和万循聊正事的。” “聊正事也能带个女人回来的。我才不信万昱没给你拉皮条。” “他这次是想把他妹妹嫁给我。” “哪个妹妹?好看吗?” “别提多尴尬,他把两个妹妹都带上,”凌顾宸有些无可奈何,“姐妹两个看着关系也不好,小点那个叫万玲珊,漂亮是漂亮,却一脸受气包的样子……” 祝笛澜拿了杯热巧克力走进来,她在沙发上坐下,理着腿上的毯子。他马上止住了话头。 “那大点的那个姑娘呢?”覃沁看到他的神情,故意提高了声音,“应该也漂亮吧?你喜不喜欢?” 凌顾宸瞪他一眼,便朝祝笛澜走过去。覃沁不出声地笑笑,继续跟宋临打球。 “你不去玩两把?” “诶,你回来了?” “嗯,”她明显没听到刚刚那些话,凌顾宸舒了口气,“我陪你玩两局?” “不用了,玩过了。我就想坐这看会儿书。” “在这儿吗?不觉得吵?” 祝笛澜摇摇头,笑道,“之前整天在黑暗里坐着。现在感觉好多了,就老觉得身边有点声音、有人陪着很安心。就干脆在这待着。” 凌顾宸也微笑。祝笛澜的样子让他安心了许多。 “周六有场莎士比亚话剧的演出,万循专门请了英国的剧团,你跟我去吧。” “哪一出啊?” “《哈姆雷特》。” “好。” 足有半年时间没有好好打扮的祝笛澜竟然在出门前感到一丝紧张。像是因为半年没有见什么陌生人而导致的轻微社交恐惧。 她挑了件小礼裙,把头发低低地盘在脑后。她涂好口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依旧莫名觉得焦虑。 出发前,祝笛澜竟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带点药在身上。可她的病不是心脏病,她的药也不是速效救心丸,她知道带着也没用,于是放弃了。 她有些焦虑地拉着凌顾宸,凌顾宸一眼便看出她的不对劲,安慰道,“没事的,没有其他人。” 她连微笑都挤不出,还是努力点点头。 两人朝楼上的包厢门口走去,一路上遇见泊都各类有名有姓的人物。凌顾宸细心照顾着她,因而没有驻足与任何人闲聊。 祝笛澜低着头跟在他身旁默默走着。快到包厢门口的时候却偏偏遇见了杨颜君。 “师妹,好久不见了。看着气色挺好的,就是人瘦了。” 祝笛澜一点都不想搭理她。 “忙你的去。”凌顾宸淡淡地说道。 杨颜君撇撇嘴,有些不满。 “顾宸哥哥,”跑过来一个年轻女孩,“我刚刚一直找你呢。” 祝笛澜和杨颜君都忍不住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她穿着淡粉色纱裙,长长的黑直发披散下来,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扑楞着,很是娇俏可爱。 凌顾宸只觉得她眼熟,却想不出名字,便淡淡地问,“你是?” “我是玲珑呀,”女孩嘟嘟嘴巴,“你不记得我了吗?” 杨颜君眯起眼睛,祝笛澜依旧没表情。 万玲珑也打量着凌顾宸身边的这两个女人。 一个穿着深红色的修身礼裙,波浪卷长发披散在肩膀上,很有古典美人的韵味。 另一个女人的手搭在凌顾宸的臂弯里,万玲珑额外多看了那只手两眼,显然她更嫉妒这个女人。 她盘着头发,五官精致,穿了一件水蓝色的挂脖礼裙,露出的锁骨很漂亮。她看上去比那个红裙子的女人更显西洋风格。 万玲珑悄悄地摸自己的锁骨,她努努嘴,有些不开心。 挽着凌顾宸的这个女人一脸漠然,眼神也远没有另一人来得自信和犀利。 “哦,玲珑,”凌顾宸敷衍地回,“有什么事吗?” “顾宸哥哥,我下周就过十八岁生日了,”万玲珑甜甜地说,“你可以来我的生日派对吗?” 杨颜君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这个小女孩的心思根本就藏不住。 “知道了,不过我没空,”凌顾宸的温柔里不带感情,“先祝你生日快乐。” “你真的没空吗?”万玲珑露出小女孩惹人怜爱的委屈神态,“我真的很希望你来。” “你先回去,否则你二哥找不到你了会着急。” 万玲珑娇羞地笑笑,应道,“好。”便转身跑开了。 杨颜君哼笑一声,嘲讽万玲珑刚刚的语调,“‘葛格’嘞,顾宸’葛格’……” 祝笛澜面无表情地转身便进了包厢。凌顾宸也没搭理她的阴阳怪气。 杨颜君瞪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包厢里,然后又瞪向万玲珑离开的方向。 凌顾宸在她身旁坐下,观察她的神情,看她是否因为刚刚的事而觉得不愉快。 然后她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这让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刚刚那个小女孩,我跟她不熟。” “嗯?”祝笛澜好似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哦,我看出来了。” “你看出来就好,不要多想。” “我没想法,”祝笛澜淡淡地说,“她可是急吼吼地要献身给你的样子。” 凌顾宸无奈地“啧”了一声,“别胡说。” “专门跑来告知你她十八岁了……”祝笛澜瞄了一眼他的表情,“好了,我不说。这是你的事。” “这不是我的事。跟我也没有关系。” “我不都不说了嘛,”祝笛澜看了眼手机,“沁和芸茹呢?” 凌顾宸握住她的手,“你一点都不信我。” 她终于看向他。凌顾宸这样认真的时候,连漆黑的眼眸里都带着温柔。祝笛澜欲言又止,她不知这是第几次自己不知如何回应他。 好在覃沁和丁芸茹进来时打断了她的思绪。凌顾宸没有再主动提这个话题,只是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愿松开。 -- “哥哥” 出发去法国前,他特意与祝笛澜交代了几句。祝笛澜低头默默听着,也不多问。 “沁会留在这里陪你。” “知道了。” 她连他去法国做什么、去多久都没有任何兴趣。 凌顾宸其实很乐意把自己的行程详细告诉她,可她看着也不会放在心上,他也只好作罢。 “我就去四天。如果……你有任何事,随时都可以联系我,知道吗?” “好。”祝笛澜乖顺地回,语气依旧淡淡得。 她站在阳台上看着一行人的车队驶离别墅。她揣度着自己的内心,依旧麻木地没什么起伏的情绪。 生病这么久,她对自己也好像对着一个陌生人,她的情绪在过去大半年里都像是一个黑暗的深渊。 覃沁陪她吃晚饭,祝笛澜打起精神来与他聊天,问了问他与丁芸茹的近况。覃沁一提起这些事,他大咧咧的笑容里就会有丝丝的甜蜜。 覃沁也细心观察着她,她大部分时候依旧耷拉着脸,但已经很努力地对他人的话语做出积极的反应。这让他安心许多。 “你为什么不跟着去法国?” “我跟我哥不同时离开泊都。也不上同一架飞机。” 祝笛澜感到自己的反应确实远远不如生病前,甚至不如怀孕前。她仔细想了想,甚至听到了脑海里机械转动般的咯吱声,才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哦。之前你不跟着去瑞士我还奇怪呢。” “否则这么大家产都要便宜远亲了。” 祝笛澜慢悠悠地喝着汤,“留给罗安呗。” “留给你怎么样?” “好呀,”她随口应道,显得漫不经心,“你家怎么可能没有亲戚了。” “我妈那边还有一些,不过那都是些一辈子锦衣玉食,现在半只脚都快进棺材的长辈们,继承不了凌氏还要留给我们各种金山银山……” 他打哈哈的话语被黄彦打断。黄彦走进餐厅,举着平板电脑。 覃沁的注意力被吸引,他的神态严肃下来,“去书房等我。” 祝笛澜这才抬头看他们。覃沁拿手边的小毛巾擦擦手。 “你多吃点,吃完自己玩会儿就去睡觉,知道了吗?” 过去几个月里,覃沁管她像管女儿。祝笛澜懒得同他计较。 她去画室里待了一会儿,照着画集随意地临摹了一只卡通猫。 她知道自己可以这么长时间地专注在一件事上已是很大的进步,不自觉地心情好了许多。 她回房准备睡觉时,看到覃沁从走廊尽头的书房出来,两人在走廊上打了个照面。 覃沁微笑着对她举手示意,便沿着楼梯朝下走。 祝笛澜迟疑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就快步走了过去,“你要出去?” “对。” 覃沁平时基本是两种形象,要么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当泊都也有名有号的“覃先生”;要么就是在黑吃黑的时刻,穿得像全副武装的美国大兵,浑身的肌肉看着都让人瘆得窒息,腰上挂着枪袋,军靴里藏着匕首。 今天的覃沁什么形象都不是,他没穿西装,穿得是普通的轻便、适合运动的冬衣。但祝笛澜看出他还是略做了些准备的,至少他带着枪。 “这么晚了去哪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隐隐不安。 覃沁终于停住脚步,站在楼梯上抬头看她。 “怎么今天这么关心我?” 她说不出理由来。她的工作需要她留意别墅里的保镖们任何异常的行为与神态,只要她觉得奇怪,她就有权询问任何人。 但对于凌顾宸和覃沁,她确实从来没有在意过他们在何时去何处。 她语塞了一阵,重复道,“你去哪里?” “去虞归市,办点事。” 虞归市在泊都的西北面,有一小块边界与泊都相邻,车程超过两个小时。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办完事就回来。” 覃沁歪了一下脑袋,他看出她有丝细微的焦虑。 “你害怕一个人在家吗?” “不是,”祝笛澜抿了抿嘴巴,“你一个人吗?小心点。” 覃沁对这份关心甘之如饴,他快步走下去,挥了挥手算作示意。覃沁上车了还微笑着,他终于看到祝笛澜显露出一点正常的关心。 不过他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回到手里的平板电脑上,他戴上耳机,开始与黄彦保持通话。 祝笛澜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刚刚看到覃沁离去的样子,她心里莫名一紧。 她暗笑自己,过去几个月看来是娇气惯了,一没有人陪着她就不开心,实在是莫名其妙。 她拉了拉家居服,路过书房时她看到黄彦和宋临对着电脑忙着操作,她只瞥了一眼,便径直回了房间。 虞归市与泊都的交界处有一座荒山,覃沁放慢车速朝山上驶去。 冬夜里的气温让四周都雾蒙蒙得,没有灯光穿透这层厚重的灰雾,颇有些寂静岭的样子。 他戴好黑色针织帽和皮手套保温,关掉车里的暖气,以便更好倾听四周的声音。 “你那边看得到什么?” “什么都没有。”黄彦回答。 “这种雾里看得见才怪。红外线呢?” “也没有。” 覃沁一边开车一边翻看着平板电脑上的地形图。他目前掌握的图片里没有显示这片山上有任何的房屋结构建筑。 他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罗安给他这个信息时便表示很不确定,凌顾宸也说意义不大。 他是临时决定过来看一眼的,不过他也承认,这样贸然地独自前来,还是有相当风险。 他看着地形图,找了一片碎石区。他把车开到一块大岩石的后部,便朝一旁的高地走去,他拿出单筒望远镜观察四周。 他伫立许久,四周的环境给他带来误入死亡之境的感觉,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死,唯一活着的是他呼吸时带出的白色水气。 一声极其轻微的刹车声引起了他的注意,覃沁迅速躲到一颗树干巨大的枯树背后。他警觉地观察四周,然后弓着身朝声音来源处快速移动。 六辆车停在那片碎石堆周围,把覃沁的车围在中间。 他轻声咒骂了一句,“我真是中奖的命。” 两侧的车上下来全副武装的两批人,明显属于两个阵营。 两方人马都研究着覃沁的车,随后很快就有人砸碎了车玻璃。 覃沁看着一个人研究着他的平板电脑,因为没有密码而无法进入查看,但平板发出的光反射在那人的脸上。 覃沁迅速举起望远镜,试图看清那个人的模样。 屏幕幽蓝色的光照了那人的半张脸,另半张脸藏在黑暗里,显得极不真切。 车边全副武装的人开始慢慢散开。覃沁迅速躲回石头背后。刚刚那个人的脸给他一种神奇的熟悉感,他皱着眉想了想,分不清这份熟悉感是哪里来的。 唯一的解释大概就是因为看不真切,那么那个人就应该就是苏逸了。 覃沁知道这群人很可能会中止交易,把重点放在搜索这辆车的主人身上。他弓着腰迅速回到丛林深处。 他离他们并不远,以他的经验,他们会地毯式地搜寻附近区域。覃沁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插翅难飞。 他朝黑暗深处跑去,脑海中过着自己刚刚记下来的地形图。 他重新在另一颗枯树干后蹲下,按了下耳机,“毁掉我的iPad。” “卫星图像上显示有六辆车……”黄彦说。 “我已经看见了。先清空我的iPad。” “发生什么了?” “我暴露了,在想办法脱身。” 黄彦和宋临都一愣。 “接应我。” 覃沁说完拉拉头上的针织帽,利落地脱下羽绒夹克,慢慢朝另一侧的一个黑影走去。 他从背后用夹克蒙住了那人的脸,两招制服这个大汉。在他倒地前覃沁扶了他一把,避免了那人倒在地上会发出沉闷的声响。 覃沁利索地搜刮走他身上的枪械,然后跑到不远处朝天开了一枪。 一群人听到枪声迅速聚拢起来,覃沁早已往之前那片碎石堆跑去。 他从岩石后面跳出来时正好与苏逸打了个照面。 他跳进最近的一辆吉普车里,苏逸反应过来对着他开枪。覃沁趴着躲避的同时快速倒车。 苏逸的手下们也纷纷跳进车跟在覃沁身后并不断射击。 吉普车的玻璃全都碎了,他一边躲闪一边试着朝山下开去,却马上看见下山的路已被堵住。 于是他迅速掉头驶向山顶。从之前的地形图里他得知山上有一座极窄的木桥,通往另一个山头。 那座木桥明显是承载不了他的吉普车的,但此刻这是唯一的出路。 很快他就看见了那座桥,让他无奈的是,这根本算不上一座桥——而像是那种在水上乐园里供小朋友玩耍的桥,桥底是木板连接,整座桥呈现一个向下的弧度,在风中微微晃动着。 覃沁咒骂一句,朝后看了一眼,迅速做出决定。 跟在他身后的小轿车没料到这辆大吉普竟然开始后退,车上的人还未来得及打方向盘,就眼睁睁看着车头被撞到一边。 覃沁冒着枪林弹雨往后退了足够的距离,然后踩死油门飞速向那座木桥驶去。 与其说这辆车想过这座桥,倒不如说它自己本身在做一个飞跃。 吉普车飞出山头的时候覃沁猛地向右打方向盘。 这座桥只承载了吉普车不过十几秒便断裂了,覃沁打开车门纵身一跃。他紧紧抓住了桥底的木板。 剩余的桥晃到另一座山头,这份撞击让木板纷纷开始掉落。覃沁不敢迟疑,他望了一眼脚下的深渊和掉落的吉普车,便迅速向上爬去。 可因为惯性,这份晃动远未终止,木板持续不断地掉落,他甚至不得不放弃依托木板,转而拉住一旁的尼龙绳,仅靠自己的臂力向上爬。 苏逸下车,阴沉着脸看覃沁。因为距离太远,他只能隐隐看到一个影子。 “把东西拿出来。”他的声音比这黑暗更为恐怖。 他的手下从车里拿出一个巨大的金属箱子,另一人安置着支架。 “啊?”忽然另一个男人错愕地开口,“苏……苏先生,这,这不太好吧……” “好了没?”苏逸没理他。 那个男人看着一个火箭筒似的武器被放置在金属架上,慌张地开口,“这……苏先生,咱们的生意,这我付了钱的……” “闭嘴。”苏逸面无表情地把他推到一边,挥了挥手。 他的手下半蹲着,用武器瞄准覃沁。 覃沁争分夺秒地爬上山头,他的双脚刚踩在坚硬的岩石上,还未来得及休息一秒,就看见对面那可怕的阵仗,在这片雾里他看不真切,但预感大事不妙。 对面发出红光时,他咒骂一句,飞奔着躲向另一侧。 他还未来得及跳到岩石的背面,就被一阵巨大的冲击力推得腾空而起。 苏逸露出不屑的神情。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妹妹”,没有照片。 苏逸怔了怔,他的手顿在空中。 这是他从覃沁的车上搜出的手机。 他接通电话。 祝笛澜等了许久才等到这电话被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让她愣了一下,连着她之后的话也迟疑了许久。 “你回家了吗?” 电话那头许久没有声音。祝笛澜原本是躺着,她把手机放到面前,看了一下自己有没有打错电话。 确认自己拨的是覃沁的号码以后,她坐起来,复又把手机放回耳边,“你是不是还没回家?你没事吧?” “你是谁?”苏逸开口。 祝笛澜愣住了,这个声音陌生而可怕。 “你哥哥是谁?”苏逸冷冷地问,“你告诉我,我就把他活着送回家。” 祝笛澜久久没回答。她反应过来以后慌乱地挂掉电话,好像电话那头的人可以伸出手来掐住她的喉咙。 她掀开被子,拿起一旁的丝绸外套,边穿边往书房跑去。 电话挂断后,苏逸摆弄了两下手机。他依旧无法查阅这支手机,也不知今晚这个闯进他的交易的人究竟是谁。 但刚刚这通电话,这个带着朦胧睡意的女声,或许可以给他一点线索。 -- ρΘ①8κ.cΟм 对峙 祝笛澜莫名在这凌晨时刻醒了过来。她看了眼挂钟,凌晨叁点,不知从哪里浮现出来的担忧,让她打电话给覃沁想要确认一下他的情况,可这通电话却如此可怕诡异。 “覃哥,你听得见吗?” 宋临焦急地举着一个小麦克风。一旁的黄彦脸色发白地敲着键盘。 祝笛澜冲进来,她的头发有些蓬乱,外套也没好好穿,露出一侧的睡衣吊带。 她显然是顾不得那么多了,着急忙慌地问,“他到底在哪里?” “我们失去联系了。” 祝笛澜的脸色早已惨白,“他今晚到底要见谁?我刚刚打他电话却不是他接的……” 黄彦看了眼电脑,“他手机的定位依旧在虞归市的荒山上。” “清空他的iPhone!已经被拿走了!失联前发生了什么?” 黄彦迅速远程锁掉覃沁的手机,“他的行踪暴露了,他说他会想办法脱身。” “那快点去接应他啊!他怎么一个人去……对方有多少……” 她看着红外线图片上那些密集的点,一下子噤声。 “不知道覃哥今天带的是哪一款手表。”黄彦盯着自己的笔记本,“太意外了……我都没准备,他有一些手表是让我装了定位装置的,如果他今天带的……” “快找!”祝笛澜口干舌燥地说,“罗安呢?!邓会泽呢?!” “他们跟老板去法国了。”宋临说。 祝笛澜忽然害怕地全身都战栗起来,她颤抖着手拨打凌顾宸的电话,却没有接通。 “他们……他们几点的飞机?” 她忽然懊恼无比,她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凌顾宸的行程,或许凌顾宸告诉过她,可她连记的心思都没有。 导致她现在连找个人都束手无策。她又迅速拨通廖逍的电话。 “晚上八点起飞的,现在还在飞机上。”宋临看着她,补充道,“这次廖先生也跟着一起去了。” 祝笛澜一脸错愕,她完全不记得凌顾宸同她提过这事。 “去叫人过来帮忙。”她试着冷静,却发现声音在颤抖,“飞机上有WiFi,你快试着联系他们,随便谁!不论联系塔台还是联系机长,总之想办法!” 宋临拿起对讲机开始通知别墅的保镖。 祝笛澜焦躁地在黄彦身后踱着步,她试着深呼吸,恐惧感却越来越强烈。 覃沁会出意外这个念头,光是想一想,就让她想要崩溃地尖声大叫。 她努力把这个念头压下去,让大脑正常地运转。 别墅里的保镖,值班的不值班的都被叫过来,黑压压站了一片。 “别傻站着,带好武器,叫直升机stand??by。”祝笛澜发火地说。 为首的朱金平没有动,他双手抱胸。大冬天他依旧穿紧身背心,好像是两臂的肌肉把衣服都撑破了。 “祝小姐,我想你无权做决定。” 她原本还焦急地盯着电脑,听到这话心里猛地一凛,随后忽然又好似冷静了下来。 她确实病了太久,怀孕加上生病,她足有一年多没有与这些人打交道。 这种信任与威慑,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弥补回来的。 她从来没有气魄可以指挥得动这一屋保镖,眼下,更是只能强打精神。 她撩了下头发,慢慢走到朱金平面前,恶狠狠地看着他。 “你再说一遍。” 朱金平同样面无表情,“我可以通知杨小姐过来。” 祝笛澜眯起眼睛,“现在我说了算。” “等老板回来你担得起这个责任?” 在这个是她体型两倍的人面前她也丝毫不怵。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我来决定,我就担得起这个责任。否则等老板回来了,我保证你比我遭殃得早。” 她眼睛里射出细微地亮光,是她过去几个月里都没有的神色。 “我要是死了可是不怕拉垫背的。我给你叁秒的时间,要么滚出去找杨颜君,要么滚去武器室,收拾好你的东西!” 她用手背狠狠拍打他腰间的枪袋,“用你那米豆一样的脑仁想想,覃沁如果死了,对老板来说,崩了你还是崩了我有什么区别!” 朱金平看了她一眼正想往外走,又转回身。 祝笛澜表面上凶狠地瞪他,心跳却十分疯狂。宋临阴沉着脸站到祝笛澜身边,警觉地盯着朱金平的动作。 “没人能打开武器室。” 祝笛澜这才想起来,能打开武器室的人只有凌顾宸、覃沁、罗安和廖逍四人。 她烦躁地叹气,“把门给我炸了。” 覃沁睁开眼,四周满是落叶和枯树枝,他好似要被埋在这里。他刚一动就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从左腿传来。 他慢慢挪动手臂,右手腕脱臼了,好在手臂没有骨折。左腿满是暗红色的血迹。 他抬头看,发现自己摔下了山谷。显然滚了许久,导致他已经看不见山头。 他无法站立,只得曲起右腿,慢慢挪到较为平整的一片地界。 目前的情况太糟糕了,糟糕到覃沁已经无法自救,只能祈祷苏逸没有闲心来搜这一片山头。 他感到透彻心扉的寒冷。他用牙齿咬下手套,手指已被冻得不太灵活,他撕开左腿的裤子,发现伤口深到他几乎可以看见骨头。 他把裤子撕成条状,简单固定轻微骨折的大腿骨,期间他咬着皮手套以防自己喊出声。 他摸了摸耳朵,耳塞早已摔得不知在何处。他摸遍身上的口袋,在外套内侧翻出一只蓝莓手机。 覃沁舒了口气,拨通了黄彦的电话。 “看来我今晚还死不了。但我要进医院了。” “我用你的手表定位了,祝小姐想用直升机过去接你。但我看到的图像,对方还没有全部撤走,直升机动静这么大……” “我知道,”覃沁看了看四周,“直升机来了也没地落,而且我现在爬不了梯子。” “宋临带了叁车人过去接你,大概还要一个小时。” 覃沁疼得龇牙咧嘴,“行,我再撑一撑。” 祝笛澜抢走黄彦的手机,“你还好吗?” “别担心,还活着。” “你的伤多严重?我好通知医院。” 她的声音里带着轻微的哭腔。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腿,“不严重,你把电话给黄彦,我跟他说。” “可是……” “笛澜,别怕,”覃沁怕她承受不住,坚持道,“让我跟黄彦说。” 祝笛澜只得把电话还给黄彦。可她怎么也坐不住,匆匆回房拿了件毛呢大衣披着,干脆直接去瞳山医院等着。 黄彦终于联系上凌顾宸时,却找不到她人。 泊都到法国的航程太久,私人飞机无法立即返航。凌顾宸得到消息时已经飞进了欧洲上空。 他只得先落地法国,与廖逍商量之后,决定让廖逍独自留在法国处理公事,凌顾宸与罗安则即刻返航。 覃沁被送进急救室时,祝笛澜慌张地跟上去,却被护士推开。一片慌乱里,她看到覃沁似乎没什么意识。 恐惧的麻痒感爬上她的脊背,她拼命忍住这种汗毛直立的感觉。 谭昌与她简单说了几句,他确认覃沁被送进来时处于轻度昏迷的状态。 祝笛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地解释道,在此之前她与覃沁通过电话,而他听上去很清醒。 谭昌匆匆安慰了她几句便跟进了手术室。 祝笛澜在手术室外坐着,医院里长长的走廊让人看不清窗外的天光。她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又从法国飞回泊都,这飞机上的十个小时让凌顾宸也很难熬。手术结束后,谭昌同他打了网络视讯电话详细说了覃沁的情况。 凌顾宸赶到瞳山医院,看到祝笛澜伫立在ICU病房的玻璃前。 他放慢了脚步,走到她身边,轻声唤她。 祝笛澜好像猛地被人从水里拉出来,过去十几个小时里,她难以呼吸,快要濒临溺死的边缘。她努力振作,尽量掌控局面。 看着覃沁躺在ICU里许久都没有醒,她内心被无助和恐惧占据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她转身,凌顾宸同样眼里都是红血丝。他的声音让她平静的神情闪现一丝涟漪。 她忽然觉得身上的负担和重量瞬间消失了。 看到凌顾宸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可以放松,因为眼前这个人是她最信任的依靠。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揽住他,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再也不掩饰哭腔 “顾宸……沁他……我不知道怎么办……他如果出事了怎么办……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交代……” “没事,我回来了。”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双眼看着病床上的覃沁。 “别担心。他经历过比这糟糕百倍的。” “真的?” 凌顾宸点头。 祝笛澜努力让自己安心,抹掉脸上的泪。 凌顾宸帮着她一起擦眼泪,温柔地说,“回去休息吧,你看着很累。” “他不醒我就不回去。” 凌顾宸陪她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她牵着他的手不放。 这个当下,凌顾宸一心挂念着覃沁,之后的他才意识到,祝笛澜还是头一次对他显露这么黏着的依赖。 心中轻松些的结果,就是疲乏和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祝笛澜觉得眼酸,连带着困倦,她把头靠在凌顾宸肩膀上。 凌顾宸微微侧身,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吓死我了。被送到医院时他还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 “他会没事的。” “谭院长把他放ICU里真的吓得我魂都飞了,”祝笛澜抱怨道,“结果他说沁的情况很稳定,这么做只是保险起见。” “他得有一段时间拄拐走路了。到时候你们两个还得胡闹。” 祝笛澜的眼睛完全没有离开覃沁,但她听到这话也微笑了一下。 隔了许久,她轻声说,“对不起,顾宸。没人能打开器械室,我就让人把门炸了。” 凌顾宸低头看她。她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好像只是讲了件普通小事。 “等沁好点了你再跟我算账行吗?今天我好累,你骂我我也听不进去。” 凌顾宸压下嘴角的笑意,“那扇门不好炸吧?” “嗯,炸了两次,还要撬,才打开的,”她的声音好像累得虚脱,“太让人着急上火了。” “行,我过段时间再跟你算这个账。” “嗯。” 她支撑不住地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凌顾宸这才看见她毛呢大衣里穿的还是件吊带丝绸睡裙。 医院里的暖气不如别墅温暖,因而她的手指都冰凉。凌顾宸把她抱起来送到一旁的病房去休息。 她醒来时得知覃沁早就醒了,并且被转到普通病房。她用清水抹了把脸,就开心地跑去探望他。 兄弟俩本来严肃地谈论正事,看到她进来,两人不约而同地中止谈话,露出温柔的笑意。 “哎呦,你不是来陪我的吗?怎么好意思自己去睡觉啊?”覃沁打趣道。 祝笛澜在床边立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因而只余一脸娇嗔的怒意。按平常的她,一定不服气地顶回去。 但看到覃沁现在这样,她怎么都发不出脾气。她想抱住覃沁,又怕弄疼他,只好这么委屈巴巴地看着。 “好了好了,”覃沁先伸手,“来抱一个。” 祝笛澜抱住他,嘀咕道,“被你吓死了。” “我命很硬的。” 不看她的脸,他就知道她哭了,于是安慰道,“我不是好好的嘛,别哭。我最怕你哭,你哭起来太难看了。” 祝笛澜起身瞪他。 覃沁大笑,“我说跟平时比,你哭起来挺难看的。” 祝笛澜甩手要走,脸上还挂着泪珠,“白瞎我担心你!一句好话都没有!” “我半死不活了,你倒精神好了?这么来劲?” 祝笛澜也笑,语气却格外认真,“我不想你出事。你要是真的有什么叁长两短的,我没法原谅我自己。” “总算没白疼你。” 祝笛澜一边听着两兄弟聊天一边摆弄着手机。他们聊的大多是关于沃德集团的事。 时隔许久,她终于可以,也愿意接收一些信息。她仔细听着,时不时问两句,也算对沃德集团的情况有初步了解。 回家的路上,凌顾宸揉着眉心,露出难见的疲态。祝笛澜看着他,心里略略有些触动,轻声劝他回去好好休息。 他微微一笑,反过来安慰祝笛澜不要过于担心。祝笛澜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 ==================================================== 隔壁开了新书啦~求收藏求珍珠~向各位小仙女比心~ -- 情感的复苏 之后的一段时间,祝笛澜和丁芸茹轮流去医院里照顾覃沁。每次看见祝笛澜进来,覃沁就恋恋不舍地拉着丁芸茹的手不放。 “我至少要上半天班的吧。”丁芸茹像哄小孩一样哄他。 覃沁对着祝笛澜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我这种痊愈期的人要看养眼的人才会心情好,才会好得快。我的天使宝宝去上个班就算了,你放个深山老妖进来影响我心情。” 祝笛澜翻着白眼挂大衣。 丁芸茹嗔怪地拍他,小声说,“别闹了。” “我特意化了妆来的,”祝笛澜故作不满,“你还嫌我?” 覃沁依旧嫌弃地看她。 “辛苦你了,笛澜。我下班就过来。” “她才不辛苦呢,闲出病。” “你这个哥哥真是的……”丁芸茹与他轻轻一吻,摸摸他的头,覃沁一脸享受,“听话。” “对了,听话点。不然我给你拌耗子药。”祝笛澜叉着腰说。 丁芸茹与她相视一笑就走了。 “你的复健怎么样了呀,我的老哥。”她把午餐一样样在小桌上摆好。 “还在拄拐阶段。” “这次算严重吗?” “大概算我最严重事故里Top??3。上次这么躺着是因为跟你前男友打了一架。” 祝笛澜递筷子的手顿了顿。 覃沁观察着她的反应,“怎么了?不能提吗?” “不是,”她微微一笑,“都过去了。” “确实不重要,”覃沁痞痞地笑,“你眼下要考虑的,是该怎么哄顾宸。” “我跟他又没什么。” 覃沁自顾自地笑着,“不过我这次进医院比以前好,以前都是被扔着自生自灭的。这次还有个貌若天仙的女友天天陪着,一个勉勉强强能看的妹妹偶尔也陪着……” 祝笛澜拿手里的筷子敲他,覃沁闪了一下。 “……算不错的享受了。” 祝笛澜习惯了他这副模样,都已经懒得同他争辩什么。 “你在手机里把我备注成什么?” “忘记了。” 祝笛澜无奈,“你这妹妹、妹妹叫得也太顺口了。那天接我电话的人开口就问我,我哥哥是谁,我以为在做梦。” 覃沁大笑,拿出新手机摆弄着,“行,我改了。” “诶,你是不是一开始就骗芸茹?你好像就是认识她以后就只管我叫’妹儿’了,以前还蛮多奇怪的外号昵称什么的。” “嗯。”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她说实话啊?连着我要跟你一起圆谎。” 见他一直低头不回答,祝笛澜猛地抢过他的手机,瞄到屏幕上联系人被更改为“黑山老妖”。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抓起枕头,作势要打他。覃沁躲不远,仰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吃完饭,两人一同看电视,吐槽着一部奇怪的偶像剧。 覃沁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有没有安全套?” 祝笛澜差点被水呛到,一脸错愕嫌弃地看向他。 “不随身带一个吗?这么没有安全意识。” 她的嘴角开始抽搐,“你要干嘛?” “我忽然觉得病房py应该很有意思,”他不怀好意地笑,“去,去给我买一盒。我总不能叫护士去买吧。” 她僵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起身出门。 覃沁一脸满意,祝笛澜一脸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把一盒杜蕾斯扔进床头的抽屉里。 交接班后,祝笛澜快步走到医院外,把脑海中的想象都赶出去。 怀孕时因为激素紊乱,她偶尔有挺难熬的尴尬时刻。后来生病时吃的药基本都在压制欲望,她也就没有任何性欲。 刚刚发生的事好像是一个提醒,提醒她已经停药很久,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了。这个念头让她反而忽然有些不适。 上车后她接到电话,仿佛就在一瞬间,她看着凌顾宸的名字,觉得自己没法像以前那样波澜不惊了。 “你回家了吗?” “在路上了。” “我在家等你,带你去吃饭。” “哦,好。” 祝笛澜发觉自己又莫名紧张起来。 房门开着,凌顾宸依旧轻轻敲了两声,“我能进来吗?” 祝笛澜梳着头发,忙不迭地说,“进来吧。我马上就好了。” “不急。” 她已换了身款式简单的一字肩针织连衣裙,肩膀和裙边各有叁颗大大的圆形玫瑰金纽扣装饰。针织材质贴着她的身形,让她的身体曲线一览无遗。 一侧的头发撩到脑后,扣了个简单的金色镂空星型发夹,她的头发柔顺地披下来,在肩膀位置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凌顾宸觉得她的美很值得自己花很多时间好好欣赏。他自然希望她是为了自己才这样打扮,可是他也清楚,祝笛澜平常出门就是这样。 如果真要好好打扮,她会花上几个小时认真盘头化妆,那种时候的她美得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张牙舞爪了。 此刻的她仅仅补了点粉,当真是跟普通朋友出门吃饭的架势。 “沁怎么样?” 祝笛澜补着口红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笑道,“不能走的本事全加成在油腔滑调上了,好得很。” 她那一刹那的眼神流转让凌顾宸心里漏跳了一拍。 “那你怎么样?没少被他开玩笑吧。” 祝笛澜努努嘴,“我确实受到了强烈的精神刺激。” 说完她拿起一条细细的银链子准备挂上,凌顾宸在一旁伸出手。她犹豫了一下,把链子递给他,然后轻轻撩开脖子上的头发。 凌顾宸替她扣好链子上的银环时,手指轻碰她的皮肤。 她的皮肤十分白皙,几乎带点晶莹剔透的美,低头时她脖子上突出几块脊椎的骨节。 祝笛澜很自然地微微向前一闪,然后放下头发,“我换双鞋,我们就可以走了。” 凌顾宸点点头。她把一切的相处都处理地像朋友那样自然。 穿鞋的时候,她晃了晃神,然后就逼自己不要多想。 这是一种完全强迫的自我灌输,她允许自己依赖凌顾宸,甚至偶尔有亲昵的动作,但从内心深处她逼自己把这种态度当做与兄长或是好友的相处。 -- 细微蜜意 两人到一家粤餐厅,自如地说说笑笑。祝笛澜问了许多过去一年里他生意上的事,凌顾宸一一解释着。 侍应生准备倒酒时,她习惯性地伸手阻拦。 “没事,”凌顾宸示意他斟酒,“我觉得你好得差不多了。” 祝笛澜笑起来,“好了就是我可以重新开始酗酒的意思吗?” “你就是在酗酒期间也挺有安全意识,在家里灌自己,好过出来一个人喝醉,不安全。”凌顾宸打趣道,“不过今天我陪着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你这话才好笑。哪号的豺狼虎豹能可怕过你啊?” “你跟我说话时简直跟刺猬一样。不扎我你就难受。” “这就算扎啦?”她俏皮地反问,“你什么时候那么脆弱?” “在你面前我可以脆弱一点。因为没有得到喜欢的人应有的关注。她除了躲我还爱讽刺我。” 她的笑容收了起来。凌顾宸眼里的温柔合着桌上的烛光一起飘过来,让她一时迟疑。 幸而此时服务生过来上菜,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她马上表现出一副注意力完全被面前的菜式吸引了的样子。 凌顾宸的目光在她身上一直停留着,他观察着她的动作和表情,过了许久他才看向服务生,轻声道谢。 祝笛澜表现出的不安和尴尬被他尽收眼底,但他也意识到她的专业,她对自我情绪的控制和调整十分迅速。 这份尴尬不过持续一秒就消失殆尽,她换上平时的笑容,眼睛依旧盯着桌上的菜。 “我有个同学,为了吃钟鼎轩的烤鹅,特意饿着,说要点半只,坚决不点四分之一只。后来聚餐那天,他饿得低血糖去校医室吊瓶……” “给他带回去了吗?” 祝笛澜抬眼看他,笑得十分开心,“才没呢,一群狐朋狗友,拍了无数照片给他,最后还给他看空盘照。那同学吊着瓶被刺激得直哭。” “这么坏?” “玩笑归玩笑。吃完想再点一份送去医院的,结果售完了。我们就笑不出来了,觉得特别愧疚,就只好带了份叉烧给他。其实跟烤鹅比,我觉得这家的叉烧更好吃呀。” 凌顾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祝笛澜偏了一下头,也没躲他的目光。 “你也吃呀。是你说想吃粤菜的。” 他提起筷子,随便夹了点什么,“论装蒜和转移话题的本事,你确实厉害。” “我同你吃顿饭嘛,作为朋友,随意聊聊就好。” “朋友?你现在当我是朋友了?” “就知道你不愿意。好啦,你是我老板,是个好老板。” 他被她弄得有点气闷,但他没再说什么,默默陪着她吃了一会儿。 祝笛澜见他不再说,也愈发自如起来,再加上这桌上的菜肴的确是味蕾的享受,她笑得愈加欢快。 凌顾宸喝完杯里的红酒,才开口,“你别把我当沁了。他闲着没事干,上赶着给你当哥哥。不代表我就是你大哥了。” 祝笛澜嘟囔道,“小气得嘞,好像我占了你便宜似的。” “首先,我没兴趣给你当哥哥。要当也是男朋友起步。其次,占便宜这事我们可以摘出来细聊。你想占我什么便宜?有些便宜你可以随便占。” 祝笛澜终于笑不出来了,她看了他一眼,抿抿嘴,垂眼扒拉自己碗里的饭菜。 过了许久,她才说,“你怎么还没翻篇啊?都那么久了。” “翻篇?你让我翻什么?我们这篇开始过了吗?” 凌顾宸倒是满意起来,重新拿起筷子给她夹菜。 祝笛澜眉头微蹙,“你不是去相亲了嘛?万家的大小姐,你觉得配不上吗?” “你怎么知道?” “沁告诉我的。” “臭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拆台。我给万昱个面子而已。” “你是嫌弃万家与你不对付?泊都与你实力相似的,除了万鑫还有几家呀,盛络集团,拓明集团……总有你看得上的千金小姐吧?” “你老提他们干什么?我就不能找个自己喜欢的?” “别胡闹了,”祝笛澜皱眉,抱怨道,“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凌顾宸温柔地笑,“你真的想听?我喜欢你的点还挺多。首先,我觉得在我见过的所有女人里,你最漂亮。第二,我喜欢聪明的女人……” “行了行了,闭嘴吧你。就你能说。” 祝笛澜轻声打断他,脸侧向一旁,躲闪着他的目光。 她的嘴角有轻微的笑意,她没法控制内心这丝奇异的甜蜜感,她抬手装作不经意地触碰自己的耳环,想挡住自己的表情。 凌顾宸端详着她,也笑得极其甜蜜,“那你不喜欢我什么?你说说。” 祝笛澜不出声地说了两个字,“烦人。” 嘴角的笑意却更明显。 她眨眨眼,张望了一下,她原本只是想随意地看向远处,却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是万循吗?” 凌顾宸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随后起身。 两人闲聊几句以后朝她走来,她也赶忙起身。 “笛澜,好久不见了。”万循与她握手。 “是呀。” “怎么就你一个人?”凌顾宸问道。 “老婆点名要吃钟鼎轩的叉烧,我这不,一下班就赶忙过来给她带一份。” 服务生端了把椅子过来,万循不好意思地摆手,“不打扰你们了。” “你反正也要等,就坐下聊会儿吧。”祝笛澜说。 万循点点头,便坐下了。 “这种小事怎么还劳烦你自己跑一趟?”凌顾宸问。 “顺便嘛。” “书蕙怎么没陪你一起?”祝笛澜问。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凌顾宸插嘴道,“书蕙不久前生了个女儿,应该还在休息吧……” 他说得很轻,同时也关注着她的反应,他不知道这会不会又让她想起伤心事。 不过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祝笛澜露出十分惊喜的笑容。 “对不起啊,我真的不知道呢。恭喜你呀!” “谢谢。她还没出月子呢,今天忽然嘴馋了,我下班顺道过来给她带一份。” “辛苦你了。” “这算什么辛苦呀,应该的。书蕙带孩子才是辛苦。没想到今天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们。你身体好点了吗?之前很久没见你,听顾宸说你生病了。” 祝笛澜看了凌顾宸一眼,便会意着微笑点点头,“嗯,现在没事了。” “我跟书蕙听说以后,还挺担心的。因为好像有一年多没见你了,跟顾宸说要去看看你,顾宸也推说你不方便。”万循恳切地说,“不过今天看到你,觉得你气色挺好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谢谢。” 祝笛澜与万循夫妇交情不深,不过她也看得出他们是可以交心的好人,因而忽然听到这些也有些感动。 “劳你记挂了。” “诶,千万别这样说。朋友嘛,应该的。” 他笑着看了凌顾宸一眼,“笛澜,你放心,顾宸我帮你盯着。就算过去一年你不出现,他身边也没带过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 凌顾宸靠向一旁,轻笑起来。祝笛澜尴尬又不好发作,赶忙转移话题。 “我能看看你女儿的照片吗?” “当然当然。” 一听到女儿,万循的眼睛都亮了,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来,翻着照片。 “这是她刚出生……这是她两天大的时候……这是一周大的时候……” 祝笛澜凑过去,也不自觉露出笑意,“好可爱呀。” 凌顾宸心里却紧张起来,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她身上,他怕她会伤心,而在外人面前,她又要强颜欢笑。 这个想法让他无端心疼。 “万先生,您的餐食已经打包好了。”服务员送了一大盒外卖进来。 万循接过,对祝笛澜说,“要不要跟我回家看看女儿?书蕙也好久没见你了。” “这样……不太好吧?”祝笛澜有些犹豫地看向凌顾宸。 “听你的。” “听我的,”万循笑道,“走吧走吧。” ================================ 隔壁发了新书哦~ -- 疗愈 刘书蕙看到客人,先是惊喜,随后不好意思地捂住脸,责怪万循,“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稍微收拾一下,现在邋遢死了。” 她穿着普通的家居服,戴着一副圆框眼镜,头发都梳在脑后,素面朝天。 “不好意思,嫂子,没打招呼就来。”凌顾宸客气地说。 “别客气,”刘书蕙抱住祝笛澜,“好久不见了。” “嗯。我刚刚才知道你生了个女儿呢。”祝笛澜歉疚地说。 刘书蕙夸张地瞪了眼凌顾宸,“他什么都没告诉你吗?” “我的错。”凌顾宸坦诚地认。 刘书蕙笑起来,拉祝笛澜到客厅,她的保姆正抱着一个小婴儿。 “过来看看我女儿。” 襁褓里的婴儿只露出一张粉红色的小小脸蛋,祝笛澜看得心生欢喜,忍不住用手指蹭她的脸颊。 “你要抱抱吗?抱抱吧。” “可……可以吗?”祝笛澜忽然有些畏缩。 刘书蕙从保姆手里接过婴儿,递给她。她突然觉得紧张,也不知手该怎样放。刘书蕙一边安慰她一边把婴儿放进她怀里。 怀里多了一团软软暖暖的棉絮,她小心翼翼地抱住。婴儿略微动了动,她赶忙把她抱得更紧些。 她低头看到一张粉嫩的可爱脸庞,看得入了迷,无法把眼睛移开。她大概也意识不到自己的笑容有多么温柔。 她内心不可自抑地想起自己的孩子。如果她的孩子还在,现在也快一岁了。 如果她能像这样抱她的孩子一次……哪怕一次…… 凌顾宸原本只是在一旁与万循闲聊,看到祝笛澜把婴儿抱在怀里,他下意识地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关切地看着她。 他知道她此刻一定在想她的孩子。 她读出他眼里的询问与关心,心里也不禁觉得很温暖。 佣人把餐食整齐摆在茶几上,万循殷勤地给刘书蕙递碗筷,笑容里满是宠溺。 祝笛澜笑着看他们,然后轻声对凌顾宸说,“我没事。” 他安下心来,也温柔地摸摸她怀里的婴儿。 “你们这样看着真的很像一家人诶,”刘书蕙笑道,“我都要以为那是你们女儿了。” 祝笛澜与凌顾宸相视一笑,那微笑里包含如此多的默契与温柔,她之后想起来,都会觉得惊讶。 “来,笛澜,你也坐吧,陪我聊会儿。我突然就嘴特别馋,还得麻烦你帮我抱女儿。” 祝笛澜在她身旁坐下,“你慢慢吃,我喜欢抱你女儿。她这么可爱,我都不肯撒手了。” “对了,你身体好些了吗?” “嗯,没事了。” “那就好,”刘书蕙如释重负,“之前可担心你了。” 祝笛澜微笑。她与刘书蕙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她们挺投缘。 刘书蕙长相清秀,个子偏矮,体型微胖,有一种圆钝钝的踏实感。 但在上流社会的社交圈里,她这样的外形一下就泯然众人了,她为人处事也透着股情真意切的老实,因而与那片世界格格不入,却与万循十分相合。 两人是读研究生时认识的,刘书蕙家境普通,无法匹及万循的身家。但万循对此毫不在意,两人相恋叁年后结婚,刘书蕙在万循的文化创意公司任副董。 如果说万循基因里还带点商人的奸诈,那么刘书蕙身上就只有各种踏实可靠的善良品质了。祝笛澜与她相处时总觉得很舒适。 凌顾宸与万循走到茶桌旁坐下。 “这次来得太仓促了,空手上门。过两天我让人送份礼过来。” “别见外。我们不用讲究这个。”万循泡了两杯茶,“金骏眉,你品品。” “不错。万伯伯来看过了吗?这可是他孙女。” “通过电话了。儿女子孙,他是不缺的。不会太放在心上。” “闹得这么僵?”凌顾宸露出轻微的笑意。 万循大方地说,“是呀,让你看笑话了。万鑫的股份我都准备卖了。” “给谁?” “给妹妹们吧。这几个兄弟够闹腾的了,一个都不知道照顾妹妹们。你要吗?” “你要是需要钱,跟我开口就行。” “没惨到这份上。不依仗家里反而自由多了。”万循远远看着沙发上的两人,“脱离了……才真的觉得幸福。与最爱的人组个小家庭,一家叁口,衣食无忧足够了。” 凌顾宸的目光落在祝笛澜身上。 “你是被你家这些乱事折磨太久了,有心理阴影。” “十六个小孩,光是那聒噪你就无法想象。别说为了争家产的闹腾。我现在与兄弟姐妹们的关系反而好多了。” “不跟他们争家产的哥哥当然是个好哥哥。” “不说这个了。笛澜看着很喜欢小孩。你也差不多到年纪了,可以要一个。” 凌顾宸移开目光,“嗯,再说吧。” “也是,她大病初愈,你让她好好歇歇。以前真是没想到怀孕这么辛苦,陪书蕙走这么一遭我都心痛。” 听他这么说,凌顾宸不禁也回想起祝笛澜怀孕的那段日子来。 再想起她孕吐难受的样子,他依然心疼。更别提孩子夭折这个打击,几乎让她发疯崩溃。 他低头想了想,打趣道,“你爸和你大哥要是能有你一半那么疼老婆,你家就不会搞出这么多幺蛾子。” “说到我大哥,你要提防他。” “哦?怎么说?” “他眼红你的军火生意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能从你手里分一杯羹,那他就会想办法与其他人合作。” “你是说沃德集团?” “我是这么猜的,但我没有证据。” “我查到一个人叫苏逸,可能是沃德的代理人,你听说过吗?” 万循摇摇头。 “说起来也有意思。你大哥之前有个女人,说认识苏逸。后来我再去找这个女人,就找不到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么多事串起来,就没有任何巧合可言了。” 凌顾宸的眸子变得冰冷而毫无感情。 “这个苏逸,我需要你帮我留意一下。” “没问题。” 祝笛澜越看怀里的婴儿越觉得喜欢,忍不住亲了好几次她的额头。刘书蕙边吃边与她聊天。过了许久,她放下碗筷,伸手去接婴儿。 “你歇歇,抱这么久,挺累的。” 祝笛澜不愿撒手,“不累,我还没抱够。” 刘书蕙被她逗笑,“那你把她放腿上,轻松点。” 祝笛澜轻柔把这个小小的婴儿放在双腿上,婴儿闭着眼,小嘴却不安份地砸吧着。 祝笛澜抓起她的小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吻,婴儿忽然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她笑了耶!” “她可爱笑了,”刘书蕙甜甜地说,“是我的小甜心。” “她笑起来好乖啊。”祝笛澜忍不住继续逗她。 万循和凌顾宸听她们这么说,也凑过来。 祝笛澜赶忙拉住凌顾宸,“你看,她笑起来多可爱。” “名字取好了吗?” “嗯,大名叫万语亭,小名叫亭亭。”万循说。 “好好听的名字,”祝笛澜轻声唤婴儿,“亭亭。” 婴儿又开心地笑。祝笛澜激动地拉凌顾宸,他温柔地说,“我看见了。” 他看着婴儿,“亭亭越看越像你啊,循哥。” 万循拼命摆手,“别别,千万别像我。” “为什么?”祝笛澜问。 “我皮肤黑,脸盘子还大。女儿怎么可以像我,她长大了会怪我基因太差的。”万循笑道,“一定要像妈妈。” 刘书蕙瞪大眼睛,“我又不是美女,像我也不灵呀。我还矮……” 她笑着看祝笛澜,“像笛澜就好了,她那么漂亮。” 祝笛澜哑然失笑。 “嗯,那就希望亭亭遗传我的身高,遗传妈妈的相貌。”万循说,“会很漂亮的。” “希望吧。”刘书蕙说。 “会的会的。”万循安慰她,“一知道是女儿我就天天祈祷,心诚则灵。” 刘书蕙被他逗笑,“我都没想这么多。” “你不想女儿长得更像你一点吗?” “怀孕的时候哪会想这些,”祝笛澜插话道,“一有不舒服就心惊胆战的,只祈祷宝宝健康,其他的都顾不上。” 刘书蕙使劲点头,万循宠爱地摩挲她的手。凌顾宸摸摸祝笛澜的头发,内心复杂。婴儿动了动,五官扭在一起,好似要哭出来。 刘书蕙接过她,“她饿了,我喂喂她。”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该走了。”凌顾宸牵起祝笛澜的手,她同他一道起身。 与万循道别之后,两人静静等着电梯。祝笛澜还在回味怀里抱着个小婴儿的滋味,她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 她不想显得太难过,可是内心的那份失落还是控制不住得显露出来。 “你没事吗?” “都过了那么久了。没事了。” 这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她对他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然后又垂下头。 凌顾宸忽然把她佣进怀里。不需要语言,仅仅是靠着他,就能让祝笛澜觉得安心。她也伸手紧紧抱住他。 她需要也感激这样的一个依靠,其他的,她不愿多想。 -- 追求攻势 早晨,凌顾宸与罗安绕着自己领地里的山头跑了一个小时,两人大汗淋漓地回别墅。祝笛澜悠然地站在餐桌旁一目十行地翻看当天的报纸。 罗安抓起桌上的两个羊角包塞在嘴里匆匆离开。 祝笛澜斜眼看他们,“怎么了?赶时间?” 凌顾宸拿干毛巾擦了把脸,发梢的汗珠依旧往下滴。他把毛巾扔到椅子上,也拿了个羊角包。 “两小时后有个会。” 祝笛澜眨眨眼,把目光落回到报纸上,“这样啊,那算了。” 她穿着枯玫瑰色的宽袖丝绸外套,里面的同色吊带睡裙下露出修长的双腿。她在家时总是这么穿,随性里满是慵懒。 她头发也没梳,只用一只红丝绒发夹把刘海夹在一侧,素面朝天。 凌顾宸欣赏了一会儿她这清秀的样子。 “找我有事?” “不重要的。你既然赶时间就等你回来再说。” 她把报纸放到一旁,打算坐下好好吃早餐。 凌顾宸抓住她的手腕,牵着她走,“过来说。” “真的没什么事。” 祝笛澜被他带着几乎快要小跑起来。 到他房间门口,她下意识止住脚步。她还从未进过凌顾宸的房间。 凌顾宸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自然地把她往里拉,“你怕什么?进来。” “哪有怕……你……” 她没来由地尴尬,但强装自然镇定,甩开他的手,“哎呀,都是汗,不要碰我。” “在这等,我先冲澡。” “哦。”祝笛澜嘟嘴嘟囔一句。 这卧室是她那间客卧的叁倍大,双人床正对巨大的落地玻璃,躺在床上即可看见对面巍峨的山峰。 与覃沁摆满了各类收藏品的房间相比,凌顾宸的房间显得空旷许多。 房间内的布置和床品的颜色都是黑白蓝灰的色调。 临窗的书桌上收拾得十分整洁,桌角有一个金属托盘,上面摆放了几瓶威士忌和一个玻璃杯。托盘旁放着几本书。 她忽然对凌顾宸私下的内容产生兴趣。她回头看了眼浴室门,才小心翼翼地翻桌上的书。她翻了两下便意识到,她的语言知识不足以了解凌顾宸。 她努力辨认,才依稀确认其中一本书应该是法语,她拿起另外一本,认了半天,猜测应该也是法语。 她拿起第叁本,认了半天,准备放弃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忽悠傻了,竟然连黑格尔的德语原着都没有看出来。 她翻着这本《法哲学原理》,一时有点入神,都没听到身后的动静。 “你想看我可以借给你。” 祝笛澜手一抖,拍了拍胸口,“你吓我一跳。” 她气呼呼地回头,“我看过……” 她猛然噤声。因为凌顾宸只在下身围了一条浴巾,他就这么赤裸裸地站在自己身后,而且,他站得太近了,她微微一摆手,就可以碰到他的胸膛。 心跳犹如疯狂的鼓点,但她还是嫌弃地转过脸,不满地责怪道,“你干嘛?把衣服穿上,耍什么流氓。” 凌顾宸把双手放到书桌上,间接把她围在了怀里。 “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这是我房间。要不是顾及你的感受,我连这浴巾都不会围。” 祝笛澜压根不敢回头看他,凌顾宸的体温已经透过她薄薄的睡衣传到她的后背。 她抿嘴,眉头微蹙,嘴硬地说,“又不是我自己要来的,你才不讲道理。” 凌顾宸觉得她这样害羞又嘴硬的样子意外得可爱。 他故意凑得更近,贴着她的耳朵,“你要跟我借书就直说。这涉及你的专业,我可以跟你讨论讨论,也许会对你的论文有点帮助。” 他的气息飘落在自己的耳朵和脸颊上,磁性的低音也像一条棉线,钻进了耳朵,惹得她的耳朵痒痒得。 祝笛澜感觉自己的耳朵可能发红了,这实在太尴尬。 她皱眉显露出恼火的神情,“这么基础的东西谁要跟你讨论。你不是要赶时间吗?废话那么多。” 她耳朵的上沿已微微泛红,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几乎显得透明。 凌顾宸笑得十分开心,他有点不舍得就这样放开她,但她起码说对了一件事,他确实要赶时间。 祝笛澜余光看见他进了衣帽间,才抬手捂住自己的左耳,懊恼地嘟囔着,“丢脸,丢脸,太丢脸了。” 可她一闭眼,凌顾宸半裸上身的样子就又出现在面前,古铜色的肌肤线条分明。 祝笛澜并不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半裸上身,可这是她第一次对着他这么面红耳赤。 她不断深呼吸,掐手腕,想让心跳平复下来。她胡乱地把桌子上的书堆在一起。 凌顾宸很快又出现在衣帽间门口,他已换好白衬衫和西裤,斜靠在门边整理自己的袖子。 “你对那些书有兴趣?” “没兴趣,看不懂。” “脾气是大。” “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凌顾宸挑眉,“是你说找我有事的。” “哦。”祝笛澜依旧气鼓鼓地,但也想起来好像是自己先找他的。可她心乱得完全不记得了,因为一开始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就是……”她顿了顿,她真的记不得了。她心跳太快,场面让她更觉得尴尬。 “没事,等你想起来,”凌顾宸笑得很满意,拿了两个袖扣,“等你想起来再过来找我。我也可以给你讲讲我平时喜欢看的书,我知道你有兴趣。” “没兴趣。”祝笛澜嘴硬地说。 “过来。” “干嘛?” “给我挑条领带。” “你自己不会挑啊?” “叫你挑你就挑。”他温柔的语气里多了点强硬。 祝笛澜瞪他一眼,还是乖乖进了衣帽间。 凌顾宸笑道,“非得我这么说你才听话。” 她拉开衣柜里的两个大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数条领带,好似高级商店里的展品柜。 “你今天什么行程啊?” “董事会。谈两个投资项目。下午去新建的影视基地陪文化部长剪彩。” 祝笛澜若有所思地把目光落回抽屉里的领带上。 她思忖了一会儿,拿了条带着斜条暗纹的墨蓝色领带,她把领带举到凌顾宸的西装外套边比对颜色和面料,确认完美搭配以后递给他。 “不错嘛。还知道给我配场合。” “那是,”祝笛澜得意地笑笑,示意他接领带,“呐。” 凌顾宸不为所动,“你给我系。” 祝笛澜收起笑容,“你没手吗?要我系?” 凌顾宸把手插进裤袋,催促道,“快点,我时间紧。” 祝笛澜的嘴角开始抽搐。 对面这个人嘴上抱怨赶不及,可脸上的笑却十分惬意,一点都没有要赶时间的迫切感。 她同他僵持许久,最终还是妥协,走到他面前。 凌顾宸的笑意浓烈起来,十分配合地微微低头。 祝笛澜对系领带这事并不熟练,尤其是对面这人的目光还死死定在自己脸上,她的手有轻微的颤抖,竟然略显笨拙起来。 凌顾宸被她这副恼火又不好发作的样子逗笑。 祝笛澜抱怨,“你别这样,我本来就不擅长。” “你紧张什么?” “要是给你弄难看,多丢脸啊。你在泊都有头有脸的。” “你的话,我听着怎么都像是嘲讽。” 她调整着领带的结,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又马上垂下眼。他的目光太炙热,她不敢多看。 “你都要迟到了,还搞那么多花头。” 凌顾宸看了眼时间,“还行,还能逗你一会儿。” “看我发火你开心啊?” “你这哪是发火。小女孩闹脾气。” 她把他的衬衫领子翻下来,细心地调整着,却不敢看他。 “哦,对了。你能不能跟万循和书蕙说清楚。他们两个误会这么久了,你都不解释下?” 她正想放下手,凌顾宸却忽然抱住她,她的手就这么环在他的脖子上。 她觉得离他太近,但腰被揽住,只好把脑袋往后缩。 “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是无所谓,可我还要面子的。” “现在是没在一起,以后的事可就难说。你还以为我在逗你?我在玩你?” 她当然看得出他眼里的认真和宠爱,她也知道照着凌顾宸的性格,陪她大半年的时间从抑郁症的困扰里走出来,已是极大的耐心和诚意。 这一次,她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可她的眼里,也浮现出一丝不确定的哀伤。 “别多想,我又没逼你。”凌顾宸见她这样便心软,轻柔地说,“中午过来陪我吃饭?” 祝笛澜眨眨眼,想把这份忧伤甩开,“不行。我要陪你那个躺在病床上还不忘嘴贱刺激我的弟弟。” “行吧。反正他没两天就出院了。” “你该走了。” 凌顾宸这才恋恋不舍地松手,他低头看了眼领带。 “你该多练练,以后每天早上你都来给我系领带怎么样?” “不要。” 他笑笑,穿上西装外套,“我的房间你随便进。” 祝笛澜瞪大眼睛,“我没事进你房间干什么?” “你不是没事就窜到沁的房间里去?我这里也一样,你不要给我搞区别对待。每次叫你来,你就一副怕我吃了你的样子,凭什么进他的房间你就不怕了?” 祝笛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连话都说不顺。 “神经……什么乱七八糟的……” “差点忘了,”他忽然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晚上见。” 祝笛澜惊得僵直立在原地。凌顾宸走了许久,她才满脸懊悔地瘫软在地上,涨红的脸埋进臂弯。 “怎么办……”她几乎要带着哭腔地自言自语,“他这样,这叫我怎么办……” -- ρΘ①8κ.cΟм 回避 宋临捧着两个巨大的哑铃,覃沁正指挥他把哑铃扔在床脚。宋临离开后,覃沁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着。 他已经不需要依赖拐杖,但也不能走太快,而且还是轻微得显出一瘸一拐的模样。 “还疼吗?”祝笛澜问道。 覃沁咧嘴,偶尔发出几声“嘶嘶”。 “走快了会有一点疼。” 她知道他口中的这“一点疼”,如果到她身上,应该能让她哭昏过去好几回。她干脆在覃沁的病床上舒服的半坐着,看着他复健。 “你不是明后天就能出院了吗?干嘛还让人搬这么两个大哑铃过来?” “躺太久了,不运动实在难受。再这样就要肌肉萎缩了。” 祝笛澜斜眼瞥见床头柜上放着的PS游戏机,便拿起来把玩。 游戏里,马里奥骑着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疾速飞跃各类障碍物,祝笛澜玩了两下只觉内心焦躁,便不耐烦地把游戏机摔在膝盖上。 覃沁脱掉上衣,拿起两个哑铃。随着他缓慢地推举,他胸前和手臂上的肌肉也展现出强健有力的线条。 祝笛澜想起早上凌顾宸半裸着挑逗她的样子,恼火地瞪脚。 覃沁瞄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问,“谁惹你了?” “没人惹我,”祝笛澜极不爽快,“我自己惹自己。” “你还是离不了我吧?”覃沁盯着自己手臂上的肌肉,也不看她,“我几天不在家,你就跟发条坏了的洋娃娃一样,哪里都不对劲。” 祝笛澜也不看他,挂着脸瞪着门。 “说呗。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祝笛澜垂眼思考一阵,犹豫地开口,“……是因为顾宸。” 覃沁缓慢举着哑铃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但他认真看向她,“他又招惹你了?” “我都不明白他到底看上我什么。我真的不明白……他至于这么不依不饶得吗?” 覃沁露出他惯常的痞气笑容,“他,从小到大,喜欢的,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你越躲他,他可能觉得越刺激。” 祝笛澜皱眉看他,“神经病。” “他一开始告诉我要追你的时候,我劝过。不过同时我也意识到,他是真的喜欢你。是那种正儿八经把你当女友的喜欢和追求。” 祝笛澜的眉头依旧紧锁。 “我问你,你多久没男人了?从怀孕到生病到现在,两年?”覃沁坏笑道,“你怎么这么能憋啊?” “我没跟你聊这个。闭嘴吧你。” 覃沁把哑铃放回床脚,俯身靠在床尾的栏杆上,放低声音,一副做坏事的样子。 “既然你拿不准,我给你一个建议。你要不先跟他上个床试试?兴许之后你会很喜欢,你就不会再在这里跟我大眼瞪小眼地抱怨……” 话音未落,祝笛澜就把手里的游戏机掷向他,覃沁面不改色微微一闪,游戏机略过他的肩膀,摔在地板上,掉出几个小零件。 覃沁看着她,笑得更欢。 祝笛澜对他怒目而视,随后移开目光。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不知为何,她内心只有悲伤。 她沉默许久才轻声说,“我不要,我不要跟他在一起。” 覃沁终于认真起来,关切地问,“为什么?他在你眼里究竟有多糟糕?” “一开始,对我来说,他糟糕透顶。我对他恨之入骨。”祝笛澜语调平稳,像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平常事,“他现在这样对我,像是变了个人。” “他对在乎的人就是这样。你不要再去想以前了。他对此也很愧疚。” “不行……我不想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弄得那么复杂。” “笛澜,我了解我哥。”覃沁难得诚恳,“他确实很喜欢你,他会对你好的。” 他眼里的真诚反而让她愈发伤心。她的眼眶微微泛红,“他对我来说不是普通人,不是其他人。我这辈子都甩不开他。如果这段感情失败,他还是他。可我没有退路。” “你这么害怕?” “这是我的现实。” “我知道你是个理智冷静的人。可我也是因此想不通,你聪明如此,怎么还会不管不顾地去爱韩秋肃?” 祝笛澜静静地看着他,不无悲伤地说,“我为此付出的代价,你也看见了。” 覃沁关切地拍拍她的头。 “如果这个人是顾宸,这个代价,恐怕会让我惨痛万倍。” “我知道。我也看得出他追你追得凶,你是顶不住他的糖衣炮弹了。” “他对我那么好,那么真心。我真的怕,哪天我醒来,发现对他的喜欢也无可救药……那时候我怎么办?我不想他再对我这么好了……” “我跟他谈。你别担心了,这件事我来处理。” 祝笛澜抱住他,过了许久,心里泛起的涟漪才慢慢平复下去。 她探视自己内心的情感,发现这是一汪冰川水,曾经有些涟漪,也有了点温度。可她看到湖面映出她孤独哀愁的容颜,这让她万分恐惧。 她努力让湖面波澜不惊,让这汪水陷入死寂中,陷入无重的暗影中。 这是她坚信的,自己唯一的归宿。 在之后的几天里,她依旧回避与凌顾宸碰面,凌顾宸也没有再特意找过她。 对此,她倒是有些吃不准,不知道凌顾宸纯粹是因为公事繁忙而不找自己还是因为听了覃沁的劝说。 不过总体而言,她心安许多,她相信覃沁会做到他的承诺,她也就不必为凌顾宸的态度而感到坐立不安了。 凌顾宸回家,遇到祝笛澜沿着走廊慢悠悠朝外走,她穿着款式简单的黑色修身连衣裙,拎着小挎包,走路还盯着手里的手机,因而走得很慢,也没看见他。 凌顾宸等着她走到自己面前,才问,“去哪?” “啊?哦,沁叫我去金霖陪他喝酒。” “他人呢?” “不知道呀。他出院没几天,也不在家好好歇着。怪让人担心的。” 凌顾宸没露出什么表情,他端详着眼前这个女人。他对她表白,她故意回避就算了,还要覃沁来与他长谈。 凌顾宸想起那天他去医院,覃沁特意让人送丁芸茹回家,然后就严肃认真地劝他,让他放弃对祝笛澜的感情。 凌顾宸对这两人的态度和套路感到不可置信。 他这样淡漠的神情让她有点心虚,但她决定佯装正常。她相信覃沁已与他谈妥,所以现阶段如果他们之间的相处还带点尴尬,也会是暂时的。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都没见你。” “是。” 他们不见面,一半是因为自己忙,一半也是因为她故意躲他,但他没把后半句话说出口。 “你手机里有什么?着迷得连路都不看。” “哦,”祝笛澜笑起来,“我给亭亭送了只布偶小象,书蕙拍了张合照给我。你要看吗?” 凌顾宸的视线落在她手机上,“我让你挑份礼物送过去,你就送这个?” “我帮你挑了幅书法送过去,以你的名义。我就送点小孩子的玩意。” “为什么要分开送?以我们一起的名义不行吗?” “没关系的。书蕙让我提醒你记得去喝亭亭的满月酒,你太忙,她总联系不上你。” “好。” 他的态度让她安心。他不再说些有的没的惹她心乱。 她微笑,正想收起手机与他道别,就感觉被人狠狠撞了一下,她站立不稳,倒进凌顾宸怀里,凌顾宸下意识轻轻扶她。 她原不惊慌,可一抬眼,看到自己与凌顾宸的距离只有几寸,差那么一点就要贴上他的唇。 她对上他的眼,心里骤然一动,手里的手机滑落下来,摔在地上。 她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匆忙站稳,回头查看。 覃沁站在她身后,装出来的惊讶里满是邪气。 “呦,你们两个都穿一身黑,我都没看见你。” 祝笛澜愠怒,伸手掐他,“你真的好烦!幼稚!” 覃沁大笑着躲她。 凌顾宸看出她几乎是惊慌地逃离,还故意把注意力转移到覃沁身上。他捡起她的手机。 覃沁也已差不多把她制服,揽在自己怀里,“走吧走吧。” 祝笛澜的声音闷闷地,“我以为你又不在家呢。” “你没问我。” “你刚出院怎么就一天到晚不着家了,”祝笛澜的语气关切起来,“你还没好全呢,别往外跑了。” “知道了。婆婆妈妈的。”覃沁笑话她,“我的体质是普通人能比的吗?” 祝笛澜白他一眼,上车坐好。另一边的车门便打开,凌顾宸坐到她身边,把手机递给她。 “你也去?”祝笛澜讶异地问。 凌顾宸冷冷地回,“这么不待见我?” 祝笛澜心里一凛,轻声说,“没有。” 前座的覃沁回头瞄了她一眼,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两人的眼神交汇被凌顾宸尽收眼底,他气闷地解开一颗衬衫纽扣,望向窗外。 -- 挡酒 万荣躲在会所偏隅包厢间狭长的走廊上低头抽烟,听到声响,抬头瞥了一眼,看清是凌顾宸以后,他不屑地继续抽烟。 诚然,泊都商业圈里的人,见到凌顾宸,都会客道地上前寒暄几句,可万荣是不屑这一套的。 他万家没有低凌氏一等,在他看来,与他平起平坐的凌顾宸不值得自己费心思摆出那套虚伪的流程。 可万荣瞥第二眼的时候,神情却变了。凌顾宸身边跟着的那个女人,他记得很清楚。 他立马弹掉手里的烟,弓起背滋溜就窜逃离去。 他从小到大没挨过揍,因而上次被祝笛澜用高尔夫球杆猛敲,还是让他留下了不愿承认、但相当严重的心理阴影。 覃沁原想与万荣打个招呼,但万荣飞也似地跑路了。 他轻笑着问,“他在?” “万昱今晚开了个包房。”罗安回道。 祝笛澜看向他,“他是谁啊?” 罗安顿了两秒,“万荣,万昱的弟弟。” 忽然,不止是罗安,覃沁和凌顾宸的目光也都聚在了她身上。 祝笛澜不解,微微蹙眉,“他跑什么呀?” 她看向凌顾宸,“你怎么他了?” 凌顾宸饶有兴致地看她,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祝笛澜见他不回答,表情更是怪怪的,她更加困惑。 覃沁则根本憋不住脸上的笑意,他凑到祝笛澜眼前,极认真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怎么?你不记得了?” 祝笛澜被他们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反问道,“我怎么了?我都没见过他。” 覃沁听了止不住地大笑,笑得弯下腰。 她郁闷地嘟囔,“你笑什么啊……” 凌顾宸揽住她的肩,带她往前走,“你拿高尔夫球杆把他打成轻微脑震荡你都不记得了?” “我干过这事?” “是挺久以前的事了,你那时候还被躁郁症折磨着。不过完全失忆也不至于吧?” 祝笛澜皱眉努力回想,回想这是何时发生的。 可之前那段被躁郁症和抑郁症折磨的时光,再回想起来已像是隔着浓雾试图看清一幅画。 不止是这一件事,大部分的时光都已面目模糊,让人看不真切。 “算了,你也别想了。我跟万昱解释说是罗安动的手,有人替你背锅了,你就别认。” 祝笛澜不安地看着他,犹豫地答应道,“哦。” 凌顾宸带她进了二楼的露台包厢,透过落地玻璃可以看见一楼演出台上的live??music表演。 “想喝什么?” 祝笛澜依旧皱着眉,“那除了这事,我还干过其他更出格的吗?” “这事够大了,揍万家的公子少爷,换个人早就被卸胳膊卸腿了。之后就让你在家好好待着。你除了冲我跟沁发发火,没闹过其他事。” 祝笛澜看着他,心绪复杂。她愧疚,同时也感激他。 看着凌顾宸合上酒单,她也赶紧移开目光,两人一时找不出话来,各自沉默着。 “你……”凌顾宸犹豫地看看她,随后把目光落在窗外,“这几天做什么了?” “跟廖教授见面聊了聊课业方面的事。我想赶学业,他让我别急。” “是别急,你先休息。你不缺那一纸文凭。” “说不缺也缺,没那纸文凭我就没资格单独做精神鉴定。廖教授的身体又撑不住太多工作。” “会有办法的。” “他之前不肯放杨颜君的博士资格,现在杨颜君也做不了这部分的事。” “我知道,”凌顾宸轻描淡写地说,“廖叔当然有人选,你只要跟在这个新教授的身后。” “他也是这么告诉我的。你知道是谁吗?” “我会把资料给你。放心,是你可以控制的人。” 覃沁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走到祝笛澜身边,大喇喇地拿走她的酒杯灌了一大口,“我要先撤。” 祝笛澜不可置信地瞪他,“是你把我叫出来……” “我知道,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覃沁毫无愧疚,看向凌顾宸,“万昱听说你在,带着帮妞要来找你喝酒。对不起,他的审美,我坚决不奉陪。辣眼睛。” 凌顾宸熟悉他的脾气,微微点头,让他随意。 祝笛澜没见过万昱,也不知道万昱的审美,但她对覃沁要跑路的态度很不满,指责道,“有那么夸张吗?被小姑娘围着,你从来都一脸受用的。” 覃沁认真地摆摆手,“我刚刚已经看到几个了。我现在要回家看我漂亮的女朋友洗洗眼。” 他顿了顿,补充道,“他带的妞,比你还磕碜。” 祝笛澜要打他,覃沁笑着向后一躲,准备离开。 她迟疑两秒,也起身,“那我也走了。” 凌顾宸揽住她的腰,让她在自己身边坐好,“你留下。” “我在这儿,你们怎么玩得开,”她认真地说,“这种局我在不好。” “正好,替我挡着,”凌顾宸把她搂得更紧,“万昱带的女人我也很受不了,你在可以替我挡挡。” 祝笛澜满脸惊讶,导致她都没有意识到这大概是凌顾宸搂她搂得最紧最坚定的一次。 “这么夸张?” 包厢门被拉开,一个夸张的声音呼喊起来,“呜呼!老弟!这么巧!” 凌顾宸起身与他握手,祝笛澜在一旁打量着万昱。 万昱与万循一点都不相像,万昱个子不高,五官普通,但有一对十分惹眼的招风耳。 他的一举一动都满是自信,自信地过头,因而也颇为狂放和傲慢,但很符合他万家太子爷的身份。 “我见到万荣了,不过没来得及打招呼。” “万荣到底年纪小,怎么教都教不会,见到你了竟然连最起码的礼节都不会。”万昱夸张地表演出发火的神情,“我说过他了,你别介意。” “不会。” 万昱这才看到一旁的祝笛澜,颇有些意外地说,“呦!又是一个大美女。” 祝笛澜礼貌地微笑,“万先生好,我叫祝笛澜。” “真漂亮。”万昱笑着,随后放低了声音,“新女友?” “不是。” 祝笛澜抢先否认。凌顾宸偏头看她。 她不在乎别人乱猜她与凌顾宸的关系,万循夫妇误会他们这么久,她也没有解释过。 可她之前听覃沁提起,万昱正努力做媒,把自己的某个妹妹嫁给凌顾宸,所以她要在万昱面前否认,她不想因为凌顾宸抓她当挡箭牌,就坏了万昱的兴致。 “哦?”万昱似笑非笑,询问地看向凌顾宸。 凌顾宸不解释。 万昱自顾自笑,轻轻拍拍凌顾宸,“理解,理解。” 祝笛澜微笑着移开目光,打量起跟在万昱身后的五六个年轻女生,与覃沁所说相反,祝笛澜觉得她们个个都美若天仙,妆容也精致。 只是看久以后,她留意到每个女孩脸上都有某一处五官生得奇特,要么是鼻子要么是眼睛要么是下颌,虽不至于影响她们的容貌,可看久了,确实有些突兀。 这些年轻女生也打量着他们,几个人对凌顾宸格外感兴趣,几个人也对祝笛澜很有兴趣。 “你不是他的女友就好,”万昱与祝笛澜喝酒,“我之前还把妹妹介绍给顾宸认识,这要是被正牌女友知道了,泼我一脸酒都算轻的。” “不会,”祝笛澜客气地笑,“凌先生是我老板。而且我觉得你们两家联姻才是门当户对,羡煞旁人。” “祝小姐这么漂亮,声音也好听。听你讲话真舒服。祝小姐单身吗?我给你介绍男朋友怎么样?” 祝笛澜甜甜地说,“好呀,先谢谢万先生了,我敬您一杯。” 这杯酒喝得万昱周身畅快。 “我还有好多弟弟,你一定会有喜欢的。我要是能有祝小姐这么漂亮的弟妹,真是我的荣幸。” “万先生太抬举我了。”祝笛澜笑得愈发可人。 凌顾宸听着两人越聊越没谱。他静静看着祝笛澜,他熟悉她应酬时虚伪的笑容,可在外人看来,这笑容妖媚又可人。 万昱佯装恼火地冲身后的姑娘喊,“有没有眼力见?还不快点陪凌先生喝酒?” 后面的女孩一窝蜂地忙碌起来,各种殷勤地给凌顾宸递酒。 凌顾宸敷衍地递过一杯酒,又把酒杯放回桌子上,打断身旁各自奉承的两个人。 “昱哥,我上次与你谈的……” “哎,今天不谈工作,我今天要让你喝得开心。” 一个女孩顺势挽住凌顾宸,甜甜地说,“凌先生,我陪你喝呀。” 他无奈地揉了揉眼头。 祝笛澜余光看到凌顾宸瞪了自己好几次,便借口坐回他身边。 “你还知道回来?”凌顾宸好气又好笑地揶揄她。 祝笛澜也不窘迫,“我能不陪他聊会儿吗,这是礼貌。” “我是让你替我挡着,你人呢?” 她调皮地笑笑,随后就对在另一侧挽着凌顾宸的女生用颇冷漠的语气说,“你去陪万先生。” 那女生很少见如此帅气多金的主顾,还挺恋恋不舍。 祝笛澜说得更狠了些,“去。” 女人之间的争斗虽然安静,也可以赤裸裸。那女孩不服气地回瞪了祝笛澜一眼,悻悻松手。 “怎么,万昱要给你介绍男朋友?”凌顾宸嘲讽道。 “是呀,他一直爱做媒?” “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打你家产多,又是独子的主意喽。” “你高兴个什么劲。” “诶,他的妹妹,你真的看不上?他都给我看照片了,很漂亮呀。” 凌顾宸的嘴唇抿了抿,祝笛澜瞬间就意识到他要发火,赶忙打哈哈。 “万昱托我问你,别冲我发火呀。” 凌顾宸更气,此刻万昱又坐过来,他已经喝得两颊泛红。 他大咧咧地揽住祝笛澜的肩,把手机举起来,“来,祝小姐,这是我弟弟们的照片,你看你有中意的吗?” 手机里是一张全家福,人数众多,万昱眯着眼一点点放大照片。 “我有几个弟弟跟你年纪差不多,万庄,万煦……” 祝笛澜看到几个女孩子清丽的容颜,“你妹妹真漂亮。” “这个吗?”万昱停下手,有些醉意地问,“左边这个是玲珊,右边这个是玲瑶,你说哪个?” “都很漂亮。” 万昱看向顾宸,“你觉得呢?” 祝笛澜也饶有兴致地看他。凌顾宸敷衍地应着。 “我上次给你介绍两个妹妹。玲琰有风情,就是不够漂亮;玲珊够漂亮,就是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也难怪你看不上,我这两个妹妹都比不上祝小姐的漂亮和风情,连祝小姐都够不上当你女友的资格,那我那两个妹妹确实没戏……” “不是还有玲瑶……”祝笛澜见他借着酒劲越说越开,插话道。 “她够得上。”凌顾宸的声音轻却清晰。 祝笛澜和万昱同时惊讶地扭头看他,凌顾宸微笑,显得自然惬意,同样直视她。 她的脸颊忽然发烫,移开目光。纵使在这一片喧闹中,心跳狂乱的咚咚声仿佛也清晰可闻。 万昱先是惊讶,随后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还拿手指点点凌顾宸,一副欲语还休的做派。 祝笛澜不想他们两人把话头放到自己身上,轻声说,“我老板就是爱开我玩笑。” 万昱的手依旧揽在她肩膀,嘿嘿地笑。 “哪有同时带两个妹妹的?”她娇滴滴地说,“我老板看中了一个也不好意思说,多伤另个女孩的自尊。” “是,是我考虑不周。老弟,现在我们这也没别人,你说说看,你是不是更喜欢玲珊?我看着像是。” 凌顾宸不依不饶地盯着祝笛澜,“你觉得呢?” 祝笛澜不可置信地看他。不论她怎么递眼神,凌顾宸都打定主意不给她台阶下。 碍着万昱在场,她也不敢说什么,勉强地笑笑,“我觉得也是。” 万昱带着些醉意的眼神犀利地在两人身上来回走着。 祝笛澜看向他,“玲瑶也很漂亮呀……” “玲瑶年纪还小,小孩子脾气,”万昱好像真的有点苦恼,“我跟老弟认识这么多年了,是吧?普通女伴就不说了,他挑女友的眼光是很高的。玲瑶的小孩子气他不会喜欢。如果玲瑶能有祝小姐你一半的成熟,我当然会带她出来。” “你也不用老拿我作比较……” “还是昱哥了解我。”凌顾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用颇有些质问的语气说,“你是真不清楚还是装不知道?” 万昱又灌了一大口酒,被逗得直笑。祝笛澜笑意全无,抿嘴瞪凌顾宸。 凌顾宸对此相当满意,轻松地问,“你呢,看上万家哪个少爷了?万荣怎么样?” 万昱仿佛被提醒了一般,放下酒杯,“诶,说到万荣,我真有兴趣把他介绍给祝小姐。” “为什么?”祝笛澜皱眉问。 凌顾宸再也憋不住,绽放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来,附和道,“为什么?” “万荣这小子,我真是摸不清他喜欢什么女人……太奇怪了……他眼光莫不成真的那么高?什么女人都进不了他的眼。或许只有祝小姐这样的尤物才能入他的眼。” 祝笛澜尴尬地欲言又止,凌顾宸审视着她,脸上是抹不去的坏笑。 祝笛澜只觉得他这样的笑容像极了覃沁,她气呼呼地瞪他。 -- 示威 包厢门又被打开,跑进来一个娇俏的女生,她长长的黑直发披散下来,一侧夹着珍珠耳夹。 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着,像极了洋娃娃。 她上身穿着白色蕾丝长袖,领口的蝴蝶结点缀了一颗珍珠,下身是粉色的A字公主裙,露出修长白皙的小腿。 包厢里的女生都回头看她。她不屑的眼神瞥过那些花枝招展的女生,最后把目光盯在沙发上的叁人。 “大哥。”万玲珑小跑到万昱面前,甜甜地唤他,随后又看向凌顾宸,声线里多了许多娇羞,“顾宸哥哥。” 祝笛澜觉得她有点眼熟,可是一时想不起来。 “你怎么来了?” “十哥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了。”万玲珑说着瞥了眼凌顾宸。 十哥?祝笛澜暗自想着,说的可能是万荣。她知道万岩华有很多私生子,可没想到这么夸张。 “介绍一下,这是我最小的妹妹,万玲珑。”万昱对祝笛澜说。 “这位姐姐是?” 万昱眼角的鱼尾纹里都透出丝丝笑意,“叫祝姐姐。” 祝笛澜瞬间看穿万玲珑脸上蹙眉抿嘴的小动作,她好似有点生气,鼻孔都微微张了张。 祝笛澜看出她对自己敌意很大,至于这份敌意来自何处,也实在明显不过。 万玲珑性格里的这份傲慢与她的大哥如出一辙。她僵持着,不愿开口。 “你好呀,玲珑。” 祝笛澜故意朝万昱靠了靠,媚态里带着虚伪的友善。 “我是你’顾宸哥哥’的下属。” 凌顾宸身体向后靠,双手抱胸,看着祝笛澜做戏似的逗万玲珑,他的表情也冷下来。 万玲珑原本还带着点小脾气的神情瞬间舒展开,她甜甜地说,“祝姐姐好。我已经见过祝姐姐了。” 她傲慢地想,原来只是员工而已。 “是吗?” “在我二哥的剧院。姐姐不记得了吗?” 祝笛澜灿烂地笑,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打趣道,“当然记得了。来坐会儿吧。” 说罢她拉万玲珑坐到她和凌顾宸之间。 万玲珑微微红了脸,可是对祝笛澜说话时,她的傲气分毫未减,“谢谢姐姐。” “上次见你,你说你要过十八岁生日……” “嗯,我已经十八岁了。” “那就可以喝酒了,”祝笛澜笑笑看向凌顾宸,“让你顾宸哥哥请你喝一杯呀。” 万玲珑乖巧又期待地望着凌顾宸,他看到祝笛澜的笑容里带着挑衅般的恶作剧意味。 他微微一笑,柔声说,“你要先问过你大哥。” 万玲珑嘟嘴,撒娇道,“我已经成年了,不需要问过我大哥了。” 万昱看着他们,没了笑意,淡淡说,“不用问我,你就请她喝一杯呗。” 凌顾宸看看他,才随手拿了瓶白兰地,倒在面前的两个空杯子里。 他与万玲珑碰杯,“生日快乐。” 万玲珑的笑甜得像能挤出蜜,她喝了一小口白兰地,然后吐吐舌头,抱着酒杯可爱地说,“好辣呀。” 祝笛澜手托着下巴,看着楼下的演出,脸上是含义不明的微笑。 万昱又喝了一杯,垂着的头不露声色地摇了摇,谁都没有看见。 “顾宸哥哥,我可不可以问你个事?”万玲珑扑闪着大眼睛。 “你说。” 万玲珑却忽然犹豫起来,脸也泛红,“你认识我姐姐万玲珊吗?……” “今天时间不早了。” 万昱忽然站起来,伸手去拉万玲珑,充满歉意地笑笑,“我要先送玲珑回家,她妈妈嘱咐过我,不能让她太晚回家。” 凌顾宸和祝笛澜也起身送他们,万玲珑满脸震惊和不情愿。 “祝小姐,今天很高兴认识你。下次一起玩牌。” 祝笛澜礼貌地微笑,目送他们离开。 离开包厢门没走几步,万玲珑就拼命甩万昱的手,娇滴滴地抱怨,“大哥!你干嘛呀!” “丢人现眼。不如早点回家睡觉。” “我怎么丢人现眼了?”万玲珑生气地跺脚,站在原地不愿再走,“大哥!你才过分。你明明知道我喜欢顾宸哥哥,为什么还要把玲琰姐和玲珊姐介绍给他?” 她说着说着快要哭起来,“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小屁孩。你懂什么。” 万玲珑委屈地跺脚,“大哥你明明最疼我的!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应该帮我!为什么不带我见顾宸哥哥?!而要带姐姐们!” “说你丢人现眼你还不服。是不是又要哭?” 万玲珑嘤嘤地哭起来,“大哥……大哥你帮帮我嘛……” “别哭了,把眼泪擦干净,听着。” 万玲珑赶忙擦干眼泪,也不再啜泣,噘着嘴看他。 “首先,把你的嘴巴收好,不要摆出这副样子来。” 万昱指指她长得可以挂水壶的嘴唇。 “你如果要让凌顾宸对你感兴趣,就要首先成为一个’女人’,而不是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他对小孩子气、性格幼齿的姑娘从来没有兴趣。所以你不要再对任何人哭鼻子瞪眼,就算是撒娇,也不是你这种愚蠢的撒法。” 万玲珑赶忙抿起嘴巴。 “凌顾宸喜欢漂亮、风情万种的女人。他过去带到公开场合的女友,都是社交圈顶级的大美人,你怎么也要让自己符合这一条,他才会对你多看一眼。” 万昱嫌弃地碰碰她的衣领。 “穿衣风格也改改,在大哥眼里你还是个孩子,这样穿当然没问题。但你如果要做凌顾宸的女友,这样就不行。” “我明天就请个造型师。” “头发也烫烫,”万昱摸摸她的长直发,“走路别蹦蹦跳跳的,稳重点。高跟鞋要多穿多练,妩媚也是个本事。刚刚那个祝姐姐,你看见了吧?你起码得有她叁分之二的标准,否则我把你介绍给凌顾宸根本就是自讨没趣。” 万玲珑瞪眼睛,“那个女人?她又不是顾宸哥哥的女朋友……” “别顾宸哥哥,哥哥的。你是韩国人吗?”万昱打断道,“她说是’下属’,你就信?凌顾宸身边的女人一个赛一个厉害,她要是真想欺负你,就凭你这叁脚猫功夫,只能跑回家对着我哭。” 万玲珑讶异地张大嘴巴,她刚刚的确没想这么多,此刻的她听了万昱的话,才意识到刚刚祝笛澜对她貌似善意的笑容里满是嘲讽。 万玲珑恶狠狠地嘟囔了一句,“贱人。” 她回想着方才祝笛澜的模样,她的波浪长发放在一侧,看人说话都是慢慢得,眼里总有股媚态,笑起来格外好看。动作也是慵懒地像只猫。 万玲珑咬嘴巴,心里恨恨地咒骂。 “你让凌顾宸对你有兴趣是一回事,坐得稳他女友的位置就是另一回事了。所以在这之前,你少在他面前晃,你晃得越多,他越觉得你普通。以后你再怎么整成林青霞、张曼玉也没用。” 万玲珑心里的不服气梗在喉咙,“那你到底帮不帮我?” “帮呗。他又没看上你那几个姐姐,我只能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了。” 万玲珑绽开笑颜,挽住万昱的手臂说,“我就知道大哥你最疼我。” 万昱的嘴角也扬起一丝浅浅的笑意,“手腕要稳准狠。不要怕这怕那的,搞得畏畏缩缩。有什么事大哥帮你兜着。知道了吗?” 万玲珑傲气地笑,“知道。” -- ρΘ①8κ.cΟм 心意 万昱离开后,留下屋里的两人,跟着万昱进来的女孩们也都面面相觑。 凌顾宸坐下,悠然地倒酒,“接着喝?” “你喝吧,我回家了。” 祝笛澜拿起小挎包。凌顾宸抓住她挎包上的细金属链,用力一拉,她的身体微微一倾,差点就摔进他怀里,但她眼疾手快扶住沙发椅背,另一只手也松开,她顺势在沙发上坐下,还不露声色往外挪了挪,好离凌顾宸远点。 凌顾宸把包扔到沙发另一头,“逃跑你也很擅长。” 祝笛澜面无表情地看他,“当着别人的面,你要说什么我都随你。现在我总能回家吧?” “万昱就是随口问一句,你否认得倒快,跟烫了嘴巴似的。” “他要把妹妹嫁给你,我对着他装是你女友,合适吗?”祝笛澜辩解,“他是万家的大少爷,这点面子怎么可以不给?” “他要给我介绍女人,才不会关心我有没有女友。我就是结婚了,他也照样带着女人来。” 祝笛澜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有什么话你自己不会对我讲,还非要沁来跟我谈?” “他跟你谈的,就是我要说的。” “我要你亲口说。” “你从来都不听我的。所以我们俩一直跟炒冷饭似的,就这么点事,翻来覆去说得没完没了。” “我逼你了吗?你那么委屈?”凌顾宸提高声调,显得颇为恼火。 房间另一边几个女孩惊得立在原地。 祝笛澜看了她们一眼,起身说,“我回去了。反正也有人陪你喝酒。” “回来。”凌顾宸坐着没动,但姿态语气皆十分强势,“我和你还没有聊完。” 祝笛澜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轻微的怒意涌上心头,她咬住下唇,坚定地往前走了几步。 “站住!”凌顾宸恼火。 其他女孩们皆惊得脸色发白,她们不明白,这两个人方才明明还谈笑风生,现在怎么突然就开始吵架了。 凌顾宸看看她们,“你们都出去。” 祝笛澜背对着他,看着这几个女孩慌张地蜂拥离去。 包厢门在眼前关上,她才鼓起勇气转身朝他走去,也显得有些恼羞成怒。 “你看,就是这样。你对我从来都呼来喝去的,你叫我回来,我就一定要回来。我再生气,再不愿意,也没得选。现在你说你喜欢我,那我就一定要同你在一起?” “你是不喜欢我,还是怕跟我在一起会伤心?” 祝笛澜倔强地咬下唇,“我不喜欢你。” “我没瞎,你骗我我看得出来。” 凌顾宸的语气和缓许多,他去牵她的手,她甩开。 他劝道,“别闹。” 祝笛澜暗骂自己没出息,只要凌顾宸这样温柔地说几个字,她总是瞬间心软。所以他再来牵她的手,她没躲。 凌顾宸拉她坐在自己身边,柔声说,“你怕我们在一起,又分手,之后会很尴尬,对吗?” “何止尴尬,”祝笛澜不满地看他,轻声细语地说,“我们走得这么近,你要我每天看着你和你的新女友卿卿我我?” “你想太多。如果我们分手,我也不会拦着你找新男友。” “不是这样。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们的感情观就不一样。我爱上一个人,总要花很多时间才走得出来。但你不一样,你对感情的需求没有我这么强烈,何况你也不是个专一的人。” 凌顾宸不满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专一?” “拜托,老板,我认识你至少也叁年了。光我在别墅里见你带回来的不同的姑娘就有……” “那时候我没有女友。” “就算有女友你也干同样的事。你忘了莉莉了?” 凌顾宸沉默一会儿,“我确实对不起她……后来也因为知道了她与韩秋肃的关系,我就控制着不要太陷入这段感情,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祝笛澜不满地嘟囔,“你还真是现实哦。” “笛澜,你不一样。” “我不信你。” “你怀孕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那时候你都答应跟我在一起了,我还一直等到现在,结果你反悔了。” “我怀孕时说的话不能做数,”祝笛澜理直气壮,“你知道我那时候有多脆弱吗?你虽然答应会帮我,会把孩子送走,可我知道就算你反悔我也没辙。与做单身妈妈相比,谁说要照顾我,要帮我照顾小孩,我都会答应的。就算说这话的是沁,我都会答应。” “就你这样,还说我渣。”凌顾宸无奈,“那你就这么吊着我吊到现在?” “我没吊你。我不是与你说了那么多次,让你找个新女友的吗?” “你连与我试试都不愿意?” “试?试多久啊?”祝笛澜伤心地反问,“你也知道,我谈起恋爱来就一根筋,你不喜欢这样的女友,我们的性格本来就不合适……” “你的性格分析我本来就不全信。” “我因为别人伤心,还能把你当朋友,跟你哭诉。等有天我被你伤透了心,我找谁去?而你又不会再在乎。我的社交圈早就被你圈定,被你控制着。你无法理解我这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你这样说,我们的问题就好像无解了。那你要什么解决方式?要我与你结婚你才作罢?” “不要,你以为一纸婚约我就信吗?你是连法律都管不住的……” “你错了,我相信婚姻。因为我父母。” 祝笛澜登时语塞,随后郁郁地说,“那沁是哪里蹦出来的?你这话我怎么信……” “这是另外一回事。我父母的爱情和婚姻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崩裂,而且沁的生母的身世一定有隐情,因为我母亲从来不愿对我多说相关的事。” 祝笛澜依旧有隐隐的不安感,她绞着手,“就算你这么说……” “笛澜,我不会离开你。你对我很重要。” 他说这话的认真与诚恳让祝笛澜一下泄了气,她靠向沙发椅背,泪眼婆娑地瞪着天花板,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这话,他们都说过。可他们都离开我了……感情好的时候,谁都这么说。最后的最后,都是骗人的话语。” 凌顾宸与她一起靠在沙发上,他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以前的事对你打击太大,我会给你时间。” “顾宸,你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一想……我与你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你的身份要娶万家千金这样等级的女孩才会匹配,才有脸面公之于众。而我,不过是你众多情人中的一个,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家族势力不够强大才会强求联姻。我还真不需要非要与哪家联姻。我要娶的,只有我真心爱的人。” “你以为,”祝笛澜不无嘲讽地轻笑,“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你哪知道以后的泊都会有怎样的商业和政治格局。” “你我的结果怎么都不会太糟。如果我们可以真心相爱,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你干嘛这样非我不可的?你又不缺女人。” “过去那么多年,我根本没有时间好好了解一个人然后爱上她。你不一样,我是先了解你,才想与你有更多的发展。我们相处四年,我先把你当家人,之后发现我不满足于此,我还想把你当爱人。” 凌顾宸扣住她的手,“因为你懂我。与你在一起的时光,让我放松又惬意,像是找到温馨的归宿。没有女人让我有过这样的感觉。” “你怎么也这么犟。”祝笛澜侧脸看他,内心感动,“要不这样,如果我们分手了,你放我走。我换个地方生活。” “不可能,”凌顾宸回绝地没有一丝犹豫,“何况哪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 祝笛澜眼眶泛红,“你承诺不了任何事。” 凌顾宸擦去她留下的眼泪,温柔地揽住她的腰。 祝笛澜靠近他,两人的鼻子快要碰到一起,他的手捧着她的脸,祝笛澜的眼里还留着泪意。 “你不用怕,”他的声音轻得近似耳语,“我不会让你为我哭。” “喜欢你,我一点好处都没有。”祝笛澜不服气地说。 “这是唯一一件对我们都没什么好处但却控制不了的事。” 祝笛澜从未这么近距离地端详过他,他的五官雕刻得十分俊朗,他的眼睛不大却十分深邃,下颌角的线条和薄薄的唇部线条有种别样的魅力吸引着她。 她在他眼里读到过许多情绪,冷漠、愤怒、不屑、轻蔑亦或是不常见的欣喜,她都已十分熟悉。 但她此刻读到的,他眼里水状的温柔,是如此独一无二,让人沉醉。 祝笛澜的心狂跳,她紧张地抓着凌顾宸的手腕。 光是两人的距离和凌顾宸的神态就已让她觉得口干舌燥,因而她开口说话也显得万分艰难。 “你不要亲我。” 她无力推开他,只好发出虚弱的抗议。 她内心暗暗有种预感,如果凌顾宸吻上来,那她之前所有的坚持都会轰然坍塌一地,万劫不复。 凌顾宸温柔的眼神里透出同样温柔的笑意。她再晚开口,他就要吻上她的唇了。 但他不舍得松手,于是缓缓靠过去,在她嘴角轻轻一吻,然后把她拥进怀里。 祝笛澜也不反抗,她躺在他怀里,听到他左胸膛传来的急速混乱的心跳声,与自己的并无二致。 她没法控制地悄悄露出一丝甜蜜的笑意。她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回家路上,凌顾宸牵着她的手不愿松开。 祝笛澜内心尴尬又甜蜜,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大部分时候都低头默默走着。 凌顾宸与她聊了几句万昱,她评价万昱有轻微的“表演型人格”,提醒他留意万昱做每一件事背后的真实目的,因为表演型人格下掩藏的事实真相很复杂也很难被发现。 凌顾宸心中明了,暗暗盘算着之后的计划。 回到别墅,两人看见朱金平指挥几个保镖搬运着两扇厚重的防弹铁门。 朱金平微微点头示意,祝笛澜也换上一副冷面孔,与他对视。 她现在已经准备好,重新回来对这些人发号施令,那她就要足够强势与狠毒,她不能再是之前那个躲在房间里崩溃哭泣的人了。 “这是什么?” 凌顾宸牵着她走。她跟着他走近器械室,才意识到这是订做的新门。 器械室的铁门外本来放着两个巨大的红木书架作为伪装,要同时移动两本书籍才能打开书架,而进入器械室的铁门则要验证来人的指纹和虹膜。 “订做了新的,所以等到现在才能装。之前还要把里面的武器全部清空,放到安全的地方,以防万一。这损失可不小。你要炸的,你说怎么办?” “当时我也是没办法,沁是你弟弟,你要把他扔在荒郊野外等死,你也不舍得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凌顾宸看着他们安门,“可损失也是实实在在的。你当时说你太累了,叫我过两天再骂你。我骂过了吗?” “没有,”祝笛澜沮丧地挂下脸,“你骂吧。” “骂就算了,我知道你没办法。但这钱,你来出。” “我哪有那么多钱?” “你那些衣服首饰不是挺贵的?卖了。” “你开什么玩笑……” 她很清楚,纵使她把满衣柜的礼服、珠宝和手表卖了也抵不上这半扇门的价格。 她放低声音,可怜巴巴地说,“别说卖衣服,你把我卖了,都不一定值这个钱。” 凌顾宸忍不住逗她,“那也看卖给谁。卖给我,我替你付这钱。” “你故意开我玩笑。” “我没开玩笑。钱从你工资里扣,你把首饰卖了还债,还不上还可以刷碗。等你哪天不想过这种日子,就卖身给我,肉偿。” 祝笛澜气得竟然噗嗤笑出声来,她挣脱着要甩开凌顾宸的手。凌顾宸见到她的笑容,也十分开心。 他不放手,只拉拉她,“过来。” 黄彦正在电脑上把保存着的凌顾宸、覃沁、罗安和廖逍四人的指纹和虹膜记录录入新的开门装置。 “把她的指纹和虹膜也录进去。” 黄彦点点头,手指继续在键盘上敲打。 祝笛澜有些小惊讶,轻声对凌顾宸说,“其实也不用……” “省得你再炸我两扇门。你也知道这东西有多贵。” 祝笛澜不再推脱,对于这个决定,她内心五味杂陈,因而过程中偷看了他几眼。 她深知他的冷漠与狠毒,这样的信任,不是光有点好感就能得到的。 凌顾宸粗略查看着施工进程,两人的目光偶有一次相互对上,祝笛澜微微一笑,又赶紧看向一旁。 她心中的感觉即使甜蜜,也总有一股不安在作怪。 最后她离开时对上朱金平的目光,她冲他傲气地挑眉,朱金平眼神阴鸷地看着她。 凌顾宸送她回房间,她留了个心眼,堵在房间门口,不让他跟进来。 今晚的气氛暧昧得过了头,她怕自己最后也坚持不住,做出出格的事来。 “晚安。” 凌顾宸笑着拉拉她的小指,“这就结束了?” “我都说了晚安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答应我了?” “没有。” “你要多久的时间考虑?” “你不能这样催我,我还是个病人,”她无辜地眨眨眼,“躁郁症的药我还在吃呢。” 凌顾宸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摇头,“你真是……” “我又没拦着你出去找女人。”祝笛澜准备关门,重复了一遍,“晚安。” “好吧。”凌顾宸妥协,伸手抱她,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晚安。” 隔着一扇关好的房门,两人背对背露出同样甜蜜又温柔的笑容。 ======================================= “就算说这话的是沁,我都会答应。” 覃沁:[○?`Д′???○](⊙_⊙)?有我什么事?我都当反面教材了吗? O(∩_∩)O哈哈~ -- 请柬 凌顾宸独自坐在办公室里,连文件上的字眼也好似流露出笑容。期间他给祝笛澜打了个电话,让她过来陪自己。 祝笛澜连着编了叁个理由试图拒绝,都被他戳穿,她最后霸道地说,“我就不去,你拿我怎么样。” 凌顾宸听到她声线里止不住的笑意,他也温柔地笑道,“那晚上见。” 丁芸茹送进来一迭信件,凌顾宸让她坐下,两人以朋友的身份随意聊了聊。 凌顾宸一边问她与覃沁的近况一边随手拆着那迭信件。 这样的私人信件凌顾宸每天都会收到许多,其中一部分是结婚请柬。 泊都商业场的人多多少少与他有交集,但他并不会记得那些极小的case。这些人结婚或者是他们的子女婚嫁,都会给他发请柬。 同时不只是泊都,国内其他区域甚至是国外也会寄来此类请柬。 凌顾宸基本只是匆匆读过,把大部分请柬扔在手边的托盘里,这些是他不会去参加的婚礼邀请,他的秘书之后会把托盘拿走,照着上面的名单送去礼物。 有极少的那么几次,他会收起一两封请柬,一般是司长级以上职位的人,或者与他同样的商业大鳄的子女婚嫁,时间又合适的,他才会去参加。 这次也是一样,他与丁芸茹聊着,一边飞速扫视这些信件,然后把一部分扔进托盘,一部分扔进废纸篓。 “周末我想请你和笛澜来我家吃个晚餐,我们四个人,我自己下厨。”丁芸茹微笑着说,“上次我们四人一起在餐厅就聊得很开心,我很喜欢这样的double??date,你要是喜欢的话,周末改我家吧。” “我也挺喜欢的。不过你下厨太辛苦,我叫几个佣人过去。” “别,要我们自己下厨才有意思。我已经告诉笛澜,她说要先问问你。” “嗯,那我就替她答应了。” 凌顾宸拆开一封信。这是一份细长的请柬,扎着别致的绢花。 他瞄了一眼,又准备合上的时候,他的手迟疑了一瞬,再度把请柬打开。 这一次的持续了许久,久到对面的丁芸茹都有些好奇。换做秘书身份的她,是绝对不敢多问的。 此刻,她想着两人既然已经聊了这么久,就鼓起勇气小声问,“这,是不是很重要的人的婚礼呀?” 凌顾宸回过神,他的笑容十分耐人寻味。他合上请柬,放进西装内袋。 “不是重要的人,但是很有意思的婚礼。” 丁芸茹看出他不愿再多说,便拿起那个托盘准备离开。 “稍等。你……我可能会让你跟沁去尧城出趟差。你把电脑拿过来,我告诉你去那边要处理的事。” 她把凌顾宸的话记在备忘录里,内容并不多。 “这是两天就能处理完的事,沁去干嘛呀?” “事情不多,但这个出差指不定要多久,短则一周,长则十天半个月。就当我给你放个假,沁跟着去陪你。” “真的?”丁芸茹喜笑颜开,“谢谢老板。” 凌顾宸也笑得极温柔,“不客气。” 丁芸茹多瞄了他几眼,凌顾宸甚少有这样的神态。 “你们两个有什么喜事呀?我下午跟笛澜通电话,她听着心情也很好。” “是吗?”凌顾宸挑眉。 她把金属托盘放在电脑上,一起捧着,“这满盘的红色请柬,老板你就当沾沾喜气了,说不好你们也快好事近了。” “借你吉言。” 祝笛澜在花园的秋千椅上看书,凌顾宸走到她身后,帮她轻轻摇。她的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 “今天你又不出门,叫你陪我都不来。” “我犯懒嘛。” “芸茹让我们周末去她家,我替你答应了。” “好。” “你今天吃药了吗?” “什么药?” 凌顾宸用手指碰碰她的脸颊,“不知道你治躁郁症的药叫什么。” 祝笛澜努努嘴,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哦,吃了。” 凌顾宸绕过长椅,在她身边坐下,把手撑在椅背上,懒懒地朝向她。 “我觉得你好得差不多了,只要给你点事做,你立刻就精神。” “你要给我什么事做?”祝笛澜放下书。 “顶替廖叔成为司法鉴定中心主任的人,叫肖浩强。他不是我们的人。” “这样你们也敢放他上位?” “廖叔放手的人,必然有明显的弱点。我不需要所有为我做事的人都成为’我们的人’,有一部分只要成为能被我们掌控的人就可以了。” 祝笛澜转转眼珠,“那这个肖浩强,已经被你掌控了吗?” “还没有。肖浩强,泊都大学心理学系的主任教授,与廖叔相识多年。廖叔挑他,看中他资历够和性格够内向软弱两点。我等下把他的资料给你。” “那你们就是挑了个软柿子捏。” “可以这么说。至于收买他这件事,你去做吧。” “好呀。”祝笛澜欣然答应。 “你看,你一听说能出去揍人就来劲是不是?” “这种事,用不上暴力。我不过是要跟他搞好关系,廖教授也是这个意思,不用把话说得太过透彻。”祝笛澜不屑地笑笑,“这个人,你见过吗?” “我见过很多次,因为他是廖叔的至交之一,所以我与他,可以说是相当熟悉。” 祝笛澜了然,“你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我为了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一直饿到现在。” 凌顾宸宠溺地牵她的手,“我还要给你看一样东西,我觉得你应该会很有兴趣。” “是什么?” 他拿出西装内袋里的那封婚礼请柬,递给她。祝笛澜接过后,没有直接打开,她的拇指摩挲过这质感高雅的纸张,好奇地看着他。 她试着在凌顾宸含义不明的微笑里读出更多信息,可她失败了。 “这是你的朋友?” 凌顾宸不回答。 祝笛澜端详他的表情,微微眯眼,“看来不是……是我们都认识的人吗?” “你不用问我,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这封请柬的设计比普通请柬要细长,形状像古时候的卷轴,中部系了一条细细的红色绢带,正中央有一朵精致的绢花,显得格外精致。 她慢慢取下绢带,打开信件前带着一丝狐疑的笑意,最后看了凌顾宸一眼。他眼中的笑意愈发神秘。 她也读了许久。随后她把目光移到那张影印在请柬上的婚纱照,那是张她无比熟悉的脸庞。 她脸上的笑意从带着狐疑到慢慢变得饶有兴味,最后带了一丝轻视。凌顾宸都尽收眼底。 “他们为什么会发请柬给你?” “新娘家的产业与我有过交集,但不多。我想我应该见过她父亲,细节记不清了。” 凌顾宸指指请柬上落款的姓名,“不过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你要去吗?” “这不值得我浪费时间。但我觉得你可能会很有兴趣。” 祝笛澜慵懒的神态里平添了一份狠劲,她微笑,声音极轻,却让人毛骨悚然。 “我当然有兴趣。”她微微举起请柬,“那我能去吗?” “当然。否则我就不会特意带回来给你。” 凌顾宸的声音与她一样轻也同样满是寒意。 “你要玩得开心点,不然哪值得这样跑一趟。” “谢谢,”祝笛澜甜甜地说,伸手拉他,“陪我吃饭吧。” 凌顾宸揽过她的腰,与她一道回屋。 祝笛澜攥着请柬的手紧了紧,那条带着绢花的绢带被随意扔在草地上。 请柬上娟秀细长的字迹赫然写着: 送呈:??凌顾宸??先生??台启 谨定于??8??月??28??日(周六)中午12点 为????白??????明??????先生 和????柳飞扬??????小姐 举行结婚典礼敬备喜宴 恭请 光临??尧城市艺林区香格里拉酒店??二楼宴会厅 柳镇佑??敬邀 -- 替身 天气晴好的下午,肖浩强把书房的纱帘拉上,保证阳光充沛地照进来,但外面的人也看不清书房内部。 他取出一盒檀香、一盒茶叶,整齐码在书桌上,端详很久,不断调整桌上物品的位子,然后他又去客厅取了瓶花,放在一角,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准备烧水。 做好这一切,他看看时间,离下午叁点还有十分钟,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拿一把简单的塑料整理自己头发稀疏的大背头。 门铃响起,肖浩强看了眼挂钟,叁点整。他开门,愣了愣。 门外的女孩美得好似带着虚幻的光。 “肖教授您好。我是祝笛澜。”她礼貌地微笑,与他握手,“是廖教授的学生。” 肖浩强也赶忙与她握手,“请进,请进。” “谢谢。” 肖浩强关门前探出头去看了眼走廊,走廊上空无一人。随后他关上门,不露声色地打量着祝笛澜的背影,她正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 她穿着轻薄但不贴身的白色V领雪纺衬衫,下身是长及膝盖的亚麻色铅笔裙,脚上穿着一双不算太高的黑色麂皮尖头高跟鞋,背了一个巨大的托特包。 这一身的衣服设计皆十分简洁,正式的基调上带点休闲的风格。 肖浩强预感她这一身看着普通,但统统价值不菲。因为这双高跟鞋和这个包都很像他夫人缠了他许久央求购买的品牌和款式。 “我没想到你是一个人。” “廖教授原本说会带我来,可他最近的身体状况实在是……” “明白,”肖浩强拿起玄关的一双拖鞋,“祝小姐,换双拖鞋舒服点。” “啊,不好意思,我都忘记了。谢谢肖教授。” 祝笛澜恍然大悟般地朝他走去,接过他手里的拖鞋。她把托特包放在地上,肖浩强顺着开着的包扣瞄到两个盒子。 她在换鞋凳上坐下,优雅地把腿迭在一起。 她的裙子并不短,但她还是习惯性地一手压住裙子防止走光,另一只手慢慢地把高跟鞋脱下,换上一只拖鞋。然后她把腿放下,再换另一只拖鞋。 肖浩强看到她的脚尖,大红色的指甲油透过肌肤色的丝袜,若隐若现。他下意识地偷瞄她的身材,虽然穿着不贴身的套装,他也看得出期间的玲珑有致。 肖浩强恍惚间好像看到自己夫人,她每天早上送儿子上学,总要吵得家里鸡飞狗跳,换鞋时也总把鞋重重扔在地上,肖浩强经常跟在她后面收鞋,几双她穿了许多年的高跟鞋,鞋跟和两侧都穿得没了形。 而眼前这个女人,看着很年轻,可举手投足极尽优雅之态。 “肖教授。” 肖浩强猛然回过神来,才看到祝笛澜已经重新站起来,手里拿着那只托特包。穿着拖鞋的她与自己平视,肖浩强甚至比她略矮一些。 “啊,来,这边请。”他慌忙说。 “谢谢。您一个人在家吗?” “是的,我夫人陪儿子去上兴趣班了。”肖浩强带她到书房。 “嗯,这么不巧,”祝笛澜悠悠然坐下,“廖教授还托我给您夫人带了份小礼物,看来只能委托您转交了。” “不用这么客气。” 肖浩强表面上谦逊地笑,内里却窃喜。与廖逍认识多年,他知道廖逍出手非常大方。虽然自己的生活不拮据,但看到廖逍日常享受到的物质生活,肖浩强内心还是很好奇和羡慕的。 他淡定地沏茶,“祝小姐,请喝茶。” “您叫我笛澜就可以了。我是廖教授的学生,就是您的晚辈。”她接过茶,“谢谢肖教授。” “不过我真是没想到,廖教授说他的学生会过来,我没想到,没想到……”肖浩强的面部表情忽然局促,颇显紧张,“没想到这么年轻漂亮。” 祝笛澜看着他,她的眉毛微微一挑,随后放下茶杯,她的脸上从进门到现在都保持着礼貌客道的微笑。 “您过奖了。” 肖浩强干咳两声,“廖教授,他身体还行吗?” 祝笛澜垂下眼,轻轻摇头,“他工作起来已经很吃力。” “改天我去看看他。” “也不用麻烦。医生说了,廖教授现在需要静养。何况您现在接替廖教授的位子。我们都知道这个位子吃力不讨好,没什么实际上的金钱收益,却要随叫随到。所以廖教授让我过来谢谢你,谢谢你接受他的邀约。” 肖浩强笑着喃喃道,“客气了,客气了。” 祝笛澜妩媚一笑,从包里拿出两个盒子,“一点小礼,不成敬意。” 盒子里放着某商场的五万代金券和一把车钥匙。肖浩强拿起那把车钥匙,手指摸过那个四环商标。 “这是给您夫人的。我知道您和您夫人很快就有第二个孩子,有一辆适合一家四口出行的车是必要的。” 肖浩强的笑容隐去,他的目光在手里的钥匙和祝笛澜身上不断来回游移,许久没有说话。 “这并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请您务必收下。” “这……无功不受禄啊……” “肖教授,以后我会跟着你一起工作。我要向您学习很多东西。”祝笛澜挑眉,意味深长地说,“我愚笨,您可要好好帮我。” 肖浩强的心跳骤然加快,他把钥匙轻轻按在书桌上,轻声说,“我……我原本只是猜测廖教授与……” 他顿了顿,也不敢明说,“廖教授可能有点额外的收入。可我……我不是很想……” “您以前也帮过廖教授的忙。并不是第一次了,”她的声音变得软软糯糯,“我只是想请您,再帮帮我的忙而已。” 肖浩强的右脚不安地抖动起来,内心不断盘算着:他不确定廖逍背后的势力有多强大,可眼前这个年轻女孩,笑容甜美,说话也柔柔得,他无法想象她会有冷血的一面。 亦或是,根本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事。 如果廖逍要威胁他,怎么会派这样一个温柔可人的女孩来与自己谈,除非…… “咳咳……”肖浩强稳住情绪,“帮忙,当然不是问题。可是这些礼物就……” “这是您值得的。这是您与您的家人值得过的生活。” 肖浩强深吸一口气,对上她的目光。 祝笛澜心中有了点把握,她伸手去碰那个黑色盒子,忽然肖浩强猛地伸手,他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肖浩强触到这个女孩娇嫩的肌肤,与他抚摸夫人时的触感完全不同。 他激动地呼吸略略急促起来,手心也暗暗出汗。他的食指开始不安地摩挲祝笛澜的手背。 祝笛澜一惊,笑容隐去了。她看看他的手,又看看肖浩强的表情。 她忽然明了,廖逍在同她介绍肖浩强时,隐藏了一点,就是他的好色。 好色之人自然是好控制。 而且她迅速猜到,给肖浩强送女孩这件事,廖逍以前一定明里暗里干过不少。 她复又露出笑容,这笑容比之前多了许多妩媚与诱惑,可她眼里却只有冰霜般的寒意。 她把另一只手也覆上肖浩强的手背,娇滴滴地说,“肖教授,只要您愿意帮我。您想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轻而易举为您准备好。” 肖浩强紧张又心花怒放,都没留意到祝笛澜悄悄把两只手抽走了。 他磕磕巴巴地说,“如果……如果你这样说……你愿意……” “自然,”祝笛澜甜甜道。她拿起包,“今天我们就聊到这里吧。以后还会经常见面的。” “啊?哦。你要走了?” 祝笛澜正准备离开,肖浩强忽然抓住她的手臂。她怔住的瞬间,肖浩强就几乎贴在她身上。 她冷漠的眸子在他脸上转了转,原先的笑脸慢慢变成了一个极具威胁性的表情,但肖浩强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他喘着气,“是的……我需要……我确实需要……” 祝笛澜微微眯眼,但没有反抗。肖浩强的胆子更大了,他把她推到墙上,他的眼神朝下看向她的领口,他看到很漂亮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暗处。 祝笛澜能闻到他急促的呼吸里散发出来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她翻了个白眼,肖浩强刚想亲她,她就猛地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肖浩强一惊,面前这个女孩看似柔弱,力量却不小。 他还未反应过来,下身就被狠狠踹了一脚,肖浩强瞬间疼地弓起身。 祝笛澜单手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推在书桌上,书桌上的茶具和花瓶掉落在地上。 她的手越来越使劲,指甲深深嵌进他的肉里。肖浩强两手捂着下身,一边止不住地干咳。 祝笛澜居高临下地俯瞰他,她此刻的笑容高傲而寒冷。 “肖教授,何必急这一时。只要你听我的,你要的,我自然给你送上门。” 肖浩强的咳嗽之间杂夹着几句含糊不清的嘟囔,“疯……疯子……” “你听好了,”她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我现在给你送的是礼物。但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告诉别人——任何人,包括你的妻儿——我保证你以后收到的,就不是礼物了。” 她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是尸骨。” 肖浩强被掐得无法自控地猛翻白眼,她方才松手。他涨红着脸干咳许久才反应过来。 祝笛澜等着他的面色正常了点,“你清楚了吗?” 肖浩强发火道,“丫头片子!你以为这样很好玩吗?” 她微微一笑,把肩上的托特包扔在地上,嘟囔着,“真是不老实。反正我也很久没揍人了,手痒得很。” 祝笛澜独自坐在别墅的书房里,玩着桌上的沙漏。这是一个很精致的沙漏,外表古朴,沙漏里是金色的细沙。 她把这金沙照到阳光下,金沙中映出点点亮片。她把沙漏放平,之后倾向一侧,过一会儿再倾向另一侧。 凌顾宸进来时,她还没有丧失对这个游戏的乐趣。 他不开口,祝笛澜也不说话。他最后露出无奈的笑容,“你这回揍他干什么?” 祝笛澜不服气地说,“他是活该。” “你是故意动手的,并不是因为控制不了自己,对吧?” “当然。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凌顾宸靠到书桌上,语气里带了点责怪的意味,“过分了啊。” 她不满地把沙漏放下,“为什么要怪我?你既然与他那么熟,就应该去提醒他。你们给他送姑娘上门是一回事,我去见他是另一回事。提醒他不要见到女的就亲,毛手毛脚的。” 凌顾宸轻笑,“那好歹不要打脸啊,你叫他现在鼻青脸肿的怎么去学校上课?” 祝笛澜嘟嘴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以后看到这种有头有脸的人,记着点,别把人当沙袋练,”凌顾宸伸手牵她,“知道没?” “知道啦。”她拖着音懒懒地回。 “走吧,去芸茹家。” “我换身衣服,”她还是有点不开心,“见着这种人真晦气。” -- 四人约会 覃沁一开门,祝笛澜就把手里的香槟递给他,并附送一个嫌弃的白眼,绕过他。 他看着她的背影,略微思忖,“怎么觉得她变漂亮了?” 凌顾宸把红酒放在餐桌上,“你这么觉得?” 覃沁还是看着她的背影,“说不上来。是不是前一年我看她憔悴的样子看多了?这会儿看她不太一样。” “你都快住在这里了。可能因为太久没见她。” 覃沁疑惑地吧唧了一下嘴巴,“不是。我一周见她好几回。” “诶,笛澜,你染头发了?”丁芸茹惊喜道。 祝笛澜摸摸头发,“是呀,昨天做的。” 覃沁跟在后面盯着她的头发看,疑惑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我看着一点差别都没有。” “差别大了,这种浅棕栗色好衬你。”丁芸茹笑道,“还烫了吧?现在这个波浪真好看。” “谢谢。”祝笛澜甜甜地应。 “什么东西?”覃沁一脸困惑,“你不是一直这个发型?” 祝笛澜白他一眼,“直男。” 凌顾宸把手里的花束递给丁芸茹,“送你的。” “谢谢老板。” 覃沁不依不饶地揽着祝笛澜的肩膀,问丁芸茹,“你有没有觉得她变漂亮了?还是只是我眼瞎?” 祝笛澜瞪他,“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那么难听。” 丁芸茹一边整理手里的花束,一边打量她。 “你这么说……好像真的有诶。浅色头发特别衬你,皮肤白,五官又洋气,混血似的。还是因为化妆的方式改了吗?” “没有吧?我平时都这么化。” 覃沁嘿嘿贼笑起来,“爱情的滋润。” 祝笛澜反手一拳打在他肚子上,覃沁夸张地捂肚子。 两个女孩清脆的笑声消失在厨房里,凌顾宸把红酒打开。 覃沁懒懒地斜躺在沙发上,“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情况?” “我们且好着,你不要再夹在中间了。” “你以为我乐意夹。她哭着求我,我有什么办法?” “她就是怕。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不想对我付出太多感情。”凌顾宸在他身边坐下,“有时候也烦她这股有小心思的聪明劲,但也没办法,没这点心思就又不可爱了。” “情场老手过招。对了,你让我跟着芸茹去尧城出差?什么事?” “没事。她去出差,你陪着。” “备忘录我看了,我都不记得这么个小公司,柳镇佑的鸿飞公司……至于让她去呆半个月?我也要跟着?有什么必要……” 他看到凌顾宸的表情以后就反应过来,喜笑颜开地拍拍他的肩膀。 “谢了,哥。” “尧城是山城,近郊风景好。你们玩开心了再回来。” “尧城郊外那栋别墅的钥匙在哪儿?” “给你带来了,”凌顾宸从口袋里拿出钥匙,“笛澜也去。你不用陪她,她自己有事做。” “她去干什么?” 凌顾宸打开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给他。 覃沁看着请柬照片,眼里的笑意玩味起来。 “呦,我说怎么精神这么好,人都看着漂亮那么多。” “这有什么关系?” “复仇的动力,砸场子的乐趣。”覃沁打趣道,“你看她,特意做了头发,弄得漂漂亮亮去砸前男友的场子,能不精神百倍吗?她就这恶趣味。” “你们过两天就出发吧,她可以见见旧朋友。” “你就放她一个人去砸场子?你不跟着?劈腿的前男友的婚礼,带着你这种级别的现男友去,是很高端的砸场方式。” “最近有点忙。你们先去,婚礼之前我抽空过来。” “啧啧啧,真是对可怜的新人。” 覃沁边感叹边放大照片,“这个柳飞扬,到底有多好看让白明踹了笛澜,我看看……一般般嘛……白明的审美很独特呀。” “我还得给白明敬酒。不然笛澜根本没有离开尧城的计划。” “她来泊都,还正好撞到廖叔,然后就被我们抓着,说起来也是惨。” 覃沁没心没肺地笑,“虽然她现在看着挺开心,但心里肯定恨死白明了。你给我弄个请柬,我要去看戏。” 厨房里传来笑声和一声尖叫,然后是炝锅的声音。 覃沁笑着去开厨房门,“你们没事吧?要帮手吗?” “没事的,帮我把排骨汤端出去,”丁芸茹说,“很快就可以吃了。” 覃沁把准备好的菜肴摆在桌上,丁芸茹捧出最后一盘青椒牛柳,祝笛澜盛饭,凌顾宸倒酒。 覃沁颇为自豪得意地说,“芸茹炒家常小菜可拿手了,餐厅的大厨都比不上。” “瞎说。”丁芸茹甜蜜蜜地。 “真的,你让他们两个人评评,都是见过世面的。” 凌顾宸举杯敬她,“辛苦你了,谢谢招待。” “不客气。” 祝笛澜尝了几个菜,惊喜地说,“真的好好吃!芸茹你好厉害。” “是吧!”覃沁揽过丁芸茹的肩膀,“我老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你再看看你自己。” 祝笛澜佯装嗔怒地瞪他,“没有钻戒你怎么好意思叫老婆?!” “钻戒,要多少有多少。”覃沁握住丁芸茹的手,“明天去买。” 丁芸茹微微红了脸,“就知道胡说。” 凌顾宸也尝了尝,赞叹道,“确实厉害。” 他顺手拿过祝笛澜的碗,给她盛排骨汤,祝笛澜对他甜甜地道谢。 “不过你要上班,还要喂这个废物,”祝笛澜指指覃沁,“这样太辛苦,不行的。怎么也得让他照顾你。” 丁芸茹被他们俩互不相让的揶揄逗得咯咯笑,“我平时不做。他很照顾我,一日叁餐都给我准备好了,我都不用发愁。” “那你是因为我们才有幸吃这样的大餐,”凌顾宸笑着看覃沁,“敬一杯吧。” 覃沁偏了下头,“也对。” 祝笛澜喝了口排骨莲藕汤,排骨酥软,肉质入口即化,汤偏清淡,透出原汁原味的新鲜食材味。 “这汤是南方的做法吧?喝了满口生香的,太棒了。” “我妈妈一直这么做汤,我从小喝习惯了,就自己学。莲藕是前两天从我老家空运过来的。” 凌顾宸说,“你家人从老家过来看你方便吗?” “方便的,坐飞机就两个小时,不过他们不经常来。我哥嫂以前经常过来看看我,现在他们要照顾小孩,就不常来了。” “那让沁陪你回家看家人呀。”祝笛澜说。 “对,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见你爸妈?”覃沁问她。 “好啦,会有机会的。” “女生带男友回家的压力大,”凌顾宸打圆场,“你先带她见你家人。” 覃沁笑起来,“不是在这坐着了吗?” 祝笛澜和凌顾宸相视,默契一笑。 丁芸茹好奇地问祝笛澜,“对啊,你们兄妹俩连姓氏都不一样,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沁也不肯说。” 祝笛澜看着覃沁,笑道,“对啊,哥,为什么?” 他知道祝笛澜故意戏弄自己,笑而不语。 “以后你会知道的。放心,他没打算骗你什么事。”凌顾宸认真道。 “嗯,谢谢。” 虽然丁芸茹一直觉得奇怪覃沁的家世,为何这么神秘。但她很喜欢祝笛澜这个妹妹,凌顾宸这个可靠的老板也总是为覃沁打包票,她也就不再多想了。 “嗯,对了,你们在一起也蛮久了吧?”祝笛澜说,“纪念日快到了吧?” “早庆祝过了。”覃沁回,“一周年纪念早都过了。” “才一周年吗?怎么觉得你们在一起很久了。”祝笛澜嘟囔道。 “你前一年跟丢了魂似的,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当然不记得。”覃沁拿她的碗,给她添汤,“赶紧多喝点,补补。” “怎么过的呀?” “说起来有点愧疚,没好好庆祝。那时候很担心你,没花心思计划。” 祝笛澜愧疚地看着丁芸茹,“对不起啊……” “没事的,提这个干嘛?”丁芸茹责怪地看着覃沁,“我都说了我很开心。” “那就去尧城好好玩,补上。”凌顾宸说。 覃沁把丁芸茹的手背放到嘴边轻轻一吻,然后摸摸她的脸,眼里满是爱意。 丁芸茹害羞又幸福地笑,赶忙转移话题,“不说我了。笛澜不是也因为生病,连生日都没庆祝吗?” “别说生日了,什么节假日都没影。”覃沁说,“妹儿,你知道春节已经过了半年了吗?” 确实,过去的一年,她对四季变化的感受都十分轻微,别说节假日了。依赖抑郁症药物的大半年,她的头脑和视线一片混沌。 “我给你补,你想怎么过?”凌顾宸轻声细语地说。 覃沁大咧咧地笑起来,“她还能怎么样?去海瑞温斯顿挑套最贵的珠宝,她就开心了。” 祝笛澜抿着笑意看他。凌顾宸认真说,“那就去呗,我改天陪你?” “不要,不真心的礼物我不要。” 覃沁懒懒地把头靠在丁芸茹肩上,“这个价位的东西对你来说还不够真心?” 凌顾宸也饶有兴致地看她。 “你不缺钱,也不小气,只让你花钱才不真心。用你的钱并不会让你觉得有付出,不值当。” “那什么东西会让我觉得有所付出?你才接受。”凌顾宸笑问。 祝笛澜低头微笑,“等我知道了我再告诉你。” 四人聊了整晚,喝得也十分尽兴。两个女孩都醉醺醺得,脸颊粉红一片。凌顾宸和覃沁的酒量好,还很清醒。两人把餐具放进洗碗机。 祝笛澜托腮,眯着眼看他们收拾餐桌和厨房,不无嘲讽地说,“呦,你们两个少爷还会擦桌子啊?” 丁芸茹醉得趴在桌上笑。 凌顾宸看看她醉醺醺的可爱笑脸,没有回答。 “不止擦桌子,我还会擦猪蹄子。”覃沁笑道。 “什么嘛?”祝笛澜不解。 覃沁抓起她的手,拿抹布给她一根根指头仔细地擦。 祝笛澜眯着眼,半天才反应过来,把手从抹布里挣脱出来,抓住覃沁的衣领,抱怨道,“坏蛋!你!” “你醉得都使不上劲了。”覃沁把她的手拿下来。 凌顾宸扶她,“你们早点休息吧,我带她回去。” 丁芸茹因为醉意发着懵,“你们这就走了?我还准备了扑克牌,想一起玩呢。” “下次,下次等你们两个没那么醉。”凌顾宸空出一只手也扶住她,“今晚谢谢你。我们玩得很开心。” “嗯嗯。”丁芸茹胡乱地点头,努力起身却没有成效,只得撒娇地喊,“沁,沁,你送送他们嘛……沁……” 覃沁被她逗得止不住笑,“好好,我送我送,你先趴着。” 祝笛澜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门口,她只有靠着凌顾宸才站得稳。覃沁和凌顾宸还在轻声聊些什么。 “几点了?”她迷糊地问。 “该回家了。”凌顾宸说。 祝笛澜指指覃沁,“你,你都不回家了耶。” 覃沁被她这副样子逗得忍俊不禁,他捏捏她的脸,“哎呦,醉了就那么可爱。平时怎么那么招人厌。” 祝笛澜听罢,气得又要抓他衣领。 凌顾宸握住她的手,“她不行了,我带她回去。你明天下午过来接她。” “接我?接我干嘛?” 他搂着她走了两步,祝笛澜就止住脚步,低头看鞋。 “怎么了?” “鞋,高跟鞋好难走。” “那我抱你下去?” “不要,”祝笛澜不开心地撒娇,“不要,我自己走。” “那把鞋子脱了?” 祝笛澜醉眼朦胧地看看他,点点头。然后就试图弯腰脱鞋,可她醉成这样根本就站不稳,晃晃悠悠地似要摔倒。 凌顾宸赶忙扶住她,让她靠向墙壁,他蹲下小心翼翼地帮她脱鞋。 她靠着墙,不愉快地嘟囔,“坏蛋。” “谁是坏蛋?”凌顾宸把她的鞋拎在手上。 祝笛澜皱眉,“你们兄弟两个。” 她倒在他怀里,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紧紧搂住她,心里有一股久违的温暖,这一晚的温馨感超乎他的预料,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他还年少,与家人待在温暖的室内,看着窗外飘着鹅毛大雪。 廖逍和父亲陪他下棋,母亲和孙姨对着覃沁比划一件她们手织的毛衣,两人轻声商量该如何改动。 覃沁虽不耐烦,但还是乖乖地听母亲的话,打着哈欠翻来覆去地试。 而今晚,也像是与家人度过的一段温馨时光。他看着怀里的她,笑容温柔似流水。 祝笛澜迷迷糊糊间感到自己被温柔安置,她下意识地拍拍身上蓬松的被褥,微微睁眼,觉得床单颜色很陌生,可她困得不能思考,翻了个身就睡了。 凌顾宸本想把她送回她的房间,可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想多看看她,便做了这个决定。 看她醉的程度,可能明早起来才会意识到。 凌顾宸在床的另一侧躺下。祝笛澜背对着他,柔顺的浅棕色长发披散在枕头上。 他深呼吸,告诫自己不要离她太近,把欲望压制下去,今晚要是发生点什么,按照她的性格,醒了以后可就没完没了了。 可他脑海中有一个小念头,觉得把生米煮成熟饭也无妨,他们两人之间的暧昧,本就只剩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等着被捅破了。 他凑过去,端详了许久她安稳的睡颜,然后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便躺回另外一侧。 他思考许久,趁着女人醉酒做这种事不是他的风格。 -- 旧情史 祝笛澜睁眼,迟钝了十秒,才意识到这是凌顾宸的房间。 她惊得宿醉都散尽,赶忙坐起来,查看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晚那条白色连体短裤。 她舒了口气,看了眼时间,知道凌顾宸此刻去晨跑了。她这才放心,瘫回枕头上让自己缓过气来。 过没多久,凌顾宸就回来了,一如既往地汗流浃背。 “醒得这么早?我以为你会宿醉。” “最惨的就是宿醉还醒得早,”她幽幽地抱怨,“你干嘛让我睡这儿?” “有什么区别。” “你好歹把我送回我房间,弄醒我,我卸了妆再睡呀。我现在肯定妆花得像鬼。” 凌顾宸微笑着打量她,“还行。” “我要洗澡。”祝笛澜嘟囔着爬起来。 “我这没有你的衣服,要不你穿我的T恤?” “我又没跟你上床,不干这种上床以后干的事。”她白他一眼,“我回我房间。” 凌顾宸忽然走过来,双手撑住床,把她围在怀里,两人这样近地面对面,吓得祝笛澜怂巴巴得又躺下去,不敢离他太近。 她心跳虽然混乱,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不在乎的镇定。 “我问你,像昨晚那种情况,你醉得趴在我身上,你是希望我做点什么呢?还是什么都不做?” 祝笛澜抿抿嘴,骂道,“变态。” 凌顾宸笑意浓烈,“好,你现在骂我变态,是因为我昨晚什么都没有干吗?所以我应该做点什么,你才会开心对不对?” 祝笛澜不可置信地瞪他,“当然不是……” “那我绅士得什么都没做,你为什么要骂我变态?” “好啦,说不过你。” 凌顾宸宠溺地摸摸她的脸,温柔道,“躺会儿再走,你看着还是有点苍白。我让人给你送杯蜂蜜水?” 祝笛澜努力藏住嘴角飘荡出来的笑意,傲娇地点点头。 凌顾宸去洗澡。她翻身躺着,过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趣,便好奇地打开床头柜抽屉,里面没有任何杂物,显然是有人定期清理,只放着两本相册。 她拿出一本,好奇翻着,里面是些老照片,基本是凌顾宸与家人的合影。 往后翻着,她就留意到一张合影,是凌顾宸与一个极漂亮的女生,两人都意气风发得,看着不过二十出头。 照片的背景像是一场晚宴,女生挽着头发,穿着淡紫色礼裙,手腕上系着一朵紫罗兰。 祝笛澜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这个女生,她很美,笑得也很温柔,光是这么一张照片,祝笛澜就看到她身上的自如与落落大方。 她的五官是凌顾宸向来喜欢的那一路,大方的美艳,带着丝丝娇媚。 床边塌陷下去一块,祝笛澜不看他,淡淡说,“这是你女朋友吧?” 凌顾宸擦着头发,瞄了眼照片,“嗯。” “你那时候几岁啊?” “二十叁四吧。我对这照片都没印象了。” “你们看着很搭呀?为什么会分手?” “这些事我可以讲给现女友听,你是我谁?” “不说就不说。” “她叫邱威娜,邱呈科技集团董事长的大女儿。我们两家算世交,我跟她从小就认识。后来她跟父母移民加拿大,我们就自然分开了。” “就因为这个?没有性格不合?” “没有。”凌顾宸淡淡地回。 “那岂不是很可惜,”祝笛澜惋惜地说,“又不是什么不能克服的困难。” “过去了就过去了,想起来也没什么可惜的。” “你没去找过她?” “她移民之后没几年就结婚了,老公是加拿大人。她回泊都的时候我与她一家见过面,我看得出他老公很可靠也很爱她。之后我们没什么联系,我觉得她过得很幸福,现在都儿女双全了。” 祝笛澜眨眨眼,“你有过几个女朋友?” “哪个数字范围你不会生气?” 祝笛澜的笑容里流露出一丝嫌弃,“我是说正儿八经你带出门也承认是你女友的。Jasmin也是吧?” “是,她们两个。我二十六七岁的时候还交过一个女友,很短暂,那是真的性格不合。” “她什么性格让你觉得不合了?” “你不是很了解我吗?”凌顾宸反问道,“你想不出来?” “我哪里了解你了?” “她很容易因为小事生气,在社交圈里听到任何风言风语都当真,要跟我吵架。她很黏我,也要求我这样黏着她。何况那段时间我父亲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我没心情陪她折腾。” “可社交圈里关于你的风言风语不都是真的嘛?”祝笛澜揶揄道,“她信了是因为她很了解你呀。” 凌顾宸眯眼看她。 祝笛澜偷摸着笑,看着那张照片,“你的历任女友都是大美人。” “你比她们都美。要不要终结我的情史?” “我没这本事。”她漫不经心地回。 “那你从我的故事里得出什么结论了?” “多情的男人都薄情,薄情的男人都多情。我以前就知道。” “你还骂我?” 她把相册放回抽屉,看到凌顾宸的头发半干未干得,又因为他刚刚的擦拭而胡乱支棱着。 她忍不住笑起来,替他理了理头发,“我回去了。” 凌顾宸忽然抱住她,把她推到床上,两人贴得很近。 “我上次这样亲你,你还大着肚子,做什么都不方便。现在可就方便了。” 祝笛澜挣扎着捶他,“发什么疯!” “你现在酒醒了,我可以做坏事了没?” 她捂住他的嘴,使出吃奶的劲把他推开,凌顾宸顺势躺到一旁。 她知道凌顾宸并没有用力,也没有逼她。否则她再怎么使劲也不可能把他推开。 她轻笑着说,“等着吧你。” 说罢跳下床匆匆跑回自己房间,她在自己房间坐着,喘着气缓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才缓过神来,开始收拾去尧城的行李。 重回尧城的感觉很微妙。 在泊都的生活仿佛让祝笛澜开启了一段崭新的人生,因而回到尧城,看着窗外曾经熟悉的树木与建筑,皆已恍惚如隔世。 尧城近郊有两座着名的山,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凌顾宸在黛彬山的山脚拥有一栋别墅,这栋别墅的楼层不高,占地很大,掩映在葱葱郁郁的竹林间,显得很神秘。 庭院前有个木质露台,显得很古朴。覃沁带两个女孩入住这栋别墅。 “前两天已经叫人打扫过了。明天会有佣人过来帮忙。” “少爷身子就是金贵。”祝笛澜嘲讽道。 覃沁笑着揽住她的肩,确认丁芸茹听不见以后轻声问,“你过来砸场子,怎么不多带几个帮手?” “这种小场面,要什么帮手?”祝笛澜也压低声音,“我要是连这种小场子都不能独自砸,我白混了。” 覃沁发出压抑的笑声。 “在尧城,这么安全,顾宸还非要让宋临跟着我。” “起码得有个司机,否则我也不放心,”覃沁安慰她,“总比让罗安跟着你好吧,你不是嫌他那张面瘫脸让你丧失生活意志吗?” “也对,我跟宋临合得来些,”祝笛澜撇撇嘴,“你没跟芸茹说我来干嘛的吧?” “没有,她以为你是我妹妹,我妹妹怎么可能在尧城有一个段位这么低的前男友。解释不清,就不说了。” “嗯,我过两天住到市里的酒店去。你们自己折腾吧。” “不用你说,”覃沁坏坏地笑,“只怕这里的木床要被我玩塌了。” 祝笛澜嫌弃地咂咂嘴,拿起一把竹扇,扇着风回房。 -- ρΘ①8κ.cΟм 复仇的开端 毕业以后,白明就在柳飞扬的家族企业任职,两人的感情很稳定,互相也早就见了父母。 柳飞扬的父亲柳镇佑,一手创办鸿飞公司,一家人生活优渥。柳镇佑很欣赏白明,他觉得白明天资聪颖,对公司管理上手得很快。 白明和柳飞扬本就在谈婚论嫁,前几个月柳镇佑出了场小车祸,虽没有伤及性命,但柳镇佑的健康状况在几个月后忽然急转直下,医生说是心脏出现轻微的衰竭。 随后柳飞扬又查出怀孕。柳镇佑便催促两人尽快成婚,他预感自己可能见不到孙辈的出生,但希望自己在死前可以把心爱的女儿交到认可的女婿手里。 白明便开始忙碌起结婚前的准备。 他想起过祝笛澜,大学时的那件事,他与柳飞扬都非常愧疚。 随着年龄渐长,他们意识到当时处理感情的方式不对。 柳飞扬提出过由白明出面资助祝笛澜的学业,但祝笛澜与所有的朋友都断了联系,他们只知道她去了泊都,但没有人能联系上她。 写结婚请柬的时候,两人都考虑过邀请她,碍于没有联系方式,只得作罢。 柳镇佑也要了几张请柬,亲自填写,说要邀请一些商业圈里的朋友,也算是留些可用的人脉给女儿和女婿。 之后不久,白明收到泊都凌氏集团的合作邀请。凌氏的产业遍布全国,在尧城同样有无数不少的地产、旅游业投资。 白明把这个消息告诉柳镇佑,他的状况已经很糟,但还是努力摘下氧气面罩,告诫白明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柳镇佑与凌剑坤和凌顾宸皆打过照面,知道凌氏在泊都的地位。 丁芸茹给白明发信,说周四会来他的公司商讨具体事宜。白明知道凌顾宸不会亲自前来,但凌氏的代表团同样很重要。 白明激动了很多天。过去几天他一直在公司忙各种接待事宜,PPT文稿审了改,改了审。柳飞扬提出过来搭把手,白明劝她在家好好休息,多陪陪父亲。 为了这次会面,白明事必躬亲。 周四,白明早早就在公司楼下等待,他和助理恭恭敬敬站着,等着凌氏的代表团。 到了预定的时间,驶进两辆奔驰,后车下来几个西装革履的保镖,走到前车打开车门。 先下车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时尚职业裤装的女生,她上前与白明握手,“你好,我是凌董事长的秘书,丁芸茹。” “你好,我是鸿飞公司的经理白明。您就是凌董事长的代理人吗?” “我随行处理相关工作事务,”丁芸茹礼貌地说,“凌董事长的代理人是祝小姐。” 车门打开,白明首先看到一双纤长的小腿优雅地踏在地上,那双Jimmy??Choo的亮片银色高跟鞋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张扬。 下车的年轻女生穿着黑白两色的连衣裙,看上去很干练。 她长发披肩,带着一副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白明迎上去,想要握手,那女生看着他,微微偏了下头,没有动。 这尴尬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白明便收回手,恭敬地说,“祝小姐……” 女生摘下墨镜,对着他挑眉。她的一边嘴角露出毫无善意的笑。 白明愣在原地。高中和大学时期的祝笛澜就已经很漂亮,可此刻的她,同样五官的美多了份凌厉,她的气质也显得非常不一样。 白明察觉到她身上带着一股傲慢的强势和并不友善的精明。 “好久不见。” 她的声音轻到只有他们两人听见。在这八月的艳阳下,白明的脊背无端生出丝丝寒意。 祝笛澜不屑地看他一眼,转过身,拿着墨镜的手微微一举,宋临就上前接过。 这份气场震得白明目瞪口呆。她自顾自往公司里走,丁芸茹跟在一侧,后面的保镖也齐刷刷跟上。 白明反应过来,赶紧快步跟上她。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祝笛澜就不耐烦地说,“会议室在哪儿?” 白明慌忙指了一个方向,“这边请。” 祝笛澜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她特意走过办公室,坐在格子间里的人纷纷探出头来看这浩浩荡荡的架势。 她在椅子上坐下,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白明咽了咽口水,让自己镇定。他催促助理打开PPT,开始讲解。 “关于凌氏对尧城市桂兰商业中心的投资意向,我们准备了几个方案……” 他说着说着就迟疑起来,因为祝笛澜根本不看他,她垂着目光,他读不出她的情绪。 “白经理,是这样的,”丁芸茹开口,“工作上的事你与我说就行,我会把资料汇总发给凌董事长。” 白明仿佛得到了极大的赦免,舒了口气。 丁芸茹说话是标准的公事公办的语气,但与祝笛澜相比,她显得格外温柔与好商量。 白明面向她,详细地解说起自己的方案,丁芸茹认真地在电脑上记录着。 两个小时的会议,祝笛澜显得无所事事。她偶尔看看丁芸茹的电脑,偶尔低头查看手机上的信息。 最后她无聊地把椅子转到窗边,盯着窗外的风景。 除了丁芸茹,在场的人都压抑着眼底的震惊偷摸着瞥她。 会议结束,丁芸茹收拾着文件和电脑,祝笛澜轻声说,“你在下面等我。” 丁芸茹先行离开。白明也让助理离开,他预感祝笛澜有事与自己谈。 白明犹豫许久,决定先开口,“笛澜,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遇见。” 祝笛澜依旧看着窗外,面无表情,“这片区域离尧城大学很近,我以前路过这里很多次,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机会进来。” “我和飞扬试过联系你,但是你……” “我不想你们找到我,对,”她转过椅子,面对他,“我觉得没必要。” “不过我看你现在过得很好,”白明笑笑,“这样我就放心了。” “过得好?”她冰霜的脸上终于展现出皮笑肉不笑的可怕表情,“说起来也得感谢你们。” 她的态度让白明有些慌张。他紧张地将两手握住。 “不过你混得也很不错嘛,”祝笛澜打量着他,嘲讽道,“一毕业就凭着女友的家世一飞冲天,你挑白富美的眼光很准。” “我之前并不知道飞扬的家世。你了解我的……” “可别这么说,”祝笛澜噗嗤笑出声,“我可不了解。我的专业是心理学,但我看错过很多人。” “以前的事,真的对不起。”白明诚恳地道歉,“我们那时候太年轻,不该这样处理我们之间的感情。” 祝笛澜端详他的表情与动作,懒懒地靠向椅背,表情漠然,没有接话。 白明在文件之间翻找着,想找出一封请柬。 “我……我跟飞扬要结婚了。我们商量过,说想请你……我们确实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所以我们试过找你,但……” “邀请我?”祝笛澜冷冷说,“请我做什么?感谢我成全你们的姻缘吗?” “求你别这样想,我会很内疚。” “你把我逼到离开尧城,内疚点会怎么样?” 看他还在翻文件,她不耐烦地说,“不要找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封红色的请柬,走到他面前。 白明看到请柬上印着凌顾宸的名字,迟疑地问,“你……你是凌顾宸的……” 祝笛澜扯住他的领带,声音冰冷,“你看清楚了,我现在的靠山是不是你惹得起的。” 脖子有点勒,而她眼里的狠劲是他极其陌生的。 他记忆中的祝笛澜,从未显露过这样的神色。 “我告诉你,以我现在的本事,捏碎柳飞扬这小小的公司就像捏只蚂蚁那么简单。” 她狠狠道,“我在泊都有这样的生活,全都拜你所赐,我自然会好好谢谢你。你以为我们就这样完了吗?你想得美。” 白明好像被抽走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她松手,他瘫软着向后退了两步。 祝笛澜轻蔑地笑笑,走到门边。她把手放在门把上的那一刻,忽然回头甜甜一笑。 这笑是白明熟悉的,她以往那样温柔的笑。 但她的音调依旧冰冷,“对了,新婚快乐。谢谢你邀请我参加你的婚礼。” -- ρΘ①8κ.cΟм 破坏 之后的周末,白明每时每刻都如坐针毡,他隐隐觉得祝笛澜会私下再联系他,于是经常不安地查看手机,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把这件事告知柳飞扬,他不想让她担心。 与此同时,祝笛澜可开心多了,她压根没把这号人放在心上。周末,她跟着覃沁和丁芸茹去黛彬山郊游,叁人骑自行车边聊天边欣赏风景。 这是她这几年来最自由闲适的时光,身边没有保镖跟着,纯粹与朋友嬉笑,享受夏天的阳光和山间充满负离子的空气。 出门前,两个女孩凑在一起挑衣服化妆商量了大半天,覃沁倚在门边看,想催又不敢催。最后,她们选了两件休闲的长裙,穿着小白鞋,化着美美的妆出门。 覃沁在客厅看新闻,转头看到两人,笑道,“怎么跟姐妹似的。” “闺蜜装,”丁芸茹笑着过来挽他,“我跟璐璐特别爱这么玩。” 祝笛澜接过佣人准备的小篮子,篮子里是野餐的小吃,她悠悠朝外走去。 覃沁宠溺地叫住她,“回来,给你们姐妹俩照个合照。” 祝笛澜笑着回身,与丁芸茹把脸凑在一起甜甜地笑。 覃沁拍完照把手机递给她,“你可以发给那个还在做苦工的……” 祝笛澜瞥他一眼,“我不发。” “啧,他那么辛苦赚钱给你花……” “什么给我花,明明是给你花。” 一路上覃沁成了个专业摄影师,不断帮两个女孩拍照。从日丽中天的正午一直到夕阳西下,叁人嬉笑打闹玩得十分尽兴。 在泊都,凌顾宸陪菲润数娱和梦娇传媒的董事们打高尔夫,应酬了一天,晚上才闲下来,看到手机里覃沁发给他一张照片。 照片上祝笛澜戴着明黄色的发带,绑着单边麻花辫,对着镜头乖巧地笑。 她双手扶住自行车,站在一侧,黄色竖条纹的长裙和背后山景树景相衬,显得很温婉复古。 凌顾宸不知不觉看了许久,随后他打开影印机,把照片打出来放在手边。他拨通她的电话,听到她的声音,他温柔地笑。 “怎么啦?” “问问你玩得开心吗?也不发个消息给我。” “嗯,挺好的。我还没得空呢。” “还在忙什么?照片都要沁发给我。” “他发给你什么照片了?” “你的照片。” 凌顾宸的视线又落在手边的照片上。 “啧,哪张?竟然不告诉我!” “急什么,拍得挺好看的。” “我不信,”祝笛澜娇滴滴地抱怨,“他故意的,拍了我很多丑照。他到底把哪张发给你了?” “你不是跟他在一起吗?去问问就知道了。” “没呢,我搬到市里的酒店住了。” 祝笛澜说着对身后的酒店工作人员指了指,他们把几个大行李箱整整齐齐放在衣柜边上。 “我不当他们的电灯泡,在市里也方便点。” “嗯,住哪儿了?” “还能是哪儿。” 她看着酒店人员离开,才慢悠悠地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当然是那对夫妻结婚的酒店啦。” “你有什么计划?” “没想好呢。总统套间我住着了,他们结婚要用房间的,有本事把行政间打通了去,我反正不给。” 凌顾宸倚向椅背,“你想做到什么地步才罢手?” “没想好,”她转转眼睛,“先看看他们的反应。” “那要看你有多生气了。再见到白明是什么感觉?” “嗯……比我想象得更没感觉。虽然吓唬吓唬他,我是挺爽的,不过对他没感觉了,连生气都觉得没劲。所以玩玩就好了,不想真的把他们怎么样,见好就收吧。” “挺好,那你就是走出来了。因为遇到了更好的。” “哪个更好的?” “我呀。” 她的嘴角露出甜蜜的笑意,凌顾宸富有磁性的低音钻进她的耳朵,搅得她有点心乱,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打。 她故作冷漠地,“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谁跟你比都是老实人。” “你又骂我。” “我挂电话了。晚安。” “等下,你都不关心我今天做了什么?” “好啦,你今天怎么样?” “还行,但如果你在我身边陪着就更好了。” 她的眼里多了点娇羞,嗔怪道,“你有没有句正经话?” “这还不正经?你知道我说不正经的话都怎么说吗?” “哎呀,闭嘴。我今天玩累了,要休息。” “行,晚安。” 祝笛澜挂掉电话,托腮在沙发上坐了许久。她笑得太过甜蜜,自己都觉得没了骨气。 周叁的晚宴邀请了尧城市大多的商业集团代表,白明没想到在这也能遇见祝笛澜。 她穿着黑色礼裙,白明觉得这颜色简直是她现在这般恶魔表现的标志。 祝笛澜在宴会一隅堵到白明,见他独身一人,便问,“你未婚妻呢?我刚刚还看见她了,怎么现在没跟你一道?” 白明的眼神中那丝轻微的犹疑被她敏感地捕捉到。 “看来你没告诉她啊?” 白明愣住,他不知道她是怎么看穿的。 “也好,现在见也不迟。”祝笛澜悠悠然地环顾四周。 “别,”白明急忙拦住她,“你生我的气,我知道。求你别故意刺激飞扬好吗?你……你要什么,就告诉我……” 祝笛澜的笑里带着丝丝不屑,嘲讽道,“这么心疼啊?你我之间又没什么,有什么好躲的?” “这……” “瞧你胆小那样。看来入赘是容易没骨气。” 白明的脸微微涨红,但没说什么。 祝笛澜知道他没生气,白明向来脾气极好极耐心,与她在一起时是这样,现在看来也没怎么变。 她再怎么气不过,也知道白明找柳飞扬不会图她家世。而且白明一定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嘲讽。 她拿过一杯香槟,幽幽道,“你下周要结婚,爸妈都还没接过来吗?” “哦,他们过两天就来。”白明放低声音,“我去年回老家的时候,去看过你父母……” “不用跟我提他们。” “你不想知道他们……” “不想。你想知道我到底有多冷血吗?你可以试试。” 第一次见她时那种后背发凉的感觉又重现,白明微微皱眉。 祝笛澜忽然露出微笑,“我要我们所有旧同学和旧朋友的联系方式。” “当初你选择断了联系离开,现在又何必……” “当初做错事的人不是我。我没义务把朋友让给你,”祝笛澜皮笑肉不笑,“虽然你的婚礼上我一定会遇见他们,但我想提前叙叙旧。” “好,我给你。”白明叹气,“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毁掉我才肯罢休对吗?” 祝笛澜远远看着柳飞扬,她笑着侧过脸喝了口香槟,独自离开了。 柳飞扬透过熙熙攘攘的宾客终于找到白明,赶忙过来牵住他的手,“你怎么在这儿?” 白明忽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祝笛澜离去的方向,发现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 他有些磕巴地说,“我……我刚刚就一个人……” “知道你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场合,没事,你已经比两年前适应很多了,以后会更好的。”柳飞扬没有起疑,她笑着拉拉他,“过来见见我爸爸以前在泊都的朋友,拓明集团的许叔叔。” “泊都?”白明听到这个词心里不自觉一凛,“这么远都特意过来?” “许叔叔与我爸爸是好友,这许叔叔的小女儿过生日,特意来尧城度假,我安排人接待的。” 白明随她走到中轴的一张大桌子上,一个文质彬彬留着短短花白胡须的中年男人笑着站起来与他们打招呼。 “飞扬啊,真的好久不见。都是大姑娘了!都要结婚了!” 柳飞扬与他轻轻一抱,“我也好想许叔叔。” “我现在还记得你出生那晚,你爸还陪我喝酒,听说你妈妈进产房了,我赶紧陪他飙车到医院……” “爸,你酒驾啊?”他身边的小姑娘开口。 “哎哎,那时候年轻嘛,还没你呢。你不知道,我和这飞扬姐姐的爸爸当年那是革命战友般的交情。你爸当年创业起步难,心里不好受,老喝酒,飞扬姐姐的爸爸可是不论刮风下雨都会出现……” 小姑娘噘嘴,“你这老黄历我听得耳朵得生茧了。” “小孩子。”许盛友宠溺地笑,对柳飞扬道歉,“这我小女儿,许雅琪,年纪还小,不懂事,别见怪。” “我知道,我们已经见过了,对吧,雅琪?” 许雅琪露出礼貌的微笑,“是的,谢谢飞扬姐。” “在黛彬山玩得还开心吗?” “开心。” 这时她身边另一个小女生也插嘴道,“开心的,谢谢飞扬姐。” 许雅琪介绍,“这是我朋友,万玲珑。” 万玲珑甜甜一笑,“新婚快乐呀飞扬姐。” 柳飞扬的眉眼笑成弯弯的月,“谢谢。” “这就是你们飞扬姐姐的未婚夫,白明。”许盛友介绍道。 “姐夫好帅。”两个女孩异口同声地说。 白明客气地笑笑,他留意到这两个女孩看着都不过二十,穿戴皆极为昂贵。许盛友絮叨着让两个女孩自己玩,便把柳飞扬和白明拉到一旁聊。 “飞扬呀,我这周过来陪女儿过生日,也就住两天,下周实在抽不出空来参加你的婚礼。但我已经让人给你送礼物过来了。” “没事的,许叔叔,今天见到你很开心。” “我明天去看看你爸。”许盛友恳切地说,“飞扬,你只要有任何要叔叔帮忙的事,尽管开口,好吗?你别怕,叔叔答应过你爸,会好好照顾你和你弟弟,叔叔一定做到。” 柳飞扬瞬间红了眼眶,白明赶忙轻抚她的背。 许盛友放低声音,“我女儿这次来呢,带了好几个朋友过来一起度假庆生。你与这些小女孩聊得来,也可以拓展下人脉。这叫万玲珑的小女孩,是万鑫集团的千金,她家在泊都的势力你应该也听说过,以后说不定帮得上。” 柳飞扬感激地点头,“我懂的,谢谢许叔叔。” 许盛友又与白明单独聊了几句,白明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问清楚。 “许叔叔,我想问问,凌氏集团在泊都的势力,与万鑫相比?” “他们不相上下,不过……怎么问这个?” “我最近与凌氏在谈合作,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凌氏的合作邀约吗?”许盛友喜笑颜开,“好事好事,你们又要结婚,喜事一起来呀。” 白明宽慰地笑笑,安心了许多,“因为之前出了点意外,我有点担心这个合作……” “关于凌氏,事关正常的商业合作你就按流程走,不会出事。”许盛友忽然放低声音,表情也严肃起来,“但商业之外的事,你不要去碰。” “商业之外?” “凌氏在泊都的地位不止与利益挂钩,也与权力挂钩。这个角度来说,凌氏比万鑫要高一个阶层。凌氏与你的合作一定不会超越商业范畴。所以你不必知道太多,也不要问。” 白明心中那个巨大的问号却渐渐演化成了一个黑洞。 万玲珑正陪着许雅琪聊天,忽然瞥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黑色礼裙,悠然喝着香槟看着许盛友和白明的方向。 万玲珑暗自一笑,起身快步朝她走去。 “祝姐姐,这么巧呀?” 祝笛澜看到她,先是一愣,随后微笑道,“玲珑?你怎么在这儿?” “我朋友过生日呢,否则怎么会来尧城。这破村一样的地方。” 万玲珑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她的头发烫成大波浪披散在一侧,白色礼裙很衬她的风姿,她的妆容又偏成熟,可她的眼神就是十八岁女孩的天真与孩子气,因而不相宜。 不过也就祝笛澜发现这一丝改变,在其他人看来,万玲珑已足够漂亮。 “祝姐姐,你怎么一个人?”万玲珑娇滴滴地问。 “来见见朋友。” “我早就听说顾宸哥哥换女友换得很勤。祝姐姐,你这么快就被派到这破地方来了?这才不到半年吧?” 祝笛澜不为所动,轻轻柔柔地说,“怎么?你大哥那么疼你,还没同意你私底下联系他吗?否则你怎么会对我说出这种无知的话来?” 万玲珑怔住。整个泊都的商业场,从来只有她呛人的份,所有人都看在她父亲和大哥的面子上让她叁分。 祝笛澜依旧温柔,“我会替你给你的’顾宸哥哥’打个招呼的。” 万玲珑心下不悦,已经撑不住笑容。祝笛澜心里只笑她是个小孩子,这么两句话都吃不住,她微微侧身准备离开。 万玲珑却忽然转身装作不经意,打翻了身旁站着的服务生手里的托盘,托盘上的香槟掉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祝笛澜的笑容隐去,而此刻的万玲珑则貌似慌乱地捂着肩膀。 祝笛澜抬眼冷冷地看向之前的方向,四周的宾客都惊异地中断交谈看向这边,包括白明和柳飞扬。 许雅琪小跑着过来,“玲珑,怎么了?” 服务生赶忙道歉并准备清理地上的碎玻璃。许雅琪和万玲珑让到一旁,祝笛澜也想趁机悄无声息地溜走,可许盛友已经看见了她。 “祝小姐,这么巧?”许盛友热情地拦住她同她握手。 “是。没想到许先生也在尧城。” 她病好以后陪凌顾宸出席过几次酒会,因而见过许盛友。 “凌先生没陪你一起?” “他很忙。” 祝笛澜几乎没动嘴唇就蹦出了这几个字。 因为她看到白明和柳飞扬也跟在许盛友身后,白明皱眉看着她,柳飞扬则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 “是,那是自然。祝小姐来尧城有何贵干?” 祝笛澜露出一丝寒冷的笑意,看着柳飞扬,语气倒是温柔了许多,“我来见见老朋友。” 许盛友一愣,忽然想起白明刚刚提到凌氏,于是不经意额外多看了他两眼。 “啊,原来祝姐姐和飞扬姐姐是朋友呀?”万玲珑忽然插嘴,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祝笛澜的双眼带有威胁意味地眯起来。她不回答,场面沉默得有些尴尬。 “啊,是,是,”柳飞扬压下惊讶,打圆场道,“是朋友。” 祝笛澜听闻,不屑地白了她一眼。 “那可太了不起了,”万玲珑笑眯眯地看向柳飞扬,“你朋友说不定是以后的’凌夫人’,这是一门多好的生意呀。” “玲珑!”许盛友轻声喝止。 祝笛澜微微一笑,“刚刚的香槟洒在我身上了,我去处理。失陪。” 万玲珑不屑地嘟囔,“要当凌夫人的人那么多,我倒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祝笛澜提着裙摆径直离开宴会厅,她也懒得去洗手间处理,便上车回酒店。她撑着脑袋想了想,打电话给凌顾宸。 “你能主动找我?真是难得。”凌顾宸戏谑她。 “说正经的呢,”祝笛澜微笑,“我问你个事。” “说。” “万玲珑在尧城,你知道吗?” “谁?” 凌顾宸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位万家小姐。 “哦,那个小姑娘,怎么了?” 听他的反应,她心下也明了了,但还是说,“她也在尧城,找我茬儿呢。” “你搞不定?我跟万昱说一声……” “什么搞不定,”祝笛澜打断他,“完全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我都不好意思撂狠话。” “那你问我做什么?” “她搞点无关痛痒的小动作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但她要是惹我生气了我也不会忍。所以我想问问你,我得做到什么程度为止?不然我怕你心疼她,回头怪我。” 凌顾宸知道她在揶揄自己,颇为无奈,“我为什么要心疼她?” 祝笛澜轻笑,“为什么不心疼?她那么年轻漂亮,家世背景还这么好,你要是未来有天真娶她了,我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胡说什么。小女孩而已,我没那种癖好。” “切……” “我心疼你,你别委屈自己,”凌顾宸温柔道,“她惹你生气了?我去同万昱说。” “她的雕虫小技哪能惹我生气呀。”祝笛澜低着头甜甜地笑,“你不用去说,这点小事我自己都办不了还要你出头,白让别人笑掉大牙。” -- 白骨精 柳飞扬和白明沉默着回到家,白明犹豫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不是故意瞒着你……” “我想也是,”柳飞扬轻柔道,“到底怎么回事?” “她这次回来,真的很奇怪……所以我不想你担心。” “你说吧,我听着。” 白明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柳飞扬听得眉头紧锁。 “要不……要不我们把凌氏的邀请回了吧。以免节外生枝。” “如果这是你的决定,那我就回了他们。” “说实话,我并不了解她……她以前,也是这样的人吗?” “不是。她以前很善良开朗的。”白明喃喃说,“她现在就像变了一个人。难道……难道……我们的事对她打击真的这么大?” 柳飞扬心里也满是愧疚,“可是她现在也挺好的,应该释怀了吧。我听许叔叔说,她可能是凌顾宸的女友,凌顾宸可是泊都的巨富呀。” “但愿吧。” “你别难过。说起来这是我们欠她的,当初她都没骂过我们。明天奕舟回来,你记得去机场接他。” 祝笛澜把手包扔在玻璃茶几上,不满地抱怨,“我同意你跟着我了,你也不用非要离我这么近吧?” 宋临小声说,“老板说了,什么都听你的,但你来酒吧,我就要盯着,除非覃哥在。” “那你就站着盯嘛,站远点。” “老板叫我离你近点,”宋临好声好气地说,“他说站太远了别人看不见。” 祝笛澜翻酒单的手停下来,不可置信地问,“什么跟什么?” “老板说,你一个人来,别人就会以为你是单身,你又太漂亮,必然会有很多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过来给你送酒。人多了,你会生气,在酒吧就玩不开心。” “明明是他不开心,还说得比唱得都好听。行了,你坐吧。” 宋临老实地坐下。 “你喝什么?” “上班,不能喝。” 祝笛澜与他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轻笑起来。 她与凌顾宸的贴身保镖关系都不错,因为之前救了宋临一命,宋临也特别关照她些,因而与他坐着聊聊天,她的心情不错。 宋临掏出烟,递了一支给她,祝笛澜想了想,接过。 这是一个离尧城大学不远的音乐清吧,即使在周末,客人也不多。 大学时,祝笛澜曾很爱与白明来这里小喝一杯,聊聊近期的事。 甚至她与白明的第一次,也是借着轻微的酒劲壮胆,然后在这酒吧隔壁的学生宾馆开的房。 此刻的她,坐在角落里抽着烟听着歌,隔着迷离的烟雾仿佛看到陈静的旧时光。 她没有再怀念那段爱情,可那曾是她生命中一段充满了自由和希望的时光,是她往后都不会再复得的幸福。 她的手边落下一杯鸡尾酒,她抬眼看到一个清秀的男生。 “美女,可不可以请你喝一杯。” 纵使是这么油腻的说辞,也因为他身上的学生气而清新起来,祝笛澜并不反感,倒是宋临换上了一副气势汹汹的表情。 “好呀,你要坐吗?” 男生瞥了宋临一眼,略显犹豫,“这位是……” “是我的保镖。” 她看向宋临,宋临会意地凑过来,祝笛澜在他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宋临收起了脸上凶狠的神情,起身站到远处去。 男生颇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看来你的身份不一般呐,大美女。” 祝笛澜抽了口烟,神秘地笑,“我知道你好奇,你可以猜猜。” “我猜,你一定是某位大佬的千金,所以出门要带保镖。” 她妩媚地笑,“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包养我的人很有钱,专门让保镖来酒吧盯着我呢?” 男生一愣,随后笑道,“那他怎么可能放任我在这里同你说话?” 祝笛澜看着他,笑而不语。 “哦对了,我叫杨万青。谢谢美女赏脸。” “你好,”祝笛澜慢慢道,“祝笛澜。” “果然人如其名,名字好听,人也好看。” “谢谢你了。你看着很年轻呀,还是学生吗?” “是,我是尧城大学的学生。美女你看着也很像学生……” “本科生吧?” “是的。” “什么专业?” “机械工程。你也是尧大的吗?” “我毕业了。” “那就是学姐了。学姐好,毕业了特意来这里坐坐?” “对,”祝笛澜慵懒地靠向沙发背,这动作让她愈加妩媚,“上大学的时候,我跟我前男友经常来这里。” 杨万青转了转眼珠,“那学姐现在独自在这儿坐着……是在想前男友吗?” “是呀,”她保持着诱人的微笑,声音柔柔得,“他要结婚了,我气不过,我有一个很大的计划,去搞砸他的婚礼。” “学姐你这么漂亮,何必呢?总是有人瞎了眼。” “我知道他瞎了眼。可我也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对不对?” “我能听听你的计划吗?也许你说出来就觉得好受多了,不用再为此生气。” “我可没说我生气呀。而且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两人离得极近,杨万青已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她的眼睛闪着细微的光,瞳孔犹如琥珀石。 杨万青有一种感觉,她这样的眼神,这样温柔妩媚的话语和姿态…… 她似乎是故意地,故意这样诱惑他。 可她的双眼太迷人,他的大脑短暂地断片,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也忘了该说什么。 祝笛澜看到他的神情,不出声地笑着,她把烟放到嘴边,随后缓缓吐出淡灰色的烟雾。 那一瞬,杨万青的眼里只有对面这个女人涂着降红色口红的双唇。 “万青,”隔着轻烟而来的是一声轻唤,“你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杨万青才反应过来,磕巴地说,“你……你在叫我吗?” 祝笛澜眨眨眼,“不然呢?” 他迅速调整好情绪,露出情场老手的镇定笑容,轻轻拿过她手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你不抽烟吗?” “借酒消愁愁更愁。烟的效果也是一样的。” “那你教教我,”祝笛澜眼里闪着狡黠的笑意,“怎么消愁呀?” “这样怎么样?” 杨万青捧过她的脸,吻上她的唇。祝笛澜的笑容隐去,可她没有推开他。 他温柔地吻着,但他感到对面的女人只是冷冷地嘟了嘟嘴,并没有回应。 但他没有放弃,随后他又感到祝笛澜的手先是环上他的腰,然后又走向他的臀部,杨万青也大胆起来,可他还未来得及行动,就感到喉咙被一只手有力地锁住了。 杨万青睁眼,看到对面的女人仿佛换了一副脸孔。 此时的她,冷若冰霜,眼里是利剑般的不屑与狠意。 “你怎么……” 他刚说几个字,就感到掐着自己喉咙的力量更大了。 他下意识地去想把她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掰下来,祝笛澜就挥拳打在他的下腹部,杨万青疼得松手,祝笛澜借力把他按倒在沙发椅背上。 祝笛澜跨到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脸上的微笑满是不屑。 “小朋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男生忘记了挣扎,怔怔看着她。 “我来教你一件最基本的事。你在瞎编一个名字前,先把这个名字记熟了,以免别人叫你,你反应不过来。” 她把一张身份证递到他眼前。 “还有,不要带写着你真名的身份证件。不然实在太蠢了,柳奕舟小朋友。” 柳奕舟惊讶地伸手去摸裤袋里的钱包,发现已经空空如也。 “你……” “从你进来我就认出你。”祝笛澜冷冷道,“你以为我不会查你全家?我不会查你爸你姐甚至认不出你的样子?还想跟我玩这种游戏,就凭你这么嫩的手段?” “你……疯子!”柳奕舟开始恼怒,“我警告你,你离我姐远一点!不然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祝笛澜猛地用膝盖顶住他的腹部和下身,柳奕舟惊吓地想反抗,她把身份证攥到手里,然后握拳对着他的鼻子一挥。 柳奕舟登时流出鼻血。 “说,谁的主意?你姐还是白明?” “你这个贱人!你以为威胁我姐和姐夫就有用吗?”因为被打,柳奕舟的声音闷闷的,“他们人好,但我可不是吃素……” 他话音未落,祝笛澜又给了他一拳,他的鼻血流得更凶。 这一拳把柳奕舟打蒙了,他半天没反应过来。祝笛澜轻蔑一笑,松开手。 柳奕舟正想起身,祝笛澜就踹了他一脚,然后用手肘重击他的脸颊,柳奕舟的眼神开始发直,做不出反抗的动作。 祝笛澜又拿起他送的那杯鸡尾酒,砸在他头上,玻璃碎了一地。 “就你这不经打的小身板,也好意思威胁我。” 她不屑地拾起柳奕舟的皮夹,抽走了里面所有的银行卡和现金,然后把空夹子扔到他脸上。 “小朋友,回去告诉你姐,她这回是真的惹到我了。我保证让你们全家吃不了兜着走。” 她抽走他口袋里的手机,“不好意思,这就是我吃干抹净的惯性。” 柳奕舟愤恨地瞪着她,他想痛揍她,可他甚至无力站起,只能恼火地说,“你给我等着!” “当然等着。你知道吃人不吐骨头的白骨精吗?小朋友,西游记看过吧?”她淡淡一笑,“我就是。” 柳奕舟跪坐在地上,他的脸和头部传来难以承受的巨痛,祝笛澜走了许久,他才缓过来,慢慢支撑着坐回沙发上。 从远处雅座上站起一个人,那人径直朝他走来。 柳奕舟抬头看他,发现这个人身形魁梧,面容掩藏在一顶压得极低的鸭舌帽里。 他递了一盒纸巾给柳奕舟,“血流得不多,不会有大碍。” “你是谁?要你管?” “我可以帮你。” “我为什么要你帮?” “因为你不是她的对手。” 柳奕舟又羞又恼,“那是因为我没做准备,如果我知道……” “你上门挑衅,却连最基本的背景调查都不做,你是赢不了她的。”男人冷冷道,“而且她说得对,她有能力把你吃干抹净。” “你又是凭什么说这话?” “因为我了解她。” 柳奕舟仔细端详面前这个人,冷静下来,又问了一边,“你是谁?” -- 陌生男人 柳奕舟带着一脸的红肿回家,他躲着柳飞扬把白明叫了出来。白明见他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赶忙询问。 柳奕舟讪讪地回,“你前女友弄的。” “她?她为什么……” “我本意只是想让她滚回泊都去。” “你不应该见她。”白明正色道,“你威胁她了?否则她怎么会把你打成这样?” “她就是个神经病!”柳奕舟发起火来,“我威胁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她就跳起来揍我!是不是有病?” “奕舟!她的事我来处理,你不要搅和了。” “姐夫,你有本事搞定她吗?”柳奕舟颇有些苦口婆心,“你跟我姐都是好人,说白了就是软柿子,哪里敢说狠话?” 白明皱起眉头,还想劝他,就被柳奕舟制止了。 “姐夫,你对我姐很好,我感激你。但我姐也需要一个会强势保护她的人,我就是那个人。那个疯女人说了,她有个大计划要搞垮你们的婚礼。我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的。这是我姐的大好日子,她要敢来,我就跟她拼命!” “不要胡闹。你看看你现在搞成这样,你姐要是知道了……还有,你怎么知道笛澜来尧城?我跟飞扬说好了不告诉你的……” “还用你们说,”柳奕舟翻白眼,“公司里流言蜚语,早就沸沸扬扬,传什么泊都的集团千金是你前女友,还说我姐做小叁撬男友。” 他越说越发火,“睁开他们的狗眼看看,我姐是……” 他顿了顿,“我不是那个意思,姐夫……” “没事,”白明眉头紧锁,“快去休息,别让你姐看见你这副样子。” 白明不安地抽了几支烟,最后下定决定拨通祝笛澜的电话。 可他连打叁次,祝笛澜都没有接。他心里打鼓。 白明一进办公室,就看到祝笛澜坐在办公椅上,翻看着桌上的文件。白明赶忙把办公室的门关好。 祝笛澜把手里的文件甩到地上,微笑道,“你现在关有什么用?我过来的时候,你们全公司都知道。” “笛澜,算我求你。奕舟这孩子冲动,求你,不要跟他计较。” 祝笛澜双手一摊,“好像是我把他揍得很惨吧?我还要求他不要跟我计较呢。” 白明感到自己仿佛在对牛弹琴,不禁慌乱起来。 “求你,别搞乱我的婚礼。这对飞扬来说很重要。我知道我欠你,你要什么,你说话,只要我能办到……” “问题就是,我现在都不缺什么,”祝笛澜故作委屈地眨眨眼,“我就是想跟你要点补偿,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既然你什么都有了,何必还揪着我们不放呢?” 祝笛澜甜甜一笑,“为了好玩呀。” 白明已不是这是第几次,在她面前感到八月的空气似寒冬。 “瞧你吓得那样。”祝笛澜靠向椅背,懒懒转动着,“我就问问,你要撤回凌氏的合作邀约是什么意思?怎么,你们规格这么高,凌氏都不放在眼里?” “不是不是,能与凌氏合作是我们的荣幸……” “那你为什么不接?怕我玩你们是不是?怕我给你们下黑手是不是?” “不是的……” “我告诉你,你就是要接。这是我给你们的结婚礼物。不然我就做空你的公司,让你全家连着柳飞扬那个发疯的弟弟都上街喝风去!” “你……”白明怔得说不出话,“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你想想吧,要么接这个Case,最多亏个几百万,缩衣节食两年就缓过来了。”祝笛澜柔柔地笑,“要么就等着被我彻底搞死翻不了身。” 白明的手心开始出汗。 办公室门被打开,宋临端着一盘食物进来,祝笛澜把桌上所有的文件和物件都扫到地上,给大盘食物留空位。 “不是我说,你这办公室太小,还堆得满满当当。我不管你要在哪里办公,反正我现在要在这里吃Brunch。” 宋临把铁盘上的银色大圆盖拿开,里面是块依旧冒着滋滋热气的牛排,开盖的瞬间,诱人的香气便充斥了整个办公室。 宋临又拿出一瓶香槟和一个香槟杯,给祝笛澜倒酒。 白明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祝笛澜也不看他,切了一小块牛排细细地嚼。 “你在那里光看着,我也不会请你的。” “不……不是……”白明反应过来,只好在沙发上坐下。 “我听说,柳飞扬的爸爸,在医院里躺着吧?”祝笛澜蔑他,“我劝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把公司搞垮,搞不好,老人家一气就背过去了。那你这婚还结不结了?喜事变丧事,很惨的。” 白明皱眉,他分不清自己心中的情绪,究竟是悲伤更多还是愤怒更多,以至于他开口的声音是如此虚弱无力。 “你……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说起来,这还得谢谢你。” 柳奕舟得到消息便往公司赶。白明的助理根本拦不住祝笛澜,只好通知他。 柳奕舟冲进办公室时,祝笛澜已把牛排吃了叁分之一,杯里的香槟只剩一半,文件散落,满地狼藉。 看到他,祝笛澜更是不屑,甚至懒得留意那个跟在他身后,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以至看不清容貌的男人。 “你这个疯女人!又到这里来?活腻味了吧你!” 白明慌张地拉住他,否则柳奕舟要冲过去动手了。 祝笛澜用餐布擦嘴,然后擦干净刀叉。 “小朋友呀,你可以喊得再大声一点。要是生怕别人听不到的话,可以去借个扩音喇叭再来喊。” “我警告你!你不要把我逼急了!” 祝笛澜转了下椅子,移到办公桌的另一侧,轻蔑地笑,“你头上的伤好了吗?就那么来劲?” “你今天做的事,我十倍奉还!” “本来这就不关你的事,你还非要掺和。” 祝笛澜看向白明,冷冷道,“你要是管不住这个弟弟,那我替你管吧。” 柳奕舟发狠地冲向她,祝笛澜轻巧地踢办公桌,借力向后一躲,柳奕舟扑了空。 她灿烂地笑,“怎么跟逗小孩似的。” 柳奕舟满脸怒气地再度扑向她,祝笛澜迅速起身,柳奕舟站立不稳,跌坐在椅子上,她顺势踹向他的后膝,再单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右脸按在尚有温度的牛排上,他的脸瞬间被烫得发红。 柳奕舟正想反抗,就看到自己脖子上被架了把餐刀,他顿时不敢动弹。 “不敢了吧?你也知道我做的出来,那就还算聪明。我告诉你,跟我比狠,你还太嫩。” “笛澜!”白明大惊失色。 “你看清楚了,是他先惹我的。” “我知道,我会劝他……” “松手。” 此时那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开口,他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闷闷地,不好辨认。 祝笛澜不屑。宋临迅速上前,出手与他打起来。可不过叁招,宋临就跪倒在地上,他被那个男人从身后锁住喉咙,脸渐渐涨红。 祝笛澜这才讶异地看向那个男人,他只露了一双眼睛,她看向这双眼睛,不禁怔住。 “放了他。”男人不带感情地重复一遍。 她掐着柳奕舟的手使了使劲,最终还是妥协。 她把餐刀扔到宋临脚边,后退两步,直视那个男人,轻声说,“放手。” 男人停顿两秒,松手。 宋临马上站到她身边,“祝小姐……” 祝笛澜略微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说。宋临站到一侧,警觉地看着房间里的人。 此刻的阵势让柳奕舟和白明都不禁有些发愣。 柳奕舟率先反应过来,直觉自己占了上风,于是凑到祝笛澜面前,恶狠狠地说,“你给我滚!不许再出现!否则下次被掐住脖子的就是你!听到没有!” 祝笛澜一反常态,没有回嘴,但她的眼神依旧冰冷且充满威胁。 柳奕舟见她不退让,抬手想要扇她耳光,可她眼里有一种让人胆寒的魄力,让他不敢真的动手。 于是他用手指指向她,吼道,“滚!” 祝笛澜与他对视两秒,后退两步,她的眼睛最后扫过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然后就与宋临离去。 白明怎么都没有想到她会如此悄无声息地退场,“这……这是怎么回事?” 柳奕舟这时才后怕地拍拍胸脯,拿起桌上剩着的香槟灌了一大口。 “姐夫,看来这人真的有点用。” 白明看向那个男人,“你是?” “他倒是不肯说他是谁。”柳奕舟也看向他,“不过看那个疯女人的反应,她确实有把柄在你手里,对不对?” 鸭舌帽下的那双眼睛毫无感情色彩。他依旧没有开口。 祝笛澜坐在车上久久地沉默着,她不断回想着刚刚那个人。 宋临看看她,“我可以通知老板,让他多叫几个帮手……” “不用了。我来处理。” “可你的安全……” “我知道他是谁。”祝笛澜斩钉截铁地说,“你不要通知老板,这事要由我来说,清楚了吗?” “好。” -- 虚荣 柳奕舟刚以为自己过了一天安生日子,就又被助理通知“祝小姐在会议室”,他气冲冲地进会议室,只见祝笛澜独自倚在窗边看风景。 “哼,你一个人来?”柳奕舟嘲笑道,“真是不怕死。” 祝笛澜莞尔一笑,“我不怕,你倒是挺怕的。” 她看向他身后跟着的人,“你不带个保镖,是不是不敢见我呀?” “疯子!” “不过你不用怕。我今天不是来找你的。” “不找我?” “说起来,我什么时候找过你啊?”祝笛澜倚靠到会议桌上,懒懒道,“我来尧城就是找你姐和姐夫,你算哪根葱?” “我看,不狠狠揍你一顿,你才不会走!” “那可不一定,”她揶揄,“你被我揍那么多次了,不也不长记性?” 柳奕舟气得指她,“我最后问你一次,我警告过你不要再骚扰我姐和姐夫,你到底听不听?” 祝笛澜饶有兴致地看他,“当然不听。” “好,好,你……” 柳奕舟看向他身后的男人。 男人耸耸肩,“我不打女人。” 柳奕舟顿时语塞。 祝笛澜轻笑,“小朋友,我劝你,你也不要打。” “你当然要打你!叫你骚扰我姐!” 柳奕舟挥起拳头,祝笛澜却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 他没走两步就感到自己被脸朝下按在桌上,他闷声喊,“你疯了!” 祝笛澜看向那个男人,“你为什么来这里?” “你觉得呢?” “你跟踪我?” 韩秋肃没回答,他松开被压住的柳奕舟,柳奕舟愤怒地跳起来,另外两人却丝毫不搭理他。 “我说过,我不是来找你的。” 祝笛澜朝外走去,韩秋肃跟在她身后。柳奕舟愣愣地站在会议室中央。 “你为什么来尧城?” “你不肯联系我。要抓住你落单的机会可真不多。” “你想怎么样?我们没什么可说的。” “笛澜,我们一年多没有好好说过话。你至少要给我这个机会。” 祝笛澜停住脚步,“我让你离我们远点,过你的生活,你为什么还紧跟着我不放?” 韩秋肃正欲开口,白明便从拐角走了出来,他有些气喘地看了看两人,然后对祝笛澜小声说,“我要与你谈谈。” 祝笛澜瞄了眼韩秋肃,双手抱胸,“说吧。” 白明也看了眼韩秋肃,“我希望我们单独……” “要么就现在谈,要么就别谈。” 白明迟疑着,最后还是妥协。 “笛澜,我知道你很生气。你完全有理由生气。但是你可不可以把气撒在我身上就好?不要冲着飞扬和奕舟去。” “你还没过门呐,就这么护犊了?柳飞扬我不管,她这个被宠坏的弟弟,就算没惹到我,迟早一天因为其他事,你们要给他开一场羞耻的新闻发布会。” “我会好好劝他,奕舟他不懂事。” “知道了。”祝笛澜不耐烦地想走。 白明忽然拉住她,两人的距离近了许多。 “笛澜,你现在还这么生气,难道是因为?因为……” 祝笛澜挑眉,顺着他的话说,“对,我还爱你。我要抢你回来。” 白明的脸瞬间惨白,“你别这样……” “什么别这样?柳飞扬抢我男人的时候考虑过这么多吗?我现在就是把我的体验原封不动还给她,不然就便宜她了。” “笛澜!”白明手上的力气大了点,他终于第一次显露了点恼怒的神色,“你不要伤害她!当初都是我的错。” 韩秋肃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倍感荒谬,他忍住笑意上前拉开白明的手,低声狠狠地说,“松手。” 白明完全没有留意,依旧不依不饶地抓着祝笛澜,“你不要伤害飞扬……” 韩秋肃忽然一拳打在他脸上,白明吃痛蹲在地上。 祝笛澜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后自顾自朝电梯走去。 韩秋肃跟在她身后,“你笑了,我看见了。” 她努力藏住嘴角的笑意,可一开口依旧控制不住,“谁让你揍他了?” “你明明很高兴我揍他了,”韩秋肃微笑,“觉得很解气对吧?” 祝笛澜看向一旁,笑道,“确实挺爽的。” “你当初看上他什么了?人跟竹竿一样瘦高,弱不禁风的,难道就是因为他老实?” “谁年轻的时候没看走过眼。” “那么我呢?” 祝笛澜看了他一眼,踏进电梯,没有回答。 韩秋肃站在她身旁,沉默许久。 “笛澜,我知道你不爱他了,可你还爱我吗?” 祝笛澜垂眼,轻声说,“我不是有情有义的人,你不要这么看得起我。” “我了解你。” “不,你不了解。你总是问我,为什么不离开顾宸?我不是他的女人,可我也不会离开他。因为我是小人,我喜欢座靠泊都最有权势的人,来获取荣华富贵和像今天这样,霸凌他人而不受惩罚的权力、复仇的机会。” 韩秋肃与她对视着,他的眼神温柔如水。 “我的鞋盒以叁千美元起步,衣柜里皆是上万的当季高定,手表首饰不计其数。出行是高档车和私人飞机,我不可能回去我以前的生活。” 她冷冷道,“我以金钱算计我的生活。你才是真的看错我,我从来都不值得你为我做什么事。” 韩秋肃沉默着,但他没有移开目光。电梯打开门,祝笛澜最后看了他一眼。 “你自己多保重。”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直到她将要打开车门的那一刻,她才觉心底仿佛有一个角落轰然坍塌,这阵崩溃让她骤然间感到心悸般的疼痛。 她停顿几秒,坚持着不再回头,她让心冷下来,不让温热的气体蒸进眼眶。 -- 迷药(H) 酒店一楼的大厅十分热闹,一大群少男少女穿着华服叽叽喳喳地聊天,祝笛澜多看了他们几眼,便被一个甜甜的声音叫住。 “祝姐姐。” 她回头看到万玲珑娇俏的笑容。 “哦,是你呀。” “祝姐姐,雅琪过生日。你也来一起玩吧?” “不用了。你们玩得开心。” “祝姐姐,这点面子你都不给我吗?” 祝笛澜忽然好奇这小姑娘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便欣欣然答应了。 她跟着万玲珑到了二楼的宴会厅,生日会的布置十分恢弘,甚至还请了时下最红的国内外团体来表演,引得宴会厅内众人惊叫连连。 万玲珑刚进大厅,就被几个帅气的男生大呼小叫地牵走了。 祝笛澜走向吧台,点了杯Pina??Coda,期间有几个男生过来与她搭讪,都被她一一轰走。 她看了两个节目,忽然觉得不适,似乎总有种反胃的难受感,她赶忙准备回房间。 可她离开会场,走了不过几步,难受的感觉愈加强烈,演变成了头疼和虚弱,她扶着墙艰难地走着,一路上回想刚刚那杯饮料。 自从进入这血腥的游戏场,她对接触的饮料是非常留心的,绝不会让别人碰,也不会在离席之后再喝同一杯饮料,因而她想不出来刚刚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姐姐,你没事吧?” 她循着声音望去,发现是刚刚来与她搭讪的其中一个男生,他与她差不多年纪,面庞俊秀。 她皱眉,努力睁大眼睛,不想让自己的失态太显眼。 “没事。” “我扶你吧,小姐姐。” 男生不由分说抱住她,把她往一旁的房间带。 祝笛澜试图挣扎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劲。而这份头疼虚弱也演化得愈发夸张,她身上有难耐的燥热感。 她敏感地意识到不对劲,可来不及,男生已经关上房门。 他把她推到床上,祝笛澜支撑不住,跌倒在床边,她用尽全力逼迫自己不要睡着。 “小姐姐,”男生露出坏笑,“都这样了,就不要硬撑了。” 祝笛澜抓着被单,手指骨节发白,狠狠说,“你不要胡来!” 男生抱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间。 “小姐姐好香……你真的好漂亮,我好喜欢你这样的长相。身材也好好啊,胸大腰细……” 他的手在她身上不安分地游走,她恼羞成怒,却无力反抗。 她死死咬住下唇,逼自己清醒。她使尽全力试图扇他,手却被抓住。 男生坏笑着,把她抱起来扔到床上。 燥热和困倦疯狂袭来,祝笛澜快要坚持不住。 她伸手抓住床头的闹钟,用闹钟顶部的锋利装饰在自己手心划出一道血痕,剧烈的疼痛让她暂时清醒。 男生脱掉上衣,急不可耐地趴到她身上。 祝笛澜尽力抵抗着,断断续续地说,“你等等!” 男生停下动作看着她。 “你要做这种事前总该查清我的背景,看我是不是你惹得起的人!” 这话略有成效,男生显出轻微的迟疑。 “我告诉你,你就算得手,之后的后果你也承担不了。如果你敢对我意图不轨,我保证你之后生不如死!” 男生知道今天这宴会厅里的姑娘个个有背景,可他被指派做这件事的时候,那个人就向他打了包票,会给他大笔钱跑路并且过上好日子。 祝笛澜看出他的犹豫,继续威胁,“你逃到天涯海角都没用!” 男生的眼神顺着她的衣领向下看,因为刚刚的挣扎,她已经有些衣衫不整,领口间露出胸部白嫩的肌肤和美好的形状。 男生精血上涌,一下子就忘了她方才的威胁。 他用手指轻轻拨她的衣服,“可是……小姐姐,你已经吃了药了,我不这样做,你会很不舒服的。” 祝笛澜发怒地问,“什么药?” 男生色眯眯地看她,“没关系,我如果不抱你,你就会很难受。所以我现在这样对你,你之后会感谢我的。也许还想多玩几次呢。” 祝笛澜虚弱、愤怒又害怕,她把脸侧向一旁,使劲挣扎,可怎么都摆脱不了。 就在她绝望之际,她看到房门被打开,一只手锁住了男生的喉咙。 韩秋肃略一使劲,男生就昏倒在地上。 祝笛澜抓着被单舒了口气,随后她努力爬下床走过去,翻男生的衣袋。 “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给我下的什么药。” 祝笛澜搜寻一阵无果后,恼火地起身,踹了他一脚,男生无知无觉地颤颤。 她站不稳,差点跌倒,韩秋肃赶忙扶住她。 这药效愈演愈烈,她慌张又害怕地甩开他,靠着墙紧张地说,“你别碰我!” 她忽然恐慌,恐慌过去的一切都要重演。 “我告诉你,你不许再碰我!” 韩秋肃担忧的神色不变,但听话地后退两步。祝笛澜安心,试着扶墙朝门走去,却支撑不住瘫软在地上。 他不由分说把她抱起,走进浴室,把她放进浴缸。 “你干什么……啊!” “这样有没有舒服点?”韩秋肃单膝跪在她面前,关切地问。 他打开了冷水阀,祝笛澜被身上打来的凉水激得打颤,可她也因为这寒冷,压制了体内的燥热,大脑也清醒许多。 她无力地把发红的脸靠在浴缸壁上。 “有没有受伤?” 祝笛澜虚弱地摇摇头。 韩秋肃却看见了她手心那条红肿的血痕,他轻柔拿过她的手,仔细查看着,“疼吗?” “没感觉。” “只是轻微的出血。” 韩秋肃找了个急救包,为她小心翼翼地包扎。 祝笛澜看着他的侧脸,怎么也移不开目光,这曾是她如此深爱的人。 过去她长久压抑的对他的感情,好似无可救药地翻涌上来,她再也分辨不清,她对他是否还有留恋。 韩秋肃看向她,她才赶紧别开目光。他摸摸她的脸颊,便离开。 祝笛澜失去时间概念,当韩秋肃再回来时,她喃喃说道,“我冷。” 韩秋肃关掉水阀,把她抱回床上。 那个男生被堵住嘴,五花大绑着扔在地上。 “你想怎么办?” “等他醒了,我会审,”韩秋肃替她盖好被子,“你先休息,我送你回房间。” 祝笛澜点点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韩秋肃派人把男生运走,随后就找了块毯子,裹着她,回顶层的套间。 她的头略一滑动,韩秋肃感到脖颈传来异样的温度,他伸手测她额头的温度,发现她的额头和脸颊都在发热。 韩秋肃担忧她是否发烧,于是轻声唤她,“笛澜,笛澜……你觉得怎么样?” 她发出糊涂的呻吟。 “我带你去医院吧?” 她忽然揽住他,“不要……你别走……” 韩秋肃的眉毛微蹙,“我没走。” 她无法自控地喃喃着,“秋肃……” 韩秋肃看出她的状态不对劲,很显然药效并没有过,刚刚的冷水澡只是轻微的抑制。 他犹豫着,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 祝笛澜睁不开眼,她的唇贴上他的脸颊,可对面的男人却像尊雕塑一样僵持着。 浑身燥热难耐,她迫切地用唇去贴他冰冷的脸。 他胸前的纽扣带来细微的凉意,祝笛澜上瘾似的,紧紧抱着他。韩秋肃刹那间觉得心脏好像着了魔,疯狂跳动着。 她难受地扭动着身子,扯下了一边的肩带,白皙的胸部跳脱出来。 她喃喃的声音里带了点哭腔,“别走……我好难受……” 韩秋肃拿毯子遮住她的胸,他被她搞得激动难抑,但还是忍住,“你不清醒,我怕你明天醒来要怪我。我不想你怪我。” 他顿了顿,认真地说,“我不想让你再离开我了。” 这一段话,祝笛澜左耳进右耳出,早已听不见什么。 她的唇游走到他的唇上,这凉凉的滋味更让她难耐,她撒娇般地撕扯他衬衫上的纽扣和铁质的腰带扣,只为那一点冰凉的愉悦。 韩秋肃抓住她的手,别开脸,他的呼吸急促而粗重,她像是他戒不掉的毒药。 手动弹不得,她就靠在他肩上,委屈地哭。 韩秋肃不愿再忍,他猛地贴上她的唇,堵住了她的撒娇。 祝笛澜享受着这充满压迫的侵袭,她的身子软得像摊烂泥,可依旧能感受到快乐。 每一个落在她身上的吻,都是极大的安抚,带走她身体里不安的焦躁和热气。 他意识到她的身体变得格外敏感,略一触碰,她就不可控地发出阵阵娇喘。 身体里的燥热之气,不只是她一个人有,他体内也血海翻腾。 他利落地剥掉她的裙子,亲吻她的胸,一只手熟练地游走至她的花穴,那里早已湿润如海洋。 纵使这么久没见面,他对她的身体依旧如此熟悉。 韩秋肃戴好安全套,扶住她的腰,在她体内快速进出着。 祝笛澜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快感也越来越强烈,最后连自己的呻吟声都几乎听不见。 她仰着脸,双手无力地抓着枕头,娇喘呻吟急促而强烈。 他不禁也越激动,越加无法停止。 除了呻吟与尖叫,她说不出一句话。韩秋肃照着自己的节奏,玩弄她的身体。 高潮之后,祝笛澜很快就睡着了。韩秋肃躺在她身边,摸着她的脸颊,不舍得移开目光。 -- 旧情人(H) 祝笛澜醒来时只觉得头疼欲裂,她看到一旁的韩秋肃,先是一惊,随后就想起昨晚的事来。 她心中五味杂陈,便蹑手蹑脚地起床,套上浴袍进洗手间。 她用冷水猛扑自己的脸,让呼吸平稳下来,可心中的情绪却越来越翻腾。 她还尚未能在这团乱麻般的思绪中找到一条线,就听到身后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 “早。” 她吓得马上转身,对上他笑意盈盈的眼,她也扯起嘴角露出尴尬的笑容,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他。 韩秋肃一丝不挂,看了她一会儿便忽然吻上她的唇。 祝笛澜被他箍在怀里,她挣扎了两下,可他吻得愈加狠,也不愿松手。 她挣脱不了,便渐渐屈服了,开始有些忘情地回吻他。 韩秋肃满意地笑,他扯掉她的浴袍,她下意识地抵抗,双手护住裸露的胸部。 浴袍松松地挂在身上,已经遮挡不了任何部位。 韩秋肃把她抱起来放在洗手台上,他的手托着她的双臀。 祝笛澜听见自己疯狂的心跳,“秋肃……别……” “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韩秋肃暧昧地笑,不由分说吻向她的胸部。 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 他的吻非常轻柔,落在她雪白的双乳上。然后慢慢往下,落在她的小腹,再落在她的两腿之间。 与旧情人做爱像是唱一首老歌,未必会时刻记得,可一旦旋律响起,总能下意识地跟唱。 祝笛澜还想不清自己究竟是否抵触与他做爱,就陷入了他的节奏。 她的双腿搭在他的肩膀上,他的头埋在她的双腿间。 对面镜子中映出两人做爱的模样。祝笛澜面色潮红,想抵抗又沉溺其中,双乳也挺立着。 韩秋肃后背的肌肉随着他的蠕动展示着性感的线条。 这画面太过香艳,让她不自觉地后仰着身,享受下身如同温柔电流般的刺激。 韩秋肃熟悉她的身体,精准地找到她花穴里的刺激点,用舌头灵活地来回舔舐。 祝笛澜再也忍不住,轻叫出声,想要求饶又欲罢不能。 她下身水流不止,身体不自觉一颤一颤。 韩秋肃猛地起身抱住她,粗长的阴茎沿着水流的湿润,迅速滑进了她体内。 下身有种被填满的充实感,她止不住地呻吟,身上挂着的浴袍再也抓不住,跌落在地上。 韩秋肃抱着她,与她同步蠕动着。浴室里满是氤氲的肉体撞击声。ρǒ壹8κ.cΟм 祝笛澜眼神迷离,也紧紧抱着他的肩膀。 她的身体渐渐绷直,呻吟里带出哭腔,韩秋肃就知道她要高潮了,于是在射之前迅速拔出。 她面带不满地娇嗔说,“你干嘛停?” 韩秋肃戴着安全套,宠溺地看她。 “你现在想起来戴套了?” 韩秋肃深深吻她,重新进入她。 “不想你再那么辛苦。” 她重新进入高潮的节奏,断断续续地说,“没事,我有吃药。” 韩秋肃听罢又停下。 祝笛澜几乎要发火,用手拍他手臂上粗壮的肌肉。 “你再停!我就……” 话未落,就变为一声不自控的尖叫。 韩秋肃扔掉安全套,重新把她拥进怀里,下身的撞击声愈发激烈。 他坏坏地笑,“你就怎么样?” 祝笛澜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眼中的迷离和潮红面色的诱惑,他怎么都看不厌。 可之后,韩秋肃提出要与她一起洗澡,祝笛澜就把他赶出了浴室。 不管不顾的性爱之后,她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 她想了说辞,穿好衣服,借口自己还有事,要提前离开。 韩秋肃颇为失望,但也知道劝不住她,只好由着她离去。 -- 枪法 祝笛澜并没有什么事,她只是找了个咖啡厅,坐在窗边皱眉揉太阳穴。 昨晚的药效还有遗留,让她颇为头疼,而发生的事也让她几乎不可置信。 她劝慰自己,就当是普通的一夜情,不要多想。可她依旧心乱如麻。 她几乎在咖啡馆坐了整个下午,手边的书怎么也看不进去。 手机里弹出一条信息,她瞄了一眼便不耐烦地翻白眼,暗骂道,“真是欠揍的小子。” 她独自驾车驶向老工业区,刚进大门,侧后方就别过来一辆车,把她逼停到角落。 她摔门下车,生气质问,“你还跟着我?” 韩秋肃劝道,“你不该一个人来。” 她瞄到他腰间的枪套,转身自顾自走去,“现在不就是两个人了吗。” 韩秋肃微微皱眉,跟在她身后,“你何必再搭理他。” “这小子就是欠收拾。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就不知道什么叫代价。” “他根本就伤不到你。” “那就有意思了。因为我闲着也是闲着。” 两人走进一幢空旷的工厂间,方圆几里空无一人。 柳奕舟独自坐在厂间中央的白色塑料椅子上,看到他们,他脸上绽放出诡异的笑容,张开双臂说道,“欢迎欢迎。” 韩秋肃不露声色地观察四周,没有看见任何人影。 祝笛澜傲慢地扬起下巴,“你这又是玩哪出啊?” “很多英雄电影里都有这样的场景,最终对决,”柳奕舟笑道,“我一直想这么玩一次。” “小子,想照着电影玩反派,不专业。” “你,”柳奕舟指指韩秋肃,“你倒戈的速度实在是快得超乎我的想象。” 韩秋肃冷冷地看着他。 “你不知道的事可多着。”祝笛澜不屑。 “得了吧,你还会干什么?!”柳奕舟讥讽,“人尽可夫,见男人就上。犯贱。” 祝笛澜听了淡淡一笑。 韩秋肃阴沉着脸,呵斥道,“闭嘴!” “呐,果然吧!”柳奕舟指指他们,“奸夫淫妇。” 祝笛澜冷笑着朝他走过去,“大清亡了很多年了,小朋友。你怎么小小年纪开口骂女人还是这么一股腐朽味道?” 柳奕舟半是害怕半是威胁地后退着,“你别过来,否则……” “否则怎么样?” 柳奕舟突然拍手,角落里窜出两个彪形大汉,直直朝祝笛澜冲过来,韩秋肃迅速把她护到身后。 他一对二,与彪形大汉对峙。祝笛澜轻松又不屑地侧过身。 柳奕舟哈哈大笑,“你以为只有你会请保镖吗?我看看今天鼻青脸肿走出去的人是谁!” 工厂外忽然又停下一辆车,柳奕舟的笑僵住了。 祝笛澜微笑,“你既然要当反派,岂能少了观众。” 白明和柳飞扬焦急地跑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柳飞扬着急地喊,“奕舟,你……你不要闹了!” “姐,你不能这样由着她欺负你!” 柳飞扬想去拉他,“你先跟我回家,我们好好谈。” “你知不知道,她逼姐夫接凌氏的Case,那根本就是个商业陷阱!”柳奕舟生气地吼,“我们现在就是被她牵着鼻子走!爸知道了会有多生气!” 柳飞扬怔在原地,她的目光在白明和柳奕舟之间来回游移。 “你们自己要接的Case,怎么还怪我?”祝笛澜懒懒地嘲讽,“你要是怕过穷日子可以说啊,小少爷。你这脾气再不改改,以后可没有这么大家底替你兜着了。” 柳奕舟气得脸变形,指挥两个彪形大汉动手。 但出乎他意外的是,不过几招,两个人都被韩秋肃撂翻在地。 祝笛澜笑得隐隐得意,柳飞扬慌张地劝架。 柳奕舟跳上厂房中的一台机器,指着祝笛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山村里出来的穷人!恃靓行凶!以为找了个靠山就在这里作威作福!你会遭报应的!报应!” 祝笛澜翻白眼,看向柳飞扬,“你管不住是吧?那我替你管。” 柳飞扬被她的气势震得说不出话。 祝笛澜朝韩秋肃伸出手,韩秋肃露出无奈的表情,他犹豫一下,劝道,“你不必……” 她不听劝,自己动手,抽出他腰间别着的手枪。 地上的两个大汉见状,跳起来分两个方向逃窜,她开了两枪,打中两人的小腿。随后她把枪指向柳奕舟。 柳奕舟在机器上奔逃向出口。 祝笛澜嘴角露出邪恶的笑意,她连开叁枪,专打柳奕舟脚后跟,但特意慢了一步,因而先后击中了一盏玻璃灯、一个圆柱物体和一只塑料桶,并没有真的击中他。 柳奕舟最后想要跳到一块木板上,祝笛澜先行一步打碎木板,他踏了空,摔在地上。 白明跑过去查看他的伤势,柳飞扬已泣不成声。 柳奕舟摔断了腿,在地上蜷成一团哭泣。 祝笛澜走到他们身后,冷冷道,“这是最后一次陪你们这么玩。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了。” 白明愤怒地站起来,“你……” “你再说一句试试。” 白明看到她眼里阴鸷的杀气,顿时噤声。 她把枪递还给韩秋肃,便径直离开。 韩秋肃对她刚刚的枪法颇感惊讶,她预判精准而且没有失误。 可很久之前的那次绑架,她拿枪指着他的时候,根本就是胡打一通,一发都没有击中要点。 他曾经还庆幸她的枪法不够精准…… 他加快步伐,抓住她的手臂,强行把她塞进自己车里。 祝笛澜皱眉抱怨,可她意识到韩秋肃这一下是动真格的,因为只要他稍显强势,她就没有逃脱的机会。 “我送你回去。” “我不用你送。”祝笛澜没好气地说。 韩秋肃没有由着她,他发动车子驶回酒店。祝笛澜在副驾不愉快地看着窗外。 “我没想到你的枪法这么好。”他轻声说。 “我只擅长这个,”祝笛澜闷闷地,“近身搏斗的话,我谁都打不过。” “可是,之前那次……”韩秋肃也不知该怎么提这件事,“我以为你不会用枪。” 祝笛澜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两人心知肚明他说的是什么事。 沉默持续许久,韩秋肃握住她的手,“对不起。我那时候误会你。” 祝笛澜把手抽出来,并不看他,“不重要了。都过去那么久了。” -- ρΘ①8κ.cΟм 旧情复燃(H) 韩秋肃送她到房间门口,祝笛澜堵住门不让他进来。 “你就送到这里吧。” “我想与你谈谈。起码昨晚……” “我被下药才跟你上床,”祝笛澜打断他,“不要多想也不用谈。” 韩秋肃定定看着她,“笛澜,我们的孩子夭折了。你不是唯一伤心的那一个。” 祝笛澜愣住,她的眼眶不自觉泛红,因为她看见了韩秋肃眼里的悲恸,这是她在他眼里从未看到过的情感。 她良久没有动作,眼眶里的泪却蒙蒙积了一片。 而韩秋肃也难过,他想隐藏这件事,因而低头吸鼻子。 她微微侧身,“进来吧。” 他走到客厅中央,祝笛澜跟在他身后,轻声说,“对不起,我没想过这件事对你的影响。我之前总是怪你,但你我都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把我的责怪放在心上。” “谢谢你。” 听到她这么说,韩秋肃心里那块重重压了他一年的石头轻了许多。 “我知道过去一年里你不好过,可你不肯联系我。我偷看过你的病历,才知道你一直在服药。” 祝笛澜默默在沙发上坐下,“确实不好过,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对不起,没有帮到你。” “你呢?” “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开始经常梦见那个医院,梦见我站在他的保温箱外面,眼睁睁看着他渐渐停了呼吸……” 他低头叹气,“过了几个月才慢慢不做这个梦。” “我也不知道对谁的打击更大。是连看他一眼都没机会的我,还是不得不在我和他之间做选择的你……”祝笛澜轻微地哽咽,“秋肃,如果你需要心理救助……” “我需要的是你。”韩秋肃坚定地说,“我知道你得了抑郁症以后,一度怀疑过我会不会得同样的病。可我一直想着你,想知道你的行踪,想与你见面。这份坚持的信念拯救了我,让我在过去的一年里没有那么痛苦。” “对不起,过去一年我只在乎我自己,完全没考虑过你与我是同一个处境。” “你现在愿意与我好好谈,我已经觉得好多了。” 祝笛澜宽慰地笑笑。 韩秋肃握住她的手,温柔说,“笛澜,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的孩子还在,那我们……” 他离自己太近,祝笛澜心中有一丝不安,她躲闪着他的目光,抽走自己的手。 “你该走了。” 韩秋肃沉默,随后迟疑地起身,祝笛澜送他到玄关。 她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止不住无声地流泪。 韩秋肃低头思考许久,实在没办法如此不回头地离开。 “你真的……” 他回过身犹疑地问,却看见她满脸泪水。他果断上前把她拥进怀里,安慰道,“我在。” 祝笛澜终于忍不住,啜泣着抱住他,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双唇被吻住,她心里的感情翻涌而出。 韩秋肃使出浑身解数哄她,她也终于破涕为笑。 他把她抱起来,轻柔地放到床上。两人侧躺着,四肢交缠在一起。 他温柔地吻她的额头和嘴唇,与她聊天。 祝笛澜觉得心里很安定,她轻声说着与躁郁症相处的细节,时而泪盈盈的,时而轻笑两声。 韩秋肃把她的手扣在手心,握了许久,他才慢慢脱去她的上衣。 她对这温柔全盘接受,主动贴上他的唇。她微微张嘴,他们的舌头交缠在一起。 韩秋肃暴躁地撕她的半身裙时,祝笛澜也手忙脚乱地剥他的裤子。两个人的手上忙个不停,脸一贴近,又要情不自禁吻上半天。 他们的手臂好似绕在一起打架,剥着对方的衣服却剥不利索,都忍不住轻笑起来。 终于赤裸裸了,都急不可耐地扑到对方身上。 祝笛澜想跨坐到他身上,但韩秋肃的力气更大,他一下就把她推倒。 他继续吻她,想用手指搅她的花穴。 祝笛澜不想等,一下就把他的手拍开。她主动握住那根粗长的肉棒,轻柔抚摸着。 肉棒已经微微硬起,她柔软的手摆弄两下,就感受到了它急不可耐昂起头颅的模样。 它已经硬得像根散着温度的铁棒。 韩秋肃用力揉着她的胸。 她微微仰头,满足地呻吟着。下身凑过去,微微抬起,利落地把肉棒塞了进去。 “你够湿了吗?”他吻着她的脖子,“前戏那么短。” 祝笛澜娇笑着咬咬他的耳垂,“你进来我就够湿了。” 韩秋肃顺从她的意愿,大力抽插起来。每一下,他都进得特别深,因而砸得也很用力。 他的大腿顶在她的臀上,每一次撞击都掷地有声。 他满意地看着,她粉得几乎发白的私处,随着他的抽插,每次都从花穴里翻出一小股嫩红色来。 祝笛澜的双手握在他的屁股上,他每进攻一次,她就轻声尖叫。 “快点……” 她催促着,这快感十分强烈,她的脚趾不自觉蜷曲起来。 韩秋肃加快速度,她的尖叫和娇喘也越来越急促。 “喜欢吗?” “唔……很喜欢……” 下身的抽插继续加快,韩秋肃俯下身,把她抱在怀里,用力吻着。 大脑中好似有烟花炸开,祝笛澜猛地抱住他,吮吸着他的唇。 天色已暗,韩秋肃点起一支烟。床头柜的手机震动起来,显示着凌顾宸的名字,他的神色暗了暗,随后按掉手机。 他没有再打来。 祝笛澜冲完澡,穿着薄薄的浴袍,坐到他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微笑着看他抽烟。 “就抽一根。” “没关系,”祝笛澜甜甜地说,“你抽烟的样子很帅。” 韩秋肃宠溺地笑,轻轻吻她。 “你有没有觉得我有变化?”她娇滴滴地问。 “什么变化?” “你猜。” 她咬住下唇,把胸部朝他挺了挺。 韩秋肃垂眼一瞄就看到她薄薄睡衣掩藏不住的乳房形状。 “我确实觉得手感好像不太一样。” 她笑着摆摆双腿,“这大概是怀孕带给我唯一的好处。因为雌激素,罩杯猛涨,生完小孩倒也没怎么缩。我生完那会儿还有点营养不良呢,现在想起来好害怕,差那么一点就要下垂了。” “是吗,”韩秋肃按灭烟,“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应该再体验一次。” 祝笛澜推开他的手,嗔怪道,“不闹了,我刚洗完澡。” 韩秋肃不依她,利落地把她的浴袍褪到腰部,哄道,“一会儿我帮你洗,不麻烦的。” 祝笛澜娇羞地笑着倒在床上,任由他温柔的吻落在自己身上。 韩秋肃的手搓揉着她的胸部,“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更明显了。大了两个罩杯吧?” 祝笛澜故意发出满是娇喘的呻吟,抬腿环住他的腰,“我这么折腾你,你身体撑得住吗?” “随便你折腾。” “诶,”祝笛澜忍不住好奇,“过去这两年,你有过几个女人?” “嗯……”韩秋肃吻着她的脖子,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重要吗?” “我好奇。” 韩秋肃耐心哄她,“你跟她们不一样。” “男人都这样说。”祝笛澜故作生气,“你说说,五个以内还是十个以内?” 韩秋肃吻住她的唇,不让她再说。 她的手握着他的臂膀,忍不住发出压抑的笑声,“你告诉我嘛!” “嘘——别问,”他依旧温柔地吻她,“我会哄你开心的。” 祝笛澜倒也不气,懒得多想。她的欲望又翻涌起来。 她翻身骑在他身上,主动又轻巧地蠕动着,丰满坚挺的乳房微微晃动。 她故意抬手撩头发,白皙诱人的胸部几乎贴在他眼前。 韩秋肃情不自禁地揽住她的腰,吮吸她的乳房。 他的舌头不断逗弄着那颗小小的乳尖。 怀孕加生病,让祝笛澜禁欲几乎两年。此刻的她,感到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箍住,韩秋肃身上性感的气息飘忽过来。 她直觉两腿之间瞬间又粘稠一片,多得似乎要滴在他身上。 她的手又急不可耐地伸到他两腿间,去够那根木棒似的物体。 韩秋肃当然感受得到两腿间的血液翻涌,但他还没玩厌她傲人的双乳。 “这么等不急?” “两年没碰过男人,”她嘟嘴,“想不通我怎么过的。” 韩秋肃轻笑,握住她盈盈的细腰,让她坐上那根挺立着的肉棒。 她的花穴迫切地吞下肉棒,她仰头,止不住呻吟起来。 “幸好我在,对不对?” 祝笛澜扶着他的肩膀。两瓣丰满又翘的臀熟练地上下蠕动起来。 不论是视觉还是感官,这刺激都极度惊人。 韩秋肃屏住呼吸,享受着,过了一会儿,深深地舒出一口气。她的动作让他周身愉悦。 祝笛澜轻笑,“没区别,你要是不在,我就找小鲜肉去。” 韩秋肃掐住她的下巴,“上哪找?”ρo18κ.cOм 她挑眉,“这还不简单,我在酒吧里一坐,柳奕舟那种年纪的小男生乌泱泱给我递酒。” 韩秋肃瞬间立起身,把她死死压在身下。 好似故意惩罚她,他用力抽动下身,想看她被弄疼的表情。 祝笛澜微微蹙起眉毛,神情依旧十分享受,她侧过脸,不断呻吟着。 “故意气我,对吗?” 她轻微的笑声混杂在愉快的娇喘中。 “连柳奕舟都要拿出来说?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睡了他也没什么,睡了他,她姐会更气,”她在呻吟声中断断续续地说,“早知道就该这么干。” 韩秋肃狠狠吻住她的唇,又在她下唇轻咬。 “别气我!” 他忽然有点严肃。 祝笛澜只得安抚地摸摸他的脸,“好啦,说说而已,别当真。” 韩秋肃这才开心点。他抬起她的脚。下身相撞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这一次,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胸上。随着撞击,她圆润的双乳也一下下欢快地跳动着。 祝笛澜仿佛知道,愈加殷勤地展现自己的美艳,她摆动着身子,肢体与眼神一样魅人。 韩秋肃移不开目光,他疯狂地闻着她身上的香气,攫取她身上的温柔。 好像他再也不想放开她。 -- ρΘ①8κ.cΟм 乱局(H) 近期发生的事让柳飞扬心惊胆战,白明努力安慰她,一方面也按部就班地准备婚礼。 很快他被通知,之前定好的香格里拉总统套间出了问题,房间已被订走,酒店表示提供行政间。 白明对此很不满意,便去酒店与经理交涉。 经理也满脸歉意,道歉说现在的客人是个大主顾,与该酒店全国地区的主理人都有交情,酒店经理得罪不起。 白明正发愁,就收到祝笛澜的消息,她通知他,如果想要借总统套间,就当晚来与她面谈。 白明无奈地叹气,他之前也已想到这事八成与她脱不了关系。 祝笛澜冲完澡,穿着墨绿色的丝绸睡袍,她的头发随意地盘在头顶,耳边和脑后掉下几缕发丝,有种随意的慵懒之美。 她喷了点香水在手腕上,便听见门铃声。 她透过猫眼看清来人,微微一笑,打开门。 韩秋肃进来,打量着她这一身。 浴袍的腰带松松地系着,位置也很低,因而若隐若现地显出她黑色的胸衣,下身更是穿了黑色吊带丝袜,性暗示意味十分浓厚。 “你见他,至于穿成这样?” 祝笛澜不屑,“你打他一拳也是吓唬,我穿这样也是吓唬。效果一样。” “我看不见得吧,”韩秋肃轻笑,“这样看一眼也是占便宜。” “我跟他叙旧,你来干什么?” “防止你们叙旧叙过头。” “你这算什么嘛。” “算吃醋,”韩秋肃坦诚,“他未婚妻知道吗?” “当然要知道,否则我废这功夫干什么。” 门铃又想起,她施施然地去开门。果不其然,白明见她穿成这样,瞬间吓得脸色惨白。 她暗笑着自顾自走到客厅。刚刚还在这的韩秋肃早已没了踪影。白明紧张得连手也不知道该放哪里。 “坐吧,你怕什么。” 她斜倚在单人沙发上,酥胸在原本就宽松的睡袍之下毫不客气地显露出来。 白明的目光躲闪着,远远地在沙发另一侧坐下。 祝笛澜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又不是没见过。装什么正经。” “你真的别这样,”白明皱眉,“我现在心里只有飞扬……” “谁要听你讲这个。你来找我什么事?” “这套间我们本来定好结婚当天要用的,但你说……” “对,我要住。”她不客气地回敬,“怎么什么都要让着你啊?你要结婚,那我就要睡大街?” “我可以出钱,让你住同等规格的……” “你让我把这些衣服都搬走?”她指指堆着的杂物,“再搬回来?我脑子有问题啊?凭什么?” 白明也想到她不肯让步,一时沉默。 “你也可以让他们把行政间打通,现在开工还来得及。” “你是故意找茬。” “你才知道吗?我不是第一天就告诉你了?” “求你别这样。这天真的对我们很重要。” 祝笛澜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起身坐到他的大腿上,白明惊得想推开她,却反被她推倒在沙发上。 她用极其蛊惑的柔媚语调对他耳语,“要不这样,你今晚陪我。陪我一晚,我明天就收拾东西回泊都,再也不回来。” “你疯了?!” “我疯了?”祝笛澜凑近他,戏谑地说,“这么简单的事你都不干?你到底会不会做生意?” 白明慌乱地推开她,站直身窜出一米远,恼羞成怒,“笛澜!你知道你回来之后,所有的这些事,发生的事!有多荒谬吗?” 祝笛澜坐好,理理睡袍,“荒谬?我看见你们两个在一起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站起来走向他,眼神忽然变得极其凶狠。 “荒谬?我只身去泊都,生活难以为继的时候也是这么觉得的。荒谬?我攀附上泊都商业大鳄,过上现在这种生活的时候,也是这么觉得的。” 白明被她的话和神态吓得噤声。 “所以,你欠我的什么时候还清,由我来界定。你就听话点陪我玩,玩开心了,我就放过你。否则……” 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是根本还没动手。否则,柳飞扬能这么嘻嘻哈哈地与你准备婚礼?等你真的惹毛我,我保证让她哭都哭不出来。” 白明浑身冰冷,好似被冰水从头浇到脚。 祝笛澜转身背对他,冷漠道,“滚吧。” 白明几乎是慌不择路地逃离。 “你还说你不生气?”韩秋肃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卧室门口。 “确实不生气,”她的声音闷闷的,“就是奇怪,我根本忍不了性格这么软弱的人,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了,对他那么着迷。” 韩秋肃牵过她,宠溺地说,“别想了。我哄你开心怎么样?” “怎么?又来?”祝笛澜露出狡黠的笑意。 “你都穿得这么诱人了,不能浪费。” 他反握住她的双手,把她推到单人沙发上。 祝笛澜反手抓住他的手腕,“这个姿势我使不上力。” “我扶着你。” 韩秋肃干脆地扯她的睡袍,把下身翻上去,露出性感的黑色吊带丝袜。 上身的睡袍也被扯下来,墨绿色的丝绸皱成一团,围在她芊芊的细腰上。 他扯下那条墨绿色的丝带,把她的手松松地反绑起来。 她稍一用力就能挣脱,但她还是格外喜欢这个情趣,由着他摆弄。 韩秋肃脱掉上衣,把她抱进怀里。 她贴着他的胸膛,脸微微朝后偏。韩秋肃站在她背后,双手揉着她的胸,同时与她缠绵地亲吻着。 她穿着黑丝袜的长腿格外诱人。很快,她感到了一包鼓囊囊的物体顶着她的屁股。 她笑着与他接吻,反背着的双手触到他的胸肌。 她轻轻摸着,然后稍稍朝下走,去碰他已然膨胀的裤裆。 韩秋肃捧着她的脸,吻她的脸和耳朵。 “我想从后面操你。” 她妩媚的眼睛在他脸上转了转。 “好。” “是不是要轻点?我每次这样,你都好像要哭。” “我知道,”她亲亲他,“后入都这样,太刺激了就有点难受,欲罢不能的。” “你要是哭了,我就停下,好吗?” 祝笛澜嘟嘴,不满地睨他一眼,“你,每次不该碰我的时候,硬要上。” 她的眼神太媚,韩秋肃瞬间都觉得没法思考了,他笑得格外宠溺。 “现在随便你了,你要装温柔。” “你想我怎么做?” “现在我愿意跟你上床,你就好好哄我,”她娇嗔地笑,“我哭了也别停。哭了也是爽哭的。” 他扶住她的腰,恋恋不舍地去亲她的眼睛。 “你怎么这么美。” “话都听不进去,精虫上脑。” 她故作嫌弃,实际被哄得十分开心。 韩秋肃做足前戏,确认她两腿间足够湿润,就压着她的腰,快速进出她的身体。 她的手依旧背在身后,由韩秋肃抓着。 上身悬空,她完全使不上劲。这姿势让这份刺激和快感加倍。 这强烈的刺激逼得她低头,身体也不断瘫软下去。 她的呻吟里带出哭腔来,韩秋肃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 “我不行了……撑不住……”她哭喊,“放手……” 他松开手,祝笛澜从那松松的丝绸带子中挣脱出来。 她的手一下握住单人沙发的靠背,她的头夹在两手间,娇喘和尖叫愈发强烈。 “继续吗?” “啊——别停……”她气喘吁吁地说,“别停……” 他轻笑,“爽吗?想我吗?” “好爽……” 韩秋肃抓住她的右手,让她微微侧身,这样他就可以看见她的乳房随着两人的交合而抖动。 祝笛澜的意识已经混沌一片,任由他摆布。 韩秋肃被她下身不自觉的收缩弄得越来越激动,他脑海中仿佛也有短暂的失忆。 高潮之后,祝笛澜支撑不住,瘫下身子。韩秋肃与她一起挤在这张小单人沙发里。 祝笛澜在他怀里吃吃地笑。 “你笑什么?” “我想到白明刚刚那个红脸的样子。太丢脸了,我都不好意思承认他是我初恋男友。” “跟我做爱你还想其他男人,”韩秋肃淡淡地说,“我可不高兴。” 她捧住他的脸,哄道,“别不开心呀,你知道他不算什么。” “嗯,”韩秋肃顿了顿,低声问,“那你跟凌顾宸上床的时候会想到我吗?” 祝笛澜怔住,她的笑容凝在脸上。她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换作以前,她会辩解。可现在,她忽然不想解释。 她收起笑脸,想推开他,却被韩秋肃紧紧箍住手臂。 “会吗?”韩秋肃坚持地问,“你跟他上床了吧?” 祝笛澜的语调冰冷起来,“这不关你的事。你无权管我。” 韩秋肃深深望进她的眼里。两人皆强势地对峙着。 “我想知道。” “你越界了。你凭什么这样问我?” “我还爱你。”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做戏,作假。你不该对我抱这样的期望。” “即使是做戏,你也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只能是因为他。” 祝笛澜晃了晃神,随后又试着挣脱。 韩秋肃不肯松手,语气温柔许多,“笛澜,你跟我走吧。只要你跟我走,我什么都不要了。” 祝笛澜震惊地看着他,她的心跳忽然加速。 “你要的物质,我都给得起。我带你走。” 祝笛澜缺氧似的大口呼吸,说不出话来。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瞄了眼手机上的名字,显得愈加慌乱。 “我……我接个电话。” 她匆匆披好睡衣,拿起手机慌张地躲到卫生间。韩秋肃眼里显出凶狠。 “怎么了?”祝笛澜强逼自己镇定。 “你怎么样?昨天都不接我电话。”凌顾宸轻柔地问。 祝笛澜疑惑地看了眼手机,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借她十个胆她都不敢不接凌顾宸的电话。 她胆战心惊地撒谎,“哦,昨晚睡得早。” “别太累,好好休息。一切顺利吗?” “嗯,顺利的。你什么时候要过来?” “我婚礼前一天才能到。对不起,都没陪你。” “没关系。你的事重要。”祝笛澜赶忙说。 凌顾宸挂掉电话,嘴角浮现笑意。他看了眼日历,明天的日期上画了个圈。 他早已安排好工作,明天就可以去尧城,之所以这样告诉祝笛澜,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祝笛澜攥紧手机,算着凌顾宸过来尧城的时间。 过去叁天的时光让她莫名地不管不顾,几乎快要忘记泊都还有这么个人在等她。 她不敢去见韩秋肃,只得郁郁地缩在浴缸边,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应该眼下的乱局和韩秋肃的请求。 韩秋肃很快就意识到了这通电话的威力,祝笛澜与他说话总是躲躲闪闪的,也没有留他过夜。 他心里的不安与不悦交织在一起。 -- 隔墙有耳 下午,祝笛澜接到电话,去鸿飞公司签文件。她因为昨晚的事而觉得心烦气躁,本不愿去,但丁芸茹和白明已经在等她,她只好打起精神出门。 她一进会议室,就看到站在丁芸茹身后的覃沁,他瞄了眼白明然后就冲她挑眉。 祝笛澜知道他特意装成保镖来看热闹,于是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白明递过合同,轻声解释着,声调微微发抖。祝笛澜听着更是不悦,于是发着火故意挑刺,叁句话就把白明说得噤了声。 在一旁的丁芸茹也略感惊讶,她第一天来时就能感受到祝笛澜略显锋利的不友好表现,但她以为这是祝笛澜谈公事时一贯的行事风格。 可此刻的祝笛澜几乎是在没事找事。 丁芸茹偷摸着回头看了覃沁一眼,发现他用手捂着嘴,憋着一脸坏笑。她困惑地眨眨眼,不敢说话。 祝笛澜把笔扔到白明身上,恶狠狠地叫他滚回去把合同改好,随后她径直离开。 丁芸茹和覃沁跟在她身后,祝笛澜没好气地抱怨覃沁,“你连憋笑都憋不住。” 覃沁终于放松脸上的肌肉,开怀大笑。 丁芸茹捂住他的嘴,小声说,“别笑那么大声,好歹在别人公司里……” 祝笛澜看到他们俩的模样,心情也好了点,嘴角露出轻微的笑意。 丁芸茹问道,“笛澜,你怎么了呀?我要怎么跟老板说……” “你不用说,她会处理,”覃沁笑道,“这是她的私事。” “什么私事?” “以后告诉你,”祝笛澜说,“你不用担心这里的事了,回去好好玩。” 丁芸茹点点头,与祝笛澜边闲聊边往外走。 覃沁懒懒地跟在他们身后,忽然他直觉不对劲,迅速回头,但身后的走廊里空无一人。 长年的军队生活让他对被监视的异样感有种野兽般的直觉,他后退几步,鹰一般的视线扫视过几间办公室,格子间里的员工专注着自己的工作,一切都很正常。 祝笛澜走出老远才留意到覃沁还在原地,她止住脚步,催促覃沁跟上。覃沁皱着眉慢慢走过来,步伐迟疑。 祝笛澜留意到他的神情,“你怎么了?” “你这几天没意外的事吧?” 祝笛澜莞尔,“没有,你不要太神经过敏了。” 见他依旧眉头不展,她补充道,“这里都是普通员工。” 覃沁迟疑一阵,随后妥协,“行,那你自己小心点。” “嗯,玩得开心。” “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丁芸茹问。 “她还没发够脾气。”覃沁开着玩笑,然后靠近祝笛澜,与她耳语,“那个柳飞扬真的不够你一半看的,白明也配不上你。” “不用你说。”祝笛澜灿烂地笑。 目送两人上车离去,她瞬间收起脸上的笑容,沿着走廊走到尽头,拐进一间小会议室。 “你还来做什么?” 韩秋肃靠着墙,看着窗外覃沁的车辆远离。 “他就这么把你留在这里?” “他差点就发现你了。在泊都没打够还要在这里打吗?” “他如果知道我在,那凌顾宸就会知道。” “你清楚就好,”祝笛澜没好气地说,“你该好好躲着而不是……” “我会害怕凌顾宸知道我在这里?”韩秋肃打断她,“我不用躲任何人。但这次,在我带你走之前,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祝笛澜一时语塞,她欲言又止,过了许久才开口,“你……你……为什么非要带我走……” 韩秋肃走近她,祝笛澜下意识地后退。她的反应让他十分不悦。他试图拥吻她,她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地激烈。 她挣扎着推开他,“你别这样。” 韩秋肃不愿松手,“从接到他电话以后你就这样……” “跟他没关系……” “把你留在他身边,我做不到。” 祝笛澜努力让自己镇静,她放慢语调,“秋肃,我们之间很复杂……” “我知道,你骗我。你撒过无数的谎,但你说过你在这场骗局里不小心爱上我,是不是真的?” 祝笛澜为难地低头,她不敢回答。 “我们处于不同的立场,但阴差阳错,我们之间的爱情是真的。我知道你还爱我,起码不是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了。” 祝笛澜没有推开他,可也不敢碰他。她的心跳剧烈,昏暗的情绪像是拼命找寻出口,却怎么都找不到,以至于愁肠百结。 “你现在这样,只是因为害怕。怕你离开以后,他会报复。可与我在一起,你什么都不用怕。我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你。” “别说了……”祝笛澜虚弱地抗议。 “我知道你骗我以后,愤怒的情绪让我做出不理智的决定。但当我知道我们有个孩子,我马上就清楚,你是我爱的人,与你在一起是我想要的生活。之后的日子,我想爱你保护你,与你有个家……” “你别说……” 韩秋肃揽着她的手紧了紧,“你要过锦衣玉食的日子,我也同样有能力……” “秋肃!”祝笛澜终于忍不住,有些发火地打断他,“你不要再说了!” 他眼里蒙上一层忧伤,他不肯松手,语气也强势起来,“还是因为他,对吧?”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求你不要逼我了。” 韩秋肃沉默几秒,自嘲般地轻笑,“过去这一年里,我总是想,你当初要是答应我就好了,那一切都会不一样。” “答应什么?” “答应我的求婚。” 祝笛澜忽然控制不住心底的哀伤,她赶忙移开目光,不敢让眼圈泛红。 韩秋肃拿出一个小小的黑色丝绒盒子,祝笛澜脑海中的回忆疯狂涌现。 那天发生的事清晰如昨日,窗外浓重的橙黄色夕阳铺散在她眼前,她仿佛又闻到车里淡淡的烟草味。 他把盒子打开,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枚菱形的钻石戒指。 祝笛澜咬着下唇,全身僵硬。 “这是给你准备的。不论你做什么决定,它都属于你。” 韩秋肃收好戒指,把丝绒盒子放进她随身的包里。 她的思绪像沸腾的开水一样暴躁混乱,让她难以静下心思考。 她沉默许久,久到她快要失去时间概念,她的心跳也不再失速得过分,她才理清思路准备开口,此时会议室的门却被猛地撞开。 柳飞扬站在门口,因为愤怒而急速喘气,导致了短暂的失语。 “你……祝笛澜!你太过分了!” 祝笛澜的表情瞬间冷若冰霜。 这是她预想的效果,可她此刻需要与韩秋肃细谈,因而失去了逗弄柳飞扬的兴致。 “改天找我吧,现在没空。” 她与韩秋肃会意,两人一齐离开。 柳飞扬的震惊和愤怒混杂在一起,她跟上两人,“站住!” 祝笛澜懒得回头,她看到电梯上显示的楼层,便不耐烦地准备走一旁的消防通道,韩秋肃替她推开沉重的防火门。 柳飞扬不愿罢休,她快步走到两人面前,把他们堵在楼梯间。 “让开。” “你太过分了!”柳飞扬生气,“你一而再再而叁地伤害我弟弟,试图破坏我的婚礼,我都忍了,因为我有愧于你。可是你竟然……竟然……” “我竟然?”祝笛澜昂着脸,“白明怎么向你解释的?你要不要听听我的版本?” 柳飞扬的震惊凝固在脸上。 祝笛澜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向她走近,轻声说,“我们昨晚可好好叙旧了,我都不知道原来他接手你的家族企业,心理压力这么大。他哭着求我安慰,我当然就好好安慰了他。” “你……”柳飞扬语无伦次地翻出哭腔,“你骗人……” “你本来就是从我手里抢男人,”祝笛澜把手放在嘴边,好似在说悄悄话,“我抢他一晚又怎样?他当初选你,只是因为你的家世。直到现在,他心里还是有我。再加上我现在能带给他的财富比你多上万倍,他自然屁颠颠回到我身边来啦。” “他不是这种人!” 祝笛澜的笑灿烂而充满寒意,“他在我的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柳飞扬拼命止住自己的哭腔,“我知道这都是你的计,你就是要气我……” “我懒得气你。我不过睡了我的旧男友。” “你……我不会再退让。”柳飞扬忽然坚定起来,一字一句地说,“你打伤我弟弟时,我就该报警。” 祝笛澜讥讽地笑,“你弟弟骚扰我在先,我还没报警,你倒是好意思提。” “你非法携带枪支,你不认吗?” 柳飞扬走近她,貌似坚定,手却依旧紧张地攥了攥包带。 “还有,我知道凌氏非法生意的传闻,你也别想撇清。” 祝笛澜冷冷地扫视她紧张的神情,“你怎么会知道?” 柳飞扬显得愈发紧张,“我爸爸知道……我有证据……祝笛澜,你听着,如果你再不罢手,我就把你送进去坐牢……” “好啊,你爸爸知道,是因为你爸爸,还有你的那个许盛友叔叔都曾经帮凌氏做过这些勾当。就这种证据,你还好意思来威胁我?不过你爸快死了,你倒是真的不怕……” “那你就是承认,承认你有做非法交易……” “我承认又怎么样?”祝笛澜挑眉,“杀人放火,我无恶不作。你想怎么抓我?” “你等着。”柳飞扬转身想走。 祝笛澜突然抓住她的长发,柳飞扬吃痛,身体后仰,手依旧紧紧抓着包带。 祝笛澜凑到她耳边狠狠地说,“就凭你。” 柳飞扬惊愕的瞳孔中映出走廊上的消防器械,她恐惧地闭上眼,脸部传来剧烈的疼痛,随后是玻璃碎裂声。她很快晕厥。 祝笛澜把她扔在地上。 柳飞扬仰面躺着,她的额头、下巴和鼻尖都有细细的划伤。 祝笛澜不屑地把她的托特包踢到一边,然后捡起,开口朝下地倒出里面所有的物件。 窄窄的楼梯过道上铺满了碎玻璃和包里掉出来的杂物。 一只银灰色的录音笔滚到韩秋肃脚边,他弯腰捡起。 “蠢女人。”祝笛澜嘟囔着,伸手向他要录音笔。 韩秋肃关掉录音功能,“你怎么知道?” “这么低劣的套话本事也不知道哪里学的。你要帮我处理笔吗?不处理就给我。” 韩秋肃没有给她。 “这东西对你没有威胁,”他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女孩,“你没必要这样欺负她。” 祝笛澜的眼神阴沉下来。她沉默一会儿。 “你总以为我是另外那个人。你爱上我的时候,觉得我温柔善良,可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以后更不会是。你爱上我装出来骗你的人格,你想要带走的人,想要共同生活的人,都不是我。” 她伸手,“把笔给我。” “你一直用这话骗你自己。”韩秋肃不为所动,“你看不清自己的本性,可我很清楚。我爱的就是你,我接受你的一切。” 祝笛澜皱眉看向一旁,她头一次觉得黔驴技穷。 防火门被打开,白明惊慌地进来,随后他的惊慌就变成了巨大的愤怒,他一边心疼地抱起柳飞扬,一边痛斥祝笛澜。 韩秋肃对此极不耐烦,他感到今天所有的节奏都被打乱,他们连好好谈话的机会都没有,总是这样被无端打断。 祝笛澜无法下定决心,而凌顾宸过几天便会出现。 韩秋肃把录音笔悄无声息放进口袋,暗暗下决心尽快带走她。 柳飞扬逐渐苏醒,她的伤并不严重,但恐惧地说不出话,只余哭泣。 白明迅速带她去医院,祝笛澜本想一走了之,可一看到韩秋肃随时准备堵她的路,她干脆跟在白明身后。 公司员工八卦地探出头来查看,祝笛澜露出灿烂笑容,得意洋洋地朝他们大方打招呼。 白明见状愈加恼火,他压住火气,低头快步护送柳飞扬。 在医院,护士仔细为柳飞扬上药水,白明握着她的手轻柔安慰,她才渐渐止住哭泣。 祝笛澜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悠闲地转着指甲锉,满脸的不在乎。 白明实在忍不住了,冲她发火,“你滚出去。” 祝笛澜无谓地嘟嘴,娇滴滴地说,“呦,你要是有这一半的心疼分我就好了。” “你有完没完?” “我对你老婆够好了,”祝笛澜笑道,“我砸她的时候都没用力,不然脸上早毁容缝针了,那婚礼还办不办?” “你再不出去我就报警!” 柳飞扬吓得又开始啜泣,求白明拿镜子给她。 “紧张什么,你反正也不算好看。”祝笛澜讥讽道。 “她再怎么样都比你好看!你这个蛇蝎心肠的疯女人!” 祝笛澜一点都不气,她嘟嘴朝白明送了个飞吻。 白明气得话都说不顺,“滚!否则我现在就报警。” 祝笛澜施施然地笑着离去。 柳飞扬捂着脸痛哭,“我是不是真的毁容……” 白明赶忙抱住她,“只有几道小伤口,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 “我害怕……” “对不起,飞扬,我太懦弱。我不该由着她这样欺负你。我会让她走的,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不会再让你受伤害。” 他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我会保护我们的孩子。” 柳飞扬抱住他,渐渐平稳呼吸,“我要喝水。” 白明为她买了些饮料和小吃,回来的路上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仿佛在与人争执。 他放慢脚步,背靠着拐角,试着听清那两人的对话。 “你别再跟着我了……”祝笛澜压抑着怒气,“你给我点时间行不行?” “等凌顾宸来了你想走也走不了。”韩秋肃耐心地劝,“你身边没有他的人盯着,这样的机会你能有几次?” “我知道……他下周五才会来,我还有时间考虑。” “笛澜,再给我一次机会。”韩秋肃放低声音,“我会爱你,照顾你。前几天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看得出你很开心……” “别在这里……”祝笛澜挣扎着推开他,“我说了,这事我们之后再谈。”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白明眉头紧锁,他站在原地思考许久。 -- 惊喜 一路上,祝笛澜心乱如麻,韩秋肃的提议让她足足恍惚了一天,只要稍有歇息,她脑海里就出现他的声音,这让她心情沉重地总像喘不过气。 走到房间门过,她梦游似的想掏房卡,手抓空了两次,才打开房门。 她垂着眼帘把手包随意扔在沙发上,之后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么晚才回来?” 祝笛澜惊得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她瞪大眼睛在原地僵了几秒,随后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调整表情。 “你怎么来了?” “怎么?见到我不开心?”凌顾宸笑着问。 祝笛澜强颜欢笑,“不是呀……你……你不是说下周才能过来吗?” “给你个惊喜,”凌顾宸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很想你。” 祝笛澜靠在他的肩膀上,苦笑着说不出话来。 她敷衍地应付着他的询问,凌顾宸看出她的疲倦,但没有留意到她的闪躲。他放下原本要带她出去玩的计划,劝她早点休息。 祝笛澜顺势借口这几天都不太舒服,便躲进浴室。 她洗完澡出来时,凌顾宸早已换了简单的黑色棉质T恤坐在她床上。 几大盘各式各样的小吃放在一旁,他拿起一个小叁明治,递到她嘴边,“你肯定没好好吃饭,脸色这么差。” 她乖乖地由他喂,“不是的。” “你看着也不像玩得很开心的样子。怎么,谁惹你了?” “没有,只有我欺负人的份。” 她小心翼翼钻进被子,避免碰翻床尾的小吃盘。 虽然他问什么,她都老老实实地回答,可与之前相比,她脸上明显少了一份灵动的活力。 凌顾宸有点担心,“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她赶紧挤出一个笑容,“我没有不开心。” “你之前打电话跟我抱怨过万玲珑,是她惹你了?” “没有。她就是个娇气的大小姐,我说了她几句,没什么事。” 事实上,韩秋肃审问了那个给她下药的男生,这件事的背后主使就是万玲珑。 祝笛澜虽气,但还没得空收拾她。何况此事牵扯到韩秋肃,她不敢告诉凌顾宸更多。 凌顾宸没多想,他侧躺,示意她靠到他怀里。 祝笛澜心里生出无端的不适,过去几天发生的事让她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应对他。 她无法像之前那样同他玩些不痛不痒的小暧昧,这让她觉得很奇怪。 可她也害怕他的询问,因而在犹豫几秒之后,还是听话地靠在他肩上。 凌顾宸摸摸她的长发,温柔笑道,“之前想见你时就能见到,所以每时每刻都觉得你就在身边。可你来尧城不到两周,我就觉得不对劲。家里冷清得很,连个陪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换做以前,祝笛澜应该会觉得倍感甜蜜,可现在的她,紧张又害怕,偷摸着抓被角,小声说,“那也不见得是因为我,沁不在家,你就觉得孤独了。” “他经常不在家,”凌顾宸继续给她喂食,“我见他还没见罗安的次数多。” “罗安也来了?” 祝笛澜开始不安,她很怕韩秋肃如果出现,罗安会与他动手。凌顾宸此时过来,必然带了足够的保镖,她怕韩秋肃会出意外。 “嗯。” 凌顾宸没有留意到她努力掩藏的情绪,“廖叔觉得身体有好转,他让我们回去以后抽空去看看他。” “好。看你的安排吧。” “我尽早去看他。我想与他说我们的事。” 祝笛澜抬头看他,“我们的事?我们哪有什么事?” “我们在一起的事,”凌顾宸笑着打量她吃惊的神情,“他是我家人,告知他是应该的。” “我们没在一起。”祝笛澜着急忙慌地说。 凌顾宸喂她吃炸薯条,逗她,“你这么快忘记了?” “我们没在一起,”她拍开他的手,重复道,“你不要去跟廖教授乱说。” 他笑得愈发宠溺,“你怕什么?” “你真的不要去乱讲……”她恳切地哀求,“你叫我怎么面对他?他骂我怎么办?” “我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只是告知他。作为家人,他会为我开心的。就像我带你去见我妈,她就很喜欢你。” 她带着为难的神情撒娇,最后郁闷地把脸埋进枕头里。凌顾宸只当她是害羞,笑着催她吃东西。 她闷闷地说,“我饱了。” 凌顾宸拿走床上的小吃盘,掀开被子抱住她,“那就睡吧。” 祝笛澜尖叫着喊,“你干嘛?!” “陪你睡觉,”他不让她挣脱,“我不会碰你的,你不要叫得好像被我强奸了一样。” 她的脸不知不觉发红,“我不信你。你睡到客房去。” “我要是真的强迫你,至于等到现在?你跟我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叁年多了。” “那也不行!”她慌得几乎口不择言,“你……我……不行……” “算了。”凌顾宸轻笑着在她额头深深一吻,他感受着她身上带着的那股好似淡淡花香的气息。 “跟你在一张床上,我也信不过我自己。” 祝笛澜的脸涨得通红,怔怔地说不出话。 -- 败露 祝笛澜本以为他来尧城没有工作上的安排,可她起床时发现他已经穿好西装衬衫在用早餐。 “你要去哪儿?” “去鸿飞公司。想让你多休息,就没叫你,我快去快回,之后就陪你。” “你去做什么?” “看看我的生意,”凌顾宸笑道,“主要还是想与你前男友打个照面。” 祝笛澜又惊又怕,“有什么好见的……” “不会给你丢脸的,回去再睡会儿。” “我跟你去。” 她迅速洗漱化妆,换了衣服,匆匆吃了点早餐,仓促地来不及做细致的准备,拿起昨晚被她随意扔在沙发上的包便出门了。 凌顾宸不住地劝她,叫她慢慢来,可她依旧火急火燎得。 祝笛澜隐隐觉得不安,总觉得不能让凌顾宸独自去鸿飞公司,可她也说不出这预感的缘由。 会议室里的氛围比以往更压抑。 白明深感到凌顾宸惊人的气场,他不会做多余的动作,但每一个眼神都好似能穿透人心,带来无穷的压迫感。 先前祝笛澜独自出现时,她就带着一股高傲的凶狠气势,可今天的她坐在凌顾宸身边,显得温顺万分。 白明偶尔与她眼神交汇,发现她眼里的傲慢和坚决丝毫不减,只是与凌顾宸的气势相比,她不再那么锋芒毕露。 鸿飞公司所有的高层职员都聚集在会议室里,包括柳飞扬和柳奕舟姐弟,他们对接待凌顾宸的态度可见一斑。 白明在听报告的间隙经常用余光瞄主位上的两人,凌顾宸不苟言笑,但是偶尔与祝笛澜耳语。两人状似亲昵,聊完都会很有默契地互相递一个微笑。 白明想起之前许盛友提到祝笛澜“可能”是凌顾宸的女友,之所以说“可能”,是因为两人从未在公开场合承认,但祝笛澜确实经常陪在凌顾宸身边。 白明皱眉想起昨晚他在医院听到的对话。在凌顾宸出现之前,祝笛澜与那个叫韩秋肃的男人每天同进同出。 而这个叫韩秋肃的人来历也颇为神秘,他从一开始接近柳奕舟说可以帮助他,随后迅速倒向祝笛澜。 柳奕舟社会经验尚浅,除了知道个名字,对此人一无所知,因而白明也没有得到其他有用的信息。 可昨晚的那番对话…… 白明不断回想,试图把他所知的所有线索串在一起,得到有用的信息。 韩秋肃提到要把祝笛澜带走,并且避开凌顾宸。那么,这其中应该大有文章可作。 白明不安地转着手里的笔。一来他吃不准自己获取的信息,二来他并不是玩阴招的老手,所以即使知道这件事,他恐怕也没有机会或者不知该如何开口。 合同签署颇为顺利,凌顾宸爽快地签了字。 白明则惴惴不安,在被祝笛澜威胁之后,他反复核查这个项目和合同,他的办公室里专门留了一个位子给律师,两人仔细研究和修改条款,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敢履行接下来的步骤。 会议结束后,柳家两姐弟和白明单独留下。祝笛澜对此没有兴趣,她轻声催促凌顾宸同自己一道离开。 凌顾宸与她耳语,“跟着我你觉得很丢脸吗?这么急着走?” “你要做什么?你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 凌顾宸微微一笑,转向白明,与他握手,“谢谢你们邀请我参加你的婚礼,祝你们新婚愉快。” 祝笛澜毫不掩饰地翻白眼。 凌顾宸牵过她的手,“你有什么好气不过的,祝贺一下。” “我不。”祝笛澜清晰地蹦出两个字。 柳飞扬和白明的脸色都讪讪地挂不住。 凌顾宸貌似歉意地笑着,在场的人却都看得出他微笑里的漠然。 “那我替她祝贺你们。” “不用了,凌总,您不用客气。”柳飞扬温和地说。 祝笛澜冷冷道,“没跟你客气。” “啧。”凌顾宸拉拉她的手,让她不要再说了。 他打量着柳飞扬,她个子不高,身形瘦长,脸圆圆的,柳叶眉和杏眼皆显得十分温柔古典,是个端正的美女。她的额前和右下巴有两道很细的划痕,尚未痊愈。 他打圆场,“她说话不中听,你们不要放在心上。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白明揽住柳飞扬,客气地说,“其实我们都觉得很对不起笛澜……” “结婚了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祝笛澜故意呛他,“结婚了又离的大有人在。” 她看向柳飞扬,嘲讽道,“你到时候就看看这个穷地方出来的凤凰男能吸走你多少家产。有的是你哭的时候。” “你们不要听她胡说,”凌顾宸貌似语带责怪,但并没有制止她,“我还得谢谢你们,要不是出了这事,笛澜不会来泊都,我也不会遇见她……” 白明和柳飞扬脸色发白,敢怒不敢言。他们当着祝笛澜的面可以发火,但是凌顾宸在场,他们不得不给他面子。 反而是柳奕舟气得坐不住,他愤愤地说,“我真是没见过这么恶劣的女人,狗仗人势。” “你腿上石膏都还没拆,就皮痒了是吧?”祝笛澜威胁他。 “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傍上有钱男人就在这里耀武扬威,我姐没把你赶出去是因为她脾气好,换作是我……” “奕舟,你别说了!”柳飞扬转脸呵斥。 “你这个被宠坏的傻小子,我教你做人,你才是一点记性都不长。”祝笛澜冷漠地说,“你是不是又欠揍?” 凌顾宸静静地看着他们吵,眼眸里是寒冰般的冷漠。 白明不解他这样的表现,只好轻声开口劝祝笛澜,“你少说两句……” “你以为你是谁?你还管得到我吗?管管你这没有家教的小舅子。” “行了,我的错我自己担着,你不要再叫人揍他。”白明皱眉,“你回来就是要向我炫耀,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此后我们各走各的路行不行?” 祝笛澜不屑地笑。 “凌总,被这种女人骗才是蠢!”柳奕舟愤愤地说,“这个女人烂到根上,人尽可夫。勾引我姐夫不说,身边还经常跟着男人……” “你别说了!”柳飞扬大惊失色,冲过去制止他。 “我说的都是实话!”柳奕舟不服气地喊,“贱人!臭婊子!” 凌顾宸冷漠的眼眸动了动,他走到柳奕舟面前,轻声说,“你再骂她一句试试。” 柳奕舟被他的气场震得刹那间仿佛被下了个磕巴的魔咒,“我……我说的……是……是……” 凌顾宸猛地单手掐住他的脖子,柳奕舟瞬间喘不过气来。 凌顾宸看着他的脸慢慢涨成猪肝色,一字一句地说,“我警告你,你再敢对我女人出言不逊,我卸你两条腿都算轻的。” 说罢他松手,柳奕舟后怕地躲到柳飞扬身后。柳飞扬的眼眶里滚出大颗的泪珠,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凌顾宸。 祝笛澜轻蔑地看着他们,她起身准备与凌顾宸一道离开。 “之前与她每天一起出现的男人,刚刚看见你的车队,他就走了。一定是在躲你。”柳奕舟带着哭腔说,“她自己知道!” 凌顾宸神情里的怒意和戾气不耐烦地显露出来。 白明见状慌忙挡在柳奕舟身前,胆战心惊地说,“他还小,如果冒犯了,求您大人有大量。至于奕舟说的那个男人,他叫韩秋肃。如果你认识他,那这就只是个误会……” 祝笛澜震惊地转过脸,与凌顾宸四目相对。她全身僵住,只能感到耳朵上的挂坠耳环还在轻微摆动。 在白明看来,凌顾宸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的情绪,他看上去并不惊讶也不生气,因此白明吃不准自己说这话的后果。 可祝笛澜对他这种宁静的怒意分外熟悉,像是平静海面上飘过来的浓重乌云,是极其可怕的预警。 “他还在吗?” 白明心里打鼓,老实回道,“他离开了。” 凌顾宸回头看向祝笛澜,“你知道他在等你,对吧?” 他的语调没什么起伏,可祝笛澜已经恐慌得身上一阵热一阵凉,她不敢说话。 “把手机给我。” 祝笛澜赶忙低头打开手包,她努力镇定,并且飞速想着对策,但依旧止不住指尖的颤抖,导致她没法把包搭扣回去。 她的反常让白明突然意识到,他可能戳破了一件很严重的事。 白明慌张地想要补救,他绕到她身边,客气道,“凌总,我一定是记错了,我……” 凌顾宸根本不搭理他,白明把会议室的椅子推到一旁,想要让出一条路。 “之前答应过凌总,带您在公司里转转……” 椅背勾住了放在桌上的包的包带,这个精致的雾篮色风琴包翻在地上,掉出两只口红和一个黑色丝绒盒子。 祝笛澜气得狠狠瞪了白明一眼,盒子滚得太远,她来不及掩饰。 凌顾宸捡起盒子,看着那颗钻戒,走近她。 “你最好告诉我你把这两人的婚戒偷了。” 房间里其余叁人都很困惑,但祝笛澜在这貌似平淡的语气里直觉自己大难临头,她绝望地快喘不过气,她偷摸着瞥了凌顾宸一眼,不出她所料,他已经震怒。 她颤巍巍地说小声说,“这个……不是我要收的……” 凌顾宸合上丝绒盒,小小的盒子莫名发出惊人的一声“啪”,祝笛澜吓得一激灵,她无暇顾及地上的包和散落的物品,匆匆跟在凌顾宸身后离去。 独留白明和柳家姐弟面面相觑。 -- 息事宁人 凌顾宸并没有送她回酒店,他们的车队一直驶到黛彬山脚的别墅。他把车前后座的隔板升起,情绪在两人的独处中破裂。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我……”祝笛澜躲闪着不敢看他,“我是打算告诉你……” “你根本就没打算告诉我!宋临为什么不跟着你?” “我不需要……” “当然,你跟韩秋肃整天出双入对的,不把宋临支开你怎么做得到!你胆子越来越肥。” 祝笛澜皱眉害怕地看着他,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于是决定不再说错话激怒他。 “放你出来才几天,你就跟他搅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他会跟着我来尧城……” 凌顾宸猛地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近自己,“你跟他做了什么,现在怕成这幅样子?” 祝笛澜慌忙说,“我发誓我没有做不该做的事。我没有告诉他任何你的事……” “你们整天在一起,除了上床什么都没干是吧?!” “没有。”祝笛澜想都不想就否认。 “我现在就让人去查酒店的监控录像,你不要想着撒谎。” 祝笛澜眼里满是惊慌和害怕,可她此刻覆水难收,只得硬着头皮强调,“没有。” 一回到黛彬山别墅,凌顾宸就把她扔进卧室,勒令她不许踏出这间别墅一步。 她闷闷地托腮在别墅里坐了大半日,丁芸茹和覃沁回来找她,她也无力提起精神。 “笛澜,你怎么了?”丁芸茹关切地问,“跟老板吵架了?他发好大的火。” 祝笛澜无奈地眨眨眼,“我知道。” 覃沁给自己倒了杯水,“我们在隔壁县郊游,叁十公里路,都冲过去抓我们。把我一顿好骂。” “他为什么骂你?” “怪他没看好你,”丁芸茹回道,“我就在一边看着都没敢出声,我没见老板这样骂人过。” “他一般不这样。”覃沁无谓地耸耸肩,仿佛挨骂的不是自己,“老婆,去叫佣人做点吃的,我跟笛澜都饿了。” “我去吧,”丁芸茹起身,“咱们这一周都不着家,佣人放假了。我去做饭。” “谢谢。”祝笛澜虚弱地说。 两人看着丁芸茹走远,才凑在一起悄声说话。 “韩秋肃真的在?我那天在鸿飞公司感觉到的,并不是错觉对吗?” 祝笛澜点点头,无奈地说,“我哪儿知道露馅得这么快,一天都没兜住。根本来不及跟顾宸解释。” “不用解释,他气疯了。你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你为什么不先跟我打个招呼?” “跟你说有什么用啊,你也一惊一乍的。” “那你跟韩秋肃上床没?你们旧情复燃了?” 祝笛澜嫌弃地白他一眼,“没有旧情复燃。” “哦,”覃沁淡漠地接话,“那光是上床也能把我哥气得够呛。他费劲心思哄你哄了这么久,你趁他不注意,转脸就跟旧情人搞在一起。芸茹要是这么对我,我把她前男友剁了都不够解恨的。” 祝笛澜把脸埋进臂弯,带着哭腔抱怨,“我完蛋了,你还说风凉话。” “说起来,你是真的有本事。我没见过有人耍顾宸这么多次还能活着的。他连骂你都舍不得,宁可长途奔袭把脾气发在我身上。”覃沁安慰道,“你让他气两天,你再好好哄哄,答应以后不见韩秋肃,这事就过去了。” 祝笛澜抬起脸,红肿着眼委屈地说不出话。覃沁安慰地摸摸她的头。 罗安查到祝笛澜从酒店宴会厅出来时的视频,视频里她扶着墙艰难地走着,还没撑到电梯就被一个男人强行抱进酒店房间。她虚弱的神情和无反抗的行动让罗安起疑。 过了十分钟,韩秋肃进了同一间房。之后许久,这个房间都没有人出入。 凌顾宸问,“他们在里面待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 罗安把视频进度条往后拉。韩秋肃用白床单蒙住一个人形身影,把他扔进蓝色塑料箱,用推车推进电梯。 过了二十分钟,韩秋肃回到房间,再出来时他抱着祝笛澜。祝笛澜看上去毫无意识,由着他送回顶层套间。 “他把这个人运到酒店后门,有辆轿车接应。” “把这个男的找出来。笛澜应该是被下药了。” 凌顾宸看向另一侧屏幕的监控视频,是顶层套间的监控,图中韩秋肃送祝笛澜回房,一直到第二天中午他才离开。 “他来过几次?” “监控里有记录的就这么一次,不过韩秋肃做事缜密,说不定会黑酒店的监控系统。” “那他为什么不把这一次的记录也清了?”凌顾宸蹙眉,“先把下药的人找出来。” 下药的男生又被抓住,五花大绑在塑料椅上的时候,他痛苦地悔不当初,他脸上被韩秋肃揍得青青肿肿的伤还未好全,又要挨一次打,还是为了同一件事。 他不断求饶,“大哥,我真的错了。你之前不是已经派人揍过我了吗?该说的我都说了呀。” “你知道你动的是什么人吗?”罗安问。 “我真的知错了。她告诉过我她背景硬,我没想到这么硬。”男生哭着说,“我真的什么都还没做,我连她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就被敲晕了。直到今天,我已经为此挨了叁次揍了。可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成啊……” “你给她下的什么药?”凌顾宸问。 “就是春药,有点迷药的成分。” “为什么挑中她?” “我是收钱……一个朋友叫我搞她的……这朋友的背景是我知道的最硬的,所以我以为兜得住,她给钱也大方……” “谁?” “万玲珑。” 凌顾宸眯了眯眼,示意罗安。罗安在男生胸口狠狠打了一拳,肋骨折断的声音清晰可闻。男生痛苦地惨叫。 罗安冷冷说,“你知道骗我们是什么后果吗?” “没骗你……不敢骗你们啊……求求你们放过我……”男生哭喊地喘不上气。 “走。”凌顾宸径直离开,留男生被绑着哭喊。 凌顾宸亲自去了趟黛彬山度假村,万玲珑一见他,撒着娇就把事情的原委说了,还显得委屈巴巴。 他连哄带骗,还拿走了她手里的录像。他对这个小姑娘的行为感到十分不悦,但终究要给她的大哥和二哥面子,因而他不打算追究。 视频镜头像是固定在床侧的墙上。男生把祝笛澜抱进房间,祝笛澜瘫坐在床边,她的神情极其恼火,但行动力不从心。 她试着抓男生的衣袖与他说些什么。男生没有听,把她抱上床。 祝笛澜艰难地抓过床头的闹钟,用闹钟顶部尖尖的装饰划自己的手心。 凌顾宸看到这场景,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他的手心仿佛也划过一阵冰冷的刺痛。 随后韩秋肃进房间打晕男生,把祝笛澜抱进浴室。他把躺在客厅里的男生五花大绑。之后他把祝笛澜从浴室里抱出来,温柔地安置在床上。 祝笛澜的衣服和头发都湿透了,她很快便睡着。接下来就是韩秋肃处理男生的场景。 凌顾宸关掉视频,托腮思考了很久。他虽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感谢韩秋肃此刻的出现,把祝笛澜解救出来。在视频里两人并没有发生什么,但…… 他叹口气,去敲祝笛澜的房门。 祝笛澜不敢先说话,凌顾宸也短暂地沉默着。她不安地垂下眼,两只手绞在一起。 凌顾宸牵她的左手,手指抚过她的掌心,摸到一条已不甚明显的红肿,他心疼地问,“还痛吗?” 祝笛澜惊讶地看着他,磕磕巴巴地问,“你怎么……知道……” “万玲珑录了视频。” 她的惊讶转变成愤怒。 “我把视频处理了,别担心。你该告诉我的。” 她躲着他的目光,“我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你,你就发火……” “你被下药,这事就算了。我能想到在这之后,韩秋肃一定想办法缠着你。你跟他是不是余情未了?” “不是,就这一次,之后没有过。” “真的?” 她稳住表情,认真地说,“真的。” “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见他。不要再跟他有瓜葛。你做不做得到?” “我之前就没有见过他,以后也不需要。” 她知道眼下当务之急是稳住凌顾宸的心态,以免给自己招来麻烦。 凌顾宸把她拥入怀里,抚摸着她的长发,“对不起,没好好保护你。” 她安心的同时眼眶也不自觉地发红,不知何时起,她对凌顾宸的依赖感已经变得如此重,几乎无可替代。 他这样简单的一句宽慰便能释解她心里所有的委屈。 与此同时,她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想,韩秋肃会清理自己在酒店出现的监控,正因为对他的了解,她才敢如此大胆地撒谎。 而之后,她更要万分小心,把这件事掩盖过去。 -- 监控记录 重新出现的祝笛澜,在白明眼里简直是个张牙舞爪的冷血女巫,她残酷而高傲,白明入职鸿飞公司四年,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合作伙伴。 可凌顾宸出现以后,他惊讶地意识到,与凌顾宸坐在一起的她,竟然把身上所有的锋芒都收了起来,她每每乖顺得几乎快要有点大学时温柔的样子。 白明一开始觉得不解,后来就意识到,这是因为,凌顾宸是个比她更冷酷百倍的人。 白明被凌顾宸提出的各类要求整得焦头烂额,他咬牙顶住财务上的压力,同时不让柳飞扬出现在公司,他不想让她受到额外的刺激。 可柳奕舟很快知道了公司的困境,他沉不住气,来找凌顾宸。 柳奕舟威胁说他知道几年前他父亲为凌式做过的一桩洗钱交易,他还留着证据,如果凌顾宸不离开,他就把这件事捅到司法部门。 白明听罢惊得脸色惨白。 凌顾宸甚至连不屑的表情都懒得露出来,“你是嫌你爸活得太久了吧?” 柳奕舟瞬间心虚,但表面上依旧强势,“大不了我跟你同归于尽。” 祝笛澜偏着头,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凌顾宸干脆不再开口。 柳奕舟在这两人不为所动的冷漠眼神里听到自己的心跳疯狂加速。 长久的沉默之后,凌顾宸懒懒地开口,“等你们商量好谁主事,再跟我谈。” 他最后淡漠地看了柳奕舟一眼便起身离开。其他叁人都准确捕捉到了他眼里利落的凶狠,除了祝笛澜,另外两人都直觉背后一阵凉意。 柳奕舟双腿瘫软跌坐在椅子上,白明强装镇定地跟出来,凌顾宸不愿与他多说,快步离去。 祝笛澜先是假装跟在凌顾宸身后,随后轻巧地挡住白明的视线。 凌顾宸离得稍远以后,她转身面对白明,语速极快地小声说,“管管你那个傻帽弟弟。” 白明怔住,困惑地看着她。 她又瞄了瞄凌顾宸的背影,确认他没有看到,才继续说,“之前我做的不过都是逗你们的小打小闹。” 她朝他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如果柳奕舟真的惹到凌顾宸,那你们全家都死定了。清楚了没?” 说罢她迅速跟上凌顾宸的步伐。 白明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他一时有些分不清,祝笛澜究竟是为何对自己说这话。 凌顾宸派人送她回度假别墅,自己则来到了她之前居住的酒店包厢。他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坐着等,到了时间,罗安开门。 凌顾宸看着罗安给来人仔细地搜身,他的眉头微蹙,显得不耐也不悦。 韩秋肃对于他的举动十分不屑。罗安把从他口袋里搜出来的物件放在茶几的金色托盘上。 韩秋肃走到凌顾宸面前,双手插着裤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凌顾宸不屑地哼一声,他的目光在托盘上的一个黑色u盘上停留了几秒,随后移开目光,冷冷开口,“你简直没完没了。” “你怎样才肯放人?” “她但凡肯跟你走,你就不至于来跟我要人。”凌顾宸嘲讽道,“不要骚扰对你没兴趣的女人这么基础的一课你该去补修。” 韩秋肃打量着他,缓缓说道,“你利用恐惧统治人,她当然怕你,因此不敢离开你。我想打消她的顾虑,所以才没有强行带她走,而是选择与你谈条件……” “得了吧,”凌顾宸愠怒地打断他,“你只会趁人之危,在她被下药的时候强迫她,你有什么脸面来跟我或是跟她谈条件?” “我知道你在追踪沃德集团的主理人,苏逸。如果我告诉你,我知道他在……” “我不需要从你口中知道这些。不要以笛澜作为条件,她根本不想见你,你也少装深情的一厢情愿。” “她这么告诉你的?”韩秋肃莫名浮现一丝笑意。 “这是我最后一次让你大摇大摆进我的领地,”凌顾宸狠狠道,“下一次,我一定杀了你。” “既然你这样想,那我就送份礼物给你。”韩秋肃弯腰捡起金色托盘里的手机,然后把u盘扔给他,“你好好看看,她究竟愿不愿意跟我走。” 凌顾宸单手接住u盘,冷冷看着他离开。 祝笛澜正与覃沁开心闲聊,她手里举着份报纸,两人就着一篇人物专访,讲着好笑的八卦。 摔门的声音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她的笑还凝在脸上,凌顾宸就已阴沉着脸走到她面前,他拽掉她手里的报纸,报纸瞬间拉出一个大口子。 她惊得瞪大眼睛,凌顾宸震怒的神情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凌顾宸用力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她朝卧室走去,“过来。” 她反应不及,踉跄着跟不上,他也毫不在意。 祝笛澜惊慌而困惑地递了个求救的眼神给覃沁,覃沁也大为不解。他已许久没有见过凌顾宸这般生气了。 覃沁匆忙跟在两人身后,“怎么了?” “你别管。”凌顾宸语气里的怒意丝毫不减。 祝笛澜听到这语气就瞬间意识到自己不该与他同处一室,他已经出离愤怒,而她还未来得及向覃沁求救,就被凌顾宸甩进了卧室。她勉强扶住衣柜,才不至于摔倒。 覃沁眼睁睁看着凌顾宸在自己面前摔上门。他不解地皱眉,看向身后慢悠悠跟过来的罗安,问道,“怎么了?” “韩秋肃把他删掉的酒店走廊监控视频给他了。”罗安用他惯常的事不关己的语气说。 覃沁消化了一下这句话,反应过来以后不安地“啧”了一声。他双手叉腰,不安地踱步,随后看向罗安,“你踹门吧,我腿还没好全。” 罗安双手抱胸,无谓地耸耸肩,表示不愿意。 -- 死亡沙漠 凌顾宸摔门之后愤怒地朝她走去,祝笛澜惊慌地后退,同时也努力让自己镇定。她大概知道他如此发火的原因,可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 “你听我说……”她强装镇定的声音里有控制不住的颤抖,双手做出下压的手势,“顾宸,你冷静点……你听我解释……” “冷静?你嘴里到底还有没有实话?” 祝笛澜后背贴近墙,她已无退路。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透露过任何你的计划……”她不由得慌张,“我永远都不敢背叛你……” “你那么想跟他走?”凌顾宸掐住她的脸,把她拉近自己,“你连他的戒指都收,怎么还不跟他走?” 她被噎得说不出话。 “等着我给你们两个办婚宴是吧?”凌顾宸放低了声音,那份愠怒却丝毫不减。 她瞪大的双眼里满是讶异和不安,不知如何辩解,可她不敢沉默,只得喃喃地说,“不是的……不是这样……” “我要是来晚两天,你是不是早就跑没影了?” 他的手愈发使劲,她下意识地握住凌顾宸的手腕,微弱地反抗,以免自己被掐死。 他太生气,因而她知道自己此刻只能先求饶,于是委屈地轻声说,“我知道错了,顾宸,你不要这样……” 凌顾宸抿嘴,“我算什么?我问问你,我算什么?” 他愤怒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伤心的色彩,她没来得及说话,双唇就被狠狠吻住。 她的身体僵直了,直到他强势地撬开她的双唇,她才如同梦中惊醒,手忙脚乱地想把他推开。 凌顾宸打定主意不撒手,她推不动他,只能往一侧躲。他顺势把她推在床上,从她的领口撕她的上衣。 祝笛澜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对面是谁都不重要,只要这强迫的节奏一开始,她就如同掉入可怕的梦魇。 她一手抓住凌顾宸的手腕,另一只手挡住自己的领口,她带着哭腔求他,“不要……求求你……顾宸……” “求我?求我什么?”凌顾宸的愤怒胜过欲望。 “顾宸!你不是这种人!求求你!” “我不是这种人?!”凌顾宸心中好似那股郁郁的怒气愈加强烈,他挥拳捶在枕头上,“你喜欢的不就是这种人吗?!” 祝笛澜被他的挥拳吓得别过脸去。凌顾宸出离愤怒地扯破她的上衣,祝笛澜双手挡在胸前,侧过身把脸埋在枕头里,止不住地绝望大哭。 这闷闷的哭声让凌顾宸心痛。他下意识地想把她揽进怀里安慰,可他依旧生气。 于是他起身,坐在床沿,整理着自己的衬衣。太多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愤怒、懊恼和心疼,让他没法冷静下来与她说话。 可她至少说对了一件事,他确实不会强迫她。这是他对她最起码的尊重。 覃沁只听到尖叫和哭喊,罗安准备砸门的时候凌顾宸出来了。 覃沁花了许久安抚祝笛澜的情绪,之后才去露台找凌顾宸想要劝他,没想到却被凌顾宸劈头盖脸一顿指责。覃沁无奈地沉默,全盘接受。 次日傍晚覃沁和凌顾宸办完事回家,看到丁芸茹独自坐在客厅里看杂志。 “你一个人不无聊吗?”覃沁问她。 丁芸茹犹豫地说,“嗯,还行……” 凌顾宸看见桌上放着两个茶杯,心中便明了,不发一语地去了书房。丁芸茹被凌顾宸的压抑气场吓得这两天都不太敢说话。 刚刚她还与祝笛澜一起聊天,祝笛澜十分萎靡,丁芸茹问她两人吵架的原因,她也含糊其辞不愿多说。丁芸茹安慰她情侣间吵架是常态,祝笛澜瞬间显得更低落。 而在听到大门开闭的声音后,祝笛澜敏捷地跳起来,溜得无影无踪,留下丁芸茹与进来的两人面面相觑。 祝笛澜在卧室的书桌边坐着,覃沁走到她身边,有些尴尬地干咳两声。 她推过手边的纸。纸上详细写着她来了尧城以后去过的地点和相应时间,除了鸿飞公司,她还去了尧城大学和几个酒吧。 覃沁接过纸,没说什么。 祝笛澜对他们的套路已经十分熟悉,知道凌顾宸不彻查自己的行动是不会罢休的,覃沁过来找她八成也是为此。 她的嗓子发哑,“都在上面了。” 覃沁一开始还不知道如何开口,见她如此主动,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不是我们不信你。” “我知道,”祝笛澜没什么精气神,“他还是很生气吧?” “嗯。他慢慢会消气的。”覃沁试图安慰她,“我和宋临都替你挨骂了,你别担心。” “对不起。” “没事。不过你连我都不告知,太不讲义气了。” “我都没告诉你,你就被骂成这样。我要是告诉你了,他以后再也不会信你替我袒护的话了。” 覃沁微笑着摆摆手,对此不屑一顾。他摆弄着手里的纸,“话说回来,你跟韩秋肃要纠缠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我并不想这样。” “这就糟糕了。你不想这样,也足有一年没见他。再见到还是忍不住旧情复燃。你们两个这样很危险啊。怎么互相欺骗,骗得感情还这么深?” 祝笛澜低下头,没有说话。 覃沁无奈,“你被禁足了。这你总有点心理准备吧?” 她吸了下鼻子,点点头,莫名鼻子发酸,差点落下泪来。 覃沁告知凌顾宸他会去查祝笛澜的行程,凌顾宸不满地说,“给罗安。” 覃沁不可置信又无奈地看他。 “你跟她简直是一路的,她叫你骗我,你就屁颠颠地一起骗我。”凌顾宸没好气,“我让你来管她的,不是让你陪着她耍我。” “这次我真的不知道。事关韩秋肃,我不会让她胡来。她也清楚,所以才瞒我。你不至于发那么大火,她要是想走,来尧城两天就跑没影了……” “我当然知道她,不做没准备的事。我提前过来打乱了她的计划而已。” “她没想走。” “为什么不走?”凌顾宸火气不减。 覃沁为难地蹙眉,“你不过是气她跟韩秋肃重新搅和在一起。可他们毕竟有过孩子,笛澜又是念旧情的人……你对她也很重要,给她点时间吧。你现在发那么大火,除了把她吓得后悔没早点答应韩秋肃,能有什么好处?” “没跟你说感情。韩秋肃接近她自然会监控她的手机电脑,想拿我们的证据。这点她会不清楚?做得出来就分明与我作对。” “行吧,随便你怎么想。”覃沁把纸扔在桌上,“我要带芸茹先回泊都,她被你们两个的阵仗吓着了。” 凌顾宸走到窗边,看着夜景。他好不容易处理好在泊都的所有工作,抽出五天的假,想过来陪陪祝笛澜,没想到到了尧城更是一地鸡毛,闹得不可开交。 别墅花园前的铁门缓缓打开,驶进一辆黑色轿车。 “他们这么有情有义的,我何不成人之美?”凌顾宸阴鸷地说罢,朝外走去。 罗安拿着枪等在花园里,覃沁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看到韩秋肃从车上下来以后,他迅速去找祝笛澜。 祝笛澜原想去一楼的木质露台待着,呼吸下新鲜空气顺便也躲躲凌顾宸,可覃沁忽然出现把她拦在半道,嘻嘻哈哈讲些没营养的废话,想把她带回室内。 祝笛澜从一开始的不解发展成不耐烦,她泛起叛逆心理,带着小脾气与他推闹。 覃沁表面上似乎与她玩闹,实际上却使劲把她往回推。她觉得不对劲,佯装认输往回走,然后趁覃沁不留意,偷摸着朝外看。 这一眼把她吓得脸色惨白,昏暗的花园里,站着剑拔弩张的叁人。 她惊慌地跑下露台,覃沁放慢步伐跟在她身后,无奈地摸着鼻子。 “秋肃……” 祝笛澜下意识地朝他跑过去,却在看见凌顾宸愤怒而充满威胁的眼神之后唰地止步。她站在凌顾宸身边,眼里满是忧虑,可是不敢再说话。 这一幕被韩秋肃看在眼里,祝笛澜对凌顾宸的惧怕无法掩盖,凌顾宸不过带着警告意味地看她一眼,她就颤巍巍地后退两步,紧张得双手无处安放。 凌顾宸对她的反应还是很满意的,他挑衅地看向韩秋肃,“你不要自讨没趣。” 韩秋肃审视着两人,“你的条件,我会做到。” “我不会替你收尸。” “那你也要答应你说的,不要再干涉笛澜想跟我走的自由。” “怎……怎么了……”祝笛澜颤抖着喃喃问道,她再害怕也知道不能再沉默了。 “没事,回去。”凌顾宸冷冷下令。 她的眼里满是害怕、疑惑和祈求。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她实在不能放任韩秋肃在这里谈她不知道的条件,可违抗凌顾宸指令的后果她也是清楚的。 韩秋肃向前走了一步,罗安迅速举枪警告他,韩秋肃冷冷地看他一眼,不为所动。 祝笛澜却被此举吓得不轻。她知道罗安向来说一不二。 “笛澜,你不用再怕,”韩秋肃有力的声音里裹藏着温柔,“我会换你自由,然后带你走。” “你……你要做什么?”祝笛澜无力又惊慌。 “我会毁掉沃德集团在濑峰沙漠里的军工厂。如果我做到了,你就可以跟我走。” 祝笛澜微张着嘴,许久没有反应过来,“濑峰……死亡沙漠?” “祝你好运。”凌顾宸冷冷说完,示意她跟他回屋。 祝笛澜没动,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凌顾宸。她不用问,也想得出凌顾宸只是让他去送死。 她无法再伪装自己的焦虑,哀求般地轻声说,“你不用这样……” “他自己同意的,我没逼他。”凌顾宸不为所动。 她开始呼吸不畅,余光看见韩秋肃准备离开,她无法再坚持自己镇定的伪装,赶忙追他。 凌顾宸轻轻抓她的手腕想要阻止,却被她挣脱。 “别走。” 他低声说,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见。因为等到他回头,只看见她扑在韩秋肃怀里。 他心里的刺痛比想象中强烈万倍。 “你别去……你别去送死……”祝笛澜泣不成声。 韩秋肃抱住她,安慰道,“我不会有事的,我答应你,好吗?” “我不值得……不值得你这样做……求求你别去。” “你知道我爱你。” 韩秋肃温柔吻住她的唇,也没有任何安慰的效果,她依旧泪流不止。他抱着她哄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祝笛澜下意识地跟着他走了两步,就被巨大的悲伤淹没,连嚎啕大哭的力量都已失去。在她觉得要站立不住的时候,覃沁揽住她的肩,把她带回到室内。 凌顾宸看着两人在眼前走过,他同样想要把她拥进怀里,可终究没有挪动步伐。 他侧过脸。这是他人生中极少的,思绪和情感无法被自己掌控的时刻。 祝笛澜在沙发上哭了许久,哭到全身发冷,她的意识才渐渐清醒。 她拉着覃沁,话语都不成句,“你……不能让他去……” “你知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那个沙漠……死亡沙漠……” “我知道,”覃沁替她擦泪,“你先别急,好吗?” 祝笛澜抓着他的衣袖不愿松手,同时泣不成声。 凌顾宸走到两人身边,轻声对覃沁说,“你先出去。” 覃沁看向他。凌顾宸的神情平静如死水,没有愠怒也没有伤神。覃沁犹豫一阵,轻声安慰了她几句才离开。 祝笛澜知道自己该觉得害怕,可她哭得全身发冷发僵,担忧和哀伤占据了她的每一个细胞,让她无法思考。 凌顾宸在她身边坐下,她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努力止住眼泪,不想却流得更凶。 他静静看着她,淡漠地问,“你是不是恨透了我?” 祝笛澜有些不解,她不敢回答。 “他伤你这么多次这么重,你都能原谅他。我承认,一开始我对你确实很过分,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恨我。” 祝笛澜微微摇头,可怜兮兮地说,“我没有。” “无论我现在对你多好,都无法弥补我以前犯下的错。”他冷漠的黑色眼眸里平添一份狠意,“你为他吃的苦还不够多?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她清晰地意识到,他已在震怒的边缘。可她顾不了那么多,她努力平稳自己的声线,却掩盖不住哭腔。 “我不会跟他走,不会背叛你。求求你,不要让他去送死……” “他自己愿意的。你知道我一直想杀他,现在只是更省事。” 她咬住下唇,努力用疼痛止住哭泣,“顾宸……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到……” “你们真是乐于互相付出的一对怨侣。” 凌顾宸掐住她的脸,靠近她,近得可以清晰看见她睫毛上的泪珠和她眼里的楚楚哀伤。 他心里像有根倒刺扎着,隐隐作痛。他为此恼火,他要把这根倒刺拔出来。 “你觉得这样怎么样?他要是死了,这事就算了。他如果活着回来,我就杀了你。” 祝笛澜抓着他的衣角,不敢回答。 “我不会把活人交给他。你们非要在一起,我就把你们葬在一起。” 她无力地扶在沙发上,痛苦地啜泣。 -- ρΘ①8κ.cΟм 央求 在丁芸茹意识到这两人不仅是简单的情侣吵架之前,覃沁派人把她送回泊都。祝笛澜则在自己房间里躲了一天。 趁着凌顾宸还没有回家,祝笛澜可怜兮兮地跟在覃沁身后,不断小声哀求。覃沁感觉自己身后活像养了只跟屁虫,怎么都甩不脱。 “你这样也不过是干着急。”覃沁干脆进了她的卧室,避开客厅的一众佣人与保镖。 祝笛澜轻轻关上门,神情很紧张,“沁,我知道你有办法……” “你错了,我没有办法。”覃沁悠然地仰躺到床上,“我干雇佣军的时候,亲眼见过两个弟兄死在濑峰沙漠里。死亡沙漠的环境之恶劣,不是你能想象的。” 祝笛澜慌忙坐到床沿,“那你怎么能确定沃德集团在死亡沙漠里有武器厂……” “我不确定。只是那次与苏逸交手,我以我绝佳的实力瞄到了他手机上类似的信息。所以只是猜测。” “只是猜测?” “对。但是很合理。”覃沁双手撑住后脑,懒懒地看她,“人迹罕至,环境恶劣,不容易被人发现。即使被发现,对手也难以做出举动。” “如果什么都没有呢?” “那韩秋肃就不用跟人血拼,专注于沙漠逃生就可以。” 祝笛澜的眉头紧锁,她眼眶里盈盈地积起泪水,“你帮帮我。你会有办法知道秋肃在里面的情况和消息的,不是吗?” “哪里都好,就是这死亡沙漠是所有人的盲区。这一次我帮不了你。” 祝笛澜内心已然崩溃,她想再度大哭,可理智阻止了她。她现在不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帮韩秋肃,否则,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楚楚可怜地去拉覃沁的衣袖,“我不能让他这样去送死。你帮帮我……” 覃沁盘起双腿,坐直身子,面无表情地端详着她。祝笛澜毫不掩藏自己眼里的哀伤和担忧,与他直视着。 “笛澜,你清楚他与我们不对付。”他冷冷说。 “我会说服他不再与你们作对。我不想让他死。” “他与我们一直你死我活。他不死,就会是顾宸和我。” “不会的。我保证。” “你保证不了。笛澜,你好好听我的劝。不要再提这件事了。这回是你的要求太过分。” 覃沁从来没有用如此冷漠的语气对她说过话。祝笛澜略微一愣,她习惯了凌顾宸的这一面,可是没怎么见过覃沁的这一面。 或许是覃沁对她实在太好、太纵容,导致她忽视了覃沁也同样是冷面杀手的本性。 她的头皮发麻,愈加伤心。 “那我只想知道他的消息好不好?他是死是活……” “都跟你没有关系了。”覃沁打断她,决绝地说,“你们之间的感情就是胡闹。你现在必须要放下。” “放下?他为了我去送死的,还仅仅是为了一个猜测去送死,你叫我怎么放下?” “你以为他跟你在一起完全是因为爱你?你不要犯蠢。我要是放任你,才是对你不负责。以你对凌氏的了解,他把你随便卖了谁都能捞到大把好处,还能搞垮凌氏……” “背叛你们的事我不会做。而且我了解他,他不会利用和伤害我的。” “你以为……” 他轻声的回答被开门声忽然打断。覃沁看着凌顾宸,瞬间止住话头。 凌顾宸冷漠地看着在这房间里密谈的两人,即使已独处一室,两人依旧凑得极近窃窃私语,明显聊的事见不得光。 祝笛澜垂着眼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 凌顾宸藏着轻微的恼火问,“怎么不聊了?在聊什么?” 覃沁努努嘴,光明磊落地说,“你进来吓我一跳。忘了讲到哪里了。” 祝笛澜害怕地僵坐在原地。她刚刚已经快要流泪,可她知道自己一旦掉泪,甚至抬手碰眼睛,只会把凌顾宸惹得更恼火。 她只好低着头,努力把情绪压下去,小幅而快速地眨眼,硬生生把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 凌顾宸审视着她,她低头逃避自己的目光让他愈加发火。 “你到底想怎么样?” 祝笛澜一凛,害怕地看他。她的嘴唇发抖,说不出话。 “佣人说你一整天什么都不吃。想干什么?跟我闹绝食?”凌顾宸训她。 祝笛澜又惧又惊。她知道凌顾宸要冲自己发火,可是这发火的问题她没有预料到。 “不……不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胃口……不太好……而已……” “去吃晚饭。不要跟我甩这套把戏。不许不吃饭。” 她怔了两秒,随后反应过来,快步逃离卧室。 覃沁看着她离开,才轻笑道,“心疼她就直说,搞得跟大尾巴狼一样……” “还有你,你在这里干什么?”凌顾宸没好气地打断他,“我让你看好她,你窜到这里来跟她商量什么对策?” “得。又是我挨骂。”覃沁收起笑容,讪讪下床,嘟囔着,“你倒是舍不得骂她……” 凌顾宸气闷地独自站了许久。 祝笛澜心不在焉地坐在饭桌前,手里的筷子总是夹空,她实在没有胃口,可也不得不往嘴里送食物。凌顾宸出现时,她赶忙强打精神。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凌顾宸冷冷道,“你不要做梦了。” 祝笛澜握着筷子,畏缩地看着他。 他俯身靠近她,放低声音,“不要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他的名字。明天开始你不许哭哭啼啼的。以前的你是怎样就怎样。清楚了没有?” 她看到了他眼里那份不由分说的愠怒和要挟。她点点头。 凌顾宸离开后,她才终于敢放下筷子,用手臂挡住大半张脸,无声地哭着。 -- ρΘ①8κ.cΟм 复仇尾声 祝笛澜只敢在深夜独自一人时,躲在被窝里不出声地悲伤。其余时候她都把自己的情绪硬生生压下去。表面上,她逐渐变回之前的那个她,仿若一切都未曾发生。 对她的软禁没有被取消,只有跟着凌顾宸,她才可以离开别墅。 凌顾宸每次问她话,她也总是怯生生的。隔了两天,凌顾宸进她的房间,她赶忙放下手里的书。佣人送进来她先前放在酒店里的行李。 “换件衣服,跟我出去。” 一路上,她都不敢主动开口询问。因此当车停在尧城中心医院的时候,她才挡不住内心的困惑。 “为什么来这里?” “慰问你前男友的家属。” 她与他并排走着,“柳飞扬的父亲?” “不,是她的弟弟。” “柳奕舟?他又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让他为之前的事付出代价。” 祝笛澜心想:我分明已经提醒了白明,难道他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之前的事?之前什么事?” “他胆子挺大,见面就亲你。是该吃点教训。”凌顾宸淡淡地说。 祝笛澜猛地止住脚步,“你知道?” 凌顾宸往前走了几步才意识到她没有跟上,于是慢悠悠地转身看着她。 “我彻查你的行踪,当然会知道。” 她顿时有点虚弱,“你把他揍进医院?” “他应得的,”凌顾宸不屑,“碰我的女人就该清楚下场。” “你不必……他不过是嚣张了点……” “你倒心疼。” “我已经惩罚过他……” 她话音未落,左手边的病房门便打开。 柳飞扬惊讶地看见祝笛澜就站在自己面前,她的惊讶很快凝聚成了暴风般的愤怒。她冲上前,一巴掌扇在祝笛澜脸上。 这一切发生地太过迅速。祝笛澜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巴掌。 柳飞扬不愿罢休,她再度抬手,手却忽然被抓住。 凌顾宸握住她的手,甩向一旁,愠怒地骂道,“疯女人!” 柳飞扬站立不稳,跌靠在墙上。 凌顾宸关切地摸祝笛澜被打的左脸,“疼吗?我看看。” 她心里的怒火被这一巴掌点起,顾不上凌顾宸的关心,便恼怒地瞪向柳飞扬。听见声响的白明追出来把柳飞扬护在怀里。 白明不甘示弱地冲她喊,“你离她远点!” 此时罗安上前,把白明和柳飞扬利落地拖拽回病房。祝笛澜满脸怒气地跟进去,狠狠摔门。场面一度混乱。 她用力拽住柳飞扬的头发,质问道,“你敢打我!” 白明想阻拦,却被罗安挥拳打翻在地。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柳飞扬泣不成声,“你凭什么把我弟弟打成这样?” “你的傻帽弟弟就是欠收拾!”祝笛澜拽着她的头发不松手,“我就是把他揍成植物人都是他活该!都是你欠我的!” 柳飞扬又气又恼,再度想打她,却被祝笛澜反手一巴掌重重扇在脸上。柳飞扬摔倒在地,脸颊通红。 凌顾宸冷冷看着这一切。 “你非要惹我……”祝笛澜不肯作罢。 白明慌忙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把柳飞扬护在怀里,“够了!你住手!” 祝笛澜毫不留情地拽起他的衣领,掐住他的喉咙,发火道,“你也欠收拾!” “飞扬怀孕了,”白明着急地说,“求你住手!” 祝笛澜忽然怔住,她细细打量着白明。他眼里尽是焦虑和不安,鼻子下方还有因为刚刚挨的一拳而未干涸的鼻血。 这句话让她心里各种情绪翻涌起来,一时间五味杂陈。可她脸上的神情依旧是冷漠的不屑。 她松手,走回到凌顾宸身边,“算了,走吧。” 凌顾宸安慰地轻轻抱她,“我跟他们谈。” 她双手抱胸,冷漠地走到病床边,床上的柳奕舟鼻青脸肿,看上去不省人事,鼻子里插着氧气管。 病房里的沉默持续许久,久得令人心慌。柳飞扬连啜泣都不敢发出声音。 凌顾宸拿了把单人椅放到两人面前,他悠然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风度翩翩地坐下。 “坐吧。我们聊一聊。” 白明赶忙把柳飞扬扶到沙发上。 “怀孕了还这么冲,笛澜脾气不好你不知道吗?” 他的气势太过瘆人,柳飞扬只敢往白明身边靠,不敢说话。 白明把她护在身后,强装镇定地开口,“凌总,真的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白明停顿几秒,声音更虚弱,“我们对不起笛澜,对不起你……” “我可担不起。”祝笛澜冷冷地说。她开始翻看柳奕舟的病历,故意翻出极大的声音。 “我知道,知道你恨我们。” 白明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双手在大腿上不安地摩挲两下。 “凌总,祝小姐。过去的事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做个了断。” 祝笛澜清楚自己已对白明没有任何留恋,但看到他如此正直地保护他的家庭,她心里总会腾起一股无名火。她不耐烦地把手里的病历摔到地上。 凌顾宸看了她一眼,慢悠悠点了支烟。 白明见两人又久久地沉默着,心一横,跪在两人面前,诚恳地说,“凌总,就让我一个人了断这件事。我不想拖垮飞扬。” 柳飞扬无声地掉泪。 祝笛澜不屑,“你这婚礼还办吗?一地鸡毛了。” 白明抿抿嘴,没有回答。 “笛澜,你为什么还这么生气……”柳飞扬缓和了语气,轻声问,“你现在过得这么好……凌总对你也很好……我们根本就比不上你……” 这话把祝笛澜出其不意地噎住了,她停顿几秒,恼火地说,“你以为……” 忽然她对上凌顾宸的眼神,瞬间噤声。 凌顾宸饶有兴致地看她,“接着说呀。” “……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看你确实觉得在尧城比在我身边开心,”他皮笑肉不笑,“前两周你玩得可忘乎所以了不是吗?” 他淡淡语气里藏着的不悦对祝笛澜来说太熟悉了。她忽然害怕地心虚,过去的几天里,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僵,这让她不敢多说话。 她原先抱着胸的双手垂到身体两侧,手指不安地动了动,“也……也没有……” “没有?”凌顾宸不依不饶,“我现在从你嘴里听句实话有多难?” 白明对于眼前的景象有些震惊。祝笛澜和凌顾宸看上去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亲近,祝笛澜的不安表现得颇为明显。 凌顾宸不痛不痒的两个问句,就让她收起了先前所有嚣张的气焰。曾经,白明以为她已够凶神恶煞,没想到在凌顾宸面前,她不过是只温顺的羔羊。 诚然,凌顾宸的气势和气场不必多言,只要他出现,就让其他人不自觉出冷汗。白明不禁想起先前祝笛澜对自己的提醒。他的心里开始打鼓。 祝笛澜已显得十分为难。凌顾宸打量了她许久才重新开口,“你说了算。让我看看你有什么大礼要送给伤害过你的前任。” 她不安的声音快要变成喃喃细语,“我没想怎么样……我已经照着我的心意惩罚过他们了……” 白明一时不知凌顾宸如此争锋相对的态度究竟是冲自己来的还是冲着祝笛澜去的。 “我知道你记不住痛,那我帮你办。” 祝笛澜皱眉看着他,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压了下去。 凌顾宸看向柳飞扬,“很久以前我与你爸爸做过生意,这个生意里包括的内容,你一定知道。” 柳飞扬的脸色刷得变惨白。白明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看到她的表情,凌顾宸的嘴角扬起邪气的微笑,“他后来不愿接触正经商业之外的合作,托许盛友来向我父亲求情,我父亲答应了。” “凌总,我绝没有其他的意思……”柳飞扬慌张。 “真看不出来你蠢到这种地步。这些事捅出来,你有好处吗?” “不是的……”柳飞扬紧张至极,“我只是想吓唬她,让她离开尧城。我没有其他意思,真的没有……” 凌顾宸转向白明,“看来她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对吧?” 白明半张着嘴,来来回回看着两人。 “其实也不过是,暗箱操作,偷取情报,走私,几条人命。这样的小事。”凌顾宸轻描淡写地说,“柳镇佑就不愿意。他与许盛友情同兄弟,同时创业,但远远比不上许盛友是有原因的。” 白明的脸色同样变得惨白。 凌顾宸灭掉烟,身体前倾看着两人。 “以我父亲的规矩,是不可能让柳镇佑轻松脱身的。但许盛友为他做了担保。许家的性命和身家,都比你柳家值钱得多。所以我父亲开了例外。过去几十年里,柳镇佑也确实安分守己,所以我都几乎想不起还有这么一个人,这么一回事。” 柳飞扬颤抖着嘴唇看他。 “笛澜过来找事,不过是闹着玩,顶多搅黄你们的婚礼,她也没兴趣干其他的。我本不想把这事摆到台面上。”凌顾宸笑意全无,黑色的眸子冷若冰霜,“可看来柳镇佑管得住自己,管不住他这两个孩子,是吧?” “对不起,我错了。”柳飞扬流着泪跪到白明身边,“我爸爸嘱咐过我的……这个秘密我绝对带进坟墓,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你应该可以做到。可你弟弟,真是一天都没闲着。你知道他装了个身份去酒吧里撩骚笛澜,想套她话吗?” 柳飞扬明显一愣,她并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发誓。”她赶忙解释,“他还小,我爸也知道他总是沉不住气,所以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我最后给你一次警告,依旧是看在许盛友的面子上。”凌顾宸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柳镇佑看着是没几天好活了。不过你要是想你弟弟活久点,就管好他。” “求你放过我弟弟。我一定会好好跟他说……” “我放过你,可血是该流的。警告要够惨烈够痛,你才会记得。” 柳飞扬感到全身皆是寒意,白明下意识地把她护在怀里。 “我先前不知道你是孕妇,所以罢了。”凌顾宸冷漠地转向白明,“你把手伸出来。” 白明怔住,柳飞扬猛然握住白明的手,拼命摇头。 “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柳飞扬泣不成声,病急乱投医地看向祝笛澜,“笛澜!求求你!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你帮我们求求凌总……” 祝笛澜再不爽他们,也知道他们仅仅是普通人。凌顾宸这套黑道的玩法只能用在同样凶神恶煞的人身上,普通人见这架势不吓晕过去就不错了。她瞬间也略显着急。 “顾宸,算了。” “你谁都要心疼吗?” “不是,”祝笛澜坚定地说,“他们不过是普通人。” “谁都要付出代价。”凌顾宸转了转刀把。 祝笛澜看出他的动作,赶忙上前轻轻拉住他,小声说,“孕妇不能受刺激。” 凌顾宸审视她,这是她过去几天里难得略显坚持的时刻。两人对视着,祝笛澜看出他眼里多了一丝额外的情绪。她别开脸。 凌顾宸知道她说这话的原因,也想起她怀孕时憔悴难受的模样,以及丧子之后的崩溃。这大概是她在坚守的,唯一的,最后的善良。 他把刀扔到两人面前。金属敲在瓷砖上的声音让他们打了个寒颤。 白明和柳飞扬抱在一起无声地流泪。祝笛澜出门前看了两人一眼。 这一切都已与她的预想走了偏。她回来,不过是出口气,这口气从她穿着华服戴着珠宝出现在白明面前就已出得差不多。她原以为她的感情会更强烈点,见了白明才真正理解什么叫沧海桑田。 只因时过境迁,她已然不在乎。 以她的丧子之痛为分界点,那之前的人生俨然已如前世。 她随自己的心意发脾气,想等自己闹够了,再告诉白明,她既不恨他但也不会谅解他。两人的关系不会比漠然更多一丝。 而整件事情发展至今,让他们之间不可能再有心平气和的对话。 祝笛澜再度感慨世事无常。她叹口气,也离去。 -- 流言蜚语 回家以后,祝笛澜又开始她乖巧地佯装正常,陪兄弟俩吃饭,期间不敢多说话。凌顾宸时不时审视她,他熟悉她这副为了自保而展现的不符合她个性的畏缩行为。 但她越是如此,表面上就越不可挑剔。因此凌顾宸心里只是有股闷火发不出来。 祝笛澜也不敢主动跟覃沁搭话,因为只要覃沁一开口,凌顾宸就会找到机会把怒气撒在他身上,这让她十分过意不去。 覃沁对于自己变成出气筒这事倒大方接受。从小他就对所有事都漫不经心,凌顾宸也极少对他发火,他都是耸耸肩,左耳进右耳出。 他看看另外两人,凌顾宸压抑着隐隐的怒意,祝笛澜全程垂眼装出一副有胃口的样子,一粒粒地夹米吃。 “我明天先回泊都,”覃沁对她说,“你跟我回去吗?” “好,”随后她下意识地瞄凌顾宸,两人的目光正好撞上,她看也不是躲也不是,于是怯生生地问,“你不一起回去吗?” “你回去干吗?”凌顾宸冷冷问,“后天的婚礼不去了?” 她的肠胃又紧张地纠结,愈发没胃口。餐桌上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几秒之后,她小心翼翼地回,“我不是非要去。其实本来也没有很大兴趣……” “闹成这样了他们还办婚礼吗?”覃沁痞痞地笑,大咧咧地说,“这两人心挺大。” 祝笛澜瞥他。在这种氛围里还能笑出来确实很符合他的性格了。 “半个尧城的名流都要来,为了面子怎么都要去迎客。”凌顾宸看着她,“你去不去?” 她讪讪地放下筷子,鼓起勇气摇头,“我不想去了。我们回泊都吧。” 凌顾宸不满地眯眼,“你好不容易跟这边的旧朋友恢复联系,不想见一面?” “没事的,”祝笛澜坚持道,“我们回去吧。” 覃沁毫不掩饰脸上幸灾乐祸的笑意,正来回看着两人,忽然就被凌顾宸训了。 “明天你自己回去。” 覃沁的笑容敛了敛,眼里的狡黠却不变。他看到祝笛澜眼里的求救,知道她不想与凌顾宸单独留在尧城,于是开口,“你还有事?” “尧城这边缺个好操作的空壳公司。白明自己撞上来了,就正好让他们为我所用。我多留两天处理好这事。” 祝笛澜心里一凛。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凌顾宸的想法,也清楚白明和柳飞扬的未来再也不会好过了。 覃沁不为所动,“那我带笛澜先回去。” 祝笛澜偷摸着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两人的默契已不必多言。 “她留下。”凌顾宸清楚他们的心思,但他的语气也是不容置喙。 祝笛澜的心沉沉落下,她不由自主地低落。 覃沁知道再多说无益,于是不再坚持,“那你们别耽搁太久。下周廖叔过来家里吃饭。” “知道。” 覃沁走了以后,祝笛澜更是整天在房间里躲着不敢出门。好在晚上与凌顾宸吃饭时,他看着心情不错。 两人貌似正常地聊天,她强撑着挤出微笑。她知道凌顾宸心情转好是因为他的威胁十分顺利,白明和柳飞扬没有拒绝的机会。 婚礼这天,她从清早醒来就十分紧张,思忖良久,决定最后再劝劝他。 因此当凌顾宸西装革履来敲她房门的时候,她依旧素面朝天地穿着家居袍。 凌顾宸挑眉,“你真的不去?” “你真的要去?” “我现在跟鸿飞有生意,去是应该的。” “那你更不应该去。又不是什么能摆上台面的生意。” 凌顾宸微笑,懒懒地靠向门框,饶有兴味地看她,“我知道。我只是陪你去。是你想出气。” 祝笛澜觉得身上有尴尬的刺痒,“可我现在不想去了。” “怎么?跟我去让你丢脸?”他忽然温柔。 “不是。我之前觉得去闹他婚礼会很有意思。可跟他接触一段时间了,我都不想认我是他前女友,怪丢脸的。还去现场砸他婚礼,显得我好像还在乎他,更丢脸。” 凌顾宸打开她的衣柜,开始给她挑裙子,“那就当陪我去,行不行?” 他拿出一条水粉色的吊带丝绸裙递给她,“你要多久准备?” 她最后坚持了一次,“顾宸,我真的不想去。” “我想见见你的旧朋友,”凌顾宸牵过她的手,“我不是在为难你,不会让你难堪。好不好?你当是陪我见生意伙伴,我陪你见旧朋友。” 祝笛澜犹豫一阵,接过裙子,去了盥洗室。给她准备的时间并不多,因而她只是简单地化妆,把波浪长发撩到一侧。拿起耳饰手镯和项链放在手包里,上车之后才开始佩戴。 香格里拉酒店门口停满了各类低调高档的豪车。祝笛澜下车,看着大门口的新人婚纱合影,她内心复杂,眼神也不自觉冷下来。凌顾宸轻轻牵起她的手。 经过前两周的风波,白明和柳飞扬深知他们掉进了一个陷阱。白明一面安慰几近崩溃的柳飞扬,一面努力振作试图撑起这个家。他瞒住柳镇佑,计划尽快把柳奕舟送出国。虽然两人的状态都不佳,但这婚礼不得不照常继续。 两人带着微笑迎接宾客,他们没有挑明,可内心都清楚,也害怕凌顾宸和祝笛澜会真的出现在现场。 从电梯出来的两人身着华服,他的俊朗与她的美艳无可挑剔,却像一股扑面而来的煞气。 凌顾宸带着懒懒的微笑走到两人面前,祝笛澜在他身旁,傲慢地斜睨着两人。 “恭喜。” 柳飞扬垂下眼强忍泪水。白明努力镇定地挤出笑容,客道地说,“谢谢凌总。” 祝笛澜不客气地狠狠瞪柳飞扬。她没心思跟人争抢白明这种级别的货色,但她是个记旧仇的人。 柳飞扬穿着婚纱裙,妆容精致,更显清秀。她红着眼眶尴尬地不敢流泪。好在婚礼上有许多哭泣的新娘,客人们都以为那是幸福的泪水。只有柳飞扬知道自己有苦难言。 旁边还有几位尧城的企业家,侧目认出凌顾宸后,赶忙上前打招呼。祝笛澜环顾四周,这场婚礼的规格很大,许多宾客来头不小。看来柳镇佑在尧城很是吃得开。 一位宾客对白明愈发殷勤,小声对他说,“泊都的大佬都来!你太有面了!以前真是太小看你了……” 白明的脸色青了一半,喃喃地点着头。 在场的人皆不知白明与祝笛澜之前的关系,他们都只是忙着拍凌顾宸的马屁,因而祝笛澜也傲慢得自在。 婚礼跟拍摄影师见场面突然热闹,兴奋地提出为四人拍合影。祝笛澜黑着脸推开对过来的摄影机,摄影师尴尬地看向白明。白明打圆场让摄影师退到一旁。 “拍到了你们以后看着不得膈应死。”她不客气地嘲讽。 白明和柳飞扬的笑都凝固在脸上,两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凌顾宸纵容她发脾气,但表面上好似在劝她。他把她拉近身边,语似责怪,“好了,把红包给他们。” 祝笛澜翻个白眼,不悦地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厚得跟砖块似的红包。凌顾宸接过,递给白明。 宾客们皆是上流社会的人精,刹那就看出四人间的诡异氛围,于是皆不再作声。 气氛发冷,祝笛澜也不愿久待。凌顾宸便拉着她朝宴会厅走去。他的座位在主桌左侧,与尧城的名流们同桌。但两人都没有去那一桌入席的意思。 宴会厅太大,人流攒动。宾客们把这场婚礼当做社交场所之一,频繁走动,因而很不容易找人。 “有看到朋友吗?”凌顾宸问。 祝笛澜预想白明不会把大学同学和朋友放在太过中央,于是一直在搜寻角落的餐桌。 “人好多……没看见什么熟人……” 凌顾宸牵过她,“去那边看看……” “笛澜!”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声音里藏不住惊喜。 祝笛澜回头,不自觉露出欣喜的笑容。女孩大方地跑过来与祝笛澜抱在一起。 “好想你啊!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你知道我要来?”祝笛澜笑着问。 女孩俏皮地眨眨眼,“八卦早就满天飞了。” 祝笛澜转向凌顾宸,小声介绍,“这是我大学时的朋友,张杏泉。” “你好。”凌顾宸与她握手。 张杏泉好奇地打量着凌顾宸,大咧咧地问,“你就是笛澜的男朋友,对吧?” 祝笛澜略显尴尬地抿嘴。凌顾宸笑着观赏完她的反应才答,“是。” 祝笛澜只得默认,她顶着“凌顾宸的女友”这层皮来砸白明的场子,现在凌顾宸说什么她都没有办法了。 “你要和我们坐一起吗?”张杏泉问,“还是你和男友坐其他桌?” “我和你们坐。”祝笛澜果断回。 张杏泉招呼着两人朝西南角偏外部的圆桌走去,“白明老家和大学的朋友都坐在这边,我刚问他,他说我在八十六桌……”她热心地翻看圆桌中央摆着的名单,“我看看你是不是在这桌……” 凌顾宸悠然坐下,祝笛澜拉住她,“我们的名字不在这里,你不用看了。” 张杏泉颇为惊讶,“你知道你在哪桌吗?” “知道,但我就想坐这里。” “哦。”张杏泉很好奇,因为凌顾宸和祝笛澜看上去十分自得。她坐下,“笛澜,你去了泊都就谁都不联系了。我有段时间很担心你。” “我挺好的。你怎么样?” “你知道那件事里我不站白明。”张杏泉诚恳道,“但毕业以后白明帮我很多,现在这工作……” “没关系。他在尧城可以帮你,我为你开心。” 张杏泉释然地笑,她圆圆的双眼里满是艳羡,“笛澜,你真的越来越漂亮了。” 她看向凌顾宸,“你男友好帅,你们很般配。白明比不上你现在的男友。” 这话倒是让凌顾宸开心,他倾向两人,问道,“你和笛澜是同班同学?” “不是,我们不同系。我是设计系的。我们是大一社团活动的时候认识的。” “她大学的时候是不是朋友很少?”凌顾宸直截了当地问,“她性格出了名得差,对吧?” 祝笛澜微微蹙眉,娇嗔地瞪他。凌顾宸笑得愈发开心。 “不是,”张杏泉笑着摆手,“笛澜太漂亮,男生觊觎她,女生对她有戒心,学校里恶意的闲话也很多。她就不太爱与陌生人接触。我是男孩子脾气,大咧咧的,就与她熟悉了。她对朋友很好很上心的。” “跟我说的一个意思。她就是脾气不好,我估计就你这么一个朋友。” “你现在嘲讽我做什么?”祝笛澜被他逗笑。 “想知道你大学时候的绯闻轶事。” “诶,她没告诉你吗?”张杏泉问。 “她不愿意告诉我。” “她大学的时候在模特队做过兼职,我老借口陪她,蹭进各种大会场里去看设计。”张杏泉开始翻手机里的照片,“我手机里应该还存着那时候给她拍的照片……” “我看看。”凌顾宸接过。 祝笛澜抓住手机,“不许给他看。” 凌顾宸把椅子拉近两人,笑着抢手机,“看看有什么。” “是的,没什么。”张杏泉躲着她,把手机递给凌顾宸,“五六年前那种可怕的化妆审美,青蓝色眼影大块往眼皮上怼。笛澜是我唯一见过被化妆师涂这种眼影还能好看的人。” 照片上的祝笛澜看着颇为青涩,她穿着材质一般的从婚纱影楼借出来的长款纱裙,捧着一个金色托盘。看背景像是学校的剪彩活动。与张杏泉描述的一样,她的妆容看着有些过时,可依旧有份明艳的美丽。 “你把照片传给我。”凌顾宸说。 “你闹够没。”祝笛澜无奈地拉他。 “我是真心觉得好看,”凌顾宸狡黠地小声说,“可我要是带回去给沁看,你觉得他能笑多久?半年差不多了没?” 祝笛澜嗔怪地笑着制止两人传照片。张杏泉边看着两人打闹边把照片传给凌顾宸。 “你们两个真可爱。你还想听她大学时好玩的事吗?我有一兜呢……” “杏泉!”祝笛澜拉着她,神秘小声说,“你大学时暗恋的那个平哥哥就在你六点钟方向,你还不赶紧跟他去打个招呼,不要跟我们闹了。” 张杏泉回头看一眼,脸翻出绯红,“哎呀,我不敢。” “你不许再说我的旧历史,我就让平哥哥坐到这桌来。行不行?” 张杏泉点点头。凌顾宸斜睨她,“威逼利诱这招你还用到朋友身上了。” 祝笛澜不服气地小声说,“都是跟你学的。” 凌顾宸看向张杏泉,“你都告诉我,我给你介绍男朋友。比这个档次高很多。” “你当媒人当到这里来了?!” 张杏泉被两人逗得笑趴在桌上。 祝笛澜忽然伸手拦住刚刚的那个男生,“平哥哥,坐下跟我们聊会儿呗?” 男生惊喜地看着她,“呦,澜大美女?!你真的来了?” 凌顾宸听见这称谓,露出询问的有趣笑容。祝笛澜用眼神回了他一句“不许问”。 祝笛澜抿嘴消化着听见这句话的情绪。每个旧相识在这里看见她,第一句话都一模一样。 她挑眉,“对啊,我不能来吗?” “不是不是。”男生看看她又看看凌顾宸,一点也不惊讶。传言和八卦看来已经传遍了这个小圈子。 他与凌顾宸握手,“你好,我是笛澜的校友,马中平。” “行了,跟我家泉儿聊聊。”祝笛澜挪出一个座位来,拉马中平坐在张杏泉边上。 张杏泉的脸颊泛红,马中平与祝笛澜客套地寒暄两句,还称赞她的新男友一看就多金帅气。祝笛澜和凌顾宸神色各异。马中平随后就与张杏泉轻声闲聊起来。 祝笛澜观察了两人一会儿,嘴角浮现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你以前就这么个朋友?”凌顾宸轻声问。 “我脾气不好人缘不好你不是知道吗?”祝笛澜反问他,之后缓和了语气,“以前的朋友,其实都是白明的朋友。因为与白明在一起所以才认识他们。所以之后也没什么联系了。” “我想得出来。你没表情的时候脸可臭了,是凶巴巴的漂亮。能有几个人敢跟你说话。”凌顾宸轻笑,“这个张杏泉,你跟她是真朋友还是做做样子?” “我没有真朋友。她是个善良热心的老好人,同时也是个爱传八卦的大喇叭。” 凌顾宸扫视四周,周边的人接连不断地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看出来了。你的朋友都知道你会来,也知道会跟我来。” 祝笛澜无所谓地玩弄着桌布,“什么朋友不朋友的,都没关系了。我不想与人说话,他们好奇,可也不敢直问。” “直问?” 祝笛澜微笑着看他,“问我是不是傍大款,是不是被包养呀。” 凌顾宸忽然握住她的手,还未开口,就听见有人朝他们说话,“笛澜,你真的来了?” 她看过去,是白明的大学同学,叫高晓丽。祝笛澜淡淡一笑,不想多说。 她看得出高晓丽打量自己身上物品价值的过程还未结束。她就静静坐着,由高晓丽算清她身上的首饰、衣着和手包的价钱。 过了一会儿,高晓丽大概是算清了。她努力藏住眼里的羡慕,佯装自然地问,“这是你的新男友吧?你是做什么的呀?” 这一桌已经陆陆续续坐齐,听见高晓丽的发问,他们也好奇地听着。 “我吗?”凌顾宸客道地说,“我自己做点小生意。” 高晓丽短促地“哦”了一声,再度扫视祝笛澜身上的首饰和凌顾宸手腕上的表。 “好谦虚,一定不是什么小生意了。” 另一个男生问祝笛澜,“之前我们都联系不到你,想发请柬也不知道往哪里发,你是怎么收到的?” “我和新娘家有生意上的来往。”凌顾宸接话,“是我接到请柬,笛澜才知道的。” 桌边众人恍然大悟。 “我一开始还怕尴尬,不过看笛澜你现在这么幸福,也要祝贺你了。”高晓丽说。 “还行吧。”祝笛澜淡淡地说。 “有钱人都谦虚,”高晓丽奉承道,“我以前就觉得,笛澜这么漂亮,去了泊都肯定会找到有钱又对她好的男友的。” “这跟漂亮没关系。”祝笛澜不冷不热地。 “对对,跟漂亮没关系。澜大美女向来不喜欢别人这么说她。”马中平打圆场,“以前在学校里,不就是因为长得漂亮,她被造过多少谣言。我们朋友都知道那是假的。” “那也要混到那一阶层,才能认识有钱人呀。”高晓丽依旧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学校里呀,”祝笛澜笑道,“白明和柳飞扬不就是这么认识的?” 桌上的众人瞬间被噎得集体沉默。 过去几年里,祝笛澜与人针锋相对惯了,泊都商场上皆是些人精,话里有话得能互相呛半天。可她来尧城,摆出傲慢姿态来,普通人大都招架不住。 张杏泉赶忙开口,“笛澜从来都是正儿八经谈恋爱的,你不要乱说。” “嗯嗯,澜大美女,你有空多回来尧城玩呀。”马中平向她敬酒,“你都不知道我们这些朋友的近况了,我给你介绍介绍……” 说罢他一一说起桌边朋友的情况来,氛围又重新热络。 气氛缓和以后,她四处走了走与一些旧友简短地打招呼,凌顾宸摆出标准男友的姿态,绅士又暖心地护着她。 祝笛澜曾是个被背叛被抛弃的可怜人,所有人都知道。可她现在回来,身上堆砌昂贵饰物,气势凌人,身边带着比新郎更帅气潇洒的新男友。 她是不是已经达到报复的目的?祝笛澜也不清楚了。 原先她以为她会对别人眼中的羡慕很满意,可此刻的她也同时感受到她与朋友之间的生疏。 她回来炫耀一番,之后回去过自己寄人篱下、没有自由的富贵生活;她的旧友们羡慕一番,之后私下嚼几句舌根,聊几句八卦。很快又会相忘于江湖。谁都不再记得谁。 偶有几个转身,她就听见背后的人悄声评论:“傍上富豪就来报复,狐假虎威……谁知道是不是被包养……她大学时就有被包养的传闻……” 她看着凌顾宸,他无谓地耸肩。两人相视淡淡一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也都不在乎。 她绕了几桌,就与凌顾宸回到座位上独自说说话。 “再见到老同学,是不是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他们本来就觉得我是为了钱什么都会去做的人,被什么男人包养都可以。你的出现更加证实他们的猜测,有什么可高兴的?” 凌顾宸好奇地看她,“难道你不是这种人吗?” 祝笛澜淡淡的笑容里有一丝惨淡。她轻声而认真地说,“以前不是。” 她眼里有一点不易见的哀伤,像是漆黑夜空里唯一的那颗若隐若现的遥远星星。凌顾宸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她脸颊边的秀发。 -- 我会爱你 高晓丽坐到凌顾宸身边,轻声说,“笛澜,我刚刚没其他意思,你别生气。” “没事。” “我们都知道白明以前做的不对,不过看你现在过得这么好,你也该解气了。我们都希望你以后过得比白明好。”高晓丽颇有些真诚。 祝笛澜饶有兴致地看她。过去的叁四年里,她跟着凌顾宸见识到泊都生意场和黑道上各种凶神恶煞的人物,各种血腥毒辣的手段。 以她的经验,在那个世界里,不论以多恶毒的想法去揣测别人都是正确的。可对于普通人明显不是如此。她几乎失去对正常人的判断。 此刻落座在这些人之间,她清楚感受到其他人对她的羡慕和揣测,他们不自觉地想要语出嘲讽,可终究也有人会当面真诚说一声对不起。 就算这道歉是百分之八十的诚恳和百分之二十的违心。也包含了她多年未感受到的普通人的恳切与善良。 她许久不说话,凌顾宸便接过话去,主动与高晓丽闲聊起来。 祝笛澜看着他,移不开目光。凌顾宸从小在勾心斗角的游戏中长大,与普通人的接触对他来说或许只是不咸不淡的调剂,可他总是游刃有余,有着得体的绅士风范。 而祝笛澜觉得自己在犯罪心理学的研究,与罪犯的频繁打交道中,几乎快要丧失自己。她已然不记得在尧城时的自己,是有怎样的品质。 “我们约好了今晚开个同学会。因为难得有这么一个契机把大家聚在一起。”高晓丽说,“你们也来吧。” “好。” 凌顾宸果断的应答让祝笛澜震惊,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凌顾宸却故意忽视她的眼神。 “嗯,我给你地址。”高晓丽翻起手机。 “你答应了?”祝笛澜下意识地发问,她不敢相信凌顾宸会在没有安保准备的情况下答应一个陌生的聚会。 “没关系,都是你的朋友。”凌顾宸知道她的担忧,话里有话地说。 “不行,你不能去。”祝笛澜认真地说。 高晓丽停下手里的动作,讶异看着她。 “去吧,笛澜,”张杏泉听见了,也过来劝说,“我们很久没见,都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是,我想见见你的朋友。”凌顾宸微笑。 祝笛澜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不行,他不能去。” “为什么?”张杏泉问。 “我们下午就要回泊都,”祝笛澜解释道,“不巧。下次吧。” “我们可以晚上再走。”凌顾宸忍不住逗她。 张杏泉的表情在期待和失望之间来回切换。祝笛澜退了一步,说道,“那你把地址给我吧,我们看看情况。” 高晓丽离开之后,凌顾宸才小声说,“你不会让我去的对吧?” “我知道你不听我的,”祝笛澜轻微地恼怒,“你信不信我告诉沁,他朝你发火你总会听了。” 看着他玩世不恭的笑,她补充道,“罗安跟着你也不行。” 凌顾宸突然用力反握她的手,随后与她十指相握,温柔说,“你这么关心我的安全,我挺开心的。” “这不是开玩笑。”祝笛澜反而很严肃,她试图把手抽出来,手却被握得更紧。 会堂的大灯忽然暗下来,只留主舞台上的几盏灯。 司仪的声音响起,“女士们先生们,今天白明先生和柳飞扬小姐的结婚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大家回到座位上,做好迎接新人的准备……” 在这一片昏暗里,祝笛澜只看到凌顾宸眼里缥缈的温柔。她怔怔地有些沉迷,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想要移开目光。凌顾宸却突然凑近她。 “让你接近韩秋肃,是我迄今最后悔的事。我不想你受伤害,也不愿看见你爱他。” 凌顾宸的声音轻而温柔,与粉色的背景一齐袭来,如同虚幻的烟花炸在她耳边。 “我会爱你。” 祝笛澜在这逐渐暗下的灯光里感到自己的身体僵直地做不出反应。 过了许久她说,“我们走吧。” 他们在这片黑暗里起身离开,没有什么人留意。她轻轻拉起张杏泉,叁人走到会场外,凌顾宸远远看着她们道别。 “你真的就这么走了?” “嗯,泉儿,我很高兴有过你这么一个好友。” 张杏泉忧伤地笑,“我知道。我们终将会越行越远的,不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你善良又讨人喜欢。你有很多朋友。”祝笛澜真诚地说,“但我不是,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几个交心的朋友,你是其中一个。” “你那么漂亮的女孩,身上都是不沾尘的。我现在看你,还是羡慕你活得像个仙女。” “还是跟以前一样,文艺忧伤,还是那么可爱。”祝笛澜疼爱地摸摸她的脸。 张杏泉抱住她,“笛澜,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祝笛澜喃喃说,“你会比我幸福的。你们都会。” 她目送张杏泉回了宴会厅,才揉揉泛红的眼眶与凌顾宸一同离去。 “既然关系那么好,叫她去泊都陪你。”凌顾宸牵着她的手,“我那儿不缺工作。” “还没害够人呐?我真当她是朋友,所以才离她越远越好。” “又那么伤心,”凌顾宸揽她到怀里,“我见不得你伤心的,你知道吗?” 祝笛澜被他的话搅得心烦意乱,余光又看见罗安与一众保镖在大门外候着,更觉尴尬。于是轻轻挣脱凌顾宸的手,低着头快步走去。 离开尧城前,她最后好好看了眼这个城市,这片天空。空气里弥漫都是已如前世的回忆。 她以为她会为过去的美好而伤神。她曾设想过许多个与白明在一起的美好未来,可这一切都不会成真,她也不再在乎。 时光的力量,比她想象中强大百倍。 -- 自娱自乐的误会 回到泊都之后,凌顾宸的节奏似乎转眼间就紧张起来。祝笛澜没与他说上几句话,他就不得不接两个重要的工作电话。 丁芸茹和覃沁在书房里等着他,丁芸茹手边堆了两沓黑色文件夹,同时专注地盯着眼前的笔记本电脑,修改着工作报告。 覃沁依旧懒懒地把头靠在她肩上。凌顾宸进来后,她就争分夺秒地开始讲这两天需要处理的工作。 凌顾宸轻柔打断她,“不急,先一起吃个饭。” 覃沁把一个车厘子抛进嘴里,一面打量着他们的情绪。两人看上去都很淡然,但祝笛澜不像前几天那么小心翼翼了。 丁芸茹小声说,“可要处理的事真的很多,郑辉特意嘱咐我……” “那就辛苦你今晚陪我加班了,你可以在这里留宿。” 覃沁喜笑颜开,把丁芸茹从位子上拉起来,“吃饱点,才有力气陪工作狂熬夜。” 丁芸茹与祝笛澜并排走着,小声问,“你们不吵了吧?” 祝笛澜淡淡一笑。 “你心情倒好了。”覃沁懒懒地在一旁嘲讽凌顾宸。 凌顾宸翻手机里的照片,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有照片给你看。” 祝笛澜猛地反应过来,抓住他的手臂。可他单手就能轻易推开她,她根本制止不了,只得气恼地跺脚。 “你不许给他看!” “是什么?”覃沁顿时来了兴致,加入拉扯的混战。 祝笛澜努力抢手机,凌顾宸轻易就把她拦腰抱进怀里,另一只手把手机递给覃沁。她忙得顾不上这暧昧的动作,眼里只有那部手机。 覃沁只瞄一眼,就夸张地大笑。 “行了。你别笑断气!”祝笛澜放弃挣扎,讥讽他。 “你也有这种时候!哪个村的村花?” “村的档次太低,怎么也要是乡花。”凌顾宸接话。 祝笛澜转身抬手想打他,凌顾宸轻松钳制住她的双手,“这照片能让你笑半年吗?” “半年怎么够,起码半辈子。”覃沁笑得弯腰。 丁芸茹接过手机,照片里的祝笛澜模样十分青涩。她也笑道,“谁给你化的妆啊?太过分了。不过被化成这样你都这么好看,天生的真是羡慕不来。” 祝笛澜终于拿到手机,忿忿地说,“以前不都是这样嘛。谁看几年前的照片能觉得好看啊。” “是的,我小学的学校演出,都是老师给化妆。腮红打得像猴屁股。” “我要看照片。”覃沁立刻正儿八经地说。 “你还什么都要看,滚一边去。”祝笛澜骂他。 丁芸茹捂着嘴偷乐,亲昵地挽住覃沁的手臂。四人嬉闹着朝餐厅走去。 丁芸茹已经习惯在凌顾宸面前切换秘书和朋友的双重身份。与凌顾宸私下接触多了,她意外发现他在朋友面前颇为细心与温柔。他自己要求丁芸茹公私分明,但她依旧可以明显感觉到,凌顾宸因公因私都对自己关照了许多。 即使是在两人说好熬夜加班的情况下,凌顾宸也尽量帮助丁芸茹完成她的工作部分,之后劝她尽早去休息。 甚至当着覃沁的面,凌顾宸为自己在尧城发的火向丁芸茹道歉,希望她不要放在心上。覃沁心满意足地带她离开,她好奇地追问两人的关系究竟有多铁,覃沁笑而不答。 凌顾宸倒了杯威士忌,独自坐在空荡荡的书房里,忽然心神不宁。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他很快找到了原因,拿起电脑朝祝笛澜的房间走去。 祝笛澜洗完澡,出来看到坐在床上的凌顾宸,吓得差点脚底打滑。 她心脏漏跳一大拍,紧张地扶住墙,“你……你……” 凌顾宸把眼睛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我还以为我能看见点不该看的。” 她把身上的浴巾裹得更紧了些。 她曾经也像习惯独住的女孩那样,可以自由全裸着在自己房间里走来走去,但不论是在新湾的公寓还是在别墅里这间巨大的客房里,她的空间总是很容易被人侵入。 别说动不动连门都不敲就来骚扰她的覃沁,连别墅里的保镖都可以为了安全因素,在听到可疑的响动之后,举着枪进她的房间。而现在凌顾宸竟然也大摇大摆地坐在她床上。 她连洗个澡都提心吊胆的,根本不敢裸着走出浴室。 她气呼呼地走到床边,隔着老远伸手拽过自己的睡裙。 凌顾宸忍俊不禁,“那么防我?” “你工作完了吗?” “没有,我都带着电脑过来了。” “干嘛非要来我这?” “我为了专门去尧城陪你,才会把工作堆积到让我不得不熬夜。你不陪我熬夜说得过去吗?” 祝笛澜语塞,只得捂着胸前的浴巾匆匆回浴室换成睡裙。在凌顾宸面前裹着浴巾走来走去对她来说实在过于尴尬。 她再出来时,看见凌顾宸在翻她的书桌。 她被他套路得都磕巴了,“你……又怎么了……” “你没酒吗?我记得你不爱喝威士忌,但红酒都没有吗?” “我被你们勒令戒酒了你不记得吗?我房间里不许有烟酒的。藏起来都被佣人没收。” “我确实忘记了。是不是该把你的戒酒令取消了?” “谢谢你啦。”她嘟着嘴嘲讽。 她找了件同色的长袖薄开衫穿在身上。她的睡裙都是吊带低领丝绸长裙,酥胸微露,显出性感的女人味。 虽然她这么穿习惯了,但与凌顾宸独处一室,这么穿也没比裹浴巾好多少。 凌顾宸观察着她,她努力掩饰尴尬,却又想把这一切做得自然。 他倒了杯水,幽幽说,“你有什么好遮的?我又不是没看过。” 祝笛澜脸上红了一小片,嘴硬地回敬,“你老糊涂了,看得肯定不是我。” “你平时穿的礼服比这裙子露得多了。何况你生小孩我也陪着。什么没见过。” 祝笛澜被说得又羞又恼,故作恼火,“闭嘴。你到底什么事呀?” 凌顾宸心满意足地重新坐到床上,看着电脑,同时手拍拍身边的空位,“过来。你睡你的,我上我的班。” 祝笛澜为难地走过去,踟躇了许久也没有坐下。 “顾宸,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急事,不过我想起什么可以与你聊聊。” 祝笛澜观察着他的表情,稍微大胆了些,“你不生气了,对吧?” “你看我还生气吗?” “还有一点点。” 凌顾宸抬头与她对视,随后露出浅浅的温柔笑意。他拉过她坐下。祝笛澜乖顺地由着他牵自己的手。 “那你哄我一下,我或许就消了这最后一点气。”凌顾宸懒懒地朝后仰靠到枕头上。 祝笛澜的神情依旧为难,她垂眸沉默半晌,最后轻声说,“我不想让你误会。” “我都自娱自乐地误会那么久了,不差这么一会儿。”凌顾宸叹气,带着一丝失望。 祝笛澜一想起他先前发火的神情,就决心只字不提韩秋肃。 “你没必要因为我而动肝火,你知道我会听话的。” “我知道,出卖我的事,借你十个胆子你都不敢做。”凌顾宸定定看着她,“算了……尧城真不是个好地方。在尧城我们因为点破事就要大吵,回泊都我就想起你先前开心的样子。我不想发火了。” 祝笛澜扑闪着大眼睛看着他,眼神里带点委屈也带着感激。 “忘掉在尧城的事好吗?”凌顾宸拉拉她的手指,“我想与你正常地相处,就像我们去尧城之前行不行?” 祝笛澜低头,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她的心忽然没来由地跳得飞快。她点点头。 凌顾宸露出满是宠爱与温柔的笑容,把她揽进怀里。如同喃喃自语般地说,“我对你真是没辙了……” 她乖乖靠在他肩膀,手却紧张地不敢碰他,“顾宸,我不想惹你不开心。我只是害怕……” “你心理阴影还挺严重,谈了两段糟糕的恋爱,就怕我怕成这副样子。” “你知道我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就希望有天你的感情会比感激多一点,”凌顾宸在她额头轻吻,“怀孕的时候你跟我逢场作戏就算了。现在你没有这样的后顾之忧,给我们一点信心好不好?” 祝笛澜抬眼望他,她心里好似有暖流涌过。他眼里的真诚和认真,她当然看得见。她从一开始就看得见。 有时候她自己也想不清楚,她到底在躲什么。 “明天廖叔过来与我们吃晚饭。” “嗯。你不许在他面前乱说我们的事。” “所以我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了?” “我不知道,”她终于露出淡淡的笑容,“但你要是敢胡说,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威胁的话还是你说得最顺。” 祝笛澜对他温顺乖巧地笑,欲言又止地,许久没有再开口。 “看什么呢?” 每当祝笛澜稍微放任自己好好欣赏凌顾宸的样貌,她就会莫名的有股小鹿乱撞的害羞感觉。 他眼里的温柔与耐心太容易解读,也是她无法抵抗的情感。她深知自己性格情绪上的症结,因而害怕。 她咬咬嘴唇,别开眼,“你回去工作,我要睡觉了。” “你睡呗。我不会吵到你。” 她甩开他的手,他又把她拉回来,硬生生揽进怀里。她的脸瞬间就泛起绯红,挣扎着跳下床。凌顾宸看着她微笑。 “赖皮鬼,”她不满地嘟囔着,却完全掩盖不了嘴角的笑意,“坏蛋。” 她抱走枕头和被子,扔到一旁的沙发上。 凌顾宸被逗笑,“你要睡沙发?” 她故意与他作对似的说,“离你远点,睡哪儿都行。” 说罢她把被子蒙到眼睛,藏住自己大大的笑容。 “你肯定睡不着。跟我聊聊天。” 祝笛澜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记得他们胡天海地地乱聊,从他近期的两个投资项目聊到万家子女丑闻甚至聊到娱乐圈八卦,之后的记忆就迷迷糊糊的,不甚清楚。 她醒来时看到自己独自躺在床上,被角都被细心地掖好。她翻了个身,愣愣地看着窗外清晨和煦的阳光。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如此木讷。 -- 廖逍的猜疑 在接受化疗之余,廖逍尽最大的可能处理重要的邮件或者少许书籍。看久了电脑,他觉得有些不适,便摘下老花镜,用指头按摩眉宇间的穴位。 “你不需要再亲自处理这些了。”罗安站到他身后。 “哦,你来了。稍等。” 罗安坐在宽大的棕色真皮沙发上。 廖逍叹口气,靠向椅背,自嘲似的笑,“颜君和笛澜已经帮我处理了大部分的邮件,到我手里的也就最重要的那一两封。就这点工作量都让我累……实在是……” 罗安垂下眼帘。 廖逍感受到他的情绪,宽慰地笑笑,拍拍罗安的手背,“走吧。” 罗安单手扶住他的手肘,清晰地感受到不同于往日的瘦弱。廖逍的另一只手拿过书桌边的银色狮头拐杖。 “你就不必伤心了。生老病死,就这么回事。你比谁看得都透。” 过了许久,罗安才说,“未必。” 廖逍与他慢慢下楼梯,“顾宸从小把你当兄弟,他是你大哥,不会亏待你。” “我知道。” “你说说,想从凌式分点什么。趁我现在还说得上话,我去帮你说。” 罗安依旧沉默,他为廖逍打开车门。 “你没有什么开不了口的。” 罗安面无表情,发动车子,“我不需要。” 廖逍看看他,没有再多说。“最近家里怎么样?” “老样子。覃哥不怎么在别墅里住。”不论说什么话,罗安都没有情绪。 “他现在那个女友的背景是你亲自查的,对吧?” “对。没有经别人的手。查的很仔细。普通人家,没有问题。” “那就好。这么重要的事只有你做我才放心。你觉得他这女友怎么样?” “不熟。” “哦。”对于他的言简意赅,廖逍已经很习惯。 “你不用太操心了,”罗安看了他一眼,眼中难得得流露出轻微的关切,“身体要紧。” 廖逍释然地笑,神情也没有之前那么倦怠,便自顾自开玩笑,“也该稍微做点事,否则脑子不转,死得更快。” “你的两位得意门生互相不对付,你还让她们共事。” “颜君跟谁都不对付,只要笛澜应付好她就没事。笛澜比颜君聪明的一点就是懂得虎伏,扮猪吃老虎。表面上好像是她受了委屈,其实能笑到最后的……”廖逍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他若有所思地偏头,“顾宸现在还招惹笛澜吗?” “你指哪方面的招惹?” 这个反问让廖逍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他定定地看着罗安,“不会像刚见面那会儿动不动就掐了吧?” “不会,”罗安耸耸肩,“他们现在关系好得很。??” 廖逍审视般看着罗安,一字一句慢悠悠地问,“有多好?” “很亲近。宸哥挺关心她的。” “是普通的关心还是要跟我再来一出颜君那样的闹剧?” “宸哥对她比对杨颜君上心多了。”罗安瞥了他一眼,“宸哥确实很主动很亲密,应该是之前祝笛澜生病的缘故。” 廖逍不再追问。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夕阳坠下地平线,只剩柔和的余光。窗外的树木逐渐变得愈发茂密,山间别墅的远影渐渐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些过往的画面,一些他没有太过于留意,或者说留意了也觉得不值得重视的画面。 祝笛澜怀孕时,廖逍把她骗去心湖别墅。凌顾宸知晓以后怒气冲冲地责问他,为何带韩秋肃出现;她因意外早产,凌顾宸更是没日没夜地在医院等消息;她罹患躁郁症,每次廖逍去别墅探望她,凌顾宸总是在一旁陪伴着…… 他们都不是会把情绪外刻在脸上的人,廖逍感受得到两人之间那股别样的耐心与默契。 祝笛澜揣测与拿捏凌顾宸的心意,自然是她求生的方式之一,她精于此道,廖逍并不会很惊讶。但凌顾宸对祝笛澜时不时显出额外的关注与兴趣,则确实值得深究了。 廖逍皱眉思考着,自己是否遗漏了些什么…… 书房响起敲门声。凌顾宸抬头,“进来。” 祝笛澜探进小半个身子,“廖教授快到了。” “知道了,你先进来。” 祝笛澜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走到他身边,“走吧,该去门口等着了。” 她穿着鹅黄色的香奈儿修身连衣裙,头发扎成一条低蝎子辫,露出白皙的脖颈,双耳带着贝壳式样的耳环。 每次见廖教授,她都会认真地打扮出低调高贵的模样,态度也比平时乖顺万倍。凌顾宸知道,她对着自己还经常装一装,可对着廖逍,说什么做什么都是真心实意得。 “我发现,每次见廖叔,你就特别乖,”凌顾宸打趣,“你对我要是能有这样卖乖程度的一半,我得省多少心思。” “这才不是卖乖,”祝笛澜瞪他,声音却依旧细细柔柔得,“这叫尊重。” “这还不是卖乖?”凌顾宸忍不住轻笑,“这会儿就开始装了,我再怎么说你,你都能忍住,都能一直轻声细语地说话。我一会儿让沁惹你,你也肯定不敢怎么样。” “你有完没?该走了。” “你这温柔贤淑装得……”凌顾宸把笔扔在桌上,“我都快忘了你脾气有多差。” 祝笛澜笑着斜睨他一眼,随后就扫到桌上的照片。 写字桌上放着几张家人合照,可此时,祝笛澜看见那堆照片里多了一张,是她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站在尧城山间小道上,扶着一辆自行车,对着镜头甜甜地笑。这是先前她郊游时,覃沁给她照的。 她怔住,半晌说不出话。 凌顾宸留意到她的表情,微微一笑,伸手牵她,“你不是还催我走吗?走吧。” 她猛地反应过来,伸手去拿桌上的照片。凌顾宸反应更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你怎么这样?”祝笛澜脸有些发红,“你干嘛放我照片?” “我的书房,我爱放什么放什么。” 祝笛澜抽出手,抓过相框,“不行。你不能放我的照片。” 凌顾宸也不依不饶地抓她的手腕,“你凭什么拿我的东西。” “我的照片诶!” “我打印出来的,我装的框,是我的东西。” 他略一使劲,祝笛澜就完全挣脱不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可就是莫名慌乱与不安。可她拧不过他,只得无奈地苦笑,“那你至少现在收起来嘛!” “为什么?” “被廖教授看见怎么办?!” “那又怎么样?” “你当然是无所谓了,可我……”祝笛澜着急忙慌得,不知该怎么解释。 “你怕什么?”凌顾宸轻柔地安慰,“我都在,你怕什么?” 祝笛澜皱眉。她说不出理由,只得再度哀求,“你现在收起来,以后我不管了,行不行?” 她完全收起笑容,眉宇间还多了丝委屈。凌顾宸只得答应,“好了好了。你不是要哭吧?我收起来,行了吧?” 她看着他把照片收进抽屉里,心里的沉重才骤然减轻了。 凌顾宸跟个没事人一样拉着她往外走,祝笛澜只觉头晕脑胀,像是被什么情绪冲击得反应不及。但她也努力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可就是隐隐觉得不能让廖逍看出两人间的不同来。 -- 未雨绸缪 廖逍下车,祝笛澜迅速上前扶住他。他温柔地握了握她的手,两人刚客道地闲聊几句,就被覃沁欢快的拥抱打断。 覃沁大咧咧地张开双臂,干脆地把对面两人一起拥进怀里。 廖逍慈祥地呵呵笑,祝笛澜被挤得快喘不过气,嫌弃地拍了两下他的手臂。但覃沁一松开,她就立马在廖逍面前换上温柔可人的笑容。 凌顾宸和覃沁把祝笛澜的神态尽收眼底,两人默契地换了个眼神,憋住笑意。 趁着还有点夕阳,廖逍想在花园里走走,祝笛澜扶着他。 廖逍与她聊着学校里的事,祝笛澜乖顺听着,也表示自己已无大恙,可以重拾学业。廖逍告知她他已经在着手复学的事,也劝她不要心急。 凌顾宸笑称早点放她出去揍人,病早就会好。廖逍和覃沁听了轻笑。祝笛澜别过脸偷摸着瞪了他一眼。 夕阳的光芒照得天地一片静谧,人人脸上都披蒙上亮橙色的温柔光辉。山间别墅里的花园占地巨大,每日固定有五六人打理着,才保持着高雅的整洁模样。 他们慢慢走过丛丛的龟背竹、蓝钟花、蓝目菊和悬铃花,停在一株秋海棠前,廖逍出神般得看着。 旁边是个池塘,塘中养着许多锦鲤,还开着些盛夏时节留下的荷花,粉粉白白的簇成一片。覃沁懒懒地坐在池塘边小巧的椅子上,双手托着后脑,悠然地看着风景。 廖逍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神依旧看着那株秋海棠,“整座山庄,莹莹最在意的就是这片花园。可惜你们兄弟叁个都是硬心肠,不爱春花秋月。” 覃沁扬起头哈哈笑出声。 “这一片秋海棠……我特意找来给她的……”廖逍自顾自说。 “我妈最喜欢海棠花。”凌顾宸轻声解释。 “原来是这样,”祝笛澜说,“我在画室里也看到好多海棠花的画。” “她在瑞士也保留了养花的爱好吧?”廖逍忽然问她。 祝笛澜略微一怔,随后回道,“嗯,是的。有很多种呢……” “我都忘了问问你,在瑞士玩得开心吗?”廖逍依旧轻柔地问,“喜欢的话,说不定以后会经常去。” 祝笛澜瞄了凌顾宸一眼,笑容里露出点点甜蜜的羞涩。 廖逍不动声色地看看两人,他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转而环顾四周,“纯丫头这会儿应该在这的吧?” 祝笛澜一时没意识到他说的是谁。 覃沁扭过头,朝着一大丛紫薇树的方向喊,“孙姨,你在吗?” 紫薇花动了动,匆匆走过来一个人影。 孙姨见到众人,眼角露出欣喜的笑意。她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边走边缓缓摘着围裙,优雅地折好放在覃沁身边。 “纯丫头……”廖逍开心地唤她,一手撑着手杖一手紧紧握住孙姨。 “哎呦,我都老了,还丫头丫头的,好奇怪。”孙姨赶忙扶他。 “我叫习惯了。当着外人我不这么唤你,但现在都是家里人。” “诶,诶。”孙姨靠近他,“最近身体怎样?” “还行还行……”廖逍的声音低了些。 凌顾宸忽然轻轻牵过祝笛澜,耳语道,“我们先回去。” 祝笛澜回头看了一眼。廖逍与孙姨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轻声说着话。孙姨笑盈盈的眼里似乎有泪。覃沁闭着眼仰头享受这最后一点太阳的光热,孙姨宠溺地拍拍他的头,覃沁闭着眼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顾宸,我能不能问你点事。” “问吧。” “孙姨有丈夫小孩吗?” “没有。孙姨的故事,说来话长。我改天详细告诉你。我妈妈对此一直心里有愧。” “是害怕被对手威胁家属才放弃的对吗?是因为你家的情况?” “你都猜到了。孙姨的爱人就是这么被害的。之后她放弃了嫁人要小孩的念头。” 祝笛澜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 “后来我爸坐稳了位子,我妈张罗着想给孙姨找个有权势的人家。可她跟我妈的感情很好,跟亲姐妹一样,离远了互相特别想念。那时候我和沁都还小,也不愿意离开她,沁为此哭过闹过挺多次的……” 祝笛澜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嗤轻笑出声。 凌顾宸宠溺地看她一眼,“那时候他还包着尿布呢……” 她想到覃沁现在骨折流血眉头都不皱的硬汉形象还是忍不住笑。 “孙姨也不舍得,她把我们当她自己的小孩。总而言之,她最后就这么决定了。” “噢,”她若有所思,“那廖教授……” 两人已经走进别墅,凌顾宸顿住脚步,避开客厅里忙碌准备着晚餐的佣人的耳目,放低声音,“关于廖叔,你想问什么?” 祝笛澜抿了抿嘴唇,很想放弃自己的问题。 “廖叔有过几段感情,但不婚这件事是他自己的决定。” 她察觉出他轻微的回避态度。她的不解变成了释然。 “还想问得更详细吗?” 祝笛澜微笑着摇头,“不了。我看看晚餐准备得怎么样了。” 凌顾宸的笑容隐去,他出神地盯了几秒脚下的大理石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走到桌边倒了杯酒。 天色将暗,花园里的叁人也慢慢回到别墅里。 廖逍在主位坐下,孙姨坐在他的右手边,祝笛澜正想跟着覃沁坐到另一侧去,廖逍便唤她坐到自己左边。 祝笛澜有些惊讶,类似这样的家宴,她参与得并不多。即使参与,也通常跟着覃沁坐在边角,当个外人似的听着,从来不会坐在主位旁边。 何况罗安是廖逍的养子,罗安理应坐在廖逍身边。 但其余几人显然都不在意这样的细节。罗安自然地让出位子,坐到她身边。覃沁与廖逍面对面,坐在长桌的另一头。 凌顾宸为祝笛澜拉开椅子,还细心地替她摆放餐巾、倒香槟。做完这一切,他才坐到孙姨身边。 这一系列动作就在廖逍面前,廖逍虽然一直面带微笑,但祝笛澜总隐隐觉得不自在。凌顾宸做得越多,她越拘束与尴尬。她努力掩饰着,客套地对凌顾宸道谢。 “没事,都是家里人,没那么多讲究。”廖逍温柔地安慰她。 “嗯。” 覃沁一直观察着她,眼里满是强行憋住的坏坏的笑意。 这两年,祝笛澜颇有被这兄弟俩惯坏了的趋势,不论在哪儿,不论餐桌上坐的是谁,稍有言语不合,她就要显露在脸上,一定会争锋相对。可面对廖逍,她就如同一只被捋顺了毛的猫,温顺可人。 她这幅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模样,对覃沁来说是怎么都看不厌的默剧。这种情况下,覃沁再怎么开她玩笑,她顶多只会瞪大眼睛,绝不还嘴半句。因此廖逍在的场合,是覃沁最爱逗弄祝笛澜的场合之一。 凌顾宸知道两人的戏码,心里也只当看戏。 罗安除了不抽烟,与平时并无二致。 廖逍以茶代酒,闲话家常。祝笛澜也渐渐放松下来,今晚的话题都很轻松,喝了几轮酒,覃沁照常不停嘴地开了她几句玩笑。 她带着假笑瞪他,孙姨出手,替她拧了两次覃沁的胳膊,覃沁委屈地责问孙姨为何对祝笛澜更好。廖逍也大笑起来。 她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听着,并不接话。不论怎么说,她在这里都是实实在在的外人,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甜点送上来后,廖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她,“你之前去尧城,韩秋肃是不是也跟着你过去了?” 祝笛澜顿时酒醒了一半,她不敢看凌顾宸,便小声回道,“是的……不过我先前不知道……” “没事,这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廖逍安慰她,“你们两个人的交往,你自己要掌控好度。虽说他会看在你们孩子的情分上照顾你,但他的人际脉络太过复杂,就怕会伤到你。” 她瞄了眼凌顾宸,果不其然,他的神情已经阴沉下来。她垂着眼,喃喃地应,“嗯,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再见他……” “见不到了,”廖逍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死亡沙漠能把什么都埋掉。” 祝笛澜心里猛然一紧,“……已经……已经有消息了吗?” 廖逍看着她,半天没说话。这态度让祝笛澜愈发觉得口干舌燥。她略略的着急里带点惊恐,追问道,“真的……” “我不知道。”廖逍打断她,同时眼睛看向覃沁。 她迅速转头,覃沁与廖逍的这一眼神交汇被她尽收眼底。祝笛澜慌张地没留意到凌顾宸直视自己的阴沉的不悦眼神。 此刻的廖逍又定定看着凌顾宸。 “过去的,都会过去的,都会变得不重要。”廖逍喝了口茶,幽幽地说,“多问无用。” 祝笛澜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让自己显得放松些,不再言语。 廖逍问凌顾宸,“尧城那边不会出问题吧?” 凌顾宸用餐巾按按嘴巴,双眼瞪着祝笛澜,阴沉沉地开口,“不会。” “那个公司是你前男友的?”廖逍转向祝笛澜。 “嗯,是他岳父的公司。他岳父两周前过世了,现在他是主理人。” “噢,这样啊,”廖逍想了想,“用一个完全陌生的公司来操纵,而且没有我们自己人在,风险太大。” “他和他妻子都是优柔寡断的性格,弱势并且内敛,非常容易被威胁和操控。先度过前期的阶段。之后我们的人熟悉了,就可以全权接手。”祝笛澜解释。 “前期还是要看好,就怕出岔子……你最了解他们。要不这样,你去尧城看着他们,确认他们不会耍花样。” 廖逍说完,餐桌边所有人,除了罗安,都讶异地看着他。祝笛澜半晌没回答。 他扫了眼众人,宽慰地笑笑,“如果你觉得见前男友太尴尬……” “不是的,”祝笛澜反应过来,赶忙接话,“如果你觉得我去最好,我没有意见……” “你放心,学业方面不会有问题,我可以安排一个尧城大学心理系的研究生交换项目……” “不行,她不能去。”凌顾宸果断回绝。 廖逍看向他,“你不用担心,笛澜可以独立做这件事。而且她值得信任,是目前看来最合适可靠的人选……” “我没说她不能独立办事。”凌顾宸的声音里开始带一丝恼火。 祝笛澜很怕两人因为自己而产生争执,慌忙轻声说,“我可以去的,没有关系……” “你当然没有关系,”凌顾宸把矛头转向她,“我看你是巴不得。不过去尧城半个月你就开开心心跟韩秋肃搞在一起。我放你去尧城大半年,你不再怀个小孩回来会罢休吗?” 祝笛澜被他发火的神情吓到,瞬间噤声。 廖逍面无表情地看着凌顾宸。 “值得信任吗?你能办什么事?”凌顾宸压抑着怒火,“给你个任务都能谈起真恋爱的人。” 祝笛澜露出一丝受伤的表情,她垂下眼,不敢再看任何人。孙姨在桌底下牵过她的手。她心里一暖,差点落下泪来。 覃沁和罗安也面无表情。 廖逍双手托住下巴,沉默良久之后开口劝说,“笛澜是聪明人,我相信她。吃过苦头了,同样的错误不会再犯。你也放心……”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凌顾宸掷地有声地结束这场争论,“尧城的事我安排得很妥当,不必多此一举了。” 廖逍不再言语。祝笛澜看着眼前甜点盘里的冰淇淋球慢慢融化,似乎融成了一片不清晰的网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眼里积着泪水。她愈发不敢动弹,生怕眼泪落下来。 她怎么都没想到,今晚会以这种不愉快的方式结束。 罗安送廖逍到家。廖逍的脸蒙在阴影里,声音里透着疲倦,“跟我来。” 罗安跟着他到了书房。廖逍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份档案袋,递给罗安,“帮我办件事。” 罗安翻看着手里的纸张问,“为什么?” 廖逍双手拄着银狮头,冷冷道,“未雨绸缪。” -- 泼红酒 在凌顾宸冲自己发火前,她识相地躲了起来。她有些伤神地想,两人刚刚可以正常地相处,不过几天,就又闹得言语不合,好似随时随地可以吵起来。 睡觉前,她拍拍枕头,心想还是再躲乖乖躲几天吧,凌顾宸的气怕是一时半会儿消不了。 这个计划失败得太快。第二天,祝笛澜跟覃沁和丁芸茹、方璐吃晚饭到一半就接到凌顾宸电话。这个电话极为简短,她没来得及发问电话就断了。 覃沁也看了眼自己的手机,“什么事?” “小事,帮他拿点东西,”祝笛澜抱歉地对女孩们笑笑,“不好意思,我们下次再约。” 覃沁确认自己没有得到消息以后,便由着她去。 祝笛澜径直去了楼下商场的阿玛尼买了一整套男士衬衣和西装。她一时拿不准凌顾宸平常穿的尺码和喜好,可也知道打电话过去问根本就是讨骂,只得硬着头皮估计着选。 她不敢耽搁太久,催促店员将衬衫熨烫好,之后匆匆去往北芝塔内部的私人会所,北芝塔是一座临海的私人观景台。这片区域一如既往得森严戒备,毕竟来往的都是泊都有名有姓的上流社会人群。 邓会泽在门口等她,带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包间,省去路上被盘问的时间。 她刚进房间,凌顾宸就从沙发上起身,接过她手里的西装。 屋里的灯光十分昏暗,这类的高档会所总爱让人互相看不清,男人们再抽抽雪茄,整片氛围就有一种荒郊野岭的雾蒙蒙之感,仿佛就是要告诉别人,我们就是在这儿讨论着神神秘秘的不可见光之事。 可再朦胧,祝笛澜也看见了凌顾宸白色衬衣上的红酒痕迹,看来是从胸口被泼了一大片。 她把嘴边的问句咽了回去。 凌顾宸脱下外套,冷冷道,“你来处理。” 她接过外套,不解地小声问,“处理什么?” 这时一个女声响起,甜腻又妩媚,“凌总,真是不好意思,我帮你吧。” 祝笛澜循声看过去,只见一双纤纤玉手先是环上凌顾宸的腰,随后就熟练地试图帮忙解衬衫纽扣。 他的眉头蹙起,那股隐忍的不耐神情,祝笛澜太过熟悉。他用最后一丝绅士拿掉那双玉手,转身朝盥洗室走去。 祝笛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女人还想追过去,祝笛澜挡在她面前,笑道,“不用麻烦你了。” 女人眼睁睁看着凌顾宸摔门,姣好的面容显露出不悦的神色。她不屑地打量着祝笛澜,她不过穿了件普通的宽松雪纺衫,下身的牛仔长裤显得很休闲,脚上的红色绒面高跟鞋才显出一点点气场。祝笛澜虽然好看,可妆容很素。 女人挑眉,仰脸傲慢地说,“你是凌总的秘书吧?没你说话的份。” 她穿着橘红色的紧身连衣裙,胸前的波涛汹涌露了一半,衬得她身材曲线很曼妙。她的容貌同样美艳出众,只是脚上那双防水台极高的鱼嘴高跟鞋显得有些俗气。 祝笛澜进了泊都的上流社会交际圈,知道这个世界里遍地是极品女人,身材与容貌兼备,一抓一大把,看得多了,也就感慨美并不值几个钱。 她淡淡一笑,不言语。女人还想去盥洗室门口等,祝笛澜不依不饶得挡她的路。 女人终于露出些许恼火的神情,“你有完没完?衣服都送了可以滚回家了。” “惹凌总生气对你没好处。我这是在帮你你看不出来吗?” 女人还想说点什么,就被沙发上起身的另一个人打断,那人笑道,“秀珍,这可是我和凌总的好友,哪是什么秘书。” 祝笛澜看向他,客道地笑着打招呼,“万先生好。” 万昱把嘴里的雪茄拿下来放在手里,笑盈盈地看她,“祝小姐,好久不见了。当真是气质出众,这么清秀都像带着仙气似的。” “万先生太捧杀我。每次都被你夸得怪不好意思。” “谦虚了,”万昱夸张地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黄秀珍,黄小姐,我带过来的朋友。” 他转向黄秀珍,“这位是祝笛澜,祝小姐,一直跟在凌总身边的。” 这句不明含义的介绍让黄秀珍的打量里带了份蔑视,嘲讽道,“呦,那还不如秘书呢。跟着凌总却一直没名没份得,很辛苦的。大老远赶过来也只配送件衬衣。” 祝笛澜听见身后盥洗室的门打开了,淡淡笑道,“还行吧,我经常要帮凌总清理他不想看见的东西。” 黄秀珍大为不悦,但祝笛澜已不想理她,她转身朝凌顾宸走去。 凌顾宸穿好新外套,走到她面前,嘴角有丝神秘的笑意,低声说,“你自己看看。” 即使是细微的不悦,祝笛澜也能准确捕捉到。 她赶忙看看他的衬衣,“怎么了?我看着挺好的。” 凌顾宸拉开外套,让她看得更清楚,“你怎么连我的尺码都选不对?” 衬衫大致合身,但是稍许紧了些,把凌顾宸胸腹的肌肉衬得比平常显眼得多。 “我……”她有些紧张地解释,“我哪知道得这么精准……” 凌顾宸理理衣服,“你没看过吗?” “啧,”祝笛澜知道自己被逗,嘴硬道,“看了也忘记了。” 他狡黠地笑,“没用过是容易印象不深。” 幸而这昏暗的光线下没人看到祝笛澜的耳朵开始发红。 他瞄了眼黄秀珍,不悦,“这女人为什么还在这里?不是叫你处理吗?” “处理难道是赶她走吗?好歹是万昱的朋友。” “他哪来朋友,”凌顾宸不屑,“受不了泼红酒的傻女人。” 祝笛澜轻笑,“你肯定经常被泼对不对?你被泼过多少次红酒了?” “记不清了。好笑吗?” “怎么不好笑。难为美女们都想认识你呀。被泼那么多次你还不备套衬衣在车里?” 凌顾宸审视般得看着她,“你泼过谁红酒?” “我在你眼里low到泼红酒的段位了?” “你一般都怎么做?” 祝笛澜歪着脑袋想了想,“我不太干这种事吧……一般你们叫我去套话的人,我看他一眼他就自己过来了……” 凌顾宸微眯眼,颇有威胁性地看着她。祝笛澜好怕他胸前的衬衣崩出扣子弹在自己身上。 “我先走了,你们接着聊。” “让你来就是让你替我挡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凌顾宸不由分说拉过她朝万昱走去。 “我怎么挡?我连叫她别泼你红酒的资格都没有。” “装正牌女友都不会?平时气死人不偿命的劲哪里去了?” 黄秀珍两眼放光,扭着腰过来想贴着凌顾宸坐。祝笛澜一下子挡在她面前,拿走她手里的酒杯,笑着说了句“谢谢”便抢先坐下。 凌顾宸自顾自同万昱聊着,黄秀珍气得嘴角都歪了。 聊了一会儿,万昱说要去楼下见几个朋友。凌顾宸牵过她的手,“一起吗?” 祝笛澜坐着没动,“我今天穿着不合适,就不陪你了。” 黄秀珍欲起身,祝笛澜紧接着就说,“我陪黄小姐在这儿等你们回来呗。” 凌顾宸与万昱便离开了,留下黄秀珍尴尬地立在原地。 祝笛澜施施然地冷笑,“坐吧,这么望眼欲穿得,凌总又看不见。” 黄秀珍气闷地坐下,不搭理她。 祝笛澜靠近她,饶有兴致地问,“黄小姐哪里人呀?以前好像没见过。” 黄秀珍瞬间提起兴致,挺起胸脯,“自然没见过,我从小都在美国长大的,刚回来不久。” “你姓黄……是哪家的黄小姐呀?深润数娱的老总好像姓黄,还有……人河电子好像也有个黄总,我之前似乎见过一面……” 黄秀珍的脸一阵泛青又泛白。 祝笛澜满意地笑,“那不就是了。什么年代了,你还在给人泼红酒。你以为凌总被莫名泼的红酒会比这瓶里的少吗?” “那你又是谁?”黄秀珍憋了半天说道。 祝笛澜施施然笑着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香槟。斜倚在桌边看着她,“我跟你一样,谁都不是。Nobody。” 黄秀珍皱眉,不解地看着她。 “你好奇吗?我看得出你讨厌我,但是也很好奇。我们犯不着互相讨厌,我留在凌总身边,跟你的目的差不多。” 黄秀珍咬咬嘴唇。 祝笛澜的手扫过桌上那件价值不菲的摆件,“要过这样的生活,方法很多。只要,你愿意付出代价。” “我没必要在这里听你吹虚。” “可惜我们没有生在这样的好人家,只能靠自己想办法往上爬。你把这些敌视的情绪写在脸上就不聪明。怎么也要假惺惺地跟我做个闺蜜,奉承我两句不是?” 黄秀珍想离开,祝笛澜快走两步拦在她面前,“凌总你是不要想了。但泊都的有钱人不止凌总一个。混入这个圈子,你就该清楚人脉的重要性。你若帮我,我就帮你,怎么样?” “帮你?帮你什么?” 祝笛澜慢悠悠打量着眼前的美女,她呷了口香槟,绕到她身后,掏出她仔细藏在衣服里的标签牌。黄秀珍恼火又尴尬地试图躲闪,祝笛澜不肯松手,标签牌“啪”得一声断裂。 黄秀珍的脸色瞬间铁青。 “不过一万的衣服。”祝笛澜不屑,“你知道我可以给你多少件档次比这高得多的衣服。” 她靠近她,“还有多少个可以帮你付得起这样衣服钱的男人?” 黄秀珍心里的期待与害怕交汇在一起。祝笛澜刚进门时,黄秀珍实在看不出这个女人有这样一副阴毒的面孔。 她喃喃地问,“那……你又是为什么要帮我?” “我说了,我帮你,那么你有时候也要帮我做点事。我经常需要些美艳聪明的女人帮我办事。给你的好处,一分都不会少。” 黄秀珍表面上依旧显得颇为不信任。 “放心吧,不过是与男人打交道,对你来说轻而易举。”祝笛澜拿起手包,取出两张奢侈品店的购物卡,“这算是一点小见面礼,补偿你的裙子。” 黄秀珍看到卡上的数额,瞬间瞪大眼睛。随后露出欣喜但带点矜持的笑意。 “喜欢吗?” 黄秀珍点点头。 “走吧,我让人送你回家。”祝笛澜带着她出门,“泼红酒这件事没什么问题,可你也要看准了泼。你该看的出来,什么人是吃这一套的。” “嗯。祝小姐,这是我的名片。”黄秀珍跟在她身后,客气地说,“你能不能给我一下你的联系方式?” “我想找你的时候自然会找你。” 祝笛澜嘱咐宋临送她回家。黄秀珍看着眼前的豪车,藏不住脸上的羡慕与笑意。 车子离开后,祝笛澜才看了一眼手里的名片,职位一栏赫然印着高级分析师。 “她是谁啊?”邓会泽好奇地问。 “不知道,”祝笛澜把名片递给他,“你查查。” 黄秀珍的底细自然需要细查,但祝笛澜凭自己的判断也对这个人了解得差不多了。她经常需要一些这样的女人为自己做点事,有合适的人选,略作发展也是应该工作需求之一。 她慢慢朝楼上的包间走去,却忽然听见一楼的餐厅里传来异样的声响,仿佛有惊慌的人群四处逃窜。 邓会泽与她对视一眼,祝笛澜看着起骚乱的方向,颇为不安,问道,“这是不是老板去的……” 邓会泽皱眉,迅速朝出事的地方奔去,祝笛澜赶忙跟在身后。 “杀人啦杀人啦。”路上跑过一个人,惊慌失措地喊着。 祝笛澜心里升腾起不安的预感。她偶尔会有这样的第六感,就像覃沁受重伤的那个晚上。此刻的她忽然很恨自己心里莫名的不安,同时也很害怕。 -- ρΘ①8κ.cΟм 重要的人 一个穿西装的彪形大汉正在桌椅间四处乱窜,身后跟了众多的安保人员。 祝笛澜跑进餐厅,慌张地四处张望,没看见凌顾宸与万昱的身影。 又是一声枪响,她敏捷地靠着桌角蹲下,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发现那四处乱窜的大汉正举着枪。数十位安保人员也举枪与他对视着。 她不认识这位袭击者,于是转开注意力,开始寻找是否有人被害。她余光看见蹲在另一侧的邓会泽快速朝角落的位置移动。 那里靠着一个人,已然无知觉,额头与前胸皆是骇人的血迹。 祝笛澜远远看到那身西装,像极了她不久前亲自选的那一套。她的心猛然揪了起来。 她顾不得一旁可怕的互相对峙的人群,半蹲着试图朝那个角落挪去。她刚露出半个身子,却被人猛地拽回来。 “不要命啦,小姑娘!” 她回头,看到一张陌生的中年男人面孔。他半秃的额前全是汗。 她略略冷静下来,木讷地“噢”了一声。 男人只当她被吓傻了,没再多说。他低头摆弄了两下手里的相机,然后慢慢举过头顶,试图拍照。 他手里的器械专业程度非普通人会随身携带的。她问,“你是记者吗?” “差不多。今天拍到这个,卖给电视台我能歇半年。”男人瞥了她一眼,“小姑娘,冷静点,乖乖躲着别出头。” “这人是谁?” “不知道。但我知道死的是谁,我拍到照片了,”男人专心盯着手里的机器,“凌氏的董事长。这可精彩喽,泊都要变天了。” 祝笛澜有那么一瞬间喘不过气来。下决心与行动的间隔似乎只有几秒。 她果断一拳挥在记者脸上,记者惨叫一声。她抢过他手里的机器,用尽全力扔向房间的另一侧。 桌上举枪的大汉吓了一跳,朝着相机方向连开叁枪。 她趁机快步跑向角落里那个不省人事的人。她的手触到他身体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大脑根本一片空白,声音与指尖一样颤抖。 她试着去捧他的脸。她只想尽快救他,想办法,尽快。 “顾宸,你别出事……” 可他一动不动,似乎连最轻微的呼吸起伏都不见了。 她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西装外套,还未看清那人的脸,就猛地被人拽到一旁。她没来得及抬头看,就感到身旁扫过两发子弹。她被人更紧地拥在怀里。 “你疯了?!” 这个声音无比熟悉。祝笛澜抬眼看到他眼里的愠怒与紧张。 她花了许久才平复下情绪,可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半分钟的晃神。 “你……顾宸……你没事?” “本来没事,”凌顾宸拉她躲到更安全的地方,“被你吓出心脏病来。” 她舒了口气,这份释然却让她瞬间泪盈盈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紧张,实在是出乎意料。 “你以为那是我?” 祝笛澜委屈地点头,“不是以为……那个傻记者说确认是你……” “好了,没事,”凌顾宸安慰她,“他的子弹快打完了。” 说罢他冲邓会泽比了个手势。邓会泽点点头。他躲在离这两桌开外的地方,看来是确认凌顾宸安全以后留在了原地。 彪形大汉打完子弹,扔掉枪,朝安全通道逃去。安保人员追过去,与此同时,凌顾宸和万昱的保镖都一跃而起。一半人去追彪形大汉,一半人装作慌张的客人阻挡安保人员的追捕。 凌顾宸把她紧紧护在怀里,快步朝原先的包房走去,罗安警觉地跟在两人身后。万昱也由两位保镖护着跟上来。 祝笛澜惊魂未定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杯温水。 凌顾宸坐到茶几上,关切地看着她,“吓着你了吧?” “嗯。”她努力镇定。 吓着她的并不是这枪林弹雨的场面,也不是那具骇人的尸体,而是一听说出事的是凌顾宸,她就有点不管不顾的劲头了。她想起来内心也满是后怕。 她顿了顿,小声说,“我以为你出事……” “我出事了,你也不能那样冲过去。”凌顾宸格外温柔,“我不是教过你很多次,这种意外里怎么判断安全……” “我知道,”祝笛澜打断他,颇有些委屈,“一下子没想那么多……” 凌顾宸微笑,“你这下跟沁倒是挺像的,真有点兄妹的样子。” 祝笛澜委屈地努嘴,“我都着急上火了,还要被你说。” “下次别这样了,”凌顾宸牵过她的手,轻声说,“你出事,叫我怎么办?” 她紧张地缩回手,强装镇定地转移话题,“那个人是谁?” “可怜呦……”万昱在她身边坐下,熟练地揽住她的肩膀,“吓到祝小姐了吧?瞧这小脸,血色都没了。” 祝笛澜任由他去,只是表情装得更可怜些。 凌顾宸也不管,“查到了吗?” “人抓住了,在隔壁绑着,且审着。” 祝笛澜听闻,递了个眼神给凌顾宸,但他并没有让她去审的意思,他觉得这太大材小用。 她开口,“死的人是谁?” “是个军火小贩,道上人称陀爷的。” “陀爷……”祝笛澜在记忆里搜索着这号人。过去两年里她因为怀孕和生病太过封闭,很多信息掌握得并不细致。 “不是我的人。”凌顾宸说。 “军火小贩,既然不与你老弟你有干系,那自然就是沃德的。”万昱神秘地笑。 凌顾宸冷漠地看着他,不接话。 万昱一转脸,又开始对着祝笛澜嘘寒问暖,一下让人送毯子,一下让人送小吃。 过了许久,邓会泽来通报,说那彪形大汉被打得满地找牙以后,招认说是苏逸雇佣他的。 屋里叁人消化着这个消息。万昱率先打破沉默,“这苏逸……之前闻所未闻,这两年略有活动就很大胆,根本不藏着掖着。” “昱哥,你是不是见过苏逸?”凌顾宸阴沉沉地问。 万昱被他的直白问得一愣,随后笑着摆摆手,“哪能啊,我倒是想见他,可惜没找到机会。” 祝笛澜目不转睛地看着万昱,观察着他的神态与动作。 凌顾宸显然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你知道我在找他。” “哎呀,老弟。”万昱终于把手从祝笛澜肩上放下,转而去拍凌顾宸的肩膀,“哥哥我当然知道,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如果有消息,我怎会瞒着你?” “苏逸想干什么你真的不知道?” “大家都猜得出来他是冲着你来的。可他东一榔头西一锤,我们旁观的也很困惑。” 凌顾宸不满地“啧”了一声,焦躁地来回踱步。 “既然陀爷在为苏逸办事,为什么苏逸还要杀他?还做得这么大张旗鼓?”祝笛澜问。 “这我哪能知道,”万昱摊手,忽然又笑着转向凌顾宸,“不过还是老弟你有本事,能让’独狼’冒着生命危险去死亡沙漠里给你查苏逸的底细,我那天想了两个晚上,觉得我这辈子都玩不动’独狼’啊。” 祝笛澜直直地僵住,她清楚“独狼”指的是谁。她后背凉飕飕得,刻意回避凌顾宸的眼神。凌顾宸站定在她面前,脸色也愈发阴险。 万昱倒是一点也没感受到,“老弟你莫急,说不定再等几日你就占了上风了。” 祝笛澜无法掩藏眼里的震惊,她愣愣地看着万昱。 “你怎么能确定,我都没消息。”凌顾宸冷漠地说,“或许他早就死了。” “诶,这消息最灵通的可是你手下的人呀,”万昱不可置信,“我再怎么买消息也只能听到些边角料,哪能比得过覃沁老弟呀。他可是泊都乃至全国……” “行了。”凌顾宸显然不愿再聊。 祝笛澜慌张得几乎听不进他们之后聊的话题,可她一句都不敢多嘴。 关于韩秋肃,她不敢提也不敢问,甚至好似连听到这个名字,都会让凌顾宸勃然大怒。这让她胆战心惊。 她表面上仿若无事,可一回到别墅,她就满世界找覃沁。最终,她在走廊上堵住他,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袖,同时紧张地环顾四周,确认凌顾宸不在。 覃沁瞬间猜到她的问题,“笛澜,我跟你说过那么多次了,你不要再问我……” “沁,你就帮我一次,我真的求求你。”祝笛澜楚楚可怜地拉他。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她几乎是慌不择路,“你从来都有办法知道……” 覃沁狠狠道,“就算我有消息,我也希望他死。这你总知道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不抱希望了……可我总归要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我要知道他的消息……你告诉我好不好……” 覃沁见她这样,还是有些心软,于是好声好气地劝,“笛澜,你不要闹了,这件事我不会放任你。” 祝笛澜委屈又不甘地看着他,眼里积起泪水。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可也倔强地拉着覃沁不让他离开。 凌顾宸出现在拐角。覃沁瞬间噤声,想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有完没完?”凌顾宸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怒气。 覃沁一看挨骂的又是自己,摊开双手,“我什么都没说……” “我有多少事等着你查?”凌顾宸呵斥,“你有这闲工夫非要在这里嘻嘻哈哈?” 覃沁已经数不清这是这段时间自己被莫名劈头盖脸骂的第多少回了,但一定比他前二十年挨的骂还要多。 “哇,大佬,不能次次都骂我吧……” “你就是不干正事……” “顾宸,你别这样……”祝笛澜忍不住轻声劝。 “你不要掺和。” 祝笛澜终于忍不住,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她控制不住啜泣和眼泪,抹了把眼泪,眼泪却掉得更凶。她坚定地说,“你不要再这样了行不行?” 最后几个字因为哭腔而模模糊糊得。 她崩溃地捂住脸快步离开。 凌顾宸皱眉看着她的背影,他没想到她会哭得这么厉害。直到被覃沁轻推了一把,他才反应过来。 “还不快点去追。”覃沁小声说。 凌顾宸小跑着跟进她的房间。祝笛澜捂着脸站在房间中央。她努力压抑哭泣却控制不住,导致哭声也闷闷得。 凌顾宸想抱住她,却被推开。 “对不起,别生气。是我不好,我不该发火。” 祝笛澜看着他,眼泪依旧掉得凶,“你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 “不该让你哭。”凌顾宸想牵她的手,却又被甩开。 “我知道你讨厌我提他,那我就做到,我不提他。我再怎么担心他,我都不问……”她小声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起来,导致她没法好好把句子说完。 凌顾宸只觉得心疼,他拉她坐到沙发上,耐心听她说完。 “我当然知道你们不对付……可我能怎么办?他是我孩子的父亲……”她索性都说了,“如果我的孩子还活着,我会更在乎他……我不得不在乎他……你让他去死亡沙漠里送死,他去了,还是为了我去的……你让我怎么不在乎他?” 凌顾宸说不出话,这些话让他伤神。 祝笛澜没看他,却哭得更凶。哭了许久,她才断断续续地说,“我能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因为你对我也很重要啊顾宸……” 凌顾宸的眼里闪过亮亮的神色。他消化了许久才说,“你说真的?我对你很重要?” 祝笛澜哭得愈凶,“你能不能不要只听半句啊……” 凌顾宸替她擦掉眼泪,眼里尽是温柔的心疼与欣喜,“我当然在听。” 她看到他的神情,根本止不住眼泪。她放任自己想抱他的冲动。 她环住他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顾宸……我不傻……你对我很重要……今天我以为你出事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凌顾宸紧紧搂住她,“我很久没听过让我这么开心的话了。” 这么靠在他怀里,祝笛澜无端地安静下来,她自己都觉得神奇。 “顾宸,我会留在你身边的。” “真的?” “嗯。所以你不要逼我选,好不好?” 凌顾宸低头轻吻她的秀发,替她擦掉眼泪,耐心地哄着。 祝笛澜抬头看见他的笑容,原本止住的哭腔又泛出来,“你还笑……” 凌顾宸无奈却也止不住笑容,“你这么说我开心嘛……” “我都哭成这样了……你还笑……”她复又把头埋回他的胸膛里,闷闷地啜泣,“你知道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你担心。” 凌顾宸只觉自己莫名好似在哄一个小孩子,可也竟然耐心地不愿撒手。他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右手摩挲她的后背。怀里如同猫咪般乖张的姑娘慢慢平静下来。 她好似把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哭得精疲力尽才渐渐停止。 凌顾宸原想与她多说说话,可她没说两句便昏沉沉睡过去。他只得无奈地笑,笑里满是蜜意。 -- ρΘ①8κ.cΟм 瓮中捉鳖 凌顾宸主动要把韩秋肃的行踪告知祝笛澜,她害怕他发火,慌忙摆手称不用。 “我答应过你。但我知道的也不多。他上周救助了两个沙漠里的科考人员,所以消息传了出来。他还活着,而且状况很好。虽然具体做了什么我并不清楚,但至少征服死亡沙漠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祝笛澜抿了抿嘴唇,低头应道,“嗯。” “这下放心了?” “嗯。谢谢你。” “你说的,你只想知道他死活,没有其他想法。”凌顾宸笑道,“你要是敢想其他的,我就跟你没完。” “知道啦。”她娇俏地笑,扫视桌上的照片,发现自己的照片又被摆回来。 凌顾宸看到她无奈的神情,他笑得更欢。 “你……你对我还真是有耐心。”祝笛澜看着自己的照片,不无嘲讽地说。 “我当然有耐心,”凌顾宸轻描淡写地说,“追你,就像那个成语说的。” “什么成语?” “瓮中捉鳖。” 祝笛澜刹那间气笑了,忍不住伸手拧他,“你骂我!” “不是挺对的,你跑不掉。”凌顾宸抓住她的手,“而且我也不让你跑。你怎么躲怎么玩那都是情趣,我当然有耐心。” “哪个女人对你来说不是玩物?” “我从来没对一个女人这么有耐心过。”凌顾宸笑得狡黠,语气却颇为诚恳,“你别拿自己跟别人比。我对你有家人的感情,和别人不一样。” 祝笛澜笑得娇滴滴的,可终究嘴硬,“家人就家人,不要再进一步了。” “我不同意。” “我的性格你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又坏又偏执。” “你不是经常骂我强势又固执吗?” “所以不能在一起呀。”祝笛澜一本正经,“我们两个在一起,对谁都不依不饶得。相互的掌控欲还这么强。就怕以后翻脸成仇人。” “跟我翻脸?” 她犹豫地想了想,“现在我们还年轻,或许觉得没问题。可你想想以后。过二十年,你看我看烦了,外头养群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们。我走不掉,又咽不下这口气。你能想得出有多闹腾吗?” 凌顾宸哈哈大笑。 “你别笑,我说真的。你以为我会比杨颜君安分吗?到时候你嫌我烦人难看,明里暗里骂我。我呢又止不住发疯,成天去撕坐你大腿的那群小姑娘的脸,速度还没你找新小姑娘快。撕不过来小姑娘了,我就成天想着办法骗你的钱搞你的家产。何必呢,中年了闹这种家庭drama,一刻都不得安宁。” 凌顾宸依旧开怀大笑。 祝笛澜想把手缩回来,却被抓得更紧。 “我说真的,你别当笑话听。” 凌顾宸把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一吻,温和地说,“挺好的。棋逢对手,不枉此生。” 她原本认真正经的神情也憋不住了。她憋着笑意,小声骂道,“真是个神经病。”说罢站起来甩手要走。 他忽然发狠似的单手把她揽进怀里。 祝笛澜下意识地把手抵在他胸前,责怪道,“你干嘛。” 他不言语,只是强势地把她推倒在书桌上。祝笛澜紧张地小声尖叫,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他的气息紧紧贴着她,那气息带点淡淡的清新烟草味道,显得特别性感。 祝笛澜的脸瞬间涨红,她害怕地缩着,小声说,“你别乱来。” 凌顾宸挑眉,“我乱来你还能怎么样?” “你……”她紧张地抓着他的衬衣领,“你真的别乱来……我喊救命了……” “你这个人,吃硬不吃软。我思来想去,还是强迫你这一招最奏效。”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双唇就被狠狠吻住。凌顾宸这次果然是一点退让都不给,他单手扶住她的后颈,让她无处躲闪。 她害怕地意识到自己有点沉溺于如此热烈与强势的吻。凌顾宸的姿态凶狠却也不失温柔。他口腔里的气息是如此迷人。 她试着挣扎,却瞬间被抱得更紧,疯狂的心跳声在这静谧氛围中被放大了无数倍。 天知道她是用了多么坚强的意志才没让手环到他的脖子上,放任自己与他热烈拥吻。似乎这吻再持续几秒,她就要彻底沦陷。 他的手慢慢从她的腰游走至臀,她紧张地想用手去够桌沿,却不甚碰翻书桌上一堆文件和台灯。物件掉落在地上,发出稀里哗啦的巨响。 凌顾宸查看了一眼,祝笛澜趁他略一分神,赶忙推他。他立刻死死钳住她的手腕,让她连动都动不得。 “顾宸……” “你就不能听话点……” 可他话音未落,书房门被猛地撞开。覃沁和罗安手里都握着枪,两人紧张地进来查看。 眼前的场景让两人同时一愣。反应过来以后,覃沁收起枪,露出坏坏的笑容,“哎呦喂,我当是什么呢……” 罗安面无表情地转身便走。 凌顾宸不满地翻了个白眼,松开手。祝笛澜慌忙逃离,躲到覃沁身后,两手抓着他的手臂。 覃沁丝毫没有走人的意思,“你们这进展够快的。” “你别胡说。”祝笛澜无端虚弱。 “你真会挑时间。”凌顾宸整理着衬衣。 “诶,这是我的本事,”覃沁毫不羞耻,“谁叫你们在书房里闹出这么大动静。你去卧室里搞,我会管吗?” “行。”凌顾宸一口答应。 祝笛澜又羞又恼,“你们兄弟两个……真是没一个好人。” “这你不是头一天就知道了。”覃沁揽过她的肩,半嘲笑半安抚地说,“都吓成这样了,说话都中气不足。” 凌顾宸慢悠悠晃到两人面前,“你到底站哪边?” “你进展太快,吓到她有什么好处。”覃沁貌似苦口婆心。 “进展快?我们认识四年了,她到现在还看见我就躲。” “啧,什么时候还要轮到我来教你怎么搞定女人了……” “喂!”祝笛澜不满地打断他们,“我就在这里站着好不好?” 覃沁宠溺地看她一眼,随后继续佯装她不在场,“都怪你以前的风流行径,劣迹斑斑。我把我妹妹交给你我还不放心呢。” 祝笛澜不满地掐他的手臂。 覃沁夸张地“嗷”了一声,“你把你真心拿出来看看。” “别光说我。你跟芸茹交往多久了?你是用什么表真心的?” “好啊,我让你看看。”覃沁忽然笑得甜蜜许多,“你去约个饭局,我带她见廖叔和孙姨。” 祝笛澜原本还为这两兄弟不停地打趣自己而生闷气,听见这话忽然一震。随后她绽放出欣喜的笑容,“真的?” “你想清楚了?这可就是见家长了。” 覃沁甜蜜的笑容里多了轻微的羞涩。 “嗯,就她了。我要娶她。” 祝笛澜兴奋地小声尖叫,跳起来抱住他,“沁,我好为你开心!” 覃沁搂住她,“求婚这事你得帮我想想主意。” 凌顾宸也不禁十分高兴。覃沁这般幸福,他自然是看在眼里。 “你确定她会答应?” 覃沁挠挠头,看着祝笛澜,“你怎么觉得?” 祝笛澜快要喜极而泣,被这一回马枪问得哭笑不得,“你开什么玩笑,你的女友你问我?” “你是心理学家,你看人准嘛。”覃沁撒娇似的求,“你看的出来吧?她会答应的吧?对吧?对吧?” 祝笛澜嫌弃地想走,却被覃沁拦住。当凌顾宸问出这个问题以后,覃沁好像真的不太确定了,他求助于祝笛澜的判断。 “你真搞笑。”她翻白眼。 “你帮我探探口风呗。她稍有不乐意你就把她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 祝笛澜干脆在沙发上坐下,戏谑道,“你把我当巫师用啊?” “差不多,”覃沁颇为诚恳,“这两天你多约她,问一问。还有她比较喜欢哪种形式的求婚……” 祝笛澜笑得开心又嫌弃,不再搭理他。 “既然这样,有些事你也该跟她说清楚了。”凌顾宸接话。 “嗯,你跟她说清楚我不是你妹妹。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还要提心吊胆得,生怕露馅了。” “我还以为你终有一天会主动戳破这件事的,”覃沁不甘示弱,“被我溜得团团转根本不是你乐意的。谁知你还真的瞒到今天。” 祝笛澜气得半张嘴,“你好没良心啊。我帮你到现在了,你还反过头怪我?” “本来就是。你不说破我更没时机了。”覃沁毫不羞耻。 祝笛澜气得跳起来要打他,覃沁笑着把她推回沙发上。她气闷地抓了抱枕抱在怀里。 “光是为什么我跟你不同姓这件事我都快编出一部大家族爱恨情仇的了。” “那就不说了,就这样吧。”覃沁摆手,“你当我妹妹又不吃亏。” “不行,”凌顾宸插话,“我是你亲哥,那我跟笛澜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谁说要跟你在一起?!” “欧洲皇室都是近亲结婚,你们怕什么。”覃沁不客气地大笑,“还可以这么编,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笛澜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你们俩不是血亲,爱怎么搞怎么搞。” 凌顾宸想了想,“这还行。” 祝笛澜把抱枕摔在覃沁脸上。 覃沁抓住抱枕,非要挤进她坐着的单人沙发椅,她被挤得喘不过气可也挣脱不了,撒娇地捶他。 他仿佛坐了把空椅子,“有必要告诉芸茹你我的关系?” “你都要娶她了就说吧。何况你也守不住口。第一次见笛澜你就什么都说了。” “这是两回事。笛澜要跑我能杀人灭口。对我老婆我总不能这么做吧?” “你这是个疑问句吗?”祝笛澜喊,“那你结个屁的婚啊?” 她气虚地喊都喊不大声,覃沁终于起身把椅子让给她。 “我老婆我当然疼。不过我们做的事不能让她知道。” “当然不能。”祝笛澜说,“芸茹知道你干的那些勾当分分钟踹了你。” 覃沁的神色略略一暗。 “啧,结婚了还骗她一辈子。”凌顾宸若有所思地说。 “我跟你不一样,我无所谓。骗就骗。怪不得你看上笛澜了,几个女人能心安理得接受这一切。” “关我什么事。”祝笛澜侧过脸。 “这方面,你得帮我一起骗。”覃沁拉拉她的手示好。 “我这不一直帮着你嘛。” “既然要结婚,做我弟妹了,就不能再当秘书。明天我让律师把你名下的公司资产列表发过来,你跟她商量着办。” “嗯,她一定要工作的,不乐意被我养。让她挑个喜欢的行业做做。” “说得她好像已经答应了一样。”祝笛澜嘲讽。 覃沁心里一颤,他确实有点害怕丁芸茹会不答应。所以虽然结婚的念头在他心里缠绕已久,可他也只是口头上开玩笑地说过,没敢正式提。他怕丁芸茹一旦不答应,两人的关系会有裂痕。 也就在这种时刻,他才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有多爱丁芸茹,多怕失去她。 “你开我玩笑还是你真的觉得她可能会不答应?” 祝笛澜被他严肃的模样吓了一跳,打哈哈道,“我又不是她……” “所以你要去刺探口风。运用你毕生所学,给她洗脑,洗脑答应我的求婚。” 祝笛澜哭笑不得。 “我知道这种事你干的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就是里标准的黑巫师,洗脑下蛊一套一套的。实在不行就催眠,你不是很爱拿人做催眠实验吗?” “得了吧,她的性格你比我清楚。” “用你的包养理念洗脑她。” 祝笛澜忍俊不禁,“你最讨厌我这一套‘包养理论’了不是吗?你要我把你老婆改造成这一卦的啊?你爱她就是因为她不吃我的歪门邪道啊。” “嗯,那确实也不行……” “谁包养你了?”凌顾宸忽然开口。 祝笛澜一愣。 “你啊。大佬。”覃沁顺嘴回道。 “我怎么不知道?”凌顾宸反问。 覃沁暧昧地笑,“你迟钝。都包养了还纯情成这样。” 凌顾宸微眯眼,伸手去拉她,“先把床上的事补上。” 祝笛澜紧张地拍开他的手,“哪个包养是你这样的?你对包养有什么误解。” “那你对包养的定义是什么?” “我是领工资的。你不要烦我。工资卡是廖教授给的,跟你没关系。” “你又不靠那点工资活。” 覃沁忽然哈哈大笑,“廖叔帮忙养的……哈哈哈……那叫童养媳。” 祝笛澜又羞又恼,憋着笑起身要走。覃沁一把拉住她,止不住地大笑,“你听话点,不然转头把你卖给罗安。你哭都来不及。还不如我哥。” “你骂我还是骂罗安?” “罗安才不要,也就你巴巴得当个宝贝。” “闭嘴。”祝笛澜瞪他,“你还要不要我帮你?” 覃沁刹那间止住笑容,一本正经地说,“要。” 祝笛澜憋着笑径直离开,覃沁赶忙跟在身后。 “我过两天约她吃个饭,”她的声音远远飘过来,“你不要这么没安全感。” 覃沁开心地替她按肩。 凌顾宸若有所思地笑笑,看了眼书房里的一地狼藉。桌上的相框倒了几个。他拿起那张家人合照看了一眼,随后放好。 -- 游乐场约会 暖暖的阳光洒在脸上,祝笛澜伸了个懒腰,转过身还想再睡会儿,却看见身旁的人笑眯眯地撑着脑袋。 “这是哪儿?” “客卧。” “我们没回家呀?” “你喝得不省人事,就逼着我把你扛回去是吧?” 祝笛澜不好意思地笑,“你对我好嘛,我就很依赖你喽。” “你要是像昨晚那样,沁说一句,你就喝。我可再也不敢放你出去喝酒了。” “出去当然不会了。跟你们喝不用担心什么。” “当着我的面你都敢喝这么醉,”凌顾宸宠溺地伸手刮刮她的鼻子,“你是真没吃过苦头。我对你来说不可怕?你想过我会趁你醉酒做什么吗?” 祝笛澜把被子拉到下巴,莫名娇羞,“你又不是这种人。” “我趁你酒醉占便宜,是禽兽。”凌顾宸笑道,“可我如果不占你便宜,那就是禽兽不如了。你叫我怎么选?” “谁教你的歪理?” 凌顾宸贴近她,暧昧地说,“现在你醒了。我们离出门还有点时间。可以做坏事。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祝笛澜心跳加快,表面上却十分镇定,“不怎么样。我感觉你做什么都像在骗我上床。” “你把‘骗’字去掉,就合理了。” “那不要。我不是你女朋友,不跟你睡。” “那你现在就答应我,做我女朋友。” “不要,”祝笛澜转了转眼珠,“你认真点追我行不行?” “我还不认真吗?” “不要老说什么做什么好像都是冲着骗我上床去的。” “女人就爱把这两件事分开。在男人眼里,追你和跟你上床是一体的。” 祝笛澜被逗笑。 凌顾宸亲亲她的脸颊,“我难得有半天休息,走吧,带你出去玩。” “真的吗?去哪里?” “你喜欢去什么地方约会?” “游乐场,动物园或者博物馆,或者郊游,爬山……”祝笛澜顿了顿,有些伤心地说,“可是你都不能去对不对?去了也跟着一群保镖在身后,哪是什么约会。” “不会这么惨。我小时候经常乔装打扮独自出去玩的,长大了就偶尔。很久没轻松地出门过了。上一次还是跟你和罗安去滨春市给你庆生,我很怀念那次轻松的约会。” “真的可以吗?我也会担心你的安全。时间太短也不能离开泊都……” “沁和芸茹跟我们一起。我会做安排。别担心,我今天的任务就是让你开心。” 祝笛澜这才起床梳妆打扮。 覃沁在客厅查看着要去的游乐园的各类信息甚至地形图,期间不断打电话,细致安排低调的安保工作。 “要准备多久?来得及吗?”凌顾宸问,“马上就出门了。” “放心,”覃沁懒懒地说,“我有经验。两个小时以内是不可能出得了门的。” 他话音刚落,祝笛澜就拆着面膜经过,喊道,“芸茹,我要敷你的面膜。” 丁芸茹在衣帽间里翻了一会儿,也喊,“你要穿哪条裙子呀?” 祝笛澜又从卫生间里出来,仰着脸敷面膜,小跑进衣帽间,“我来找。” 覃沁摊手,露出一脸“你看我说的吧”的表情。凌顾宸轻笑,干脆坐下看新闻。 两个女孩在衣帽间里嬉笑玩闹半天,终于准备好之后,覃沁戴好墨镜准备出门。 祝笛澜站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覃沁的嘴角露出一丝邪气的笑意,“是不是很帅?” 祝笛澜嫌弃地砸吧了一下嘴,冷冷道,“你看得见吗?” 在她身后喝水的丁芸茹被猛地呛到,忍住笑轻声咳起来。凌顾宸也憋住笑轻拍她的后背。 覃沁的墨镜背后射出杀人似的眼神,祝笛澜不屑地“切”了一声,径直朝外走去。 祝笛澜掩藏不住开心的笑容。她已经许久体验没有这样不被西装革履的保镖围住的自由时刻了。 凌顾宸开车,覃沁与丁芸茹坐在后座,氛围是如此轻松温馨,以至于她看到后面还是跟了一辆熟悉的SUV也不在意。因为这与凌顾宸平日的排场相比,已经不算什么。 她忍不住偷摸着打量凌顾宸,他与覃沁一样都穿了极休闲朴素的T恤牛仔裤,露出平日少见的少年气。 凌顾宸买好票,转身看到这个女孩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他笑道,“很期待吧?” 祝笛澜与他一起朝游乐园走去,甜甜说,“没见过你这样。” “怎么没有。我不是单独带你去滨春玩吗?”凌顾宸留意到她的神情,略微有些失望,“你真的忘记了对吧?” 丧子这件事让她痛苦过也崩溃过,这份巨大的分裂让她回忆之前的生活时,总好似隔着一层厚重的浓雾,迷迷蒙蒙,不准确也记不清。 原本那些她以为会记一辈子、会念念不忘的事,现在想来仿佛不过是前一生。 而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副作用也对她产生不可逆的影响,她很明显地发现自己经常流露出不在乎的心态。 而这份生活的割裂,让她抛弃了对韩秋肃的感情,甚至于与凌顾宸的哪一点小暧昧也早就被扼杀在摇篮里。 可此刻,在这样的艳阳下,在对面这个人温柔的神情里,祝笛澜不得不意识到,凌顾宸对她是如此重要,或许早已逾越了那一点点依靠的范围。 “记得……”她主动挽住他的臂弯,温柔说,“还记得一点。你不要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 祝笛澜伸手拉拉他的鸭舌帽。凌顾宸与覃沁虽然表面轻松,但鸭舌帽和墨镜一样都不缺。 她笑道,“我们不要这样在外面待太久,你陪我玩一会儿就好。” “那就要珍惜时间。你喜欢玩什么?过山车?” “你一点都不了解我。”她嘟嘴,“我不喜欢这些项目。” “不觉得很刺激?” “我是故意找这种刺激的人吗?认识你以来受了很多刺激了。” “那为什么还想来游乐园?” “玩游乐园就觉得自己很像小孩子。而且有你陪着我不挑地方的。” 凌顾宸温柔地看着她笑。祝笛澜轻轻靠靠他的肩膀,脸上红了一小片。两人默默跟在覃沁与丁芸茹身后,有那么一刻互相都没有说话,好似在享受这默契的安静。 覃沁买了两串棉花糖,转过身自然地递给祝笛澜。她用手摘下一小块棉花,递到凌顾宸嘴边。凌顾宸面带微笑,可是没有动。 祝笛澜小声央求,“就陪我幼稚一次嘛。” 凌顾宸吃掉这一片棉花,好似有暖暖的蜜意流进心里。她心满意足地跟着覃沁继续慢悠悠地走。凌顾宸打量着她,她穿着碎花连衣裙,难得有种简单的学生气。 他快走两步去牵她的手,祝笛澜嘴角浮现出轻微的温柔笑意,也不回头看他,自顾自新奇地打量着游乐园的景。 丁芸茹看中射击游戏里的一个小黄人奖品,便询问这是几等奖的奖品。 “别问了,”祝笛澜止不住大笑,“你就问老板要中几个靶子。” 覃沁嫌弃地弹她脑壳。祝笛澜顺势对他说,“我要那只毛绒熊,你给我打只熊。” “你给你打只真的熊要不要?” “不要,”祝笛澜故作严肃地说,“要毛绒熊。” “你自己打,”覃沁轻笑,“装得二五八万的,你这枪法自己打。” 凌顾宸插嘴,“你怎么不求我?” “你不是应该自觉上吗?还用我开口?” 覃沁大笑着走到一旁,陪丁芸茹玩游戏。 凌顾宸搂过她的腰,故意掐了一把,“我太纵着你了。” 祝笛澜原想贴进他怀里揽住他的腰,不想却看到游戏屋边闪过两个熟悉的身影。她悻悻地放下手,“我就知道,怎么可能放你这样出来玩。” 凌顾宸顺着她的眼神看了一眼,劝道,“就当看不见。” 仿佛就在那一瞬,那几张熟悉的面孔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保镖们都穿着便装,混杂在这熙熙攘攘的游客中。 “你从小习惯了,可我总觉得我怎么都习惯不了。” “这倒是我第一次听你抱怨。” “以前总觉得反正他们是盯你的,我没压力。”祝笛澜坦白,“可我这样跟你出来还被盯着,就会觉得很奇怪。” 凌顾宸不由分说把她搂得更紧,“你害羞才奇怪。他们都觉得你连我的小孩都生了,不用遮遮掩掩的。” 祝笛澜噗嗤笑出声,甜蜜蜜地接受他的霸道。她贴在他怀里,微微踮脚,在他唇角落下轻轻一吻。吻完,她自己的脸先泛红大半。 凌顾宸笑得满足,忍不住逗她,“你会脸红?” 她淡淡地笑,“晒的。” 一旁的覃沁举起枪,连续脱靶两次。祝笛澜毫不留情地发出嘲讽的大笑,丁芸茹困惑地眨眨眼。覃沁憋着笑不断地调整手里的枪,抱怨道,“这枪太次……” 凌顾宸玩时也脱靶了叁次,祝笛澜咬着下唇藏着笑意瞪他。他微笑着辩解,“质量问题……” 随后不久,祝笛澜手里捧着一只巨大的毛绒熊,跟着他去玩碰碰车。覃沁兴奋地加入,起劲地拿车撞他们。祝笛澜和覃沁装出忿忿的样子对骂,丁芸茹笑得握不住方向盘。 与玩项目相比,祝笛澜对各类游戏赢奖品的项目更有兴趣,很快她的手上就攥着各种有的没的,抱也抱不住。 最后凌顾宸看不过眼,把她手里的熊直接递给一旁便衣的宋临。宋临捧着毛绒熊一脸蒙圈。 祝笛澜很不舍,可也知道他们不能在游乐场里玩太久。凌顾宸尽量拖延时间陪她久些,可太阳已经微微西落。 覃沁接到电话,听了两句便不动声色地递了个眼神给祝笛澜,自己略微走远了两步。 祝笛澜拉过丁芸茹,“陪我去买冰激凌好不好?” 丁芸茹收起手里的导览图,同她一起走开。 覃沁挂掉电话,“回去吧。” 凌顾宸询问地看着他。 “苏逸也去南岭了。跟你真是心有灵犀。” 凌顾宸拉了拉鸭舌帽,视线被挡得严严实实。他的声音瞬间像冬日的冰川,“走吧。” -- 亲家 虽然覃沁一直打包票,可对于见他家人这件事,丁芸茹还是止不住地紧张。好在知道祝笛澜和凌顾宸也会在场让她不至于有“孤苦伶仃”的感觉。 凌顾宸进饭店的包间时,廖逍和孙姨已经等候许久。两人熟稔地聊着天,脸上都有喜气洋洋的色彩。 “笛澜呢?”凌顾宸问廖逍,“不是说与你一起过来?” “是我老糊涂了。夫人特意嘱咐我给丁小姐准备见面礼的,我早就仔仔细细包好。昨晚兴奋得好晚才睡。今天竟然空手出门,到这才反应过来。”孙姨笑道,“原想回去拿,祝小姐说她去,以免我辛苦。” “噢。”凌顾宸看着窗外。 “天气预报说有雷雨。”孙姨说。 来时的路上,凌顾宸就留意到了。天气格外地恶劣,一派黑云压城的做派,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是瓢泼大雨。 孙姨话音刚落,窗外就闪过一道闪电,在阴沉的天空刹那间划出可怖的银白色。 “莹莹怎么说?”廖逍笑眯眯地问。 孙姨眼角满是温柔,“她看到照片就笑得合不拢嘴,夸未来儿媳漂亮……” 凌顾宸听着两人闲聊,嘴角也露出浅浅的笑意。豆大的雨点开始缓缓打在玻璃窗户上,发出剧烈的“啪嗒”声。果然是一场狂风暴雨的前奏。 凌顾宸拨通祝笛澜的电话,“你多久到?” “路上有点堵,”她看了眼窗外风雨欲来的天气,“不过快了,十分钟吧。” “嗯,就等你了。” “不是吧?沁和芸茹都到了?” “还没,”凌顾宸逗她,“不过你怎么能好意思比他们还晚到?” 祝笛澜舒了口气,“当然不会,我尽快。” 这十分钟里,风雨愈发夸张,路边的树木被吹得朝一个方向发出巨大的沙沙声,夹杂在巨大的雨声里。但这样的氛围丝毫没有影响屋内温馨的欢乐。 祝笛澜的车停靠在餐厅前,凌顾宸径直朝门口走去。廖逍轻微地瞥了他一眼。 门口举着巨大黑伞的侍应生正准备上前,手里的伞忽然被拿过。候在车边的保镖见凌顾宸过来也自动让开。 凌顾宸打开车门,温柔伸手,“小心点。” 祝笛澜对上他的双眼,也不自觉露出笑容。她把右手放进他温暖的手掌,左手护着一个精致漂亮的礼盒。她小心翼翼地下车,避开马路上小小的水坑。 凌顾宸站在上风向,挡住吹过来的风雨,带她往室内走。可两人没走两步,狂风莫名一阵乱吹,祝笛澜仿佛忽然被人泼了小桶水,裙子下沿与裤袜都湿了一小片。她下意识地朝凌顾宸靠,紧紧贴在他怀里。 凌顾宸快步护送她到室内。侍应生已准备了一小盘温热的湿毛巾。祝笛澜拿过一块,赶忙擦拭掉礼盒表面的轻微水渍。凌顾宸则替她擦掉裙子下沿的水渍。 她穿着深灰色的铅笔裙配深色丝袜与粗跟玛丽珍鞋,显得庄重又低调。 她处理好礼盒,才留意到凌顾宸单膝跪地,细心擦拭她鞋面的水迹。 这样不经意的温暖,却有着最震撼的力量。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温柔地笑着。 “袜子湿了吗?” 她摇摇头,拉过他,笑容里带着少见的害羞,“走吧,别让大家等。” 覃沁和丁芸茹到时也被这妖风雨淋了一阵。丁芸茹紧张地顾不上,赶忙进门客气地与孙姨和廖逍打招呼。孙姨起身,细心地拿湿巾擦掉她衣裙上的雨滴。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丁芸茹慌忙接过,“谢谢孙姨。” “别客气。”孙姨温柔地打量着她,越看越欣喜,忍不住称赞,“哎呀,好久不见,丁小姐又变漂亮了,比上次见还漂亮。” 她红着脸道谢。 覃沁得意洋洋地笑,“廖叔,你看你未来侄媳妇漂亮吗?” 丁芸茹的脸愈红。 廖逍也笑得满面春风,“漂亮,我以为是大明星。” 覃沁介绍道,“这是廖叔,跟我爸一起创业的弟兄,看着我长大的。” 丁芸茹毕恭毕敬地打招呼,“廖叔好。” “坐着聊,别拘束。” 丁芸茹在他身边坐下,之后其余众人才慢慢入席。在场只有六人,廖逍特意命侍应生搬走原先巨大的圆桌,换成偏小的桌形,如此一来,大家坐得近,氛围就显得温馨许多。 孙姨一如既往地温柔,而廖逍也只是温柔地问些简单问题,时不时说两句笑话,丁芸茹渐渐没那么拘束,聊得渐多,笑容也愈发大方。 廖逍发自内心地称赞丁芸茹笑起来十分美丽。丁芸茹颇为害羞。孙姨也乐呵呵地接话,“当然,丁小姐漂亮,性格还好……” 廖逍笑着打断她,“别叫得这么生疏,这可也是你的儿媳妇。” 丁芸茹脸上的红晕根本退不掉,“嗯,孙姨,你叫我芸茹或者小茹就好。我爸妈都这么叫我。” “诶,诶。”孙姨笑着点头。 侍应生送了些冷菜进来,廖逍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我叫人拿菜单进来给你看看?” 丁芸茹摆手推辞。 “我点的,”凌顾宸说,“我要是没记错,应该还算合你口味。” “你记得请?”覃沁问。 “我对我弟妹还是很上心的。” 丁芸茹想不到连凌顾宸都开腔打趣自己,笑得甜蜜又无奈。 “小茹,二少爷的母亲现在在国外,赶不回来,她托我送个见面礼给你。”孙姨笑盈盈地说,“夫人可喜欢你了。” 祝笛澜乖巧地拿过一边的礼盒,递给她。 廖逍说,“拆开看看,喜欢吗?” 丁芸茹慢慢拆掉礼盒表面的细长绒布条,她预感这份礼物可能会比她想象中贵重。她小心翼翼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精致的珍珠首饰,在阳光下反射出靓丽的光泽。 “谢谢,不过……会不会太贵重……” “我妈妈送的,你就收着。”覃沁开心地拿起珍珠项链,“我帮你戴。” “戴吧,”孙姨拿出手机,“我拍张照给夫人。” 覃沁细心地替她理好领子,这珍珠项链衬得丁芸茹很是端庄大气。 孙姨喜不自胜,“夫人本想选套翡翠的,后来说丁小姐……”她可爱地扇扇嘴边的空气,改正道,“说小茹年纪还小,年轻女孩戴翡翠老气,就选了这套珍珠。” 祝笛澜疑惑地眨眨眼,但没有发问。凌顾宸留意到她的神情,小声解释,“我妈妈喜欢翡翠。” “哦。这个珍珠也很好看。” “这是夫人十八岁时收到的成年礼。”孙姨解释,“她说既然没有自己的女儿,这些就统统送给儿媳。” 覃沁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丁芸茹更觉得这套首饰价值非凡之外更是意义非凡,她抿嘴温柔地笑。 “别有压力,”廖逍忽然开口安慰,“礼物归礼物。你要是不想嫁给沁,一样可以甩了他,礼物不用还,就当个纪念。不要因为这么个礼物就委屈自己。” 覃沁听罢瞬间脸都歪了,“诶!廖叔!不带这样的!你不是站在我这边的吗?” 丁芸茹噗嗤笑出声。廖逍也哈哈大笑。 覃沁不依不饶,“你不能这么说话的!我这都快骗到手了你怎么拆我台?你看,我妈都帮我,送这么好的首饰……” 丁芸茹忍不住伸手掐掐覃沁的脸颊,制止他的玩笑话。她的眼里满是宠溺的爱意。覃沁一看她制止的眼神,便败下战来摆摆手,“好好,我不说。” 廖逍笑道,“从小是个坏小孩,没想到这样被管得服服帖帖的。” 覃沁懒懒地用手撑着头,目不转睛地对着丁芸茹笑。即使是如此坐没坐相的模样,他身上也有一股帅帅的邪气。 “小茹,你父母会催你的婚事吗?”廖逍问。 “我爸妈都是中学老师,很通情达理的。” “有兄弟姐妹吗?” “有个哥哥,去年我嫂子生了个宝宝。”丁芸茹提起家人就忍不住甜蜜的笑,“可能也因为这样,我爸妈更加不催我了。” “哦,这样。”廖逍赞许地点点头,“现在女孩子不要太早结婚是对的,要趁着年轻漂亮多体验不同的人生。” 覃沁气得吹胡子瞪眼。 祝笛澜和凌顾宸在对面默不作声,都扶额偷摸着笑。 “不过两人如果真的相爱,也不用做无意义的等待。”廖逍看着覃沁的表情,憋着笑意把话锋转回来,“听说月底你哥嫂过来玩?一起吃顿饭吧,就当咱们亲家提前见见面。之后让沁跟你回老家好好拜访令尊。” 覃沁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凑近丁芸茹,说道,“你看,家长首肯了。” “我一开始知道沁家里条件这么好,心想完蛋了,一定会被挑叁拣四……”丁芸茹红着脸,“不过相处久了,觉得这个家庭好温馨……” 覃沁的双眼炯炯发亮,“你这是答应喽?” 丁芸茹忍不住轻笑,矜持道,“你有什么好着急的?你哥哥都还没结婚。” “他归他,我归我。” 廖逍也乐呵呵地笑。 丁芸茹已放松许多,开玩笑道,“长幼有序,怎么也要先等笛澜和顾宸的好消息呀。” 祝笛澜原笑盈盈地看着众人,听见这话,她的笑容敛了敛,垂眸躲避众人的眼光,仿佛专心致志地看着眼前的菜。凌顾宸也没有说话。覃沁摸摸鼻子,靠向椅背。 廖逍的笑意不减,只眼眸在这两人之间转了转。 这沉默只有短短几秒,可这忽然的尴尬让丁芸茹有些不安。好在孙姨迅速打破沉默,仿佛无事发生,“没事,我们家不讲究这个。” “你去美国之前是在哪儿念的大学呀?”廖逍自然地开了个新话题。 “本科是泊都大学,英文系。” “泊大英文系的徐凯琳教授是我的好朋友。我在泊都文化大学任心理学教授。” “哦,真的?”丁芸茹惊喜地看向祝笛澜。 祝笛澜点点头,小声说,“廖教授是我的导师。” “那去美国读的什么系?”廖逍接着问。 “在波士顿大学读经济管理……” 侍应生慢慢送餐食进来,餐桌上的闲聊逐渐热络。丁芸茹相当讨人欢心,孙姨和廖逍的嘴怎么都笑不拢。 晚餐结束后,孙姨说要送廖逍先回家休息,他的身体终究撑不住太久。 丁芸茹收起首饰盒子,与祝笛澜远远跟在两兄弟身后,“笛澜,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 祝笛澜微微笑,同她慢慢走下地下停车场,“你不用放在心上,不是因为你。” “那是怎么了?” 祝笛澜犹豫着,默默叹了口气。她拉住丁芸茹,确认两兄弟不会听见她们的对话,才悠悠然地说,“其实……我和顾宸没有在一起过。现在也没有在一起。” 丁芸茹疑惑地瞪眼,“什么?” 祝笛澜略一偏头,狡黠地说,“我们都没承认过。你也没问过呀。” “怎么可能嘛。小孩都有了,这还要什么承认……” “那个小孩不是顾宸的,”祝笛澜压低声音认真地说,“父亲是我前男友。” “可……”丁芸茹困惑地眨眼,她脑海里刹那间翻涌出太多回忆来,可因为时间久远已经记不真切。 她确实曾有过疑惑的时刻,可这两人的关系是如此亲近与默契,根本不需多想。 “在我眼里你们就跟情侣一样没区别……” 祝笛澜抿住嘴角温柔的笑意,远远看着站在车边聊天的兄弟俩。凌顾宸好似感受到她的眼神,侧过头冲她微笑。 祝笛澜心中有水般的温柔荡漾开。她垂眼想了想,轻声说道,“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 丁芸茹笑着挽她的手臂,“不管,我可默认了。我跟着顾宸工作也有叁四年了,从没见过他对哪任女友这么上心的。小辉辉都被他的阵势吓傻了,一直叫我们不要得罪你……” “小辉辉?” “郑辉啦。老板那个神经兮兮的头号大秘书。” 两个女孩讲着悄悄话笑盈盈地走过来,覃沁问她们在说什么坏话,她们也不回答。 -- 暴雨 车子一驶出地下停车场,他们就看见了户外的瓢泼大雨。这雷暴雨持续得太久,直到现在都没有停息的迹象。 祝笛澜要了杯热红糖姜茶便回房间。凌顾宸跟在她身后,“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又不是主角。” 凌顾宸倚靠在她的化妆台前,“你是不是羡慕?我让我妈也送你一套首饰。或者你自己去挑,都在她房间的保险柜里。” 祝笛澜摘着耳坠,笑着瞪他一眼,“我不要,我又不是她儿媳。” 佣人送茶进来,祝笛澜捧在手里慢悠悠地喝。 凌顾宸看着佣人关好门离去,才开口道,“女友也可以送。我妈妈很大方。我带你去瑞士见她的时候她一定送你首饰了对不对?你肯定瞒着我。” 祝笛澜想起先前她怀孕在瑞士时,顾莹待她如亲女儿。凌顾宸不在家时,顾莹陪她游山玩水,还特意带她去珠宝店挑戒指。 祝笛澜吓得说什么也不敢收,也不敢承认自己怀的并不是凌顾宸的孩子。但顾莹依旧温柔安抚她,说这是作为母亲送的礼物,让她不要有压力。她才勉强收下。 她把这个戒指藏起来,不敢戴也不敢告诉凌顾宸。 “没有,”她矢口否认,斜睨他一眼,底气不足地说,“我也不是你女友。” “是吗?看来我们之间信息不够畅通。我觉得是了,你还在哪里停留?” “我不跟你闹。”祝笛澜嘴硬道。 “那你现在再编个理由给我,我听着。” 祝笛澜嘴角的笑意甜蜜,可眼神躲躲闪闪地不敢看他。 天空猛地划过一道惨白的闪电,轰鸣的雷声随之而来。 这声音震得她心里一慌,手也不自觉颤抖。茶杯碰到茶碟,发出清脆的声响。 凌顾宸轻笑,“你慌什么?” 祝笛澜悻悻地放下茶杯,抱怨道,“雷声嘛……” 凌顾宸搂住她,温柔道,“要不要试试?” 她没有躲,她感受着从他胸膛传来的体温。她听得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声,或许凌顾宸也一样。她不自觉地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她的唇向他微微靠了靠。 她眼里自带的妩媚神情充斥着迷人的魅惑。凌顾宸放任自己沉醉在她眼里,随后他微微低头,贴上她的双唇。是温柔香甜的气息。 她轻轻回应他,向他贴近,之后微微张开双唇。凌顾宸接收到讯号,他的吻热烈了许多。她任由他的气息侵入自己的身体,也愈发沉醉。 凌顾宸转过身,有些发狠地把她推到墙上,一手还不忘护住她的后脑。另一只手握住她盈盈的细腰。 她已许久没有这样奇异的感觉,好似心中无穷的温暖与欲望一起燃起。她的脸越来越红,发出细微的呻吟,身体的动作也显得不由自己。 凌顾宸只觉得身上燥热,不耐烦地扯掉领带扔在地上,他又扯了一把领口,衬衫纽扣弹出几颗。 祝笛澜轻轻抚摸他领口裸露的肌肤。她被吻得太过沉醉,因而恍然意识到自己悬了空——凌顾宸把她抱起来,她的双腿搭在他的腰间,铅笔裙一直褪到大腿根,发出可怕的撕裂声。 他的呼吸变得十分粗重与强势,浑身都好似蒸发出满是荷尔蒙的性感热气。他慢慢吻她的脖子,她才终于可以挣扎着小声说,“顾宸……你等一下……” 凌顾宸放慢动作。 她根本喘不过气,还是努力说,“我……我今天不行……” 凌顾宸浅浅的笑里满是痞气,“所以是不行,而不是不愿意?” 祝笛澜被他逗笑,娇嗔地说,“嗯,今天不方便。” 凌顾宸只得作罢,又恋恋不舍地吻吻她的嘴角,把她放下来。 “你今晚要不要陪我?”祝笛澜依旧搂着他,“我去洗澡。” “好。”凌顾宸宠溺地答应。她走了两步,他又好似不甘心地把她拉回来,打趣道,“你再考虑考虑?我不介意。” 祝笛澜嗔怪地拍开他的手,不客气地说,“不行,我介意。” 凌顾宸也换了身简单的T恤短裤,坐在床上看手机。祝笛澜洗完澡,小碎步跑到床边,轻巧地钻进他怀里。 凌顾宸摸摸她的背,“你干嘛穿这种睡衣?” 祝笛澜贪婪地抱着他的胸膛,“我一直都这么穿啊。” 她穿了一套宽松短袖纯棉T恤与长裤,裹得严严实实。可她平时最爱穿吊带丝绸睡衣,套个外套就敢大大方方地在别墅里晃荡。 凌顾宸无奈,“你当我看不见吗?你自己睡就穿吊带,跟我睡裹成这样干什么?” “为你好。” “行吧,”凌顾宸拗不过她,翻了个身,把像袋鼠熊一样抱着自己的祝笛澜放到一侧。他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你明天是不是要早起去南岭?” “嗯。你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我很想去。可周一我要陪廖教授工作。” “行,那下次。”凌顾宸摸摸她腰间的肌肤,光滑得像在不断勾引自己。他忍住内心的欲望,“睡吧。” 祝笛澜努力闭眼,可甜蜜得总是忍不住笑。她靠在凌顾宸怀里,作怪地拿食指勾勾他的胸。 “啧。”凌顾宸不满地抱怨,但没动。 她不出声地笑,又用食指勾勾他的脖子。凌顾宸终于制止住她的手,轻微的怒气里带着欲望,责怪道,“你既然不让我碰你,就不要这样勾我的火。” “你睡嘛,我睡不着,再看你一会儿。”说罢她又动了动手指。 凌顾宸发狠翻身把她压住,祝笛澜慌得尖叫一声,“别胡来。” “你这样我怎么安心睡得着?”凌顾宸笑着质问,“你再这样我走了。” “好啦,我不闹你了。你别走,我想抱着你。” 祝笛澜只安生了一小会儿,就轻轻撩起他的T恤,把手伸进去,摸到他温热的肌肤。他身上的肌肉块十分坚硬,线条分明。 她紧紧搂着,红着脸笑。 凌顾宸勒住她后背的睡衣,他的欲火让他想把看得见的所有布料撕碎,生吞活剥似的吞噬她的身体。 他拼命忍住,低声说,“等我回来你就没得跑了。” 祝笛澜脸红似骄阳,好在窗外狂风暴雨似乎带来阵阵凉意,吹散她心里的热气。 -- ρΘ①8κ.cΟм 廖逍的威胁 祝笛澜和覃沁就偷摸着准备求婚的场地和布置。孙姨则与顾莹商量着钻戒的定制。祝笛澜发觉自己许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一如窗外狂风暴雨过后的和煦天气。 覃沁笑她“一脸思春象”,她也一笑置之。覃沁惊呼自己竟然没有挨揍,想必是要有大地震了。 凌顾宸在南岭很忙,工作的事也无法通过电话聊。两人便只是每天简单地互道早安与晚安,可对祝笛澜来说,这已经是巨大的幸福。 周一,她例行在廖逍办公室处理邮件,下午上了一节大课,再回来时廖逍已经在办公室。 “那些会议邀请我照常谢绝了,还有几封……” “知道了,”廖逍递过几张纸,“先坐吧,把博士申请表填了。” 他粗略地翻着备忘录,祝笛澜在他对面填完表,静静等着他开口。 “希望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廖逍淡淡地说,“你之前生病推迟一年学业,我已很担心我是否还能做你的博士导师。” 祝笛澜关切地说,“你近期看着气色好多了。” “确实,我觉得再带你一年还是没有问题的。还是你不想继续读了?” “我听你的安排。”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我现在身体还行,你可以开始写博士论文。好在你天资聪颖,我不担心。” “嗯。” “至于你之后的安排。我希望你各处都兼顾,医院、学校和警署。你有能力,但还是会觉得无暇顾及,你要与颜君合作安排。” 祝笛澜默默应着。 “警署那边,你跟在肖浩强身后控制好他,自己不要太过出头,以免被怀疑。” “我会注意。” “这几年,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孩子夭折,又被抑郁症折磨许久,这些都不是常人能忍受的痛苦。” 祝笛澜心里有股暖意,“都过去了……” “顾宸很关心你,我看得出来。”廖逍的语气微微冷了些。 她抿了抿嘴,犹豫许久。她一直不想让廖逍知道这些事,可事已至此,她也想清自己的心意,便干脆全盘托出。 她微微笑,温柔道,“顾宸与我商量过,原不想这么早就告诉你……” “这不是我想听见的事。”廖逍的脸色骤然阴沉,“你要摆清楚自己的位子,我收你做我的门徒,但绝对不乐意看见你动其他心思。” 祝笛澜猛然愣住。廖逍没有用如此可怕的神态同她说过话。 “我不管你与他做了什么,从今天开始你不许再与他有瓜葛。既然你的病已好,我也不会再纵容你。” 室内的安静瞬间沉寂下来,氛围登时寒如冰窖。 祝笛澜皱眉看着他,但他凶狠的威胁神情不容发问。 “你不要看了上周的聚餐,就把自己代入成丁芸茹。”廖逍的话丝毫不留情面,“这些都是你得不到的东西,你不要痴心妄想。” 祝笛澜垂眸思忖良久。这么多年,她一直敬重廖逍,对他言听计从,依赖有时甚至更甚覃沁和凌顾宸。 她把这兄弟俩当做家人,自然也把廖逍看作父亲。可最后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你清楚没有?” 她露出无奈的冷笑,“这并不是我最初所愿。” “那就好,你退到你该待的位置,一步都不许逾越。” 祝笛澜当真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廖逍如此呵斥。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做着最后的挣扎,“廖教授,我同样当你是父亲。我与顾宸也不是一时兴起的胡闹……” “你真是不怕死!”廖逍发狠,“你以为有他们兄弟俩挡着,我就不敢杀你?” 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这句话的真假她自然一清二楚。 但她依旧打起精神,同样颇为强势地说,“你只同我说这话恐怕没用。你倒是可以与顾宸谈,看他会不会同意。” “我不需要,”廖逍毫不退让,“我只要管住你。” 她的手猛然攥住扶手,心中像是被冰川掩盖。她不满又无望,“凭什么?!” 廖逍按了电话机上的一个按钮。罗安走进来,站到祝笛澜身后。 祝笛澜看他一眼,她的的五官几乎快要扭曲,无力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17岁就逃离父母,再无联系。虽然你父母不记挂你,但你弟弟,祝宏鹏,显然还是很在乎。”廖逍拉开抽屉,扔出几个信封,“他给你写过信。不过我想你也不在乎。” 祝笛澜愣了一会儿,猛地起身想去拿信。罗安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登时她就觉得自己的手腕好似扭伤了。 “你在乎吗?”廖逍露出嘲讽的笑意,“你当然不在乎,不用装了。但我对于你弟弟的动态可很感兴趣。” “你干了什么?” “我告诉他,不用担心。”廖逍靠向椅背,“他姐姐一切安好。” 祝笛澜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她放低姿态,半央求地说,“你别……他还小……不要把他扯进来。” “你要是不在乎,还能给自己赢个机会。这你应该比我清楚。”廖逍扬起嘴角,“与你并不亲近的弟弟,死了有什么可惜的?” 祝笛澜甩开罗安的手,后退两步。 小时候,因为压力太大而情绪不稳的母亲,动不动拿戒尺抽打她。弟弟都会哭着过来挡在她身上。她母亲便连着他一起揍。 两人还小时,只能住一间卧室,她半夜躲在被窝里闷闷地哭,弟弟总会过来安慰她,陪她一起哭。 那样无望的夜晚,她总是要搂着弟弟才能睡得安稳。 后来家里条件转好,父母也同样偏心祝宏鹏。但他不论得到什么,必然要留一半给祝笛澜。她拿了奖学金以后与家里切断所有联系,虽然也不再联系,也不与任何人提起,可心里总是记挂着弟弟的。 可她也知道,廖逍说的话都是真的。她可以把这一切告诉凌顾宸,寻求他的庇护。但如此一来,廖逍对她弟弟必定不会手软。 “想清楚了,你就可以走了。” 祝笛澜咬了咬牙,狠下心转身走了两步。最后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低头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我会照你说的做。把我弟弟的信给我。” “你知道该怎么做就好。这些信我替你保管。” “就当我求你。” 廖逍把信件收在手里,“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安分点,他就能活着。” 她脸上划过一滴泪水,可眼里却是恨恨的不服。廖逍不为所动,他示意罗安。罗安拽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出门。 到了走廊,她才愤怒地甩开他的手。 罗安静静看着他,无表情的神态里蕴含着她熟悉的威胁之意。 “你以为我不敢告诉他?”祝笛澜发狠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罗安单手用力把她推到墙上,祝笛澜躲闪不及,被狠狠一撞,后背肩胛骨和脊椎传来钻心似的巨痛。她未来得及出声,就被死死掐住喉咙。 他的力道惊人,另一只手还插在西装口袋里,身体也未动半分。不过几秒,祝笛澜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罗安冷冷看着她,“我保证你说不出一个字。” 他松手,祝笛澜仓皇向一旁躲了两步,她护住脖子,止不住地轻咳,内心满是绝望。罗安等她缓了缓,才拽着她朝停车场走去。 她回家便合衣斜躺在床上。丝质的被单透出彻骨的凉意。她仿佛被这寒冷冻住,动弹不得。 她没有再哭,只是静静盘算着自己之后的安排。 她没有接凌顾宸的电话也没有回消息,只觉得内心的绝望如同一座深渊,尽是漆黑的平静。她移不开目光也落不下泪来。 -- 苏醒 总好似有和煦的微风轻轻吹拂脸颊,这一切是如此温柔,如同先前的那个梦境。 梦里有桃花盛开的心湖,她孤独坐在湖边,随后有女生加入,或许是她的朋友。之后来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男生,这次她确定了。这是她的爱人。 她与人欢快地说笑,这个梦境好像怎么都不能完结。 可梦境里的时间是如此虚无——或许不该这么形容,因为现实里的时间一样虚无。 这是梦境与现实唯一的相似之处——她不确定这梦有多久,也许并没有太久。 因为桃花一直未谢。 她转转眼球,慢慢睁开眼,看见窗边的淡粉色窗帘与墙上那幅熟悉的画。 这一觉可能太久了,醒来的那一刻她觉得全身酸累,连手也抬不起来。 虽然虚弱,可她的意识确实如此清晰。不过几秒,她便记起了之前发生的事……她复又伤神,快要流下泪来。 床边有张陌生的面孔,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孩。她完全不认识,慌张地问,“你是谁?” 年轻女孩正翻着杂志,听到声响吓了一大跳。随后她露出惊喜的神情,“孟小姐,你醒了?!” 凌顾宸回到泊都已是晚上八九点,他径直驱车去了金霖会所。 他与人会谈还不到半个小时,祝笛澜便推门急匆匆地进来。凌顾宸起身询问,他对面的男人也站起来,可她没有留意。 她靠近他,眉眼间皆是焦虑,“我有事要与你说。” 凌顾宸拉过她的手,“跟我来。” 祝笛澜转身,这才看见对面站着的人。韩秋肃晒黑了些,其余的并没有什么变化。她愣在原地。韩秋肃黑色的眼眸好似有许多话想说。 凌顾宸对此不悦,“走吧。” “没事,”祝笛澜的声音忽然满是虚弱,“就在这里说吧,他也该知道。” 她看看凌顾宸,最后把视线定在韩秋肃身上,“莉莉醒了。” 韩秋肃匆匆赶到孟莉莉的公寓。她本就已经泣不成声,看见他以后更是嚎啕大哭。韩秋肃把她揽进怀里,安慰道,“我在。” “我怎么会这样……”孟莉莉哭道,“怎么会这样……” “没事的。醒了就好,身体会慢慢恢复的。” “秋肃……我害怕……” 等在卧室外的祝笛澜听到她的哭声,也十分焦躁不安。凌顾宸揽着她的肩膀安慰她,祝笛澜愈发紧张。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在不远处站着的罗安,眉宇间平添万分焦虑。凌顾宸只当她是担忧,便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韩秋肃出来后,她赶忙把手抽出来,“我能看她吗?” 韩秋肃点头。 她匆忙进卧室,担忧的神情里满是欣喜,“莉莉,你醒了……” 可孟莉莉的眼神却满是怨怠,她好不容止住哭泣,想要问问祝笛澜,却在尚未开口的时候重新开始哭泣。 “没事了。你醒了就好。”祝笛澜坐到床沿,握住她的手。 “顾宸呢?”孟莉莉虚弱地问。 “他在,”祝笛澜忙不迭地说,“我叫他进来……” “你们为什么这样对我……” 祝笛澜的心理防线瞬间就被击垮,她满是愧疚,“对不起,我知道我骗了你很多事。可我真的没想到……没想到你会自杀……你要是问问我,我一定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你……” 孟莉莉捂住脸,“为什么……我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顾宸离开我已经让我很崩溃,与他在一起的又是你……你失去他,又失去你……我怎么办……” 祝笛澜原本很伤心,可是这话让她不解,“你……你为什么会那样觉得?谁告诉你我与顾宸在一起……” “顾宸亲口告诉我的。” 祝笛澜皱起眉头。孟莉莉醒来后根本还未与凌顾宸见面。她只得继续小心翼翼地问,“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我回国想给你个惊喜,看见你们在一起,你却躲着我……”孟莉莉委屈地哭,“我问顾宸,他就承认了。” 祝笛澜震惊地半天缓不过神。 “我真的好伤心。你为什么这样躲我……回家我就看见我爸爸以前放在家里的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醒来就这样了……笛澜!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只是想见你,想听你亲口说,你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 “莉莉,你听我解释……” “你看看我现在的模样。”孟莉莉掀开被子。 祝笛澜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诚然家庭护理对孟莉莉一直有着细致的照顾,可她双腿的肌肉还是有轻微的萎缩。 她腿上的肌肉缩得十分松小,看上去软绵无力,干瘦得十分不正常。这样的身体足以让任何女孩崩溃。 “莉莉,对不起……” “你看看我的手……”她把长袖撩上去,“我现在这样……我连路都走不了……你还不如让我死了……” 她手臂上的肌肉一样轻微萎缩,十分羸弱。 “对不起,你听我解释……” 孟莉莉疯狂掉着眼泪,“我宁可死了……” “你别这样说,”祝笛澜拉住她的手,“我不想这样的,莉莉。我很爱你,你要相信我。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真的对不起。可是你知道的并不是真相。” 孟莉莉努力止住哭泣。 “我和顾宸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他那时候骗你只是想让你死心,他是为了保护你才这么说的。” “为什么?” 祝笛澜叹气,“其实我与顾宸一早便认识,早在遇见你之前。他与秋肃势不两立,他们两人的背景都非常复杂。这已经严重威胁到你的人生安全。秋肃很着急想把你送出国,顾宸也在为你考虑。因为你离开泊都才会安全。” 孟莉莉愣愣地看着她。 “我只是在为顾宸工作,与他并不是情人关系,”祝笛澜黯然,“他对你说这番话我不知情,可我知道,他是为你好……” “真的?”孟莉莉木讷地问。 “真的,”祝笛澜抱住她,“傻姑娘,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不要再做傻事了好不好?” 孟莉莉内心五味杂陈。 祝笛澜轻拍她的背,“别担心,我会帮你恢复身体,会一直陪你。你什么都不用怕,好不好?” 孟莉莉心里的委屈好似得到谅解,她抱住祝笛澜,默默地流泪。她早已哭得精疲力尽,再也坐不住。 祝笛澜安慰她几句,柔声说,“顾宸也在,我让他过来?” 孟莉莉虚弱地摇头,“我这样,怎么见他。” 祝笛澜浅浅一笑,“我知道你想见他。没事的。” 孟莉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显得更加哀伤。 祝笛澜开门,凌顾宸走过去关切地与她说了几句。韩秋肃远远看着他们。 凌顾宸在床沿坐下,看看祝笛澜,才与孟莉莉说,“你没事就好。” 孟莉莉擦擦眼泪。祝笛澜看看两人,垂下眼眸,轻轻关上房门。 “何必做傻事。”凌顾宸轻声说。 “笛澜都告诉我了。确实是我傻。” “对不起。”凌顾宸真心实意地说。 孟莉莉黯然神伤,“你到底是不爱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凌顾宸沉默一会儿,“如果你想我经常来看看你……” “我想。可是你会吗?” 凌顾宸温柔地回,“会。” 孟莉莉浅浅的笑容里满是哀伤,“你都习惯骗我了。” 祝笛澜叹口气走到餐桌前倒水。韩秋肃走到她身边,轻声问,“你怎么样?” “挺好的,”她躲着他的目光,“我可以留下来陪莉莉。还是今天你想与她单独聊会儿?” 韩秋肃认真看着她,许久不言。逼得她不得不抬眼与他直视。 “你先回去吧,凌顾宸一定有事要告诉你。” 祝笛澜大致猜到,淡淡地说,“你不要再冒险了。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自己清楚。” “至于莉莉,你还是把实情都告诉她吧。”祝笛澜垂眸,“她受这么大委屈,都是我们的错。” “你也要多为自己考虑,不要委屈自己。”韩秋肃轻柔握住她的手,“我会保全你的自由。” 他眼里是一如既往的关切与温柔。可祝笛澜再也无法看见过往的情愫了。有些记忆,如同飞扬的柳絮,再也抓不住。 凌顾宸出现,她把手抽出来,径直朝电梯走去。 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话,凌顾宸感知到她似乎憋着一股子气,因此也沉默着观察她的表情。 她摔上书房的门,质问道,“你为什么骗她说我们在一起?” “我没想到是这个后果。” “我当时问过你的,对不对?”她回忆了一路,因而颇为生气,“你还骗我说你不知情。” 凌顾宸无奈地抹了把脸,“即使我那时候告诉你,也不会改变……” “怎么不会?你为什么不让我见她?你如果不想让她知道你与秋肃的恩怨,我自然会编一套我的说辞。你何必把她逼上绝路?” 凌顾宸轻柔道歉,“对不起。” “你该同她道歉。”祝笛澜被他诚恳的神情刺出眼泪来,“她现在这样……你不觉得愧疚?在病床上躺了两年,现在只能坐轮椅……音乐家的手,几乎都废了。” “对不起。我会想办法弥补。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祝笛澜觉得自己无话可说,气恼地想离开。 凌顾宸拉住她,轻柔道,“笛澜,你不要怪自己。是我的错。” “不用跟我说这些,”她皱着眉不看他,“好好照顾莉莉,不要再口是心非的。” 凌顾宸想抱她,她不满地甩手离去。他静静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 退让 之后的一段时间,祝笛澜一得空就去孟莉莉的公寓,她买了许多小手工艺的玩具给孟莉莉解闷,因为她暂时也做不了其他事。 孟莉莉渐渐开朗起来。韩秋肃偶尔出现,他会陪她做腿部肌肉的复健,让她靠着自己练习走路。 可成效终究不是很明显,孟莉莉还是会经常觉得丧气。 祝笛澜与韩秋肃共处一室时并不多想,她的关注点都在孟莉莉身上。凌顾宸过来探望时,韩秋肃正轻轻把她放回到轮椅上。 孟莉莉一见他,赶忙拿过一旁的毯子,遮住自己的小腿。 凌顾宸把手里精致的康乃馨递给她,温柔地问,“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孟莉莉微微红了脸,轻轻点头。 “抱歉前几天都没有来看你。” “没事。我知道你忙。笛澜几乎天天来,我很开心了。” 凌顾宸扭头看她。祝笛澜面无表情地玩着桌上的玩具,躲着他的目光。 韩秋肃把轮椅推回卧室,“换件衣服,带你出去走走。” 凌顾宸走到祝笛澜身边,小声说,“你好几晚没有回家了。” “我在莉莉这过夜,不碍事。正好多陪陪她。” “我怎么知道韩秋肃是不是也在这里?” 祝笛澜停下手里的无用功,不满地瞪他,“他不在。他可防着你呢。你不用问这种废话。” 凌顾宸无奈地低头,“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你希望我怎么做?” 她不出声地叹了口气,出神地盯着桌上杂乱的物品,许久没有说话。 韩秋肃推着孟莉莉出来,经过他们时冷冷地看了一眼,“我们出去走走。” 祝笛澜绕过凌顾宸,拿起外套,“我跟你们去。” 凌顾宸神情里流露出轻微的不悦,他不满地看着韩秋肃。 倒是孟莉莉有些不好意思,“顾宸,你要一起吃晚饭吗?我们过会儿就回来。” “好。” 室外清新的空气已带着点点寒意,祝笛澜顾不得自己,蹲下仔细把孟莉莉的围巾扣好,又替她理好腿上的毛毯。 “我好幸福,”孟莉莉笑道,“被你这样照顾好像公主。” 祝笛澜看见她这样,却怎么也笑不开心。 孟莉莉努嘴仰头,“笛澜,你别比我还不开心。我都接受了,医生说恢复得好的话可以恢复到之前运动能力的90%,只是需要点时间。” 祝笛澜听了更是差点掉泪,但还是微笑,“嗯,一定会的。” “我本来就是坐着拉琴,挺好的。”孟莉莉说这话一半是安慰她,一半也是安慰自己,“秋肃,你劝劝她,我好怕她哭。她哭了我就忍不住也会哭的。” 韩秋肃宠溺地捏捏她的脸,推着她朝公园走去。祝笛澜默默跟在一旁。 “你别难过,”韩秋肃轻声说,“不是你的错。” 孟莉莉仰起头对着她微笑。祝笛澜心里宽慰许多。孟莉莉知道真相后,第一件事就是为之前无端的指责向她道歉,这让她愈发愧疚。 “看到你安全回来,我也放心很多。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我负担不起。” “不论结果如何,都是我自己的选择。”韩秋肃把轮椅停在一株漂亮的桂花树下,后退两步,“现在我回来了,凌顾宸会答应他承诺的事。你不必再怕他。” 祝笛澜蹙起眉头,移开目光。她犹豫许久决定不接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在死亡沙漠查到沃德集团的什么消息?” “怎么?他没告诉你。” “没有。为了莉莉的事光顾着吵架了,都没说上几句话。” “那个地方是沃德的军工厂基地,地势险恶。不是一兵一卒可以动得了的。凌顾宸再恨得牙痒痒也束手无策。” “你见过苏逸吗?” “没有。” 祝笛澜端详着他,“你见过。这个谎撒的不高明。” “你总能看出来。”韩秋肃轻笑,“你太了解我。” “你与他做了什么交易?” 韩秋肃不语。 祝笛澜无奈地叹气,“你既然不愿说,我便不问了。你自己小心。” 她转身想去孟莉莉身边,韩秋肃拉住她,“我是来带你走的。” “这世上没有感情是能破镜重圆的。你不要再对我抱期望了。” 祝笛澜与孟莉莉说笑着,慢慢朝公园的林荫小道走去。韩秋肃远远看着她们,眼里是可怖的阴鸷神色。 吃完晚饭,孟莉莉早早便去休息。 祝笛澜看看餐桌边互不相看的两人,“要不你们约个时间表,谁一叁五来,谁二四六来。省得碰见了擦枪走火的,谁都不开心。” “不需要你来,”韩秋肃冷冷道,“你离莉莉远点。” “你不要骚扰笛澜。”凌顾宸不客气地回敬。 祝笛澜一听话锋转到自己身上,不耐地翻了个白眼。 “走吧,今天总该回家了。”凌顾宸拉她。 “你要是没什么急事,我就在莉莉这住着。” “你来回地跑,辛苦好几天了。回家好好休息下。” “我在这休息得很好。”祝笛澜甩开他的手。 凌顾宸的语气强势许多,“回家。” 祝笛澜不服气地看着他,“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谈。” 凌顾宸跟着她去了一间偏远的房间。韩秋肃阴沉地看着两人,抓起桌边的魔方开始漫不经心地把玩。 祝笛澜关好门,她知道接下来的谈话恐怕要耗费她无数心力。 “顾宸,我想过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不要说气话。我知道因为莉莉的事你很愧疚,但这并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怎么可能不影响?”祝笛澜皱眉,“仅仅是因为你的一句话,她就崩溃到要自杀。现在还拿同一件事逼她,你要事情怎么收场?” “之前你并不知情,你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她。” “顾宸,她很爱你,”祝笛澜强装镇定,“好好照顾她,不要再伤害她了好吗?” “我爱的是你。” “可我不爱你。” “你现在用这种话骗我?” “我没骗你,”她认真说,“我承认我们互相有好感,但远远谈不到’爱’的地步。趁着现在我们的胡闹没有伤害更多人,及时放弃对你我是最好的选择。” 凌顾宸恼火地一拳砸在书架上,祝笛澜下意识地闪躲,但表情依旧镇定。 “顾宸,你仔细想想,其实你对我的感情并没有多特殊……” “闭嘴!你不要给我洗脑。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给我!” “我承认之前是我越界,我不该因为觉得好玩就试探你的底线。”祝笛澜冷静地说,“我的真心用尽了,对不起。” 凌顾宸眼里的怒火升腾起来,“韩秋肃回来你就跟我扯这些?你动的歪心思我还不清楚?” “我在你面前,没有自由、没有独立、没有自我。我本就不该与你在一起。” “你现在跟我要自由?”凌顾宸无比光火,声音却愈发压抑,“他一回来你就跟我要自由?你把我当傻子耍?你跟他怎么逃是不是都商量了好几晚了?” 祝笛澜把眼里的悲伤深深藏起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你不要这样想。这与他并没有什么干系……” 凌顾宸背过身,气得不看她。 祝笛澜看着他的背影,她很想好好抱抱他,可她做不到。 “我知道你对莉莉的感情也不是只想玩玩而已。虽然你碍着她与秋肃的关系不能多做什么,可你一直在尽力保护她、照顾她。”她顿了顿,声音愈发小,“你哪会对不在乎的人这样。我知道你还喜欢她……” “既然你下了决心,我还能说什么。”凌顾宸的语气恢复平静,却显得格外冷酷,“你的算盘不要打得太满。你要是敢跟他走,我一定杀了你。” 祝笛澜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凌顾宸摔门而去。祝笛澜靠着墙,只觉胸腔里满是心碎的巨痛。 韩秋肃倚在门口,轻声问,“你还好吗?” “没事,”她淡淡地说,“你也早点休息。” -- 弃子 祝笛澜一早便去学校上课,韩秋肃留在家陪伴孟莉莉,倒让孟莉莉又惊喜又意外。虽然韩秋肃很担心她,但他并不怎么出现。 几天前,韩秋肃向她解释了凌顾宸与他的矛盾,以及祝笛澜是如何故意接近韩秋肃的。孟莉莉听着听着便止不住地流泪。 这么多年,她都没有把挚爱的堂哥与黑道的勾当联系在一起。因为韩秋肃从不会在她面前呈现这一面。而韩秋肃父母的失踪,她也从未多想,只当是意外。 这个故事里牵涉到凌顾宸的父亲,凌氏的背景同样惊人得血腥,凌顾宸本人也阴险毒辣。 祝笛澜在一旁默默听着,并不说话。只是最后承认自己也同样双手沾血,道歉称从未想伤害孟莉莉。 她对于听到的这一切感到难以置信。或许这叁人对她总是充满耐心与温柔,因而她无法想象他们之间的争斗。那片黑暗对她来说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她花了许多天来消耗这些信息,震惊之余心有余悸,甚至偶尔难以入睡,可她也不敢再多问些什么,因为韩秋肃提起这些事时有一种点到即止的强势。他只说那些可以告知孟莉莉的部分,并不容许她多问。 孟莉莉战战兢兢地私下问过祝笛澜,想了解一些细节。祝笛澜虽然语调温柔地安抚她,但同样巧妙地回避了许多事。她无来由地直觉自己无法再多问。 她惴惴不安得,终于也有些感受到了祝笛澜娴静模样下高超的话术技巧和控制人心的能力。这是她先前从未多想的事。 渐渐接受之后,孟莉莉的内心安稳许多。因为不论如何,她能真实地感受到别人的关心与爱。不论祝笛澜与韩秋肃在外的手段如何毒辣,他们对她的爱都是真心实意。 孟莉莉并不疏远他们,只是在每天睡前多了一项步骤,便是祈祷。 她不是教徒,纯粹想为自己在乎的这叁个人祈祷,希望他们在那片黑暗中少受伤害,曾经的罪孽得到谅解。 韩秋肃带她去海边兜风,下午同她回家,陪她做基本的行走复健练习。他宠溺地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虽然孟莉莉依旧无法自主行走,但她心情难得无比阳光,笑起来也总是甜甜的。韩秋肃有些不忍,因而总是显得欲言又止的。 孟莉莉在沙发上坐定,看着韩秋肃给她拆刚送来的下午茶点心。她笑眯眯地说,“哥哥……我今天因为你超级开心。” 韩秋肃微笑,“不是叫你不要这么叫我吗?” “我知道,你很久前就不让我喊你’哥哥’了,我一直听你的话,虽然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你也很多年没有这样陪过我了。所以今天我感觉回到小时候,就想叫你声’哥哥’,挺怀念的。” 韩秋肃把蛋糕递给她,“以后别这么叫了。” “好,”孟莉莉乖巧地应,“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才这么叫你的。” 韩秋肃眼里闪过一丝轻微的愧疚,他还未开口,孟莉莉便看出了,她赶紧说,“你别多想,我挺好的。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而威胁到你……” “以前都是挺好的,你确实听我的话谁都没有告诉。结果偏偏告诉了笛澜,那凌顾宸就知道了。想来真是命运弄人,我最防他,偏偏他知晓得最轻易。” “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 “那……你跟笛澜……怎么样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韩秋肃低头沉默一阵。他与祝笛澜商量好只说两人因为事情败露而分手,不提之后两人之间的不愉快。 “我们的事另谈。不过笛澜很爱你,她没想过伤害你。” “我知道,”孟莉莉甜甜地笑,“我没有信错过她。” “她再怎么保护你,也挡不住凌顾宸的压力。”韩秋肃蓦然严肃起来,“在凌顾宸手里她不见得能自保,所以少有余力可以照顾你。” 孟莉莉的笑意隐去,“其实……顾宸他对我挺好的……我知道你与他打交道见识过他另外一面,可他不会对我……” “你不了解他,”韩秋肃掷地有声地说,“你知不知道他用你的生命要挟我?” 孟莉莉怔怔地看着他,依旧带着怀疑的神色,“可是……可是……我知道你和笛澜都说他,说他手腕狠毒……可他对我从来没有……” “我与你父母一样,把你从小就护在掌心,不让你看见人性里任何的丑恶。我们都拼尽全力保全你天生的纯真与善良。你父母去世的时候,我也对自己发过誓,这一生都会明里暗里保护你。因而我坚持觉得你可以无忧地过你的公主生活。” 韩秋肃认真地看着她,“笛澜接近你的时候我查过她,但我没想到她表面干净的背景下会与凌顾宸牵扯在一起。导致你也被卷入泊都最大的阴谋旋涡。我现在后悔我把你保护得太好,让你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还把凌顾宸往好的方面去想。” 孟莉莉一时说不出话。她心里的情绪太过复杂,怀疑、害怕与不可置信混杂在一起。 韩秋肃说得对,她无法把人想得太坏。就像她很难相信,祝笛澜能做出什么坏事来。因为祝笛澜在她面前总是那么温柔那么细心。 要不是她承认自己为凌顾宸做过黑道上的勾当,孟莉莉只能把她的“坏事”联想到背后讲了别人几句坏话的程度上去。 “莉莉,你要听我的话。”韩秋肃看到她眼里的伤心神色,他心软下来,语气也和缓许多,“这个世界里的事,不是你能想象能承担的。再这样下去,你只会一而再再而叁地受伤害。” “你要我怎么做?” “我要带你出国,移民。彻底离开泊都。” 孟莉莉的手不安地绞着裙子,她越想越难过,还未开口便已泪流不止。 “你受的伤害已经够多。我问过医生了,你的情况稳定。我已经着手安排出国的事,确保你的身体状况不会产生额外的负担我们就可以走。” 孟莉莉止不住眼泪,也说不出话,清秀的脸庞渐渐有些涨红。 “我知道你很喜欢欧洲,喜欢奥地利。你可以先去哈尔施塔特或者萨尔茨堡住一阵,之后慢慢旅行,挑个漂亮的城市定居……” “我不要。我不走。” “莉莉,这次你要听我的。” “那里除了风景什么都没有。我很孤独。我要跟我爱的人待在一起。你是我唯一的亲人,笛澜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都在泊都,我不要离开。” “我会去看你的……” “不,”孟莉莉忽然坚定许多,“我有无法离开泊都的理由。” 韩秋肃的心沉沉落下去,好似一个噩梦成了真。他轻微地恼火,“你不要说这与凌顾宸有关系。” 孟莉莉抿起嘴唇。她不想承认,可她的神态将她的内心暴露无遗。 韩秋肃发火道,“你不要任性!” “如果笛澜可以接受这一切,那我也可以……” “她和你不一样!”韩秋肃几乎是在呵斥,“这些事根本没有你想当然的简单!你知不知道她遇到的生命威胁次数之多超越你的想象……” “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凌顾宸根本不会管你的死活!你在他眼里只有利益价值,一旦你对他没有用……” “我不管,”孟莉莉倔强地说,“我还爱他。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只要能与他在一起,我什么都不管。” 韩秋肃气得快要无法思考,“这件事由不得你做决定!” 电梯“叮”得一声打开,祝笛澜一走出来就看见客厅里的两人。韩秋肃震怒着起身走到一旁,孟莉莉一见她便捂住嘴无助地哭泣。 “怎么了?” “笛澜……”孟莉莉哭着喊她。 祝笛澜慌忙把包扔在地上,走过去抱住她。孟莉莉泣不成声,死死抱着祝笛澜不愿松手。祝笛澜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她。 祝笛澜拜托韩秋肃把孟莉莉抱回卧室,韩秋肃虽然依旧一脸不悦但还是照做了。祝笛澜单独询问两人争执的缘由,孟莉莉断断续续地讲了两人的对话。 祝笛澜温柔安慰她无需多虑,让她休息会儿再吃晚饭。孟莉莉哭得累了,昏昏沉沉睡着。祝笛澜独自在床边坐了许久。 当孟莉莉哭诉自己还深爱凌顾宸的时候,祝笛澜表面只是微笑着安抚她。她内心却莫名无比低落。 以至于此刻的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愣愣看着窗外的表情近乎凝滞。 她觉得自己内心应该是麻木了,麻木到没有一丝痛感。可终究还是在起身离开的那一刻感到深深的无力,好似无端拖了一副不属于自己的躯壳。 祝笛澜靠着墙,低头摆弄手机。她犹豫着是否该通知凌顾宸让他过来看看。 韩秋肃走到她面前,“这次你要帮我,一定要劝她离开泊都。” 祝笛澜显得十分为难,“我可以劝她。但你要知道,做决定的是她自己。” “以前我就拜托过你劝她离开凌顾宸,你那时候做不到,她受的伤害你也看到了。”韩秋肃毫不退让,“这次你要她付出什么代价?” 祝笛澜蹙眉看向他。 韩秋肃移开目光,放低声音,“我没有怪你。你不要误会。” 祝笛澜冷冷说,“反正我习惯了。我终究都是有错。” “对不起,”韩秋肃诚恳道,“可莉莉同你不一样,她从小被保护得很好,无法承担你我经历的这些可怕。” 原来没有被人爱过、保护过就是当弃子的理由,我又做错了什么? 可她忽然觉得心累,她不想再争执,于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只是拜托你劝劝她。她愿意听你的。” “我会尝试。”祝笛澜的声音里有着无端的虚弱,“可你也要想清一件事。你近期频繁在泊都露面照顾莉莉。恐怕留意到她与你的关系的不止是我们。如果她能离开泊都,那她自然会安全。可她如果执意留在泊都,那么最能保证她安全的方式,就是留在顾宸身边。” 韩秋肃审视般地看着她。 祝笛澜知道,这片对视的静谧里,两人内心都有着不同的想法与声音,互相争执算计着。 -- 再试一次 孟莉莉醒来的消息同样传到廖逍耳里。廖逍要求凌顾宸控制住她,凌顾宸不同意,他坦白会放她出国。 覃沁在这场争论里站在廖逍一旁,他同样觉得以控制孟莉莉的方式来制约韩秋肃最为可行。 凌顾宸还想坚持,廖逍便称,如果孟莉莉出国,那么就只能让祝笛澜想办法牵制韩秋肃。覃沁听罢更是恼火,坚决不肯拿祝笛澜去冒险。凌顾宸也只得沉默不语。 身体上的复健已经进行小半个月,成效却不甚明显。孟莉莉的心情在失望和期望中飘来荡去。但好在祝笛澜每天来陪她,韩秋肃和凌顾宸偶尔出现,她心情渐好。 她很想碰碰自己的琴,可一开始的她连扶住琴的能力都没有。为此她还崩溃大哭过一场。但恢复了一段时间以后,她可以勉强扶着琴,拉出几个音阶来。 听到大提琴的音,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一部分生命又回来了。 祝笛澜一回家就会陪她在琴房里待上许久。这成了这半个月来两个女孩的例行程序。两人就这么在琴房里默契地坐着,孟莉莉做着简单的练习,找回以前拉琴的触感。祝笛澜则边与她闲聊边处理课件。 琴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凌顾宸站在两人身后静静看了会儿。祝笛澜不经意地转脸才看到他。 覃沁大咧咧地打招呼,“还记得我吧?” 孟莉莉开心地笑,“沁,好久不见。我挺想你的。” 覃沁俯下身给了她一个拥抱,随后端详着她的面色,“嗯,看着气色好多了。” “谢谢,”孟莉莉恳切地说,“我听笛澜说你订婚了,恭喜你。” 覃沁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快了,到时候请你喝喜酒。” 祝笛澜躲着凌顾宸的目光,装作专注地看着面前寒暄的两人。凌顾宸的目光冷冷落在她身上,没说话。 覃沁把祝笛澜拉出琴房,两人走到客厅的窗边,不过说了几句便开始争执。 她极力压抑着声音里的怒气,“你干嘛非要扣住莉莉?” “不会伤害她。”覃沁也把声音压得极低。 “你能不能放一点善心出来?”祝笛澜生气又无奈,“莉莉当你是好友,你一天到晚算计她,她又没做错什么。” “顾宸留住她只是个由头,”覃沁痞痞地笑,“你不要吃醋,这点我可以保证……” “谁跟你说这个了?”祝笛澜愈加发火,“这事你已经干过一次了,把她害成现在这样,你怎么能故技重施……” “要不然叫你故技重施去跟韩秋肃演戏?我首先要照顾的自然是你。让你冒险的事我绝不答应。” “让莉莉冒险的事我也不答应。” “这你没得选,”覃沁声音很小却极其强势,“我能保证我不动莉莉,但我不能保证韩秋肃不会伤害你。” 祝笛澜气得扯他的衣袖,“你太过分了……” 覃沁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坚定地说,“你不要跟我争。我做事的风格你很清楚。” “我清楚我在干什么。你不要算计莉莉。” “我在乎你才做这样的决定。”覃沁狠狠道,“我利用莉莉,保证你不需要再跟韩秋肃虚与委蛇。你知不知道我花多大的力气才忍住不一枪崩了他……” 他瞬间止住话头,因为他敏感地察觉到身后的异样。他回过头,与韩秋肃冷冷地互看许久,两人的眼神里皆杀意凝重。 “放手。”韩秋肃冷冷地说。 祝笛澜这才意识到覃沁还抓着自己的手腕。她忿忿地甩开手,覃沁不屑地哼了一声。 韩秋肃向他们走近了一步,覃沁迅速把她护在身后,凶狠的眼神里满是挑衅。她无奈地撇嘴。 韩秋肃打量着两人,许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在泊都,覃沁的名号不小,是凌顾宸手下最得力的帮手之一,身手了得,消息灵通。道上无数的人想与他攀附额外的关系,可他没有背叛凌顾宸的意思。 韩秋肃此前未深究过覃沁的身份。可他看得出,覃沁与祝笛澜的关系亲密到几乎超越纯粹的上下级或者平级关系,而凌顾宸对此置若罔闻。 这一切,让韩秋肃不得不好奇覃沁在凌氏里的位置。 祝笛澜对此也是讳莫如深。韩秋肃绑架她时曾要她说出覃沁和罗安的身份,她宁死也不愿透露。这一行为本身已给了他相当多的信息。 “让开。” 覃沁与他对峙着。祝笛澜轻轻拉过他的手肘,递给他一个眼神。覃沁僵持了许久才放弃,不满地走向一旁,远远地看着两人。 韩秋肃走到她面前,温柔地牵过她的手,想查看她的手腕是否受伤。 “没事。”祝笛澜轻巧地躲开。 她知道韩秋肃故意让覃沁看见,而覃沁自然会在之后没事找事地冲她发火。她现在没心思陪他们胡闹。 “他需要听你的指令吗?”韩秋肃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还是反过来?” 祝笛澜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韩秋肃也不让步,他固执地等她的回答。 “你们聚在一起,什么东西都乌烟瘴气的。”她不满地扯住韩秋肃的外套,从他口袋里顺出烟和打火机。 韩秋肃无奈地轻笑。祝笛澜恼火地把自己关在阳台上,开始抽起烟来。韩秋肃冷冷地扫了覃沁一眼,也跟到了阳台上。 琴房里只剩下两个人。凌顾宸轻轻关上门,孟莉莉紧张又有些尴尬地垂眸。 凌顾宸在她身边坐下,温柔道,“我刚刚听了一点。” “太生疏了。” “即使这么久不练,都听得出你的天分。” “你很会安慰我。” 凌顾宸侧头认真看着她,“莉莉,我欠你一个道歉。” 孟莉莉眼眶一热,她暗骂自己不争气,拼命止住眼泪。 “那时候我不该编那种谎话骗你,对不起。” “没事,是我自己傻。” “如果你需要帮助,不论是身体上的恢复还是生活上的需求,尽管同我开口,我一定帮你。” “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凌顾宸不出声地轻叹,“你说吧,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是不是也想让我离开泊都?秋肃劝我,笛澜也劝过我……” “这由你自己决定。” “我要你照顾我,照顾到我能走为止。”孟莉莉赌气说道。 “好。” 她没想到他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垂眸沉默了许久,试着把心里所有的勇气都积攒起来。 此刻的话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困难,或许因为她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回,也不知现在的瘫痪是不是永久性的;或许因为她知道如果她再不试着留下来,那她此生再也不会回到泊都,再也不会见到他…… 这一切好似让她的勇气简单许多,“如果我说,我不想走。因为我还爱你,我想留在你身边……” 凌顾宸眼里是一成不变的温柔。 他许久没有说话,这让孟莉莉觉得,他眼里的温柔满是距离感。可说出这些话之后,她忽然觉得十分轻松。眼下不过就是去与留的问题了。 “你会让我留在你身边吗?” “会,”凌顾宸轻声说,“但我怕我会让你伤心。” 孟莉莉露出细微温柔而甜蜜的笑意,盖住了她脸上的泪痕,“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有。没骗你。” “那你可不可以再试着喜欢我一次。”孟莉莉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再试一次。” 凌顾宸沉默一小阵,嘴角便露出浅浅的笑意,“好。” 孟莉莉伸手抱他。他轻柔把她揽进自己怀里。她脸上挂着泪珠,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听到自己慌乱而兴奋的心跳。 怀里的女孩瘦弱如同一阵风,两年的卧床让她严重营养不良,肌肉轻微萎缩。 凌顾宸嘴角的笑意消失。他心疼地抱紧她,视线落在一旁的大提琴上。 他心里满当当地盛着另一个影子。可他不知道这究竟还重不重要了。 韩秋肃气得又与孟莉莉大吵一架,指出她只会再度被骗。她一开始好声好气地解释,最后也被他的怒火吓得哭个不停。 祝笛澜在一旁踱步叹气,实在不知该站在哪一边。韩秋肃发火着要祝笛澜,可孟莉莉怎么也不肯松口。 “你怎么可能还信他?你躺了两年,凌顾宸管过你吗?” 孟莉莉哭求,“秋肃,你别这样……” “你到现在还不告诉她?”韩秋肃把怒火转向祝笛澜,“过去一年里你跟凌顾宸是不是情人关系?你还不告诉她真相?” 祝笛澜一愣,半晌没说话。 孟莉莉委屈地拉他的衣袖,“你不要再误会笛澜了。顾宸跟我解释过了,他只是骗我的……” “那是之前。过去一年里发生的事你可不知道。” 孟莉莉怔怔地看着他。 “我告诉你真相,我不是。”祝笛澜冷静地说,“你为同一件莫须有的事指责过我不下叁次。现在你满意了吗?” 氛围忽然尴尬地凝重。韩秋肃依旧怒气未消,他略显不安地移开目光。 孟莉莉先反应过来,小声劝道,“快道歉呀。” 祝笛澜扭头便走,韩秋肃快步跟上她,“笛澜,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我没什么好说的。” 韩秋肃拉住她,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我说话太冲了,对不起。我真的为莉莉担心。” “他们要针对的是你。我保证莉莉不会有事,这样你能放心点吗?” “你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唯一的亲人。” “我知道,”祝笛澜不再那么生气,“我无法改变他们的决定,这你也是知道的。我发誓我会好好照顾莉莉的,好不好?” 韩秋肃终于露出无奈又伤心的神色。 “你要么就把莉莉绑起来带走,要么就只能接受目前的现实。” “她要是健康,我立马把她绑了送到国外去。”韩秋肃揉揉眼睛,显得十分疲倦,“她现在这样……我怎么做都不是……” “那就先让她慢慢恢复,之后的事我们再想办法。” 韩秋肃不满,但还是妥协了。 “我先让莉莉去休息。” 韩秋肃猛地把她搂进怀里,“我知道,我知道你也很辛苦,很无奈。我不该朝你发脾气。” 祝笛澜没来由地难过,但还是镇定地想把他推开,“没事。” “对不起。”韩秋肃不肯撒手,“我会保护你。笛澜,我爱你。” 祝笛澜僵着身体,捂着脸。她不明白事到如今,自己为何偏偏踏入同一个旋涡。 -- ρΘ①8κ.cΟм 修罗场 过了几日,凌顾宸派人来接孟莉莉去别墅。韩秋肃再度杳无音信。 祝笛澜也搬回别墅,但她刻意回避着所有人,装作一副忙忙碌碌来往于学校和医院的模样。 廖逍要求她与韩秋肃接触的事她自然也是料到。只是再见到廖逍,她连装模作样地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廖逍说什么,她只是冷冷答应,再无其他交流。 因而见到韩秋肃在停车场等她,她并不惊讶。倒是宋临如临大敌,他紧张又严肃地想护住她。祝笛澜说服他离开。 “我请你喝杯咖啡,”韩秋肃温柔地笑,“不知道你肯不肯赏脸。” 祝笛澜淡淡一笑,坐上车。 韩秋肃看着宋临离开,才发动车子,“我们去安庆路的那家日料店怎么样?你很喜欢的那家。” 祝笛澜也看着宋临的车,幽幽地说,“你知道不出五分钟我们就会被人跟着吧。” 韩秋肃不屑,“我现在很自由。你也是。” “莉莉托我问你好不好,她照旧联系不上你,怕你还在生气。” “她从小便乖巧听话,我也什么都依着她。长大了,倒再也不肯听我的。” “不过不顺你的意,你就指责她任性。也是不讲道理。” “你这么信任凌顾宸?” “他不会伤害莉莉,我知道的。” “就算他不会,他身边的人没动其他心思?覃沁?等莉莉真的出了事,我只能悔不当初。” 祝笛澜叹气,“那你就杀了我泄恨呗。还能怎么样。” 韩秋肃沉默着看了她几眼。她看着窗外,不再多说。 她跟着他进餐厅的时候想有意识地保持距离,韩秋肃不由分说牵她的手,把她拉近自己。 两人就着菜单聊了一会儿,祝笛澜看得出他很想哄自己开心,可她怎么笑都觉得勉强。 邻桌坐了一对年轻夫妇,两人抱着两岁多的婴儿,甜蜜蜜地说着话。祝笛澜不由得多看了他们几眼。 “你还会伤心吗?” 祝笛澜看看婴儿,“偶尔。” “我也是。如果我们儿子还活着,差不多也这么大了。” 祝笛澜沉默一会儿,“有时候我想想,觉得这样的结果也挺好的。他不受苦,你我也自由。如果他活着,你能想象你现在的生活会是怎么样吗?” “我从没觉得会有什么不好。为了你为了他,我自然会拼尽全力保证你们的安全和自由。至少你会留在我身边,不是吗?” 祝笛澜不敢看他,幸好这时侍应生给她送来梅酒,她赶紧接过喝了几口。 她的躲闪被韩秋肃看在眼里。他笑笑,主动扯开话题,“我们很久没见了,没想到一见面就因为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吵了几天。我并不想这样。” “没事。这几天谁都不好过。” “我想知道你好不好。我很想你。” 祝笛澜咬着下唇,“我知道你为了我才答应去死亡沙漠,我一直很过意不去……”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求你再也不要这样做了。”祝笛澜终于看他,“我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我现在好端端地坐在你面前。” “可是如果你出事,我没法原谅我自己。” “我希望不是只因为愧疚。” 祝笛澜欲言又止。 韩秋肃露出轻微的失望,“我以为在尧城的时候你我都很开心。我很怕我会错意。” 他这么直截了当地讲,祝笛澜愈发尴尬。她略带歉意地说,“尧城的事……你就当我脑子不清醒……” 韩秋肃脸上唯一的笑容都隐去,他呷了口水,语气里带着冷漠,“我不该把你留在凌顾宸身边这么久。早就应该带走你。” “你知道这不可能……” “因为我做的决定,我们的孩子夭折。你躲我,我也给了你空间。后来你生病,完全不出门。我堵不到你,跟凌顾宸也交涉过,他自然不会同意我见你。错误的决定一个接一个,导致现在我们互相的疏远。” “孩子的事,我不该怪你。你也很难过,我那时候意识不到。对不起。” “这期间足有两年。以前我说带你走,你一定会答应。现在呢?我清楚这两年发生什么……” “秋肃,我一开始只是骗你。” “但你爱过我,不是吗?你想过跟我走的,对不对?” 祝笛澜垂下眼眸,显露出伤心的神色,“你觉得……怎么可能呢?我们的立场本就不一样……” “你哪有什么立场,”韩秋肃略略生气,“你只是怕他们的手段。” “你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可以这样同你单独坐在这家餐厅里吗?因为我与你的任何接触永远都带着目的。我要尽可能地套话,套到那些你隐瞒的信息,带回去交差,我才能再见你一面。” “那你就问,你想知道什么?” “我不想待在这样的关系里。我见你时不能有半分真心。” “我已经做出最大的让步。为了和你在一起。”韩秋肃温柔地说,“如果你为了我的价值才能见我,我就给你这些价值。” 祝笛澜愈发伤心,她移开目光。 韩秋肃想握住她的手。她甩开,神情与语气瞬间冷漠下来,“你与我见面,同样也是想套更多凌氏的内幕。你敢说不是吗?” 韩秋肃靠向椅背,眼里同样蒙上一层冷漠的薄雾,“你在怪我?” “没有。我只是点明,你我再接触下去的意义多么无趣。要么是我先被灭口,要么就是你先出手招惹凌氏。” “我会保护你。” “那就是后者了。你一直在劝我帮你。” 韩秋肃微微眯眼,审视地看着她,“我没想到你怕他怕到这种地步。” “我们已经到了为了利益互相算计的地步。”祝笛澜忧伤地说,“我唯一一丝善良的希望,就是希望你有机会过普通人的生活。不要再顾忌我。” “我要算计的不是你。我希望你记住这点。”韩秋肃扯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至于你算计我,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你这样说我并不会觉得好受。” “我不想让你伤心。别多想,我只希望我能让你开心。” 用餐时,两人都没有聊太多。即使开口,也都是轻松的话题。祝笛澜扫视桌上的菜式,便知道韩秋肃把她的喜好记得一清二楚。可这一切,让她内心更是愧疚与苦涩。 “你查到沃德集团的什么事?”祝笛澜抵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还是发问。 “凌顾宸没告诉你?” 祝笛澜摇摇头。这几天她对凌顾宸完全是避之不及,根本不敢主动开口询问。 韩秋肃用湿毛巾擦着手,“他的消息是准确的。沃德在死亡沙漠里有一个军工厂,规模不小。” “沃德目前的主理人,确实是苏逸?亚洲人?” “是。我也不清楚为何是亚洲人在主理沃德。” 祝笛澜的眼神颇为犀利,“你与他做了什么交易?” 韩秋肃的笑意变得有些神秘莫测。 祝笛澜知道他不愿说,只能尽力劝,“你要当心点。” “你这话倒是很真心,我听出来了。”韩秋肃笑道,“苏逸打算回泊都了。凌顾宸大概很快就有机会与他打照面。”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够凌顾宸喝一壶的。他们两个人打起来能把泊都搅得天翻地覆。我只作壁上观。所以我现在很有闲心。” “做什么?” “追你回来。” 祝笛澜完全笑不出来,她看着韩秋肃的眼神里满是不安与担忧。韩秋肃倒是笑得轻松自在。他认真看着她,祝笛澜蹙眉看着他眼里的柔情蜜意。 他缓缓贴近她的唇。祝笛澜没有闪躲,只是冷冷开口,“哪有像你这样的人。明明知道是同一个坑,还要跳两次。” 韩秋肃在离她极近的距离停下,他端详着她的容貌,立体精致的五官完美安置在鹅蛋脸上,美艳与娇俏并存。她的眉眼间尽是忧伤也没盖住那份天生的魅惑。 他微微一笑,扶住她的脸颊,在她唇上落下温柔却轻巧的一吻。 祝笛澜垂下眼眸,眼里皆是泪水。韩秋肃把她抱进怀里。她僵着身体,思绪纷杂。她一时迷茫,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伤心。 她想着,罢了,大概这就是命。 两人走出餐馆,在车边站着说了几句,附近停着的车上走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祝笛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进阴影里。 凌顾宸阴沉地看着两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你凭什么随意带走我的人?” 韩秋肃笑得十分轻蔑,“难为你在外面等了这么久。” 凌顾宸只顾看着祝笛澜。她颤巍巍得独自在车边站着,光听她就分辨得出他有多发火,因而完全不敢看他。 “我们谈得很清楚了。”韩秋肃挡在她面前,“她自愿见我。” “行了,回家。”凌顾宸不想搭理他,定定看着祝笛澜。 她终于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凌顾宸除了强势的命令,再无其他情绪。她颇为伤心,倔强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动。 韩秋肃拉开车门,祝笛澜犹豫了一会儿,尽管心惊胆战,她还是朝车子走去。 凌顾宸近乎震怒,他上前想拉住她,却被韩秋肃挡住。 “退后,”韩秋肃的声音极低却极具威胁力,“你动她试试。” 祝笛澜瞬间心惊胆战,她感到面前这两人随时会大打出手,便赶紧拉住韩秋肃的手肘。 凌顾宸看着她,些许缓和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无奈,“别闹了,跟我回家。” 祝笛澜无来由地觉得委屈,这委屈让她愈发倔强。她直视着他的双眼,她知晓自己的心意,可总有股她无法抵抗的力量,把他们推得越来越远。 “我知道。”她倔强地回嘴,同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无助的颤抖。 她怕自己下一秒就无端掉泪,说完便马上坐进副驾。她内心不自觉地默念着:顾宸,对不起,对不起…… 韩秋肃关上车门,绕过车头时故意用身体顶撞凌顾宸的肩膀。凌顾宸后退一步,他紧紧抿着嘴唇,忍住了满腔的怒火。这愤怒的感觉让他感受不到任何其他情绪。 在车里等着的覃沁原本相当轻松,他知道他们这样堵到祝笛澜面前,她都会乖乖跟着回家。结果祝笛澜却跟着韩秋肃上了车。 覃沁瞬间露出满脸问号,之后又迅速发动车子,横亘在路中央。 韩秋肃不得不急刹车,祝笛澜原不敢看窗外,但差点撞到车玻璃后,她抬眼看到覃沁怒气冲冲地摔门下车。她无奈地扶住额头,原本默然的神情变得十分为难。 覃沁径直走过来猛敲她的车窗。祝笛澜深深地叹气,放下车窗。 他痞气十足地把手肘靠在窗框上,不满地剜了韩秋肃一眼,随后瞪着祝笛澜,“你要干嘛?下车。” 祝笛澜为难地看了他两眼,小声说,“我会回去的……” “那还不下车?”覃沁不客气地呵斥。 她小心翼翼的声音里藏着委屈,“秋肃会送我……” “给我下车!” 她无可奈何地去开车门,韩秋肃猛地握住她的手腕。覃沁怒气冲天地喊,“你放手!” 韩秋肃同样强势,祝笛澜不得不轻声安慰,“我会再联系你……” 她试着把手挣脱出来,他却握得更紧。 在覃沁彻底爆发前,她赶忙解开车门锁。覃沁打开车门,丝毫不留情面地把她拽下车。韩秋肃害怕她受伤,只得松手。 覃沁用力摔门,拉着她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车走去。祝笛澜嘟着嘴任由他拉扯。 凌顾宸为她打开后座车门,他恢复平静的神情下藏着可怖的阴鸷。她马上掉头走向副驾,把副驾的邓会泽赶到后座。 韩秋肃看着车子离去,阴沉着脸点了支烟。祝笛澜敢给凌顾宸甩脸色,却在被覃沁呵斥时满脸为难,乖乖跟着他离去。他不由再度揣测覃沁的身份。 -- 兜兜转转 即使祝笛澜乖乖上车,覃沁依旧极度不满,“我饿着肚子在餐厅门口堵你,你竟然还敢跟他上车?!” 祝笛澜不快地看着窗外。 “丫头片子,你现在到底听不听我的话!”见她不回话,他更来气,伸手便去拉她的耳朵,“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离韩秋肃远一点!” 祝笛澜恼火地拍开他的手,骂道,“把你的手放在方向盘上。” 覃沁不依不饶地扯她的耳朵,“你苦头没吃够啊?你还见他?” “当初谁把我卖给他的?装什么好人。” “是我卖的吗?你就知道把锅扣我头上。都怪我对你太好了。” “谁要看见你,滚远点!” 她一生气,覃沁就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开过两个路口,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停下等红灯时,他转头饶有兴致地再度掐她的耳朵,祝笛澜生气地拍开他的手,然后忿忿地朝着他的手臂锤了几拳。 覃沁欢快地笑,不依不饶去牵她的手,“诶,丫头。” 祝笛澜一看他来劲地要打趣自己,便愈加恼火。 “行了,丫头,听话点。”覃沁温和地劝,“我都是为了你好。” 祝笛澜缩在座位上,又委屈又伤心。 “谁再卖你,我跟谁急,”覃沁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哥哥我这么疼你,你就听话点,别见他了行不行?现在又没人逼你见他。” 祝笛澜依旧不满地瞪着窗外。 覃沁轻笑着朝后看了眼凌顾宸,“她不搭理我。回家你自己哄哄。” 凌顾宸冷着脸不接话。 一下车,祝笛澜便自顾自快步走开,覃沁还想搭着她肩膀劝几句,也被不耐烦地甩开。覃沁耸耸肩,拍拍凌顾宸的肩膀,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经过孟莉莉的房间门口,她不自觉地顿了顿。孟莉莉住进别墅后,孙姨给她安排了南边光照风景都好的宽敞卧室,方便佣人出入照顾。 凌顾宸让人整理出一个房间给她当琴室。祝笛澜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她,孙姨便出来了。 “孟小姐休息了。” “她今天怎么样?” 孙姨看到凌顾宸也跟了过来,微笑着说,“孟小姐今天自己能拄拐走一小段路了,她兴奋了很久。胃口也比前两天好很多。” “是吗?她能自己走了?”祝笛澜欣喜。 “还不行,不过已是很大的进步。年纪轻恢复也很快的,恢复行走能力不会是问题。” “辛苦你照顾她。”凌顾宸说。 孙姨温柔地笑,“不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一与凌顾宸单独相处,祝笛澜便觉得不适。她拉下脸来快步回自己房间,同时她也意识到凌顾宸一直跟着自己,她愈发不安与心焦。 她几乎是慌乱地堵在房间门口,表情却很生气,“你还有什么事?” 凌顾宸不客气地推她,“进去说。” 她无法与他的力量抗衡,便黑着脸站得离他远远得。 “你要求的我都做了。我会好好照顾莉莉,弥补之前的伤害。你不高兴我同韩秋肃大动干戈,为了你,我也忍他。你为什么还这么生气?” 祝笛澜愣了半晌,她原以为两人还会再互不让步地大吵一架,但凌顾宸这样好声好气说话的模样一反常态,让她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应对。 “你不要再私下见他了,”凌顾宸带着无奈说,“我很担心。” 她也无法再装出强势的情绪,这让她的声音显得很虚弱,“我不会有事的。” “好,”凌顾宸把她拉到怀里,“那我就告诉你。我不想你见他是因为我不想再看见你们旧情复燃。我确实自私,我只想你是我的。” 祝笛澜听了心痛地瞬间被刺出眼泪,她倔强地与他拉扯,不让他抱她。 “你开了条件让他可以自由见我。他豁出性命为我拼了一次,你好意思反悔?” “撕毁合约、黑吃黑的事我确实经常干。”凌顾宸略略发狠,“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也告诉你,我在乎他,我会见他。” 凌顾宸显出愠怒的神色,“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当初逼我接近他的时候你管过我死活吗?”祝笛澜质问道,“我不过是运气好,他对我真的有点感情,终究没有杀我。如果换个冷血的杀人狂,我现在死了多少回了,你会在乎?” “你现在跟我翻旧账?” “现在你倒好,反过来要求我不许再见他,不许爱他——啊——”她痛得尖叫。 凌顾宸攥着她的手臂,上涌的愤怒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道,“我不会让你逃的,你休想。” “顾宸!”祝笛澜痛得呼吸都急促起来,“疼……你放手……” “你答应我,答应我不见他。”凌顾宸悲伤地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那丝轻微的央求。 她根本无暇顾及,试着挣扎,却只觉得手臂被勒得麻木,肋骨好似被掐断,让她呼吸困难。她痛得落泪,求道,“顾宸,你放手……” “你先答应我。” “你放过我行不行?”她小声哭喊起来,“你放过我!我不过在你身边苟且偷生!你有什么非我不可的?!” 凌顾宸没想到她会如此伤心。他轻声问,“我究竟做错什么让你这么恨我?” “你永远都无法理解我有多痛苦,我有多身不由己。”祝笛澜泪流不止,“你让我做的,我都做到了。求你不要逼我爱你,我不想。” 凌顾宸松开手,他心里的疼痛像是被钝器击打,笨重缓慢,发出沉闷的巨响。 祝笛澜靠到墙边,不出声地哭泣。 “在你心里,我就是比不上他。”凌顾宸冷冷说,“不论我做什么,不论我如何对你好,不论我如何弥补你。” 祝笛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在我们之间的胡闹伤害到更多人之前,不要再继续了……” “够了!你说够了没?只要他不回来,你就跟我假情假意。他一回来,你连装都懒得装就迫不及待想到他身边去。” 祝笛澜用沉默对抗他的愤怒。 凌顾宸掐住她的下巴。她被强迫与他对视,她咬着下唇,连眼泪都不敢掉。 “你别以为……”凌顾宸伤心地不自觉顿了顿,语气愈发愠怒,“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你要是敢跟他透露半点不该透露的,你要是敢跟他走……我追你到天涯海角都抓你回来,好好折磨你。你听清楚。” 他摔门离开。祝笛澜独自站了许久,久到她失去时间概念。她被巨大的悲伤冲击着,冲击到四肢麻木毫无知觉,最后贴着墙缓缓地无力坐下。 与她所要承担的事相比,流泪已毫无意义。 自此以后,祝笛澜刻意躲避他,实在躲无可躲,遇到时也如陌生人,不痛不痒提两句工作的事,再无其他话语。 凌顾宸似乎很快习惯,她在场时,他连眼皮都懒得抬。 祝笛澜知道两人兜兜转转,仿若回到了刚见面时那样互相憎恶的模样。可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内心不断隐隐作痛。她劝自己,只要过了这短暂的过渡期,之后就会好受许多。 覃沁自然也留意到两人的关系变化。他许久才回一趟别墅,特意跟进祝笛澜的卧室,问她两人吵到现在怎么还不和好。 祝笛澜不愿回答,只把之前准备好的资料递给他,“这个场地我磨了许久才磨到包场,细节布置的方案我选了五个,你再挑,拍板了我就安排之后的工作。” 覃沁翻着手里的纸张,惊讶地挑眉,“呦,韶光的艺术馆?那地方的包场不得提前两年定,你竟然现在就能搞定下个月?” “那个馆长,死老头,我撒娇得都要吐了他才松口。”祝笛澜翻白眼,“就知道摸我手。跟他家人一起吃饭,他那个智障儿子竟然也敢在桌子底下骚扰我。真是一路货色。” “为了你哥的幸福,你就牺牲一下下啦。” “等你求完婚,我就废了那色胚父子的手指头。”她忿忿地瞪他一眼,“你给我动作快点。” 覃沁笑着翻看设计图,“看来你火气是挺大。人家大家族有头有脸的,你揍人的时候悠着点。” “不用你说。” “诶,你觉得芸茹会最喜欢哪一个设计?” 祝笛澜指指其中一张,“她挺喜欢现代艺术的,所以其他那些铺满粉色花朵的公主病设计你最好别考虑,腻味过了头。” “那你还给我选干嘛?” “她是不感冒,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嘞?”祝笛澜嘲讽地嘟嘴,“覃沁小公主。” 覃沁眯眼看她,但语气还是很宠溺,“行了,就听你的。” 祝笛澜拿走那张设计图,懒懒地扔在桌上。 “你这几天都这么臭脸。怎么吵架还没吵完?可以啦,不要闹了。你作也要有个度,顾宸对你真的是无下限地纵容了,我从没想过他还能有这么好脾气的时候……” “没事就出去。” “你还在生什么气?前几天你们两个不还玩得挺开心?” “你不要把我跟他扯在一起。” “我知道,这两天事情……窜出来的人太多。”覃沁安慰地拉她,“顾宸把莉莉接过来也是为你考虑,他们没什么,你不用生气。” “你不要去乱说,我和顾宸没关系。尤其在莉莉面前。” “我知道你不想让莉莉伤心。但你也不用跟顾宸置气。等莉莉身体转好了,你们可以慢慢告诉她。” “我不想跟他扯上关系。你再胡说我就打你。” “打我?” “我咬你行不行?!” 覃沁被她逗笑。 祝笛澜严肃地说,“我没开玩笑,这也不是气话。” 覃沁的笑容收敛了,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那是为什么?” “这有什么理由可说。出去。” “跟我你就好好说。我哪次不是站在你这边……” “你还要不要我帮你?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覃沁无奈地摇头,“行,我不说了。就因为韩秋肃回来?” “出去。”祝笛澜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怒火。 覃沁只得摆摆手离开。 -- 面具 如此过了半个月,孟莉莉已经可以脱离轮椅,自己拄拐行走。凌顾宸与她的接触也增多,祝笛澜看在眼里,她只允许自己为他们高兴,其他的什么都不愿多想。 而她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的,但对凌顾宸的躲闪已经十分刻意。她不与他坐同一辆车,即使一起回家,两人的距离也隔着起码十步。 凌顾宸知道自己没理由指责她,只是回复到以前那样冷漠的脸庞。这天他还未拐进客厅,就看到一个身影朝自己小跑过来。 孟莉莉惊喜地尖叫,环住他的脖子。凌顾宸敏感地意识到她还是有些站不稳,下意识地抱住她,把她紧紧拥在怀里。 孟莉莉抬眼看他,眼里亮闪闪得似有星星,“顾宸,我可以自己走路了!不需要拐杖了。” 凌顾宸微笑,“是吗?我很开心。” 她试着自己站直,两手还是颇为紧张地攥住凌顾宸的外套。凌顾宸贴心地握住她的手,支撑她站稳。 她后退两步,偶尔她还是觉得双腿的肌肉使不上劲,好在凌顾宸一直扶着她。 “笛澜!”孟莉莉惊喜地唤她,“你看……” 可她没走两步又开始踉跄起来,祝笛澜下意识地想要走近些扶她,凌顾宸先一步稳住孟莉莉的身体。 “不急,休息会儿吧。” 孟莉莉开心地点头,就牵着凌顾宸的手慢慢回到客厅,坐下休息。 祝笛澜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不自然地怔了许久。她有些莫名的不安与无所适从。这是她过去几年一直生活的地方,可在这一刻周围的一切忽然好陌生。 可她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好自己的情绪,就发现自己下意识带上了温和的笑容,朝客厅走去,想与孟莉莉寒暄。 她戴着的面具已太久,太过完整与完美,容不得自己多想了。 隔天傍晚,覃沁到了金霖会所,看见祝笛澜在二楼的走廊独自站着。她穿着一件层层迭迭的抹胸蛋糕纱裙,长及脚踝,纱裙贴着她纤细的身材,一点也不显繁复。 “你这裙子好眼熟。”覃沁凑上去小声说。 “是吗?”祝笛澜偏头看他,“我记得我好像没穿过,你有印象?” “我梦里见过。” “白痴。”祝笛澜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真不记得?” “记得什么啊?”祝笛澜用一种下一秒就要骂人的不耐烦语气反问。 “真是没良心。”覃沁挑眉,“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我当然记得。这裙子是我送的。”他指指她脖子上的钻石项链,“还有首饰。” 祝笛澜摸摸项链,语气和缓许多,但还是漫不经心,“是吗?哦。” “丫头片子,”覃沁气得把她勒进怀里,“你真是个黑心的丫头,你见礼物就收这种事我不说你,哥哥我送的你总得记在心上吧?” 祝笛澜想起昨天自己从一个大圆礼盒里翻出这条礼裙,当下确实没想起来自何处,只觉得似乎很重要。 经他这么一提,她终于想起这是自己还怀孕时的生日礼物。那次生日,似乎是与凌顾宸外出游玩度过的。 她的记忆被伤心撕裂过,有些事确实不会特意去记。或许这是她潜意识的自我保护。 祝笛澜挣脱他,依旧淡淡地说,“哦,想起来了。” “你把我跟那群死命追你的傻帽相提并论啊?” “别烦了,”祝笛澜皱眉,嫌弃地说,“我记住了还不行吗?” “你还跟我横。” 祝笛澜自顾自朝内里的包间走去,“你再叨逼叨,我就把这裙子烧了。” “没见过你这么坏心眼的人……” “你没正事干吗?顾宸在哪一间?我找他有事。” “叁楼内里那间大牌室。你找他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之前接触过的那两个小啰啰。还有……我带秋肃见他。” “你大部分时候都聪明,懂得如何让自己好好活。可你犟起来,真是死都不怕。” “你别管了。由着我吧,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房间里,凌顾宸坐在主位,孟莉莉坐在他身边。她穿着宽袖的长裙,露出的一小节手臂依旧显得颇为羸弱。但好在她气色很好。凌顾宸特意带她出来散心,听着音乐喝点酒,她觉得十分自在开心。 看到孟莉莉时,祝笛澜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孟莉莉一看见她就兴奋地朝她打招呼。祝笛澜微笑着示意,随后走到凌顾宸身边,俯下身与他耳语几句。凌顾宸没看她,只是点点头。 祝笛澜走到另一侧,小声说,“莉莉,我过会儿再来陪你。你好好玩。” 孟莉莉抓着手里的扑克牌,对她甜甜地笑。 凌顾宸手把手地教她玩德州,眼里满是温柔。 祝笛澜匆匆离开后,孟莉莉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牌桌上。凌顾宸耐心地为她解释规则,她认真记着,觉得十分新奇,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散不去。 没多久,包间的门又打开,走进来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两人都微微佝偻着背,有一种极其不友善的耍痞神态,身上的西装虽然看着昂贵,但有一种莫名的不合身感。 两人的眼里满是阴鸷,但在看到凌顾宸的一刻,为首的男人立马堆上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递烟,“凌总,小弟魏斌,久仰久仰。” 凌顾宸连眼皮都懒得抬,“坐吧。” “谢谢凌总,”魏斌的眼睛在孟莉莉身上转了转,称赞道,“凌总好福气呀,女友这么漂亮。” 孟莉莉不由得红了脸,偷瞄了凌顾宸两眼。凌顾宸没搭他的话茬。 “道上的兄弟知道凌总在查泊都黑市的枪械销售渠道。”魏斌嘿嘿干笑,“这不,小弟我一得到点风声就赶忙过来通知凌总了。” 凌顾宸静静看着他。 光是这份压力就让魏斌的喉咙莫名干燥,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镇定地说,“自从金河死后,泊都街头的黑社会团体疯狂争斗,可都零零散散得,谁都没成气候。小弟呢,就很想借这个契机,好好往上爬一爬。” “就凭你?” “只凭我恐怕是不行。所以,所以想借借凌总的东风……” “我这里没有东风。金河死后,控制着黑市交易的是万家的人。你求错人了。” “万昱比不上凌总。何况我手里的信息,一定会让凌总您愿意帮我。” 凌顾宸许久不语,他修长的手指在桌上缓缓敲了两下。 孟莉莉没懂这番对话,可她也能感受到氛围的改变。 屋里的其余众人一片静谧,两个保镖气势汹汹地走到男人身后两步,背着手站定。他们虽然不动,周身却撒发着可怖的戾气。 孟莉莉的手指紧张地蜷在一起,把手里的牌弯出一个曲面。 凌顾宸的声音冰如寒霜,“你知道骗我是什么后果。” 男人表面依旧镇定,但额头的一滴汗珠出卖了他,他喃喃道,“自然。” “那就说。” “金河死了以后,他的仓库一半被警署封查,一半被洗劫。交易数量有所浮动自然是正常,但数量早已惊人地超过先前的数据。我有证据,显示幕后黑手就是沃德集团。” “你知道沃德目前的主理人是谁吗?” 男人摇摇头,“我连他姓甚名谁都不清楚,但我有证据。”男人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 凌顾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仿佛是得到了许可,男人长舒一口气,之后的话也顺畅许多,“他在黑市的动作非常之大,并没有完全扶持任何一个人或者团体。他以不留情的杀戮来控制各个团体的平衡状态,同时悄悄地收服个别势力。”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知道凌氏与沃德不对付,沃德如此大的动作自然是为回归泊都做铺垫。凌总,您不能再落后与他了,否则就会被他先发制人,只怕之后的场面对您不利。”男人放低声音,“只要您愿意扶持我,我一定会成为您得力的左膀右臂。” 凌顾宸不屑,“你知道这种话我一个月要听多少个人的版本吗?” “如果我胆敢欺骗凌总……” “敢骗我的人不会多活一天。” 魏斌被他的气势压到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孟莉莉怔怔地看着凌顾宸的侧脸,他的面容与眼神都盖上了一层冷漠的冰霜,连着他的话语,让人不寒而栗。这一刻,他忽然变得十分陌生。 包间门再度打开,祝笛澜缓缓走到牌桌边,静静站定。孟莉莉看到她身后跟着的韩秋肃,内心不觉欣喜,她露出孩子气的笑容,想与韩秋肃打招呼。 韩秋肃对上她的眼,微微点头,神情相当肃穆。孟莉莉接收到他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她敛了敛笑容。 魏斌原只想侧脸看看进来的人是谁,一瞥之后却不住地连续回眸了叁次。 韩秋肃威胁性地半眯眼睛。魏斌释然地笑,悠悠然侧过身,“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大名鼎鼎的’独狼’。果真是英雄择良木而栖。” 祝笛澜微微侧身看了韩秋肃一眼,他与她耳语几句,祝笛澜蹙眉的同时递了个眼神给凌顾宸。 魏斌的神情愈发轻松,他开始专心打量面前这个女人。她身上有一种强烈的吸引人的妖娆气质,细看更是美艳动人,标准的冰山美人。且她与韩秋肃一道,这让魏斌非常好奇。 祝笛澜早就习惯了被人这样打量,同样冷冷地瞪他,倒把魏斌瞪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凌顾宸的神态放松了些,他漫不经心地敲敲牌桌,魏斌身后的两个保镖退到了房间的角落。 “继续说。” “继续说可以,”魏斌饶有兴趣地起身走到祝笛澜面前,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这位美女之前没见过……敢问美女贵姓呀?” 祝笛澜冷冷看着他快要绕着自己转了小半圈,才猛地用细高跟踩住他的皮鞋。魏斌脸上猥琐的笑容好似被重重一击。他的笑容扭曲起来,只是憋着没有出声。 祝笛澜这才第一次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笑容满是温柔蜜意,眼神却依旧冰冷如霜,“你猜啊。” 魏斌吃着痛,眼里也逐渐积起怒意。他正想抬手反击,韩秋肃就勒住他的脖子,把他甩回到之前的座椅上。魏斌干咳两声,狠狠地瞪了祝笛澜两眼。 祝笛澜不屑地绕到他身后,突然单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的头狠狠敲在牌桌上,魏斌以一个极其扭曲的痛苦姿势被压制着。 孟莉莉吓得不由自主猛地一颤,下意识想要靠近凌顾宸,却有点动弹不得。她从没见过祝笛澜有过如此凶狠的神态。其余在场的人都没有什么反应。 “你再多说废话,”祝笛澜轻声说,“就没资格完整地走出去了。” 魏斌喃喃地求饶,坐直后低着头乖乖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孟莉莉感觉自己的大脑和耳朵里的声音无比嘈杂,嗡嗡作响让她听不见剩下的对话。她只是木讷地看着祝笛澜与韩秋肃。 这个场景如此陌生,这些人也如此陌生。 魏斌离开时已临近午夜,孟莉莉起身去找韩秋肃,她做所有动作都开始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太大的响动,毕竟之前的氛围太过瘆人。 韩秋肃看到她的身体已然恢复,可以自如行动,这比医生预计的要快得多,他心中自然是欣慰,同时见她长久与凌顾宸在一起,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把孟莉莉轻轻揽在怀里,温柔地与她说话。 孟莉莉乖巧地点头,她看得出韩秋肃对她的选择依旧不满,但他不会再说重话或是指责她。 凌顾宸抽着烟,目光习惯性地落到祝笛澜身上。她在打电话,覃沁双手抱胸把她堵在角落里,等着她打完电话,眼里满是不耐烦。 祝笛澜对上覃沁不满的神情,暗自叹气。 覃沁与她僵持许久。祝笛澜耐心地劝着,时不时拉拉他的手肘,认真的解释里带着一点点小女孩的撒娇。 覃沁大多数时候只是听着,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但他渐渐不再那么强势。 凌顾宸猜都猜得出他们在争什么。可连他自己都无法拦住祝笛澜与韩秋肃见面,除了把她五花大绑地软禁起来,他想不出其他办法了。他已与她翻天覆地地吵过,也冷战过。 事到如今,他甚至不愿相信自己已经爱她到这番地步,因为这巨大的愤怒让他心里几乎涌出隐隐的恨意来。 他是多努力才克制着没有去伤害她。凌顾宸自己都算不清。 他把这最后一支烟狠狠按进烟灰缸里,起身摔门离去。孟莉莉与韩秋肃拥抱道别,开开心心地跟着凌顾宸出门。 覃沁离开时也带着极大的不悦,但他终究只是劝祝笛澜多加小心后便不再多说。 -- ρΘ①8κ.cΟм 时机 祝笛澜坐上副驾,无所事事地理着裙子上的纱片。 “笛澜,如果覃沁威胁你,你要告诉我,知道吗?” 她微微一笑,“他没有。” “他究竟是什么人?” “你知道我不会告诉你。” 韩秋肃微笑,“或许这已经是足够的暗示了。” 祝笛澜的表情沉了沉,颇认真地说,“他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跟凌顾宸比呢?” 祝笛澜沉默一阵,略显伤心,“我在乎他们也在乎你。可偏偏你们最不对付。我的不好过对你们来说才是不重要。” “这话你与凌顾宸说时,他搭理你吗?” 祝笛澜轻轻叹气。 车子行驶在出城高速上,韩秋肃瞄了眼后视镜,“我们被人跟着。” “我习惯了。你要是不想,可以调头送我回去。” “需要我甩掉他们吗?” “我从来没试图想过甩掉他们……” “可你现在与我在一起。很久没有这样自由的机会了对不对?” “确实。”祝笛澜低头喃喃地说,“从认识他以来就没有过……” 韩秋肃淡淡一笑,加速车子。不过几个拐弯就把先前那辆车子甩开了。祝笛澜好奇地回头张望确认了好几次,才发现确实没有那辆车的影子,身边也没有其他新的车辆跟上来。 出乎她的意料,她发现自己不自觉露出笑意来,她脑海中仿佛出现宋临紧张的模样,还有覃沁随后生气中带点无奈的表情。她竟然觉得有趣。 “我很怀念你这样的笑容。”韩秋肃轻声说,“以前是假的,现在总该是真心实意的。” “我们去哪里?” 他瞥了眼路牌,“这条路是去滨海的景区,去海边?” “好呀。” 他特意挑了片热闹的游客区,缓缓驶过,祝笛澜饶有兴致地看着街上醉醺醺的红男绿女,青春中混杂着酒池肉林的气息。 “这就是滨海的那条酒吧街吗?” “你没来过?泊都的年轻人来这里玩都跟朝圣一样。” “哪有机会。”祝笛澜嘟嘴,“白天这就是好多网红街拍的地方,跟同学们来玩过半日。晚上的模样一次都未见,我敢来的话不出十分钟就会被抓回去。” “我带你去玩。” “不了,看看过瘾就好。”祝笛澜笑道,“我大概是年纪长了,只觉得这里脏乱差。看看路边稀奇古怪的霓虹灯设计,觉得幼稚又可爱。” “也好。你不该一个人来,这条街背后的势力也很复杂。” “那你很熟悉了?” “是我这种下里巴人混迹的地方。确实很熟悉。” 她被他逗得开心,一边看着街上各种新奇的招牌设计一边与他聊天,连着一家酒吧顶上的十字架背后竖着的巨大粉色草莓招牌,她都要笑上许久。感慨这样创意与活力迸发的街道,怪不得深得年轻人的喜爱。 他买了瓶啤酒,带她驶向不远处的海滩。他避开情侣密集的海滩,选了一片相对安静的区域,这里风浪颇急,也没什么灯光,四周围着围栏,挂着“危险”的警示牌。 韩秋肃早已下车,祝笛澜还在车里翻着开瓶器。他接过酒瓶,在围栏上轻轻一磕,瓶盖跳将出来,砸到不远处睡着的一个流浪汉头上。 祝笛澜重新缩回车上,捂着嘴不出声地笑。韩秋肃吐吐舌头。好在流浪汉只是挪了挪脑袋,没什么反应。 祝笛澜这才悄咪咪地下车,她垫着脚小跑到另一边更黑暗的区域,好似偷偷摸摸做坏事的十几岁小女孩。韩秋肃跟在她身后,把酒瓶递给她。祝笛澜摸摸被风吹乱的长发,接过酒瓶喝了一大口。 韩秋肃轻巧地翻过栏杆,伸手拉她。祝笛澜把裙子拉到大腿,没走两步,就被粗糙的栏杆勾住了纱片。两人默契地轻笑。 “我抱你过来。” “不了。”她放弃地理好裙子,“在这里已经够好了,这样吹吹海风喝喝酒,我已经很开心。” “听我的。”韩秋肃不由分说拉过她,把她公主抱起,抱至沙滩一侧。 裙子上的纱片发出好几声可怕的撕拉声,她不由得轻笑,“完蛋了,我很喜欢这条裙子。” “我再送你一条。” “这条就是别人送的,我回去就会挨骂了。”祝笛澜一想到覃沁的表情就止不住笑。 韩秋肃把她放下,她的细高跟一下子陷进沙子里,摇摇晃晃站不稳,倒在他怀里,手里的啤酒洒出许多,弄湿了她的胸口。两人都轻笑。祝笛澜顾不上,赶忙又灌了自己一大口啤酒。 “你的包呢?” “什么包?” 祝笛澜意外地发现自己很开心。或许是因为清楚自己没有被人盯梢,这种自由极其难得。或许是这徐徐的海风吹起了她的一些回忆。 那些曾经带着海风气息的回忆里大多是快乐的。也许细节她已记不太清,也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她不愿多想。可快乐的感觉很清晰。 她反应过来以后把小小的手包递给韩秋肃,他翻出两部手机,用力掷向大海。他的动作太快,她还没意识到他的行为就已连手机撞在礁石上的声音都听不见。 她轻声尖叫,想要阻拦。韩秋肃带着得逞的笑意顺势把她抱进怀里,“这才是真的找不到你了。” 祝笛澜被气笑,抱怨道,“被你害死了。你知不知道我回去会被骂多惨?” “那就别回去了。” 她发愣。在金霖时她已喝了不少酒,海风轻抚也没有让她的微醺好多少,导致她此刻还在下意识地不断灌自己啤酒。 韩秋肃倒是没有期待她的回应,“把高跟鞋脱了,你连站都站不稳。” 祝笛澜想把一边的高跟鞋踢掉,却在这柔软的沙子上根本站不稳,她踉跄着摔倒,韩秋肃赶忙扶住她。她被自己的滑稽模样逗笑,纵使是快要摔成狗啃泥,她还死死攥着手里的啤酒。 “嗯,像酒鬼。”韩秋肃逗她。 祝笛澜正想自嘲,却被韩秋肃抢先评价,她止不住轻笑,抱怨道,“好啦,就知道骂我酗酒。” 韩秋肃帮她解高跟鞋上的细带,在松软的沙滩上两人都使不上劲,冰凉的金属扣扎着皮肤,祝笛澜略一闪躲,就划了更多沙子到鞋里,惹得她更不舒服。 她微微蹙眉,撒娇道,“啧,顾宸,不是那个扣子……” 韩秋肃顿住,祝笛澜猛然也从酒精中清醒过来。四周的黑夜里瞬间只剩下浪潮声与风声,这呼啸声让她骤然心惊。两人之间原本轻松的氛围转瞬间消失无踪。 “对不起。我……我喝多了……” 韩秋肃没有回答,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可也知道先前的笑容早已不见。他替她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随后伸手把她拉起来,“我们在这里走走吧。” 祝笛澜默默地跟着。她鼓起勇气打破这片沉默,“你经常来这儿吗?” “嗯,经常。” “是因为心情不好?” “也因为习惯了,”韩秋肃看着不远处的海域,“以前经常在这一带游泳。” 祝笛澜瞪大眼睛,“可是这一带很危险……”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倍加留心。我的每一天都是如此,在荆棘中前行,不知道会不会看见明天的太阳。”他指指一片礁石,“我会凌晨时来这里游泳、冲浪,之后坐在这片礁石上看日出。” “你……”祝笛澜颇为后怕,“你以后别这样了……” “以前我什么都不在乎。但自从知道你怀着我的孩子以后,我没有再做过这件事。因为我觉得我有了牵挂,不该再这样不负责任地对自己的生命。”他突然紧紧握住她的手,但是没有看她。 “秋肃,我知道我说的做的,都很过分,只会伤你的心,所以我不想再让这一切重蹈覆辙……” 韩秋肃拿过她手里的酒瓶,讲剩余的酒一饮而尽。祝笛澜皱眉看着他,眼里满是担忧。 他猛地吻住她。祝笛澜被他抱得快要喘不过气,她没有推开他,任由他发泄般地吻着自己。她耳边皆是狂涌的浪潮声。 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他眼里有着伤心有着怒火,也有着爱意,“我要你今晚陪我。” 祝笛澜忍住盈盈的泪意,小声说,“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我已经害怕了,”韩秋肃嘲讽似的笑,“我怕你又会喊他的名字。” 祝笛澜的无奈里多了一丝委屈与伤心,她示弱道,“对不起……” “我在这个世上活着的理由,就是复仇而已。复仇而已。”韩秋肃的怒火渐渐积蓄,“直到遇见你,我竟然幻想有个爱人,有个孩子,有个家。” “你会有的。”祝笛澜温柔地劝,努力安抚他的情绪,“只是不是我……” “你连我复仇的计划都要毁,因为顾忌你的安全,我什么都不能做。” 祝笛澜颤抖着双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韩秋肃在酒吧街附近的旅馆里开了房间,木质结构的房间极度简陋,甚至隔不住四处房间里传来的噪音。祝笛澜感受得到他依旧怒气冲冲,但他的动作已经温柔许多。 祝笛澜同样主动地温柔地亲吻他,等他的情绪平复一些后,她轻柔地说,“秋肃,我与你做这些是自愿,可我也不想你误会太多……” “我不想再听你说你早已不爱我的话。”韩秋肃强势地把她压在床上,凑近她的耳朵,“我知道你有你的不得已,但你并不是不爱我。”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愣愣地看着他。 “我们都骗自己骗得太久了,不是吗?” 韩秋肃拉开她裙子的拉链,把纱裙扔在地上。他温柔地从她的唇吻至她的胸。祝笛澜格外紧张,可她不敢显露太多,她仰着头,发出轻微的呻吟。 他的手揉搓着她的胸,那是一片让人无法抗拒的细嫩的温柔。韩秋肃脱掉衬衫,继续俯下身亲吻她。 他胸前多了一道深深的伤痕,伤痕的颜色还未完全变成绛紫色。而且她以前从未见过这条痕迹。她忍不住轻轻抚摸这道伤痕,担忧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别担心。”韩秋肃重新吻她的唇,堵住她的问题。 祝笛澜无法专心,她的手触到那片隆起的痕迹,心便隐隐作痛。韩秋肃抓过她的手腕,不让她再摸那道伤痕。 他抬起她的下巴,他看到她眼里的不忍与担忧。 “我不要看见你这样内疚的眼神,”韩秋肃轻声说,“只要你还爱我,这些都不重要。” 祝笛澜无法回答。可韩秋肃似乎也没有在等待回答。他沉醉在她魅人的双眼里。他对她的身体如此熟悉,他知道她的敏感之处,也知道怎样的力道最让她开心。 他死死钳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游走至她的胸,她美好的乳房尽是绵密的温柔。他轻轻挤压、按摩她的乳头。 祝笛澜脸上不自觉泛上红晕,她咬住下唇,也没忍住不自主的呻吟。 他的手继续向下游走,他把她的内裤褪至大腿,轻轻挑逗着那片温暖的区域。 祝笛澜的身体微微战栗,她红着脸催道,“你不要玩我了。” 韩秋肃轻笑,“我也早就忍不住,还以为你想玩久一点。” 她把内裤踢到一旁,轻声说,“跟你在尧城之后,我没有跟男人做过。哪像你,女人当然是不断的,怎么会忍不住。” 韩秋肃捧着她的脸,认真地问,“没有?” 祝笛澜气得抱住他的脖子,“你一天到晚怪我跟顾宸上床,我才委屈。我明明没有,还要被这样说。” 韩秋肃发狠地压住她,祝笛澜挣扎了两下便感觉湿润的下体被巨物塞得满满当当。她轻声尖叫,随后放任自己呻吟。 不知为何,这快感消逝地太快。祝笛澜微蹙眉头,他们两人之间一直很合拍,很少会有这种情况。 韩秋肃也感到不对,轻声问,“是不是弄疼你了?” “一点点……”祝笛澜犹豫地说,“要不你别戴套了,有时候因为戴套我会没感觉。” 韩秋肃没有动。 “没事的。” “你不要误会。如果你怀孕我一定会负责。”韩秋肃认真解释道,“我只是不想再有意外,让你那么辛苦。” 祝笛澜笑着亲亲他,“我知道。我有在吃药,你放心。” 韩秋肃再度犹豫一阵,才把安全套取下。两人亲吻抚摸了一阵,他再度进入她的身体,她扭动着身体迎合他。床板吱呀作响了好一阵,他再度意识到些许的不对劲。祝笛澜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再这样会弄疼你。”韩秋肃温柔说,“你下面干得很快。” “我今天状态不好。”祝笛澜轻柔说,“你别管我了,你射出来就好。我想让你开心。” 韩秋肃吻着她,“你很少这样,你以前出水很快。是不是前戏……” “不是的,你别问了。”祝笛澜主动吻他,翻了个身坐在他身上。她的腰肢慢慢地扭动着,“女生不是每一次都会很high的,但是男生可以。” 她魅惑地贴近他,腰肢一前一后缓缓蠕动着,她说话的声音里带着诱人的娇喘,“我这样弄,你有没有很舒服?” 韩秋肃没有回答,他捏住她臀部的双手越来越用力,他抽插的动作也越来越迅速,越来越无法自控。祝笛澜听着他粗重的呼吸,知道他快要高潮。她把头埋进枕头里,皱着眉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他越无法自控,她的疼痛便越剧烈。因为干涩,她下身有种撕裂般的疼痛。 祝笛澜无法解释这一次性爱怎么会如此糟糕,她甚至不敢细究缘由。 韩秋肃洗澡时,她愣愣地坐在床边,大脑一片空白。她没有犹豫太久,便把衣服穿好。 韩秋肃边穿衬衣边说,“在这种地方过夜太糟糕了。我带你回市里。” “你现在有固定住所吗?” “就算有,你也不会喜欢。”韩秋肃微笑,“我给你去四季开个房间,或者去莉莉的公寓。” “不用了,你送我回家吧。我不能在外面过夜。” 韩秋肃略显不悦,“你要我把你送到他身边……” “那我自己回去。我们以后再联系。” 韩秋肃拉住她,“只要你想,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 祝笛澜原本平静的脸上起了丝丝涟漪,她垂眸思忖良久,再开口时,语调里尽是无力,“我不跟你走,或许确实没什么其他的理由。” “……什么意思?” “我不走,因为我已经离不开他。”她的声音慢慢带着哽咽,“对不起。可我不能离开他。” 韩秋肃连发火都忘记。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会辜负你。我从小就没有被人认真对待过,没有人无条件地爱过我。我也根本没有好好爱一个人的能力。”祝笛澜无声掉着泪,“秋肃,我不值得你为我付出分毫。对不起。” 韩秋肃的双手插进裤袋,他静静看着她,他的声音同样受伤,“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我也不知道。”祝笛澜转过身,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喃喃自语,“为什么偏偏是我拿到自由的机会以后,我要去爱他。” -- 错过 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祝笛澜独自坐在出租车后座,漫无目的地瞪着昏暗的天空与若隐若现的星星。她脑海中的记忆如同窗外的景象一幕幕回放着。有些故事如此温馨,他的温柔与关切如此真切,让她忍不住甜蜜地微笑。 可随后,她又意识到,这些曾经全都灰飞烟灭,与她再无关系。从此以后,她所能珍藏的,便只有这些回忆了。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个披散着凌乱长发的女孩,她自始至终低头轻声啜泣着,她的皮肤白得不似亚洲人,在这浓重的夜色里好似闪着光。而她的路径又是从泊都这一头的海边赶到那一头的半山富人区。 在这凌晨时分,司机越想越觉得魂飞魄散,赶忙加快车速,生怕这女孩的影子某一刻会消失在后视镜里。 横穿泊都大致需要两个小时,司机凌晨四点接到这个女孩,还未抵达目的地,天边已晨曦微露。 在富人区山脚下的十字路口,出租车差点与一辆劳斯莱斯剐蹭。之前司机的油门踩得太死,此刻踩刹车,出租车硬是漂移了半圈才停下。 司机一看面前停的劳斯莱斯,心虚地拍拍胸,“幸好没刮到,不然后半辈子都要赔进去了。” 副驾的覃沁翻了个白眼,心想大早上的这算什么破事。 邓会泽下车交涉。祝笛澜在后座迷迷糊糊地撩了把头发,邓会泽一愣,赶紧打开车门,“祝小姐?!” 祝笛澜愣愣地被拉下车,覃沁这才看见她,也赶紧下车。 这一夜的酒精与疲乏让她心力交瘁,以至于在看见覃沁的那刻,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住他轻声哭起来。 覃沁心疼地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 “哎呦,你们也看得见她?”司机惊喜地问。 邓会泽一头问号。 “哎呀,你们认识就好。”司机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大半夜的这一个姑娘跑出来,披着头发光着脚。我当时就想别是女鬼啊,她就上车了……我那叫害怕,还安慰自己:应该不是吧,女鬼不会这么漂亮。后来一想,不对啊,女鬼才是最漂亮的。你们知道,聊斋什么的都这么写……” 司机的絮絮叨叨让覃沁皱起眉头,他不耐地说,“行了,把车费给他。” 邓会泽掏出钱包来,司机圆圆的脸上满是谐趣的喜气,继续与邓会泽小声絮叨着,“这方面的故事我很爱看的,有些鬼呢,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所以就把自己使了劲往漂亮样子整。因为活着的时候没那么好看,老被欺负,变了鬼,有机会了,就要变成绝世大美人的样子,老在晚上抓男人,吸阳气……” “你放心。女鬼抓人的话,你应该会排得很末尾。”邓会泽把钱给他,撇撇嘴,拍拍司机的手臂,“不用找了。” “你鞋子呢?”覃沁才留意到祝笛澜光着脚,身边什么都没有带,活像个逃难的大家闺秀。 祝笛澜不出声地摇头,只把头埋在他怀里。 覃沁不禁怒火中烧,“他又欺负你?” “不是。我就是累……我好累啊,沁……” “好了,没事,回家了。” 凌顾宸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闹剧。祝笛澜困得睁不开眼,长长的卷发十分凌乱。他抿抿嘴唇。没有人知道,昨晚他在祝笛澜的房里等了她一夜。 他明令禁止过她不许在外过夜,不论多晚都要回家。所以他想看看昨晚她究竟会不会自己回来。 这一整夜,他的心情起伏不定,时而愤怒,时而担忧。他想着,如果她回来了,他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他的想法变了许多次,想好的台词与态度也转变了几十次。 可这一切,她都不会知道了。 凌顾宸放下车窗,冷漠地说,“你送她回去。”之后看着邓会泽,“我们先走。” 覃沁无奈地摆摆手,把祝笛澜打横抱起回到出租车上。 “呦,这是你女朋友吧?真漂亮。”司机和善诙谐地笑,“你可得看紧喽,这么晚还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 “你不是以为她是女鬼吗?谁敢惹她。”覃沁扯起嘴角淡淡地笑,“这是我妹妹。” 司机发动车子,“我一开始是没多想,可小姑娘一上车就又哭又笑得,吓了我好大一跳。我闺女皮肤也特别白,可这小姑娘比我闺女还要白两个度,你想想这大半夜的我能不怕吗……” “你在哪里接到她的?” “滨海的酒吧街。” “她一个人?你好好想想。” 司机皱眉想了想,“她是一个人。不过街上人很少。她等的那个酒店门口还站了个男人,老盯着她看。不过他们也没说话,应该不认识。” 覃沁若有所思地想着,同时把怀里的祝笛澜拥得更紧。她靠在他肩上,早已昏沉沉进入梦乡。 祝笛澜醒来以后什么也不愿透露的表现,倒是没出覃沁的预料。只不过她又被禁足了,出乎她预料的是,这次不许她出门的是覃沁。 她听罢毫不在乎地哼了一声。覃沁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气得跳脚,但实在是无可奈何。 祝笛澜老老实实在家里待了几日。她不在乎覃沁的禁令,但她乐意以此为理由躲避那些她不想面对的人与事。 这天晚上,孟莉莉回家以后隐隐看见花园里的人影,便开心地跑过去。 “笛澜,你在写论文吗?”孟莉莉在她身边坐下。 “嗯,”祝笛澜看她穿着米白色的长纱裙,问道,“你去哪儿玩了?” “去听了个音乐会。我好想赶紧恢复到之前的水平,挺久不上台表演了,很怀念。” “别心急,再要一点时间,一定可以的。顾宸陪你去了吗?” “他没时间。但我遇到你的导师了。” 祝笛澜打字的手猛地一顿,她合上电脑,认真看着她,“廖教授?他也去听音乐会?” “嗯,”孟莉莉没有留意到任何异常,开心地点头,“我没想到会这么巧,也没想到他是顾宸的教父。” “我知道。我是因为他才认识顾宸的。”祝笛澜佯装漫不经心,“音乐会上你们也不能聊太久吧?” “是呀。不过音乐会结束后他请我吃甜点,所以我才回来这么晚。”孟莉莉真诚地说,“我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待我也很好,他一直夸你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呢。” 祝笛澜淡淡地笑,“你们还聊了什么?” “就是些普通的事,他问我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劝我找个营养师……” “对,这事我也在想。我过两周要去医院,我会帮你找一个我信得过的营养师。” “谢谢,你什么都为我考虑。”孟莉莉高兴地挽她的手,“可孙姨说我气色很好,我也不挑食,以后会慢慢胖起来的。你别费心了。” 祝笛澜轻轻牵过她的手腕,细弱程度与之前并无差别。 孟莉莉刚醒时伴有严重的营养不良,肠胃功能也退化。虽然她积极让自己多吃,可终究做不到。她的体重一度掉到80斤,最近才慢慢有好转。她也无法进行大强度的运动,稍长时间的活动就会让她觉得疲累。 祝笛澜总是很心疼她。孙姨也每天变着法子煲汤帮她养胃。 “笛澜,我知道你心疼我的。”孟莉莉笑嘻嘻地安慰她,“你看,我都不担心,你也不要多想。不要为我伤心嘛,好不好?” 祝笛澜终于甜甜地笑,“好。我听你的。” “廖教授一直跟我夸你呢……” “他还跟你聊了其他的事吗?”祝笛澜不想听这些,自然地转变话题。 “哦,他还问我家里的产业打理得怎么样,我说我不懂也不管这些事,都交给经理人了……” 祝笛澜蹙眉,“他让你把你名下的产业交给他打理吗?” “不是给他。他让我与顾宸说,顾宸会给我安排靠谱的经理人。” “那你想怎么安排?”祝笛澜不让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信得过顾宸。” “那……这些产业里,有秋肃的股份吗?” 孟莉莉摇摇头,“其实我爸一开始就想把企业管理的事交给秋肃,说只要留给我足够发展音乐事业的信托就够了。我当然愿意。可秋肃什么都不肯拿。” “那秋肃如果有需要用钱的时候……” “他都没有找过我。我告诉过我的经理人,如果秋肃跟他要钱要股份,不要过问我,统统给他就是了。可是秋肃从来没找过他。” 祝笛澜沉默不语。 “怎么了?”孟莉莉有些担心,“秋肃遇上什么麻烦了吗?如果他需要钱,我可以托你转交给他……” “没有,他很好。”祝笛澜笑笑,“莉莉,凌氏的情况我大致与你说了。如果你把你的产业交给顾宸,只怕也会招惹上这些不干不净的事,你要想好。” “嗯,我会要顾宸答应我。” “莉莉,你不要把这事想得太简单。”祝笛澜耐心地劝,“如果你不想经手,你把这些事务交给秋肃打理会更好。” 孟莉莉认真地点头,“我会好好考虑的。” 祝笛澜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廖教授怎么样?” “我觉得他人很好啊,很关心顾宸也很关心我。他让我叫他廖叔就好,说看见我好像见到他女儿。”孟莉莉甜蜜的笑容里带着害羞,声音也不自觉小了许多,“还说顾宸很在乎我,老为我的事忙着忙那的……我知道他说的一定有点夸张,可听着确实挺开心的……” 祝笛澜露出勉强的笑容。 这件事一直在祝笛澜心中萦绕,可她只能在孟莉莉不在家时才敢抓紧时间去堵凌顾宸。凌顾宸看得出她带着责问的神情来找自己,也不愿搭理她,径直朝拳击室走去。 祝笛澜几乎要小跑才能追上她,她不悦地小声问,“你干嘛非要接手莉莉的个人资产?” “我们这么久了一句话都不说,你倒好,一开口就是怪我。” 祝笛澜一愣,可也不愿与他多废话,坚持着问,“你真的安排人接手了?” “是又怎么样?” 祝笛澜看出他有点发火的架势,下意识后退两步。 凌顾宸冷冷看了她一眼,开始往手上缠绷带。 祝笛澜不依不饶地责问,“你干嘛非要接手?你又不差这点钱。” “这钱又不是进了我的口袋。”凌顾宸走到一旁的沙袋前,使劲锤了两拳,“莉莉的资产是独立运作。” “你接手了,自然就与你扯上干系。” “你在担心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怀疑韩秋肃依托莉莉的资产活动,我接手后自然会清查,也就切断了他的资金链。我告诉你,我也是这么怀疑的,我必然会清查与切断其中不清晰的账目。” 祝笛澜一时语塞,但她不敢沉默太久,只是坚持道,“你不要胡说。秋肃作为雇佣兵活动这么多年,资产早就与莉莉切割开了。而且他为了保护莉莉,绝对不会让他的资金与莉莉扯上关系。这你很清楚……” “那你就别问了。” “我只是担心莉莉。她这么信任你,你就不该占她的便宜。一旦你卷入经济案件,就会连累莉莉的个人资产……” 凌顾宸对着沙袋快速出拳,祝笛澜之后的话语全都湮没在这巨大的击打声中。 她气闷地在他身边站了许久,但凌顾宸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每次她试图开口,凌顾宸就会故意打得更狠。她完全找不到时机。 两人僵持许久,祝笛澜无奈转身准备离开。 “你现在劝她也没用,”凌顾宸终于开口,“我一早便想查,即使她不把公司交给我打理,我也会想办法。现在只是让我省事了而已。” 祝笛澜终于妥协,没有再说话。可她眼里的担忧与伤心一览无遗。凌顾宸忿忿把注意力放回到沙袋上,继续猛击。 -- 没有坚持的理由 凌顾宸从晚宴上回来,听到有断断续续的琴声从琴室里传出来。他循声走过去,倚在门口看着屋里那个清秀的女孩。 孟莉莉对他浅浅一笑,“你回来了?” 凌顾宸慢慢朝她走过去,“你今天怎么样?怎么想起来弹钢琴了?” “练了一天琴了,刚想休息会儿,玩会儿钢琴,就被你看见。” 凌顾宸在她身边坐下,“不要练得太猛,身体会受不了。” “我反而不这么觉得。拉琴的时候特别开心,根本意识不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凌顾宸微笑,“能恢复演出了吗?” “没呢,现在这水平实在不好意思出去献丑。我没想到你家有琴室。” “这是我母亲的钢琴。” “是吗?”孟莉莉好奇地问,“她是个怎样的人呀?” 凌顾宸仿佛陷入回忆,许久不言。 “对不起,或许我不该问。” “没事。下周我安排了一个饭局,有你之前乐团的团长和文化司长。” 孟莉莉一愣,“你……为什么?” “我特意为你安排的,或许可以帮你早点回归之前的演出水平和行程。不用担心,我会陪你。” 孟莉莉感动地要落泪,“顾宸,谢谢你为我安排这些。” “我只怕你身体还承担不起。你不要觉得有压力,即使不能演出,恢复之前的社交生活也有好处。” “你对我很好,谢谢。” “是我欠你的。” “你不欠我什么。” 凌顾宸淡淡一笑,想要起身,“你早点休息。” 孟莉莉拉住他,“顾宸,我有事想问你。” 凌顾宸耐心地等她开口。 “你想对秋肃怎么样?”孟莉莉颤巍巍地问,“如果我求你,求你不要伤害他……你会不会……会不会……” “只要他不招惹我,我自然不会动他。其他的事我不能承诺更多。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莉莉,但恐怕我只能说抱歉。” 孟莉莉流下眼泪,“我也……求过秋肃,希望他不要伤害你……他也不愿意承诺我……” “你不需要过于担心。” “你们谁受伤我都不好过……”她哽咽,“不止是我,笛澜也是……她夹在你们中间,总是很难过。她虽然不说,可我看得出来。” 凌顾宸冰霜的表情微微动容,露出轻微的不忍。 孟莉莉环住他的腰,“顾宸,谢谢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凌顾宸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她瘦弱的身躯让他不敢用力。每次摸到她后背清晰的骨节,他就有隐隐的心疼。 这样一个单纯的女孩,人生本该无忧无虑的,受的苦却全是因为他。 “我知道你以前喜欢过我。现在我就不知道了。”孟莉莉抬头看他,“即使我是单相思,可能留在你身边,我已经很快乐。” 两人凑得那么近,凌顾宸可以看见她眼里星星点点的泪光。 孟莉莉是他唯一见过的,眼里只有善良与单纯的女人。她没有多余的心思,也没有故作的妖媚。 她的纯洁如同瑞士的雪山,有种神圣的强大力量。凌顾宸一开始接近她,便感受得到她为自己带来的光芒,如同脱离俗世的信仰。 “莉莉,我只会惹你伤心。”凌顾宸轻柔道,“我配不上你。” “我知道。”孟莉莉微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惨淡。 她鼓足勇气,贴上他的唇。凌顾宸犹豫了几秒,便回吻她。孟莉莉紧紧闭着眼,嘴角却露出开心的笑意。 飞蛾扑火的勇气,也不过如此了。 孟莉莉依旧害羞,不敢与他上床。她的四肢细瘦羸弱,如同枯萎的难看花朵。她的身体让她自卑,她对他的爱让她愈加卑微。 凌顾宸不强迫她,只是哄她睡觉。孟莉莉与他静静亲吻着,最后主动褪下自己的衣裙。凌顾宸温柔吻她的唇与她的脖颈。她的吻紧张又小心翼翼。 凌顾宸忽然晃神,耳边似乎听到暴躁的雨声。那时的他怀里拥着另外一个女人,她与他热吻,她的吻大方又热烈,嘴唇柔软,舌尖灵活地挑逗着他。 她让他在那片湿气中生生燥热起来。他强势地把她压在墙上,她同样不示弱地与他抗争,她扭动着身躯,双手缓缓抚摸他的身体…… 这回忆让凌顾宸的触感瞬间敏感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有些无法自控。他试图专心吻孟莉莉,可脑海里的景象还是有些挥之不去。 他不让自己的恼火表现出来,他脱掉上衣,迅速进入她的身体。 孟莉莉感觉肋骨好似被压断,下身的疼痛与快感齐齐冲击大脑,让她不知是该要求停止还是继续。她放任自己去感受当下欲仙欲死的快乐,还是与自己心爱之人,她简直无法形容最后那一刻的幸福,仿佛无端看到了炸开的烟花。 她睡着后,凌顾宸独自起身静静抽了支烟。 他是如此努力想要忘掉他与祝笛澜之间的点点滴滴。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做到这件事。但他知道,总有一天,这一切会终于成为过去。 祝笛澜放下得如此轻易,他也再找不到坚持的理由了。 孟莉莉没想到幸福会这么快回到自己身边,她可以顺着自己的心意每天陪在凌顾宸身边。除了必要的工作场合,凌顾宸不会对她做出任何限制。这近乎无限的宠爱让孟莉莉每天都笑得极其甜蜜。 叁人不过吃一顿早餐,祝笛澜便看出两人的不同。她垂着眼眸,也不多问。即使问了她也清楚自己根本是自讨苦吃。 凌顾宸对她愈加淡漠。祝笛澜感觉不出自己的感受是欣慰还是苦涩,或者两者兼有之。 她不再与韩秋肃来往甚密,但如果韩秋肃提出要见她,她都不会拒绝。 对此最不悦的当属覃沁了,他花心思盯紧韩秋肃,很快就得到一条他不太想听到的消息。 凌顾宸沉默着把文件重新折好,放回信封里。 “我会通知笛澜。”覃沁去拿信封。 “算了,她知道了一定难过。”凌顾宸把信封放进西装内袋。 “她难过算什么,命不要了?”覃沁不满,“你要是连这都答应,以后盯着她的人就多了。人人都会知道,拿她要挟你,你什么都会答应。” “我没说我会答应。” “那我现在就把她绑了,关上十天半个月再说。被她骂几句而已,好过看着她去送死。” “你拦得住吗?只要韩秋肃约她,她一定会去。” “那你说怎么办?” “让她去,吃了苦头,下次就会长记性。” 覃沁无奈地摊手。 凌顾宸思考了一天,还是在祝笛澜出门前把她堵在了房间里。她已经打扮得体,穿着一件复古样式的黑色宽肩带高腰伞裙,正戴着一侧的耳钉,是块颜色纯正的红宝石耳环。 看到凌顾宸进来,她放慢了动作。他轻轻锁上门。 祝笛澜略显惊讶,他反常的行为让她不安。“怎么了?” “给你看样东西。”凌顾宸掏出那个信封,走到她面前。 祝笛澜疑惑地看看他,接过信,慢慢读着。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可凌顾宸看得出她的动作与表情都凝滞了。 这封信只有短短的一页纸,祝笛澜却读了许久。她再度抬头时,眼里蒙着一层阴影。她张张嘴,却难以说出话来。 她看看他,声音里都是无力的哽咽,“我知道了。” 凌顾宸知道自己会心疼,可做再多的心理准备,还是在看到她难过的神情以后感到了心里那重重的一击。 他冷静地说,“你随便编个理由推掉就好了。” 祝笛澜冷静下来,“你做了准备的,对吗?” “嗯,防止你一意孤行地要见他……” “那我去。” “我不想你去。我是有做准备,但一样是在拿你冒险。” “没事。这事终究有个了断比较好,否则没完没了。只要你有做准备,你就可以把局面扳回来。我去就是了。” “我不需要你冒险。” 祝笛澜把信纸重新折好,放回信封里。她的手微微颤抖,“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谢谢你告诉我。” 凌顾宸接过信。祝笛澜把另一颗红宝石耳环攥进手里,一时间连戴上的力气都没有。 “笛澜,万事要小心。”凌顾宸轻轻拉住她的手臂,担忧地说,“你要留意自己的安全,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不要让他们逼问你。我不知道他会使什么手段。不论如何我会善后,你的安全最重要,清楚了吗?” 祝笛澜心里一颤,镇定地微笑,“哪会这么严重。” “我现在总是担心你,怕你受委屈,总觉得你不会照顾自己。” 祝笛澜躲着他的目光,把另一只耳环戴上,语气平稳冷静许多,“你放心,跟着你那么多年了,什么场面我没见过。我一直有好好照顾自己。” 凌顾宸才意识到自己有轻微的失态。他移开目光,略显尴尬地摸摸鼻子。 祝笛澜轻轻抱住他,又迅速放手,“顾宸,还是谢谢你。”说罢她快步离开。 凌顾宸无奈地叹气,扶着她的化妆台静静思考着。 =========================================== 嘤嘤~我是个没有心的作者(???) o(╥﹏╥)o请接着看吧~相信每个角色在当下时刻做出的决定都有合适的理由~ -- 补刀 出于对对方的堤防,韩秋肃不会接近半山别墅,凌顾宸也不会允许他出现在附近。祝笛澜由人送进市里。 韩秋肃冷漠地看着那辆SUV驶离,“这次他们怎么不跟着?” 祝笛澜轻轻关上车门,温柔地说,“别在意。” “说的也是,你次次都带着追踪器的,他们跟不跟也无所谓。”韩秋肃向她要手机。 祝笛澜把手包放在一旁,耐心地劝,“秋肃,你知道让他掌控我的去向才更省事。否则我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私下见你。” 韩秋肃发动车子,语气里颇有不满,“你什么时候才可以意识到,你活着的意义不在于他的施舍。” 祝笛澜的笑意皆散,她垂下眼眸,挡住落寞的神色。 “莉莉怎么样了?” “她恢复得很快。你不联系她,她只好托我跟你道歉,希望你照顾好自己,别再生她的气了。” “她换经理团队了,凌顾宸的人,对吧?你知情吗?” “我劝过她了,这是她自己的决定。”祝笛澜诚恳地说,“你的资金与她无关吧?” “当然,那是她父母留给她的,我无权拿。”韩秋肃冷冷道,“你们的骗术真是高超,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一个装她的爱人,一个装她的好友,把她吃干抹净。” 祝笛澜无奈地看向窗外,“莉莉之前的经理人,你想想办法保护他吧。” “这样的普通人你们都不放过?” “顾宸不肯相信他没有私下给你提供资助,一定会找机会解决他的。现在只是在等交接工作完成。只要是与你和莉莉有关的,我所知的完全不会比你多。所以这只是我的猜测。出于我对顾宸的了解。” 韩秋肃阴沉着脸,“我知道了。” 祝笛澜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表情,露出若有似无的微笑来,“不说这些了,你最近怎么样?” 韩秋肃也淡淡地笑,“倒是挺悠闲自在的,就当散散心。” 祝笛澜仔细端详着他的侧脸,沉默许久才开口,“那……我们之间的事,你也放下了吧?” 韩秋肃去牵她的手,温柔道,“我带你去海边。” 祝笛澜想悄悄把手抽出来,却被握得更紧,她只得作罢,把神情中的尴尬压下去。 车子开到滨海的酒吧街,祝笛澜还记得上次他们在这不欢而散,因而即使看见莺莺燕燕欢快的年轻人,她也开心不起来。韩秋肃则无半分异样,他停好车,牵她下车。 韩秋肃穿得颇为休闲,看着就是来海边随意走走。祝笛澜身上的黑色伞裙和高跟鞋在这氛围里显得优雅得过了头,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早知道我就不这么穿了。” “你每次见我都跟谈公事似的。不过也谢谢你愿意为我打扮,你很美。” 她身边经过一列欢声笑语的学生,他们皆着白T恤牛仔裤,身上满是彩色颜料,互相用水枪打闹着。满是青春袭人的气息。 祝笛澜尴尬得想蹬掉脚上的细高跟,可这并不能缓解她与这条街道的格格不入。于是她抬手故作不经意地弄乱后脑勺的头发,让自己的样子看上去散漫点。 在这条街上,穿成她这样正儿八经的才是“真疯子”而不是那些嬉笑怒骂的年轻人。 韩秋肃欣赏着她举手投足间带着轻微不安的可爱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他拿过她的名牌手包,扔回车内,“你不需要这个。” “你故意带我来的。你也不跟我说不用打扮,就是想看我出糗的样子。” 韩秋肃笑而不语,拉她走到停车场旁边的小摊位。祝笛澜还在死命抓自己的头发。 “哎呦,穿这么高的鞋子累不累呦。”老板娘乐呵呵地看着两人。 “拿双拖鞋,越幼稚越好。”韩秋肃说。 祝笛澜一听这话就哑然失笑,“你干嘛呀……” 脚边扔了双粉红色拖鞋,鞋面画了两只羊。她瞪着韩秋肃无声地笑。 “姑娘你是不是高跟鞋走累了?”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着,“我给你拿这个,穿起来很舒服的。” 她递了一双巨大的兔子图案毛绒家居拖出来,两只长耳朵一直拖到地上。 祝笛澜气得破罐破摔,蹬掉高跟鞋,踩进这幼稚得离谱的拖鞋里。忽然她好似她在棉花上,心情也软软甜甜的。 韩秋肃露出大大的笑意,他宠溺地打量着她。刚刚一会儿,她已经随手扎了个丸子头,发丝随意地掉落。 “你开心了?”祝笛澜笑着责问。 “你喜欢吗?” “喜欢什么啊喜欢,你就是要我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不可。”祝笛澜转向老板娘,“麻烦你给我拿那双。” “小姑娘眼光真好,我这双卖的最好。” 平底鞋的带子上围了一圈粉色的羽毛,活像是从粉色鸡毛掸子上薅下来的,密密麻麻排在一起可又很无精打采。祝笛澜嘟着嘴穿好。再不满意她也没办法,总好过画着喜羊羊的鞋。 韩秋肃已经被逗笑得不行,他拿起细高跟,递给老板娘,“跟你换。” 老板娘仔细翻看这双鞋,鞋底几乎没有磨损,一看就很新,材质摸着也很高级,主要还是因为她认出了那个大大的烫金名牌logo。老板娘忙不迭地收下。 祝笛澜震惊地小声说,“我一会儿还穿呢……” 韩秋肃把夹克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至此,祝笛澜身上那件鸡尾酒礼裙带来的感觉终于被她的丸子头、廉价平底鞋和男士夹克盖去。她的笑里满是无奈。韩秋肃温柔地理理她的碎发,随后轻轻捧起她的脸,在她唇上深深一吻。 祝笛澜没让这个吻持续太久,她轻微地抵抗着,最后别开脸。 老板娘手托着下巴,微笑着欣赏这一幕。韩秋肃大方地与她挥手道别,便牵着祝笛澜离开。 祝笛澜笑意皆散,她低头不出声地走着。韩秋肃干脆把她揽进怀里,轻声问,“怎么了?” “你别这样了。” “怎么?跟我在一起你不开心?” 祝笛澜蹙眉无奈地看着他。的确,与韩秋肃在一起时她总是觉得很轻松很惬意。她对他有愧,因而愿意迁就他,愿意陪他。可她终究清楚,她心里总有别人的影子在影响着她。 韩秋肃并没有期待她的回答,他揽着她沿着酒吧街一路走。他努力哄她开心,祝笛澜淡然的笑里掩藏着细微的悲伤。 她已不知该如何再劝他,似乎不论她说什么,他都不在意了。 他带她在这熙攘的街道上游玩,像是普通情侣的约会。暮色渐浓,街上时不时有拿着酒瓶的人晃过。 祝笛澜在小吃店前买炸鸡块时,跑过来两个学生模样的男生,不远不近地站着看她。她偏过头微笑示意,见两人只是红了脸,没有下一步动作。她也不多说。 韩秋肃看出小男生的心思,瞪了他们一眼,把祝笛澜揽进怀里。那两个男生的同学们都过来小声起哄,看着都喝了酒。有喊着“姐姐真漂亮”的,也有怂恿男生去要电话的。 “一群小孩子。”韩秋肃不满地嘟囔。 祝笛澜轻笑,“这有什么好气的。” “你在学校里也老遇到这种事?” “很少,”她接过炸鸡块,“这里的人不过是喝多了。” 韩秋肃依旧不甘示弱地与学生互相瞪眼。祝笛澜把鸡块递给他,“你要不要吃点?” 他忽然侧过脸,吻她的唇。却又似乎怕她生气,因而只是轻轻一碰便离开了。周边围观的学生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夸张地“哗”一声喝起彩来。韩秋肃满意地笑,揽着她的腰离开。 祝笛澜也笑,“这样你都要争?我以为你没那么幼稚的。” “我不幼稚。只是事关你,我便乐于争一下。” 祝笛澜止住脚步看着他,“秋肃,与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我承认。可我也不想让你放那么多心思在我身上,我会很愧疚。” “那你让我听听你的计划。”韩秋肃淡淡的声音里有意外的压力,“现在莉莉一门心思落在凌顾宸身上,与你比起来,她当真是傻又好骗。玩心思玩手段都不是你的对手,你跟她抢男人,她当然只有抹眼泪的份。她已经寻死一回了,既然你不想让给她,这一刀你为什么要等这么久?你在等什么?” 祝笛澜怔怔地看着他,斩钉截铁地说,“我说过我不会害莉莉,你从来都不信我。” 韩秋肃不语的笑意里带了丝嘲讽。 她了解他,也知道自己并不为这些话生气。只不过韩秋肃说的都是事实,这些事实折磨了她许久,再被提出来,依旧带来阴森的痛苦。 “事到如今,我做的选择与我对顾宸的感情已经没有什么干系。我不会伤害莉莉,我也不想再伤害你。因为我们之间,除了感情,还有最根本的立场问题。” 韩秋肃审视着她,“你现在是铁了心跟凌顾宸站一道了是吗?” “秋肃,我答应见你,是因为我觉得我可以帮你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我没有其他目的。”祝笛澜认真地说,“如果你一直这样误解,那么我们就此打住,不要再见了。” 韩秋肃笑意全无,他撇撇嘴,恼火地独自徘徊了一阵,随后稳住自己的情绪,依旧轻柔地牵她的手,“你见我不都还带着刺探消息的任务吗?你回去怎么跟凌顾宸交代?” “他真的没有让我做这些。他宁可我不见你。” 韩秋肃叹气,“算了,走吧。这里太吵。” 静谧的夜空下,漆黑的沙滩上空无一人,与酒吧街上的酒池肉林形成鲜明反差。祝笛澜独自在人行道上吃完手里的小吃,与两人的氛围一衬,什么都无味。 韩秋肃自顾自走近海边,背对着她。祝笛澜扔掉包装袋,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时节入秋,海风吹来的寒意已足以让人凛冽,她不自觉地裹紧身上的夹克。夹克上有她熟悉的味道,这曾经是她最依赖的安全感。 她也说不准为何她可以如此决绝。可就是因为她还在乎他,所以她知道,这个决定对他们两人来说都是最好的。 那双劣质的平底鞋磨得脚生疼。她踢掉鞋子,扯下头绳,任由风吹起长发遮挡视线。她犹豫许久,才把长发理到一侧,慢慢朝那个影子走去。 韩秋肃转过身轻轻环住她,关切地问,“你冷吗?” 祝笛澜微笑着摇头,“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韩秋肃牵着她朝西边更昏暗的小树林走去,头也不回地说,“我会送你回去。” 祝笛澜扭头看看大海的影子,才温柔道,“秋肃,你别多想。你知道我在乎你。” “我知道。”韩秋肃的声音在风中莫名地冰冷,“就算你不帮凌顾宸,但你可以帮我。” 祝笛澜顿了顿,便看到不远处闪过手电筒的光。随后她看清了来人,便拉下脸。 “呦,怎么祝小姐也在?”魏斌皮笑肉不笑的,“那就一起请吧。” 祝笛澜见他独自一人,颇为不屑,懒懒道,“你倒是闲,都晃到这里来了。” “这祝小姐就不知道了吧。这酒吧街还真是小弟的地盘。不过祝小姐平时出入都是高档会所,看不起这破地方也是自然的。” “车呢?”韩秋肃开口。 “就在外面,兄弟都在。” “走吧。”韩秋肃拉她。 祝笛澜却一动不动,她挣脱了一下,没有挣开,于是僵持着看他,轻声说,“既然是你们约的,我就不掺和了。我自己回去。” 魏斌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哎呦,你们没商量好啊?” 祝笛澜皱眉看看他,又看回韩秋肃。韩秋肃的脸大部分都藏在阴影里,可他眼里的那份冷漠如同利刃,直直刺向她的心脏。 “我说过,你可以帮我。”他的声音轻而可怖。 仿佛在那一瞬间,所有呼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冷得刺骨起来。祝笛澜后背的寒意细密地一路往上爬。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韩秋肃,依旧不肯踏一步。 韩秋肃见她僵持着,便松手,默默朝后退了一步。两人互相看着,许久没有说话。祝笛澜眼里的伤心转瞬即逝,随后的眼神与他的一模一样得冷。 魏斌走到她面前,佯装客气地说,“祝小姐,小弟这厢好好地请你呢,闹得不好看了,我也不想用逼的,用绑的,是不是?祝小姐你自己也不舒服呀。” 祝笛澜冷冷瞥他,“你倒是不要命。” 魏斌嘿嘿笑起来,“富贵险中求啊。我毕竟没有祝小姐这么好命,找得到这么稳的靠山。” 祝笛澜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垂眸。 魏斌伸手要拉她,祝笛澜不客气地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魏斌马上换了一副凶狠无比的神情,甫一抬手就被韩秋肃喝止了。 “你记清楚我跟你谈的条件。”韩秋肃冷冷道。 魏斌凶狠地骂了两句脏话,悻悻把手放下。韩秋肃想再度拉祝笛澜的手,被她狠狠甩开。她自顾自跟在魏斌身后走,韩秋肃默默跟在她身后。 魏斌的跟班打开车门,祝笛澜故意拖延时间不肯上车。跟班不客气地想拉扯她,祝笛澜恼火地又扇了他一个耳光。 魏斌气得跳脚,骂道,“看着娇娇弱弱的怎么见谁都打,绑起来绑起来!” 韩秋肃瞪了他一眼,魏斌咽了咽口水,恼火道,“算了算了!把手绑起来就行了!” 祝笛澜忿忿地坐在后座,摆弄着绑着她双手的麻绳上的结扣。她的手被绑在身体前侧,倒是不怎么影响她的行动。想来看在韩秋肃的面子上,魏斌不得不对她如此客气。 车子驶往不远处的码头,一行众人进了一处隐蔽的安全屋。祝笛澜带着无处发泄的怒气,谁都不搭理,自顾自找了个舒服的沙发位坐下,低头继续摆弄绳索。 这是老式但是十分结实的麻绳,被绑了死结,她的手腕可以活动但是无法挣脱。她思忖着该如何找诸如玻璃碎片的器物割断绳子。 -- 人质 魏斌颇有些得意洋洋起来,他坐到她面前,“祝小姐要是觉得不舒服了,客气点直说便是,我不会为难你的。” 祝笛澜甩了下头发,“你绑我干什么呀?” “真是风情万种的,怪不得凌顾宸舍不得。”魏斌啧啧嘴巴。 “用我要挟他,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什么都换不到的,白费力气。”祝笛澜漠不关心地低头继续摆弄麻绳,“不过把他惹火了连着这码头一起炸了。你不要命我还怕死呢。” “那,祝小姐给我指点指点?” 祝笛澜转转眼睛,淡淡说,“我只是想不明白,你至于这么笨吗?跟凌氏作对?凭你的底子要跟凌氏对着干不得等几年?” “呦,说得我有点害怕。”魏斌嘲讽地笑。 “既然怕了,那我给你指条明路。”祝笛澜很傲慢,“你把我送回家,老老实实给我老板道个歉,我还能帮你说两句好话。我稍有点不高兴的,你在这条街上的生意就别想做了。” 魏斌不在意地大笑。 “你当真是愚笨,看不清眼下的局势……” “只怕看不清的是祝小姐,”魏斌不屑地打断她,“你难道不知道凌氏一家独大的格局很快就要改变了吗?” 祝笛澜一顿,依旧傲慢地看着他,“有这种幻想的人不止你一个。我也可以实话告诉你,这种人的下场我见得多了。你以为你能靠上谁?万家?许氏?简直是笑话。” 魏斌同样傲慢地大笑。 祝笛澜彻底被惹怒了,“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之后会怎么好好收拾你!”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就凭你?!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毒品交易的二道贩子,趁着金河死了才有胆量出面做生意,就凭你这点伎俩……” “你好好看清楚!”魏斌似乎有点被激怒,猛地拍了下桌子,“沃德集团的主理人半年前就回到泊都,明里暗里切断凌氏的生意。凌氏专断这么多年,手段毒辣,现在正是其他财阀集体落井下石的时候。沃德又与凌氏平分秋色,你以为凌氏还有多少戏可以唱?!” 祝笛澜突然怔住,接不上话来。 魏斌对她的神情相当满意,“沃德早就主动接触我,翻盘凌氏是迟早的事。凌氏向来自诩清高,看不上我们这些下里巴人,那我就能让凌顾宸看看,我这样的下里巴人能干出怎样的成就来。” “痴人说梦。”祝笛澜嘴硬地嘟囔,但她的语气显然虚弱了许多,“金河虽然不过是一介地痞,但好歹独立于泊都各大财阀之外。你竟然觉得依赖沃德就能成为金河……你如果聪明一点就该明白,这不过是他手里的一个位子,谁坐都是一样的,凭什么轮得上你……” “你以为我想不到这一点?” “你以为你抓到凌氏的把柄就可以与沃德交换?我告诉你,凌氏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弱点等着你……” “你错了!我只要给凌氏小小的一击就足够了。这就要托祝小姐帮忙了。” “得了吧。惹到他,只怕我比你死得更早。” 魏斌大笑,“我还以为祝小姐有多聪慧,没想到聊了这么半天还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而已。” 祝笛澜显露出不愉快,“我知道沃德的主理人是苏逸。他不会对我有兴趣,我老板也没兴趣与要挟他的人废话。你绑我才是毫无道理。” “可我跟凌老板说了,他要是不愿赎你,那我就把你交给苏老板。鉴于祝小姐知晓如此多的内幕,凌老板怕是不得不答应了。” 祝笛澜露出气闷的表情,不快地问,“然后呢?今天这样一闹你我都是吃不了兜着走,你还想有好日子过?” “凭我交易来的军火走私信息,苏老板自然会让我成为他的左右手。到时候只怕是我看不上你凌氏了。” “近期苏逸根本就没有在泊都露面的消息,何况他行踪不定,你就不怕我老板下手比你快?” 魏斌哼笑,“凌氏的消息果然不灵,苏老板明天下午就要回泊都,他向来是下榻在北芝塔附近的豪宅区……” 韩秋肃发出制止的咳嗽声,他微微摇头,“你倒是嘴一顺什么都说了?” 魏斌一愣,赶忙住嘴。祝笛澜原先神情中的不解和傲慢全都收了起来,她冷漠地瞥着两人,眼里是沉静的把握,显然对韩秋肃的打断十分不满。 魏斌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一直在套话,他太小看她了。 因为她方才傲慢的神情显露出的皆如同涉世未深的小女孩的愚钝,魏斌觉得自己不“教育教育”她实在是说不过去,因此自然地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她是廖逍带出来的人,说话的时候注意点。”韩秋肃冷漠地说完,径直离开。 “你……”魏斌急眼,他压低声音不让韩秋肃听到,狠狠地威胁祝笛澜,“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收拾你!” 祝笛澜扯起嘴角不屑地笑,懒懒地别过脸。 魏斌出门前还忿忿砸门,他的跟班也都离开。祝笛澜等了许久都没有再见有人进来。她觉得格外困顿,便把这单人大沙发的椅背向后仰靠,舒服地蜷起双腿。 时间过了太久,久到她几乎觉得应该是天亮了。她根本睡不着,也休息不好。海边夜里的凉意也让她直发抖。 她是以怎样的心情度过这一夜的,她也想不清。或许会心痛,可她许久以前就已心灰意冷,因此这样的场面竟然让她不至于太过难过。 只是这寒冷,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彻骨。 忽然门被打开,魏斌带了两个跟班气势汹汹地进来。祝笛澜只觉疲累,她抬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又懒懒地把头靠在扶手上。她感觉自己似乎有轻微的感冒,因而很是头疼。 “祝小姐,咱们有点信息交换才公平吧?”魏斌咬牙切齿。 “我没兴趣理你。”祝笛澜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鼻音,“你不过是怕苏逸发现你暴露他的行踪,所以想从我嘴里讨点凌氏的信息保命。” 她不屑地看他,“我告诉过你,就凭你的智商,坐不稳这个位子。” 魏斌气急,摆了摆手,他身后的跟班上前猛拽绑着祝笛澜的绳索。她撞在沙发边缘又摔到地上,捂住肋骨发出轻微的哀叫。 魏斌掐住她的脸颊,恶狠狠地问,“你说不说?” “想得美。” 魏斌反手扇了她一耳光。祝笛澜又倒在地上,她的长发凌乱地盖住脸。 “我还收拾不了你这种小丫头片子了?” 魏斌把她拽回到沙发上,把她的头死死按进抱枕里,他的膝盖顶着她的后背。 祝笛澜痛得尖叫,发出的声音却十分沉闷。 “我要死还怕拉个垫背的吗?”魏斌骂道,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祝笛澜越挣扎,这重量与痛苦便越强烈。她的尖叫声里夹杂出轻微的哭喊。 “住手!”韩秋肃的声音里同样满是愤怒,“你再动她一下我现在就带她走。” 魏斌悻悻地松手,不屑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就为了个女人,亏你干得出来。” 听到摔门声,祝笛澜才慢慢缓过气来,她被绑住的双手撑在抱枕上,她低头闭着眼努力不掉眼泪。 韩秋肃把她揽进怀里,安慰道,“没事了。” 祝笛澜倔强地要把他推开,也不看他。韩秋肃抓住麻绳,“我先把这个解开,你再听我解释,行不行?” 祝笛澜让他把绳子解开,但依旧不愿看他。韩秋肃看出她的伤心,内心也不由得刺痛。可他终究没有后悔。 “吃点东西,我给你带了早饭。” 她固执地甩开他,走到离他远远的角落才坐下,无神地看着地面,拒绝了所有的交流。韩秋肃看了她一会儿也只得起身离开。 在这没有窗户没有光线的安全屋里,祝笛澜失去时间的概念,心脏的冰冷已与空气无二致。 韩秋肃回来时,祝笛澜的四肢几乎僵到麻木。韩秋肃用一块巨大而温暖的毛毯裹住她。他看了眼桌上依旧完整的食物和水,无奈地劝,“你要吃东西。” 祝笛澜冷冷开口,“你的意思我还要在这里待很久?” 韩秋肃陪她一道坐在地上,“本来不至于拖这么久,不过魏斌废话说得太多,所以要多扣你几天。” 祝笛澜不看他。韩秋肃去握她的手,“笛澜……”她把手抽回来,塞进毛毯里。他轻声叹气,“我要你知道,我要针对的从来都不是你。” 祝笛澜沉默许久,眼眶微微泛红,“无所谓,你不是第一次这样对我。” “你摆明你的立场,尽管如此我也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你。” “我知道我欠你很多,我为此付出的代价也很大。可我真的没想到,你这么干脆就把我卖给别人。” “我知道你伤心,等你清醒些,你就知道,我绝不会故意伤害你。” “魏斌这种蠢货。你是怎么想的?”祝笛澜偏头,不可置信里带着轻微的怒气。 “我当然知道他是扶不起的阿斗。”韩秋肃认真看着她,“但就因为他的蠢,所以我笃定他不会伤害你。换做其他任何人,我恐怕都没有这样的把握。” “那你现在是在帮苏逸做事?” “我依旧独立。只要苏逸与凌顾宸敌对,我便愿意帮他。” 祝笛澜压抑着情绪,终究还是透出哽咽,“你用我牵制他,不会有什么效果。我建议你下次换个人质。跟他在一起的人不是我。” 韩秋肃温柔地抱她,“听话,吃点东西。” 祝笛澜站起身,把毯子扔到地上,沉默了一会儿,把身上的夹克脱下来,递还给他,冷冷地说,“我以为这世间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我曾经最信赖的人会这样对我。而我曾经最恨的人竟然愿意为了我答应这些破条件。” 韩秋肃眼眸里的温柔冷了下来,他正想开口,就听见外面传来急速的刹车声,以及窸窸窣窣的不正常响动。韩秋肃皱起眉头。 “我不需要等到明天了,因为他早就知道。”祝笛澜幽幽地说,“你走吧。现在走还来得及。” 韩秋肃许久不发一语,只是阴沉沉地看着她。 祝笛澜黯然,“你要是做不到比他更狠,自然会被他抓住把柄。你要卖我,就不该交给魏斌这种货色。你要是与他作对,还顾忌我的安危,那就什么都得不到。” 她说完,想越过他朝门口走去。韩秋肃却猛地伸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臂。 他的眼神里,除了坚定还有凶狠的阴鸷。祝笛澜忽然慌张起来,她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而她却已无法逃脱。 “秋肃,你别这样……” 韩秋肃只是沉默,他把她带到安全屋的后门,那里有一座窄窄的旋梯。祝笛澜无法挣脱,只能跟着他快步从旋梯上至二层。 她一直打着赤脚,她的脚踩在冰冷的铁架子上,麻木又刺痛。 他们在二楼没走几步,便与安全屋外的覃沁打了照面。覃沁举枪指着韩秋肃,可祝笛澜就贴在他身旁。 覃沁忿忿地咒骂一句,收起枪。为了不伤到祝笛澜,他只能肉搏了。 祝笛澜下意识地想朝覃沁跑去,却瞬间就被拉回韩秋肃身边。韩秋肃带她快步通过廊桥跑向另一幢建筑。 覃沁一个跃步便用手攀住了二层廊桥的底,随后飞快跳上廊桥追过去。其他保镖们没有如此惊人的弹跳力,纷纷从旋梯跟上。 罗安微微眯眼,观察着四周的环境,随后凭直觉找了一条可能的路径。凌顾宸拉低鸭舌帽也跟在他身后。他特意穿得与保镖们无二致,以免暴露身份。 祝笛澜在这幢建筑物里绕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韩秋肃相当机敏地拉她躲在一堵墙背后。 墙的另一侧哗哗跑过一群同样晕头转向的人,她看不见是谁。她的嘴被捂住,发不出声音。 脚步声渐远,韩秋肃才拉她走回头路。他们走到另一架旋梯,两人蹑手蹑脚地走下去。四周静悄悄得,空无一人。 韩秋肃拉开车门,祝笛澜犹豫着不愿上车,“秋肃,你走吧。” “我们还没完。” 脊背的凉意又爬上来,她还未开口,韩秋肃就警觉地转身。 罗安就站在两人面前。 韩秋肃下意识地把她护到身后。罗安快步冲过来,韩秋肃迅速推开她,因而对罗安的挥拳躲闪不及。 他吃了一拳,重重摔在车上,但他迅速做出反应,躲过了罗安的第二拳并弯腰攻击他的腹部。 祝笛澜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踉跄着后退两步就倒进另一个人的怀里,还未尖叫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是我。” 祝笛澜回头看他,讶异地小声说,“你怎么来了?” “你受伤了吗?” “没有,你……” “走,这个方向,沁会接应你。”凌顾宸轻推了她一把。 她还没迈开步子,就听到一声枪响。凌顾宸的后背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他把祝笛澜护在怀里,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祝笛澜惊慌地去捧他的脸,“顾宸,顾宸……” “没事。”凌顾宸半坐起身,就看见韩秋肃举着枪朝自己走过来。 他要护住她,祝笛澜却迅速站起来,挡在枪口前。她瞥了眼罗安,发现他刚刚那一架伤得不轻,很显然韩秋肃也是的,两人脸上都挂了彩,但韩秋肃先够到枪,因此占了先机。 “我跟你走,”祝笛澜握住枪把,坚定地说,“现在就走,再不走你来不及。” 韩秋肃被瞬间的仇恨冲击得似乎无法思考。此刻他一枪就可以解决凌顾宸,这样的机会实在千载难得。祝笛澜也很清楚当下的局面,她无法承受任何一种结果。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抵住枪口,努力劝他离开。 她的行为让凌顾宸惊出一声冷汗,他顾不得自己后背的伤,站起来朝韩秋肃走去。 祝笛澜把韩秋肃往车边推,凌顾宸死死盯着抢把,这把枪走火的可能性实在是过于瘆人,让他完全不敢多想。 好在韩秋肃的失神只是一瞬。他反应过来后不再把枪抵着祝笛澜。两人上车离去。覃沁带人赶到,众人恨恨地瞪着离去的车辆。 忽然又响起一声枪响,车子的后玻璃碎了一地,祝笛澜赶紧往下躲。韩秋肃一面加速驶离,一面紧张地问,“你受伤了吗?” 祝笛澜后怕地摸摸身上,发现自己没有流血,才颤颤巍巍地说,“没有。” 覃沁冲到开枪的保镖身后,照着他的后脑勺不留情地给了一拳,骂道,“你个傻帽开什么枪?不知道祝小姐在车上吗?” 凌顾宸摸了把后肩,摸到一手的血迹,“定位她。” -- ρΘ①8κ.cΟм 决裂 车驶上环城高速,韩秋肃点了支烟,“他用什么定位你的?” 祝笛澜默默把红宝石耳环摘下递给他。韩秋肃接过看了一眼,径直扔向窗外。 车辆经过隧道时,她看清了他额角的淤青,她终究不敢多问。她不知道他会带她去哪里,她有过几个猜想,可最终也没想到他会带她来这里。 “你都没有回来看过他,对吗?” 祝笛澜静立在这座小小的墓碑前,她眼眶里温热的泪水是她在这黑夜中唯一感受到的一点温度。韩秋肃看出她的崩溃,温柔地环住她。 她在这温暖的怀抱里渐渐镇定下来,“我不敢来。” 韩秋肃陪她坐下,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没事,我知道你一样记挂他。” 她躲进他怀里哭了一阵,“秋肃,我骗过你,我伤害过你。这也让我失去我的孩子。让我患上抑郁足足有一年无法正常生活。我以为这些代价都够了……是不是我想错了……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你竟然还会觉得我在怪你。”韩秋肃压抑着自己的悲伤,“如果我可以承担你的痛苦,我做什么都愿意。” “这可能是我唯一的小孩……医生告诉过我,因为我生产时的意外,我以后都会很难怀孕。这应该是我唯一的孩子。” 韩秋肃紧紧揽住她,“对不起……” “是我自己的错。”祝笛澜默然,“我没法对谁说这件事。” “你可以怪我。” “我不该怪你的。是我自己任性。秋肃,对不起。你并没有比我好过多少,而我从来没有帮过你。” “葬礼之后的半年,我频繁做同一个梦。就是他在那个小小的保温箱里,他的呼吸本就微弱,而我又要眼睁睁看着仪器上的线条变成一条直线。这些梦大同小异,有时候是我抱着他,有时候是我看着他。” 祝笛澜止不住地流泪。 “我查过你的病历,知道你得了抑郁和躁郁,我一度怀疑我也可能得与你一样的病。因为我同时失去了你们两个人……” 祝笛澜心疼地抚摸他脸上的伤口。 “我不知道……或许我这样说很过分。但我确实想过,如果我们之间没有这个孩子,或许我不会这样无法对你放手……或许我们之间的感情可以简单许多……对不起,我竟然这样说……” “没关系。”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不论有没有这个孩子,我都很爱你。”韩秋肃认真地说,“笛澜,我很爱你,为了与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祝笛澜无声地流着泪。 “我知道你有过很难熬的日子,这方面来说,我感激凌顾宸把你照顾得这么好。那种情况下,你不对他有感情是不可能的,我再生气也要理解。但我请你不要这么轻易就放弃我们之间的情感。” “秋肃,我不想再拖累你……” “跟我在一起你没什么可害怕的。” “我这辈子都走不开的,我知道凌氏太多的秘密。他们对我再好,也不可能放我活着离开。”祝笛澜悲伤地说,“其次,你也不会收手。你让我跟你走,但我们难道真的去过隐居山林、神仙眷侣般的生活?我们是这血腥游戏圈子里的人,你我都清楚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去过这种生活。要想不被人攻击,不被人伤害,只能主动出击。我们怎么躲?” “你还是不信我。” “你能发誓不会再有今天这种闹剧?我跟你走的后果不是你接二连叁把我卖给凌氏的对家?” “就是因为我们要过这种生活,所以我们要击垮那个一直威胁着你的人,”韩秋肃固执地说,“否则我们无法安心在一起。” “对不起,现在的我做不到。” 韩秋肃近乎绝望地抱住她,“笛澜,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我与你父母希望的一定一样,希望你撇开这些折磨你的仇恨,好好去生活。你会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会有挚爱的妻子和孩子,你只需要忘记我们……” “这不是我要的。” “秋肃,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他捧起她的脸,与她深深地亲吻。她哭得愈发悲伤。他替她轻轻擦去眼泪,他眼里的柔情俱散,“那看来我们以后只能对立了。” 身上的力气好像全被抽走,祝笛澜连坐都坐不稳。 “我答应我的孩子,不会伤害他的母亲。”韩秋肃静静说,“可我承诺不了更多的。” 韩秋肃准备起身离开,他竭力压制住内心的哀伤,留了部手机给她,便转身离去。 祝笛澜泪眼朦胧的视线重新落回面前的叁座墓碑上,这里显然被人照料得很好,四周没有任何杂草,叁座墓碑前都摆着娇艳可人的花朵。 她的手轻轻拂过小墓碑上的照片。这与韩秋肃父母的墓一样,没有刻字,只是贴了一张小照片。黑白照里看不出婴儿羸弱的气色,反倒显得可爱。 她凝视这张照片许久,又哭又笑,她不知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凭着最后的意识拨通电话。 覃沁和凌顾宸很快赶到,祝笛澜意识迷糊到根本不知道靠在了谁怀里。 凌顾宸把她搂进怀里的一瞬间,她就昏睡了过去。凌顾宸心疼地摸摸她的长发,他瞥了眼墓碑上的照片,起身离开。 微露的晨曦打出一束光线,映出树林里那个静静伫立着的颀长身影。 祝笛澜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她迷蒙地感觉自己似乎依旧在梦中,她把前两天发生的事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她轻轻叹气,起身去餐厅。 孟莉莉正把几碟小菜放进一个大托盘里,看到她后非常欣喜,“你醒啦?我正想给你送吃的过去呢。” “谢谢。你不用麻烦了,我随意吃点就好。” “昨天发生什么了?”孟莉莉陪她一同坐下,关切地问,“我以为你只是去见秋肃而已……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别担心,没事的。秋肃也很好。” 孟莉莉担忧的神色丝毫不减,祝笛澜轻巧地转移话题。凌顾宸进来看了看两人,“去换衣服吧,别来不及。” 看着她离开,祝笛澜才开口,“你们要去哪儿?” “我陪她去听音乐会。” “嗯,”祝笛澜默默用勺子搅着面前的汤,犹豫许久,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擦伤而已。”凌顾宸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白酒,也在餐桌边坐下。 祝笛澜这才偷偷打量他的神情,他看着没有生气的样子,她才敢继续问,“魏斌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昨晚就解决了。” “他之前一直靠苏逸。你如果留着他,或许可以问出点什么。” “不必了。苏逸回泊都以后根本不藏着掖着,他的做派跟尤瑟夫·沃德确实大不一样。如果我要找他,大方去北芝塔就行。” “现在的情况真的有那么糟糕?” “说不上糟糕。沃德集团退出泊都二十多年,这二十年里很多事都改变了,他们的根基没有苏逸自己想得那么稳。不过,韩秋肃要帮苏逸,这就另说。” “他没有说要帮他。他知道现在你们斗得厉害,对他来说,观望还是最有利的。” “自然,他一向是个不定时炸弹。”凌顾宸的语气低沉了许多,“你不要再为了他跟我求情,之后的事,与你与莉莉都无关。” 祝笛澜只觉哀伤地虚弱,她绞尽脑汁想在说些什么。凌顾宸看出她犹豫不决的神情,愈发显得不耐烦。 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生气道,“你也该长点记性了,还要把命搭进去多少回?” 他把杯子摔在桌上便离去。独留祝笛澜静静坐着。 -- 保证 一年一度的秋季音乐会,泊都的名流来得不少,孟莉莉独自跑去后台与以前的朋友打招呼,凌顾宸说是要与朋友谈事,便没有陪她。 孟莉莉在乐团里的人缘极好,大家都恭喜她大病痊愈。她只说自己出了车祸,静养许久。在回VIP包厢的路上,她遇到了杨颜君。 杨颜君挽着一个男人的臂膀,与他在楼梯角说笑。见到孟莉莉,她更是喜笑颜开,忙不迭打招呼,“好久不见呀。” 孟莉莉也客气,“你好。” 她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杨颜君身边的男人,男人穿着西装的身形十分挺拔,五官极其帅气,像极了时尚杂志上的模特。 杨颜君留意到她打量的眼神,拍拍男人的手臂,妩媚地小声说,“我一会儿去找你。” 男人对两人微笑示意便离开了。孟莉莉不得不感慨面前两人实在是登对,她虽然暗自害怕杨颜君,可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美轻易盖过其他女人,她身上皆是媚眼如丝的风情。 “我听说你的事了,”杨颜君热情地挽住她,“经历这么大的打击确实不容易,不过你现在气色真好,我看着就放心了。” 孟莉莉有小小的闪躲,愈发怯生生得,“我没事了,谢谢你。” 杨颜君粲然一笑,“怎么这么客气。我可是把你当朋友。” 孟莉莉很希望凌顾宸可以突然出现,把她从眼下的场景里拯救出来。 “你和笛澜没吵架吧?”杨颜君很温柔,并没有什么恶意,“我看她今天没有一起来。” “她只是身体不舒服。”孟莉莉老实地回,“我们不会吵架的。” “那就好。我还怕你知道了她和顾宸的事会生气呢。” 孟莉莉怔了怔,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不知道就算了,他们关系那么好,出于寂寞上个床也没什么。现代人嘛,很正常。而且她确实把你当朋友,否则哪那么简单就把顾宸拱手相让……” “你不要胡说。”孟莉莉忽然有了点勇气,打断她,“笛澜都跟我解释过了,她不会做这种事的。” 杨颜君眨眨眼,随后捂着嘴偷笑,“真是个傻姑娘,她说的你就信吗?她怎么可能好意思承认她趁火打劫,撬了闺蜜的男朋友。” “你不许这么说她!” 杨颜君挑眉,眼神里有一丝傲慢,“好啦,我就不逗你了。我告诉你这些呢,是希望你以后看清楚自己的身边人,究竟是谁愿意对你说实话。别被披着羊皮的狼骗。” “什么意思?” “你们早先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打顾宸的主意。去年她给顾宸生了个孩子,怀孕的时候一直躲在别墅里养胎,别墅里的佣人,顾宸身边的保镖都知道,你竟然真的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孟莉莉愣愣地说不出话。 杨颜君微笑,“那个小孩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所以她现在对你撒撒谎也无所谓了。” 孟莉莉震惊得迈不开脚步。 “不过呢,你也不必太在意。我告诉你这些只是觉得你有权知道真相。”杨颜君假惺惺地安慰,“话说回来,笛澜待你还是挺真心的。不管她跟顾宸如何厮混,这最起码的面子还是给你了呀。她并没有在台面上给你难堪。” 随后的话,孟莉莉便听不太进去也记不太清了。她的大脑空白了许久,再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默默走到了包间门口。杨颜君不知何时已经离开。邓会泽客气地带孟莉莉进包间,孟莉莉看到凌顾宸与另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那个男人看到孟莉莉略显惊讶,不过他的惊讶很快就掩藏起来。 孟莉莉向来对他人的情绪表现没有那么敏感,可此刻的她,不知为何,总觉得一切都如同针芒在刺自己。 “这是我朋友,万循。”凌顾宸与她介绍。 “你好,”孟莉莉客气地同他握手,“我叫孟莉莉。” 万循露出些许的疑惑,“孟莉莉……我们是不是见过?” “她以前在这里有过几场大提琴独奏演出,一定见过。”凌顾宸解释。 万循恍然大悟,“怪不得,就是那个出名的美女大提琴家!我说呢,怎么那么面熟。” 孟莉莉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是你乐团的大股东之一。”凌顾宸小声对孟莉莉解释。 万循乐呵呵得,“我不知道你们认识。” “她是我女友。”凌顾宸淡淡地说。 万循的表情明显一僵,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温和地同孟莉莉闲聊起古典音乐。孟莉莉莫名觉得与他说话非常舒服,万循对古典音乐很有兴趣。 包间门打开,刘书惠开心地跑进来,趴在沙发背上,“好久不见了呀。” 凌顾宸露出温柔的笑意,“是,最近太忙了。” 刘书惠接过身后保姆手里的婴儿,“笛澜呢?她怎么没来?我特意把亭亭带过来听音乐会,也正好让她抱抱。她可喜欢我家亭亭了……” 万循赶忙拉过她,“老婆……” 刘书惠看到他制止的眼神,“怎么了?” “给你介绍一下,”万循大方地说,“这是顾宸的女友,孟莉莉。有名的大提琴家。” 刘书惠也显然一怔,但很快笑着与孟莉莉打招呼,“你好。” “你好,”孟莉莉坐到她身边,“你女儿真可爱。” “是呀。”刘书惠哄哄怀里的女儿,悄声说,“就是不知道能乖多久,她要是哭了,我就让阿姨送她回家。别影响你们听音乐。” “没事。”孟莉莉温柔地笑,也忍不住逗逗她怀里的婴儿。 “我听说过你,泊都有名的美女音乐家。你与顾宸在一起多久了?” “我与他以前在一起过,后来分开了一段时间。” “哦,这样。你们很登对呢。” 孟莉莉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问,“你与笛澜很熟吗?” “哦……是……见过几次……”刘书惠也莫名尴尬,“不好意思哦,我与顾宸联系很少,并不知道……” “没事。笛澜只是身体不太舒服,今天来不了。” 刘书惠惊讶,“你与她认识?” “我们是好友。”孟莉莉小声问,“她与顾宸在一起过,对吗?” “他们……那时候……”刘书惠尴尬地不知如何回答。好在此刻大厅里的灯光昏暗下来,刘书惠赶忙故作忙碌地把婴儿递给万循。 孟莉莉静静坐到一边,没有再问。她看着舞台,耳边却似乎什么都听不进去。 她想起昨晚,凌顾宸一行人凌晨时分才回家。凌顾宸抱着毫无意识的祝笛澜,他后背也有大片血痕。 孟莉莉吓得脸色苍白,便一路追过去,惊慌失措地询问,“她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凌顾宸把祝笛澜抱回房间,简单地说,“没事。” “顾宸,你背后都是血……” 凌顾宸依旧不看她,“没事。” 他把祝笛澜轻柔安置在床上,用手背感触她的额头,查看她是否发烧。他在床边坐下,俯身专注地看了她许久。 “我还是叫医生吧。”覃沁在一旁说。 “让她睡会儿就好。”凌顾宸的声音极轻,似乎怕吵醒她。 覃沁点头,“那我照顾她,你去把血清理了。” 凌顾宸又看了她很久,才起身离开。 那时的孟莉莉也满脸担忧,一心记挂着祝笛澜,因此她对凌顾宸的行为并没有额外的想法。可此刻的她,再去细细回想这一幕,也不得不承认,她疏忽了太多的细节。 回家路上,凌顾宸意识到孟莉莉的不对劲。整晚她都没怎么说话,即使是在音乐会后的Afterparty她也没与朋友多说。 “怎么突然不开心?” “嗯?没事。”孟莉莉淡淡地笑,“就是忽然有点累,可能昨晚没睡好。” “确实,昨天折腾了很久。今晚好好休息。” 孟莉莉点点头。到了别墅,她自顾自快步回房间,凌顾宸看着她的背影,并没有多想,便去了书房。他的工作很快完成,随后朝别墅西北角走去,打算约罗安喝点酒。路过孙姨的房间他不自觉停下脚步。 孙姨眼角的皱纹都透着笑意,“你找孟小姐吗?” “不是,我就看看你。她不在房间吗?” “说是要找祝小姐,应该在画室。” 凌顾宸看了看摊在地上的行李箱,“你要走吗?” “我去陪陪夫人。而且二少爷订婚了,她一定有许多东西要添置给小茹的,我过段时间带回来。” “嗯,我安排飞机给你。” “不用了,夫人帮我买好机票了。” 凌顾宸点点头,准备离开。 “大少爷,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凌顾宸微笑,可走了几步,他停下来想了想,便回过身朝主楼的画室走去。 祝笛澜在画室的窗边坐着,托腮看着窗外的风景。时间已不早,可她没有困意,因而干脆胡乱写写画画。画油画是她近两年的一大爱好,凌顾宸或覃沁会偶尔来陪她,覃沁只会嘲笑她画这么多烂画,冬天可以烧纸取暖。 “笛澜,我有事问你。” 祝笛澜转头,她瞬间就读出孟莉莉神情里的不悦和犹豫,她赶忙让她坐下,“怎么了?” 孟莉莉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奇怪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刻,她还觉得做错事的似乎是自己,因而问什么都没有底气。 “谁欺负你了?”祝笛澜看出她委屈的样子,主动问道。 “没有……”孟莉莉还未质问,便自己先红了眼眶,“你为什么还是骗我?你说过你没有与顾宸在一起。” “我没有骗你。” “他朋友们都知道你是她女友。而且你们都有孩子了不是吗?” 祝笛澜微微蹙眉,她的表情倒是无比冷静,“这些话,你听谁说的?” 孟莉莉没想到她毫无反应,更是委屈地带出哭腔来,“谁说的都不重要,我只是不敢相信你们瞒我这么久……” 祝笛澜依旧静静地看着她,“你今天见到谁了?” “这重要吗?” 祝笛澜移开目光,她复又看向窗外,许久不发一语。她的眉宇间渐渐显出痛苦,她低头轻轻叹气,才转过脸来面对她。 孟莉莉依旧满是不解与生气。 “莉莉,我不告诉你这些,是因为对我来说,这依旧很痛苦。”祝笛澜幽幽地说,“是,我有过孩子。是我与秋肃的孩子。” 孟莉莉吃惊得看着她。 祝笛澜看着手边的画,她要拼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才有勇气复述这件事,“一开始我接近秋肃,是顾宸的要求。在我坦白前,秋肃就查清了我为顾宸工作的事实,他很生气。” 她露出惨淡的一笑,“简单的说,我差点死在他手里。” 孟莉莉不自觉地绞起手指,她开始后悔自己的问话。 “怀孕是意外,那时候我与秋肃已经闹翻,我不可能告诉他。这件事我一直很感激顾宸,是他帮我分担了许多压力,也答应我会为孩子找个好家庭领养。” 她认真看向孟莉莉,“我知道这幢别墅里,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我怀的是他的孩子。他不屑于解释,也不介意。至于他的朋友圈,怀孕时我足不出户,不可能有人会说我怀过他的孩子。” 她的眼神略略沉下来,“所以,莉莉,我要你告诉我,是谁故意告诉你这件事的。” “对不起,笛澜。”孟莉莉诚恳地说,“是杨颜君告诉我的。我不该怪你。” 这真是个一点都不让人惊讶的回答。祝笛澜威胁性地眯起眼睛。 “真的对不起。那……孩子夭折……是怎么回事?” “是我早产意外。”祝笛澜一想起这是便不自觉伤神,“我与秋肃商量过了,才决定不告诉你这件事。因为这对我们两人来说,都是很痛苦的回忆。” 孟莉莉忍不住落泪,“我真的傻……” “莉莉,他现在选择的是你,为什么你这么没有自信?” 孟莉莉出神地想了想,“或许……或许是因为我看得出,顾宸很在乎你,你与他的关系很亲近……你这么漂亮这么优秀,我真的想不出,他为什么会不与你在一起……” “我与沁更亲近。他不是一样要娶别人?”祝笛澜温柔地笑,“对,我与顾宸很要好,但我从来没有与他在一起过。以后也不会。” 孟莉莉犹豫地问,“你保证?” “我保证。” 孟莉莉终于破涕为笑,祝笛澜关切地抱抱她。 “笛澜,你要是还难过,你可以同我说的。” “谢谢,”祝笛澜轻轻靠在她肩头,“我抑郁了将近一年才走出来。我还在等,等时间治好我。” “那……你与秋肃怎么样了?” 祝笛澜沉默,这是她一直在回避的现实。 两个女孩聊了许久。孟莉莉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她以为凌顾宸早已睡下,却发现他坐在窗边看书。 “顾宸,我以为你睡了。”孟莉莉欢快地跑过去挽住他的手臂。 凌顾宸淡淡地应了一声。 “好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凌顾宸抬眼看她,“你现在心情好了?” 孟莉莉有些不解。 “你要是想知道我与笛澜的事,大可以直接问我。”凌顾宸冷冷地说,“逼她顺着你的话说,你开心了?” 孟莉莉没见过他这么生气,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了。她有些害怕地松开手,“你听见了?” “你早点睡。”凌顾宸把书扔回桌上。 “顾宸,对不起。”孟莉莉喃喃地道歉。 凌顾宸离开房间,他想着祝笛澜在画室里说的那句承诺,总觉心里有不间断的不悦浮上来,怎么都压不下去。 -- 求婚 周六,祝笛澜约丁芸茹看展,她中午便来接丁芸茹去做spa。 “不好意思呀,笛澜,我们被璐璐放鸽子了。” 祝笛澜欢快地笑出声,“我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丁芸茹关好车门,也笑,“她从来都这样,重色轻友。为了随便什么男人都可以抛弃我。” “那就我们俩吧,谢谢你陪我看展。” “我也喜欢看展。你还请我半天spa,璐璐不来真是她的损失。” “沁呢?他最近忙什么?” “今天说是要跟顾宸应酬一整天。我还以为你会知道呢。” “我一周也见不上他们几回。”祝笛澜对司机说,“走吧。” 车子停在一家高档美容院前,店内工作人员帮司机从车后座拿出许多包装精致的长礼裙和鞋子,一一在包间里挂好。 丁芸茹打趣道,“不是说看展会吗?我感觉你要走红毯。” “韶光的展质量很高,而且这场展我期待了很久,穿得怎么隆重都不过分。我根本买不到首场的票,还是拜托沁帮我找关系,给我留了叁张票。” “璐璐不来真是可惜了。” 祝笛澜微微一笑,“我额外多带了好几件,我觉得很适合你的,你都试试,挑件喜欢的。” “跟你做朋友真是幸福。现在试吗?” “还早呢,我今天安排了叁个小时的全身精油按摩,一个小时的脸部护理,好好放松,然后舒服洗个澡,做个头皮护理,才做造型。” 丁芸茹同她舒服地躺在按摩椅上,闲聊道,“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呀?你很久没来公司找过顾宸了。” “我不找他,不是因为我忙。” “那是为什么?” 祝笛澜漫不经心地用牙签戳着小块的西瓜,“说起来,我可能真的需要你帮帮我。” 丁芸茹好奇地看着他。 “你认识莉莉,对吧?她与顾宸交往过。” “嗯,我见过她,不过不熟。” 祝笛澜慢慢把果盘放下,依旧显得漫不经心,“他们复合了,你以后会经常见到她。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说漏嘴,说我与顾宸如何如何的。我知道我们从来没有真正在一起过,不过我们以前懒得解释,搞得许多朋友都误解。这些话传到莉莉耳里,她当然会不开心。” 丁芸茹颇为震惊,可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会……你与顾宸……” “事实就是这样了。其他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丁芸茹不勉有些伤心,可祝笛澜却呈现出一种事不关己的默然态度。 “我还是不明白。我看你们两人,根本不会觉得你们不是情侣。我们私下相处时,顾宸动不动就看你,他那眼神我真是忘不了:原来他私底下是这样的人。” 祝笛澜迟疑了一下,“这些话,你与我说就算了,不要对莉莉说。” 丁芸茹答应下来,轻声叹了口气。这是祝笛澜如此长久地硬撑下来,第一次没来由地心痛。 “所以是他选了莉莉,而不是你?”丁芸茹把声音压到近乎耳语,不让其他人听到。 祝笛澜垂着眼眸,“是我不想让他选。” “你不会觉得可惜吗?毕竟感情是双方的事,你要放弃,那他也不可能再在原地等你。” “我知道。我既然决定了放弃,就做好了彻底失去他的准备。与此相比,我不能再伤害莉莉。” “当初他们为什么会分手?” “说起来很复杂。但我可以告诉你结果。顾宸提了分手以后,莉莉一时想不开,试图自杀。这导致她昏迷两年多。直到现在她的运动能力都没有完全恢复,营养不良带来的后遗症依旧影响着她的健康。这是我最大的愧疚。” 工作人员调暗了室内的灯光,让环境显得更为私密与舒适。 丁芸茹震惊地捂着嘴巴。她看着工作人员点完房间里的蜡烛后离开,才轻声说,“我一直以为她是去了国外……” “或许这样你可以理解我的决定。” 丁芸茹点头,“放心,我不会瞎说的……可是,那段时间你经常来公司,秘书组的人都知道你……” “我不可能管住所有人的嘴巴,顾宸身边的朋友也有不解的。”祝笛澜哀伤地说,“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却终究要因为风言风语生出嫌隙来。” “不会,如果我是她,我一定信你。”丁芸茹安慰道,“你与沁那么要好,我从来不多想的。” 祝笛澜微笑,“沁要是一开始不骗你说我是他妹妹,你还会这么信我吗?” 丁芸茹努努嘴,“这……也许一开始……可能不太信……” 祝笛澜被她逗笑,“他是因为懒得解释才这么说。因为我与沁真是很神奇,我们关系很好,却互相完全不吸引,他真心当我是妹妹。我很嫌弃他,可也很依赖他。” “可能是因为我自己也有哥哥,我很清楚兄妹之间的爱是怎样表现的。所以看到你们的相处,我真的不会多想。” 祝笛澜托腮看着她,“我真的越来越知道沁为什么这么爱你了。” 丁芸茹微微红了脸。 祝笛澜舒服地躺下,“说实话,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沁不过是把我当妹妹就对我无比上心,我以前就老想,他得对女友多好啊。” “不过话说回来,顾宸对你是另外一回事。”丁芸茹认真地说,“我看得出来。不论你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是那样笑盈盈地看着你。是那种爱情从眼里流出来的样子。” 或许是这静谧的房间氛围,或许是这屋里悠然的花香,又或许是清缓的音乐声。祝笛澜愣愣盯着桌上的蜡烛。 她被这话重重灼伤了,却逃窜不及。 “你们都觉得他爱我,比我爱他多得多,所以都这么劝我。”祝笛澜静静地说,“可是并不是这样……我自己知道……并不是这样。” 丁芸茹轻轻握她的手。 “我很爱他。我倒是从来没有承认过……”祝笛澜自嘲地一笑,随后猛地握住丁芸茹的手,“我不想对你说这些的,你就当我失心疯。” “要是说出来能让你好受一点……” “你答应我,这些话,你谁都不许告诉。”祝笛澜骤然冷静下来,“答应我,你会守口如瓶。” “好,我不说。” 祝笛澜依旧不肯放手,斩钉截铁地说,“你发誓。” 丁芸茹被她前后的态度转变吓了一跳,慌忙说,“我发誓。” 祝笛澜审视她许久,才松开手,淡淡笑道,“不说这些了。走吧。” 之后倒也无事,两人享受着高级spa服务。丁芸茹在试衣服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祝笛澜拿起一看,走到一旁悄悄接通,不客气地说,“不是叫你不要打电话吗?” “没事,是我。”方璐在电话那头同样来气,“覃沁这个废柴,这么一会儿都撑不住,非要打电话。” “你抢他电话了?”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覃沁不满的嘟囔声。 “自然,我现在就把他电话缴了。一到关键时刻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软脚虾,真是不变的真理。” 祝笛澜乐不可支,“你那边怎么样?” “差不多了,就按计划来。” “好,一会儿见。”祝笛澜挂掉电话,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 丁芸茹把祝笛澜带来的全部礼服都试了一遍,最后两人定了件大红色的抹胸修身裙,裙子底部带着黑色花饰,显得十分高贵大气,裙子正好盖住脚背,长度也十分适合。祝笛澜则挑了件淡蓝色的拖地纱裙。 两人做好造型便出发了,丁芸茹给覃沁发了几条消息,见他没回也就不再打扰他。祝笛澜则一直兴奋地翻看画展的册子,还聊起最近她很想买的一幅画。 会厅里没有其他人,穿着燕尾服的侍应生看到两人便递上手里的香槟。 丁芸茹不勉好奇,“我还以为首场会有很多人呢。” “我特意早来的,避开媒体和其他人,不然乌央乌央的,吵死了。” 丁芸茹微笑着也自己逛起来。覃沁老跟她抱怨祝笛澜因为被宠坏了,做事总有点随心所欲的病症,稍有不满就发脾气,十足的公主病。 她感受得到祝笛澜身上偶尔带着“傲慢的娇气”,但觉得与她相处没有什么不愉快的,可能她的坏脾气都发泄在覃沁一个人身上了。 “芸茹,我找到了,这边,”祝笛澜站在一扇门前朝她挥手,“真的好漂亮。” 丁芸茹兴奋地跟她一起进那个房间,祝笛澜轻轻带上门。两人得以看到这个房间的全貌。房间如同一个暗室,四周装饰着镜子,让人看不出暗室的实际面积。从天花板上悬挂下细长的紫水晶,高低不同,错落有致。 丁芸茹一瞬间被震撼地说不出话。祝笛澜显然也是的,她沿着镜子的边缘慢慢走着,微笑着打量这绝美的布置。 丁芸茹用手轻触一柱紫水晶,细微的凉意从她的指尖传过来,她抬头看见房间顶部悬下紫水晶的部分,不知用了何种装饰,让看的人仿佛置身星空之下,无数的紫水晶从一处奔流而下,似雨滴,似流星。 “芸茹,你站到中间去,我给你拍张照。”祝笛澜的声音轻轻从另一个角落传过来。 “可以吗?我怕碰坏了。” 其实一进这个房间,不碰到紫水晶是不可能的,但她也不太敢轻易拨开大片的紫水晶。 “没事的。” 丁芸茹小心翼翼地慢慢朝中间走去。紫水晶柱晃过她的脸颊与肩头,这种感觉太奇妙,她不自觉地轻笑。她回过头却没找到祝笛澜。 这房子实在太昏暗,除了头顶的点点星光映出紫水晶的颜色,没有任何其他灯光。丁芸茹感觉自己根本找不到站在角落的祝笛澜的位置。 她听见相机的咔嚓声,便转身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看见不远处的紫水晶丛轻轻晃动。 走过来的那个身影她无比熟悉,她不由得露出惊喜的笑容。 覃沁听着自己狂涌的心跳,温柔地同她说,“你真美。” “你怎么会在这儿?”丁芸茹欣喜地问。 覃沁回答不出来,他轻轻搂住她的腰,深情而用力地吻她。丁芸茹感觉到氛围的不对劲,但是两人站在这雨丛般的紫水晶中,互相看见对方脸上昏暗而温柔的光,场面浪漫温馨地过了头。 她身边的紫水晶互相碰撞,发出微小而清脆的叮鸣声。 丁芸茹轻轻咬住下唇,“你怎么了?” “你喜不喜欢这里?” 丁芸茹点点头,笑道,“你不要告诉我是你布置的。” 覃沁根本就听不进她的话。他的紧张盖住了他的知觉。覃沁回想自己的人生中,是否还有过这样紧张的时刻。 他二十岁出头便去瑞士做雇佣兵,纵使是第一次低空跳伞,他也深吸口气便纵身而下。 这时的紧张为何胜过那刻的坠落感。 覃沁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单膝跪地,深吸一口气,“小茹,你愿意嫁给我吗?” 丁芸茹捂住嘴,她的情绪忽然又哭又笑。 覃沁并不是如此细致的人,诚然他很温柔,可他的温柔总是带着大咧咧的粗线条和天生的暴躁。 每次聊起结婚的事,覃沁就很暴躁地不让她回答,说些“你敢不嫁我就把你绑起来绑到听话”诸如此类的话,丁芸茹次次都当玩笑听。毕竟覃沁连对她大声说话都舍不得。 丁芸茹这几秒的迟疑让覃沁的紧张添上了无端的害怕。他的嘴角有些抽搐。天知道他有多怕她会拒绝。 只有丁芸茹才知道她说不出话来只是因为她激动的抽泣。她点点头,发不出声音。 覃沁的声音也带着轻微的颤抖,“你这是答应吗?” 丁芸茹努力平稳自己的情绪,又点头。 覃沁开心地跳起来,用力把她搂进自己怀里。丁芸茹听见周围爆发出欢呼和尖叫,她诧异地看见那些熟悉的身影,心下愈发感动。 覃沁搂着她不肯松手,他兴奋地同凌顾宸大喊,“她答应了答应了!” 凌顾宸温柔地笑。 覃沁把戒指戴在她手上,动作粗暴得有一种“你跑不掉了”的劲头。丁芸茹还抹着眼泪又噗嗤笑出声。 方璐跑过来与丁芸茹拥在一起,她也早已泣不成声,喃喃说着,“我的小茹……” 丁芸茹拍拍她,安慰道,“你怎么比我哭得还厉害。” 覃沁干脆把两人一起揽进怀里,方璐嫌弃地把他推开。他温柔地看着她们笑。摄影师对着他们不间断地拍照。 覃沁不再那么紧张,大咧咧的作怪本性又回来了,“你总不能是现在迫于压力才答应,回去就把我踹了吧?” 丁芸茹温柔地笑,认真道,“沁,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我的幸福。我经常觉得这是一个梦,我可以得到你这样的爱人,我从来没有觉得这样幸运过。” “真的?”覃沁心花怒放。 丁芸茹认真地点头。 覃沁开心地把她抱起来旋转,四周的紫水晶也大幅度地晃动着,发出如同乐章般的声响。丁芸茹小声尖叫,覃沁才把她放下。凌顾宸与孟莉莉过来祝贺他们。 丁芸茹激动地抱住凌顾宸,凌顾宸轻拍她的后背,温柔道,“恭喜。” “谢谢。”丁芸茹眼睛亮亮地看看他,随后她又抱了抱孟莉莉。 孟莉莉也被这场景感动得不行,她擦擦眼泪,真诚地说,“恭喜你呀。” “谢谢,再见到你真好。” 两人小声聊了几句。凌顾宸不由自主地找到了站在另一侧的那个身影。祝笛澜微笑着与覃沁和方璐聊了几句,也察觉到他的目光。 他们四目相对,祝笛澜的笑意渐渐消失。 她站在这片光线里,虚幻得颇为不真实。紫水晶的光把她眼底所有的忧伤都照了出来。凌顾宸静静看着她。 祝笛澜别过脸。她不能再这样看他了,她已经被伤得太深。她转过身与方璐先慢慢离开,留下房间里的四人。 过后丁芸茹才知道,覃沁是包场来向她求婚的。偌大的韶光艺术馆空无一人,众人离开暗室后来到二楼的大厅,侍应生摆好了酒水供他们小酌。 覃沁整晚都跟橡皮糖一样粘着丁芸茹,丁芸茹也牵着他的手,甜蜜蜜地不愿分开。 祝笛澜顺便欣赏起二楼的画来,覃沁开心地晃到她面前,举起丁芸茹的手,指指上面的钻戒,炫耀道,“你看看,你看看。” 祝笛澜翻白眼,“好啦,五克拉的戒指,你不指我也看得见。” 丁芸茹甜甜地看着他们。 “谢谢老妹儿帮我这么大忙。”覃沁大咧咧地搂住她的肩,“说吧,要点啥?” 祝笛澜顺手指指面前的画,“你把这幅送给我。” 覃沁看了眼画作的落款,“啧,你还真不客气,狮子大开口。” 祝笛澜扯起嘴角不出声地笑,“就知道你小气。” “这玩意儿有钱买不到好吗,换一个换一个。” “我不稀得。”祝笛澜对丁芸茹说,“不过伴娘位置要给我留一个。” “当然。” 覃沁哼了一声。 “婚礼什么时候?” “明年六月。”覃沁回,“孙姨帮我定好了,包了文泉山庄。” 丁芸茹看他,“怎么我求婚才刚答应,你就把婚礼都订好了?” 祝笛澜笑道,“他生怕你跑了。” 覃沁好脾气地哄,“地点我选好了,布置你挑喜欢的。你家人朋友不论谁过来都有地方住,你一定喜欢的。” “我要是不答应怎么办?”丁芸茹开玩笑道。 “晚了,”覃沁笑着吻她,“你现在没得不答应。” “你妈妈回来吗?”祝笛澜问。 覃沁摇头,“我带芸茹去看她,她没法回来。孙姨在场就行。” 丁芸茹有些遗憾,“我们婚礼她都来不了吗?她在哪儿呀?” “最近好像出去玩了,”覃沁正好看到凌顾宸走过来,便朝他挥挥手,问道,“老妈最近在哪儿?” 凌顾宸站到祝笛澜身边,“去英国了。” 祝笛澜瞄了眼他,垂眼看着酒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丁芸茹也留意到两人间古怪的气氛,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 覃沁不以为意,“那我安排好工作,抽空带芸茹去看她。” “你妈妈为什么不能来?要不把日期改了吧,这对她来说一定也很重要。”丁芸茹小声说。 “没事,我以后跟你解释。” 凌顾宸忽然对祝笛澜说,“你要不要跟着去?” 祝笛澜不客气地说,“我去干嘛。”说罢径直离开。 丁芸茹有些诧异。凌顾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背影,覃沁扯开话题与他闲聊起来,他才不再看她。 覃沁整晚的心情都很好,丁芸茹也被他逗得很是开心。两人一直回到家,还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他陪丁芸茹与家人视频,丁芸茹把手上的戒指秀给家人看,她妈妈和嫂子当下就开心得掉眼泪,搞得丁芸茹也止不住翻出哭腔来,覃沁怜爱地哄她。 丁芸茹同意辞掉目前的工作,因为凌顾宸觉得自己弟妹没必要再出任秘书,她可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或者接手覃沁名下的公司。丁芸茹决定休息一阵好好陪陪覃沁。两人商量好回丁芸茹老家办订婚宴的日子便睡下了。 丁芸茹带着甜甜的笑回忆这一天发生的事,可很快,她闭上的眼睛又张开,她摇摇覃沁,“我还是有点不明白。笛澜和顾宸怎么回事?” “我也搞不清笛澜,她那前男友对她又不好,至于这么念念不忘的。”覃沁嘟囔道,“现在就是这样了,我看顾宸跟莉莉在一起也挺好的。” “前男友?笛澜因为她前男友才不跟顾宸在一起吗?”丁芸茹惊讶地问,“他们不是早就分手了?” “嗯,八九不离十了。” “这……” “怎么了?” “难道……难道不是因为她觉得对不起莉莉才不跟顾宸在一起的吗?” 覃沁想了想,“这也是原因之一吧。不过不重要,笛澜本来就没那么喜欢他。顾宸为了她,所有让我掉下巴的出格事都做了。她既然不领情,那就没有办法。” “原来你也这么觉得……” “为什么这么说?”覃沁微微蹙眉。 丁芸茹犹豫许久,“笛澜要我不告诉别人,可是……我看得出她很不好受……” “她说什么了?” “与她前男友没关系呀。她是真的很喜欢顾宸,可是他们无法在一起。既然如此,那她就来做这个决定。反正我们都觉得她对顾宸没那么在意。” 覃沁不可置信,“她真的这么说?” 丁芸茹点头,“我隐隐约约希望顾宸可以知道,因为,我有时候看他,总觉得他还是很记挂笛澜……可是我知道,这样对莉莉很不公平……” “没事,你告诉我就好。笛澜做这样的决定自然有她的理由。” “你要告诉顾宸吗?” “不会。她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就止于你我之间。” 尽管没有改变什么,丁芸茹还是觉得如释重负。她点点头,安心入睡。覃沁轻轻搂住她,独自思考了许久。 -- 娱乐圈之路 孟莉莉熬了一下午的甜品汤,开心得想送去书房,她知道凌顾宸和祝笛澜在谈事,也特意给她带了一份。她进去时,两人都顿了顿,凌顾宸淡淡地说,“放着吧。” 祝笛澜把目光落回手里的文件上,“下周二我不能跟你去,要给廖教授代课。你找杨颜君吧。” “行。” 孟莉莉对两人灿然一笑便准备走。 “你坐会儿,”凌顾宸叫住她,“我们很快就聊完了。” 祝笛澜听闻抬头诧异地看着他。凌顾宸无视了她这毫不掩饰的惊异。孟莉莉没有多想,开心地在祝笛澜身旁坐下。 祝笛澜蹙眉,不知该如何开口。 凌顾宸阴沉着脸,“酒吧街上的小混混斗殴怎么就捅到警署里去了?” “那群小混混原本跟着金河混的,手段粗糙得很。除了把人灌水泥里什么都不会……” 孟莉莉听着脸上的笑都僵住了,祝笛澜留意到她的神情,果断闭嘴不再多言。 凌顾宸仿佛不在意,“魏斌死了以后谁在管?跟韩秋肃有没有关系?” “酒吧街的生意你懒得沾,金河的生意你也让给万昱。”祝笛澜努力调整自己的用词,“现在那条街就是万昱和苏逸说了算。” “那条街最近这么热闹怎么可能跟韩秋肃没有干系?” 祝笛澜流露出制止的意味,但凌顾宸脸色更加阴沉。 她只好委婉地说,“魏斌的尸体有枪伤,警署就定性为涉黑势力而不是简单的街头斗殴矛盾了。你要是想低调行事,那时候就不应该这么粗心大意的。” 孟莉莉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僵直了。她对凌顾宸的势力略有耳闻,可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这些赤裸裸的话语,她还是觉得自己招架不住。 她虚弱地说,“你们先聊吧,我不太舒服。” “莉莉……”祝笛澜担忧地握她的手。 孟莉莉起身慢慢地离开。 祝笛澜皱眉轻声责问,“你发什么疯?” “不关你的事就不要多管。”凌顾宸不客气地回。 祝笛澜把文件扔到桌上,颇为不满,“我下午约了钟黎清和肖浩强去看守所,我要走了。” “韩秋肃与苏逸做了什么交易,你到现在还不肯告诉我?我安排在天心码头接应的两个手下被袭击,导致我不得不取消下个月的交易计划。损失多大你知道吗?” “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你不要再责问我。他防我跟你防着我的程度差不多。何况,我们现在根本没有联系。你不要再通过我找他。” “你明明知道他在处心积虑地针对我!”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再见他了,我没有帮他!”祝笛澜气恼地起身,“我与他的事都是私事!你要是非要气我为了他背叛你,那你杀了我就是了!不要没事就找我吵架。” “你叁番五次地干扰我的计划,还好意思说得这么好听!” “顾宸,我只是求你留他活着。就当是为了莉莉。”祝笛澜伤心又无奈,“其他的事我都不会管了行不行?” 她径直开门离去,??凌顾宸气得扯了扯领带的结。他手托着下巴沉思许久,才听见怯生生的敲门声。 孟莉莉小心翼翼地开门,轻柔地问,“你还好吗?” “没事。”凌顾宸干脆把领带拆下来扔在桌上。 “笛澜刚刚走了,她看着不是很开心。你们为什么吵架?” 凌顾宸闷闷不乐,不愿回答。 “顾宸,其实我一直很想问。”孟莉莉犹豫不决地说,“你为什么不同意笛澜和秋肃在一起……” “她让你问我?” 孟莉莉摇头,“我只是看得出,她很难过,已经很久了……我知道你与秋肃合不来,可是如果你放他们自由,秋肃或许也不会再找你麻烦……” “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凌顾宸又生出无端郁郁的怒意。 孟莉莉委屈地红了眼眶。曾经的她,从未见过凌顾宸如此固执与暴躁的一面。他对她,也曾经只用温柔对待。不论他做的事有多绝情,他都能用最轻柔的方式表现。 她喃喃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像变了个人……你还是会对我很好,可是……” “抱歉让你失望了。但我一直这样。”凌顾宸的声音略放低,但语气并没有和缓,“我告诉过你,从我父亲发家至今,我们的行事便一贯如此,所有的眼中刺、挡路人都会被我处理干净。如果你要留在我身边,你就要习惯这一面。你要是做不到,随时都可以回欧洲,我不会拦你。” 孟莉莉委屈地掉眼泪,她夺门而出,跑回房间闷闷地哭起来。凌顾宸把钢笔摔在书桌上,也离开。他并没有去安慰她,只是准备回办公室。 接下来的一周,祝笛澜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里,与凌顾宸几乎没有见面。凌顾宸的每次应酬,孟莉莉几乎都陪着。她很快与万循熟络起来,万循很欣赏她。他旗下的文化公司的经纪人与孟莉莉吃了顿饭,甚至萌生出了签她做艺人的想法。 但孟莉莉天生慢热,不善于社交,凌顾宸贴心地替她挡下邀约,称她还是比较习惯走音乐之路。 这个经纪人叫刘勇宏,是泊都娱乐圈闻名的大经纪人,他觉得孟莉莉不论从才艺和外貌来看都很适合做包装,他很想签到她的经纪约。凌顾宸看出他的想法,淡淡笑着听他讲。 “我手里的歌手艺人也很多,你一定都听说过,赵晴珺,魏美玟,都是国宝级的老牌歌手。”刘勇宏耐心地说,“我不会让你乱接活动,脏了你本身的品牌价值。知名音乐家也都有经纪人帮你洽谈活动。准确来说也不是非要拉你进娱乐圈,咱们有许多音乐圈活动可以做。” 孟莉莉笑着摇头,“我真的不太会说话的。还是拉琴适合我,应付媒体什么的我真的不会。” “低调也是一种风格。”刘勇宏打包票,“我不会让媒体乱骚扰你。” 万循温和道,“勇宏啊,孟小姐确实性格内向的。她家底很厚,不缺这点钱。” “啊呀,老板,这不是钱的事,这是艺术价值,这是人生价值的体现。莉莉这么优秀,必须要在镜头前让大众看到才有意义。”刘勇宏说得倒是很诚恳,“要不这样,我正好有个歌手在筹备唱片,就邀请莉莉去合奏。就当玩玩流行乐,看看你喜不喜欢?” 孟莉莉询问地看向凌顾宸,凌顾宸依旧温柔地笑。 “你一定听说过他的。李星翰,现在很红的偶像男歌手,莉莉你听说过吧?” 孟莉莉乖巧地点点头。李星翰从五年前出道就已帅气的外表和多变的曲风红遍大江南北,是有名的创作型歌手。 刘勇宏兴奋地拿出手机,“呐,我给你看他这次新专辑的概念筹划,他本就想做新突破,我改天约你们聊一聊,或许可以加大提琴。他本就对古典乐很有兴趣……” 凌顾宸轻声问万循,“你觉得呢?” 万循诚恳道,“勇宏是很有经验的经纪人,他很擅长发掘艺人的价值。他很多年没这么积极签人了,主要是他手下的经纪人在打点。他一定在莉莉身上看到很大的潜质才会这么积极。” 凌顾宸若有所思地看着孟莉莉。 “你不用担心,你让莉莉跟着勇宏玩几天,要是喜欢再考虑经纪约。”万循劝道,“签在我的公司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绝对不会委屈莉莉半分。” 孟莉莉犹豫地拉拉凌顾宸的手臂,眼里都是询问。 “去玩玩吧。” 方才凌顾宸也一直在想,孟莉莉大病初愈以后因为各种原因都没法重回舞台。若是借着娱乐圈的宣传机制和影响力托她一把,或许可以事半功倍。 孟莉莉露出乖巧的笑容。刘勇宏更是激动,“莉莉你真是羡煞旁人,自己这么优秀,与凌总感情也好。你们哪方面都很登对,说出来也是一段佳话。” “笛澜呢?很久没见她了。”万循小声问。 “她学校里很忙,休息也不好,就不愿意跟我们出来玩。”凌顾宸轻轻转动酒杯,“等她忙过这阵就好,前不久她还跟我念叨说挺想亭亭的。” “嗯,”万循拍拍他的手臂,“你们没事就好。” 凌顾宸沉默一会儿,覃沁便推门进来与万循简短地打了招呼,便对着凌顾宸耳语。万循善解人意地说,“你们去忙,一会儿我送莉莉回家。你放心。” -- 错位暗示 金霖会所的内部包厢。灯光刺眼,桌上倒着几个高脚杯。精致高雅的红丝绒沙发上躺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都一丝不挂。两人脸色铁青,都没了呼吸。 这样的死法实在不太雅观。 凌顾宸站在门边冷冷环视这一切。他身后的保镖们迅速戴好手套,熟练地彻查这个房间。金霖在凌顾宸身边轻声解释,凌顾宸冷漠的神情没有分毫触动。 过不一会儿,门又被推开。祝笛澜进门,隔着远远的,便认出了沙发上的两人。男人是泊都大名鼎鼎的社会活动领袖李瑞钢,女人是金霖会所的小姐。他不由得蹙起眉头。 “这是你的人?” “是。怎么办?” “报警,”凌顾宸轻描淡写地说,“李瑞钢名气太大,压不住。” 邓会泽用毯子随意遮住两人,便同罗安继续搜查屋内的指纹。祝笛澜也戴好手套,“给我两个小时。”说罢她朝沙发上的两人走去。 金霖赶忙跟在她身后。 沙发上两人的肢体还纠缠在一起。粗略一看,两人都没有外伤,祝笛澜简单翻看两人的嘴唇,都铁青且有血块。 “酒里有毒?” “可不敢,”金霖慌忙摆摆手,“今天这事完全不是我们的安排。” 如果是外人,能在安保如此严密的金霖会所做这种事,那金霖的安全性就要大打折扣了。也怪不得凌顾宸赶过来查看。 罗安提取了小部分酒杯中剩余的液体,放进密封的证物袋中。 祝笛澜端详着这个女人。她经常在那些挤破头混进上流社会酒局的女人中物色容貌出众且自愿出卖色相的人,以物质与她们做交易,让她们为自己办事。 她手下已有不少这样的女人。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其中之一,她叫陈兆玉,在会所已超过两年。 祝笛澜的地位不低,金霖不敢怠慢,“祝小姐,我马上就派人把她的个人物品带过来。” “不行,我自己去查。”祝笛澜仔细检查陈兆玉的五官和裸露的脖颈,头也不抬地说,“叫你的人什么都不要碰。” 金霖讨好道,“我怕祝小姐你辛苦嘛。” “她布置和摆放个人用品的方式是我判断她人格与近期行为模式的途径之一。你不许碰。” 金霖忙不迭点头,拿出对讲机,“把女更衣室里的人都赶走,谁都不许进。” “把她妹妹带过来见我。她的双胞胎妹妹,陈兆娥。” 金霖忽然顿了半分钟,犹豫道,“这……这不就是妹妹……” 祝笛澜皱眉,“这是姐姐。” 她眼里流露出巨大的不满。金霖知道祝笛澜的名气,她像鹰般充满穿透力的眼神让金霖后背猛得一凛,“这……祝小姐……你真的没看错?” 祝笛澜剜了他一眼。 金霖急忙道歉,“我看错……我看错……我这就去找妹妹。”他举起对讲机,喊道,“把陈兆娥找出来。” 对面回道,“不是找陈兆玉吗?” “反正就那张脸,看见就带过来。” 祝笛澜眯眼观察他所有的行为,金霖感觉自己如同被怀疑被审视的犯人,他擦擦额头的汗。 “所以今晚他要见的人是妹妹,并不是姐姐?” 金霖点头,“她们长得一模一样,会所里没几个人认得出。她来上班时就说自己是妹妹,根本没人怀疑啊。” 凌顾宸静静听完她们的对话,才开口,“既然指纹没查出来,那妹妹一定知情,帮姐姐做了指纹对比。” “妹妹一定还在这里,找出来。”祝笛澜说。 金霖点头。会所里的员工上班都要通过指纹验证,也是为了安全性考虑。 “你是怎么分出来的?”凌顾宸小声问。 “姐妹俩确实外貌几乎是复刻,但两人的言语形态很不同,我很轻易就分辨。”祝笛澜的目光落回尸体上,“虽然她死了,但我记得她们肉体的差别。我见过她们的裸体。” “细节你记得这么清?” 祝笛澜瞥了他一眼,“皮条生意不就是这样。” 凌顾宸听出她话语里的讽刺意味,颇有些无奈,语气也轻柔许多,“我说过如果你不愿管这些,我就交给其他人,我从没逼你……” “我知道。”祝笛澜轻轻拿起毯子,开始检查陈玉兆的身体,同时也不让她的裸体暴露在屋里其他人的目光下,“这生意我自己要做的,我不多说了。” 凌顾宸双手插进裤袋,没有再说,只是看着她。 尸体进入僵硬阶段,为了不被警察怀疑,她也不能翻动尸体。两人的死亡显然很突然,因而下身的肢体甚至没有分开。陈玉兆的双腿被李瑞钢夹住,上身倒在沙发内测。 祝笛澜记得这两姐妹,两人的五官都无可挑剔,气质清丽,谈吐也出色。她们做这份工作都是为了钱,但相对其他女孩野心并不大,因此才愿意一直跟着祝笛澜留在金霖。 毕竟在金霖,有祝笛澜罩着,其他人都对她们客气些,安全也比较有保障。 即使她已故去,迷人的胴体都还未发生任何变化。祝笛澜小心翼翼地翻看她的手臂内侧,腰部后侧。 在她的手臂、臀部和大腿内侧有着许多淤青,一些已经在消退状态,一些看着是崭新的伤痕,新新旧旧的不甚显眼的淤青集中在一起。 祝笛澜放下毯子,皱眉责问道,“你不是叫你不许打她们?!” “真没有!”金霖慌忙摆手,“姐妹俩都很听话,何况是祝小姐你的人,我最多说两句,绝对没动过手。” 祝笛澜虽不露声色,但渐渐有恼火的神色。 “祝小姐接手这边的姑娘以来,就吩咐过不许再打她们。”金霖继续解释,“我们以前确实经常痛揍不听话的姑娘,但现在都是请祝小姐过来谈,我们真的……最多骂两句,绝不会在身上打出印子来的。” 祝笛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金霖知道眼前的人是识破撒谎计谋的高手。他清清嗓子,“她们身上的可能是客人弄的。你知道,虽然这里的人衣冠楚楚,私底下都人模狗样的……” “知道了,”她摘下手套,“带我去女更衣室。” 女更衣室已被清空,祝笛澜独自进去,找到姐妹俩的更衣储藏柜,打开细细查看。没多久,凌顾宸也进来,在她身边坐下,“半个小时,我们就得离开。” “嗯。”祝笛澜正仔细翻看一本袖珍笔记本,上面是各种支出收入。 “金霖骗你了吗?” “一半一半吧。他分不出这两姐妹。他也确实听了我的话,不打我手下的人。这会所里姑娘那么多,暴力是最简单的管教方式。” “不过你要揽这事,我一直挺惊讶的。毕竟颜君都懒得过问。” 祝笛澜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只是问道,“那个房间有被入侵的迹象吗?” “没有,整个会所都没有。有能力干这种事的人不少,但做到完全没有痕迹,几乎不可能。” “如果找到了妹妹就另说。”祝笛澜戴着手套细细查化妆包,“但我觉得她已经消失了,所以才蹊跷。” “金霖说他还在找。不过我也觉得差不多了。妹妹一定销声匿迹。” “等警署的尸检报告出来就可以确认。”祝笛澜起身把姐妹俩的物品原封不动放回去。 “这是你的人,发生这么失控的事,你是该好好准备解释。”凌顾宸惯常的语调没有情绪。 可祝笛澜对他太熟悉,这样的声调已经足够生气,足够让她胆寒。她想了想,镇定地说,“我会查清楚。” 凌顾宸起身审视她,“我希望你意识到,与你有关的事务,都发生了类似的情形。或多或少都开始失控。你要弄清楚,这是因为你自己,还是因为其他人。” 祝笛澜手扶着衣柜门,她的指尖不自觉地用劲许多。她的表情镇定,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因为你自己,那我就让你继续休息。如果是因为别人,你就给我处理清楚了。知道了没?” “知道了。” 凌顾宸转身离开,把她一个人留在更衣室里。该查的都查完了,可她不想马上离开。她坐在凳子上思考了许久,正欲起身,不经意间瞄到两个门缝之间露出纸片到一角。 两姐妹的衣柜位置背靠背,因此两扇门都打开时,这个位置十分不起眼。而这张卡片与衣柜同色,更是让人无法察觉。 祝笛澜把纸片拿在手里,读着上面的留言,若有所思。 搜查结束,金霖准备装作刚发现尸体的样子报警。祝笛澜到停车场,找到了准备离开的凌顾宸和覃沁。 祝笛澜略踯躅,她等凌顾宸离得远了些,才走到覃沁身边,拉拉他的袖口小声道,“我有事跟你说。” 覃沁会意地与她走远了些,祝笛澜不安地瞥了眼凌顾宸,他正准备上车,并没有过来的打算。她从包里拿出那张装在证物袋里的卡片,递给覃沁。 卡片上的留言乍看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写了些无趣的褒奖赞美之词,像是从网上摘抄的歌词和诗句。 “你拿出来了?不留给警署的人?” 他们的搜查基本不会带走现场证物,只是取证。 祝笛澜摇头,“他们没必要拿到这个,我怀疑这些废话里暗藏信息,可惜我暂时没法把它与我们惯常用的密码方式对上,没法解密。” “好,我让黄彦查。”覃沁把卡片放进口袋,“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看着不过是普通的骚扰卡片。” 祝笛澜朝凌顾宸的方向又瞥了一眼,愈加放低声音,“我……我不是很确定。但是……你知道刘刈,这可能是他的字迹。” 覃沁蹙眉,他把卡片拿出来又看了一眼。落款写着“刘”,字迹潦草但依稀可认,“刘不是少见的姓氏,你对他的字迹这么熟?” “所以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我见过他的字迹,但已时隔太久。他是个冲动鲁莽、强势、容易一意孤行的极端人格。我只能说这张卡片上字迹的主人的性格侧写与他十分符合。” “如果确实是他,那这事又跟韩秋肃扯不开关系?” “不见得。”祝笛澜认真道,“刘刈并不完全听命于秋肃。秋肃只在需要帮忙的时候找他,其他时候刘刈是自由活动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不自己跟顾宸说?” “你跟他说吧。他只会觉得我一个劲为秋肃开脱。” 覃沁安慰地拉她,“没事。走吧,回家。” “不了,我去查姐妹俩的住所,她们有室友,也是我的人。在警署来问话前我把事情安排好。” 凌顾宸在车上看着两人在远处说话。最后似乎是聊完了,覃沁露出他一贯的温柔笑意,轻轻拍拍祝笛澜的头,给了她一个简短的拥抱,便送她上车离开。 覃沁坐到凌顾宸身边,把刚刚的对话简短复述了一遍。凌顾宸听罢果然流露出隐忍的不满,“她自己不敢跟我说?” “啧,就知道你会这样。她不过是有猜测,光为这猜测就要挨你一顿骂,当然不划算。” 凌顾宸听了更光火,“除了她,还有谁有胆量这么办事?被你惯坏了。” 覃沁看看他又看看窗外,“再怎么说她终究是站在你这边,你别没事找她出气,她够不好过了。” “她又跟你说什么委屈?”凌顾宸依旧不满。 覃沁欲言又止。他想起那天丁芸茹说的话,又想起祝笛澜最近时不时流露出的黯然神色。 他虽不解,可尊重祝笛澜的选择,也知道目前凌顾宸、孟莉莉与祝笛澜叁人的关系不该由自己去介入打扰。 “她有什么不开心的?”凌顾宸拉拉衬衫领口,“她还不是想见谁就见谁,现在连我都管不得。我说她两句,她就跟你哭,跟廖叔哭,逼得你们都要替她说话。我惹不起她,她倒不开心了?” 覃沁颇不安地用手指敲敲车门。他太了解凌顾宸,因而总觉得有过意不去的针芒在刺他。 “算了……别说得太过分。她已经很难过……”他看了眼凌顾宸,又移开目光,还是决定稍微暗示他一下,因为最近这两人的关系简直落到了冰点。 “啧,”他再开口还是带点犹豫,“她……终究有很记挂的人,怎么都放不下的。你该感觉得到。” 自然。凌顾宸心想,她成天心心念念的人还能有谁。 那瞬间的怒火几乎吞噬凌顾宸的心智。他的大脑有两秒的空白,之后又恢复冰冷。他的神情冷漠,内心却已做下定决心。 他不会再给他们任何的机会。 -- ρΘ①8κ.cΟм 双胞胎姐妹 这一宿,祝笛澜忙到几乎天亮才睡下。中午时分她起床匆匆洗漱打算回学校,刚进餐厅就被覃沁叫住了,“跟我去书房。” 孟莉莉小声道,“这么急?她还没吃饭呢。” “没事。让人给我做点简单的,我等下带走。” 孟莉莉有些担忧,但赶紧让佣人准备简单的沙拉。 祝笛澜跟到走廊上,“尸检结果出来了吗?” “嗯,等下说。”覃沁揽过她的肩,边走边细细打量她,“听说你很晚才回来,没睡好吧?” “就睡了几个小时。” 覃沁心疼地摸摸她的眼睛,“我一看就知道,你休息不好就很容易眼红,眼睛发肿看着跟有眼袋似的。” 祝笛澜捂住脸,“我看着这么糟糕?” “嗯,补点妆,”覃沁欢快地笑,“这周不是要给本科生上课吗?这样看着没精神怎么行?” 祝笛澜理了理头发,把耳边的珍珠发夹重新扣好。她把LV的大手袋啪嗒扔在书桌上,翻找起补妆的粉饼来。 覃沁玩她的口红,硬要点在她脸上,说是看着气色会好。祝笛澜气恼得同他争执了半天。 凌顾宸一进来,她马上住手,脸上淡淡的笑容也都收了起来。覃沁见她不乐意玩闹了,也只好悻悻地把口红扔回去。 “警署的报告出来了,桌上的饮料、食物都无毒。”覃沁开口,“致死两人的毒品来自陈兆玉嘴里的药丸。他们初步推断是陈兆玉蓄意谋杀,原因还在调查。” “她跟李瑞钢有什么仇?” 祝笛澜摇头,“她们没同我提起过。” “因为她是以妹妹陈兆娥的名字来赴会,会所的人都分不清,而且双胞胎的基因相同,无法用DNA鉴定。警署把死者的名字定为妹妹陈兆娥,而不是陈兆玉。”覃沁补充道。 “妹妹拿了姐姐的身份,能去哪里?……”祝笛澜喃喃道。 凌顾宸问,“什么时候出新闻?” “李瑞钢家属打算压几天消息再公布,毕竟死法不光彩。他父母和弟弟知道下毒者之后有息事宁人的意思,想私下追究,以免公开会损害李瑞钢的声誉。” “你找时间去跟他弟弟谈,他要是追究,我们就敢把这件事炒成社会热点。” 覃沁点头。 “两姐妹那边什么情况?”凌顾宸转向她,“金霖的姑娘里有几个是你的人?” “在金霖打卡坐班的不多,一共6个。其他的姑娘都是我需要了才找她们。有两个女孩很早就傍上金主,离开金霖,不定期与我联系。还有两个女孩资历很浅,是这姐妹的室友。”祝笛澜回答,“她们一直有金霖以外的客人,近期没有不正常的表现。” “你让她们私下做生意?”覃沁惊讶。 “嗯,姐妹俩很需要钱,所以她们私下的生意我不过问。” “被人指使利用的可能性有多少?”凌顾宸问。 “这种谋杀是一种鱼死网破的方式,我不认为是为了钱,她们主动做出的选择。如果妹妹被绑架,那姐姐可能被胁迫。如果妹妹配合演了这出戏,那背后的隐情就比较复杂了。” 覃沁想了想,“现在我们和警署同时在找妹妹,她又没有主动联系你,运气好的话,几天就会有消息。” “就怕她不联系你的原因是有其他人在帮她。”凌顾宸双手抱胸,冷冷道。 祝笛澜的嘴角略微抽搐,不敢接这个话,“李瑞钢的背景如何?谁这么要他死?” “他是前知名社会调查记者,又作为社会活动家工作多年,人际脉络非常复杂。”覃沁回,“这天搞搞这个集团,那天针对某个官员。简单来说,在泊都,遍地是他的仇家。” “他没写过针对凌氏的报道?” “写过。但我们在金霖给了他点好处。”覃沁摆摆手,“所以他针对我们的次数少,而且相较其他集团,报道也是挺不痛不痒的。” 祝笛澜看看手表,“找到妹妹就通知我吧。我差不多该走了。” “这件事不会发酵得很厉害,但依旧蹊跷。”凌顾宸拦住她,“你接下来想怎么查?” “我只能等你们的消息。其他的……我只是猜测……”她犹豫着说,“如果你想查,我不会多说。” 凌顾宸与她对峙一会儿侧过身让她离开。 祝笛澜在学校图书馆的角落里坐着,附近静悄悄的,因为是上课时间,所以学生不多。 她对面坐下另一个人,祝笛澜下意识地把放在对面座位的资料取过来,纸页却被对面的人接过,她诧异地抬头。 韩秋肃戴着鸭舌帽,警觉地低着头,他随意地翻翻手里的纸张,“有人要见你,你现在能不能跟我走?” 祝笛澜扫视四周,确认没有异常后,轻声问,“谁?” “一个女孩。” 她怔了几秒,“所以这事真的跟你有关系?” 韩秋肃藏在鸭舌帽阴影下的神情还是透露了点讶异,“你怎么查到的?” “我没查到与你相关的任何。只是有封语焉不详的卡片,字迹……很像是刘刈的。” “虽然我知道廖逍选你一定有他的理由,但我很多时候还是太小看你了。”韩秋肃露出不显眼的微笑,“我想过用最传统的方式,用报纸剪贴字写那张卡片,但这种方式太显眼太像抢匪了。所以拜托刘刈帮我誊写。没想到你竟然认得出他的笔记。” “下次你用左手写,”祝笛澜轻声嘟囔,“为什么你认识这姐妹俩?李瑞钢是你要杀的?” “死的是李瑞钢?” “你不知道?” 韩秋肃摇头,“这事与我无关。我会与你解释,你现在能不能走?” “不行,”祝笛澜坚定地轻声说,“我离开学校他们会知道,我需要找理由。你给我时间地点我与你碰头。” 韩秋肃拿过她的铅笔,在纸上轻轻写下一行字。便起身离开。 祝笛澜看了一眼便把字迹擦去。她不由得紧张,心里不断盘算着之后的计划。 这一周廖逍安排她去给本科生上基本的大课,因为有教授请了病假,而廖逍又想看看她是否有当助教的能力。 她带着准备好的课件早早到了教室,走到饮水机旁,随机抽出一个纸杯,把一小袋粉末倒进杯里,再放回去。 学生陆续进来,祝笛澜微笑着与他们打招呼。这已是她第叁次上这个课,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与本科生的关系也处理得不错,课堂气氛很融洽。 大概是她在学校的声名不错,本科生们抱着目睹传闻中的“美女学姐”来,大都很兴奋,上课表现也十分积极。 祝笛澜正在教师电脑上准备自己的ppt,就有男生鼓起勇气大声问,“祝老师,过几个月你是不是要拍研究生毕业照了?” 祝笛澜微笑回答,“是呀。” “我们可不可以来跟你合影?” “好呀。欢迎大家来。”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是年轻人特有的充满活力的氛围。大家叽叽喳喳聊个不停,见祝笛澜对如此无聊的问题都耐心回复,各种无聊问题更是此起彼伏: “老师你有男朋友吗?” “老师你喜欢喝什么奶茶?我等下去给你买。” …… 祝笛澜只是微笑着听,她打开上课用的话筒,终结教室里的熙熙攘攘,轻柔说,“好了同学们,我们马上要上课啦。没带水的同学记得来这边接杯水哦,这节课有点长。” 学生们又听话地在饮水机前排起队来。 时长为一个小时的大课,要连上两节。到了第二节课快结束时,一个穿着灰色卫衣的男生捂着肚子,把脸贴在书桌上。他身旁的女生举手,“祝老师,盛郸他不舒服。” “怎么了?”祝笛澜停止写板书,关切地走过来,“哪里不舒服?” “没力……肚子疼……”盛郸断断续续地虚弱地说。 “那赶紧去医务室吧。”祝笛澜摸摸他的额头,摸到些虚汗,“你还走得动吗?” 边上的两个男生自告奋勇,“老师,我们带他去吧。” “好,”祝笛澜看了眼时间,“这样吧,我们提前十五分钟下课。大家记得预习明天的内容,下课吧。” 其余学生们欢快地跳起收拾书包。祝笛澜与两个男生一起把盛郸送往医务室。 盛郸在医务室的病床上虚弱地述说着自己的病症,说是下午开始就一直拉肚子,拉得快虚脱了。校医给他挂了吊瓶。 祝笛澜坐在他床边,“别担心,我给你班主任和教导主任都打了电话了。明天请个病假好好休息。” “可能中午的火锅吃坏了,”另一个男生插嘴,“我也觉得不太舒服,那火锅太辣。” 盛郸郁闷地说,“再也不吃这么辣了。” 祝笛澜从钱包里抽出五百元,递给一旁的两个男生,“你们去给他买点吃的,不要再买辣的了。再买点西式面包和香蕉。你们的晚饭也一起买了,老师请的。” 两个男生离开后,祝笛澜劝盛郸好好休息,便走到门外给覃沁打电话,解释了发生的事,说要在医务室陪陪学生,让他晚点再安排人来接她。覃沁没多问。 她等到两个男生回来,嘱咐他们好好照顾盛郸,解释说自己先回办公室准备课件,晚点再过来看他们。两个男生认真应允。 乘着暮色,她匆匆朝操场背后的教学楼走去。在学校因为课表的限制,所以她不会时刻被保镖跟着,所以反而相对自由。 她观察着周围,确认自己没有被人跟踪,才闪进不远处平房里一扇虚掩的门。 “我时间不多。我把手袋留在了医务室,所以现在没有追踪器。她人呢?” 阴影里跑出一个姑娘,她红肿的大眼睛里满是慌张和害怕,她忍住哭腔怯生生地说,“澜姐,我姐姐……我姐姐她……真的……” “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不找我?” “我没想到……”陈兆娥老实地说,“李瑞钢经常找我,但他有SM性癖,一开始没什么,后来越来越严重,??他喜欢掐着我的脖子,真的有那么两次,我以为我要死了……” “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跟金老板说了,金老板知道我是你的人,答应帮我劝劝李瑞钢。李瑞钢答应不再玩那么凶了。”陈兆娥哽咽着,“他还跟我道歉。我信了,所以他叫我去他家的时候我没多想就去了。没想到他故意报复,他关了我两天,还拿烧红的铁片烫我。” 她解开胸前的扣子,她的左乳因为烫伤而有些萎缩,肚皮和侧腰都是大大小小的红色斑块。烫伤非常新,尚在恢复的最初阶段,看来是不久前的事。 她止不住泪水,“我想告诉你的,可姐姐说,你做的并不会比金老板更多。这些伤害完全不可逆。她说她自己与李瑞钢去谈,她有他的把柄。” 祝笛澜于心不忍,她主动帮陈兆娥把扣子扣好,“什么把柄?” “我不知道。姐姐只让我给她刷指纹,刷完就让我照着卡片上的联络信息去找韩哥,说有东西转交,我只是照着她的话做。没想到……没想到……” “她的那颗毒药是谁给的,那你也不知道了?”祝笛澜审视她。 陈兆娥哭着摇头。 “她最近在见什么人,你知道吗?” “她的每个客人我都知道。”陈兆娥擦擦眼泪,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这两天我一直在回想,想起来的人我都写下来了。我知道澜姐你会帮我查的。” 祝笛澜接过,扫了眼便收好,转向韩秋肃,“你们怎么会认识?” “很多年前,我就认识她们。她说要见你之前我完全不知道她们还为你工作。” “嗯,我们是先认识韩哥的。”陈兆娥点头,“韩哥救过我姐的命。” 祝笛澜询问地看着韩秋肃。 韩秋肃简短地说,“刺杀任务。她姐在我刺杀对象的床上。” “嗯,那天韩哥要是没有心生慈悲带走我姐的话,我姐早就死了。我们知道韩哥身份特殊,所以一直保持缄默。没人知道我们认识。” “你姐让你带什么?”祝笛澜继续问。 “一个漆皮箱子,我姐说是送给韩哥的礼物,毕竟那么多年没消息了。那天我姐看着心情很好,我还开玩笑说是不是一箱子巧克力,她也笑得很开心……没想到……”陈兆娥止不住悲伤,渐渐难以说话。 “我让她们走投无路就联系我,但那么多年一直没消息,我也没放在心上。”韩秋肃接过话,“那天她突然说要见我。盒子里装满了美金,还有陈兆玉的所有身份证件和一封信。她托我想办法送陈兆娥出国。我就知道出事了,所以我想办法保护她。她一直说要联系你,我拦住了。” “为什么她一定要让你用她的身份……” “澜姐,你忘了,我十七八岁时跟着那时候的男朋友混社会,说前科累累都不为过。我们的钱都寄回家给大哥还赌债了,但去年我姐还是想办法攒了点钱想带我出国玩两天,可我直接被拒绝出境了。我姐的护照就没有任何问题。” “这样确实说得通。” 陈兆娥抱住她嘤嘤地哭。 “你知道谁会杀李瑞钢?”祝笛澜问韩秋肃。 “对杀他有兴趣的人,泊都当真不少。李瑞钢本身也没有多清白。前年他妻子被入室抢劫者杀害,凶手至今没有落网。我听说过有人传是他雇凶。因为他老婆身家百万,因为发现他嫖娼就提出离婚,并扬言要他净身出户。” 陈兆娥点头,“他威胁我的时候也说过,说他连老婆都敢杀并且能做到滴水不漏,何况我这种下贱的人,消失了根本不会有人在意的……”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韩秋肃问。 “我们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说明陈兆玉不想让我们知道。如果我们或警署查出蛛丝马迹??,那陈兆娥一定有危险,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澜姐,我相信你,你一直对我们姐妹很好。你要我跟你回去的话,我一定跟你走。” 祝笛澜反而犹豫,“现在泊都很多人在找你,你跟我走我也不能保证任何事。” 她下定决心,温柔道,“你姐姐不惜付出这样的代价要送你出国,让你重新生活,那我就帮她这一次。” 她看向韩秋肃,小声问,“你有没有办法?” 韩秋肃点头,“等风头过去一点,我就安排她出国。” “好,你联系贾懿,他帮的上。这些现金应该足够。你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她现在不能顶着这张脸、这个样貌大摇大摆地走。你想办法让她看起来像另一个人。” “明天我会把东西都买好,放在这里,你来取走。我现在该走了。你们万事小心。”她最后安慰地抱抱陈兆娥,“别担心。”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陈兆娥忽然无比哀伤与虚弱,“我姐她……走的时候……痛苦吗?” “是氰化物,药效不过几秒。” 陈兆娥原本紧紧攥着她衣角的手忽然松开。她惨淡的笑意掩藏在如雨的泪水中。 -- ρΘ①8κ.cΟм 易容 陈兆娥躲在一间小小的公寓里,每次听到开门声,她总是很紧张。她遵照韩秋肃的话,躲到确认来的不是陌生人,才小心翼翼从房间里出来。 韩秋肃把手里的袋子摊在茶几上,“我没给女生易容过,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没事,我知道澜姐的意思。”陈兆娥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韩哥……麻烦你了……你看上去很累,真的不好意思。” “没事。” 袋子里装了许多化妆品和染发剂,还有些许不起眼的普通衣物。陈兆娥翻找了一会儿,把自己需要的拿出来放在一边。 “要帮忙吗?” “不用。”陈兆娥说完又迟疑了,她摸摸自己的长发,眼里有些难过和不舍。 但她还是把头发扎成低马尾,然后把剪刀递给韩秋肃,“韩哥,拜托你。” 韩秋肃想起多年前与姐妹俩相遇,她们非常漂亮,五官精致。他习惯了一段时间才得以轻易区分两人。姐姐的眼神比妹妹坚定许多,而两人相处时,妹妹非常依赖姐姐。 他利落地剪下那条马尾。 陈兆娥有点伤心,她把那条长长的马尾攥在手里,努力着不掉眼泪,“……我真是没用……姐姐为了我什么都愿意牺牲,我连剪掉长发都要哭。” 韩秋肃把剪刀放回桌上,在她身旁坐下,“她把你照顾得很好。” “我很爱她。我和她留一样长的头发,染一样的颜色,化一样的妆。我喜欢跟她一模一样,我喜欢永远像小时候那样做她的跟屁虫,我喜欢别人完全分不出我们两人。”她哽咽了一下,“我只是永远不会像她那么坚强。” “你不需要。她一直在保护你。这不见得是坏事。” 陈兆娥擦掉眼泪,拆开一包染发剂,“澜姐也这么说过,她说什么……有兄弟姐妹的人会比较什么的……想要与众不同……我记不得了……澜姐每次说的话都让我觉得她好厉害,我听不太懂,也记不住。不过她说过我很不一样,我愿意完完全全与姐姐一样。因为我不想长大,不想承担任何责任,永远想躲在姐姐给我搭的那个最安全的帐篷里。” 她戴好手套,倒染发剂的手有点发抖,“她说我该长大了,这样我姐姐不会那么累……” 她止不住啜泣起来,“我好傻……我现在才懂她的意思……” “我帮你。”韩秋肃接过梳子,帮她把染发剂梳在头发上。 “谢谢,”陈兆娥镇定了许多,“我以后会努力靠自己的,是时候长大了……我来吧,我感觉好多了。” 韩秋肃把梳子还给她,“不论怎样我都会帮你。” 陈兆娥抓着头发,诚恳道,“我没想麻烦你的,我们欠你这么多人情,还要你帮这么大的忙,真的不好意思……” “没事,”韩秋肃顿了顿,“我知道你姐姐……她的事我不会不管。” 陈兆娥透过她杂乱的刘海认真看着韩秋肃,过了许久才鼓起勇气,“韩哥,你……你知道……我姐姐一直喜欢你吗?” 韩秋肃并不惊讶,他黑色的眼眸里有复杂的神色。他没有回答并不是因为不想,而是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答案来,以至于不显得轻视。 “我一直劝她,劝她告诉你。”陈兆娥把刘海拨开,“她一提到你,眼里就会闪闪发着光。可是她不敢。我曾经想不通她还有什么是不敢的。或许她真的太喜欢你了。” 韩秋肃的脑海中浮现出几年前的画面,他轻车熟路翻进某个中亚小国的外交官员下榻的酒店,不费吹灰之力完成他的任务。 床上却跳起一个惊恐的少女,她仓皇起身,连带着散乱的头发都莫名美得惊艳。她的瞳孔几乎要因为惊慌而呈现出微微的褐色。 这种情况原是不需多想的,把她变成一具尸体是杀手们的惯例。韩秋肃只犹豫了一秒,就把枪口对准了她的眉心。 “求求你!”陈兆玉喊道,“你还有个妹妹要照顾!求你不要杀我!” 她的声线没有她的模样这样少女,声音也相对镇静。门口的保镖开始砸门,韩秋肃没有多想,他在扣动扳机与离开之间选择了后者。 这瞬间的选择太过短促,细想起来根本没有任何理由。 他把少女卷进床单里,少女轻得如若无物。他轻易就带着她全身而退。 出于安全考虑,他扣留了她几日。他查她的背景,横眉竖目审了她一天才给她松绑。 陈兆玉倒是很开心,那几天的相处是难得的自由与愉快,连韩秋肃审讯式的逼问都没有让她害怕。 不论他面目如何狰狞,她都能开开心心举着锅铲做饭。两人渐渐熟悉,陈兆玉便把妹妹接了过来。 韩秋肃怜悯她们的遭遇,于是将她们安置在泊都,但其余的,他帮不了更多。 “韩哥,我没有其他意思。”陈兆娥见他长久不语,小心翼翼道,“我只是觉得,姐姐已经走了……我想让你知道她的感情,但不想你有任何的愧疚。” “我知道,”韩秋肃喝了一大口水,忽然语塞,“我只是……” 他记得那几天,他多么阴鸷的神情都压不住陈兆玉脸上的开心。 陈兆玉对他表达的最多的是感谢。直到有一天,她说她不知道自己能给什么,便只是褪去了所有衣衫,站在他面前。 窗外浅浅的月光照在她身上,散着似有若无的光。 韩秋肃微微蹙眉,尴尬地别过眼,拿起被扔在沙发上的薄薄丝绸衬衣,想替她遮住。 陈兆玉拉住衬衫,随后温柔地握住他的手。她的手指缓缓从他的臂膀游到他的胸膛,轻柔如同吹过的微风。显然她很熟练,可是毫无轻蔑。 她的唇在他唇上轻轻一点。她身上的香气出乎意料地毫不艳俗,清冽得如同这月光。 “你不用这样。” “我想谢谢你。” “你不欠我。” 陈兆玉眼中的神采略略一暗,但很快那层妖娆的美丽又回来了。她贴近他的身体,主动温柔地吻他。 她感觉得出他的犹豫,主动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间。很快,她感受到了他的回应。陈兆玉微微笑起来,喃喃道,“我很想欠你……” 韩秋肃没有留意,他同她一并倒进沙发。 他们后来见过几次,韩秋肃不定时确认姐妹俩安好,其余的他不多问。陈兆玉见到他时总是开心,可也总有淡淡的五味杂陈的神色。 “我们没奢求感情的。”陈兆娥看着他幽幽地说,“韩哥,我只求你,不要因为我们做的是皮肉生意就误解我姐姐对你的感情。她对你的感情很简单,很真挚。” 韩秋肃的愧疚无声得强烈起来。 陈兆娥摆弄着头发,她把头发染回黑色,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普通。 “我以前还为我姐觉得不值……可是,见到澜姐以后,怎么都服气了。”她叹气,“聪明漂亮,身家清白,天之骄女。我姐怎么跟她比啊,你当然会选澜姐这样的……” 韩秋肃眯了眯眼,“你怎么知道?” “我活这么大,什么都不会,”陈兆娥微笑,“只会看男女之间的情事了。你们互相的眼神才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你们姐妹俩跟她比,才是真的单纯没心机。”韩秋肃不愿谈这个话题,准备起身离开,“她把你卖了你还夸她。” 陈兆娥好奇地偏头,“她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啊?又爱又恨得,藏都藏不住。” “你为什么心甘情愿跟着她?” “我挺喜欢澜姐的,其实她很照顾我们。跟着她的日子比以前不知道好过多少倍。”陈兆娥老实说,“但我姐不太喜欢她,也不能完全信任她。我理解,我姐和澜姐的性格其实很像,聪明能力强,很坚强,狠得下心,倔强但依然长袖善舞。所以我看澜姐总觉得在看我的亲姐姐,凡是跟我姐姐像的人,我都喜欢。我姐可能气不过吧,毕竟只是因为出身不同,境遇就相差这么多……” 她悲伤许多,“我也替我姐不值。我这种废物这样活就算了,我姐明明可以活得更好……” 她的话让韩秋肃猛然间晃神,他随后说道,“别多想了,早点休息。” “你下次什么时候过来?” “我已经安排好了人,很快可以送你出国。”韩秋肃检查储存的食物,“这些够吃了。我下周直接来接你。” “谢谢你,韩哥。别为我的话生气,澜姐真的很好。虽然以后可能见不到你了,但我永远都希望你开心。” 韩秋肃轻轻揽住她,与她道别。 接下来的一周,陈兆娥不敢出门,她依赖于公寓里储藏着的食物和水过活。期间韩秋肃联系过她一次,说会在周叁晚上十点来接她。 周叁傍晚,她听到开门声时有点惊讶,她以为自己足不出户导致时间概念模糊。她看了眼时间,才下午五点。 或许计划有改变。她这么想着,推开房门轻手轻脚朝门口走去。 公寓里依旧极其安静,安静地如同没有人进来。可是那声开门声如此清晰,她不会听错的…… 陈兆娥犹豫了一下,小声唤,“韩哥?” 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他厚实的臂膀挡住了照进来的斜阳。他的板寸头发带着些许灰色,神情里带着天生的凶狠。 陈兆娥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就感到自己瞬间喘不过气。 整个世界颠覆过来,先是蒙上了一层灰色,她的视觉里残留了一层夕阳的影子。一切都黑暗了。 -- 通缉令 周四上午,祝笛澜上完一节小课,与其他几位助教一起去食堂吃午饭。氛围很轻松,食堂的电视机播放着午间新闻,她并没有关注,直到身边的人轻轻发出一声“喔,好可怕”的感叹,她才抬起头,却怔得完全回不过神。 电视上播放着韩秋肃的通缉令。 新闻说泊都郊区的老旧公寓里传来争吵,邻居报警,警察到场后发现一具女尸。通过监控很快查到了韩秋肃。 而韩秋肃曾经的军队背景导致这份通缉令的等级极高,各大电视台已经开始循环播放他从现场离开的监控录像和通缉令。 韩秋肃的清晰证件照、真名、身高、背景统统精准播出。祝笛澜瞬间就清楚了,单凭警署是查不到这些的。 “祝老师……你还好吗?” “啊,没事。”祝笛澜这才回过神来,她被这新闻久久冲击着,连如何掩饰都忘记。 她敷衍过去,低头不语。身旁的学生老师纷纷开始讨论这可怕的凶杀案。 她飞速找了个理由抽身,躲到偏僻的角落里去。她花了半分钟的时间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后迅速拨通凌顾宸的电话。 凌顾宸的手机在台球桌边不停震动,那声音过分得急促,让人心焦。他冷漠地瞥了一眼,便不再管。五分钟里,手机没有停止震动。 覃沁终于忍不住,瞥了眼手机上的号码。他知道祝笛澜多么着急焦虑,她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但是现在这种行为根本就是火上浇油。 他知道凌顾宸现在的神情下隐藏的怒火,因而只得装作不在乎地开无关痛痒的玩笑,“要不你问问?或许是其他事。” 凌顾宸没有显露出丝毫的兴趣。 电话终于停止了震动。覃沁轻笑,心想这心急火燎的丫头片子终于冷静一些了。 可很快,他裤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你看,你不理她,她就骚扰我。” 他还没来得及接通电话,手机就被凌顾宸拿走。他把手机扔到一旁。 覃沁无奈,“我劝劝她。” “有什么话,叫她自己来说。”凌顾宸冷冷道。 祝笛澜联系不上任何人,她的焦虑有增无减,跑出校门,焦躁地拦了一部的士。 她几乎是仓皇地跑进半山别墅的台球室,大概有四五个人聚在一起。祝笛澜此刻才感到自己需要控制情绪,她理了理刘海,故作镇定地朝凌顾宸走去。 她再怎么着急也不能当着一众保镖们失控,这不论对她,还是对凌顾宸来说都是很难看的场面。 凌顾宸却当她是隐身。这让场面愈加尴尬,因为除了他,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她,似乎等她开口。 宋临已拿着球杆俯下身,却迟迟不动,因为他与其他人一样看着两人。 这场面让祝笛澜不安也不悦,她调整神色,掩盖先前的焦虑,努力让自己显得冷漠。 “顾宸,我想跟你谈谈……” “有事就在这里说。”凌顾宸用他惯常的冷漠语调崩出几个字。他不看她,反而瞪了宋临一眼。 宋临赶忙转移视线,关注在他面前的球上。果不其然,他打偏了。宋临起身,耸耸肩。 祝笛澜还想轻声说句什么,凌顾宸却走到了球桌另一头,俯下身,打出了十分漂亮的一杆。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不真实的笑意,宋临呵呵笑起来,干巴巴地鼓了两下掌。但这冰窖一样的氛围没有一点缓解,他只好悻悻作罢。 邓会泽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看着众人,祝笛澜带来的尴尬氛围让他没有加入宋临的马屁行为。他甚至没有继续先前的闲聊,尽管凌顾宸仿佛在示意他忽略祝笛澜。 祝笛澜着急又无奈。她知道现在绝不是个惹毛凌顾宸的好时候,而且他显然做好了随时发火的准备。 她对他如此熟悉,换作平时,她早就有多远躲多远,但此刻,她实在等不得了。 她不安地绞着手,完全找不到说话的时机。凌顾宸连进了几杆,他经过她身边时,祝笛澜张了张嘴但没发出声。她简直走投无路。 纵然覃沁再怎么喜欢逗弄她,也终于觉得不忍了。他无奈地抚了抚前额,示意邓会泽带着其他人离开。邓会泽借口要抽烟,把另外两人都拉走了。 宋临正想把杆放下跟着出去,凌顾宸冷冷地说,“轮到你了。” 宋临只好回到球桌前,看似擦拭球杆,其实一直看着对面两人。 “顾宸……”祝笛澜追着他绕了半圈,凌顾宸才愿意站定,“你……何必……” 当她终于可以开口,却忽然无力。她知道自己没理由指责他,所有的话都只是激怒。 凌顾宸冷冷看着她。 祝笛澜头皮发麻,她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显得可怜些,“我以为你不会再找他麻烦了……你何必忽然这样……” “什么时候我做事还要顾及你的感受?” 一句话就噎地祝笛澜半晌不知如何回应。她的指尖不自觉地颤抖,她控制自己不要歇斯底里,“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不要这样报复我。” “你以为我怎么查到他的行踪?要不是你自以为聪明,私下帮他,我有这么顺利把他的通缉令贴遍全泊都?” “就是因为你不相信我我才总是没得选。”祝笛澜伤心地有些哽咽,“这事跟他没有关系,你何必搭上一个无辜女孩的性命去陷害他……” “不要在我面前哭!你什么时候关心起人命来了?我还不了解你吗?” 覃沁双手抱胸,看着两人争执。这种时候他总是不多话,但他一直很担心祝笛澜。 祝笛澜眼里盈盈积起眼泪来,“你放过他!把那些通缉令撤下来。” “我说了不许哭!” 她的眼泪让他愈发恼火,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他恼火她又为了别人流泪,也恼火自己不知为何很容易因为她的眼泪心软。他要制止这件事。 他的怒喝让祝笛澜猛地一震,她不敢掉眼泪,可伤心也藏不住。“你究竟要怎样才肯……” “你以为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你不许哭也不许再跟我提这件事!” 那些没有掉下来的眼泪好像冻在她的眼中,变得寒冷,变得如同针芒般刺人。她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只是转身想快点离开。 凌顾宸忽然用手里的球杆把她圈起来,把她拉回自己胸前。球杆顶在她的后腰与盆骨之间,他不过稍一用力,祝笛澜就疼得尖叫了一声。 她下意识地往前倾,抓住了他的衬衫。凌顾宸丝毫没有减轻力道,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 不过几秒,祝笛澜就知道自己身上应该多了一片淤青。他们如此擅长刑讯,对付她如同捉小鸡。 祝笛澜咬牙不让自己哭喊出声。她倒在凌顾宸怀里,却只想挣脱。她紧紧攥住他的衬衫,抬头对上他眼里熔岩般的怒火。 “我告诉你。在我杀了他之前,你一步都别想出这个别墅。” 凌顾宸把她推向球桌,她连同球杆重重撞在球桌上,球杆猛地断成两半。 凌顾宸一愣,他手臂上的青筋还因为愤怒而可怖地跳动着。覃沁还未来得及制止,祝笛澜就摔在地上。 断掉的两头露出尖利的木片。 覃沁仿佛害怕凌顾宸会一怒之下再拿这充满杀伤力的半截球杆戳她,迅速夺过,紧紧攥在手里,低声说,“你疯了?冷静点。” 宋临扔掉球杆,箭步过去抓住祝笛澜的手臂想把她扶起来。祝笛澜疼得脸色惨白,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 这一幕凌顾宸也没有料到,他脑海中的怒火还未熄灭,因而一时理不清思绪。 “出去。”覃沁坚定地说。 凌顾宸犹豫地抿抿嘴,最终屈服快步离开。 覃沁把球杆扔到一边,跪着把祝笛澜揽到自己怀里。她还在上气不接下气地喘,过了许久才趴在他怀里闷闷地哭。 覃沁粗略检查她身上没有因为那半截球杆而被戳出血,他舒了口气,嘱咐宋临去拿点药,便把祝笛澜抱回房间。 “我真是服了你了。一天天的,不知道想什么。”覃沁一边抱怨一边把她放到床上。 骨头有一种断裂般的疼痛。她咬住下唇,拼命掉眼泪。 “没事,就是淤青。” “我坐不起来……我怕我不能走……” “哪会,”覃沁知道没这么严重??,但看到她害怕得哭成个泪人,也不得不收起打趣的神情,“那就趴着,乖。过会儿就好了。” “我真的动不了……” “别怕,你先趴着。”覃沁拿过枕头,“如果真的严重我会陪你去医院的,好吗?” 祝笛澜死死抱住枕头止不住地闷声大哭。覃沁宠溺地摸着她的头,由着她哭了一会儿,“你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祝笛澜惨兮兮地啜泣两声,无助地说,“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我总得帮他……” “妹儿啊,你就听哥的行不行?”覃沁无可奈何,“别折腾了。” “……我做不到……” “啧,话再难听我都要说了。”覃沁干脆坐到地上,“你儿子要是没出事,你非要跟他站一边就算了。现在你跟他之间没有孩子了,少了多少无谓的纠缠,你更加没必要为了他做任何不利于你的事。” 祝笛澜蜷起身子,眼泪掉得更凶。 “好了我不说了。”覃沁心疼地拍拍她的背。 “你只会敷衍我。你就不能真的帮我一次?” “我就知道,”覃沁单手托腮,“你对我就会用这一招,哭一哭你的儿子,哭一哭我的生母,我就心疼了,答应帮你了,是不是?” 祝笛澜发狠抓住他的衬衫领口,“你帮不帮我?” “我要是能帮……”覃沁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可惜这事轮不到我。不过你要是胆大到敢去勒罗安的领口,那你就可以再为韩秋肃垂死挣扎一回。” 祝笛澜不满地瞪了他一会儿,作罢地松手,把头埋回枕头里,许久没有出声。覃沁微笑着拍拍她表示安慰。 祝笛澜很绝望,跟覃沁吵、跟凌顾宸吵总是可以勉强为之的,只要她把握好度。可如果跟罗安横,只怕她没说两句话脖子就被扭断了。 她气郁地拍打枕头。 覃沁离开后,她冲了个澡,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身体右侧大片的红肿,这些红肿好似漫上她的双眼和两颊。她叹气,用冷水扑了扑眼睛。她走得极慢,几乎有点一瘸一拐的架势。 “你要是有一次长点记性,就不至于变成这样。”凌顾宸看到她从浴室出来,便把手里的杂志合上,放到一边。 祝笛澜靠着墙,许久不言语。 凌顾宸知道她故意在僵持,他尽力让自己听起来没有怒意,“过来。” 祝笛澜走了两步,便停下,手扶着五斗柜。她觉得自己如此缓慢地移动过去实在是难看至极,如同在认输,如同告诉他,两人不过吵了一架,而她却脆弱地连路都走不好了。 她冷淡地开口,“我经不起打了,你要骂就骂吧。” 这话让凌顾宸脸上有点挂不住,他走到她面前,没什么感情地说,“我没打你。” 祝笛澜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嘴硬道,“那就算我自己摔的。” “是意外,我不打女人。” 祝笛澜流露出略微的不服气,“那你真是贵人多忘事……” 她还没说完,手臂就被凌顾宸抓住。祝笛澜害怕地一躲,瞬间噤声。 “怕就不要跟我顶嘴。我看看,伤到哪里了?” “我没事。” “我拿了药水过来,如果不严重,你就自己涂。” 祝笛澜看着他,觉得心脏有一部分好像被灼烧了。她倔强地甩开他的手,刚走两步却有点踉跄。 凌顾宸不由分说环住她的腰,让她坐到沙发上。他的神情依旧冷漠,动作却轻柔许多。 “有出血吗?”他拿过药水,低声问。 祝笛澜蹙着眉,她看了他许久,鼓起勇气准备开口。 “我不是来听你跟我吵架或者提条件的。”凌顾宸抢先说道,“我来确认你没事,你再跟我提那个人的名字试试。” 祝笛澜瞬间气闷地拉了拉外套。 “还是你要说其他的?” 祝笛澜不看他,只是不满地双手抱胸。凌顾宸也颇感郁闷,他把药水瓶放回桌上。 房间门被打开,孟莉莉跑进来,还未开口就掉起眼泪,“顾宸,你在这里……” 凌顾宸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事,他一刻都不想多留。 孟莉莉见他要走,赶忙抓住他的手臂,哽咽着说,“我知道这与你有关系……求求你,顾宸……求求你,你别这样对秋肃……” 凌顾宸只觉耐心被消耗殆尽。连着两个女人对他哭,哭求同一件事,他连听的兴趣都没有。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真的求求你,不要把他逼上绝路……” 凌顾宸想甩手,可又怕伤到她。他不耐地抿着嘴,一语不发,只是瞪了祝笛澜一眼。 祝笛澜马上反应过来,赶紧起身拉过孟莉莉,紧紧抱住她,小声劝着,“莉莉,别这样……” 凌顾宸趁机甩手冲出门去。孟莉莉抱着她止不住地大哭,“怎么办啊……我怎么办……笛澜你帮我求求顾宸好不好……帮帮秋肃……” “我知道,我知道……” 祝笛澜知道自己与她一样慌乱,与她一样走投无路。可她现在只能尽力让自己镇定,她的大脑疯狂运转着试图找一个方法,找一个结论。 可这一切有什么用,祝笛澜当然是绝望的。如果她有办法,她有可以求助的人。她从一开始就不会头脑发热跑去跟凌顾宸对峙,不会装可怜去求覃沁帮她。 “我会想办法……”她喃喃地说,与其是在安慰孟莉莉,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我会帮他的……我答应你……” -- 自由的机会 祝笛澜请了病假不再去学校。她躲在房间里追了两天的新闻。陈兆娥的死亡发酵得厉害,丝毫没有平息的痕迹。 媒体的关注度非常高,韩秋肃的背景以及许多阴谋论都在网络上疯狂流传,涉及到相当多的神秘暗杀事件。 一瞬间,似乎不论与他有关还是无关的事,都被冠上了韩秋肃的名字。 她知道韩秋肃有办法做短期的隐藏,但目前的状况对他实在不利,社会关注度如此高,他甚至没法离开泊都。祝笛澜害怕地感到,她无法预测这件事的走向。 窗外橘黄色的夕阳打在阳台的大理石围栏上,颜色越来越深,如同血色。 她疲累地捂住脸,她不记得自己睡了几个小时,她似乎连流泪的力气都殆尽。 窗外的血红暮色与逐渐侵袭的夜色搅和在一起,透出氤氲的寒意。 怎么这么快就天黑了。她想着,看了眼时间,不过下午五点。她这才意识到,冬天又来了。日照的时长越来越短,她无故觉得身上凉了一片。 透过冰冷的电脑机身,她的手有点麻木。 她觉得太冷了,便慢慢走到浴室,往浴缸里放热水。她的动作是如此迟缓,因为她的脑海中的担忧和想法塞得满满当当,让她对眼前的事做不出任何反应。 她无法享受这暖水浴,她斜坐在浴缸里,头无力地靠在边缘。她甚至忘了关掉淋浴,水流沿着浴缸边缘细细流下来。 这片雾蒙蒙的热气也没有融化她眼里的呆滞的悲伤。 她把手慢慢浸入热水里,过了很久才终于感到一丝细微的暖流顺着她的血液缓缓走向心脏。 时间的流逝仿佛失去意义。她根本不记得她在这里待了多久,直到她终于可以下定决心的时刻。 临近午夜,凌顾宸都未回来。祝笛澜在书房已等了他许久,门被推开的时候,她站在窗边把桌上所有的周刊杂志都几乎翻遍了。她的动作很慢,但她内心的焦躁让她几乎读不进任何文字。 孟莉莉小心翼翼地开门,又悄悄地关上门。这两天发生的事让她在这个别墅里几乎不敢大声说话,走路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祝笛澜穿着简单大方的白色丝绸吊带长裙,棕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脑后。她素面朝天也不掩标致容貌。 孟莉莉有一瞬的晃神,或许是因为窗外的夜色衬得她的气质比往常更为清冷,使得她在这个场景里显得这么不真实。 好像她并不真实存在于此,不过是具魂魄。 “莉莉,你一个人吗?” 孟莉莉这才反应过来,怯生生地点头,“你在等顾宸吗?他说他很晚才会回来。” “我知道了。” 孟莉莉走近她,声音愈发小心,“你有没有秋肃的消息……” 祝笛澜摇头,叮嘱道,“别问他。” “我知道,”孟莉莉用力点头,“我听你的,什么都没有说。” “记住我的话,什么都别承认。” “好。你怎么样?” 两个女孩说了会儿话,书房门又被打开。凌顾宸看看两人,随意把手里的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冷冷说,“你找我?” 孟莉莉担忧又怯生生地,“你们聊吧。”她走的时候还不安地看看祝笛澜。 祝笛澜看着她关上书房的门,不出声地叹了口气。 凌顾宸随意地靠在书桌上,他解下衬衫袖扣,扔在桌上,又把袖子挽到手肘处。 他解开两颗衬衫纽扣,好似把这一天的工作与疲累都释放了,才懒懒开口,“说吧,你又想干吗?” 祝笛澜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做这些事,却欲言又止。她觉得自己要说的话是那么重要,可他根本不在乎。 她垂下眼眸,即使在他发问之后,她还犹豫了许久。 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伪装自己,她也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不论是在牌桌上、还是与人谈判、还是从与他们不对付的嘴里套出话来,保持自信的镇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即使她多么不安,她都可以简单做出与之相反的伪装。 可是这一次,她决定放弃了。她何必要在凌顾宸面前摆出这样虚假的镇定来。他们本来就是不平等的。她没必要在他面前假装任何事。 她的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她连控制自己的功夫都不想白费了,“你怎么样才肯把那些通缉令撤下来?” 凌顾宸打量着她,嘴角扬起不屑的微笑,“这事你找错人了,通缉令的事哪里轮得到我管?” “跟我你就别说这些了。这些舆论,我知道你有能力压下来。你撤不了这个案子,但你可以让他的通缉令不至于满城贴。不至于让他成为长期的全城热点……” “你当然知道,”凌顾宸收起笑容,“把他逼得无处可走的机会可不多。” “你已经做到了,这个案子他逃不掉的。你知道他已经无法光明正大地出现,对你的威胁再也不会有以前那么严重。”祝笛澜同样冷静,“你不用把社会舆论卷进来。这样他一定会离开泊都避风头,不会再回来。” “你我都很清楚他的能力。”凌顾宸带了点怒气,“他狡猾地跟泥鳅一样。以前我不是没有机会除掉他,只是给他一点机会,他就有本事溜得无影无踪,然后在某个无法预测的节点大摇大摆回来,毫无顾忌地惹毛我。” 祝笛澜无助地看着他,她蹙着眉毛,眼里尽是凝重的悲伤。 “现在我把我们私底下的勾当摆到明面上,我让两道的势力都与他作对。确实是难得的机会。你拿什么立场来叫我放弃?” “顾宸,我知道,我没有跟你谈条件的资本。我知道你的规则,我……我什么都没有……”祝笛澜的声音里终于带了一丝哽咽,但她依旧坚定。 “那你还来找我?” “我来求你!”她顿了顿,又缓缓重复了一遍,“我只能求你……” 凌顾宸略微一怔,但他依旧没有显露任何情绪,“你觉得我会答应?” 祝笛澜静静地看了他许久。她对他那么熟悉,熟悉到她知道自己不过是来自讨苦吃。可她还是要来找他。 她知道自己还是会害怕他生气,可她是那么依赖他,依赖到即使被他伤害,她都不怎么在意了。 她的感情怎么都是错的。她总是不在对的时候爱上对的人。于是一次次得作茧自缚。 有些话她再也没有机会说了。她总是逼自己接受现状,可也总在某个时刻,她为自己的难过感到不值得。 祝笛澜忽然自嘲似的淡淡一笑,随后这笑很快隐去。“我不知道。” “我要是不答应呢?” 她别开目光,难过地抽搐着嘴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哽咽,“那我也没办法……” 凌顾宸沉默两秒,也似乎无奈地微笑,“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你没办法。换个人,为了达成目的,你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 祝笛澜乞求地看着他。 她这种无辜的清纯眼神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他那么了解她,知道她的心狠手辣,了解她做出的各种娇媚艳丽的神态。 她性格中的那一小部分善良早就不知湮灭在何处,这样的眼神也根本不像是她会有的。 可凌顾宸知道自己心软了,他对自己的这份心软恼火,“不要装可怜。” 祝笛澜的手指绞得更厉害了,“我只是求你不要再把这件事放在风口浪尖上。我没有要你放过他……顾宸,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的。我只求你这么一次。” 凌顾宸重新看回她。虽然他的神情是不变的冰冷,祝笛澜的心脏依旧不自觉漏跳一拍。 她硬着头皮,“你可不可以稍微考虑一下……” “你错了。你有东西能跟我换。” 祝笛澜惊得声音里的颤抖都消失了,“我……什么?” 凌顾宸忽然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拉近自己。他微微低头,贴上她的唇。 祝笛澜没躲,她瞪大眼睛,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衬衫。她不敢相信他用感情这样羞辱她。她说不出话,只是掉了滴眼泪。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她只能认了。 她的眼泪让凌顾宸气馁又难过。,“你是不是很想离开这个地方?我知道你想要自由。” “我……”祝笛澜一时不解,但以前每次提到这个话题,凌顾宸总是大为光火。因此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该用“自由”这两个字惹恼他。 她赶紧摇头,“没有……” “我不是不能放你走。之前我考虑过,让廖叔找些国外的学校,送你出去散散心。虽然不是完全的自由,但好过在我身边担惊受怕,对不对?” 祝笛澜惊讶地瞪大眼睛,颤抖着声音问,“……你说真的?” 凌顾宸微微眯起眼睛,观察着她的反应,“你想走吗?” 他的神态让祝笛澜下意识害怕,她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想走。你没跟韩秋肃走只是因为怕我把你抓回来,你命都不保。但是如果我做安排,你巴不得下一秒就去机场,对不对?” 祝笛澜隐隐觉得不对劲,于是咬着下唇没接话。不论凌顾宸说的话是对是错,她都知道此刻沉默是最好的方式。 她瞪大的眼睛里,惊讶和期待混杂在一起,让凌顾宸心里的感触愈发复杂起来。 “我现在就跟你换条件。如果你不管这次的事,等韩秋肃死了,我就放你自由。我依旧会掌控你的行踪,但你完全可以凭心情决定要不要回泊都。你去哪里我都不干涉。” 他的语气虽然淡淡的,祝笛澜却清晰感受到了他话语里沉甸甸的可怕。 “如果这次我答应你,”他顿了顿,“那你,这辈子,都不要再想离开我。除非我死了,否则你这一生都与’自由’无缘。不论你喜不喜欢,你都发誓要留在我身边。” 祝笛澜僵住了,她的身体动弹不得。他的话如同炸弹,在她心里轰得一声扬起遮天蔽日的尘土,蒙得她的双眼什么都看不见了,直笔笔地往外涌出泪水。 凌顾宸内心情绪的奔涌完全没有显现在脸上。“你要多久考虑?” 祝笛澜甚至没有意识到她脸上挂着泪珠,她只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她的话断断续续几乎不能成句,“你……你从来没有说过你会放我走……” “我现在改主意了。”凌顾宸的语气越来越冷。 “你肯定在骗我……”祝笛澜几乎慌乱地想要后退,却被抱得更紧。 “我知道,”凌顾宸不让她挣脱,“为了离我远远得,你什么都能做。” “你何必这样骗我?”祝笛澜拼命压制住快要决堤的情绪,“给我这种希望折磨我……” “你真的这么想走?”凌顾宸低沉地问道。他快要隐藏不住声音里的失望。 祝笛澜崩溃地摇摇头,她捂住脸,无声的哭了一阵。 诚然,她爱着凌顾宸,依赖着覃沁。但与他们相处、在他们身边留下的记忆,实在不怎么美好。 那么多把她逼疯的情绪。她与曾经的爱人因为巨大的谎言和痛苦而分离,她意外怀孕却又承受撕裂了她人生的丧子之痛。 她饱受着抑郁症的折磨,饱受着刀山火海般的煎熬。而当她终于努力去接受,却连爱的权力都被剥夺。 她默默承担,却还是会在看见凌顾宸和孟莉莉出双入对的时候感到麻木的刺痛。 纵使如此,她也没有再抱离开的希望了。她早就把这当做了自己的坟墓。 内心深处,祝笛澜清楚知道,她需要离开这里,或许还可以救她。可她知道这不可能,她也不再给自己希望了。没有人可以救她,没有人可以真正地帮她。 她的人生就是在这无穷无尽的折磨中露出苍茫的雪色。 这是一次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机会。如果她自私一点,或许她真的可以救她自己。 祝笛澜擦掉眼泪,把本来就没有声音的哭泣压抑下去。她认真看着他,“你说真的?你要我拿我自由的机会换?” 凌顾宸也意外地沉默了一会儿,“对。” “你说话算话?” 心里不经意有一阵绞痛,他还是说,“对。” “那我答应你。”祝笛澜快要把下唇咬出血,才忍住没有把她近期的情绪一股脑宣泄出来,“你放过他。” 凌顾宸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她选择留下而感到释然。从她哭着不断反问开始,他就后悔。 他害怕这下玩大了,她从此死活要走。他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看来她确实不放过任何可以逃离他的机会。 可她答应以后,凌顾宸又有点不是滋味的恼火,忍不住问,“就为了他?你连这种条件都答应?” 祝笛澜终于挣脱他,转过身,不出声地喃喃道,“我到底是欠他的……” 两人一时都无言。凌顾宸低着头,重重锤了两拳桌子。 祝笛澜终于控制好情绪不再流泪,“我要帮他离开泊都。” 凌顾宸走到书桌另一侧,面带不悦地把一份文件夹拿起又扔回桌上。 他拿起钢笔,单手把笔帽打开扔在桌上,“逃亡的人只需要叁件东西:钱,证件和武器。关于钱,你肯定让莉莉准备不少了吧。” 祝笛澜没有回答。她觉得骗他没有意义,她的做事方式都是他教的,瞒也不过只能瞒一阵。 “他的假身份你掌握了哪些?我要确认他还有可行的假证件。” “我可以送佛送到西,给他准备新证件,然后在固定时间在固定地段给他开一条通道离开泊都。”凌顾宸面无表情,“但他肯定不买账。” “你把这个窗口开着,走不走是他的事。武器呢?” “这你就别想了。他要是连取他自己存放的枪械的机会都没有,那就算他倒霉。靠他赤手空拳打了。” 祝笛澜欲言又止。 “你可以走了。”凌顾宸下逐客令。 祝笛澜顿了两秒,转身快步离开。凌顾宸站着签了一份文件,最后把笔重重敲在纸上,晕染出了一大片墨点。他的不满随着那墨点的边缘徐徐扩散。 祝笛澜一回想到刚刚的对话,双手就止不住颤抖。她只好拼命让自己着眼于接下来的事,不要再去回忆。否则她怕她会再度崩溃。 孟莉莉在房间里一直等到很晚,才等到凌顾宸回来。凌顾宸满身大汗,刚从健身房回来,脸色颇为不悦,“为什么还不睡?” 孟莉莉听祝笛澜的话,这两天一直装作无事发生,依旧温柔地微笑,“我等你呀。” “你可以别担心了,这一次我放过韩秋肃。” 他主动提起,孟莉莉一愣,不知该说什么。 “笛澜叫你准备现金给他,对吧?珠宝?钻石?” 孟莉莉想起自己偷偷摸摸地回以前的公寓,她手头现金不多,但是把所有钻石和黄金首饰都带了出来。 她记得祝笛澜的嘱咐,于是赶紧摇摇头,“没有,笛澜没有……” “你不会撒谎,”凌顾宸打断她,“你跟她不一样。” 孟莉莉一下就觉得过意不去,“你别怪她,是我求她帮忙的。” 凌顾宸不再言语,朝浴室走去。 “顾宸,”孟莉莉轻柔地叫住他,“谢谢你。” 凌顾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 诀别 孟莉莉的情绪马上明朗起来,她不再多想,她的忧愁没有那么重,只觉得一切都没事了。她又回到了以前那个开朗单纯的女孩,大方爽朗的笑回到她脸上。 她缠着祝笛澜,讲她最近做的事,话密集到几乎有点叽叽喳喳,可也显得她特别得可爱。 祝笛澜一边听一边慢吞吞地切面前的食物,偶尔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她没怎么答话,但听着孟莉莉说话,她莫名觉得放松。 凌顾宸进餐厅,祝笛澜与他对视一眼,便把手里的刀叉放下。她盘子里的虾已经发冷,她都没有吃几口。 “你回来了,”孟莉莉甜蜜蜜地笑,“我把你的西装都准备好了。” “我先吃点沙拉。” 祝笛澜用餐巾抿抿嘴巴,准备起身。 “笛澜,你也一起去吧。”孟莉莉央求,“我们乐团的慈善晚宴,我有些朋友想介绍给你认识。” “下次。”祝笛澜轻描淡写地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凌顾宸坐下,瞄了一眼那盘几乎没有动过的奶油虾,白色的奶油看起来都发了冷。 他匆匆吃完,便陪孟莉莉回房间换衣服。她的发型和妆容都已经做好。她踏着小碎步跑进衣帽间,拿出两件衣裙,比在身前,“顾宸,我就帮我看一眼吧,我不确定哪件更合适。” “怎么现在才问我?” 孟莉莉甜甜地笑,“你总是忙,我之前问你,你都说过两天再看,就一直拖到现在。” “我总是这么说?” 孟莉莉点头,既不生气也不委屈,“我知道你忙的,这几天你看着也不开心。我想安慰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她放下裙子,把他的西装拿出来,“我昨天去给你买的,你试试合身吗?如果不合适,我再拿去改。还有另外一套你的旧西装我也配好了,你……” “你会生气吗?”凌顾宸忽然问,“我都不关心你为我做了什么……” 孟莉莉一愣,随后又甜甜地笑,“不会啊。” 凌顾宸认真看着她。她比以前微微胖了些,因而看上去健康许多,两颊是健康而温柔的红晕,衬得她更是可爱。 他不记得她从什么时候摆脱掉了那股带些病恹恹的疲态。他确实太不在乎她了,他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看过她。 孟莉莉被他看得怪不好意思起来,她脸轻微发红,“你在看什么?” 他太关注那个错的人。凌顾宸知道,他每一天都会问祝笛澜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是不是躲在房间里恹恹得不肯吃饭,还是躲在画室里画一幅没人知道是什么的画。 她经常在画完之后把画烧在铁皮桶里。凌顾宸知道她那套心理医生的做派,大概是怕被人看穿她的想法,所以要把画烧掉。 与此相比,虽然他每天都见到孟莉莉,也与她说话,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除了孟莉莉,大概没有女人能忍受这些。她是如此温柔,温柔到似乎可以被人轻易揉捏。 “我不该这么忽略你。”凌顾宸带着微微的抱歉,“你要是怪我,或许我会早点意识到这个问题。” 孟莉莉感动心脏猛跳,他这样的温柔虽然不多,却是她最沉溺的沼泽。“我怎么会怪你。我只会怪我自己,我什么都帮不了你。我没法让你少些担忧,甚至不知道怎么能让你真正开心……” “你什么都不用做,”凌顾宸轻轻抱住她,“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轻松,这样就够了。” 这久违的温柔与真情让孟莉莉快要掉眼泪,“顾宸,其实我真的以为……以为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对我不过……不过是觉得对不起我,想要补偿我。可我那么爱你,我都不用计较你对我的感觉,我只要能留在你身边……” “是我的错。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会好好对你。” 孟莉莉穿了件紫罗兰色的礼裙,用一块羊毛披肩遮住手臂。凌顾宸依旧担心她冷,便轻柔地把她环在怀里。两人站在车道前等着保镖开车过来。 孟莉莉甜蜜蜜地把头靠在他肩上,两人脸上都是温柔的笑意,一直说着话。 祝笛澜在窗前的阴影里站着。楼下那夜色中的温柔一幕映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平添了数分不真实的情真意切。他们的车子驶离别墅。 她盯着那片空地,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了,她只听到自己心里如同一个没有回音的空谷,只有呼啸的风声肆虐。 她再怎么伤心难过都已经是次要的事了。 她回过身,穿了件黑色的羊毛大衣,大衣一直盖到脚踝。羊毛围巾盖住头发,在脖子上绕了一圈,随意披在肩膀上。她拿起窗边那个早就准备好的黑色小箱。 她的高跟鞋踏在地上,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恐怖悠荡。 她在车库随意拿了辆宝马车钥匙,正准备打开车门,就感到身后有人靠近。她微微侧身,看了他一眼,“那你开车。” 罗安接过车钥匙,没有说话。 祝笛澜正想绕过车头,又被拉住。她流露出轻微的不满,但是没有反抗。她背对着他,手扶着车前盖。 罗安搜了她的大衣口袋,又从腰开始一直拍到她的脚踝,确认她身上以及那个箱子里都没有枪械,才放手。 祝笛澜知道跟他发火、多言都是极无必要的事,因而由着他搜完身,最后才坐进副驾。 她计划一个人做这件事,但她也知道凌顾宸不会同意。因此罗安的出现实在让她毫不惊讶。 车沿着高速公路朝郊外驶去,他们要去与临县划界的那座山。祝笛澜一直看着窗外,路上的灯光越来越少,渐渐得,目之所及,只剩了清冷的月光。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扭过头问他,“那天是你去做的,对吗?” 罗安没回答,但她已经得到了答案。 她微微蹙眉,“你没让那个女孩受苦吧?” 罗安漠不关心的冷漠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没有。” 祝笛澜舒了口气。陈兆娥死前没有被折磨大概是她唯一的一点精神安慰了。 盘山公路上没有路灯,越往山林深林深处行驶,越觉得这世界只剩月朗星疏。罗安驶离盘山公路,开进没有路的枯树林里。这半山已满是冬日的萧索。 其实连盘山公路上都完全看不见车影,但小心行事是他们的准则。 GPS地图在这没有路的林间也已失效,罗安照着指南针慢慢朝西北边开去,在不开阔的丛林带,他们看见一辆灰色轿车停在期间。轿车虽不起眼,但在这个位置便有些醒目了。 车甫一停稳,祝笛澜便打开车门朝灰色轿车走去。罗安则谨慎许多,他把手枪握在手里,警觉地观察着四周,慢慢跟在她身后。 祝笛澜不假思索,她俯身敲敲车窗,发现车内空无一人,她拉拉车把手,车也打不开。 罗安愈发警觉,他开始观察较远处的位置。他知道此刻,要与他们见面的人一定选了个较利于他的位置,躲在暗处观察。因为他们彼此都不信任。 祝笛澜甚至懒得在意罗安在做什么。她把箱子放在车前盖上,戴好手套仔细把指纹擦去。她的动作十分缓慢,可最后,这附近也没有出现什么人。 她没办法,只好放弃地说,“走吧。”说罢她小心翼翼把箱子放到车下。 罗安眯了眯眼,“这不是个好主意。” “如果我一个人来,他或许会出现。现在我也没办法。” “你怎么联系到他的?” 祝笛澜抿抿嘴,不置可否。 罗安得到了答案,愈加不信。他拿起箱子,“这样你也敢来。你根本不知道会是个怎样的陷阱。” “所以我需要一个人来。”祝笛澜坚定地拦住他。 罗安没有理她,径直朝宝马车走去。祝笛澜快步跟在他身后,想再次揽住他。可两人看到宝马车边站着的那个身影,都顿时止住脚步。 罗安迅速让手里的枪上了膛,祝笛澜果断挡在两人中间。韩秋肃的手扶着腰间的枪套,同样气势汹汹。 祝笛澜接过箱子,小声说,“你别管。” 罗安后退了一步,但神情丝毫没有松懈。 祝笛澜走向韩秋肃,同时回头确认自己站在两人中间,以免两人毫无顾忌地开火。 “他为什么来?” “不会影响我的安排,”祝笛澜把箱子递给他,“你需要的都在里面,如果你不放心,你可以用自己的假证件。现金不多,但盒子里的钻石足够了。” 韩秋肃接过箱子,看了一眼便扔进宝马车内。他的眼神里依旧闪烁着怀疑,“他为什么同意?” “莉莉求他,他就同意了。昨天新闻都撤下来了。明天他也托人安排了其他新闻盖你的热点。你只要避过这阵风头就好。” 韩秋肃沉默了一会儿。但祝笛澜清楚感觉到他并没有完全相信。 “你现在从这里走是安全的,他向我保证过。我信他,但我知道你不信。没关系,你可以再在泊都躲一阵,过些日子,除了警署无人问津你的消息,你自然会有你的方法离开。” “他愿意这样放我走,确实没想到。”韩秋肃冷笑,“因为他这一手太绝太狠,把我暗在水下。我已经不是这个世界上的隐形人了,我终于成了一个有身份的人,被追捕的人。” 祝笛澜懂他的意思。对他们来说,没有身份才是最好的伪装。凌顾宸把他放进警署的案底里,让韩秋肃以后不论做什么事都比以前困难百倍。 她面带歉意,“真的对不起,是我大意,把你害成这样。” “我一直在想办法带你走,好好照顾你,没想到现在事与愿违。” “我没事的。你快点走吧。万事小心。” 韩秋肃看了她许久,久到祝笛澜几乎快要动摇。他缓缓靠近她,对她耳语,“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 “秋肃,你别这样……” “你站着别动。我可以杀了他。”韩秋肃揽住她的腰,“相信我,只要别动就不会伤到你。” 祝笛澜抬手压住他的枪。她不敢做得太明显,生怕罗安察觉到不对劲会先下手。站在两个真正的亡命之徒之间,她做任何事都心惊胆战。 “别……”祝笛澜轻声又坚定,“千万别。你好不容易才能全身而退,千万别生枝节。” “你不用怕。我会保护你。” “我不能走,”祝笛澜深深望进他的双眼,“就算走也不是现在。黑白两道一屁股的追兵不是开玩笑的,你比我清楚。只要我留下,你就能轻易自保。别做傻事。” 韩秋肃眼里满是纠结的不舍,“我不放心你。” “别担心,”她忽然轻轻吻住他的唇,“走吧,我没事。你也别让我担心。” 韩秋肃终于放弃,他短暂地回吻了她,在她手心放了串车钥匙,随后打开车门,开走了那辆不属于他的宝马车。 车尾灯渐渐消失在远处的山林间,她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像是追逐到一半的放弃。 她忽然有一种预感,预感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这样忽然的诀别颇为残酷。 罗安走到她身后,她把车钥匙递给他。罗安见她长久不言语,方才开口,“走吧。” 祝笛澜这才发现她的心被冻僵了。她除了深深的哀恸什么都感觉不到,她动了动嘴唇,却无端流出两行泪来。 她无力地说,“我自己回去。” 她慢慢朝前走去,毫无目的,如同行尸走肉,不知要去哪里。可她在这一刻,真真切切地害怕回头。 她踩着地上碎落的枯叶,呆滞着走了几步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右侧是一小片断崖,从那里可以看见一部分盘山公路。她不自觉地走过去。她隐隐约约看见点灯光。可能是韩秋肃的车,也可能是毫不相干的人。 她在一块岩石上坐下,直愣愣地看着远处。早已没有任何灯光,在这片黑暗里,她的思绪翻转着。 在这片冰冷的空气中,她真切地意识到,她的孤独深深刺进她的骨髓。 从小她就没有得到过什么无偿的爱,原生家庭对她来说从来都如冬天一样寒冷,因而她从来不喜欢冬天,可偏偏性格也过分清冷。 她渴望着爱,却也不怎么会正确地表达爱。那么多次,她以为自己有个家了。甚至仅仅因为依恋一点家的感觉,就心甘情愿留在覃沁和凌顾宸身边。 她做的每一个选择,都像是对她心理创伤的嘲讽。 可现在的她,亲手送走了她的希望。回首,也没有家在等她。 太冷了,她甚至流不下泪来。液体在她心中被冻成了冰柱,带给她阵阵剧痛。 黑色大衣上落下一个白点,一片接着一片。祝笛澜眨眨眼,才发现下雪了。这似乎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她把一小片雪融在手指尖,感到彻骨的寒冷。 她的心似乎是要埋葬在这片雪里了。她只想把自己一同埋葬其间。 -- 重病 凌顾宸例行跑步回来,处理了小部分的公事,便回房间洗漱,准备陪孟莉莉去聚餐。他走在别墅外的车道上,却瞄到谭昌从不远处的车下来。 孟莉莉已经上车坐好,见凌顾宸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欢快地问,“怎么了?” 谭昌在走道上与覃沁碰头,两人边走边谈,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凌顾宸想了想,“你先去,我过会儿去跟你碰头,别让你的朋友们等。” 孟莉莉没多想,愉快地点点头。司机发动了车子。 凌顾宸小跑追上两人,发现他们进了祝笛澜的房间。他蹙起眉头,快步走进去。房间里洒着温暖的阳光,场面却不怎么好看。 祝笛澜躺在床上,似乎只是在熟睡。谭昌坐在床边,用机器测她的耳温。覃沁双手抱胸站在一侧,他紧锁的眉头里有些忧愁。 看到凌顾宸进来,他低声说,“你不是要陪莉莉吗?这里我在就行了。” “她怎么了?” “发烧。芸茹约了她吃饭,到点了打电话不接。幸好我来看了,烧得不轻。” “为什么?” “罗安说,昨天硬是在山里坐了两个小时,下雪了还不肯回来。”覃沁无奈,“他把她带回来的时候,她人就晕乎乎的。还以为她哭傻了,没想到是冻得。” 凌顾宸的心沉沉地落下去。 谭昌起身,“先叫醒她吧,要吃退烧药。” 覃沁坐在床沿,把她抱着扶起来。 凌顾宸问,“严重吗?” “41度,高烧。”谭昌说,“先退烧。” 覃沁把祝笛澜拥在怀里,轻柔地唤她。祝笛澜头疼欲裂,只想尽可能地再睡久些。因而这样被人叨扰,不免显出不乐意的神色来。 她想拍开覃沁的手,却没力气,只是想翻身再睡。覃沁听她的呻吟里带着痛苦和极度的不满,于是让她坐得更直了些。 祝笛澜靠着他的胸膛,过了许久才终于抬起沉重的眼皮。她房间里围着的这些人也没有让她做出任何反应。她太疲倦了。 “你发烧了,”覃沁轻柔地劝,“吃了药我就让你睡,听话。” 祝笛澜没反应,但还是乖乖吞下药片。她身上滚烫,覃沁心疼地抱怨,“你到底在想什么,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吗?” 祝笛澜头疼得耳朵里灌满了嗡嗡声,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不一会儿,她忽然觉得鼻子痒痒得,于是艰难得抬起手,想要揉揉鼻子。 稍微一碰,痒痒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又好像有什么东西爬过了她的皮肤。 她这一抬手抹了半脸血。覃沁本想让她睡觉,见到她不住地流鼻血,只得又逼她坐起身。她烧得快要晕过去,痛苦地皱眉。 “没事,高烧流鼻血很正常。”谭昌一边安慰一边拿棉花给她止血。 祝笛澜根本听不见,她靠着覃沁昏睡过去,痛苦的神情没有缓解。 “她这样怎么行,根本不清醒。”凌顾宸同样着急。 “先让她休息。”谭昌冷静地说。 他帮覃沁把床上的枕头迭高,让祝笛澜可以斜躺在床上。他接过一块冰凉的小毛巾,覆在她额头上。 祝笛澜的鼻血流个不停,谭昌换了许多块棉花,耐心地擦拭血迹。凌顾宸皱着眉取了小袋冰块,坐到床上,把冰袋放在手心,轻轻敷在她的后脖颈。 他的手心都被冻麻了,祝笛澜的鼻血才渐渐止住。 谭昌又测了一次体温,“稍微降了一点,再等等。我去准备点温水。” 祝笛澜动了动,微微睁开眼。她看见的皆是模糊一片,她不确定是谁在陪着自己,因为她看不清。谭昌去取水,覃沁在阳台打电话。 凌顾宸看看她,不出声地叹口气,无奈地小声说,“你这回是跟谁置气?” 这话进了耳朵,她也仿佛根本听不懂。她的大脑不动了,处理不了任何信息。 凌顾宸抓抓手里的冰袋,他的手已经被冻得发红,但这种痛感他完全可以忍受。 他喃喃地说着,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你何必呢,就为了这么个人……” 她只有气力与身上的不适争斗,鼻腔里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她的头痛也依旧沉重。她试着侧过身,却不自觉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凌顾宸拍拍她的背,他的心疼已无法有更多的表现了。 谭昌送温水进来,劝她多喝。覃沁打完电话回来也劝凌顾宸赶紧去陪孟莉莉。凌顾宸没有非要留下的理由了,只得离开。 陪孟莉莉和她的朋友们吃午饭,凌顾宸显得心不在焉。孟莉莉看出他没有兴致,便推脱掉下午的邀约,关切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凌顾宸内疚,坦白称祝笛澜突然生病。他没想到的是,孟莉莉比他更担忧更紧张。她火急火燎地起身要回家,还责怪凌顾宸不早些告诉她,她好留在家里照顾祝笛澜。 两人到家时,谭昌的神情已轻松许多。他解释祝笛澜的烧退了大半,也没有再流鼻血,虽然还在持续咳嗽,但只需要好好休息便可恢复。说罢他便准备回医院。 孟莉莉匆匆跑进祝笛澜的房间,凌顾宸本想跟过去,想了想还是放弃,他回了书房。 凌顾宸忙到晚上,犹豫再叁,还是决定要去看看她。他叩门,孟莉莉轻轻打开门。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祝笛澜蜷在床上,依旧熟睡着。 “她好多了,”孟莉莉比下午火急火燎的模样轻松许多,“已经退烧,就是还在咳嗽。” “一直在睡?” “嗯。下午醒了一小会儿,她没胃口,但我还是让她吃了点东西。” 凌顾宸凝视着祝笛澜沉睡的脸庞,之后又看看孟莉莉,硬生生把嘴边的话压了下去。 孟莉莉轻轻环住他的腰,“我实在不放心她,今晚我陪她,这样可以好好照顾她,好吗?” 祝笛澜翻过身,闷闷地咳了两声,依旧紧闭着双眼。 孟莉莉关切地看看她,下意识地想去够水杯。 “别累着自己。”凌顾宸只得轻声嘱咐,随后离开。 她生怕打扰祝笛澜休息,不论是走路还是洗漱都蹑手蹑脚的。她再怎么困也不愿睡觉。 祝笛澜总是在睡梦中时不时发出几声闷咳,孟莉莉就会很紧张地拍拍她的背。 午夜时分,祝笛澜睁开眼,看到房间里透着微微的温馨光晕。她的头疼缓解许多。 见她醒了,孟莉莉也赶紧放下手机,“笛澜,喝点水。” 祝笛澜强撑着微微坐起身,喝光了杯子里的水。因为退烧,她浑身都是燥热的虚汗,很不舒服,可她连完全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好再度斜靠在枕头上。 孟莉莉看出她的难受,温柔地用湿巾帮她擦擦发际的汗。 “麻烦你了。” “哪会,”孟莉莉无比心疼,“我只是担心你,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祝笛澜想拉被子,却发现使不上劲。孟莉莉赶紧替她掖好被子,她不自觉就红了眼眶。 “对不起啊,笛澜,我总是帮不上什么忙。你想哭就哭吧。” 祝笛澜忍不住哽咽,“秋肃没事就好。” 孟莉莉轻轻摩挲她的手臂。 “我总以为能帮他……最后把他害得最惨的是我,把他逼得亡命天涯的也是我。自从认识我,在这场游戏里他就一步步往后退。他会被逼成这样都是因为我……” “不是的,笛澜,不是的……秋肃从来没有怪过你,他每次同我谈起你,我就听得出他对你只有爱。他很想与你在一起。” 这话让祝笛澜哽咽得更厉害,“可我不想他这样……” 她从来没有机会可以好好与人倾诉有关韩秋肃的事,因而今晚,因为生病,因为孟莉莉的话。她终于有些无法自控,“我不想他再爱我了。我只会害他……我做什么都是错的,都不能帮他……” 孟莉莉抱住她。 “为了我,他要东躲西藏的……还有我们的孩子……我救不了他,他也救不了……” 孟莉莉听得也无比难过,不自觉红了眼眶。 “我那时候想让他把孩子带走,这样他会好好照顾他,他们两个都会好好得。”祝笛澜断断续续地诉说,“可现在他们都走了……” “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关于你失去孩子的来龙去脉。”孟莉莉哽咽着,“对不起,笛澜,我不知道你这么痛苦。” “我说什么都不能再救他。我以为不提他就好了,可是哪有这么简单……” 直到此刻,孟莉莉才意识到祝笛澜承担得比她想象的多得多。她不禁有些愧疚。她一直生活在这叁人为她打造的美好假象之下,完全看不清正在发生的事。 祝笛澜轻轻靠在她身上。她向来是不敢说这么多的,她从来没有什么真正可以倾诉的朋友。 就算是与凌顾宸关系暧昧的那段时间里,她也不敢主动提任何有关韩秋肃的事。可是对着孟莉莉,她莫名觉得心安,好似找到一个出口。 “我不过是自己骗自己。” “笛澜,我去求顾宸,也许……也许他会……” “莉莉,你从来不知道也不能理解,他会有多可怕。”祝笛澜幽幽地说,她躺回堆着的两叁个枕头上,“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孟莉莉与她一起躺着,微微蹙起眉头,“我以为……以为你与他关系不错……” “这栋别墅里的人,谁都不敢违抗他。”祝笛澜自嘲地一笑,“你不知道我以前有多怕他……” 她顿住,思绪回到了几年前,她眨眨眼,不自觉流出泪来,“那个女孩,新闻里死的那个女孩,就是我们这个世界里的最下层。在所有人眼里,她不过是个可供玩乐、可以被利用的机器。她的死没有意义,但只要她的死可以被利用,他们杀她的时候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孟莉莉的脊背爬上一阵凉意,她说不出话来。 祝笛澜回忆的时候,总有些事触动她。 “她的双胞胎姐姐,很聪明,也不甘于此。她很大胆,在摸不清我背景的情况下就敢与我谈条件。可我看得出来,她做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妹妹。我不喜欢这个世界里的人对女人的态度,强暴与人身伤害是司空见惯的事。他们强迫女人上床,还能把她们当成自己的私人物品。我厌恶这些,但我还是尽可能地去接手暗地里的皮条生意。在顾宸的地盘里,大多数人都肯给我面子……我尽力把这些女孩预计会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我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自以为聪明……” 她哀伤地盯着角落,“我不知道我是幸运还是不幸,要是没有顾宸这个靠山,我与这个女孩的命运不会有一点区别,你信吗?” 孟莉莉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你千万不要因为我去惹顾宸生气。”祝笛澜轻柔地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不明白这游戏的血腥和残酷。我知道顾宸已经对我做了最大程度的迁就,我没有任何立场去要求他了……我难过的是我的宿命……我为我得到的这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只是已经不会衡量了……” 孟莉莉反而哭得比她更凶,“对不起,笛澜,我什么都帮不上……” “我不是要你帮我,”祝笛澜依赖得靠向她,“我只是……我没有可以倾诉的人……我以前都不能告诉你,但我现在可以……我想要把心里的话没有顾忌地说出来,不然我觉得我快疯了……” 孟莉莉使劲点头,“嗯,你想说什么就说,我会陪你。” “我与你不一样。我双手沾血,是没有未来的人……我的宿命就是这样了……” 孟莉莉犹豫了一会儿,“那……你还爱秋肃吗?”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 “……为什么?” “我虽然活着,但我感觉我已经死了千百万回。我不想再考虑这些。谁爱我都不值得,我也累了。” “可是如果你还爱他……” 祝笛澜沉默。 “那……你与顾宸……”孟莉莉小心地试探。 “不要多想,好吗?你们都是我仅剩的家人。你同他要好好得。” 孟莉莉不敢再追问,只是认真点点头,扯开话题尽力安慰她。 祝笛澜断断续续地咳嗽,脸上的疲惫并没有缓解。不一会儿她又昏昏沉沉睡着。孟莉莉与她并排躺着,她心疼着祝笛澜的憔悴,怎么都睡不着。 -- ρΘ①8κ.cΟм 搬家 再见到她,已是两天以后。凌顾宸去琴室,看见孟莉莉坐在钢琴前,祝笛澜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她随便点些曲子,孟莉莉就很开心地弹给她听。 凌顾宸忍不住打量她。她穿着墨绿色的长袖长裤家居服,肩上披了一条厚重的羊毛围巾,手里捧着一杯热水。她微笑着但看着依旧有些憔悴,好在似乎心情不错。 孟莉莉见到他便露出甜甜的笑。祝笛澜看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兀自喝着水。 “在弹什么?” “随便弹弹。”孟莉莉回答,“我跟笛澜在聊李星翰,他把他的新曲曲谱给我了,确实很好听。” “谁?” “那个很红的流行乐歌手。”祝笛澜轻声说,她的嗓子还带着咳嗽之后的哑与低沉,“你知道他的公司想签莉莉吗?” 凌顾宸听出她语气里带着细微的责怪。他太了解她,知道只要事关孟莉莉,祝笛澜就很容易表现出过度的保护姿态。 “万循的公司,细节我不清楚。你可以跟去看看。” “我会的。”祝笛澜不满地说。 凌顾宸看着她,关切地轻声问,“你觉得好点了吗?” 祝笛澜敷衍地应了一声,别过脸去。 “我把跟刘勇宏的会面推迟了,等笛澜的身体好了在去。”孟莉莉笑道,“笛澜在,我会安心很多。” 祝笛澜捂着嘴,轻轻咳嗽了几声。 凌顾宸看出她病还未好全,就带着藏着怒气要去吵架的架势。她怎么都不信他,以为他做的每一步都要把孟莉莉往火坑里推。 “我知道了。”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不如让祝笛澜自己去判断,“晚上有应酬,你陪我去吗?” 孟莉莉摇摇头,微笑,“我陪笛澜,对不起啦。” 这几天孟莉莉哪里都不去,多重要的事都推脱,只为了好好在家陪祝笛澜,给她解闷。孟莉莉以往总把凌顾宸摆在第一位,这一来,他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好在祝笛澜恢复得挺快,虽然憔悴但心情好了许多。凌顾宸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便离开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他。 过后的几天,他只能从孟莉莉嘴里听到祝笛澜的消息。她陪孟莉莉去录李星翰新专辑的编曲伴奏。 祝笛澜与刘勇宏打了个照面,同时给了他一个盛气凌人的下马威,把孟莉莉吓得都不知如何打圆场。刘勇宏在这个圈子里资历如此资深,没想到被这样一个年轻女孩忽视。 孟莉莉的性格温柔软糯,刘勇宏以为同她一道来的这个女孩也是一样内向,还夸她漂亮得可以去拍电影。祝笛澜斜蔑他一眼,懒得回答。 录完曲子,刘勇宏本想留孟莉莉细聊合作意向,祝笛澜二话不说把孟莉莉带走,还不客气地撂了几句不甚好听的敷衍。刘勇宏尴尬得发火都忘记。 正当红的李星翰从来没遇过这样嚣张的普通人。他与刘勇宏一起呆若木鸡。 凌顾宸听罢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来。孟莉莉又偷偷坦诚后来自己私下打电话给刘勇宏道歉,他终于被逗乐,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呀,”孟莉莉无奈,“你别告诉笛澜呀。我知道她有她的目的,可我真的过意不去,勇哥对我那么客气……” “你别担心。笛澜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当然是为了你好。” 孟莉莉甜甜地笑,“这我也知道。” 跨年音乐会的主办方组织了一次小规模的慈善筹款活动。祝笛澜在会厅边缘四处张望着,找寻一个熟悉的身影。 “万循在那边。”凌顾宸走到她身边,握着香槟的手指了一个方向。祝笛澜抬脚就想走,凌顾宸拉住她,“你病好没几天,不要事事都这么操心。” “你要是能把莉莉的事放在心上,我至于什么都管吗?” “谁说我没放在心上,我觉得没问题。” “那你说说为什么。” 凌顾宸想了想,耸耸肩。 祝笛澜一点都不意外他的表现,嘟囔着抱怨,“信你才怪。” “谁敢让她吃亏?” “跟你讲不通。”祝笛澜不愿多说,转身朝万循在的地方走去。 凌顾宸打量着她,她穿了大红色的长纱裙,衬得她的气色很好。他暗自放心。自从韩秋肃杳无音信,她就大病一场,凌顾宸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 他们之间连一次正儿八经的谈话都没有,其实互相也都心知肚明,实在不知该对对方说些什么才合适。 祝笛澜愿意打起精神来,张罗下孟莉莉的事业,凌顾宸还是觉得比较欣慰的。至少她没有一蹶不振,否则他无法想象自己该有多内疚。 祝笛澜与万循客道地聊了几句,便问及刘勇宏及其旗下的公司。万循耐心地解释着,两人聊了许久,她终于有些安心的神色,万循便要拉她去二楼包厢。凌顾宸远远地跟了过去。 祝笛澜反而犹豫,“我病刚好,我怕传染给亭亭……” “不会,你气色很好。你时不时托人送点小礼物过来,自己却不抽空来抱抱亭亭。书惠都要生气了。” 祝笛澜这才勉为其难地笑笑,跟着他朝二楼包间走去。 门一开,就看到刘书惠隔着沙发追万语亭,着急地唤她,“亭亭,你别乱跑啦!” 祝笛澜看到那个蹦跶着四处乱跑的可爱小女孩,不自觉流露出大大的微笑。 “亭亭,你看谁来了?”万循蹲下,温柔地说。 万语亭抬头看了一眼,止住了脚步,然后回身朝母亲跑去。刘书惠把她抱起来,细声细气地说,“怎么还害羞了呢?不认识你祝阿姨啦?” “我都不知道她会走路了,”祝笛澜朝她走过去,温柔地唤,“亭亭,阿姨抱抱好不好?” 万语亭害羞地躲在母亲怀里,但是好奇地偷看祝笛澜。 “你太久没来看她了,她都开始学说话了。” 祝笛澜笑得无比温柔,伸手逗逗她,学小孩子的撒娇,“越来越可爱了。亭亭,阿姨抱抱嘛,好不好嘛?” “亭亭,这是祝阿姨呀,你最喜欢的那只象宝宝就是祝阿姨送你的。你喜不喜欢象宝宝?” 万语亭奶声奶气地说,“喜欢。” “那你喜不喜欢祝阿姨?” 万语亭害羞地笑。 “那让祝阿姨抱抱你好不好?” 隔了许久,万语亭才小声说,“好。” 祝笛澜心花怒放,小心翼翼地把万语亭抱到自己怀里,不住地逗她,“我的亭亭好漂亮好可爱呀。” “那么喜欢亭亭就多来看看她,”刘书惠看向凌顾宸,“你别不让她来。” 凌顾宸一直看着祝笛澜,她这样发自内心的温柔笑容,他已经许久没见了,太久了,久到他心里忽然一颤,想不起过去的时光有多久远。 刘书惠突然同他说话,他才反应过来,移开目光,笑道,“我可没拦着她。” 祝笛澜顾不上她们,她专心致志与万语亭玩耍。她见过的小孩子不少,但她不知为何,尤其喜欢这个小女孩。 万语亭从出生时就特别爱笑,带着能感染成人的开朗。也或许她与祝笛澜夭折的儿子年纪相仿,她有时不免还是有些感慨。可万语亭可爱的笑容总能驱散她那一刻不自主的神伤。 “我说过亭亭很喜欢笛澜吧,”万循说,“亭亭不像小时候那样由着人抱了,陌生人抱她就会哭,不过笛澜抱就没事。” “是吗?”祝笛澜很开心,“我真的好喜欢亭亭。哪天你们烦了,就把她送给我吧。我也想要个这么可爱的小甜心。” “我知道你喜欢女儿,以后自己生一个。”刘书惠乐得直笑,“亭亭给你当干女儿。” “真的吗?我可认了哦。” 万循拍拍凌顾宸,说,“你也抱抱,你是她凌叔叔。” 凌顾宸伸手,亭亭把小脸一转,躲进祝笛澜怀里。祝笛澜试着把亭亭递给他。 可是亭亭一被凌顾宸抱起,就皱起眉头嘟起小嘴,原先的笑容转瞬即逝,换上了一副快要哭泣的委屈脸庞。 “别哭呀,”凌顾宸束手无策,“我以前也抱过你的。” 万循夫妇笑得十分欢畅。祝笛澜赶忙想把亭亭接过来,凌顾宸不让,“没事,我再抱一会儿,她不会哭的。” 话音刚落,亭亭就委屈地掉起眼泪来。 “怎么说哭就哭了?” “你走开,你把她弄哭了。”祝笛澜去抱亭亭,“你走远点。” “等一下,”凌顾宸不愿撒手,“你再让我哄哄试试,我以前抱她她不哭的。” 亭亭的掉泪演变成了嚎啕大哭。祝笛澜又气又笑,与他争起小孩来,“你别闹了,都哭成这样了。” 凌顾宸只得把孩子递给她。亭亭趴在祝笛澜怀里,渐渐止住哭泣。凌顾宸被逗乐,他的手扶着祝笛澜的后背,小声说,“我才抱了她一会儿……” “好了,亭亭乖,不哭了。”祝笛澜耐心地哄,“凌叔叔是坏蛋,我们都知道的。” 凌顾宸眼里温柔的笑意怎么都掩藏不住,“你不要胡说,她要是真信了怎么办。” 祝笛澜轻拍婴儿后背的动作没有停,她笑着瞥了凌顾宸一眼,继续说,“不哭了啊,我们马上就把凌叔叔赶出去。” 凌顾宸无奈,不肯让祝笛澜走开,非要把她拉在自己身边,要她不要再对亭亭说自己的坏话。祝笛澜开心的神色里有一丝狡黠,怎么都不肯说半句好话。 孟莉莉在门口看着他们,祝笛澜快乐的神色让她很欣慰。可凌顾宸与她站在一起,与她怀里的婴儿温柔说话的样子,让孟莉莉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样温柔的神色让他们像极了一家人。孟莉莉努力把心里的酸楚压制下去。 万循先看见了她,赶忙招呼,问她对与李星翰的合作作何感想。 凌顾宸没有异样的神色,他照旧轻轻扶着祝笛澜的后背。祝笛澜的开心没有被打扰,她兴高采烈地抱着亭亭走到孟莉莉身边,与他们一并聊天,还让孟莉莉抱抱亭亭。可惜亭亭似乎哭得有点累,提不起玩闹的兴致来。 刘书惠看看眼前的叁人,凌顾宸和祝笛澜相处很自然,孟莉莉依旧怯生生的,万循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与叁人聊着。 刘书惠闷闷地想,“怎么看上去我好像是全场最尴尬的那个人。” 孟莉莉的兴致好像不在此,说话也有点磕巴,上句不接下句。祝笛澜看了她一会儿,什么都没有说。 她大方地与万循聊了几句,便对凌顾宸说,“我与书惠还有事要谈,你跟莉莉先下去吧,拍卖会快开始了。” “什么事?”凌顾宸心情奇好,忍不住打趣她,“不都答应让你做干妈了吗,还要缠着别人把女儿送给你?” 孟莉莉有些惊讶地看看他。 “就知道胡说。”祝笛澜嘟囔着白了他一眼。 “还缺个干爹?” 孟莉莉的笑有些显眼地挂不住了。 “不是啦。我手上开了两档新的纪录片项目,要跟文化大学合作。”刘书惠接过话去,“我跟笛澜约了要好好聊下的,她帮得上我。” 祝笛澜瞥了孟莉莉一眼,自然地小声劝,“快点下去吧。结束了我去跟你们汇合。” 凌顾宸伸手摸摸亭亭的脸颊,眼里满是温柔。祝笛澜转过身去,装作已经把注意力放在了刘书惠身上。 两人离开,祝笛澜在沙发上坐下,轻轻拍着怀里的婴儿。亭亭因为刚刚的玩耍和哭泣显得有些困倦,恹恹得似要入睡。 刘书惠在她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问,“你们……” “我们没事。莉莉是我好朋友,你别多说,她容易多想。” 刘书惠只得答应,她伸手接过亭亭,“我抱她去睡觉,我们就能聊聊节目的事。” “我看了你之前发给我的资料,有一档关于犯罪心理学的应用记录,我可以按你的要求帮你联系几个教授和警员接受采访。” “我还希望你自己可以出境呢。你再考虑考虑,不要那么快就拒绝我。” “你别逼我了。我哪够资格的。你监制的是纪录片,不是找漂亮演员。” 刘书惠笑笑,同她细细说起具体的计划。 凌顾宸心情很好,给孟莉莉拍下当晚新年音乐会的全层VIP套房,让她随便请朋友。孟莉莉笑着看看他,终究没有把话问出口。 她永远得不到什么有效的答案,她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 她在别墅里住了这么久,还是能心思细敏地察觉到一些事。凌顾宸很少把工作的情绪带到家里来。但如果哪一天他几乎是勃然大怒,毫不控制地发火,那么祝笛澜的情绪必然也会不佳,甚至整天躲在房间里。 他只要一跟祝笛澜吵架,就很难在孟莉莉面前隐藏情绪。而他跟祝笛澜相处融洽的那段时间,与他的相处总是会变得轻易。 孟莉莉不确定自己的观察是否有依据。她努力安慰自己,很多事都是巧合。就如祝笛澜总是劝她的那样,她不该多想。 今晚的事同样在祝笛澜脑海中盘旋许久。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她已经开始准备博士论文,但因为之前停滞的学业,明年五月才会有研究生毕业典礼。 过了两天,她吃过午饭,回别墅,询问佣人,得到凌顾宸和孟莉莉都不在家的回答。她松了口气。她打听过两人的行程,挑了个凌顾宸很少在家的点回来。 她叫了两个佣人进房间替她打包行李。她已经决定搬回新湾公寓。这对他们叁人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佣人把两只大行李箱摊在地上,祝笛澜在衣帽间里挑出衣服让她们打包。看着这满当当的衣物,她忽然思绪万千。 以前,她在别墅都只是小住。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把这里当成了家?好像是从怀孕的时候开始。从她怀孕到现在,竟然已经叁年了。 从过去叁年的生活中脱离出来,她难免有点不习惯。她让佣人收起她平时惯常用的物品,又从衣柜里取了小部分衣物。她没有与凌顾宸讨论这件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只行李箱已经装满,佣人把箱子拿出房间。祝笛澜最后拿了两件大衣出来,“就这些了。” 她拿着衣架的手悬在半空。凌顾宸看看那一整箱的衣物,又看看佣人,最后把目光留在她身上。他微微蹙眉。 祝笛澜不出声地叹气。即使她偷偷溜走,凌顾宸也会知道。可总好过被他当场看见。她把大衣递给佣人,“拿到车库去。” 佣人合上箱子,正准备走。凌顾宸拦住她,“你先出去。” 箱子被留下,佣人走时轻轻关上门。 “我不知道你会回来。” “我要不是正好回来取证件,只怕你早就跑得没影了。” 祝笛澜已经听出他不高兴,依旧好声好气地说,“我只是搬回新湾住。” “为什么?” “我想过了,我以前住这是因为怀孕,后来又生病。一不小心就住太久了,都忘了其实我不应该住在这里。现在我没事了,是该回去了。” 凌顾宸皱眉看着她。该解释的理由,她都没有说。他又何尝不明白。他其实也清楚,这或许对他们两人都好。可不知道为什么,凌顾宸不想就这么放她走。 “搬来搬去的,太麻烦。你都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我有事找你的时候也方便。” “我以前住在新湾的时候,定期过来。一样没什么不方便的。” “你自己住在那里,多不开心。” “跟沁和芸茹住得近了,挺好的。”她把箱子的拉杆拉出来,犹豫着,最后看看他。 凌顾宸试图找出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理由。他找不到,只能这样看着她。 祝笛澜见他没有再说什么,便拿着箱子慢慢朝外走去。经过他时,她害怕他会拦住她。好在他没有。 走到房间门外,她顿了顿,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凌顾宸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站了许久。这不过是别墅里一间普通的客卧,面积也不大。祝笛澜当初来的时候因为只是暂住,随便挑了个光照和视野都尚可的房间。没想到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这个房间里摆满了她的东西。 回忆如同水下的气泡,轻轻地飘上来。 凌顾宸也没想到,这里几乎是他在这个别墅里进出最频繁的房间之一。他在这里照顾过她,在这里陪她看过下雪,看过雨天。两人在这里互不相让地吵过架,也开心地彻夜聊过天。 他走到沙发上坐下。这个房间里原本只放着一个小沙发。 祝笛澜罹患抑郁症的时期,他与覃沁轮流在这里照顾她,在那个小沙发上都睡不安稳。他便叫人送了个大沙发过来,让她原本就不大的房间显得更局促。 祝笛澜病好以后抱怨过许多次,可他莫名觉得她动不动抱怨的模样特别好玩,故意拖着不肯换。 此刻,这个沙发上放着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偶熊。是那次他们一起去泊都的游乐场,她缠着他要的礼物。凌顾宸没想到她会这么喜欢。他不能陪她的时候,她总是抱着这只熊睡觉。 后来他们之间的暧昧不了了之,这只熊大概一直就这么在沙发上坐着。她连回新湾也不带走。 凌顾宸拍拍熊的头,感叹自己怎么有一天沦落到与一直玩具熊四目相对,默默无语。 她的床头柜上还放着两只小玩偶,一只小泰迪熊和一只穿着粉色卫衣的小白兔。那是覃沁送给她和她的孩子的。可惜她的孩子夭折了,她有一段时间连这两只玩偶都不能看见。 等她渐渐可以接受现实了,她才把这两只玩偶放在床头。小白兔卫衣的胸前口袋里放了一张小照片。凌顾宸不用拿出来,也知道那是她第一次做孕期B超时得到的婴儿照片。 她用这点仅有的无力的手段试图治愈她的创伤。 这屋子里充满了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气,还有满满的陈旧回忆。祝笛澜就这么离开了,留下所有有回忆痕迹的物品,什么也没有带走。 凌顾宸独独坐在这里。他终于想通,她终究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否则怎么把他一人留下,与那些回忆四目相对。 -- ρΘ①8κ.cΟм 私家侦探 与凌顾宸减少见面的次数,让祝笛澜终究觉得没有在别墅里时那么难过。她甚至不自觉减少了与孟莉莉的联系,她有些过意不去。但她安慰自己,等她放下了对凌顾宸的感情,她就可以重新拾回以前与她无间的友谊。 覃沁与丁芸茹对此倒是挺开心。覃沁时不时就把她拉回家里一起吃饭,丁芸茹辞职以后回老家待了一段时间陪父母,刚回泊都准备开始筹备婚礼。 她回想起她刚进入凌氏时,她不过一个月才见凌顾宸两面。她住进别墅以后,有段时间两人走得近,几乎天天都在一起。 现在她搬回新湾不过两周,她就有些不习惯。但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询问凌顾宸的近况。 覃沁至今没有向丁芸茹坦诚过他具体的工作。丁芸茹只当他是凌氏游手好闲却每天有大笔财富进账的凌氏二公子。两人感情太好,因此她从不多问。 祝笛澜搬回来以后,覃沁觉得更方便,当他需要处理些不可明说的事项时,祝笛澜轻易就能为他打掩护,他甚至不用解释。以前他总要编些理由委托方璐带丁芸茹出去玩。 凌顾宸知道祝笛澜躲他,因而有事都是让覃沁转告。她努力接受这新局面的同时,偶尔还是会有点感伤。 李瑞钢死后,泊都起了不小的波澜。李瑞钢作为全国闻名的社会活动家,被陈兆玉毒死在金霖会所里。 因为金霖威胁把李瑞钢的风流韵事捅给媒体,他的家属拿了点钱便不再追究了。 但李瑞钢的圈子和警署内部有些人员依旧存疑。祝笛澜秘密关注着泊都警署内的动向,她以陪肖浩强做精神鉴定为由定期与一些警员吃饭,刺探消息。 过了几天,覃沁告诉她,他得到消息称李瑞钢的父亲秘密请了一个私家侦探,想调查金霖会所。 祝笛澜轻易编了个理由把丁芸茹支开,覃沁跟她回家单独细聊。 “什么私人侦探呀,私人侦探你见得还不多吗,百分之九十八都是二流骗子。” “我约了他到金霖,你换件衣服,一起去。”覃沁在椅子上坐下,玩着手里的车钥匙,“这个人还算有点来头,资历很浅,但是很快打出名气。” 祝笛澜拿了根小卷发棒,一边同他聊一边卷头发,“你都这么觉得?” “能让我顺道夸一嘴的人不多,是吧。” “确实,道上大部分人在你眼里都是傻子。”祝笛澜偏着头,熟练地把头发烫成小卷。 “这个人,”覃沁把手机里的一张证件照拿给她看,“叫何征闻。” 祝笛澜瞥了一眼,又看回眼前的镜子,“怎么看着年纪这么小?” “确实年纪小,前年刚从警校毕业的,才26岁,跟你差不多。” “警校毕业的,怪不得证件照这样。还挺帅。” 覃沁听了露出坏坏的笑容,“看张照片就看上了?我跟你讲,你悠着点。这种人呢,你有兴趣上个床就算了,不要胡搞什么感情。谈恋爱去找个利益跟我们站一边的,不要搞出这么多事来。” 祝笛澜懒懒地瞪他一眼,“要你教。” “我看你是憋坏了。你今晚是不是不用我带你回来了?” 祝笛澜用卷发棒指他,“我看你是太久没被我烫,皮太痒。” 覃沁微微向后一躲,毫不掩饰地笑出声。 “他年纪这么轻,怎么可能闯得出名堂?出名的私家侦探基本都是上了年纪,有两道的人脉有社会经验才能干这一行。” “他有个哥哥,何征铭,32岁,是泊都警署的高级督查。两人在警校的成绩都是顶尖的。何征铭特警出身,叁年前转了刑警。何征闻毕业后在警署只做了一年,便辞职改行私家侦探了。” “何征铭……我应该知道他。署长叶耀辉有一批很中意的心腹,他是其中之一。所以年纪轻轻就被提拔成高级督察。你接触过他吗?” “没有。廖叔与他打过照面,那时候就说了这是块硬骨头。叶耀辉看重他必然有理由,他自己就是快冥顽不固的硬骨头。” “兄弟俩关系应该不错,何征闻才能借用这层关系。”祝笛澜若有所思,“可他年纪这么小,这样也不够他闯出名堂。” “他必然是有些过人之处,察言观色、侦查与反侦查的能力肯定很突出。其他的,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祝笛澜烫好头发,放下卷发棒,开始喷定型水,“他接的都有哪些case?能让你多看一眼的,想必不止是跟踪老公出轨了。” “你还记得李瑞钢曝光竹均印刷厂严重环境污染的案子吗?那印刷厂被告得底裤都没了,厂长上半年判了十年牢饭。” “竹均?铭信集团旗下那个?那个出门把黑社会两字写在脸上,用藏獒把记者咬成重伤,用钱和棒子逼别人私了的铭信集团?” “对啊,识相的人都不惹吧。尤其私家侦探,没两把刷子只怕直接被按死在厂子里。当时的重要证据都是何征闻弄到的,虽然李瑞钢没公开,但圈子里知道是他。关键是直到李瑞钢理好所有证据然后公布,铭信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以至于收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打得措手不及。” “铭信还放他活着?” “他们从那以后官司缠身,还没精力管他。不论case大小,他都做得很干净利落。” 祝笛澜慢悠悠地补妆,“听着你很想把他编进凌氏来。” “如果他真有这样的本事,我当然有兴趣。就怕你先把他睡成你的新男友。” 祝笛澜啪地合上粉饼盒,起身去挑裙子,同时白了他一眼,“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的舌头拔出来。” 她一说这样的狠话,覃沁就忍不住开怀大笑,“你把你头发烫得跟鸡窝一样你知道吗?” “这叫羊毛卷,你个傻帽。” 覃沁忍不住跟在她身后玩玩她的头发,“你卷成这样显得太清纯可爱了,不适合你。” 祝笛澜露出杀人的表情,一脚把他踹出衣帽间。 进了金霖会所,祝笛澜开口便说,“你跟我分开走,不要让别人觉得我们认识。” “你跟我一起觉得丢脸吗?” 他还没说完,祝笛澜就自顾自走了。覃沁郁闷地撇撇嘴。 巨大的中心舞台照例有爵士歌手在表演,祝笛澜看了一会儿便走到吧台边要了杯马提尼。她站了不到一分钟,就有人过来与她搭讪。她随便说了两句便把他打发了。她靠着吧台,观察着坐在会场内小圆桌边的众人。 这间会所里大多都是熟面孔,不论哪一天,总有人来寻求投资,或者寻求愉悦。在会场中她没有找到她希望看见的人。 她略略放下心来,以她的经验,私家侦探必然会在预约的时间之前就出现,也许此刻只是太早。 她微微偏过头,想问问酒保,却在偏头的那一瞬间看到吧台角落里坐着的那个人。 何征闻穿着普通的黑色夹克,坐在吧台不起眼的角落里。与他在警校的证件照想比,他留长了头发,有股俊秀的气质。 祝笛澜兀自一笑。她见过太多私家侦探,他们的名声太盛,因而行事已经不需这么小心。他们一来都会挑在会场中央的圆桌,与人谈笑风生。 她忘记了,何征闻不过初出茅庐,尚且懂得万事小心的道理,知道挑选最适合挑选观察别人的位子,而不是张扬得被人观察。 她差一点就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她喝了口酒,调整自己的状态。 何征闻也同样看到了吧台另一边的这个女人。她独身一人,手里的叁角杯还剩半杯马提尼。 这会所里的女人容貌气质都极为出色,即使如此,眼前这个女人也可以称得上相当出挑。 她穿着简单的鸡尾酒裙,穿了件宽松的米色开衫,开衫的一侧随意地搭在肩膀上,另一侧滑落下来。 她没有堆砌身上的首饰,虽然可能价值不菲,但与其他女人比起来已经相当朴素。她的发型和妆容都显得清丽,这件开衫的穿法让她看上去像个学生。 两人的眼神相遇,祝笛澜微微一笑。何征闻没有回应她。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不太对劲,但他无法说出任何一条理由。 祝笛澜好奇地打量着他,她妩媚地笑着,似乎对他流露出巨大的兴趣。 何征闻知道这个女人流露出吸引他的信号。他打从心里承认她极具吸引力,她轻轻地撩撩头发,他决定过去与她谈一谈。毕竟如果他觉得她不对劲,总要细谈才会察觉。 祝笛澜微微一笑,把酒杯往前一推,便离开了。 何征闻顿了顿,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追上去。他以为刚刚他们的眼神已经互相确认,没想到这个女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犹豫一阵,他今天来赴约,不是来艳遇的。他对计划之外的事都有着本能的警觉,这是他能在这一行小有名气的原因之一。 祝笛澜走到他视野的盲区,走到一侧的雅座,客气道,“蔡老板,不好意思,我要借一下小萱。” 那个被叫蔡老板的男人喝得正开心,摆摆手便让小萱走了。 小萱起身与她走到一旁,“澜姐,什么事?” 小萱是祝笛澜手下在这间会所工作的姑娘之一。祝笛澜在她耳边低声说,“看到吧台边那个男人了吗?把他带到二楼北角的走廊来。什么手段都可以。” 小萱摸了一把高马尾,把胸部往上托了托,她的乳沟显得愈发诱人,“没问题。” -- 蛊惑 小萱靠近何征闻时,他正准备离开,又被小萱硬生生逼回座位上。 “帅哥,你怎么一个人喝酒呀?”小萱妩媚地说,“我陪你吧。” 这女孩梳着高马尾,穿着超短裙。她当真是十分漂亮,因为这么艳丽的打扮也没让她显得俗气。 “不用了。”何征闻皱眉。 “客气什么呀,”小萱主动碰碰他的手臂,“你一般喜欢喝什么?” “我在等人。” “是吗?等谁呀?也许我认识,我带你去找他。” 何征闻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你经常来这个会所玩吗?” “是啊,我对这一片很熟。” 何征闻的嘴角扬起不明所以的微笑。 “走吧,帅哥。”小萱凑近他耳边,蛊魅地笑着,“你还有那么多时间,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好好聊几句。” “我有正事。”何征闻不为所动。 小萱快要贴在他身上,“怎么,美女的邀约你都不赏脸,这么不解风情呀?” 祝笛澜在楼梯口看着两人的背影。小萱在他身边磨了五分钟都没有让何征闻起身。她不满,转身慢悠悠地独自上楼。 小萱没有遇到过这么坐怀不乱的男人,不禁有些着急。祝笛澜虽然不会责骂她,但努力让祝笛澜赏脸是在这个会所里更好保护自己的途径。她不愿放弃这个机会。 何征闻快要不耐烦,却似乎难以摆脱小萱。他环顾四周,看到了那个背影。他迅速起身,快步追过去。 “我一直在找你,”何征闻亲热地说,“你迷路了吧?” 祝笛澜被他拉住,猛然一怔。她不掩诧异地看看他,又看看小萱。 小萱也顿时傻住。 何征闻把祝笛澜的手挽进自己臂弯,“你看,这女孩非要跟着我,我都告诉她我有女朋友了。你劝劝她,让她别跟着我了。” 祝笛澜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悄悄递了个眼神给小萱。 何征闻见祝笛澜不言语,于是故意握住她的手,在小萱面前晃了晃。小萱瞬间明白祝笛澜的意思。她收起脸上的震惊,装作不满地嘟嘴,不屑地瞥了祝笛澜一眼,忿忿地跺脚,转身便走了。 祝笛澜微微一笑,把手抽出来,不发一语地继续朝楼上走去。 何征闻追上她,小声道歉,“不好意思呀,我急于脱身,想了这么个办法。” “是吗?”祝笛澜侧头看他,“我都失望了。” “为什么?” “我真的以为你一直再找我。” 何征闻这才仔细打量她。她明艳的气质里带着淡淡的从容,非常吸引人。 “要这么说的话……”他犹豫着开口,“我确实在找你。” “真的?”祝笛澜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谢谢你哄我开心。” 何征闻发现她刚刚的模样带着毫不做作的娇羞,她这无辜清纯的样子让他更为好奇。这个会所里的人来来往往皆为利益,她若是如她外表这般清纯,根本活不过一晚。 “我没有哄你开心。你真的很漂亮。” “刚刚那个女孩也很漂亮。” “她不一样。她在这里工作,是老手了。” “我不明白……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的香水,她搭讪的方式,她的服装等等。太明显了。” “那我呢?” “你,我还没太看明白。”何征闻微笑,“我会觉得你是学生,但如果你是学生,你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祝笛澜噗嗤一笑,“你好厉害。为什么你可以看出这些?你是做什么的呀?” “我是侦探。”何征闻神秘地笑笑。 “哦,我知道了。”祝笛澜瞪大眼睛,仿佛恍然大悟,“我看过那部电视剧,福尔摩斯!对吗?他就是可以凭人的外表判断好多事呢!我一直以为是编的。” “一部分是真的。”何征闻打量着她,“我的判断偶尔会出差错,所以我想问问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祝笛澜流露出轻微的失望,“原来你把我当试验品。我以为你是来要我电话的。” “当然,当然,我想要你的联系方式。”何征闻反应过来,“我太没有礼貌。因为你太漂亮,漂亮得好像一个谜。我对你太好奇了。” 他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我叫何征闻。” 她接过名片,抿嘴微笑,“我也好奇你,没有人穿着皮夹克就来这里,会被认成泊车的小弟。不过你很帅,像骑摩托的追风少年。” 何征闻同她一起笑,“说真的,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陪我爸爸来的。牌局太无聊,我就溜下去喝了一杯。” “怪不得,这样就说得通了。” “你说你是侦探,也会看人外表读人心什么的。”祝笛澜故作可爱,“你教教我好不好?我很感兴趣。” “这需要天赋,再加后天的学习。” “那你说说,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好。”何征闻仔细看看她。 祝笛澜带着期待的笑容耸耸肩,似乎对他的眼神有些期待又因为尴尬略显害羞。 “你还在读书,研究生。没有社会工作经历。” 祝笛澜惊讶地捂住嘴,“你好厉害!” “你是家里的独女,或者是最小的女儿。父母很宠你,你在他们面前表现很乖,但偶尔会有叛逆的心思。不过总体来说,他们对你很放心。” 祝笛澜瞪大眼睛,不出声地点点头。 “你学的专业是艺术类或者人文科学类。” “你好厉害,”祝笛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之前真的不认识我吗?为什么可以说得这么准确?” 何征闻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只是说了大概。”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呀?” “我约了人谈事。” 祝笛澜显得很兴奋,“是请你调查什么事件吗?好有意思。” “是关于我之前一个客户……”何征闻说了一点便打住,“你要去哪个包厢,我送你。” “不急。”祝笛澜朝他走近一步,“我想与你多聊会儿。怎么样可以学会你说的这些事,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天赋很重要。”何征闻感到她靠得太近,稍稍后退了一步。 “我很感兴趣。”祝笛澜没有止步,她慢慢地靠近他,“你让我猜猜你好不好?” “好啊。”何征闻没有多想。 祝笛澜转转眼珠,“你没有兄弟姐妹。” “错了。” 祝笛澜泄气地嘟嘴。 “不用强求这些。” “你调查别人的时候,总会有人不配合吧?如果这样的话你怎么办呢?” “我会观察被调查对象的生活规律、爱好、交际圈。这工作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精彩。翻垃圾都是一项必要技能。” “我虽然猜不对你,但我猜得出你来这里调查什么。” “是吗?” “这个会所前不久出了命案,死的人还很有名,叫李瑞钢,对不对?你是不是来这里调查他的死因的?” 何征闻微微蹙眉。李瑞钢的案子闹得满城风雨,她知道也是正常的。 “那就是喽,我猜对了。”祝笛澜见他不语,兀自笑起来,“你要怎么奖励我?” 何征闻开始觉得不对劲。不是因为她知道这个案子,而是她提到李瑞钢的死亡时那抹神秘的笑意。 “你为什么对李瑞钢的案子那么感兴趣?”他渐渐严肃起来。 祝笛澜慢慢靠近他,“因为,我不想让你查。” 他看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就有奇异的感觉,感觉得到她身上有不对劲的地方。但刚刚他们的闲聊反而消除了他的疑虑。他方才一直在想,或许是因为金霖会所这个地方让他产生错误的判断。 但这一刻,何征闻发现自己的第一直觉是正确的。祝笛澜靠近他的那刹那,她眼里的无辜和纯真渐渐犀利起来,逐渐冰冷如同一把利刃。 她的脸上像是脱落了一副假面,那幅单纯的可爱模样缓缓褪去,只剩妩媚的冷淡。 就像是有人朝一面镜子扔了块石头,镜面碎裂,块块剥落,露出镜子后斑驳的墙面。 何征闻许久没有反应,他仿佛眼睁睁看着一条蛇在他面前褪了皮。 祝笛澜挑了挑眉毛,冷冷地说,“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谁让你来的。” 她靠得太近,似乎轻易就能吻上他的唇。何征闻浑身不适,他后退,直到靠着墙面。 祝笛澜不依不饶地逼近他,“我来劝你,放聪明些,你不知道你在与谁斗。” “这样的话,我一天能听十句。” 祝笛澜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你这套小孩子玩的把戏,虽然幼稚了些。但好在你算是聪明有天分。你要好好发挥才是,你现在走的这条路,不适合你。” “你是谁?” 祝笛澜看出他的躲闪,故意凑近他,好像要亲他。 何征闻赶紧别过脸。他的心在狂跳,他明知眼前站着一个女巫般可怕的女人,却又好似很轻易能坠落进她眼神的魅惑里。 祝笛澜愈发得意,她轻柔地抚摸他的领口,“你想知道李瑞钢是为什么死的,很好,因为我也想知道。但是除了我们,其他人都没必要知道。” 何征闻不看她,“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合作这一次,或许还有以后很多次。但关键是,虽然我不知道是谁要李瑞钢的命,但如果你不聪明点,我可以很轻易让李瑞钢的故事在你身上重演。” “我要是怕你,我就不会进这一行。” 祝笛澜抿抿嘴,故意凑近他,“你想知道我是谁?我了解你,甚至超过你自己。你与你哥哥一样优秀,为什么你不愿在警署待着,重复他的路?兄弟俩再和睦,只要走同一条路,就会有比较和竞争。” 何征闻诧异地看着她。 “把你把套算命先生的说辞收起来。”祝笛澜嘲讽地笑,“你不需要说话,我就能从你的微表情里得到我需要的答案。我告诉你,这就是我的本事。” 何征闻皱起眉头,死死地盯着她。 “你的绅士风格我倒是很喜欢。接下来你要学会的事,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就凭你?” “不要因为看不清本质而吃亏。我以为你今晚总该学到点新东西了,不是吗?” 她再度带着魅惑的眼神靠近,何征闻僵硬着身躯,他努力把头往后靠,死死顶着墙。祝笛澜看出他不屑与震惊的复杂眼神下的不安。 他终究入行不久,既要保持自己的绅士礼貌,又不知该如何礼貌拒绝一个投怀送抱的美丽女孩,他成熟老练的外表下依旧透着年轻人的青涩。 祝笛澜倍感有趣,她故意放缓动作,慢慢把之前他给她的那张名片放进他T恤左上侧的小口袋里。放好后,她的手也没有离开。 她的手压着他的心脏,何征闻感觉自己的心跳比之前更快。 “麻烦姑娘你自重一点,不论你想说什么我都在听,你不用离我这么近……” 祝笛澜唇边的笑意愈发浓重,她故意挑逗的神态更明显,“你怕什么?这么不解风情,不觉得活着无趣吗……” 她还没说完,就留意到何征闻眼神的焦点有了变化。他看着她的侧后方。祝笛澜敛了敛笑容,微微偏头看过去。 凌顾宸与覃沁并排站着。凌顾宸单手插着裤袋,看着祝笛澜快要贴在何征闻身上,他一脸冷漠。 覃沁双手抱胸,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两人的姿势,打量了半天,才语带嘲讽地说,“何侦探,今晚另有约了吗?” 何征闻略感尴尬地拉了拉夹克。 祝笛澜收起笑容,她的神情只剩冷漠。她缓缓放下放在何征闻胸前的手,慢悠悠地后退两步,懒懒地靠着墙,凌厉的眼神里带着得意。 “请吧。”覃沁说。 何征闻跟在他身后,凌顾宸拦住他,取出他T恤口袋里的名片,正反面翻看着,然后重新放回去。他不屑地拍拍何征闻的左胸,何征闻皱着眉看他。 祝笛澜冷冷看着凌顾宸的动作,眼里逐渐变成寒冰般的冷漠。 覃沁与何征闻渐渐走远,凌顾宸才走到她面前,淡淡地说,“走吧。” “你以为我给他什么?我的电话号码?”祝笛澜挑衅地说,“还是求救信号?” “求救就算了。电话号码的问题比较大。”凌顾宸无视她的嘲讽,“就怕你没搞明白立场就开始跟他约会,我一天到晚追在你身后替你收拾烂摊子。” 祝笛澜恼得脸色发白,她不服气地看着他。他对她还是一丁点的信任都没有,她原以为韩秋肃走了以后会好很多,哪知这本来就与韩秋肃无关。 凌顾宸知道她生气。要按以前,他只要哄两句,这事便过去。他愿意哄她,是因为她在他的心里,地位与别人不同。 凌顾宸动动手指,把想去牵她的心思压下去。现在做这些都不合适。他们的关系不同以前了。祝笛澜转过脸,快步追上覃沁。凌顾宸看了她一会儿,才慢慢跟上。 覃沁与何征闻谈了许久,不像祝笛澜方才的张牙舞爪,覃沁说话是慢悠悠的客气,隐藏着不甚明显的威胁。 何征闻资历再浅,也知晓覃沁如雷贯耳的名号。泊都没有信息可以避开他,黑白两道的人见了他都会留几分情面。何征闻意识到凌氏集团的介入,意味着他的每个动作都如履薄冰。 祝笛澜在覃沁身边坐下,她冷漠的眼神下仿佛有看穿他的可怕能力。 何征闻冷冷地瞄了她几眼。凌顾宸站在房间角落,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谈话没有持续很久。这个面子何征闻不得不给,他不卑不吭地同覃沁妥协条件,虽然没有改变妥协的结果,但终究不显得卑微。 何征闻的放弃比祝笛澜想得要快。她思忖许久,知道他终究是个聪明人。 这个游戏里没有正直与卑劣之分,只有长袖善舞的聪明人。 覃沁看着她,满脸打趣的神情。 祝笛澜不客气地骂,“看什么看。” “啧啧啧,刚刚在外面……黑山老妖吃人都不过如此了。” 祝笛澜白了他一眼。 “你铆足劲勾引人的时候真的很像白骨精,你知不知道?活生生要吃人的样子,敲骨吸髓。我每次看见都觉得可怕。”覃沁不依不饶,“你还是什么都不做比较招正常人喜欢。” “正常人?” “像我,就是正常人。喜欢你端着不说话不理人的女神样。”覃沁故意斜眼看着凌顾宸,“有些人呐,反而就是喜欢白骨精那种吃人的漂亮……” 其余两人谁都不接话,于是包间里只有覃沁自己尴尬地干笑两声。祝笛澜别过脸,不愿与凌顾宸打照面。 覃沁只好变得正经些,“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是聪明人,能力也不错,不是完全的绣花枕头。今天看着这么好说话终归方便。其他的你看着办吧。” “我要是把他发展成自己人,你会不会生气?”覃沁逗她,“生气你没事干了。” “那你赶紧的吧。”祝笛澜赌气地嘲讽他。 覃沁见自己怎么开玩笑都缓解不了这个房间里尴尬的氛围,便不再多说,只是拍拍祝笛澜的头,小声劝她开心些。 凌顾宸一直看着她的侧脸,见她没有兴致,便主动离开。至少这样她心情还能好些。 他走向车库的路上不知自己在担心什么,随后他停住脚步,看向罗安,“你以后跟着笛澜。” 罗安不解地看着他。 凌顾宸微微叹气,“沁顾不上她。剩下的人里,也就你我才放心。别让她出事。” 他摆摆手,“只有你跟着她,我才不会动不动担心。” 凌顾宸没有再说什么。罗安从小与他一道长大,已懂得这其中的意义。 -- 自欺欺人 随后的结果,凌顾宸没有想到。 祝笛澜第二天去学校看见来接她的罗安,吓了一跳,以为出了大事,他来抓她回别墅。她问原因,罗安用他万年不变的冷漠语调说,“宋临有事。” 她依旧疑惑,但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罗安不过日常送她出门、回家,做些宋临以前在做的琐碎工作。她去谈事的时候,罗安就成了她的贴身保镖。 这样过了几日,她还是想不通,以为宋临又出意外进医院了,还打电话给他询问。宋临笑着谢谢她的关心,说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遵从凌顾宸的安排而已。 这通电话让祝笛澜瞬间火冒叁丈,她憋着这股火气憋了许多天,直到例行与别墅书房见凌顾宸,她没说几句话,罗安进来,她直接炸毛,“你让他跟着我干什么?” 罗安见状把门锁上,只留叁人在书房里,避免其他人进来打扰。 凌顾宸看看罗安,罗安没什么表示。凌顾宸略显不解,“你身边一直都有人跟着,怎么了吗?” “宋临跟着我有什么问题?” 凌顾宸认真看着她。他知道宋临与祝笛澜私交不错,经常有说有笑的,宋临虽然乐于帮她但毕竟没做过出格事。他自然是乐于见到她开心,便从来不管。 他的语调颇为耐心,“你现在不住别墅里了,罗安跟着你我最放心。你为什么生气?” 这话让祝笛澜愈发光火,她不禁略略提高音调,“我又做了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你叫他一天到晚跟着我,我什么地位让你费心监视得那么紧啊?!” 凌顾宸终于明白她的误解,但他没想到她会把他的保护理解为监视。 “你不用那么生气。” “那你叫他不要再跟着我!” “不行,”凌顾宸冷静地说,“笛澜,我真的担心你才……” 祝笛澜根本听不进去,她气得脸都微微发红,“我做什么都是错,什么都不做也是错!我有什么好不安全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叫他整天盯着我……” “笛澜!” “你到底什么意思!” “保障你的安全对我很重要!”凌顾宸坚定地说,“否则你就搬回来。” 对祝笛澜来说,这话与她预想的一模一样。她气极,转身便走,她打开书房门的时候,用力得好似要把那个锁掰下来。 凌顾宸同她一道站起来,但终究没有拦住她。他怎么都想不到她会如此生气,仿佛一句话都听不进了。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罗安看看她快步离开的背影,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他知道她如此的表现自然是与廖逍的威胁大有关系。自那以后她对罗安十分忌讳,而不知情的凌顾宸把罗安安排到她身边,她愤怒却又不能明说,只能平白无故地发火。 祝笛澜穿着单薄的衬衣站在别墅远处的车道边,她被冻得不自觉双手环胸,但她坚持着不愿回别墅。一辆轿车缓缓驶过来,停在她身边。 凌顾宸也走到她身边,他拿着她匆匆没有拿走的大衣和手包。 她接过包,抓过大衣,根本不看他,便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她在车里低着头,躲避着他的目光。 凌顾宸沉默许久,还是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示意开车。 车子又缓缓发动,从别墅前巨大的花园车道开出去。祝笛澜抬起头看了眼开车的罗安,她怒气不减,却只能看向窗外。 凌顾宸的决定是很难被撼动的。这栋别墅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祝笛澜也知道。她无话可说。 廖逍遂了他的意,凌顾宸遂了他的意,罗安也遂了他的意。至于祝笛澜,她只是个无用的牺牲品罢了。 过年时,覃沁和丁芸茹要去巴厘岛玩一周,邀祝笛澜一起。她本不想去做电灯泡,但收到孟莉莉的邀约,她本着躲避凌顾宸的本能,还是跟着去了巴厘岛。 在巴厘岛没两天,她就遇到一个金发碧眼的澳洲小帅哥,小帅哥对她很着迷,她把他当用后即弃的纸巾,没说两句就把他睡了。 这一周,她身边也好似跟了个伴,经常不跟覃沁出去玩,整天跟帅哥在泳池边坐着。她穿着比基尼慵懒地晒太阳,美艳的样子总是引来无数搭讪。 她跟帅哥喝着酒聊天,没聊两句就聊到床上去。 覃沁开开她的玩笑,她也不介意。这件事,凌顾宸没几天就知道了。他莫名气闷了一阵,不过祝笛澜没把这澳洲人带回泊都,他也没法找茬。 之后,覃沁经常特意带她出来玩,与他认识的财团的富家子弟朋友们聚餐玩乐,其中不少很主动想要追她,她的反应与以前一样冷漠。 覃沁劝她试试开始新感情,他的话说得隐晦,祝笛澜也不说破。她试着重新开始约会,可她好像总是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跟人上床她看心情,继续往下走一步,她就没有办法。 凌顾宸对此都知情,他第一反应就是责怪覃沁尽给她介绍纨绔子弟,天知道又会惹出什么事来。 覃沁闷闷地抱怨自己里外不是人,祝笛澜一个喜欢的都没有,凌顾宸也怪他。 凌顾宸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再干涉她这些不会损害他利益的感情,好在知道祝笛澜似乎无心发展稳定男友以后他心安了许多。 他意识到他与孟莉莉在一起的现实让他的想法显得阴暗又不公平,因而对谁都没有提过,甚至不敢旁敲侧击地去问祝笛澜,因为怕她生气。 祝笛澜搬出别墅,两人许久才见上一面,干巴巴聊些公事的情况已经持续数月。 凌顾宸觉得自己应该不像以前那样无时无刻不记挂她了,对她的感情应该也消磨得差不多,他只是这样期望,无法验证。 祝笛澜躲他躲得厉害,长久不见面还是让她的心情平复许多。偶尔有些时刻,她觉得自己应该渐渐可以接受这段无疾而终感情的遗憾了。 孟莉莉虽然还没有正式签经纪约,但万循和刘勇宏对她十分上心,为她安排了两场非独奏的音乐会以及年度盛大的慈善晚宴,与泊都众多名流和明星一同出镜。 她以“泊都青年大提琴家”的身份活动,行事低调却赚足观众好感,又因为天生丽质、面容姣好,很快引起不小的注意。 随后李星翰邀请孟莉莉跨界合作的新歌又空降流行音乐榜的第一位,叫好又叫座,势头一时无两。 来自各方的邀约蜂拥而至,孟莉莉开心之余也显得手足无措,因为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听从凌顾宸的建议长久保持关机。 李星翰的新歌推出后一周,又邀请孟莉莉共拍MV。他的团队租下泊都音乐厅。在孟莉莉的请求下,祝笛澜上午在学校上完课,下午便赶去音乐厅陪她。 路上她仔细听了两遍这首新歌,带着鼓点的节奏里,加入了一段悠扬的大提琴,显得格外美妙。 李星翰的词曲本就相当抓耳,配上大提琴像是流行与古典的结合,听了两遍就已让人觉得相当经典。 她边听边顺便查了查重要媒体的乐评,发现除了对李星翰的一致好评以外,不少媒体提到孟莉莉的音乐成绩,赞美之词溢于言表。 她思忖着,孟莉莉的这一步没有她想得那么糟糕。她借娱乐圈的势头说不定有助于她发展个人事业。 音乐厅里满是工作人员,围着主会台摆满了拍摄器械。祝笛澜暂时不打算与孟莉莉打招呼,她进去后顺手拿了份台本,在中间的观众席上坐着看。 MV讲的是个简单的爱情故事,孟莉莉饰演的女主角是享誉全球的大提琴家,李星翰饰演的男主角是默默爱慕着她并且有着钢琴梦的后台工作人员。长久以来他都只能在后台看着她表演、看着她被鲜花包围,直到一次意外,女主角滞留音乐厅,听到了男主角弹钢琴。 仅有的几句台词都十分文艺甜蜜。她看了看现场,孟莉莉带了几套她以前演出时的礼服,她的头发精致得挽在脑后,头上戴了一圈宝石发饰,显得非常优雅。 导演不住地夸她漂亮。刘勇宏本想给孟莉莉谈服装赞助,但看到孟莉莉自己拿出的衣服就是赞助价值的好几倍,便识相地放弃了。 拍摄已经在收尾阶段,李星翰弹着钢琴,孟莉莉缓缓从角落向他走近。 祝笛澜看出她的紧张,但孟莉莉的纯真和美丽让她的表演显得很自然。祝笛澜不由自主为她感到开心,没留意有人坐到她身边。 “这是台本吗?”凌顾宸轻声问,“讲的是什么?” 祝笛澜看他一眼,她脸上的微笑下意识敛了敛,她把台本递给他,并不想多说,“就是……普通的爱情故事。” 凌顾宸端详她一会儿,她并没有什么变化。他扫了台本上的几行字,便扔到一旁,“你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 凌顾宸一时也语塞。他随意把手肘放到扶手上,祝笛澜敏感地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她微微侧向另一边,但表情依旧显得波澜不惊。 祝笛澜忽然好生自己的气。明明过去那么久了,她为何还是这么在乎他,他稍微做点什么,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躲。 凌顾宸也怔了怔。他没想到两人之间会那么尴尬。可是他们分明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他也看着舞台,极力躲避看她。他们之间连没话找话的努力都放弃了。 他想像朋友那样同她说说笑笑,他今天是抱着这样轻松的目的来见她的。 可两人的目光不过接触一瞬,却都看穿了彼此眼里复杂的情绪,于是各自别开脸。 凌顾宸无奈地沉默,他那么努力压抑对她的感情,以为差不多做到了,这一瞬间却能告诉他,他不过是自欺欺人。 祝笛澜也装着自己只专注于正在拍摄的舞台。她生气自己为何不随便挑个纨绔子弟做男友,她心里为什么非要装着那个不属于自己的人。 舞台上拍到最后几幕,导演调整着机位,孟莉莉与李星翰一同坐在钢琴前,导演教孟莉莉如何表演甜蜜地把头靠在李星翰肩上。 拍了几条,导演让大家先休息一阵。祝笛澜朝舞台走去。李星翰不停地说些什么,孟莉莉温柔地笑着听。 “你是不是很紧张?” 孟莉莉回头,脸上绽放出大大的惊喜,忙点头,“笛澜你终于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紧张……” “我知道,”祝笛澜笑道,“不过你演得很好呀,别担心。” “你坐这吧。”李星翰记得这个说话毫不客气的漂亮女人,起身把位子让给她。 祝笛澜不客气地坐下,看着他,“这首歌确实好听,之前只听了个旋律。你填的词吗?” 李星翰斜靠在钢琴上,相当帅气,“是呀,你是不是不怎么听流行乐?” “确实。果然是才子。” “星瀚说请我们吃饭呢,要不要一起?”孟莉莉甜甜地说。 李星翰看看她,那眼神里的含义被祝笛澜一眼就看穿。她小声说,“顾宸也来了,在那边坐着。” 孟莉莉的笑容已如蜜糖,她开心地朝观众席小跑过去。在场的群众演员和工作人员纷纷看向凌顾宸,捂着嘴小声议论起来。 祝笛澜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李星翰,发现他的眼睛也追随着她的背影。 “怎么,你不知道她有男友?” 李星翰感觉自己的心思被看穿,迅速收回追随的眼神,看向面前的祝笛澜,“确实失望……像莉莉这么温柔又可爱的女孩子……” 祝笛澜的笑意里流露出轻微的不屑,她轻轻把琴盖合上,正准备离开。 “说起来,那你呢?”李星翰带着他风流才子的标准笑容,“你有男友了吗?” 李星翰风流的名号祝笛澜当然查得十分清楚。她翻了个不甚明显的白眼。 李星翰成名之后还没吃过这样的闭门羹,笑容略显尴尬起来。他当然不是每个女艺人都追得到,但鉴于他的天王地位,女艺人们即使拒绝也十分委婉客气。 这时导演正好过来,一见到祝笛澜,半张着的嘴没发出声音,好似哑了一般。 导演没把眼神从祝笛澜脸上移开,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头也不转地喊,“诶,勇哥,这是你的艺人吗?怎么从没见过。” 刘勇宏跑过来,“不是,她是莉莉的朋友,不是艺人。” “哇,”导演显得很惊喜,“姑娘,演过戏吗?” 祝笛澜背过身淡淡地说,“勇哥,借一步说话。” 刘勇宏客气地应了一声。导演不依不饶地说,“这姑娘赶紧签了,这标准的电影脸,身材气质都那么好……” 刘勇宏没有接他的话。他跟祝笛澜走到角落简单谈了几句,便等着孟莉莉,叁人一同前往刘勇宏的工作室。 他拿出之前草拟的合同,祝笛澜仔细看着,正色道,“如果你要签莉莉,那就要给她最好的规划,最大程度的个人自由。你的团队可以协助她,但不许干涉或者控制她的私人生活。” 刘勇宏轻咳两声,客气道,“我在这个行业这么久……” “我知道你在这个行业的资历,不需要再听一遍。”祝笛澜不客气地打断他,“莉莉不是非要与娱乐圈扯上关系。” 刘勇宏之前就被她一副“孟莉莉代言人”的样子吓住过。他特意问了万循,知道面前这个女人带着的就是所谓的上层资本,与万循一样,是他们得罪不了的人物。 于是他退了一万步,显得尽量客气。他当然不会选需要自己唯唯诺诺供着的人来当艺人,他之所以愿意签孟莉莉,除了在她身上看见了实在的商业价值以外,还是因为孟莉莉本人性格温和,待人接物皆是彬彬有礼。 刘勇宏同她合作了几次,不自觉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她身上自然带着仿佛能治愈人的力量,让他十分喜欢。 可忽然跳出来的这个祝笛澜,行为态度都极其苛刻果断。而且孟莉莉还十分依赖她,对她说的话做的事有百分百的依赖和遵从。 刘勇宏总是想不通这两人是如何成为朋友的,毕竟除了容貌,两人似乎没有什么能连得上的点。 孟莉莉在一旁默默听着,完全不插嘴。 刘勇宏被祝笛澜咄咄逼人的样子弄得又窘又气,可他也实在不敢反驳太多或者撂挑子。 “我不想莉莉做太多娱乐圈的工作。”祝笛澜说,“我只允许你的经纪约控制在音乐圈范围,我知道对你来说这其中的商业收益会大大减少。但我不会退步,你要么就别签这个经纪约,要么就答应我的条件。” “我本意就是想让莉莉拥有’干净’的代言价值,过多的商业活动我也不会安排。”刘勇宏认真解释,“至于商业活动的度,我可以在拟一份详细的说明。” 祝笛澜显然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她还想再说什么,孟莉莉拉拉她的手臂,轻声说,“笛澜,我信勇哥的。这份合约我觉得没问题。” 祝笛澜略显惊讶,“莉莉,你真的想签?” “这次跟李星翰合作,不论是帮忙编曲还是录制还是拍MV,我觉得很开心,也真心喜欢。” “你现在这样轻量的曝光,不能让你真正体会到当公众人物的利弊。”祝笛澜认真道,“当公众人物,意味着一切行为都会被大众用放大镜审视,他们不了解你却大肆评论你的长相、家庭背景、感情生活。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知道的每年接受心理治疗的公众人物有多少……” 刘勇宏意外地发现此刻的祝笛澜显得颇为温柔。 “我知道的,”孟莉莉小声却坚定地说,“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不过这次,我想自己闯一闯,试一试。因为我真的很喜欢。” 祝笛澜看了她一会儿,温柔地微微一笑,把合同递给孟莉莉。 孟莉莉在合同上签了字,舒了口气。刘勇宏笑着跳起来抱住孟莉莉,跑出去拿了瓶香槟说要庆祝。 孟莉莉温柔道,“不好意思呀,为难你了,勇哥。” “哪会。”刘勇宏摆摆手,心想自己签的幸好不是祝笛澜。 -- 热搜 孟莉莉的事业发展很顺利,与李星翰的合作为她打开事业局面。刘勇宏也如承诺,把孟莉莉的曝光量控制在较小的高端范围内。 她的重心放在与音乐有关的慈善事业上,因为背靠凌氏集团,她几乎可以随心所欲挑选自己喜欢的牌子来代言。她挑了一个高端乐器品牌,成为亚洲区的代言人,又挑了Dior的成衣和彩妆,拍了两支平面广告。 国内音乐类的综艺如雨后春笋地冒。刘勇宏的团队为她精挑细选了一个综艺,她再度与李星翰拍档,做该节目的长期嘉宾。 除了偶尔离开泊都,孟莉莉的生活简单又随性。娱乐圈的关注度给她带来许多机会,她依旧低调行事,经常练琴,还未到年中,她就与泊都乐团接洽着年底的音乐演出。 祝笛澜为她取的的成绩感到开心。她看到报刊杂志上有关孟莉莉的报道总是忍不住翻开细细读一会儿。 她公布于众的背景故事略作了润色,她几年前的自杀未遂被更改为生了一场大病而不得不中断音乐之路,再加上父母意外双亡,更是惹大众心疼。 她从未谈过自己的感情生活,这点祝笛澜是知道的,凌顾宸必然不喜欢有关自己的私人生活出现在媒体端。可论坛上的传言他总归管不住。孟莉莉越受关注,他们之间的恋情便越成为公开的秘密。 有一次,祝笛澜在Vogue上翻到孟莉莉的访谈,里面提了一小段她现在的感情生活,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她合上杂志,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 她那么努力,却发现自己好像退无可退了。 过了两个月,研究生毕业典礼举行。孟莉莉因为很久前就敲定好的行程要离开泊都,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她打不通祝笛澜的电话,心想她可能正忙着,于是发了许多短信恭喜她毕业。 祝笛澜确实忙得来不及查看手机。典礼虽然只持续半天,但是活动十分密集。学生们花了近叁个小时拍合照、与校领导合照。廖逍因身体缘故没有出席。 随后的时间里就是毕业生们各自与家人朋友留影庆祝的时刻了。 廖逍只要了祝笛澜一个博士生,其他两位升博的研究生跟了另一位导师。 廖逍这样业界大牛的选择自然是让本科生们啧啧惊叹,再加上她之前为本科生们代过课,心理学系的本科生们纷纷来围观她的毕业典礼。 祝笛澜难得觉得心情不错,谁的合照请求都答应了。 一辆车远远停在车道上,覃沁下车,帅气地摘下墨镜,看着祝笛澜身边络绎不绝要求合影的学生,笑道,“果然是校花,露面还能堵半个学校。” 凌顾宸也下车,站到他身边。他手里拿着一大束花。他穿着普通的黑色T恤休闲裤和球鞋,戴着鸭舌帽,努力泯然众人。他远远看着祝笛澜,看着她带着温和的笑意与学生们合影。 她总是没走两步就被人拦住,过了很久都没有离开她一直站着的那片草坪。她穿着的高跟鞋因为长久的不移动快陷进土里。 丁芸茹已经活泼地朝祝笛澜跑过去,她拥抱她,说着恭喜,随后带着她慢慢朝车边走。 祝笛澜开心地与她聊天,还时不时停下脚步与学弟学妹合照,完全没有留意车边等着的人。 覃沁笑着看了她们一会儿,便要去抢凌顾宸手里的花,不客气道,“我给她。” “你连花都不记得买就算了,借花献佛的事你怎么好意思?” “我不是不记得,”覃沁不肯松手,“我知道你肯定不识相,还要带花来。正好给我,我省得买,她也拿不下。” 凌顾宸不肯给,“你怕什么,你有老婆了。” “这尊佛我怎么能不献,”覃沁忽然心有余悸,“她对我老婆随便说点什么,我就铁定没好日子过。这尊佛的心太黑了,而且喜欢打击报复。” “那我拿什么给她?” “你反正不能给她送花。”覃沁不依不饶,“你们两个剪不清理还乱,在我把她嫁掉之前你不要给她乱送花,够乱了。” 凌顾宸淡淡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终于松手。 覃沁笑嘻嘻地捧着花小跑过去,祝笛澜欣喜地接过花。她甜甜地把脸埋在花里,花束里有她最喜欢的玫瑰、雏菊和满天星。淡淡的香气让她的心砰砰跳起来,她很久没有这么爽朗地笑过了。 丁芸茹帮他们拍了几张合照,覃沁又接过手机帮两个女孩拍。 附近的本科生们也拿着手机偷偷拍了几张,覃沁见状把帽檐往下拉了拉。 祝笛澜自然地转过身,客气地向稀稀落落还在围观的本科生道谢,希望他们不要拍她与家人的合影。本科生们乖巧地收起手机。 她又与几位本科生合影,大家心满意足以后终于渐渐散尽。 丁芸茹把她拉到车道边,“你们俩也照一张吧,好难得的。顾宸特意来。” 祝笛澜这才看见他,她的神情夹杂出尴尬。 “不用了,”凌顾宸替她拒绝,拉开车门,“走吧,定好餐厅给你庆祝了。” 丁芸茹没想到两人之间的氛围还是如此尴尬,她赶紧闭嘴。 祝笛澜把学士帽摘下拿在手里,垂眼打量着手里的花。 “这么喜欢这花?”覃沁笑道,“送你花的人不得比蟑螂多啊?” 丁芸茹嗔怪地笑,从后面敲敲他的脑袋。 祝笛澜瞪他一眼,“你是什么狗嘴,比喻都能说得那么难听。” 覃沁大笑,“今天亲自看了才开眼,半个学校的学生都跑来看校花。你平时究竟是怎么在这所学校里移动的?动不动堵半条街。” “胡说什么,今天是典礼才这样。平时没人会闲得做这种事的。”祝笛澜拍着手里的花,“这花好漂亮。” “喜欢吧?” “嗯,你哪里定的,正好定到都是我喜欢的。你哪是会记得我喜欢什么花的人……”祝笛澜忽然看了眼在开车的凌顾宸,马上止住了这个话题,随口问起定了哪个餐厅。 凌顾宸瞥了眼后视镜,发现她漫不经心地与丁芸茹闲聊,依旧专注看着手里的花。他内心复杂,但没有说什么。 到了餐厅,丁芸茹聊着她的婚礼策划,祝笛澜格外沉默,没有开启任何话题的意思。 凌顾宸看了她许久,他心里莫名压着块石头,“你之前约会的那一群纨绔子弟,没有看上眼的吗?” 祝笛澜一怔,微微蹙起眉头。 凌顾宸见她不说话,端起酒杯随意指指覃沁,“就是他给你安排相亲的那些。” 祝笛澜颇为不悦,“你又有什么意见?” 凌顾宸耸耸肩,“我没有意见。” “吃饭吧,”覃沁打断他们,嘟囔道,“你们两个今天总不用吵架了吧?” 凌顾宸确实没想找茬,但祝笛澜这一点就炸的态度实在是太难琢磨。 祝笛澜冷静着想了想,她好像在逼自己生气,逼自己不要有什么好脸色。毕竟她不想再与凌顾宸有什么舒适的相处,这容易让她自己误解。 之后的氛围倒还不错,四人吃完晚饭已经不早,正随意聊着天,祝笛澜看了眼手机信息,发现同学给她发了好几条。她翻阅着,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了?”凌顾宸关切地问。 祝笛澜翻着消息,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上午的典礼上,她与很多人拍了合影。一些师弟师妹把照片发上微博,这事本来没什么。 但先是泊都文化大学的官微转发了其中一张合影,配文:“文大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心理学系女神学姐,是小编心里的女神哦。而且是犯罪心理学界大牛廖教授今年唯一的博士生,女神今天毕业,与好多同学都合影,来者不拒,人美心善,真是人生赢家”。 这条微博的留言和转发一开始都是本校学生,并没什么流量。 大概在下午四点的时候被微博几个影响力甚大的博主转发,纷纷赞叹祝笛澜颜值惊人,几乎可以进军娱乐圈。 这条微博的影响范围渐渐大了,其余本不想把合照放上网的学生纷纷加入,还有之前祝笛澜上课时被偷拍的模糊照片,她的妆容素净,在这种像素里都透出吸引人的美丽来。 学生们打上“文大女神祝笛澜”的标签,引起相当瞩目的转发量。 但最后的轰动都与这些行为无关。 大概晚上七点,孟莉莉在外市结束节目录制,无聊刷刷微博,意外发现文化大学官微的这一条。甚少发微博的她开心地转发并写道: “这是我的好朋友呀,她就是个温柔可爱又美丽的人。她没有社交账号,向来低调。今天竟然被大家认识到她的美,我忽然觉得不孤独了。亲爱的毕业快乐!” 随后她在手机里精心挑选了一张以前两人在晚宴上的合照上传到这条微博里。 合照里的两人都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修身的礼裙,孟莉莉甜甜地笑,祝笛澜与她一起站在宝格丽的珠宝“瀑布”前。祝笛澜侧身面对镜头,高开叉的绸面礼裙露出修长的腿。 这张照片让舆论顿时沸腾。如果学生们上传的她穿学士服的毕业照,只是显出亲民的美女神态,孟莉莉的这张照片让大家惊叹她完全可以与目前数一数二的美女明星相提并论。 文化大学的学生更是激动,大家都知道她平时穿戴价值不菲,但祝笛澜向来低调,偶尔有人传她被包养,她也不理会。 这条微博坐实了学生间对她“白富美”的猜测,微博和论坛上的讨论络绎不绝。 太多人加入这场发照片的“活动”。孟莉莉的微博引起海量转发以后,众多营销号为了流量集体凑起这个热闹来,纷纷收集祝笛澜的生活照甚至证件照发合集。 自从跟着廖逍做不可见人的勾当,祝笛澜便非常低调和小心,从未在公开场合公布过自己的生活照。 这一次,她也被网络上众多的偷拍照片震惊。 经过近叁个小时的网络发酵,祝笛澜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名字被带着“文大校花”的标签,在微博热度榜上高居不下。 这一切的发生都太快,快到不对劲。 丁芸茹瞄到她手机上的信息,也赶忙打开微博查看,又惊又喜地说,“这也太神奇了吧,忽然就这样被全民讨论了诶。” 凌顾宸和覃沁拿过她的手机,也看了许久。覃沁微微蹙眉思忖着。 祝笛澜最先反应过来,她马上打通孟莉莉的电话,劝她删掉微博。 孟莉莉听话地删掉那条微博,并且补发一条:“不好意思,我朋友并不喜欢被公众关注,她的生活重心都在目前的学习生活上,她希望可以保持低调。我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发了我们的合照,受到的关注让她感到不适,所以先删除了。 PS她托我谢谢大家的关心和祝福。” 虽然孟莉莉做出补救,但祝笛澜知道她的照片在刚刚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已经满天飞。 祝笛澜由衷地感到不快。她知道自己所做之事绝不光彩,因而不论任何原因引起公众注意绝对不是好事。 她向来低调,学校生活也普通。虽然她在学校总被称呼校花,但学校里这样的小事并不会有公众影响。 今天这事的忽然爆发让她措手不及。 丁芸茹对她紧张的举动感到困惑,但还是安慰,“别担心呀,我看转发评论都是夸你漂亮而已。你确实很漂亮嘛。” 祝笛澜闷闷地看着凌顾宸,“我不想在网上被爆料个底朝天,你快点把这事处理了。” 覃沁显得挺轻松,“夸你漂亮你还不高兴吗。多少人的美貌可以在一天之内压下明星新闻的,这算不算你最成功的的社会经历啊?哈哈哈……” 祝笛澜不满地瞪他。 覃沁收起笑容,妥协地拿起手机,“行行,我找人把那些微博删了。你还真是我见过最不爱听别人夸你漂亮的姑娘。” 凌顾宸翻阅了一些微博,“我也觉得你不用太紧张。” “这些照片怎么可能传得这么快,”祝笛澜生气,“网上挂满你的照片你还笑得出来?” “我可没有这能力。”凌顾宸逗她,“莉莉那张照片挑得好,你看着都能去选世界小姐了,就差戴个钻石王冠穿个条幅。大家看见美女多看两眼有什么错?” 祝笛澜一气之下忍不住嘲讽他,“你对世界小姐这么熟啊,你泡过哪一届世界小姐?” 覃沁正打着电话,听了噗嗤大笑,捂住听筒,“世界小姐我不知道,但泡过中华小姐。” 凌顾宸不出声地瞪他。 祝笛澜翻了个白眼,发火道,“你弄好没?都打了那么久电话了。” “急不来的你不知道吗?”覃沁懒懒地说。 “你泡环球小姐有什么好嘲笑泡中华小姐的?” 丁芸茹马上看他,“哪一届的环球小姐?” 覃沁的表情瞬间紧张,他马上握住丁芸茹的手,温顺地摇摇头,“你别听她胡说,她嘴那么毒,一句实话都没有你知道的呀。” 丁芸茹没有生气,但她还是拿出手机好奇地搜起历届环球小姐的照片来。 覃沁恶狠狠地瞪了祝笛澜一眼。他就知道自己以前对着她说了太多旧历史,她记忆那么好,现在全成把柄了。 凌顾宸止不住地轻笑。祝笛澜略显满意,但还是嫌弃覃沁的方法太慢,她催凌顾宸,“你让万循帮我。” “又没什么过分的言论,你紧张什么。”凌顾宸虽然劝她,但还是准备联系万循。 “我不管,我不管你放什么新闻出来。我不要再看见我的名字晃在微博首页。”祝笛澜不耐地起身,“受不了了,回家吧。” “好了,别看了。笛澜就是睁眼说瞎话。”覃沁一把抓过丁芸茹的手机,阻止她继续搜索环球小姐的名字和照片,“走了,回家。” 凌顾宸靠近他,轻声说,“你现在知道招惹不该招惹的人是什么后果了。” “幸好这个巫婆不是我女友,也不是你女友。”覃沁说得更轻,“否则她现在就查遍中华小姐,下周你的那个选美冠军就……”他做出抹脖子的手势。 凌顾宸耸肩,“连我都不记得名字,她有心查我倒开心。” 覃沁嫌弃地瞥他一眼。 祝笛澜在寄存处取外套,侍应生把她寄存的花也递了出来。她正想接过,意识到凌顾宸站在她身边。 她的手犹豫在半空,小心翼翼地看他,“这花不是你挑的吧?” 凌顾宸知道她的意思,他理理外套,故作漫不经心,“不是。” 祝笛澜迟疑一阵,随后把花捧在手里,跟着覃沁回家了。凌顾宸看着她离开,便与来接他的邓会泽汇合。 到家以后,祝笛澜找了个花瓶,然后把包装纸拆开。她把花一朵朵仔细地插进花瓶里,调整着每一朵花的角度。 她没有开灯,坐在黑暗中静静看着这瓶花。她的手指轻轻拂过玫瑰花娇艳的花瓣,她轻触满天星,不自觉露出淡淡的笑意。 她怎会不知这是谁挑的花。她怀孕的时候,闹脾气说想被送花。覃沁和凌顾宸都宠她,但两人送花的风格大相庭径。 覃沁随便找了家贵的店挑了他看着顺眼的花便送过来。祝笛澜不会挑剔他,他对她的好就是这样的随意。 可让她意外的是,凌顾宸认认真真问了她喜欢的花和样式,让人精心设计,送到她烦了为止。这些小习惯和喜好,他竟然一直都记得。 她只是不想承认。可是独自在这黑暗里,她不想再骗自己。黑暗里的思念不会带到阳光下,她任由自己的思念在这黑暗里蔓延生长。 -- 试纱 网络轰动持续短短一天便结束,第二天中午娱乐圈爆出模范夫妻的离婚声明,微博热搜上整整20条都是相关条目。 网上有关祝笛澜的信息都在这条新闻的掩护下被悄无声息地删除,再也没有人讨论她。 祝笛澜在家休息了半天,翻了会儿新闻,还是决定去学校。她在行政办公室堵到了杨颜君。 杨颜君略显惊讶,随后微微一笑,“呦,这不是网红师妹吗?” 祝笛澜对她露出毫不掩饰的假笑。 杨颜君看见她锁门的动作,脸上的笑意愈发神秘。她放下笔,悠然地靠向椅背,静静等着祝笛澜开口。 “这事跟你有关系,对吗?” “要我说,师妹你对自己的容貌这么不自信吗?” “这种事必然有推手才能起风波,跟我长什么样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有这能力捧人,我建议你捧捧自己。”祝笛澜冷冷地说,“我没有兴趣。你要是不好意思自吹自擂,我可以帮你炒成’文大美女教师’。不过我看不出来你什么时候不爱自吹自擂了。” “哼,我能做什么呀?说起来,你的好闺蜜,孟莉莉那张照片才意外地把你推到你不喜欢的风口浪尖呢。她的演艺之路比我想象中顺多了呀。” “师姐,我们互相讨厌,就不用这么客气了。”祝笛澜淡淡的语调里藏着威胁,“你几岁了还玩这种小把戏浪费我们的时间。” “怎么?生气了?要找顾宸告状?”杨颜君嘲讽,“我还记得你怀孕时的样子呢,装得惨兮兮得,整天瞪着铜铃一样的牛眼看顾宸,看覃沁,那时候被宠着,你当然开心了。现在说不上话了是不是?覃沁你没搞到手,现在他要娶别人,顾宸也交了女友。这打击是挺大的,你在家里躲了多久不敢出门啊?” “我懒得用这种事烦他,要不是以他的利益为先,你以为我不敢叫他警告你?” 杨颜君笑得更欢,“被你的好闺蜜抢男人的感觉不好受吧?” “你少点闲心管这些破事,也许廖教授当初愿意让你继续读博士。” 杨颜君被刺到痛处,表面上却笑得愈发可人,“我是想帮你呀,你怎么这么不领情。你那时候跟顾宸处得好好的,被孟莉莉抢了算怎么回事?她表面看着柔柔弱弱得,抢男人的手段倒是很了得呀。” “你爱怎么闹怎么闹,”祝笛澜敲敲桌子,“我要是知道你敢在背后耍手段欺负莉莉,我发誓我一定把顾宸扯进来,你信不信?” 杨颜君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装什么姐妹情深,我还不知道你吗。” 祝笛澜不再与她争辩,摔门离开。 这件事产生的影响并不大,只不过偶尔有学生跑来找她,问她是不是真的认识孟莉莉,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们欣喜地拿些海报或CD请她带给孟莉莉签字。祝笛澜倒没有不甚其扰。 廖逍把办公室给她使用,她经常把签好名的CD留在办公室里,等学生自己来取。 祝笛澜拿到廖逍办公室钥匙的第一件事就是支开罗安,锁上门,翻遍他办公室里所有角落找她弟弟写的信,或者找些其他有用的资料。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她失望之余也觉得是在情理之中。廖逍要是连这点小事都不留意,实在枉费他那么多年的名声。 孟莉莉去外市录节目时,看到许多家庭条件普通的孩子对音乐的热爱,她对刘勇宏提出想增加为孩子们的义演,以及开办平价音乐教室的想法。 刘勇宏迅速组织团队策划了为她的慈善跟拍纪录片的项目。孟莉莉心地善良,再累再忙也不愿拒绝这些没有任何收入的音乐表演,她为此经常离开泊都,凌顾宸从不干涉,只是劝她不要太奔波。 在外市待了一周,她终于回泊都打算修整一段时间,与此同时,她认真研究了泊都的几大乐器供应商并一一联系,希望可以与他们谈出合理的进购价格,好送去全国各地的希望小学。 祝笛澜不忙时会陪着她在乐器行之间往返,孟莉莉依赖于她的能说会道,祝笛澜在的时候谈判总是变得很轻松。 刘勇宏安排的摄影团队一直跟着两个女孩,但祝笛澜很躲避,刘勇宏只好嘱咐摄影师不要把祝笛澜拍摄入境。 她们来到一家乐器行,孟莉莉的行程信息走漏,门口围了不少她的粉丝。 刘勇宏小声劝粉丝希望她们不要影响拍摄,孟莉莉回头看了她们一会儿,还是不忍心,“勇哥,没事的,她们看着等很久了,早上还下小雨。” 刘勇宏没有拦她,孟莉莉与粉丝们聊了几句,感谢大家来看她,随后来者不拒地为她们签字、合影。粉丝们十分开心。 孟莉莉的名声渐涨,她的良好口碑与她从内心散发出来的谦逊紧密相连,见过她的人实在很难不喜欢她,粉丝们戏称她“宠粉狂魔”。 祝笛澜拿手包挡着脸,快步独自走进乐器店。随着孟莉莉出门容易被人偷拍以后,她就不太乐意与孟莉莉一同出现在公众场合了。 虽然孟莉莉及时删除她先前发的两人合照,但看来现实中许多人的记忆力还不错,她们小心翼翼地与孟莉莉搭讪时也时常忍不住打量甚至偷拍祝笛澜。祝笛澜对此十分不悦。 团队在乐器行逗留了近叁个小时,助手收好报价单,孟莉莉舒了口气。祝笛澜翻看着手机,“走吧,芸茹跟璐璐都已经到了。” “怎么,还有活动?”刘勇宏好奇。 祝笛澜不搭理他,孟莉莉待他如家人,“嗯,好朋友要试婚纱,说好了这边忙完就去陪她的。你把我们送到米勒街吧。” “米勒街?哪家千金要嫁人了?” 米勒街是一条全国闻名的奢侈品店街道,各种奢侈品牌贵到让人无法想象,路边的梧桐叶都仿佛镶了金。 “她好不容易谈到今天的包场,我跟笛澜说好今天陪她一天的。” 她的语气从不盛气凌人,刘勇宏知道这是她从小习惯了的优渥生活,没有任何炫耀的含义。 他同她开玩笑,“哪家千金?我听说过吗?能帮勇哥你要张请柬吗?勇哥给儿子谈个娃娃亲去。” 刘勇宏有个上初中的儿子,孟莉莉见过他一家人,他的妻儿都十分喜欢她。 孟莉莉知道他爱开玩笑,捂着嘴开心地笑,同时看着祝笛澜,认真小声问,“笛澜,你觉得可以吗?” 祝笛澜微微摇头,同时不满地看了刘勇宏一眼。 刘勇宏赶忙打圆场,“哎呀,你还不知道你勇哥爱开玩笑啊。别放心上。” 孟莉莉带着愧疚轻声道歉,随后挽住祝笛澜开心地离开。 刘勇宏打量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微微摇头。 这个祝笛澜的套路,他实在是看不懂。她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但她对孟莉莉又格外温柔。孟莉莉明明靠自己的身家,却对她百依百顺。 刘勇宏想不通祝笛澜究竟是哪号人物,他好奇去向老板万循询问时,万循讳莫如深地不愿说,并且嘱咐他不要打听。 保姆车在婚纱店前停下,这家婚纱店占地面积如同商场,足有叁层,除了各大婚纱品牌和小众品牌的成品婚纱,它还为顾客提供与设计师面谈定制的服务。 这里简直是女孩子们的终极梦想,并且要提前预约很久才能包场,且相当昂贵。 祝笛澜几个月前在晚宴上与这个家族企业的一群贵妇们社交许久,拍了无数彩虹屁,才如愿谈下这个日期。 丁芸茹对这样的待遇还是颇为受宠若惊,她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想挑的婚纱样式,店员们便全店搜罗,把类似的婚纱取下给她试。 方璐觉得自己只是沾光,因而比丁芸茹显得淡定许多,她喝着香槟,还要了个芝士蛋糕,一边给意见一边悠闲地吃。 “你们终于来了,”丁芸茹看到两个女孩出现,如释重负,“我需要意见,璐璐喝得都快上头了,我不敢听她的。” 孟莉莉欢快地笑,“我来帮你啊,我好喜欢婚纱。你喜欢哪个料子的?” “我吃不准,”丁芸茹老实说,“我试了缎面的,觉得好好看。可一试大裙摆的婚纱,就觉得好隆重,也很喜欢……” “选择太多并不是好事,”方璐笑道,“你可以看中十条婚纱,可惜不能结十次婚。” 祝笛澜微笑,“结十次婚也不是不可以。” “一会儿我老公来了你可别说这话了,”丁芸茹笑道,“你们肯定得打起来。” “打就打,谁怕谁。”祝笛澜不屑。 方璐咯咯笑起来,“小茹,你跟她们说说你以前是怎么想象你未来的婚纱的。” “以前哪会想到自己有机会这么挑啊。以前的想法,就是,趁着黑五这家店打折,在门口彻夜排队,一开门就进来抢那条我看中的裙子。” 祝笛澜感同身受,她与白明在一起时也提过这个梦想。这是她们这样的普通女孩拥有昂贵婚纱的最好方式。 “我觉得你的婚纱还是隆重些好,”方璐提议,“那些缎面的修身款你可以拍婚纱照的时候穿。” “我也这么觉得。”祝笛澜说,“你的身高样貌都撑得住大裙摆,不要浪费了。” “这条怎么样?你看这裙摆,很隆重吧。”孟莉莉指着一件婚纱,这件婚纱有着长长的拖尾,她甚至举不动。 “好好看,好公主。”方璐仔细看了看,“不过我觉得我家小茹的气质更配那些带点干净利落气质的婚纱。先试试,反正设计师会帮你再做调整。这条很适合莉莉你诶。” 孟莉莉忽然不好意思,“你这么觉得?” “是啊,你看看你,感情顺利,待嫁之心写在脸上了。” 孟莉莉红着脸没说话。 祝笛澜问,“头纱挑了吗?” “都花眼了,”丁芸茹手足无措,“沁什么时候过来?我需要他。我手机呢?” “骂他这种事我来就好。”祝笛澜拿过她的手机,“你婆婆从欧洲给你寄了顶冠冕过来,婚礼当天戴的是不是?” “在楼下放着,头纱区那儿。”方璐起身,“这样,我跟笛澜去给你挑下头纱,莉莉陪你试婚纱,记得把伴娘裙也定了。分工吧,不然你光试婚纱都要试虚脱了。” 祝笛澜同她一道下楼,果然看见一顶精致的冠冕放在其中,边上站了两个保镖。 “我算是知道你们这些有钱人的套路了。珠宝都要带保镖,”方璐打趣道,“店员的手机都没收,说是不许拍照。” 她正欲拿冠冕,保镖拦住她,递给她一双白手套。方璐抱怨道,“有钱人真是讲究。来,你戴上试试。” “干嘛不你戴啊?” “我的婚姻差点以谋杀告终,你还想让我戴头纱?” 祝笛澜屈服,“好吧。” 那顶冠冕周身镶着钻石,中央有叁颗大的蓝宝石,显得极其高贵优雅。覃沁说这是他母亲结婚时戴的冠冕,曾经属于她外婆,据说是以前从某个欧洲皇室手里买的。 顾莹在欧洲找人稍稍调整了冠冕的装饰,让孙姨带回泊都。这冠冕太过昂贵,丁芸茹只试过一次,便一直锁在半山别墅的保险柜里。 方璐飞快地帮她编了个简单的发型,然后小心翼翼地帮她戴好冠冕。 “这不会掉吧?要不要夹一下?”祝笛澜感到头顶沉甸甸得。 “我可不敢用夹子,我的身家赔不起一道划痕。你千万别乱动啊。好在是你戴,磕着了覃沁也没话说。我要是磕着了,我恐怕连着下辈子都要去给小茹洗衣服了。” 祝笛澜连微笑都不敢折腾出大动静。她老老实实跟在方璐身后,只要移动就用手扶着冠冕。 方璐把每一件头纱都放到祝笛澜脑后看看效果。这层楼到处都是镜子,祝笛澜也能看见这头纱的效果,给点意见。 “你结婚的时候戴的是哪种?” “挺长的,但是没拖地,”方璐指指其中一样头纱,“比较像那个,现在看着好像有点过时,层层迭迭的,像窗帘了,我结婚那会儿很流行。” “你各种样式都挑几件。” 方璐把看中的几件头纱递给店员,她们理好准备一起送到楼上去。她忽然眼前一亮,朝门口进来的人挥挥手。 覃沁走过来,打量了一下戴着冠冕的祝笛澜,忍不住开玩笑,“你试什么试,我死都不要娶你。” 祝笛澜条件反射地呛他,“你要娶我我就上吊。” “我去找我老婆,一进门看见你就是晦气。”覃沁嫌弃地朝二楼走,“谁娶你谁撞墙。” 方璐跟丁芸茹一样习惯了祝笛澜和覃沁之间的唇枪舌剑,她一边大笑,一边去拿一件巨大的头纱。 祝笛澜瞪了他一眼,随后就看见了跟过来的凌顾宸,她不再多言,装作专心地挑头纱。 方璐与店员一起把那件头纱罩在她头上,她不住赞叹,“这种样式我只在杂志上看过,真人戴起来真的仙,不过确实需要你这样的仙女撑得住……” 头纱是薄薄的单层,长长的椭圆形,边缘用蕾丝勾勒出精致的图案,头纱罩住祝笛澜的面容,但因为几乎透明,依旧不影响别人透过面纱看清她的容貌,只是平添一份神秘,显得格外妩媚。 凌顾宸站在不远处,头纱为她眼里的妩媚增了一份朦胧。祝笛澜与他短暂相视,便垂下眼。他能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 凌顾宸的心脏没来由地一颤。他承认她的美,可他似乎也没有看厌的时候。 方璐完全没留意两人之间细微的沉默,她托着下巴,喃喃自语,“这件太好看了,而且跟小茹之前试的长婚纱也很配。可是这样一来就显不出冠冕……” “既然这样就拿下来吧。”祝笛澜觉得自己一直被凌顾宸这样看着有些不适,她故意借着把头纱取下的缘由用手半遮着脸。 “等等。”方璐把她的手拿下来,稍稍调整头纱的位子。 “方小姐,这样材质的头纱我们还有其他款式,需要我拿过来吗?”店员插话道。 “好呀,赶紧。”方璐理理她的冠冕,然后看向凌顾宸,“凌总,你别光看不说话呀,你觉得怎么样?” 凌顾宸轻咳一声,“挺好看的。” 祝笛澜尴尬地不语。 “得改一改。不过这个头纱太适合你了,你可以买了等你结婚的时候戴。” 祝笛澜还没开口,凌顾宸就先问,“你什么时候结婚?” 祝笛澜不愿看他,“我没想结婚。” “哎呀,年轻女孩都这么说。”方璐大咧咧地开玩笑,“你呀,你戴着着头纱站店门口去喊一句’我想结婚’,排队的男人不得排到瞳山山脚下去。” 凌顾宸轻笑,“我倒想看看。” 可祝笛澜一点都不喜欢他的玩笑话。 方璐非常中意这个材质和设计,但她又要突显冠冕,因而选来选去选不到符合她心中完美的头纱,她根本顾不上在场的其他两人近乎凝固的神情,转身问店员是否有设计师在场,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匆匆跟着店员去找设计师改头纱。 她一走,氛围更加尴尬。凌顾宸努力打破僵局,“挑个头纱都这么麻烦?” “嗯。”祝笛澜背过身,朝两个保镖走去,想把冠冕摘下来,“她们在楼上试婚纱,你先上去吧。” 冠冕却好似跟她的头发缠在一起,祝笛澜根本不敢扯,可小心翼翼地也解不下来。她换了个方向,朝镜子走去。 她不过走了两步就被拉住,那个熟悉的温柔声音响起,“别动,我看看。” 祝笛澜老老实实站着由他弄。凌顾宸要了双手套,仔细想把缠着冠冕的头发解开。方璐随意绑的辫子确实潦草,因而乱蓬蓬地,缠住冠冕。 祝笛澜眼睁睁看着凌顾宸越来越靠近自己,她看看他,又迅速垂下目光。 好几绺头发缠在冠冕上缘,很难解开,凌顾宸稍一用力,她就不自主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疼吗?” “你轻点。” “我没见过人戴王冠戴得这么狼狈的。” “戴着随意看看样子,”祝笛澜抱怨,“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凌顾宸放慢动作,可成效甚微。 祝笛澜几乎贴着他,实在太久,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已经快得不知跳到哪里去了。她迫切地想逃离,“我去找璐璐帮我弄。” “别乱动,”凌顾宸抓过她的肩,让她靠着墙老老实实站着,“你头发真够多的。” 祝笛澜大气也不敢出。 凌顾宸摆弄了许久,看着终于差不多了,忍不住打趣道,“我看不行了,拿把剪刀把你头发剪了吧。” “你敢!” 凌顾宸停下手里的动作,狡黠地看着她笑,“那把这王冠弄断?” 祝笛澜欲哭无泪,委屈地说,“真的只能剪头发了?” 凌顾宸点头,“我给你买顶帽子。” “谁要你买啊……”她委屈地摸摸头发,“你别剪太多啊,不然我怎么见人。” 凌顾宸扭头对店员说,“麻烦拿把剪刀。” 祝笛澜一看他来真的,差点就哭出声了。她慌乱地想摸摸头发,凌顾宸猛地抓住她的手,“别乱碰了,我好不容易拿出来的。” 祝笛澜一愣。凌顾宸把冠冕拿下来,还有些发丝缠着,他只能暴力把那些发丝扯断,她疼得歪了下头,才看见保镖已经接过冠冕,把冠冕放进盒子里,准备带到二楼去。 她一手还捂着头发,一边愣愣地看着凌顾宸。 凌顾宸露出得逞的笑容,宠溺地拍拍她的头。祝笛澜反应过来,恼火地锤了他两拳。 他一味笑着,一边帮她理了理蓬乱的头发。她直被气笑,都说不出话来。 凌顾宸下意识地轻轻揽住她,“至于吗?剪个头发都要哭?你什么场面没见过啊?剪你两根头发都要哭?” “你懂什么!” “早知道你最怕这个就好办了,不至于让我费心费力威胁这个威胁那个。” 祝笛澜觉得自己刚刚一听到剪头发就委屈的样子很丢脸,又憋不住脸上的笑意,只好别过脸。 他多久没见到她这样自然可人的笑容了。他轻轻把她搂进怀里。整个一楼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祝笛澜也不管了,她轻轻靠着他。 这个温暖的怀抱她已经思念太久了。 覃沁到了楼上,正好看到丁芸茹试了件长长的拖地婚纱,长袖的蕾丝设计,裙摆是层层迭迭人工缝制的蕾丝片,显得很梦幻。 看到覃沁,丁芸茹一直不安着的神情猛地镇定下来,“我选不出来,你要帮我。” 覃沁愣了许久,随后露出甜蜜的笑意,“我什么事都可以帮你,可是这个,我也选不出来。你穿什么都太美,对你我没有分辨的能力。” 丁芸茹害羞地笑。 孟莉莉陪他们聊了一会儿,直到方璐和保镖带着头纱和冠冕出现,她都没有看到凌顾宸的身影。她好奇地沿着旋梯跑下去,想去找他。 她在离一楼还有几个阶梯的时候停住脚步。凌顾宸和祝笛澜站在阶梯不远处,两人说着话,凌顾宸温柔地摸她的长发。祝笛澜扶着他的手臂,轻轻靠了他一会儿。凌顾宸抱住她抱了许久。 孟莉莉愣愣地站在原地。她很想逃,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凌顾宸先看见了她,他没有慌乱,只是轻轻拍拍祝笛澜,然后一起过来,两人的表情问心无愧,只有孟莉莉显得尴尬。 凌顾宸知道她来找他,也没有提在楼下发生什么事,只与她一道往楼上走。祝笛澜默默跟在他们身后,没什么表情。 整个下午,大家都围着丁芸茹,七嘴八舌地出意见,偶尔又闲聊。孟莉莉与凌顾宸坐在一起,凌顾宸说话的时候她忍不住去看祝笛澜的反应。 祝笛澜与方璐坐在一起,与凌顾宸偶尔说上两句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孟莉莉已经摸不清自己的感觉,分辨不出是不快还是失望。 -- ρo①㈧u.cóм 意外邀约 对于罗安整天跟着自己这件事,祝笛澜再不愿意接受也没有办法了。她已经找凌顾宸吵过,没有成效。 她只好履行自己一贯的做派,打落牙齿和血吞。 就像她一开始不愿意为凌顾宸办事,后来逼着自己接受。现在她也努力与罗安聊上几句,免得整天大眼瞪小眼。 罗安照例惜字如金,但时间久了,两人之间不似以前剑拔弩张。他们偶尔聊聊天,许多凌顾宸的近况她还是从罗安口中得知,因为覃沁总是在陪丁芸茹,好多事她不便问。 苏逸回泊都的消息也是罗安告诉她的。 祝笛澜还没与这号人物打过照面,但她对他的事迹颇有耳闻,他行事大胆,残酷的程度与凌顾宸不相上下。 “你与他打过照面吗?” “见过,他并不藏着掖着,这次回来直接请老板去白芝塔会面,说是谈生意。” “生意……”祝笛澜微微挑眉,她知道两人都是大军火商,“苏逸对你们的影响有多大?” “之前半年苏逸离开泊都,覃哥推测他在与俄罗斯的军火商接洽。苏逸的父亲如果真是尤瑟夫沃德,那么他在欧洲的优势比我们更大。” “你们最近一次跟他起的冲突是什么?” “苏逸手下有批职业杀手,去年他想派人暗杀一位外国使节,我们想办法阻止了。” 祝笛澜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们什么时候还保护起人来了?是什么使节?” 罗安淡淡地说,“老板亲戚。” 祝笛澜翻了个白眼,准备下车。 “换身衣服,送你去金霖。廖叔有事与你谈。” 她回家迅速换衣、补妆。她不敢让罗安久等,于是又匆匆下楼,罗安开车的时候,她从手包里翻出首饰来一一戴好。 廖逍单独在二楼的包间坐着,依旧拿着那根银狮头手杖。因为化疗他消瘦许多,但精气神实乃不错,他的脚随着爵士乐轻轻打着节拍。 祝笛澜进了房间,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才走到他身边坐下。 “很久不见了,你没怎么变。” 祝笛澜冷冷地看看他,“找我什么事?” “没事,你别紧张。我只是关心我最后一个学生。”廖逍重新看向舞台,“你老实了很多,我都知道。你很聪明,所以更明白,你听我的话,我就会给你你想要的。” 祝笛澜垂下眼,遮住眼里轻微的怒气。 “之前你的照片被传上网的事,我知道是谁做的。我已经说过她了,她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但你也要谨慎留意,别再引起关注。” “明白。” “肖浩强还听话吧?” “是的。” “那就好,你要记得低调行事。警署署长叶耀辉,表面看着憨厚,其实是个老狐狸。不要被他盯上。” “我会注意。” “我听完这一段,就去打牌,顾宸和苏逸都在。” “苏逸?我以为他约了你们在白芝塔见面。” “他今天忽然出现,确实很意外。好在是我们的地盘,不怕他动手脚。” 祝笛澜回想着,怪不得罗安送她到了以后,与覃沁匆匆一道离去。覃沁面色凝重,一句俏皮话都没有对她说,实在少见。 “要我跟你去吗?” 廖逍忽然侧过脸看她,“你还没见过苏逸吧?” 他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神如同满是倒刺的利刃,在这种眼神里,祝笛澜什么多余的动作都不敢做。她摇摇头。 “那就不必了。我们还摸不清他想干什么,不到必要的时刻,你不用见他。安全起见。” 祝笛澜只得点头。 廖逍给她倒了杯威士忌,“你就陪我听会儿音乐,等下我叫人送你回家。” 她心下放松许多,喝了口酒,也专心看着舞台。 包间门被打开,黄彦进来,对廖逍耳语,“你需要看看这个。” 他们到走廊尽头的监控室。她看到监控里的画面,登时怔得好似石化。廖逍看着监控画面里韩秋肃的身影,不满地皱眉。 黄彦补充道,“还没有告诉老板。” “我现在就去找他。”廖逍说,随后看向祝笛澜,“你去找韩秋肃。” 祝笛澜惊讶地看着他。 “不管你用什么理由,今晚把他带出这个会所。不要让他与苏逸碰面。” 祝笛澜快步往叁楼走去。她知道那个监控的位置在叁楼VIP包厢的北角,她刚转过一个拐角,便差点与面前的人撞个满怀。 她未发出任何声音,额头就被顶了一把手枪。 韩秋肃看清是她,便把枪放下,一点都不惊讶,“你呀。” 祝笛澜倒是先一愣,随后赶忙追上他,“你回来做什么?” 韩秋肃轻松一笑,“我不是一向这么自由。” 祝笛澜拉住他,轻声说,“秋肃,我同你说得很清楚了不是吗?我不希望你回来。” “我半年没有见你了,我也希望与你好好叙叙旧。但不是现在。” “你有什么事这么忙?”祝笛澜不肯松手,“就算你的通缉令没有满城贴了,对你的通缉可没有撤销,你别忘了。” “我当然不会忘。” “你到底来干什么?” “来看看凌顾宸和苏逸的好戏。” “不行。你现在要离开。” 韩秋肃故意揽过她的腰,把她按在墙上,笑道,“凌顾宸要是知道你在这里跟我拉拉扯扯,怕是要把鼻子气歪了。” 祝笛澜瞄了眼监视器,知道自己之后肯定要挨骂。但她顾不得那么多,她得赶紧把韩秋肃带离这个会所,“听我一次好不好?我带你出去。” 韩秋肃眯着眼看她,“苏逸在哪里?” “我不知道。”这倒是实话,她有些着急,“你到底为什么要回来?你明明自由了!” “这种自由,你以为我稀罕吗?” 她豁出去了。她抱住他,吻上他的唇。韩秋肃把她推回到墙上,“你的美人计我确实不排斥,但现在我有正经事要做,过后……” 拐角有出现两个魁梧的大汉,他们举着枪。祝笛澜侧过脸,这两个人她不认识,并不是凌顾宸的保镖。 韩秋肃斜眼看他们,讥讽道,“怎么,连这种事都要围观?” 祝笛澜才发现她还在韩秋肃怀里,两个人一副偷情刚刚开始的做派。 魁梧大汉纹丝不动,“走吧。” 祝笛澜困惑地看看韩秋肃,韩秋肃显然知道他们的意思。他松开她,举起双手示意,任由那个大汉拿走了他腰间的枪。 韩秋肃飞速递了个眼神给她,她会意,靠墙站着没有动。 韩秋肃跟着两人准备离开。祝笛澜转过身悄无声息地想从另一个方向溜走,那两个大汉没有管她。 可她没走两步,又出现一个壮汉,他用银色的枪口对着她,“你也去。” 祝笛澜看看枪口,又看看他。 “你真闲,”韩秋肃佯装漫不经心,“这里的小姐你抓得过来吗?” 那个壮汉纹丝不动,死死盯着祝笛澜。 “你听见了,我跟他不熟。” “别废话,走。” 祝笛澜依然不动,她眼里露出冰冷的杀意,“你不打听打听,这里是谁的地盘吗?” 壮汉本只是低低举着枪,听了这话把枪举起对准她的额头。 韩秋肃迅速走过来,挡在枪口前,同时侧身揽住祝笛澜,“你们的待客之道需要改善。” 说罢,他揽着她跟在那两个大汉身后。 壮汉放下枪,跟在他们身后。祝笛澜不解这阵势,她看看韩秋肃,可他无法做出解释。 -- ρO①㈧u.cóм 疯子 他们走到四楼,走进几乎占了半层楼的巨大包间。连祝笛澜都甚少来这里。可一进房间她就明白了,凌顾宸、廖逍、万昱和许盛友都坐在桌边。 荷官边上还坐了一个她没有见过的男人,想必就是苏逸了。他是在场的人里唯一站着的人,仿佛在发表演说,手里还夹了根雪茄。 因为他们进来,桌边的闲聊暂时停止。凌顾宸看看韩秋肃,又看看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她把半个身子都藏在韩秋肃背后,但凌顾宸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他的嘴巴抿了抿。 祝笛澜偷偷打量着房间里的人。每个人都带了四五个保镖,黑压压得站在角落里。覃沁和罗安也很严肃,两人都全副武装。 带他们进来的叁个壮汉走开了。苏逸两手一摊,笑道,“我请的客人到了。” 韩秋肃不露声色地挡在祝笛澜身前,祝笛澜也十分配合地半低着头。今晚她怎么装老实都不为过,这场面实在太瘆人。 “你请的客人,通缉令还没过期。”凌顾宸冷漠地说,“只怕门口围了群警员。” 苏逸淡淡地笑,指指身边的空椅子。韩秋肃微微侧身看了祝笛澜一眼,随后朝那把椅子走过去。 祝笛澜知道他在安慰她不要害怕。她确实不怎么害怕,这场面她必然说不上话,只是个意外被卷进来的倒霉蛋而已,怪不得廖逍不带她来。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想等牌局重新开始,她就溜到覃沁身边去。 “你可是今天唯一带女伴的呀,”苏逸打趣,“这女朋友这么重要?” “她不重要,只是你的人请人时太不客气。” 万昱这才看清这是祝笛澜,他转过脸,对着凌顾宸露出一副看热闹的笑容。 凌顾宸已经黑了脸。廖逍玩着手里的筹码,专心致志地打量着苏逸。 “抱歉,看来吓到这位美女了。”他朝祝笛澜走过去,仿状亲切地问,“请问你贵姓?” 祝笛澜装作不谙世事的样子,愣愣看他。她不想让苏逸留意自己,便使出装傻充愣的本领,打算让苏逸觉得她是个随便跟韩秋肃调情的傻姑娘,逃过这一劫。 可是让她很惊讶的是,她发现她装愣的时候,苏逸忽然也一怔。 面前这个女人容貌姣好,穿着简单修身的黑色及膝裙,发尾卷着波浪,耳边挂着一串细长的钻石耳环,轻轻抚在锁骨上。 “我……我姓祝,祝福的祝。” 苏逸还没有回过神,他背对着牌桌,因此只有祝笛澜能看见他的表情。祝笛澜见他长久不说话,更加犯懵了。 苏逸忽然露出一个微笑,祝笛澜没来由地觉得后背一凛。 “既然如此,”苏逸微微弯腰,伸出手,手掌向上,显得很绅士,“晾着你实在不礼貌,一起玩吧。” 祝笛澜没法拒绝,只好老实地把手放进他的手心。苏逸牵着她走到牌桌边,朝荷官摆摆手。穿着制服的小伙子微微低头示意,便离开了牌桌。 “你会发牌吗?不难的。我可以教你。”苏逸轻柔道。 祝笛澜不敢多说话,更不敢看凌顾宸和廖逍。陌生人的关注对她来说并不少见,她也很擅长处理这些事。 可是,苏逸的表现很奇怪,太奇怪了。而他又是个可怕的人,让祝笛澜感到他温和的语调下藏着巨大的杀意。 这就是她最不明白的地方,她与苏逸不过第一次见面,为何苏逸有这么可怕的杀意? 这个圈子里的人确实很可怕,很多人身上带着实实在在无时无刻想要伤害别人的气质。可是苏逸…… 就是因为她敏感地读出了这些讯息,才感到不解和害怕。 好在凌顾宸和廖逍都在场,结果不会太糟糕。她知道自己说每一句话都要万分小心了。 苏逸对她流露出巨大的兴趣,她发完牌,他还看着她,随后看向韩秋肃,“你们约会多久了?” 万昱用牌遮住半张脸,不嫌事大地吃吃笑起来。凌顾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许盛友的视线也在韩秋肃和凌顾宸之间游离了一阵,但他的表情十分镇静。 韩秋肃显得兴趣寥寥,“要拉皮条你可找错人了。” 苏逸转头的瞬间,祝笛澜忍不住偷偷打量他。他相当高大俊朗,脸上立体的五官确实带着混血气息,这让他的容貌非常跳脱,棱骨分明。 他的中文虽然地道,但很明显带点外国人的口音,看来中文并非他的母语。 凌顾宸想谈回先前的话题,“你之前说的,里北区的那块土地……” 苏逸丝毫没有接他话的意思,他转过脸专心致志看着祝笛澜,“你全名叫什么?” 祝笛澜拿着牌的手几乎悬在空中,小心翼翼地说,“祝笛澜。” 苏逸拿过她的手包,翻出她的驾照,仔细看着,“这两个字啊。” 他把驾照举到她脸庞边上,“照片拍得真差劲,真人好看太多了。” 祝笛澜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凌顾宸看着她,知道她是真的不解。她有时也会装傻充愣,但此刻的她显然不是装的,因为她已经无法像平时那样软绵绵地说些假惺惺的客道话了。 “嗯,28岁,啧……”苏逸研究着她的驾照,“生日在5月,刚过是吧?是什么星座来着的?我记不清这些……” “嗯……”祝笛澜迟疑着,“金,金牛座……” 苏逸抬眼看她,带着饶有兴致的笑容,“祝小姐是哪里人?” 祝笛澜看着他把她的驾照放进西装内袋,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是在泊都长大的吗?” 谈话的方向太诡异了,韩秋肃不掩饰地皱起眉头,看着苏逸。凌顾宸也紧紧盯着他,连万昱都不笑了,他看不懂这是哪一出戏。只有廖逍,依旧镇定。 祝笛澜心下不安,可也只能老实回答,“不是。是在一个小地方,离尧城不远……” “是哪里?” “只是个小县城,叫绥远,说了你也一定不知道的……” “那你父母还在老家吗?你是独生女?” 连韩秋肃都听不下去了,他插话,“你改行做人口普查了?” 苏逸甚至不看他,“我又不跟你抢女人,你紧张什么?” 韩秋肃看了凌顾宸一眼,发现他的眉宇间也夹杂着困惑和不满。 苏逸看祝笛澜已经不敢再说什么,才暂停,“先玩牌吧。” 筹码叫了两轮,祝笛澜刚刚放松一点,苏逸又看向她,“那你为什么来泊都?” 祝笛澜已经没辙,她扫视牌桌上所有人,尤其在廖逍那里停留了一阵,但是廖逍没有任何表示。 “我来念书。” “这么说,还是学生?” 祝笛澜点头。 “真难得,我以为这么漂亮的,应该是歌星或者影星。” “过奖了。” “我有些演电影的朋友,整容上了瘾。”苏逸幽幽道,“为了上镜漂亮,就照着一个模子整,拿着玛丽莲梦露或者伊丽莎白泰勒的照片。后来我才知道,何止是她们,年轻女孩也整形成风。你是照着谁动的脸啊?” 这话一出,不止祝笛澜,全桌的人除了廖逍都一怔。谁都不理解为何祝笛澜出现以后,苏逸的表现如此怪异。 祝笛澜要不是擅长表情管理,此刻应该惊得已经下巴脱臼了。 她不解地看着他,迟疑很久,才颤巍巍地摇头,“我……我没整容……” 苏逸若有所思地“喔”了一声,看回眼前的牌。就在祝笛澜以为他终于作罢了以后,他忽然伸手死死掐住她的脸,“这个简单,我们很容易就能验证,不是吗?” 祝笛澜尖叫一声就被从椅子上拖出来,手里的牌散了一地。韩秋肃马上起身抓住苏逸的手,狠狠道,“放开她!” 凌顾宸正想起身,廖逍猛地按住他的手臂。凌顾宸看了他一眼,把怒火压了下去。 “你放心,”苏逸的声音里带着可怕的冷漠,“我会把她还给你。” “我警告你不许动她!” 苏逸冷冷地打量他一眼,并没有松手。他的保镖纷纷靠近,显得气势汹汹,韩秋肃毫不退缩地与他对峙着。 苏逸微微松手,忽然又一拳挥在祝笛澜脸上,她倒向一侧,被苏逸的保镖扶住,他的保镖拽得她两手发麻。 她感到鼻腔有轻微的出血。她惊慌地看着苏逸,不明白他神情中忽然聚集的怒气从何而来。 她一直在研究人的犯罪动机和微表情,此刻却真正困惑,她看不透苏逸。 韩秋肃火冒叁丈,正想还手,保镖便朝他举枪。韩秋肃果断地压下枪口,一拳打在那人的肋骨。苏逸的其他保镖都冲上来。 牌桌边的人没料到这一幕,纷纷起身。这片混乱里,苏逸拉住祝笛澜的双手便往外拖。 她已很多年没有感受过如此透彻的恐惧。她有极强的预感,如果她今晚被苏逸带走,她必然无法活着回来了。 虽然她还找不到原因,但她死前要被折磨许久是一定的。她想不明白她究竟在何时惹恼了苏逸。 她僵持着不愿走,可苏逸似乎没有耐心,几乎快要把她扛起来。 祝笛澜害怕地尖叫,“放开我!” 覃沁和罗安冲过来与苏逸的保镖扭打。凌顾宸迅速起身,哪知廖逍先他一步,喝止道,“住手!” 直到听见廖逍的声音,祝笛澜才终于停止尖叫,她闭上眼松了口气。 苏逸毫不在乎,“我劝你不要管。”继续把她往外拖。 韩秋肃还在痛揍其中一个保镖。 “苏先生,她是我的学生。”廖逍低声说,“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就放了她这一码吧。” 苏逸不掩讶异地看着他,祝笛澜趁机挣脱,踉踉跄跄朝覃沁跑过去。覃沁单手举枪,把她护在身后。 苏逸镇定的表情里隐藏着暗流涌动的杀意,他威胁性地眯眯眼,看看他,又看看凌顾宸。廖逍撑着手里那把银狮头。 苏逸恨透了廖逍这样冷静又傲慢的神情。他摆摆手,一众保镖退下。韩秋肃把那人扔到一边,忿忿地摸了下鼻子。 凌顾宸也死死盯着苏逸。 苏逸仿佛骤然间冷静下来,他走到一旁,拿了块热毛巾悠悠然地擦手,“真是看不出来,我以为你们跟’独狼’不对付呢。” “不要找借口闹事。”凌顾宸冷冷道。 “这么个小姑娘,背景真够复杂。”苏逸微微一笑,回到牌桌前坐好,“刚刚到哪里了?” 许盛友与万昱重新坐下,廖逍也仿若无事发生,捡起一块筹码。韩秋肃转过身,拉着祝笛澜就离开了,覃沁收好枪,也跟了出去。 凌顾宸看着他们离开,才重新坐好,他脸上的不悦丝毫没有散去,苏逸已经轻松地哼起了小调。 祝笛澜被带到楼下的包间,她用手捂着半边脸,她眼下被打肿了一块。覃沁找了块热毛巾,替她擦去血迹。 韩秋肃把冰桶里的冰倒在毛巾里,给她敷脸。祝笛澜终于如释重负,她不解、疲累又倍感委屈。 “你以前见过他吗?”韩秋肃的眉头紧锁。 祝笛澜虚弱地摇摇头。韩秋肃困惑地看看覃沁,后者也摇摇头。 韩秋肃正想揽住她,覃沁抢先一步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祝笛澜累得把头靠到他怀里,哽咽着说,“我不明白……” 覃沁抱住她,轻声安慰,“我还指望你给我做个说明呢。” “我能知道什么……”祝笛澜哭了一小会儿,她实在被吓得不轻,“我没见过他……他是个疯子……疯子……” “这我倒是可以赞同。” 韩秋肃皱着眉看着两人抱在一起。覃沁不客气地对他说,“没有人欢迎你,你最好趁早滚蛋。” “想打架我就奉陪。” “正好,我看你迟早要跟苏逸站一道,”覃沁掏出手枪,“没必要留后患。” 祝笛澜把冰块掷在地上,生气道,“把枪收起来。” 覃沁预料到她的反应,不满地“啧”了一声。 祝笛澜转过身劝韩秋肃,“你走吧。” 韩秋肃不想再把她放进夹杂在他们中间的尴尬位置里,他有自己的计划。于是他转过身,径直离开。 祝笛澜倒回覃沁怀里,覃沁由着她闷闷地哭了许久。看来她是真的后怕,这一出,覃沁也确实没有预料到。 当晚,为了安全,他们把她接回别墅住。祝笛澜早早入睡,覃沁与凌顾宸讨论很久也没有讨论出结果来。 不过廖逍的结论与祝笛澜一致,他们都认为苏逸是个可怕的疯子,他的行为容易失控且难以预料。 -- 还记得我吗 祝笛澜闷闷地趴在桌子上,盯着面前热茶散出的白色蒸汽。凌顾宸坐在她身边,看到她右眼下方的颧骨上有一小片青色,他心疼地伸手摸摸她的脸,想把这片青色抹去。 祝笛澜发出吃痛的嘶嘶声,把他的手打开。 “还疼?” “为什么每次挨打都是我?我都没见过他。你们那么喜欢照脸打一个陌生女人的吗?” “他是神经病,不要把我跟他相提并论。” “你跟他一样,你以前没打过我吗?还非要打脸,一个培训班出来的吗?” 凌顾宸对她的旧事重提感到不快,同时又觉得不安与愧疚,“你老记得这么清干什么,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对不起了?” “道歉有用的话,那要警察干什么?”祝笛澜蹦出句经典台词,说完她都笑了。 “歪理真多。”凌顾宸也轻笑,他握住她的手,“那你打回来。打回来就别再提这事,也不许再生气了。” 祝笛澜挣脱不开他的手,抱怨道,“你干嘛呀。” “让你打回来。”凌顾宸举着她的手扇自己的脸。 祝笛澜轻轻扇他一下,被他眼里的温柔逗笑,“好啦,不跟你闹。你知不知道苏逸为什么这么针对我?” 凌顾宸摇头,“鬼知道他发哪门子的疯。” “你说,他会不会也瞎了眼,”覃沁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舒服躺着,懒洋洋地说,“看上我家黑山老妖了?所以才发疯要抢人。这可好,神经病跟巫婆,挺配。” 祝笛澜跳起来要打他,凌顾宸把她拦腰抱住,劝道,“他的话你还当真吗?” 覃沁咯咯笑得大声。 祝笛澜忿忿地跺脚,骂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凌顾宸倒是若有所思,“你说,他是不是真的看上你了?” “胡说什么。”祝笛澜瞪他,“昨晚我只有一件事很确定,就是他绝对没有看上我。我不知道他发了疯一样要掐死我是为什么,但他眼神里的感情绝对跟好感沾不上边。” “这就奇怪……”覃沁嘟囔。 “你跟他多熟?” “见过挺多次了,”凌顾宸说,“那时候你怀孕。后来你能出门了,他又回了瑞士,不然可能早就带你见他了。以前没见他做过这么疯疯癫癫的事。” 叁人都不解。好在之后的一周,苏逸既没有打听祝笛澜,也没有再做过什么出格事。祝笛澜只当他是偶尔发疯,便很快住回新湾。 倒是孟莉莉很舍不得,希望祝笛澜多在别墅里陪她。祝笛澜借口自己要频繁去学校,住在别墅不方便,孟莉莉也没办法。 祝笛澜从学校回来,进公寓大门时,看到监视器前没有坐着人。她只当保安临时有事,自己翻找了些信件便上楼了。 新湾公寓的安保做得悄无声息,表面上很普通,实际监视很严密,因而一直很安全,又是覃沁负责的,住得久了,她甚至懒得担心。 她进家门,刚把信扔在厨房吧台上,便看见一个大花篮,一篮子全是粉色。 她家里有时会多些东西,可能是凌顾宸让人放进来的,也可能是覃沁带过来的。 她细细查看那些花,是各种不同的粉色花朵,大簇的桃花、牡丹、蔷薇拢在一起。 她稍觉困惑,与她稍微相熟的人都不会这样送她花,她不喜欢这样成片黏腻的粉色。可是如果是陌生人送的花,他们不会放进她的公寓。 她拿下花团间插着的那张卡片。卡片上写着: 还记得我吗? 这个手写的字迹非常陌生,祝笛澜忽然感到害怕,她转身想去拿手机,却看到那张气宇轩昂的脸庞。 苏逸就站在她身后,微笑着问,“还记得我吗?” 祝笛澜的脸色顿时惨白,手里的卡片掉在地上。 怎么可能有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闯入新湾?监视系统甚至没有警报? 她果断地朝门跑过去,苏逸发狠地拽住她,单手捂住她的嘴巴。她只能发出轻微的嘤呜声,随后被拖到卧室,头朝下被压在床上,苏逸把她的双手绑在一起,利落地用胶带封住了她的嘴。 她眼睁睁看着苏逸和他的保镖把卧室翻了个底朝天,他们对现金珠宝都没有兴趣,只是拿走了她的电脑和个人证件。 祝笛澜无比恐惧,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苏逸最终一定会审问她,虽然她尚不清楚他到底想问什么,不过只要给她说话的机会,她总是能想办法靠自己找到一线生机。 苏逸显然也知道他没有很多时间,凌顾宸很快就会知晓这里的情况。 他让保镖继续翻找,自己则从外套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又从浴室扯了一条毛巾,把瓶子里的液体倒在上面。祝笛澜完全看不见这一幕。 苏逸走到床边,把胶带撕下来,祝笛澜痛得直皱眉。苏逸掐住她的下巴,两人直视着。 祝笛澜努力镇静,“你到底想要什么?” 苏逸看了她一会儿,“young??dy,我们以后一定会有很多机会见面的。” 他用手里的毛巾遮住她的脸。 祝笛澜一阵恐慌,她第一反应就是他想把她活活闷死,她试图挣扎,却好像被人死死拽了一把,瞬间失去了意识。 苏逸扔掉毛巾,解开她手上的绳子。他让她在床上平躺,拿过脚边一个金属箱子。他慢条斯理的拿出一条止血绷带,缠在祝笛澜手臂上,用针管扎进她凸起的静脉。 暗红色的血液流进另一端的金属容器里。 最先赶到的是罗安,他举着枪闯入房间,四处查探,确认安全之后才收起枪,查看祝笛澜是否受伤。 凌顾宸赶过来时被房间里的狼藉震惊了,他迅速朝祝笛澜走去。 “没有外伤,吸了麻药。”罗安指指一旁的毛巾。 凌顾宸松了口气,他轻轻把她揽到怀里,轻声唤她。祝笛澜睡得深沉,没有任何反应。 覃沁在客厅端详着那一篮子的粉色花朵,随后捡起地上的卡片,递给凌顾宸,凌顾宸看了一眼,忍着怒气说,“这里不安全了,你需要彻查。” 他看向罗安,“被人跟踪了?” 罗安摇头。 凌顾宸把祝笛澜抱起,“我先带她回去。” 祝笛澜昏沉沉睡了许久,药效散去后,她的记忆好似还停留在刚刚那恐怖的一幕,她猛地惊醒,害怕地躲着身边的人。 “是我,”凌顾宸马上拉住她,“别怕。” 祝笛澜心有余悸,迷药的气息让她犯晕,也觉得十分恶心。她迟缓地反应了一阵,才确认眼前确实是凌顾宸。 她终于忍不住,一下子抱住他,喃喃地带着哭腔,“顾宸……我真的好怕……” 凌顾宸紧紧抱住她,“没事了,你回家了。这里很安全,别怕。” 祝笛澜点点头,依旧抱着他不愿松手。她的手紧紧攥着凌顾宸的衬衫,过了许久她才渐渐冷静下来,小声说,“我真的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会保护你。你受伤了吗?” 祝笛澜摇摇头。 “他说了什么?”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他只说了一句他还会再见我,就没有了……他拿走了什么?” “电脑和证件。没有重要的东西。” 祝笛澜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 凌顾宸轻轻抚摸她的脸,“别说这话。” “你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好。” 因为方才的惊吓,她虚弱得褪掉了那层伪装的坚硬外壳,露出了眼底的脆弱和依赖。她紧紧抱住他,把整个人缩进他怀里。 “放心,我陪你。”凌顾宸用力搂着她,好似一松手,她就会被别人带走。 她昏沉沉睡去。为了让她安心,凌顾宸一直守着她到午夜时分。 苏逸把盒子里的血液样本递给一旁的人。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转身进了实验室。苏逸坐在实验室外,灌了一大口干邑。 过了一个小时,白大褂重新出来,递给苏逸一份报告。苏逸读着报告,冷漠的表情并没有变化。 他把手里的小瓶干邑扔在地上,玻璃瓶碎裂一地,闪现出刺骨的寒意。 -- 依赖 凌顾宸去找苏逸对峙,两人谁也不服谁,不欢而散。祝笛澜更是害怕,成天在别墅里躲着,哪儿都不敢去。她搬回来住,孟莉莉非常开心。 凌顾宸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心里也有着没来由的安定。他不像以前经常在外应酬,而是频繁地回别墅,陪祝笛澜解闷。 孟莉莉偶尔会出门参加活动,大部分时候也在家里陪他们。 祝笛澜每天醒来就是去健身室练瑜伽,然后吃早点,与凌顾宸和孟莉莉聊聊天,随后两人出门工作。她便自己拿本书去花园的秋千椅上坐着看书。 这个季节正是温暖又不燥热的好时候。她每天这么懒懒得,不免放松又倦怠。 凌顾宸从未在工作日如此频繁地回别墅。几乎每一天的中午,他都回家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去吃午饭,下午回来又陪她在花园里坐着聊天。 凌顾宸向来无法与孟莉莉讨论工作上的事,所以自从祝笛澜搬走,他偶尔会觉得苦闷,找不到人说话。覃沁很少住在家里,罗安也在别墅外有自己的居所。 他喜欢同她一起坐在秋千椅上慢慢晃着,他微微侧身对她絮絮叨叨说些有的没的。 祝笛澜自己看着书,很多事她只是随便应答,她很了解他,轻易就能分辨出他哪些话只是在倾诉,哪些话需要她的回应。 当她知道自己需要回应的时候,就会把书合上,与他认真地谈论。这样的日子就像回到祝笛澜住在这别墅里的那叁年,两人之间已有极大的默契。 又或者聊聊社交圈近期的新事,亦或是网上随便的有趣新闻。两人经常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惹得路过的佣人都侧目多看两眼。 孟莉莉偶尔回家看见这一幕,总是开心地加入。她也发现,自从祝笛澜搬回别墅,凌顾宸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他在家里待的时间多了很多。 鉴于祝笛澜不能出门,他便每隔一天带她去别墅里的高尔夫球场打球或者骑自行车绕着山头转。如果孟莉莉在的话也会一并带上她。 他们两人间熟络的相处,孟莉莉都看在眼里。祝笛澜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她同凌顾宸开玩笑时就像与覃沁玩闹。凌顾宸偶尔会看着她看很久。 阳光太暖,祝笛澜有时看着书便觉得乏。她昏沉沉地抓过抱枕,打算斜躺着看,显得更舒服。可能是因为太过闲适,她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凌顾宸回家来,例行去花园找她。看见她睡在一堆抱枕里,一只手枕在脸边,另一只手还夹在书页里。 午间的暖阳透过秋千后的树影,斑驳地照在她白净的脸庞上。 他拿了把椅子,干脆坐下,看着她睡了一会儿。他以前照顾她时,总是因为她身体不适或者心情不好,因此他看见的,大多是她刚哭过一场,哄着鼻子蹙着眉头入睡的模样。他再心疼也知道无能为力。 此刻她的睡容是难得的放松,她素净的脸庞在这阳光下好似被照得透明,清澈如同一个瓷娃娃。 凌顾宸忽然觉得她似乎比以前漂亮许多。他刚见她时,她还带着怯生生的学生气,因为生活艰辛更显小心翼翼。 这么多年,她习惯了浓妆艳抹,戴惯了钻石首饰,再洗去妆容的样子便好似一块出水的朱玉,有着不言自喻的贵气。 凌顾宸静静想着,这么多年,他也没想过他会与她走得这么近,他看过她傲慢的神态,也看过她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陪她经历了那么多,爱情、怀孕、丧子,他已经无法完全把她从自己的生活里抹去。 他毁了她,但也成就了她。直到此刻,凌顾宸才意识到,这份依赖不是单方面的。 不论两人之间是否有爱情,他都已经很依赖她。她的聪慧和善解人意经常让他有如释重负之感。是他小时候,家庭还完整时体会的那种家人间的依赖。 凌顾宸轻轻推了把秋千,秋千椅又重新晃动起来。祝笛澜手里的书应声滑下,掉在地上。他捡起来看了眼,发现是张恨水的。 他轻笑,他太了解她,她已经开始看这样的“闲书”,说明实在是闷到无事可做了。 祝笛澜慢慢醒过来,她还无法一下适应这片亮光,因此只能微微睁眼,看到凌顾宸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他把书放到她手边,祝笛澜没有动,她轻声问,“我睡了多久啊?” “不知道。” 书本又在秋千的轻微晃荡中滑落下去。祝笛澜已经懒懒地不愿动弹。 凌顾宸被她慵懒不耐的神情逗笑,她很少有这样像一只娇气的猫咪的时刻,因而倍显可爱。 “等着我给你捡吗?” 祝笛澜嘟嘟嘴,撒娇道,“手麻了。” 这倒是真的,她不知道睡了多久,两只手都被夹麻了,一下子动弹不得。 凌顾宸握住她的左手,“这只?我帮你按按。” “好呀。” 凌顾宸用两手按摩她的手背和手腕,故意稍稍用了点劲,祝笛澜不满地想把手抽回,却挣不开,她有气无力地抱怨,“痛。你会不会啊。” 凌顾宸露出恶作剧的笑容,温和地说,“那我轻点。” 祝笛澜微微侧身,同他一起笑着。 谁都没有留意在远处站着的孟莉莉。她看着两人说说笑笑,凌顾宸眼里的温柔在阳光的映照下如同波光粼粼的水面。 她不知道自己站着看了多久,但一定久到让她开始觉得如同针芒在背,她不自觉地绞着手指,绞出一道道暗红色的印记。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什么才是对的。往前走与转身后退都是那么艰难的选择。 -- 有问必答 虽然开心,但整天在别墅里无法出门,祝笛澜不免也觉得苦闷。因此当两周后的一个下雨天来临,她无法照常去花园看书时,她终于露出郁郁的神情。 凌顾宸在客厅陪她聊天,过后又接了个电话。她闷闷倒回沙发上,胡乱翻一本时尚杂志。 等他终于打完电话,祝笛澜不快地叹息,“我想逛街……我要买鞋,我要买包……” “网购?” 祝笛澜故意装出哭腔,“你不懂在商场购物的乐趣。” 凌顾宸低头看她,“在这里吃好喝好,什么都是别人供着你,还不开心?” 祝笛澜赌气地说,“不开心。” “那你自己出去玩。” 祝笛澜放下杂志,瞪着大大的双眼,“苏逸不在泊都了?” “可惜不是。这几周他跟万昱都快聊成兄弟了。” 祝笛澜郁闷地把头埋进抱枕里。 凌顾宸逗了她一会儿,觉得足够有趣了,便说,“下午我陪你,吃个饭,再去逛街。” 祝笛澜马上坐起来,欣喜地说,“真的?” “跟着我你没什么好怕的了。”凌顾宸宠溺地看着她,“走吧。既然下雨就正好在商场逛一天。” “啊!”祝笛澜轻声尖叫,开心地抱住他,“谢谢你。” 凌顾宸还没扶住她,她就自己跳下沙发跑去换衣。他慢悠悠踱步到她房间里,发现她已经换了条石绿色的法式茶歇裙,活蹦乱跳地翻找手包。 “我很快哦,一下下就好。”好像稍晚一步,凌顾宸就会收回他的承诺。 凌顾宸靠着衣柜间的门,微笑着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他觉得她意外得可爱,因此什么都不打算说。 祝笛澜边扑粉边把头发放下来,她生怕凌顾宸等急了就不愿带她,“你帮我拿双鞋好不好,我涂个口红咱们就走吧。” 凌顾宸随手拿了双高跟鞋,祝笛澜跑过来,把鞋子啪嗒掷在地上,“这细跟我没法逛街,我拿双好走的。” 凌顾宸被她逗笑。祝笛澜顾不上他,穿了双粗跟鞋就匆匆挽住他的手臂,“好了好了,走吧走吧。” “我又不会跑,你急什么。” “怕你后悔。我闷坏了,沁又忙。除了你我还能找谁?我可不敢叫罗安给我提购物袋。” 凌顾宸止不住脸上的笑意。祝笛澜难得有这样高的兴致,叽叽喳喳一路说着,时不时看看手机,还把孟莉莉发给她的八卦读给他听。 两人去了市中心的购物中心,计划先在顶层的观赏餐厅吃午饭,再去购物。祝笛澜把菜单塞到他手里,自顾自喝着饮料看着窗外烟雨蒙蒙。 “家里的景不比这个好看多了吗?” 祝笛澜笑盈盈地看他,“我要听你刚刚没讲完的那个笑话。” “你先看看你喜欢吃什么,我慢慢跟你讲……” 忽然他的手被抓住,他抬眼看她,发现祝笛澜笑意尽失,紧张地看着不远处。他回过头,明白了她为何忽然噤声。 苏逸从很远的那个圆桌走过来,“这么巧?” 祝笛澜脸色惨白,一个字都不敢说。 凌顾宸不满地讽刺,“运气着实不好。” 苏逸自顾自搬了把椅子过来,“既然如此,我就邀请我自己加入你们了。” 祝笛澜惊讶地看着他,随后求助地看看凌顾宸。凌顾宸在桌下握住她的手,安慰她不要害怕。有他在,祝笛澜自然心安。可她至今都想不明白,苏逸对她这么感兴趣的原因是什么。 “之前的事,我得跟你说声对不起。”苏逸笑着对她说,“吓到你了吧?放心,我没有恶意。” 祝笛澜再度看向凌顾宸,凌顾宸也皱眉。她心惊肉跳,这一次,苏逸眼里倒是完全没了先前的狠劲和杀意,如他的话一样,他的神情充满着真诚的温和。 可惜这完全没有让她好受多少。她愈加看不清他的来意,愈加想跳起来飞速从这个地方逃出去。 “有话就说,”凌顾宸冷冷地威胁,“你再动我的人……” “放轻松,”苏逸自来熟地拍拍凌顾宸的肩膀,“我们是可以做朋友的,互相增进了解不是很好吗?” 他拿过菜单,瞧着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看了看,“笛澜,你最喜欢什么菜系?” 祝笛澜皱眉瞪他,她觉得自己憋得几乎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在这里我们没胃口。”凌顾宸冷冷地下逐客令。 苏逸一顿,合上菜单,他看了看眼前的两人,脸上淡淡的微笑丝毫没有被影响。他自顾自叫侍应生送酒过来,然后不怀好意地说,“我怎么听说你的女友另有其人啊?” “不要多管闲事。” 苏逸看向祝笛澜,“你别误会,我对你只是好奇。” 他的语调格外轻柔,仿佛是为了安抚她故意放低声调。祝笛澜紧锁的眉头一点都没有舒展。 苏逸这样的表现虽然让她戒心不减,但多少不像之前那么害怕,更何况凌顾宸就在她身边,她的神情不再躲闪。过了许久,终于轻声开口,“好奇什么?” 苏逸的神情带着轻松的释然,他耸耸肩,“你难道不是’独狼’的女友?” 祝笛澜依旧打量着他,她竭尽所能他表情下的每一个情绪和每一句话背后的顿点。 解读苏逸的情绪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只是她很难揣测他的动机。对她来说,这很少见。 “她跟那人没关系。你要是想追她,排到队尾去。轮不到你。” 苏逸哼笑一声,“这么害怕我跟你抢?” “你要是不愿说实话,我们换家餐厅。我希望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说罢她作势要起身。 “等等,”苏逸意外地非常客气,“我只是想了解你,没有骗你。” 祝笛澜与凌顾宸互看一眼,凌顾宸会意,收起方才要起身走人的唬人姿态。 祝笛澜下意识地朝凌顾宸贴近许多,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双手却在桌子下方紧紧攥住他,以此缓解紧张,仿佛这样,她才敢开口与苏逸说话。 她故作镇定地问,“你闯进我家做什么?” 苏逸喝了口酒,“我承认我调查了你。不过你别误会,我没有打扰你的家人,也没有在威胁你。” “我只是普通人家的小孩。” “我现在知道了,”苏逸看看两人,“但更好奇,你为什么会为他做事。” 祝笛澜不买账,“这么点理由你就要大费周章的话,你哪里忙得过来。” 苏逸意味深长地一笑,看着凌顾宸,“这话对你说才对,你怎么可能大费周章去找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孩。” 凌顾宸微微眯眼。 祝笛澜隐隐觉得他话里有话,“你什么意思?” “他当初是给你开优厚的条件,还是威逼利诱?可不可以说出来让我学习一下?” 凌顾宸还未开口,祝笛澜先冷了脸,她的语气里颇有怒意,“你连想装友善的模样来套我的话都装不长久,何必还费这个心思。” 她看着凌顾宸,轻声说,“走吧。” “等等。”苏逸迅速拦住他们。 祝笛澜意外地看到他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焦虑。 “这样,公平起见,”苏逸颇为诚恳地说,“我确实查了你的所有公开的背景资料,那么,你也可以问我,关于我的,你感兴趣的问题。” 他顿了顿,“任何问题,只要我能回答,知无不言。” 苏逸的提议让对面两人都微微一怔,他们交换了眼神,祝笛澜已然会意,凌顾宸皱眉打量苏逸。祝笛澜没有等待很久,她的脑海中迅速酝酿了自己的计划。 她微微坐直身体,重复了一遍,“任何事?” “趁我还没后悔。” 祝笛澜一刻都不想耽搁,“为什么是你接管沃德集团?” 苏逸哑然失笑,“你们不知道我父亲是谁?” “所以Joseph??Wald真的是你父亲?我们先前只是猜测。” “是。” “你母亲不是Vanessa??Wald?” 苏逸眼里依旧是那抹不明含义的微笑,“不,我是私生子。” 他的坦诚让凌顾宸都不露声色地惊讶,这些都只是流言和猜测,没有人从苏逸本人口中得到过确切的回答,也没有人有胆量这样直接问他。 祝笛澜也震惊而害怕,若不是靠着凌顾宸,而且是苏逸自己表示愿意回答她的问题。否则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问如此直接的私人问题。 她不想犹豫太久,她的每一个问题都是争分夺秒,因为她知道不论苏逸如何承诺,只要她再如此露骨地追问下去,苏逸迟早会翻脸掀桌。所以她要尽可能地为凌顾宸套些可用的信息。 “你母亲是谁?” “不重要。她已经去世。不是大人物,就不劳烦你们查了。” “你中文为什么这么好?” “我十岁之前都生活在泊都,后来才去瑞士。” “现在为什么要回来?” “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当年全亚洲的军火交易有一半是我的,就这么拱手让人实在不甘心。” 凌顾宸冷漠的眼神如同寒冰。 “那你们当年为什么要离开泊都?”祝笛澜追问。 苏逸看着她,声调黯然许多,“因为我母亲过世。” 祝笛澜惊讶,她不觉得苏逸在撒谎,但这个理由她不可能相信。这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能给出的理由。 “当初你们退出得那么突然,任何事后的安排都没有,根本像是仓皇逃离泊都……” “你很清楚,我们不过是退出亚洲。你觉得我们在欧洲的势力有半分被影响吗?” “那你现在回来,是你父亲让你回来,还是你自作主张?” 苏逸没有回答,他发觉自己有些小看眼前这个女人。她问的话简单却直击重点,她对他并不了解,却有天赋和直觉控制着谈话走向。 他的沉默里蕴藏着答案,祝笛澜不屑于等待他开口,“你是私生子,无法仅靠与尤瑟夫的血缘在瓦妮莎家族同样控股的企业里取得一席之地,只能回来对不对?” 苏逸打量着她,幽幽道,“在泊都有很多事……我跟你一样在找答案。” 祝笛澜她试图理解他的话,“仅仅因为你母亲过世,你父亲就离开泊都?她怎么可能是查不出的无名氏?” 苏逸的神情仿佛被凝重的乌云掩盖,“你要是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 “那么……” “你问得够多了。”苏逸猛然打断她,他的眼里忽然凝聚了巨大的愤怒。 祝笛澜迅速识相地闭嘴,下意识地朝凌顾宸身边躲。 苏逸紧紧攥住水杯,过了两秒才把怒气压下去,继而开口,“今天就聊到这里,明晚在白芝塔的小聚会,如果你有兴趣,我们可以单独详聊。” “别做梦,”凌顾宸冷冷道,“你们当初灰头土脸逃走,现在我一样可以把你赶出泊都。你别想碰我的人。” 苏逸甚至不屑看他一眼,他只看着祝笛澜,神秘地说,“你很快就会看清,你站错了边。但你放心,我可以给你再选的机会。” 说罢他起身,举杯微微示意,“不打扰你们午餐了。明天见。” 直到他离开,祝笛澜还怔怔盯着眼前的酒杯。 凌顾宸见她久久回不过神,安慰道,“别担心,明天你不用去。” “我不知道……”祝笛澜蹙眉,过了好一阵才抬头看他,“顾宸,我想去。” 凌顾宸关切地看着她。 “总是这么躲着怎么都说不过去。而且有你在,我才比较不害怕。只有与他接触,我才能知道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 晚宴 在白芝塔举行的宴会并不是如苏逸所说的什么“小”聚会,这里聚集了泊都各类富豪和科技新贵,门口铺着红毯,出席的也都是顶级明星。 现场安保拦住所有没有邀请函就想试图混进场的小明星和粉丝。顶级明星们成群的专业摄影师围在红毯边,为他们拍照。 这是名气颇大的私人时尚晚宴,因为不对外开放而显得极其神秘高贵,是各大明星团队每年都在尽力公关以得到邀请函的宴会。每年的公关稿都能撕得天翻地覆。 明星们只有拿到高级奢侈品牌的专属代言合同才能被品牌方邀请,每年仅因本人在影视圈地位而被邀请的明星不会多于两人。这也成为各大八卦论坛为各位明星排咖位的一大依据。 祝笛澜先前只跟着廖逍来过一次,其他的都因为各种原因错过。 孟莉莉也是第一次被邀请,她虽然也算泊都的上流社会,但因为她与父母都不爱混迹社交圈,因而并不被这个圈子里的人熟悉。 这次她既被LVHM集团邀请,又以凌顾宸的女友身份得以出席。她经纪人的团队只能在围栏外拍照,甚至不能进场。 孟莉莉一人在红毯上拍了会儿照片,签了名。凌顾宸远远地等着她。 祝笛澜则跟着覃沁和丁芸茹先行进了会场。丁芸茹正式以覃沁未婚妻的身份跟着他出席在泊都的各种大型晚宴。 她私下向祝笛澜坦诚过自己的担忧,这个圈子里,每个人的家世、履历和背景说出来都足以吓死人。纵使从小就是优等生的她都为此不由得感到自卑。 丁芸茹觉得祝笛澜同她一样都是家庭背景普通的小孩,应该会有同感。 祝笛澜确实也经历了这么一个阶段,她为此经常在覃沁不在的时候陪着丁芸茹应酬,帮她缓解一开始的心理压力。 不过丁芸茹不知道的是,像祝笛澜这样的人精,既没有道德感又有求生的压力作祟,她很快就把这个圈子里的人玩转得透透的,即使出身不好,也没什么人敢嘲讽她。 丁芸茹逐渐适应,至少表面上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拘束。这个圈子里的女人似乎轻易都能碾压别人,不论是难以辨别年纪的容貌,又或是身上价值连城的首饰。 在竞争越激烈的地方,祝笛澜仿佛更容易出众。丁芸茹也不得不惊叹于这一点,她在学校里好似不过相貌略出众的学生,精心打扮后在这种场合更加跳脱众人,轻易就夺人眼球。 祝笛澜看见了许盛友的身影,穿过小片人群特意过去同他打招呼。 丁芸茹远远看着祝笛澜的背影,她穿了件一字肩的灰蓝色纱裙,最外层缀满了闪着细小光点的星星亮片,她每走一步都是摇曳生姿。礼裙顺着她的身材铺展而下,隔着老远都显衬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好羡慕她呀,”丁芸茹移不开目光,“我要是有这么漂亮,当然也能这么自信……” “谁?谁比你漂亮?”覃沁问,“我第一个不服。” 丁芸茹甜蜜地笑,“因为你喜欢我嘛,你才这么说。可是你凭良心说,这会场里那么多美女甚至明显,笛澜是不是最出挑?” 覃沁对着她嘻嘻笑道,“她就是妖气重。” “你不要再说她妖怪了。我知道你们感情好,可是女孩子都不喜欢一直被人这样叫的。” 覃沁凑近她,温柔道,“你不要有压力。我带你来只是认识人脉,不要你跟她们比美或是做朋友,我不需要你为我改变任何事。” 丁芸茹的脸微微泛红,“她都告诉你了?” “嗯。这些事你一样可以同我说。” “我当然愿意同你说。可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安慰我不要担心。这些压力是无形的,你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你不一定能理解。但是笛澜就会,她也会给我很实用的建议。” “其实我在这个圈子里没有那么重要。我的身世背景是秘密,这反而让我很自由。你也一样。不要多想,好吗?” 丁芸茹分外心安,认真点点头。 覃沁按了按耳朵。他纵使西装革履,也承担着凌顾宸的安保工作,永远都戴着隐藏式耳机。他借口把丁芸茹带到祝笛澜身边,便离开了。 祝笛澜正与许盛友轻声聊着那一晚在金霖会所发生的事,她偷偷套着他的话,试探他是否与苏逸有许多接触。 许盛友倒是坦然,坦言自己对苏逸了解不多,还友善地问她是否有受伤。 泊都的这几个富豪大佬,许盛友是其中最为正派的一个,聪明与狡猾之最,祝笛澜清楚他背后的勾当同样不干净,但他总能摆脱得最干净,声誉也最好。万昱出了名得不好惹。凌顾宸背景最雄厚但年纪和资历都比不上他人。 祝笛澜表面上与万昱与许盛友等人都相处融洽,实际上他们心底都清楚,互相皆是刀俎。 丁芸茹来了之后,许盛友终止两人之间的话题,客道了几句便先行离开。祝笛澜拿了两杯酒,与丁芸茹闲聊。期间路过的男男女女经过时都会与祝笛澜聊几句。 丁芸茹渐渐意识到,覃沁说的都是实话。这社交圈里,祝笛澜的名气比覃沁大得多了。 好多人甚至从未听说过覃沁,便也敷衍着丁芸茹。但对于祝笛澜,再怎么假情假意他们也能聊上几句。 但也有几个女孩,一听说她是覃沁的未婚妻,眼神瞬间变得不屑起来,甚至故意装作与祝笛澜姐妹情深的样子把她晾在一旁。 祝笛澜不露声色地打发走她们,安慰道,“你可别多想哦。沁在这里也算是个小钻石王老五,她们只是不喜欢有人抢资源,并不是一定与沁有过什么历史。” “是吗?”丁芸茹依旧打量着刚刚那个为了故意给她下马威而显得颇有些粗鲁的漂亮女孩,“其实我都不介意。谁都有前女友,有旧情史。只是我问沁的时候,他总是含糊其辞,什么都不愿意说。我们都要结婚了,他还这样。” 祝笛澜知道覃沁只是不想骗她,但是如果当真如实相告,只怕丁芸茹要吓得逃婚。覃沁年轻的时候确实做过太多疯狂事,连祝笛澜听了都要惊掉下巴。 她轻笑,“浪子收心与你结婚,不是每个女孩的幻想吗?” “说起浪子。璐璐也同我说过,她觉得浪子怎么都不会有收心的那一天,所以她害怕我最后伤心。” “我倒会因为他年轻时玩够了而放心。省得闹出中年危机来。” “我也担心过。不过同他相处,我越来越相信,他的真心不是说说而已。他和顾宸都是一样的人,会很愿意努力维持一份认真的感情。所以我才敢嫁他。” 祝笛澜眨眨眼,没有接这话。 丁芸茹小声问,“你还好吗?我知道你看着他们一定不好受……” “我没事,”祝笛澜轻声叹息,“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丁芸茹担忧地看着她,“之前我们张罗着说给你介绍对象的,你也没兴趣。我就很担心你。” 祝笛澜狡黠地一笑,“不用这么悲伤。我可自在,单身的好处就是看哪个帅哥都不止于欣赏。莉莉过阵子要跟叁井江耀合作音乐节目,我可早就订好入场券要去看看这小时候的偶像了。” “啊!”丁芸茹捂住嘴巴才没有尖叫出声,“天哪!叁井江耀!他那么帅诶!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有多迷他!” “那时候哪个小姑娘不迷他呀。他的电视剧那么红。” 丁芸茹欣喜不已,正想追问,却被不远处的一个人吸引了目光。祝笛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问道,“他是谁?” “好像是张泽一诶。璐璐前夫。” “哦,原来他就是那个渣滓。他怎么可能有资格进来。” “什么?他很有钱啊。” “就凭他,没资格。”祝笛澜很快便找到了答案,“小茹,你现在过去,好好嘲讽他一顿。” 她认真看着她,“你要知道,在这个地方,你高他很多个等级。” 丁芸茹磕巴着说,“我……我不会呀……” 祝笛澜微微一笑,“你就想想你替璐璐出这口气,她该笑得多开心。这个圈子里的人,越有钱越势利。我知道你性格温和,但有时候一定要有凌人的气势。比如现在,叫张泽一带着他区区百万的身家从这个地方滚出去。” 丁芸茹深吸一口气,她没兴趣炫耀,但张泽一当初做的事实在太过分,她自己也差点成了方璐的替死鬼,她确实想好好替方璐骂骂这个人渣。 丁芸茹刚一动身,祝笛澜也迅速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杨颜君刚笑盈盈地端了两杯香槟,就被她拦住了去路。 “呦,这么巧?”杨颜君媚声道,“莉莉跟顾宸可在外面红毯拍情侣照呢,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去看看?” 祝笛澜也微笑,语气却毫不客气,“你可真是无聊,丁芸茹好友的前夫你都能带出来,也不怕掉了你的身价?” 杨颜君瞄了张泽一一眼,“我哪知道这么巧啊?说起来我跟这位,覃沁的未婚妻还没打过照面,借此机会做个朋友不是很好。” 祝笛澜拦在她身前,“你还真是被惯坏了。我知道,你做事自由惯了,廖教授不说你,顾宸也懒得管你。可你想想,你觉得覃沁会在乎你吗?” 杨颜君眼里的笑意逐渐冰冷。 “你要是敢打他未婚妻的主意,他一定生生掐死你,你信不信?你觉得,这种情况下,顾宸还会不会站在你这边?” “什么打主意,你说话未免太难听。我不过是与她交个朋友。” “覃沁听到的说法,还不就是我说了算。你敢跟丁芸茹说一句话,我就告诉覃沁。”祝笛澜不客气地说,“你大可以试试。说实话,我也很想看看你被覃沁掐得求饶的样子。” 杨颜君微微昂头,忿忿地看着她,“瞧你这个小气劲。你这给自己划小圈子的本事真是厉害。” “既然知道我的本事,就不要再惹我。” “当然,”杨颜君拧着眉毛嘲讽,“你是泊都社交圈大名鼎鼎的交际花。人人都知道你斗不过孟莉莉,现在最大的金主被抢了,物色下一个男人呢。各个女人都看自己的老公看得紧,生怕被你这狐狸精勾了去。” “这名声真是多谢你给我宣传了。” “不客气。万家的公子哥多,你可慢慢挑,别挑花了眼。” 祝笛澜转身朝丁芸茹走去。她正义正言辞地痛斥张泽一,张泽一不敢得罪覃沁,只得喃喃地道歉。祝笛澜冷冷地叫他滚蛋,之后便带着丁芸茹离开。 在会场内,祝笛澜完全没有找到苏逸的身影。 她有很多疑问,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与苏逸单独相处,她的人身安全完全得不到保障,因此在熙攘的会场内与他谈话是最稳妥的方式。可是苏逸不出现,那她也束手无策。 她把丁芸茹带到包间,凌顾宸和孟莉莉在陪万昱和许盛友玩牌,万昱带了女伴,许盛友的夫人也在场。 之后陆陆续续,许家和万家的家眷都进来凑热闹,许盛友的两个女儿和万昱的几个弟弟妹妹都来了,这里成了一个小型的更高端的会场。 杨颜君也很快加入,熟络地与孟莉莉攀谈起来。祝笛澜的威胁显然有效,她没有去找丁芸茹。 万玲珑早就听说凌顾宸换了新女友,因而见到祝笛澜在场,她顿时双眼发亮。她到现在还在生气祝笛澜竟然敢嘲讽自己,现在更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要去嘲讽回来。 祝笛澜根本不搭理她,不客气地说了两句便把她打发走。王玲珑没想到自己又吃瘪,气得鼓起腮帮子活像河豚。 “你怎么惹上她了?”覃沁问,“这大小姐可不好惹,作风跟她大哥一样蛮横。” “不知道,”祝笛澜懒懒地回,“苏逸人在哪里?” “他没来。现在已经九点半,楼下都快散场了,他应该不会再来。” “没来?这不是他的主场吗?” “这宴会跟他没关系。他大牌得很,临时不来也是可能的。” 祝笛澜舒了口气。 “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我知道你怕他,也不用你接近他套话什么的,不需要你做这些。” “躲是最没用的方式。关于主动权,你比我清楚。” “我知道。但现在你以自保为主。在我抓到他的把柄前,你老老实实躲着,否则我连跟他换你的小命的筹码都没有。” “你有没有秋肃的消息?” 覃沁看着她没说话。 “你有他的消息要告诉我。” “我一秒都不想多忍他。” “说起把柄,我可有你的很多把柄。”祝笛澜小声威胁,“你要是敢胡来,也不要怕我跟你翻脸。” “丫头片子,”覃沁显然生气了,声音显得更低沉,“跟我你还来劲了。” “你到底有没有他的消息?” “我要告诉你什么,由不得你决定。”覃沁忿忿地说,“下次你见到他,倒是可以打听打听,他跟苏逸到底在谋划什么。” 祝笛澜忽略他的愤怒,“苏逸的生母是谁你查了吗?” “在查,目前没有消息。希望很渺茫,当年尤瑟夫突然离开泊都,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有私生子,更没有他身边的女人是谁的消息。当年的消息就封锁得这么厉害,现在更难查。” “如果苏逸说的是真的,仅仅因为他生母过世他父亲就离开泊都……”祝笛澜若有所思,“他的生母绝对不是普通人。” “那年在泊都过世的上流社会名人,年纪比较相仿的女性不多,家庭背景全都很明晰,死亡原因也都很明确,没有疑点。我倾向于他骗你。” “其中有一部分一定是真的,我看得出来。要么他们离开泊都的原因是真的,苏逸生母的死亡因为某种原因被掩盖了;要么苏逸的生母确实不重要,他们离开泊都另有缘由。” “如果查到新的消息我会通知你。” “瑞士那边也要查。苏逸对你们的威胁有多大?” “目前看来只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他也知道泊都的格局变了这么多,还是很客气先谈合作的。” “之前他不是去跟俄罗斯的军火寡头谈了?” 覃沁颇为得意,“寡头的叁儿子是我在瑞士读书时的好哥们儿,他在欧洲请的雇佣兵保镖都是我介绍的,关系铁得很。这生意他抢不到。” “既然他不来,那我就去楼下了。” “还有什么事?” “就是往常那一套,”祝笛澜笑道,“上流社会的富贵病,要找心理医生谈一谈。我不就凭这些字里行间的秘密,威胁这个威胁那个,才不至于被踢出这个社交圈嘛,毕竟我现在没有靠山了。” 覃沁由着她去,知道她不过是与贵妇们攀攀交情,与男人们调调情,招人喜欢又招人恨,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她却能凭这些稳稳站在社交圈中央,以她毫无背景的身份已经相当厉害了。 -- 狭路相逢 祝笛澜承认她有些沉迷在这个无聊的吃人游戏中,并不是因为她对贵妇们永远的减肥整容话题有兴趣,而是她发现自己有能力把这些人玩转在自己的手心里,这让她的控制欲得到了极大满足。 况且掌握人脉也是廖逍给她的任务之一。在这里待久了,谁都会有点心理变态的小癖好。 她对所有人的癖好都了如指掌,也能在需要的时候让她们为自己所用。 她先在白芝塔内部逛了逛。白芝塔前身是泊都在殖民时期的一座旧灯塔,二战时泊都海岸线被狂轰滥炸,这座灯塔是唯一幸存的建筑。 沃德集团先是把它改成一家高空餐厅,吸引了众多游客。后来这座灯塔被腐蚀严重,不再安全,沃德集团便炸掉这座灯塔,在原地重新建了一座仿灯塔样式的巨大现代化建筑。 白芝塔白天对游客开放,可俯瞰泊都海景。晚上则成了上流社会聚集的私人会所。入夜时分,附近的空地停满了豪车也成了泊都市一景。 二十多年前沃德集团退出亚洲市场时,把这座塔的大部分股份卖给了万鑫集团。现在苏逸回来,万昱豪气地把股份以原价统统还给他。因而两人走得很近。 祝笛澜沿着二楼圆弧形的走廊慢慢走着,偌大的走廊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她观察着四周,从这个走廊可以轻易看见楼下圆弧形的大厅。 她抬眼看看上方,上面两层的走廊灯光昏暗。她轻易就找到了一个最佳的位置,可以俯瞰大厅内的状况,甚至——如果她有那样的身手和器械,她可以轻易狙击一个人。 她笑笑,感慨自己实在是跟着凌顾宸太久了,进了一个建筑的下意识反应也是先观察四周,找到一个绝佳的视觉点和一条逃生路线。 她看向窗外,欣赏了一会儿清冷月光下奔波的浪潮,随后慢慢沿着圆廊想回到楼下的会场。 她绕过一座古希腊雕像,忽然与刚从楼梯口上来的苏逸打了个照面。 两人远远看见对方,都停住了脚步。苏逸意外地发现她落了单,但他依旧面无表情。祝笛澜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心脏便狂跳。 走廊上没有任何其他人在场,苏逸身后带了五六个保镖。 连装作熟络和镇定地打招呼的必要都没有。她转过身,朝来时的方向小跑。 苏逸还未开口,便发现她匆忙离去,他动动嘴唇,“拦住她。” 他身后的叁个保镖从另一条道路小跑过去。其他人跟着苏逸快步追上她。 祝笛澜暗想自己最近怎么那么倒霉,怎么老是在落了单的时候与苏逸狭路相逢。她吃不准苏逸对她的态度,因而第一反应就是要跑到人多的地方。 可她知道自己怎么可能跑得过这些穿着军靴的壮汉,她赶忙冲到刚刚看见的那个拐角,躲进逃生通道。 幸好她刚刚留意了是否有其他通道,因而躲闪起来还算顺利。可惜这逃生通道里不似会场铺了波西米亚地毯,她的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上不可能不发出声响。 祝笛澜顾不得这么多了,她只要能在他们之前逃回之前的那个包间就会安全,可她进逃生楼梯间,刚往上跑了两步,上层的逃生通道门便被打开,苏逸的保镖冲了下来。 她赶紧回身,躲回刚刚那条昏暗的小道里。她的余光看见苏逸追了过来。她跑向走道尽头的另一扇门,却发现门打不开。 她被困住了,走投无路。她转过身,不得不与苏逸面对面。 苏逸看出她的害怕,因而远远地停下,没有再主动靠近。祝笛澜难掩惊讶,她紧紧贴着墙,不敢动弹。 苏逸抬手略做示意,他身后的保镖都离开了。狭长的过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站着。 祝笛澜十分不解,但这一点也没让她卸下心防,她紧紧盯着他。 她两只手抓着原本拖地的礼裙尾部,到现在也不肯松手,显然还是想逃。她已经靠在墙上,却还在努力往后缩,好像要嵌进墙体里。 苏逸慢慢朝她走了两步,低声道,“你不用怕我。” 祝笛澜的手依旧紧紧攥着裙角,她第一万次直觉苏逸不对劲,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你何必要跑?我说过我会你与好好谈谈。” “可以,”祝笛澜努力镇定,“你让你的人走开,我们在包厢里见。” 苏逸又向她走了两步,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我说了,就我们两个人。” “别过来。”祝笛澜预感若是再没有人发现她在这里,她的行踪恐怕要从此成迷了。 苏逸停住脚步,但是也没有后退,“我发誓,我不会伤害你。” 祝笛澜蹙眉看着他,他的诚恳让她非常意外。她战战兢兢地问,“真的?” 苏逸见自己终于有点说动她,退了一步,“我保证你安全,会送你回家,你现在跟我走。” 祝笛澜依旧犹豫,但她试探着朝他迈了一步,后背依旧紧紧贴着墙。 自从苏逸冒险闯入新湾公寓以后,他再也没有抓到过落单的祝笛澜。因而今天的会面实在是意外,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他再度后退一步,希望她可以放下戒心。 祝笛澜更是懊恼,她明明是听说苏逸不会出现以后才有胆量自己出来晃悠,没想到这么赶巧就遇上他了。现在她根本插翅难逃,除了听从苏逸,似乎别无选择。 苏逸格外温柔地劝,“走吧。” 祝笛澜知道没得选了。她靠着墙又走了两步。苏逸见她终于妥协,想要过来牵她。 她猛地抬手敲碎身边的火警警报器,玻璃盖瞬间碎裂,她单手拽住手把往下拉,整栋建筑的洒水器马上开始运作,并且发出巨大的警报声。 头顶上的洒水器开始全方位地喷水,两人仿佛站在一场大雨里,发丝都开始滴水。 苏逸原先温和的神情在这片雨中被浸得充满寒意。此刻的他才意识到他被祝笛澜耍了。她装出犹豫的样子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她不可能主动跟他走。 如果不是刚刚他退的那几步,她根本够不到这个警报器。 祝笛澜紧张地看着他,害怕得呼吸都有些乱。 她当然不可能相信他,她在这个游戏场里存活这么多年,凭借的可不是对陌生人的盲目信任。这恐怕是她今晚唯一的机会。 如果凌顾宸不能及时找到她,那么就算在这片混乱之中,苏逸想把她绑走,她还是可以趁乱找到一丝生机的。 整栋大楼都开始疏散,两人都能听见楼里好似兵荒马乱的声音。 祝笛澜的手还紧紧攥着警报器的把手。她几乎能看见苏逸单手掐住她的脖子,然后拽着她把她往外拖的样子。 可让她意外的是,苏逸就在原地站着没有动。他几乎站在洒水器的正下方,喷出的水浇了他一身。 水顺着他的发丝从额头沿着两颊一直滴到他的西装上,活像一尊气宇轩昂的雕塑。 他一动不动的样子让这场景更加瘆人。他不动声色的神情下好像隐藏着一片巨大的海啸。 祝笛澜忽然感到自己可能错误地刺激了他,这让他的行为更难预测。她愈发不敢动弹,生怕再度惹毛他。 过了许久,苏逸朝她走过去。祝笛澜放开警报器,贴着墙退回先前的角落。 她甚至没留意到她敲碎玻璃的手背渗出大片的血迹,与水混在一起朝下流着。 苏逸眼里闪着愤怒与失望混杂的情绪,“你……” 他话音未落,就感到有人重重握住他的肩膀。 凌顾宸一拳挥在苏逸脸上,他脸上是这大雨般的水都浇不灭的怒火,“我警告过你不许动她!” 苏逸没料到这一拳,他吃力,重重倒向另一侧的墙,但他很快缓过来,不屑地摸摸鼻子,冷冷地与他对视。 苏逸的保镖正想冲过来,就被罗安撂翻在地,罗安还想再补一拳,苏逸便大声喝止,“够了!你给我记着!” “滚!”凌顾宸发火道。 “你做的事,我一定十倍还给你!” 狭长的过道里只剩下凌顾宸和他的保镖后,祝笛澜终于疲累地松了口气。凌顾宸牵过她的手,一秒都不想多耽搁,赶紧带她离开。 祝笛澜刚缓过神来,走了一步就滑倒在地上。湿了的大理石地面如同冰面,她的高跟鞋完全站不稳。 凌顾宸也没料到,他还未抓住她,她就朝前重重跪倒在地上。宋临和邓会泽都跑过来扶她。 祝笛澜被摔得两眼都发黑了一阵,她一手抓着凌顾宸,一手抓着宋临,勉强地站起来,晃晃悠悠没走两步,就又要滑倒。 凌顾宸干脆把她搂进怀里,他的怒气丝毫不减,因而把她打横抱起来的动作也没有耐心。 “这回你总该长记性了。” 祝笛澜后怕地无力与他争辩,她虚弱地靠在他肩膀上。 白芝塔外消防车和救护车都已经到位,着火源自然是没有,只有一群穿着高级礼服却被淋成了落汤鸡的人,每个人都骂骂咧咧地上车离去,在撤离过程中摔伤和擦伤的人则去向救护人员索取药水。 孟莉莉在车边焦急地等待着。警报刚一开始,覃沁就把她和丁芸茹先带了出来。她十分焦虑,生怕他们出事。可她没想到祝笛澜被凌顾宸抱着出来。 丁芸茹和覃沁马上冲过去询问她是不是受伤,凌顾宸紧锁着眉头什么都没有说,他把她温柔安置在车上,脱下外套盖住她的上身。 覃沁会意,让众人赶紧离开。凌顾宸与祝笛澜上了同一辆车,孟莉莉留在原地等着覃沁带她一起走。 “啧啧啧……”杨颜君在她身边忽然开口,“人又没事,瞧他紧张的那个样子。” 孟莉莉很想为他们辩护,可说出的话透着无法控制的虚弱,“笛澜受伤了,你不要再说风凉话。” “她受伤了去医院找医生啊,”杨颜君不服气,“挂着你的男朋友算怎么回事?顾宸又不是医生。” “她……” “我也是在为你出头嘛。像她这种人,你一定要远离,她又不是没抢过你的男友,有过前科。她手段那么多,人那么精,你怎么可能斗得过她。你要多为你自己打算。” “她说过她不会的。” “她说你就信啊?”杨颜君嗤笑一声,“莉莉啊,你实在太单纯。怪不得她那么放心把顾宸拱手相让,你根本玩不过她呀。” 她靠近她,放低声音,“你知道怎么联系我。任何事我都可以帮你,如果你只是想倾诉,我也会陪你的。” 说罢她施施然转身上了车。孟莉莉呆呆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回了别墅,孟莉莉硬要跟着覃沁去祝笛澜的房间。祝笛澜浑身湿漉漉地坐在沙发上,她还披着凌顾宸的西装外套,低头仔细看着自己摔红的膝盖。 凌顾宸则已把衬衫袖子挽到手肘,翻出急救用品来。 “你怎么样?”覃沁走过去拉起她的手。 “只流了一点血,没事。那种玻璃不厚的。” “亏你想得出来,”凌顾宸依旧不悦,“不知道用手肘打吗?手背流血流成这样。” “那里有个警报器我就谢天谢地了好吗,”祝笛澜顶嘴,“有什么可挑的。” 凌顾宸在沙发上坐下,拉过她的脚踝,把她的高跟鞋脱下扔到地上,然后检查她膝盖上的伤口。 “我自己弄……”话音未落,膝盖上就被盖了一大片沾着药水的纱布,她疼得龇牙咧嘴,“你轻点行不行啊!” “看看你还敢不敢一个人到处乱晃!” “你说他不在了我才出去的!我怎么知道他会突然出现。” “你再嘴硬。今天要不是我找到你,你叫我去哪里要人?” “怎么找不到了?我浑身上下追踪器有少于叁个吗?” 凌顾宸发狠地拽过她受伤的手背,用酒精纱布紧紧盖住伤口,祝笛澜又疼又气,可也挣脱不开。她生气地抱怨了几句,才留意到在门口站着的孟莉莉。 祝笛澜见她神情犹豫,便赶紧离凌顾宸远了些,“莉莉,怎么了?” “我……我看看能不能帮上点什么……” “我们有事要聊。你先回去。”凌顾宸头也不抬。 祝笛澜打圆场,“明天再聊吧,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凌顾宸瞪了她一眼,祝笛澜耸耸肩,不敢再说什么。 孟莉莉鼓起勇气,走到两人面前,小声说,“顾宸,我知道你总来找笛澜是因为有些事你只能与她谈。可是我也想帮你,你不要总是把我排除在外。” 覃沁和祝笛澜都颇为惊讶地看着她。凌顾宸终于抬眼看她,他没想到她会显得这么委屈,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房间里的沉默显得有些尴尬。 为了帮祝笛澜涂药,凌顾宸把她的双腿放在自己腿上。此刻祝笛澜在这片沉默中悄悄地把双腿放下,整个人都缩到沙发的角落里去了。 凌顾宸的声调温和许多,但也没有让步,“我现在确实有事。你先睡,明天我会同你好好聊,行吗?” 孟莉莉委屈得瞬间就掉了眼泪,她捂住脸,转身跑了出去。 凌顾宸一时无言,他看向祝笛澜,轻声问,“你怎么样……” “你去劝劝吧,都哭了。”祝笛澜也不看他,淡淡地说,“今天也没什么事。” 凌顾宸看了她一会儿,便离开了。祝笛澜垂着眼坐在沙发上。覃沁拍拍她的头,“你真的没事?” “我现在能不能回新湾住?” “今天太晚了,明天我送你跟芸茹回去。”覃沁试图安慰她,他知道她为什么伤心,可他不想戳破。 祝笛澜甩开他的手,把凌顾宸的外套扔在沙发上,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她关上门的那一刻,眼泪就止不住地掉。 她在淋浴下站着,无声地掉眼泪。她不愿承认自己哭了,只想让眼泪和水混杂在一起,这样她就不用去分辨。 -- ρO①㈧u.cóм 烟花 凌顾宸安慰她不要再多想以后,孟莉莉对自己忽然的发脾气有些过意不去了。尤其第二天祝笛澜说要搬回新湾公寓住,她愈发愧疚,向祝笛澜道歉说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祝笛澜倒十分释然,似乎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凌顾宸对此也不能再说什么。覃沁已经重新布置了新湾的安保。再没有什么工作的理由和安全的理由可以留住她了。 苏逸忽然回了瑞士,这让祝笛澜也心安许多,否则凌顾宸几乎快要提出给她换两居室,让罗安睡客卧保证她安全的要求了。 只怕苏逸还没回泊都,祝笛澜要先被罗安吓死。 暑假的日子相对悠闲,她偶尔与凌顾宸通个电话,因为不常见面,两人的谈话都比较轻松。 直到泊都盛大的夏季烟火晚会,电视台筹办了在沙岛上举办的晚会直播,孟莉莉也被受邀与李星翰共同表演。 沙岛是泊都附近的一个离岛,面积不大,但深受游客喜爱。孟莉莉邀请了众人,甚至连廖逍都因为身体状况不错,开心地加入了。 下午,晚会还在紧锣密鼓地彩排,廖逍、覃沁、罗安与凌顾宸四人在小道上慢慢走着聊天,随后看见宋临开着一辆沙滩小高尔夫车,哼哧哼哧地驶过去。 “你去哪里?”覃沁叫住他。 “去接祝小姐她们,说要去后台。” 覃沁挥挥手让他走了。 “她们去找莉莉吗?”廖逍难得兴致颇高,“我们也去吧,我好久没见她了。” 廖逍去附近的花店挑了束花,罗安把车开过来,送叁人去后台。为了拦住热情的粉丝,后台的安保很严格,孟莉莉特意出来接他们。 “祝你今天演出成功。”廖逍笑着把花送给她。 “谢谢廖叔,”孟莉莉欣喜地接过,她已经换好演出的礼裙,正准备去化妆室,“后台好乱的,我怕你们迷路。” “芸茹呢?不是说来找你了?”覃沁问。 “嗯,我带她们去找叁井江耀了,她们说想看看真人。” “谁?” “你不知道叁井江耀吗?”孟莉莉瞪大眼睛,“他演的那部日本偶像剧《秘密爱情》,可帅了!那时候所有女孩子都迷他。” “哦,我刚刚看外面很多人举他的海报。”凌顾宸说。 “芸茹也迷他?”覃沁不满地嘟囔,“哼,我倒要看看……” 廖逍呵呵笑出声,“我记得,这剧有悬疑破案的成分。我那时候带本科生,助教在PPT上放了一张他的照片,女生们尖叫了快一分钟还停不下来。这个演员现在年纪好像也不大吧?” “嗯,他出道早,演那部剧的时候才22岁,就红透亚洲了。”孟莉莉笑道,“现在也才34岁,他本人真的很帅,我跟他握了个手呢。” “你也迷他?”凌顾宸好奇地问。 孟莉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那是小时候嘛。” 他们快走到叁井江耀的化妆室门口,正好遇到丁芸茹和方璐出来。两人都化着无比精致的妆容,穿着漂亮的连衣裙。 尤其是方璐,她的身材本就凹凸有致,此刻更是毫不客气地展现出来,她穿着极修身的法式薄裙,漂亮的乳沟和精致的腰臀比让刚刚后台的工作人员几乎喷出鼻血来。 方璐大方地甩甩手里的签名照,“值了值了,小时候的优质偶像还是那么帅!” 覃沁震惊地看着方璐这身几乎可以上杂志的打扮,然后看向丁芸茹,她没有那么夸张,可是也打扮得很漂亮。他一下就起了醋劲,“我怎么不知道你迷他?” “哎呀,”丁芸茹赶忙挽住他的手臂,“小时候大家都迷他呀!” “你偷偷摸摸地进他化妆间,是不是还抱他了?” “老公你别吃醋,”丁芸茹的脸上的红晕一直没退,她用签名照遮住脸上弥漫出来的笑意,小声劝道,“只是偶像而已嘛。” 覃沁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娇俏可人的害羞样子,他醋意大发,抢过那张签名照,小声攻击起叁井江耀的容貌来。丁芸茹乖乖地听他抱怨,温柔地劝他。廖逍在一旁不出声地大笑。 “你穿成这个样子,总不是要张签名照就走的吧?”凌顾宸看着方璐,打趣道。 方璐欣喜,“怎么,你也觉得有戏?” “嗯,那你出来干什么?不继续聊聊天?” “对了,笛澜呢?”孟莉莉忽然醒悟过来。 “她呀,她且努力着呢。”方璐神秘地笑,“我穿成这样也比不上她漂亮,而且她对男人挺有一套的,叁井跟她说了几句就乐得不行。我们先出来了,让他们聊着,说不定能聊到一起去呢。” “真的?他喜欢笛澜吗?”孟莉莉好奇地问,“笛澜小时候也喜欢过他呢,他们要是真的在一起,那也太浪漫了吧?” “我看有戏。”方璐挑挑眉,“何况就算不来电,聊成朋友也好。笛澜说她要是没法到手,就把叁井转手介绍给我。” 丁芸茹听了满脸期待,“那他不论跟你们谁在一起,都是我好友的男友了吗?我可以经常看见他本人了耶!” 覃沁气得五官都皱在一起。 “她一句日文都不会,有什么好聊的?还不出来,”凌顾宸忽然也变了脸色,不满地抱怨,“还转手给你,当真在拉皮条吗?” “哼,她对付男人的招数,还用得着说话吗。”覃沁双手抱胸。 “别打扰她了,让他们聊着。”方璐转身说,“走吧,我们去莉莉的化妆间。” 众人转身准备离开,凌顾宸却径直打开了化妆间的门。祝笛澜正轻轻倚在化妆台上,热络地与叁井江耀聊天。她的笑容里满是风情万种的姿态。 凌顾宸一看她的打扮就知道她当真是来猎艳了,她穿着贴身的低胸长裙,倚在化妆台上时不经意地从高开叉里露出修长的美腿来。 叁井江耀与她一起站着,两人都笑得很开心。祝笛澜没管凌顾宸的打岔,她的手摸摸自己锁骨间的项链坠子,又用手轻碰叁井江耀的手臂,举手投足间满是媚态。 不知为何,凌顾宸直觉自己压抑的声调里满是怒气,“大家都在等你,该走了。” 祝笛澜微微蹙眉,用甜甜的语调说着不客气的话,“我会来的,你不用等我。” 说罢她转过脸对叁井江耀妩媚一笑。 叁井江耀礼貌地与凌顾宸握手,凌顾宸忽然用日语对他说了句什么。叁井江耀的神色瞬间僵硬。祝笛澜听不懂日语,但她看懂了两人的神色。 她跳起身,轻轻跺脚,责怪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凌顾宸拽住她的手臂往外拉,“丢人现眼。” 祝笛澜出门前还不忘回头灿烂一笑,用手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不出声地说,“call??me.” “服了你了,对谁都能摆出这种样子。” 门一关,祝笛澜就拉下脸瞪他,“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啊!” “我叫他离你远点。” “你烦不烦啊!我跟小时候的偶像聊聊天怎么了,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这叫聊聊天吗?”凌顾宸紧紧拽住她,“肩带都掉了,我晚进去一步,你想闹出什么丑闻来?” “神经病!”祝笛澜把肩带拉好,压着声音抱怨,“你少管我!我爱跟谁聊天就跟谁聊。” “我不会让你聊到他床上去的,你死了这条心。” “你……”祝笛澜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发现廖逍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她马上闭嘴,甩开手自顾自跑到方璐身边去了。 凌顾宸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廖逍不露声色地看看他的神情,没有说什么。 孟莉莉一边化妆一边与廖逍小声聊天。刘勇宏本想录个小视频放在网上,可这一屋子的人都表示不愿上镜,他只得作罢。 方璐同凌顾宸坐在角落里聊天,凌顾宸干脆问出了叁井江耀的联系方式,直接给了她。方璐心花怒放,忙不迭给叁井江耀编辑起信息来,凌顾宸看着她的手机屏给她出谋划策。 祝笛澜闷闷地与丁芸茹坐在一起。覃沁在两人面前走来走去,手里拽着那张签名照,抱怨着现在年轻小姑娘被明星的包装蒙蔽了双眼,竟然不正眼看自己老公而去追星。 丁芸茹乖顺地坐着看他,不断说好话让他不要再那么吃醋。祝笛澜则对他不断翻白眼。 覃沁指指她,“看看你那副花痴样,都快贴他身上了知道吗?” 祝笛澜转过脸又翻了个白眼。 她为此气了很久,她觉得自己既然单身,又差一点就能睡到少女时期喜欢的大众男神,凭什么要被凌顾宸搅局。 有人敲门,是晚会的主持人齐静。齐静自从四年前与凌顾宸的绯闻之后名声大涨,接了许多代言,随着做模特的黄金年龄过去,她向主持人的方向转型,也意外取得了很好的成绩。 她客气道,“勇哥,你这边方便拍摄吗?” 刘勇宏嘱咐,“你进来只能拍莉莉的镜头,其他人你们不能拍。” “知道了。” 齐静看见角落里坐着的凌顾宸,便知道了为什么他们不能拍摄其他人了。 她与孟莉莉简单交流了几句,便开始了录制,内容相对简单。 化妆师继续工作,齐静却忽然走到凌顾宸面前,与他熟络地攀谈起来。齐静好奇地看看方璐,方璐大方地说,“你好,我很喜欢看你的那个美妆节目。” “谢谢。” 方璐见他们似乎要聊私事,识相地走到覃沁身边。凌顾宸起身与她聊了一会儿。齐静模特的身高穿着高跟鞋几乎与凌顾宸平视,两人看着意外得和谐与相称。 孟莉莉不断地朝他们所在的那个角落看过去,造型师都没法给她好好做造型。 丁芸茹也好奇地看着两人,她小声问覃沁,“之前他们那个绯闻到底是不是真的呀?” 覃沁耸耸肩,“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祝笛澜反问。 “他的女友,轮不到我来如数家珍。关于这位我真不知道。” 祝笛澜懒懒地打量齐静。她知道他们的绯闻一开始只是摆拍,可是祝笛澜撞见过一次这两人私下幽会。所以弄假成真也是可能的事。 不过当着凌顾宸现任女友的面就与他攀谈,能做出这种举动来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在场的人都好奇,倒是齐静和凌顾宸显得落落大方,两人都问心无愧,聊了几句便道别。 齐静离去时,忽然看到在一旁坐着的祝笛澜。她觉得这个女孩漂亮得扎眼,显然不是晚会嘉宾,却似乎很眼熟,不由得多打量了她两眼。 祝笛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连露出点笑意的事都懒得做。倒是齐静礼貌地同她微笑点头示意,随后离去。 她走了以后,凌顾宸走到覃沁身边,与她们聊天。方璐好奇地问两人绯闻,轻声地不敢让孟莉莉听见。凌顾宸坦诚那只是摆拍。 祝笛澜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独自走到另一侧翻杂志去了。 凌顾宸跟过去,“你有什么好不信的?当时照片登出来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了。” “那次是摆拍,”祝笛澜同样小声,不敢让孟莉莉听见,“我在文泉山庄撞见你们两个人的时候,可没有狗仔。” 凌顾宸解释得格外认真,“我跟她只是聊天。” “那我跟叁井江耀不也只是聊天,你信了吗?” “那是因为我了解你,你摆出那副样子来的时候肯定另有目的。” “我怎么不了解你了?齐静这几年的资源都是万循的,他去年才签的齐静,这些难道不是你帮她去向万循讨的吗?” “我不过是帮个朋友。你不要乱想。” “我想什么都不重要。你自己注意点,不要在现女友面前跟你的前绯闻对象聊得这么热络才对。” “莉莉自然会信我。你才是最麻烦的那个。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祝笛澜不屑地哼了一声,不愿再搭理他。 “还生气啊?”凌顾宸轻笑,“你要我怎么哄你?别置气了。璐璐跟叁井聊得不错,你自己不是也同意了的吗?” 话虽这么说,祝笛澜心里还是不悦的,“你别搭理我。离我远点。” “等下一起去看烟花?” “那个时候莉莉要上台呢。” “我知道。别在这里看电视转播了,去看主舞台配烟火,看了你心情会好点。” 祝笛澜别过脸,“这个气我要生很久,你不要来讨骂。” 凌顾宸宠溺地拍拍她的后脑,好声好气地劝了许久。她才终于愿意同大家一起坐下看电视转播。众人一起吃着零食,看着电视聊着天,倒也其乐融融。 临近午夜,孟莉莉准备上台。覃沁和丁芸茹跑出去看烟火,方璐早就跑去后台追星看不见人影了。祝笛澜搀着廖逍慢慢地走,凌顾宸跟在两人身边。 到了主舞台边,廖逍同罗安坐到一起去了。祝笛澜和凌顾宸在台下看着。孟莉莉表演结束,与李星翰和齐静一起为烟火表演倒计时。 灯光皆熄灭了,只剩澄净的墨蓝色天空与一轮明黄的月亮,静静等着绚烂的烟火。 这样昏暗的宁静忽然让祝笛澜有些伤感。她轻轻靠住凌顾宸的肩膀。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独处了。 凌顾宸下意识地抱住她,“怎么了?” “我们以后不会再这样看烟火了。我想纪念一下。” “为什么?你要是喜欢看这个,我每年都陪你来。” 祝笛澜的脸隐在阴影里惨然一笑,她飞快地抱住凌顾宸然后又收回手。巨大的烟火声掩盖了两人的情绪。 凌顾宸出神地打量着她的侧脸,烟火映在她的眼里,炸出美丽的形状。他觉得她似乎有点伤感,他不明白为什么。 分明是她先放弃两人间的感情,他们之间的暧昧如同这烟火,不过一瞬就消失殆尽。 可她偶尔似乎显现出不舍得,他已经什么都不能多做。 祝笛澜专心看着烟火,逼自己不要多想。先前她就一直在想,他们是不是在很久之前一起看过烟火,至于细节,她完全记不清了,忘了在哪里也忘了是何缘由,她也不敢再问。只依稀记得那时的她应该很开心。 就在烟花炸开的那一刹那,回忆忽然都涌了上来。 她想起在那场烟花里,那场他特意为她准备的烟花里,他向她承诺他会好好照顾她和她的孩子。她想起在那场烟花里,他轻轻吻住她的唇。 祝笛澜别过脸,烟花的余烬好像落进她的眼里,逼得她流出泪来。 她一靠住他,凌顾宸瞬间就能察觉她的情绪。他们之间的相处,已经熟悉到不需要语言,好像早已是互相的一部分。 他知道她不开心,问她,她也不肯说。 凌顾宸只得这么抱着她,小声安慰。他们躲在阴影里,夜空中那片绚烂的色彩仿佛与他们无关。 -- 订婚 廖逍坐在沙发上,欣赏着窗外沉沉快要落下的夕阳。凌顾宸拿起一个小型遥控器,略一调整,办公室窗户的反射瞬间换了个角度,让阳光不那么直直得刺眼。 “老这么看伤眼。” 廖逍温和地笑,“我都没多少日子了,看看就看看。” “我看你状态和气色都比之前好。我妈一直劝你去欧洲玩,这边你不用太记挂。” “我知道。我会去的,不是现在。” “找我有什么事吗?” “只是找你聊聊。苏逸回瑞士了。”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去,我还以为他重心就要放在泊都了。先前笛澜跟他聊了,她觉得不对劲,一直催我查苏逸的生母。沁查了好一阵子,一无所获。这些历史太久远了,你知不知道些什么?” “当年尤瑟夫在泊都行事非常低调,照片都极少。没人知道他有一个私生子,更别提他身边的女人是谁这个问题了。尤瑟夫忽然离开泊都这件事,确实突然。而且,他离开以后,他的旧寓所内发生火灾,没有人幸存。” “警方认定意外?” “对。当年侦查手段有限,除了佣人,许多人身份不明。” 凌顾宸哼了一声,“手段真够狠。” “当年可能知情的人都死了,所以查无可查。甚至苏逸这个人,他说他是尤瑟夫的私生子,也是他的一面之词。对我们来说,这些都是谜,现在得到的部分答案不一定就是真相。” “下次你回瑞士,不如当面问问他。” “可以,”廖逍哑然失笑,“不过他家里的风流韵事不重要。现在在泊都你占上风,你一定要提防苏逸和万昱。” “我知道。”凌顾宸并不担心,他翻着手机,“把笛澜叫上,一起吃晚饭吧。” “还有一件事。” 凌顾宸见他长久停顿着,只得看他,“什么事?” “你想什么时候跟孟莉莉订婚?”廖逍笑道,“我挺想活着看到这一天的。” “我没考虑过这事。” “沁要结婚这事我挺感慨的,他确实也很开心。我觉得你不用等了,孟莉莉的家世背景比不上你,但也不差。而且她心地善良,性格温顺。我有时候觉得她有点莹莹的影子……” 凌顾宸本想说点什么,一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那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你不该让她再等,我与她聊过,她希望可以与你结婚。”廖逍自顾自说,“我安排后天刊登你们订婚的消息。订婚宴不急,下个月你们自己准备。” 凌顾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连订婚都要你代劳了?” “我没有逼你。如果你不爱她,当然不用娶她。我只是觉得现在这个时机,一切水到渠成。你不想娶她?” 凌顾宸忽然心乱如麻,“我当然知道她会是个好妻子……” “有时候,外人才看得清,看得清她的好,你却不珍惜。我看得出来你爱她。还是你要跟我争一争?” 凌顾宸皱眉。 “孟莉莉现在受到的关注度和民众声誉都是恰到好处,你与她订婚的消息公布,记得让公关部的人出点宣传稿,事半功倍。季度财报一定很好看。”廖逍悠悠然起身,“今晚你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我就不掺和了。” “等我想结婚了再说。” “你从小就顺风顺水的,所以有时候,我觉得我不得不提醒你。有些人,有些事,你一定要珍惜。错过了,时间不会倒流。孟莉莉是你当下最需要珍惜的人。” 凌顾宸紧锁的眉头没有舒展开,直到廖逍离开,他还独自坐了许久。 窗外的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之后,没开灯的办公室里布满了暗色的阴影。凌顾宸抓起西装外套,匆匆离去。 祝笛澜刚从超市采购回来。自从搬回新湾公寓独居,过的就不是以前那种走到餐厅随时有饭吃的日子了。她渐渐习惯了自己去超市采购食材做饭的日子。 她刚把鞋踢到玄关的鞋架边,便看到凌顾宸坐在吧台边,他手边放着一杯红酒。 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瞄了眼那瓶红酒,是她前不久刚买的上等波尔图,她嘟嘟嘴,“你倒是会挑,一开就开掉我这里最好的酒。” 凌顾宸瞄了一眼,“这就算最好了?” “看不起我的酒你回去自己喝。什么事?” “没事。就想看看你好不好。” 祝笛澜瞥了他一眼,还是开心地笑了,“你怎么那么好心?” “你今天去哪儿了?” “没什么事。肖浩强在警署里面开公开课,讲犯罪心理基础,我一直帮他准备PPT,所以也去听。挺轻松的,暑假都忙这事。你呢?” “挺好的。” “你吃饭了吗?我想随便做点,要不要一起?” 见她这么开心,凌顾宸也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意,“怎么今天心情那么好?” 祝笛澜老实地说,“有人来看看我我就开心呀。” “是吗?” “对啦,我们上次逛街,你说看中那款表,经理从欧洲调货过来,打电话给我。”祝笛澜取出一个表盒,“呐,我昨天帮你买了。” 凌顾宸翻开盒子看看,又盖上,“我都不记得了。麻烦你。” 祝笛澜自顾自翻找冰箱里的食物,压根没留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我去买双鞋,顺路而已。你先吃点水果,我想煲汤的。” “笛澜。” 祝笛澜头也不回就问,“嗯,怎么了?” “笛澜,我有事跟你说。你先别忙。” 祝笛澜一愣,终于回头看他。她放下手边的东西,朝他走过去。她终于看清他神情中那份隐含的沉默的低落。 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得轻声问,“怎么了?” “有件事,我不想你从报纸上看见或者从别人那里得知,所以我先告诉你。” “什么事?” “我当你是家人,才想着先告诉你。” “你吓到我了,不是坏消息吧?” 凌顾宸的神情里带着莫名的仓促,“后天……你会看见我跟莉莉订婚的消息。” 祝笛澜直觉自己的脊背瞬间就僵直了,可她马上反应过来,她不可以这样,她不可以表现得那么惊讶,她该想到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可是……为什么此刻的她,连装作开心的样子都装不出来。她不敢沉默太久,努力把自己语调中的慌乱压抑下去,“……哦……我知道了……” “你没有意见吧?” “我能有什么意见。” “那你怎么不恭喜我?我第一个告诉你的。” 祝笛澜的脸僵住了,她甚至挤不出一个微笑。她不再躲闪,认真看着他。凌顾宸没有丝毫笑意,他审视着她僵硬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神情。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答案。可是祝笛澜显然也无力消耗这个消息。 明明是盛夏,祝笛澜只觉得自己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来,让她怎么都动弹不了。 不可以沉默这么久,她不断劝诫自己,不就是笑笑说一句“恭喜”,究竟有什么难的。 她也不明白有什么难的。可她就是做不到。 凌顾宸透过自己悲伤的目光,只觉得她似乎也不好过。他等得时间都好似凝滞了,她都不说话。 他连问都觉得卑微,“真的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她快步回了卧室。凌顾宸落寞地微微低头,他只觉得自己对她行为的解读,都被他的私心加了其他色彩,因而不可靠。 他独自喝光半瓶红酒。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冲过来问她。不论她的回答是什么,他都不能为她做更多了。 他没法再逼她了,他不相信她真的在乎过他。 那个陈旧的爱情故事好像划了个顿点,双方都没有勇气再提。 -- 小奶狗 孟莉莉在微博上po了一张两人戴着订婚戒指的手背照片,没有两人合影。但网络上的讨论还是掀起一阵舆论小高潮。 凌氏集团的公关部门早就准备好相关的稿件,控制着舆论的走向,不想把凌顾宸先前的绯闻都翻出来。好在孟莉莉的国民度相当高,舆论都是以恭喜为主。 订婚宴安排在下个月。丁芸茹把请帖带给她,祝笛澜看了一眼就放在手边。 “你要是不想去,我陪你编个理由呀,我可以陪你。” “没事,我会去。”祝笛澜倒不怎么上心,继续准备PPT,“你别担心。” 丁芸茹安慰她,“都这么久了,我也希望你可以早点往前看。” “我真的没事。下午我要去莉莉的旧公寓,你要不要一起?” “你没事就好。我下午要跟孙姨整理婚礼宾客名单。” 祝笛澜合上电脑,笑道,“想想身边的好友不是订婚就是结婚,我确实看着挺孤单的。” “给你介绍男朋友嘛!我老公认识的人里,确实有纨绔子弟,但也有很踏实的人的。我给你把关介绍,不会像他那样胡来,好不好?” “好啊。”祝笛澜大方答应。丁芸茹开心极了,开始给覃沁发消息。 虽然孟莉莉一直都住在别墅里,但她的旧公寓里依旧放满她的东西。订婚以后,她觉得这也算正式同居了,便想把旧公寓租出去,托祝笛澜一起来整理。 祝笛澜把自己的心情调整到可以见人的地步,再加上她确实很久没有与孟莉莉单独相处了,实在不该再推脱,便一同去了。 两个女孩在卧室里,把孟莉莉的衣服分成带走和捐赠的两大批。 “笛澜,我想挑条礼裙送去慈善拍卖,你帮我选选。” “你跟李星翰拍MV那条怎么样?那个MV很火。” “好呀。”孟莉莉把裙子收好,开心地跑回来,与她一起坐着,“对不起呀,我最近一直很忙,都没联系你。” 祝笛澜看出她的开心,她心里也不由得暖暖的,“我知道你忙,没关系。你下一次演出是什么时候?” “我让勇哥把我的行程精简了,我好有时间准备订婚宴。最近应该只会参与泊都乐团的义演。团长说今天给我打电话的,我还在等。” “你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孟莉莉害羞地微微脸红,“我知道,我从没想过我这么幸运。” “这不是你的幸运,是你应得的。”祝笛澜喃喃小声道。 “你呀,笛澜,那么多人追你。烟火晚会的时候,那么多帅哥明星跟我讨你的电话,李星翰见我一面就磨我一次,我都不敢给他。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呀?” 祝笛澜哑然失笑,“你们老张罗着给我介绍男朋友干什么?” “我想让你开心。”孟莉莉诚恳地说。 “谢谢。我知道你为我好。现在看见你开心,我也很开心。我不缺人追,你就让我慢慢挑,好不好?” “大美女就是有资本傲气。”孟莉莉嘟嘴,“我也想体验这种走在路上都能不停被要电话的人生。” 祝笛澜开心地笑。她们边聊边打包行李,过了一下午,才把她偌大的卧室衣帽间收拾得差不多。 电梯“叮”了一声,孟莉莉跑出去看。祝笛澜猜测是别墅的人过来搬东西,照今天的进度,恐怕要叫他们一周后再来。 这时孟莉莉的电话响了,祝笛澜接起,听说是泊都乐团的团长以后,她拿着电话,小跑到客厅。 看着眼前的一幕她顿了顿,还是镇定地笑笑,“莉莉,是你团长。” 孟莉莉的手正绕着凌顾宸的脖子,她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你等我一下。”说罢接过电话,跑进卧室。 凌顾宸把西装外套脱下,扔在沙发上,“我不知道你在。” “嗯,今天理得也差不多了,”祝笛澜拿起自己的包,“我正好要走。” “一起吃饭?” “不用了。”祝笛澜头也不回地朝电梯走去。 凌顾宸还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电梯门便关上了。他无奈地转回身,他没想到祝笛澜可以在见到他的一分钟内便跑得无影无踪。 本来他还觉得与她单独相处会有点尴尬,可她溜得太快,给这点尴尬一丝蔓延的空间都没留。 祝笛澜躲进电梯才意识到自己的心一直狂跳。她直愣愣地看着电梯镜面映出自己的眼神,是抵挡不住的伤心。 她无奈地仰起头,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到了停车场,她忽然意识到,没有人来接她。罗安送她到孟莉莉家后便离开了,现在凌顾宸也来,那么他自然不用再回来监视她,凌顾宸会安排之后的事。 但是,谁都没想到,祝笛澜自己跑了出来,连她自己都没想到。 她迫切地意识到,她需要这段自由,她需要从与凌顾宸有关的一切人事中短暂地摆脱一下。 没有多年以来满当当的安排和监视,她忽然可以自由这一晚。她仿佛刹那间呼吸到新鲜空气。她不再犹豫,马上跑出去拦了辆出租车。 她想喝点酒,她不可能用这么大好的自由再跑到金霖会所去。她让司机把她送到米勒街拐角的几间酒吧前。 她在吧台点了杯马提尼,独自闷闷不乐地盯着面前的酒杯,像是把所有的思绪都扔进酒里一起沉浸。 可她连独自坐着都不能安心,不过两分钟,就有男人要来同她搭讪,她烦躁地都不愿抬眼看他,冷冷两句便把他打发走了。过了一分钟,又来一人,祝笛澜打发走他。 第叁个人来的时候,她把原本戴在右手中指的戒指摘下,套在左手无名指上。她懒懒地抬手给对方看,对方自知无趣,努努嘴便走了。 可惜戴上“婚戒”也没挡住个别人。有个男人过来硬是要同她说话,祝笛澜打发不走他,指指手上的婚戒,男人还露出一脸“就喜欢玩这一套”的猥琐笑容。 她翻了个白眼,她本想放松点才不去金霖,没想到在陌生酒吧更糟糕。如果是在金霖,起码很少有人会不识相地来与她搭讪。 她厌倦了这些接连不断的男人,准备走人。这个男人却忽然拦住她的去路,笑嘻嘻道,“你既然是一个人来的,有什么玩不起啊?装什么纯?” 祝笛澜冷冷看着他。她抑制住想一酒瓶砸在他脸上的冲动,冷漠地说,“让开。” “哎呦,小妞还挺来劲。” 祝笛澜愈加恼火。男人也不识相,他的手不安分地搂上她的腰。祝笛澜正想扇他,忽然一只手把那男人的手拿开。 一个清秀的男生笑道,“哥,这是我女朋友。” 男人眯眼看看他。清秀男生笑得不卑不吭,“我送你杯酒吧。” 男人哼了一声便离开了。祝笛澜好奇地打量这个男生。他瘦瘦高高,看着像是学生,眼睛一笑便弯弯得,单耳带了一个耳钉,像极当下最红的“小奶狗”型男生。 “你没事吧?”男生温柔地笑,“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吴峻峰。” “他为什么怕你?” 男生不好意思地笑笑,“这酒吧是我朋友的,所以他认识我。” “怪不得。” “吓到你了吧?”吴峻峰让酒保送杯酒,“这杯我送你。” 祝笛澜不领情,依旧想走,“谢了。” 吴峻峰拉住她,祝笛澜瞪他一眼,他赶紧松开手,满是歉意地说,“我没其他意思。我能与你聊会儿吗?” 祝笛澜依旧冷冷地看他。 她好歹没走,吴峻峰赶紧笑眯眯地问,“你叫什么?” 祝笛澜不说话,只是示意自己手上的戒指。 “我看见你后来才把戒指带到无名指的。” “那你留意我多久了?” “从你进来,”吴峻峰说话时带着大男孩般的害羞,“我觉得你很漂亮,真的很漂亮。希望你不觉得我说这话轻浮。” 他确实不轻浮。祝笛澜想了想,重新坐回高脚凳上,把戒指戴回中指。 吴峻峰在她身边坐着,自然会挡住那些想搭讪的人,而且吴峻峰本人着实不惹人讨厌。她还是决定再喝一杯。 吴峻峰的开心倒是怎么都遮不住,“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你几岁了?”祝笛澜瞥他一眼。 “26岁。” “我比你大,别费劲了。” “看不出来。你看着跟我差不多。你要是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叫你小姐姐了。” 祝笛澜微微一笑,依旧不看他。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对啊。” “你怎样会开心?我可以哄你开心。” 他这副小奶狗的样子让祝笛澜发不出脾气来,“你再送我杯酒。” “没问题,”吴峻峰开心,“小姐姐笑起来真美。” 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一点让人不适的油腻气息都没有,确实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得天独厚的优势。 祝笛澜喝着酒,偶尔发出几声敷衍的应答。吴峻峰一点也没有被她的态度吓退,他笑得格外爽朗,既然她不愿多说,他就自己不断说着话。 不过一会儿,祝笛澜就知道了他刚从国外念书回来,想在国内跟着爸爸学习打理生意,再考虑要不要去念研究生。 她听了一会儿,难得觉得这男孩子一点都不烦人,说说笑笑的样子也格外可爱,于是多看了他两眼。 吴峻峰的笑意更浓了,他说着说着,自己给祝笛澜调起酒来,照着她的口味调了两杯。他调酒的样子很业余可也有很有趣,不小心弄洒了酒,还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祝笛澜被他逗笑,吴峻峰便开心道,“你笑了。我成功哄你开心了。” 她已经叁四杯鸡尾酒下肚,正是点点微醺看什么都很好看的境界。眼前这个男生的清秀和俊朗都被放大了。 “我笑了,你这么开心干嘛?” “你笑起来真好看。有人说过你像明星吗?” “也许吧,你觉得我像谁?” 吴峻峰故意凑近她,认真看了看,“像李嘉欣,但你比她漂亮。” “谢了。”祝笛澜微微偏头,甜甜地说。 “你尝尝,你喜欢哪杯?”吴峻峰把两杯装饰好的鸡尾酒推到她面前。 祝笛澜难得乐意陪他玩,便都尝了尝,随手指了其中一杯。 “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用你的名字命名它。” 祝笛澜不屑地轻笑,把手里的酒喝完,“你来酒吧玩,玩些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不用追问我的名字。” 吴峻峰的神色忽然正了正,认真说,“小姐姐,我不想你那样看我。” 祝笛澜被他严肃的样子逗笑,“我怎么看你了?” “你觉得我只是个因为看你漂亮就不断送你酒,把你灌醉好揩油的男人。可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不想轻亵你。我想追你,正式地追你。” 祝笛澜端着酒杯的手停滞一瞬,她也不笑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追我?” 吴峻峰见她又要走,有点着急地拉她手肘,随后又赶紧放开,害怕她把他看成乱揩油的轻浮之人。 “你是我喜欢的那一型,我会认真地追你,不是想占你便宜。你可不可以留个电话给我?” 祝笛澜仔仔细细看了他一会儿,挑了挑眉,悠悠然地说,“你要是只想占我便宜,还简单点。” 吴峻峰愣了愣。祝笛澜主动牵过他的手把他推到比较昏暗的角落里。 他完全没想到她主动吻他,她柔软的双唇贴在他的唇边。他惊得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回吻她,祝笛澜就向后退了一步。 吴峻峰忙不迭环住她的腰,紧张地说话都磕磕巴巴,“我……我不是这么差劲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祝笛澜一手狠狠抓住他衬衫的肩膀,另一只手举起他的证件,“我就知道你骗我你的年纪。你才22岁。” 她又看了一眼证件,“不过你倒是把你的真名告诉我了。” “对不起,”吴峻峰慌乱地说,“我怕你嫌我年纪小……我以为你也不过才二十叁四岁,就虚报了……” 祝笛澜不屑地啧了一声,把证件塞回他的外套口袋。吴峻峰摸摸口袋,他完全没感觉她在搜自己的身。 她转身就走,吴峻峰快步追上她,认真道,“我不过小你几岁而已,你不会这么严格吧?” 祝笛澜被他拉到走廊上,她靠着墙,懒懒地说,“怎么?这么不死心?” 吴峻峰靠近她,紧张地问,“你亲我了,你肯定不讨厌我,对吧?” “这倒也是,”祝笛澜打量着他,“我觉得你挺可爱的。” “真的?”吴峻峰笑得眼里都闪闪亮着光,“那你不要这么快拒绝我好不好?我对你是认真的。” 借着酒劲,祝笛澜心里翻涌出一股不忿的情绪来,逼得她想不通太多细节。 她打量着面前这个男生,他眼里闪着孩子气的期待,她的手指摸上他的脸,他就露出一个帅气里带点害羞的笑容来。 祝笛澜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再度主动吻上他的唇。吴峻峰这次有点准备了,他知道她有醉意,可一切都是她主动的。 他用手托住她的后脑,把她压在墙上,缠绵地吻她。他使出浑身解数,希望她可以满意,这样之后才有可能进一步发展。 -- 一夜情(H) 祝笛澜非常主动,她忘情地吻着他。吴峻峰感到这个女人灵活地勾引着他,引得他几乎没法思考。 她的手放到他胸前,主动解开他的衬衫纽扣。 吴峻峰反而一怔,他停止亲吻,小声又着急地说,“小姐姐,你喝多了。” “你一个劲灌我不就是想做这个?” “不是……”吴峻峰拼命把自己的冲动压下去,“我真的想好好追你,如果我们第一次就这样……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这种人……” 祝笛澜不耐烦地拎起他的衬衫领口,狠狠地低声问,“你到底行不行?” 她说起这样的狠话来,透出一股凌人的艳丽。 吴峻峰只能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他的耳膜里都是血液冲击的声音。她眼底透着一股妩媚和狠劲,迷人地几乎可怖。 像是听见塞壬歌声的水手。什么都不能阻止他们了。 吴峻峰最后的坚持都崩塌,他下意识觉得不可能有男人能在这种情况下拒绝她。 他也干脆豁出去了,他搂着她的腰又吻了她一阵,喘着粗气问,“去你家还是我家?” “就在这里。” 祝笛澜随手推开一扇门。这是间空置的小包间,没有任何光亮。 吴峻峰刚脱掉上衣,就被推到沙发上,她岔开双腿坐到他身上,低着头吻他。吴峻峰解她裙子拉链的手都在颤抖。 祝笛澜把肩带褪到腰间,露出白皙的双乳。吴峻峰只觉得全身血脉喷张,他大脑一片空白,全凭生理本能做着接下来的动作。 裙子包裹下的身材,比他想象中还要惊人。 她吻他的时候,香水味道混着酒精,与她的美艳又凌厉的气质如出一辙。 吴峻峰感受到一对姣好的柔软的圆球顶在自己胸上。因为紧张,他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但他不敢露怯。 他隐隐感到,她不喜欢在她面前露怯的男人。她已然很强势,男方若是不能压制住她,就会像刚刚那样被她嫌弃。 吴峻峰决心好好表现,他若是露怯,显然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祝笛澜的上身都跳脱出来,她想干净利落地睡了这小男生就走人,但吴峻峰忽然发狠。他抱住她的腰,把她抬起,压到沙发一侧。 祝笛澜怔了一下,??就看见吴峻峰手忙脚乱地脱裤子。她把下身的裙子拉到腰间,从手包里摸出避孕套。 她翻避孕套时,吴峻峰低下头,亲吻她的大腿内侧,她愉快地笑笑,没留意学生卡啪嗒一声掉在沙发外侧。 吴峻峰吻着她的大腿内侧,双手揉她的胸。两团白嫩柔软的肉团,他一手握不住。 他满脸通红,血液冲击耳膜。他迫不及待地去亲吻她的乳房。 他想要让她开心,努力把前戏做足。祝笛澜不领情,她把安全套扔给他,催道,“快点。” 吴峻峰跟接受指令一样,下意识地接过。 祝笛澜主动脱下内裤,用双腿环住他的腰。他两腿间的肉棒直挺挺立着,已然一副红肿粗壮的做派。 祝笛澜笑得很满意,用双乳去贴他的腰,挑逗地吻吻他的胸膛,“让姐姐看看你的本事。” 吴峻峰用手揉揉她的花穴,那处温暖的私密之所已然非常湿润。 她两腿间的颜色是水润的浅粉,浅到几乎发白,与乳头的颜色一致,整个白嫩的身体看上去非常干净。 他俯下身,认真吻她,“姐姐,你的身体真的很漂亮。” 祝笛澜吻住他,发出悦耳的轻笑。 “姐姐,你喜欢我怎么做?” “我喜欢简单粗暴的,快点。” 肉棒挤进花穴,祝笛澜仰起脸,感受着粗硬的物体在阴道中一阵阵来回的抽插,她弓起膝盖,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享受的神情。 吴峻峰的手撑在沙发上,因为用力而绷出青筋。他俯下身,吻着她的脖子和锁骨。 “姐姐,你好紧……” 下身的汁液都快喷到他的大腿内侧,吴峻峰听着房间里回荡着的啪啪声,那声音已然带着湿润的回想,淫靡无比。 祝笛澜用双手按住他的屁股,一边呻吟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别停……啊……” 肉棒整根拔出,再狠狠地插进去,插到底的那一下,她的身体就会有很明显的痉挛,花穴内道就会很使劲地绞一次。 祝笛澜格外喜欢这种冲击,她逼他次次顶到到最深,催促道,“快点……” 她侧过脸,看到年轻男孩手臂上鼓出的青筋,连这力道都幼稚好看,可爱得令人着迷。 抽插一次次加快,她的娇喘也跟着这频率逐步加快,“啊!好爽……” 吴峻峰很想与她交流,但他所受的快感比她还要强烈。他不得不倾注万倍的专注才不提前射出来。 努力忍住的同时,他额头的汗珠愈来愈显眼,手臂上的青筋也醒目。 高潮时,祝笛澜恶作剧般地用牙齿咬住他的手臂。吴峻峰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射了出来。 射精之后,他又很慌张,觉得结束得太快,连姿势都没换,她一定不满意。 祝笛澜侧过身,缓了缓,慢悠悠地坐起来。她刚拉一边肩带,吴峻峰就死死抱住她,撒娇般地说,“别,姐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是挺好的嘛。”祝笛澜说得漫不经心,又要去拉另一边的肩带。 吴峻峰制止她的手,握住她尚且还掉在外面的一半胸部,“我还能再来一次的,姐姐,你不想再玩一次吗?” 这提议在祝笛澜的意料之外,但她觉得没必要拒绝。 她一笑,吴峻峰就知道自己成功了一半。他抱住她,温柔地吻着,与她缠绵,与她聊天。 借着酒精,祝笛澜甚至懒得推脱。 吴峻峰看到自己左臂上一道不显眼的牙印,忽然感到下身又硬了。 他说不出为什么,只是从来没有女孩在这种时候咬过他。他问她原因,她只说“好玩”,再多一个字都懒得讲。 她慵懒地像只猫,像个谜。吴峻峰发现自己对她的沉溺就在一瞬间,好似无可救药了。 “姐姐,跟我说说你吧,好不好?” 这样温柔可人的声音也没有激起祝笛澜分毫的交流欲,“你不是要哄我开心吗?” “我当然会,”吴峻峰自己都觉得自己狗腿,但是并不羞耻,“你喜欢什么姿势?” 祝笛澜转转眼睛,连那个狡黠的微笑都满是风情。她的手指插进他浓密的头发,故意揉了揉,头发凌乱以后,吴峻峰更有一种小年纪的可爱感。 她把他的头按到胸前,吴峻峰听话地吻她的双乳。 祝笛澜舒服地躺平,轻轻拍拍他的头,吴峻峰乖顺地趴到沙发的另一侧,把头埋进她的两腿之间。 舌尖带来的柔软和温暖刺激着她的花穴。她懒懒地动动腰肢。吴峻峰埋头作业的同时,伸长双手揉捏她的胸部。 他使出浑身解数哄她开心,她身体的阵阵轻微痉挛仿佛是对他的褒奖。 随着他的吮吸和舔舐,花穴口的汁液逐渐浸湿了一大块布料。 吴峻峰再度把粗长的肉棒塞进去,这一次,他抽插的力道和力度都十分大,只为让她满意。 肉体的撞击声好似在水面上进行,空气里是潮湿的呻吟和尖叫。 她两颊涌上高潮的绯红,面容顿时更迷人。吴峻峰的手指不自觉碰碰她脸上的浅红色。他抱住她,轻柔地吻着。 祝笛澜享受快感,对他的赞扬之词全盘接受,他问些“你喜不喜欢我”这样甜腻腻的话语,她反正听不见,就嗯嗯啊啊地敷衍着。 她抱着他的手指跟随着高潮愈发用力。高潮一过,她的身体就略略松懈下来,休息一会儿就坐起身穿裙子。 她看了眼地上掉着的安全套和包装,穿好鞋子,理了理头发,拉开门就走。 吴峻峰觉得还没抱够她,没想到她走得那么快。他跳着套好裤子,披上衬衫就追出去,“你就这么走了?” “嗯,”祝笛澜头也不回地拉开出租车门,“不用再见了。” “等等,”吴峻峰焦急地拉住车门,“是不是我表现不好?你不开心?” “不是,你很好。”祝笛澜力气没他大,只得好声劝,“不是你做的不好。” “那你留电话给我。” “不是因为你,”他露出了大男孩的委屈模样,祝笛澜只得耐心些,“我现在不想交男朋友。是我的问题,好吗?” “不做男朋友也可以,你对我呼来换去都可以。你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这样。如果下次我们有缘再见,我再考虑你,好吗?”祝笛澜坐进车里,晚安。” 吴峻峰只得放手。他愣愣地看着那辆车开远。他没想过他会这么失望。她不过是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 祝笛澜回家之后还想了想这个男生那副可爱委屈的样子,但她也没什么过意不去的。她开心过了,转头就把这事忘在脑后。 意外的是,吴峻峰捡到了她的学生卡,他兴高采烈地去文化大学门口堵她。他候了叁天,才终于等到祝笛澜的身影。 因为是暑假,她只有在查阅资料的时候才会回学校,所以当吴峻峰兴高采烈地朝她跑过来,祝笛澜怔得立在原地。 “你说过,如果我们有缘再见的话,你就考虑我。”吴峻峰笑得有些害羞,“小姐姐,我找到你了。” 祝笛澜面无表情地接过学生卡,暗想自己也有因为这种低级错误而翻车的时候。 “我知道你不想交男朋友,我们从朋友做起好不好?” “我不会跟你上床了,你不要抱期望。” 吴峻峰眨眨眼,更加诚恳,“我从来没有那样看过你。我只想你给我一个机会。” “不要再来学校找我。”祝笛澜绕过他自顾自走。 “那你留电话给我。不然我就天天来接你下课。” 祝笛澜只得回过身,“好。我给你我的电话。但是如果我说不想见你,你就不许出现。否则我就拉黑你。” 吴峻峰仿佛得到特赦,兴奋地加了她的微信,活蹦乱跳地朝自己的车跑去。祝笛澜眯眼看了看那辆跑车,确实是个富二代喜欢买的样式。 她隐隐觉得车上还坐了个人。但她懒得多管,转身便走了。 此后,吴峻峰有事没事就给她发消息。近一个月里,她大概只回了叁四条信息,也是叫他不要再抱希望了,早点换个喜欢的对象,诸如此类。 吴峻峰时常郁闷,祝笛澜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 回报 订婚宴规模很小。凌顾宸可称得上朋友的人实在不多,除了万循一家,还有几个覃沁的富二代朋友,大多是与兄弟俩一起长大的,又没有太多利益纠葛的人。 孟莉莉请的人也不多,几个乐团的朋友,刘勇宏一家,其次就是韩秋肃。 这惹得凌顾宸头大又不满。虽然他答应下来,但心里总是崩了根弦,时不时就惴惴不安地似要发火。 为此他只能把订婚宴的地点定在酒店里,而不能在别墅举办。 孟莉莉没有留意他隐藏的怒意,她很开心终于可以再见到韩秋肃。不过在订婚宴上,自己的未婚夫总是阴沉着脸,实在不那么好看。 祝笛澜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在家里躲了一天,告诫自己,订婚宴不过叁四个小时,凭自己的本事怎么也要若无其事地熬过去。 她喝了点酒,让自己有一点点麻木,又不至于醉得没法控制,这样一来,心情好了许多。 丁芸茹担心她,全程都陪着她,生怕她流露出伤心的神色。祝笛澜觉得这样也挺好,因为她不想在这个场合故作笑颜地到处与人攀谈。 自从凌顾宸订婚,社交圈里攻击祝笛澜的流言已经漫天飞。毕竟在孟莉莉之前,一直都是祝笛澜陪凌顾宸出席这些场合,两人十分高调。 即使是在祝笛澜“斗输”的情况下,她照样在社交圈里悠游自在,收获的便是无数不友善的神情和讨论了。 除了把这些话语当做耳旁风,祝笛澜确实没有办法,她也不能因此不再见人,她总是这样没得选,因此多难听的话都要自己吞下去。 好在这场订婚宴上,大家都是亲近的朋友,知道她即使与凌顾宸“分手”,还是保持朋友关系,因此没那么多人关注她,毕竟这场订婚宴的主角不是她。 尽管如此,祝笛澜还是尽量把自己排离在中心之外,她与丁芸茹远远站在角落里喝酒聊天。 丁芸茹的视线忽然被孟莉莉身边的人吸引了,她看了一会儿,喃喃地说,“这个人好眼熟哦……我好像见过……” 祝笛澜看过去,那里叁人神情各异。孟莉莉自然是掩藏不住的欣喜,凌顾宸则皱着眉看上去一脸不耐,韩秋肃倒显得轻松,但对凌顾宸也很不屑。 祝笛澜转身朝覃沁走去,“你知不知道他来?” “当然知道,”覃沁死死盯着他,“不然你觉得为这么几个人的订婚宴我至于做出这种安排?” 祝笛澜抬眼看了看楼上露台间的阴影,果然都站着一个个全副武装的保镖。罗安更是直接站到了凌顾宸身后,狠狠地瞪着韩秋肃。 韩秋肃与孟莉莉聊了几句,回过身也看见了在远处站着的祝笛澜。 覃沁流露的不满愈发显眼,“你跟着我,知道了没有?” “我你就别担心了。” 覃沁显得很担忧。 晚餐前的闲聊结束,大家陆陆续续坐进席位,因为人数不多,所以只安排了一张长方形的桌子。 孟莉莉和凌顾宸坐主位。丁芸茹坐在凌顾宸左手边,往下依次是覃沁和祝笛澜。孟莉莉本想让韩秋肃与祝笛澜坐一起,硬是被覃沁改了过来。 覃沁刚拉开座位,韩秋肃就接过他的椅子,“我跟你换个位子。” 祝笛澜正理着餐布,闻声抬眼看他。覃沁很快就要发火,丁芸茹也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孟莉莉忽然很怕他们吵起来,慌忙起身。 凌顾宸虽然不悦,但知道在这个场合闹出事来,孟莉莉不知会有多伤心,于是他拍拍覃沁的肩膀,示意算了。 覃沁放手,坐到了孟莉莉右手边的空位。丁芸茹呆在原地,凌顾宸轻声安抚了她几句,她才安心坐下。 祝笛澜面无表情地放好餐布。韩秋肃倒显得轻松惬意,轻声与她说了几句。 凌顾宸不悦地盯着两人,祝笛澜先是垂着眼,后来还是抬头与韩秋肃交谈起来。 凌顾宸的注意力似乎没法再集中在订婚宴上。他简短说了句“谢谢各位来参加我与莉莉的订婚宴”也显得很是漫不经心。 由于两人的父母都没有出席,廖逍也以身体缘由没有到场。所以是由泊都乐团的团长做的致辞。 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已经年逾七十,眼里闪着满是智慧和童趣。他是个特别温和的老人,孟莉莉一开始练琴便是师承于他,因此也算是她亦师亦友的长辈。 老人站起来拿着稿子慢悠悠地发表起演说,风趣幽默,逗得宾客们前俯后仰的。 可还是有小孩子坐不住。万循的女儿亭亭本坐在他腿上,她四处张望,想要自己走路。万循不让,她便哭喊了两声。万循轻声对大家说“抱歉”,只好把她放到地上。 万循一家坐在孟莉莉右侧,亭亭硬是要绕过两位新人的椅背,晃悠悠朝祝笛澜小跑过去。 亭亭张开双臂,奶声奶气地说,“抱抱。” 祝笛澜俯下身,“亭亭,别吵好不好呀?” 亭亭僵持着双臂,甜甜地重复,“抱抱。” 刘书惠半蹲着腰跟过来想把亭亭抱回去,“亭亭乖,别闹。” 可亭亭依旧看着祝笛澜,撒娇地又要哭喊起来。祝笛澜赶忙把她抱到膝上。亭亭开心地咯咯笑了两声。 祝笛澜不自觉地露出笑容,轻声说,“没事的,书惠,我照顾她。” 刘书惠拧不过她女儿,抱歉地笑笑,“麻烦你了。”说罢半蹲着腰溜回去。 老人轻松说了句俏皮话就把这个小插曲盖了过去,众人的眼光又回到了他身上。祝笛澜把亭亭身上的小裙子理好。 亭亭格外喜欢她,不时摸摸她的项链,又好奇地碰碰她的耳环。祝笛澜在桌上的甜点里取了块糖果,小声逗她。 韩秋肃没法把眼神从她脸上移开,她看起来那么开心,像有一层璀璨的星光铺在了她脸上。 他也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摸摸亭亭圆鼓鼓的脸颊,亭亭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一点都不哭闹。他轻声问,“她几岁了?” “嗯,两岁了吧。”祝笛澜想了想,“她……” 忽然她看到韩秋肃的眼神一阵暗淡,便不再多说。 她几乎不提自己夭折的孩子,可是她总是想起他。在看见这样同龄的小孩的时候,或者在孤独一人,觉得无所挂念的时候,她会想起她的孩子。 韩秋肃也一定被同一件事折磨着。她看得出来。 祝笛澜不自觉把亭亭搂得紧了些,劝道,“你别再去想他了。” 韩秋肃轻轻倚到椅背上,一语不发。祝笛澜担忧地看着他。凌顾宸也盯着他们两人。其余人爆发出掌声的时候,他们叁人都方才回过神来。 祝笛澜跟着鼓掌,亭亭也学她的样子拍拍手,祝笛澜被逗得忍俊不禁。韩秋肃温柔的笑意一闪而过。等大家开始闲聊时,刘书惠过来把亭亭哄着抱走了。 韩秋肃把餐布扔回桌上,“走吧,我送你回去。” “你现在就走?” “你还有什么想看的?” 祝笛澜正犹豫着,就看见凌顾宸死死盯着自己,她轻轻叹口气,她不想给凌顾宸更多借题发挥的机会,她已经够不好受了。她摇摇头。 韩秋肃冷冷看了凌顾宸一眼,起身同孟莉莉道别,独自离开。 他走了以后,凌顾宸的心情一扫阴霾,他终于可以专心陪伴孟莉莉。 用完晚餐,侍应生们撤掉餐具,把宾客们带的礼物摆上来。孟莉莉一件件拆开,大家送的礼物既贵重又千奇百怪,纷纷祝她早生贵子。孟莉莉被说得满脸通红,也挡不住甜蜜的笑意。 祝笛澜喝完杯里的红酒,觉得今天她已经撑得够久了,势必要离开了。她与丁芸茹道别便向外走去。 所有人都在庆祝,没有人留意她落寞的背影。 她边朝停车场走边把披肩披好,远远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她放慢脚步。韩秋肃倚在自己的车边,显得悠然自得。 “你还没走?” “我等你。” “就算现在你的通缉令没有满城贴,但对你的通缉没有撤销。你不要忘了。” “我当然不会忘。” 祝笛澜一时语塞,她想不出自己还能多说些什么,“那你自己多小心。” “你在里面也待不久,为什么?”韩秋肃打量着她,“我以为你不在乎。” “我只是……不太舒服。” “看着他跟莉莉订婚你是不是很难过?” “嘲讽我就不必了。” 韩秋肃认真看着她,温柔了许多,“你真的那么爱他?” “你别管。” “我真是不懂你,他这样对你,你还不愿意离开他。这叫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你比我清楚。” “你以为你比他好很多吗?”祝笛澜有点生气,但依旧有气无力地,“我不一样差点死在你手里。我就算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也是从你开始的。” 韩秋肃拽住她的披肩,低声说,“你跟我走。” “我说过我不会跟你走的。” “他们订婚了,我再怎么不高兴,至少莉莉觉得幸福,那我也无话可说。”韩秋肃不松手,“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等着他还会再回到你身边吗?” “你不要老是缠着过去不放。你这样一走了之的机会,我想要都得不到。” “缠着过去不放?”韩秋肃升腾起不可遏制的怒意来,“你忘了我们的孩子是怎么出事的了?你能原谅他,我不能!” “我也不好过,”祝笛澜瞬间红了眼眶,“我不能救我的孩子,我不想怪别人。” “因为这自始至终都不是你的错,”韩秋肃压低声音却压不住怒火,“他给你洗脑让你觉得你有错。你能做什么?他把你当筹码,把我们没出世的孩子当筹码……” “秋肃,你不要再这样说。他对我怎么样我很清楚。我一样关心你,我希望你好好照顾你自己,但我不会跟你走。” 韩秋肃顿了顿,“如果这只是我一厢情愿,我现在自然会放手。” “你什么意思?” “莉莉希望我带你走。” 一阵寒意攀上脊背,祝笛澜怎么都没想到。她因为悲伤和心痛,连着手指与声音都在颤抖,“你……你胡说……” “你自己也清楚,你夹在他们两人中间,谁都不好过。” “我什么都没有做!” 韩秋肃握住她的手腕,他没想到她会忽然如此崩溃。“笛澜,你自己冷静点想想。”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掉下眼泪来。 “你错了,你从一开始就不该留在他身边,”韩秋肃温和许多,“我也有错,原先有机会,我应该带你走的。就算是你怀孕的时候带你走,至少我们的孩子不会出事。” “你不要骗我……” “我们都在责怪自己,罪魁祸首却心安理得。他把你害到这步境地,你要为自己打算了,知道吗?” 祝笛澜僵着后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走吧。”韩秋肃打开车门。 祝笛澜冷冷地说,“放手。” 韩秋肃把她的手腕握得更紧了些,“你不用怕。” 祝笛澜一动不动,“你放手。” “你会想通的。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祝笛澜只觉得她今晚的情绪已经被推到了顶点,她谁都不想再看见,也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可韩秋肃紧紧攥着她的手腕。 她挣扎了两下,披肩便滑落在地上。她不小心踩了披肩,绊了一跤,韩秋肃把她扶在怀里,想让她坐进车上。 停车场的楼梯拐角走过来大批保镖。凌顾宸快步走到两人面前,呵斥道,“我让你来也是看在莉莉的面子上。你不要再骚扰我的人。” 祝笛澜靠着车,觉得都没力气站直了。 韩秋肃根本懒得搭理他,“她不舒服,你说话小声点。我送她回家。” 祝笛澜确实已经感觉很不舒服。刚刚那些酒精放大了外部感官的刺激。今晚没有一场对话是让她觉得舒服的,好像所有人都在拿针扎她。 凌顾宸顿了顿,他也看出祝笛澜无力的神情,他上前一步也抓住她的手臂想要扶她。 同时被两个人抓着,让祝笛澜无端地更恼火。她皱着眉,低声骂,“都放手。” 这回,两手都松手。她累得有些呼吸困难。孟莉莉也从楼梯口跑出来,她很怕韩秋肃会与凌顾宸起争执,所以赶过来查看。 她见两个人都僵持着,只得跑到韩秋肃身边,小声劝他,让他先离开。 再怎么不满,韩秋肃也不想当着孟莉莉的面发火,于是退了一步,准备离开。祝笛澜自顾自朝另一层的停车场快步走去。 凌顾宸快步跟过去,追在她身后,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别跟着我。” “你怎么了?”凌顾宸满脸担忧,赶紧拉住她,“他对你说什么了?我想过不该让你见他,今天是我大意了……” “他不会害我,我很清楚。你做的事未必都是为了我好,不用那么自作主张。” 凌顾宸没料到她如此光火,他冷静地问,“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说。你不要管我,客人们都还在。” 凌顾宸拽住她,“你对我发什么火?说清楚。” “我没冲你发火。” “每次见了他以后你就这样,无缘无故得,什么都怪我。”凌顾宸直截了当地说,“他就会挑拨离间这一套,你还不清楚吗?说我限制你自由,拿你们孩子的事跟你卖惨,你就哭得不成样子……” “你不要跟我提我的孩子!” “我怎么敢跟你提。每次你都哭。” 祝笛澜委屈地啪嗒啪嗒掉起泪来。 孟莉莉也追过来,她不忍见祝笛澜如此伤心,还未来得及安慰她,祝笛澜就已经没法控制当下的情绪,她甩掉凌顾宸的手,压低声音质问,“你没资格提!没有那次意外,他现在还好好的!” 凌顾宸皱眉看着她发脾气,没有说话。她极少这样,她不能自控的时候透露着可怕的疯狂,因而很不正常。 “你说过我会帮我照顾他!他明明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凌顾宸冷静地看着她,“我跟你说过,你那时候不能做肾脏移植。” “我不管!秋肃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你就该阻止他!你知道我要我儿子活下来!我没有怪过你,但是你真的觉得你一点错都没有?” “你觉得我会拿你的命去冒险?” “你不要说得你在乎我的命!” “笛澜!” “你把我像诱饵一样随便扔给对你有威胁的人!你让我过得生不如死,到头来说你在乎我是不是还活着?”祝笛澜崩溃的情绪像决堤的岸口,“我要我的孩子活下来,而不是我!” 凌顾宸难过又无力,“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以为你放下了。” 她被眼泪蒙住的眼里全是愤怒与失望的底色。即使崩溃至此,她都把自己的声音压得低低得,不想让其他人听见。 “你才是那个不停折磨我的人。你不能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甚至都没法怪你。你不要装得好像在乎我,你留我不过是觉得我还有用。” “够了。” “你当初要是杀了我,我倒会感激你。” “我从来不会拿你冒险!”凌顾宸压低声音,“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有多荒谬。” 孟莉莉心疼地想去抱她,可她被凌顾宸一把拽走,他不让她多说一句。祝笛澜独自站着,浑身冰冷得颤抖。凌顾宸让罗安送她回家,便带着其他所有人回了会场。 偌大的灰暗停车场里,她呆立了许久,呆立到终于不再无端地疯狂掉眼泪。她脑海中疯狂翻涌上的愤怒终于退了下去。她手脚都麻木,但还是乖乖跟着罗安回家。 她麻木地连衣服都不换,就在阳台的阶梯上坐下。她用手撑着头,愣愣地看着远方。 她无端地发了场脾气,连她自己都意识到不对劲了。或许凌顾宸订婚这件事对她的打击,比她自己想象的重得多。 她不打算在家里委屈自己,任凭眼珠如同剪断了线的珠子乱掉。罗安在她身旁坐下,看了她一会儿。 他还是这副样子,冷冷的,没有什么能触动他的神经。 但他看着她哭了那么久,还是轻轻说了一句,“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伤心。” 祝笛澜自嘲地轻笑,“想来讽刺。我对谁都不能说,生怕被他知道。反而最清楚的是你,看我为了他崩溃得不成样子的竟然是你。” 罗安懒懒地靠着阶梯,漫不经心地别过脸。 他如同机器人般无感的冷漠表现,反而让祝笛澜觉得心安。至少自己的感情和崩溃都没有打扰到他,也不会引起他的同情,让她更难过。 祝笛澜默默哭了一会儿,情绪缓和了许多。罗安给她倒了杯温水,她接过,轻声道谢。 罗安也不接话。 两人间的气氛难得得和谐,祝笛澜鼓起勇气问,“你知道廖教授想把我怎么样吗?” 罗安摇头,“他没说。” 祝笛澜看着手里的水杯。 “你自己觉得呢?” 祝笛澜不屑地笑笑,“如果我还有命活到那一天,而不是死于什么奇怪的’意外’……他大概会找个他想要捣乱的大家庭里,把我弄进去,不管是嫁人还是卖身……让我把他们搅得天翻地覆的,他就开心了。” “那八成就是万家的公子哥了。”罗安顺着她的话说。 “嗯,我觉得也是。万家的人,他谁都看不过眼。又老跟你们作对……儿子们叁天两头出丑闻,不是撞人逃逸就是性侵……” “你肯?”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那么精明,我才不信你不会留后手。” “我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精明都是逼出来的。” 罗安的脸上露出少见的饶有兴致的神情。祝笛澜没有以前那么怕他,她颇为自暴自弃,开起自己玩笑来,“至少他让你看着我,我不至于太惨。” “我手里不留活口。” “我知道,”祝笛澜笑笑,“好在你没恶癖,也不热衷折磨女人。我要是死在你手里,死法终归是干净利落的。我别无他求了。” 罗安又审视了她一会儿,忽然从西装内袋里掏出几封信件来。 祝笛澜怔怔地看着他,疑惑不解。 “这些是你弟弟的信。” 她赶忙接过,小心翼翼地问,“是廖教授让你交给我?” “他不知情,所以你别说漏嘴。我觉得你知道也无妨。而且有我盯着你,你耍不出花样。” 祝笛澜震惊地久久没有反应,过了很久才喃喃地说了句“谢谢”。 她怎么都没想到,罗安会在这时帮她。她颤抖着手把信拆开。罗安起身拍拍外套便走了。 祝笛澜把那些信慢慢读完,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她心里一阵阵发暖。就像是她一直以来的坚持终于有了点小小的回报,让她强撑着,再走一段路。 之后的几日,她还是明显感到了情绪上的不对劲。整整两天,她都在床上空洞地睁着双眼,无力做任何事。 她隐隐害怕,感觉自己的躁郁症喝抑郁症都有回来冲洗席卷她的架势。 她强撑着,翻箱倒柜把去年的药翻出来,攥着药瓶的手不住颤抖着。 -- 伴郎 凌顾宸心不在焉,怎么都放心不下她。他压抑了一整晚,才没有在订婚宴结束后冲到新湾去。但他还是嘱咐覃沁去查看她是否安好。覃沁后来打电话简短地告诉他,祝笛澜已经睡下了。 过后的几日,两人没有联系。凌顾宸每一天都在等,他总觉得她差不多会联系他了。 他们以前吵完架,祝笛澜总会找点细碎的小事,以此为理由来试探他的反应。 她会看情况温柔地道个歉,凌顾宸笑笑便不放在心上了,而后也会给她买点首饰作礼物哄哄她,这一页便轻松翻过去。 可是这一次,几乎过了一周,她都没有联系他。凌顾宸总觉得自己憋了股火,越想越觉得困惑不悦。 有那么两次,他正想联系她,拿起电话就看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便放弃了。 这是凌顾宸最无法自控的时候,他总觉得给她打个电话不会对不起这枚婚戒。但他心里有奇怪的情绪作怪,让他没法这么坦然。 他也打听过,覃沁说祝笛澜这一周都很乖,写写论文,没事也不出去。每天都陪丁芸茹和覃沁吃饭,连罗安都不用专门来盯着。 凌顾宸听了,不知是安心还是担心。 至于婚礼的筹备,覃沁在祝笛澜的歪理洗脑下,坦然接受了自己作为新郎没有话语权可言的事实,一切都是按照丁芸茹的喜好来。 丁芸茹为自己的伴娘团敲定了六人,让覃沁也找六个伴郎。覃沁一句争辩的机会都不得,扳起手指开始想该请谁。 他在饭店里组了个局,请了些发小一起吃饭,顺便邀请他们做伴郎。 其余人到来前,覃沁、凌顾宸和罗安叁人先聊了聊,覃沁要两人都做伴郎,罗安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指出他不能把当天的安全工作交给任何人。 “不要随时都那么紧张,”覃沁指指凌顾宸,“我的婚礼,不是他的。不会出事。” 凌顾宸淡淡地说,“你怕老婆怕成这个样子,当天的安全不是我最担心的事。” 覃沁哼了一声,“那叫爱老婆,不是怕。” “除了伴郎你能定,有什么事是你说了算的?”罗安明知故问。 覃沁认真想了想,大剌剌地说,“要不是我坚持,就要变成露天草坪婚礼了,更不安全。” 凌顾宸毫不掩饰地轻笑。 “我都想好了,”覃沁倍感遗憾,“伴郎伴娘俩俩凑一对。你当然跟莉莉。笛澜呢我就把她跟罗安凑一对……哈哈哈哈,她肯定气炸又什么都不敢说。” 他笑得停不下来。罗安仿佛没听见,把烟甩在桌子上。 凌顾宸想了想,对罗安说,“当天的安保我来负责。你就放心玩。” 罗安淡淡地说,“我不擅长这种场合。何况这是你弟弟的婚礼。” “这是你二哥的婚礼,”凌顾宸认真道,“我知道你对这种场合没兴趣,我就逼你这么一次,行不行?” 覃沁微笑着看看两人,“多少年没叫大哥二哥了,听起来我都不习惯了。” 罗安点了支烟。他八岁时被廖逍收养,与这兄弟俩一同长大。 虽与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凌剑坤和顾莹很快接纳他,尤其是顾莹,她待他如亲生,经常高兴地说她有叁个很懂事很优秀的儿子。 廖逍的遗嘱唯一继承人就是罗安,凌顾宸对他也大方,罗安自己则对如此巨额的财富没有格外的企图心。出于安全考虑,他们叁人不以兄弟相称,但有着出生入死的感情。 他终于答应,“好。” 覃沁的笑容温柔又爽朗,“那莉莉怎么办?” “她没事,”凌顾宸忍不住坏笑,“你想想怎么告诉笛澜你要她跟罗安凑一对。” “你告诉她的时候我也想在场,”罗安耸耸肩,“我想看她能用什么东西砸你。” 覃沁仰天大笑,显然不担心。笑完他想了想,“那我现在叫的人更不够了,本来就凑不起六个。” “你问问郑辉,我秘书。”凌顾宸说,“他跟芸茹也认识,应该可以。” “早没戏了,郑辉,小辉辉,那是我老婆的gay闺蜜,要当伴娘的。”覃沁痞痞地笑着,忽然放低声音,“你知不知道你是小辉辉的梦中情人?” 凌顾宸差点被水呛到,瞥了他一眼不想接这个话。 “你认识那么多人,还叫不出多一个?”罗安问。 覃沁摆摆手,“酒肉朋友。有真情的发小,就这么几个,你们都认识。我小时候跟万庄、万胥不还玩得挺好?这生意场里因为利益关系都没什么真朋友了。我现在叫来的,都是跟咱家没利益纠葛的,跟我合得来的。” “说得还挺可怜,”凌顾宸笑起来,“你叫了谁?” 覃沁掰着指头数着,“闻杰,他爸是阿斯顿马丁中华区总裁。张垣夕,议员儿子。吴峻烨,他妈妈是汇雅集团的大小姐,老爸在米勒街开了一堆酒吧。” 这些人都与覃沁年纪相仿,凌顾宸与他们也很熟悉,确实是从各方面都打从心底认可的朋友。 “你再帮我想想,还能叫谁?” “我想不出,你叫他们帮你想。” 过了一阵,包间门打开,进来一高一矮两个男生,分别是闻杰和张垣夕。两人笑盈盈地恭喜覃沁,随后便熟络地聊起各自近况来。 覃沁虽然偶尔有点纨绔的痞痞做派,但他本质上并不颓唐,因此他的这些好友也都神采奕奕的,谈吐不凡,很有主见。这些人都是努力在父母的光环下努力开创自己的事业,因而很相投。 闻杰和覃沁都非常爱跑车,两人聊得起劲,闻杰张罗着送一辆新车给他做新婚礼物。张垣夕则与凌顾宸和罗安聊起政界事务来。 吴峻烨迟迟没有到场,覃沁不再等他,让大家边吃边聊。 几乎酒过叁巡,吴峻烨才推开包间大门。覃沁笑着喊,“哥们儿!你怎么回事啊?” 吴峻烨满脸歉意地摆摆手,主动端起酒杯,客气道,“真的不好意思,我自罚。” 喝完一杯,吴峻烨才从门外拽了个人进来。那个男生垂着头,闷闷地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 “真不好意思,我知道我迟到。但我弟喝大了,我没法把他扔回家里去,不顺路,只好把他带过来。” “吴峻峰?”覃沁笑着问,“你小子回国了?” “刚回没多久,”吴峻烨拍拍他,“你醒醒。” 吴峻峰坐了会儿,好像缓了过来,看着桌上众人,缓缓打招呼,“覃哥……凌哥……闻哥……垣夕哥……” “算了算了,消停会儿,”覃沁打断他,“多久没见你了?” “很久了,是吧?”吴峻烨心疼又嫌弃地扶扶他的肩膀,“我真是服了这小子了。” 凌顾宸打量着他。这兄弟俩他从小就认识,吴峻烨与覃沁差不多年纪,吴峻峰的年纪他记不清了,应该小很多。 因为他记忆里的吴峻峰总是屁颠颠跟在吴峻烨和覃沁身后,是个非常乖巧的跟屁虫。 吴峻烨和吴峻峰两兄弟有非常相似的眉眼,哥哥的身材敦实,性格与他的长相一样老实,对弟弟的关心也溢于言表。弟弟则高瘦许多,长得非常清秀。 “怎么醉成这个样子?”凌顾宸好奇,“年轻人有酒局的话,你就让他玩去。” “哪有什么酒局,”吴峻烨哑然失笑,“自己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在我爸的酒吧里,一个人。” 覃沁笑起来,“正好,我都不知道你弟回国。我缺个伴郎,给我凑个数。” “好呀,”吴峻烨眯着眼笑,“有好看的伴娘吗?快点给他介绍一个,他都要失心疯了。” “为情所困?”闻杰好奇地问,“峻峰老弟这么帅不应该啊。” “嗯,我上次去英国找他玩,在酒吧坐着,来搭讪他的亚洲女生乌央乌央的。”张垣夕附和道,“就算年纪轻,怎么也该练成情场老手了吧?” “可不是,我也这么劝他的。他这么年轻这么帅,怎么就……”吴峻烨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扯开话题,“不说他了,今天主角是覃沁。” “哎,没事,我也好奇。”覃沁一脸看热闹的表情,“你弟弟从小女人缘就好。我的七大姑八大姨见了他都抱着不肯放。怎么现在翻车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们开心一下。” 吴峻峰知道自己被开玩笑,即使醉醺醺的,他还是扯起嘴角附和着笑了两声。他趴在桌子上,单手把玩着手机,查看信息。 吴峻烨逼他喝了点水,温柔的神情里带点不忍。 “被女朋友甩了?”张垣夕问。 “要是女朋友就算了。”吴峻烨说,“被个一夜情对象迷得七荤八素的,我是怎么都想不到。” 在场的人听罢都发出好事的起哄声,怂恿他多讲。吴峻烨只好简单地说是他弟弟在自家酒吧里遇见的一个女孩,两人发生关系以后女孩怎么都不肯留联系方式。 “这……打击是挺大的……”覃沁摸摸下巴,“我一般都是睡完被追着要电话。” 凌顾宸打趣道,“你这个老婆不也是死缠烂打来的,你快传点经验给他,省得他这么伤心。” “啧。我老婆,睡了以后就很乖了。不会有这种事。”覃沁面不改色。 凌顾宸笑着摇摇头。 “我也好奇,追问细节,是不是他太紧张了。”吴峻烨继续说,“他说他跟那女孩聊过,女孩子说挺满意的,玩了不只一次,只是她不想交男友,就走了。” “那就算了呗,你睡都睡了有什么不死心的?”闻杰劝他。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这小子不知道着了什么迷,就说很喜欢那女孩,想认真追她。”吴峻烨说,“那女孩把学生卡落在包厢里,他才知道她名字,就追到学校里去了。我现在想想,还不如不去呢。没见到或许就忘了,不至于像现在被拒绝那么多次。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亲哥我去把他扛出来。” 覃沁蹙着眉头,“什么原因让他这么坚持不懈啊?” “漂亮。”吴峻烨抿了口酒,仿佛在回味,意犹未尽又极其庄重地说,“真的漂亮。他给我看学生卡的照片时候,我就两眼一亮。那天我送他去追的,一方面觉得捡到那女孩的卡了,或许就是缘分,说不好能成,也算浪漫,我作为哥哥可以做个见证。另一方面,真的好奇,想去看看真人有多好看。” “真人更好看?”闻杰身体前倾,好奇地追问。 “对,”吴峻烨绞尽脑汁想着形容词,“我词穷,但我真的服了。这么漂亮的姑娘还读博,早就该出来拍电影了。” 覃沁咯咯笑出声,“有照片吗?我也认识个漂亮的博士,让我看看她们两个谁漂亮。” “哎呦,照片,”吴峻烨拍拍脑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找张照片!光想着漂亮了……现在卡也还给人家了……” 他推推吴峻峰,“你有照片吗?” 吴峻峰一心盯着手机,喝多了以后,他给祝笛澜发了许多语音,可是直到现在,祝笛澜都没有回复。 她总是这样,吴峻峰每天都与她问好,她只回过几句话给他。他着迷到心焦,她好似有股神奇的魔力,对他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而且那一晚,他们的一夜情也刺激香艳惹人怀念。她身上兼具着东方女性的风情和西方女人的奔放,让那晚两人间赤裸裸的肉欲都不显得低俗了。 “怎么把高高帅帅的小年轻搞成这样?”闻杰打趣,“你们年轻时会这样吗?” “都是我甩别人。”覃沁答话。 凌顾宸摇头,“至于吗?吴峻峰怎么说仪表堂堂的,何愁找不到漂亮女人。” “床上功夫好,聪明漂亮,高学历,那就是尤物。”张垣夕说,“我觉得峻峰老弟抓住机会把握这样的女人也是应该的。不过他太年轻,只会厚着脸皮追,不懂方式方法。” 闻杰笑起来,“你有经验,你快教他。” “你帮帮他也行。”吴峻烨两手一摊,“这女孩现在完全不见他,也不回消息。她就算当面对他说点狠话,让他死了这条心都好。” “她叫什么?”张垣夕问。 吴峻烨皱着眉想了老半天,“我这脑子……真记不住了……挺复杂一名字也挺好听的。” 覃沁吐槽,“你一问叁不知。” 吴峻烨哑然失笑,“又不是我跟她搞一夜情。” 张垣夕拿过吴峻峰的手机,“快,给她打电话,哥哥们都在,给你出出主意。” 吴峻峰委屈巴巴地说,“她不理我……” 闻杰小声说,“这惨兮兮的模样是挺可怜的。” -- 改变 覃沁走后,祝笛澜陪丁芸茹在家吃饭看电影。吴峻峰一直给她发消息,她本想忽略,但觉得看电影的时候不太安稳,总想着这些信息。 追她的人很多,她早就习惯于忽略这些她不在乎的消息和人。但对于吴峻峰,她的感觉有点不一样。 她不讨厌他,但她很清楚自己不想与他有任何发展。这个男生单纯得可爱,说的话都带着大男孩性格的乖巧。 祝笛澜之所以愿意留联系方式给他,是因为她一眼就看穿这个男生很容易被她掌控,他无法影响她的生活。 她忽略他就像忽略其他追求者。但他醉醺醺地给她发消息时,她犹豫了一下。 她本以为这个男生会把这一夜情抛诸脑后,没想到这事好像对他造成了伤害。因为这层一次性的肉体关系,祝笛澜还是略有不忍。 她找了个借口回家,把吴峻峰发给她的语音打开。她一边慢悠悠地做睡前脸部按摩,一边听着这些语音。 吴峻峰的声音带着年轻男生的磁性,一开始很正常,后来似乎是喝醉了,带着软糯的撒娇。他总是叫她“姐姐”,带些撒娇的温柔语气非常好听。 祝笛澜淡淡笑着,她打算听完这些就好好给他发个消息,让他不要再放希望在她身上了。 这已经是她最认真的做法了。其他人,她连黑名单都懒得拉。 可是后来,吴峻峰的声音有些变,他说他一个人在他们遇见的酒吧喝酒,到了后来,他的声音里带着醉腔。即便如此,他还是不住地道歉。祝笛澜忽然有点心软。 语音播到最后一条,他的声音闷闷得:“姐姐,我给你发了那么多,你从来不回我。姐姐,对不起,我不想骚扰你,我不想惹你讨厌的。姐姐,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能不能再见你一次?我想听你当面对我说……” 祝笛澜正用润肤乳轻轻抹小腿,听完这一句,她下巴靠着膝盖思忖了许久。忽然吴峻峰的电话打进来,她犹豫了很久,终于接通。 “诶,姐姐……”吴峻峰的声音也显得很意外,他没想到她真的会接,“姐姐你终于接我电话了。” 他叫姐姐的声音都那么温顺可爱。 祝笛澜轻柔地说,“你不要再联系我了,好吗?” “你见我一面好不好?求你了。” “我说过了,你很好,你会是个很好的男朋友。把我忘掉好不好?” 吴峻峰只觉委屈。张垣夕不出声地比手势,要他开免提,他躲闪着不肯。 吴峻烨见他已经伤心得快说不出话,只好接过手机,客气地低声说,“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峻峰的哥哥。没有其他意思啊姑娘,他真的挺伤心的,你能不能来见他一面?当面拒绝他好让他死心。” 祝笛澜沉默许久。对面这个自称吴峻峰哥哥的人,说话声与吴峻峰一样轻柔,温和的语气里透着担忧。 她叹了口气,她有时候生气自己可以把人看得这么明。不过是通电话,她就知道吴峻峰兄弟俩都是性格踏实的“老好人”。 她不是个心软的人,她清楚自己在感情上可以渣到什么地步,她只是不想就这样从情感上毁掉一个单纯的好人。 “谢谢你。麻烦你把电话给他好吗?我跟他说几句。” 吴峻峰握着电话听筒,忽然显得很激动。他挂掉电话,因为喝酒而有些发红的双眼显出奇异的光彩来。 “她说她来!她来见我!我去门口等她!”说罢他就要往外冲。 覃沁一把拽住他,嘟囔道,“出息。” 凌顾宸不客气地嘲笑,“你没资格说他。” “起码我追的我娶回家了。这个,我一看段位就知道这位小老弟搞不定。” “我不去她找不到……”吴峻峰可怜兮兮的。 “早着呢,”覃沁依旧拽着他,“稳重点。” “有没有好看的伴娘,快给他看看照片……”吴峻烨无奈地催促。 祝笛澜之所以会答应也是经过深思熟虑。 她其实不被允许在这么晚的时候还单独出门,但她盘算过了,罗安跟着覃沁吃饭去了,这一晚因为她与丁芸茹在一起,凌顾宸很买账,大概率不会查她。 她只要快点溜出去,见完吴峻峰就回来。他所在的地方只离新湾公寓十分钟车程,她可以速战速决。 她已经卸妆,也无心装扮,带了副大大的框架眼镜,略作遮挡,套了件T恤和墨绿色的半身一步裙,穿了双平底鞋就出发了。 到了这家高档餐厅,她的模样低调得如同学生。 她按消息找到吴峻峰所在的包厢,她不愿见到其他人,便在走廊拐角发消息。吴峻峰收到消息就飞也似的跑出来。吴峻烨不放心,跟着他到走廊。 吴峻峰紧紧抱住祝笛澜,祝笛澜有些躲闪,只是轻轻扶着他的手臂。吴峻峰微微俯下身,他把头放在祝笛澜的颈窝间,闻到一阵清幽的淡淡玫瑰香气。 祝笛澜皱眉,她不想同他表现得那么亲昵,但吴峻峰显然喝醉了,她推不动这么个身高快一米九的人。她温柔地说,“你听我的话,好吗?” “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不要再喝这么多了,不要再给我发消息,不要再想我。你会找到与你相爱的人,我不会再见你了。知道了吗?” 吴峻峰把她抱得更紧,委屈地哽咽了两声,喃喃道,“知道了。” 吴峻烨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他眉宇间的忧愁不散。包间里的其他人都好奇地探出头来打量。覃沁痞痞地笑着看这两人抱在一起。 祝笛澜留意到有人出来,她谁都看不清也不想被人看见。她扭过头,让吴峻峰挡住自己,温柔地劝他让他放手,好让她离开。 确实没有人能看清这个女人的脸,他们只看到一双纤细的手在吴峻峰腰间快速地一绕,随后她转过身想走。 她的身形让覃沁的笑意顿了顿。最主要的是,她身上那条墨绿色的半身裙。 祝笛澜也有这么一条,她每次换着家居服,要跑到覃沁家蹭饭的时候,就总穿这种简单的半身裙。 覃沁拍拍吴峻烨的肩膀,“你们去哪个大学堵的这个博士啊?” “啊?哦。文化大学。” 这下覃沁笑意全无了,他嘟囔了一句,“这算个什么事啊……” 凌顾宸在听到大学名称的瞬间脸色也变了。他一开始只是觉得眼熟,现在完全确认是她了。他对她的身形也相当熟悉。 祝笛澜刚把吴峻峰扶起一点,安慰了他几句,正打算走,一偏头看到凌顾宸愠怒的神情。 她下意识地松手,她知道她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惨白。 凌顾宸气得直直看着她,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覃沁跟过来,把吴峻峰拉到吴峻烨身边,无奈地说,“小老弟啊,别想了。洗洗睡吧。这姑娘你还真斗不过。” 吴峻烨愣愣地看着他,“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覃沁看着就要火山爆发的凌顾宸,嘟囔着,“简直是腥风血雨。” “你……怎么在这里?”祝笛澜听见自己无力地问。 “这话该我问你。”凌顾宸拽起她的手臂。 祝笛澜知道大难临头,只能默不作声地被他拉走。她知道覃沁的好友也都是些富二代,可是泊都富二代那么多…… 她简直不敢相信该多倒霉才会连一夜情对象都遇到覃沁的朋友,还在快要处理好这件事的时候被凌顾宸撞破。 罗安也快步跟上两人。覃沁笑呵呵地打了个圆场,让其余叁人送吴峻峰回家,他扔了张信用卡给服务员就小跑跟上叁人。 他一坐进副驾,罗安就发动车子。祝笛澜缩在后座,一声都不敢坑。凌顾宸侧着头瞪她。 “你……”覃沁指指她,颇为无奈,“你搞男人的时候悠着点啊。这是我请来做伴郎的,你搞的这么尴尬,怎么办?” 祝笛澜不屑地瞪了他一眼。 “你不要不服气,”覃沁半开玩笑地说,“我统共六个伴郎,我要是不盯着点,你把我伴郎团全睡了我都信。” 祝笛澜低声骂他,“闭嘴。” “你跟我保证,”覃沁不依不饶,“我结婚前你不许再睡我伴郎。结完随便你。” “我懒得搭理你。” “你看看。你这黑山老妖吃人的架势。”覃沁一直转着头看她,“那是我发小的弟弟,他成年了吗?我都不记得了。未成年人你都下得去手……” 祝笛澜把手机朝他脸上掷去。覃沁敏捷地躲过。 凌顾宸转过脸,他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但依旧能感到呼吸声不可控地粗重。他太生气了,气到甚至不想在覃沁面前爆发。 祝笛澜如同坐在喷发着熔岩的火山边。她害怕又有点赌气,她不想退步,毕竟凌顾宸没有道理指责她跟哪个男人上床,这是她的自由。 车子很快驶进新湾的地下停车场。祝笛澜见他在过去的十分钟里都不发一语,更想赶紧走人。 车子一停稳,她就去够车把手,凌顾宸终于忍不住,发火道,“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祝笛澜下意识地一缩脖子,但还是不服气地说,“这种事你有什么好管的?” “我不管你,你就无法无天了!见到个男人就要上床,不出叁天我就要在死胡同里给你收尸!” 祝笛澜忽然也气得发抖,“我死了不用你收尸。” “你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我交个男朋友怎么样?他总不是你对家了吧?你们还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你这叫交男朋友?” “我愿意,你没资格管。” “你以为我愿意管?!”凌顾宸大为光火,“还不是因为一遇到这种事你就脑子不清醒!见他一面你就跟他上床,韩秋肃这种闹剧你要跟我来几次?!” “你不要胡说,这是两码事!” “还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凌顾宸忽然反应过来,质问道,“你去吴峻烨家的酒吧,我同意了吗?为什么你溜出去我不知道?” 祝笛澜皱着眉看他,紧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为什么我不知道,罗安也不知道?是哪一天?什么日期?”凌顾宸逼问她,“我告诉过你,除了金霖,哪里也不许独自去,你很清楚!” 祝笛澜依然紧紧抿着唇,她的眼眶逐渐泛红。她的双手绞在一起。 “你说话!” 覃沁担忧地看着祝笛澜。她倔强地不像她,她从来不会在凌顾宸发这么大火的时候一语不发。 那么多年,她已经很清楚凌顾宸的脾气,只要她先服软道歉,凌顾宸发完火基本都会作罢,所以她完全不用强撑着。 凌顾宸被这件事气得不轻,他转而质问罗安,“哪一天?哪一天你没有跟着她?” 罗安的神情是一向的镇静,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有几天,我不跟她的时候,她一定与你或者与覃哥在一起。除了她在这里的时候,就是上次你去孟莉莉的公寓,她也在,邓会泽接手,我就走了。” 凌顾宸忽然想起那天,他还未同她说些什么,祝笛澜便溜的无影无踪。 “是那天吗?你落单了,为什么不叫人来接你?!用这种空档溜出去的事你还干过多少次?” 祝笛澜抖着嘴唇虚弱地说,“你别说了……” “我看你都已经轻车熟路……” 凌顾宸话音未落,祝笛澜就打开车门,她的动作如此慌乱,好像找不到车把手,混乱之中还伤到了指甲。 她冲出车子。那里的氛围太压抑了,她觉得自己好像不能呼吸,她必须要出来,面对凌顾宸的质问,她的崩溃都好像被巨石压着。 “你们两个真是我见过最作的……”覃沁边说边打开车门追了过去。 祝笛澜只想回家,却发现刷电梯的门禁卡不在手边,她站在电梯前几乎瞬间就要崩溃大哭。 覃沁跑过来帮她刷开电梯,轻轻搂住她。她紧紧挽着覃沁的手臂,依旧止不住颤抖。 凌顾宸皱着眉在车上坐了许久,随后也下车跟了过去。祝笛澜木讷地站在客厅中央,不出声地掉眼泪。覃沁觉得她的样子不太正常,轻声安慰着她。 凌顾宸重重摔上大门,“我还没问完!” 祝笛澜用力闭了下眼镜,转身去了浴室。她全身都在可怖地不自觉颤抖,她的脑海中、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蜂鸣声,逼得她不能思考。 她觉得她要疯了,她不知道什么能救她,只得绝望似的拿起镜子边的药瓶。她打开瓶子后,身体忽然顿了顿。她眼里的慌乱忽然变成迷茫,她愣愣地在浴缸边坐下。 凌顾宸愈发恼火,覃沁马上拦住他,“你冷静点。” 凌顾宸皱眉来回踱步。 “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睡过?” 凌顾宸狠狠瞪他一眼。 覃沁耸耸肩,“恶心死了,就像在看两个千年老妖装纯情,那时候你们腻味成那副样子竟然没睡过。现在你管她跟谁上床,你已经订婚了。” “我管的是这个吗?!她成天脱离监控,鬼知道她还干过什么。” 覃沁拿过祝笛澜的包,“给你最原始的追查方式,她的随身物品……” 他止住了话头,因为他摸到一罐药瓶,“她为什么要带这个在身边?她停药都一年多了……” 凌顾宸看着那瓶药也一愣。那是祝笛澜用来抗抑郁的药。 覃沁担忧地问,“她吃这个药多久了?” 忽然,凌顾宸心里的不安发出炸裂般的巨响。 祝笛澜进了浴室以后,浴室里就发出流水声,这个声音直到现在都没有停。一秒都容不得多想,凌顾宸冲进浴室。 浴缸里的水都溢了出来,哗哗朝下流着。祝笛澜呆呆地坐在浴缸边缘,水流沿着她的裙子流下来。她手里攥着另一瓶药。凌顾宸迅速抢过她手里的药瓶,是安眠药。 他紧张地问,“你吃了吗?” 祝笛澜从方才就一直呆呆地看着前方,凌顾宸问她时,她也好似没听见。 “笛澜!”凌顾宸握住她的肩膀,“回答我!” 祝笛澜这才猛然回过神,怔怔地看着他。 凌顾宸焦急又害怕,“你吃这药了吗?” 祝笛澜顿了顿,轻轻摇摇头。 凌顾宸如释重负,他把她紧紧抱进怀里,喃喃道,“你没事就好。” 祝笛澜依旧呆呆得没有反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她确实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覃沁也紧张地脸色发白,他拿过那瓶安眠药,仔细数了数还剩余的数量。 凌顾宸关掉水龙头,把她打横抱回卧室。她又开始不自控地发抖。 凌顾宸后悔至极,他搂着她不愿松手,小声说,“对不起……你感觉怎么样?” 祝笛澜渐渐缓过来,忽然也有点害怕。她完全记不得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可能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想,这些下意识的动作才更吓人。 “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祝笛澜试着开口,她揉揉眼睛,犹豫着断断续续地说,“我不知道……” 这份心疼像是无数的冰锥在刺他的心脏。他太痛了,痛得眼眶都发红,“笛澜,你看着我,看着我。” 祝笛澜努力看着他,眼里带着畏畏缩缩的躲闪和委屈。 “你认识我多少年了?我总是这样朝你发脾气,我知道。”凌顾宸无比温柔,“对不起,我说真的,我真的觉得对不起你。你了解我的,笛澜……你懂我,所以都是你在迁就我……” 祝笛澜睁大的眼睛逐渐泛红,眼泪雾蒙蒙一片遮住了视线。 “对不起,我意识到到这个问题,我在改。笛澜,我在改,可能你没感觉到,但相信我,为了你,我在改。为了你……” 他的诚恳如此真切。祝笛澜怎么都没有料到。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几乎不相信他会这样认真同她道歉。 因为心疼,凌顾宸的眼眶都发红。祝笛澜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在她心里,他从来不是这样会为了谁露出伤心神色的人。 祝笛澜咬了咬嘴唇,还是忍不住哽咽着哭出声。凌顾宸紧紧抱着她,安慰她,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平息。 覃沁搜出了她房间里所有的药瓶,问她为什么又开始吃药。 祝笛澜平静了许多,坦白自己的抑郁症有复发的征兆,但是不严重。而且她一周前就开始吃药控制,她让他们不用担心。 凌顾宸和覃沁担忧地互看一眼,他们知道互相都无法像她一样这样轻松地看待这件事。 覃沁拿走了她所有的安眠药,只留了控制躁郁症和抑郁症的药物给她。祝笛澜拧不过他,只得睁着眼看天花板试着睡着。 没有安眠药的帮助,她的睡眠情况非常不稳定。她整夜睡得都很不安稳,迷迷糊糊的。白天又倍感疲惫,几乎都在床上躺着。 丁芸茹定时给她送叁餐来。凌顾宸每天忙完应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陪她,还给她带夜宵。 祝笛澜没有胃口,自己在阳台上坐着看月亮。 凌顾宸把她房间里的烟全部缴走,又数了数她公寓里存着的葡萄酒。他把烈酒都收起来与烟一起装在袋子里,葡萄酒的量不至于让她重新酗酒,他才没有拿走。 他回想起那段她被抑郁折磨的时光,她痛苦,陪着他的人也痛苦。 凌顾宸不出声地叹气,后悔自己怎么又把她逼到这一步,他只能尽可能地预防,以免她重新陷入那个深渊。 客厅里有玻璃瓶相撞的声音,她出来查看。她倚着卧室门框,看着凌顾宸把她厨房的每个抽屉都打开搜寻烟酒。 他看到她,温柔地笑笑,“我把这些拿到芸茹家里去,你要喝就去她家喝,一样的。我没有在控制你,你别因为这个生气。我只是担心。” 祝笛澜太清楚他的脾气,因而知道他这温柔解释话语背后的分量。 “我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你多想了。” 凌顾宸依旧轻柔,“我知道。” 祝笛澜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停止手里的动作,于是默默回阳台继续坐着。 凌顾宸缴完她的烟酒,给她倒了杯蜂蜜水,坐到她身边,“你回别墅住吧,我好照顾你。” “我不去。” “别不听话,”凌顾宸温柔地都快不像他,“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会很担心。” “没事的,我不会想不开。你别担心。” “我再也不会说你了。你就跟我回去,行不行?” 祝笛澜摇头。 凌顾宸轻轻叹气。他大概也知道她不会愿意回去,否则他不会花这么多力气搜她的公寓。 “笛澜,你这样一个人待着更不好,对你的病没有帮助。前年你生病的时候,我根本就不敢让你单独在房间里待着。如果你不回别墅,我就在每天来陪你,这样行不行?” “我明天去看医生,会好好吃药。我保证我会好起来的。你别来。” “如果你不跟我回去,那我就来陪你。” 祝笛澜蹙起眉头,不太高兴,“我说了我不想你来。” 凌顾宸垂下眼眸,把失落遮住。 这份沉默持续太久,久到祝笛澜开始过意不去。 “我不想你来,因为我知道我先前生病的时候,脾气暴躁,做事都胡来,说话也不中听,那时候惹得你和沁挺伤心的。所以我觉得既然我现在不严重,就一个人待着最好。我也舒服,省得回去了,你和莉莉都不开心。” 凌顾宸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总觉得两人说得不是一件事。 “而且沁和芸茹就住在隔壁,我想找人聊天就去找他们,很方便的。” 凌顾宸思考着,没有回答。 “还有……我……有时候……会趁着没人管我溜出去,可我最多只是去附近的公园走走。那天是我第一次去陌生酒吧。我以后不会了……你别再这么大动肝火。” 凌顾宸无奈地朝后靠了靠。他无法为自己辩解什么。他着实生气,可生气的真正理由,连他自己都不敢多想。 她偶尔自己溜出去逛街,他都知道,因为她没惹出事来过,所以他不管。 就算她跑去酒吧里找了个人一夜情,那人也没从她身上套到什么好处,他似乎也没理由生气。可他偏就郁闷,怎么都不安心。 “这样吧,”他思忖良久,“你去跟芸茹他们住,她那里有客卧。” “不用了吧。” “这样他们好照顾你。” “我不去。” “听话。”凌顾宸很坚定,但语气依旧温柔,“你要是不去,我就在你这里睡沙发。” 祝笛澜很无奈,“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呀。” “随便你。”凌顾宸悠悠然起身,朝她的衣帽间走过去,自顾自翻起衣服来,“你这里怎么没我的东西?算了,睡衣我让人明天送过来,我先去拿沁的。” 祝笛澜看着他欲言又止。可凌顾宸一脸怡然自得的神情让她不得不让步。 -- 流浪猫 祝笛澜住到丁芸茹家里,凌顾宸才放心许多。祝笛澜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倒也算平稳。覃沁和丁芸茹很照顾她,两人要么带她出门随意逛一逛,要么窝在家里一起看电影。 她跟着覃沁去参加慈善晚宴,遇到了凌顾宸和孟莉莉。 祝笛澜与他们聊了几句,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她近期的情绪一直都这样,显得很低落。 她本就觉得自己不能坚持太久,在看到杨颜君的那一刻她终于懒得再撑。 她清楚,今晚如果她再被杨颜君挑衅,可能就要失控到动手扇她了。于是她提出先走。 丁芸茹挽着她,两人聊着天朝停车场走去。覃沁懒懒地跟在身后,之后意识到凌顾宸也跟了出来。 他心情不错,说烦了这个场合,干脆跟着他们回去,看看祝笛澜最近怎么样。 孟莉莉默默跟在身后,杨颜君快走几步追上她,猛地伸手拉住她,让她放慢脚步。孟莉莉不解其意,困惑地看看她。 杨颜君挑眉,不怀好意地笑,“你要小心点哦,订婚也不代表你跟顾宸的感情没有威胁了。” 孟莉莉略感生气,不客气地说,“你别再胡说了。” “呐,我千算万算都想不到祝笛澜可以这么厉害。你们订婚,表面上看着好像她退出了。仔细一想呢,她又装起抑郁症来。啧啧啧,我真心佩服,就这么一招,你这个未婚夫就又整天绕着她转了。” “笛澜是真的生病!” “是吗?我看她好好得。今天不还穿得漂漂亮亮来跟你们偶遇吗?”杨颜君流露出些许的心疼,“莉莉啊,你不能什么反击都不做,就这样被她耍的得团团转。她一说生病,顾宸是不是就要她回去跟你们住?他是不是为了陪她动不动就不回家?” “他本来就关心她……”孟莉莉的话语很虚弱。订婚以后,她以为生活会很甜蜜,没想到连未婚夫的面都见不到。凌顾宸几乎每天都去陪祝笛澜,这些她都知道。 “就算顾宸不多心,”杨颜君放低声音,“也怕另一个人心计深,你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有些人,装作是你朋友,抢起男人来可不手软。她要是真把你当朋友,就算你出了意外,也不会跟顾宸发展感情。她那时候就下得了手,你以为现在有什么能阻止她?” 孟莉莉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凌顾宸的背影。 “她今天还是看着有点累。”凌顾宸跟上覃沁,“我跟你们回去,陪她一会儿……” “不用了,”覃沁打断他,挡在他面前,认真地说,“我会照顾她。我说过你不用这么频繁来看她。” “我昨天就没见她。” “你一周来五六次也够频繁了。”覃沁放轻声音,“你现在不能这样了。你已经订婚了,她的事,不是你最需要记挂的。知不知道?” 凌顾宸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覃沁的态度,让凌顾宸第一次意识到,在外人眼里,他对祝笛澜的关心已经超越普通的范畴。 他看看她,她在车里与丁芸茹聊着天,她的嘴角有微微的笑意,透着病恹恹的疲倦。 凌顾宸抿抿嘴,他对覃沁的话依旧流露出不悦。 覃沁拍拍他的肩膀,“多陪陪莉莉。她演出忙,本来就很少在泊都。” 凌顾宸看着他们的车辆开走,才默默上车。 杨颜君微笑着,故作不经意地说,“真厉害,这才一招啊。她要是真心想跟你玩手段,你可怎么招架得住。” 孟莉莉看着凌顾宸的背影,紧锁眉头。 祝笛澜揉揉太阳穴,然后靠在丁芸茹身上,眯眼休息。丁芸茹抱着她,轻声与覃沁聊天,两人说笑的声音日常又温柔,祝笛澜迷迷糊糊间听着感到莫名的心安。 像是小时候,她跟着外婆去山里玩耍了一天,一直到晚上,月朗星疏间,外婆骑着一辆小电动叁轮车,她抱着外婆的背昏沉沉睡去。 那时候,山间的风带着青草气息,格外温柔。她的外婆过世得很早,她过世时,祝笛澜的弟弟出世也没多久。 这些故事陈旧又过时,如同上个世纪。这是祝笛澜在小城镇里长大的经历,埋藏在她的记忆深处。 她忽然想起来,这些事,她只告诉过凌顾宸。 她讲小时候在山里游泳,外婆年逾花甲还要下地,盛夏时躺在草席上睡觉,一开始热得难以入睡,到了半夜又冻得要找棉被。外婆抱着她给她讲故事,她迷迷糊糊睡着然后总是半夜被蚊虫叮醒。 她的童年记忆中,只有外婆真正爱过她。 外婆说过她皮肤又白又细,以后一定会有人疼的。还叮嘱她,漂亮女孩子一定要留心不要被人骗。 凌顾宸听到这一句的时候,温柔地说外婆说得对。祝笛澜咯咯笑得十分甜蜜。 那时候祝笛澜年纪很小,只觉得听了很高兴。现在想想,她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觉得辛苦。 她怀孕的时候、生病的时候,凌顾宸基本都陪着她。她睡不着时,就看着天花板讲这些细碎的小事,像倒豆子一样把回忆都倒出来。 凌顾宸很喜欢听这些,他从未经历过,也想象不出祝笛澜还是个在山里乱跑的农村小姑娘。 她忽然想起他的模样,他笑眯眯地看着她,催她讲更多。 祝笛澜紧紧闭着眼睛,难过得像咽了一块苦涩的糖。 不知过了多久,丁芸茹轻轻把她拍醒,告诉她到家了。祝笛澜迷迷糊糊抓起披肩。覃沁笑着把她搂下车,打趣道,“至少今天可以好好睡了,别吃安眠药。” 丁芸茹拉拉她身上快掉了一半在地上的披肩,忽然听到一声轻轻的猫叫,她回过头,看见从停车场的角落里有个小小的阴影。 她拉拉覃沁的手臂,“老公,那好像是只猫咪诶。” 覃沁走过去,漫不经心地说,“嗯。” 祝笛澜拨了拨刘海,她知道覃沁为什么皱眉。 新湾公寓的住户是严禁养宠物的,表面上是为了保护装修,实际上,她知道,宠物狗和猫是一种很不可控的生物,非常不利于公寓内的保镖们执行秘密任务。 丁芸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生怕把猫咪吓跑,轻声说,“是谁家的猫抛出来了吗?” 祝笛澜跟在她身后,“这里没有人养猫。” 那只猫向外走了两步,暴露在光源下。它的模样让两个女孩皆一愣。它身上的毛发一撮撮聚在一起,仿佛盖了灰黑的水泥,还未干。 看着像是只短毛猫,可是脏得无法辨认,它的左眼上缘有一道明显的划伤,应该是被其他猫挠的。它的瞳孔十分细长,闪着偏黑的琥珀色,身形消瘦得不正常。 丁芸茹无比心疼,她慢慢蹲下,“是只流浪猫啊,好可怜。” 覃沁也蹲下,观察了一会儿,“这猫身上的伤肯定不止眼睛,它走路的姿势不对。” “啊?”丁芸茹干脆跪下,想伸手抱它。 猫猛地拱起脊背,做出极强的攻击姿态。覃沁拉住她,“别碰,这猫一看就不跟人亲近。” “没事,我替璐璐养了那么久猫,你知道我很喜欢猫的。” 猫裂开嘴巴,警告性地叫了一声,然后伸爪往前一划。丁芸茹吓得向后一缩,覃沁把她护在怀里,“伤到你了?” 丁芸茹吓得不轻,还是摇摇头。 祝笛澜也蹲下,“这猫性格很坏。” “即使是流浪猫也不应该这样。”覃沁仔仔细细地查看丁芸茹的手,确认她没被划伤才放下心来,“说起来,这是我见过模样最凶神恶煞的猫,加上这坏脾气,简直了。” “这猫怎么进来的?”祝笛澜问。 “地下停车场,猫这种小东西还是拦不住的。” 祝笛澜看了它一会儿,那猫好像也明白,琥珀色的瞳孔也盯着她。她缓缓伸手过去,“不怕不怕,你饿了吗?” “你小心点……”丁芸茹担忧。 “没事。” 祝笛澜有把握,尤其在看到拱着背的猫向后退了两步,她愈发大胆。 她把手缓缓凑到猫鼻子前十公分的地方,然后不动。猫静止了一会儿,它原本拱起的脊背又落了下去。它凑过来,嗅嗅她的手。 祝笛澜忽然心生欢喜,微笑起来,摸摸它的头。猫微微眯眼,似乎很享受。 她用披肩把猫轻柔绕住,然后搂进怀里。猫眼睛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身上的毛发没有一撮是干净的。 她摸着它的头,“带它去兽医那里看看吧。它一定一直在流浪,好可怜。” 丁芸茹也点头,要覃沁开车。覃沁拗不过两人,只得上车搜索起最近的兽医诊所来,“现在很晚了,我查到的医院关了。” “里时街那里是不是有一家宠物救助中心?”丁芸茹忽然想起,“咱们上车开车路过,我看见个标志。” “还记得名字吗?” “没看清。” “那先去看看。” 猫缩在祝笛澜怀里,丁芸茹也心疼,她翻翻车上,没找到可以给猫吃的小零食。 猫痛苦地呻吟了两声,丁芸茹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它,以示安慰。可她还没碰到猫,它便凶狠地叫了一声,又要挠她。 祝笛澜赶紧把猫抱远,才没有伤到丁芸茹。 覃沁劝她别再碰那只猫,说这只猫的不友善完全写在脸上。 “可是它跟笛澜就相处很好。” “你看,”覃沁认真地说,“坏东西都只跟坏东西合得来。它敢挠你,但不敢挠瘟神。” 祝笛澜出人意料地没有理睬他的嘲讽。因为她也觉得很神奇,这猫不让覃沁和丁芸茹接近,但是只要她摸它,它便乖顺地趴在她胸口。 “这家,果然还开着。”丁芸茹指指不远处的救助中心招牌。 覃沁把车停好,祝笛澜抱着猫匆匆进去找人。已临近午夜,店里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她把猫放到桌子上,“医生,麻烦你帮忙看看。” 医生把披肩摊开,发现这是爱马仕的羊毛披肩。他好奇地多看了面前这个女人两眼,她垂着眼,关注着猫。 医生要给它检查,猫迅速站起,面对着医生,向祝笛澜退去,它发出一声接一声地嘶叫,拱起脊背。 医生很淡定,“它是你的猫吗?攻击姿态很重。” “不是,是刚刚捡到的。” “是吗?它见谁都咬?” “嗯,”丁芸茹接过话,“除了她,这猫谁都不给碰。我也差点被咬了。” 祝笛澜摸摸猫的头,“帮你检查,不要害怕好不好?” 猫咪不再嘶叫,但是拱着的脊背没有落下去。 丁芸茹这才抬眼仔细看这个医生,他看着很年轻,叁十左右,脸侧的线条十分俊朗帅气,他有一双杏眼,即使不笑也好似带着温柔的笑意。 丁芸茹怔了怔,心想“这位兽医实在帅得有些惊人了”。她没好意思说出口,说了就怕一会儿覃沁进来又胡乱吃醋。 “我看看。”医生伸手。猫正想挠他,就被轻巧抓住前爪。猫马上想咬他的手,祝笛澜慌忙扶住它的下巴,它才安静了一些。 医生笑笑,“不敢相信这不是你的猫。”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不咬我。” “也许它喜欢你。原因就不好说了。动物有自己的喜好和行为模式。” 祝笛澜对他淡淡一笑。医生这才看清她的脸,他的心不自觉颤了颤。她那一笑很美。 医生检查了它的四肢和眼睛上的伤口,“它的脚掌都有磨损,左眼上方的伤口比较新。其他的问题不大,长期的饥饿导致营养不良……” “我看它走路姿势不对,以为是腿断了。”覃沁走进来,站在叁人身边。 医生摸摸猫的四肢关节,“我不觉得是后天的损伤,不像骨折,我倾向于这是遗传性的缺陷……” 他抬头,惊喜道,“覃沁?” 覃沁露出同样惊喜的笑容,“哥们儿!好久不见!” 祝笛澜和丁芸茹都好奇地看看两人。覃沁笑道,“这是程晋同,程医生。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没想到这么巧。” “你搞得跟个失踪人口一样,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覃沁热络地拍拍他的肩膀。 “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约你。” 覃沁搂住丁芸茹,“介绍一下,这是我未婚妻,丁芸茹。” 程晋同脱下手套与她握手,“恭喜,当真是郎才女貌。” “谢谢,”丁芸茹笑道,“我刚刚就觉得程医生很帅,没想到还是我老公的朋友。” “谢谢夸奖。”程晋同说话时带着与生俱来的温文儒雅气质,“我能厚着脸皮要张请帖吗?” “正好,我缺个伴郎。你给我当伴郎。” “荣幸。”程晋同看向祝笛澜,“这位是?” 覃沁大喇喇地说,“这是我干妹妹。” 祝笛澜白他一眼,“这个称呼难听死了。”她大方地重新介绍,“我是芸茹的闺蜜,跟覃沁不熟。” 覃沁无谓地耸耸肩,他不是第一次这样被她嫌弃了。 程晋同微笑着看看她,“我给它洗个澡,做个血检。” “谢谢。” “你要收留它吗?” 祝笛澜看向覃沁。他们有一个很明确的规定,除了工作用犬,不能养任何宠物。 对宠物产生的情绪,是他们在人身上努力剔除的无用情绪。这一点,没有人比祝笛澜更清楚了,她是这个集团里的核心人物之一。 “没关系,养宠物不是简单的事,愿意救助就很好。”程晋同看出她的犹豫,温柔解释,“如果你不方便,可以把它留在我这里。” 祝笛澜低头看看猫。它抬头看着她,它被遗弃惯了,没有反应。 祝笛澜暗想自己是不是失心疯,一天到晚读人就算了,连只猫的情绪都要读。 “我……我先养它几天。之后如果我不能照顾,再拜托你。” 覃沁走到她身边,小声说,“我不是拦你,我是无所谓,你要不要问过我哥?” 祝笛澜回头看了看,丁芸茹在看救助站里的动物,程晋同在忙。 “我最近闲,先养一阵。我会跟他说的。” 覃沁也留意到丁芸茹饶有兴致地看着笼子里的猫咪。 “芸茹肯定想养。” 覃沁蹙眉。祝笛澜劝道,“同意吧。你们结婚后不住新湾。而且她现在没工作,有了宠物可以分走一点精力,你就不用事事都找我帮你打掩护。” 覃沁想了想,走到丁芸茹身边,陪她一起逗小猫玩。 “这个救助站你开了多久了?” “哦,这不是我的。”程晋同轻柔地给猫洗澡,“是我朋友的,我答应帮他值两天夜班,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你。” 祝笛澜帮着他安抚猫,她在的时候,这只猫就很安定。“你从哪里回来?” “我先前一直做义务救助,在西北的小城镇之间转。是比较落后的地方,太忙了,所以跟泊都的朋友们联系都少。” “做了多久?” “毕业后就去,快四年了。我爸催我回来,说身体不好。我回来一看,他骗我的,只是想我了。” “你是该经常回来看看,”覃沁接话,“我给你发请帖都找不到你人。” “幸好赶上了。否则错过你的婚礼,这么多年的友谊说不过去。也没来得及联系凌顾宸,他订婚了对吧?” 祝笛澜好奇地看他,“你们也认识?” “嗯,从小就认识。” “那你家是做什么的?” “这就比不上他们了。我爸妈只是有几家米其林餐厅,跟他们比我只是普通人。” “他家的餐厅,你很喜欢的那家就是,”覃沁坐到祝笛澜身边,“La??Boheme。” “你喜欢那家?”程晋同问。 祝笛澜点点头,客气地说,“挺巧的。” “程医生,这里的动物是不是都有缺陷?”丁芸茹问。 “是,都是我朋友免费救助的。有好心人会来领养。有一些是天生缺陷,有一些是被前主人虐待。” 丁芸茹心疼地看着眼前的猫咪,“怎么这么可怜……” 祝笛澜看看这家救助中心,店面不大,但设备相当齐全。“你怎么盈利啊?” “几乎没有盈利。我朋友每年游走筹善款,还好,还撑得住。” 祝笛澜看着覃沁,“财主不帮帮忙吗?” “帮,”覃沁摆摆手,“老婆,有喜欢的吗?” 丁芸茹笑着点点头,“我想收养一只。” 那只洗干净后的流浪猫,露出原本发白的灰蓝色的短毛来,它的背上和腿上都有好几块斑秃,与那深琥珀色的瞳孔一衬,依旧显得凶恶。 程晋同给祝笛澜简单讲了讲如何照顾猫,因为她先前从没养过宠物。她又在店里买了些猫砂和猫粮便回家了。 丁芸茹怀里也多了一只乖顺的白色长毛猫。 -- ρo①㈧u.cóм 宝宝 随后的两天,祝笛澜的重心转到了照顾猫身上。她想不出名字,便胡乱唤几个婴儿的小命,发现她唤“宝宝”的时候这只猫就会起身看她,于是她干脆唤她“宝宝”。 宝宝的脾气依旧暴躁,时不时恐吓丁芸茹和覃沁,还把丁芸茹新抱养的小猫吓得在洗手间抽屉里躲了两天。无奈之下,祝笛澜只好把宝宝抱回旧公寓养。 祝笛澜完全没法让这只猫见生人,因为除了她,它谁都要咬。 让她开心的是,她自从把注意力放在猫身上后,心情莫名好了许多,躁郁和抑郁的症状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试着停药,发现自己确实在好转。 凌顾宸听说了这件事,他由衷地高兴,更不会管她该不该养宠物了。 自从她上次崩溃,凌顾宸也有意让罗安多给她一些空间,至少不要贴的太近,这样她不会有太明显的被监视的不愉快。 祝笛澜打从心底感谢他的细心,她被允许可以自己开车往返于家附近的超市和商场。 她很喜欢自己慢悠悠地逛家附近的进口超市。之前住别墅的时候,她完全不用操心这些日常用品的购买。搬回新湾以后,她慢慢发现按喜好购买日常用品也是件很有趣的事。 她正在猫粮区边逛着,想着应该给宝宝添置哪些东西,凌顾宸就笑盈盈地站到她身边。 祝笛澜怔了怔,问道,“怎么了吗?” “我陪你逛逛。”凌顾宸自然地翻翻她的购物车,“你买了什么?都是给猫的?” “还有晚饭。” 凌顾宸翻出一瓶红酒来,“你又买酒?” “做牛排的时候用的。不是要酗酒。你要买什么吗?” 凌顾宸摇头,“你还要逛什么?我陪你。” 祝笛澜拿了两包猫粮,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四处望了望。当确认凌顾宸身边确实一个保镖都没有跟着以后,她顿时紧张起来,“他们人呢?” 凌顾宸耸耸肩,“我一个人。” 祝笛澜转过脸瞪他,“你疯了?!” “我也是偶尔可以自由一次的。”凌顾宸正色道。 祝笛澜感到自己吓得心跳飞快,她抓住他的手臂,“我们走。” “你买完了吗?”凌顾宸不紧不慢地说,“这些猫玩具什么的……” 祝笛澜把他手里的逗猫棒拽掉,扔进购物车里。“不要发神经!快点走。” 她连购物车都不要了,准备闪人,凌顾宸拉她回来。两人小声争执了一会儿,祝笛澜拗不过他,匆匆推着购物车去结账。 凌顾宸轻松地笑着看她,祝笛澜紧张地迅速结账,便拉着他快步朝停车场走去,一路走还一路不客气地数落他。 她这样因为担心而不住的抱怨,让凌顾宸笑得愈发愉快。 好在没有节外生枝,两人回到新湾,凌顾宸陪她把采购回来的东西收好。 沙发上放着一个猫垫,听见开门声,宝宝起身看着两人。 覃沁在凌顾宸面前抱怨过许多次这猫长得凶神恶煞如同恶魔。凌顾宸只当他是夸张,现在见到了,才发现果真如此。 这猫似乎有脱毛症,本来就很短的猫毛掉得一块一块,显露出底下肉粉色的肌肤来,与色泽糟糕的蓝灰色猫毛混杂在一起,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这猫因为营养不良显得骨瘦嶙峋,猫脑袋如同倒叁角,配合细针般的琥珀色瞳孔,好像一条蛇上长出了猫。 这猫放在街上,大概能把半条街的小孩都吓哭。 祝笛澜倒是喜欢得不得了。她一进家门就抱起它开心地亲了一口,甜甜地说,“宝宝今天开心吗?” 猫脑袋在她肩膀蹭了蹭。 祝笛澜把它放下,拿出一个小碗来,把猫粮和药混在一起。 “沁跟我抱怨的时候我以为他胡说,”凌顾宸哑然失笑,“没想到真的丑成这样。” “别胡说,它听得懂。它只是生病,不是丑。” 凌顾宸朝猫走过去。猫瞪大眼睛,瞬间拱起脊背,发出一声可怕的嘶叫。 祝笛澜瞄了一眼,继续称猫粮,“你别离它太近,它可凶了,老咬人。” 凌顾宸止住脚步,“是吗?那它怎么跟你那么亲?” “不知道呀。你小心点,沁都差点被它咬。他再过来,都离它远远的。” 凌顾宸端详着这只猫,朝它走了两步,猫嘶叫两声,拱着背后退两步。 “上次沁就是这么被挠的,”祝笛澜拉他,“顾宸,你别走过去了。” “没事,你不觉得它怕我吗?它不喜欢我,但是也不敢攻击我。” 祝笛澜偏着脑袋打量着它。凌顾宸继续向前走,猫一直退到墙角,嘶叫几乎变成了可怕的嘶吼,但它确实只敢后退。 祝笛澜信了他的话,上次覃沁被攻击时,这只猫是主动扑上来的,根本不会后退。 “好了,你吓到我的宝宝了。”祝笛澜把他拉回来。 猫立在原地,死死盯着凌顾宸。凌顾宸笑着回过身。 祝笛澜轻声抱怨,“你是可怕,连猫都怕你。” 凌顾宸走回厨房吧台,帮她把采购的食材拿出来。祝笛澜把猫抱回沙发上,把那条爱马仕披肩仔细折好垫在猫垫底部,猫在她怀里显得很安稳。 “你至于给它垫那么好的东西吗?” “它喜欢嘛。”祝笛澜温柔地笑,“它只是生病。程医生说我只要好好喂它,它的毛会长回来,就会跟其他猫一样漂亮了。” “这我很怀疑。” “它已经比上周好很多了。” “什么品种能长这么丑?” “你不许再说它丑!” 凌顾宸微笑,“如果这就是你的审美,那我很庆幸你看不上我。” 祝笛澜忍俊不禁,抓起逗猫棒扔他。猫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继续埋头吃猫粮。 “你见过程晋同了?” “嗯。吃完饭我还要去找他,宝宝还有两针疫苗要打。你跟他很熟吗?” “我跟他小时候很要好。后来我出国读书,他毕业以后一直在做支教或者义务救助。所以不怎么联系。” “他人怎么样?” “踏实的好人。说起来跟我不是一类人,但能做朋友。” “唔。”祝笛澜没留意他的话,因为宝宝把碗里的猫粮狼吞虎咽完,她忍不住逗起它来。 凌顾宸也发现了,这猫只有对祝笛澜才会露出温驯的一面,祝笛澜摸摸他的下巴,它就闭上眼睛显得很享受。 凌顾宸但凡稍微靠近祝笛澜,它就会把背供起来,简直如同条件反射。 “那你现在不住芸茹家了?” “嗯。宝宝见人就咬,还欺负她家的小猫,只能养在我这里。”祝笛澜洗手准备做牛排,“你别担心了,宝宝每天都陪我睡,我很开心。” 凌顾宸在吧台另一侧坐下,“停药多久了?” “完全停才两天。”祝笛澜犹豫了一下,“你是不是不同意我养猫?” “本来不应该同意,”凌顾宸温柔地说,“不过如果能帮你,你就养着。” 祝笛澜放下心来,“莉莉呢?要不要叫她一起过来吃晚饭?” “她去录节目了。不来也好,只怕要被你这只丑八怪吓哭。” “那你等下陪我去趟程医生那里,你是不是也很久没见他了?” “我牛排要五分熟。” 祝笛澜白他一眼,“你真是会享受,还跟我点菜。” 凌顾宸隔着吧台伸过手捏捏她的脸颊,祝笛澜淡淡地笑。 猫立在沙发椅背上,它琥珀色的瞳孔远远映着两人的倒影。 -- ρo①㈧u.cóм 保护行为 两人吃完晚饭没多久,覃沁转着车钥匙进来,略感意外,“你也在?我过来接她去找程晋同。” 凌顾宸回答,“嗯,走吧。” 猫看见覃沁就低低地叫了一声,覃沁不满地嘟囔,“这猫再大点,恐怕要比藏獒还横。” “我还以为你说它丑是开玩笑的。” “呐,眼见为实。”覃沁懒懒地倚着门,“刚捡到这猫的时候以为是普通的流浪猫,没想到洗干净了以后更难看。” “你再说,我让宝宝咬你。”祝笛澜把猫抱起。 覃沁吐槽,“还有你这个名字,宝宝……跟这猫也太不搭了……这哪是’宝宝’,这是’异形’。” 祝笛澜搂着猫,气恼地掐覃沁的手臂。猫在她怀里显得安定许多,但还是死死瞪着覃沁。 覃沁边走边笑,“你把它抱远点,见人就挠。” “可是它好像怕顾宸诶。” “是吗?它没挠你?” “没有,”凌顾宸笑道,“它光叫,不动手。” “有意思。” 祝笛澜认真说,“是呀,我也不明白。” “怎么,你还想看我被挠?” “挺好的嘛,这种事不常见,发生了也算开了眼界。” 覃沁大笑,凌顾宸忍不住掐她的脸颊,猫在她怀里又低低叫了一声,祝笛澜笑着拍拍猫的后背。 叁人开车到救助中心,程晋同放下手里的猫粮与他们打招呼。 “好久不见。”凌顾宸见到老友十分开心。 程晋同熟络地拍拍他的肩膀,“上次见是不是都已经两叁年了?好像哪次一起吃了个饭。” “我也记不清了。” “时间过得太快,”程晋同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恭喜你订婚。” “谢谢。” “改天我去拜访你们,我有准备订婚礼物。”程晋同接过祝笛澜手里的猫,把它放在桌子上,“它的伤恢复得很快。” “嗯,我按时给它涂药。”祝笛澜不断抚摸着宝宝,“它身上这些秃斑我也很仔细在涂药,可是好像效果不太明显。” 程晋同翻看着猫毛,“要再过一段时间。你给它的猫粮很好,之后毛色也会变的。” 祝笛澜开心地哄着宝宝。 凌顾宸抱胸站在一旁看,忍不住开口,“说实话,这是不是你见过最丑的猫?这么丑名字还叫’宝宝’,是不是很可怕?” 程晋同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他默认了。 祝笛澜挂下脸,恼得跺脚,“你不许当着我的猫这么说!” 凌顾宸抬抬双手表示投降,覃沁拼命憋笑。 祝笛澜不理他们,认真问程晋同,“它还是脾气很坏,攻击人也欺负其他猫。它这种行为可以矫正吗?” “很多流浪猫都有攻击性强的特征。这只猫的年纪大概在一至两岁间,可能是从出生就流浪,所以不友善。但它这么亲近你确实很神奇。” 凌顾宸打趣,“你自己不就是行为学的专家吗?你看不出来?” 祝笛澜瞪他,“你今天怎么老抬杠。” “动物的行为与人还是有些区别的。”程晋同笑着看她,“你是犯罪心理学和人类行为专家,不一定了解猫。” 祝笛澜惊讶地眨眨眼。 “哦,我问了覃沁,关于你的……”程晋同忽然顿住,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我也觉得好奇,所以关于宝宝的行为分析做了几种设想,也翻了些资料。你带它来的这几次我也仔细观察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觉得它的所有行为都在保护你。” “保护我?” “对。当我需要对它进行救治时,如果你不在场,它的表现相对稳定。但如果你在场,它就很留意你周遭的情况,变得非常敏感且难以接近。” 祝笛澜看向桌上的猫。它乖顺地坐着,但是神情显得很警觉,一直盯着除了祝笛澜以外的人看。 “我不是很确定,但是可以稍作验证,看看我的猜想有没有道理,”程晋同轻轻把猫放进一个塑料小框内,“你走远点试试。” 祝笛澜想了想,靠到凌顾宸身边,宝宝的后背迅速拱了起来。 凌顾宸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宝宝跳将起来,却被程晋同按住。它疯狂地用爪子挠着塑料筐上井字形的通风口。尖利的爪子在塑料筐上发出激烈的声音,与它的嘶叫声合在一起。 祝笛澜赶忙过去,把它搂进怀里,不断小声安慰,“宝宝乖,没事的。” 覃沁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他也故意掐住她的手臂,宝宝一刻都不迟疑,伸出前爪要挠他。祝笛澜赶紧把它抱得更紧,害怕它真的伤到覃沁。 “为什么会有这种行为?”覃沁好奇,“笛澜养这猫都不到十天吧?” “我现在只能确认我的解释是正确的。有些家养猫与主人感情好,确实会有类似行为出现。”程晋同摇头,“也许是因为你收养它,所以它也想保护你。” 凌顾宸问,“那天你一个人捡到的?” 覃沁接话,“不是,那天我跟芸茹都在。它偏偏只喜欢笛澜。” “那我就没法解释了。”程晋同说,“或许这是你们之间的缘分。” 心里万千细微的思绪涌上来,祝笛澜没法解释。或许就像程晋同说的,只能是缘分了。 她心里暖暖的,不自觉地露出温柔的笑意,不断逗着怀里的猫,“是真的吗宝宝?我也很喜欢你呀。” 猫抬眼看着她,随后又转过头,死死盯着覃沁。 覃沁被瞪得无奈,转过身开始逗弄其他猫咪。程晋同露出温和的笑意,“我带它去打针。” “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不用,”他接过猫,“你不在场比较好。” “好。” 自从得知它在试图保护自己后,祝笛澜就没法把目光从这只猫身上挪开。 她觉得也许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可这些无法解释的事和这只猫给她带来实实在在的温暖,让她那么多年千疮百孔的心底涌现出许久不见的温柔。 凌顾宸翻着诸如逗猫棒一类的玩具,不断问祝笛澜是否有类似的物件,她只要说没有,他就把那样东西扔进一旁的蓝色塑料篮子里。 他一开始还想着,她可能只会养一段时间,现在看来她是不舍得再送走了。可既然她开心,他便不想阻拦,干脆奉陪到底,把这些有的没的都带回去让她逗猫玩。 祝笛澜在检查桌旁的椅子上坐着,被凌顾宸的行为逗得直笑。他都不知道自己拿起来的大部分物品是什么,只一味往框里扔。 随后覃沁也加入,把同样的东西又扔了一边,说带给芸茹玩。 兄弟两人一边讨论着不着边际的话题一边随手把店里能看见的玩具都双份双份往框里扔,她乐不可支地笑着。 程晋同很快回来,猫跳到桌上走到祝笛澜身边,她逗它,礼貌地说,“谢谢你了,程医生。它还要再打针吗?” “照常吃药就好,血检的结果我会再告知你。” 祝笛澜开朗地笑,“宝宝,谢谢程医生呀。” 程晋同没法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他看了她一会儿,十分犹疑。 祝笛澜完全没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把猫抱起来,低头哄它,“宝宝我们回家啦,下次复查再来找程医生。” 她抬眼看他,“谢谢你。” “不客气,”程晋同终于鼓起勇气,“其实,我想问问你……” “嗯,怎么了?” “你明天有时间吗?我可不可以请你吃晚饭?”程晋同把话说出来之后顿感轻松。 祝笛澜看到他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这一切很突然,导致她脸上的笑意好像僵住了,她疑惑地轻声说,“啊?” 迈出第一步以后,程晋同感到自如许多,“其实,那天见了你之后,我跟覃沁打听过你……希望你别生气,但我想试试。我知道你现在没有男友,那你有没有兴趣多了解我一点?跟我约一次会?” 祝笛澜不自觉把猫搂得紧了些,声音却很犹豫,“我……” 覃沁笑着跑过去,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小声怂恿,“你明天没安排。” 祝笛澜看了他一眼就意识到他一早就知道程晋同会约她。 她看了看程晋同,她之前没有这样仔细看过他,他很帅气,透露出显眼的温和气质,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是不紧不慢的温柔。 上次见面之后他们便交换了联系方式,祝笛澜每次发消息给他都是关于猫的,其他的话他们都没有多说,因此她从未多想。 她忽然很犹豫,以她这一段时间的心境,她很大概率会拒绝。可是她没有马上拒绝,因为覃沁就站在她身后。 她犹豫地眨眨眼,飞快地看了眼凌顾宸。凌顾宸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表情。 “那我明天6点去接你好吗?” 祝笛澜不露声色地深呼吸,“好……” 凌顾宸远远看着他们。程晋同的邀约的的确确在他的意料之外,可他也知道,他没资格说什么。 整个过程,他都盯着祝笛澜的侧脸,他看到她神情里闪现出的不解和瞬间的慌张,以及她答应这个约会以后表现出的轻微不安。 凌顾宸摸摸鼻子,冷漠地看向一侧。她这么漂亮,追她的人本就排着长队。程晋同见她几面便说要追她,这很正常。 他不知道自己在不高兴什么,因为他实在无可指责。 回家路上,祝笛澜与凌顾宸坐在后座,她看着窗外,许久不敢说话。覃沁先开口,乐呵呵地夸了程晋同许多好话,让她不要有心理压力,不过是约个会。 祝笛澜就知道覃沁已经把她的信息跟程晋同抖得差不多了,她简单应了两声,没有说什么。凌顾宸一改先前轻松的模样,一直沉默着。 她忍不住偷偷看了他几眼,发现他又回复了惯常冷漠的冰霜脸,可他终究没有发脾气,也没有理由发脾气。她心里五味杂陈。 到了新湾,凌顾宸自然地与两人道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覃沁替她提着一堆玩具回家。 凌顾宸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间里,才看向前方,轻声说,“走吧。” 他终究忍住什么都没有说,是因为他想了很久,确认祝笛澜不过是去约会,有没有下文还难说。 覃沁不是第一次张罗着给她找男朋友,她一直兴趣不大,也没有什么真正的进展,因而说不定这也不过是碍于覃沁面子答应的一次性约会。 但过了几天当他打听祝笛澜的消息时,被告知祝笛澜又要与程晋同见面。他终于皱眉,“他们见了多少次了?” “叁四次吧,”覃沁想了想,显得也不是很确定,“反正挺好的。” 凌顾宸终于掩盖不住语气里的不满,“什么挺好的?” 覃沁看懂了他的神情,他轻声叹气,“程晋同这个人你比我清楚,样貌人品都好,他跟笛澜在一起我觉得挺好的。她这么久都不开心,值得有个人真心待她。” “她既然不喜欢见这些人,你老给她招惹这些事做什么?”凌顾宸忍不住责怪,“之前每个都才见了两面,还跟我抱怨说浪费时间。她自己说的。” “以前是以前。我刚跟她聊过,她说她对程晋同印象不错,否则哪会见那么多次,不然照她的脾气,早就不理他了。” 凌顾宸觉得心里没来由地沉闷,惹得他格外不快,“她现在人在哪里?” 覃沁查看手机里的信息,“跟程晋同吃饭去了,在La??Boheme。” 凌顾宸拍拍前座司机的椅背,“去La??Boheme。” 覃沁无奈地扶额,“你干嘛?” “我去看看。” “没必要。” “你不要整天给她介绍这个介绍那个,”凌顾宸相当不满,“她脑子不清醒就知道给我惹事,每次都是我给她收拾烂摊子。” 覃沁压低声音,“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现在不该管这些,你已经订婚了。她的感情跟你没有关系。” “你不知道我什么意思。我关心她,不像你,成天给她找些我根本信不过的人。” 覃沁无奈地摇头。 车子在餐厅门口停下,凌顾宸快步朝里走去。 门口的侍应生想拦住他,解释今天只接受已经预定的客人,凌顾宸把钱包里的现金卷起来塞进他的衬衣口袋,侍应生一愣,他自顾自走了进去。 -- 醋意 这家餐厅是祝笛澜非常喜欢的法国菜餐厅,总是要提前一周预定,太不方便因此她并不常来。所以今天她进来后只看到几桌稀稀落落的客人,她显得很惊讶。 程晋同解释,“我上周让他们停止接受今晚的预定,所以今晚的客人很少。” “这样多不好,麻烦你这样费心思。” “这是我唯一的一点小特权,毕竟是自家的餐厅。只要你开心,我们不被别人打扰,就很值得。” “你为什么会选择当兽医?与你的家庭背景相差好大。” “我从小喜欢动物。” “你这次回来在泊都要待多久?” “我还在与父母商量这件事。他们一开始赞成我去做义务救助,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希望我可以回来接手家里的餐饮业生意。我还在考虑,也许不会离开泊都了。” “不离开也好,你可以换种方式做慈善,还是可以帮到这些流浪动物的。” 几次的见面聊天让她意识到程晋同确实是个温柔之至的人,这样温和的善意是从他骨子里透露出来的,他无论做什么都给她带来无尽的温暖。 与此同时,祝笛澜也有些歉意。与程晋同相处自然让她很放松,可她总觉得她的喜欢没有他的那么多,可她终究一次次地答应与他约会,个中原因她也不是很清楚。 两人轻声聊着天,忽然有人走到他们身边。 程晋同抬头看他,“你也来吃饭?这么巧?” “对,”凌顾宸面无表情地拿过隔壁桌的椅子,放在他们的桌旁,“人太多了,我就跟你们凑一桌吧。” 祝笛澜和程晋同都愣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祝笛澜环顾四周,幽暗的灯光下稀稀落落只能看到四五桌客人,整个大厅空得几乎荒凉。 可她没有开口提醒凌顾宸遍地是空位,因为他流露出的模样,她太熟悉。他很生气,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 程晋同也很尴尬,但他没有赶他走,“你今天约了谁?我们要不换张大点的桌子?” 凌顾宸依旧淡淡地说,“不用,就我自己。” 祝笛澜不解地看着他。凌顾宸漫不经心地与程晋同寒暄了两句,便转过头仔细打量着她。她穿着黑色抹胸小礼裙,卷发低低地盘在后脑,两颊落下几缕发丝,妆容精致,我见犹怜的。他看出她费了心思打扮过。 凌顾宸把心里的不悦硬生生咽下去,故作轻松地问,“你点了什么?” 祝笛澜垂下眼看菜单,“还没点……” 侍应生送了瓶红酒,凌顾宸接过来看了眼,“点酒倒挺快。” 祝笛澜不出声地叹气。她不明白凌顾宸为什么突然跑出来找茬,她最近可没惹事,准确地说,除了养猫和约会她什么事都没做。 难不成因为她太悠闲凌顾宸就生气?那她真是一点辙都没了,她做什么都不对。 程晋同接过酒,不紧不慢地说,“这酒是我点的,你也来一点?” 凌顾宸把酒杯推过去。祝笛澜打定主意不开口。 两人间有股微妙的氛围,程晋同隐隐感觉到了,但他并不确定,只得与凌顾宸闲聊。 凌顾宸说,“你们继续吧,就当我不在。” 祝笛澜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程晋同也尴尬,他轻咳了一声,“我们刚刚聊了聊笛澜的专业,我很感兴趣。” 凌顾宸喝了口酒,漫不经心地说,“她学以致用的本事是挺厉害。” 程晋同认真的看了他一会儿,神情依旧平静,“你们是不是很熟?” “很熟吗?”凌顾宸盯着祝笛澜问。 祝笛澜与他对视着,面无表情。 “她的历任男友都没什么好下场,这个我倒是很清楚。她喜欢报复别人,你追她前先查查清楚。” 餐桌上的氛围紧张又尴尬,祝笛澜冷着脸,一言不发。 程晋同看看对面两人的神情,同样平静地说,“我以为你们只是普通朋友。” “是吗?她怎么跟你说我的?” 祝笛澜已看了两人许久,在某一个时刻,她忽然惊觉,为什么她会答应与程晋同约会那么多次。 先前她想不明白,她对他说不上很喜欢,可总觉得他身上有股似曾相识的气质吸引着她。现在凌顾宸与他坐在一起,她忽然明白过来。 程晋同与凌顾宸身上同样有股淡然的气质,只是程晋同身上的淡然夹着与生俱来的温柔,凌顾宸身上的便只是淡漠。两人的相貌和谈吐都有轻微的相似之处。 祝笛澜心里一惊,她与他约会,竟然不过是因为他像凌顾宸。 她轻轻叹气,把腿上的餐巾放到桌面,“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凌顾宸猛地攥住她的手腕,“你走了多没意思。” 祝笛澜与他直视着,并不躲闪。她冷漠的神情下隐藏着无尽的不可思议和伤心。 凌顾宸根本想不清自己在气什么,只是坚持着不愿放手。 程晋同大致猜出了眼前的状况,即便如此,他的语调依旧温和,“就算你们之前交往过,现在也该放下了吧?” 祝笛澜别过脸,轻轻转了转手腕,却被攥得更紧。 程晋同低声劝,“顾宸,你该放手了。” 凌顾宸不看他,冷漠的声音里带着怒气,“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你已经订婚,你不该再干涉你前女友的生活。”程晋同好声好气地劝。 “她不是我前女友。” 祝笛澜皱眉瞪他,依旧不说话。 程晋同看看两人,身体前倾,“那你们……” “她不是我的前女友这么简单,”凌顾宸放低声音狠狠道,“她是我孩子的母亲。” 祝笛澜淡漠的神情终于泛起涟漪,她没法再忍受,站起来想把他的手甩开。 程晋同的震惊久久挥散不去。祝笛澜不想辩解什么,她对他说了声抱歉便径直离开,凌顾宸跟在她身后。 她本不想与凌顾宸再多说,但他一直跟着她回家。冷静下来以后,凌顾宸预感她会发火,他下定决心,任由她要哭要骂人,他都默默认了,绝不多说一句。 可祝笛澜的冷静在他的意料之外。 她把高跟鞋踢到一旁,把手包扔在沙发上,焦躁地来回踱步,过了一阵,她终于认真看他,“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这个问题的答案凌顾宸确实没有想好,他只得回,“我没有生气。” 祝笛澜看了他一会儿,觉得实在没有追问下去的必要。他们之间有很多话不该多说,也没必要多说。说破了,未必有什么好处。 她垂下眼,把难过压下去,摆摆手,“我不会再见他了。你以后别再这样,不要生气了。我谁都不见了。” 凌顾宸很诧异,他定定地看着她。祝笛澜仿佛已不放在心上,她把沙发上的宝宝抱进卧室,轻轻关上门。 宝宝嘶叫地厉害,好像疯狂警告凌顾宸。 “还有,你不该为孩子的事责怪我。”祝笛澜镇静的声音里有丝丝颤抖,“我已经努力控制自己,你这样说,对我来说很过分。” “笛澜,你听我说。我知道,上次就是因为这件事我们吵得厉害,”凌顾宸认真解释,“事实上,你怀孕的时候,我答应过与你一起抚养他,我这么说就是因为我把他当做我的小孩。你出那次意外都是我的错,最后也是我做的决定不让你救他。我承认我更在意你,但是他夭折了我也一样伤心,或许比不上你,但你不用质疑我对他的爱。” 祝笛澜的手还扶在卧室把手上,她看着他,眼里忍不住积起盈盈的泪意来。 “你没有怪过我,没有冲我发过火。”凌顾宸格外诚恳,“其实我很希望你怪我,而不是韩秋肃。至少你这样做,是把我看成孩子的父亲。你与他藕断丝连,都是因为这件事,因为这个孩子。我努力在控制不乱发火。下次我再这样,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好吗?笛澜,你要记得,我从来都不是针对你。” 祝笛澜擦擦眼睛,逼自己不要掉眼泪。她心里藏了那么久的委屈好像得到释放,她很感激,可她不想把这场面弄得太暧昧,“我知道,你脾气那么臭。哪有几个人受得了你。” “对不起,我对你很坏,我在改,应该有点成效吧?” 这话祝笛澜没法反驳,她淡淡笑着没说话。 “就是因为上次见了他,我控制不住说了你几句,闹出后面这些一连串的事来,让你不得不吃回以前的药。还一下子吴峻峰一下子程晋同,我拦都拦不住。对不起,我该好好照顾你。” 能让他流露出如此真切的歉意,已经像是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祝笛澜瞬间就忘了他们究竟在争些什么,连几小时前发生什么事都快忘得精光。 她被哄得十分开心,声音都娇俏起来,“好啦,你一向凶神恶煞惯了,这样我不习惯。” 凌顾宸把她搂进怀里,“不生气了?” 祝笛澜贪恋这温暖的胸膛,干脆豁出去了,反正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也抱了他一会儿,“没生气。” 凌顾宸低头轻轻吻她的头发。手机铃声响起,两人才分开,他挂掉电话,说去隔壁找覃沁。 祝笛澜觉得累了推脱说想睡觉。她泡澡的时候都忍不住露出甜蜜的微笑,笑了一会儿不免又有些哀伤。 她的感情是生存在阳光背面的无法见人的阴影,就像她的人生一样。 她偷摸着这样抱抱凌顾宸都好似悄悄偷一点点爱意和温柔,让她开心许久。这是会上瘾的毒药,她怎么都摆脱不了。 覃沁借着聊公事把凌顾宸叫过去,没说几句就忍不住义正言辞地劝他不要再干涉祝笛澜的感情生活。凌顾宸知道她没有心思约会,于是表面上装着答应。 覃沁又气又担心,可也不敢戳破他们互相之间还没放下的真相,只怕戳破了更麻烦,只能一个劲提醒凌顾宸他已经订婚,该好好在家陪孟莉莉。 说多了,凌顾宸都不甚高兴,还反问他跟着廖逍一起逼婚的乐趣在哪里。把覃沁说得气闷。 离开前,他忍不住又去查看祝笛澜。他推开卧室门,她早已睡下,床头柜底部昏黄的小夜灯还亮着。他走到床边,她也没有察觉。 在这黑暗中,一双琥珀色的瞳孔忽得亮起。 宝宝原本躺在床的内侧,看到凌顾宸后它迅速站起,跨过祝笛澜的腰,站到两人之间。它拱着背,凶恶地裂开嘴露出牙齿。 凌顾宸打量了它一会儿,它太丑太凶恶,换个人恐怕确实会后退。 像祝笛澜这样的大美女,跟一只凶恶到让人见了就后退叁步的猫睡在一起,这场面略带喜感。凌顾宸微微一笑。 这猫确实怕他,否则他这会儿早就扑过来咬他了。 他试图忽略这只猫,又向前走了一步。猫裂开的嘴里发出两声警告意味的嘶叫。它紧紧贴着祝笛澜的后背,凶狠地瞪着凌顾宸。 凌顾宸笑着想,还真有点不论如何都要保护祝笛澜的架势。 她本来就莫名喜欢它,又听了程晋同的“保护理论”,变得愈发黏这只猫。猫睡觉的圆垫子就放在她枕头边,她睡前总要逗逗猫。 凌顾宸不后退,宝宝的姿态越来越紧张。他没有再动,虽然这只猫不知为何有点怕他,因而从来没有攻击过他,但他预感这种情况下,它可能会不管不顾地攻击他了。 祝笛澜被这些动静吵醒,她揉揉眼睛,看到凌顾宸站在门边看她,她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没事,”凌顾宸轻柔道,“我就来看看你。” “唔……”祝笛澜困得几乎只能发出梦呓,还是抬手把猫抱进自己怀里,“宝宝没事。” 被搂进她怀里以后,猫的姿态放松下来。它盘起四肢躺在床上,但依旧死死瞪着凌顾宸,并且不断咧着嘴。 “你这猫,可真够张牙舞爪的。” 这只猫只对她一个人好,她非常享受这件事,因此不论怎么被吐槽她都不生气。她微微侧身把猫搂得更紧,喃喃道,“宝宝别理他,睡觉了。” 她很快又睡着,凌顾宸带着温柔的笑意看了她一会儿才离开。 卧室门又关上后,宝宝才把瞳孔转回来,它的姿态完全松懈下来,它把头靠在祝笛澜的手臂上,睁眼看了她一会儿,随后慢慢闭上眼。 -- 出走 过了几天,祝笛澜又与程晋同见了一面,她认真表示自己暂时不想发展感情,程晋同表示理解,说会与她做朋友,没有再就这个问题叨扰过她。 祝笛澜不由得感慨,如此温柔大气、带着与生俱来的绅士气质的男人有多优秀她当然清楚,可她必然无福消受,她也只得认命了。 丁芸茹和覃沁都觉得可惜,但祝笛澜倒是显得悠然自得。她逐渐可以重新开始工作,可以准备论文。闲暇时间都在家里逗猫。 她试着矫正它见人就咬的行为,但没有丝毫成效,只得作罢。它依旧只在见到祝笛澜一个人的时候开心,也只陪她一人玩耍。 凌顾宸来得非常频繁,祝笛澜想不出哪一天他是没出现的,以至于她心里都过意不去,可也赶不走他。 她去超市采购时,凌顾宸又独自一人来找她,身边没有任何保镖。 这已经是第二次,祝笛澜彻底光火,她发狠锤了他两拳,骂道,“你真是疯了!” “你别紧张,陪你逛会儿超市不过一个小时的事。”凌顾宸笑眯眯地安慰。 祝笛澜把购物车扔在一旁,拽着他便走。 凌顾宸随手把车里的猫粮带走,“好歹把宝宝的口粮买了。咱们可以叫外卖。” “你忘了你是怎么杀人的吗?”祝笛澜极轻的声音里藏着怒气,“谁不是身边带一群保镖,你们等候的就是暗杀对象这么一点放松的时机。你怎么可以大意!” 凌顾宸盯着她的侧脸,脸上是挡不住的笑意。 祝笛澜恼火地把猫粮甩在收银台上,迅速结账走人。 凌顾宸试图安慰她,“你这么关心我的安危,我挺开心的……” “我要告状,”祝笛澜根本没听见,直接打断他,“我要跟沁告状!还有罗安!他人呢?!” 凌顾宸关好车门,忍不住笑出声。 “你还笑。”上了车以后,祝笛澜稍微安心,但依旧生气,于是不满地补了一拳。 凌顾宸握住她的手,“好了,不逗你了。他们都知道。我来之前黄彦就黑进超市监控了。我不会大意的,别担心。” 祝笛澜这才舒了口气,忿忿地瞪了他一眼。 “不过看你担心我,我挺开心。” “恶趣味。”祝笛澜吐槽完了,嘴角露出淡淡的笑。 祝笛澜抱着猫粮回家,两人聊了一路,凌顾宸准备叫人送晚饭过来。她打开门便开心地唤,“宝宝,吃饭啦。” 沙发上的垫子空空如也。祝笛澜在客厅里望了望,没有看见猫的影子。 宝宝不喜欢生人,对逗猫的玩具也不感兴趣,它只喜欢跟祝笛澜玩。所以祝笛澜一走,它就整天懒懒地躺在沙发的圆垫子上,等着她回家。 祝笛澜走到卧室,轻声唤,“宝宝。” 床上的垫子也空着。祝笛澜觉得奇怪,宝宝从来不爱躲在某处,以前她回来,它永远在沙发上等她。 凌顾宸帮她把猫粮准备好,他来得频繁,连这些事都轻车熟路。“它躲起来了?” “奇怪啊,它从来不躲的。” 凌顾宸一顿,迅速放下手里的盘子。他把祝笛澜拉到门边,严肃地说,“别动。” 祝笛澜忽然紧张,他表现得像是这间公寓被入侵了。可是新湾公寓的安保非常严密,再加上上次苏逸闯入她的房间,现在这里的安保力量完全翻倍了。 凌顾宸瞬间就进入了训练有素的特工状态,他进她的卧室,取出藏着的枪,握在手里,侧身搜查了她的浴室、衣帽间、卧室和客厅。她的公寓不大,很快就确认一切安全。 他略微放松,重新环顾四周,才看见阳台边的窗帘在轻轻抖动。他拉开帘子,发现那是被风吹的。阳台的玻璃门开了一条小缝,足够消瘦的宝宝穿过去。 祝笛澜跑过去拉开门,在阳台上查看,也没有看见猫的影子。 她无比焦虑,凌顾宸已经开始打电话通知安保查监控。她紧锁眉头,等着他的消息,一秒都不敢把眼睛移开。 监控很快有了结果:下午,宝宝从那条门缝钻到阳台上,随后跳到空调外机,利用猫自身的轻敏爬到楼下阳台,再跳到下一户人家的空调外机,如此便到了一楼,监控捕捉不到它之后的动向。 祝笛澜看着传过来的监控视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没有丝毫犹豫,熟练地攀爬下这些楼层,消失在街角。 “它会去哪儿啊……”祝笛澜喃喃地说,“它本来就只是流浪猫。” “也许它就想出去玩一阵子,会回来的。” “可是……”祝笛澜失落又迷茫,“它为什么要走啊……我怎么这么粗心大意,没关好窗……它要是只是不小心出去了,结果却回不来……” “别急,我问问。”凌顾宸被她的样子吓到,赶紧拨通程晋同的电话。 程晋同听了以后,解释有些流浪猫习惯了流浪,即使被收养也会离家出走,案例很常见。至于它还会不会再回来,他也不清楚。 凌顾宸把这些话复述给她,祝笛澜瞬间掉起眼泪。她捂着脸坐到沙发上,不住地哭泣。 他没料到她如此伤心,赶忙把她搂进怀里,“别急,我先让人找找。” “它肯定不回来了……”祝笛澜有明显的预感,因而更显伤心,“肯定找不回来……” “别说得这么肯定,也许它自己就回来了,它那么喜欢你。” 祝笛澜越哭越凶,泪水就跟关不上的水龙头一样。 “别难过了好吗?要是找不到宝宝,我们再去领养一只?” “你又不让我养宠物……” “如果你很想养就养。你以前不是不喜欢猫啊狗啊什么的,我以为你养宝宝就是养着开心。你现在如果真的想养,我陪你去挑一只,好吗?” 祝笛澜摇头,哭得更凶,“我不喜欢猫狗,我一点都不喜欢……我不要其他猫……我只想要我的宝宝……” 凌顾宸劝不了更多,只得把她紧紧搂进怀里,“我知道。” 祝笛澜倒在他怀里,手里攥着一堆纸巾,哭得都快声嘶力竭起来。过了很久,她才渐渐平静一些,依然没停止哭泣。 凌顾宸摩挲着她的手臂,“我会想办法找它的。” “我说出来都觉得我好傻……”祝笛澜一开口,又忍不住哭出声,她每说一句话都要缓上许久,“它只喜欢我一个人,它只跟我玩。我好喜欢这种感觉……因为它只属于我一个人,它那么喜欢我……” “我知道。” “我上次有这种感觉,就是怀孕的时候……它跟我儿子一样,是我那时候唯一能信任和依靠的……”祝笛澜忍不住继续大哭,“我是不是很傻……你肯定觉得我傻……我竟然会觉得它也许是我的孩子,他回来看看我……所以我那么喜欢叫它宝宝……它陪了我一段时间就走了……再也不会回来……我太傻了……” 每句话都刺进他心里,凌顾宸同她一样难过,可是除了紧紧搂住他,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带给他绵延的刺痛。 尽管凌顾宸打了许多电话,安排人尽力去找。祝笛澜还是哭得停不下来,其中好几次,她觉得自己终于哭够了,可一准备说些什么,开口又无端地掉泪。 如此折腾很久,她的眼睛红肿得可怕,她又疲累。凌顾宸心疼,劝她早点休息。 她躺下了还在掉眼泪,随后又起身,抓了块毯子,“我去芸茹家睡。”说罢哭哭啼啼地去敲门。 丁芸茹给她开门,她忍不住抱着她又是一阵大哭。丁芸茹把她安置在客卧里,她哭到不知何时昏沉沉睡去,连呼吸都带着抽搐。 覃沁心疼她哭成这样,也努力在监控里找蛛丝马迹,却连一丝找到宝宝的希望都没看见。 凌顾宸坐在床边看着她睡着的模样,同样难过得仿佛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他好似哪里也去不了了,只能这样陪她。 丁芸茹回了卧室也忍不住扑簌簌掉起眼泪来。覃沁吓得赶紧抱住她,“你怎么也哭了?” “看笛澜这样,我不好受。” “就是只猫而已,她不喜欢猫的,你给她养她都不要。她就是特别喜欢那只丑八怪,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哭成这样肯定不单单是因为猫呀。从顾宸跟莉莉在一起开始,她就难过。最近的事又一件件把她往下推,这只是个爆发的节点。” 覃沁摸摸她的头发,轻声叹气。 “我想想也要哭,”丁芸茹哽咽着说,“如果这事发生在我身上……我那么爱你,你跟别人订婚……还逼我去看着……我的孩子还夭折了……我早就崩溃了,哪还等得到一只猫来刺激我……” “我知道。她比你想象得要坚强,你别太难过。” “她是坚强。可我有时候也好后悔,或许我该早点告诉顾宸……” “笛澜不会有事的,她会走出来的。既然是她不想让顾宸知道,我们就帮她。我相信她足够清醒,会做出最好的决定,得到她要的结果。我认识她这么多年,这是她一贯的行事方式,所以我百分百信任她。” 丁芸茹点点头,默默接受。 -- 婚前协议 脑海中的意识已经清晰了很久,可她完全不愿睁开眼睛,一来她的眼睛红肿又酸痛,二来她消极又逃避,什么都不想面对。 过了许久,仿佛有什么毛绒绒的玩偶在蹭她的脸颊,她微微睁眼,看见一只小猫咪怯生生地在她面前坐着,它一动也不敢动。 他们的视线撞上,猫咪轻轻叫了两声,显得懦弱惹人疼。 覃沁趴在床边,举着小猫咪用柔软的猫毛蹭她的脸。见她睁眼,他温柔地笑,“都要傍晚了,你这么睡我没意见,但多少吃点晚饭怎么样?” 那只猫是他们前不久收养的布偶,这只猫饱受遗传类病症的折磨,体型很小,虽被遗弃过但很温顺。 它来丁芸茹家不过两周就被养的白白净净,毛色柔软又发亮,显得更可爱。它趴着时软塌塌像液体,便被取名“牛奶”。 它很胆小,不敢跟祝笛澜玩,只能这样被覃沁抱着硬塞到她面前。祝笛澜用手指摸摸它的后腿,就收回手,显得不为所动。 “你为什么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喜欢这种真正可爱又漂亮的猫?”覃沁把猫咪放在床上,随手捋着它的毛,“你那只宝宝活像撒旦转世。” 祝笛澜发现自己没有昨晚那么难过了。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小猫。这样可爱的动物诚然惹人喜爱,但她终究兴趣寥寥。 过了一会儿,她才淡淡地开口,“因为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与我有联系的,那只猫让我觉得我活着有点意义。” 覃沁摸摸她的脸颊,没有说什么。他的心疼掩藏在他温柔的神色里。两人又轻声聊了一会儿,覃沁单手抱着猫,单手把她拉起来。 起身的那一刻,祝笛澜好像觉得浑身都有些不知名的东西扑簌簌掉下来,独留了她一个脆弱的躯壳。 她简单洗漱,看到餐桌上摆着丰盛的晚餐。丁芸茹还在不断地从厨房里端出菜肴来。覃沁依旧单手抱着猫,笑眯眯地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丁芸茹只觉身后有只怎么都甩不脱的跟屁虫,这只跟屁虫还不帮忙。可他随便说些什么,她就能被逗得很开心。 她总是时不时发出笑声,随后宠溺地摸摸覃沁的脸,又摸摸他怀里的猫。 祝笛澜坐下,静静地看着他们。他们之间温柔细密的爱情弥漫在空气里,她也不自觉微笑。 她望着一桌子满满当当快要摆不下的菜肴,“芸茹,你别忙了。” “你多吃点呀。”丁芸茹把碗筷塞进她手里。 “你不用这么辛苦。” “这几个星期天天出门谈这谈那的,今天在家待一天慢悠悠做饭,忽然觉得好幸福。” 覃沁坐到祝笛澜身边,“先喝点汤。” 祝笛澜喝着汤,瞄到覃沁依旧抱着那只猫,好似在怀里抱了个婴儿。猫也十分黏他,神情温顺又安定。 她心情好了许多,打趣道,“你这样好像奶爸。” 覃沁听了非常受用,“你也这么觉得吧?这猫基本都是我在抱,以后有了小孩也肯定是我抱。” 丁芸茹噗嗤笑出声。 “你看,我们可以生宝宝了。”覃沁冲她眨眼。 “芸茹不是也很喜欢小孩子吗?”祝笛澜说,“我记得你说你想要很多小孩子的。” 丁芸茹甜蜜蜜地点点头。 “我已经点单了,”覃沁说,“我想要两个儿子跟我一起玩,以后出门就是叁人海豹小分队。” 祝笛澜白他一眼。 丁芸茹听了咯咯地笑,“我说好,只要至少有一个女儿,其他的随意。” “那还等什么呀。”祝笛澜微笑,“赶紧的,要生叁个呢。” “我也是这样催的……”覃沁大笑。 “不行,我不能大着肚子穿婚纱。”丁芸茹认真地说。 祝笛澜胃口大开,心情也好了许多。叁人聊了一会儿,便听到门铃响。凌顾宸看着一桌美食,“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有大餐吃。” 丁芸茹接过他的外套,“快吃点,笛澜没吃几口就说饱了。” 覃沁起身把位子让给他,“璐璐还来吗?” “说是有事,不来了。” “她怎么一天到晚放你鸽子。”凌顾宸问。 “重色轻友呗。她一直这样的,我习惯了。”丁芸茹的笑里满是宠溺,“今天不知道是约了谁,也不肯告诉我。” 覃沁挑眉,“肯定有情况。” “她现在男友是谁啊?”祝笛澜好奇,“我每次见她,她男友都不一样。” “这几个月都没男友。她离婚之后可是真潇洒……” 她还没说完,覃沁就凑到她身边,“那要看老公。嫁对了人不用离婚也很潇洒的。” 祝笛澜被他这一脸生怕离婚的表情逗笑。 丁芸茹催促凌顾宸吃饭,他直夸她的手艺。丁芸茹笑着看了他一会儿,轻声细语地说,“说起离婚,璐璐催我跟你签婚前协议。我想了好多天,觉得是应该的。” 饭桌上其余叁人都一怔。覃沁微微蹙眉,“璐璐她自己靠离婚发的财,让你跟我签?” 丁芸茹似乎怕他多想,安抚地握住他的手,“璐璐离婚的事你都知道,她觉得她跟前夫之间,若是没有这么大的经济纠纷,可能离婚就算了,不至于弄到谋杀未遂的地步,太可怕。所以她让我跟你签,就算我们以后离婚,我真的不想闹得跟她和她前夫那样。” “谋杀未遂?”凌顾宸皱眉。 祝笛澜靠近他,小声道,“我之后告诉你。” “张泽一干的这种人渣事,我绝对不会干。”覃沁格外诚恳,生怕她不信。 丁芸茹温柔地微笑,“不是不信你。我与你相比,简直是一穷二白,如果我们离婚,我要分你一半,我都替你觉得不值。我知道你不会亏待我的。所以我觉得我们商量着签份婚前协议,对你比较好。” “你不用替我担心这件事。” “我知道你不愿意提,所以我来提。我完全接受签婚前协议。”丁芸茹真诚地说,“沁,我嫁给你是因为我很爱你,不是因为你的钱。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我不会跟你离婚。但如果,有那么一天,你想要与我分开,我不想因为我们财产分割问题而把你困在一段你不想继续的婚姻里。” 覃沁心里五味杂陈,他紧紧握住丁芸茹的手,皱着眉许久没说话。 丁芸茹转向凌顾宸,柔声道,“我本来想单独跟他说,但我觉得他一定不肯。今天你们俩都在,我想这样的家事与你们一起商量也好。” 凌顾宸也皱着眉,他与覃沁交换了眼神,“我与沁想的一样,就算你们没有婚前协议,你分得的那一半也是你应得的。” “不要说这样纸上谈兵的话,没有什么是我应得的。现在一切都好说,我害怕过了十几二十年我们为了钱要变成仇人,我真的不想这样。” 祝笛澜转过脸,发现撞上了凌顾宸的目光。他也带着询问。 丁芸茹依旧温和地笑,“你们之后再细聊,我会回避的,先吃饭吧。” 吃完饭,丁芸茹打包好锅里未动的汤,去给安保室的工作人员做夜宵,留下屋里叁人。 覃沁把碗碟往洗碗机里放,叹口气,“你说怎么办?有时候我真害怕她这样一点心眼都没有的样子,要不是遇上我,该被骗得多惨。” “她是聪明人,她只是不把心眼用在你身上,”祝笛澜懒懒靠着墙,“她爱你才这样。” “我知道。我死都没想过跟她离婚。” 凌顾宸插话,“其实我觉得是该签,最近太忙,我没来得及跟你提。” 覃沁站直身,“她是我最不想算计的人,我不想签。” 牛奶轻巧地跳上工作台,走到覃沁手边,蹭蹭他的手掌,随后走向凌顾宸,在他身边乖巧地坐下,好奇地抬头看他。 凌顾宸摸摸牛奶,牛奶大胆了些,挪了挪,贴着他的手臂坐着。 厨房里一阵突然的安静。祝笛澜静静看了会儿凌顾宸逗猫,“签吧。” 覃沁不悦,“她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事?” 祝笛澜摇头,“她与璐璐一定聊过,你就顺了她的意。” 对面的两个人与自己相隔仿佛隔着银河,她深深看透了这其中的距离,冷冷道,“其实不论签不签,她都清楚,她那样出身的人,撕不过你们分毫。不如签了,她少想点’补偿’,颜面上大家都好看。” 覃沁愈发不快,正打算不服气地反驳,便被她打断,“你别跟我争。我说过芸茹很聪明,她爱你,可她也看得清这其中的利益复杂。 与你签婚前协议其实是保护她自己,她善良所以不论如何都不愿算计你,也不用算计你。要论起经济上的好处,你一点都不会亏待她,你对她的好和大方她一清二楚。 她喜欢工作,总能从你手里接到一份产业,婚前就已不费吹灰之力把她父母、哥哥嫂嫂甚至侄子都安排进你的产业里,你们现在仅仅订婚状态,你看看你送了她和她家人多少股份?她虽然接受但想必还是有点诚惶诚恐。 她心里清楚,即使被离婚她也能靠自己独立,因而不想如果真的有离婚那一天,让你觉得’亏损’而折磨她家人。 如果以后你们走不下去,婚前协议里的这些蝇头小利你自然不屑于争,会愿意轻松放手,这是对她最好的保障。因为她知道她玩不动一个大财团,可以避开璐璐遇到的这些狗血事。” 凌顾宸单手逗着猫,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说这些。 “所以你就顺了她的话,签就签了。” 覃沁低头想了想,勉强接受,“总觉得她说这些好像不信我……” “婚姻不就是那么点算计。”祝笛澜挑眉。 “你是心理咨询做太多,”凌顾宸笑道,“有问题的人才去你那里咨询,所以你看见的都没好事。其实哪会人人都这样。” 祝笛澜看看他,没有回答,继续对覃沁说,“还有,你们老费尽心机把手里的产业洗干净。芸茹和她家人的身家最清白,放在她名下,如果出了问题,不得已要离婚,还有婚前协议,保她也保了你们的小孩。一举两得。” 覃沁听罢终于轻松地笑起来,“要论阴险果然还是要咨询你。” 祝笛澜自顾自泡茶,幽幽道,“这些都是小事。她以后终有一天会知道你们背后的勾当,你该担心那时候她的反应,而不是计较婚前协议。” 覃沁毫不担心,只管逗猫,“到那时候小孩都能组个篮球队了,还能甩了我不成?是吧,牛奶?” 祝笛澜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养只宠物是挺好玩的,”凌顾宸笑着看看牛奶,又看看祝笛澜,“你还想不想养?我陪你去挑一只。” “不要。” “你就不能喜欢点正常的东西?你那只猫丑得……” 祝笛澜端着茶径直走开,凌顾宸不自觉也露出郁郁的神情来。 覃沁哼着小曲,把猫放在自己肩上,整理好厨房,便给律师打电话。牛奶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抓着覃沁的毛衣,神情透着乖顺的安稳。 凌顾宸想了想,还是跟着她到了阳台。她捧着茶,坐在秋千上轻轻地晃。 他在她身边坐下,侧过身,把手放在她身后的椅背上,温柔道,“又生气了?” “没有。” “你说没有的时候一般就是生气了。” “那我说什么是不生气啊?” “你对我装生气的时候喜欢砸东砸西的。你不说话转身就走的时候一般都是生气,而且你会记着,隔两天就拿其他事气我。如果你哭了,我就知道我该赶紧安慰你了,因为你会去告状,叫沁或者廖叔来骂我。” 祝笛澜看到他谐趣的神情,也终于止不住嘴角的笑意,“胡说。” 凌顾宸忍不住伸手掐掐她的鼻尖,祝笛澜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凌顾宸笑得更欢,“今天有吃药吗?” 祝笛澜摇头。 “我信得过你自己的判断,才不安排心理医生给你复诊。”凌顾宸关切地说,“别自己硬撑,该吃药就吃药。其他事情都不重要,先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啦。”祝笛澜佯装不满地嘟嘟嘴,心里却暖暖的。 “今天睡了一天了,晚上要干嘛?” “看电影吧。之前在这住的时候,沁和芸茹都陪我看电影。” “怎么都不叫我?” “你怎么这么烦。” 凌顾宸笑着顺手把她揽进自己怀里。祝笛澜舒服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人小声地聊了许久,祝笛澜被他逗得很开心,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与他在一起,连时间的流逝都轻微得不易觉察,祝笛澜很希望他可以留下,可她也清楚这些不会发生。 因此当她看见孟莉莉打来电话时,她逼自己不要去看凌顾宸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笑,劝他该回家了,随后便回屋。丁芸茹已经回家,她拿了许多零食放在茶几上。 两个女孩坐在沙发上挑着电影,覃沁欢腾地跑过来,挤进两人中间。祝笛澜被他一推,不满道,“你干嘛要挤我?” 覃沁伸展开两只手臂,把两人搂进怀里,笑盈盈地说,“我当然要坐中间,这样就可以抱‘二奶’。” 丁芸茹哑然失笑,连开冰激凌盖子的手都没了力气。祝笛澜烦躁地拍开覃沁的手臂,跳将起来重重锤了他好几拳。 覃沁单手就能挡住她,但他笑着不使力,祝笛澜气闷地又掐他。 覃沁背对着她,抱住丁芸茹,“你以为我乐意抱你啊!你个母夜叉!” 混乱中丁芸茹笑得断断续续,“别闹了,我拿不住冰激凌了。” 祝笛澜把火气都撒在覃沁身上,骂道,“抱你的头啊抱两个。” “不给抱就不抱呗!”覃沁依旧大笑,“抱你是看得起你!黑山老妖!” 凌顾宸打完电话,看见叁人在沙发上扭成一团。 覃沁抱着丁芸茹,他的脑袋已经藏到她的后背,祝笛澜跪在沙发上,气哄哄地掐他的耳朵。 丁芸茹悠悠然地坐直身子,挖了一大勺冰激凌喂给祝笛澜。祝笛澜掐着覃沁耳朵的手依旧不肯放,但还是欣然吃了递过来的冰激凌。 凌顾宸不想打扰眼前的温馨。 丁芸茹先看见他,“要一起看电影吗?” “我……我先回去了,”凌顾宸犹豫了一下,“你们玩得开心。” 丁芸茹赶忙起身替他拿外套。 祝笛澜悻悻地松了手,缩回沙发上坐好。覃沁揉揉耳朵,拿起冰激凌继续没心没肺地哄她。凌顾宸穿好外套,看了看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那一声微弱的关门声后,祝笛澜轻轻把头靠在覃沁肩膀上。覃沁安慰地拍拍她的头。 那电影的开场,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 相亲 凌顾宸每天都来看她,覃沁看不过眼地劝都已经拦不住。 祝笛澜不再劝他,两人也就是平常地在阳台上聊聊天,她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可在接到孟莉莉电话的时候内心还是有隐隐的崩溃。 孟莉莉对她毫无指责,语气也不生气,只是希望她帮忙劝劝凌顾宸,让他每天尽早回家。因为她也劝说不了凌顾宸,只得联系祝笛澜。 她们之间说话依旧是朋友,可祝笛澜感到自己仿佛被掐住了咽喉。 她强打精神表示自己已经完全不需要照顾,搬回公寓,不让凌顾宸没事再来找她。 她与孟莉莉之间的关系缓和些以后,孟莉莉会与她聊聊近期在乐团排练的事。 她一直提到她们特意从日本请来的指挥家,岩井正。孟莉莉对他极尽赞美,隐隐约约间祝笛澜大概猜到了她的意思。 乐团在演出前举办了一场内部小型舞会,祝笛澜应邀出席。 地点在泊都市内的一处小型Salsa酒吧,场地不大,她进场就认出了大部分团员。 守在门口的是乐团的后勤助理,一个胖胖憨憨,跟谁都自来熟的男生。男生举着杯酒,跟着salsa音乐胡乱扭动,粗壮的腰腹显不出任何律动,但他依旧很有兴致,还直夸祝笛澜的裙子非常漂亮。 祝笛澜摸摸裙子上的流苏笑着道谢。 男生指指孟莉莉所在的方向,随后祝她玩得开心。 孟莉莉挽着凌顾宸的手,站在吧台边,与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聊得火热。 祝笛澜走过去同叁人打招呼,孟莉莉赶紧拉过她,“笛澜,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们的指挥,岩井先生。” 祝笛澜看他一眼,他比她想象中年轻许多,因为她听说他获得众多国际荣誉,是目前世界上最有名的指挥家和作曲家之一,便以为他快要50了,然而本人看着不过叁十出头。他的头发略长,齐整地梳在脑后,帅气中透着一丝腼腆。 两人的目光对视,都客气的略略点头。 孟莉莉转向岩井正,客气道,“岩井先生,这是我的好友,叫祝笛澜。” 岩井正优雅地说,“你好。” 孟莉莉眨眨眼,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拉着凌顾宸去了别处。 祝笛澜毫不讶异,她看着岩井正,却意外地发现他眼里满是不安与尴尬。 他的目光追着孟莉莉的背影,但很快反应过来看向祝笛澜,温和地微笑,重复了一遍,“你好,我叫岩井正。” 祝笛澜一直看着他,直到现在才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笑,“你会中文吗?” 岩井正带着轻微的口音说,“以前,学过一点点。” 祝笛澜莞尔,大方地轻轻挽过他的手,走到就近的桌边,“我们聊会儿吧。” 他坐下时,正好看到孟莉莉的不远处好奇地朝他们张望了一下,他也不自觉地往那个方向关注了好几秒。 祝笛澜头都不用偏就知道发生什么,“我们都是为了例行公事,聊会儿就好,你不要觉得有压力。” 岩井正把目光放回到她身上,他没有听懂每一个字,但是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由衷地感到歉意,微微低头,“实在对不起……” “没事,莉莉跟我总是提起你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想撮合我们。我也看得出来,你感兴趣的人不是我。咱们就当朋友,聊聊天。” “实在,实在不好意思……” “放轻松。你的中文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学了多久了?” 岩井正身上的压力感消失大半,露出腼腆又帅气的笑容,“大学的时候学过一点点,叁个月前来泊都,不排练的时候,就请了老师好好学中文。” 祝笛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次来泊都演出是临时邀约吗?” “是的。泊都音乐团对我的邀请是六个月。” “哦,之后呢?回日本吗?” “原定计划是休息一个月,我原本要,回京都……不过,团长梁先生,希望我,可以在继续做久一点……我的意思是……在这里……” “你是说与泊都乐团的合作合同吗?他希望你延长?” 岩井正感到自己的意思被准确翻译了,微笑着点点头。 “你想吗?你这样级别的音乐家,邀约想必不断。” “我……我还在考虑。” 祝笛澜垂下目光,思忖许久,才重新看她,眼里的笑意似有若无,“莉莉总是与我提你,你们很要好吧?” “孟小姐非常优秀,与她合作非常愉快。”岩井正骨子里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与认真,“我们是朋友。” “她订婚了,”祝笛澜放低声音,又显得不太客气,“如果你留在泊都的理由不是单纯因为艺术合作,那还真需要叁思。” “我知道孟小姐订婚,她与她的未婚夫是天作之合,”岩井正的情绪丝毫没有波动,“能与孟小姐合作是我的荣幸。” 祝笛澜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他的长相十分英俊,神态与语气却带着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雅气息。这样的人,所有的情绪都深沉而不外露,一如交响乐中浑厚的低音。 她不再逗他,认真地说了句:“岩井先生,莉莉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高兴。” 岩井正略显惊讶,但还是正色道:“谢谢。” 他一开始确实讶异于面前这个女人洞察他心理的能力,虽然他不露声色,但还是稍有些许惊慌。 他对孟莉莉的爱慕,清浅温和,从未有过表露。况且孟莉莉已经订婚,他觉得把自己的爱意埋在心底,不去打搅她,是他应该做的。 他不知这个女人是如何在见到他的五分钟里就看明了这件事。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我知道这样的感情很伟大。” 她的诚恳让岩井正微微一愣,随后他反应过来,也真诚地说,“谢谢祝小姐。” “不过,也真是新鲜,”祝笛澜话头一转,认真的神情也转瞬即逝,露出她一贯妩媚中带点高傲的美丽,“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相亲对象对我毫无想法的。” 岩井正几乎有些慌乱,诚恳道,“不是不是……祝小姐你……非常非常美丽……” 他承认眼前的女人大概是他见过最美丽的,甚至过于美丽,以至于凌冽地像把刀,而显得很不友善。 而看见孟莉莉的时候,他心里会有像平和的钢琴乐一般流淌的水声。 他急于解释而愈发显得词不达意,因而脸都微红。祝笛澜更觉有趣,“那你说说,我穿的裙子是什么样子的?” 岩井正一愣。 “现在不许看。” 岩井正深知自己不礼貌,两人在过去的十分钟里一直在聊孟莉莉,导致他完全忽略面前的人。他站起身,诚恳地微微鞠躬,表达歉意。 祝笛澜被逗笑。两人完全不在一条线上,在他的礼节前,祝笛澜觉得自己简直是一副痞样。她暗自骂道,都是最近被覃沁带跑偏了。 “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会跳salsa吗?” “会一点点。”岩井正绅士地握住她的手时还带着一副赔罪的姿态。 他第一时间仔细看了看祝笛澜的银色大露背流苏连衣裙,衷心地夸赞,“祝小姐,你的裙子非常非常漂亮。” 祝笛澜被他公事公办的语气弄得只得无奈地笑。她没见过这种她故意挑逗还丝毫不解风情的男人。 两人走到舞池边,跟着音乐跳了一曲salsa。岩井正所说的“一点点”都过于谦虚,如他的中文一样,他的salsa也跳得相当不错。 他们熟络了些,岩井正也不再过度拘谨。祝笛澜跟他开心地跳了第二曲。 乐团里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的指挥原来跳舞这么好看,纷纷觉着酒杯靠过来欢呼。气氛相当热烈。 银色流苏裙在灯光下显得闪闪发光。 孟莉莉也看到了两人跳舞,她开心又激动地跑到舞池边,凌顾宸没反应过来,被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桌边。她看着舞池,眼里满是亮晶晶的惊喜。 祝笛澜的交谊舞和salsa跳得很好,凌顾宸是知道的,虽然理由不那么光彩。 她帮他掌控着泊都上层的人脉,经常参加舞会陪各种大佬跳舞,其中受到的骚扰不少,也背上难听的“交际花”的头衔。 但今天,他看出她神情里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笑意。这舞是他从未见过的轻松快乐的跳舞,她不用带着目的,不用扭捏躲避或是绞尽脑汁想理由避开舞伴的黄油手。 岩井正的动作专业又绅士,先是关注着祝笛澜的舞步,看到她露出快乐的笑容后,他也放松,笑意渐渐涌上脸颊。 两人的舞步堪称半专业,摸清对方水平以后,都放松地越跳越快,场边的欢呼声愈来愈响。 凌顾宸看着她,久久移不开目光。她那样放松的笑容,让他也不自觉地跟着露出微笑来。 音乐结束,场边的人带着醉意疯狂鼓掌和吹口哨。岩井正扶住祝笛澜的后背,两人聊了两句,他才走向同事们,与他们一起鼓掌。 两人的表演后,这个小小的包场酒吧里气氛更热烈,众人凑在一起欢快跳舞,岩井正继续与同事们玩耍。 祝笛澜欢快地走到远处的吧台点酒,她许久没有这么尽兴,连走路的姿势都似小女孩,蹦蹦跳跳的。 孟莉莉跑过去,她眼里闪着点点的惊喜:“笛澜,我都不知道你跳舞这么好看!你太厉害了!” “谢谢。你要喝酒吗?” 孟莉莉同她一起在高脚凳上坐下,带着期待小声问,“岩井先生是不是很帅?我没骗你吧。” “你呀,”祝笛澜心情太好,笑容要从眼中溢出来,“岩井先生有喜欢的人了。你不要再这样撮合我们,他觉得很尴尬。” “啊?!对不起啊,笛澜。” “你对他多了解?” “团长让我有空带他转转泊都,我们挺聊得来的,”孟莉莉依旧抱歉,“我只知道他单身,不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他没提过。对不起。” “我倒是无所谓。没想到他也喜欢跳salsa,我们可以搭舞伴。” “哎,”孟莉莉拉住她的手臂,不无惋惜道,“你们跳舞的时候真的太惊艳了,我还觉得你们很搭呢,好可惜。” 祝笛澜咯咯笑着,扯开话题。 凌顾宸靠近两人,“这么开心?”随后要了杯酒。 “跳舞开心喽。没白费我穿这么专业的裙子。” “相亲顺利吗?” 祝笛澜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孟莉莉拉住他,不出声地挥挥手。 凌顾宸一看两人没戏,更要哪壶不开提哪壶,锲而不舍地追问,“为什么?舞跳得不是挺好?” 他这个样子一点都没有打击祝笛澜的兴致,她再度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没说话。心想:人家看上的是你的未婚妻,你还笑得开心呢。 孟莉莉攥住他的手臂,急忙说,“好啦,你别问了。” 凌顾宸见状更来劲,还想继续逗她,就被一个女声打断了。 “诶,笛澜,你的舞跳得真好。” 祝笛澜转过头看她一眼,客气道,“谢谢啦。” 那个女人站到凌顾宸与祝笛澜之间,“莉莉,你怎么不去跳?” “我不会。” “你可以让岩井先生教你,他人那么好,现在在陪悦悦跳呢,悦悦也不会。” 祝笛澜朝舞池瞥了一眼,岩井正在舞池边缘手把手教一个圆脸的齐刘海女生跳salsa,女生有点害羞,但岩井正非常耐心。 “诶,凌总好。”女人忽然朝凌顾宸伸出手。 孟莉莉赶紧介绍,“这是我们乐团的长笛副首席,吕茜。” 凌顾宸这才与她握手,“你好。” 吕茜笑道,“我经常听莉莉聊起您,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孟莉莉的脸红了红。祝笛澜咬住吸管,不做声地打量着她。孟莉莉和凌顾宸都不是爱跟泛泛之交的同事聊私生活的人,因此她想看看吕茜究竟在卖什么药。 “是吗?说我什么了?” “当然说您温柔体贴,”吕茜笑得含情脉脉,她笑时,双眼如同弯弯的月亮,十分美丽,“今天见到,果然。我们家莉莉真是太好运了,凌总您比我想象中还要帅。” 孟莉莉眨眨眼,没说什么。祝笛澜撇撇嘴,这个吕茜是泊都乐团里的名人,即使她没听说过泊都乐团,也在交际场合上见过她。 她的音乐造诣不低,否则也不能做到泊都乐团副首席。不过她更多心思是在如何寻觅好夫婿这件事上。 在团里,孟莉莉原先也并不与她熟悉。只是今年孟莉莉借娱乐圈的势头涨了知名度后,吕茜经常借故亲近她。 吕茜的头脸比例十分完美,瓜子脸上放置着精致的五官,弯弯的笑眼里充满媚态。 祝笛澜不动声色地看看她,又看看凌顾宸。 “谢谢,”凌顾宸客气点头,显得很生疏又不会不礼貌,“莉莉在团里都托各位同事照顾,我一直很想当面感谢你们。” 孟莉莉嘴角忍不住流出甜蜜的笑意。 祝笛澜压根没留意,她关注着吕茜的神情变化,这一套顾左右而言他的话术她太熟悉了,因为她经常对其他男人玩这一手。 “凌总和莉莉的感情真是让我眼红。”吕茜笑得更媚,手臂不经意碰碰凌顾宸,毫不掩饰露出小女人仰视的神情,“凌总怎么不常来看我们的排练,所以难得见到。” “是,我平时比较忙……”对于这样的神态,凌顾宸遇见太多,因此依旧保持着她惯常的客道。 吕茜对凌顾宸的吹捧完全没有停过,视祝笛澜和孟莉莉为空气。 孟莉莉反而略感尴尬。祝笛澜被她的话弄得无聊,咬着吸管开始神游向其他方向。 凌顾宸之所以愿意应付她,完全是因为她是孟莉莉的同事,他不想像平时那样露出不耐烦的神态赶人。 吕茜相当懂得如何哄男人开心,凌顾宸虽然客道但也不觉反感。祝笛澜看着舞池,感到吕茜在自己身上靠了靠,她以为吕茜要同她说话,便又转回头。 吕茜仿佛自己的手肘被她推了一把,手臂微微一晃,鸡尾酒洒了一小片在凌顾宸的衬衫上。 她慌忙道歉,把酒杯往祝笛澜手里一塞,就手忙脚乱想给凌顾宸擦拭水迹。擦拭是假,小鸟依人地往凌顾宸身边蹭是真。 祝笛澜发懵的一刹那手里就被强行塞了杯酒,又看到凌顾宸瞬间冷下来的脸,她噗嗤笑出声,又马上咬住嘴唇。 孟莉莉完全愣住。还是凌顾宸先拉起她的手,“你陪我处理一下。” 吕茜依旧笑得美丽而抱歉,“实在对不起。” 凌顾宸瞪了祝笛澜一眼,责怪她的坏笑。仿佛洒他酒的是她而不是吕茜。 他们一走,祝笛澜更是忍不住,直接笑出声。吕茜收起脸上勾人的笑,瞥她一眼。 祝笛澜拉住她,“急着去哪儿呀?” 吕茜侧着脸端详她一会儿,嘴角扯出不屑的一笑,转回身,在她身边的高脚凳上慢悠悠坐好,拿回自己的酒,“怎么?” “我能怎么?你那两个小开前男友也是这么钓上的?太老套了吧?” “方法不在于老套,有用就行。”吕茜大大方方地承认,“试试呗,不试怎么知道?” 祝笛澜轻笑着玩玩手上的戒指,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寒意,“未婚妻就在身边站着。你胃口和胆子倒是真的大。” “未婚妻怎么了,结婚了我也不放在眼里。”吕茜优雅的美丽里蒙上些许凌厉,她看向祝笛澜,语带嘲讽,“不也是跟你学的吗?论起当面气别人的妻子,我哪比得上你。” 祝笛澜不为所动。她确实干过这事,是为了故意气那对夫妻。她对那个男人没有兴趣,但偏要当着他妻子的面,说些暧昧又挑唆的话语,把他妻子的脸都气歪了。看客们震惊之余也把这事传开了。 “呐,你我之间就不必装了。你,祝笛澜,现在泊都交际场排前几的交际花。不叁不四的事你干的比我多,以你的资本,成功率当然比我高出不知多少个阶层。”吕茜凑近她,半认真半挑衅地说,“你天天蹭在这两人身边,怎么,连你都还没拿下凌总?是不是你少有的败绩了?” 祝笛澜略一挑眉,不屑的笑里夹着一丝无奈。吕茜把她当交际圈里的“同事”,让她觉得真实又讽刺。 “那我都啃不动的硬骨头,你怎么敢撩?” 吕茜轻哼一声,笑容依旧不变,“试试呗,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总不能什么好事都是你的吧。” 祝笛澜侧过身,压低声音,语带威胁道,“那我告诉你,这块骨头是我的。你敢跟我抢,我先收拾你。” “好好,怕了你了还不行?咱们绣花枕头互相锤个什么劲。” “不许再骚扰孟莉莉。” 听话听音的本事是种天赋。吕茜知道祝笛澜出身普通,这么多年混得风生水起怎么可能仅仅是因为漂亮。这个圈子里,识相的都不会在明面上惹她。 “没想到你为她出头。”吕茜放松了些,显得更媚态。 “好——”她故意拖了个长音,“放弃这么块好骨头,祝小姐稍微补偿我一下不过分吧?” “你觉得我有拉皮条的爱好?” “哎呀,说得那么难听。祝小姐的人脉我是知道的。求个机会而已嘛。”她放低声音,姿态放软许多,“有好大家分嘛。以后我就与你同一个阵营了。” 祝笛澜打量了她一会儿,露出不明所以的微笑,便继续喝酒。即使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吕茜也感觉得到自己有戏。 为了避免重新酗酒,祝笛澜决定尽早回家。在走廊上她遇到了独自站着的孟莉莉。孟莉莉望着远处的灯光,显得心事重重。 “怎么就你一个人?顾宸呢?” “他去换件衬衫。”孟莉莉没说两个字就有点哽咽。 祝笛澜知道她伤心的原因,“别担心了,我与吕茜谈过了,她不敢了。” “我觉得我没用。”在她面前,孟莉莉知道自己无需掩饰。 “为什么?” “喜欢顾宸的人好多……人人都好像看不见我……”孟莉莉擦擦眼角,“我知道我胆小懦弱,她们总这样,当着我的面就与他调情……” “那算哪门子喜欢。”祝笛澜轻笑地搂搂她,“是想往上爬的女人多。你是在担心顾宸吗?真的没必要,他被泼过的酒攒起来估计得有几个瓶子。他对泼酒的女人烦透了。” “像吕茜这样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担心。”孟莉莉坦诚道,“我感觉得出来,顾宸很烦这些人,平时说话只是客道。可我好气我自己,为什么我不能……就直接跟她们说,离我未婚夫远些……怪我嘴笨,她们看我像看笑话……” “怎么会。你不嘴笨,只是不屑于跟这种人争。她们水准太低,关注她们只是浪费你的时间。”祝笛澜笑道,“交给我就好,反正我吵架吵习惯了。” “不能每次都这么依赖你。顾宸也说过我,不该总是麻烦你,对你来说也很困扰。” “是吗?”对于凌顾宸的行为,祝笛澜略感意外。她摆摆手,“没事,顺手而已。对我来说这些根本就是最简单不过、最不费时费心的事。” “笛澜,还是谢谢你。”孟莉莉认真道。 祝笛澜疼爱地摸摸她的眼角,“别放在心上好吗?这种人,这辈子都会像苍蝇一样绕着你们转,你赶都赶不走。只要顾宸不在乎,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知道的。这样的人……”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轻叹一口气,“顾宸有不反感的人,我还是担心担心她吧?” “谁呀?说实话顾宸哪有什么异性朋友,也就我跟芸茹同他还亲近些……” “你不认识……”孟莉莉摇了摇头,似乎要把这个想法甩开,“我……我没想到顾宸与她关系这么好……也许顾宸当她是朋友,可她……” 孟莉莉不再继续说,而是看着祝笛澜的后背。祝笛澜回头,看见凌顾宸已经换好新衬衫。 “走吧,回去接着喝。” 孟莉莉努力掩饰自己略带勉强的笑,牵起他的手。 “我今天喝够多了,不想控制不住重新酗酒。”祝笛澜坦白,“我先回去了,你们玩开心点。” 凌顾宸温柔道,“好,罗安会送你。早点休息。” 坐上车,祝笛澜按住太阳穴,回想了下孟莉莉的话,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她实在太了解凌顾宸。 过去整整叁年,她与凌顾宸的私人生活轨迹完全是重迭的,所以她很清楚,即使凌顾宸有几个聊得来的女性朋友,他也不会怎么样。因此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 威胁 借着孟莉莉的名气,泊都乐团接到越来越多的商演邀约。团长虽然年纪大,但心态年轻,非常乐于接受新事物,因而为乐团安排了每月一到两场的商演,与娱乐相结合,希望借此吸引更多年轻人接触经典音乐。 这样做的成效相当不错。此次的商演邀约来自于泊都十月电影节,泊都乐团会在开幕式上做一次演出。 十月电影节虽历史不久,但颇得国内小众独立文艺电影人的喜爱,因此也算得上星光熠熠。 祝笛澜受邀参加,她之所以愿意去,理由无非是喝酒。 她有点酒瘾,毕竟残酷点说,她的许多问题根本没有解决途径,喝点酒把烦心事闷下去也挺好。 可她曾经有过很可怕的酗酒史,凌顾宸故意控制她公寓内的酒精,她便尽量不在家里喝,比较好自我控制。 开幕式的红毯典礼进入尾声时,祝笛澜避开媒体进了内场,内场的小荧幕上直播着红毯上的画面。 这次典礼的主持人是名模齐静和男主持谢春东。齐静告别T台以后多方面发展,现在是主持和时尚两手抓,且资源都很好,正当红。 祝笛澜看了会儿直播,齐静的美高级大气,主持风格也温婉,让人很舒服,既不输给各位名演员,也不喧宾夺主。 孟莉莉和岩井正代表泊都乐团走红毯,齐静采访他们时,站在孟莉莉身边。祝笛澜留意到,孟莉莉看齐静的眼神有轻微的不安。 红毯典礼结束后,距离内场晚会开始有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会场外的媒体渐渐入场重新做准备。各位演艺界人士也互相闲聊。 一杯半鸡尾酒下肚,她的心情开始美妙起来。她微微眯眼,看到凌顾宸和万循在不远处聊天。她刚咬住吸管,就看见齐静从会场侧门进来。 齐静一眼就看见了凌顾宸,露出欣喜的微笑,快步走到他身边。 凌顾宸与她说话时,祝笛澜看到了他的侧脸。 他竟然笑得这么自然。 这是祝笛澜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想法。他的笑容神态显示着两人之间相当熟稔的关系。 齐静与凌顾宸和万循说笑都显得大方自然,凌顾宸对她也毫不芥蒂。 叁人一看便是旧友,齐静说着说着手腕也自然地搭上凌顾宸的手臂。他甚至没有低头瞥一眼,仿佛这在两人之间实在自然不过了。 因为对凌顾宸太过于了解,所以祝笛澜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古怪。与凌顾宸可以亲近到这种程度的女性,祝笛澜都认识。 有几位大户家的小姐,与他从小就相识,且成年以后还算聊得来的,才可能与他这般熟稔。 其次敢这么与他亲密,还不是他女友的,也就以前的祝笛澜了。 甚至脸皮厚又胆大的杨颜君,也不是次次想对他上手就能成功的,终究要看凌顾宸的脸色。 祝笛澜微微偏着头,好奇地盯着齐静的侧脸。 “祝小姐,你好。” 听到这个有点耳熟的男声,她才回过神。岩井正和孟莉莉不知何时走到她桌边。岩井正笑眯眯地与她问好。 “啊,你好,好久不见。”祝笛澜同他握手。 “你一个人吗?”孟莉莉看看她面前的两个空酒杯,“你喝了多少了?” 她表现得不明显,但祝笛澜看出了她的担忧。 身边的朋友都知道她酗酒。孟莉莉总是在她喝酒时很留心,虽然她知道祝笛澜的酒量很好。 “没事,”祝笛澜眨眨眼,“这里的酒兑的水不是一点半点,估计也是怕有人喝多了闹出不好看的新闻来。” 孟莉莉微微放下心,“我们很快要去做开场准备,岩井先生听说你来,特意来打个招呼。” 岩井正在一旁点点头,“谢谢你来看演出。” “谢谢你们邀请我。你们别在我这耽搁了,等晚会结束我们可以换个地方接着聊。” “我们马上就去。”孟莉莉亲昵地挽住她,显得担忧又真诚,“我想你了。还有,别喝太多好吗?” “嗯。” “诶,那不是,凌先生……”岩井正忽然看到不远处的人,随后马上闭嘴,意识到自己不该说出来。 孟莉莉这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的眼神瞬间就黯淡了。祝笛澜一直留意着,轻声安慰,“我觉得没什么。” 这是打心里说出来的实话。与孟莉莉复合后,凌顾宸没有再搞过幺蛾子,祝笛澜一清二楚。 孟莉莉轻轻叹口气,点点头,一句话都没说,准备回后台。 祝笛澜反手攥住她的手腕,几乎耳语道,“齐静骚扰你了?” “她没有,”她叹气,“我只是觉得我没用。人人都看我如隐形人,我是顾宸的未婚妻又怎样……” “不要给你自己心理暗示。” 孟莉莉淡淡一笑,略带着虚弱,“没事的,我认命了。我就长了张好欺负的脸,从小也是好欺负的脾气。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如果我能像你这样,有自信点……我……” 她强打精神,“哎,没事,不说了。我去准备演出。” “好,”祝笛澜宽慰一笑,“别想其他的。记住,跟你抢的人,你这辈子都拦不住,不要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 孟莉莉点点头,最后瞥了齐静一眼,才跟着岩井正离开。 祝笛澜靠着酒桌,目不转睛地盯着齐静。 这段时间以来,孟莉莉受到的委屈她大致清楚。即使凌顾宸不想与陌生女性接洽,可根本挡不住大把美艳的女人跟飞蛾扑火一样扑他。 凌顾宸问心无愧,因而孟莉莉的忧虑无法与谁说。而且她的性格确实软糯怕事,别说脏话,她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说了不礼貌的话还要自己脸红半天,根本甩不出“凌夫人”的气派。 社交圈里那些拜高踩低的自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这样的性格,在这样的环境里,确实辛苦。 晚会导演跑过来与齐静接洽,凌顾宸这才脱身,朝祝笛澜走来。 祝笛澜懒得看他,依旧盯着齐静的背影。 凌顾宸被她忽视惯了,替她清走桌上的空酒杯,才温声细语道,“快开场了,我们去前面坐。” “你自己去。” 听到这没好气的回答,凌顾宸好奇又无奈,“我没惹你吧?” “别烦我。” 凌顾宸瞬间就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惹她”的罪魁祸首,虽然他不知道具体罪名是什么。他无奈到几乎发出轻笑,“我又怎么了?你说说,我先说对不起,然后你说理由。” 祝笛澜的情绪都藏在她冷漠的面颊下。她甩了句“别管我”便径直走了。 看她一副找人打架的做派,凌顾宸无奈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算了……” 然后看向罗安,“跟着她,别惹出大事来。” 这个场合里的人虽然只是影界名流,但每个人的影响力和号召力都很大,因此做事还是要以谨慎为主。 祝笛澜不用回头就知道罗安跟了过来。她倒是无所谓,这个圈子对她来说等级太低,凭她自己就可以随心所欲“砸场子”。带上罗安实在是大材小用。 她穿着桃紫色的裹身裙,裙子开衩一直到大腿根部,走起来气势颇足。她快步走到后台的化妆间,几个工作人员好奇地回头看她。 她没有证件也没有助理,可愣是那副明星做派让人不敢质询。 她放慢了脚步,最后在一扇门前停下。门上写着“齐静”。她双手抱胸,罗安会意,为她打开房门。 齐静不在房间里,房间里只有她的一个助理和化妆师,她们转过脸,不解地看着祝笛澜。 祝笛澜慢悠悠走到化妆台前,转过那把椅子,女王范十足地坐下,翘起腿,修长白皙的双腿从裙子里露出来。 她对着门坐着,顺手把玩了下台子上的化妆品。罗安站到她身后。 助理和化妆师震惊地互看一眼。助理走过来,“那个……不好意思……您是不是走错了?这里是主持人的……” “我知道是谁的,没走错。” 助理刚上任没多久,又被祝笛澜的气势震慑得死死得,便傻愣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我不是来为难你的。你去把齐静叫来。” 助理没有犹豫很久,转身就跑出去找人了。 齐静与经纪人进来的时候,都只开了极小的门缝,避开身后的媒体。 经纪人不像助理那般胆小,也知道祝笛澜不是娱乐圈里的人,进门就横气地呵斥道,“你是谁?!滚出去!” 祝笛澜没理他。她看向在他身后站着的齐静,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齐静也很惊讶,但她很快认出了祝笛澜。她的美实在太过突出,很久之前的那匆匆一瞥就让齐静把她牢牢记在了脑海里。 来者不善。可齐静并不是很清楚,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她的靠山是万循和凌顾宸,光靠这两个名字就几乎让她能想象到的所有“潜规则”消失匿迹。 对方就这么坐在自己的化妆椅上,周身都流露出巨大的胁迫感。齐静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自己如此低人一等了。 经纪人的愤怒冲上脸,他气得跳脚,几乎要把祝笛澜拽起来,同时还不休不跌地骂道:“你是不是找死……” 他话音未落,罗安就出手给了他一拳。 祝笛澜完全清楚那一拳有多轻,但那个矮壮的经纪人还是被击倒,撞在一侧的衣架上,发出“咚”的巨响。 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祝笛澜用高跟鞋踩住了手背。经纪人发出一声低沉的惨叫。 “你不要来找死。”她轻飘飘的声音里满是威胁。 被她一瞪,他不自觉噤声。 祝笛澜起身,走到齐静面前。齐静身为名模,从小都没有什么女孩能与她平视,踩着高跟鞋的她更是有睥睨众人的气质。 可祝笛澜走到她面前,冷冷地平视着她。两个身材高挑的女孩,气势上互不认输。 见经纪人被揍成这样,齐静瞬间明白这是块硬骨头。她在圈里混了那么久,有很高的情商处理这种事。 她温柔微笑,客气道,“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祝笛澜靠近她,上下眼皮一碰,似乎就把她看透了,“你是个聪明人。” 她的眼里满是天生的妩媚,清丽的声音如同透过雾气而来。被她这样看着,齐静脑后麻了一大片,完全做不出反应。 “聪明人,省事。”祝笛澜压低的声音里,威胁像一把刀一样透出来,“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你警告。你,不许再接近凌顾宸。” 齐静看着她的眼瞳。她离她越来越近,她甚至辨别出了她的眼瞳的颜色,不是亚洲人常见的黑棕色,而隐隐带着极浅的铜色。 齐静讶异于自己为何在这种时刻还在关注这样奇怪的点。可她也确实不知该怎么回答。 祝笛澜伸手掐住她的下巴,狠狠道,“你再让我看见一次,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不信的话,你就大胆试试。” 齐静不自觉后退一步。 祝笛澜微微扬起下巴,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祝你演出成功。” 听到关门声,齐静才猛地捂住心口。她仿佛猛地从水里挣扎出来,她的心跳疯狂到让她害怕自己下一秒就会昏厥。而这一切,都不仅仅是因为害怕。 -- 性取向 齐静上台的状态倒是丝毫看不出刚体验过这样的惊心动魄。祝笛澜看完泊都乐团的首演节目,自顾自多喝了两杯。便带着好心情回家了。 既然罗安跟着她,那凌顾宸也早就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了。她对此不惧怕也不在意。 过了几天,孟莉莉单独约祝笛澜吃饭,说她知道了那天发生的事,虽然知道祝笛澜这么做都是为了她,还是希望她不要再去威胁齐静了。 祝笛澜一听就翻白眼,问是不是凌顾宸逼她说这些。 孟莉莉一贯温柔地解释,并且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诉说了。 凌顾宸听闻她威胁齐静后,在晚宴结束时把齐静带到孟莉莉面前。叁人把事情说开,齐静坦诚自己与凌顾宸只是朋友,以前所有的绯闻都是摆拍,现在也更加不敢拿这事发新闻了。 凌顾宸与齐静都很坦然,且两人都对被困扰的孟莉莉表示歉意。搞得孟莉莉很不好意思。 那以后齐静不论私下还是公开见到孟莉莉都真心把她当朋友,孟莉莉便不再多疑。 祝笛澜也基本能肯定齐静与凌顾宸没有私情。但是凌顾宸这么轻易就能哄回孟莉莉,就是让她莫名很不满。 她一直劝孟莉莉,要她对凌顾宸强硬些。 他虽然不纨绔,但总是有富家子弟的做派,要是就这么一直觉得孟莉莉好哄好骗,搞不定以后弄出多少个“齐静”来,恐怕到时候就有一个不论是孟莉莉还是祝笛澜都招架不住的。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孟莉莉一个劲地哄她,“别气了好吗?我都不气了。” “啧,我气也没用。” “我不会再拿这些事烦你了。你千万别被我影响,我会很不好意思。”孟莉莉忙不迭地给她递甜点,以示歉意。 “莉莉,不能他说什么你都信。” “其实,”孟莉莉微微红脸,“我就是很信他,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那些疑虑,那些胡思乱想,只要他与我解释一次,我就不会再多想了……” 祝笛澜不出声地叹气,吃了口蛋糕,心想,这大概就是天生一对啊。 本来她已经不想管这事,可偏偏又要让她撞上齐静。 万循的妻子刘书惠在监制纪录片,其中有一系列与犯罪心理有关,前期文案工作她经常委托祝笛澜做顾问。她大概一个星期去万循的公司两次。 她正与刘书惠聊天,凌顾宸就顺道来接她吃饭。叁人没聊上几句,正好在公司的齐静便敲门进来打招呼。 祝笛澜几乎瞬间就怒从心起。刘书惠完全意识不到叁人间的修罗场,拉住齐静往外走,说正好有公事找她。 “你去威胁她干什么?”凌顾宸不敢惹她,问话也非常轻柔,生怕自己的打趣又要被说成是质问。 祝笛澜瞪他一眼,“你没莉莉那么好骗,你省省吧。” 凌顾宸笑意更浓,“莉莉都没事了,你干嘛还这么生气?” “就你骗人的本事好。” “我要是真跟她有什么,怎么可能这么光明正大的?” “你脸皮那么厚,光明正大四个字你会写吗?” 凌顾宸被她呛得咽了下口水,马上起身,“我叫齐静来跟你说!” 祝笛澜瞪着他的背影,不屑地哼了一声。 凌顾宸把齐静从刘书惠身边带过来,边往办公室走边解释。齐静越听越觉得奇怪,“为什么还要跟她解释???你未婚妻不是孟莉莉吗?” “莉莉都听她的,”凌顾宸无奈,“不把她哄好,我没好日子过。你再去说说。” “那好奇怪,”齐静站在办公室门口,“她又不是你女友,我跟她解释不是很奇怪吗?难道……” “难道什么?” “怎么觉得这个人在你心里比孟莉莉分量还重啊?” 凌顾宸像被刺了一下,“就让你帮忙解释一下,怎么那么多问题。” “不行啊,你有未婚妻了。”齐静压低声音,“这个不管是前女友还是秘密女友,都不太好吧?你不能这样对孟莉莉,她人那么好……” 凌顾宸简直要气炸了,不是祝笛澜怀疑齐静,就是齐静怀疑祝笛澜。 “她不是我前女友也不是我现女友。你就解释清楚就好,其他的不用你担心。” “是吗?”齐静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她跟你没有男女关系?” “没有!”凌顾宸几乎咬牙切齿。 齐静狡黠地一笑,“那她再威胁我怎么办?” “你去不去?你不去我让你老板把你未来叁年节目全撤了。” 齐静吓了一跳,“哎呦,开个玩笑嘛,大佬别生气。” 她这才调整了一下表情,轻轻打开门朝祝笛澜走去。凌顾宸倚在门边,远远看着两人。祝笛澜坐在办公椅上,懒懒地翻着面前的稿件。 “你好。”齐静客气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坐到她身边。 祝笛澜露出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本以为会吓跑齐静。没想到即使被威胁过,齐静也没有流露出分毫对她害怕的神态。 “来找骂吗?” 齐静依旧没有害怕,“我知道我们之间有误会。我已经向孟小姐解释过了。我也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与凌先生只是比较熟的朋友,绝无其他。” “你以为我混到现在,靠的是别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吗?” 齐静不恼怒也不气馁。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抬头重新看向祝笛澜,她有意向祝笛澜靠近了许多。 祝笛澜一愣,因为她的笑容很明显不一样了。先前的笑带着客道带着生疏带着歉意,可现在的笑和神情,好像……还带着……娇羞? “我……我真的对凌总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因为……我……”齐静忽然咬住下唇,眼神闪闪烁烁地看着她。 祝笛澜很少在普通人面前被吓懵,但此刻的她确实困惑。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留意到你……因为……你是我很喜欢的那一型。” 祝笛澜以为自己听错了,刹那间大脑一片空白。 “我……也许你没有交往过女生……不过……”齐静的犹豫与坚定交杂在一起,“我也交过男朋友,可我最后发现我喜欢的是女生。也许你……” 齐静忽然靠近她,吻上她的双唇。 女生的嘴唇要丝缎一样柔软,这是祝笛澜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她瞪大眼睛,如同原地被石化。 齐静不敢亲太久。她结束亲吻时,脸颊已经烧得与窗外的夕阳一个颜色。 她没有说谎,她对祝笛澜,几乎是有些一见钟情。 “如果你想……”齐静努力吐出最后几个字,“麻烦你联系我。” 说罢她起身害羞地小跑离去。经过因为看见这一幕而同样被石化的凌顾宸身边时,她冲他眨眨眼,表示自己完美解释了目前的困境还顺便表了个白。 可惜凌顾宸跟祝笛澜大眼瞪小眼,完全没有留意她。 刘书惠回来拉两人去吃饭时,那阵尴尬还没有散去。祝笛澜惨白着脸故作慌乱地翻这翻那,谎称不舒服,凌顾宸顺势说送她回家,刘书惠正好手头又多出了事,便没有多问。 本来凌顾宸设想的情况是:齐静会坦诚自己的性取向,如同对孟莉莉坦诚的那样。祝笛澜当然也会相信。 他甚至已经想好自己之后幸灾乐祸的神情和台词,好好逗逗她。 结果没想到故事情节发展成这样,他也没脸说出“现在你信了吧?”,只是在内心无端地对着齐静生气。 一到新湾公寓,祝笛澜就径直打开覃沁家的门,毫不客气地开酒哗啦啦灌起自己来。 小夫妻正准备吃晚饭,就这么举着筷子愣愣看着她举着装着足有半瓶红酒的酒杯。 凌顾宸默默拿了双筷子,也坐下。祝笛澜一个劲喝酒,凌顾宸就着一碗凉菜吃个不停。足足十分钟两人都没说话。 覃沁和丁芸茹仿佛看了场默剧,饥饿感也抛之脑后。 覃沁看看两人,小心翼翼地问:“又吵架了?” 祝笛澜几乎把酒杯喝空,开始倒剩下半瓶红酒。凌顾宸看看她,然后换了个菜接着夹。 丁芸茹诧异于凌顾宸的行为,他非常在意祝笛澜酗酒的事,对她控制得很严。此刻祝笛澜就差对着瓶口灌酒了他却连眼皮都不抬。 对于覃沁的问题两人都没吱声。两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好好好……”覃沁先出手,拿过空酒瓶,“不是不让你喝,一个人喝这么猛干嘛……吃点菜,等下哥哥陪你喝。” 祝笛澜这才放下酒杯,愣愣盯着菜看了半天。 一共叁碗菜,凌顾宸把一碗半都夹完了还没停手。丁芸茹只得迅速打开手机准备再叫两份外卖。 “你……也停停……”覃沁放下酒瓶就去抓凌顾宸的手,“心疼心疼你弟妹,忙一天了还没吃上热乎的,给她留一口。” “我没事。正好为了穿婚纱一直在减脂,我又叫了四个菜,马上送过来。”丁芸茹摆摆手,“你吃吧。不过,发生什么事了吗?” 凌顾宸不出声,放下筷子,拿过祝笛澜的酒杯,把剩下的红酒喝了。 眼前的场景简直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覃沁看向祝笛澜,“你现在要暴食吗?” 她盯了会儿菜,没动手。过了许久看向凌顾宸。大半瓶红酒让她从震惊中缓和了些,“你……你知道所以才跟她那么好?” “对,我知道,”凌顾宸放下酒杯,“但我跟她当朋友是因为聊得来,与她的性取向没关系。” “那她今天要说的你也知道?” “我让她跟你解释,”凌顾宸郁闷地辩解,“谁知道她看上你了。” 覃沁迅速露出他惯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谁又看上你了?” 祝笛澜白他一眼。 凌顾宸瞪他,闷闷地说,“齐静。” 丁芸茹如同被米饭噎住了,“谁?” 覃沁对这话的消化比她快,他只愣了一小会儿就放声大笑。 “齐静?模特那个?现在是主持人那个?”丁芸茹连珠炮似的反问,“她喜欢女的?” “女的你都不放过。”覃沁笑得停不下来。 祝笛澜莫名气虚,“我不知道!” 丁芸茹已经在查资料,也忍不住笑出声,“她竟然……她不是一直有绯闻的吗?” “出柜会影响商业价值,她公司不让。”凌顾宸解释。 “我还以为你们又吵了,”覃沁不屑,“这有什么?她不就是跟你说喜欢你吗,你不喜欢女的,解释一下就行了。” 凌顾宸的脸抽了抽。祝笛澜斜眼瞪他。 覃沁耸耸肩,随口说,“还能怎么样?她亲你了?甩男人你不是很擅长,甩女人……” 他敏感地发现对面两人的脸都微微扭曲了,“真的亲你了?” 两人黑着脸没回答。 对面两夫妻又惊又倍感好笑,几乎跳起来。 覃沁重新大笑,丁芸茹拼命忍住,想要显得关切可又藏不住眼里的八卦之情,身体前倾靠向祝笛澜,“我真的没想到齐静是拉拉,完全看不出来。她跟你说喜欢你然后就亲你了吗?” 此刻的祝笛澜终于也算是接受了之前发生的事。心想反正会被刨根问底,不如好好聊一聊,就过去了。 她舒口气,“我也没想到……” “被女生亲是什么感觉?” “你跟璐璐天天黏在一起不老抱来抱去亲来亲去的?”覃沁说。 “那不一样,我们两个都是直女,”丁芸茹直勾勾看着祝笛澜,“被弯的美女亲的感觉肯定不一样吧?” 祝笛澜慢悠悠吃了会儿菜,“嗯,感觉是很不一样。” 凌顾宸紧紧盯着她的侧脸。 祝笛澜的神情完全放松下来,筷子倚在下巴,她的眼眸转了转,似乎在回想,随后补充道,“跟男人的亲法不一样。女生的嘴唇很软,亲的感觉也温柔很多。” 凌顾宸的脸似乎黑透了。 覃沁的笑容显得更不怀好意,他故意朝她挑挑眉毛。 祝笛澜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的想象已经发挥到了之后好几步,她瞪他一眼,骂道,“死色胚。” 覃沁搂住丁芸茹,脸上坏坏的笑容愈加浓烈,仿佛说“我就是死色胚你能拿我怎么办”。 “哇。”丁芸茹忍不住赞叹,她看向凌顾宸,“我以前只听公关部的同事说你们的绯闻是摆拍,怎么都没想到她是拉拉诶。你是因为知道才找她拍的吗?” 祝笛澜斜眼看他,也在等回答。 凌顾宸不躲她的目光,但是没有回答。 “我看不是,”祝笛澜幽幽地说,“我看你就是挑了个喜欢的型陪你拍,估计一开始只知道个名字。” 两人对彼此如此熟悉,凌顾宸觉得没必要辩解,她几乎随便一猜都能猜中。 “我也以为你们后来来往那么多,不止是摆拍。”覃沁不嫌事大,“你喜欢的不就是这种模特型的,怎么着也该上手过了。” “呐,一开始是想找她摆拍,”祝笛澜马上推断,“拍完发现她真人确实漂亮,符合你的要求。你就想骗她上床,结果她直接告诉你她不喜欢男的,所以你才退而求其次说’做朋友’的,对吧?我说呢,你哪里有过这样不知半路从哪里窜出来的漂亮’朋友’。” “就你聪明,”凌顾宸闷闷地回击,“我找她跟你解释是为了让你相信我们没有苟且关系,你就知道多想,我不让她跟你说清,你威胁完她一次,第二次就划她脸了。你问都不问我就这么干,有意思吗?” “不要跑题。你敢说一开始你没想骗她上床?” 他一不出声,她就知道他默认了。 覃沁也看明白了,依旧笑个不停,“不过她还真是有原则,不喜欢男的就坚决不上床。遇见你这样的大金主,弯的都得装成直的,这道理她会不明白吗?你这点要求她都不满足,你还给资源给得这么痛快?” “我知道。这是我们现在成为朋友的原因之一。我难得交个说得上话的异性朋友,那点资源算什么。” “切,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祝笛澜不屑。 “她不是还看上你了吗?干嘛揪着我不放?” “呐,人家大美女看上你了,你打算怎么办?”覃沁朝她点点头,“准备被掰弯吗?” 丁芸茹笑眯眯地看着她,“要真这么一想,她是名模,脸蛋身材气质都顶级,你更是我见过的顶级美女。你们俩在一起,那可真是太养眼了。” 祝笛澜咬着筷子,若有所思。 凌顾宸略带不屑,“你还能被掰弯吗?你手头的男人一茬一茬的,我跟在你身后连揪都揪不过来。你什么时候喜欢过女人?” “那也要看谁掰我,”祝笛澜故意呛他,“齐静什么级别你不比我清楚?谁看她一眼就一个劲骗她上床?怎么,我不能考虑吗?” 凌顾宸打趣的表情瞬间消失,他无端地生出怒意与焦躁来。 覃沁没留意他,坏笑道,“呦,你们什么时候在我面前亲一个,我很有兴趣。” 祝笛澜不客气地骂道,“滚蛋。” “可是你真的喜欢女生吗?”丁芸茹充满好奇,“你是直的,那亲女生的时候不会觉得怪怪的吗?” 祝笛澜倒是很放松,她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性,仔细想想竟也觉得挺有意思。想着想着,连笑容都带着奇怪的微微的害羞。 “也许试试就知道我喜不喜欢了。反正我一直遇人不淑的,找不到好男朋友,可能老天要我试试女生,或许会不一样。” 丁芸茹和覃沁八卦地发出“呦”的声音,可马上就被凌顾宸喝止住了。 “胡闹!”凌顾宸有点没法控制情绪,“你根本就不喜欢女人,胡闹什么!” “你管真多!” “我看你是喝多了!这种想法都冒出来!要我对你下禁酒令吗?” “你真烦!”一听禁酒她就急,“她亲我又不是我亲她!干嘛罚我?” “好好好,说说而已。”覃沁一边打圆场一边开了瓶新酒,“她看见帅哥眼睛就贼亮,真要喜欢女人我跟她姓。斗个嘴你还当真了。” 说罢他给祝笛澜倒酒,“你也是,哥哥哪天不让你喝酒了,看你急那样。” 祝笛澜不服气地转过脸哼了一声,凌顾宸依旧黑着脸看她。 她回卧室没多久,就听到敲门声。凌顾宸把手机捂住,小声说,“是书惠。” “哦,”祝笛澜放低声音,“正好,你帮我说吧,我不想上节目。” 刘书惠手头的纪录片是犯罪心理主题,她一直在磨祝笛澜,想让她出镜。祝笛澜百般推脱,说会为她推荐业内顶级人物,刘书惠也不愿放弃。 不止这一件事,她旗下的娱乐公司兼职许多综艺,凡是与素人美女相关的,她总要来磨一磨祝笛澜。 凌顾宸微笑,颇有些故意逗她的意味,“为什么?我觉得挺好的。万循的面子我不能不给。” 祝笛澜瞪他,可因为知道电话没被挂断,发不出火来。 凌顾宸重新把电话放到耳边,“她说没问题,那就这么说定了……” 祝笛澜冲过去就要抢他的手机,凌顾宸瞬间握住她的手腕。 他一挂掉电话,祝笛澜就发火,“你干嘛!” “没关系,这种纪录片受众小,问题不大。” “你以为就这一次吗?你答应这一次,她那些无聊的综艺节目,我以后还怎么推?” “那就去呗,”凌顾宸笑眯眯地,“她见的美女那么多,还非要叫你。不就是知道你有收视率保障吗?又不是从此叫你进娱乐圈了。” “你觉得是好玩的事吗?” “没人推怎么可能红,”凌顾宸温柔地哄,“你就去玩玩,观众看个乐而已。” 祝笛澜气恼,“我当然知道别人无所谓。就怕杨颜君这种没事找事的人!闲的能给我买出五天的热搜来!” “她不敢了。” 从这短短四个字中,祝笛澜就知道杨颜君一定好好挨了顿骂。她心里瞬间舒畅许多,但还是故作生气,不满地嘟囔,“哦。” 凌顾宸看出她开心了点,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那……齐静那边……” “干嘛?”祝笛澜故意呛他,“招惹她的可从头到尾都是你。” “我知道。”凌顾宸自知理亏。 “那你就什么都别说了。”祝笛澜下逐客令,要推他出去。 “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凌顾宸握着她的手腕,慢慢倒退,“一到谈恋爱这种事,你脑子经常转不过弯来……” “滚!” “我就想让你记住……”凌顾宸一边倒退一边笑眯眯地逗她。 祝笛澜已经打开大门,做好踹人的准备。 “你真的不喜欢女人!”凌顾宸不依不饶,便说便止不住轻笑,“不论谈恋爱还是一夜情对象你都是找男人,不要看齐静漂亮就以为你也能喜欢女人……” 祝笛澜猛地摔门。 -- ρo①㈧u.cóм 提点 过了两天,祝笛澜与齐静刚在咖啡厅的私密包厢里坐定没多久,凌顾宸就气势汹汹地推门进来。 祝笛澜翻了个不显眼的白眼。 齐静倒是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身上的GPS至少有叁个,他随时随地都知道我在哪里。祝笛澜忿忿地想。 凌顾宸看看桌上的叁层点心盘,“我来喝下午茶。” “你哪辈子爱喝下午茶了?”祝笛澜忍不出怼他。 “一直都爱。”凌顾宸拿起个马卡龙就塞嘴里。 祝笛澜藏不住不忿的神色,齐静轻笑,“这我还真不知道。” 凌顾宸看了眼手表,开门见山,“你们谁约谁?要聊什么?” “既然赶时间就快点走,下午茶不是给你这种人来浪费的。”祝笛澜一眼就看穿,开始讽刺。 他确实有会议安排,但眼下的事也让他很焦虑。他有种很不好的感觉,预感这事如果他不插手,祝笛澜可能隔天就要跟齐静成情侣了。 要说她喜欢睡帅哥是小事,他能吃醋发火。要是性取向弯了,那他就真没辙。 “你约她吗?”凌顾宸也知道她故意整他,于是把攻势转向齐静。 齐静摇摇头,“祝小姐约我的。” “你们聊了什么?” “我们刚坐下呢,你就进来了。” “你找她聊什么?”凌顾宸看向祝笛澜。 “你手这么长这都要管吗?”祝笛澜故意慢悠悠地喝茶,“女孩子嘛,喝下午茶就是八卦,你要听吗?这么闲?” 凌顾宸只想速战速决,他起身把椅子“啪”一声甩到祝笛澜身边,贴着她坐,压着怒气问,“你到底要干嘛?” 祝笛澜根本不怕他这个样子,依旧语带嘲讽,“时间急就早点走。” “别闹了,我真的赶时间。” “我不威胁她,”祝笛澜依旧慢声细语,“好了,你可以走了。” “你别逼我把会议取消了跟你们在这里坐一下午!” 祝笛澜不屑地撇撇嘴。 凌顾宸马上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秘书。 祝笛澜见状只得按住他,不高兴道,“你有什么非要听的?” “你们聊的我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对面两个人不依不饶地吵了许久,行为语言都如同老夫老妻。齐静惊讶又好奇,慢悠悠地喝茶看着这一幕。 虽然两人都不甚高兴,但最终还是妥协了。 凌顾宸完全朝着祝笛澜坐,同时不停看手表,无形地催促她。 祝笛澜调整情绪,终于看向齐静,温柔道,“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齐静微笑,“没想到你们这么熟悉。” 祝笛澜略过这个话题,“之前那件事,我威胁你,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麻烦也代我向你的经纪人转达歉意。” 凌顾宸露出微微的笑意,双眼完全没有离开她。 齐静笑着点点头。 “还有就是……”祝笛澜犹豫了一下,瞥了眼凌顾宸,但也知道他打定主意不走,因此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就是……你说喜欢我的事……” 齐静的脸颊抹上一层微微的绯红。她的长相十分御姐,但是性格温柔,因而经常显出少女般可爱的性格,十分惹人喜欢。她轻轻“嗯”了一声以做回应。 祝笛澜懊恼地想想,光看外表,自己实在是无法不喜欢她。可她没法用爱情的眼光看待她,她怎么都做不到。 “我真的没想到。不过,很谢谢你说你喜欢我。”祝笛澜一口气说出来。 拒绝男人的事她得心应手,可她没想到第一次拒绝一个女人会让她觉得如此困难。 “对不起,其实我考虑过,不过……我真的没法用那样的感情去看待你。单纯从欣赏的角度,我也很喜欢你。” 齐静没有失望,她依旧温柔地笑着。这个答案在她预料之中。 “其实我们都知道,不该去试图交往直女。你是我第一个想着试着问一问的直女。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会这样。” 凌顾宸独自乐开了花,他也不再看时间了,伸手拿过那叁层的下午茶架子,研究起点心来。 他向来不会这么不顾礼节的。祝笛澜惊讶地瞪他一眼。 “我也是第一次被女生告白,虽然没有结果,不过是很独特的经历,谢谢你。我们做普通朋友好吗?” 齐静听到这里,才摇头,“对不起,祝小姐。我可以和孟小姐做朋友,可是没法跟你。” 她顿了顿,“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没法跟自己喜欢的直女做单纯的朋友,我会期待不切实际的想法,最后让自己痛苦难过。并不是因为你。你理解的吧?我以前经历过这样的事,所以只能避免。” 祝笛澜有些惊讶,但还是表示了理解。两人客套了几句,凌顾宸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会议,嚷嚷要走。祝笛澜拗不过他,叁人一同离去。 没走两步她的手机就响了,祝笛澜朝他示意,便独自快步走到车边。 凌顾宸送齐静到她车边,齐静微笑,“现在你不生气了?因为她拒绝我了?” “嗯?”凌顾宸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不自觉地看向祝笛澜。 齐静探究着他的神情,轻声说,“顾宸……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什么事?” “订婚的事。” 她认真的表情让凌顾宸的笑意也收敛起来。他知道她在说什么,没有回答。 两人的关系好得微妙,其实并没有亲密到固定联系,只是很偶尔。他们戳开男女关系中暧昧的可能性后,意外发现彼此挺聊得来。 齐静遇到工作或感情上的极度糟心事便会去找他,一方面是倾诉一方面是寻求帮助。毕竟凌顾宸手眼通天,确实可以帮到她很多。 凌顾宸也发现,与性向为拉拉的女性好友聊感情,会有很不一样的角度,甚至更坦诚,更不需要遮掩。 这样的亲密是他与祝笛澜的关系完全不一样的。因此两人莫名成了挺好的朋友。 就是在这样少到屈指可数的喝酒谈心中,齐静也隐隐感觉得到他心里很惦记着一个人。甚至在他订婚以后,齐静特意找他喝酒并恭喜他,他都提过这个女人。 只是那时候的她,没想到这个人是祝笛澜。 齐静思忖一会儿,她从不干涉别人的感情。即使先前就知道凌顾宸的情况,她也没有给出过任何建议。此刻的她也并不想劝阻或者鼓励什么,这是她处事的准则。 “其实,我听说过她,祝小姐,和你的事。” “和我的事?” “你确实不知道,因为你都不在乎也不关心。”齐静微笑,“我一开始也以为跟社交圈其他’传说’一样,流言蜚语居多。毕竟我听到过的,跟你有关的八卦,说个叁天叁夜都不够。所以我也以为她并不重要。” “是吗?传我跟她什么?” “很多版本。有说她一直跟孟小姐争你,你订婚了,她输了。也有说她一直是你情人,即使你订婚,你们的关系都没有断。你不愿意娶她是因为她出身很差,为了经济考量你就选了孟小姐。也有说她是泊都社交圈第一交际花,你不过是众多倒霉蛋之一,现在她在找下一个倒霉男人当目标。” 这些话荒谬地凌顾宸忍不住哼笑一声。 “所以呢?到底哪个版本是真的?”齐静温柔问。 他知道她没有在打探。她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接受所有无谓的倾诉,并且把这些秘密埋藏起来。她关心他也知道他一直有放不下的人,所以才这么问。 他的沉默显得过于忧伤,齐静不想为难他,赶忙说:“没事,你不用告诉我。” 他看看祝笛澜。她还在车边打电话,带着妩媚的笑意,撩着耳边的头发。 他知道,当电话那头是他们都得罪不了的人物,她就会摆出这样谄媚又温柔的笑容来应付,连着声音都腻味得惹人发毛。 “社交圈的话,听完就作罢,你也知道的。”凌顾宸淡淡地说。 “我知道,可祝小姐一定也都听过。我转述给你的,是我删减了许多才说得出口的。” 凌顾宸看回她。 “那些真正的话,我甚至没法从我嘴里说出来。对,就是可以难听到你无法想象,”她顿了顿,“祝小姐想必每天都在听。” 凌顾宸眼眸里的黑色幽静如悬崖。 “我还真想过,我受到的恶意,大多来自于网上,而我偶尔已经觉得很崩溃。我以前最受不了的时候,一周甚至给你打两次电话跟你哭,你还记得吗?” 凌顾宸点点头。那时候他就是简单安慰她几句,然后让公关部的人出手压新闻。齐静有万循帮她,这几年又因为努力风评渐好,所受的抨击已比往年少,她也渐渐习惯了。 过了那段最低谷后,她便没有再为这些事叨扰过凌顾宸。 “可祝小姐几乎每天都在与社交圈的恶意面对面,她要是摔一跤,那里的女人几乎要恨不得同时起立鼓掌吧。我确实做不到。” 凌顾宸心里空了一拍。因为祝笛澜会因为很多事不开心,但社交圈的闲言碎语似乎从来没有惹到过她,他便从来没有在意过。 尤其是他与孟莉莉订婚后,他没有意识到祝笛澜面对的恶意翻了倍。 “我没有在劝你什么,我没有了解你到那个程度,不过我知道,你不会以出身和家境标准来选择妻子。”齐静诚恳道,“顾宸,我只希望你多为自己考虑。” “这不是我的选择,”凌顾宸默然的声音里满是无奈,“是她的。是她放弃我。” 齐静一愣,但随后又恢复温和的笑意,“我知道了。你不是还有会议吗?快去吧。” “反正迟到了,”凌顾宸耸耸肩,“你最近还顺利吗?节目、代言,喜欢的都拿到了吧?” “谢谢老板。不用担心我,这些年多谢你照顾。现在我终于觉得我的能力担得上这些荣誉。就是有点渴望感情,没想到跟你撞上了。” 凌顾宸微微一笑,“会给你介绍女朋友,你别碰我的。” 齐静咯咯笑出声,上车后与他挥挥手便离开了。 祝笛澜已经在车里等他。凌顾宸关上车门,“谁的电话?” “洪源,他约我今晚喝酒,我得去,”祝笛澜发着短信,“我之前推脱过几次了,不能再推了,不能得罪他。” 凌顾宸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忽然五味杂陈,“你当心点。” 祝笛澜抬头,颇为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么多年,应付这些重量级的大鳄,她已得心应手,凌顾宸也从未多过问一句,更别提“当心点”这样的话。 她惊讶的眼神让凌顾宸更觉得不是滋味。 他扯开话题,“给谁发短信?” “洪源还能有什么指望,我不给他拉个满意的皮条,被骚扰的就是我了。”祝笛澜轻描淡写地说,“他只要高兴了,他手里的走私武器你都骗得到。” 凌顾宸理了理领带,看向窗外。他心里一阵阵发闷,齐静的话一直在他脑海中转。 祝笛澜看看他,以为他生气,“怎么了?你跟齐静的事是我错怪你,对不起啦,还生气吗?” 凌顾宸的喉结动了动,闷闷地说,“没有。” 祝笛澜又看了他一会儿,知道他没对着自己生气,便扯开话题闲聊了一会儿。在她心里,这一章就这么成功地翻过去了。 -- ρo①㈧u.cóм 同仇敌忾 洪源爱玩的地方不会太高级,所以凌顾宸走进这家乌烟瘴气的歌舞厅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 他嫌弃地扇扇眼前的烟雾,顺便把凑上来的服务生也一并赶走。他绕着中心的舞池走着,对跳舞的人毫不留意,一心寻找雅座里的身影。 很快他就在不远处看到了祝笛澜的身影,她独自一人摆弄着手机,似乎倍感无趣。 “怎么就你一个人?” 祝笛澜抬头,看见他时颇感意外,“你怎么来了?” “洪源呢?” 祝笛澜顿了顿,然后朝他努努嘴。凌顾宸感到身后有人靠近。一只手在他肩膀重重一拍,浓烈的烟味比话语先到达。 “好久不见啊,老弟!”洪源裂开嘴,露出两颗金牙。 “洪哥,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当然开心。”洪源搂搂身边的女人,大笑道,“祝小姐来陪我,那是多大的脸面啊!” 祝笛澜乖顺地微笑。 凌顾宸看了眼那个女人,才发现这人上次泼了自己一杯酒。 在这样的场子里,吕茜漂亮优雅得似乎过分了。洪源显然对此很满意,不停夸赞祝笛澜带来的“朋友”的美貌与她比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吕茜殷勤的度拿捏得正正好,哄得洪源合不拢嘴。 “话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洪源好奇地看看他,“你可是不出现在我这样的低级场子呀。” 凌顾宸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陪他一同坐下,客气道,“不敢扫洪哥的兴致。” 洪源正眼都没瞧他,一把搂住祝笛澜的腰,色眯眯地看着她,“赏脸跳个舞吧祝小姐,我们很久可没跳了。” 对这些揩油的动作,祝笛澜下意识会反感。可她终究要看人下菜碟,对于洪源她不可能说重话。 她甜甜地说,“洪哥你知道我笨手笨脚的。” 洪源大笑,亲了一下她肩膀,又用一只手摸她的大腿,“走吧走吧,今天陪洪哥跳够了,洪哥就放过你。” 祝笛澜下意识地用手挡了挡,身体后仰,防止他亲自己的脸。但她脸上的妩媚依旧不变,轻声细语地问,“跟吕小姐跳得不开心吗?” “当然开心,”洪源越凑越近,“但,祝小姐你,在洪哥心里不一样。” 祝笛澜一个劲赔笑。洪源拽住她的手腕,硬要把她往舞池里拉。 凌顾宸忍不住出手,他轻轻拉住祝笛澜被拽的手腕,“洪哥,改天吧。” “哎呀!”洪源很不乐意被打扰。 凌顾宸也坚持不放手,他靠向祝笛澜,小声又坚定地说,“洪哥,算了。笛澜最近身体不好,很久不跳舞了。” 其实也不过是陪着跳个舞,而且被洪源揩油不是一次两次了,只要祝笛澜给他送女人,他就不会强迫她做更多。 祝笛澜心里有数。可此刻的她几乎贴在凌顾宸怀里,感受到他坚定的保护,她心里还是没来由地一暖。 洪源不依不饶,“你小子不是订婚了吗?这女人的事你还管?有完没完?” 心脏好像被冰块刺穿,祝笛澜半边身体都冻僵了。 凌顾宸愣了一小会儿,说不出话。他坚持着没放手,但已经说不出理由。 祝笛澜自己甩开凌顾宸的手,亲密地挽住洪源,甜腻腻地说,“那就陪你跳呀,洪哥别生气。” 洪源顿时喜笑颜开,拉着祝笛澜就去舞池。祝笛澜搂着他的脖子,故作笨拙,轻轻柔柔地说话哄他。洪源的肢体根本就不是跳舞,他一个劲揩油,乐得合不拢嘴。 凌顾宸背对着舞池,昏暗的灯光映不出他恼火的神情。吕茜一脸看戏的神情,饶有趣味地打量他。 凌顾宸忽然起身,他捕捉到了侧门一个不寻常的身影,快步跟过去。 那个人瞥他一眼,也转身从过道离开。凌顾宸迅速追上他,他的手一碰上那人的肩膀,那人就敏捷地半侧身冲他挥拳。凌顾宸迅速躲过,也朝他挥拳。 韩秋肃接住他的出拳,猛地一推。凌顾宸后退一步。 “论打架你打不过我,”韩秋肃冷笑,“我对你没兴趣。” “你跟着笛澜干什么?”凌顾宸火冒叁丈。 “我跟着的是洪源。哪知道你还在逼她做这种事。” 凌顾宸怒气不减,“你给苏逸办什么事,监视起洪源来了?” 韩秋肃握紧双拳,把痛揍对方的念头压制下去。他快步回到舞厅内。他不管了,他决心要把祝笛澜从眼下的困境中带出来。 舞池里已没了她的身影。韩秋肃试图寻找洪源,他也消失不见。 宋临朝他们跑过来,在看到韩秋肃的那一刻,他已经通过耳麦紧急呼叫其余保镖。 凌顾宸拦住他,“祝小姐呢?” 宋临死死盯着韩秋肃,提防着他的动作,“刚刚跟着洪源走了。” 凌顾宸惊讶地看他。宋临微微点头,表示祝笛澜是自愿的,如果她是被迫,她会示意宋临,但她没有那么做,他便不敢拦她。 韩秋肃顺着旋梯走上二楼,二楼都是私密包间。邓会泽从二楼赶过来,还没与韩秋肃交手,就被他推开。 他刚站起来,又被凌顾宸推开。 没想到这两人都能有这么同仇敌忾的时候。邓会泽只得与宋临一起跟在两人身后。 他们查了叁个包厢都没有找到人,正想推第四个包厢的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呻吟。这声音太明显了,外面的人瞬间就明白了里面在发生的事。 没有尖叫也没有哭喊,包间里女人的声音显得激动又做作。她尖细的声音一声一声呻吟着,还夹杂着“洪哥”之类的话语。 内心的火气已经升腾地如同原子弹爆炸。凌顾宸想冲进去,他不敢相信祝笛澜会做出这种事,如果她要故意气他,她已经做到了,实实在在地做到了。 可一方面他也知道,过去一段时间,他一直在逼自己接受眼下的事实:他们决定放下对各自的感情,她与谁上床是他的自由,他无权干涉。 但只要每次看见这样的可能性,他就气得肝疼。对吴峻峰、程晋同乃至对齐静,都是如此。 在他犹豫的这几秒,韩秋肃早已露出杀人般的神情,直接踹门。 祝笛澜在不远处的阳台上悠悠然抽完一支烟,准备回家。没走几步,就看见邓会泽和宋临守在一个包厢门口。 她好奇地走过去,与两人并排站着。从他们站着的地方看不清里面发生的事。 她看了会儿,只听见里面乱糟糟的,也听不清具体的什么,便侧脸问,“老板在里面吗?什么事?” 他们太熟悉了,她靠过来时,邓会泽甚至没有多想,“不清楚具体的……” 他这才猛然反应过来,惊讶道,“祝小姐?!” 他再度看看她,又望望房间里。 邓会泽困惑了,那里面的女人是谁? 他的反应让祝笛澜的脸瞬间阴沉,她快步跟进去。果然不出所料,凌顾宸和韩秋肃颇有些尴尬地站在包间里。 沙发上吕茜一丝不挂,看见有人来,只得用手捂住胸。洪源怒火冲天地骂。 祝笛澜抓起一块毯子扔给吕茜,吕茜手忙脚乱地把自己遮起来。洪源刚刚穿上短裤,祝笛澜陪着笑脸,赶紧道歉。 洪源不停骂她,祝笛澜全盘接受,她终究有本事,寥寥几句就把洪源的心气捋顺了。 吕茜也有眼力见,配合她安抚洪源。祝笛澜转身瞪着两,两人识趣地离开。 她关上包厢门,就狠狠瞪着凌顾宸。 凌顾宸故作被天花板吸引了注意力。她正要开口骂他,他就指指韩秋肃,“是他要进去的。” 祝笛澜这才看向韩秋肃,她诧异于他在此出现,但此刻的她太生气了,无法表露其余情绪。 “我知道不是你,”凌顾宸小声哄,“他踹的门。” 他虽然很认真,可竟然莫名显得怂巴巴的。 韩秋肃摸摸鼻子,心想凌顾宸甩锅的速度比他想得快。不过确实是他踹的门,他只得低声说,“我以为……” “以为什么?” 韩秋肃尴尬地轻咳两声,“对不起。” 祝笛澜双手抱胸,目光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地走。 凌顾宸和韩秋肃在她面前微微低头,不说话的样子仿佛小学生挨训。 她又气又好奇,“你们俩怎么凑一起了?” “没凑一起,”凌顾宸轻轻拉她,“我走路撞墙了。回家吧。” 祝笛澜的气没消,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 祝笛澜指指韩秋肃,“你,过来。” 韩秋肃跟着她走到露台。凌顾宸自知理亏,只能在远处盯着两人的背影。 “你跟着洪源有什么计划?或者说,苏逸想干什么?你总不可能是为了你自己,洪源手上的走私货你也感兴趣吗?” 韩秋肃的眼里尽是复杂的情绪,“你还要为他做这些事?他把你当人看了吗?你竟然还这样帮他?” “我自愿的,你别管。回答我的问题。” “为了他杀人,为了他愿意被这种猪头骚扰。那我真是小看你了。” “你再看不过眼也是我自己的事。” “你准备什么时候为你自己做打算?” “你什么意思?” “你不蠢,你说过不跟莉莉抢,就心甘情愿这么一直退让一直无谓做牺牲?你有什么计划?” 祝笛澜侧身,认真看着他,“你想我怎么样?” 韩秋肃挑眉,“如果你有计划,或许我可以帮你。” 祝笛澜心里没来由凉了半截。她不敢低估他的可怕。 或许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她经常感受到他心软的一面,但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越来越让她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可怕与凌顾宸、与苏逸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朝他走近一步,轻声威胁,“你不要胡来。” “我说过我不会动你,你不用怕。” 祝笛澜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因而隐隐不安,似乎看见了他心中那个血腥又可怕的画面。 “你……你不要动他。” 韩秋肃充耳不闻,他的唇边扬起残酷的笑意。他伸手轻轻拂过她的脸庞。 祝笛澜感觉自己被眼前的人猛然拥进怀里,冷漠的声线在她耳边,“我错过很多机会,以后再也不会了。” -- 计划 韩秋肃离开许久,祝笛澜还觉得难以呼吸。她的直觉一向很准,今天她隐隐感觉得到他在计划什么,而且计划很顺利。 与凌顾宸说吗?他一向提防他,哪用得着她提醒。 “你没事吧?”凌顾宸轻轻揽住她。 祝笛澜摆摆手,不想说话。 一看她要走,凌顾宸更不安。今天的事已经超乎他的预料,韩秋肃又出现,她必然不开心。 祝笛澜只觉烦躁,自顾自走。凌顾宸只得跟着她,不敢惹她。 她推开一扇门,见凌顾宸竟然也要跟进来,她诧异又生气地回头,“你想干嘛?!” “你不开心,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待着,”凌顾宸格外诚恳,“我们谈谈,今天的事……” “喂!”祝笛澜敲敲门上的标志。 凌顾宸一愣,这才退到对面。祝笛澜不客气地白他一眼,进了洗手间。 她只是心累了,想自己待一会儿。凌顾宸出于关心才这样,她当然知道,可她不想像以前那样,把自己的依赖完全交给他。 她已经没资格这样做了。 她坐在化妆镜前的椅子上,转出口??红,抬眼看到了镜子里那个自己,补妆灯光下照出的面容,憔悴又哀伤。 我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 人人都夸她漂亮,可祝笛澜越来越不敢看自己。 那一个瞬间,她连举起口红的力气都没有。她叹了口气,静静坐了许久。 这样的时候太多了,连自怨自艾都没有必要,更别论提去感受额外的情绪。 这样的时间里,她偶尔会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不会再发生。 她希望站起来的时候,那些无谓的东西都可以掉落,躯壳和灵魂都不重要。 她进去的时间太久。凌顾宸有微微的担心。 他在女厕门前来回踱步着走,出来两个女生还把他当变态,骂了两句。他只得站远些,他想让人进去看看,瞥见自己身边只有男保镖,怎么都不合适。 他寻思要不要给她找个女保镖。这念头一出,他就知道自己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被她骂似乎是应该的,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越来越骄纵她的脾气。 祝笛澜出来时看见他还守在门口,吓了一跳。她轻声叹气,心想这人又赶不走,她没办法,嘟囔着,“头疼。” 凌顾宸马上轻轻揉她的太阳穴,“喝太多酒了?” “嗯。被灌的。” 那种心疼的感觉他已经无法诉说。凌顾宸把她拉到僻静的角落,陪她坐着。 祝笛澜轻轻靠着他的肩膀,感觉好了许多,“你今天干嘛来?” “我……我不知道你要付出这么多。” “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以前你以为我是来上课的吗?”祝笛澜轻笑,忍不住嘲讽,“今天忽然猫哭耗子,我怎么觉得你没安好心……”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笛澜,我以为你应付得来。” 祝笛澜很感动,马上她又骂自己没骨气。这么一句话就让她开心吗? 她垂下眼,“我应付得来。” “我以为,对这种人你都不忍。以前我每次听你骂那些吃你豆腐的,过没几天你就把他们揍得鼻青脸肿。我以为你不会再被迫这样赔笑脸了,我以为没人敢惹你。” “那是以前。”祝笛澜说完就会后了,后半句她不敢再说出口。 以前我能这么干?现在我还有什么理由?他们给面子的是你要娶的人,你要娶的人不是我。 她不敢说,说了好像在逼他娶她,只得抿抿嘴唇。 以前但凡有人敢多摸她一下,她就敢用锤子把那人的手指骨节一个个敲碎。 即使是洪源这种惹不起的,也会碍于她“凌顾宸女友”的身份给面子。 凌顾宸怔了怔,“那我现在怎么能帮你?” “你帮不上的。我也习惯了。” “社交圈的人不也多嘴多舌的吗?”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来了?’嘴长在别人身上,我管不住。’你以前都这么说……” “我知道,”凌顾宸把外套披在她身上,把她紧紧扣在怀里,“如果像以前一样,我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女人,能管住他们的咸猪手,你就大方说。” 祝笛澜忍不住轻笑,“你嫌我名声还不够臭吗?本来就被说得惨兮兮的,现在还缠着你不放……” 她的笑声很快就隐去。她把这话当笑话说,却发现凌顾宸的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忍。她移开目光,不敢直接看他。 “我心疼你,你不用管这些事了。”凌顾宸觉得自己越说越错,更为难过,“在学校里待着就好,不要管这些了,不用搭理洪源。” 他抱得太紧,祝笛澜感到轻微的尴尬,她动了动,“我没法跟廖教授交代……” 凌顾宸不让她挣脱,“我跟他说。” “你别去说,”祝笛澜的声音里满是疲倦。他拿她弟弟要挟她,要是凌顾宸帮她说话,根本是火上浇油,“没那么糟糕。” “那我还能怎样帮你?” 她把脸埋进他胸膛,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安全感。“我会让你知道,我不会瞒你,你不要去跟廖教授讲,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没用。” 凌顾宸微微皱眉。他觉得这话不对劲,又说不出原因。 “顾宸,你答应我。” 她很少这样撒娇。凌顾宸只得心软,“我答应你。但有事要跟我讲,不要自己撑着。” 祝笛澜舒了口气。忽然想起韩秋肃的话,“你什么时候为自己打算?”她的眼眸闪了闪,我该为自己打算了吗? 这样的休憩,像是在充电。让她有力气思考,有力气重新抬头面对现实。 她松开手,理理头发,把两人间那股尴尬的暧昧压制下去,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苏逸那边有什么新动向吗?是不是让你觉得很棘手?” 凌顾宸看看四周,谨慎道,“别在这里说。” 他送她回家的路上把苏逸的近况简单叙述了一边。 苏逸与凌顾宸虽然保持着表面上的客套,私底下已经斗得不可开交。两人闹出火并事件来已有两次。 凌顾宸在试图查清死亡沙漠的军火工厂,而苏逸正在努力切断凌顾宸与俄罗斯军火寡头的商业链。 洪源在下月要走私一盒制造杀伤性武器的重要元素钚,苏逸、万昱和凌顾宸都有兴趣。 而苏逸的做派开始威胁到凌顾宸身边的人。 他攻击了覃沁和罗安。覃沁并无大碍,同时也暗中加强了对丁芸茹和她家人的安保布置,以防自己被威胁。 罗安遇到的事就略显棘手。他在自己的独立住所附近被袭击,他独自与一支小分队血拼。好在泊都是大城市,苏逸不敢闹出大社会新闻。 罗安仅仅是受了轻伤,这两天都在别墅休养。 -- 幼童 过了两天,当祝笛澜与廖逍见面时,才发现这事,并没有她想象中简单。 她翻着档案袋里的照片,“什么时候查出有目击者的?” “当时就知道了,”廖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罗安处理了大人,留下小孩。小孩现在被警署保护着。虽然八岁幼童的证词算不上铁证,但以防万一,不要把祸水引到我们身上来。” 诚然对这一家人来说是无妄之灾,但罗安留活口的行为让她依旧难以理解,“罗安什么时候有这份善心?我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不动小孩和女人的守则。” “现在让你去处理。”廖逍对她的嘲讽置若罔闻,“引导小孩的证词,洗清罗安的嫌疑。” “我没有把握,”祝笛澜用手指夹住那张全家福,冷漠地看着,“小孩子爱说什么说什么,请个好律师就能解决的事,没必要折腾小孩子。” “你不愿意还是你做不到?” “我做不到。”这话半真半假,但祝笛澜说得十分肯定,“理论上来说,幼童的心里屈从比较简单,但他在目击双亲死亡后,心里状态的改变不可能被准确判断。我的引导只可能是'赌',我有可能会完全'赌输',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廖逍不屑一笑,“你不用考虑。” “我怎么可能不考虑。精神分裂就是后遗症之一。你敢说你有把握吗?” “我不会那样说。我要的是你引导后的效果,而不是考虑幼童的心理应激。” “怎么?”祝笛澜忽然明白了什么,挑眉,“你做过这样的事?” 廖逍神秘一笑,喝了口茶,顿了许久。 祝笛澜静静等着他开口。 “有过这么一次。很多年前,警署通知我,说是有个女人死在家中,在场的只有她七岁的儿子。警署与社工介入,但幼童怎么都不愿开口说话。” 祝笛澜坐得端正了些,她忽然对这个故事很有兴趣。 “这个女人十九岁意外怀孕,生下男孩。男孩五岁的时候,她找了新男友,比较稳定。这些情况,警署很快就查明。这位新男友有前科,有暴力倾向,邻居听见过几次争吵和殴斗的声响,也报过警,这些都在警署的档案里记录着。” 廖逍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女人是被枪打死。这把枪没有做过登记,但以这位男友的前科来看,他很可能非法持有枪械。警署猜测争执中男人开枪打死女人之后逃匿,街边摄像头有他驾车离去的视频。男孩在场,目击全程,不愿开口说话。这样的真相简单不过又符合逻辑。警署签署男人的通缉令,把孩子交给了社工。” “没有要男孩的证词?” “他们尝试过,但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警署想查他的医疗档案,发现因为没有医保,他母亲可能用某种方式带他就医以便逃避费用,他的医疗档案可能在某个人的名下,太难查。或许他天生不会说话,没必要在上面花太多心思。” “也可能是因为目击,心里受创。” “对,所以警署通知我。他们只需要一个结论,孩子最终会不会说话都不是重点。” 祝笛澜轻笑,“这么说来,这事还与你有关?” “这一次,确实与我无关。”廖逍回答,“只是这个男孩,与别人不太一样。他跟着母亲的遗体到了医院以后,不愿离开,不愿去警局也不愿跟着社工回家。我到医院时,社工出来接我,这不过短短五分钟。当我们进入安置他的那间病房,他就不在了。” 祝笛澜微微皱眉。 “那场面自然很乱。社工很紧张,连着医院里的护士与医生都被动员起来找他。” 廖逍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似乎陷入了回忆里,“一个目睹自己母亲被男友杀害的男孩,能跑到哪里去?如果他受到的创伤足以让他一生都不愿再开口说话,我不觉得他会因为调皮在医院里乱跑。” “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太平间。”廖逍轻描淡写地说,“那个画面……穿过那么多具尸体,掀开被单只为确认谁是自己的母亲。最后一直站在母亲身边,直直看着母亲的脸。” 祝笛澜不再多说,静静等着廖逍把故事说完。 “他不害怕,也不伤心。我从未在一个小孩身上看到这样的冷静和沉默。但我还是劝他不用害怕,他母亲会保佑他,而他也不必担忧那个男人。”廖逍轻笑起来,“现在想想,我那时候说的话多么无用,他必然觉得我蠢。” 祝笛澜的眉头蹙得越来越紧,她有很多疑问,不知该从哪里开始。 “他盯了我许久,盯到我几乎要觉得这里是一个陷阱的时候,他开口了。”廖逍的笑意渐渐浓烈,“警方大概从未想过这种可能:男孩已经痛恨这个男人很久,因为他总是辱骂、痛揍自己的母亲。那天当争吵再次爆发。男孩取出放在抽屉里的枪,他要打死那个男人,让她的母亲从这一切屈辱与不幸中解脱出来。 他失手了。” 祝笛澜不自觉用手指轻轻划着扶手。她隐约感到这个故事不太对劲,但是她说不出理由。 “然后呢?你告诉警方了吗?” “警方找到那个男人的时候自然会知道。不用我去说。” 廖逍脸上的笑轻蔑又诡异,祝笛澜直觉自己忽略了这个故事里一些很重要的内容,她又回想了一边,想不出她忽略的点在哪里,只得继续问,“然后呢?你对这个男孩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幸运。” “幸运?你该不会教了他一套说辞,保证即使被那个男人的证词反咬,他也可以全身而退?他不过七岁,本来就不需要……” 房间门“唰”地被打开,又关上。祝笛澜瞄了眼进来的罗安,心想他恢复得真快,完全不像刚跟人血拼而受了轻伤的人。 她想跟廖逍继续讨论,忽然就住了嘴。 似乎有个东西重击了她,让她刹那间想通了廖逍的故事,刹那间呆若木鸡。 廖逍看向罗安,“送她回去,这几天的安排你跟她详细说,不要在警署出现。” 罗安微微点头,“知道。” 祝笛澜默默起身。廖逍最后依旧冷冷地叮嘱她,“不要节外生枝。” 她愣了愣,头也不回地走了。 送她回家的路上,罗安把当晚发生的事叙述了一边,让她从他的角度了解事件全貌。 祝笛澜好几次欲言又止。她想问问他究竟为什么愿意留下那个小孩,不过她最终也没有问出口,因为知道他什么都不会说。 -- 心理控制 隔天,警署对肖浩强的邀请就发来,祝笛澜早就与他通好了气,顺利接手这个案子。 黑社会的火并通常有清道夫处理现场。可当时已经误伤到路过的一家叁口,罗安又留下小孩,于是现场被布置得如同抢劫杀人,留下两具普通人的尸体,清走了苏逸手下的人。 男童九岁,自案件以来就被收治在儿童医院,由儿童心理医生和社工照看。 祝笛澜跟着办理案件的警员走到病房门口,看到警署总警司叶耀辉在门口站着,他身边还站着一位高级督察。 叶耀辉看见她略显惊讶,但还是温和地同她问好,“我以为是肖教授来,就在这里等他。” “不好意思,”祝笛澜与他握手,“肖教授走不开,只能由我代劳。我的报告会由肖教授过目的……” “当然不是信不过你。”叶耀辉赶忙解释,随后指指身边的人,“这位是高级督察何征铭。” 祝笛澜与他握手。何征铭点点头。 祝笛澜悄悄观察他,他与那个做私人侦探的弟弟何征闻长得不太相像,何征闻显得年轻气盛,何征铭虽然不过叁十出头,但很有领导人的沉稳做派。 “卷宗看了吗?”叶耀辉靠近她,小声问。 “看了。这对幼童的心里打击会很大,恢复过程无法预期。”祝笛澜认真地回答,“之前幼童的证词我看了,他说他基本没有看见。您有哪些疑问,我可以尝试询问。” “这边的儿童心理医生说,这样大的刺激可能会引起短暂失忆。” “是,这种案例在成人身上也很常见。” “那这部分记忆,可能被恢复吗?”叶耀辉犹疑着问。 “如果对象是成人,临床方面确实有手段可以尝试。但现在的对象是幼童,恐怕我不能采取对成人的方式……” “我理解,”叶耀辉轻叹一口气,“儿童保护现在已经介入,儿童心理医生陪了他两天,几乎拒绝我们的进一步询问,要求不再对幼童造成刺激。所以不得已找你,但你的询问也要在儿童心理医生的监督下进行。” “没关系,这是必要的程序。”祝笛澜微微一笑,关切地问,“我看了卷宗,基本要定性抢劫过失杀人。能方便问一下,您为什么那么关注,且一定要幼童的目击证词吗?” “确实,证据链上来说没问题,只是……小孩子已经这么可怜,我们查清楚些,也算是对他未来的人生有个交代。” “当然。那我进去了。” “稍等,”叶耀辉显出一秒的迟疑,但还是向何征铭示意,何征铭拿出档案袋里的照片,叶耀辉接过,递给她,“这些照片,如果可以,麻烦你与里面那位郭医生交涉下,我们想让幼童看看有没有他有印象的人。” 祝笛澜翻着照片,“这些是……” “并不是嫌疑人。只是居住在那一片区域的人……或许有第二目击者,而且是成人,我们就会有进展。” 祝笛澜翻到罗安的照片,不露声色地翻过去。她知道叶耀辉的言下之意。 警方对这个案子没有实质性进展,但现场的蛛丝马迹一定让他们直觉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照片上的人,应该是他们挑出来的在附近居住且有过案底的人。 “你们俩都是专业的,你与她说得清道理。”叶耀辉讲得颇为轻松,“我们笨嘴拙舌,又没有专业背景,她说出两个专业术语我们直接就傻了。还是拜托祝小姐。” “您别这么说,”祝笛澜赶忙与他谦虚起来,诚恳道,“我会尽力试试。” “谢谢,郭医生不许我们穿着制服进去,所以我就不进去了。何督察陪你。” 祝笛澜点点头,然后轻轻敲门进了病房。 何征铭从始至终未发一语。 她一关上门,叶耀辉温和的神色隐去,他低声说,“没想到是她。” 面对何征闻好奇的眼光,他的声音愈低,“她是廖逍的学生。” 何征铭压低声线,“廖逍都快病死了,你还没把他的势力从警署扫出去?” “哪有那么简单,压在我们头上的压力就有多少。”叶耀辉叮嘱,“我没有证据显示她知晓廖逍的勾当。当年黄之昭说她应该不知情,但他随后失踪。我直觉她不会干净,盯紧她。” 负责男孩的儿童心理医生叫郭娜娅,有着年过四十的精明女人长相,她与肖浩强算同僚,与廖逍也相识。 祝笛澜进门后先与她在角落商谈许久,郭娜娅做派很强势,祝笛澜还是尽力为自己争取与幼童交流的时间。看在廖逍的面子上,郭娜娅终于同意她向男孩展示那些照片。 儿童病房的设计很温馨,男孩半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白得透出不健康的青色来。 祝笛澜在床边坐下,轻声细语地与他说话。 从她与郭娜娅交涉开始,何征铭就一直看着。他站在角落,关注着祝笛澜的一举一动。 她表面上的行为和动作都让人无法怀疑她有其他心思。但何征铭知道,他们这样的人,不能按照表面行为来判断,他必须万分留意,才能看到那一丝一毫可能的破绽。 她展现得亲切、温柔又可依赖,如同邻家姐姐。 事发至今,男孩只偶尔说话。祝笛澜陪他坐了一会儿,他慢慢开始对她的话有反应。她并没有提及案件,只是家常地与他聊天,两人聊起了动画片,聊起了漫画人物。 男孩开始有一些微微的肢体动作,祝笛澜看见桌上放着的蜡笔,便问他是不是爱画画。男孩点点头。她拿过蜡笔和纸,让他随意画画。 对男孩画出来的图案,祝笛澜时而问问他画了什么,时而夸奖他画得棒。 他画画时,郭娜娅也凑过来专心看着图案。何征铭见状也关注了一下,可在他看来那不过是幼童的涂鸦。而两位心理学家则都若有所思。 看来心理学家能通过画看出别人内心的事不是传言而已。 男孩用淡蓝色的彩笔慢悠悠瞄着线条,说是以前看过的大海。祝笛澜接过画,用手指抹抹水蓝色的蜡笔痕迹,示意郭娜娅。 郭娜娅点点头,在远处坐下,露出放松的神态。 虽然两人交谈的时间已经超过,但祝笛澜与男孩的交流显然是有效的,男孩并不抵触。而那副画也正是他当下情绪稳定的佐证。 两人都看了出来,且祝笛澜示意要更多时间,郭娜娅也就默许了。 何征铭先前一直苦于与郭娜娅打交道,她显然是个非常负责的医生。因为警员的做派让男孩害怕和抵触,她甚至呵斥过警员,指责他们的问话方式。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男孩。为此,何征铭虽然头大,但也清楚郭娜娅是好人。 她对祝笛澜的让步让何征铭微微蹙眉。他不想怀疑郭娜娅,但心理医生之间的交流方式他理解不了。 渐渐地,男孩略显活泼起来,偶尔主动与祝笛澜说说话。 祝笛澜顺势提到了他父母去世的那一晚。男孩骤然间沉默,祝笛澜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温柔地安慰他。 男孩冰封的沉默松动了点。他接受祝笛澜的问话,但还是说自己记不清了,他的父母忽然倒下,而他完全不记得之后的事。 其实祝笛澜反而知道些内情,罗安与她交接时告诉过她,他很快就打晕男孩,所以男孩应该不可能记得他的长相。 尽管如此,祝笛澜把那些照片拿出来时,还是有一丝不安。她已经思考了很久,如果男孩认出罗安,她该如何混淆他的记忆。 她表面温柔,实际上却充满恶意,男孩的一生已经被毁,也不差她这一手了。 照片大概有二十几张,看的第一遍,男孩没有反应。祝笛澜知道照片太多已经让他疲惫。她正想顺势结束,何征铭也意识到过多照片在男孩的接受度之外,于是提出先让男孩看一半。 祝笛澜表面答应,私下暗暗瞥了郭娜娅一眼,希望她阻止。 男孩的状况很稳定,郭娜娅没有阻止的意思。 祝笛澜不露声色地咬了下后牙,把手里的十张照片一一排放在画板上。 男孩抱住一只毛绒布偶,从布偶后露出一只眼睛,看着那些照片,好像照片里的人会跳出来伤害他。 男孩的视线从第一张照片慢慢移动,当他看到罗安时,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祝笛澜故作安慰地抱住他,轻声说,“没事,没事……” 男孩缩在她怀里。祝笛澜用双手紧紧箍住他,温柔道,“你不用怕,你只要告诉姐姐是哪一张照片就好了,好吗?” 男孩原想抬手,却发现自己被按住。 他只得把手里的布偶抱得更紧。 他许久没说话。祝笛澜又安慰他两句,看向何征铭,“要不要换一批?” 何征铭点点头。祝笛澜这才松手,撤走画板上的照片,换上新的一批。 男孩躲在布偶身后继续看,随后嘟囔了一句。 祝笛澜惊讶,“哪一张?” “第二排最后一张。”男孩说着涨红了脸,满是害怕。 祝笛澜拿起照片,“是他吗?” 男孩忽然掉下眼泪。 郭娜娅迅速起身撤走桌上的照片,男孩扑进她怀里闷闷地哭。郭娜娅轻拍他的后背安慰他。 祝笛澜赶忙起身,把照片递给何征闻。 何征铭也大为惊讶,他没想到男孩真的会指出一人。 祝笛澜与郭娜娅道别后匆匆跟在他身后。她惊得一时间有些管理不好脸上的表情。 因为她不知道照片上那人是谁。 -- 双重人格 祝笛澜跟着去了警署。叶耀辉听说以后出来感谢她。祝笛澜赶忙称自己并没有帮上什么,男孩年纪毕竟太小,这样的指证保不齐只是让大家白费心血。 叶耀辉显然与她想得一样,期待并不高。 照片上的人很快被查明身份,何征铭准备带他回警署问话。 祝笛澜极度不安。男孩指证的究竟是什么人? 如果他因为记忆错乱记错了也就罢了,现在最可怕的情况是,男孩指证了另一位在场的人。 也就是一位成年目击证人。 这一可能性对罗安极其不利。祝笛澜很着急,迫切想与罗安取得联系。以她对罗安的了解,他完全不是大意的人。 但当天他以一敌五,又受了伤,无法像以前那样周全也是有可能的。 祝笛澜原想道别,叶耀辉不知为何硬要留她吃饭以表感谢,顺便以旧友的身份问问廖逍的近况。 她推脱不过,跟着叶耀辉去食堂。她以前会偶尔来警署办理简单的心理评估或者操作测谎仪。之前有段时间她定期跟着肖浩强来给警员上犯罪心理的基础课,因而大多警员都认得她。 一进餐厅,就有不少人凑过来与她打招呼。叶耀辉与她聊了几句又借故要走,顺手招呼了一群年轻警员把她围起来聊个不停。 祝笛澜完全脱不开身,有苦难言。 叶耀辉提防她她自然知道,在这件事上他们如此穷追不舍,必然是收到了某种秘密情报,想试试借此能不能撬动罗安的身份,带出凌顾宸背后的秘密来。 她巡视四周,如同抓救命稻草一样试图找到覃沁安插在警署里的人。 “钟警官!”她朝入口处挥手,她急需他把自己带出去。 “呦,这不是大美女吗?”钟黎清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才认出她,凑到一群人身边,“怪不得这么热闹,你们不是都嫌这里的饭难吃吗?哈哈哈……” “钟哥果然不一样!”一年轻警员开玩笑,“美女都记得你。” 钟黎清敲敲他脑袋,“胡说什么,你才来多久。祝大美女跟这里的警官都是老熟人了。” “好久不见钟哥了。”祝笛澜客气地点点头。 钟黎清受用得摆摆手。 “钟哥,帮我们跟美女撮合撮合……”年轻警员怂恿他。 “大美女看不上你,歇歇吧。” “也不是。”祝笛澜眨眨眼。 周围警员一阵起哄。 “你们就知道骚扰美女!”钟黎清敲敲两个人的脑壳,“别闹了!来来,美女去我办公室躲躲,陈哥和梁哥都在,很久没见了,咱们聊聊。这群人太闹了。” 祝笛澜客气地与众人道别,一转身就收起笑容,“我不知道被小孩指证的人是谁。快点查。” 钟黎清心领神会,但依旧故作悠闲地敲敲键盘,与她闲聊。 祝笛澜与他坐在一起。有警员路过办公室都能通过百叶窗看见他们,两人还时不时与别人打招呼。 她一边给罗安和覃沁发消息,一边与办公室里的陈志和梁壮勋警官聊天,都是些闲话家常,嘻嘻哈哈得十分热络。 覃沁回她消息说他那边也已经开始找人,她才略略放心。 既然叶耀辉防她,那她就干脆不走。陈志与梁壮勋虽然不是她的人,但他们互相挺熟悉,也算是不错的挡箭牌。 何征铭看见祝笛澜在警官办公室吃着夜宵。不时还有小警员想凑过去聊天,夜班都显得十分热闹。 “祝小姐,还没回家?” 祝笛澜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想到陈警官和梁警官都在,聊着聊着就吃起夜宵来了。” 何征铭看看众人,“那么熟?” “当然当然,有美女看着有动力。”陈志大咧咧地笑,“何督察,抓到人了吗?” “审了一个小时了。” 祝笛澜喝着水,不动声色地瞟他。 “怎么样?”众人都好奇地看他。 “啧,很奇怪,”何征铭挠挠头,“正好,麻烦祝小姐帮我看一眼,感觉像个神经病。” “唔,好。”祝笛澜打算跟他去审讯室。 “别,”何征铭摆摆手,“我让人把审讯录像送过来,暂时先别进去,他有攻击伤人的倾向。” “敢袭警?”钟黎清嘟囔道,“要真是神经病可就救了他一命了。” 祝笛澜坐下,偷偷摸出手机。 覃沁收到消息,烦躁地拍拍方向盘,迅速驶回别墅,“看来你得在这里躲一段日子了。” 罗安点了支烟,“如果知道是我,那他们估计也盯上祝笛澜了。不能让她在警署这么待着,再待下去逮捕令都省了。” “现在他们没理由,笛澜还不会有事。”覃沁警觉地观察四周,“我们清理得那么干净,他们还冲着你来,这里面苏逸一定没少出力。” “保险起见,”罗安幽幽地看着前方,“你赶紧把她接回来。” 祝笛澜坐在电脑前看着审讯视频,周边围了四五个警员,都显得很好奇。 渐渐得,大家露出无趣的神情。视频的时间已经过去12分钟,与别人想比,祝笛澜完全没有失去耐心,她没有浪费嫌疑人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态,但她还是小声嘟囔了一句,“我看着人挺正常的…??…” 钟黎清与陈志听她这么说,仿佛心里的想法得到应征,忍不住附和。 “我知道,我一开始也觉得他很正常,”何征铭解释,“大概在审讯进行到第二十五分钟的时候,他忽然就不一样了……” 何征铭试着拉快进度条,祝笛澜迅速阻止他,“别快进,我要仔细看。” 审讯由何征铭和一位警员共同进行。一开始只是基础的对嫌疑人基本信息的询问,看得出那人很害怕,但还是认真回答。 那人回答他叫李国强,处于无业状态。 当何征铭问到10月28日当晚他的行踪时,他愣了愣,表示不记得了,应该在家里。 这样的回答当然让何征铭警觉起来,他开始逼问当天李国强的详细行踪。 李国强支支吾吾,大部分问题都回答不出,一直回答自己在家里,什么都没有做。 在一群警员眼里,他是个漏洞百出的人。 祝笛澜只觉得奇怪,她相信他与这个案子无关,但他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为什么极力隐瞒? 从一开始,李国强的手指就微微颤抖。祝笛澜很早就留意到了他不可控的颤抖。 而在何征铭的逼问下,李国强的脸部开始出现奇怪的扭曲。他的嘴角出现如同中风的症状,不自觉地抽搐着。 何征铭一开始没留意,渐渐得,他也无法忽视李国强的面部特征。 他询问他怎么了。 李国强忽然正常了一瞬,回答没事。 问话继续进行,他的抽搐显得更强烈。 “我一开始以为他身体上有点病,不过,越来越奇怪……”何征铭轻声解释。 祝笛澜的眉头越来越紧。 镜头里,李国强的抽搐发展到全身,而他似乎知道,因为他下意识地把身体蜷在一起,眼里满是害怕,说话声渐渐变成哭喊,“求求你……求求!不要出来!不要出来……” 何征铭指着他的脸,“你看,我以为他在求我们,求我们别再问了,不要再靠近他……” “不。”祝笛澜轻轻地否认。 她太过震惊,以至于这个字像是水下浮上来的气泡,虚幻又轻巧。 何征闻不解。 “他没有在对你说话,”祝笛澜把视频调回五秒,重新看了一遍,“不是对你。” “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嘛?”钟黎清发问。 何征铭摇头。而祝笛澜已经顾不上其他人的反应,她看着李国强维持了一段时间的抽搐,随后忽??然静止。 他猛地站起来,试图抢走警员手里的笔记。视频里的何征铭反应迅速,他身手矫捷,试图制服李国强。 而即使被警官警告,李国强也没有任何住手的意思。何征铭与警员合力将他制服在地上,用手铐铐好。 录像的机器被踹到在地,最后的镜头对着惨白的角落墙面,空余李国强疯狂的嘶吼。 “你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忽然变了个人。”何征铭无奈地指指视频。 “对。在我看来,确实不是一个人。”祝笛澜把视频倒回到李国强瞬间停止颤抖的画面。她不断回放,看了足足五遍。 何征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她与其他人一样,眼里是掩盖不去的震惊。在看了那几幕以后,她眼中的震惊渐渐有其他复杂的情绪加入。 她大概也不清楚,她当下的表情有多矛盾。而她的嘴角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怎么?”何征铭不敢相信自己在她的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 “这人,有两个人格。”祝笛澜的眼睛依旧离不开屏幕,“这样的人……在我们看来……” 她转向他,“或许您无法理解,但对我来说,如同一件礼物。这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格分裂患者。” 何征铭不可置信地靠向椅背,审视她许久,“那就当做是你的礼物吧。” “何督察,我知道您有自己的考虑,但是,我可不可以拜托您,”祝笛澜极度认真又诚恳地央求,“让我帮你处理这个案子。我想与他接触。” “啧,外科医生爱把人切开,没想到心理医生也是看到病人就挪不动脚。”何征铭嘟囔。 “拜托!”祝笛澜说得情真意切。 此刻她的初衷已于罗安无关,甚至无这个案件本身无关。她研究心理学那么久,第一次真正遇到人格分裂的案例,她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何征铭想了想,“好。但是你记住,你不是来治病的。我有话问他,否管他是谁,我只在乎那天晚上他看见的事。” “当然!”祝笛澜忙不迭地借了纸笔就匆匆跟着他走了。 钟黎清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祝笛澜显露出这样的激动,已经显得太过冲动与不专业。他拦也拦不住,只得怔怔地看着她走远。 -- 嫁祸 时间已经直指午夜,他们依旧无法与祝笛澜取得联系。 凌顾宸不安地用手指敲击桌面。他给她打了两个电话,她都没有接,电话直接被转进语音信箱,如果她没有关机,那她就故意设置了静音。 根据他们的信息,她尚未离开警署。他想不通,究竟会有什么事可以这样绊住她。 罗安看着时针指向凌晨1点,坚定地说,“我去接她。” 凌顾宸瞥他一眼,罗安几乎没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他刚刚就一直催促凌顾宸把她从警署带出来。 凌顾宸都知道她有自己的判断,还是在等消息,但罗安则显得极其不安。 就在罗安准备出发时,覃沁终于回来,把他堵在书房门口。他扬扬手机,表示刚与钟黎清取得联系。 幼童指证的目击者是人格分裂患者,祝笛澜发现以后跟发现新大陆一样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她对这个人显露出的兴趣连钟黎清都震惊。 罗安皱眉,不安并未散去。 “现在我查到的,这个人的信息,”覃沁取出iPad,展示给两人,“李国强,29岁,无业。居住的房子是爷爷的遗产,位置就在当天你被袭击的小巷的西南方。” 他调出地图,“他家的窗户并不正对那条小巷,如果他看见什么,不可能是从家里。” “小孩子指证了他,却没有指证你,说明他一定看见了现场,”凌顾宸思考着,“他的就医记录呢?笛澜见了都那么激动,人格分裂的记录应该很好查。” “在泊都内没有他去精神科就医的记录,”覃沁回答,“或许他不知道自己有这种病?” “这得问笛澜,”凌顾宸微微偏头,“专业人员现在不肯回来,只能等着。” “我问问廖叔,”罗安掏出手机,“不论如何,不??该让她这样一直在警署里待着。” “我倒觉得,唯一看见你的成人,有这么严重的精神疾病,即使指证你,法律效力也不强。”覃沁略显轻松,“现在又正好落在笛澜手里,她可以将这件事处理得很好。” “我同意,这是最好的结果。” “你想想,这么没有头绪的案子,警署一开始就把怀疑固定在我身上。苏逸必然通过其他办法引导了他们。” 罗安阴沉沉地说,“证据本身很薄弱,一个九岁的目击证人,再加上一个人格分裂患者,两人即使同时指证我,警署自己也要为这种人证头疼。这样简单的事情,还让祝笛澜去做过多干预,只会把矛盾点集中在她身上。对她非常不利。” “不能冒险让事情真的牵扯到你。”覃沁反对,“笛澜,查穿了她也就是个学生。过两年拿到博士就光明正大地做警署顾问。他们在她身上动心思没有意义,你的身份背景就太过复杂。苏逸但凡能把你逼到躲在这里超过半年,他就赢面不小。” 罗安抿抿嘴,看向凌顾宸。凌顾宸看看两人,对覃沁默默表示赞同。 罗安无奈,拨通廖逍的电话。 李国强被铐在椅子上,他呼呼地喘着粗气,对每一个看见的人展现出恐怖的愤怒。 祝笛澜与他面对面坐下,仔细审视了他一会儿。李国强在她的凝视下,显得更为暴躁。 “你好,”祝笛澜一扫先前的激动,露出公事公办的神情,“我是警署的精神鉴定顾问,我叫祝笛澜。” 李国强喉咙里发出狮吼一样的低音。 “你叫什么名字?” 李国强极具威胁地看着她,不发一语。 祝笛澜放下笔,“你认识李国强吗?” 何征铭坐在她身边,不由得好奇看她。 “干嘛?!” “我有点事想问他,”祝笛澜微微一笑,语气平缓,“我能不能跟他谈谈?” “你休想找他!有事问我,他什么都不知道!” “好,”祝笛澜轻巧地答应,“那你叫什么?” “张洋。” 听见这个回答,何征铭不掩惊讶。 祝笛澜处之坦然,“你好,张洋。我是警署的精神鉴定顾问,祝笛澜。这位是何督察,他想找你了解情况,鉴于你目前的精神状况,我协助他进行这次问话。” “我没病!”张洋吼道,“我也没有杀人!” 祝笛澜与何征铭交换了一下眼神。“张先生,我们并没有提及杀人案件。” “你不就是想问吗?10月28号!晚上!我只是看见了,那个男人杀了人!我什么都没有做!” 何征铭紧紧盯着他。 “是你看见的,还是李国强看见的?” “我看见了!” 何征铭赶忙问,“可以详细叙述一下你看见的场景吗?” “太黑了,看不见具体的。那个男人杀了叁个人!” 祝笛澜抿抿嘴,抓着笔的指尖开始用力。 “叁个?”何征铭追问。 “有个小孩子。” “期间你有没有听见什么争吵,比如那个人向他们要钱的话?” 张洋摇头,“太快,太安静了。” 祝笛澜心里咯噔一下,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何征铭。 何征铭皱眉,“你看见了那个人的长相了吗?” “太暗了!”张洋好像被激怒,再度吼起来。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祝笛澜试图用自己的语调平复他的情绪。 “我走了!” 祝笛澜审视着他,没有再追问。她凑到何征铭身边,“要不要让他看一下照片?” 何征铭点点头,打开审讯室的门叫人拿照片进来。 “张洋,”祝笛澜幽幽地再度开口,“你几岁?” “26.” 何征铭转过身,吃惊地看着两人。 祝笛澜微微挑眉,“你有没有接受过精神治疗?” “我说过我没病!” “我知道。方便问下李国强与你的关系吗?你们认识多久了?” “哼,很久了,记不清。” “他是你哥哥吗?” “算是吧。” “他在你眼里是个怎样的人?” “胆小鬼。” 祝笛澜嘴角扬起不显眼的微笑。她起身,轻声说,“何督察,借一步说话。” 何征铭正好也有一肚子问题要问,跟着她到了审讯室外。 “为什么他说他叫张洋,他的信息明明是李国强……” “你听我说,”祝笛澜喝了口水,准备娓娓道来,“人格分裂,是指一个人的体内出现两个或更多的人格,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共用一副躯体。” 何征铭听见这些如同装神弄鬼般的话语皱起眉头。 “通常会有一个主人格,如果我没判断错,李国强就是他的主人格。副人格会在不同的应激反应下出现。他们有着与主人格不同的名字、年纪、爱好,甚至性别。” “那为什么会这样?” “成因就很复杂,不详细研究他的档案,我不能做出任何结论。”祝笛澜耐心解释,“人格分裂患者非常少见,每个患者我们都会当做独立案例来研究。对不起,我没有相对的共性原因或者理由可以提供给您。” “那现在,他这个样子?我怎么问话?” “何督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警员送过来那些照片,祝笛澜瞄着档案袋,认真说,“这样精神状态的人做出的证词,被检察官采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何征铭烦躁地用档案袋敲敲桌子。 祝笛澜微微眯眼,“还有一点。患者的人格或许会共享部分记忆,或许互相完全不干涉。也就是说,主人格的记忆,副人格不一定共享;副人格的行为,主人格不一定知情。” “你什么意思?” “我能肯定的是,李国强需要接受精神治疗。”祝笛澜顿了顿,“其次,我以专业的角度提供一种可能。当时在现场的幼童指证了他,并没有说他是目击者还是嫌疑人。李国强和张洋的行为方式差别很大。张洋有很大的攻击性,而李国强没有。如果张洋过失杀人,李国强不一定会知情。” 何征铭吃惊地看着她。 “同样的,如果李国强过失杀人,张洋可能为了保护他而在此时出现,以免李国强说出真相。”祝笛澜冷静地分析,“张洋的攻击性很强,同时也表现出对李国强的保护。这很可能是李国强受到某种他无法接受的心理打击以后,分裂出来的用暴力方式对抗外界,以此保护主人格的方式。” 何征铭不安地走了两步,定定看着她,“祝小姐,你告诉我,这是你自己的臆想,还是心理学界真有这样的案例?” 祝笛澜微微一笑,“这是我的猜想,这只是一种可能。何督察,你要知道,人格分裂的案例中,主副人格虽然没有牵扯到谋杀这样恶性的事件,但是互相影响、角力和隐瞒是很常见的。甚至,李国强身上还有我们至今没有看见过的第叁和第四人格,我们并不知道。” 何征铭显出一丝狐疑,“可是听起来,你已经很确定了。” “不,我并不确定。我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李国强需要接受专业的治疗。如果他是目击证人,他的证词没有效力;如果他是真凶,就像他的证词一样,他也不可能接受正常的法律审判。” 这话让何征铭无法辩驳。他心里也已经接受,自己不可能在这个案子上有什么大的突破了。 好像有某种力量,在他身边堵满了墙,将他围困其中。 他摆摆手,“我知道,先让他看看照片。” 祝笛澜眼中的狠意一闪而过,随后跟着他重新回到审讯室。 何征铭把照片在桌上摆好,“你看看,这其中,有没有你那天看见的人?” 张洋摆弄着手铐,显得很抗拒。 “你仔细看看。” “我不知道!” 何征铭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透露出不寻常的凶狠,“张洋,我希望你知道。你是被指证的嫌疑人,如果你不是目击证人,那我可以合理怀疑,你是作案的嫌犯。??” 张洋忽然愣住,随后愤怒地喊,“混蛋!” “如果你要洗清自己的嫌疑,就把当晚看见的事,一一交代清楚!”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都没有做!” “那你就看仔细了!” “我知道……”张洋盯着照片,喃喃道,“我见过他……我见过他……” 一直看着这一切的祝笛澜冷冷开口,“因为看见的不是你。” 张洋猛然瞪她。 “李国强看见了。你没有。你让李国强与我们谈。” “他就是个胆小鬼!你问他,他什么都会说是!什么都会承认!被骗!他只会被骗!” “承认什么?你在怕什么?” 张洋被她问得一愣。 “如果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为什么不让李国强与我们谈?”祝笛澜再度强调,“你在害怕什么?” 房间里的沉默持续了半分钟。张洋猛地站起身,用拳头重重敲打桌面。他的愤怒如同火山爆发,暴烈又狂躁。 他大喊,“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 何征铭试图把张洋按回到椅子上,却发现他的力气大得惊人。他身上仿佛无端增长出一圈肌肉来。 而他记得当他把李国强从家里带出来时,李国强吓得双腿发软,几乎摔到地上。何征铭扶他时觉得他全身软绵绵得,如果一个绣花枕头。 确实,他们已经完全如同两个人。 他可怕的模样也没有让祝笛澜的神情动摇半分。她依旧显出不真实的冷漠,“你不敢让李国强与我们谈,对不对?他会说漏嘴。”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靠近张洋,“如果人是你杀的,他会说漏嘴。” 张洋一愣,随后猛地伸手要抓她,但他被手铐束缚住。他疯狂地吼叫起来,“我杀了你!杀了你!” 祝笛澜只往后微微一闪,她的神情依旧是平静的水面。 张洋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何征铭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按回到座椅上。 “你根本就没有看见,为什么你要撒谎说你见过那个人?” “他告诉我了!??他都告诉我了!??”张洋的手在桌上胡乱挥舞,几张照片飘落在地上,“那个人……那个人!就在这里!我见过!” 祝笛澜威胁性地眯眼,冷漠地看着桌上的照片,“不要因为想脱罪就做伪证。” “你!”张洋愤怒地指她,“我要杀了你!” “在这里展露暴力倾向,对你没有好处。” 张洋疯狂地用双拳重击桌面。手铐在他的手腕上磨出血痕,他也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何征铭试图制止他暴躁的行为,但是毫无成效。 张洋的暴力行为愈演愈烈,他挣扎着,试图从手铐中挣脱。他的手捶打桌子,膝盖和脚和开始冲击桌子。这一声声重响听得人心惊肉跳。 暴力型的人格。祝笛澜暗自想着,她的目光深处透出恐怖的窃喜。 “叫李国强与我谈。” “你想得美!谁都别想伤害他!没有人再能逼他!我会杀了你!” 他忽然跳起来,再次试图扑向祝笛澜。 祝笛澜面不改色,与他对视。 倒是何征铭颇为慌乱,他不得不出手用十字固扣住张洋。他朝她喊,“去叫人!” 祝笛澜坐着没动,“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让他出来,情况会对你多不利?” “他只会被骗!会被骗得撒谎!害到他自己!” “难道不是你为了自保,不让他与我们谈?” 张洋吼叫得涨红了脸。 何征铭感到吃力,再度下令,“去叫人!” 祝笛澜这才起身,快步走到审讯室外。很快进来叁个警员,与何征铭一起把张洋控制住。 张洋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交流的能力。 何征铭与叶耀辉商量以后决定把他送往精神病医院。他的精神状态连上测谎仪都没有意义。 祝笛澜背对着他们,与钟黎清和陈志警官说话。叶耀辉走过去,正想询问,才发现她在不出声地掉眼泪。 叶耀辉赶忙问,“怎么了?” “吓到了,”陈志给她递着纸,“我们在外面都听得怪瘆人的。” “没事吧?”叶耀辉轻声安慰。 祝笛澜摇摇头,一开口却是无法控制的啜泣,“没……没事……”她哽咽得说不出后面的话,只得摆摆手。 “这是什么?”钟黎清忽然指指她衣领处的两道血痕,“打到你了?” 祝笛澜这才低头看看,随后用衣领盖住,小声说,“刚刚没留意。” 何征铭凑过来看了一眼。刚刚张洋忽然攻击她时,其实他也没有看清,张洋究竟有没有碰到她。 “这么严重?”叶耀辉带着疑问看向何征铭。 “没事的,我都没感觉,”祝笛澜赶忙解释,“幸亏何督察及时制止他。” 她看向他,认真道谢,“谢谢何督察。” 何征铭一愣。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在很难不让人心软。说到底,她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或许刚刚在审讯室里只是努力强撑着应对,现在就支撑不住,委屈得直哭。 何征铭困惑,不知哪个是真实的她。 他今天被人格分裂弄得疑神疑鬼。面前这人仿佛也有两个人格。 “不好意思,让你这么冒险,”叶耀辉轻轻扶住她,“要去医院看看吗?” “不用,不痛。”祝笛澜摇摇头,语气里满是委屈和后怕,“我都没帮上忙,很过意不去。” “怎么会,今天幸好有你在。” “就是,这种人格分裂……哎……”钟黎清轻声叹气,“简直神仙都救不了的case。幸好你在,一下就看出来了。不然我们要被他耍得团团转。” “我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个样子……”祝笛澜喃喃道,“那接下来怎么办呢?” “再说吧,”叶耀辉无奈,“天都快亮了,你快回去休息。” 他指指一个警员,“那个,小林,给祝小姐叫辆车,送她回家。” 祝笛澜一边道谢还一边擦着眼泪。叶耀辉又安慰了她几句就与她道别。 叶耀辉的办公室里,何征铭点了支烟,透过百叶窗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叶耀辉轻轻关上门,何征铭不屑地一笑,“什么人,会说出那种话……哼,’礼物’……谁会把这种人当做礼物。” 叶耀辉站到他身边,同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你说得对,”何征铭微微眯眼,“她有问题。” “就算她有问题,她做的事都没有问题,按照流程,而且经手有资质的人。”叶耀辉摇摇头,“也许是我多疑,她并没有问题。” “或者说,她太过聪明,滴水不漏。” “你说她有问题,有什么证据?审讯的时候发生什么事?” 何征铭回忆着他的观察,摇摇头,“我不懂心理学,我不知道她这样到底是不是心理医生的一贯做派。但是,可能是直觉……” 他回想到祝笛澜看那个男孩时的神情,回想到她对人格分裂患者冷漠的逼问,“我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有引导意味。就好像,她知道的事,比我们都多……你不能把她留在这里。” “她不是警署里的人,”叶耀辉理着档案袋,“只要肖浩强选她,她就有资格。” “她是不是还没有毕业?她现在并没有独立做顾问的资质,对吗?” “对。据我所知,她现在一边在文化大学攻读博士学位,一边做助教。显然她在学校里的路,廖逍已经为她铺好。她拿到资质是迟早的事。” 何征铭把烟按进烟灰缸里,“那看来,我得保证她拿不到这个资质。” -- ρo①㈧u.cóм 交换 从警署出来时,天色已蒙蒙亮。祝笛澜本已极度疲累,哪知还未踏进家门就被覃沁不留情地绑架回了别墅。 她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但凌顾宸和罗安都一直等到这个点,等她来详细叙述警署的情况。 因为疲倦,她的坏脾气又爆发,抱怨个不停,不间断地嘲讽面前的叁人。 叁人都露出一副习惯了的神情。覃沁一边听她的坏话一边发出“嗯”,“你说得对”的回应。 罗安玩着烟盒,静静等着她把骂自己的话说完。 凌顾宸靠着书桌,刚露出一个微笑,祝笛澜就叫他滚蛋。 他也只得撇撇嘴。这些年她的脾气越来越坏,他们也越来越习惯。 她再怎么发脾气,他们也不会放她去睡觉。祝笛澜只得老老实实把故事从头讲起。 不过十几分钟,廖逍就敲门进来。祝笛澜赶忙端正坐好,也不敢再在叙述中夹带对叁人的不满。 廖逍已经听说了这次的目击证人患有人格分裂,他查阅泊都市内所有的记录都没有找到相符的人。他猜测这个人从未接受过治疗。 提到这事,祝笛澜就显得不那么困了。 她与廖逍就着这人的特征仔细聊了起来。廖逍讲了两个他接触过的人格分裂患者,祝笛澜坦言这是她遇到的第一例,还把在审讯室里发生的事详细讲述了一边。 覃沁看两人越聊越专业,他的哈欠也越来越收不住。 这件事好似就此为止。罗安也放下心来。 天色已经发亮,所有人都一夜未眠。佣人准备好早餐,祝笛澜和廖逍又从书房聊到餐桌上。 凌顾宸原先很是担心廖逍的身体,但他同祝笛澜一样,似乎有越聊精神越好的模样。 早餐还没吃完,祝笛澜已经在iPad上做着各种记录。 两人几乎开起学术会议来,覃沁又打哈欠又翻白眼,准备回家睡觉。凌顾宸站在两人身边,试图劝他们去休息。但两人都当他是空气。 九点,孟莉莉揉着眼睛来到餐桌边,打断了看似无休止的学术交流。 凌顾宸越看越心疼,因为祝笛澜的脸色已经白到发青。他赶紧趁机会把祝笛澜拉起来,劝她去睡觉。 她还没与孟莉莉说上两句话,就被凌顾宸强行拎向卧室。 她不依不饶地同他逗了两句嘴,凌顾宸不由分说搂住她,几乎是把她抱回卧室。 廖逍留意到孟莉莉有微微的出神,轻声问,“你最近怎么样?工作顺利吗?” 孟莉莉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笑道,“我很好。你身体好点了吗?” “没事。婚礼的事筹备得怎么样?我一直在等请帖,不会是把我忘了吧?” 孟莉莉眼神暗了暗,“其实,我们还没定呢。” “日期还没定?为什么?” “顾宸一直很忙……我,我最近演出也挺多……”孟莉莉略显犹豫,“我们都还没商量过这事,等顾宸得空些再说吧……” “一直没商量过?” “顾宸确实太忙了,我等等他。” 她一直不敢问。她跟凌顾宸的甜蜜似乎持续得不长久。 当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他似乎不自觉得与祝笛澜走得越来越近。祝笛澜在别墅里住,他就会频繁回家。祝笛澜搬出去以后,他又开始频繁地不回家,或者很晚回家。 “我帮你问吧,”廖逍笑笑,“你们都忙没关系,我跟孙姨会帮你们张罗。” 孟莉莉微微红脸,“我不好意思麻烦你们。” “没关系。顾宸一直都很忙,你大概等不到他有空闲的时候。”廖逍显得善解人意,“而你的事业同样很重要。我一直很自豪我的儿媳妇是大提琴家,没道理因为顾宸忙,就让你牺牲事业。” “谢谢你。我父母走得早,顾宸母亲也不在身边。所以见到你每次都觉得见到我爸爸,让我觉得很温暖。” “你这样说,我很开心。我知道你懂事,顾宸这么忙,你只能多担待点。” 孟莉莉赶忙点头。 “他跟笛澜关系一直很好,兄妹似的。外面风言风语多,他们不在乎。就是让你受委屈了。” 孟莉莉忽然被戳到伤心处,瞬间红了眼眶。 “看来真的是这样?你很介意他们的关系?” “是我自己多心,”孟莉莉抹抹眼角,“我太小家子气。” “是笛澜做得不对。关系再好,也该懂得分寸。她该明白,不该对你们造成困扰。你跟笛澜说说,你们是朋友,她会理解的。” “真的吗?” “当然,”廖逍给她夹菜,“你该多吃点,身体好才重要。你跟顾宸差不多也该要孩子了,身体不好容易吃苦。” 孟莉莉害羞得脸红。 “我可很想抱孙子,”廖逍乐呵呵地逗她,“你跟顾宸商量过了吗?” 孟莉莉一个劲摇头。 “你喜欢小孩子吗?” “很喜欢。” “你该多跟顾宸商量,要主动说。他不喜欢猜别人心思。而且他那么疼爱你,你想要的他都会给。” 孟莉莉笑得甜甜蜜蜜。 略作休息,下午廖逍送祝笛澜回家。他忽然提到在瑞士有一个为期一年的交流学习项目,他准备安排她去瑞士。 在驾驶座的罗安听闻,抬眼瞟了眼后视镜。镜子里映出祝笛澜一瞬间惊讶的脸。 但她很快答应下来。 第一瞬间,她不敢不答应。回家之后,她思考许久,或许这对她,对他们叁人都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她只去过瑞士一次,是在怀孕时,凌顾宸为了哄她开心特意带她去玩。她很怀念那里的美景。而这一年,必然不用像在泊都一样被监视得那么紧。 即使是微小的自由,也让她的心激动跳跃。 她乐悠悠地看起苏黎世大学周边的住房来,瑞士的美景让她心向神往。她甚至开心得重新捡起许久未用几乎忘记的德语。 可她没有开心两天,忽然被廖逍通知,不会再安排她去瑞士。 她紧紧追问廖逍,可廖逍连编个理由给她的心情都没有。 她的心沉沉落下,她粗粗翻阅文化大学公布的交流项目,发现有一所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提供与苏黎世大学类似的博士交流项目。 她试着向廖逍争取,不出意外得,她被直截了当地拒绝。 这样反反复复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她也从未得到过什么理由。 自从认识廖逍,认识凌顾宸,她的人生就是被安排,被戏弄。这种苦闷的感觉经常逼得她几乎呼吸困难。 这么多年过去,虽然她习惯了,但这一点并没有改善。 她把这次机会看得如此重要,导致她的窒息感愈发强烈。 =================================== (*^▽^*)大家不要被表面上的虐吓到。 在一起已经在倒计时了哦(???) -- ρo①㈧u.cóм 放手 凌顾宸的生日在11月,他每年都希望与家里人一起聚餐度过。孟莉莉为他张罗着今年的小型生日聚会。 祝笛澜不想准备礼物。她想送他的东西,不会贵重却满满得都是私心。 她记得他的故事,记得他告诉过她他想要什么书,想要哪一瓶威士忌。都是两人聊天时他顺口提到的,她记得那么清楚,清楚得让她自己害怕。 她害怕她拿出那样的礼物,会让他误解。 于是她硬是要在覃沁和丁芸茹的礼物卡上也签上名字,谎称自己太忙,忘记了,什么都没有准备。 凌顾宸翻到那张卡片,看了五秒,笑着指指她,“你是不是忘记了?” “没有,我们一起挑的。” “你就是忘了,”凌顾宸虽然不满,但还是微笑,“亏我每年送你那么贵的生日礼物。” 祝笛澜抓抓刘海,她的笑很尴尬。 孟莉莉急忙打圆场,凌顾宸也就不再提这件事。 祝笛澜的心情不算差,因为她发现她能敞开了喝酒。 大家喝得高兴了,孙姨翻出一台老旧留声机,说凌顾宸的父母结婚时就是跟着这台机器的音乐跳舞。祝笛澜饶有兴致地研究着上个世纪的黑胶唱片。 爱情故事让这台留声机里的音乐声都显得格外浪漫与甜蜜。 覃沁拉着丁芸茹跳舞。孟莉莉拉拉凌顾宸,甜甜地说,“我也要跳。” 孟莉莉并不擅长跳舞,凌顾宸搂住她的腰,温柔又细心地引领她的舞步。 祝笛澜看看他们,又把目光落回到留声机的指针上。 黑胶唱片上的纹路并不显眼,可她分明看出了上面一圈圈指针绕过的痕迹。 手边的酒空得太快,为什么我还没有醉。祝笛澜发现自己的难过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屋中的四人随着舒缓的音乐跳舞。没有人留意她,所以她的离开,本就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在叁楼的露台上,她靠着扶手,深秋的寒意让她终于重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 这里的风景她是这样熟悉。左侧是泊都市中心繁华的夜景,右侧是明净星空下巍峨的山峦暗影。 她只穿着无袖针织裙,深夜的风让她冷得微微颤抖,但她不想回去。 她难过又焦躁,想起上周,孟莉莉约她,告诉她,她与凌顾宸过度亲密的关系让社交圈里的流言纷纷扰扰,而孟莉莉确实也觉得困扰。 孟莉莉没有任何指责,以她唯唯诺诺的性格,这大概也是她鼓足了无比的勇气才敢对祝笛澜说的话。 廖逍和杨颜君对她吹了多少耳旁风,祝笛澜大概也猜得到。 她轻轻揉揉眉头。孟莉莉只是说出她的困扰,祝笛澜却感到无来由的崩溃。 她除了道歉与答应保持距离,什么都做不了。她连为自己辩解的资格都没有。她不断被推至边缘,似乎随便什么人都能把她推下悬崖。 罗安站到她身边,看了她许久,“你没事吧?” 祝笛澜看看他,同样面无表情,“有烟吗?” 罗安从口袋里翻出一盒烟来。 祝笛澜烦躁地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有事吗?” “假装不在意都做不到吗?” 她好奇地看向他。罗安依旧是那样,冷漠的神情上没有任何变化。 认识他那么久,祝笛澜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多余的感情波动。 “很难。” 她自嘲似的笑笑。两人其实并没有多亲近,与之相比,在凌顾宸的保镖里,祝笛澜与宋临的关系最好,偶尔与邓会泽也能有说有笑。 即使罗安已经贴身跟了她这么久,两人也经常没话说。 但吊诡的事就在于,罗安知道她对凌顾宸的感情。而且他守口如瓶的性格以及廖逍的要求保证了他绝不会对凌顾宸吐露半个字。 因此独独这件事上,祝笛澜只能对罗安说。 所以她自嘲,他们又不是什么感情闺蜜,她竟然要对他说这种事,“这点上或许你可以教教我。我从来看不出你有什么在意的事。” 罗安靠向栏杆,侧身看着她。 对他的沉默,祝笛澜感到不耐又习惯。她抽完手里的烟,又要了一根,“你知不知道廖逍为什么忽然又不让我去瑞士?” “不知道。” “你猜得到吗?你是他的养子,你比我了解他。” “猜不到。我只知道他为什么一开始想让你去。” “这我也知道,”她轻轻叹气,“警署把那个案子搁置了。苏逸那边有什么反应吗?” “他忽然回了瑞士。据说是家里有变故。” “什么变故?” “还在查。有说是他爸爸重病,他回去跟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争家产。也有说他两个姐姐出了事。” “同父异母的那两个姐姐?我听说两个姐姐都’疯了’,是真的吗?” “嗯,精神疾病。” 她若有所思地吐了口烟,“如果是家里有变故,看样子短期内不会回来。” “希望是。” 她微微低头,秋风吹得她的头发飘扬,显得很颓唐,“你知道廖逍打算怎么处理我吗?” “你为什么担心这个?” “我看得出来。我对他来说没用了,是负累。你看不出来吗?” 罗安不为所动,“你还有用。” 一滴泪瞬间落下,随着风不知飘到何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祝笛澜不知是那景象更凄惨,还是她的笑更悲伤。 她抽着烟,努力镇静,“他会听你的,你说,如果你帮我去说说,他会不会愿意放我去美国?” “用什么理由?” “你就说我要疯了,”她扔掉手里的烟,又抽出一根,“等我疯了,我跑到叶耀辉那里寻求证人保护,死也要拖你们下水。送我出去我保证乖乖的。” 说罢,她挑衅似的笑着看他。她对他还是有基本的了解,他一定会说诸如“没等你找到叶耀辉我就拧断你的脖子”之类的话。 罗安端详她,语气依旧淡漠,“真的这么想走?” 他的反问在她的意料之外。祝笛澜愣了愣,轻轻“嗯”了一声。 至此,两人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祝笛澜就这么不停地吸烟,罗安时而看看风景,时而看看她,完全不干预她的烟瘾。 看到凌顾宸向露台走来,罗安才动身。两人说了几句,罗安便离开了。 凌顾宸走到她身边,“抽了多少了?” “你别管。”祝笛澜微微皱眉,不悦地按灭手里的烟。 “罗安跟我说了,”凌顾宸迟疑一瞬,“怎么忽然说要去美国读书?” “别问,”祝笛澜无端地暴躁,“你就说你让不让我去。” “你不给我理由我怎么让你去?廖叔知道吗?” “他一开始给我安排瑞士的项目,我答应了,他忽然又不让我去。”祝笛澜质问,“是你不同意吗?” “我不知道这事,”凌顾宸蹙起眉头,“现在呢,让你去美国?” “我问他为什么取消瑞士的项目,他不给我解释。如果他有忌讳,那我可以改去美国,现在他又忽然说什么都不肯同意了。” “你想怎么样?” “如果你劝他,他会同意。” 她的坚定让凌顾宸沉默许久,他想不通她为何忽然固执地要走。 “你为什么非要去?” “我想去。” “我有事要你办。” “我能做的,杨颜君都可以。”祝笛澜坚持,“交流项目只有一年,一年过后我就回来,你可以派人盯着我,我不会逃。” 凌顾宸没来由地不安,“这种理由你就想我放你走?” 祝笛澜只觉得疲累又绝望,她不想再说什么。似乎她走的每一条路都是死路。她转身就要走,凌顾宸拽住她,他感到她非常生气,却想不通理由。 “哪有那么轻松,你想过你去那边靠什么过活吗?”凌顾宸语带威胁,“你就这么甩手走人,还指望我出钱养你?” 祝笛澜一愣,发火道,“我自己会想办法,我靠奖学金,不用你出钱。” “靠奖学金的穷日子你怎么可能肯过?” “我自己会想办法。你就说你放不放我走。” “你不要借着读书的由头给我闹事,”凌顾宸说什么也不肯让步,“我知道你……” 她什么都不愿再听,倔强地挣开他的手,匆匆离去。 凌顾宸无奈地独自站在秋风里,看着一地的烟头默默叹气。 两人的争吵一直在他的脑海中萦绕。最后的决定艰难又让他不忍心。 但他也看出,祝笛澜不开心了很久,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似乎只有他觉得高兴而已。祝笛澜的脾气越来越坏,或许都是她痛苦内心的映射。 他终究还是去找了廖逍,问他为什么不让祝笛澜去美国。 廖逍同样没有给出理由。凌顾宸便要了哥伦比亚大学的交流项目申请,坦言就让她去美国一年玩玩散散心。 这一次,廖逍没有阻止。 整整一天,凌顾宸都心不在焉。 他知道自己自私,总是想着她,想要关心她。即使在他订婚以后,听到她但凡露出一点想找男友,或者别其他男人有意思的样子,他就生气。 这对她太不公平,对孟莉莉也不公平。 他告诫过自己很多次,不要再去干涉她。可两人的距离那么近。她的行程他都清楚,他手机上装着定位她的软件。他总是在滑手机的时候忍不住就打开软件,想看看她在哪里。 她对他有奇妙的吸引力,看见她时,他总是忍不住靠近。 飞蛾扑火也不过如此。 很多次,他看见她眼中的烦躁。她看见他时,经常别开脸,显得并不高兴。 “就这样吧。”凌顾宸拿起那份项目资料,逼自己下定决心:不要再惹她厌烦。 就当这是一次契机,让他彻底放弃的契机。 他需要这样的外力推他一把,因为他早已发现,靠他自己根本做不到。 祝笛澜情绪低落了好几天,所以见到凌顾宸出现在她的公寓,她依旧毫不掩饰得耷拉着脸。 “干嘛?”她一开口便是不留情的质问。 凌顾宸本想好好与她谈,却发现没有这个必要。 他走到沙发边,觉得连坐下都是多余的。 他把手中的纸页轻轻放在茶几上,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干脆不说。 祝笛澜瞄了两眼,她的神色微微触动,拿起纸张仔细看起来。她抬眼,惊讶地看着他。 “我跟廖叔谈了,他没意见。你按这些要求准备材料。” 祝笛澜张张嘴,欲言又止。她的坏脾气瞬间变成了轻微的抱歉。因为她的无端指责,空气里还弥漫着尴尬的氛围,她说话的声音也干干得,但她尽量让自己显得温和些,“怎么……突然就说让我去……” “你成绩那么好,本来这种机会多得是,这些年因为我的缘故从来不能申请,应该挺遗憾的。” 祝笛澜心里没来由地空了一拍,连着手指都发麻。 凌顾宸不出声地叹气,“你以前跟我说过,想去体验一下,在国外求学的感觉。” 她愣了愣,想了很久才依稀记起,好像是在瑞士的时候,他带她看他的学校,她有点羡慕地说过类似的话。 她望向他,有点不敢说话。 “学校很好,一年虽然不久……”凌顾宸把手插进口袋,显得不那么在意,“也可以是很好的经历。” 这个决定是祝笛澜怎么都没有预料到的。她奔溃的时候,心里想的,嘴上说的,都是要离开这个地方,要出去散散心。可她打从心里清楚,他们永远都不会放她走。 所以她闹得越来越心安理得,越来越放肆。 反正是永远也不会发生的事,她小题大做几次,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她现在突然被告知,可能去美国待一年。这样慷慨的自由她连奢望都不敢。 她想问问凌顾宸,他真的下定决心了?真的把她手上的事安排好了? 可她终究没有问出口。她了解他,他既然做了决定,就不需要她去过问了。 心中汹涌的情绪翻涌着,她一时间品味着过多的惊喜,过多的疑问以及过多的悲伤。 最终她只是看着他,几乎带着点虚弱,“我知道了。” “我会派人跟着你,所以你在学校周边找的房子,要独栋,不要被打扰。清楚吗?” 她点点头。 “那……”凌顾宸迟疑一下,“我先走了。” “好,”祝笛澜起身送他到门口,终于鼓起勇气,诚恳道,“顾宸,谢谢你。” 凌顾宸的微笑显得支离破碎。 门轻轻关上,公寓里重新安静无声。祝笛澜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不过短短五分钟,她的人生却好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平静的对话,平静的道谢。 平静地为她的感情划上一个句点。 =============================== (???)不要害怕~欲扬先抑?(°?‵?′??) -- 前男友 丁芸茹的婚期临近,方璐终于从某个神秘的男友身边脱身,决心好好为她庆祝新婚。用她的话说,婚姻是坟墓,现在她要为丁芸茹完成人生清单。 整个12月,从圣诞到新年,她都安排了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派对。 覃沁只确认了这些派对女人比男人多,就什么都不管了,只祝她们玩得开心。并且作为称职的工具人,会在方璐的召唤下出现。 祝笛澜也带着极度的好心情跟着她们玩耍。 圣诞前,方璐在文泉山庄定了个别墅房,说要组织闺蜜睡衣派对。孟莉莉因为每天都在排练跨年音乐会,缺少睡眠所以只能缺席。 除了她们叁人,还有丁芸茹的伴娘团,也就是凌顾宸的秘书们,她的旧同事。 所以大秘书郑辉出现的时候,祝笛澜以为伴娘团里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见他穿着粉色睡袍和粉色毛拖鞋来,她也只能自愧不如。 郑辉不愧是称职Gay蜜,与女孩们什么话题都能聊之外,还偶尔展现出雄性本能,施展一点男友力,省得一个个姑娘醉得没人扛。 祝笛澜因为学校里的事耽搁了一会儿,她到场时,女孩们已经喝了两轮酒。 她匆匆朝别墅里走,却刹那间在门口止住脚步。 周边什么异样都没有。她的直觉比不上保镖,但是这么多年,她也练出相当的敏锐。 她向四周望了望,然后装作没事地继续向里走。 别墅外探出一个脑袋。他见一个女人消失在门口,便蹑手蹑脚地跟过来。他正想伸头朝里张望,忽然被人抓住。 祝笛澜左手拎着他的头发,踱步到门外,右手朝还在车里的罗安打了个响指。 罗安迅速下车朝她跑来。 男人有点害怕,想赶紧挣脱。却发现眼前的女人力气大得惊人,而且她抓他头发的方式似乎很娴熟,知道怎么样能让他痛,怎么样能让他屈服。 罗安跑到她身边,掐住这个男人的脖颈,把他死死压在墙上。 祝笛澜这才看清他的脸。 他戴着灰框眼镜,清秀的外表中带着书卷气。 她意外地发现眼前这个人有点面熟,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为凌氏工作的多年经验让她有对人脸几乎过目不忘的能力,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毫无印象。 男人的双脚微微离地,他很快感到呼吸困难。 而眼前这陌生的一男一女,有着一模一样凶神恶煞的神情。两人互相间什么话都没有说,却对对方下一步的举动十分熟悉,显出惊人的默契来。 “你见过他吗?”祝笛澜轻声问。 罗安摇头。 他记人的本事比自己更甚,祝笛澜很清楚这点,因此更感困惑。 “你是谁?”祝笛澜低声问,“干嘛跟着我?” 男人露出困惑的表情,“我没有跟着你,我都不认识你……” “那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我……”男人被掐得话都说不顺,“我在找人。” “找谁?”祝笛澜越显凶狠。 “笛澜??!” 听见方璐的声音,祝笛澜迅速调整脸上的表情,转脸笑着看她。 “哎呀!你跟我说你来了,结果快半个小时你还没进来。”方璐在睡裙外披了件外套,匆匆朝她跑来,“我想着你不会连这都找不到吧?芸茹叫我出来接你……” “璐璐!”男人涨红着脸喊她。 方璐这才看见罗安手里还掐了个人,她一愣,随后惊讶道,“周川立?!” 祝笛澜一怔,想起她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她调查过这个人,见过他的照片。 见两人认识,罗安才松手。周川立瞬间跪倒在地上疯狂咳嗽。 方璐赶忙扶住他,拍拍他的后背,“你没事吧?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周川立缓了许久才结束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模样,“我要见小茹……我……我有事要跟她说。” 方璐愣住,犹豫道,“这……” 周川立也是她的朋友,可周川立与丁芸茹分手已久,丁芸茹又快要结婚,对他的请求,方璐显得很犹豫。 “璐璐,求求你,你让我见她,”周川立跪坐在地上,他说话非常柔和,使得文质彬彬的气质越明显,“我有事要告诉她,很重要的事。” 方璐轻声叹气,也在草坪上坐下,“川立,我知道你……你还放不下……可是小茹要结婚了,我不想成为那个让她的婚礼横生枝节的人。” 祝笛澜打量着两人,她微微眯眼。 “真的很重要,”周川立死死握住她,“你一定要让我见她!我必须当面对她说。” “为什么?川立,如果你要她别结婚,跟你走……” “不是的,璐璐。我不能看她受伤害。”周川立小声又坚定,“你们一定不知道,她的未婚夫有黑道背景。我不能看着她嫁给这样的人!” 方璐怔怔得,随后看了眼祝笛澜。 丁芸茹没有把覃沁的家世告诉她,她依旧以为祝笛澜是覃沁的妹妹。 祝笛澜双手抱胸,“怎么,你想破坏婚礼,还编出这种理由来了?” 周川立诧异地看向她。 “她是小茹未婚夫的妹妹,小姑子,”方璐轻声劝,“你别再说了。” “难道小茹真的不想见我?”周川立略显难过。 “也不是……”方璐知道丁芸茹善良又心软,还觉得对不起周川立,怎么可能不愿意见他,“她只是不知道……” “要见就改天,怎么也不能是今天,”祝笛澜打断他,“芸茹高高兴兴的,你跑出来哭惨算怎么回事啊?” “嗯,也对,”方璐劝他,“川立,改天。小茹一定愿意见你的。她一直希望你过得好,这几年也是出于愧疚一直不敢主动问你。” “我只说几句话就走,求求你,”周川立紧紧握住她的手,“很重要。” “璐璐,你现在去跟芸茹说吧。”祝笛澜似乎心软了些。 “现在吗?” “我不信他能说出什么来,”祝笛澜摆出娇惯大小姐的做派,“小茹跟我哥感情那么好,他说几句就能拆散,我才不信。” 方璐也对他于心不忍,“行,我去叫她。” 周川立流露出欣喜的神态。 方璐的身影刚一消失在门里。祝笛澜就一把拎起周川立的衣领。周川立还在眼巴巴地望着大门,被这一下弄得措手不及,只能被拖着走。 祝笛澜把他硬生生拉到另一侧的拐角,确保从大门出来的人看不见他们。 罗安跟上,祝笛澜对他比了个手势,他就知道了,她想自己动手。 周川立刚勉强站稳,祝笛澜就用膝盖狠击他的双腿间。他痛苦地想蹲下,喉咙却被她的手肘死死压住。他眼里满是惊恐。 “你不认识我,”祝笛澜的狠劲里透着耸人的笑,“但我记得你。” 周川立说不出话,他的眼里流露出不解。 “还记得那个女孩吗?在美国时,跟你睡了一张床,”祝笛澜的顿音让她的话语显得更恐怖,“腰上纹着玫瑰花藤的女孩?” 周川立睁大双眼。 “你以为她说她会杀了你,是开玩笑的吗?你现在竟然还敢在这里出现?” 周川立涨红了脸,拼命挣扎。 那个女人用他的学业、他的前途、他的家人威胁他,要他从此在丁芸茹的生命里消失。周川立迫于压力屈服。但他每一天都在后悔,更是害怕,害怕丁芸茹与这样背景的男人交往会遭遇不幸。 当他听说丁芸茹与那个男人订婚的消息,便再也按奈不住。他可以努力放下对她的感情,但他不想她承受这样的痛苦。他甚至觉得,丁芸茹答应结婚会不会也是被胁迫? 他不想惊动覃沁身边的人,因此只能这样偷偷摸摸地跟踪丁芸茹,求得与她见面的机会。 没想到眼前这个陌生女人,更是十足的狠角色。 祝笛澜朝他的腹部再击一拳,周川立的挣扎立即消失。他试图缓解他的痛苦。 “你以为我说我会杀了你,是开玩笑?” 他赶紧摇摇头。 这个女人身上的杀意仿佛带出猩红的血色。 “你要是敢跟丁芸茹说一句真话,我让你全家跟着陪葬!” 祝笛澜继续拎着他朝车子走去。她把他扔进副驾。车钥匙还在,她迅速发动车子。 罗安跟着她到车边,他没有任何制止。 “给我拖时间。”祝笛澜匆匆说了一句,迅速开车离去。 罗安站在草坪上等。丁芸茹跟着方璐跑出来的时候,只看见罗安一人。他轻描淡写地解释,说周川立又害怕想跑,祝笛澜决定好好与他谈谈劝劝他。 丁芸茹显得意外又担忧。罗安把两个女孩送回房间,又叫人盯着确认他们今晚不会离开。才慢悠悠叫了辆车,查阅祝笛澜的手机定位,随后出发与她汇合。 -- 始作俑者 祝笛澜没有走太远,她带着人冲进文泉山庄的监控室,拨通覃沁的电话,一见到安保人员就把手机扔给他们。 他们虽不认得祝笛澜,但得到覃沁的授意,还是迅速给她安排出独立房间。 周川立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 祝笛澜的动作简练迅速,要不是被绑的是他自己让他觉得很忧愁,周川立会以为自己看了部精彩的特工片。 确认他老实坐着了,祝笛澜才稍作停歇。她与他面对面坐下,“为什么要来?” 周川立意外地发现她似乎显得温和许多,这让他的恐惧有增无减。 “你老实回答,我就不动你。”祝笛澜看穿他的忧虑。 “我……我不能让小茹嫁给这种人……” 祝笛澜轻蔑地笑,“这么不怕死?宁可死也要阻止吗?” “对,”周川立豁出去了,坚定让他的脸泛红。他一直在象牙塔生活,根本没有见过这样可怕的场面,实在是需要万分勇气,“你不明白!小茹有多单纯多善良!我就算不能跟她在一起,也不能让她的人生被毁掉!” “我知道,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之一,”祝笛澜靠向椅背,神态轻松,“我很喜欢她。” “你?”周川立被她弄得很困惑。 “就是因为她这么好,我哥才一个劲要追她,”祝笛澜双手一摊,“我看他单相思得辛苦,就决定帮帮他。” “你!”周川立难受地呼吸困难,“就因为你们这种,富家子弟的顽劣,就要毁掉我的人生,毁掉小茹的人生吗?” “毁掉你的人生,我承认。很抱歉。”祝笛澜微微一笑,毫无抱歉之意,“毁掉小茹的人生?我就不这么看了。” “还没有?!你说说,是不是连结婚,你们都逼她!” “你错了。他们很相爱。没有人逼她。” 周川立愣住,随后不甘心地喊,“我要听她亲口说!我要她亲口告诉我!她很好!她没有被逼迫!” 祝笛澜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才略带惊讶地开口,“没想到你这么放不下。” 周川立掩不住难过的神情,他垂下头,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掉泪。 “你在美国得到的不好吗?你与她分手的时候,我通过那个女人给你提供了这么好的条件。钱,工作,社会地位,甚至女人。是你自己凭能力根本就赚不到的东西。而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许说出这件事,也不许回来找芸茹。你竟然连这些都不要,非要跟我作对?” “我知道,你给的,我一辈子都赚不到。如果这些要用小茹的幸福换,我宁可不要。” 祝笛澜撇撇嘴。这种有情有义的男人估计要比恐龙少,她竟然能看见。 罗安进来,微微点头。祝笛澜朝他走去,两人在门边口语,不让周川立看见。 “覃哥问有什么事。你没告诉他吗?” “他不知情,”祝笛澜轻声回,“你编个理由。” 罗安双手抱胸。 祝笛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她当然使唤不动他,也没资格要求他帮她隐瞒。 “我自己会告诉他,改天。现在这人不见到芸茹不肯罢休,把沁弄过来,他那个脾气你也知道,只会弄得鸡飞狗跳。”祝笛澜补充,“不过这事,他是该知道。” “你背着我们闹事的本事还挺厉害。”罗安半是嘲讽半是佩服。 祝笛澜只听出他的嘲讽,“师傅教得好。” 她再度走向周川立,她的语气与神态都显得温和许多,“我们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周川立显得很警觉。 “是不是只要芸茹幸福,你就不会再插手?” “对,”周川立咬咬嘴唇,“我看得出她是不是被胁迫,是不是骗我。她不会骗人。” “好,”祝笛澜轻柔地说,“我带你见她,这些话,让她自己告诉你。” “真的?” “我哥哥对她的爱,我一直看在眼里。我知道我们做事或许不光明,但他此生最在意的人就是芸茹,他永远不会伤害她。” 祝笛澜凶狠起来时非常瘆人,但说出这些话的她,却显得十分诚恳动人。周川立怔怔得说不出话。他潜意识地感觉,眼前这人不可信。但他被这句话的真诚微微触动着。 “而且,你只许祝福芸茹,你要是敢说半句关于你被威胁的事。”祝笛澜的眼神一暗,那份可怕的凶狠再度回到她脸上,“我保证你全家都没有好日子过,清楚吗?” “你看!就是你这种人!”周川立强忍恐惧,“小茹怎么可以不知情!” “你不要得寸进尺。”祝笛澜掐住他的脸,居高临下看着他,“跟我斗你没有好处。我能让你平步青云,也有能力让你一败涂地!你敢对芸茹说你被威胁,你以为我没有我的版本吗?” “你?!” “你被威胁有什么证据?”祝笛澜不屑,“看看你自己,凭你的能力配不上你现在获得的一切,你不觉得这其中的猫腻,不惹人怀疑吗?你出轨的那个女孩,你在美国的好友,通通都是我的证人。他们会告诉芸茹,你为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放弃与她的感情,接受那个女孩的施舍。现在你看前女友要结婚,又回来搞破坏。” 周川立的呼吸愈发急促。 “你觉得,她会信你,还是信我?”祝笛澜冷漠的声音仿佛一锤定音。 周川立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人生被钉得死死得。 祝笛澜抬手就扇了他一耳光。 周川立发愣。 “我同意让你见她,已经对你很客气。你要是连这都看不清,我现在就报警,说你恶意跟踪他人,你就等着法院签发对你的限制令。还有在美国就职期间接受贿赂,我一样可以捅到你的美国雇主那里,保证你失去就业和居留的机会。等你被遣返回来,你就是这个社会里最底层的泥,我踩你一脚都嫌脏。” 周川立沉默着,不敢出声。他眼里尽是愤怒、绝望和迷茫。 这让祝笛澜很满意,她走到一旁,“让他清醒清醒。” 罗安解开他身上的绳子,拎着他的后脖颈,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到洗手间里。 水龙头里流下来的水像冰块一样凉。周川立被按在水龙头下。被罗安束缚住的感觉就像是被铁具固定着上刑。 他疯狂挣扎,却发现呼吸越来越困难。悲伤与绝望随着这冰水一同流下。 “我答应你!”他困难地吐出几个字,还喝了几口水。 罗安松手。周川立跌坐在地上。 “想清楚就老实滚蛋,”祝笛澜转身要走,“把他扔出去。” 罗安拽起周川立的胳膊。 “你让我见见小茹。我发誓我什么都不会说。我只想问问她好不好……”他哽咽着重复了一遍,“见她一次就好……” 祝笛澜转过身,冷冷看着他。 丁芸茹匆匆跑到别墅外的草坪上,周川立与祝笛澜等着她。 周川立头发湿透了,在这12月的寒冬里透着寒意,他冻得有些瑟瑟发抖。 “你怎么了?”丁芸茹翻找着口袋,想找些纸巾出来。 “我没事,”周川立的声音沙哑,他握住丁芸茹的手,“不冷。” “去屋里说吧,你这样会冻感冒的。” “我很快就走,”周川立瞥了祝笛澜一眼,“我只想看看你。” 祝笛澜别过脸,朝着车子走去。 她跟罗安都靠着车子抽烟,周川立才稍稍安心。 丁芸茹看出他的担忧,微微一笑,“她是我好朋友,没关系。” “是吗?”周川立略显意外,“她看着脾气很不好。” 丁芸茹想起覃沁天天骂她坏脾气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她就是有点大小姐脾气,她对朋友很好。” 周川立点点头,难过有增无减。 “川立,你怎么了?是不是你家里出事?”丁芸茹收起笑容,关切地问,“我托璐璐告诉过你,如果需要我帮忙的事请一定要来找我……” “我知道……”周川立神情复杂,“小茹,我就想问问你……你……现在幸福吗?” 丁芸茹一怔,随后点点头。 “他……是不是对你很好?” “为什么想问我这些?” “我……我听到过一些传言,关于你的未婚夫……如果你要嫁给他,一定要确认他是对的人,才可以决定不是吗?”周川立不敢再说,他知道祝笛澜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但还是没来由得害怕,“不过,只要你幸福……你幸福就好……” 丁芸茹微微蹙眉,轻柔地说,“谢谢你告诉我。” “小茹,我还是会经常想起你,我会后悔……” “对不起。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想起你我都觉得愧疚……” “只有愧疚?” “你是个好人,我每天都祈祷你能找到比我更爱你的人。”丁芸茹诚恳地说,“我希望你会比我幸福。” 周川立紧紧抱住她,他闭着双眼,眼里满是痛苦。丁芸茹也紧紧抱住他。 “川立,你随时都可以联系我,好吗?” “你放心,我不会找你了。”周川立哽咽着说,“小茹,我希望你永远幸福快乐。” “你也是。” 周川立松开手,转过身,把自己像冰块一样冷的身体在大衣里缩了缩。罗安跟上,说可以送他一程,他只垂着眼摇头,自己快步离开。 丁芸茹心存愧疚,不断抹泪,祝笛澜轻声安慰着她。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平复下心情,由祝笛澜陪着慢慢回别墅。 -- 匕首 春节前,丁芸茹的家人终于安置妥老家的房产,按照他们之前商量的计划正式移居到泊都。 她的哥哥嫂嫂都是高中老师,也不愿意去公司里就职,便依旧找了在私人高中任教的工作。她的父母退休,一直在陪奶奶。 覃沁在泊都市内商政名流云集的陶然亭居买了两栋独栋别墅,也就是廖逍居住的小区。一栋作为他的婚房,一栋直接放在丁芸茹父母名下,作为她家人的住所。 他们的婚房还在翻修,家人则先行入住。 为了迎接他们,方璐受托又组织了一次大型派对。 祝笛澜直笑她可以考虑专门从事派对策划。每次参加方璐安排的聚会,她总是玩得很开心,因为她可以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场地的室内设计也非常适合出照片。 这场派对不止是家人,方璐让大家随意请朋友,导致现场混进许多主人们都不认识的人物。 祝笛澜见到几个泊都乐团的熟面孔,又在方璐精心布置的庞大紫藤树下找到无数网红面孔。她正好奇着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就看见杨颜君的身影慢悠悠朝紫藤树晃过去。 几个小美女瞬间殷勤地把她围起来聊个不停。 祝笛澜喝着酒,别开眼。不论是谁请的,杨颜君受邀终究不奇怪,她也算是覃沁和凌顾宸多年的熟人。虽然她总是接近孟莉莉,但对丁芸茹她还是显得很客气。 毕竟她内心也清楚,覃沁对她的容忍力可比凌顾宸低得多得多。 她这样老实,祝笛澜也就懒得搭理她了。 如此熙熙攘攘的人,在文泉山庄占地面积巨大的宴会厅里倒一点不显得局促。 方璐一早知道她放开这样的“随意邀请”必然导致蹭吃喝的牛鬼神蛇遍地走。 虽然覃沁财大气粗,只求热闹,无所谓买单的天文数字。但方璐为自己多年密友着想,总觉得不能亏,便在入门处设置一张长达两米的大长桌,让亲朋好友都带着伴手礼入场,且无需贵重,贺卡都可以被接受。 蹭吃喝的牛鬼神蛇先前不知情,就会被要求交红包。 祝笛澜看着那张长桌,想起方璐手舞足蹈地跟她讲这个idea时,她笑得喝水都呛了老半天。 长桌已经被摆满叁分之一,亲朋好友们都带着小礼物来,齐齐放在桌上。几个网红脸的漂亮女孩正与门口工作人员询问,随后在包里翻着现金。工作人员还递红包给她们。 祝笛澜又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她想起方璐古灵精怪的神情,“哼,我就知道那些人,我红包都给她们准备好。” 她顺着长桌看过去,忽然看见了什么,她的头微微一偏,盯着一个身材姣好的女孩。 她咬咬吸管,显得若有所思。 凌顾宸找到覃沁,询问之前听说丁芸茹的前男友找上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覃沁表示不知细节。丁芸茹只说他来祝福她。 “罗安不是在吗?” “他不肯说,”覃沁随意得看着会场里的人,“他叫我去问笛澜。” “他不肯说?”凌顾宸忍不住轻笑,“他有什么是不能跟你说的?” “对吧?”覃沁摊手,“我也觉得很奇怪。我估摸着笛澜不让他说,但他哪是会听她话的人?” 确实,罗安没有兴趣替谁保守秘密。他们兄弟叁人之间感情甚笃,互相之间没什么秘密。而且罗安的性格,除了关于廖逍的事他显得在意些,其他人的事他向来不爱管。 “就是,他都不肯说。我寻思着笛澜又闹什么事了。”说到她,覃沁下意识地找她人在哪里,“不过再一想,笛澜闹事最怕他知道,因为他知道你我就马上知道。她搞事的时候也就咋呼下宋临,宋临还愿意替她遮两天。” “也对,他不说估计是懒得说。而且他对这些男男女女的感情事最不感兴趣,前男友找上门什么的,他嫌烦。” “是,我也这么觉得。”覃沁忽然顿住,随后嘟囔着,“她又要搞什么……” 他边说边快步沿着会场外围走去。 凌顾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祝笛澜在长桌上拎走了一个精致的购物袋,头也不回地出了会场。他下意识地也跟了上去。 祝笛澜一只手微微抬起,让袋子离自己的身体远些。 她快步走到隔壁的普通客房楼,路过放置在客房外的清洁车时,她利落地顺走了车上的一盒一次性手套、一盒纸巾和一把塑料袋。 她的动作被覃沁和凌顾宸看在眼里。 覃沁小跑着追上她,好奇中带着质问,“你想干什么?” 祝笛澜略显吃惊,“干嘛跟着我?” “你这种干坏事的样子我见多了,”覃沁指着她手里的购物袋,“这种小礼物你都顺?缺钱花了?” 对于他的揶揄,祝笛澜意外地没有呛他。她把顺来的两个纸盒塞到他怀里,“叫人开个空房。” 覃沁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 叁人站在书桌旁。祝笛澜把一个塑料袋铺在桌上,才把手里的购物袋放上去。 凌顾宸和覃沁困惑得互看了一眼。 她没有解释,只是戴上一次性手套。 购物袋里放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从外观看看不出具体是什么。 她的架势让凌顾宸有些警觉,他问,“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好东西。” 她戴好手套,才触碰购物袋底下一角。两人这才发现,纸袋的一角似乎被水浸湿,且透出微微的粉红色。 两人皱眉,也各自拿出一次性手套。 她把礼盒拿出,把纸袋扔进塑料袋。礼盒下缘同样透着粉红色的水。 她垫了许多纸巾,才把礼盒打开。 一把匕首插在了一颗巨大的动物心脏上。 盒子底部垫了许多特殊吸水材料,以致于渗出的血水成了粉红色。 覃沁震惊地看着她。 祝笛澜倒不惊讶,“她们的创造力在这方面真是永远能给我惊喜。” “谁送的?!”覃沁怒从心起,“为什么给芸茹送这种东西?!” “不知道。”祝笛澜轻轻取出插着的匕首,仔细地查看着正面和背面,似乎寻找蛛丝马迹,“匕首插牛心……” 她轻笑,“做派挺横。” “这不好笑!谁给芸茹送这种威胁性的礼物?!我现在就要知道!” 祝笛澜看出他是真的生气。至少他从未见过他发如此大的火。 “那得问你,你以前哪个风流债那么看不过眼你要迎娶新娘了?” 覃沁一愣,随后皱着眉疯狂在脑海中搜索。 祝笛澜被他的样子逗笑,忍不住嘲讽,“哎呀,你在泊都哪里正儿八经交过女朋友,你在国外那些风流债还能追到这里来?怎么可能。” “那这什么意思?”覃沁火气不减。 祝笛澜拿起心脏下那张被血水浸湿的卡纸,递给他,“呐,这样的理由,有时候并不与你有私人关系。” 卡纸上赫然写着“拜金女”。 “这个圈子里呢,往上爬的资源与机会都有限。有些女孩子胆小,这样的'礼物'确实可以吓退她们。”祝笛澜端详着那颗牛心脏,“你虽然低调,但这个圈子里的女人是什么嗅觉?当然知道你是钻石王老五。娶了普通人家的姑娘,你叫她们怎么甘心?” “可笑!我不娶芸茹还能娶她们不成。” “没让你娶她们。不甘心而已嘛。能让新娘气不顺,她们就开心。” “疯子!是谁?我去查。” “得了,你拦不住。”祝笛澜漫不经心,“匕首插牛心呢,确实夸张了些。平时不过也就是些莫名其妙的短信。也不多。她收到过,你知道的吧?”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覃沁努力回想。 “就是些像疯子的话,芸茹只觉得奇怪而已。我跟她说了,这些呢,往后她估计也会断断续续收到。有些女人还爱编编跟你之间有故事去气她。重要的是你们之间的感情,疯子那么多,她气不过来。” 凌顾宸拿过匕首,正仔细端详着,听她说这话,抬眼看她。 覃沁指指面前的牛心,“那这个……” “这个确实过分了。我会处理,”祝笛澜微微挑眉,朝凌顾宸伸出手,“这匕首我得用。” 凌顾宸攥住匕首,“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怎么不知道?这种东西跟我收到的相比根本就是小儿科。” “你为什么会收到?” “呐,外面的人都以为我们两个牵扯不清,会给我好脸色吗?而且你在泊都的风流债那是数不过来,沁可没这种黑历史。” 凌顾宸心里一沉,“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有什么好告诉你的,”祝笛澜依旧向他要匕首,“女人间的斤斤计较在男人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困扰,而且你最讨厌这种没事找事的戏码了。” 凌顾宸不再说什么,把匕首递给她。 她走进洗手间,把匕首上的血迹洗去。覃沁把这一大盒恶心的“礼物”扔进塑料袋。 凌顾宸靠在洗手间门上看她,忍不住追问,“莉莉收到过这些吗?” “没有这么严重的,”祝笛澜不急不慢地说,“有些短信,不过她也挺伤心的了。因为她不知道真假,她问我的时候我也只能说不知道。” “为什么?” 祝笛澜微微一笑,“因为我知道是真的。” 凌顾宸垂眸看着地板,“你收到过什么?” “嗯……记不清了。上次好像有个娃娃,全身扎满针的那种。看一眼就扔掉了。” “你不生气?” “幼稚。没意思,懒得生气。”祝笛澜用毛巾拭干匕首,然后用小毛巾包好。 她正想离开,却发现凌顾宸堵在卫生间门口。 他这样直直地看着她,让她觉得很奇怪。他好像有话要说,可偏偏不愿说。 凌顾宸与她僵持了一会儿,才让开。 覃沁怒火未消,但比暴跳如雷的时候好了许多。祝笛澜一看他的模样就忍不住笑,她伸手捏他的脸,“还生气吗?” “你这么幸灾乐祸干什么?”覃沁皱眉,“知道你变态,不用变态成这个样子。” “这次呢,幸好我看见了,就帮你处理了。”祝笛澜虽然笑得嘲讽,但真心实意地安慰他,“以后她不会遇到这么严重的事。最多就是些不识相的傻逼短信,她都会告诉你,你那时再生气,来得及。” “她凭什么要莫名承担这些?有本事冲我来。还有,你为什么会一天到晚收到这么恶劣的东西还不跟我讲?” “呐,身家清白的小白兔和没有羞耻心的狐狸精,谁更招人恨啊?”祝笛澜笑得格外开心,根本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说白了芸茹没什么可招人记恨的,你别担心。恨我的人呢,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我也想不过来。” 覃沁轻轻叹气。 祝笛澜转身,看到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也不用太担心莉莉。” 凌顾宸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许久挪不动步伐。 -- 选择 覃沁不放心地又去礼品区转了一圈,他现在有点疑神疑鬼,但他百分百信任祝笛澜,知道她给自己打了包票,那问题一定不大。 整晚他都与丁芸茹形影不离,陪她的家人,陪她的朋友。这件“礼物”让他对丁芸茹愈发疼惜。 他们聊得正欢,祝笛澜过来与众人问好,随后拉拉覃沁。两人便一起到露台上。 “查到了?还挺快。谁?” 祝笛澜点头,伸手跟他讨烟,“小人物,杀鸡焉用牛刀。妹妹给你办。” 覃沁微微眯眼,慢悠悠地取烟,“每次你这么老实,还自称’妹妹’,我就知道我要大祸临头。” “哪会。” “我就知道,”覃沁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无奈地叹气,“你只有搞出不敢跟我哥说的大事的时候,才会在我面前那么老实,还撒娇。” “这次真的没有,不严重,”祝笛澜嘻嘻哈哈地说,“我就讨支烟。” “别抽太凶,烟酒你得悠着点。”覃沁递烟给她,关切地说,“我会担心你的,知不知道?管你是为了你好。” “哎呀,知道。”祝笛澜不耐烦,“哥,有件事你要知道。” 覃沁靠在栏杆上看她。他有预感到她搞出了一件大事。但当她坦诚当年她找人做局,威胁了周川立,才让他顺利追到丁芸茹的时候。他还是意外得许久说不出话。 讲完故事,手里的烟也抽完。覃沁傻愣着。祝笛澜又慢悠悠抽出一根,覃沁也默不作声陪她抽烟。 两人倚在栏杆上,看着文泉山庄里的人造湖景,直到两人把手里的烟都抽完。祝笛澜才拉拉披肩,发出“嘶”的声音。 覃沁按掉烟,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祝笛澜裹着外套,眼里满是狡黠的光芒。 他轻声叹气,“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看得出你真心喜欢她。” “我这么没用吗?”覃沁不知自己究竟该作何感想,“你觉得你要用这种手段,我凭我自己追不到她?” “不是你没用。你们之间缺少机遇。” “你这么肯定?如果你不这么做,她当初一定会选周川立?” “对。” 覃沁不可置信,“为什么?” “你需要给她了解你的机会,否则她怎么可能爱上你?就是因为那时候她心里有周川立,所以她不想给你机会。她就是这样的性格。说得刻薄些,我甚至觉得她木讷,不会算计。连这笔账都算不清。可她即使算得清,也不想这么做。” 覃沁不发一语。 “所以我真的很喜欢她。你也是,你这么爱她,与她这样的品质不无关系。可一开始,这从根本上限制了你的机会。” “她现在爱的是我。” “当然。可是如果我当初没有强行把他们分开,芸茹现在就会在美国,她与周川立或许早就结婚,”祝笛澜望望天空,漫不经心地说,“也许某些时刻,她会想起你。她会告诉她的孩子,她的人生中有这样一段小插曲。但她并不会不幸福。” 覃沁看着地面,幽幽地说,“我一直觉得只有我才能让她幸福。” “相爱的人都这样想。说白了,一切只是选择而已。她并不会选错,她也不会后悔。而你呢,或许你会伤心一阵子,但你会走出来,你还会再遇到一个你真心爱的人。” “你在我结婚前跟我说这些,真是讽刺。” “某一个时刻的选择,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我向来不以结果论选择。这个选择,并不代表她更爱周川立还是更爱你。爱情就是没道理可讲。”祝笛澜温柔地看着他,“现在你很幸福,芸茹也很幸福。我知道我做了坏人,没关系。我一直都是坏人。只要你们相爱。” 覃沁的笑意隐去,他仔细端详着她,眼中是少见的严肃,“这种破事你也稀得做?” “为了你,可以呀,”她吐出一阵烟,咯咯笑起来,“我知道我这样说很肉麻,我讨厌你逼我叫你哥哥,但是喜欢你这样对我好。为了你,我愿意做这些。” 覃沁完全笑不出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告诉你这件事,是觉得你终究该知道。如果你们感情没有这么好,你知道了可能会觉得拧巴。但现在,我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了。你们过了会去纠结这些细节的阶段,你们是深思熟虑后决定结婚,就会好好走下去。”祝笛澜悠闲地抽烟,“你听我的话,别去打扰周川立。他是好人,对芸茹也好,芸茹对他愧疚。因此我头一次做这坏事心里有点抱歉。若是未来芸茹想帮他,想与他联系,你不要乱吃醋,不要干预。” 覃沁想了想,“好。” 祝笛澜笑嘻嘻地看他,“我不生我的气吧?” “你这个人,感情观扭曲又变态。我说不过你。” “你觉得你条件好,光明正大总能争赢他。我只是从芸茹的角度分析这件事。” “你打算告诉她吗?” 祝笛澜摇头,“你骗她的事多了去了。这算什么。何况是我干的,你不知情。她气归气,不会跟你闹分手。” “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 祝笛澜凑近他,坏笑起来,“我愿意为你背黑锅,哥哥打算怎么帮我?” “你想干什么?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呐,我要你保护我。”祝笛澜紧紧挽住覃沁的胳膊。 “谁敢欺负你啊?” “我要你保住我。”祝笛澜收起笑容,“我不知道廖教授打算怎么收拾我。但是如果他要逼我随便嫁给万家的人,或者随便什么财团家的人……去给他办事……我不要。你一定要站在我身边,无论如何你都要站在我这边。” “廖叔逼你嫁人了?” “没有。这还用他说吗?你觉得我的价值被压榨到最后还能剩什么?你总说我有把场面弄得天翻地覆的气人本事,还不是被唆使的。我当这’交际花'好玩吗?不就是被他使唤指哪打哪?” 祝笛澜挽住他的手愈加用力,“我会算,我算得清。他没有非要留住我的理由。我要是不想死,他八成会挑个最讨厌的人家把我弄进去,嫁人也好做情人也好,我没得选。想来想去他最烦万家。我不想,我不想这样被送走。” 她的害怕让覃沁惊讶,“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廖叔从没提过。” “现在顾宸不会管我,罗安向来是同他一道。你也要结婚,我知道你不会永远关心我,不会了解我身上发生的事。”祝笛澜严肃道,“我要你现在答应我。” “把我当救命稻草?”覃沁打趣。 “对。”祝笛澜说得斩钉截铁。 覃沁一愣,痞痞的笑意消失无踪。 “我有你很多把柄,你一定要答应我。”祝笛澜忽然的坚定里满是悲伤。 “硬生生拆散他们的事你都做得出来。你怎么可能真把我的事告诉芸茹。你也就吓唬吓唬我。” 他说中了真相,这让祝笛澜更心虚,“我……” “我哥呢?他怎么可能不管你?” “你别提他。他现在哪里顾得上我的事?” 覃沁认真看着她,“在我的事上,你敢使这种手腕。怎么对着顾宸,你什么都不敢说?” “什么意思?” “你明明还喜欢他。我给??你介绍什么人你都不要,说什么不要谈恋爱。他订婚了你什么都不说,就会自己不高兴,”覃沁干脆把话说出来,“现在还要躲他一路躲到美国去。这不也是你自己选的吗?你走出来了吗?你想花多久走出来?” 祝笛澜被戳中痛处,眼神瞬间冷漠下来。她静静看着他,握着他的双手几乎微微发抖,语气却寒如冰,“你别告诉他。” 覃沁轻轻叹气,摸摸她的头发,“我知道。” “我只想短期地离开,去哪里都没关系,”祝笛澜瞬间觉得虚弱,“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他的。我不可能再寻求他的庇护……” “我知道,”覃沁抓住她的手,勾住她的小指,“我答应你。” 祝笛澜眼里满是亮晶晶的笑意,“真的?” 覃沁晃晃勾着的小指,“我当你是我妹妹,我就照顾你一辈子。养你养成老姑娘我也认了,不用嫁人。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这边。好吗?” 祝笛澜终于开心地笑,一把抱住他。覃沁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发,耐心地哄她。 “原来你在这里,”凌顾宸推开露台门,“我以为你揍人去了。” 祝笛澜转过头,轻笑道,“干嘛?不让吗?” “我哪里管得住你,叫个人跟着你,你不擅长打架,弄伤自己不值当。” “那得看跟谁打。”祝笛澜不屑地轻哼一声,把西装外套脱下还给覃沁。 “真去啊?”覃沁挑眉。 祝笛澜拉拉披肩头也不回地走了。 凌顾宸轻笑,“新郎别在露台上躲着。去陪陪芸茹。” “嗯,”覃沁迈了一步,又退回来,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你把门关上,我有事跟你说。” 祝笛澜很快找到那个女孩。她微微一笑,拿了杯酒,一路跟着她。 女孩进了洗手间。祝笛澜跟进去,在水池边等着。她出来,见到祝笛澜,愣了愣。 祝笛澜打量着她,她非常年轻,看着不过二十出头。 她不友善的表情非常明显,女孩微微皱眉,不客气道,“干什么?让开。” 祝笛澜微笑,把手包里的匕首哐当扔在水台上。 女孩瞬间心虚,但还是嘴硬,“神经病啊你。” 祝笛澜抬手就给她一巴掌,“是你自己要放这东西的吗?” 女孩捂住脸,气得满脸通红,“你敢打我?!” 祝笛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一拳挥在女孩脸上,鼻血瞬间喷涌而出。祝笛澜狠狠踹她的后膝,她痛得跪下,又被拎住头发。祝笛澜把她的鼻子撞在水池上,女孩满脸是血,痛苦不堪。 “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知不知道!” 女孩大哭着点头。 卫生间的门被打开,一个女孩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怔得立在原地。 “滚!”祝笛澜干脆利落地说。 女孩认出她,迅速关上门离开。 跪在地上的女孩哭得更大声。 “是不是你要放的?” “不是不是!” “你知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女孩犹豫的一瞬间,祝笛澜又扯了一把她的头发,女孩闷闷地大喊,“知道!” “谁叫你放的?” 女孩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满脸是血的模样,她的鼻骨断了,痛哭的声音十分沉闷,断断续续地说了个名字。 “大声说。”祝笛澜冷冷下令。 “杨……杨颜君……” 祝笛澜把她扔到地上,洗干净手上的血迹,径直离去。 她没走两步,就看刚刚误入洗手间的女孩站在杨颜君身边,神情紧张地与她说话。 祝笛澜远远看着她,杨颜君望过来。眼神对接的那一刻,两人同时露出不屑的笑容,看着对方的眼神满满皆是恨意。 祝笛澜朝她走去,那个女孩迅速溜走。杨颜君慵懒地靠着桌子,喝了口酒。 “你胆子是大。” “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杨颜君不屑地笑,“你与覃沁关系好我认了,那又怎么样。” 她凑近她,耳语道,“就咱们自己玩,你不要尽想着找男人当靠山。不敢吗?我知道你就这么点本事。” 祝笛澜轻蔑地说,“我奉陪。” 杨颜君愉悦地笑出声,“师妹也就跟我打打嘴炮的本事了。瞧你狼狈得,都要往美国逃,也真是走投无路了。” 祝笛澜懒得再同她争辩。 -- ρo①㈧u.cóм 隐瞒 凌顾宸轻轻关上露台的玻璃门,“什么事?” “你为什么同意让笛澜去美国?” “为什么问这个?” 覃沁迟疑一阵,“你舍得让她去?” “这跟我舍不舍得有什么关系?”凌顾宸蹙眉,“她又不高兴看见我。” “我给她介绍什么人你都要管,现在你就放心让她去美国待一年?” “你究竟想说什么?” “既然放不下她,为什么让她走?” 凌顾宸怔得许久不说话,“你什么意思?” “别装了,”覃沁给他递烟,“你们两个拧巴成这个样子也就是旁观者清了。” 凌顾宸不接烟,覃沁悻悻地把烟放回口袋。 “她呢,嘴上说不在乎。想必也难受很久了。”覃沁倚着栏杆,“她自己说没事,我就真的以为她没事。我把她想得太坚强。我不够在乎她,她崩溃那么多次,躁郁症还复发,哪是没事的样子。” 凌顾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那样选。我不懂她,”覃沁挠挠头,“真的不懂……她那套理论……她明明很爱你,偏偏愿意这样骗你。” 凌顾宸晃神得仿佛听不懂他的话,“她?什么?” “嗯,她很爱你。”覃沁重复了一边,“她很在意你。那些崩溃,也都是因为你。” 凌顾宸忽然恼怒,“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什么意思?!” 覃沁无奈地叹气,“我本来是不想管,她不让我告诉你。她那么聪明,我以为她知道这是她最好的选择。我也以为这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他顿了顿,“她会为了我做出强行拆散芸茹和她前男友的事……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竟然真的一直听她的不把这事告诉你。” “你一直知道?” “算是吧,”覃沁双手插着口袋,“她跟芸茹聊天的时候说漏嘴了。芸茹很想告诉你,我没让。我觉得笛澜知道对她来说最好的选择是什么……我以为她知道……” “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凌顾宸恼火地瞪他,“是你一直跟我说,我订婚了,我不该再关心她,我连对她像朋友那样的关心都不应该!” “我知道。我现在后悔了。我以为你们都很理智,都放得下。但没想到你订婚的事能把她逼到美国去。” 心脏里响起一声沉重的钝响。凌顾宸无端地焦躁。 “我一开始也以为她对韩秋肃念念不忘,哪知到现在她最放不下的是你。”覃沁静静地看着他,“你好像比她好一点……” “我现在不需要你告诉我这些!我跟她的事都过去了!她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我,哪怕一丝一毫!” “你不想知道?” “不想!” “好。既然你放下了,那就没关系。”覃沁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她。我当她是妹妹,我会照顾她一辈子。她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 覃沁离开以后,凌顾宸依旧独自站在露台上。 他不知道他在那里待了多久。好似再冷的寒风都不再凛冽。 丁芸茹的父母和奶奶很早就回家休息。剩下的年轻人一直在跳舞。凌顾宸进场看了一眼,看到祝笛澜和郑辉在舞池里跳得很开心。 凌顾宸知道自己的第一秘书是Gay,此刻在场的他与每个美女都大跳贴身舞。 他与祝笛澜跳得尤其夸张,两个人贴在一起跳salsa,祝笛澜一看就已经喝得微醺,郑辉故意贴她很近,揽着她的腰挑少儿不宜的舞步,她还被逗得大笑。 覃沁笑起来,“这方面我真羡慕同志。” 方璐和孟莉莉听见大笑,丁芸茹敲了敲他脑袋,随后也笑得乐不可支。 凌顾宸一声不吭,起身便走。孟莉莉追上去,他只说想起还有事,让她自己回家。孟莉莉只得看着他的车驶远。 凌晨叁点,派对终于结束。文泉山庄的工作人员叫了几十辆的士在门口候命。 祝笛澜由覃沁送回家,她醉醺醺的,与两人道别以后自己回家。踢掉高跟鞋走了两步才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她吓了一大跳,但是已经醉得喊不出声。 “是我。”凌顾宸轻声说。 “哦,”祝笛澜方才拍拍胸口,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茶几上放着哥伦比亚大学交换项目的资料,凌顾宸一直盯着那些纸页,许久才开口,“申请了吗?” “什么?”祝笛澜晕乎乎地在沙发上坐下,看清了茶几上的纸页,“哦,还没有。” “房子找好了吗?” “现在找其实还早。” 凌顾宸不再多问,只是看着她。 祝笛澜猛地噤声,酒都醒了一半。 她忽然觉得凌顾宸很奇怪,虽然他什么奇怪的话都没有说,也一句重话都没有。但通常是她做错了什么事,他才会用这样严肃,如同质问般的眼神看她。 她兢兢战战地问,“怎么……了?” 他的语气中依旧没有任何起伏,“你走之前,有没有话想对我说?” 祝笛澜极其困惑,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太醉了。否则怎么会想不起来她又做错了什么。她闭上眼睛,紧张地甩甩头,想让自己清醒点。 一睁眼,凌顾宸还是那副冷漠的样子。 “我……还没要走……”祝笛澜小心翼翼地试探,见他不说话,只得硬着头皮问,“我是做错什么了吗?” “我跟你说过,有事不要瞒着我。” 他的语气里并没有责怪,祝笛澜并不害怕,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他突然问她这些。忽然她想起什么,“你在这里等我很久了吗?”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瞒你什么大事啊,大佬。 祝笛澜心里暗暗地想,但她不敢说。因为凌顾宸显然不是来逗她开心的。她想了想,可能是今天她跟覃沁坦白要挟过周川立以后,覃沁把这事告诉他了。 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不过祝笛澜偷摸动用的终归是凌顾宸的资源,他来问清楚也是应该的。 可至于在这里等那么久吗?不过是一个电话就能说清的事。 “嗯,芸茹跟她前男友的事,是我搅黄的。”祝笛澜挠挠头发,“那时候没跟你说,我联系那个在美国的女杀手时确实用的是你的名号。这事,我没跟你说……” “这个算了,”凌顾宸打断她,“有没有其他的事?” 祝笛澜继续挠头发,她觉得自己脑后一片全都支棱得不行了,“真的没有了……怎么了?你怎么那么生气?” “我没生气。” 这话半真半假,他看着确实没情绪。但祝笛澜跟了他那么多年,当然察觉得出他在生气,而且这火估摸着不小,她不敢多说。 可此刻的她又醉又困又累。要不是凌顾宸坐在她的沙发上,她一倒下就能昏睡过去。 她无奈地说,“顾宸,你说吧。你要骂就骂我,我现在真的经不起问……” “累了?”凌顾宸下意识扶她。 祝笛澜委屈地点点头。 “那睡吧。” 她刚“嗯”了一声就感到自己被他搂进怀里。 凌顾宸把她打横抱进卧室,轻轻放在床上,温柔道,“别睡沙发。” 祝笛澜又惊又怕,怯怯地说,“那个……我卸个妆……” 凌顾宸看了她一会儿,走到客厅拿起他的外套便离开了。剩下祝笛澜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困惑不解。 -- 旧房间 回到别墅,凌顾宸鬼使神差地发现自己走到了祝笛澜的旧房间。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住了。房间里的布置还是同她住时一样。衣帽间里堆满她不再穿的礼服。她的书桌上放着??几本外文书。他想起以前她住这儿的时候,会摆些首饰和口红在桌上,偶尔扔着些烟酒。 现在她把这些都带走了。 沙发上依旧放着那只巨大的棕熊。是他带她去游乐园玩时,赢给她的礼物。 她有一阵子很喜欢,可后来也没有带走。 他以为那时候,她是喜欢他的。 凌顾宸在沙发上坐下。与一只熊并排坐着让他觉得自己很矫情。 熊的眼睛很小,嘴是一条大大的笑容。 祝笛澜开过玩笑,说这熊是凌顾宸的反面。因为凌顾宸眼睛不小,但不爱笑。 他揉揉眼睛,对于自己记得清这么久以前的细节,懊恼又生气。 他那么喜欢她,喜欢到他几乎有点忘了自己,喜欢到嫉妒地对她表白,对她说“我爱你”。 两人究竟是如何分道扬镳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他甚至不敢细想。似乎突然某一刻,发生了太多事,硬生生把他们分开了。 祝笛澜放下得比他快,她又那么精明,让他终究觉得,她不过是为了自保,才一直骗他说喜欢他。 为什么她对他这么不在意,烦他烦到,有那么一阵子,他甚至不敢在她面前说话,怕她不开心。 她为什么要告诉别人,她还爱他。 覃沁没必要骗他,可凌顾宸不想信。 他拍拍熊的头,轻声问,“你知道的吧?谁说的是真的?她是不是又骗我?” 说罢他就无奈地轻笑,觉得自己失心疯了。 可是一走进这个房间的感觉,就像被熟悉的温暖包围。空气里都是她的味道,他似乎能听见她的笑。似乎能想起他们坐在窗边聊一整晚的所有细节。 凌顾宸靠向沙发。他不想从这里离开了。他疲累又想发火。 在一片黑暗中,他攥住那只熊。毛绒熊微微一颤,依旧带着大大的笑容。 他不想在意,可依旧为这件事倍感困扰。 之后的几天,凌顾宸都没有联系她。祝笛澜寻思着一定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她能有什么秘密,凌顾宸从她这里得不到答案,问问罗安或者覃沁就能知道。 说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虽然她觉得奇怪,但依旧放下心来。 她一眼就看出周川立老实,但把事情做踏实是她一贯的准则。她决定去找何平,打算把这件事压扎实,瞒得越久越好。 何平是丁芸茹和周川立在美国留学时的好友。现在虽然回了泊都,但因为在美国也有小生意,所以经常两头跑。 他爱开派对的风格一点没变,最大的爱好就是整天听着房子里闹哄哄。 一楼的泳池边坐着许多漂亮女孩。祝笛澜四处看了看,在一张沙发椅上找到他。 何平一见她就跳起来,“澜姐不给我打个电话吗?我都不知道。” “小事。”祝笛澜把他拉到相对清静的角落。 “澜姐更漂亮了。” “得了,我们就见过一次。” “见过一次我都不忘。” “周川立联系过你吗?” “原来是为他啊,”何平释然,“来问过小茹的事。我就说她订婚了,其他的我说不知道,他就找璐璐去了。” “好,他如果再跟你打听,当年的事你不许说漏嘴。” “当然,”何平大咧咧地拍马屁,“覃哥那是我什么人,跟我亲哥差不多。小茹是我那么多年好朋友,他们能成我都跟着沾光。” 祝笛澜皮笑肉不笑,“周川立回美国了吗?” “回去了。其实他在那边什么都挺好的,估计就是郁闷点。” “如果他找你,不论是帮什么忙,要钱也好,就给他??。这些都是小事,明白吗?”祝笛澜压低声音,“关键的事,尤其对小茹,你不许说漏嘴。” “明白。我也过意不去,怎么都帮他。” “你那么爱喝,真怕你哪天一醉,吹起牛皮来收不住。” 何平不好意思地嘿嘿笑。 “不要笑,”祝笛澜严肃地恐吓他,“你要是说漏嘴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明白明白,澜姐放心。” 祝笛澜正想走,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在美国是不是有很多房子?或者有什么认识的房产经纪人,介绍给我。” “呦,你可找对人了。我手下可都是房产中介,澜姐要找什么?” “哥伦比亚大学附近,独栋房子,不要公寓。没有的话远一点也关系,一定要独栋。” 何平掏出手机迅速发消息,“几个人住呀?” “我自己。” 何平惊讶地看她。 “我去念书。” “交给我了,”何平拍拍胸脯,“保证澜姐满意,不满意的话我把这栋别墅送给你赔罪。” “切,欠你这房子啊?”祝笛澜嘟囔着,一转身她却愣住了。 吴峻峰站在她身后。 何平赶忙介绍,“诶,俊峰,这是我澜姐。祝笛澜,祝小姐。” 吴峻峰愣愣地没说话。 “姐,这是我一哥们儿,吴峻峰。”何平忽然想起什么,看向他,“诶,你不是也要去哥大读硕士吗?正好照顾一下我澜姐……” 还没说完手机铃就狂躁地响起,何平走到一旁接电话。 祝笛澜笑笑,正想走。吴峻峰一把拉住她,轻声说,“我们能不能谈谈。” 祝笛澜并不想,但还是无奈地与他在沙发上坐下。因为这男孩总是用一脸受伤至深的神情看她,让她些许感到过意不去。 “你……真的要去哥大?”吴峻峰小心翼翼地问。 “交流项目,只有一年。” 吴峻峰露出他阳光的大男孩笑容,“我已经拿到哥大的offer,没想到这么巧……” “是巧。并不代表什么。” 吴峻峰很失望,“你真的……对我这么决绝?” “我对你感到抱歉,也不想再让你误会,”祝笛澜努力保持耐心,“你不要多想。” 她正准备起身,吴峻峰攥住她的手腕。这一次,不论祝笛澜怎么瞪他,他都没有松手。 “姐姐,我听说了你和凌哥的事。” “听说了你还缠着我?” “凌哥已经订婚了,”吴峻峰认真看着她,“你们之间没有未来,你该往前看。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你打听过我?听说了多少?” 吴峻峰声音微弱许多,“很多。” “那你还敢追我?”祝笛澜忍不住笑出声,“竟然没把你吓跑?” 吴峻峰意外于她爽朗的笑。说实话,他在社交圈里打听她时,除了“漂亮”以外当真是一句好话都没有听到。祝笛澜显然也知道,可她似乎不在意。 “你听到的,都是真的。”祝笛澜微笑着拍拍他的脸,“放弃吧。” 吴峻峰依旧抓着她不放,“姐姐,我只信我看到的。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祝笛澜笑着摇摇头。 “我知道我比不上凌哥。知道你喜欢他以后,我大概知道我差在哪里。”吴峻峰认真道,“你给我机会,我会让我比得上凌哥。” 祝笛澜微微皱眉。 “我去哥大,就是为了好好进修。像凌哥那样闯出一番成就。”吴峻峰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你要相信我。你会对我刮目相看的。” 祝笛澜轻声叹气,她掰开他的手。 吴峻峰满心期待她的回答。 祝笛澜掏出墨镜,准备走人,见他这样只得淡淡地说,“再说吧。” 吴峻峰瞬间心花怒放,殷勤道,“我会照顾你的!在哥大……” “澜姐,你看,”何平突然冲进两人中间,举着iPad,“这可是特级要求,这是我在美国的中介们发来的房源信息,符合你的要求。秒速啊!” “知道了,发到我邮箱。” 吴峻峰也接过iPad,开始看起房源信息来。 一想到这小男生可能要想办法住到自己隔壁来,祝笛澜也不由得头大。凌顾宸与吴峻峰看着关系不错,那到时候挨骂的就只有自己了。她暗暗郁闷。 -- 求情 忙完跨年和春节的各种演出,孟莉莉终于可以稍作休息。祝笛澜陪她喝酒时好奇地问起两人的婚礼,惊讶地发现竟然还没有定下日期。 凌顾宸一直推说忙,把婚礼搁置起来。 孟莉莉轻声叹气,甚至不敢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 祝笛澜只觉得奇怪,可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哎呦,祝小姐,很久没见了。”贾懿不知从哪里飘出来,凑到他身边。 “是,确实很久没见了,”祝笛澜冷漠地说,“有何贵干啊?” “祝小姐更漂亮了,”贾懿自顾自在她身边坐下,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与祝小姐也可以像朋友那样聊聊天的。” “不用了,见到你就没好事。” 贾懿笑笑,看向孟莉莉,“这位想必就是凌夫人了。” 他殷勤地握孟莉莉的手,“幸会,幸会。” 孟莉莉笑笑,随后缩到祝笛澜身后。 不论过去多久,孟莉莉都习惯不了凌顾宸身边这些凶神恶煞的人,她依旧会下意识地害怕,下意识地躲在别人身后。 “孟小姐不用怕,”贾懿压低声音凑近她,用近乎耳语的气音说,“说起来,我与韩哥很熟悉,自然会尽力照顾你。” 一听到韩秋肃的名字,孟莉莉瞬间心安,惊喜地问他,“真的吗?” “别听他的,”祝笛澜一把揪住贾懿的耳朵,把他拉开,狠狠道,“敢在这里说这些,你真是活腻了。” “不敢不敢。说起来,我有礼物要送给祝小姐。”他取出一个细长的盒子,递给她。 看着是日式风格的盒子。祝笛澜看了一眼,没有动。 贾懿主动打开,露出一把精致的日本和扇,扇上画着繁复的樱花。 孟莉莉不由得赞叹,“好漂亮。” “你想干什么?”祝笛澜不吃这一套,不客气地质问。 “其实,我也是受人之托,转交给你。” 祝笛澜和孟莉莉忽然就明白了,这是韩秋肃带给她的东西。 孟莉莉小声说,“你收下吧。” 祝笛澜思绪复杂,她拿起扇子,打开看了看。就是把漂亮的传统和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痕迹。 “祝小姐不用忧愁,他只是记挂你,托我送你这个。没有其他含义,凌先生不会知道的。” 她只得把扇子拿在手里。 “说起来,我今天找凌先生确实有点事,记得黄秀珍小姐吗?” “知道。” 黄秀珍是万昱引荐给她的。祝笛澜一开始只当她是想往上爬的普通女孩,就把她安排在自己手下。黄秀珍一开始确实很老实,对她也很恭敬。 哪知没多久,她拿着金霖会所内部的偷录带,举报给警署。导致金霖会所因为涉嫌藏毒和色情行业被彻查关停叁个月。 从那以后,黄秀珍消失无踪。而万昱自然是什么都不记得,连这个女人的名字都记不清。 说起来,这对金霖的影响几乎为零。但这种事算是不小的纰漏,祝笛澜试着找过她,但以失败告终。 哪知贾懿不经意间发现了她的藏身地,轻松把她逮了出来交给凌顾宸。 “你把她交给我就行了,我老板不爱管这种闲事。” “对,她当然不重要,”贾懿轻笑,“可我逮到她时,她竟然与郑仁在一起。” “郑仁?” “郑凡的弟弟,郑凡与梁庆当年从凌氏脱离出来,竟然敢切凌氏的军火……” 祝笛澜忽然想起这几个久远的名字,“这不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吗?” “对,郑凡出事以后,郑仁很快就跑路了。当时连覃哥都找不到他。不过他一直没敢再闹事,覃哥就不管了。” “这样啊。” 凌顾宸对叛徒的容忍度为负数。就算郑仁那么多年无音讯,被揪到,凌顾宸绝不会饶了他。 “我要去见凌总了,”贾懿起身,“祝小姐一起吗?” “没兴趣。”祝笛澜攥攥手里的和扇。 虽然她见过的次数不多,但那场面的血腥度足以让她做一周噩梦。而且凌顾宸乐于让手下看着。敢背叛他的人少之又少。她对此实在是兴趣寥寥。 “孟小姐,能赏脸一起吗?” 孟莉莉并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只是问,“顾宸在吗?” “对。” 她便开心地拉祝笛澜,“我们去吧。” 祝笛澜还没来得及劝,贾懿先行一步护住孟莉莉,带着她朝叁楼包厢走去。 祝笛澜无奈地跟在他们身后。她一边走一边不自觉地翻看手里的和扇。 她许久没有韩秋肃的消息了,不知他在哪里做着什么。 孟莉莉高高兴兴地进去,又被包厢里的场面吓了一跳。祝笛澜轻轻拉她,她下意识地躲到祝笛澜身后。 屋里一男一女跪在地上。男人满脸是血。女人哭的头发蓬乱,妆也花了。 凌顾宸与覃沁坐在沙发上,漠然地看着眼前两人。 贾懿上前攀谈了几句,凌顾宸对他爱答不理得。贾懿悠闲地在椅子上坐下,喝了口酒,啧啧地回味,“这里的酒果真是最好的。” 看到她们进来,凌顾宸只淡淡地瞥了她们一眼。 孟莉莉很害怕,祝笛澜也不想看。她便安慰地拍拍孟莉莉,正打算带她离开时,黄秀珍突然看见了她。 “祝小姐!”黄秀珍连滚带爬地扑过来,“祝小姐……” 她没爬两步,就被宋临踹了一脚。她哭得愈发凶狠,“祝小姐,求求你……绕了我们吧……” 孟莉莉惊得挪不动步伐。 祝笛澜淡淡地说,“你求我可没用。” “求求您帮我说说话……我们知道错了,求求您,求求您帮我说说话……” 祝笛澜看看凌顾宸又看看她,“你跟郑仁怎么认识的?” “祝小姐,我发誓!我认识他的时候我不知道他与凌总有过节!我们知道做错了,这么多年一直逃,也不敢给凌总找麻烦了!求求您!我们知错了!” 黄秀珍抬头的时候,即使哭肿了眼,那蓬头的模样也没遮住她出众的容貌。 孟莉莉不由得心生怜悯。 凌顾宸走到她身边,拿过她手里的和扇,翻开看了看,“这是什么?” “贾懿送我的,你问他。” 凌顾宸面无表情的时候依旧透着凶狠。 贾懿赶忙客气地点头哈腰,“我在日本买的,觉得很称祝小姐。” 凌顾宸懒得理他,依旧看着祝笛澜,“这么上赶着讨好你。” 这句话究竟是疑问还是陈述,祝笛澜听不出来。她带着疑问看他。 凌顾宸与她对视一眼又把目光放到黄秀珍身上。 祝笛澜不知第多少次直觉到凌顾宸对自己的怪异表现。她很不解。按理说这么多年了,他对她什么态度,她基本上都会猜得到原因。 唯独这一次,她根本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是你的人,你说了算。”凌顾宸冷冷道。 黄秀珍仿佛听到了大赦令,大喜过望,“祝小姐……” 祝笛澜冷着脸,“我不管。她跟郑仁一个下场,你自己收拾吧。” 黄秀珍仿佛石化,连哭都哭不出来。 凌顾宸摆摆手,四五个保镖上前拖动两人。郑仁恨恨的目光从满脸的血后面喷射出来。黄秀珍拼命挣扎哭喊。 “顾宸……”孟莉莉唤他。 凌顾宸不看她,“你别看这些,让笛澜带你出去。” 祝笛澜听话地带她朝外走。 “孟小姐!”黄秀珍忽然大喊,“求求孟小姐!饶我们一命!” 孟莉莉终于不忍,她匆匆朝凌顾宸跑去。祝笛澜站在门边看着他们。 她小声劝着,凌顾宸微微皱眉,但还是让保镖停下了,但什么都没说。孟莉莉显得害怕又着急。 黄秀珍如同再度拉到救命稻草,拼命往孟莉莉脚边爬。 保镖们把两人扔在地上,凌顾宸挥挥手,他们就散开。 黄秀珍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们。郑仁抹了一下血,重重喘出一声粗气,忽然站起来。 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因而动作迅速又充满力量。他快速抽出邓会泽藏在军靴里的匕首,又利落地把他绊倒。 郑仁快步向门口冲去。 祝笛澜刚刚还在看着凌顾宸,就在一瞬间猛然发现郑仁已经冲到了她眼前。 他举起匕首向她刺来,她下意识得向一侧躲闪,甚至没意识到那侧只有墙壁。 她重重撞在墙上,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郑仁又向她刺第二刀。 祝笛澜侧过脸,打开手里的和扇一挡。匕首刺破了和扇。她迅速合上和扇,死死扣住匕首,然后一拳打在郑仁的手腕。 郑仁手一松,放开匕首,但他马上挥拳打在她的腹部。祝笛澜吃痛跪在地上。 房间里的众人纷纷反应过来,在郑仁逃走前七手八脚把他按在了地上。 祝笛澜被打得眼前都黑??了一阵,她捂着肚子跪在地上,泪眼朦胧间看到那把被匕首刺破了的和扇就在她手边。 她还未来得及捡起那把和扇,就被人紧紧拥在怀里。 “笛澜??!看着我!” 她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她气喘吁吁地说,“我没事。” 凌顾宸紧紧搂住她,把她扶到隔壁的房间。 门关上的那一刻,隔壁的慌乱和哭喊都被隔绝在外。 祝笛澜坐在沙发上努力让自己缓过气。孟莉莉紧张地握着她的手,“你怎么样?” 过了许久,她才微微坐直,表示已无大碍。 凌顾宸全程都阴沉着脸。祝笛澜一见他这样就知道不该多说什么。 他已经气到恨不得亲自动手了。 “顾宸,你放过他们吧。”孟莉莉看出他的凶狠,为此也很害怕,她轻轻拉他,“算了,那女孩很可怜。” 凌顾宸依旧没有说话。祝笛澜赶忙拉她,想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笛澜??,你也知道那女孩很可怜,”孟莉莉小声对她说,“你劝劝顾宸。” 祝笛澜震惊又为难。 “顾宸会听你的,我知道。你劝劝他。” 祝笛澜看着她,欲言又止。 凌顾宸不悦地盯着她们,“商量好了吗?” 祝笛澜微微皱眉,她知道自己一开口就是挨骂。但还是为了孟莉莉,硬着头皮说,“要不算了……黄秀珍没胆量,郑仁的事也好多年了……” “你现在要为这种人跟我做对了?”凌顾宸大为光火。 祝笛澜瞬间识相地闭嘴。 “你很清楚我的底线在哪里!这种人我不可能忍!你竟然跟我说这种话!” 祝笛澜看看他,又低头轻声叹气。 孟莉莉被他的大发雷霆惊呆了。她愣愣地看着他。 凌顾宸对祝笛澜的训斥完全没有停止。 孟莉莉实在过意不去,“顾宸,别说了……” “还有你,你不许插手我的事,明白吗?”凌顾宸指指她,“为谁求情的事,你再也不要对我说!” 孟莉莉一愣,瞬间红了眼眶。凌顾宸从未对她那么凶。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一直这样!你要嫁给我,就做好应对这些场面的心理准备!我不会与背叛我的人坐下客客气气商量!你如果要看,就趁早习惯!不然就一句话都别说!” 孟莉莉委屈地掉眼泪,她默默地离开,边走边抹眼里。 祝笛澜担忧地看着她,随后看向凌顾宸,“何必对她发脾气。” “她迟早要习惯。”凌顾宸想要倒水,可因为生气,水杯也是被他重重摔在桌上。 “她不了解这些,你不要逼她。” 凌顾宸努力平复情绪,他把水放到她面前,“你别管。把水喝了。还疼吗?我送你去医院。” 祝笛澜摇头,她认真看着他,“你怎么了?” “没怎么,”凌顾宸不看她,“刚刚说的你别放在心上,我没有怪你。” “我知道。你骂我也是骂给她听。我不知道你怎么了……” “你如果没事,就回去。劝劝莉莉,你的话她会听。” 祝笛澜忧伤地看着他,“我总是夹在你们中间,劝完你又要劝她。” 凌顾宸忽然怔住。 “总有一天我不能再夹在你们中间了。”祝笛澜把水杯轻轻放回桌上,“我知道这些事你希望她理解,那你要与她好好说。你老是让我去说,我走了以后怎么办?” “你走了会回来的。不过一年。” “对啊,”祝笛澜的声音愈低,“足有一年呢。” 凌顾宸看着她,许久没说话。 -- ρo①㈧u.cóм 搭讪 过完春节,刘书惠监制的几档纪录片拍摄提上日程。祝笛澜答应过出镜。于是她开始频繁穿着正装出入警署。 她录完自己的部分,与几位相熟的警员聊了几句便打算离开。路过何征铭的办公室,她向里瞥了一眼。 何征闻与何征铭两兄弟也看过来。 目光相遇。叁人神态各异。 何征闻微微蹙眉。何征铭沉下脸。 祝笛澜看看两人,嘴角扬起一抹不屑的微笑。 他们互相看了一会儿,虽然不用细说。但他们都心知肚明,各自的秘密暴露无遗。 她带着高傲的微笑欣欣然离去,心里猛然涌起巨大的杀意。 留着这两兄弟对她来说太危险了。 何征铭与何征闻对视一眼,回想着刚刚商量的计划。 祝笛澜与覃沁密聊了一日,商量如何不露声色地除掉何征闻。覃沁答应为她找机会。 哪知兄弟俩先下手。 何征铭约了一次精神鉴定。祝笛澜跟着肖浩强进审讯室时,不自觉一愣。 凌顾宸与律师坐在审讯室里。 他看见祝笛澜也略显惊讶,随后露出饶有兴致的神情。 祝笛澜的讶异不过短短一秒,完全没有表现在脸上。她跟着肖浩强在凌顾宸对面坐下,翻开手上的记录本。 “我很忙,不要给我整这种事情浪费时间,”凌顾宸懒懒地说,“我哪一点让你觉得我需要做精神鉴定了?” “凌总这就知道是精神鉴定?”何征铭故意问。 凌顾宸大咧咧地朝着祝笛澜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祝笛澜看他一眼,又垂眼,面不改色。 “美女我记得清,”凌顾宸轻笑,“我们是不是见过?” 祝笛澜与他对视着,面无表情地沉默。 “麻烦凌总专业一点,”何征铭微微蹙眉,“我在问你2月2日的行踪。” “这些你问我律师。”凌顾宸看都不看他,继续逗祝笛澜,“诶,美女。我清白得很,你别怕,能要个电话吗?” “凌总,你手上还带着婚戒。”何征铭指指他的手。 “我不介意。”凌顾宸轻轻吹了声口哨。 他这副痞帅痞帅的模样像极了覃沁,祝笛澜终于感受到他们是兄弟了。凌顾宸故意表演的时候,也能演出这种玩世不恭的样子。尽管他完全不是这样的人。 祝笛澜看向何征铭,轻声问,“要不我先回避?” “别,”凌顾宸迅速去够她的手,“这里够闷了,好不容易有个美女给我看。” 祝笛澜缩回手,狠狠剜他一眼。 凌顾宸笑得愈发开心。 “如果上测谎仪,凌总有意见吗?” “我拒绝,”律师开口,“你只是传唤我的客户了解情况,无权使用测谎仪。” “那么凌总……” “有事你与我谈。”律师极度强势,他抬手看表,“根据条例规定,你对我客户的询问时间不能超过……” “知道,不要给我背条例。”何征铭头疼。 “如果她给我上测谎仪,”凌顾宸指指祝笛澜,“我就做。” 祝笛澜狠狠瞪他。 律师满脸黑线,正色道,“我的客户不是这个意思。” “你同意的话就签同意书。”何征铭忙不迭递出纸张。 “我让她给我做,”凌顾宸的笑意完全收不住,“她也要让我做。这样才公平。” 何征铭拿回纸,不耐烦地翻白眼。 律师继续一脸严肃,“我的客户不是这个意思……” 祝笛澜把笔扔在本子上,低声说,“何督察……” 何征铭无奈地摆手,“你先出去吧。” 祝笛澜起身便走。 “哎,你怎么走了?”凌顾宸一个劲唤她,“我不逗你了,你别走呀!” “凌总!” “你把她叫回来!谁要看你们两个的胖脸!” 门一关,耳根清净。祝笛澜深吸了一口气,干脆躲进茶水间。 何征铭故意让她与凌顾宸在这里碰面,他想看出什么?祝笛澜的大脑疯狂转动。就算我们认识又怎样?他们不可能以此作为实质证据。 他们兄弟两个到底在计划什么? 她在茶水间里坐了许久。本以为凌顾宸差不多该走了,结果他忽然推门进来。 祝笛澜惊讶地看着他。 他笑嘻嘻地凑近她,“不能要个电话吗?” 还没出戏。 祝笛澜不想跟他玩。凌顾宸不依不饶地拦住她,“别这样,你再考虑考虑。” “走开。” “啧,怎么这么难,”凌顾宸露出痞痞的坏笑,“我很有钱。考虑一下?” 祝笛澜大翻白眼。 “这样,我把我的电话给你。”凌顾宸一抬手,碰翻了她手里的咖啡杯,半杯咖啡全都撒在了她的白衬衫上。 “不好意思。”凌顾宸赶紧拿纸巾给她擦。 祝笛澜气恼地拽他的手,“你往哪里摸!” 凌顾宸顺势把她推到墙角,笑眯眯地看她。 “凌总!你再骚扰警署职员,我现在就能把你逮捕了!”何征铭推开门,气势汹汹地喊。 祝笛澜顺势推他,委屈巴巴地哭,“你放开我!” 凌顾宸后退一步,不屑地说,“好,好,你厉害。” “你该离开了。”何征铭不客气地说。 凌顾宸边往外走还边恋恋不舍得看着祝笛澜,出门前指指她,“你,真的很漂亮。” 祝笛澜一边用纸巾擦衬衫一边恼火地瞪他。 他离开以后,何征铭轻声问,“你没事吧。” “我得回家换件衣服。” “我送你。” “啊,不用了。我叫个车就好。” “没关系,今天委屈你了,我很过意不去。”何征铭抱歉地笑笑,“下午不是要录节目吗?我开车送你来回比较快。” “我怕让你等,耽误你的事就不好了。” “没事,走吧。” 何征铭意外得坚持,祝笛澜只得跟他上车。 两人先是沉默一阵,何征铭开口,“我不知道今天会这个样子,不好意思。” “没事,这不关你的事。” “你经常遇见这种事吗?我没有其他意思,但是作为普通人来说你确实似乎漂亮得过了头。我们审讯的又总是些下九流,你是不是总被骚扰???” “其实没有。做精神鉴定的时候基本没有遇见这种事。因为研究犯罪心理案例而过来时才会被这样说一两句,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那就好。否则我要以为,你与凌总认识。” 祝笛澜看向他。 “你们真的见过吗?他说他见过你。” 他的语气相当漫不经心,似乎只是闲聊。祝笛澜看向窗外,扬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我刚刚也在想,不过没什么印象。可能他见过我。” 何征铭以为她会否认,没想到她给出这么模棱两可的答案来,“这样啊。廖教授最近怎么样?” “不是很好,大部分时候在家静养。” “我改天去看看他。你要是方便,能不能带我去?” “没问题。你与廖教授很熟吗?” “见过几面。你明年能拿到博士学位?” “没有这么快。还要两叁年呢。” “是吗?”何征铭语焉不详地说,“到时候要叫你祝博士了,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口。再多些年或许就是祝教授了。” 祝笛澜直直地盯着他的侧面。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意思,应对也倍感轻松,“哪有这么快,我拿博士还要两叁年呢。” “说久也不是很久。” 祝笛澜微微挑眉。 车子驶向新湾公寓的街区,何征铭看看四周,“这地段不便宜吧。” “嗯,我住的小房子,就负担得起。” “那也够呛,祝小姐还没工作,奖学金可以支撑你到这种地步吗?” “这一地段的房子,算不上多贵,但房东都很挑。说起来要谢谢廖教授,他给我做担保,帮我找的这里的房子。” 何征铭放慢车速,“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在哪里?” “这里不允许未登记过的车辆进停车场,不好意思,何督察,您只能停在马路边。”祝笛澜抱歉地指指前方,“那边可以停。” “可以,”何征铭缓缓朝路边驶去,“那天,你见过我弟弟了吧?” “那是您弟弟呀?”祝笛澜故作惊讶,“我当时真没认出来。” “我们兄弟俩不相像,”何征铭停好车,“他说他见过你。” 他脸上的笑意全无。祝笛澜好奇地看看他,露出浅浅的温柔笑意,“是吗?在哪里?” 连分毫的心虚都没有。她的笑容大方又迷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眼里尽是魅惑。 何征铭微微眯眼,神色更加暗沉。他忽然意识到了眼前这个女人的厉害之处在哪里。 他当然可以直接指责她,她所有的神态话语都是骗人,都是演戏。她见过何征闻,也见过凌顾宸。 可是就算他说出来,她也会带着这样无辜的笑容,毫不心虚地否认。 她心知肚明他要在套她的话,他也对她的谎言一清二楚。 两人互相知根知底,却依旧不肯放弃表面的戏码。 “他说是学校里。他觉得你很漂亮,看一眼就记住了。你可能没看见他。” “是吗,替我谢谢他。”祝笛澜温柔地笑,两眼似乎弯成月牙。 “我会告诉他,不要痴人妄想了。”何征铭侧身看她,“凌氏集团的董事长看你一眼就追着你要电话,哪里轮得到他。” 祝笛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她微微扬起下巴,“这倒未必。” 何征铭再烦她这副傲人的面孔,也不得不承认,她非常清楚自己的美貌,并且所有的表情都运用到极致。 “其实,与他们相比,”祝笛澜轻轻咬住下唇,“我会更喜欢何督察这样的。” 何征铭一愣。 祝笛澜的笑里忽然满是娇羞,她贴到他身上,熟练地吻住了他的双唇。 何征铭没料到这一招,愣了几秒,就往后躲。祝笛澜好似打定了主意逗他,挂着他不肯松手。何征铭的手一挥,打在方向盘上。 一声尖利的鸣笛打破这个氛围。祝笛澜才松开他。 她的笑里满是娇羞与风情,有着可怕的蛊惑人心的魅力,“我马上就回来。麻烦何督察等我。” 她悠悠然下车离去。 何征铭咬咬牙,暗骂道,果然是个鬼话连篇的狠角色。 何征闻告诉他时,说过“这个女人不好对付”,但具体又说不出什么。 现在何征铭终于感觉到,这所谓的不好对付是什么。她不过轻轻松松几句话,就带着压迫感。仿佛她永远是那个胜券在握的人。 -- 追求 一背对着他,祝笛澜的眼神已然冷若冰霜。 她匆匆回家打算换掉衣服,进门就看见凌顾宸坐在吧台边。 “你不要在这里等我,”她抱怨,“你知不知道何征铭非要跟着我?” “你难不成还随便带人回家吗?” “他现在在查我,今天就是故意的。你离我远点。” 凌顾宸不听这些,他轻轻拉住她的衬衣,垂眸温柔地说,“我看看,是不是烫到你了?” 他的温柔让祝笛澜一愣,她轻轻“嗯”了一声。 “对不起。” “你就是故意的,”祝笛澜气不打一处,“做戏做成这个样子,嫌你名声还不够臭啊?” “你是不是不喜欢这种类型的?我要是这样子追你,你都不肯给电话。” “给什么电话,给你一巴掌都算轻了,”祝笛澜拍拍他的手,表示不想离他那么近,“你这幅样子,比沁还恶劣。开口就是’我很有钱'??,他都没脸说这种话。” “也对,你跟沁从一开始就不来电,你就是不喜欢他那样的。”凌顾宸逗她,“我怎么表现,你肯给电话?” 祝笛澜微微皱眉,“你今天发什么神经。” 凌顾宸忽然环住她,没有说话。 她着急忙慌地挣开,“我得赶紧换衣服,何征铭在等。” 凌顾宸跟着她,慢悠悠踱步到衣帽间,倚着墙壁看她。 “对了,他今天为什么忽然传唤你?”祝笛澜边翻衣服边问,“什么事这么严重?” “不严重。” “怎么可能,没找到理由,他哪里能让你坐在警署审讯室里。不严重的时候,他带人去你办公室等都等不到你。” “我提供了小部分资金给盛田集团,他们的洗钱丑闻出来以后,供资方都要接受调查。对我来说是小事。” “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嗯,他不会拿你怎么样,”凌顾宸看着她对自己做出“送客”的姿态,故意站着不走,“你不用怕他。” “盛田集团的事,不是他弟弟何征闻捅出来的吗?” “只是怀疑。” 祝笛澜瞪他,“你还站在这里干嘛?” 凌顾宸不出声地笑。 “出去!” 凌顾宸这才转身走回客厅。身后的门“砰”得一声关上。 祝笛澜换了件浅灰色的修身连衣裙,她理理头发,拿着口红补妆。 凌顾宸又凑过来,“干嘛穿那么漂亮?” “你非要答应书惠,把我卖了录节目。我只能穿漂亮点。对了,江研彤老是催我去南岭。你跟她没谈妥?” “她挺多事。我也不知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姐妹情深了。她非要叫你去陪她玩几天。” “那我就去呗。她对我还行,我又不是去受气。我去南岭玩几天,你就能洗个几亿的黑钱。这生意挺好。” “你想去就去吧。” “嗯,我跟她约好了就告诉你。” 祝笛澜抓起外套匆匆往外走,凌顾宸忽然拉住她。 他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祝笛澜无奈,又被他的温柔眼神弄得有些尴尬,只得笑道,“干嘛?” “我一说放你去美国,你就心情好多了对吗?最近都没跟我闹脾气过了,也不骂我。” “你喜欢我骂你啊?” “倒也不是,”凌顾宸下意识握握她的手,“你走之前我想多陪陪你。” 祝笛澜一愣,笑道,“好。” “这个节目你什么时候能弄完?” “差不多下周。” “结束了,我请你吃饭。” “约得有点早。好啦,那就下周六。” 凌顾宸这才放手,看着她匆匆出门。 自从知道自己能去美国读书,祝笛澜确实心情大好。不忙的时候她就跟着丁芸茹见婚礼设计师,或者跟着方璐去喝酒。 凌顾宸不会放她独自去陌生酒吧,但如果有朋友陪着,他就不管。 方璐拿着离婚的钱玩够了以后,想要自己创业,她为此问过凌顾宸几句,哪知凌顾宸很上心,能帮得上的他都帮。 因此凌顾宸经常跟着方璐和祝笛澜出来喝酒。叁人经常有说有笑的。 祝笛澜与他的关系也缓和很多,两人似乎回到了某一个亲密无间的阶段。 连方璐都不得不说,“我以前是觉得顺便,现在已经不敢不跟着你们,你们相处方式真是老夫老妻。我要是不跟着,就怕谁拍到了,闹出大新闻来。” 孟莉莉的人气与名气都水涨船高,她与凌顾宸的订婚也是人尽皆知。 听到这些,祝笛澜以前可能还会顾忌下,现在她一想到在六月覃沁的婚礼之后她就动身要去美国。不知再见到凌顾宸会是什么时候,既然如此,她便没有以前那么痛苦,也就不过于委屈自己。 这种有限期的感觉让她像是经历一段有限的道别。 方璐很快创办自己的工作室,做派对策划。 她接到第一笔订单时,凌顾宸顺路经过,就买了束花给她。两人聊了几句,祝笛澜也带着礼物来她的工作室,两人正好撞上。 她留意到方璐设计的首饰,直夸漂亮。 这些首饰的原材料都是方璐在世界各地小摊位上买的极具当地特色的木块或石块,她兴致来时就好好画图手工打磨完成。因而每件成品都独一无二。 “你挑一个,我付钱,”凌顾宸陪着她,“给方老板做笔开门生意。” “笛澜??喜欢就随便拿呀。”方璐赶忙推脱。 “不行,要付钱。”凌顾宸坚持。 祝笛澜哑然失笑。 凌顾宸坚持地拉拉她的手,“你挑。” “这个我很喜欢。”祝笛澜指着一条项链。 方璐正准备给她试戴,她的手机就响了。她看一眼匆匆跑到室外接电话。 祝笛澜好奇地看着她的背影,“诶,我觉得她交新男友了。” 凌顾宸取出项链,“她前几天还说没有。” “对哦。她干嘛瞒着我们,”祝笛澜倍感奇怪,“她什么都说的,她的性格藏不住话。” “这么八卦。你戴上看看。” “你不八卦,对这些没兴趣。”祝笛澜撩起头发,让他给她戴项链,“可能还在暧昧期,不能告诉我们。” “我看看,”凌顾宸扶着她的脸,对着她宠溺地笑,“好看。” “真的吗?”祝笛澜摸摸坠子,放下头发,“那我就戴着了。” “嗯,我找老板付钱。” 两人嘻嘻哈哈着,方璐回来了,身边还跟了个人。 程晋同捧着花,见到两人也一愣,笑道,“这么巧。” “这是最先两位来给我送花的,”方璐接过花,“谢谢程医生。” “你们现在这么熟?”凌顾宸问,“怎么认识的?” 程晋同大方地说,“嗯,这个故事很有意思。” “别说别说,”方璐捂一下他的嘴,“我脸都丢到奶奶家了。” “沁和芸茹都看见了。” “我知道。他们要是敢说出去,我就纵火。” 程晋同的眼神让祝笛澜一下就捕捉到了其中的甜蜜。她狡黠地对方璐眨眼,“有戏吗?” “哎呀,”方璐大咧咧地挥手,“我跟程医生那是真朋友。程医生喜欢的是你。” 程晋同跟祝笛澜一时间不知谁的表情更尴尬。两人都不记得上一次联系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方璐把花放好,把程晋同推到祝笛澜身边,两人都尴尬地不说话。 凌顾宸先与程晋同聊天,才打破这份尴尬。他坚持要为祝笛澜挑的项链付钱,方璐本来就不好意思,只得说了个数字,凌顾宸非要在后面加个零。 “对了,我后天要去南岭。”祝笛澜把凌顾宸拉到角落。 “跟江研彤说好了?” 祝笛澜点点头。 “罗安跟你去。” “好。” “那明天我们一起吃晚饭。就我们两人,你喜欢的那家法国餐厅。” 祝笛澜看着他甜甜地笑。 -- 分居 凌顾宸看了眼手表,他得动作快点。他与祝笛澜约了七点,现在已经六点半。今天的会议比他预计得要久。 他匆匆冲了澡,换上干净的白衬衫,打开衣柜里的抽屉,才意识到这不是他的房间,他的袖扣不在这里。 春节至今,他都住在祝笛澜的旧房间里。佣人定期从他房间取换洗的衬衫和西装。 凌顾宸简单挽起袖子,反正与祝笛澜碰面,怎样随性都可以。 他拿起外套,快步朝外走。 孟莉莉站在门边,“你要去哪里?” 凌顾宸这才看见她,“去吃饭。” “跟谁?” “笛澜??。” 她轻轻关上门,说话声音依旧轻轻柔柔,却再也藏不住伤心的神色,“别去。” “我有事与她谈。” “有事你会叫她来这里。” 凌顾宸轻声叹气,“莉莉……” “你为什么非要睡这里?” “我跟你说过……” “你说你最近忙,回家晚,不想影响我。”孟莉莉哽咽着流泪,“那我出去录节目那一个星期呢?你为什么不回去睡?我又不在,你多晚回来都不会影响我。” 凌顾宸沉默着。 孟莉莉看着屋里放着他的个人用品,泪流得更厉害,“你是住到这里来了吗?这算什么?你与我分居?” 凌顾宸无奈地轻声说,“莉莉……” “你可以叫我搬出去,这里是你的家。你不用为了躲我……”孟莉莉的哭泣声渐渐开始无法控制,“为了躲我你就天天睡在这里。” “我没有躲你。” “那你今晚陪我,不要去。”孟莉莉紧紧攥着把手,她的手背用力地崩出青筋,“如果你今天要去,那我们就把婚约取消。” 说罢她也怔了怔,她害怕地发抖,也因为自己的话愈感委屈。她控制不住地大哭,“你何必这样,骗我说你爱我。既然不想与我订婚,那就别对我这么好……” “我不去,”凌顾宸把外套扔到沙发上,“我不去了,你不用哭。” 孟莉莉一怔,扑进他怀里,哭得更厉害,“顾宸,你别离开我……” 凌顾宸难过又纠结,他的手悬在空中,想要轻轻拍拍她,又许久没有落下。 她哭成这样让他非常心疼。他知道他总是忽视她,她从来没有怪过他。她总是备受委屈,他能想象得到。 孟莉莉想把自己的委屈都哭出来,她哭到声嘶力竭,哭到疲累。她紧紧抓着凌顾宸,好像一不留神,他就会走而且再也不回来。 凌顾宸把她带回卧室。 发完脾气,孟莉莉不由得略感愧疚,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对不起。” “没事。” “你跟笛澜解释一下吧。” 凌顾宸看了眼手机,已经八点半,祝笛澜并没有联系他。“没事。” 他们互相谅解,祝笛澜甚至不会因为他不出现而询问,更不会生气。 “这样不好。” “她知道的。” 说完这话,他也惊讶了一阵。为什么他潜意识默认她会知道,她会谅解? 孟莉莉略感安心,“顾宸,我知道我不能像笛澜那样,了解你的全部。但我会尽力,好吗?” “你不需要这么做。” “我想这样。你要给我时间。” 他并不想让孟莉莉这么做。自从知道祝笛澜的感情,他自欺欺人得想放她走,却发现他潜意识里早就做了决定。 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想回到她身边去。却无法再伤害孟莉莉,她为他自杀了一次,所以他不敢再骗她,也无法直接提。 若是孟莉莉再出事,祝笛澜必然很伤心,不论如何都不会再愿意与他在一起。 因此凌顾宸在考虑这件事时,格外小心。他想等孟莉莉忙完近期的演出,得到了好的休息,情绪稳定,心情又好的时候,与她认真谈。 可是这一切似乎很难,孟莉莉敏感意识到两人分居的可怕状态,这段婚约已在悬崖边行走。 凌顾宸不出声地叹气,只是劝她早点睡。 “顾宸,我还是觉得我不够理解你,”孟莉莉摸摸他的脸,“我想让你开心。” 凌顾宸忽然想起了什么,没有说话。 “我总觉得你经常不开心。” “不会。别想这么多,你累了,睡吧。” 孟莉莉钻进他怀里,紧紧拥着他。 七点多时,祝笛澜来到餐厅,发现凌顾宸还未到。 她便坐着等。等的时间久了点,不过她并不在意。餐厅里昏暗的灯光、总体安静的氛围里透着轻微的人声,让她觉得很舒适。 她无所事事地回想起一些事来,手慢慢摸上脖子间的吊坠。这条项链有点东南亚风,为了搭配它,这大冬天里她特意穿了条有点度假风的纱裙。 她不自觉轻笑,盯着桌子上的烛光,盯得眼前都快出现重影。 她想起凌顾宸给她挑项链时的样子,温柔又宠溺的模样。 隔壁桌的人起身离去,她才一晃神,反应过来。看来时间过去很久了,他们入席比她晚。她看了眼手机,已经过了八点,凌顾宸没有联系她也没有解释为什么迟到。 她略感奇怪,朝罗安招招手。 罗安俯下身靠近她。 “他在忙什么吗?” “我问问。”罗安走远,打了个电话,又回来,“他在别墅。” 祝笛澜更奇怪,“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罗安说的言简意赅。 祝笛澜怔了怔,随后简单地说,“哦,知道了。” 那么他还能被什么困住手脚?答案再明显不过。 她垂眸想了想,发现自己没什么情绪。她习惯到麻木。 她忽然抬头看着罗安,淡淡地说,“你坐吧。” 罗安愣了愣。 “我饿了,总得吃晚饭再走,”她把餐巾铺在大腿上,“反正他来不了。” 罗安迟疑了一秒,还是拉开了她对面的椅子。 侍应生这才送上菜单,询问是否要酒。祝笛澜摇头。 “为什么不喝?”罗安又把侍应生叫回来,点了瓶红酒。 “你要陪我喝?”祝笛澜惊讶。 “我要开车。你自己喝。” 他那张面具般的脸一成不变,祝笛澜审视地看着他。侍应生为她倒酒,随后离去。她的目光从未从他脸上移开。 罗安倒也坦然,任由她这样盯着自己。 祝笛澜喝了口红酒,“我想问你。” “你说。” “廖教授对你做了什么?” “你是说他收养我?” “除此以外。” 罗安靠向椅背,“他告诉你了?” “不算是告诉,他说给我讲一个故事。我觉得那是你的故事。” 罗安喝了口水,微微一笑。 这是祝笛澜第一次见他微笑,她简直惊得如同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 “所以是真的?”她忍不住追问,“你失手打死了你母亲?” “对。” 他的表情依旧毫无情绪。 “他为什么会把你变成这样?”祝笛澜皱眉。 “我是怎么样?我自己都不知道。” “完全的机器。杀人机器。他是怎么做到让你对一切都冷漠到这种程度?” 罗安静静地看着她。 祝笛澜慢悠悠地切着面前的菜,“他收养你的时候你还小。我想过,那么多年不断对孩子灌输这样的思想,用残酷血腥的价值观洗脑他,或许可以做到。虽然会有失败的风险,不过你一定是他很得意的作品。” “换做你,你做得到吗?”罗安的语调一成不变地平缓。 “我没有把握。其次,对小孩子我还是有点下不去手。” “是吗?” “当时现场的那个小孩子,你不也放过他了吗?为什么?” 罗安把前菜吃完,才用餐巾按按嘴唇,“不为什么。” 祝笛澜不再问,只是自言自语,“若是你……七岁你就敢拿枪决心杀人。我不确定我能对七岁的你洗脑洗成功。” 她想了想,又问,“那个男人呢?当时你母亲的男友?警署抓到他以后,他不是会把你供出来吗?还是廖教授教了你一套说辞?” “他没有被警署抓到。” “廖教授先找到他了?” “对,”罗安轻描淡写地说,“我杀了他。这次,我枪法够准。” “那时你几岁?” “八岁。” 祝笛澜慢慢放下手里的刀叉。 “这事,只有我们叁人知道。” 祝笛澜明白他的意思,还是追问,“为什么不想告诉他们?你们不是以兄弟相称吗?” “没必要。” “他们知道了也不会怎样。” 罗安露出威胁的表情。 “我知道了,我不说。”祝笛澜表面不在意,实际上瞬间认怂。 论最怕的人,她还是最怕罗安。 侍应生撤走前菜,端上主菜。两人默默吃着,半天没有说话。 用完主菜,祝笛澜放下刀叉,看了他一会儿,“你为什么这么帮廖教授?” 罗安慢悠悠吃完主菜,才开口,“他收养我。” “他收养你出于什么目的,你难道不比我清楚?你以为他对你有感情?” 罗安依旧不为所动,“无所谓。” “你对他有感情吗?”祝笛澜决心刺他,便不吝啬自己挑衅的本事,“你不要跟我说你与他有父子感情,也不要说与他们有兄弟之情。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罗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悠悠然地喝水。 “有吗?你这么尽心为他和顾宸工作,不过是因为他把你塑造成这个样子。” “是又怎样?” “你没有恨过他吗?”祝笛澜压低声音,“他剥夺你成为普通人的机会,他把所有正常的事务都从你身边剥离出去。” “我生来就不会过平凡的日子。你觉得我刀口舔血是被迫,你就错了。” 祝笛澜端详着他。 “如果你以为你现在的生活是被迫,你也错了。”罗安放下水杯,“你天生如此。” 祝笛澜恨恨地盯了他一会儿,不过她没什么可争辩的。 侍应生撤走主菜,又送上甜点。祝笛澜已经被他说得胃口全无。 罗安则非常享受他的那份提拉米苏。祝笛澜忽然想起他爱吃甜点,便把面前的焦糖布丁递过去。 “你不吃?” “饱了,吃不下。” 罗安接过,慢悠悠地享受。 偶尔会有这样的时刻,祝笛澜惊讶地发现她与罗安能像正常人那样谈话,甚至有点像朋友。 罗安贴身保护她已经非常久,她的习惯罗安很清楚。她不用说,他也会照顾他。 虽然对他依旧不了解,祝笛澜也会习惯性地做饭做两份。如果他来就给他,他不来就送去给公寓里的安保。 祝笛澜轻声叹气。 “你恨他吗?廖叔。”罗安忽然问。 祝笛澜托住下巴,看着他吃甜点,淡淡地说,“谈不上恨吧。我就是不喜欢这种被摆布的感觉。” “摆布你的只有他吗?” “嗯。一开始有点烦顾宸。但现在我不排斥这些事了,所以无感。可是廖教授非要让我不痛快。我并没有惹他,也没有不乖。他好像故意刺我。” “是吗?”罗安漫不经心地嘟囔。 “一开始还觉得他对我最好,”祝笛澜把餐巾折好,放在桌上,“没想到他那么讨厌我,算计我算得最狠。” “我要是告诉你,他对谁都这样,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是吗?对你吗?” “嗯,他一样算计我。” 祝笛澜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平静的神情,他知道,可是毫不在意。祝笛澜终于相信,廖逍当初愿意收养他,必然是看到了他的本性。 他的样子,不完全是后天被培养出来的。 祝笛澜微微一笑,“不过好在,他快死了,不是吗?” 罗安漆黑的眸子略略闪动,“你想干什么?” “他会算,我也会。”祝笛澜平静的声音里透着寒意,“我知道怎么在这种地方活下去。跟你一样。” “那你就小心,”罗安擦擦手,向侍应生打手势要账单,“小心,别在他死之前坏了事。让我先动手杀了你。??” 祝笛澜的手猛地抓住扶手。她依旧冷漠,只是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几乎发白。 -- 出差 对于凌顾宸的爽约,她一直没有问他。直到她上飞机前,凌顾宸简短地与她通了电话,两人都没有提昨晚。 祝笛澜本想买商业航班,江研彤却非要用私人飞机来接她。 上了飞机,她随手拿起南岭的八卦杂志,翻了几页,看到媒体偷拍的江家花边新闻。 江家是南岭叁大家族之一,叁大家族共同瓜分南岭的赌场娱乐业。江研彤的父亲继承了家里的产业,江研彤是长女,她的母亲过世得早,后来父亲再娶,育有叁子。 祝笛澜只见过江研彤叁次,她也略微想不通江研彤为什么这么喜欢自己。 她是典型的富家小姐,从小奢侈惯了,极尽父母宠爱,虽然有叁个弟弟,父亲依旧最器重她,重点培养这个长女做继承人。 江研彤的事业心也极强,从未让父亲失望。 再加上她叁个弟弟年纪尚小,还在非常爱玩的年纪,成天约会女明星被媒体拍,她父亲更亲这个长女。 江研彤与她叁个弟弟非常不和。她看不起他们。 让祝笛澜印象最深的就是江研彤的做派。身为富家小姐却从小就有坚定的志向,想要投身商界,接手家里的产业。 她的理念就是“男人不过是玩具”,坚决不结婚。她27岁时与万家第四位少爷万培订过婚。 她坚决反对这庄联姻,再加上万培闹出了丑闻,于是不了了之。 自此她没有再与任何人订过婚,她父亲也不再催促。 祝笛澜第一次见她时,被她豪放的做派吓了一跳。她虽然不结婚,但男朋友都是一打一打论的,而且个个都是帅哥小鲜肉。 一次,祝笛澜吃着早餐,看到叁五个帅哥一起从江研彤房间里出来。 江研彤这么喜欢她的理由之一就是觉得她们是同一类人,两人聊得比较投机。她还大方地让祝笛澜挑小帅哥。 祝笛澜能想象,她这次急着见她,不过又是逼她陪她玩耍。 飞机降落,机场里同样有轿车在等待。 就这么一路被安排着,她到了江家旗下的江心度假酒店。 她一下车,江研彤就挽住她的肩膀,“你终于来了。” “你也太过想我。催得这么紧。” “我们多久没见了?”江研彤不满,“你老板真是坏。普通员工还一年15天法定休息呢,你老板已经整整两年不放你休假了吧?” “你怎么知道他不放我休假。” “你休假就会来南岭陪我,”江研彤看着罗安,“就他跟着你吗?” “嗯。” “行,那我给你安排的套房足够了,”江研彤拉着她快步走,“先陪我喝一杯。” 祝笛澜跟她回办公室,坐在沙发上休息,看着落地窗外的美景,不紧不慢地说,“你有什么心事啊?” “呐,我就是喜欢你这点,”江研彤开心地指指她,“冰雪聪明,跟你说话一点都不累。” “说吧,我听着。” “啧!我二弟这个混蛋!”江研彤吧嗒吧嗒倒豆子一样数落着弟弟。 祝笛澜认真听着,偶尔走走神。江研彤是南岭富家小姐里出了名的美人,现年36岁,不过因为不结婚不生育,依旧留着少女般的神态和美貌,乍一看也不过二十六七岁的模样。 她抱怨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竟然坏她的事跟她父亲邀功,想讨股份。 祝笛澜揉揉眼睛。她那几个弟弟是废柴,她父亲也清楚。但江研彤天生精力旺盛,乐此不疲地会跟他们争一争。 “我都劝你别理你的弟弟们,除了让你烦心,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我就是要,”江研彤不服气,“我爸以前也很喜欢弟弟们的,我要是不争,早就被嫁人,赶出家门了。” “他现在不就看清了吗?等他退休你就正式掌权了。” “权力不到手之前,永远不能掉以轻心。” “也对,”祝笛澜放下酒杯,“我去换身衣服,陪你吃晚饭。咱们谈谈生意。” “不好意思,我晚饭约了人,”江研彤眼波流转,满是风情,“你不用那么着急谈生意,先玩开心。” “新情人吗?” “新情人之一。” 祝笛澜淡淡一笑,“不错。只要你跟我倾诉的不是感情问题,我就知道你没事。” “放心吧,这种事永远都不可能发生。”江研彤不屑,“永远都有更年轻更美好的肉体等着我。对了,你想要吗?晚上我给你送两个。” 祝笛澜苦笑,“我刚到,让我休息。” “啧,你那个老板。管你管得这么严。你不如跟我在这里,不知多开心。” 祝笛澜摆摆手准备走。 “酒吧有live演出,你自己玩开心。明天我陪你。” 祝笛澜比了个OK的手势。 -- 筹码 诚然来南岭是替凌顾宸谈生意,但江研彤总是会留她格外久。 而江研彤本身就因为公事很忙,自己又爱玩,一时兴起会跟情人跑去哪个岛上玩一天。她并不经常陪祝笛澜,所以每次来南岭,祝笛澜都感到额外轻松,如同休了一个奢侈的假。 当晚她并没有去喝酒,而是早早休息。 半夜,江研彤告诉她明天要继续放她鸽子。 如此两天。她只得每天与罗安开车出门逛逛南岭的风景点。江研彤是催不得的人,好在祝笛澜也不想。 第叁天,罗安与祝笛澜看起附近的岛屿来,罗安准备要辆游艇带她出海玩。 她没想到她跟罗安竟然在南岭度起假来,不禁感到讽刺,忍不住轻笑。 “知道你不想跟我相处,可总得消磨时间。”罗安把海岛图摊在桌上。 “倒也不是。” 罗安是个很好的旅伴,他能把所有事安排得井井有条,祝笛澜什么都不用担心。只是两人间没什么话聊。 “跟你出门挺省事的。顾宸怎么说?” “他没意见。叫我带你去海岛玩。” “怪不得,我说你怎么忽然想起出海了,”祝笛澜懒懒地从沙发上起身,“陪我去喝一杯。” 江心度假村里的酒吧每晚都有live,只对酒店住户开放。 祝笛澜穿着银白色的礼裙,悠悠然在角落找了个位子坐下。罗安陪她听音乐。 不知过了多久,祝笛澜身边的椅子被拉开。 “这里没人吧?” 祝笛澜看向他,怔得半天说不出话。 罗安的神情瞬间就警觉且充满威胁。 韩秋肃微笑,“很久不见了。” “你?” 韩秋肃看着罗安,“你怎么还不识相点让开?” 罗安不为所动。 韩秋肃又看回她。 “我使唤不动他。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找你,很奇怪吗?” 祝笛澜皱眉。凌顾宸对她的行程很保密,且这次来,是江研彤用私人飞机接她。 她知道韩秋肃有很多途径查别人的私密行程,但他如果能这么轻松就找到她,那凌顾宸恐怕不得不细查自己的信息泄露程度了。 “你怎么进来的?” 韩秋肃耸耸肩,“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有人盯上凌顾宸,你不能再帮他。你再帮他,连我也救不了你。” “帮他什么?” “来南岭洗钱就是其中之一。” “谁?” 韩秋肃看了罗安一眼,靠近她,“我可以单独告诉你。” 祝笛澜欲言又止。罗安已经不客气攥住她的手臂。她只得起身匆匆跟他离去。 韩秋肃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扬起不经意的微笑。 祝笛澜感到自己是被推进房间的。她刚回过神,就看见罗安已经在与凌顾宸通话。 这就是罗安跟着她的坏处之一。 像这种事,她想瞒一秒的可能性都没有。不像在尧城,只要她支开宋临,就可以瞒很多天。 罗安说话时一直看着她。过不一会儿就对她说,“老板叫你回去。” 祝笛澜无奈,“我连江研彤都还没堵到。” 罗安直接把手机放到她耳边。 “你现在就回来。”凌顾宸在电话那头命令她。 “我还没跟江研彤谈。” “我跟她谈。” “你跟她谈了多久了?她叫我来就是要跟我开条件,起码我要知道那是什么。” “我派飞机过去接你。” “这样,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她。下午我会回去。不论结果怎样,行不行?” 凌顾宸沉默一阵,“不行。你现在就回来。” “你……”祝笛澜无奈,“我在跟你商量……” “我没有在跟你商量,不要逼我去抓你。” “我什么都没做。我也不知道他在,又不是我的错,说什么要来抓我?!”祝笛澜感到不可思议。她想不到凌顾宸竟然犟成这个样子。 “去机场等。”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不过六个小时,我就去找她,”祝笛澜耐心劝,“我只要六个小时。” 没等她说完,凌顾宸就挂掉电话。 祝笛澜气不打一处来。 “去收拾东西。” 再冷漠的话从罗安嘴里说出来都简直是火上浇油。祝笛澜气恼地跺脚,但确实无可奈何。她把自己的东西随意扔进行李箱。 他们开门准备离开时,却看到门外乌泱泱站了十余人。为首的是江研彤的贴身保镖周斯。 罗安第一反应就是把祝笛澜护在身后。他扫视在场的人,他一个人可以脱身,但是要带着祝笛澜一起,就很难了。 周斯拦住两人,“很晚了,两位要去哪里?” “你什么意思?”罗安冷冷地问。 “没什么意思。祝小姐是贵客,请别这么着急走。” “你跟她说一声,我有事与她谈,”祝笛澜并不害怕,“不要再放我鸽子。” “如果祝小姐愿意,现在就可以。”周斯做出请的手势,“江小姐在南厢的套房。” 祝笛澜准备跟他走,罗安却被拦住。罗安不客气地抓住周斯的手臂,两人几乎凭着本能就要开打。 祝笛澜赶忙阻止,“没事的。” “我为什么不能去?”罗安坚持。 “对不起,江小姐有嘱咐。”周斯依旧表现得公事公办。 祝笛澜把罗安拉远些,小声劝了几句。罗安表示要通知凌顾宸,祝笛澜也答应。他这才同意让她单独走。 江研彤有自己的住所,但她很喜欢在度假村里住,南厢的总体套房是她经常留给自己的。 江研彤穿着睡裙在客厅等她,一见祝笛澜有点生气的意思,便笑嘻嘻地哄,“你老板又要抓你回去?” “嗯,别拖了,”祝笛澜烦恼地揉揉头发,“咱们赶紧聊,聊完就放我走。” “你干嘛那么怕他?”江研彤给她递烟,“我跟他说了,大生意我要跟你谈。他来也没用。” “为什么?”祝笛澜跟她坐在高脚凳上。 “我很无聊。我从小就没什么同性朋友,我想留着你。” 祝笛澜给自己倒酒,“你别动不动睡别人男朋友,不至于没有同性朋友。” “因为我没把她们当朋友,一群努力靠我向上爬的小人。我挑朋友的眼光很高。唯二两个,一个在葡萄牙一个在英国。以前就总是见不到,现在她们又有了家庭。真朋友的男人我绝对不碰。男人算什么,玩具似的东西,我的友谊比玩具重要多了。” “你哪里看出来我能跟你做闺蜜了?” “直觉。而且我确实很喜欢你。聪明又放得开,没有那股裹脚布的臭味。”江研彤吐出烟圈,“21世纪了,还有一堆女人有裹脚布的臭味。” “我就姑且当你在夸我。” “你不觉得我们挺聊得来?”江研彤轻笑,“而且你帮我收拾我弟弟的时候,我觉得很爽。我就需要你这样的人,不论是做下属还是做朋友。” “聊得来归聊得来。挖我跳槽你得跟我老板谈。”祝笛澜抿着酒。 “呐,他要买我的股份,方便洗钱。你帮我收拾我二弟的时候,我把二弟的一半股份转手卖给他了。现在他要更多,对我来说根本是小事。我可以把我的叁分之一都卖给他。” “这么多?” “嗯,只要你帮我整我弟弟,我弟弟那些,都可以卖给他。” 祝笛澜微微挑眉,“这个我当然可以帮你。” “那我就要借你。” “我签的是生死契。” “了解。所以只是借,叁年。不过分吧?” 祝笛澜偏着头看她,忽然莞尔,“你扣我做人质?这股份确实不少,你当然会担心出事……” “话不用说得这么难听。”江研彤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欣赏,“我们不是挺玩得来的?我怎么可能亏待你。我需要你这样的玩伴。” 祝笛澜无奈地叹气,“叁年太多了。” “你觉得你老板会同意?” 祝笛澜默默喝着酒,她吃不准凌顾宸的想法。按以前来说,因为生意把她按在南岭比放她去美国是个好得多的选择。说不定他会同意。 江研彤卧室门被打开。祝笛澜背对着,也没有回头看。 有个男人在她房间里是经常的事,祝笛澜已经见怪不怪。 江研彤看看他,笑意更明显,“我知道你巧舌如簧,这话你去说,你老板就会同意。你要说出对你、对他都好的理由。” “你怎么能肯定我愿意留下?” “那就看你自己喽。”江研彤懒懒地靠向吧台,冲她身后扬扬脸。 祝笛澜微微侧身,便看见了韩秋肃。 两人对视一阵,祝笛澜面无表情地转过脸,“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们的事。他跟我说了,”江研彤倚着吧台,显得风情万种,“你不介意吧?” 祝笛澜蹙起眉头。 江研彤依旧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你在泊都过得不郁闷吗?你那些事,我听听都替你郁闷,来我这里玩几年不是正好?” “社交圈的话你还当真?” “这种东西向来半真半假。” “我得问我老板。” 江研彤不耐烦,“你看看清楚,现在在我的地盘上,轮不到他跟我抢人。” 她拿着烟的手随意指指,“跟着你那个,只要你愿意,今晚我就做了他。” “我劝你别胡来,”祝笛澜幽幽地说,“就你这些个小虾米不够他打个过瘾。” 江研彤指指韩秋肃,“那我让他处理。” 韩秋肃立马想往外走,祝笛澜没办法,只得拽住他的手臂,“我在考虑。” 罗安和韩秋肃互相视为眼中钉,有这种机会韩秋肃怎么可能放弃。罗安再有能力也不可能抵得住这么多人,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她清楚。在这里,凭她自己保不住罗安。 “这就对了,”江研彤十分满意,“你好好劝劝凌顾宸。现在是他求我。我能合作的人多了去了,苏家与万家谁比不上他?他要是不同意,不光这些股份,我每年给他的几个亿筹码,他都别想要。” “这就过分了,”祝笛澜终于有了细微的怒气,“筹码的事,我们已经谈得很清楚,板上钉钉!你答应过我!” 江研彤两手一摊,对韩秋肃挥手,“她身边跟着那个归你了。” 韩秋肃一动身,祝笛澜就万分紧张,她死死拽住他的手臂,也已经无法安心坐在高脚凳上。她慌忙起身,甚至踉跄了两步,强势道,“你不许去。” 她看向江研彤,“我会跟他谈。” “这还差不多。” 祝笛澜松手,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她得与罗安待在一起。 韩秋肃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江研彤看了他一会儿,笑得美丽又不屑,“真是的,我以为她会嫉妒呢,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轻轻环住他,“还想追她回来吗?我看挺难的。” 见他没反应,江研彤自觉无趣,悻悻地说,“喜欢来喜欢去的,真是无趣。看见再帅的帅哥露出这种受情伤的样子,我都要失去兴趣。” 韩秋肃垂眸。 “我帮过你了,如果她留下,我一样会帮你。以后我需要你做事的时候,你要第一时间帮我。” 韩秋肃对上她的目光,点点头。 江研彤妩媚一笑,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便自己回了卧室。 -- ρo①㈧u.cóм 冷冻室 祝笛澜快步走过两个套房间长长的走廊,刚看见自己套房外乌泱泱没有散的保镖,就被人抓住手臂。 她根本挣扎不动,与韩秋肃这样力量级的人相比,挣扎只会让她自己受伤,还不如乖乖跟他走。 韩秋肃一直拉着她,两人离居住区越来越远。沙滩上映出旭日东升的浅浅光芒。 竟然折腾了一夜。她暗暗想。 韩秋肃把她拉进了一栋楼房,祝笛澜完全不知这是何处。她不敢再往前走,只得一个劲劝,“秋肃……你带我去哪里?” 见他依旧不说话,她只得撒娇,“你弄疼我了!” 韩秋肃终于止住脚步,但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祝笛澜试着把自己的手腕转出来,结果痛得龇牙咧嘴,气馁地说,“去哪里?” “我只想跟你谈谈。” “好。你叫那些人从我的套房外撤出来,不要动罗安。” “如果我是他,不会在那里坐以待毙。” “啊?什么意思?” “我有本事在那么多人眼皮下溜出来,他也有。”韩秋肃拽着她朝楼上的露台走去,“如果我不想被他攻击,就得找个视野好的地方。” 祝笛澜没来得及发问就又被拉着走。 他们这种人有着野兽般的直觉,也有着对水平相当的对手精准的判断。 韩秋肃半蹲在露台角落,警觉地俯瞰度假村。祝笛澜也小心翼翼地只露出眼睛,跟着他看。 太阳已经露出一小圈,清晨和煦明亮的阳光洒进每一个角落。 “现在几点了?” 韩秋肃看了眼手表,“六点。” “嗯,这里日出这么早,我都忘了是冬天。” 韩秋肃扶住她,“你冷吗?” “都快热带了,冷什么冷。”祝笛澜生气得拍开他的手。 韩秋肃只是看着她。 被他的目光弄得尴尬,祝笛澜干脆坐到地上,郁郁地说,“你们两个要是打起来了,我谁都不帮。我不看了。” “他要是聪明就该躲着,他知道这是我杀他的机会。” 祝笛澜心里一颤,乖乖地趴着继续看。如果罗安逃出来了,那应该会来找她。她确实烦罗安,但他是凌顾宸的兄弟,她怎么着也得帮他。 很快,她没看见罗安,但是看见几辆高档轿车驶进度假村。 “凌晨六点,哪门子的傻子有钱人会挑这种时间点折磨自己。”她不屑地嘟囔。 可一看到凌顾宸下车,她就蹭地缩到围栏后面。心想,他竟然真的来“抓我”,真是说到做到。 泊都到南岭飞行时间大致需要叁个小时,他确实是挂了电话就赶过来了。 韩秋肃不屑地哼笑一声,“可惜我手边没有狙击枪……” 他话音未落,祝笛澜就把他拽走。韩秋肃看出了她忽然聚集起来的紧张,虽然被她拉着走,但还是轻笑,“你在害怕?” “怕,”她提着裙子匆匆下到二层,“又被他看见我跟你在一起,又要挨骂。” “你是第一次跟我一起吗?竟然怕他说你。” “哎呀!”祝笛澜气得在他手臂上锤了一拳,他事不关己的样子让她郁闷,“我够惨了,你不要说风凉话。” 韩秋肃巍然不动,“那现在怎么办?” “我自己去找他,你别跟着我。” 韩秋肃不说话,但是非要跟着她走。 “我答应过他我不见你了,”祝笛澜气恼,“我答应过他很多次了,结果我还是经常找你。他老是生气,我不想这样了。” “你是不见我,但拦不住我要跟着你。” “有什么区别,最后挨骂的都是我。”祝笛澜拽住他,把他推进前方的房间里。 一进门,两人都一愣。这是一个巨大的冷冻库。 祝笛澜困惑地看他,“这栋楼是做什么的来着?” “好像是后勤的区域。”韩秋肃回忆着自己看过的度假村地图。 “不管了。我们就在这里说清楚,之后我先出去,你不要跟着我。” 韩秋肃双手抱胸,“说吧。” “你不要再找我。我知道我跟顾宸没有未来,我也没打算伤害莉莉。但我就是这么决定了。以后,我是生是死都与你没关系。??” 韩秋肃沉默着踢走脚边的冰块。 祝笛澜对他非常愧疚。但她更希望看到韩秋肃放弃他们的感情,不要再在这样泥泞的固执中打转。 说罢她试图开门离去。门却好似冻住了,怎么都打不开。 祝笛澜一惊,再度用力推门。门纹丝不动。 刚甩完狠话的她非常尴尬,可也不得不求助于韩秋肃。 韩秋肃与她一起推门。 “冻住了吗?”她紧张地问。 韩秋肃又推了推,仔细研究了门的构造,“比较像是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为什么?” “这个时间点很可能是什么交接班,工作人员锁的。” 祝笛澜拍拍冰凉的把手,无比懊恼地嘟囔,“我完蛋了……” 韩秋肃拍拍手,弄掉手里的冰,“你不想被他看见我们在一起。现在正好,可以被抓个正着。” 祝笛澜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显得幸灾乐祸,“你……你不该想想办法吗?从这种地方脱身对你来说难道不是轻而易举?” 韩秋肃微微一笑,“要换平时,我会想办法。不过现在不用。” “为什么?” “因为你在,”韩秋肃打趣,“凌顾宸怎么可能不翻遍这里。” 祝笛澜靠着墙坐下,郁闷地说不出话。 韩秋肃陪她一起坐下,温柔地问,“我给你的礼物收到了吗?” “嗯,”祝笛澜略略晃神,“怎么忽然想起送那个?” “之前去了趟日本。觉得那把扇子很漂亮。而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文化大学外的樱花树下。” 祝笛澜惊讶地看他。 “是下雨天。”韩秋肃回想着,连着声音都似乎悠远起来,“我没怎么送过你礼物。这是我难得觉得一定要带给你的东西。” “谢谢……”祝笛澜轻声说,“那扇子救了我一命。就是被毁了。” 韩秋肃定定地看着她,担忧又温柔,“你没事就好。” 祝笛澜被冻得不自主地蜷成一团,环住双臂。 韩秋肃脱下外套,紧紧裹住他。 他尚且穿了整套西装,祝笛澜只着吊带长裙,只不过一会儿就冷得受不了。 “你怎么去的日本?你的通缉令……” “我自然有办法。” 祝笛澜皱眉,她直觉他瞒了她许多事。不过她知道他不会说,她呼出一口气,瞬间看见无数白霜,“不过,你跟江研彤搞到一起去,我是挺惊讶的。” 韩秋肃认真看着她。 “我没有在干涉你。这是你的自由。” “你要是生气,我恐怕还高兴点。” “别这样……” “我跟她只有利益关系。你怎么看她?” “这不关我的事。” “我想听你说。” “她……”祝笛澜无奈地轻笑,“她只会比我更恶劣。” “是吗?”韩秋肃微笑,“在我看来,你已经是对我最恶劣的人了。” “难道把我扣留在这里,是她帮你想的?” “差不多。” “如果我拒绝呢?” “我会想其他办法带你走。你不该这样折磨莉莉,她一直因为你们的关系而伤心。” 这里实在太冷了,祝笛澜紧紧裹住他的外套也没有觉得好转。高跟鞋上的细带子如同被冻成了刑具,死死箍住她已经麻木无感的双脚。 冷气渗过她的裙摆,让她全身的皮肤都几乎失去知觉。 不知道是他的话还是这痛苦,祝笛澜忍不住流下泪来,喃喃道,“好冷……” 眼泪温热的感觉不过如此一瞬。 韩秋肃单膝跪在她身边,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紧紧搂她进怀里,想让她感觉温暖些。 祝笛澜想把双脚藏到裙摆下,可她移动的好似两根冰冷的木头。高跟鞋在这种情况下让她的痛感更为强烈。 韩秋肃温柔地摸她的脸庞,“没事,再坚持一下。” “好冷……”她无法自控地哭,她被冻得连理智都失去了,“全身都疼……” 韩秋肃紧紧抱住她。 -- 争夺 江研彤在补眠,凌顾宸不被允许见她。他只得与周斯交涉,周斯开门,却发现罗安早已不见踪影。 凌顾宸要求查祝笛澜的行踪。两人针锋相对地僵持了许久。 罗安拎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的后脖颈从草丛后面钻出来。他把那人扔到地上,拍拍身上的灰,向两人走来。 周斯实在想不通,他听韩秋肃的忠告,派人把这个套房围得里叁层外叁层,这人究竟是如何毫发无损地逃出去的?还打晕了他一个手下。 “我查了监控,”罗安说,“韩秋肃在餐厅后那栋楼的冷库,被工作人员误锁了。” 周斯暗骂,这人竟然还去了监控室? “冻死他就省事了。”凌顾宸嘟囔,“笛澜呢?还跟江研彤在一起?” 罗安顿了顿,“跟韩秋肃在一起。” 凌顾宸不由得火冒叁丈,另一方面他非常担心,着急上车,“他们进去多久了?” “超过半个小时。” “去拿块毯子。” 宋临匆匆跑进套房抱了块毯子出来。 凌顾宸的车快速驶向两人所在的楼。 工作人员打开门外的锁。众人进门,看到韩秋肃搂着祝笛澜,两人靠着墙角。 韩秋肃也已浑身冰冷,但他依旧紧紧抱着她。 祝笛澜哭得发抖,鼻尖和双眼都通红。 凌顾宸气得不想看他,他拽下祝笛澜身上的外套,扔还给韩秋肃。韩秋肃与他争执着,想要自己抱她走。 凌顾宸紧紧拽住她的手腕,怎么都不肯放手。祝笛澜在他们两人手里可怜得像只流浪猫。 两人简直快要打起来,周斯过来,硬生生拉开韩秋肃。韩秋肃愤怒地瞪着凌顾宸。 即使被毯子包裹起来,祝笛澜也没有感到任何好转。 凌顾宸一碰她,她就痛得啜泣,“冷……” 凌顾宸轻柔环住她,“你能走吗?” “脚……痛……没感觉了……” 凌顾宸把她抱起,迅速赶回套房。 祝笛澜被安置在床上,她斜倚着靠枕,在室温下,她由先前的动弹不得渐渐感受到一点温暖。她努力坐起身。 凌顾宸进了浴室,她听到潺潺的水声。 他出来,水声依旧没有停。他看看她,她脸色惨白,显得很委屈。 “泡个热水澡,睡一觉就好了。”他单膝跪地,试图给她解开高跟鞋上的细带子。 祝笛澜缩了缩,小声说,“我自己来就好。” 凌顾宸没看她,但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他的手触到她脚背冰冷的肌肤,他的心疼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缓解。 他取下鞋子的时候,她痛得“嘶”了一声。她的脚冻得有点浮肿。 他看了她一眼,动作愈发轻柔。 祝笛澜裹着毯子,愣愣地看着他的侧脸。他这样温柔耐心的神态触动着她,她小心翼翼地说,“顾宸,你别生气。” 取下鞋子,他把她的脚捧在手心里暖了半天,“你走得动吗?走不动我抱你过去。” 祝笛澜慌忙点头,“我可以的,我自己去。” “泡完澡好好休息,晚上我来接你。”凌顾宸在她额头轻轻一吻,随后离去。 他走了许久,祝笛澜还愣愣地盯着自己的鞋子。 他温柔得不像他。 温热的水把她包裹起来,她才慢慢恢复知觉。 一夜未眠,再加上身体经历过体温过低的折腾,她早就疲惫不堪。洗完澡,套着浴袍,她一头栽在床上就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有人在她身边躺下。她浑身都发沉,动弹不得。 有人把盖在她脸颊的头发轻轻撩开。她动动手指,揉揉眼睛逼自己醒过来。 凌顾宸顺势把她的手扣在自己手心,“你感觉怎么样?” 她迷糊地眨眼,“几点了?” “下午叁点。是不是感冒了?” 祝笛澜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发哑。凌顾宸给她倒了杯温水。祝笛澜坐起身,轻声道谢。凌顾宸躺在她身侧,露出轻微的倦容。 祝笛澜忽然心疼,“你是不是一直没睡?” “嗯。” “一会儿回去吗?” “晚上跟江研彤吃饭。你再睡会儿,我也得休息。” 祝笛澜放下水杯,轻手轻脚地在他身边躺下。 凌顾宸侧过身,枕着手看她,“她跟我要人。” 她叹气,“你决定吧,我听你的。” “你以前跟她玩得有多疯?”凌顾宸的声音很轻,但听得出他憋这话憋了很久,“她说跟你,再加四个男人。能折腾两天,你真的跟她这么玩?” 祝笛澜移开脸,心想江研彤也是够嘴贱的。 凌顾宸紧紧攥住她的手,“我真是服了你了!” 在他面前她不想提这种事,因而也觉得尴尬,完全没听出他声音里的醋意。她连辩解都很无力,“多久前的事了……” “你……”凌顾宸气得肝疼,手上更用力。 祝笛澜心虚得转转手腕,依旧挣脱不开,“你听她说这些干什么……谈生意归谈生意……” “我当你陪她玩玩的什么!” “当然不是成天玩这种。大部分时间我都在赌桌上坐着……”祝笛澜很想跟他说她单身的时候这么玩又不伤天害理,但凌顾宸莫名生气,她也不敢多说,只得转移话题,温柔地劝,“你不是一晚上没睡,赶紧眯会儿……应付江研彤累得很……” “行,你睡吧。” 他一听就没消气。 “你会答应她吗?” “不可能,放你在这里一年你不得闹翻天。” “我不跟她这么玩了。她就是烦她弟弟跟继母,我替她整她弟弟而已。” “她那几个弟弟,年纪那么小就被她整得半死。用不着你。” “可她肯给你很多股份。” “你想留下来?” “不是。我没兴趣。”祝笛澜老实说,“但是这生意很好做。如果只需要我在这里待一年,你就能买那么多股份,你洗钱的时候多省心。从她的角度,她答应帮你洗钱,数额太大,她想扣下我,作为你履行契约的担保,也可以理解。” 凌顾宸微微眯眼,“说得这么好听。不是因为看见韩秋肃在这里你就有兴趣了?” “啧!”祝笛澜拉下脸,“我就知道你不提他不肯罢休!我说了跟他没关系,你这么不信我,还真的连夜飞过来’抓我’。” “是你每次都非要跟他在一起,你叫我怎么信你?” 祝笛澜气恼地背过身,“不跟你说了,你睡你睡。” 凌顾宸用力把她搂进怀里,轻笑起来,“生气了?” “懒得跟你气,话不投机半句多。”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得越来越紧,她拍他的手,“哎呀!不要碰我。” 凌顾宸顺势拉住她的手,把她抱得更紧,“我要睡会儿,你别动。” “你睡你的,勒着我干嘛?” “我得抱个人,不然睡不着。” “神经病,这种鬼话我会信吗?” “嘘——你也再睡会儿。” 他的气息就在自己的耳后,祝笛澜觉得后背都麻了一片,但还是装出烦躁的样子抵抗内心的悸动和尴尬。凌顾宸不再说话,也怎么都不肯松手。 他似乎睡着了,祝笛澜却睁着眼,心跳得飞快。她稍稍挪了挪,让自己在他怀里躺得舒服点。她垂眼,饶有兴致地摸摸他的手背。 “我不会让她把你当人质的,”凌顾宸的声音里透着沉重的疲倦,“别怕。” 祝笛澜背对着他,把半张脸都藏进枕头里。她甜蜜的笑容太过明显,让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 逼问 江研彤和韩秋肃已经在酒吧里等着。 看到两人过来,江研彤露出她标准的高傲笑容,“你没事吧?” 祝笛澜的嗓音依旧沙哑到低沉,“没事。” “晒晒太阳就好了。”江研彤打个响指让侍应生送酒,随后笑眯眯地看向凌顾宸,“凌总考虑得怎么样?” “你干嘛非要她?” “因为知道你不舍得,我留着就有用。” “你不就是想玩吗?我把杨颜君给你送过来。” “哼,”江研彤不屑,“你知不知道她有多讨厌。” 祝笛澜把自己赞同的心声压下去,她努力不露出笑容。杨颜君不可能不会看江研彤的眼色行事,就这还被讨厌,她也是真够惨的。 “除了把她留在这里,其他事我都答应你,”凌顾宸正色道,“你开条件。” “我把她叫过来也是帮帮你们。你们两个人还整天在一起,谁的名声都不好听。她在这里避避嫌,你回家好好哄老婆,不比在泊都被人嚼舌根的强?” 祝笛澜颇为无奈。 “嘴长在别人身上,我管不住。”凌顾宸不屑。 “我都替笛澜委屈,”江研彤不怀好意地笑,“被说成这个样子。” “她都不委屈,用不着你来说。” “你当然是无所谓。倒是给她说句话。” “她也无所谓。” “为什么?” “因为传言都是真的,我们无话可说。” 祝笛澜蓦地看他,眼里满是震惊。 凌顾宸微微一笑。 江研彤好奇地打量他,“她给你当情人那么多年你不娶她就算了,你老婆也接受?” “对,我不能把她留给你。”凌顾宸干脆地说。 祝笛澜颤抖着嘴唇,不可置信地指责,“你胡说什么!” “你怕什么?” “你别胡说了!” “怎么,有个人在这里听见了,你反应那么大?”凌顾宸露出痞痞的笑,“谁说你都不管,在他面前说就不行?” 祝笛澜瞄了眼韩秋肃,他的脸色已经乌云密布。她尴尬至极,对凌顾宸这副样子感到困惑又生气。 江研彤看看面前的叁人,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这股醋味呦,我以为后厨醋坛子翻了。” 祝笛澜在桌底下掐凌顾宸的手臂,耳语道,“你没喝就醉成这样?!” “那你跟他解释,我听着。”凌顾宸故意说得四人都听见。 祝笛澜皱眉盯着酒,不敢再惹他。 “没劲,谈生意呢,跟我演起言情剧来了。”江研彤兴致寥寥,四处张望,找到个帅哥就高高兴兴跳舞去了。 祝笛澜拉她都没拉住。她心想就算股份凉了,好歹把每年的筹码保住。 可惜凌顾宸和江研彤似乎都不上心,就剩她干着急。 凌顾宸跟韩秋肃还在大眼瞪小眼。 祝笛澜气恼地要走,却被凌顾宸拉住。 “跳舞吗?” “跳什么舞,没心情。” 凌顾宸轻笑,硬是把她拉到舞池里,搂住她的腰。 他的眼神满是宠溺,祝笛澜不敢看他,可依旧觉得奇怪。这种感觉持续太久了。 “你气我归气我,能别这么意气用事吗?”祝笛澜轻声说,“这是你的生意。” 凌顾宸把她搂得紧了些。 “你再这样胡来,我就自己做主了。” “我绑也绑你回去。” 祝笛澜看进他的眼里。温柔的灯光下映出他的眼神,她无端地伤心,赌气说,“你就会胡说,不顾及我的心情。我不回去。” “不开心?” “对,不开心。”祝笛澜越想越委屈。她爱他,却连说的资格都没有。 而他呢,把她当什么?跟别人一样用来开玩笑的谈资吗? “觉得我在你的婚姻里捣鬼,那就不要再留我在你身边。既然你也这么想,就不要带我回去。你的事我不会跟江研彤说,大不了你让罗安在这里盯着我……” 凌顾宸不让她说下去,他捧起她的脸,温柔吻住她的唇。 祝笛澜一愣,随后更气。 在这种场合他这样做,除了让她更难堪,什么用都没有。 她挣脱。凌顾宸敏感地意识到她的躲闪,搂住她快步离开酒吧。 站在套房卧室里,两人也气鼓鼓得互相半天没说话。 凌顾宸不耐烦地把领带扯下来,他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 祝笛澜看着他的背影,他扯领带的时候把衬衫领口都弄得翻起来,他都不管。她意识到他在发火。 他这样发火,祝笛澜下意识地想要安慰。她虽然心情也不好,但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觉得他表现这样奇怪已经太久,她不能不问,“你到底怎么了?” 凌顾宸把领带扔到一旁,依旧背对着她,“什么怎么了?” “我不知道,今年开始你对我就很奇怪。” 凌顾宸倒了杯水,不回答。 “你本来就要让我去美国一年,在南岭待一年也一样。我可以不去美国。” “你去美国是去念书,在南岭干什么?跟着江研彤吃喝嫖赌。” 祝笛澜别开脸,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怕我吃了你吗?躲我躲成这个样子。” 祝笛澜顿了顿,“我没躲你。” 凌顾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的声音气到发闷。他忍了许久,想要平稳声线,可说出的话语依旧带着止不住的暴躁,“你一直都知道,你非要逼我到这一步。” 他的样子十分可怕,祝笛澜不由得心惊,“知道什么?” “我没法把你留在这里。因为我还爱你。” 祝笛澜蓦地睁大眼睛。她如此吃惊,耳边满是狂躁的风雨声。 可这分明是个平静的夜晚。 “你现在还不愿意说吗?你对我真正的感觉,不要再敷衍我。” 祝笛澜后退一步,努力让自己平静,“我没什么可说的。” “别骗我。你有胆量告诉别人你爱我,当面为什么不敢说?” 她的眸子闪了闪,“谁告诉你的?” “有本事你现在就再说一遍,说你这么多年都恨透了我。”凌顾宸紧紧攥着水杯,“不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爱我。” 祝笛澜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她好像沉没在水底,她全身都发麻,想要扶住什么,却挪不动步伐。 “还是你只想折磨我?” 她眼里不自觉涌出泪水,雾蒙蒙一片。 “你最擅长的不就是这样,为了报复我,这样耍我好玩吗?” “我……没有……” “那时候,为什么骗我?” 祝笛澜哭着摇头。 “你骗我骗上瘾。爱与不爱都是说说而已。我想与你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愿意。我订婚,你又要对别人说你爱我。你不会放过一切玩弄我的机会是不是?” “不要这样说……” “如果你骗我……”凌顾宸伤心地看着她,“现在就不要在我面前哭。” 祝笛澜对他对视着,她太过伤心,早已泣不成声,“不要这样……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不要这样说我……” 凌顾宸走近她,捧起她的脸,用力吻住她的唇。 她的哭声依旧没有停止,但她紧紧环住凌顾宸的腰。 凌顾宸把她推到墙上,用手扶着她的后脑。他感受到她的回应。哭声渐渐消失,祝笛澜不自觉地回吻着他。 他的手抚摸着她的发丝,她用力抱着他,越来越沉醉。 他温柔地劝,“别哭。” 祝笛澜点点头,双手环上他的脖子。两人再度拥吻。 这个吻持续得漫长又细腻。 -- ρo①㈧u.cóм 赌城约定 祝笛澜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清醒,她由着凌顾宸把自己抱到床上。他的手在她的后背和腰际游走。他把手伸进她的裙摆,她才惊醒般地阻止。 凌顾宸停手,温柔地看着她。祝笛澜摸摸他的脸庞。 两人互相看了许久,她才轻声说,“我们怎么办?” 凌顾宸与她贴的更紧,“我要你。” 磁性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祝笛澜全身都酥痒了一阵,她犹豫着,“可是……” “你惹出的一夜情对象又不少,为什么对我那么苛刻?”仿佛是故意,凌顾宸从她的额头慢慢吻到她的双唇。 被他抱着吻,祝笛澜的脑子完全跟浆糊一样,她轻轻地喘息,“顾宸……你等等……” “我会负责。”凌顾宸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祝笛澜已经被他搞得意乱情迷,但还是强撑着用一点理智抓住他的衬衣,“我不要你负责。” 凌顾宸看着她,眼里是深不可测的光景。 “如果你把我当一夜情对象,我还可以考虑。” “什么意思?” “这里发生的事,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祝笛澜努力冷静,“如果我们做到这一步,那就只在这里。回了泊都,我不会再跟你上床,也不想跟你谈感情。” 凌顾宸翻过身平躺在床上,郁郁地生着闷气,他握住她的手,不满道,“你竟然觉得我会这样待你。” “我知道你不会。现在的问题不是只有我们。在我想好怎么把对莉莉的伤害降到最低以前,我就算跟你上床也没有其他含义。” “是我的错,我来负责。” “也许我没有那么爱你。我不知道,所以想短暂离开。” 凌顾宸气愤地起身,喝了一大口冰水,让自己镇静下来。 祝笛澜半坐起身,静静看着他,“我有顾虑的事……” “我知道。” 她垂眸,“我可以去隔壁房间睡。” “你不要动。”凌顾宸指指她,显得很不高兴。 祝笛澜看着他在卧室里烦躁地踱步,轻声说,“我陪你聊聊天吧,像以前那样。” “嗯。”凌顾宸的焦躁并没有缓解。 “你知道江研彤的二弟吗?他新交往的那个小明星有老公,江研彤故意通知她老公回家然后叫狗仔拍她弟弟蹲在阳台上的样子。” “她上次叫人在跑车上喷’渣男’然后把跑车拉到街上去的,整的也是这个弟弟吗?” “不是,是第一个弟弟。” “她倒是不嫌累。这么烦弟弟,还不是要钱就给。” “钱对她来说是小事。她争的是家里的产业和爸爸的爱。” “她是变态,”凌顾宸看着她,“每次听你这么冷漠地分析别人的家庭,我就觉得你更变态。” 祝笛澜笑得很开心,“家庭不就是这样。我也有个弟弟。” “你会这么对他吗?” 祝笛澜摇摇头,“他对我很好。” 凌顾宸看出她突然的伤心,在她身边坐下,摸摸她的脸。 “想想他今年都18岁了。” “那么想他,就把他接过来。” “别打扰他。” “见一面没什么。” “不想让他看见我这样……”祝笛澜若有所思,“但我确实挺想知道他的近况。” “我让人去看看。” “算了,被人知道你在查他,才是给他带来无妄之灾。”祝笛澜伤心又带点委屈,“别害他。” “我让罗安去,这样你总放心。” “真的吗?”祝笛澜甜甜地笑,“这么点小事就要麻烦他?” “你的事不是小事。” “谢谢。”祝笛澜挽住他的手臂。 她心中的石头略略落下,但她终究没有完全安心。 这件事,只能慢慢办。她低头认真计划着。 凌顾宸放下水杯,把她揽进怀里,“你刚刚说的还作不作数?” “说的什么?” “你真的跟我订这种赌城的约定,what??happens??in??Vegas,??stays??in??Vegas?”凌顾宸认真看着她,“这种东西吃亏的不是我。而且我对你的感情不是这样。??” “对。我无所谓。”祝笛澜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在南岭发生的事,回了泊都都不算数。” 她指指他,“刚刚那个吻,就没有发生过。” 凌顾宸微微眯眼,显得很不满。 祝笛澜理理头发,不在乎地说,“我去睡觉了。” 凌顾宸猛地把她推到床上,又气又无奈,“去哪里睡?” “隔壁呀,难道还在……”祝笛澜看着他忽然脱下衬衫,被逗得笑出声。 “服了你了,”他抓住她的双腿,把她拖到自己身下,“把我当一夜情对象吗?那我就做个合格的一夜情对象。” 猛烈又悠长的吻卷土重来。祝笛澜原还在轻笑,又很快被他吻得大脑发麻。 凌顾宸不留情地撕扯她的长裙,银白色的布料掉落在床边,好似一片银河。 祝笛澜只顾忘情地吻着他,没意识到自己早就被扒得精光。她一手环住他,一手按在他的腹肌上。 凌顾宸握住她的手,逼她给自己脱裤子。祝笛澜的手摸到早已急不可耐的巨物。她微微笑着,用双乳贴他的胸膛。 她的吻温柔又有技巧,做爱时的动作也轻柔熟练,显得游刃有余,带着蜻蜓点水般的诱惑。 他的欲火被搅得混沌一片,他在她的下身试探着。 祝笛澜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你的前戏太糊弄我了。” “你知不知道我多久没做爱了?”凌顾宸一把搂住她的腰,让她坐到自己身上,“我现在告诉你什么叫我憋坏了,前戏等下给你补上。” 祝笛澜轻笑,“为什么?” 凌顾宸深深吻住她,“都怪你。” 被吻住的那一刻,祝笛澜感到下身被迅速进入。带着些许的痛感,她轻声呻吟,把凌顾宸搂得更紧。 他抽插了几次,她紧紧抱住他,“你慢点……” “疼吗?”凌顾宸放慢动作。 祝笛澜感受着粗大的柱体摩擦带来的快感,她紧紧咬着下唇也没阻挡从唇齿间发出愉悦的呻吟。 她微微侧着脸,两颊绯红的样子极美。即使在这样不自控的时刻,她看他时眼里也带着天生的迷离与魅惑。 这欲望愈发激动,他把她压在身下,稍稍加快速度。 卧室里顿时充斥着肉体相撞的啪啪声和她无法自控的娇喘。 她忍不住尖叫,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呻吟里带点哭腔,“顾宸……” “怎么?”他故意逗她,“你上次做爱是什么时候?” 她抿住嘴唇,眨眨眼,“我憋得比你更久。” “跟谁?” 她娇嗔地拍他,“你明知故问。” 凌顾宸的醋劲不小,他抬起她的腰,每一次抽插都深深顶进她的穴道深处。他跪在床上,祝笛澜够不到他的肩膀,只好反手抓住枕头。 她粉嫩的双唇微张,诱人的呻吟声不断。雪白的双乳跟着节奏颤动着。 她这个样子让他移不开目光。 祝笛澜的身体不自觉微微蜷起来,下身也不自主地收缩。 被湿润的穴道一绞,凌顾宸赶忙抽出身,把她抱起来。 “怎么了?”祝笛澜迷迷糊糊地问。 “差点就射了,”凌顾宸抱着她吻,“你怎么那么紧,不是生过小孩吗?” 祝笛澜软软地趴在他身上,撒娇道,“你太粗了。我生完小孩刚刚好,没生过的话要被你弄哭。” “是吗?”凌顾宸很满意,“你睡过的男人里,是不是对我的尺寸最满意?” “唔……” 就在她犹豫的这几秒,凌顾宸又吃醋到暴躁,再度把她压在身下。 “啊!”祝笛澜尖叫一声,嗔怪道,“我让你给你睡过的女人排名了吗?你干嘛生气折磨我?” “你就算问我,我也说你最好。”凌顾宸掐住她的脸,“你就会故意气我。” “你最好。”祝笛澜轻笑着吻住他,“顾宸,你戴个套。” “你怕什么?我还能不认吗?” “不要射里面,”祝笛澜拉拽他的手,“快点。” 凌顾宸故意装作没听见,死死按住她的手。 此刻,祝笛澜完全挣扎不过时,才发现之前凌顾宸不过是在逗她。当他的情欲涌上来时,他完全不多话,只是一个劲吻她。 他的吻从额头一直缠绵着往下,走至耳后,走至脖颈。 下身的冲击像浪潮一样把她推上顶端。 她的腰身不自觉得紧张,微微拱起。她说不出话,也失去思考的能力,只听到自己的喘气声越来越强烈,越来越不受控制。 直到凌顾宸温柔整理着她散乱的长发,轻轻吻她的额角,她才反应过来,生气地掐他的手臂,“你为什么不戴套?!” 凌顾宸抱着她轻笑。 祝笛澜气得够呛,“你跟人一夜情不戴套的吗?!” “不是,就跟你。” 祝笛澜匆忙起身去洗手间,“我没带药……要被你害死了……” 凌顾宸搂住她,温柔安慰,“你别怕……” 祝笛澜气恼地拍开他的手。 凌顾宸依旧逗她,“你说这里发生的不算数,要是有点什么可不就算数了?” “我就不该答应你!”祝笛澜气得摔上洗手间的门。 凌顾宸摸摸头,没料到她会生气。 祝笛澜冲了澡,披着浴袍出来依旧气鼓鼓得,躺下就睡。无论凌顾宸怎么哄她,她都不愿意再与他做爱。 凌顾宸笑盈盈的眼里满是宠溺。 -- 补偿(H) 祝笛澜迷迷糊糊地睡着,感到有手伸进她的浴袍。她又困又恼火。 他温柔的吻又贴上她的唇。她睁眼看到时间,凌晨叁点。她睡了不过一个小时,又硬生生被弄醒。她半撒娇半生气地推他,“不要。我要睡觉。” “你睡。我轻点。” 祝笛澜无奈地懊恼着,可她似乎也无法抵御他的攻势。不过几分钟,她又一脚踏进情欲的旋涡里。 凌顾宸轻轻解开她的浴袍,浴袍松松地掉落在她的手臂上。 祝笛澜侧卧着,朦胧地半闭着眼,不再干预他的动作。 她的肩膀和腰围都很纤细,但是胸脯却圆润且饱满。她平时穿礼服也不吝惜身材,最爱窄腰贴身的丝绸长裙,露一半酥胸。 凌顾宸轻轻揉捏她的双乳,她的皮肤是带着冷色调的白,乳晕的粉色也非常浅。 “我知道你身材好,没想到这么好。” 祝笛澜懒懒地把手搭在他肩上,“你平时看我还没看够吗?” “脱了衣服当然不一样,”凌顾宸温柔地吻她的腰,“真的没想到跟你做爱感觉这么爽。” 他的气息遍布身体,她沉醉之余还是娇嗔地骂了句,“色胚。” “我们认识多久了?六年?七年?” “差不多吧。” “我到底为什么现在才睡你?我竟然浪费了这么多年。”凌顾宸又气又懊悔,“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想过睡你,但你没兴趣,我就想算了!怎么能算了?!” 祝笛澜把头埋进他的胸膛,笑得很爽朗,“胡说什么呢你!” “早知道这么爽,那时候就该睡了你。” “我不同意,你还能怎么办!” “强暴你都能强暴六七年了。” 祝笛澜故作生气地掐他,他依旧温柔地看着她笑。 “顾宸,说起来,你真的不逼女人。”她抱住他,“我不喜欢被逼迫。” 凌顾宸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腰,向下走至她的花穴。刚刚那一次做爱好似囫囵吞枣,两人都着急解决憋了许久的欲望。 现在他才好好欣赏她的身体。他的动作非常温柔,落在她肌肤上的每一个吻都轻柔绵长。 祝笛澜虽然困,但还是觉得很享受。她懒懒地仰面躺着,浴袍松散开,只留一根细腰带缠在腹部,显得更是性感。 他的手指玩弄着她的花穴,那里的粉色与她的乳晕一样很浅,水汪汪的,像诱人的水蜜桃。 她留意到他的打量,娇羞地笑笑,把脚抬到他肩上。每个与她上床的男人都很爱打量她的身体,她也是因此才留意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一样。 她咬着手指,“你在看什么?” 凌顾宸亲亲她的膝盖,抬着她的臀部,“你天生这样吗?” “嗯,我什么都没做,天生色素沉淀少吧。” “这种肤色像白人,亚洲人不常见。” “怪不得,”她娇俏地笑,“你们都跟看见异类似的。” 凌顾宸吃醋,一手掐她的腰,一手掐她的大腿。 他没有用力,并不痛。祝笛澜笑得很开心,更加故意刺他,“你再掐我我不跟你睡了!” “跟我做的时候不许想其他男人。” 她笑得很傲娇。凌顾宸只觉得拿她没办法。 他一直以为是他在掌控两人间的关系,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才是被她牵着走。 他微笑,很快接受了这现状。当他不再压抑对她的爱,这爱就成了无限的纵容。 他吻着她的胸和腰,“你父母都那么普通,你是哪里找来的基因长得这么美?身材又极品?” 祝笛澜被逗得很开心,“你见过的美女那么多,我真有这么漂亮吗?” 凌顾宸紧紧抱住她,“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他的诚恳和认真把她哄得极开心。她很受用,叭叭在他脸上落下两个吻,打趣道,“为了骗我上床说这种好听话。” “你不跟我上床我也这么说,”他解释得很严肃,“要是我觉得有女人比你漂亮我就是瞎了。” 祝笛澜笑得孩子气起来。她笑成这样,凌顾宸就知道她是真的开心。 她有一套十分完美的面具伪装,她不怎么对人卸下心房。她真心的时刻很少,凌顾宸对她的了解让他能轻易分辨。 因此可以看见她这样真心的笑,凌顾宸也觉得心里的温暖像是翻涌的温柔海水。 “我刚刚没哄你开心,我现在哄你好不好?” 祝笛澜把头靠在他肩上,“哄我什么?” “不是嫌我没做前戏吗?现在给你补上。” 她故意嘟嘴,“可是我困了。” “那你睡,我保证你很舒服。” “我这样怎么睡……”她的话语很快成了娇羞的笑,因为她感受到两腿间落下无数温柔的吻。 “这么快就湿了,你出水很快。” 阴蒂被轻柔地吮吸着,祝笛澜不由得岔开双腿,拱起腰。她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不自觉地加大力度。 她的下身一上一下得,主动迎合他的双唇。凌顾宸很满意,吮吸的同时用两根手指来回抽插狭窄的穴道。 她的娇喘之间夹着尖叫,“顾宸……这样我怎么睡啊……” 凌顾宸扶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用力捏她的右乳。 阴蒂的刺激越来越强烈,她的身体很快就一阵阵抽搐起来,好似有细微的电流刺激着后脑。 那些温柔的吻又从她的腹部慢慢向上,落在她的双乳,最后回到她的唇间。 她很困,可是这高潮的感觉太过于美好,她忍不住搂住他的肩膀,与他忘情地接吻。 刚刚舒缓下的穴道又瞬间被粗硬的肉棒填满。 她轻笑,“那你快点,我真的想睡觉。” “我不能让你满意吗?非要睡觉?” “不是啦,我很喜欢,”她哄他,“你很棒。你让我睡好了,再陪你好好玩嘛。” 凌顾宸不再说话,淡淡一笑,下身就用力抽插起来。淫靡的肉体撞击声透着湿润的水声。 高潮过一次后的身体更为敏感,她的身体软塌塌得,只有双手用力攥着他的手腕。 她眼下的两抹绯红非常诱人,凌顾宸掐着她的下巴,不让她转过脸去。他爱极了她迷离的高潮眼神。 她的呻吟里带着哭腔,声音格外软糯。 凌顾宸让她喊他的名字,她就乖乖地喊。她难得这样听话,凌顾宸只觉得更多的血液朝下身涌去了。 连续两次高潮的间隔很短,这刺激让她的呼吸都失去了节奏。 她的穴道绞起来时很紧致,但凌顾宸还是拼命忍住,没有射出来。这忍的难受让他身上汗岑岑的。 祝笛澜以为他射了,愉快地吻吻他的嘴角,翻过身想要睡觉。 哪知她的双手又被箍住,脸朝下地被按进枕头里。 凌顾宸抬起她的屁股。她求饶,“我真的困……” 他抓过两个枕头,垫在她的肚子上,“这样,趴着就好,不用用力。” 她哭笑不得,“干嘛非要现在嘛……” 他吻着她的背,“高潮的时候不爽吗?你只要享受就好了。” 祝笛澜想了想,虽然困,但她确实对两次高潮很满意。于是她任由他去,她懒懒地伸伸双臂,像只高贵的猫。 从后背看,她的身材像是精致的沙漏,翘起的臀部小巧而紧致。 凌顾宸心满意足地揉捏她的臀,“你最多连续高潮过几次?” 她想了想,伸出叁根手指。 他握着肉棒,从她两腿间的狭小甬道插进去,“那我要破这个记录。” 下身的快感再度袭来,她紧紧攥着床单,“干嘛比这个?你什么时候这么幼稚?” “对你,我什么都要比。”凌顾宸故意用力顶她的臀。 祝笛澜垂着头,娇喘和尖叫声连绵不绝。她的声音难得显得娇弱又性感,凌顾宸只觉得欲罢不能。她声音要是小了,他就故意掐她。 祝笛澜虽然口头上抱怨,身体却感受到了由衷的愉悦。 她以为,他不过是要一次。结果一直到早上七点,她都没有合眼。 最后,她实在坚持不住,昏昏沉沉地睡去。凌顾宸陪她睡了几个小时就离开了。 下午他回来,发现祝笛澜在收拾行李,“你准备去哪里?” “不是说今天回去吗?” 凌顾宸把她手里的裙子抢过来,“明天再走。” 祝笛澜奇怪地看他,“为什么又是明天了?” “你说在这里才愿意与我上床,那我就只能多待一天。”凌顾宸再度吻上她的唇,把她抱着放到桌子上。 祝笛澜的双腿夹着他的腰。她吻着他,手指伸进他的头发。 “顾宸,答应我的事,你要做到。” 凌顾宸认真地看着她,“我爱你。” 祝笛澜心里一颤,眼眶微微温热。但她死死抿住嘴唇,不回应他。 凌顾宸不掩伤心的神色。他在她脸颊轻轻一吻,便离开了。 祝笛澜垂着头,郁郁地在桌上坐了许久。 -- 喘息 管家送来一人份的晚餐,祝笛澜独自在套房里。她不知道凌顾宸找江研彤谈一晚上有没有结果,按照江研彤的性格,凌顾宸不可能搞得定她。 祝笛澜给他出过主意,叫他试着与江研彤的父亲江申睿谈一谈。凌顾宸便把在南岭的行程又延长了两天,试图约到江申睿。 晚上九点,凌顾宸回来,喝了杯水就陪她在阳台上坐下。 祝笛澜合上书,“怎么样?” “我明天与江申睿谈。不过江研彤对此很不高兴。” “她不高兴交给我处理。” “嗯。”有她在,凌顾宸总是觉得放心与轻松。 “吃晚饭了吗?我叫人送。” “不用,”凌顾宸握住她的手,“跟我聊聊天。” 祝笛澜略显担忧,“你看着很累。” “确实,很多年没玩一个通宵。”凌顾宸坏笑。 祝笛澜微微红了脸,别过脸不看他。 “笛澜??,你觉得开心过吗?”凌顾宸收起笑容,“自从认识我。” “为什么问我这个?” “你回答我。” “我……”祝笛澜低头想了想,“我不知道怎么说。” “没有吗?”凌顾宸关切又担心,“我知道你经常不开心,可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也不是。也许一开始有不开心,可是偶尔……偶尔,也觉得还好。” 凌顾宸轻声叹气。 “为什么问这个?”祝笛澜看着他的侧脸,“你呢?你也经常觉得不开心,不是吗?” “对。从小,我身边的保镖就不少于五个,吃饭也看着,睡觉也看着。长大点,我会跟沁跟罗安偷摸着出去玩。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祝笛澜轻轻握住他的手。 凌顾宸把她揽进怀里,与她十指紧扣,“有过一段挺开心的时光,差不多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后来父亲过世,母亲远走欧洲。我的压力就大了起来。经常地,我觉得孤独,觉得喘不过气。幸好我还有两个弟弟一直帮我,否则我恐怕撑不过最开始的那几年。”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知道你的感觉。我知道你为什么想走。我也有过这种感觉,如果能抛下一切,去某个地方躲一年,我会觉得好很多。一年不可能,后来就想半个月也行。希望就这样,一直降到一个月,一周,一天。” 祝笛澜无端地心疼。 他依旧温柔看她,“现在,与你在这里坐着,聊聊天,在几分钟里我都觉得开心。只要你陪着我,我经常会觉得开心。” 祝笛澜轻柔揽住他,“我会陪你的。” “我想告诉你,我理解你的感受。就算你愿意陪我,或许喜欢我,你还是会想躲到某个地方稍作休息。”他轻轻吻她,“所以我会让你去美国。这是你想要的短暂的自由,能让你觉得开心的自由。这是我同意的理由。” 深深的感动像温热的泪水一样倾倒。她看着他,久久地说不出话。 凌顾宸自然明白她的感受,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说过多的话。 “顾宸,谢谢你。” “你要记得,我在等你。你要记得回来。” “好。”祝笛澜莞尔一笑,轻轻吻住他的唇。 他抬起她的下巴,两人缠绵地吻了许久,他轻声问,“即使这样,你也不愿意承认你爱我吗?” 祝笛澜略显迟疑,还是说,“你今晚要好好休息。” 凌顾宸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摸摸下巴。 祝笛澜刚洗漱完毕,又被凌顾宸拉到他的房间。她不住地劝他休息,他充耳不闻,利落地剥掉她的睡衣。 他不怎么说话,每个动作和吻都显得尤为温柔。 他总是用这样深情又带点受伤的眼神看她,看得祝笛澜不敢再多说什么。 做完后,凌顾宸硬要搂着她睡。他想从她嘴里听到一句“我爱你”,好似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让他不免伤心,但他对她没有责怪,只有愧疚。 他睡着以后,祝笛澜用手指摸摸他的眉毛、鼻子和嘴唇。 她发现自己看他时透着依依不舍。 祝笛澜默默想着:他说得对,我也该珍惜这在南岭的时光。我爱他的机会总是那么少。 -- ρo①㈧u.cóм 偷袭 凌顾宸一早便出门。祝笛澜约江研彤喝早茶,江研彤不理她。 下午凌顾宸与她通了个电话,表示与江申睿基本谈妥。祝笛澜心中有数,细细打扮了半天,出门找江研彤。 江研彤在私人沙滩上享受下午的阳光。 祝笛澜走到她的套房后,看到韩秋肃向外走去。她停住脚步,远远看着他。 韩秋肃侧过脸,看了她一眼,便上车离去。 祝笛澜偏头想了想,继续向沙滩走去。 江研彤穿着比基尼,懒懒地晒着太阳。 祝笛澜看看四周,踢掉脚上的红色高跟鞋,光脚踩上沙滩,慢慢朝她走去。 左边有一小片阴影盖过来。江研彤偏过头,推了推墨镜。眼前的人穿着收腰窄身抹胸裙,挺括的布料直到小腿中部,白色裙子下缘绣着忍冬花。 江研彤不屑地轻笑,“来海边,你可穿得太庄重了。” “来见你,总得庄重些。” “不要装得这么毕恭毕敬的,”江研彤拿过鸡尾酒,“跟我爸聊得怎么样?” 祝笛澜在她身旁的沙滩椅上端正地坐下,“还不错。” “你们两个人,一个白一个黑。怪不得爱凑在一起,搭配起来脸皮成倍得厚。” 祝笛澜微笑,声音格外温柔,“研彤,你想我的时候我随时都可以来陪你。” “我知道靠得住的下属多珍贵。所以,你那个旧情人,”江研彤挑衅地看她,“我要留着。你不用心生芥蒂,我不走心。” “这是你们的私事。” “你现在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两人单独聊聊,我陪你,你会比较开心。” 江研彤懒懒地躺下,“你敢叫凌顾宸去找我爸,我就已经不开心了。” “对不起,”祝笛澜皮笑肉不笑,“他着急带我回去。所以我来找你赔个不是。” “我以为你很聪明,但你还是犯了大忌。” 祝笛澜应付她相当游刃有余,“在这里,我不会瞒着你做事。” “你不该在我的地盘上挑衅我,这里不是泊都。” “我明白。但我们之间互相这么杠着也不行,总得找个折中的办法不是吗?” 江研彤轻笑,神情与声音都刻着嘲讽,“你敢做就要敢当。” “当然。” “你现在可以找找你老板,如果你还找得到,你们就趁早逃回去。” 祝笛澜忽然意识到她没有在开玩笑,心里莫名一紧,“什么意思?” “找到他了你就知道,”江研彤躺下,“或许你会谢谢我,因为你不用再回去了。” 海鸥的叫声似乎猛然间凌厉起来,划破天际,划破大海,成了一声可以刺穿耳膜的尖叫。 祝笛澜猛地起身,一边快步走一边拨通凌顾宸的电话。 他没有接。 她拎起鞋子,赤脚跑回自己的套房,抓住宋临问,“老板呢?” “还没回来。” “罗安呢?跟他在一起吗?” “没有,罗哥有另外的事。” 祝笛澜隐隐觉得事情很不对劲,但具体说不出是什么。她正烦恼着,忽然想起韩秋肃离开时看她的那一眼。 “给我查辆车。”她报出她看见的那辆车的车牌号。 开车驶出度假村,她联系上了罗安,要他去找凌顾宸。 宋临把一个大致定位发给她。她抵达以后才发现,这是一片杳无人迹的林区。林区里的路并不适合她的轿车行驶,但她没有退路,只能咬咬牙朝前开,试着找到些微的痕迹。 在这样几乎可以算作原始的林区中,判断方向都需要相当扎实的基础知识。祝笛澜努力回忆以前覃沁教给她的野外生存知识。 这方面覃沁和罗安是专家。 她回想起韩秋肃离去时驾驶的是吉普车。她慢慢行驶,寻找类似车辆驶过的痕迹。 轿车的底盘与山间的石头磕磕碰碰,祝笛澜直觉凭自己无法走出这片区域了。 好在在车抛锚以前,她看到了那辆吉普。 她下车跑过去,高跟鞋一步一陷,她走得踉踉跄跄。 车上没有人,她环顾四周,随后打开车门,翻出一台平板电脑,屏幕上闪烁着一个红点。她迅速在车座上搜索武器,在副驾找出一把西格手枪。她正想检查枪膛,身后传来咔哒的上膛声。 来复枪的声音。 祝笛澜按住枪,不敢动弹。 “什么事?”韩秋肃冷冷地问。 祝笛澜这才转过身,“你要干什么?” “能找到这里来,本事是不小。”韩秋肃走近她,拿走她手里的手枪。 她试着与他挣了挣,之后发现完全没有必要。两人的力量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韩秋肃这样认真的时候,她大气都不敢出。 她盯着他手里的来复枪,“你要干什么?” 韩秋肃朝另一侧的小坡走去,“你可以看着。” 他摆好狙击姿势的瞬间就射出第一枪。祝笛澜刚看见一辆轿车从车道的拐角驶进,车前盖就被击中冒烟。 车子猛打右转,划进林区,转了大半圈才停下。 又是一声巨响,车子的玻璃被击穿。车前盖隐隐冒出明火。 “住手!”祝笛澜大喊。 邓会泽从车上跳下,对着韩秋肃的方向射击。 韩秋肃面不改色,邓会泽掩护的一瞬间,凌顾宸快步冲向密林间的隐蔽处。 韩秋肃追着他的身影连开两枪。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 祝笛澜唯一看见的,就是那个身影被打中。 凌顾宸捂住胸口,翻下一个斜坡。没有人再看见他。 车子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邓会泽被气流冲出老远。 气流也波及到山坡上的人。祝笛澜感到自己似乎被人拦腰抱起,硬生生扔出叁五米远。 她浑身发疼,耳朵里全是嗡嗡声,似乎短暂失去了听力。 爆炸发生的那一刻,韩秋肃侧过身,弯腰蹲在一块石头后。他很快缓过来,看到祝笛澜正试着在枯叶间撑起身。 他背好枪,不由分说把她抱起来塞进吉普车。 祝笛澜浑身都疼,但她顾不上那么多。她拼命挣扎,喊道,“放开我!” 韩秋肃掐住她的喉咙,硬生生把她按进副驾。 这样的职业杀手稍微使劲,她就仿佛被某种铁器束缚住,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困难。她用力捶他的前胸,哭喊道,“放手!” 韩秋肃不说话,他上身一压,祝笛澜痛得直余尖叫。她脚上的红色高跟鞋被蹬掉。她挣扎得像个垂死的可怜人。 韩秋肃在副驾的袋子里翻出一根麻绳。 绝望让她无法思考,她哭得声嘶力竭却没有停歇的迹象,“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只花了十秒,韩秋肃就把她的双手用麻绳绑住,他正想把她绑到座椅上,后脑就重重挨了一拳。 韩秋肃的身体猛地前倾。这一拳力度不小,他眼前轻微一黑,不自觉松开手。 祝笛澜趁机想逃,却因为双手被绑在身前,掌握不住平衡,从吉普车上摔下来。她没法扶自己,结结实实摔在几块石头上。 不用想她也知道自己脸上半点血色都不剩了,这样的痛几乎麻痹她的神经。 她一边努力缓解疼痛,一边拼命想从麻绳中挣脱出来。 她不能等,因为她不知道凌顾宸还能撑多久。 她急得额头与后背都是汗,抬眼看到罗安与韩秋肃打得不可开交。罗安趁着偷袭抢夺他身上的武器。韩秋肃结结实实挨了好几拳,半跪在地上。 祝笛澜低头,麻绳把她手腕的皮肤都磨破,她看着自己的手挣出一半,愈发不耐烦,干脆用牙齿把结咬开。 麻绳被扔到地上,她头也不回地朝凌顾宸刚刚摔下的地方跑去。一路上她都责骂自己怎么穿了这么窄身的裙子。 韩秋肃试图追她,被罗安拦住。罗安掐住他,重击他的侧脸。不过两拳,韩秋肃就反击。两人打得难解难分。 经过邓会泽,祝笛澜把他拖到树后,确认他无大碍便要他叫救护车。她冲下斜坡。然而目及之处并没有凌顾宸的身影。 她着急,正想喊他,就看见了枯叶中大片的血迹。她顺着血迹快步跑去。地上尖利的碎石和树枝刮破了她的脚腕。 凌顾宸把一片土块当做掩体,他捂着左侧肋骨,靠在泥土堆上喘着粗气。 “顾宸……”她跪在他面前,瞬间泪流不止。 凌顾宸看到她,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他的手指间流出汩汩的鲜血。祝笛澜赶忙用手帮他按住,按住的那一瞬间她才发现,这血流的速度如同河流,她什么都抓不住。 她几乎要痛哭出声,却马上逼自己冷静,现在不是一味流泪的时候。她低头看自己的裙子,把腰间那条青色的缎带解下,想为他止血。 “来不及了。” “现在还来得及……救护车很快就来……” “笛澜……” “来得及!”祝笛澜哭道,“你再撑一下,就一下……” “笛澜,看着我,”凌顾宸握住她的手,逼她与自己对视,“你不用怕。跟罗安回去,现在就走。沁会照顾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祝笛澜摇头,哽咽得发不出声,“别这样……” “沁知道怎么做。” “别……别留下我一个人……” 他们的额头轻轻贴在一起,凌顾宸的气息愈发微弱,“我知道有人照顾你,我就放心。” “顾宸,我不知道……”祝笛澜把嚎啕大哭的欲望死死按压下去。她用力摸着他的脸庞,已经失去了所有自我控制的能力,“别走,求求你……再撑一下……我需要你……” “你不会有事。”凌顾宸痛苦的神色中还在努力挤出安慰的笑容,“笛澜,我爱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有你陪伴我这么久……我很幸运……” 祝笛澜主动吻住他,这个吻不过两秒她就无法持续。因为她哭得太凶,让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对不起……”她拼命镇定却根本压抑不住自己的哭声,“对不起,我都没有告诉过你……顾宸,我爱你……我很爱你……我爱了你很多年……我想与你在一起……” “没关系,不用因为我快死了就这样安慰我。”凌顾宸带着微笑轻声说。 祝笛澜一个劲摇头,“我没有骗你……这一次真的没有。” 她再度吻他,“我不想因为现在这样才告诉你我爱你……顾宸……” 凌顾宸猛地把她揽进怀里。祝笛澜抱着他嚎啕大哭。 罗安脸上挂着彩,身上衣服都扯破。他跑到两人面前,半蹲下,“你怎么样?” 凌顾宸向他伸手,“拉我一把,肋骨断了。” 罗安拉他。凌顾宸忽然显得格外利索,他起身,略带一瘸一拐地走着,轻声问,“带枪了吗?” “带了。” “好,”凌顾宸嘴角露出恶作剧般的坏笑,“千万别让笛澜碰。不然我就是现在没死,过会儿也要被她打死。” 祝笛澜还没从哭到全身发麻的情绪中缓解来,就感到身旁那个“只剩最后一口气”的人拍拍屁股走了人。 她愣愣地坐在地上,眼泪还因为惯性一直流。 -- ρo①㈧u.cóм 发脾气 罗安开着车跟在救护车后。副驾的祝笛澜沉默着瞪着前方的救护车。 如果她的眼睛会喷火,那辆救护车应该已经烧得只剩灰了。 到了医院,她才压抑下怒气,冷冷地问,“为什么?” “他穿了防弹衣。” “你穿了吗?” “穿了。” “为什么?” “这个地方不够安全。” “那些血是怎么回事?” “血袋。” 祝笛澜闭上眼又睁开,好像是硬生生把怒火咀嚼下去,“谁没事背血袋在身上?” “韩秋肃有计划,我们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罗安完全没有被她的样子吓到,“他要看见血,就让他看。” 祝笛澜看着医护人员把两副担架抬进去。她气得几乎不能思考,身体僵硬不能动。 罗安漠然地看看她,“你身上的伤最好去处理一下。” “我知道。”祝笛澜下车,重重摔门。 她的手臂、肩膀、小腿与脚上全是伤痕,都是被山间的尖利石块割伤。手肘与膝盖上除了外伤还满是淤青。 祝笛澜任由护士为她清洗伤口,药水触碰伤口的感觉对她来说完全不痛不痒。 她就这么沉默着盯住墙壁。 罗安拿酒精棉摸摸脸上和胸前的血迹,就不再让人碰他。她麻木冷漠的神情映在他眼里。 她既没有过问凌顾宸也没有过问韩秋肃。他一直等着她开口,但她没有。 医生进来告知他们可以去探望凌顾宸。祝笛澜充耳不闻。 罗安撇嘴,独自走到隔壁的护理房。凌顾宸坐在椅子上,左侧肋骨贴了许多绷带。 “多严重?” “还行,”凌顾宸摸摸其中一条白色带子,“比我想象中好。” 罗安瞥到扔在一旁的薄薄的防弹背心。 “笛澜呢?严重吗?” “外伤。” 凌顾宸捡起一旁的衬衫,“为什么不来看我?” 罗安挑眉,不想回答她已经气得连话都不说了。 “我去看她。” 罗安双手抱胸淡淡地说,“要不把防弹衣穿好?” 凌顾宸惊讶得发现他竟然有丝幸灾乐祸。罗安是对别人的情绪零同感的人。他竟然在意起祝笛澜的情绪来? 凌顾宸马上意识到她有多生气。他深吸一口气,推门出去。 他这样逼她,也该想得到后果。 祝笛澜斜倚在躺椅上,头发松松落落地挽起,耳后掉下无数碎发。 夕阳从窗户照进来打在她的脸与脖颈上,落下一道浅浅的阴影。 凌顾宸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她有他永远看不厌的美,慵懒又怡然,让他移不开目光。 不过现在,他暂时不敢对她说奉承话。 他轻轻走到她身边,“伤到哪里了?我看看。” 祝笛澜这才动了动。她不看他,兀自低头揉揉眉毛,想站起来。 她的脚踝和脚底满是伤痕,涂着紫红色的药水,绑了几条绷带。 她没有鞋,刚刚罗安在医院里拿了双一次性拖鞋放在她脚下。 凌顾宸看到她脚上的伤,赶忙握住她的脚腕,放回躺椅上。 他温柔地靠近她,“我抱你回去。” 祝笛澜咬牙切齿地说,“你再碰我试试!” 这份怒火他当然预料得到。说实话,凌顾宸自觉也该被她赏一巴掌。 他微笑着,格外好脾气,“我没事了,你不高兴吗?” 她恼火地拍掉他的手,“不高兴!” 明知她气得雷嗔电怒,凌顾宸还是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他习惯性地想伸手摸她的脸庞。 “叫你不要碰我!” “我错了,对不起。” “滚!” 祝笛澜倔强地要走,凌顾宸死死握住她的脚腕,不让她移动。 “别生气了。”他凑近她,笑着劝,“起码我听到了你的真心话。我很开心。” “我看你要死了才那么说!” “你刚刚还说不是因为这个……” “你!”祝笛澜气得想打他。 凌顾宸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她气得几乎七窍生烟。这个人不是受伤了吗?为什么断了肋骨还有这种力气? 她挣扎不过,忽然看到一旁小圆桌上摆的水果。她伸手抓起一个橘子就朝他掷过去。 凌顾宸敏捷地用右手抓住,在祝笛澜站起来之前,他把地上的拖鞋踢走。 祝笛澜又抓起一个苹果朝他掷过去。 凌顾宸后退两步,用飞快的语速说,“我知道你生气,但我现在肋骨骨折,你再扔我就要进手术室了!” “那就趁早进去!” 凌顾宸一把抓起一个铁质托盘,盘里的医护用具霹雳咣啷掉了一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在门口守着的罗安迅速行动,他一开门就看到凌顾宸拿铁盘挡在胸前,祝笛澜气得脸发红,朝他掷着苹果、橘子、百香果。 两人玩得像水果忍者。 在她两手举起一个椰子前,罗安马上夺过,把椰子放到一旁。 凌顾宸皱眉喘气,“南岭的医院里放椰子,真够特色的。” 祝笛澜完全不消气,可她又下不了地,只能恼火地在躺椅上跺脚。 她幼稚得像个没要到糖果的小孩子,凌顾宸止不住微笑。 他扔掉铁盘,心有余悸地摸摸受伤的肋骨,指挥罗安,“你抱她,走吧。” 罗安刚伸手,祝笛澜就狠狠地指他,“不要让我扇你!” 罗安冷着脸后退一步,双手抱胸。 凌顾宸开门喊,“宋!” 宋临跑进来。 “祝小姐走不了,你抱她。” 宋临没多想就朝她走过去。很快他就看清了祝笛澜脸上愠怒的神色。她活像一块煤炭,周身撒发出恐怖的威胁气息来,靠近一点就要被灼伤。 宋临与她的关系要比其他所有保镖都亲近,瞬间就看出了她当下的坏脾气。他了解她,也格外清楚现在的她是要咬人前的野兽。 他不傻,祝笛澜咬凌顾宸还能留情点,他何必往上凑? 宋临站住脚步,侧着向罗安靠了一步,十分认真地说,“祝小姐太重了,我抱不动。” 祝笛澜听罢更发火,疯狂捶打躺椅,“你再说一遍!” 凌顾宸用右手捂脸,他忍不住笑意但又很无奈。他知道自己再这么笑对缓解她的情绪没有任何好处,于是努力控制住面部表情,轻声劝,“先回酒店,好吗?我们再谈。” 祝笛澜气得站到躺椅上,“我今天哪里都不去,我不要看见你!” “那你想什么时候看见我?” “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凌顾宸和宋临不敢靠她太近,你一句我一句温柔地劝。 祝笛澜悻悻地重新坐下,言辞间依旧抗拒。 罗安失去耐心,他瞥到躺椅背面挂着的那条青色丝带。那是祝笛澜裙子上的丝带,在车上是她一直攥在手里。 丝带的颜色已经被染得血迹斑斑。 他抽出那条丝带,单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压制在躺椅上。 “放手!” 在场的人里只有一个人不会顺着她哄着她,那个人就是罗安。 罗安干净利落地按住她的肩膀,把她的双手用丝带反绑起来。 他稍一用力,她就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 多训练有素的硬汉都打不过他,收拾祝笛澜简直跟收拾鸡仔一样。他用手肘压住她的背,她全身能扑腾的就是窄裙下露出的半截小腿。 凌顾宸站在一旁指挥,“轻点……慢点绑……别弄疼她。” 绑好了,罗安顺手把她扛在肩上,跟搭了块毛巾一样轻松。 祝笛澜可就难受了,她气愤地扑腾小腿,尖叫,“凌顾宸!” 凌顾宸憋笑憋得肋骨都作痛,他依旧用右手扶着左肋,“算了,抱着吧。” 罗安又把她扔回躺椅上,重新打横抱起。祝笛澜觉得自己被无端羞辱了一阵,更气。不肯作罢地踹了凌顾宸一脚。 凌顾宸控制着表情,挥挥手带大部队离开医院。 -- 口交技巧(H) 她被罗安抱着放到酒店套间的床上。她靠着床头,不高兴地瞪他。 她看着两人聊了几句具体的安保和行程安排,罗安关上门离开。 凌顾宸舒口气,下意识地捂住受伤的肋骨。祝笛澜心里一阵绞痛。 他在床沿坐下,笑着看她。 那温柔让她脸红。祝笛澜轻咳一声,动动手,“给我解开。” 凌顾宸偏着头想了想,“我觉得这样挺好。” 祝笛澜瞪他。 “我要是解开,你就揍我,我吃不消。我现在搞不好连你都打不过。” 祝笛澜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再加上她实在心疼他受伤。所有的不服气终究是表面工作。 “我不打你。” “你跑了我也追不上。” 祝笛澜气馁地嘟嘴,“好,我不跑。” 凌顾宸爬上床,用双臂把她围起来。 该做的都做了,但这样被他含情脉脉地看着,祝笛澜还是不自觉有点脸红。尤其当她说了那些话以后。 她别开眼睛不看他。 “你说的都是真的,对吗?” “我什么都没说。” 凌顾宸笑得十分欢快,他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一瞬间她就心花怒放,但她就是要故意耷拉着脸。 “我解开你有条件。” “什么?” “我活动受限,”凌顾宸耳语道,“你要帮我洗澡。” “喂!” “你看,”他解开衬衫,露出肋骨上的绷带,“我要休养至少一个月。” 她打量着那些绷带,眼神不由得在他的胸肌上飘忽。她正色道,“这个不影响洗澡。” 凌顾宸抓住她反绑着的双手,轻轻一推。她就只能侧身躺在床上,怎么都动弹不了。 “过分!解开我!” “你要是乐意这么一直躺着,我没意见。我会喂你,反正饿不死。” “你本来就不可以绑我!” “又不是我绑的。” “你!” “你要骂罗安吗?我去帮你叫。” “好了好了,”祝笛澜只得认怂,“我帮你。解开。” 祝笛澜活动着手腕,面露不悦,“几岁了你?还要我帮。” “就怕你说话不算数,”凌顾宸反锁上浴室门,“你一直这样,比我还能黑吃黑。” 祝笛澜不屑的轻哼一声,转身打开水阀,“幼稚。” 凌顾宸揽住她的腰,把她转过来面对自己,不由分说吻上她的唇。 她被他推到墙上,水流溅起的水滴喷射在两人脚边。他只用右手搂着她。她意识到他的左手确实不能怎么使劲。 她忘情地回吻他,她的双手轻柔触摸他的肩膀。她有意识地与他保持距离,也不触碰他缠着绷带的肋骨,生怕弄疼他。 凌顾宸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他的右手在她的臀部游走。 她明白他的意思,便握住他的手腕制止,“都这样了你还想。” 凌顾宸轻笑着不间断地吻她,“还是想要你。” 她在他不间断的吻中寻找空隙,耐心地劝,“你要休息,至少等伤好了。” “那时候我们早就回去了,”他带着期望捧她的脸,“要不我们的约定就不要作数了。” “约定要作数,你也要休养。” “我不要。” 他竟然任性地撒娇。祝笛澜低头轻笑,用双手环住他的腰,主动吻他,“听话,你受伤我很难过。” 凌顾宸享受着她的吻。 当她想离开的时候,他的右手再度用力环住她。他把她死死压在墙上。 “你这样,”她轻笑,“根本做不了。别想了。” “我是做不了。”他狡黠一笑,“你可以。” 祝笛澜的脸瞬间涨红,咒骂道,“馊主意真多。” 他拉她的手,“帮帮我。” “我膝盖疼。” 凌顾宸拿过台子上两块厚重的大浴巾扔在地上,催促地拉拉她,“我前几天没有把你哄高兴吗?你明明很喜欢。” 祝笛澜垂眸踢踢浴巾,“好啦,我帮你就是。” 她轻轻吻住他的唇,两手轻柔地解着他的腰带。凌顾宸站着没动,享受她的动作。 她温柔又不害羞,湿热的双唇亲吻他的下巴、喉结,然后慢慢向下,游走至他的腹部。 她亲到他的腹肌时,已经为他褪下西装长裤。他把裤子踢到一旁。 祝笛澜纤细的双手环着他的腰。她的亲吻愈发大胆,开始用舌头轻巧舔舐。 她还未抵达正确的区域,就已经把他的欲火狠狠勾起来。 凌顾宸喘着粗气,不断抚摸她的长发。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闪动。她亲吻的时候还妩媚地瞥他一眼。 他已经硬得难受。 他抓着她头发的手忍不住用力,“谁教你的?技术那么好?” 祝笛澜轻笑,用牙齿在他的腹肌上轻轻一刮。凌顾宸不由得呼出一口气。 她的膝盖轻轻落在浴巾上,双手轻柔拉下他的内裤。粗长的阴茎蹦出来,两颗巨大的圆形物体鼓囊囊地垂着。 看到这场景,祝笛澜敏感地意识到自己的下体已经开始出水。 她把他的内裤拉至脚踝,凌顾宸不耐烦地用肉棒敲打她的脸。祝笛澜红着脸轻笑。 她把内裤扔到一边,双手轻柔地抚摸那粗大且急不可耐的阳具。 她抬眼,“我不是很擅长咬。” 凌顾宸恋恋不舍地摸她的脸,“漂亮成你这样的,男人都不挑。能射你脸上就爽了。” 祝笛澜娇嗔地轻拍他的大腿。随后专心地看着眼前的巨物。 她一手抚摸阴囊,一手握住肉棒,游刃有余地活动着。 她把脸埋进他的两腿间,像小猫一样伸出伸头舔舐,由根部舔到龟头,再落下温柔的亲吻,回到阴茎根部。 随后她舔舐着阴囊。右手也在一刻不停地抚摸肉棒。 凌顾宸的呼吸开始紊乱。她第一次为他口,她的美貌结合她的技术,这冲击力比他想象得要惊人。 “你喜欢怎么样要告诉我。” 她的声音像是透过水声遥远得传过来,凌顾宸只觉自己身处仙境。 “就这样,继续。” 祝笛澜温柔地笑,她微张朱唇,缓缓把阴茎吞进去。吞的过程她还在努力用舌头灵巧地绕着圈舔舐。 无奈他的阳具实在太过粗大,她觉得自己的动作不怎么灵巧。 凌顾宸抽搐般地用力拽住她的头发。她柔软双唇带来的触感是完全与众不同的体验。 他睡过的女人多到自己都数不清,但这绝对是让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 她缓缓前后移动着,同时双手温柔地抚摸他的屁股和肉球。 凌顾宸只觉这燥热难忍,但他努力忍住,由着她按自己的节奏来。 她动了一会儿,就试着往深了走。 这湿热又柔软的甬道越来越窄,刺激也越来越强烈。 凌顾宸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他开始忍不住用力抽动起来。 做了两次深喉,祝笛澜猛烈咳嗽起来。她做深喉有上限,做了几次就会受不了。她上次这样专心给男人咬也是很久前的事了,难免生疏。 “等一下。” 她别开脸,擦擦嘴角。凌顾宸耐着性子等她。 祝笛澜调整好,重新缓缓把他的阴茎吞入口中。 凌顾宸低低咒骂了句脏话。这快感过于强烈,让他的动作带着轻微的不可控。他用力按住她的头,逼她快速吞咽。 她的双手扶着他的大腿,速度太快以至于她玩不出舌头的小技巧,就这么机械地抽动着。 她总是浅浅地吞两次,然后做两叁次深喉。 如此往复了叁回,她开始受不了,眼眶不自觉发红,噎唔着说,“等等……” 她刚别开脸,咳嗽一声。凌顾宸就急不可耐地要她回来。 祝笛澜被他急躁的神情逗笑,娇嗔道,“我要歇一下……” “不要歇,”他逼她张嘴吞咽自己的阳具,“再来几下,很舒服。” “顾宸……”她嘤嘤呜呜地很快说不出话。 “宝贝……乖,听话……”凌顾宸微屈双膝,双手压住她的后脑,强迫她快速吞咽。 “很爽……再来几下就好……呼……”他仰头喘气,“操,我从来没有这么爽过。” 祝笛澜难受地皱眉,双眼通红地望他,但还是努力吞咽着。她发不出声音。 她娇嗔又委屈的眼神让他受不了。 “Fuck……”他不住地说脏话,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我还没来得这么快过……” 祝笛澜嘤嘤呜呜地说不出话。 “我就这么射行吗?” 祝笛澜皱着眉微微点头。浓烈的精液气息在嘴里弥漫开。一股精液在她做深喉的时候冲进喉咙深处。 她长舒一口气,随后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凌顾宸忽然将阴茎抽出,他拉住她的头发,她不自觉后仰。 他把剩下的精液全部射在她的锁骨和乳沟上。 祝笛澜别过脸,胸脯剧烈起伏着,她低头看到胸部一片浓稠的黏液。她捂住嘴,轻轻咳嗽。 凌顾宸与她跪在一起,捧着她的脸,脸上是餍足之后的温柔。 “没事吗?” 祝笛澜把口腔里的精液吞咽下去,红着眼睛摇头。 “对不起。”凌顾宸吻住她的唇,“你不喜欢?” 此刻眼里充满柔情蜜意的他与刚刚那个被野性本能驱使的他仿佛判若两人。 祝笛澜不好意思地笑,轻声说,“没事。” 凌顾宸紧紧抱住她,抬起她的下巴,不停地攫取她唇齿间的温热。 她搂着他,红着脸,“你喜欢吗?我做这个总是不熟练。” “你技术太好,”他轻轻吻她,“好得我都快要乱吃醋了。” “我不是害羞的小处女,”她甜甜地说,“你也不要乱生气。” “知道,”他的手伸进她的裙摆,“你湿了吗?” 祝笛澜故意蠕动着躲闪不让他摸。 他干脆扯下她的裙子,把她推到淋浴头下。她没来得及说话就又被吻住。 他撕扯她的内衣,她直笑,“你老撕,我带过来的内衣都被你撕坏了。” 凌顾宸笑着不回答,他把手伸进她的内裤,摸到一片粘稠。 “需要我帮忙吗?” “算了,你悠着点,都使不上劲。” “那要看什么姿势。” 他把中指伸进她的阴道,拇指按摩阴蒂。 她的身体很快起了反应,双乳挺立起来,接吻的同时发出不自觉的呻吟。 可她不敢用力,生怕触碰到他的伤。于是只能用后背紧紧贴着浴室瓷砖。她的双手不敢碰他的胸,只能抓着他的手腕。 她就这么贴着墙仰面不断呻吟。他只要用手指就可以把她逗弄得浑身颤栗。 因为她的克制,这画面反而更香艳。水流顺着她的发丝滴下,滴落到她的锁骨,滑落到她的乳尖。 “顾宸……”她轻声求饶。 “你不会伤到我,别担心。” “我……我这样站不住……” 他把手抽出,她半瘫软地靠在他肩上。 他吻她,“想要吗?” “不折腾了。我心疼你。” 凌顾宸露出一个痞气的笑容,“我想要。” 祝笛澜这才看见他两腿间的巨物又肿胀着立起。 -- 镜子(H) 他把她推到洗漱台上,让她背对自己。祝笛澜双手撑着台面,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满面的娇羞与美丽。 他用右手推她的腰,她踮脚抬起屁股。 她湿滑的甬道很快得到满足。凌顾宸的左手也撑在台面上,只有右手和下身用力。 他猛烈的抽动让人根本看不出他受伤。 “啊……”她的娇喘和呻吟不断交替,巨大的快感让她忍不住低下头。 凌顾宸猛地揽住她的腰,逼她抬头,“看镜子。” 她跟随他的节奏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大镜子上。 那里的画面香艳过任何一部电影。她湿透的头发粘在额头,眼里满是风情与妩媚。 从肩膀到丰满的胸部再到纤细的腰身,勾勒出她极度的身体线条。她的双乳随着他的节奏不断抖动。粉色的乳头挺立着。 她身后的男人伴随着不断的用力,臂膀与前胸的肌肉线条瞩目地鼓起。他胸前贴着的绷带更是无端蒙上浓重的雄性气息。 这画面让她更湿了。 他的抽动开始带出源源不断的水声,“看来你很喜欢。湿成这样了。” 两股交汇之间有水迹源源不断地流下来。祝笛澜丝毫不感羞耻,反而越来越享受。她用双手撑住上身,故意仰头,娇嗔地呻吟着。 凌顾宸动情地停下,抓住她的胸使劲揉搓。 她仰头与他亲吻,右手在他的大腿根部游走。 “我知道你风情,真是可惜没早点睡了你。” 祝笛澜妩媚地笑,“早睡了也没意思,我不懂这些,你会嫌我。” “你这么美,看都看不够。怎么会嫌。”他咬着她的耳朵。 祝笛澜右手摸他的脸庞,左手跟着他一起揉搓胸部,止不住地呻吟,“你也就现在哄我开心。为了骗女人上床男人什么都说得出来。” 凌顾宸被她搔首弄姿的模样弄得大脑几乎空白,除了本能的兽性再无其他想法。 “你想我怎么对你?温柔的还是狠的?” “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她趴回台面上,双脚分得更开,屁股撅起,更方便他抽插。 她就以这样一个姿势对着镜子,保证自己可以看见诱人的双乳和身后的男人。 凌顾宸两手握住她的腰,大力抽动起来。祝笛澜咬住下唇,故意用甬道持续地抽紧来刺激他。 凌顾宸果然感受到她的小花样,右手掐着她的屁股,不断骂着脏话。 上床的次数并不多,不过她已经知道他很爽的时候喜欢骂英文脏话。 她满意地偷笑,微微抬起上身。 凌顾宸稍稍调整姿势,继续进行强有力的抽动。这下轮到她受不了了。 她的双臂渐渐支撑不住,上身不断低下去,她的呻吟慢慢变成不自控的喊叫。 她无法再看镜子,无力地匍匐在冰冷的台面上。下身的快感掩盖了这冰冷。她的双脚已经离地,微微抬起。 她想把双腿环到他腰上,下身悬空会更刺激。但她想到他的伤势便作罢。她修长的那双美腿下垂着,微微晃动。 她看着自己身边氤氲出的一圈水渍,意识越来越模糊。 她的娇喘越来越诱人。他还未射,就意识到她的身体不自觉地抽动起来。 她因为高潮而瘫软,让凌顾宸十分满意。 她的花穴已湿润、柔软如沼泽,阴道里流出来的液体源源不断地顺着台面,顺着她的双腿滴落。 凌顾宸做着最后的抽动,射进她体内。 她果然是满意了,这次没有转过头骂他内射。 吹干头发,祝笛澜舒服地躺下。 过了一会儿,凌顾宸从浴室出来,坐在床沿看着她,嘴角的笑像是印出来的,怎么都不会消失。 祝笛澜咬住手指,“笑什么呀。” 他轻轻掀开被子,温柔道,“我看看你的膝盖。” 她的膝盖上有两片巨大的淤青,还有小伤口。他心疼地弯腰轻吻这片淤青。 “摔到石头上了,不是刚刚弄的。” “我不会这样伤你,我不舍得。” 祝笛澜甜甜地笑。 凌顾宸仔细查看她身上的伤口,每一道血痕他都要温柔亲吻,把她逗得直缩身子,“你怎么了嘛?” “心疼你。”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她也不由感动。 凌顾宸与她并排躺下,她伸手摸摸绷带,“我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跟刚刚那两次的爽相比,这种痛不值一提。”他狡黠地笑。 祝笛澜娇嗔地嘟嘴,“现在你一定要休息。我不会跟你做了。” 他轻轻摸她的脸,他就这样看着她,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她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只想躲,“睡吧。” “你说你爱我。” “这不会改变任何事。” “为什么?” 她脸上的笑容隐去,垂下眼眸不说话。 他们之间的相处,不需要那么直白的话语,不需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不堪。 凌顾宸虽然不解,但他谅解她。他不再逼她,只是把她搂进怀里,叹气道,“没关系。我会等你。” 祝笛澜把头埋进他的肩窝。她沉迷于他身上淡淡的荷尔蒙味道。她不说话,不敢让他知道自己在掉眼泪。 凌顾宸仰面躺着,右手搂着她,左手抓住她的手,放在腹部。 祝笛澜沉溺于这份安全感之中。 “我问问你。” “嗯。”她已经累了,带着困意应付着。 “你睡过多少个男人?” “你干嘛?”她轻笑的气息吹到他的脖颈间,凌顾宸心中不由得悸动。 “我吃醋。” “你不是很舒服吗?喜欢就好了,不要问。” “你交过的男友我都知道,白明也不像是很会搞这些事的人……” “啧,”她打断他,“我都快叁十岁了我喜欢这件事不正常吗?” 凌顾宸握住她的左手,免得她一气之下一掌拍断他的肋骨。 “你跟韩秋肃研究这些吗?我跟他比,谁的硬件更好?谁的技术更好?” 果不其然,祝笛澜带着困意起身,幸而她的双手被箍住,不然凌顾宸觉得自己挨一巴掌都是保守估计。 她那么困,还是不可置信,“你是不是太无聊?” “我想知道,”凌顾宸好声好气地说,手上的劲一点都没有松,“这些都是他教你的?” 祝笛澜挣扎着想把双手解放出来。 他紧紧攥着不肯放,“我要确认我比他好。要是你的评价不是这样,我就要再来一轮,把你睡踏实了为止。” 祝笛澜又气又笑,“幼稚!” “不要怪我,都是他,”凌顾宸不依不饶,“以前他看我那个样子,搂你的时候那个炫耀的样子。就是跟我炫耀他睡过你而我没有。我看不顺眼很久了。” “你都快四十了!说这话你不觉得好笑吗?”祝笛澜气绝,“他今天差点一枪把你崩死!而你在气什么?气我跟他上过床?” 凌顾宸微笑,“你就说我比他好就可以了。” “我不说。”祝笛澜觉得自己可能是气疯了,竟然笑起来,“睡觉!不要说了!” 凌顾宸悻悻地努嘴,一脸不开心。 “别闹了,”祝笛澜理理被子,重新躺下,“乖,睡觉。” 他不情愿的语气如同撒娇,“我光想想就睡不着……” “你要跟我比吃醋吗?你睡过的那些个泊都社交圈里的富家小姐、名媛网红,我都知道。你再跟我乱生气,我也不给你留面子了。咱们很有得聊。” “有资格为我的历史跟我发火的只有我的女友,”凌顾宸美滋滋地说,“你要是想当我女友,现在就对我发火吧,我听着。” 祝笛澜轻哼一声,钻进他怀里。她憋笑得身体微微颤抖。凌顾宸满足地搂着她。 -- 决裂 两人坐在包间外吃早餐时,江研彤在前方的沙滩上走过,她微微昂头,右手在帽檐一指,算是与他们打了个招呼。 两人的眼睛像豹一样威胁性地眯了眯。 祝笛澜放下咖啡,冷漠道,“我找她谈。” “不要理她,”凌顾宸扔下刀叉,“现在开始,你跟着我,一步都不要出我的视线,知道吗?” “在她的度假酒店,她不敢胡来。” “她不敢对我胡来。但她如果把你带走,我根本没地方找人去,这里不是泊都。” “她对我的兴趣没那么大。” “对你有兴趣的确实不是她,”他用餐巾擦手,“昨天要不是罗安拦着那个混蛋,我现在就该满南岭找你了。江研彤随便给他一艘船,等他出了公海,你叫我怎么捞你?” 祝笛澜的神色暗了暗,她还没有打听过韩秋肃的消息。“既然那么糟糕,我们趁早回去。” “你跟着我,就没事。” “嗯。”祝笛澜应答着跟他起身,两人正准备离开。别墅套间的门口停下一辆轿车。 孟莉莉跑过来,一脸焦虑,“顾宸,你怎么样?” 凌顾宸的左手一直插在裤袋里,她碰到他以前,他身体向后一退,用右手抓住她的手腕。 他不让她碰,轻声解释,“没有大碍,但我现在必须跟你保持距离。” 孟莉莉含着眼泪,难过地点头。 祝笛澜惊得脸色白了一半。她悄悄走到一边,与凌顾宸拉开距离。 “我……我知道了以后睡都睡不好……” “没事。”凌顾宸安慰着,拉着她朝沙滩上走去。 他递了个眼神给祝笛澜。 祝笛澜转身迅速回到他的卧室,把自己所有的睡衣裙和个人用品都拿走,还叫了打扫服务。 一边收拾,她一边幽幽地想,自己果然是成了这么个见不得人的情人角色。 她万万没想到孟莉莉会来南岭,她与凌顾宸的这次越轨差点在她面前曝光。 保镖不可能去通知孟莉莉,那么就只剩…… 她把睡裙扔回自己房间,沿着花园就去找江研彤。 江研彤在沙滩椅上喝酒,看到她来,淡淡一笑也不言语。 “我有事找你。” “想通了吗?”江研彤幽幽地笑,“我可不都是帮你。” “你胆子真大。” 她双手一摊,“我可什么都没做,韩秋肃跟我没关系。” 这话祝笛澜当然想得到。“你不会想让我留下来的。” “为什么?” “你小心。等你看见我把你爸睡了,踩着你的头爬上去的时候,你赶都赶不走我。” 江研彤不屑地干笑两声,看到她威胁的模样,便渐渐收起笑容。 “不要以为我看不透你那套恋父情结,你忘了我干什么的了?”祝笛澜挑眉,“我知道怎么打你你最痛,不要惹我。” 江研彤别过脸,忿忿地抖了两下嘴唇,骂道,“行了,滚回去。” 祝笛澜瞥见走廊一侧的身影。她快步走过去,到了那里却看不见任何人。 她静静等着,等到他主动出现。 韩秋肃脸上有一道细微的血痕,从下巴直到左耳。除此之外,他看上去完全没有变化。 “你不要再动他。” “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他答应过我不会伤你,他一直信守承诺。”祝笛澜朝他走了一步,“你要是再伤他,我跟你没完。” 韩秋肃垂眸,摸摸鼻子,“你以为我还在意你?” “那好,”她微微扬起下巴,“我们不会再有瓜葛。” “我只能答应你,保证你的安全。” 祝笛澜已经想走,听了这话,她压低声音,发火道,“你以为我真的动不了你?你以为那么多年,刘刈安稳活到现在是因为他聪明吗?” 韩秋肃静静看着她。 “为了你,我保过石南,保过刘刈,”她眼眶轻微泛红,又悲伤又生气,“你以为我真的做不出来?你再惹他,我从刘刈开始掀了你的底!” 她转身就走,独留韩秋肃站在原地。 热带岛屿的暖阳透过玻璃照射进来,折射出一个诡异的角度,如同寒冰。 孟莉莉的出现让场面更失控。凌顾宸绕开江研彤,迅速与江申睿达成协定,便谋划着离开南岭岛。 回泊都的私人飞机上,凌顾宸与孟莉莉坐在一起。 他终于用器械挂住左手,保护肋骨。 祝笛澜与罗安坐着,她全程无所事事地翻着杂志,不与任何人多言。 凌顾宸心里不安,总是看她。他担心她生气,可她似乎冷漠得不在意。 与她自己说的一样,离开南岭之后她似乎就把所有的事忘怀了。 她再与他说话就与以前一样,熟络但隔着普通的距离。 他怀念她躺在床上咬着手指,娇羞着笑得眼睛眯起的模样。可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因为这是他答应过的事。 -- 分别 回了泊都,祝笛澜住回新湾,再没有与他有过任何亲密的接触。 凌顾宸借口称养伤不便,再度住回祝笛澜在别墅的旧房间。孟莉莉无奈,可也知道她的话从来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凌顾宸熬了几天就熬不住了,千方百计要找借口联系祝笛澜。 她如果真不想理他,什么借口都不顶用。他说一个,她瞬间能编出一百个虚假的解决办法来,隔着电话就能把他气得肋骨都要多断一根。 他气,可也没办法。他心知肚明这都是他自己纵容的结果。 祝笛澜没有她表面上看着的那么心安,她也很怕见到凌顾宸。 在南岭的事,她也是小心翼翼避开罗安才敢做,那时候局势有点混乱,覃沁不能去,罗安一个人顾这顾那,跟韩秋肃打都打不过来。就算知道她睡到凌顾宸房间里去了,他也没手管。 可回了泊都就不一样了。她行事还是要小心。 好在有个上好的理由,就是覃沁的婚礼。她整天跟在丁芸茹身后,说是打下手,其实就拿两位新人做挡箭牌。 凌顾宸一直忍着,忍到从医院出来,确认自己好全了,就要开车去新湾堵她。 覃沁对他那么了解,一眼就看出他不对劲,可问了,他什么都不肯说。 他们在新湾公寓的停车场抽烟,等着两个女孩回家。 轿车驶进来,覃沁心花怒放地凑上去,张开双臂就要迎接自己貌美如花的未婚妻。 祝笛澜不耐烦地把他推开,“把你的脸放远点。” 看他们斗嘴对丁芸茹来说很有意思,但此刻的她有点笑不出。她下午忽然觉得不舒服,昏昏沉沉得,脸色也不好。 祝笛澜扶着她回家,两人都猜测是最近连轴转,一路亢奋可又缺少睡眠导致的。 覃沁担忧地跟着。祝笛澜甚至没留意凌顾宸也在场。 丁芸茹靠在沙发上,想了想,觉得这痛与痛经有点像。祝笛澜便拉她回卧室,把两个大男人挡在门外。 丁芸茹在盥洗室待了一会儿又出来,摇头直说奇怪。 “你先躺会儿,”祝笛澜坐到床沿看她,“要不去医院?” “还是像痛经,也许明天就来了。”丁芸茹不在意,“我也觉得奇怪,这个月晚了快叁个星期了。难道一来要来个大的?痛都痛得这么不寻常。” 祝笛澜微微蹙眉,“你经常不规律吗?” “一般是规律的。” 祝笛澜猛地抓住她的手,瞪大眼睛小声说,“你有没有验孕棒?” “不是吧……”丁芸茹惊地坐起来,“我一直逼他戴套……等一下……” 祝笛澜已经开始到处翻,翻出一支验孕棒扔给她。 这样被关在自家卧室门外,不是覃沁可以忍受的风格。他只耐了一小会儿脾气,就大摇大摆地冲进去。 祝笛澜一个人坐在单人沙发上翻杂志。 “我老婆呢?你又干嘛了?” 祝笛澜翻个白眼。 覃沁扯过她的杂志,坐到扶手上,质问道,“你又带她去哪里疯了?” “什么疯不疯的,又不是我干的。”祝笛澜与他抢起杂志来。 “你是个疯丫头,我老婆没你那么能折腾,你悠着点。” “不要什么都怨我。” “就怨你,一个你,一个璐璐,我老婆没被你们带坏真是出淤泥而不染。” 祝笛澜噗嗤笑出声。覃沁更气,他掐她的手,“你说你又干什么了?” “不要动手动脚的……” 两个人瞬间又跟亲兄妹一样互相乱掐,互相不留情面地按脸。 凌顾宸倚着衣柜,看他们俩胡闹。 洗手间里传出一声尖叫。凌顾宸马上反应过来,他还没冲进去,丁芸茹就先跑出来。 她的两颊泛红,喜悦和惊讶的神色在她脸上频繁交替闪耀着,显然她也吃不准到底该是什么情绪。 覃沁一手还按在祝笛澜脸上,愣愣地看着她。 祝笛澜瞄到她手上的验孕棒,就猜到了七八分,全场倒是她显得最镇定。她一掌拍开覃沁的手,露出淡淡的微笑。 “我……我可能怀孕了……”丁芸茹举起手里的验孕棒。 覃沁愣了两秒,就冲过去把她抱起来,丁芸茹紧张地尖叫一声,然后就捂着肚子。 覃沁也只得小心把她放下,他一时间手足无措,抱她也不是,不抱她也不是。 他如同赢得大奖的世界冠军,举拳到空中,猛烈地欢呼一声,“呜呼!我要当爸爸了!” 丁芸茹紧紧抱着他,满脸的紧张与欣喜。覃沁欢呼完,赶紧抓住有经验的人,“然后怎么办?” 祝笛澜笑着接过验孕棒,“去医院验血。” “好,现在就去,”覃沁搂住丁芸茹就要走,还不放心地回头,“然后呢?” 祝笛澜努努嘴,“然后就好好伺候你老婆,半个房间的零食和营养剂要买足。” 覃沁笑得合不拢嘴。 丁芸茹小声说,“可我不要发胖,穿婚纱难看。” “那把婚礼提前了。” “说什么呢,请柬都发了。” “我不管,爱来不来。我老婆跟孩子最要紧。” 覃沁絮絮叨叨地说着,给她穿好外套。想了想,甚至不舍得让她自己走路。于是一把把她大横抱起,大步流星地朝停车场走去。 丁芸茹缩在他怀里,笑得极其甜蜜。 祝笛澜看着他们走了,才慢悠悠晃回自己的公寓。凌顾宸非要跟在她身后,她警觉地挡在门外,没好气地说,“什么事?” 凌顾宸故意轻轻掐她的手背,“请你吃饭去。” 祝笛澜果断拍开他的手,“不去,吃过了。” 凌顾宸摸摸鼻子,“那……” “没事就这样了。”祝笛澜当着他的面就把门摔上了。 这闭门羹吃得凌顾宸服气。他挠挠头发,踱步回停车场。 那么多年,他隐隐觉得人生中少了点什么。好像少了一块的拼图,咯得他难受。 深夜,孟莉莉录完节目回家,看见凌顾宸在卧室里等她。她忽然一阵惊喜,他一直住在祝笛澜的旧房间,现在却忽然愿意回来。 她都几乎绝望了,觉得这分居状态会无限期地延续下去。 她扑进他怀里,“我好想你。” 凌顾宸轻轻拍拍她的背。 女人的心思经常敏感又准确,孟莉莉一下就感受出这轻拍的动作,这毫不带暧昧与感情的动作让两人间生出无限罅隙来。 她抬眼看他,止不住心中的悲伤。 “莉莉,我们谈谈。” 心中的猜想好似得到应征,孟莉莉松开手,坐到一旁,“你要跟我分手?” 凌顾宸怔了怔,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对不起。” 眼泪依旧瞬间流下。孟莉莉不敢相信,她已经为他哭了那么多回,竟然到现在都还没习惯。 “我说过,我不在乎你在外面有多少个女人,我只想在你身边。” “这对你不公平。” “我觉得公平,就不需要你来评判。” 凌顾宸握住她的手,柔声劝,“莉莉,你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人,你值得更好的……” “不用说这话安慰我了,”她哽咽着,“再美好,不也留不住你。” “因为我不是可值得你托付的人。” “还是因为笛澜,对吗?” 凌顾宸默认。 孟莉莉无声地掉泪。 “她从来都不想伤害你,你不要怪她。是我的错。” “我……”孟莉莉似乎听见某座城倾然倒塌之声,“我为了你……我只爱过你……顾宸,不要这样对我……” “我以前也以为这样可以帮你,但只会让你更痛苦。你最值得拥有幸福。这幸福我给不了。” 孟莉莉不知还能说什么,她该做的都做了,哭过的泪也足够多。依旧留不住心爱的人。 “莉莉,别做傻事……” “我问你……”她努力坚强看他,“你有没有,一点点,爱过我?还是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 “我爱过你。” 孟莉莉笑得很惨淡,“不要骗我。” “没有骗你,”凌顾宸顿了顿,“那时候……我也曾经以为我会与你相守一生……每次我想好好爱你的时候,好像总有很多干扰因素……对不起。” 孟莉莉捂住脸,无声地哭了一小阵。 这些话让凌顾宸也十分难受,他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你跟经纪人商量,挑个时间发声明。怎样写都可以,什么时间发都可以,好吗?” “我不会说你的好话……” “好。你怎样骂我都可以。” 这话却让她哭得更凶。凌顾宸冷落她很久,她并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但这山崩海啸的难受已然击垮了她。 “我看着你睡着,我再走。” “我知道,你别这样。我已经为你死过一回,不会再干傻事。” 凌顾宸看她的眼神既哀伤又担忧。 “我明天再走。” “你想住多久都可以。这个别墅,你可以随意进出。” “有什么意义……”她擦擦眼泪,“如果没有笛澜,你会不会……就与我结婚……” 凌顾宸沉默许久,“可能吧……” 这山间的夜景,一如这无尽的悲伤,压得她喘不过气。 -- ρδ①8M.cδм 耍赖 祝笛澜很快发现,凌顾宸经常缠着她,如同脚边踢不掉的一块狗皮膏药。 其实以前两人关系好,有点暧昧但没到上床那一步的时候,凌顾宸也喜欢找她聊天。她是他少有的,聊得来的朋友。 但近期,他对她的黏法,已经快成了初中时看见的那种,痞痞街头小混混跟在校花身后的黏法。 祝笛澜有点后悔在南岭,没控制住就跟他上床了。但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撑。 她要稳住的,是她与罗安之间那层微妙的平衡。罗安是个非常不稳定的因素,她吃不准,他与凌顾宸的兄弟情,他与廖逍的养父子情,对他来说孰轻孰重。 因为她的死法也取决于罗安如何衡量这两段情。 不过,她与罗安表面上的客套一直都在。甚至在罗安质问她竟敢怂恿凌顾宸发令,让他去查她弟弟祝宏鹏之后,她也不害怕。 她一直等,等到廖逍彻底进了医院,才敢走这步棋。这至少保住了祝宏鹏的小命。 抛开这些事,罗安对她并不恶劣。她甚至依旧习惯性地做两份晚餐,留一份给他。 所以凌顾宸踏进她家门的时候,很高兴地表示要蹭这顿晚饭。 罗安跟在他身后,两个一米八几的浑身肌肉的男人,站在一起把客厅的顶灯都遮了一半。 “我家小,供不起你们两尊佛。”她翻个白眼。 凌顾宸看着她烤的两份叁文鱼配绿芦笋,笑呵呵地说,“我正好饿了。” “不是给你的,”祝笛澜把两个餐盘端到餐桌上,“给罗安做的。” 罗安正好站在餐桌边,他看看叁文鱼,又看看凌顾宸,漫不经心地说,“我可以不吃……” “你给我坐下!”他没说完,就被祝笛澜呵斥。 罗安摸摸脖子,长这么大他还真是第一次被按着头吃饭。 他看看凌顾宸,凌顾宸拉下脸,无奈地撇嘴。于是罗安就坐下,安安静静吃起他那份来。 凌顾宸双手抱胸,站在餐桌边瞪着两人。祝笛澜故意不理他,罗安顶着他的万年面瘫脸,怡然自得。 凌顾宸简直气炸肺,看了一会儿就跑到隔壁蹭饭去了。 祝笛澜本以为他走了就算了,结果他蹭完饭,又杀了个回马枪。她收拾碗筷的时候,听到了浴室里哗啦啦的水流声。她惊得脸都发白。 此刻罗安的屁股就跟长在沙发上一样,怎么都不走。 凌顾宸冲完澡,穿着家居的T恤和短裤就坐在她床上看书。罗安翘着腿看球赛。 祝笛澜看看卧室又看看沙发,竟一时不知该先骂哪一个。 她冲进卧室,小声说,“你干什么?” 凌顾宸把书放在胸口,往下一滑,顺势躺平,装出虚弱的样子,“好累,我今天能不能睡这里?” “不行。累?叫罗安扛你回去。” 凌顾宸一翻身,裹上被子,幽幽地说,“他知道我今天睡这里,所以他睡沙发。保证安全。” 祝笛澜脸色惨白,抱起睡衣就逃到丁芸茹家里去睡客卧。凌顾宸也不追她,舒舒服服睡到第二天早上。 他的耍赖技法用得得心应手,每天傍晚他都定点出现,带着睡衣和隔天要穿的西装。 很快,祝笛澜卧室里那个小小的衣帽间就划出叁分之一领地给他。 他在卧室里蹭睡,罗安就心安理得地睡在沙发上。祝笛澜每天都气得跺脚,但根本不敢质问,怕他顺口说出在南岭的事,一墙之隔的罗安就听到了。 她在丁芸茹家的客卧睡了两天,覃沁开始偷摸着打探他们的关系。她更觉得烦,于是又硬着头皮睡回去。 学校和警署里的事很够她忙,她回家已经很累,还要照顾两个肱二头肌比她脑袋大的男人。 这天她回家已经临近午夜,凌顾宸依旧坐在床上看书。她累得不想搭理他,洗漱完毕就爬上床。 凌顾宸放下书,“怎么那么晚?” “警署里有个案子,陪着审到现在,没通宵都不错了。” “吃了吗?” “嗯,”祝笛澜拍拍枕头,语气里满是无奈,“你干嘛非要睡这里?” 凌顾宸侧过身,用手支撑着上身。他想说,她在的地方让他觉得像个家。但他把这话咽下去了,他觉得她现在想必是不想听。 祝笛澜自顾自拉开被角,躺到一侧。 他被允许在这里留宿的条件之一就是两人分两床被子。谁都知道,真要天雷勾地火了,一床被子什么都挡不住。 不过既然这让她心安,凌顾宸就接受。 “想跟你说说话,你在身边我安心。” 祝笛澜累得看不见他的关心,“我今天真的很累,什么都不想说。” “好。” “那我睡了,我不管你了,”她闭眼,“饿了自己去厨房里翻吃的。” 凌顾宸关掉台灯,躺下,在墨蓝色的夜幕中看她的侧脸。她的皮肤透着惊人的珍珠白,在这种黑暗中还依稀可见。 他忽然想起覃沁的那句评价,“这丫头最大的本事就是遗传得好”。 她确实与她弟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他的嘴角露出笑意,作怪似的摸摸她的鼻尖。她已然熟睡,没有反应。他把她的手扣在手心。这是一份安稳又坚定的温柔。这份爱让他再也不愿松手。 每天早上,祝笛澜要做叁份早餐。两位少爷都被伺候惯了,都是在餐桌旁读着杂志坐着等。 她洗漱完毕,浴室就要分给他们。 她熨烫裙子,凌顾宸就会把自己的衬衫也放在一旁,然后站在她身边说个不停,非要逗她,非要跟她聊天。 罗安冲完澡,把自己的衬衫也放过来,如同在排队。 祝笛澜忍了两天。这天凌顾宸靠着她嘀嘀咕咕,还嫌弃她熨的衬衫不够平整。 她把熨斗一摆,干脆罢工,生气道,“我照顾不过来你们两个人,这里太小了!” 凌顾宸一愣。 “我每天都有事做,还要给你熨衣服?!” “对不起,”凌顾宸马上接过熨斗,“我来,我来。” 他有天生带来的少爷习性,很多时候,他确实意识不到。祝笛澜说了,他才赶忙接手。 祝笛澜嘟着嘴站到一旁,看着他仔细熨衬衫,气消许多,双手抱胸看着他。 她闹脾气的样子非常可爱。凌顾宸的笑容宠溺起来,“你穿哪个?我给你熨。”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拿了条连衣裙,放在他面前。 自此以后,她回家就再也不用做家务。凌顾宸有时间就给她做饭,没时间就从餐厅打包。她每天的生活被安排得妥妥帖帖。她的每条裙子,他都熨得小心又平整。 早上她跟罗安坐着等早餐时,竟也高兴起来,心想早知道就早点发脾气,还该骂得更狠些,凌顾宸更能变着法子对她好。 可他这么一直耍赖,到底不是个办法。她每天都想办法赶他回别墅,快要无计可施的时候,凌氏集团闹出了大丑闻。 连着一周,每个电视台都在循环播放,凌氏集团涉嫌洗钱以及政治贿赂,被接受调查的新闻。祝笛澜足有一周没有见到他。连覃沁也终日不见人影。 看新闻,祝笛澜也看得出这是苏逸和万昱的手笔。 这些新闻与线索真真假假混杂着,大概只有20%是真的,就算真的进了调查程序也很难攻击凌氏。 但这些编出来的重磅新闻,足以让凌顾宸忙得连轴转。她想得出他有多焦头烂额,以至于连着一周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这种事,她帮不上忙,还要小心提防何征铭那双盯着她的眼睛。 凌氏与万鑫,每几年就要这样互不相让地闹上一回,谁都知道没法彻底搞垮对方,但只要能让对方头疼,他们就满足。 现在又蹦出个沃德集团来,她想都能想得出凌顾宸有多气。 周六晚上,她难得可以晚睡,就无所事事地听着夜间新闻,在吧台里折腾着想做个小甜点。 凌顾宸进来,径直走到卧室,甚至懒得听电视里那循环播放的新闻追踪。 祝笛澜一抬眼,正好对上罗安的目光。她读出了显着的警告意味,于是赶紧跟进卧室。 凌顾宸仰躺在床上,手臂按在前额。 “顾宸,你回去休息吧。” 罗安的目光顶在她的脊背上,让她不由得出冷汗。她俯下身,想把他扶起来。 凌顾宸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近身前,“别赶我了。” 她一愣,没想到他的声音听上去这么疲累。 “我很累,今天别赶我了,行不行?”他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 她甚少看见他这样,好似他忽然在她面前展现出了一份少见的脆弱。 祝笛澜愣愣地看着他,她一直把他当做依靠,在她眼里,他永远是可靠又坚强的人,好像从来没有弱点,没有低谷。 “可是……” 凌顾宸轻轻搂住她,“有你陪着,我才安心。就让我安心一次,好吗?” 他似乎累得使不上劲,他搂她的力气那么虚无,只在她腰上绕了一下,又放下去了。 祝笛澜格外心疼,她不再劝他,只是用手轻轻抚摸他的前胸,表示自己理解了,让他好好休息。 他很快就睡着,祝笛澜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快步走到卧室门外。 罗安后退一步,看着她把卧室门关上。 “他自己要睡在这里的,”祝笛澜压低声音,“我什么都没做。” 罗安冷漠又凶狠的眼神在她身上游离,声音同样极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祝笛澜只觉头皮发麻,“你要是拦得住他,就不要赖在我身上。” “想清楚了,你弟弟在我手上。” “别动他,”她妥协,“我会听你的。” 罗安转过脸,继续坐回沙发上看新闻了。 祝笛澜恨恨地盯着他的背影,随后回到卧室。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她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她忽然有点希望凌顾宸听到刚刚那些话,把她从这无穷尽的争斗中解脱出来。 她坐到床沿,俯身看他。他睡得很熟。他说得没错,在这里他确实安心,在所有陌生的环境,他总是稍有动静就惊醒,有着特工的直觉和本能。 祝笛澜想拿床被子,才发现他连鞋都没脱。他就这么穿着一身完整的西装睡着了。 她更心疼,轻声唤他,“顾宸,换身衣服吧,舒服点。” 凌顾宸动了动,没有睁眼。 祝笛澜只得轻轻扶住他的手臂,把他的外套脱下来。他浑身肌肉,体重比睡眠更沉。祝笛澜直觉自己费了半天劲,差点要叫罗安来帮忙。 她把西装外套挂好,又给他解下领带,慢慢脱掉衬衫。给他脱鞋的时候,祝笛澜竟然感到一丝好笑。 我什么时候做起这种妻子的工作来。她笑着,不自觉地笑得甜蜜。 她细心地给他掖好被角,然后躺在他身旁。她的视线像是要把他的五官都扫描一遍。她一闭上眼就能想出他的脸庞,可依旧看不厌。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小心地不敢让他知道。 这让她觉得哀伤,她费劲给他脱衣服的时候不怕弄醒他,现在倒怕了。 “我知道你不是我的,能不能借我一次。”她只敢用额头轻轻点住他的手臂,喃喃说道。 凌顾宸醒来时,看见祝笛澜缩成一团,躺在他身边。他的衣物整整齐齐迭在一旁。 这是他这一周难得的好觉。他轻轻搂住她,在她唇角落下一吻,“谢谢。” 他每天都在清晨4点醒来,准备去运动。祝笛澜更是烦死了他这清晨4点的固定打扰,她不耐地拍拍他,表示自己要睡觉。 她在睡梦里撒娇的样子,他怎么都看不厌。他轻手轻脚地离去,不再打扰她。 只有在醒来之后,祝笛澜才会看着空荡荡的身侧,怀念那梦中的温柔一吻。 -- ρδ①8M.cδм 钓鱼 苏逸的做派逐渐高调,他开始出现在公众视线中。 偶尔,祝笛澜会看着电视新闻,盯着他的脸许久。他长得是典型的混血模样,多夸张的形容男人俊美的词,放在他身上都不过分。 她总是想起他古怪的举动。他看见她时发愣的神情,他闯进她家威胁她的模样,她无法忘怀。因而对苏逸,她有着无法言说的恐惧。 社交圈里的消息更为及时与私密。她找了个场合,打算堵万昱,套出点苏逸的消息来。 万家某个女儿开生日会,她去转了一圈,没找到万昱,于是独自在吧台边点了杯酒。 在她不想刻意社交的场合,她向来穿得十分低调。简洁的墨蓝色礼裙,耳边两颗珍珠,就算是全部的装饰。 “怎么一个人在这?” 祝笛澜侧过脸,看见一位老人。 他看上去很精神,连花白的头发都彰显着无穷的风度。祝笛澜想起她第一次见廖逍,就是这种感觉。 她的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他一圈,然后别开目光。 她的高冷模样反而让万岩华很有兴趣。 “你跟谁来的?” 祝笛澜懒懒地偏过头,不咸不淡地回答,“这是万玲珊的生日会,对吗?” 万岩华坐上她身边的高脚凳,“对。你是她朋友?” 祝笛澜不置可否,也懒得回答。这种场合里,热脸贴着冷屁股要来与她说话的男人太多了,她要是对谁都笑,恐怕笑肌都要脱落。 她看人下菜碟的本事好得很,知道这样的场合,每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再不耐烦也不能说难听话。不搭理,他们自然会觉得无趣离开。 万岩华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的侧脸。她看上去虽然年轻,但有股成熟的风韵,与其他那些举着手机不停自拍的年轻女孩很不一样。 “不是吗?” “说不上吧。” “你不认识我?” 祝笛澜这才侧过脸,轻轻摇头。 万岩华笑着喝酒。并非因为他低调,只是他这十六个子女,占据泊都八卦版面,风头盖过他这个爸爸。 “怎么不去跟她们一起玩?这吧台是我这样的老年人待的地方。” “您看着一点都不老。”这话倒是真心实意。 万岩华很受用地笑,“怎么,心情不好?” 祝笛澜垂下眼眸,“嗯,没有等到要等的人。” 她说这样的话时,娇媚的风情中透着可怜。万岩华瞬间心软,拍拍她的手背,随后又很快放开,似乎怕她嫌弃。 “年轻人,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谢谢。” 这招式她得心应手,懒得应付男人也用这一招,向来没有失手的时候。 “我看也是,打扮这么素,不像个年轻姑娘。” 祝笛澜把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摸摸珍珠耳坠,淡淡地笑,“不想戴,都是他送的。” “这么素的打扮,不适合你。”万岩华仔细看她,“你的五官适合浓妆,很漂亮。” “谢谢。” 万岩华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递给她,“你看看,喜不喜欢?” 盒子里是一条钻石手链,半克拉的钻石密集地镶着,晃得人睁不开眼。 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很漂亮。” “戴上看看,”万岩华帮她戴好手链,称赞道,“适合你。” 祝笛澜转转手腕,甜甜地说,“我喜欢这样亮闪闪的饰物。” 万岩华满意地笑,“送你了。” 祝笛澜做作地捂着胸口,“谢谢。” 再漂亮的女人也喜欢被钻石晃,她表现得越傻,这种男人就越喜欢。祝笛澜深知这个道理。 所以她装傻的程度与首饰的贵重程度成正比。 “希望你心情能好点。” 祝笛澜亲密地挽他的手臂,“为什么你会带这在身上?” “给女儿的生日礼物。” “女儿?” “阿爸?!” 祝笛澜闻声回过头,万玲珑瞪大眼睛看着两人。 她身边站着万昱,后侧两步站着凌顾宸与覃沁。 一行人显然是来请万岩华,没想到撞见这一幕。祝笛澜用戴着钻石手链的那只手理理刘海,折射出的光芒显然是把万玲珑的怒火点着了。 “玲珑。”万岩华倒也不尴尬,摸摸她的头。 “阿爸!”万玲珑吹胡子瞪眼,控制不住表情,“你在干嘛?妈妈就在那边。” “这是爸爸的朋友。” 祝笛澜侧着身,不屑地看着万玲珑。 以往的每次,万昱撞见祝笛澜与其他男人在一起,他都要跟看戏一样看着,还能当着凌顾宸的面笑得十分嘲讽。 这一次,连他都笑不出来了。 万岩华一天到晚给他找小妈,他已经习惯。他目前的“小妈”赵丹就比他年纪小,要是再找祝笛澜,那这小妈的年纪就快要是他的一半。 万玲珑气极,指着祝笛澜,“你要不要脸?!” “玲珑,没礼貌!” 万玲珑瞬间噤声。万岩华轻声道歉。祝笛澜旁若无人地微笑,两人又聊了几句,她当众报了自己的姓名和电话。 万玲珑姣好的面容已经气到歪斜,万昱嫌弃地扯下嘴角。 覃沁睁大眼睛,脸上是纯粹的震惊。凌顾宸的气一点没比万玲珑少,只是没有表现得如她一样。 他低头用手指按山根。他真是受够了,围着祝笛澜绕的男人简直比这世界上的苍蝇还多。他怎么都管不过来,每次看到她跟人调情,他就嫉妒得肝疼。 可她跟人调情简直比喝水还频繁。 凌顾宸气极的时候,也会想,怎么栽在这样一个女人手里。 四人离开,只留下万玲珑一个人。她看看那条钻石手链,正想骂,祝笛澜抢先开口,“怎么不跟着你的’顾宸哥哥’了?” 万玲珑气得跺脚,“你真是不要脸!” “对,你最好想清楚,”祝笛澜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赵丹身上,“你是要你的阿爸,还是要你的’顾宸哥哥’。” 万玲珑看看赵丹又看看她,脸色惨白,又惊又气。 赵丹不过四十出头,看着却至多叁十岁,非常美艳。她跟在万岩华身边已近二十年,几乎是他最长久的一任女友。 祝笛澜远远打量着她。 她越看,万玲珑越害怕。她是万岩华最小的女儿,也几乎最受宠,这与她母亲的地位密切相关。 她望着凌顾宸的背影,又转头看赵丹。 她害怕的模样把祝笛澜逗笑,“呐,是不是很难取舍?你现在是怕我抢你的’顾宸哥哥’还是怕我抢你的阿爸?” 万玲珑惨白着脸朝赵丹飞奔而去。她向来心高气傲,可此刻也不得不败下阵来。 祝笛澜这交际花的臭名她非常清楚,在万玲珑心里,祝笛澜显然什么都做得出来,气人的本领果真一流。 祝笛澜暗自发笑。她在泊都莫不成是白混了,怎么可能连万岩华都认不出? 只要钓上的是大鱼,哪一条她都不挑。 她还未在包间堵到万岩华,就先被覃沁堵在包间门口。他拽着她,推进洗手间。 “干嘛?” 凌顾宸也跟进来。看到他,祝笛澜悻悻地翻了个白眼,对着镜子补口红。 “服了你了,想干嘛?”凌顾宸压低声音。 “套话喽,我还能干嘛。” “万岩华能当你爷爷。” “谢谢提醒,”祝笛澜把口红扔进包里,“揩我油的男人里他不算最糟糕的。” “我没让你贴男人!” “我喜欢贴,你管不着。” “好了好了!”覃沁挡在两人中间,举手做求饶状,“这群人还在隔壁坐着,我们只能说几句话,能不能回家再吵?” 两人才作罢。 覃沁抓起她的手腕,看着那钻石项链,“你真是黑心。” “他开口就要送我,我拦不住。” 凌顾宸气得脸色发黑。 “你什么计划?” “问出一点是一点,”她双手抱胸,冷冷地嘲讽,“那么久了,你们不是什么进展都没有吗?明明知道万岩华看你们不过眼,往上凑有什么意思。” “就你讨人喜欢?”凌顾宸又忍不住呛她。 “总好过你。” 覃沁翻个白眼,指指他,叫他别说话。凌顾宸更气闷。 “诶,他虽然是个老头了,但也精明,不是简单的人,你不能大意。”覃沁好声好气地提醒。 “知道。” “小心别惹到万昱。”覃沁靠着洗手台,“说起来,他一看见你就一脸色眯眯的样子,我一直怕他打你主意。” “我不是万昱喜欢的那一型,”她对着镜子理头发,把发尾的大卷绕在指头里转,“我是他爸喜欢的那一型。” 凌顾宸的拳头握得关节直响。 覃沁看看他,咯咯笑出声,“那可是我爸爸辈的人了。你要是嫁给他,我们辈分就乱了。” “万家的公子哥都讨人厌,万岩华倒还好。” 覃沁惊讶地眨眨眼,“干嘛?你来真的?你知不知道他有十六个小孩了?生不出来了。” 祝笛澜白他一眼,“你们要把我嫁进万家去,我还不能挑挑?我要嫁就嫁个不受气的。” 要不是看得出她说这话不真心,凌顾宸怕是要气吐血了。 覃沁低着头,不嫌事大地笑,“他女儿都是’玲’字辈,什么玲玲,玲佩,玲钰……你要是给他生个女儿,可以叫铃铛,万铃铛。” 每当这种时刻,凌顾宸偶尔会对他这副混不吝的样子生气。 什么话到他嘴里都能成戏谑,什么场景都能被他搅毁,什么车都能让他开到沟里去。 祝笛澜对他的烂笑话露出一个惯常的敷衍笑容。 凌顾宸堵在门口,她单手把他推开,“我先进去,不要跟我装熟,不要跟我说话。” 胸腔里的肋骨好似生生崩断两根,扎得他生疼。覃沁打量着他,硬生生把问话咽下去。 -- 危险 祝笛澜贴着万岩华坐,她把他哄得十分开心。万昱冷漠地看着她,想起了年轻时的赵丹。 赵丹不是省油的灯,这么多年坐稳了万岩华女友的位子,靠的不仅仅是容貌。 这两个人精似的女人掐起来,只怕万家还要多一层腥风血雨的八卦。 万昱阴险地想,看来只能希望他爸早点死了。 万岩华开怀的笑容在看到凌顾宸的那一刻收敛许多。他从鼻子里喷出一阵轻蔑的气流。 祝笛澜不再说话,她的手轻轻挽在万岩华的臂弯里。 表面上的客道,凌顾宸维持得很好,毕竟面对的是长辈。万岩华也不掩饰对他的嫌恶。 祝笛澜静静听着,言辞之间大致明白了。最近这一连串的官司对凌顾宸影响不小。苏逸和万昱这两面夹击,让他身心俱疲。 万家的公子间闹得不可开交,其中凌顾宸没少搅和。万岩华心知肚明,因而说话也非常不客气。 凌顾宸内心不屑,但表面上装得十分谦逊。 说着说着,万岩华骂起凌剑坤来,说他坏事做尽,死有余辜。 凌顾宸扯扯嘴角,回了句嘴,万岩华更生气,“你小子还不学老实点,当泊都是你家的吗?” “万伯伯,你没必要气你自己。” “你爸做的龌龊事你最清楚,收敛点。”万岩华指指他,“你母亲这样的家世都被他弄臭,驱逐出境,这辈子都回不来,没吸取教训吗?” 祝笛澜一怔,偷偷瞥眼看他。 凌顾宸面无表情,“我先告辞。” 这是她先前从未听过的事。祝笛澜忽然心乱,但还是轻抚万岩华的手臂,做作地安慰,“别生气。” 万岩华拍拍她的手背,没留意她的另一只手迅速取出了他西转内袋的卡片。 她顺利溜出包间,刚走到拐角,就撞上凌顾宸。 他显然就这么等着她,祝笛澜拉开逃生通道的门,提着裙子快步朝上走。 “不打算坐电梯?”凌顾宸跟着她。 “顶层一定有监控,败露得越晚越好。” 这栋建筑是属于万鑫集团的一家五星酒店,万家举办宴会时,会包下顶层的房间。 祝笛澜要找的,是万昱或者万岩华的套房。 “顶层,这么走要很久。” 确实,他们不过爬了五六层,祝笛澜就恼得喘气。脚上的细高跟让她十分惹火。 凌顾宸倒是面不改色,这点运动量对他来说完全不成问题。他伸手扶她,温柔道,“我背你。” 祝笛澜拍开他的手,“不要动手动脚的。” “我心疼你。” 她脱掉高跟鞋,光脚踩着水泥地,步伐畅快了许多。她又爬了两层,才停下脚步,不满地瞪他,“你不要跟过来。” “顶层有保镖,你打不过。” “我不用打,”她扬扬裙角,“泊都没有我混不进去的地方。” “啧,”凌顾宸无奈地低头,“又要跟我说你出卖色相,好像是我逼你,你知不知道我很愧疚……” “说得那么难听,”她不屑地转身,继续走楼梯,“我装傻抛媚眼就能混过去,你跟在身边,那就全露馅,知道吗?” 凌顾宸坚持着跟在她身后。 祝笛澜又气又无奈,“多简单的事,非要弄得打架。” “你拿到什么?” 她把包里的东西翻出来,一个小皮夹子加两张房卡。 凌顾宸接过,边走边细细查看,“你把他口袋都掏空了吗?” “差不多。万昱一定知道是我干的,所以我也就这么一手。下次他们再见我,就跟见你一样不高兴了。”她抓着扶手,爬得气喘,“尽量多查点。” 终于走到26层,她靠在墙上休息。凌顾宸依旧面不改色,他指指墙上的逃生图,“套房在这个位置,从这条路过去近。如果有保镖,一般会在这几个位置。” 祝笛澜瞄了眼,忽然也庆幸他在。这种侦查和实操的能力,她怎么都比不上他。“如果门口有保镖,那我就独自进去。” “或者,打晕两个人对我来说是小事……” “闭嘴,”祝笛澜抽过房卡,“我单独进去,想待多久待多久。你把他们打晕,这个酒店就要封锁了。” 虽然不愿意,但凌顾宸也不得不认同她的想法。 他们打开门,张望走廊。明亮的走廊上空无一人。祝笛澜重新穿好鞋,走上地毯,尽量不发出声音。 她原本的计划就是大摇大摆地穿过这条走廊。即使被保镖查,她也不怕。 这种装情人的戏码她玩得非常熟络,以她的美貌和气派,查她的人只会暧昧一笑,然后放任她自由通行。 没想到今天凌顾宸硬是要跟上来,搞得她心惊胆战。 拐角传来细语,声音越来越近。她停住脚步,瞪着凌顾宸。他牵起她,快步回到刚刚的走廊。 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门,挂着大大的“危险”标志。 两人迅速躲进去。不足两平米的空间里布满了电线,缠绕着的色彩像无数条细长的蛇,吐露着危险的信子。 为了不碰到这些线,两人只能紧紧贴在一起。 凌顾宸果断搂住她,他背对着这一片电线,把她压在安全门上。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压住门。 祝笛澜也没办法,即使两人贴得那么近,那些毒蛇般的线似乎还是能触碰到他们。 凌顾宸尽自己的努力挡在她身前。确保她在安全的范围之内。 祝笛澜翻了个白眼,“开什么玩笑?你就不导电了吗?你被电到,我也没得跑。” 凌顾宸原先还与她有些距离,听她这么一说,干脆紧紧贴在她身上。 空间实在太小,她的双手也只能紧紧环着他的腰。她也很担心,想来他这样健壮的身材,竟然在这种时刻这么无用。 她努力缩着,希望自己再小点,这样他更安全。 她不满地嘟囔,“你自己一个人躲着就行了,我不用在这里……” “嘘——” 她马上噤声,因为她也听见了一墙之隔的人声。 那声音渐渐靠近,好似就在耳边。祝笛澜侧过脸,紧张地听着。过了许久,那声音才又渐渐远去,消失在拐角。 她舒了口气,转过脸,正好对上凌顾宸的目光。 在这片逃命般的紧张感消失之后,她才意识到两个人的姿势过分亲昵。 他漆黑的双眸就在眼前,他的唇离她不过几厘米。 她垂下眼眸,许久没有说话。他们贴得那么近,透过薄薄的衬衫和礼裙,她听到狂躁的心跳声,好似是两个人的心脏搅和在一起。 整个过程,凌顾宸都只在意她的反应。他不觉得有什么可躲的,能与她这样无间地接触,还不被抱怨,那这个危险的环境看上去竟一点也不糟糕。 他盯着她的眼,盯着她的唇。在南岭的记忆激起他的身体反应。 “走吧……” 她话音未落,凌顾宸就按捺不住,低头吻上她的唇。 祝笛澜的陷落和沉溺几乎就在一秒之间,他一吻她,她就大脑空白。 好在这些毒蛇般的藤蔓电线刺激着她的视觉,逼她清醒。她不敢推他,只能抓着他的衣领。 他一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只得用细高跟,一脚踩在他脚背上。凌顾宸痛得嘶了一声,终于放开她。 祝笛澜红着脸,轻声骂,“我不想死在这里,你不要胡来。” 凌顾宸抹抹嘴角,拉开门,护着她走出去。她匆匆逃离,眼下有更要紧的事,她无心与他纠结在那扇“危险”门背后的心跳与拥吻。 -- 家世之谜 套房门口并没有人守着,她用门卡试了两扇门,进了倒数第二间的套房。 两人极具默契,麻利地扫荡了客厅的文件和电脑,直奔书房。凌顾宸一目十行地翻看书房里的所有文件。祝笛澜查阅电脑上的文件。 “苏逸昨天给万昱写了邮件,”她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他还在瑞士。” “这我知道。有没有写原因?” “说是家事。他们果然有交易,都是加密文件,打不开。” “拷回去。” 她翻出口红,拧出底端,露出U盘的插口。她把所有能看见的邮件都拷进去。 凌顾宸把手头的文件归置原位,“他们的交易我大概知道些。是与俄罗斯军火商的生意。” “索科洛夫?” “他是之一。” “他不是一直跟你做生意吗?沁说跟他叁儿子是中学同学……” “对。但沃德在欧洲的势力不是你能想象的,”凌顾宸靠着桌子看她,“约瑟夫的人脉和实力都比我强。” 祝笛澜微微蹙眉,“如果苏逸真的是他儿子,那岂不是很棘手?说起来,他生母究竟是谁?” “查不到。” 祝笛澜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在万昱的电脑里搜寻。她打开一个文档,仔细看着。 凌顾宸俯下身,也读了一会儿,“看来他也查了。” “嗯,他查到的,与我们知道的都一样。只是没有人查得出他的生母……”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他的生母?” 祝笛澜直起身,“你想想,苏逸长得就是个混血的模样。他中文这么生疏,说是后来学的我都信,但他说他小时候住在泊都。” “你觉得他不是约瑟夫的私生子?” “如果没有人查得出他的父母,那么,他以私生子的名义接手沃德在泊都的生意。这个信息等于只存在于他与约瑟夫两人之间,真假难辨。” “约瑟夫的妻子,我与你说过,婚前姓氏是冯·弗兰伯格,奥地利贵族。就算她管不住约瑟夫在外搞出私生子,绝对管得住那些胆敢招摇撞骗的人。” “你是说,就算没有证据,你也信苏逸的私生子身份?” 凌顾宸点头,“苏逸在国外活动时,用的是杰森·沃德这个名字。这个姓氏是他的金牌敲门砖。他这么大摇大摆地活动到现在,就是他身份最好的证明。什么证据我都不用看。” 祝笛澜语塞,她皱着眉想了想,“那为什么连你们都查不出他的生母……” “叁十多年前的资料,查不到的原因很多。也就是说,那个女人一与约瑟夫相识,约瑟夫就着手隐藏或者篡改了她的所有资料,以至于我们现在查不到。” “那说明她的身份不一般,查那些前后资料对不上的大家闺秀。” “不,这么轻易被篡改的,很可能说明,她是普通人。” 祝笛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与沁讨论过,这是我们觉得比较靠谱的结论。” “就算是普通人……”她若有所思地敲敲桌子,“像我这样的普通人,你们也只是查我,并没有篡改。因为没有必要,我来泊都之前的背景非常干净。” “我明白你的意思。改变或者抹去一个人的历史痕迹很难,但不是不可能,”凌顾宸顿了顿,“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她可能非常年轻。” 祝笛澜挑眉,“只有学校档案,对吗?” “有可能,所以只要她用化名,或者在认识约瑟夫以后只使用瑞士护照,我们就很难查。”凌顾宸点头,“更何况我们现在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 “普通人……”祝笛澜若有所思地喃喃着,“怎么可能……因为她的过世,他们就退出泊都……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我也没想通。” 每次想到苏逸,祝笛澜就想起他在餐厅里对她说的那些话。他貌似诚恳,可她根本无法从他的故事中找到一个合理的逻辑。 她隐隐直觉,这个故事背后藏着某个真相,因而她总是比其他人都要好奇。 这莫名像个噩梦,困扰她许久。 电脑里显示拷贝已接近95%,她看着那道浅绿色的指示栏,不自觉说道,“他为什么要有中文名?” “什么?” “他为什么要有中文名?”她重复了一遍,“他的所有证件都是杰森·沃德,他只在回泊都时,才使用苏逸这个名字。” “你是说……” “对,”她露出一个浅浅的欣喜笑容,“约瑟夫不懂中文,是你告诉我的。” “嗯。” “那这个名字就是他生母给他取的,你觉得他为什么要姓苏?只能说明他生母姓苏。” “有道理,只可惜,苏并不是罕见姓氏,查不了。” “我知道,不过好歹有点收获。” “我不想打击你,不过他生母是谁不是我当下最关心的事,”凌顾宸轻笑,“等你把她的名字一并推理出来,我帮你查。” “好,”祝笛澜开心地撩撩头发,“沁就是跟他母亲姓,你也是,算是取了你父母的姓氏……” 她忽然停住,因为想起了万岩华先前说的那些话。她收起笑容,愣愣地看着他。 “对,我的名字与我妈妈的姓氏有关,”凌顾宸依旧微笑,“你没说错,怎么了?”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刚刚他说的……驱逐出境……是真的吗?” 凌顾宸收起笑容,拔下U盘,装回她的口红里,递还给她。 “顾宸……”她轻柔道,“你以前不是这么告诉我的。” “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 凌顾宸利落地擦拭电脑和桌面上的指纹,放回原位,确认这间书房没有被侵入的迹象。 她静静看着他,耐心地等他自己开口。 他叹口气,靠到书桌上,“我妈妈的家庭背景,你听说过吗?” “你外公是特级上将,我听说过。” “对,说起来,我母亲那一系算是军政世家。我妈妈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我爸是地痞似的穷小子,当年她为了嫁给我爸,差点跟家里闹翻,吃过很多苦头。” “孙姨同我说过这些。你外公外婆还是妥协了,对吗?” “嗯,我妈妈是独女,他们到底不舍得。我爸不算是白手起家,没有我外公的特权,他没法把军火生意做得那么大。” “那……”她踟躇着,“可你说过,你妈妈离开泊都,是因为喜欢欧洲……” “这是一个原因。” 这些事让他有种无力感,他抓住她的手。他不想承认自己偶尔的脆弱,但只要有她陪着,他的勇气总是可以增加数倍。 “叁十年前那场军政风波,我外公站错队,权力被削弱。幸运的是,我爸基本站稳脚跟,手段虽然脏,但终究保住了这个家,帮了我外公一把。” “他被监禁了,对吗?” “对,至少安度了晚年。我爸独立,势力也非常壮大。这其中的故事,你大概都知道,无非是黑吃黑,靠着血腥的吞并来扩大利益。” “我知道。泊都叫得出名的财团基本是你的对家。” 凌顾宸不屑地笑,“我爸在时,他们什么都不敢做。我爸生病后,他们就跃跃欲试,想要反扑。打击我妈妈是一件最有效且简单的事,因为我外公的势力也式微。” 她紧张地攥住他的手,“他们想做什么?” “我爸过世以后,他们组织了律师团,准备提起关于那场军政风波的集体诉讼,罪名非常之多,你去网上搜,大概能印满叁页纸,赔偿金额也是天文数字。我妈妈的压力非常大,这场诉讼针对她的意图十分明显。” “什么?怎么可能怪在她身上?” “当然不可能。但是你知道,光是这一个法律姿态,引起的舆论压力已经足够,”他扣住她的手,“妈妈没有被驱逐。我们只是选了一个最简单的规避方式。” “可是……她还能回来吗?” 凌顾宸摇头,“没必要。我把她送出国,算是与这些世家财团做的休战姿态。我只能与我的军政背景做切割,以凌氏的名义继续发展。就算我做的事大同小异。” 祝笛澜心疼地挽住他的手臂,“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我总以为,她会回来的……” “没关系,我经常去看她。” 祝笛澜笑得有点忧伤,“我以为你是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没想到你见的别离也这么多,这么身不由己。” “我有时候也感慨。外公不喜欢我爸一穷二白的身家背景,没想到阴差阳错,正是因为他的一穷二白,用一个新的壳保住了我妈妈的家族。如果她当初嫁的是另一家财团,早就一起覆灭了。” 祝笛澜偏着头看他。 “笑什么?”他温柔地问。 “我会陪你,我会帮你。”她轻声说,“不想让你那么担忧,那么累。” -- ρδ①8M.cδм 脆弱 凌顾宸刚把她搂进怀里,电话铃就响起。他听完电话,轻声说,“万昱快到门口了。” 祝笛澜拉起他,跑进卧室,打开侧边的阳台大落地玻璃窗,“你先走。” 凌顾宸不可置信地瞪她。 “你别管我,”她关好房间门,语速极快,“我一个人,随便说两句就应付过去了。” “你想干什么?装来跟他上床的?” “当然,这从一开始就是我的借口。” 凌顾宸气得双手抱胸,“我不走。你真跟他上床怎么办?” “胡说什么,快走。”祝笛澜一个劲催促。 “万昱是个色魔。” “我说过,他对我没兴趣。你该庆幸,对我有兴趣的是个快七十岁的老头子,有睡我的心,不见得有睡我的能力。” 她的话简直没有半分的安慰作用。凌顾宸气得好像要从耳朵里喷出蒸汽来。 “你抱着这种想法勾引他的吗?” 套房的大门传来被打开的声响。 祝笛澜急得跺脚,“快点走。你在我没法解释。” “我不跳窗户。我偷情了吗?要干跳窗户这种丢脸的事?”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倔强震惊,可墙后的声音眼看着就要靠过来。“那你说怎么办?” 凌顾宸微微一笑,“我倒是有个办法。” “啊?” 凌顾宸拽住她,不由分说就把她推到床上。祝笛澜惊得反应不及,只觉得双唇又被吻住。 他一边吻她,一边把领带、衬衫统统扯开。扯完自己的,他就利落地去剥她的裙子。 祝笛澜紧张地缩起身子,她发出轻微的呻吟表示抗议,用手锤他的肩膀。 他拽住她的手腕,她瞬间不能动弹。每次他动起真格来,祝笛澜就有点害怕,因为两人的力量级别相差太多。 他扯她的肩带,她的上身都掉落在外。 她愈发惊慌,胡乱蹬着腿,“你疯了?!放手!” 凌顾宸半坐起身,一手扯她的手腕,一手拧她的腰,她就吃痛,也没法顾及眼下的场合了,尖叫着喊疼。 卧室门哗啦一声被拉开,推拉门的沉闷撞击声中止这场闹剧。 祝笛澜迅速背对门,把肩带拉起来。她这才发现,凌顾宸的动作虽然很大,但没有撕扯她的裙子。 他要的戏剧,多过他的行为。 万昱和万岩华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凌顾宸悻悻地起身,脸上是痞帅的不屑笑容。他的外套和领带扔在一旁,衬衫一直开到腹部,歪歪斜斜地穿着。 祝笛澜躺在他身下,背对着他们整理裙子。两人的头发都十分蓬乱。 卧室里的物品东倒西歪,床上的抱枕翻落了几个在地上,被单一片褶皱,处处透着淫乱的气息。 万昱嫌弃地撇嘴,万岩华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着。 “这么等不急?”万昱嘲讽,“打个招呼,我送你个房间啊,老弟。” 凌顾宸站起身,理理头发,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不好意思,她可不好找。” 祝笛澜觉得尴尬至极,低着头抚平裙子上的褶皱。 “你们不是老相识吗?” 凌顾宸把这里当自己的房间,倒了杯水,悠悠然地说,“我猜得出她会溜到这里来,玩她擅长的——勾引戏码。” 祝笛澜咬住下唇,不悦地瞥他一眼。 万昱不屑地哼了一声。 “不好意思,今晚我确实等不急,”凌顾宸淡淡地笑,“她在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万岩华呵斥道,“滚出去!” 凌顾宸继续他随意的纨绔做派,放下水杯,懒洋洋地捡起外套,牵起祝笛澜的手,悠然自得地慢慢走出去。 祝笛澜低着头,任由垂落着的长发遮盖她的脸庞。她用手捂住半边脸,做出害羞的姿态,跟着他离去。 回到走廊上,她才重新抬起头,眼里满是不满,“亏你想得出来。” “亏你想得出来让我跳窗户。” 祝笛澜不满地甩手,大步流星地走到电梯间。凌顾宸侧着身端详她的表情。 她就是要表示自己的生气,他试着去牵她的手。 “你有完没完?”她甩手。 电梯门打开,祝笛澜快步进去,按了地下停车场的楼层。凌顾宸没说话,按下12层。 祝笛澜以为他还有事,没想到12层的门一开,她就被拽了出去。 他掏出一张房卡,划开房间门。祝笛澜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 话音未落,她又被推到床上。凌顾宸捧起她的脸,用力吻下去。 他的欲望沉默又瘆人。 她的心疯狂跳动,她红着脸推他,“刚刚就算了,这又是什么?” “我要你。” “顾宸!”她紧紧攥住他的手腕,“你答应过我!” “对,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凌顾宸跨坐在她身上,语速极快,“我想取消我们在南岭的约定。” “这要是能取消,我跟你做什么约定?!” “笛澜,我知道你的顾虑。这是我的错,我会好好处理。” “我说了不行……” “算我求你,”他轻声说,“我需要你。如果没有你陪着,我已经想象不出我怎样度过每一天。你知道吗?” 她认识了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用这样低的姿态与她说话。她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意识到,他几乎已经带着微弱的央求。 祝笛澜怔怔地说不出话。她一直默默地爱着他,本来就容易心软。他再这样,她几乎失去抵抗的理由。 她看出他眼中的疲倦,无比心疼。 凌顾宸紧紧抱住她。与她在一起,像是他充电的方式。他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她的依赖竟然到了这一步,可他不想深究。 那些危险的毒蛇好像在她眼前绕起来。她想不通,自己的人生怎么会这样,明明有些事就是错的,她非要陷进去。 她的嘴唇抖了抖,伸手紧紧抱住他。他的脆弱,只在她一个人面前展现。 凌顾宸叹口气,他的唇贴着她的脸颊。她的眼眶微微泛红,看看他,又垂下眼睑。 见她没有躲,他发狠地重新吻住她的唇,开始撕她的礼裙。 她的呼吸声重了起来,她很紧张,但是并没有阻止。 响起的手机铃声让她猛然间清醒了一点。凌顾宸并没有搭理的打算,他把手机甩到床头柜上。 她瞄了一眼手机屏幕,赶忙劝,“顾宸……” “别管。” 祝笛澜努力从他的吻中挣脱出来,用力揪住他的衬衫,“是罗安。” 凌顾宸半坐起身,接电话的声音十分沉闷,“什么事?” 祝笛澜不出声地舒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抬起上身。 凌顾宸单手按住她的肩膀,粗暴得把她压回枕头上。 他眼里沉默的欲望让她一惊。 她不出声地听着这个电话。廖逍在家里晕倒,被紧急送进医院,前后不过两个小时,就下了病危通知。 凌顾宸挂掉电话,他的手还压在她身上,呼吸依旧粗重。 被他这样看着,祝笛澜格外紧张。她的手挡在胸前。两人沉默许久。这份沉默的激情弥漫在四周。 但他们都理智地意识到,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 “去医院吧,”她轻声说,“我陪你。” 凌顾宸微微低头,重重闭了下眼睛,好像在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起身牵她,语气里带点虚弱,“走吧。” 这一次,她的礼裙被撕破好几处。她随手拿了块薄毯子,折了两折,当披肩盖住上身。 偌大的病房里,所及之处皆是雪花般的白色。 廖逍躺在病床上,从鼻腔到身体内部都延伸出数条管道。 他病了那么久,此刻的他仿佛缩水了许多,蜷缩成一具躯体,小得如同幼童。 因为化疗,他本就花白的头发掉得所剩无几。 祝笛澜靠在墙上,静静看着他。她想起,见他第一面时,他虽然已经生病,但依旧带着健康人的气度与精气神。 此刻他的生命,像是仪器上的线条,断断续续地跳动着。 罗安站在床边,他依旧如往常无表情。但他的目光一直死死盯在廖逍身上。 凌顾宸面露不忍,他拍拍罗安的肩膀,与他说了几句。 廖逍的手动了动,他睁开眼,虚弱地动动嘴唇。罗安给他递了杯水。 祝笛澜佯装伤心,她的眼眶泛红,似乎随时都能落下泪来。 她心里的算盘声比那台检测仪更为响亮。她把冷漠隐藏在娇弱的神情中。 对于廖逍并没有死透这件事,她略感失望。 不过转过身,她就露出浅浅的笑意。 这足够了。她已经等了很久。愿意等待与蛰伏,是她在这血腥游戏中学到的技能。 一个得了绝症的老人的威胁,她一早就知道没有硬碰硬的需要。若是比谁活得久,比谁的姿态低,她当然知道答案。 现在她终于等到这一天,等到抢回主动权的这一天。 她谋划一切,在罗安手里活下来的机会;保住弟弟的机会;抢回属于自己的爱人的机会。 罗安准备在医院待上几天,好好陪伴廖逍。 凌顾宸依旧跟着她回家。他非常疲累,略作洗漱便睡下。祝笛澜把U盘交给覃沁,同他交代了几句,才回家。 她轻手轻脚地爬上床,从背后抱住他。她心疼他这样疲累的背影。 凌顾宸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别离开我。” “我知道。” 说完这话,她也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她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平衡,现在的她却忽然意识到,她爱他已经如此刻骨铭心。 她想过,她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当一个影子般的情人。她竟然认了,只要他心里有她。 凌顾宸转过身,紧紧搂住她。 她知道他为廖逍的事伤心,安慰地拍着他,“他已经病了好久……” “这一天还是来了。” “顾宸……你有足够的能力。廖教授与我说过,他对你很放心。” “我的两个父亲,都走得早。母亲……我此生都不能再与她团圆。”凌顾宸把头埋进她的肩颈,“我弟弟,我不想他过我这样的日子。他能与普通女孩成家,有一半正常的人生,我为他高兴,虽然他不能一直在我身边了。” 祝笛澜忽然语塞。 “我没有亲人了,”他猛地攥住她的手,“除了你和罗安,我没有亲人了,你知道吗?” 她止不住有点哽咽,“我在。” “你是我的家,别离开我。不要逼疯我,好吗?” 从他们相识开始,凌顾宸就独当一面,运作着这个泊都最大的财阀集团之一。 对她来说,他无所不能。他没有过害怕,没有过脆弱。他有的是钢铁般的手腕,和极端的名声。 他的脆弱、疲倦和孩子气,只留给她一个人。 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她紧紧抱着他,好像一松手,这一切就会消失不见。 -- 丑闻 罗安不在的这几天,祝笛澜倍感轻松,她不再赶凌顾宸回家。 凌顾宸难得在这连轴转的倦怠中感到一丝放松。 她随意地与他聊着天,却发现他一直盯着iPad看,便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凌顾宸扯扯嘴角,“这件事,我不希望你从别人那里知道。” “是什么?” 当她看到孟莉莉在微博上发布的取消婚约声明,惊得好似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声明中只写了,两人是和平分手,无其他理由,孟莉莉搁置下半年的所有演出工作。 凌氏的公关发言人证实这条声明,自此再无任何官方信息。 祝笛澜盯着屏幕,久久无言。凌顾宸有点担忧地看着她,然后轻轻握她的手。 她猛地打了个冷战,赶忙甩开。她惊慌地跑回卧室,双手不自觉颤抖。 我究竟干了什么……她来回踱步,脑海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你别担心,她的经纪人陪着她……”凌顾宸靠着门框,轻声说。 “什么时候的事?” 他没有回答。祝笛澜大致猜得到答案,这让她更不安。她重重叹气,只想躲到某处独自待着,可她根本无处可去。 凌顾宸坐在沙发上,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足有半天,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这则声明本身掀起的风浪并不大,但傍晚时分,着名的八卦论坛上爆出一个料,则把祝笛澜迅速推上风口浪尖。 她硕士毕业时,被杨颜君暗整,生活照片满天飞。孟莉莉也发了两人的合影。 那件事被凌顾宸压下。 此刻,她与孟莉莉的合影再度在网上流传。那篇帖子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孟莉莉被闺蜜抢夺未婚夫的故事。 孟莉莉的国民好感度,与这个故事的狗血程度,准确戳中了所有受众。 这篇帖子迅速发酵,四处传播。祝笛澜的生活照又一次被不断贴出。她先前为万循公司的纪录片出境,那部小众纪录片竟然也被翻了出来。 她淡妆的截图在网上流传,赞叹她美貌与辱骂她品行的帖子漫天齐飞。 晚上九点,她盯着微博的热搜头条,看着自己的生活照。她重重叹了口气,关掉手机。 凌顾宸打了许多个电话,调用了各种力量压新闻。他安慰她,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 她知道他的手段,无非就是放出更多爆炸新闻来掩盖,买水军,放各种假照片混在其中,然后悄无声息地删帖。 所有恶毒的词,她都看见了。她竟然也觉得无所谓。 她把手机扔到一旁,“别管了。是我活该。” “别放心上。” 她钻进被窝,默默掉眼泪。 “是我的错。”他与她并排躺着,轻轻握她的手。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骂我,”她哽咽着说,“我应该去见莉莉,可是我真的没想好……我究竟该说什么……她才会原谅我。” “我去找她。”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顾宸,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当初知道是因为你骗她与我在一起,才导致她自杀,我绝对不会对你有感情。” 凌顾宸神色复杂。 她自顾自掉泪,“我自己深受这种狗血感情的苦,我不想抢好友的男友。什么男人都比不上我们之间的感情,可偏偏要这样做……” “笛澜,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们。” 她把脸埋进枕头,不断掉眼泪,“我也愿意这样想,可是当下的现实那么复杂,把责任全部推给你也不会让我觉得好过……” 凌顾宸轻轻拍着她,温柔地安慰着。 祝笛澜知道她不该拖,但是她怎么都找不出完美的解释。 这片血腥游戏里,她被浸泡得虚伪又丑陋,血迹斑斑。要她拿出一点真心来,简直比登天要难。 她像是怕光的吸血鬼,对于孟莉莉的单纯和美好,她羡慕又害怕,似乎一遇见孟莉莉,她就要化成丑恶的灰烬。 这几天的新闻连环爆炸,一个比一个猛烈。但孟莉莉的故事也没有被掩盖。 凌顾宸为她掩护、删新闻的行为,更是坐实了两人的关系。因此这件事,流传得越来越夸张,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被偷拍的照片中,有许多上不同轿车的照片。那些轿车的品牌与价格都被扒了个精光,列表发布在网上。 于是第叁者插足传言很快发展成被包养、乃至做援交的外围丑闻。 祝笛澜很快意识到,这件事背后,同时有两股力量在操作。凌顾宸想查,被她拦了下来。 那些恶毒的词汇与评价,她听得越多,才能对所做之事越心安。 文化大学开运动会,她跟着副校长一入场,整个会场顿时鸦雀无声。 几万个学生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她身上。 祝笛澜漫不经心地走到杨颜君身边坐下。这片沉默远远没有休止的意思。在这个春光明媚的四月,她闹出了泊都最大的丑闻之一。 学生们看见她依旧轻声叫,“祝老师好。” 一转身就毫不掩饰地窃窃私语。 她生命里,与生俱来得携带着无数恶意,把她逼到了这一条路。 而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然与这片恶意和谐共处了。 她早就认了命。 学生们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看,然后交头接耳,传播八卦。 杨颜君瞥她一眼,嘲笑道,“你的承受能力确实不错,还敢来。” “我做得出,就不怕别人说。”祝笛澜不屑,“这件事,你最好撇得干干净净,否则……” “哼,你是有靠山,我哪惹得起你。”杨颜君打断她,“你自己招人讨厌,自己应该最清楚,不要推到我身上。” 祝笛澜斜眼睨她,“记住你的话。” 杨颜君露出傲慢的笑意,显得极艳丽。 祝笛澜终于决心去找孟莉莉。她已经搬回她的旧寓所。 刘勇宏在客厅坐着,看到祝笛澜进来,他警觉地起身,拦在卧室门口。 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祝笛澜瞄了眼屏幕。 “我劝你不要出现。”刘勇宏冷冷地说。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请你出去。” 祝笛澜轻轻叹气,她走到客厅的角落,刘勇宏紧张地跟着她。 “宏哥,我知道这几天是你在照顾她,谢谢你。” 刘勇宏与她相处很少,还动不动就被呵斥。听见她这样温和的语气,他惊得一怔。 “我与她谈谈,麻烦你回避,”她想了想,还是说,“我知道你气不过,把这些事放在网上。我挨骂,我认了。” 刘勇宏的脸白了一半。 “我对不起她,这事已经发酵好几天,我一直没有出手,希望骂我的话多点,你心理能觉得平衡。” 她的语气依旧温和,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力量,“接下来就打住吧,你不要再推新闻了。” 刘勇宏点头。他本就奇怪,丑闻闹得那么大,她与凌顾宸竟然这么坐得住。 现在她这样直截了当地说,他也无法再做什么。凌顾宸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人。 祝笛澜走到卧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才轻轻推门进去。 卧室的布置与先前并无二致。水粉色的色调显得很温馨。 孟莉莉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窗外。她的双眼有点无神,但已经不再流泪。 她看着祝笛澜,平静地等着她开口。 祝笛澜在沙发上坐下,轻声说,“对不起。” 孟莉莉的手在毯子上绕了绕,她并非不想回答,只是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我不奢望你会原谅我……莉莉,我是坏透了的人。我不配做你的朋友……不论是友情还是爱情,你都值得更好的。” “道理可以想得通……我却一直都没有说服自己去做到。” “我怎么做,你会觉得好受?” “不要再顾忌我了。你与他之间的感情,我都看得比你们清楚。”孟莉莉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有那么一两个时刻,我觉得我才是挡在你们之间的人。” 祝笛澜低头,神情中写满愧疚。 “我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身边的女人不断,我很伤心。每当这种时刻,我都想求助于你,他只听你一个人的……这不是正常的感情,我知道,却一直没有挣脱的勇气……” 祝笛澜擦擦眼角,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但她确实哽咽地说不出话。 “我不会做傻事了,我已经死过一回……” “对不起,我一直不想伤害你……或许从一开始我就嫉妒你,嫉妒你有这样的家世,有这样爱你的亲人……” “笛澜……” 她摇摇头,“你不该认识我,我毁了你的人生……” 孟莉莉绞着手指,虚弱地说,“也许吧……” “莉莉,我们怎么办?” “对不起,笛澜,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但现在,我实在不能在留在你们身边……” “我知道……” “或许过几年,我再回头看这一段,会像个旁观者那样释然……但不是现在。” 祝笛澜点点头,起身犹豫着看了她一会儿。她转过身走了两步,想了想,复又回头,紧紧抱住孟莉莉。 孟莉莉咬着下唇,止不住大哭。 “莉莉,我很爱你。”祝笛澜轻声说,“你会很幸福,比我们都要幸福。我看得出来。” -- 搜查令 这条新闻的风波,除了引起令人遐想无限的八卦,还引起了何征铭警官的注意。 先前,无论他怎样打探,祝笛澜都没有透露丝毫口风。 这条新闻之后,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从两人的关系入手,祝笛澜或许可以成为扳倒凌顾宸的缺口。 与此同时,祝笛澜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隐藏的危险。 与孟莉莉分别之后,她每天都很愧疚,酗酒的习惯卷土重来。 每晚八点,她就已经酩酊大醉,趴在床上一个劲掉眼泪。凌顾宸被公事忙得焦头烂额,依旧温柔耐心地照顾着她。 孟莉莉出国的消息也是凌顾宸告诉她的。她走的那天,凌顾宸去送她,并且与韩秋肃打了照面。两人你死我活的态势,在孟莉莉面前都消失殆尽。 祝笛澜听罢,依旧拽着抱枕不松手。喝迷糊了,她还骂两句凌顾宸。说自从认识他,被他骗得团团转,没有一件好事。 凌顾宸默默地认下。 钟黎清紧急通知他们时,何征铭已经递交了对祝笛澜寓所的警方搜查令,只等审批。 家里的酒都被拿走,她终于清醒了两日。晕乎乎地瞪着被风吹动的窗帘。 凌顾宸和覃沁翻找她公寓里的所有物品,取走了她的所有信用卡、车钥匙和蓝莓手机。 祝笛澜不满,“凭什么查我?” “那破新闻,她说不要管,你就真不管?服了。”覃沁指责凌顾宸,“闹那么大,警署能不查她吗?” “查她又查不出什么,”凌顾宸并不觉得这是大事,“叫律师等着。” “不能派我们的律师,否则更证实她与我们的关系。就算现在何征铭没有查出什么,难保她屁股后面跟满条子。那我们还做不做事了?” “什么?我连律师都没有吗?”祝笛澜瞪他,“你卖我卖得这么干脆?” “啧,不能直接派我们的人去。你就说没律师,要求援助中心派一个,我再给你安排。”覃沁安抚她。 “得了吧,这种程序我最清楚。何征铭能扣我24小时,他就有本事保证20小时内我没有律师。这种事我就给他干过。” “20小时内不出岔子,凭你的本事,没有问题。” 祝笛澜翻了个白眼。 他们等了一晚,也没有等到警署上门。 第二天,文化大学正门处停着一排警车,她撇撇嘴,“原来在这里等我。” 覃沁把车停在两条街外,他压低帽檐,“你小心点。” “他们希望帮我把新闻闹大……”祝笛澜思忖了一阵,“如果出事,叫罗安来跟我接洽。” “为什么是他?我也可以。” “以防万一,你下不去手。他来了简单。” 覃沁猛地攥住她的手,“你不是我们随随便便就想灭口的人,你该清楚。” “我知道,我不会死得这么憋屈。”她不屑一笑,“你们敢动我的主意,我至少拖一个下水。” “就会嘴硬。” “别担心。过24小时我就回家。” 何征铭倚靠在警车前。他让四辆警车的红灯闪烁个不停,成功引起了路过学生的注意。 许多人驻足,好奇地张望着。一看他的架势,祝笛澜心下就明白了半分。 不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让她从这场舆论风波中逃出去。 她步履轻松地朝他走过去,笑道,“早啊,何督察。” “很久不见了,祝小姐。” “是,”她环顾四周,“看来你是想我了,弄这么大阵仗,我以为要求婚。” 何征铭笑得嫌恶又不屑,“怎么,知道是来找你的?” 祝笛澜笑得很甜,“我希望不是。” 何征铭掏出一张搜查令,在她面前一晃,“有警员现在在搜查你的公寓,跟我们走一趟吧。” “好。” 祝笛澜干脆地拉开后座的门,手却被何征铭抓住。 他掏出一副银晃晃的手铐,“不好意思了。” “何督察,我可一句都没有说,就同意跟你走。这么不客气?” 他不由分说把她的手铐在背后,“必要流程。” 她的双手被反铐住的那一刻,围观的学生纷纷掏出手机,录下了这一幕。 她不满,“这就是你要的效果?” “否则,他们以为我请你去警署做鉴定。” 祝笛澜不卑不亢地上车,甩甩头发。她的笑在一众摄像前,显得落落大方。 “身正不怕影子斜,是吧,祝小姐?” “自然,”祝笛澜侧过身睨他一眼,挑衅地说,“我之后会把清洁公寓的账单寄给你,何督察不给我报销就说不过去了。” 何征铭哼了一声。 审讯室的氛围对她来说非常熟悉。只是这一次,她坐在被审讯的位子上。 这把铝制的椅子冰冷且让人不适。她悠然地翘起腿,细高跟在地上点了点。 她正对着一面半墙大的镜子,映出昏暗灯光下,她白皙的脸庞。 她熟悉这面镜子,以往她经常站在这面镜子的另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屋里的情况。 警员摘下她的手铐,她刚揉了揉手腕,他又换了一条长链子的手铐。铁链穿过桌面上的一处铁环。 祝笛澜不满地瞪他,抬起手又放下,“有必要吗?” 警员不看他也不说话。 警署里的人都认识她,这样回避,必然是何征铭要求的。 这是对待重刑犯,或者有强烈攻击行为的嫌疑人的标准。何征铭这个下马威倒是挺狠。 祝笛澜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等,她没有任何不耐的神色,细高跟鞋尖怡然地晃着。 过了许久,何征铭才进来。 祝笛澜微笑,“一个人?” 何征铭架好摄像机,一束惨白的强光照在她脸上。祝笛澜侧过脸,避免被直射。 直到摄像机开始录像,何征铭才与她说话。 祝笛澜垂眼,心下已一清二楚。不论如何,他不想空手而归。 “何督察,到底因为什么事?” “只是找你了解情况。” 她抬眼看他。白色的灯光把她的瞳孔照成浅棕色,显得极为不屑与冷漠。 她微微抬手,铁链撞在桌面上,发出几阵钝响,“这是了解情况?看来我是需要找个律师。” 何征铭嘲讽,“我帮你给凌总打个电话?” 祝笛澜微微眯眼,“麻烦何督察帮我通知援助中心。我一个穷学生,没有律师。” “怎么?这种时候,凌总不帮你?” “我饱受网络暴力,被莫须有的新闻困扰至今。你要在受害者身上找道义?没想到何督察是这种人。” “假新闻?” 祝笛澜叹气,忽然忧伤,“我不是公众人物,连发言权都没有。何督察竟然也信?” 何征铭用笔敲敲桌子,“网上的照片可很多,我都要觉得……” “学习狗仔看图说话,不是你一个督察该做的事。” 何征铭不恼,“现在正是你需要联系凌总的时候,真的不考虑?” “如果我认识他,”她晃晃手铐,“我还用坐在这里被你盘问?” 何征铭从文件袋里甩出一堆照片。她衣帽间里那些价值不菲的礼服、手表和首饰都被拍下。 “你在文化大学念博士,做助教,拿奖学金,就用得起这些?” 她瞄了一眼,淡淡地说,“我喜欢买假货。” “珠宝的真假很好验。”何征铭指指一条钻石手链,“你的奖学金,只够买一个零头。” 祝笛澜转过脸,直直对着那束光,看了眼摄像机,然后又看向他身后的那面大镜子。 她偏了偏头,这光在她脸上打下大片阴影,她的瞳孔淡的几乎不真实。 她用这不真实的瞳孔看回何征铭,“你觉得我漂亮吗?” 何征铭一愣,有点恼火。这种时候她还有心情打情骂俏,说明她一点都不怕。 从始至终,她的姿态都非常高昂,即使他把她放在一把冰冷的审讯椅上,用践踏尊严的手铐铐住她的自由,都没有撼动她半分。 这样吃人的强光打在她脸上,都美得好似在拍黑白艺术片。 何征铭暗暗承认这一点,但他不愿说。 祝笛澜像是看懂他的想法,妩媚一笑,“不光是你,很多人都觉得我漂亮。这些人里,有钱人不少。” “你靠出卖色相换钱?”何征铭故意激她,特意挑难听的字眼。 祝笛澜丝毫不恼,她靠向椅背,两手一摊,“我什么都没做,但是挡不住别人对我好。” 她持着一副光明正大的恃靓行凶的语气。 “包括凌总,对吗?” “原来你找我是为了问凌总的事。” “回答。” 祝笛澜用手指转转头发,“我与他并不熟悉。” “他有没有送过你金钱或首饰?” “也许吧,”她抬眼想了想,“太多了,送我珠宝的人太多,我记不清。” “你做这种事不嫌丢脸吗?” “你怎么不说排着队送我珠宝的男人丢脸呢?” “女孩子家家的!你爸妈知道了怎么想?” “我说过了,别人对我好,我拦不住。” 何征铭忽然没辙。与一个没有道德与羞耻感的人,谈话总是难以进行。 “我可以给你上测谎仪。” “好,”祝笛澜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后她的脸一沉,半张脸陷进阴影里,透出威胁的光芒,“何督察,我劝你慎重。如果这24小时,你找不到扣留我的合理理由,我一定会与叶耀辉好好聊聊这件事。” “放心,不会让你失望。”何征铭把笔记本狠狠一摔,夺门而去。 祝笛澜垂眼,露出浅浅的笑意。 -- ρδ①8M.cδм 袭警 站在镜子另一侧的男人,低压帽檐。何征铭站到他身边,与他一起看着室内的祝笛澜。 她无所事事地观赏手指尖端降红色的指甲油,顺着这道强光,合起手掌又松开,颇为轻松。 “我说过,她不好对付。” 何征铭不服气,“我去取测谎仪。” “你忘了她是做什么的了?她玩测谎仪的次数,比你我加起来都要多。” “那怎么办?” “你现在找个最专业的谈判专家来,都未必撬得开她的嘴。” “我最多只能扣她24小时……” “我知道,”男人把手放在门把上,“我跟她谈。” 对面的椅子被拉开,祝笛澜笑得淡漠又不屑,她看他一眼,这笑却凝固在脸上。她垂下眼,变得冷漠且无表情。 韩秋肃轻声说,“你认识我吧?” 祝笛澜微微蹙眉,她瞄了一眼那个摄像机。她有很多疑问,但是目前来看,她要少说为妙。 到了此刻,她终于明白了这个局。 仅凭网络新闻,何征铭不敢这么逮捕她。可是如果韩秋肃帮他,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何征铭也坐下,凶狠道,“你倒是说话呀。” 祝笛澜咬住下唇,“我的律师呢?” “你也知道害怕?”何征铭略感满意。 他取出一支录音笔,还有许多其他照片。 她与凌顾宸同行的照片,以及她在尧城威胁柳飞扬时,被录下的内容。 祝笛澜终于想起,那时候韩秋肃拿走了这支笔。他没有还给她。 黑道有黑道的规矩,她更是对他有信任。她万万没想到这支笔会出现在白道人的口袋里。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祝笛澜垂着眼,冷静地说,“我不明白这是什么。” “你还敢说你不认识凌顾宸?” “我见过他,这有什么错?” “死鸭子嘴硬。” 祝笛澜忽然微笑,那笑里瞬间充满魅惑与温柔,“我有过许多男友,我承认。” 她又变得楚楚可怜,“何督察,至于因为你吃醋,就把我这样铐在这里?” 何征铭一愣,韩秋肃冷冷看着她。 “这实在太假公济私……”她委屈地晃晃手铐。 何征铭暴跳如雷,他没想到他逼问到这一步,她还有本事演这种戏码。 “对不起,”她泪盈盈地看他,“我们之间的事,是我没有处理好。我可以与你再谈,你不要这样对我,好吗?” “你胡说什么?!”何征铭不可置信地喊。 韩秋肃嫌恶地拉下嘴角。 祝笛澜用委屈的哭腔说,“上次……上次我们不是还相处得挺好的吗?你那时候不是这样的……我还记得我们在你车里接吻……” 韩秋肃啪地关掉录像机。祝笛澜的神情跟着他的动作一起冷淡下来。 他把何征铭拉到审讯室外。周遭又陷入安静,她低着头,静静思考着。 “我叫你别碰她。” 何征铭甩开他的手,“我没碰过她!” “那她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 韩秋肃一拳打在他的下肋,何征铭痛得蜷起身体,轻咳两声。 韩秋肃靠着墙壁,拉拉帽檐,不满地看着他。 “我就怕你不舍得她,所以不让你见她,现在好了……”何征铭缓过神,拍拍他的肩膀,“她说这种话无非就是气你。” “是吗?” “她一说你就上钩。”何征铭叹气,“这种招数,她一看就很擅长。对我弟弟她也用过一样的,扑上来就亲。我对这种蛇蝎避之不及。” “不要打她的主意。一个凌顾宸就够我忙了。” “本来我是不该说这话的,”何征铭掏出烟,指指审讯室的门,“但里面这个女人,不是善茬。我劝你……” “再说这些我就不帮你了。” “好好,”何征铭无奈,“还不是看在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上……” “征闻很不安全,你保护好他。” “我知道。里面那个怎么办?当污点证人是你给她铺好的路,她真的肯?” “我与她单独谈。” 没有了摄像机,没有那束强光的胁迫,没有其他人在场。韩秋肃好像才看到了她本该有的样子。 他掏出钥匙,把手铐打开。祝笛澜揉揉手腕,看他一眼,又移开目光。 “你现在说了,我可以保证你不会被牵连。” 她的神情很淡漠,“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是为你考虑。” 祝笛澜斜睨他,“你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出现在警署?他查不到你的通缉令吗?” 韩秋肃没有回答。 “你瞒了我什么?” “如果你把凌氏的所作所为供出来,我就告诉你。” “我要是什么都不说,你会让他们把我当犯人审吗?” “你从这里走出去的那一刻,就只能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祝笛澜不屑地哼笑,“你看上去比我过得好多了。” “这是我给你换的机会。” “我以前猜过,你大抵是黑白两道都吃得透,才有实力作为个体在泊都的财团间游离,但没想到……”她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 韩秋肃静静看着她,仿佛能听见她脑海中思维的转动声。 “你是什么?难不成还是赏金猎人?” 他依旧面无表情,祝笛澜却恍然大悟,“果然……” 韩秋肃把笔扔在桌上,“我总是低估你。” “黑白两道,你走得这么顺……不要再管我了。” “我不想连累到你。” “算什么连累?你要是真的扳倒他,我也是活该。” 审讯室里的氛围瞬间冰冷下来。她已打定主意再也不开口,他也保持沉默。 他们并不想如此,但终究还是坐到了审讯桌的两面。 时间的流逝悄无声息,这间昏暗的、没有挂钟的审讯室里,他们用这样的煎熬来折磨嫌疑人。祝笛澜比他们更清楚这一点。她只能耐着性子等。 一直到她再也无法估算出时间,何征铭打开门,不悦地说,“你的律师来了。” 她冰封的神色终于触动,露出一抹浅浅的释然笑意。她起身,悠然拍拍裙子。 一个矮矮的男人把一只公文包放在桌上,“祝小姐,你好。我是律师王忠利。” “保释金多少?” “没到保释的时候。”何征铭怒气冲冲。 祝笛澜翻了个白眼,颇为不屑。 “你是谁的律师?”韩秋肃问。 “援助中心吧。”祝笛澜漫不经心。 “我是沃德集团的代理律师。”王忠利毕恭毕敬地回答。 祝笛澜瞪大眼睛,不自觉后退一步,韩秋肃蓦地站起来。何征铭困惑地看看他。 “她不能跟他走。”韩秋肃语速飞快。 “可是……”何征铭双手一摊,“有律师……” 有人敲敲门,然后自顾自进来。他英俊的脸庞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怎么要那么久?” 祝笛澜倒吸一口凉气,双手紧紧攥住铁椅背。 苏逸看看她,转向何征铭,“何督察,还有什么问题?我要先接走祝小姐,其他的,你与我的律师谈。” 何征铭很不悦,他要用她钓凌氏,结果又窜出个沃德集团来,把他的计划都弄乱了。 苏逸悠悠然地笑着,朝她挥挥手,“走吧。” 韩秋肃马上挡在他面前,威胁道,“别动她。” 苏逸的笑丝毫未受影响,“你不问问她?” 祝笛澜顿时满脸愁苦,她又惊又怕,低着头不敢说话。 苏逸挑眉,拉开椅子,看了眼时间,“如果你想待满24小时,我可以等。” 韩秋肃后退两步,与她耳语,“凌顾宸知不知道?” 祝笛澜看了他一眼,愁肠百结。就是他先前不知道,现在也该知道了。 她哀怨地想:完了,他一定坐不住…… 何征铭虽然没有理解这场面,但听说能把凌顾宸逼出来,不禁心满意足。他抽出烟,烟屁股在烟壳上嘚瑟地敲动着。“怎么,凌顾宸什么时候来?” 祝笛澜单手捂脸,不出声地叹气。 这件事的走向出乎她的意料,凌顾宸和苏逸如果在这里掐起来,最高兴的恐怕就是何征铭了。 韩秋肃轻声说,“你等下跟我走。” “等不到了。”她轻轻摇头。 她想都想得出凌顾宸现在得到消息该发火成什么样子。她不想让他来,但是也不想被苏逸绑架。 苏逸安然地坐着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是吗?那还能有什么办法?”何征铭幸灾乐祸。 祝笛澜瞥他一眼,忽然莞尔,“看来我只能在这里待久一点。” “不好意思,警署不是旅店,”何征铭把烟叼在嘴角,嘲讽道,“不是你想住就住得下的。” 祝笛澜的后槽牙咬在一起,她的脸有片刻的扭曲。她看看他,长叹一口气,“你说得对。” 韩秋肃没有把两人的斗嘴放在心上,他专心打量着苏逸。 苏逸用不羁的笑容回应他。 “啪”得一声,祝笛澜猛然打掉何征铭手里的烟。 何征铭的打火机只打了一半,他愣了一秒。 祝笛澜抓住他的肩膀,右脚猛一抬,膝盖正中他的档间。 嘴角的烟掉了下来,何征铭扭曲着脸。祝笛澜没有停下的意思,她再次用膝盖痛击他的腹部。 何征铭没料到她的动作这么精准有力,显然不是一时兴起。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人受过良好的训练。 趁着他痛得微微弯腰,她用手肘侧击他的脸颊。何征铭嚎了一声,倒在地上。 苏逸终于收起笑容,怔怔地看着她。 韩秋肃阻拦不及,他拉住她时,她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他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她。 祝笛澜捡起地上的烟盒和打火机,她的手微微颤抖,神情却很镇定。 她点了支烟,慢慢平缓心情。吐出的烟圈飘在空中,画出一个头尾不衔接的圆。 何征铭缓过神,气愤地坐起身,抓了下头发。 祝笛澜用细高跟踢了踢铁椅子,静谧的空气好似被刺耳的声音划成两半。 她挑衅地看着苏逸,“你的律师有多好?能把我从袭警的罪名里捞出来吗?” 苏逸脸上的肌肉都绷了起来,他阴沉着脸看她。 -- ρδ①8M.cδм 陷阱 王忠利律师虽然没办法把她从这么大的罪名里保释出来,但她还是得到了一间单人间,这在看守所里,条件已非常不错。 她抽完烟,先前的那副银手铐又把她的手缚了起来。 祝笛澜格外轻松,脚步轻快地跟着女警走了。 韩秋肃非常不安,他想跟过去,却被苏逸拦住,“我们谈谈。” “我警告过你,不要动她。”韩秋肃很不客气。 “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苏逸认真打量他,“你可以帮我,我也会帮你。” 韩秋肃微微眯眼。 看守所单人间里的墙壁白到发灰。一张单人床,显露出肉眼可见的不舒适。 走过来时,她看见户外的天空已经是沉沉的一片暮色。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她转转肩膀,在审讯室里她坐得全身酸痛。 女警打开陈旧的墨绿色的铁门,送进来一顿晚餐。 祝笛澜嫌弃地把筷子扔到一边,只慢悠悠地剥了个鸡蛋,算是补充体力。她无所事事,花了很久摆弄头发,又花了很久细细查看裙子上的褶皱。 久到她失去时间概念。 她终于失去耐心,敲敲铁门。那扇长方形的铁片哗一声拉开。 “我要见何督察。” 铁片又哗一声合上。门依旧是完整的门。 她又无所事事地在单人间里踱起步来,她低头打量露在一字裙下沿的小腿,摆弄了一下高跟鞋,确认自己是漂亮的。 她又脱下外套,轻巧地把领口往下拉了点,将长长的卷发拨到一侧。准备好了,她就这么靠着墙等。 何征铭关上门,就看到她媚眼如丝的笑。 他心下已经烦透,也不敢相信天底下有这样的女人,故意袭警之后还有心思约他来调情卖俏。 他第一百万次不解韩秋肃为何对她这么着迷。 诚然,光看外表,对她如何着迷都似乎是正常的事。可但凡了解一点她的所作所为,恐怕正常人都要避之不及。 “什么事?”何征铭不耐烦地说。 祝笛澜委屈地嘟嘴,撒娇道,“你生气了?” 要不是穿着这身警服,何征铭简直想把烟摔在她脸上,然后破口大骂。 “我告诉你!”他指指她,“你再叫我,除了供认犯罪事实以外,其他一句废话都不要说。” 祝笛澜轻轻揽住他的腰,“对不起,你别这样……” 何征铭迅速把她的手甩开,“别碰我!” “你听我解释……”她不罢休,又用手环住他的脖子。 她的气息带着可怕的蛊惑与妖媚。何征铭想推她,手一碰却碰到她的胸。他慌忙把手举起。 祝笛澜发出柔媚的轻笑,灵巧地吻住了他的双唇。 何征铭彻底慌神,他顾不得绅士,用力推她。 祝笛澜手上的劲也愈加大起来。两人好似在拔河。她的目的就是要在何征铭身上尽可能挂久些,越久越好。 两人僵持许久,何征铭终于挣脱,祝笛澜被他推倒在床上。她抱住枕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何征铭气得说不出话,正想走。又被她从身后抱住。 何征铭的脸涨得通红,一半因为怒火一半因为尴尬。他万万没想到,这么个有着倾城容貌的女人,主动起来这么没下限。 “何督察,你别这样……求求你……”她一边哭一边使劲扒拉他的衬衫。 何征铭又气又无奈,他简直要用头撞墙,极度愤怒中他与她拉扯着,呵斥道,“你干什么?!不许动!” 祝笛澜哭得越来越激动,“别这样……求求你……” 何征铭只得使劲,钳制住她的手腕,把她拎回床上,还用膝盖死死顶住她的双腿。 “我不管你在玩什么把戏!都给我适可而止!” 她红着眼睛看他,然后用手指扒拉他的手臂。 何征铭被她这不依不饶的精神震惊了,可她显然不肯罢休,使劲了全力。 他不得不发狠,他的指甲嵌进她的手臂,她拼命挣扎,手臂上拉出好几道红色的划痕。 他把她压在床上,警告了许久,她才终于不再乱动,只是一个劲尖叫哭喊,“不要打我……求求你……” “我没打你!不许胡说!”何征铭气急败坏,一刻都不想与她多待。 她简直是个疯子。 他匆匆离开,关上门,才有时间整理自己蓬乱的衬衫和制服,他用手背抹了下嘴巴,露出嫌恶的神情,涨红着脸离去。 罗安从拐角探出头,确认何征铭走远,才披上一件警服外套,快步走到那扇绿色的门外。 他朝监控器比了个手势。 在别墅远程操作的黄彦迅速紧张起来,着手切换当下的视频,改成了之前放好的录像。 祝笛澜正坐在床上,两手揉后脑的头发,她的眼睛哭得红肿,头发蓬乱。开口却依旧是冷漠而镇定的语气,“把我弄出去。” 罗安打量着她,“袭警不是小罪。” “知道,我没得选。差一秒我就得死在苏逸手里。” “什么计划?” 她深吸一口气,“你得把我揍进医院。” 罗安微微眯眼,“怪不得不让覃哥来。” “嗯,他下不去重手。” 她起身与他面对面站着,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还是有点发憷。 罗安压了压手指关节,发出响亮的咯吱声。 祝笛澜嫌弃又气恼,小声说,“搞那个干什么?又不是叫你真的下重手。” 话音未落,罗安就照着她的腹部打了一拳。 她刹那间就痛得蜷缩在床上,呼吸不畅的感觉足有十秒,她紧紧攥着枕头,强撑着才没有尖叫。 罗安静静站着看她,“这已经很轻了。” “我知道。” 她虽然气恼但是很清楚,他要是动真格,一下她就要昏过去。 “你……能不能,就把我身上打花……”她断断续续地说,“别真把我打得要死要活的。” “医院里会做伤痕鉴定。你要是靠化点妆就想混过去,就不用找我了。”罗安用他一如既往的安静又冷漠的语气说着。 祝笛澜咬紧牙关,她知道这件事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这么硬撑着。 她紧紧闭了下眼,横下心,“行,你动手吧。” 罗安利落地撕下枕巾,揉成一团塞进她嘴里,“别喊出声。” 她点点头。 他果断箍住她的双腿,把她压到床上,朝着她的下肋和后背就来了两拳。 幸好咬着那块枕巾,不然祝笛澜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在这种疼痛下还忍住不出声。她嘤呜了两声,随后剧烈喘着气。 每打两拳,罗安都会由着她缓上许久。 确认受的内伤差不多,他就上手撕她的裙子,在她的手臂和小腿上划出无数道血痕。 这种疼痛在她的忍受范围之内。她吐掉枕巾,满脸难受地撑起上身。 罗安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祝笛澜检查着手臂、小腿上的红肿和淤青,已然花花绿绿一片,“看着够了吗?” 罗安点头,“我觉得可以。” 祝笛澜想了想,发狠道,“我一定要把他拉下来,否则我们都没好日子过。” 罗安静静看着她。 她指指额头和颧骨。罗安会意,一拳打在她的右脸颊,她应声就跪倒在地上。 罗安抓起她的头发,狠狠撞向床脚。祝笛澜下意识捂住额头,摸到一片血迹。 她吃痛之余,竟然有点感谢罗安的干净利落,他控制着她受伤的程度,让她不受额外的痛苦折磨。 她终于觉得应该足够了,她看上去够惨了。 “除了说他打你,还想指控什么?” 她扯扯嘴角,“告他强奸,保证他混不下去。” 罗安一把拎起她。她被脸朝下压在床上。她身后的裙子传来猛烈的撕裂声。 “喂!”她压低声音呵斥,“没让你做到这一步!” “你也就告个强奸未遂。别出声。” 她死死咬住下唇。 罗安故意在她大腿内侧抓出数条抓痕,还撕破她的内裤。 他的动作非常干净利落,除了撕破衣料,没有碰触任何他不该碰的地方。 差不多了,他就起身,准备离开。 祝笛澜咬着下唇,头一次觉得尴尬。两人不论怎么说,都没有亲密到这一步。 罗安依旧面无表情,悄无声息地离去。 她静静等了十几分钟,才扑到铁门边,哭喊着锤起门来。 何征铭刚准备下班,叶耀辉又把他匆匆推回办公室。他讲述了事情经过,何征铭的眼睛越瞪越大,“我没打她!她自己撞成那个样子!” “她已经被送去医院,她现在指控你两件事:严刑逼供和强奸未遂。” 何征铭顿时怒不可遏,“疯女人!这种谎话她都敢说!我让她下辈子都在监狱里过!” 韩秋肃迅速起身,“验伤了吗?” “还没出结果,”叶耀辉皱眉,“但是我看了,伤得不轻。伤检的结果对你不利。” “怎么可能?我不过推了她一下……” “不是你,”韩秋肃打断他,“查监控,现在就保存,不然来不及。” “我已经查了,那段时间只有你一个人出入过,你在时,她的哭喊都被录下了,你走的时候也衣衫不整的……”叶耀辉压低声音,“现在的情况对你很不利。” 韩秋肃垂头,泄气地说,“大意了。” “她现在才去医院,我从那里出来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她说她晕过去了,刚醒。” “这种话?!”何征铭不由得提高音量,“你信吗?!” 叶耀辉赶忙做出“嘘”的手势,“小声点。” “我去医院,跟她对质。” “她已经指控你,程序上来说,我不能再让你们见面。我已经安排其他警员录口供。” “她就是要把你从高级督察的位子上薅下来。”韩秋肃无奈地叹气,“你不能再出面了。现在她身边有凌氏和沃德的律师团,搞你一个督察简单得很。” 何征铭的脸色渐渐发白。 叶耀辉追问,“到底发生什么?” “她说要见我,见了我还是那一套,扑上来就亲,疯子……没想到是这么个局……” 韩秋肃猛地反应过来,“你碰她了吗?” “有拉扯,但我绝对没打她。” “去洗手,换身衣服,你的指甲缝里有她的皮肤纤维,她就是想这么做才激你。如果这被查出,你就要坐牢了。” 何征铭马上进洗手间,一个劲用肥皂擦手。 “怎么办?”叶耀辉求助于他,“你了解她。” “她的聪明和狠劲,在我见过的人里都是数一数二的,”韩秋肃压低声音,“你去跟她谈,撤销她袭警的案子,保住何督察。但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被她录音。” “明白。如果她不愿意怎么办?” “必须答应她的条件。否则,就算指控不成立,她也有本事把这事捅到媒体上,你们压力只会更大。”韩秋肃抓起外套,“我跟你去。” -- 窒息 单人病房的门口有警员把守。祝笛澜愣愣地坐在床上,她的双眼因为哭泣而红肿,写满了可怜。 她脸上的妆容已经清洗干净,颧骨的淤青和红肿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十分显眼与突兀。 她的头发扎成了一个丸子,露出额角的那块创口贴。 叶耀辉一进去,她就害怕地往后缩。他开口,刚说了两个字,她就抓起被子,把脸埋在被子后面嚎啕大哭起来。 叶耀辉无奈,只能轻声劝,温和地解释,他只是来了解具体情况。 祝笛澜哭得悲伤欲绝,证词依旧与之前一样,对何征铭的指控没有松口。她哭得娇弱又哀伤,格外楚楚可怜。简直让人闻之落泪。 韩秋肃无奈地摇头,要不是她在他面前哭过很多次,他听得出她哭声的真假。这次他又知道个中缘由,只怕也是要被她这副可怜模样骗了。 他一边听,一边拿起验伤报告,仔细读着。 叶耀辉虽然知道她的背景,但终究被这样一个少女的哭声弄乱了手脚,有点于心不忍,不敢再问。 不论他说什么,祝笛澜都没有止住哭泣的意思。她显得愈发可怜。 韩秋肃有点气闷。身边所有的人都劝他离开她,眼下这种时刻,他也会气恼,心想怎么偏偏爱上这样一个诡计多端的女人。 可他没办法,他看过她内心的脆弱与真诚,也看过她的凶狠。他们经历了太多事,命运早就把他们深深纠葛在一起。他走不出这旋涡。 他拍拍叶耀辉,叶耀辉会意,离开病房。只剩了他们两人,祝笛澜才肯消停。她扯下被子,只露出两只大眼睛。 韩秋肃在床沿坐好,“我们聊聊。” 她的大眼睛飞快向右一转,依旧不肯说话。韩秋肃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干扰器,放在床头柜上。 看着那个红灯,确认他们的谈话不会被录音,她才愿意放下被子。 “把指控撤掉,他也会撤下对你袭警的指控。” 祝笛澜不屑,“他可以不撤,我不怕。看看这两个指控哪个比较狠。” “你没有实质性证据。” “我不需要,光这个视频和验伤报告,办他个永久停职都简单。” 韩秋肃双手抱胸,感受到了大写的棘手。“笛澜,别这样。他并不针对你。” “是吗?你们一开始就想抓我,觉得抓到我的证据,就很好对付凌氏,”她悠然拍拍被子,“可惜我不是块好啃的骨头。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没有证据,我有。你敢把这件事闹大,我也把你的罪证放到网上。廖逍给你在白道铺的路,我保证你走不了。” 祝笛澜终于好似撞到了墙,不悦地瞪他。 韩秋肃叹气,“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对你做这事。所以你开条件,我都答应。” “凭什么?那我这一脸花,白被打了吗?”她不服气地指指脸。 韩秋肃猛地把她拉近自己,看着她脸上的伤。 祝笛澜一紧张,赶紧推他。 “是挺狠。谁下那么狠的手?罗安还是覃沁?” “你别管,”她紧张地拍他的肩膀。 他搂着她的腰,“你要是不把指控撤掉,我现在就把你绑走。我就赌凌顾宸会管这事。” “门口守着的人你看不见吗?……啊!” 见她嘴硬,韩秋肃一把把她捞起来。她根本没反应就被被子裹住。 他的本事她太清楚,因此很怕他动真格。她赶忙让步,“住手……我在想!你先别动。” 韩秋肃静止了几秒,严肃地看着她。 “行,我可以不指控。”她气得呼吸都重起来,“但是,叶耀辉和何征铭之间,只能留一个。我两天之内要看到其中一个人辞职,否则,你绑我都没用。” “觉得棘手对吗?” “当然,”她挣脱出他的怀抱,理理掉下来的发丝,“这两个眼中钉,我烦了很久了。能走一个是一个。” 韩秋肃无奈地撇嘴。 “还有,何家两兄弟跟你很熟吗?” 韩秋肃冷冷看着她,不回答。 “把何征闻给我,有个人质,他哥才老实。” 吃败仗的滋味非常糟糕。韩秋肃愁肠百结。他等了好久,才试着把她交给警署,从她身上找突破口。 他原以为,这件事,最糟糕的结果不过是无功而返。 没想到她可以在短短24小时内做出这样缜密的反击,打得他措手不及。 这些年,他似乎越来越懂廖逍的选择。祝笛澜把弄人心与掌控局势的手段越来越精炼。 韩秋肃也清楚,若不是她心底终究对他有感情,他早就不知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发烂了。 “你能做主吗?是不是要与他们商量?”祝笛澜显然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她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静静等着他开口。 他知道没有退路,但他没有马上答应,只说要再商量。 祝笛澜满意地笑,拿过床头的书,旁若无人地看起来。 韩秋肃气得脑子里崩掉一根弦。他把她的书扔到地上,不由分说把她按到床上。 她瞬间就被吻得喘不过气。她无助地用手掌拍他的肩膀,她身上的淤青作怪般地跳着疼。 “这样对我,很好玩是吗?”他掐着她的手格外用力。 “这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你非要搅和!” “如果今天要对付的是我,你是不是也要把我逼到这个境地才罢休?!” 祝笛澜瞬间红了眼眶,“我从来都没有逼过你!” “你为什么非要选他?!”韩秋肃气极,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你为什么不考虑我的感受?!” 祝笛澜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他这瞬间的情绪爆发,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韩秋肃永远是她的软肋。一提起他,她就忍不住要哭,要心软,她已经无法回避自己的情绪,“秋肃,别这样……” 他把她死死压在床上。 她狠下心,“你现在敢碰我,我正好把强奸罪安在何征铭头上,不信你就试试。” 韩秋肃一怔,随后恼火地甩开她。他涨红着脸,愤怒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极了动物园里发狂的一匹狼。 “好啊,到时候DNA检测就会发现与他不匹配,我也不用求你撤回指控,”他扯开被子,“我的通缉令上不怕多一条。” 祝笛澜瞪大眼睛,拼命躲,还是被他一把拽进怀里。 “别……别这样……” 他单手撕开她的上衣。 祝笛澜忍不住掉眼泪,她害怕地抱住他,慌张地说,“求你别这样,秋肃……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韩秋肃心痛地闭上眼,他紧紧抱着她,“我爱你最深,偏偏你对我最绝情。” “对不起……”她轻声啜泣,“我从没想过我要与你这样对立。我知道你一直在照顾我……” “你怎样肯回到我身边?” 她把头埋进他怀里,哭求道,“我不值得你对我好。” 心足以在这一瞬被刺出血。 “我放不下你,我欠你的,我都认了。我不会放过你。” 祝笛澜的手指紧紧蜷在一起,她心疼又害怕。 按程序,没有人可以探视她,病房门口也24小时有人把守。 韩秋肃想陪她,她终究心里不安,还是把他赶走了。 她知道凌顾宸不会来,她想得出他的担心,但现在他的回避才不辜负她的苦心。 距离她被何征铭带走已经超过24小时,她连片刻合眼的机会都没有,还被痛揍了一顿。现在的她稍得一点休憩,上下眼皮就跟抹了胶水一样。 不知睡了多久,她听到床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论是谁,他显然没有掩饰这响动的意思。 祝笛澜并不觉得害怕。凌顾宸的眼线遍地都是,而且门口有警员,能随意出入病房的除了警官就是医护。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她实在困倦,不想搭理。过了许久,这声音一点没有消失的迹象。 她终于有点恼火,微微睁眼,看见床边一条精致的西装裤,底下一双牛津鞋。 她微微蹙眉,心想:凌顾宸为什么要溜进来?竟然没人拦着他吗? 她漫不经心地抬眼,却在那一刻瞬间清醒。 她的魂魄好似都被吓到了九霄云外。 苏逸见她醒了,也旋即笑眯眯地说,“我还担心会打扰到你,但你应该是累了,睡得很熟。” 祝笛澜猛地坐起,下意识缩到床角。她扫视周围,苏逸带了五个体格健壮的保镖。这些人在病床边围成一圈,颇为瘆人。 床尾不远处架了一台录影机,她一怔,不明白他想录什么。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后悔,后悔把韩秋肃赶走了。 她万万没想到,苏逸能不死心地追到医院来。门口的警员遇到了什么情况,她用脚趾都想得出来。 苏逸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看着她脸上的伤。 祝笛澜连呼吸都不敢出气,颤巍巍地说,“你想怎么样?” 苏逸淡淡一笑。那一笑更是让她的心揪了起来。 她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她隐隐觉得他要下手,他要置她于死地,虽然她根本找不到理由。 “你很大胆,敢当着我的面袭警。” 祝笛澜垂下眼,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这些你都是跟谁学的?凌顾宸教你的?” 祝笛澜不出声地摇头。 “你跟了他多少年了?” 她依旧不说话。一个满脸横肉的保镖走近她,她紧紧攥住枕头,缩得更小了些。 “你是自愿还是被迫?我只想听一个答案。” 祝笛澜不解,奇怪地看着他,“你想听哪个答案?” 苏逸微笑,“确实,你有胆量跟我扛,怎么会肯回我的话。这样问你没有意义。” 祝笛澜后背一凛,“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没本事从你嘴里套话,那就不麻烦了。”苏逸依旧笑着,“我没其他意思,就是想看看你对凌顾宸有多重要。你要是死了,他会怎么办?” 他挥挥手,那个健壮的大汉举起一个枕头。 祝笛澜一瞬间仿佛能看见自己被活活闷死的场面。她面临过许多这样的生死关头,次次她都能艰难地找到转机,努力存活下来。 只有这一次,这死亡的恐惧紧紧罩住了她。她惊得动弹不得。 指尖早已冰冷,她惊慌地试图拉苏逸,“等等……” 苏逸轻轻一晃,便闪开了。 “不要……我会说……”她努力找机会,却仿佛没有人听到。 一个人抓住她的双臂,她挣扎不动,眼前瞬间被蒙上一片黑暗。她的四肢像是被铁器死死钳住,不论她怎样挣扎,都不能移动半分。 “救命啊!不要!” 她惊恐的尖叫很快湮灭在一片黑暗之中。她仿佛被掐住喉咙,刹那间就呼吸困难。 她原以为人生的最后时刻,可以看见眼前转起走马灯,把人生的一幕幕回放。 没想到死亡原来这么安静,不过是一片纯净的黑暗。 -- 善意信号 脑海中的意识像溪水一样发出潺潺的流动声,祝笛澜偏了下脑袋,觉得头疼欲裂。她的眼皮像是被胶在一起,她努力许久,才睁开。 窗帘遮住了一半的阳光,落在她眼里的光线正正好,并不刺眼。 她的手一划,摸到质地柔软的丝质被单,她打量了一下盖在身上的鹅黄色被单。她揉揉脖子,转过脸,看到这个房间里偏女性化的高雅装扮。 角落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管家制服的中年女人,看到她醒了,女人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说,“您醒了。” 祝笛澜困惑地眨眨眼。 女人递过一杯温水放在床头,伸出手,做出一个帮助的手势,但是没有碰她。“需要我扶您起来吗?” 过去多年,祝笛澜其实也被佣人照顾惯了,只要在别墅里,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她也没体验过这么细致生疏的礼节。 因为那别墅里没什么娇贵的人,覃沁和凌顾宸虽然是少爷,但从小就学习独立、自理生活,他们熟知贵族礼节,但是没有娇生惯养的做派。 别墅里的佣人会培训礼节,但是熟悉了,对主人并不会过分生疏。 祝笛澜看看她的手势,又看看她的脸,“我死了吗?” 其貌不扬的中年女人在这端庄的礼节下一直保持着优雅,听到这话还是一愣,但她很快调整表情,显得不失态。 对于如此糟糕的问题,女人用淡然的微笑回应着。 这么严谨的贵族活法,祝笛澜已然想到了苏逸。她轻声叹气,自己撑着手坐起,“不知道天堂会不会比这里好一点。” 女佣双手捧起温水,递到她手边。祝笛澜接过,轻声道谢。 “祝小姐需要什么吗?我叫王舒,负责贴身照顾您。” “我不需要贴身照顾,”祝笛澜喝掉水,“苏逸呢?” “苏先生目前不在家。” 祝笛澜若有所思地打量她,“我醒了以后,他要你做什么?” “我只需要照顾祝小姐,”王舒的回答标准又不失诚恳。 祝笛澜知道多问也问不出什么,她放下杯子,掀开床单,看见自己还穿着那身病号服。“我想洗个澡。” 王舒递过来一套折迭得整整齐齐的家居服,“我可以为祝小姐上药。” “谢了,不用。”祝笛澜拿过家居服,朝浴室走去。 在疑心和不安之下,她的行为在王舒面前像是个粗人。毕竟她无法享受这些。匆匆洗漱完毕,她把头发扎成一个丸子,露出额角和颧骨的淤青,换了块创口贴。 王舒依旧在卧室站着,只是打开了衣柜的门。那一柜子满当当的衣裙让祝笛澜有些愣。 “这些是苏先生为您购置的,如果尺码不对,麻烦告诉我,我会去替换。” 祝笛澜的手摸过衣裙上未拆的标签。她大为惊讶,苏逸竟然对她有这份闲心? 当初凌顾宸骗她入伙的时候,都没费过这样大的心思。 这些衣裙都是同一个牌子,苏逸有心意,但是显然没有那么闲。看来他只是去了个奢侈品店,照着一个码数买了各式各样一衣柜的衣服。 她不由得再度环顾四周,这个房间的布置带着古欧洲的暖黄色调,好几样家具看着像古董,房间很宽敞。她不由好奇,“这里平时谁在住?” “没有人住。” “是客房?” “是主卧。” “苏逸不住主卧?” “苏先生住在隔壁,稍微小点的卧室。” 祝笛澜掩不住讶异,“为什么?这里还有其他人?” 王舒微笑,“目前只有苏先生独住。如果您想四处走走看看,我会给您做介绍,苏先生也嘱咐过。” “好。你先出去吧,我换个衣服。”祝笛澜瞬间就接受了这个邀约。 王舒微微点头,便离开了。祝笛澜穿了件米白色的开衫和卡其色的棉布长裤,她迅速跟着王舒去转了。表面上她不多说,内心暗戳戳打量着这个地方。 王舒倒非常大方,只要祝笛澜想看,每个房间她都打开,说是苏逸嘱咐的。 她先到了隔壁,张望了一眼苏逸的卧室,确实比她那间略小些,床上墨蓝色的丝质被单显得清爽又冷漠。 “没有女主人吗?” 王舒摇头,“没有。” 祝笛澜挑眉,自顾自沿着走廊走,“这别墅多大?” 王舒跟在她身后一侧,“这是六十年前建的叁层小洋楼,占地面积大概在150个平方。一层是宴会厅,二层是会客室,叁层是休息区域。” “这么小?”祝笛澜忍不住侧身问她,“对苏逸来说规格太小了不是吗?” “苏先生一个人住。” “这房子是他的还是租的?” “我不知道。” 不论什么问题,王舒的回答都十分端庄与诚恳,祝笛澜在她的言辞神态之间找不出任何破绽。她懒懒地说,“接着看吧。” 王舒带她走着,继续介绍。祝笛澜打探地差不多了,开始找地方,想偷部手机什么的,好与外界取得联系。 可这层小洋楼好像了解她的小心思,没给她任何机会。看了一层楼,她借着和善的态度,想与王舒借手机。 王舒依旧客气,但老老实实说了,苏逸嘱咐过不能让她打电话。 祝笛澜觉得无趣又生气。这小洋楼确实是个古旧的建筑,没有电梯,每层楼之间用宽厚的木制旋梯连接着。 绕了一圈,她们又回到主卧边,旋梯一侧有个房间,她们刚刚未看。房间里走出一个妇人,她穿着女式西装,花白的头发盘在脑后。 她显然不是亚洲人,看上去年纪很大了,精神气却把这女式西装撑得十分利落。 王舒对她微微点头,随后开始与她说法语。两人轻柔说了几句,妇人看向祝笛澜,对她微微弯腰,然后又抬起头。 她的目光钉在祝笛澜脸上,钉到祝笛澜直觉不对劲,但她毫不躲闪。出乎她意料的是,妇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径直离开了。 祝笛澜好奇地看着她的背影,“她是谁?” “是我的主管,玛丽女士。” “法国人?” “瑞士人。是跟着苏先生从欧洲来的。” 祝笛澜对玛丽的好奇愈发浓烈。苏逸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个谜,因此她不由对他过往的经历、身边的人,尤其对玛丽这样对他在瑞士的历史了如指掌的人尤为好奇。 “她会说英文或者中文吗?”祝笛澜开始想自己与她攀谈。 “不会,只会法语。” 祝笛澜顿时泄气,早知如此,早些年就跟着凌顾宸学几句,而不是一个劲心里不平衡地嘲讽他。 “来这里做佣人都要会法语喽?” “大部分是,”王舒做了个手势,请她下楼,“个别职位不会法语也没关系,我可以翻译。” 祝笛澜立住脚步,盯着那个房间,“这里还没看呢。” “不好意思,祝小姐,这个是苏先生的书房,除了玛丽女士,谁都不能进的。” “哦。”祝笛澜佯装放弃,王舒转过身,下了两级台阶。 祝笛澜快步越过她,朝书房走去,按住门把手。门被锁住了。她端详着这古旧的木门,觉得自己用力撞一下八成也能撞开。 王舒的微笑终于隐去,她愣愣地看着祝笛澜。 祝笛澜一点也没有放弃的意思,但很快,走廊尽头值守的保镖走了过来。这是个身材魁梧的俄罗斯人。 这世界上没有傻子会去跟俄罗斯黑熊做近身搏斗,就算覃沁和韩秋肃在场,估计他们也要掂量掂量。 祝笛澜后退一步,眼神却不屑,她瞪着他,慢慢退到一个安全距离。 王舒赶忙回过身,换作英语解释,“这是苏先生的客人。” 保镖好似没听懂,依旧气势汹汹,甚至撞了挡在祝笛澜面前的王舒。王舒踉跄着要摔倒,祝笛澜扶住了她。 楼梯底下传来一句俄语,保镖看了一眼,退回走廊尽头。 王舒拉拉制服,毕恭毕敬地微微鞠躬。苏逸用法语说了一句,王舒便先行下楼了。 -- 吐露 祝笛澜静静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讽刺道,“在这里要说法语和俄语才走得动路吗?” “我比较习惯说法语,”苏逸微笑,“你感觉怎么样?” “我要是听得懂这里的人说话,感觉会比较好。” “不好意思,不想让你觉得不受欢迎。” 祝笛澜原是在由着性子嘲讽,她并不打算与苏逸说狠话,在别人的地盘上,低头装乖保命要紧,她很清楚。 但苏逸这诚恳的模样还是让她惊愕,脸上虽然似乎不在意,心里却一直打鼓。 “来吃点东西吧,你一定饿了。” 祝笛澜看向那扇关闭的门,决定占此刻苏逸身上不知从何而来的温柔的便宜。她强硬地说,“这后面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苏逸看看门,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闪动。 “这么老的洋楼里,你小心,存放高危武器很危险。”她故意挑衅。 “你会有机会看到的,”苏逸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走吧,我们聊会儿。” 被他抓住的地方有阵奇异的麻痒。两人打交道的次数不少了,但次次都不愉快,祝笛澜次次都鼻青脸肿。 在她醒来以前,她还觉得自己被活活闷死了。没想到,两人独处时,苏逸好似换了个人。 她把手放到身后,不让他碰。苏逸轻笑,“你不用怕。” “我不懂你,”祝笛澜坦诚,“你怎么一下要杀我,一下又请我当客人了?” 苏逸笑起来时,嘴角在硬朗的脸庞轮廓上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他的混血气质在这一刻显得非常完美,极其帅气。 祝笛澜不免惊讶,她没想到他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爽朗又无戒心的笑容来。 “你是精神分裂?还是有个双胞胎兄弟?”她嘴硬着嘲讽。 苏逸对她的俏皮嘲讽很受用,笑得愈发温柔。 这一下倒是把祝笛澜结结实实吓傻了,她不敢再多说。 “我没有兄弟。”苏逸淡淡说了一句,随后伸手,摸摸她额角的创口贴,“还疼吗?” “要说疼,当然是……”祝笛澜绕过他,不让他碰,她看到不远处的开放式厨房,走过去,自顾自在吧台坐下。 她揉揉太阳穴,倒了杯冰水。 苏逸拿出一片药,放在桌上,“这对缓解头疼有效。” 祝笛澜看看药,显得不满,“你对我用乙醚简直上瘾。” “抱歉,”苏逸也坐好,为她取出一颗药丸,“吃一颗就会好。” 祝笛澜犹豫了一阵,后来想,苏逸要是真的要她死,不用等到这颗药。他的机会太多了。于是她接过药丸,吃了下去。 苏逸的笑温柔又舒心。但祝笛澜只觉得烦躁,她叹气,“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只是想交个朋友。” 祝笛澜猜得到他不愿说实话,“交朋友?你要是说挖墙脚那我还信。” “你愿意吗?来为我工作?离开凌顾宸?” 她没想到他顺着她的话真的这么问。她吃惊又好奇,“真的是挖墙脚?” “如果可以,自然最好不过。” 祝笛澜轻笑,“也不是没人来挖过我,你最清奇。” 苏逸认真看着她,“你笑起来非常好看。” 祝笛澜又把笑容收起,“我要是不答应,你现在就杀了我吗?” “不会。” “嗯,那我答应不了。” 苏逸依旧温柔,“不听听我的条件?” 祝笛澜预感自己会被扣住很久,现在不听,以后也得听。于是她继续喝了口水,幽幽道,“行,你说吧。” 苏逸忽然又不回答,他打开冰箱,“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 自从两人单独见面,他说话就一直这么轻声细语。 祝笛澜没法害怕了,她逃也没处逃,就不把情绪浪费在害怕上。她只是奇怪,奇怪到不愿控制面部表情,只得嫌弃又克制地盯着他。 苏逸非常坦然,“我会做的不多,但我努力。你喜欢中餐还是西餐?” 祝笛澜思忖一阵,“我来做吧。” 苏逸坐回吧台座,两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她。祝笛澜倒自在了,拿出一个法棍,“随便做个普切塔填填肚子。你吃了吗?” “中午吃了点。给我做一份吧,谢谢。” 祝笛澜切着法棍,瞄了他一眼,但没说话。这黑道上的人,她见得太多,就是没见过苏逸这么客气的。 “你喜欢吃什么菜式?我让他们准备,晚上给你做。” “我没打算在这里待那么久。不劳烦了。” “抱歉,我想留你久一点。” 祝笛澜手上的动作一停,但没有看他。她把四片面包放到平底锅里,才侧过脸,对他甜甜一笑,“你想追我吗?我得先告诉你一声,这手法我不喜欢。” 苏逸笑得很爽朗,“这倒不是,你放心。” 祝笛澜眯着眼,转过脸,切起番茄来。抓起刀时,她特意看了他一眼。 苏逸读懂了她的眼神,但他毫无惧色,“你没有恨我到这种地步吧?” 现在捅他,她没法活着走出去。这道理,祝笛澜还是想得明白的。“你挖墙脚的条件是什么?我还没听呢。” 苏逸的手指在台面上点了点,“凌顾宸给不了你的,我可以。” 祝笛澜把切成丁的番茄扔进一个玻璃碗,不屑道,“他没什么不能给的。” “自由呢?” 祝笛澜偏过头一笑,“你觉得我是被迫的吗?” “不是吗?”苏逸饶有兴致地看她。 她垂眼,“你为什么偏偏对我感兴趣?要我做什么?” “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如果你选择我。” 祝笛澜终于笑不出来,她手上的动作放慢许多,不疾不徐地往面包片上放配菜,各种奶酪、芝士、火腿片或是番茄丁,层层迭迭配在一起,颜色很鲜艳。 “看起来很好吃。” 祝笛澜冷着脸看他。苏逸的笑容温润如水,他好像就打算这样一成不变地看着她。他眼里的柔情已经有点过分,过分得好像要溢出来。 她已经问不出话来,精明如她,已经分得清这样的爱与关切与男女之情无关,因此她才更不解。她不安,因为发现凭她自己,解不开这道谜。 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盘中的食物,“我老板联系你了吗?” “他还没有,不过,覃沁找过我。” “没谈妥?你还是不肯放我走?” “既然凌顾宸这么在乎你,就该自己来,让覃沁与我谈,没诚意。” 祝笛澜轻叹一声。 “就当休假,不行吗?”苏逸温柔地劝,“你想去哪里玩?我可以陪你。” “你这么闲?”她问得开始不客气。 “还行,我愿意把陪你放在第一位。” 祝笛澜嫌弃地皱眉,“你没有女人吗?在我身上花这么多心思?” 苏逸笑而不答。 祝笛澜早就发现了,有些话除非他自己要说,否则她怎么都问不出来。她气馁地扯开话头,“这洋房别墅是你的还是租的?” “之前租着,购买手续下个月能办妥。” “打算在泊都长住了?” “是。” “你一个人住,为什么空着主卧?” 苏逸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许久,再度不语。他的诚恳让她害怕,她发现,他宁可不回答,也不想编话骗她。 “你父亲会来?”她小心翼翼地问。 “不会,”苏逸的笑容暗淡了些,“这是个让他伤心的地方。” “因为你母亲,对吗?” “嗯,”他移开目光,“也因为我妹妹。” 祝笛澜瞪大眼睛,“你有妹妹?” “你们肯定查过我,”苏逸的笑有点哀伤,“没人知道我有妹妹。” “是……亲生的?” “对,同父同母。” “那……她在哪里?” 苏逸的脸色冷峻下来,忽然又变成了以前那个淡漠的样子,说话时没了感情,“她不在了。” 祝笛澜的指尖感受到刺痛的麻痒,她低头,把盘子里的普切塔摆放好。 “不用觉得抱歉,”仿佛就在一瞬间,苏逸的声音又温柔下来。 她把瓷碟放到吧台上,也坐在高脚椅上,与他面对面,“你与她很要好?” “她是我这辈子最记挂的人,我没有机会好好爱过她。”苏逸尝了一小块普切塔,“很好吃。” 他的语气显得漫不经心,祝笛澜却瞬间听出其中的分量。 “你母亲过世的时候是不是很年轻?” “你怎么知道?” 祝笛澜的眸子转了转,“我猜的。” 她有种非常外显的伶俐的聪明,几乎带点精明。苏逸打量了她一会儿,“对,她去世的时候不到叁十。” “与你妹妹有关?” “可以这么说。” “你妹妹活了多久?” “你凭我说的几句话就猜到那么多吗?” 祝笛澜觉得,两人都这样面对面了,再话里藏话也没意思。“我比你想的聪明。” “我看出来了。”苏逸微笑,眼神飘忽着看向一边,好像陷进回忆里,“我有四个同父异母的兄妹,两个姐姐两个哥哥。真正与我血缘相亲的,只有我母亲和妹妹。小时候一直生活在泊都,只觉得这些事没有分别。去了瑞士,才体会那种血肉亲情的重要,可惜我没有机会了。” 祝笛澜一直审视般地看他,“你与他们关系那么不好?” “说不上不好,也说不上亲近。” “你的身份还是被排斥?” 苏逸好似没听见,“我母亲怀上我是意外,那时候她才19岁。我父亲就把她豢养在泊都,他给她买了个小洋楼住,与这个有点像,是那个年代的建筑。” 祝笛澜看看四周的装饰,无端觉得身上寒了一阵,“不是这栋吧?” “不是,那房子被烧毁了。” “你父亲手段够狠。” “对,”苏逸不否认,“我知道你们都在查,但我从来不担心,因为我知道你们查不到。” “为什么?” “因为连我自己都查不到。” 后背的寒意沿着她的脊梁爬上来,“什么意思?” “我母亲的身份不光彩,我父亲改了她许多资料。” “你母亲生下你才19岁,难不成是个糟糕的诱拐未成年的故事?” “这倒没有,”苏逸轻笑,“我母亲与我说过这些。她是法语翻译,大学时遇见我父亲,怀上我是意外。不过他们感情很好,所以想要第二个孩子,是两人深思熟虑后决定的。我当然更高兴。那时候我长大了点,觉得当哥哥会很有意思。” “瓦妮莎不怀疑吗?你父亲一直长住泊都?” “她与我父亲的故事更加复杂。简单的说,后来瓦妮莎知情了,但她并不在乎,他们已经各玩各很久了,但是不会离婚,因为是大家族联姻。” 这段故事,瑞士的社交圈里也有流传,祝笛澜听说过一些,倒也不惊讶,“我听说过他们各玩各的,但是约瑟夫在泊都有情人这件事,从来没有人提起。” “情人不可以影响到家庭,就是我父亲和瓦妮莎的约定。我父亲对瓦妮莎的情人们很友好,瓦妮莎也见过我母亲,我知道这么说会有点奇怪,但是她们相处的不错。因为我母亲非常疼惜与亲近我的两位姐姐。”苏逸忽然叹气,“可惜,我妹妹的事改变了这一切……” 祝笛澜晃晃头,只觉得无数的信息硬要灌进她的脑袋,她要接受、要询问的也太多。可她不敢问得太着急,怕把苏逸惹急了。 “你的姐姐们得了精神类疾病是真的吗?” “我知道你是专家,或许我该请你去帮我看看。”苏逸打趣。 “如果你愿意引见,我倒是没有意见,”她挑眉,“你妹妹呢?” “这些事,说起来不过是家族丑闻,我也不怕凌顾宸知道,”苏逸把身体前倾,贴近她,“但首先你要选择我,我才可能向你全盘托出。” 祝笛澜微微眯眼,颇为不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真话?你知道我们查无可查,你现在现场编了一个故事给我,我也没办法,不是吗?” “哪一段你不相信?” “约瑟夫从没公开承认过他有私生子。” 苏逸快步走向旋梯,上楼了。祝笛澜悠然地吃了一块普切塔,听到楼上门开关的声响。她擦干净手,静静等着。 苏逸把一本护照扔在她手边,重新与她面对面坐下。 祝笛澜翻看着这本瑞士护照,上面的姓名是Jason·Wald,照片、出生日期等信息都与苏逸对得上。 “这回你信了吗?”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假护照?” “我没必要用假护照。” “苏逸这个名字有标注在什么证件上吗?” “这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只在出生证上标过,我的证件没有这个名字。”苏逸把一个文件袋递给她。 里面有两张泊都市中心医院的出生证明,第一张上写着Jason·Wald,后面用中文写着“苏逸”,其次就是出生日期,与护照一致,以及一个小小的手印。 祝笛澜审视了一会儿,把所有细节都默不作声地背熟了,才抬眼看他。 苏逸当然知道她的心思,但他不阻拦。 她抽出第二张,姓名处写着Elizabeth·Wald,后面的中文写着“苏琬”,出生日期与苏逸说的不差,她妹妹比他小九岁,生日在1月底。那个小小的手印很是娇憨可爱。 祝笛澜忽然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苏逸骗她的可能性不大,但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坦诚。 她抬眼,与苏逸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一直在打探她的情绪,她忽然惊慌。 “我没骗你。” 祝笛澜把两张出生证放回文件袋内,佯装不在意,“你母亲姓苏,对吗?她叫什么?” 苏逸没回答。祝笛澜也没指望,他要是说出来,她很快就能把他母亲的身份查个底朝天。 “她是普通人。”苏逸轻声说。 “普通人那就更不怕我查。” 苏逸又拿起一块普切塔,微笑道,“我改天会告诉你。” “你究竟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祝笛澜怎么都找不到答案。 “我没有能聊家事的朋友,所以遇到喜欢的,就总是聊个不停。”苏逸咬了半块面包在嘴里,表情很是惬意。 祝笛澜忽然生气,气他这样的敷衍,也气心里一个可怕的猜想。 她啪地拍掉他手里那半块面包,面包掉在台面上。苏逸一怔,手还悬在空中似个钳子。 “我在问你。” 苏逸摸摸嘴,并不生气,慢悠悠地说,“你要对我好一点,我毕竟大你九岁,也算是个长辈了。” “十岁。” “什么?” “你大我十岁。” 足足半分钟里,两人就这么互相沉默地看着。祝笛澜倔强的眼神里夹着些微的怒气。苏逸比她冷静许多也淡漠许多。 他点点头,“对,你与我差了十岁。” 他的承认让祝笛澜猛然间舒了口气。她不会去做无谓的幻想,她快要叁十岁,早就对童话故事失去兴趣,更不会套在自己身上。但她讨厌被人饶进一个圈套里去骗。 苏逸指指盘子里的普切塔,“我们分了吧,你喜欢番茄还是奶酪还是火腿片?我想知道你的喜好。” “我要回去。” “我会记得的,只要你告诉我一次……” 祝笛澜不等他说完,就快步跑回叁楼,经过那扇上锁的书房门,她望了一眼,随后飞快逃回主卧,把自己反锁在里面。 她疯了似的翻找这个房间,她想与凌顾宸联系,急到手指都带着轻微的颤抖。 她把房间翻得一团乱时,终于冷静了些,坐到靠窗的单人沙发上,静静看着窗外的桃红柳绿。苏逸要找个与他妹妹年数相当的女孩做心理依靠? 祝笛澜捂住脸,轻声叹气。这群有钱人变态起来,她什么都见过。但没见过苏逸这样的。上赶着给她当哥哥的,已经有了一个覃沁,她好不容易习惯,不想再应付苏逸了。 她隐隐地害怕,害怕这事没有她想的这么简单。 主卧里有个浴室,她照照镜子,查看额角的伤,就顺手打开了镜柜。除了棉签之类的用品,还放了一瓶黄色的药瓶。 她细细端详上面的标签,意识到这是一瓶抗抑郁的药物。 她好奇地看向镜子,与对面的她对视着。 -- 火并 砰的摔门声回荡在车库,覃沁下车,依旧闻到口腔里血腥味,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吐出一片血迹。 他擦擦嘴角,表情不屑。他往别墅走时遇见了罗安,他摇摇头。 “什么条件?” “没提,一口咬定笛澜死了,”覃沁快步走着,“鬼知道他想干什么。” “我说过,你自己去了也就是挨顿揍。”罗安的语调很冷漠。 覃沁早就习惯,“知道。” “你快结婚了,嘴角破了很难看。” 覃沁拍拍他,“我老婆知道是你打的。” 罗安耸肩。覃沁挂彩的次数很少,稍有挂彩,就会说是与罗安打拳时摔的。 罗安打开书房门,“什么时候告诉凌哥?” 覃沁皱眉打开电脑,看到了昨天收到的视频,“他要是看到这个……非得疯了不可。” “你想怎么做?” “笛澜完全没踪迹,那就是在苏逸的寓所。今天晚上就我们两个人行动,想办法进去见她一面。” “他的安保队是俄罗斯人,我们两个逃得出,但是带她就不一定了,可能会伤到她。” “我知道,”覃沁愁眉不展,“不论怎么说,先见她,确认她的情况比较重要。” 视频里是昨天苏逸从医院绑走她的场景,几个大汉围着她的病床。祝笛澜的表情已经惊恐到扭曲,她被枕头闷住,很快不再挣扎。苏逸用轮椅把她运出了医院。 苏逸寄来这份视频时,直截了当地说他杀了祝笛澜。 凌顾宸不在,罗安把视频播到一半,就被覃沁按住了电脑。覃沁的脑海空白了半分钟,随后很快冷静,决定瞒住凌顾宸。 罗安表示异议。 “你想想,如果她真的死了,他费那么大劲把尸体运出去干什么?” “那凌哥也得知道。” “不能告诉他,只要事关笛澜,他连思考都不会了。” 这一点他已经深有体会,凌顾宸从来不做出格事,一做,那就都是为了她。 覃沁扶着桌角,努力冷静,“我来处理。” “你怎么带她回来?” “就算苏逸不放人,我多少能知道点笛澜的消息,”覃沁颇感焦虑,“就算……就算她真的死了……现在告诉我哥也来不及。” 他两手空空地去挨顿揍,也在两人的意料之中。但不知为何,见了苏逸以后,覃沁相当肯定祝笛澜还活着,虽然苏逸坚持不肯透露任何信息。 “我去准备枪。”罗安果断地接受这个提议。 书房门被打开,凌顾宸穿着运动装,语调轻快,“过来陪我打拳。” “改天。”覃沁说。 “没叫你,你该去准备婚礼,”凌顾宸指指罗安,“走。” 罗安的手指蜷了蜷。覃沁抓起电脑夹在腋下,“你们去,我回家了。” “你有笛澜消息吗?出院就出院,不理我算怎么回事?” “她不是经常不理你?” “话是这么说没错,”凌顾宸略感不满,“可好歹发生那么多事,她总该知道我担心她。而且这次我做错什么了吗?她又要把气撒在我身上?” “惹了这么个妖婆就要有做出气筒的准备。”覃沁拍拍他的肩膀,“她在陪芸茹,别担心。” “是吗?”凌顾宸反手关上书房门,“我刚问了芸茹。我托她给笛澜打电话,她都打不通,为什么?” 覃沁和罗安不由得一怔。罗安双手抱胸,靠着墙站。 覃沁无奈,“这不就一天没见吗?你什么时候要这么满世界找她了?本来就不是天天见……” “不要转移话题,她人呢?她一天到晚闹脾气,你跟她站一边就算了,”凌顾宸看向罗安,“你什么时候跟她这么要好了?” 罗安垂下眼睛。凌顾宸又指指覃沁的嘴角,“你上哪里打架能打成这样?” 覃沁叹气着放下电脑。 “这你得看看,”罗安调出视频,“她在苏逸手里。” 覃沁悄无声息地堵住门。果然,没看几分钟,凌顾宸就跟崩了弦一样,他的脸因为恼怒而涨得通红。 他吼道,“你竟然不告诉我!” 覃沁轻声劝,“冷静点。”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凌顾宸砸掉电脑,“她死了?!我要什么时候才知道?!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你想想,如果她真的死了,苏逸把尸体带走干什么?” “难道就让她这么被带走?就算她那时候没死,你要她在苏逸手里活几天?”凌顾宸拎起覃沁的衣领,“她被折磨怎么办?她受苦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安心?” 覃沁知道他会担心会焦虑,但没想到看到这样一头失控着咆哮的狮子,狮子的眼睛通红,愤怒与悲伤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覃沁原想劝他,如果祝笛澜真的死了,他再发火也不能救她。再怎么让苏逸血债血偿,也是要冷静下来后才能计划的。 可凌顾宸的出离愤怒,让他把这句话咽下去。 “就是因为怕你不能控制情绪,掉进苏逸的圈套里……” “你为笛澜想想!这混蛋碰她怎么办?!她最恨这种事了你知道的!” “我今天见过苏逸了,”覃沁努力安慰,“我不会瞒你很久。” “见到笛澜了吗?” “没有。” 凌顾宸刚刚平复一点的心情又炸开。他直接拨通苏逸的电话,怒吼着要他放人。 苏逸微笑着听,也不打断,听着凌顾宸的威胁,威胁要把他碎尸万段。 祝笛澜一直躲在房间里,不知道这件事。半夜,窗外静谧的街道上驶来十几辆黑色的SUV。这颜色与夜色刻着一样的罪恶。 十几辆车把这栋小洋楼围得严严实实。每个人都从头武装到脚,穿着防弹衣,下车时人人持一把AK。 即使看出了无数的熟悉面孔,祝笛澜还是被这阵势吓得心惊肉跳。 她慌张地跑出门。她害怕这是苏逸的圈套。她万万没想到凌顾宸会带着黑帮火并的架势出现在苏逸家门口。 此刻的苏逸若是与白道打点好,后果不堪设想。 苏逸的俄罗斯保镖团也跟群黑熊一样,端着武器守在客厅。苏逸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喝着朗姆。 凌顾宸气势汹汹地穿过黑熊们举着的枪,走到他面前,狠狠问,“她人呢?” 苏逸举着威士忌的手晃了晃,“她在我手上,你比较怕她死了?还是活着?” “我今天要是看见她少了根头发丝,我就把你这破房子炸成窟窿!” 苏逸爽朗地笑,“她活着,不过也同我说了很多你的事。你不怕吗?” “我最后问你一遍!” “顾宸!”祝笛澜欢快地从旋梯上跑下,扑进他怀里,“顾宸!我没事。” 凌顾宸一愣,脸上的愤怒与恨意甚至来不及收起,他赶紧抱住她。他想过很多糟糕的结果,想过他只能看见一具冰冷的尸体;想过她哭得崩溃,衣衫不整;想过她被折磨得身上都是血痕。 唯独没想到她这样安然无恙,笑得甜蜜地扑向他。 他紧紧搂住她,长舒一口气。 苏逸的笑容消失了,他打量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 “你没事吧?”凌顾宸摸着她的脸,手指带着轻微的颤抖。 “没事,”她甜甜地笑,随后压低声音,“别这样,动静太大了。” 苏逸懒洋洋地说,“我觉得外面再围圈警车会很好看。” 祝笛澜登时更紧张,她赶忙拉凌顾宸,“快走,我们快走。” 凌顾宸狠狠地攥起拳头,他不想放过苏逸。 苏逸不屑,“你还不听她的话?” 祝笛澜赶忙递眼神给罗安和覃沁,两人开始指挥大部队撤离。十几辆SUV迅速驶进夜色中。她走前最后看了眼苏逸,他依旧喝着威士忌,不多话也不阻拦。看到她询问的眼神,他淡淡一笑,好似在安慰。 祝笛澜低下头。苏逸只对她这样,她已经看得很明白。 上了车,凌顾宸抱住她,不过两秒,祝笛澜又把他的手打掉,仓促地催,“快走。” “别怕,”凌顾宸安慰,“警署收到风的话我会知道。” “你以为只有你有吃两道的本事吗?苏逸就没这本事吗?”祝笛澜疯了似的打他,“你在想什么想什么?!被他耍了怎么办?!在泊都市里火并?!你疯了?!” 凌顾宸被她打得笑起来。他知道她的担心,这份担心让他快乐。只要他知道她心里有他,他总是能像个孩子似的,不管不顾地笑。 “你还笑!”祝笛澜猛打他的手臂,打得她自己手疼也不肯停,“你疯了!” 凌顾宸由着她打,车子驶过一条街,她打得才消停了些。他试着轻轻环住她,脸颊就被挨了一巴掌。 他笑得合不拢嘴,“别气了,乖。我是担心你。” 扇他一巴掌时,祝笛澜自己也红了眼眶。她没用力,只是又轻轻在他脸上扇了一下。 她躲着不让他抱,“你被抓起来了,我依靠谁去?我怎么办?” 覃沁在前座回头看一眼,祝笛澜身子一倾,也扇了他一巴掌。覃沁敏捷地战术后仰,那巴掌只像阵风似的吹了一下。 “你怎么不管管?!” 覃沁用手撑着头,憋笑道,“怎么没管?我哪里管得住。” “他不是打不过你吗?”祝笛澜气极,“你打他呀!你要当爸爸的人了!闹出事来我怎么跟芸茹交代!” 覃沁和凌顾宸同时爆笑,凌顾宸往她手里塞水,好声好气地劝,“别气了宝贝,我错了。” 祝笛澜接过水,哐当一声砸在罗安身上,“他们两个没脑子,你还没有吗?!” 罗安低头看一眼,捡起瓶子扔给覃沁。覃沁笑得止不住,顺手拧开瓶盖。 凌顾宸把她一把揽进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祝笛澜下意识地抱住他,后怕地直哭。 凌顾宸想哄她睡觉,关切又心疼地摸她额角上的创口贴。祝笛澜仗着发脾气,连骂了叁句“滚”就把他扔出了房间。 -- χsyцsんцωц.cом 溯源 上午,覃沁看到短信,去敲祝笛澜的房门。 她探出一个脑袋,小声问,“就你,对吧?” “嗯,罗安跟我哥在公司,”覃沁被她逗笑,作怪似的点点她的鼻头,“有话快说。我忙着弄婚礼呢。” 祝笛澜不客气地攥住他的手指,往后一掰,“得了吧你,你就是个工具人,不要装的在婚礼上有地位似的。” 覃沁笑着默认。祝笛澜抓着他的手指快步朝书房走去。 她在保险箱前坐下,“我的档案在里面吗?” 覃沁也坐下,“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打开。” 覃沁输入密码,祝笛澜翻出一堆档案袋来,找到自己那一封,拆开快速读着。档案非常简略,只有几张纸。 覃沁摸摸她额角的创口贴,“还疼吗?当伴娘这么花着脸不好看。” “够好看了,”祝笛澜连眼皮都不抬。 “怪不得你非要叫罗安去。啧啧,我确实下不去手。” “废物。” 覃沁嫌弃地撇嘴,“我要你这个妹妹做什么?心疼你还要被骂。” 祝笛澜忽然瞪他,覃沁吓一跳,还是打趣,“别这样瞪,你眼睛本来就大,一瞪就吓人。” “我的档案就这些?你查我怎么可能只查这些?” “还有的在廖叔那儿。” 她把文件放回去,关好门,“你干嘛老叫我妹妹?你是不是有查到我不知道的事?” 覃沁挠挠头,“你今天真奇怪……” 祝笛澜看得出他没有骗她,她心里的感觉非常诡异,好像安心的同时又害怕。 “苏逸对你说什么了?” “他对我很好,这就是我最不解的地方。” “为什么非要看?我查到的都是你知道的。” 祝笛澜避而不答,“罗安会不会再查?” “据我所知没有,”覃沁拧起眉头,“你到底……” 祝笛澜拉起他,“带我去廖教授家。还有,别告诉别人,顾宸和罗安都不行。” 覃沁虽然不情愿,还是带着她去廖逍的别墅,一路上他絮絮叨叨地抱怨,“你把我当小弟当跟班就算了,我疼你嘛。不过你好歹跟我说……” “闭嘴。”祝笛澜望向窗外。 覃沁气闷地憋红脸。他第一百万次庆幸没把这姑娘当女友。她脾气坏起来时,屋里这叁个男人都敏捷地把她手边的物件搬开,怕她乱砸人。 凌顾宸这样的天之骄子,为了绕着她转,在她面前乐颠颠地哄,对她越好越要被骂。 覃沁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凌顾宸捧着花跑去找她,舔狗似的行为让覃沁笑出声。 他与她坐在沙发上,好声好气地拍她的马屁,祝笛澜心情好时就笑笑,懒得理他时就拿指甲锉一个劲划拉,或者用一把大梳子闲来无事地梳发尾的大卷。 在她面前人人都要受点气,以前凌顾宸还敢说她两句,现在她一甩脸色,凌顾宸就不敢惹。 覃沁看在眼里,好像连着自己的地位也下滑一个阶级。从长兄变成了跟班。 他被祝笛澜使唤过很多次,她心情好时就甜甜地哄他,心情不好时就像今天这样,一句“闭嘴”终结所有对话。 覃沁知道自己对她没辙,只能安静地等,等她自己愿意说。 她终于愿意搭理他了,淡淡问,“苏逸有妹妹,没人查到。” “哪里又跑出来一个妹妹?” “他自己说的,”她垂眸,“你没查到,万昱也没有。” “这种亲戚我能给他编一百个,”覃沁不屑,“查不到的事很多,但是家庭成员是藏不住的。” “他生母的事你就查不到。” “你很在意他的私生活,”他笑笑,“我们把枪指着对方的时候,这些事不重要。” “我明白。” 祝笛澜当然清楚,这种事,说白了不过是家族花边,查不到也不影响什么。可她偏偏在意,好像也只有她在意。 “我知道他挖你墙角,这些年要挖你的人海了去了,你偏偏喜欢听家族秘闻。”覃沁拉拉她的手,“他说她妹妹怎么了?出生不久就夭折?生母也因此过世?” 祝笛澜诧异地看他,“你怎么知道?他只说他妹妹不在了,但既然没人查得到,那夭折的可能性很大……” “他有没有妹妹我不知道,但是他彻查你,我一定知道。他要是真的想用你扳倒凌氏,说个这样的故事当然最触动你。” 祝笛澜不出声地看着他的侧脸,没有说她看过了苏琬的出生证明。 “你呀,很聪明,手段利落,万金油似的哪里都能抹。但是有时候心软,对在乎的人格外在乎。我看的出来,他也看得出来。”覃沁拍拍她,安慰道,“别被他利用。” “知道了。”她重新看回窗外。 车辆驶进廖逍所在的别墅区,隔壁的两栋别墅在装修。覃沁指指,“一会儿带你看看。” “这就是你婚后的新家?” “嗯,一栋我跟芸茹住,一栋给她父母和哥哥嫂嫂。差不多完工了。” “好,等下逛逛,”祝笛澜快步下车,“先去廖教授那里。” 廖逍的书房虽然小,但目之所及都是顶天的书柜,层层迭迭的厚书压得人好像喘不过气。覃沁帮她打开一个保险柜,然后就慢悠悠看着架子。 “罗安住这里吗?”祝笛澜翻出自己的档案。 “对。” “这些书可惜了。” 覃沁轻笑,“谁说他不看书。” “我有眼睛,我自己会看。”她不客气地呛。 覃沁在她身边蹲下,“你今天吃炸药了?” 祝笛澜没理他,不耐烦地拆掉那个档案。其中的文件记录非常详实,她的各种材料证件的复印件都在其中。 覃沁看了她十分钟才敢问,“看出什么来了?” 祝笛澜皱着眉,她其实也根本想不清自己着急忙慌得做什么。如果她的档案有问题,覃沁和廖逍一早就会意识到。 在这方面,他们都比她专业许多,他们有一种天生的直觉。 档案里的资料几乎就是她的生平,尽管她知道自己被查,但亲眼看到,还是有种荒谬之感。她过往二十多年的人生就浓缩在这个牛皮纸袋里,毫无隐私可言。 其他的东西她都不在意,但留意到了一份出生证明。黑白页,显然是复印件。她好像审视了自己的过往一般,仔细读着。 “出生证明是必须查的吗?” “嗯,一个人可以持有很多假证件,但如果他的出生证明消失或者被篡改,那他百分百有大问题。”覃沁陪她坐下,“这是确认身份的关键程序之一。” “你的意思是说,出生证明一定是真实且准确的?” “可以这么说,没人这么无聊,从婴儿开始篡改信息。最原始的那一份一定是真实的。” 祝笛澜的目光又回到手上那份绥远县医院的出生证明,她的名字与出生年月都写得清清楚楚。右下角有医院公章。 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安心下来,也嘲笑起之前的担心和那个漫无边际的不靠谱念头。 她的过去非常扎实,没有被篡改的可能。她不管苏逸在发什么疯,但一定与她无关。 她的手指一捻,又拿出一张出生证明,是祝宏鹏的。“为什么连我弟弟的都在?” “直系亲属,能查都会查。” 她比对了一下两张出生证明,十年期间,绥远县医院的标志有细微的变化,其余的不同,就是祝宏鹏的证明上有一份小手印,祝笛澜的没有。 她微微蹙眉,“为什么我没有手印?” “这得问你父母。” “我从来没见过我的出生证明。” “印手印这事,算个小纪念,不是强制,取决于父母,”覃沁并不觉得这重要,“你爸妈不是偏爱弟弟吗?这就不奇怪了。” “唔……”她把证明放回去,封好文件袋,“就这些?你的出生证明上也有手印吗?” “你要看我的出生证明吗?你到底想干嘛?” “我不信。”她气恼地把档案扔回去。 “不信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廖教授一开始就盯上我,到底是为什么?” 覃沁轻笑,“你现在才纠结这件事,是不是晚了点?” “我不是现在才纠结,只是我以前问他,他都拿废话敷衍我。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特别的?” “对我,没有。”他想了想,“因为我从来没问过。” 祝笛澜光火,“神经病!” “需要理由吗?”覃沁两手一摊,“你不是很擅长玩弄人心的戏码?” “就算是,他怎么能在见我第一面的时候就这么确定?” “笛澜,相信我。廖叔见过的人,比你我见过的星星还多,他一眼就看透别人的本事,谁都学不来。” “这道理我明白。”祝笛澜咬着下唇忿忿地说。她了解廖逍,也知道覃沁说的话没错。 兄弟叁人对廖逍有深重的信任,但这不能排除她的顾虑。 她试着翻找一些书籍或者是柜子后其他的保险柜,但在这满柜满柜的书中好似大海捞针。 “他的所有保险柜你都有权限开?” “不一定,”覃沁一直手插口袋,怡然自得地看着她发疯,“有一些,可能要罗安才能开。” “为什么?” “罗安是他养子,给他留一保险箱的金条,没必要把密码告诉我。” 他的俏皮话没让她开心,她不肯作罢,随机翻找着架子上的文件夹。她一无所获,覃沁的笑意越来越浓,“怎么了吗?你干嘛不告诉我?” “不想同你说,你就会说俏皮话。” 覃沁笑得更欢,“我把罗安叫过来给你找?” 他作势掏出手机,祝笛澜快走两步,抢过一把扔在地上。她坏脾气地拎住他的领子,“不许告诉他!” 每次她发狠,覃沁就当笑话看。因为他知道她对他的狠都是装出来的,他们越来越像真兄妹,吵架斗嘴一刻不停,但都拿真心给对方。 他笑得没心没肺,“那你答应我,保证不弄出大事来。” “我查我自己的资料,搞哪门子大事?” “好,”他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发,“带你去我新家看看。明天要陪芸茹住到山庄去,就你这个伴娘没去了。” “嗯。” 覃沁带她去的时候,还关切地摸摸她额角的伤。淤青已经不明显,盖点遮瑕就看不出。他开心地拍她马屁,“我妹是漂亮,被打成猪头都好看。” 祝笛澜白他一眼,跟着他在装修好的别墅里走了走,夸奖装修很漂亮。 覃沁给她展示了一个连似的儿童房,她不禁也喜笑颜开。她很期待覃沁的小孩子,她剩下的那点些微善良都放在了小孩身上,她迫不及待想要照顾他们。 “我知道你黏我们,到时候,这里也是你家,”覃沁打开一扇卧室门,“这是你的,想来就来,我们喜欢有你陪。” 祝笛澜笑着偏头,嘴硬地嫌弃,“我不来,你很烦。” “那就当陪陪芸茹嘛,好吗?我不烦你。”覃沁温柔地揽住她,“她非要给你留一间,给璐璐留一间。朋友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祝笛澜点点头,忽然感动得哽咽,她把头靠在他肩上,“我很为你开心。” “这有什么好哭的?” “没有人把我放在第一位,虽然你也不是,但我知道你对我的好,”她抱住他,“我很烦你逼我喊你’哥哥’,但你真的要离开我了,我又不舍得。” “哪里离开你了?”覃沁擦擦她的眼泪,“我答应过你,会照顾你的,不是吗?” “嗯……谢谢……” 覃沁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笛澜,你知道不是这样……” 祝笛澜没敢搭话。 “你知道顾宸很在乎你,他从来都把你放在第一位,虽然他不这么说……我不知道你在躲什么。我只希望你为自己考虑,好吗?另外的人,都不重要。” 她只是抱住他,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 χsyцsHцωц.cом 脱衣舞男 袭警指控被撤销,祝笛澜也撤销对何征铭的指控。但那天她被带走的视频还是在网上流传了一阵。 凌顾宸已经强势地把她的名字从新闻里撤掉,还是挡不住八卦论坛的窃窃私语。 何征闻躲得不知去向,她没有抓住他,自然也猜得到韩秋肃对他的保护。 叶耀辉辞去警署总督的职位,保住了何征铭。何征铭停薪留职叁个月。 这件事似乎告了一段落,但随后祝笛澜被校长约谈。校长对她很客气,因为知道她是廖逍引荐的人,不过近期的八卦新闻过于难堪,学校受到影响。 校长提出要撤销她的教员职位,可以让她继续读博士,但不能留校。 两人交涉到一半,凌顾宸出现。他比祝笛澜强势很多,又是捐了文化大学好几栋楼的大财主,他们商议许久,保住了祝笛澜的职位。 她暂停一年的教学,去哥伦比亚大学的交流也被取消。一年过后,只要没有丑闻,就复职。 走出教学楼时,她略带悲伤地叹了口气,凌顾宸温柔地牵她的手,“没事,这不算什么。就当休息一年。” 她抽出手,“我们被偷拍很多照片了,不要在这里找我。” “没关系,我们以后要是结婚呢?这算什么丑闻?” “神经,谁要跟你结婚。”祝笛澜当着他的面摔车门。 这段时间,凌顾宸倒是吃惯了闭门羹,他自己走到另一边,上了车依旧好声好气地哄,“不能去念书,我带你出去玩,你挑地方怎么样?” 罗安坐在驾驶座,祝笛澜瞥了他一眼,不接这话。 “等沁度完蜜月,就轮到我们出去玩。那个季节可以去南半球,南非不错……” 祝笛澜缩了缩,小声骂道,“烦死了。” 凌顾宸计划地开心,他把她的手扣在手心里,拍拍前座,“去文泉。” 祝笛澜挣脱不得,微微红了脸,“得回家取行李。” “早就派人送过去了,伴郎伴娘已经玩了好几天了,你得赶紧去。”他指指身后的学校,“别把这些破事放在心上了。” 祝笛澜终于觉得开心一点。 文泉山庄里,伴郎伴娘分开住了两栋别墅,方璐和丁芸茹已经等她等了很久,把她的行李都收拾好,给她准备了香槟。 一感受到这样狂欢的氛围,祝笛澜也瞬间开心起来。不过是下午,伴娘们人手一杯香槟,聊到暮色黄昏。 丁芸茹脸上一直有红晕,笑得肌肉都发疼。她不能喝酒,但心情与醉醺醺的伴娘们一样快乐。按照她老家的习俗,她婚前一周都不可以见新郎,因而就一直与伴娘们住在这里。 她的家人亲友住在另一栋别墅。 “明晚要好好休息,免得后天婚礼水肿,所以今晚是最后一晚了。”方璐兴高采烈地举杯,“我们来干杯!” 众人已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干杯,但是纷纷附和。 “那今晚是单身夜?”祝笛澜惊讶,“不是吧?好仓促。” “你来得太晚,”郑辉拍拍她,“我天天扛这群醉人。” 祝笛澜笑笑,“最后一晚还是应该不一样呀,对吗?” 方璐跌进沙发里,“你想做什么?” “单身夜……我们不能输。”祝笛澜挑眉,“以前男人会去看脱衣舞娘,我们可以看脱衣舞郎啊!” 方璐和郑辉一起跳起来,兴奋地喊,“好呀!” 丁芸茹作为唯一清醒的人,赶忙摆手,“不用玩那么大吧……” “你看过了吗?”祝笛澜举着香槟杯的手指指她。 丁芸茹摇头。 “那就走。” “别……”丁芸茹还是犹豫,“我老公知道了肯定会乱吃醋的,他很爱吃醋……” “谁管他,走走。”祝笛澜开始乱翻高跟鞋。 “就是,别理他。”方璐架起丁芸茹一只胳膊。 郑辉推着两人,笑嘻嘻地出门。祝笛澜大笑着跑在他们身后。 另一厢,伴郎们聚在一起,显得文质彬彬。覃沁喜欢跑车,家里做阿斯顿马丁代理的伴郎闻杰,开始聊起行业内幕和各种概念车来。 他把各种概念车投屏到电视机上,众人围成一圈,各拿一杯威士忌,听得津津有味。 PPT学习到一半,罗安敲门进来,与覃沁耳语几句,他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放下酒杯就出去抓人。 祝笛澜正在文泉山庄的包厢里玩得开心,她嘴里咬着一个吹龙口哨,跟着音乐滴滴地吹,扭着腰肢跳舞。 古铜色肌肤的脱衣舞男背对她,哗一声撕掉上衣,露出健硕的肌肉。 郑辉尖叫着跪到地上,疯狂捶地。方璐开心地直拍大腿。 脱衣舞男一心哄新娘,丁芸茹最害羞,脸涨得通红,缩在沙发里。他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一吻。 祝笛澜一个劲吹口哨,乐得直鼓掌。 房间门被打开,她以为来了新舞男,手一挥就挂到他脖子上。 她的吹龙口哨滋一声吹到覃沁脸上,就僵在那里。覃沁的嘴角往下扯,气汹汹地瞪她。 祝笛澜吐掉口哨,悻悻放下手,装出一副喝大了认不出他的样子,正想开溜,覃沁就握住她的手腕,反手一拧。 她嘟嘴认怂。覃沁挥手叫停包厢里欢快的氛围。脱衣舞男捡起上衣离开,郑辉还跪在地上轻声尖叫。 覃沁拉着丁芸茹,送她回别墅,絮絮叨叨念个不停。他一想到他在一片静谧氛围中学习PPT而老婆在看脱衣舞,就气不打一处来。 但他舍不得对丁芸茹发脾气,就去拧祝笛澜的耳朵。 “哎呦,”祝笛澜不痛不痒地别过脸,“其实也不止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她悄咪咪地指指方璐。方璐瞬间躲到丁芸茹身后。 “不是你还能是谁?就你馊主意多!一茬一茬的!”覃沁忿忿地训她。 祝笛澜漫不经心地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丁芸茹安慰,“别气了。” “看什么脱衣舞男?有你老公好看吗?” 丁芸茹摇头,“没有,比不上你。” 覃沁气消一半,宠溺地吻她,“这还差不多。不是要睡美容觉吗?早点睡。” “嗯,晚安。” 方璐跟祝笛澜缩着脑袋想跑,覃沁一把攥住祝笛澜的手臂,“你给我待着!” 祝笛澜白他一眼,还是乖乖留下,同时对方璐挤挤眼。方璐赶紧带着丁芸茹跑路。 覃沁把她拉到墙角,“站好。” 祝笛澜不服气地努着嘴,虽然乖乖靠墙站着,还是漫不经心地玩着指甲。 凌顾宸缓缓走过来,看到覃沁不客气地训斥她。 “你在想什么?!” 祝笛澜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甜兮兮地挽他的胳膊,撒娇道,“哥……” “把你的爪子拿开!站好!” 她把笑容收起来,懒懒地靠回墙。 “亏你想得出来!看脱衣舞男!我都没你这么疯!”覃沁叉着腰,气势汹汹,“我都没看过!” 祝笛澜噗嗤笑出声,讽刺道,“你要是看过,那问题才大条。” 覃沁更气,指指凌顾宸,“好好管管你女人!我管不住了!我老婆都要被她带到沟里去!” 凌顾宸站到两人身旁,“怎么了?” 一看见他,祝笛澜就不乐意地别过脸。覃沁甩甩手就走了。 他一走,祝笛澜也下意识就想逃。凌顾宸拉住她,把她按回墙上。 她拼命躲进阴影里,不情不愿地说,“干嘛?” “看脱衣舞男?你说一声,我脱给你看。” “你有什么好看的。” 反正说什么都被呛,凌顾宸练得脸皮都厚了,“忘记了?没事,现在找个地方看。” 祝笛澜狠狠在他手臂内侧掐了一下,“放开我!我单身,爱看什么看什么。” “我取消婚约了,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不要气我。” “我让你取消的吗?不关我的事。” 凌顾宸勒着她的手紧了紧,气得胸口发闷,“你是我女朋友了!” “睡醒了没?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睡了我,你不认吗?” 祝笛澜微微红了脸,硬生生把他打开,快步跑回别墅。 凌顾宸一手扶着墙,气愤地垂了两拳,也没把那口闷气发泄出来。他靠向墙,叹了口气。 月光照在脚下这一片草地上,显出这个山庄极度幽静的美。 他看着她逃离的背影,百感交集。他爱了她这么久,多少次,就这样长时间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知如何开口才是恰当。 直到现在,她还是拒绝。他知道自己欠她的太多,因此,不论如何等,他都觉得值得。 -- 迎亲 婚礼当天,凌晨时分的晨曦照进别墅,丁芸茹早早洗漱化妆,梳妆台上摆满了首饰。祝笛澜化好妆换好衣服,就吹气球玩。 方璐一直帮丁芸茹带凤冠,两个感情至深的闺蜜,看着看着就互相红了眼眶。方璐由衷为她高兴。 祝笛澜坐在窗台上,摆着脚,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新郎的车队来到楼下,她向下扫了一眼,“他们来了。我们再玩个好玩的吧。” “玩什么?” 她拉拉方璐,“你们两个坐床上,盖起来让他猜。” 方璐摸摸肩膀,“我的肩比你们宽。你的身形跟小茹比较像,你跟她玩吧。” “不要,我嫌弃他。” “那我也嫌弃啊。”方璐说的真情实意。 丁芸茹咯咯笑了一阵,“我老公真的这么差劲?” “好啦,好啦,陪你玩。”方璐坐上床。 祝笛澜把两人严严实实盖好,才打开门。卧室外已经乌泱泱围了一圈人。 李佳佳和王倩堵在门口,郑辉与她们一样穿了抹胸的粉色纱裙,粗壮的臂膀显得鹤立鸡群。对面的伴郎团为谁去牵这位美艳的“大兄弟”而争执不休。 郑辉非常满意,他觉得伴郎个个都很帅,牵谁都开心。 因为孟莉莉的离开,伴郎与伴娘团都改成了五人。祝笛澜关上门,问道,“到哪一步了?” 王倩鬼灵精怪地往前一跳,“要红包。” 覃沁手一伸,罗安递上一把supreme的撒钱枪,他对着上空一阵扫射。 伴娘和宾客都笑得开心,捡起漫天的百元大钞来。 婚礼的司仪是泊都的着名主持人谢春东,跟拍团队也非常专业,他录节目似的,妙语连珠,见到这场面也开开心心地凑热闹,捡了两张。 祝笛澜靠着五斗柜,扫荡了柜子上落着的钱,不客气地塞进随身小挎包里。 覃沁原想趁乱冲进卧室抢新娘,哪知祝笛澜一直堵着。她数着钱,跟孙二娘似的,不让他进门。 覃沁被她逗笑,“你还抢?你缺这点钱?” “我从来不嫌钱少。”她甜甜一笑。 李佳佳拉住覃沁,“不行的,新郎要做任务才能进去。” “好,好,做什么?”覃沁投降似的举手。 伴娘们在地上铺上指压板,谢春东接过话去,“看来新郎不做几个俯卧撑,娶不到新娘。” 覃沁脱掉外套,“说吧,做几个。” 王倩堵住凌顾宸,“伴郎也都要做的,不然不可以进去!” 覃沁大笑,“你的秘书团跟你算账来了。” 凌顾宸无奈地指指王倩,“你离职了,确实比较嚣张。” 郑辉冲过来拉他,“老板!你也要做俯卧撑!” 李佳佳笑得说不出话。凌顾宸无奈,也知道这群秘书今天不会放过他,于是听话地脱掉外套。现场一片起哄声。祝笛澜靠着门,笑眯眯地看他。 他虽然不是伴郎,拖秘书的福,享受的指压板一点没少。 之后,五个伴郎依次在指压板上做十个俯卧撑,罗安和凌顾宸连眉头都没皱,如履平地。其他四位伴郎就相对有些辛苦。 到了覃沁,郑辉私自加码表示要看二十个,脱掉衬衫就十个。伴娘们哄笑,郑辉妩媚地眨眨眼。 “二十个就二十个。”覃沁大方接下挑战。 祝笛澜哼了一声,“二十个太便宜他了。” 覃沁瞪她一眼,就知道她又要玩花样。祝笛澜可清楚了,他的体力,二十个俯卧撑连气都不会多喘一下。 “得有个人坐他身上,增加重量,不然一点挑战都没有。” 众人听了鼓掌。覃沁被气笑,“好,那我就拉头猪坐我身上。” 说罢他牵起祝笛澜的手,她瞪他,还是乖乖跟过去。众人笑得捧腹,又喜滋滋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祝笛澜理理纱裙,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背上。覃沁不觉得困难,她倒是小心翼翼,脚也只能翘着。 谢春东马上就留意到她,夸她漂亮,还把话筒递给她,她大咧咧地说起亏覃沁的话来。覃沁憋着笑,以免使不上劲。 二十个俯卧撑很快做完,覃沁起身时,故意推她,举起双手做一个胜利的姿势。祝笛澜大笑着摔到指压板上,哀怨地喊痛。 凌顾宸正想扶她,就看见吴峻峰一个健步跨过来,把她抱起。程晋同就站在她身边,也拉了她一把。 凌顾宸的笑容敛了敛,侧过脸打量这两人。 趁着伴娘们不注意,覃沁迅速冲进卧室,喊道,“老婆!” 祝笛澜想起自己安排的局,甩开吴峻峰的手马上跟过去,拦住覃沁,“你只能猜!” 覃沁讪讪地放下捧花,“你又干嘛?” “猜中了谁就要娶!不能反悔的!”祝笛澜笑得十分狡黠。 “还有一个是谁啊?” 程晋同看了看,回答,“是璐璐。” “哦,璐璐啊,”覃沁故意用一种贱兮兮的声音大声说,“那不亏,不亏。” 床上的两人笑得肩膀直抖。跟进来的众人乌泱泱围着大床。 覃沁背着手,烦恼地走来走去。程晋同与方璐熟悉,覃沁便问他谁是方璐,两人商量了一阵,覃沁打算去掀右边女孩的红头帘。 他刚掀一半,方璐就准备扇他,他迅速反应过来,把方璐推到程晋同身边,跳着抱住左边的姑娘。 丁芸茹故作生气地指他,覃沁笑嘻嘻地哄,“老婆!走!结婚!” 她甜蜜蜜地笑起来,她戴着霞冠的模样极具古典美,头帘掉下的那一刻,伴郎们又起哄,喊道,“嫂子好漂亮!” 覃沁把捧花往她手里一塞,把她打横抱起,“回家喽。” 伴娘们赶紧制止,说要找婚鞋。覃沁不肯放手,“什么婚鞋?” “我没穿鞋,”丁芸茹小声说,“你要给我找婚鞋的。” 覃沁挠挠头,知道又陷入了一个捉迷藏的游戏。他鼓动伴郎,众人在巨大的房间里一通搜寻,毫无所获。 罗安擅长荒野求生,但不擅长在房间里找婚鞋。他摇头以后,覃沁真是有点气馁,他赌气似的抱起丁芸茹,“没事,没鞋也能结。” 丁芸茹撒娇,“我要穿鞋呀。” 覃沁轻声哄,“鞋子家里很多,你要多少我买多少,好不好?” “不要,我就要这双。” 覃沁只得把她放回床上。闻杰开玩笑地大喊一声,“抬走吧!” 四个伴郎一人抓一只角,把整张床垫掀了起来。丁芸茹尖叫一声,却发现自己坐的很稳,她的尖叫成了大笑。 覃沁认真地指挥,“抬稳了,不要摔到我老婆。” 伴娘们根本拦不住,还是孙姨在门口制止了,要他们把新娘又放回去。覃沁只得找起婚鞋来。她凑到方璐身边,塞了两个红包,方璐才说,“笛澜藏的。” 覃沁又气汹汹地走到祝笛澜面前,她剜他一眼,覃沁就只得摆手掉头,“算了,这个我惹不起。” 凌顾宸只得去找秘书,李佳佳和郑辉狮子大开口,要了一笔奖金加假期,凌顾宸点头同意。两人乐滋滋地捧着婚鞋就出来了。 经过一番闹腾,床上早就乱得不成样子,也挡不住新婚夫妇的甜蜜。 覃沁单膝跪着,为她穿好鞋。然后坐到她身边,摄影师拍婚纱照时,他的眼神一直钉在她脸上。丁芸茹笑得非常甜蜜,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覃沁笑得合不拢嘴。孙姨端过来一碗汤圆,说是丁芸茹老家的传统,新郎新娘互相喂一个,算作一家人了。 祝笛澜躲在摄影师后面看,看到两人的甜蜜,她嘴角的笑也惹上了蜜意。 她从来没有奢求过婚姻,只觉得看上去很繁琐。直到今天,她也期望起这繁琐的礼仪来。 凌顾宸走到她身边,还没说话,她就自己走到另一边去了。凌顾宸有点伤心,只得遥遥看着她的侧脸。 吴峻峰贴着她,与她耳语起来。祝笛澜虽然笑着,可也透出一股生疏。 摄影师让伴郎伴娘一起拍个照,罗安与凌顾宸耳语了一句,凌顾宸说,“叫上笛澜。” 罗安又走到祝笛澜身边,她听罢就跟他离开了。 摄影师还在找另一对伴郎伴娘,覃沁看着他们离开,瞬间明白,示意摄影师,不用再找,就这么拍。 祝笛澜跟着他到走廊,两人呼吸着空气里六月的花香,她向他讨了支烟,“为什么不拍呀?” “没人知道我们情如兄弟,落下婚礼照片,会被怀疑。” 她接受了这个理由,罗安做事确实非常小心。她打量着他的侧脸,好奇道,“你不会想有点正常人的生活吗?” “什么算正常?” “有个爱人有个小孩,有个家什么的,最俗的东西却能让人开心。” 罗安瞥她一眼,“没想过。” “你两个哥哥的生活都比你正常。” “我喜欢我的生活。” “哦,”祝笛澜漫不经心,“你没有过固定的女友吗?” “没有。” “好吧。你要是有喜欢的类型,我还能给你介绍介绍。” 罗安侧过脸,冷淡地看着她。祝笛澜自得地垫着脚尖玩。她慵懒的时候极美,一颦一笑都美过这六月的阳光。 她没心思在罗安面前卖弄风情,可她随便一站,就跟幅画似的。再冷血如罗安,也能理解凌顾宸对她的痴迷。 “你不恨我吗?还给我介绍?” “嗯?”祝笛澜按掉烟,“恨么,也就恨一阵。我们到底是拴在一条船上的。” 罗安微微眯眼,“你可以说你想杀我,我不在乎。” “我知道,”她轻笑,“不过你对我又不坏,我杀你干嘛,没劲。” “不怕我用你弟弟要挟你了?” “等廖逍死了,我们之间的关系都要重新洗牌,”祝笛澜挑眉,眼里有着坚毅的自信,“我是很沉得住气的人。等我们洗完牌,再讨论这些不好吗?” 罗安直起身,还未说话,就看到吴峻峰小跑过来。 少年英俊的脸庞上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姐姐,我可不可以与你说几句话?” 祝笛澜看他一眼,终于有点慌张。看到她的躲闪,吴峻峰不免失望,“姐姐,就当是我们聊聊哥大读书的事好吗?我没有骚扰你。” “哦,对了,”祝笛澜干脆挽起罗安的手臂,莞尔一笑,“我去不了哥大了。” “啊?” “祝你学业顺利。”她转过脸,不出声地催,“快走快走。” 两人方才还剑拔弩张,现在马上又成了一条战线,罗安拉着她快步离去,另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去了。独留吴峻峰伤心地立在原处。 -- 婚礼 覃沁抱着丁芸茹到一楼大厅,两位新人给丁芸茹的父母和奶奶敬茶。 顾莹无法出席,廖逍则在医院里躺着,他已经进入了经常意识不清醒的状态,无法离开各种医疗辅助器具。 孙姨就作为覃沁的长辈,喜洋洋地与亲家站在一起。 敬完茶,丁芸茹又去换婚纱礼裙。众人围在一楼大厅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祝笛澜发现自己要躲的人不少,既害怕看见吴峻峰,也不想搭理凌顾宸,就跟着方璐去帮新娘换婚纱。 别墅外等着一辆两米高的欧式马车,金色的圆弧形车身看上去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坐骑。 丁芸茹换好大裙摆的婚纱,慢慢朝外走去。马车边放着可移动的台阶,覃沁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上去。她的裙摆极长,落在台阶上。 伴娘们帮她理着裙摆,覃沁站在台阶上,两人又拍了许多照片。之后才一同坐上马车,朝主会场慢慢走去。 马车两旁是不绝于耳的欢呼声,伴郎们拿着彩花礼炮,阳光下洒出漫天飞舞的彩色纸片。 其他人都靠私家车移动,祝笛澜还没想好坐哪辆车,就被凌顾宸拉走了。 他牵她的手总是心安理得,好像她永远是他的。 祝笛澜气闷地站在原地,骂他,“流氓,别碰我。” 就算已经被骂习惯,凌顾宸还是会偶尔觉得委屈,他小心翼翼地说,“上车呀,要去主会场。” “我不跟你坐一辆车。” “别闹。” 祝笛澜推他一把,把手挣脱出来,“我来猎艳的,你离我远点。” 凌顾宸气得后脖颈的神经跳着疼,“你……” “不要跟我装熟,我跟你不熟。”祝笛澜一转脸,看见方璐上了程晋同的车。 她拉起纱裙,小跑过去,钻进同一辆车。凌顾宸郁郁地看着她的背影。 每次,他试着与她靠近,她就毫不留情地给他甩脸色。凌顾宸发不出脾气,他发现自己对她的爱,让他心甘情愿地认输。 大部分成群结队地移到主会场,已经是下午。宾客们在外围的小花园聚会聊天,享用山庄安排的蛋糕和美酒。 伴郎伴娘们自己捉对,方璐和程晋同跟绑在一起似的,祝笛澜也总是攥着罗安的手臂。 因为吴峻峰总是动不动挪过来,借着与哥哥吴俊烨说话的机会靠近她。 剩下两个伴娘已成了抢手货,叁个伴郎互不相让,最后只能抽签。就这样,闻杰牵着李佳佳,张垣夕牵着王倩,吴俊烨一脸哭笑不得,与穿着抹胸粉裙子的“大兄弟”伴娘郑辉成了一对。 郑辉甜蜜蜜地把头靠到吴俊烨头上,祝笛澜笑着起哄,拿捡到的彩色碎纸屑扔他们。 吴峻峰不说话,但乖乖地帮她捡纸片。她一笑,他就捡的更起劲。祝笛澜并不想故意使唤他,但他实在太乖,跟个奶狗小跟班一样。 她玩累了,手一伸,就递过一杯香槟来。 对他甩脸色的话,祝笛澜还是会有点愧疚,就不再赶他。她靠着圆桌玩手机,吴峻峰就陪她一起趴着,温柔地同她说话。 她敷衍地“嗯”一声,吴峻峰也开心。 凌顾宸与她隔了两桌,他的眼神没从她脸上移开过。她笑起来,他也嘴角跟着上扬。 她休息了,他才慢悠悠打量吴峻峰。吴峻峰看她的眼神既小心又甜蜜,他的两只手绞在一起,浑身都透着紧张。 当凌顾宸下定决心不再让她离开以后,发现她身边的男人真是多得夸张。好像她出门倒个垃圾,门口都能开出五朵桃花来。 因此她说这种“来猎艳”的话让他格外紧张,因为只要她想,还真没有钓不到的凯子。他怕她婚礼上一喝多,又跟吴峻峰睡一起去了。 他的控制欲让他的心脏抽着疼,他不得不每时每刻盯紧她,以防这只花蝴蝶一不留神就落到别人身上去了。 也就是最近,他才清晰地意识到,其实他一直在吃她的醋。她只要跟哪个男人走近些,他就紧张。以前他不管不顾地,老去威胁她,朝她发火。 现在他忽然后怕,若是有那么一回,她不愿受气了,对他死心了,那叫他怎么办? 凌顾宸郁郁地灌下一杯香槟,心想:我可再也不敢对她说重话了。 傍晚,婚礼会场布置完毕,宾客陆续进场。凌顾宸找了找祝笛澜的名牌,摆在自己身边的座位上。 祝笛澜进场,一看座位就瞪他。 凌顾宸温柔地赔笑,一句“坐吧”还没说出口,祝笛澜就拿走自己的名牌,然后把方璐的名牌扔了过来。 她自顾自坐到程晋同身边去了。 凌顾宸的闷火憋到嗓子眼,方璐进来,看见自己坐凌顾宸身边也傻眼,因为座位是她排的。 凌顾宸无奈,只得轻声说,“没事,坐吧。” 祝笛澜跟程晋同聊得很热络,凌顾宸看看他们,又瞄到两桌开外的吴峻峰,隔着老远都不断扭过头来找祝笛澜的身影。 他气馁地按按眉头。 婚宴正式开始,丁芸茹由父亲牵着,在会场中央铺着花朵的红毯上缓缓走着。 两位幼童在她面前撒着鲜花,男孩是她的侄子,女孩是万语亭。两位小朋友的笑容与动作皆十分稚嫩,显得极其可爱。 覃沁站在舞台中央,西装革履,有着惊人的帅气。他兴奋了一天,陪酒陪到几乎微醺,远远看着挚爱的妻子从对面走来,他忽然感慨,像是风中的一页扁舟找到了方向。 丁芸茹的眼里是无穷的爱意。她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他们的手总是习惯性地扣在一起,她开心地流下泪来,好似再也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祝笛澜的脸靠着椅背,看到眼前这一幕,她的眼里满是艳羡的甜蜜。 新郎新娘说誓词时,凌顾宸不由得把视线放到她身上。他忽然想起他们参加的另外一场婚礼。那时的他,只想一心一意地爱她。 这中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无奈地看不清两人的未来。 直到这一刻,在这片淡粉色的美好氛围中,凌顾宸再次确认这件事,他的心愿从未改变过。 精|彩|收|藏:po18m.v?ip?|?Woo1?8?.?V?i?p -- 捧花 两位歌手在台上献唱之后,谢春东上台,开始安排扔捧花的环节。 单身的女士们兴冲冲地汇集到中央,祝笛澜没什么兴趣,但方璐很兴奋,硬是要去拉她。 她拗不过,就拖着脚步走到队末。方璐与她挽着手。 覃沁已经喝得微醺,迈的步子都大了,但他还是小心地扶着丁芸茹。 主持人谢春东发挥自己的主持功力,努力控场,他指挥等捧花的女孩们站在稍近些的空地,再去安排新娘的位置。 丁芸茹站到舞台边缘的位置,背过身。喧哗不断的会场骤然间安静一阵,好像大家都在屏息,看看谁会接到捧花。 她用力一掷,那束绑着玫瑰、海芋和铃兰的精美捧花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前排的女孩小声尖叫着,跳起,两个女孩碰到捧花,花又被撞了出去。方璐很起劲,拉着祝笛澜就往前走。 她刚想笑方璐,就看见捧花绕了个弧度,稳稳地落在她面前。 她下意识地摊手,那花就落在了她手里。 方璐一愣,然后兴奋地鼓掌。祝笛澜的笑容讪讪得尴尬,女孩们迅速回过头,好像自动转了个圈,把她围起来。她莫名成了一个小焦点。 有女孩悻悻地走开,也有人跟着方璐一起起哄。 舞台上的光打到祝笛澜脸上,她下意识地拿捧花半遮住脸。 谢春东一眼认出她,对着话筒说,“啊!原来说这位伴娘!我早上就留意她了,伴娘能上来一下吗?” 祝笛澜慌张地摆手,想要推辞。 覃沁又开始看热闹不嫌事大,他笑得极欢畅,跟着主持人起哄,“你上来!上来!” 丁芸茹一直捂着嘴笑。祝笛澜很想逃,但没走两步就被覃沁攥住手臂,她只得拉起裙角,慢慢上台。 “好,接下来呢,新娘要去换套礼服,两位新人要向各位亲朋好友敬酒了,”谢春东做了个送行的手势,“我们再给两位新人一点掌声。” 会场里又响起欢呼和掌声,覃沁护送丁芸茹走下台,转过身坏笑着指指祝笛澜。 她恼得侧过脸,尴尬地举着捧花。 “这位伴娘太漂亮了,请问贵姓呀?” 谢春东问完,把话筒递到她面前。祝笛澜拿捧花微微一挡,避开话筒,侧过脸,把回答答在他耳边。 她上台以后,在场的男人站起来一半,不少人大喊,“漂亮!” 一有人喊,就有人附和。祝笛澜站在追光灯下,她的妆比平时出席晚宴都要素,长发也只是随意披散。可即使强光吃了她一半妆容,她的美貌也遮盖不住。 她接到捧花时,凌顾宸也笑得很开心。可一看到现场站起一群跃跃欲试的男人,他就气闷地瞪着他们,想把他们像乐高人偶似的按下去。 谢春东听了祝笛澜的话,把话筒拿回来,“看来这位伴娘比较害羞,所以我替她答了,她姓祝,祝福的祝。” 底下的男人稀稀落落地鼓掌。 “不是我一个人觉得漂亮是吧?”谢春东开玩笑。 下面的人开始吹口哨,附和声此起彼伏。 “漂亮!” “单身吗?” 谢春东咯咯地笑,“我作为主持人可以说见过半个娱乐圈的人了,没想到这位祝小姐比我见过的大明星还漂亮。” 底下的男人全都兴奋地仰脸看她,即使结了婚的,在这个场合看看美女总不过分。单身的就更明显了,能站着绝不坐着。 祝笛澜低头看看底下的人,又侧过脸看看谢春东。 她这一偏头都硬生生引起轰动,大美女连侧脸都带着仙气。 “请问祝小姐是新娘还是新郎的朋友?” 祝笛澜依旧不对话筒,只是对着谢春东说。 “哦,是新娘的闺蜜。看来美女比较害羞,我就替她回答吧。”谢春东不再把话筒塞到她面前,“那么,既然接到了捧花,就问一下祝小姐,现在有男友了吗?” 祝笛澜说了一句,谢春东就面对观众席,夸张得手舞足蹈,“在座的各位单身男士有福啦!祝小姐还是单身!” 底下好几个人举起手欢呼起来,鼓掌声比扔捧花时还热烈。 凌顾宸郁郁地翻个白眼。他想起祝笛澜那句“来猎艳”,酒没喝几口,这会场里的“艳”已经通通站起来等她“猎”了。 他不满地拉拉领结,心想这又是要被她气到高血压的一晚。 “那,我来帮大家问一问,”谢春东继续发问,“祝小姐的择偶标准是什么?方便说一下吗?” 祝笛澜又说了几句。 “啊,祝小姐说了,她呢,喜欢温柔、耐心、专一的男士,”谢春东如同成了她的贴身发言人,“要脾气好,可以惯着她,不可以对她发脾气。现场的男士里有符合标准的吗?” 会场里此起彼伏地喊,“有!” 凌顾宸咚一声把后脑砸在椅背上。他已经比不出哪一个更让他生气了,是祝笛澜公开在台上招男友,明里暗里讽刺他,还是这会场里一群衣冠禽兽的起哄声。 这算什么婚礼,在他眼里,简直成了个可恨的比武招亲大擂台。 “好,我就帮各位单身男士到这里了,”谢春东礼貌道,“谢谢祝小姐,明年结婚了可以请我做司仪哦。来,这边走……小心台阶……” 祝笛澜向他微微弯腰示意,然后提起裙角走下两级台阶。 罗安在底下扶了她一把。她穿过两张桌子间的空隙,四周的单身男人纷纷站起,与她打招呼,朝她递名片。 祝笛澜流露着敷衍又礼貌的笑容,照单全收的同时不断说着,“谢谢,谢谢。” 她回到座位上时,手上抓了一把名片。她漫不经心地把名片放在桌上,便与程晋同聊天。 这谈话总是无法顺利进行,因为每次他们说不过两句,就有人绕到她的椅子背后,想与她搭讪。 凌顾宸胃口全无,他攥着餐巾的手背青筋毕露,用力得骨节都发白。他一个劲瞪她,显然她知道,偏偏故意忽略他。 她对谁都可以温柔地笑,就是不理他。 凌顾宸把那些跟她搭讪的人记在心里,这些人在他眼里分成了两类:能揍的,和不能揍的。 他气极,可也清楚,太多了,他已经揍不过来。 丁芸茹回来时,换了套大红色的旗袍,她以茶代酒,与覃沁一道与亲友打招呼。 很快有人向覃沁打听祝笛澜,覃沁喝多了,兴致很高,干脆拉着祝笛澜,满场满场晃,还给她编了推销语:“虽然脾气很差,但人漂亮,骂两句就骂两句,挨骂也舒心。” 祝笛澜挽着丁芸茹,帮她喝酒,喝得微醺了,就不在意覃沁的打趣。 凌顾宸气得拼命揉眉宇,他的血压有点压不住。 这个亲弟弟也是个极不靠谱的主,气起他来,不比他爱的女人差劲。 方璐作为首席伴娘,一直为丁芸茹忙前忙后,直到现在才能坐下好好吃口热乎饭。 主宴的甜点都已经撤得差不多了,她一坐下就看到凌顾宸郁闷的神色。她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看到祝笛澜在与某个帅哥谈笑。 她咯咯笑起来,“你不会在生气吧?” “气。”凌顾宸坦白,“饿了吗?我刚刚给你叫了个汉堡。” “谢谢凌总,”方璐跟着他一起看,“别气啦,她那么漂亮,搭讪的人那么多,你怎么气得过来。” 凌顾宸不满地哼了一声。 侍应生送过来一大盘薯条和汉堡,盘子直径好似有半米。方璐瞪大眼睛,把盘子放到两人中间,拍拍他,“帮我吃点,太多了。” “嗯。”凌顾宸拿起叉子,目光还停留在祝笛澜身上。 方璐吃了一会儿,觉得半饱了,就耐心开导他,“笛澜挑男友的标准很高的,我知道的,你别担心。” “是吗,她怎么说?” “帅哥可以随便睡,真交往的,她一定要看感情。” 凌顾宸微微眯眼,这前半句已经够让他不悦了。 方璐跟着他一起看,祝笛澜身边已经换了一个帅哥,她大笑,“怎么跟走马灯似的。” 凌顾宸笑不出来,方璐也只得收起笑容,“你就这么由着她跟别人谈情说爱吗?” “我能怎么办。” 方璐诧异,仿佛看见了动物之王低下头颅的卑微。 会场工作人员移走一半的餐桌,中央瞬间变成了一片大舞池,DJ就位,吧台开始供应酒水。 丁芸茹和覃沁领头跳了第一支舞,之后,众人纷纷加入。 舞池里的快乐好似与凌顾宸无关,他的目光只跟着祝笛澜走。 方璐悠悠然地晃着脚,“要不你就霸气一点,跟他们说笛澜是你女友嘛。” 凌顾宸委屈地轻哼,“她不肯。我会被她骂得狗血淋头,还要被揍。这些都算了,她一生气,就会好几天不理我,我吃不消。” 方璐对着他摇头,啧啧称奇,“真是看不出凌总你还有这一面。” “我就看着,”凌顾宸拿叉子叉薯条,“看她能闹成什么样子。” 他一说完,那厢祝笛澜就拎起对面帅哥的衣领,狠狠吻住了他的双唇。 方璐大笑,“呦呦呦,这不就闹起来了。” 她的笑戛然而止,因为余光看见了凌顾宸手里的叉子,那叉子被弯成了一道可怜的U型。 她急忙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把叉子拿出来,劝道,“别气,别气。今天这个场合不适合吵架。” “那你去把他们两个分开,”凌顾宸咬牙切齿,“不然我就不管这场合了……” “好,我去。”方璐忙不迭跳起,窜到祝笛澜和帅哥中间,硬生生把两人纠缠着的手掰开,把祝笛澜带去了场外。 凌顾宸坐在会场一隅,心情怎么都好不起来。 精|彩|收|藏:po18m.v?ip?|?Woo1?8?.?V?i?p -- 跳舞 舞池里群魔狂舞,电子音乐轰炸了半个小时,DJ换上了抒情曲目,方璐和祝笛澜才从走廊回来。祝笛澜直冲吧台,那股被酒精控制的劲又上来了。 凌顾宸既担心她到处摸男人,又担心她喝醉,快步走到她身后。 她刚捧了一杯金汤力,转过身就看见一张债主脸。她视而不见。 “喝多少了?”凌顾宸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别生气,说好今天让你随便喝。” “那就别问。” “慢点喝,醉得太快没法跳舞,”他温柔地劝。 “喝完这杯再跳,不影响。”祝笛澜懒懒地靠着吧台。 凌顾宸直觉自己对她的依赖几乎病入膏肓,他不想让她离开视线,自然不会主动从她身边走开。他就陪她倚着吧台,静静看着她。 祝笛澜翻个白眼,显得不耐烦。 她这样,凌顾宸又条件反射似的要哄她,“我们跳支舞吧。” “约我跳舞吗?” “是,赏个脸吗?” 祝笛澜狡黠地一笑,微微偏头,“去门口排队,没轮到你。” 凌顾宸这才看向她身后,吧台和舞池交界处,正好是一扇大铜门,门边站了五六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祝笛澜。 凌顾宸紧紧闭了下眼睛,嘴角不自觉抽动两下。 他拼命把心里的怒火和不忿压抑下去。这是覃沁的婚礼,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嫉妒闹出不好看的场面来。所以他一直忍,没把这些个不长眼的人戳瞎。 祝笛澜怡然自得地笑,妩媚的眼神在舞池里转。这次婚礼中,她相中的帅哥有两叁个,是她喜欢的外型。 只要赶跑这个烦人的、嘀嘀咕咕个不停的大跟屁虫,她就很乐于好好去调个情。 可惜凌顾宸也看穿她的心思,当定了这个跟屁虫,还要在场所有的保镖都当她的跟屁虫。 他闷闷地说,“我不能插个队吗?你先跟我跳。” “凭什么呀?”祝笛澜故意呛他,“你知道那几个冤大头在那里等我多久了吗?” “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我还不能插队吗?” “不能。” 她恃靓行凶的本事多厉害,凌顾宸心知肚明。过去这些年里,他眼睁睁看着她用这样傲慢又魅惑的风情耍了多少男人,他看好戏似的旁观着。 没想到有一天报应到他自己头上。他气得差点一口气没憋住。 “我们再商量。” “不商量,”祝笛澜扬起嘴角,露出俏丽的微笑,挥着手,“小辉辉!跟你老板跳个舞了!” 一袭巨大的粉色纱裙穿过舞池狂奔而来,郑辉十分精瘦,身高几乎一米九,因而穿着这纱裙,如一只古怪的长颈鹿。 他对自己的装扮非常满意,轻巧地拉住凌顾宸,谄媚地笑,“老板!跳舞呀!” 凌顾宸气极,拿手指指祝笛澜,就被鳄鱼转进漩涡似的被拉走了。 祝笛澜放下玻璃杯,跑进舞池。正好一曲结束,覃沁拉住她,两人开心地跳起舞来。 凌顾宸无奈地看了眼郑辉,“过了今天我还是你老板,别穿成这样在我面前晃。” 郑辉笑得俯下身,乖乖放开他,跑去骚扰其他伴郎了。他戴的首饰一点没比伴娘们少,整个人都亮闪闪的。 凌顾宸正想走,丁芸茹快走两步牵起他,笑道,“你跳过舞了吗?” “还没,”凌顾宸轻轻揽住她的腰,“我们跳吧。” 丁芸茹大方环住他的肩膀,“玩得还开心吗?” “嗯。”凌顾宸仔细打量她。这一整天的甜蜜让丁芸茹的两颊有甜蜜的绯红,她换了件珍珠吊坠的大露背贴身礼裙,美过这会场里的所有女人。 “恭喜,”他真心夸赞,“你很漂亮。” “谢谢,”丁芸茹笑得眯起眼,“与你的是一家人了,这感觉自然又奇怪。” 凌顾宸对她温柔地笑。两人转了几圈,他看到一旁搂着覃沁的祝笛澜。她与覃沁在一起时,笑得会有点傻气,果真像个被宠爱着的小妹妹。 他听不见覃沁说话,也看得出他一个劲逗她。祝笛澜经常笑得仰过头。 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看了她多久,每一次,他把目光落在她脸上以后,时间都似乎不重要了。 丁芸茹微笑着陪他看过去,过了许久,才轻声劝,“你得给她一点时间。” 凌顾宸看回她,“我知道。” “对不起,没有早点告诉你。” “没事,她的决定总是有理由,我拗不过她。” “可她现在还不愿与你交往,为什么?” “我让她伤心了很久,欠她太多,”凌顾宸温和地笑,“就让她闹几天吧。” 丁芸茹点点头,“莉莉与我联系了,她祝我新婚快乐。” “她怎么样?” “她在日本玩,挺开心的,”丁芸茹轻柔地说,“她希望你和笛澜都别愧疚了,早点把以前的事放下。” “谢谢。”轻柔的舞曲结束,凌顾宸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抱了一会儿,“新婚快乐,很高兴与你成为家人。” 丁芸茹温柔地拍拍他的背,随后与哥哥跳舞去了。 凌顾宸再度尝试去拉祝笛澜,她的手一缩,就晃到其他男人身边去了。 凌顾宸只得作罢,朝角落的圆桌走,发现吴峻峰孤独地坐在那里喝酒。他在他身边坐下,要了杯威士忌。 吴峻峰微微点头,“凌哥。” 凌顾宸看看他,“怎么一个人坐这里?” 吴峻峰看看舞池里笑得开心的祝笛澜,郁郁地垂下眼。 凌顾宸叹口气,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阳光帅气的年轻男孩,被祝笛澜渣了一次,显露出忧郁的气质来。 这份沉默的艺术家气质把他的帅气烘托到动漫少年那样的高度。 这场婚礼搭讪他的女孩络绎不绝,可是他提不起兴趣,面瘫的样子快要赶上少女偶像流川枫了。 “你那么年轻,别坐在这里,”凌顾宸劝道,“去玩开心点。” 吴峻峰忧伤地看看他,“凌哥,你为什么取消订婚?” 凌顾宸愣了一下,靠向椅背,指指祝笛澜。 吴峻峰猛灌一大口酒。 凌顾宸对他倒是气不起来,隐隐竟然也有种责任感。大概他已经习惯了,跟在祝笛澜身后,收拾她造的孽。 他会去嫉妒她调情的对象,但她真的伤了谁的心,凌顾宸竟然也觉得自己该帮忙劝一劝。 他们两个人的共同体感受太强烈。她会对孟莉莉歉疚,凌顾宸也会对吴峻峰过意不去。 吴峻峰伤心得眼睛都发红,“我没机会了,是吗?” 凌顾宸无奈地挠挠头,“你才几岁?二十岁出头,这么痴情干什么?人生刚开始。” “你为了她,连名声都不要。我这算什么痴情?” “我欠她太多了,”凌顾宸也把酒灌下去,“我们之间很复杂。” “我不想放手,”吴峻峰说狠话也透着年轻男孩的幼稚和冲劲,“我知道她现在嫌我年纪小,再过几年,我会不一样的。” 凌顾宸拍拍他的肩膀,“别这样。你不了解她,这一屋子的男人,说白了都是她的玩具。这些年,我使尽手段才把她留在身边,很卑鄙,我承认。可是不这样做,我根本玩不过她。你不会想成为这样的人。” 吴峻峰没想到他竟然说这么掏心掏肺的话,怔得瞪大眼睛。 凌顾宸拿六角杯敲敲桌子。说实话,祝笛澜到处揩帅哥的油,他嫉妒,但危机感并不重。他了解她,知道她爱玩,但不会放真心。 她的真心,曾经给过韩秋肃。所以直到现在,凌顾宸唯一堤防的人也只有韩秋肃而已。 要是韩秋肃知道她搞出这么多花边来,估计能气得挨个卸这些冤大头的腿。他现在都能想出韩秋肃那张气皱的脸。 他竟然自认自己的脾气比韩秋肃好多了。 他无缘无故地哼笑一声,“也就我这么好好劝你。换个人,你早就被打花脸了。” 吴峻峰不解,“谁?” 凌顾宸收敛笑容,意识到自己不该说那么多,于是转移话题,劝他放开了玩。吴峻峰开心不起来,只是郁郁地看着祝笛澜,眼里满是伤心和不解。 舞曲播了好几首,新娘终于跳不动,她慢慢走向他们所在的圆桌。 祝笛澜也甩开那圈排队等她赏脸跳舞的冤大头,揽住丁芸茹的手臂,与她一起慢慢走。 她们坐下休息,祝笛澜帮她调整礼裙后背的珍珠坠链。 吴峻峰刚刚还伤心,一看见她,又下意识地拖着椅子就坐过去了。凌顾宸的行为表面上没他这么狗腿,但还是悄咪咪地移动过去。 祝笛澜对身边的动静不为所动,她直夸丁芸茹的礼裙好看。 “别提了,节食、锻炼,减脂增肌,练腹肌练屁股,整整半年,就为了穿这条裙子好看。”丁芸茹显得既幸福又痛苦,“我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身材了。” “不会的,你什么时候穿都好看。”祝笛澜劝着她,然后转过脸,瞪着那两个男人,“你们说,好看吗?” 两个男人狗腿地点头,疯狂夸奖,“好看!你是最美的新娘!” 丁芸茹笑得倒进椅子里。 凌顾宸给她递酒,跟自动送酒机似的,“给你点的莫吉托。” 祝笛澜满意地笑,但还是不理他。 “喝开心了吗?”他笑眯眯地问。 “烦人。” 凌顾宸瞬间识相地闭嘴。 吴峻峰奶兮兮地说,“姐姐,我陪你跳舞吧。” “不跳了,累。” 吴峻峰吓得赶紧安抚,“那你休息,你哪里累?我给你按按。” 祝笛澜转过脸,谁都不理。 覃沁跟过来,关切地摸摸丁芸茹的额头,“累了?” “还好,”丁芸茹脱下高跟鞋,“就是脚被磨疼了。” 她的脚后跟和两侧都红了一大片,与鞋面接触的地方有细长的红肿,好似被割伤。覃沁顿时皱眉,心疼地握住她的双脚,“你这是穿鞋还是受刑啊?” 丁芸茹笑笑,“为了好看嘛。” 覃沁拉过椅子坐下,把她的脚放在膝上,温柔地按摩,眼里满是心疼,“怎么忍了那么久?早点说,换双拖鞋。” “女生嘛,”丁芸茹看向祝笛澜,“你不疼吗?” 祝笛澜也蹬掉高跟鞋,她的脚上有类似的划痕,后跟处已然红肿,“疼呀,怎么不疼。” 覃沁看一眼,跟保镖打手势,保镖送来一大盒创口贴。 吴峻峰赶忙接过,“姐姐,我帮你贴。” 他的手碰到她的脚踝,祝笛澜猛然缩回脚,瞪他一眼,吴峻峰就不敢动了。 凌顾宸强势些,抓住她的脚腕,放在膝上,正想给她喷药,就被不客气地打开。 “我自己有手,别碰我。” 覃沁看看他们,抬眼又看见围过来好几个单身男人。每个人都冤大头似的,想与祝笛澜搭讪,又不敢开口。 覃沁翻白眼,指指舞池,“你们好好学学程医生,泡到全场最漂亮的伴娘。一个个,怎么围着个黑山老妖转。” 他们看向舞池,程晋同和方璐在《The??Rose》的音乐中跳舞。众人起哄,方璐的脸涨得通红,可也笑得很甜蜜。 祝笛澜和丁芸茹静静看着舞池,对视着笑了一下。 精|彩|收|藏:po18m.v?ip?|?Woo1?8?.?V?i?p -- χsyцsんцωц.cом 求婚 两位帅哥被冷落,丁芸茹也有点看不过去,小声劝她,“你陪他们跳跳舞嘛,他们这样好可怜。” 祝笛澜与她咬耳朵,“我今天要钓新货。” 丁芸茹憋住笑,“闹一下就算了,来真的话,顾宸会生气的。” “他气他的,不关我事。你看,吧台那个,戴蓝领结的,是不是很帅?” 丁芸茹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哦,他叫孙锐。是璐璐以前办活动的时候认识的朋友,好像是个模特。” “是吗?”祝笛澜双眼发亮,“璐璐用过吗?推荐吗?” 丁芸茹笑了半天才缓过来,“这个真没有。璐璐以前对他也是见色起意,但是聊了几句就发现这人实在太傻了,低智商,什么幻想都破灭,只能做模特。” 两个女孩耳语半天,祝笛澜动动脚,瞪向凌顾宸,“你贴好没?” 她的脚放在他大腿上,凌顾宸仔细为她贴着创口贴,吴峻峰可怜兮兮地给他拆创口贴。他也想帮忙,但祝笛澜不让他碰,只把脚搁到凌顾宸腿上。 凌顾宸握着个脚踝都跟赢了比赛似的。 每次一受气,他就盯着她的脸看一会儿,她太漂亮,看一眼,这气就顺了。 他耐心地说,“我给你按按,你别着急。” 祝笛澜懒懒地靠回椅子上,舒服地享受自己的女王待遇。她时不时瞄瞄孙锐,只要他不提前离场,她就坐得住。 吴峻峰乖巧地坐在一旁,“姐姐,你还想喝什么?我给你拿。” “金汤力就行,谢谢。”祝笛澜悠闲地玩手机。 吴峻峰跳起来就跑去吧台了。 凌顾宸看着他的背影,“你打算就这么吊着他?” “我没吊他,”祝笛澜放下手机,“他不听我的。他不是你朋友的弟弟吗?你帮我劝劝。” “我劝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钻牛角尖。” “我只能这样。” “你别给他希望了,年纪小的都容易想不通。” 祝笛澜看看他的背影,“我与他谈过了,他也是个犟脾气。” “你还有搞不定的人吗?”凌顾宸轻笑,“你那套心理医生的做派呢?给他治疗一下。” “我做咨询很贵的,而且医保不报。”祝笛澜缩回椅子里,“他会没事的,下半年要去哥大读书,去了就好了。” “哥大?” “嗯。” 凌顾宸停下手里的动作,“你知道他要去哥大,才跟我哭着喊着去念书吗?要跟他在一起?” 祝笛澜白他一眼,“亏你想得出来。” 凌顾宸顿了顿,自己把这件事想通。虽然他能好声好气地与她讨论,如何安抚一个被她的一夜情伤了心的年轻人。 但他还是吃醋吃得脑回路都堵起来了。 他叹气。爱上这么个女人,遍地是情敌,还要收拾她造出的孽。就算与她在一起,偶尔可能也要被绿得明明白白。 他能怎么办,认了呗。接着给她收拾烂摊子。 “哦,”他温柔地帮她按摩小腿,“那他是打听到你要去哥大,才去申请的吗?” “不是,只是凑巧。”祝笛澜漫不经心地玩手机。 “要不你再跟他说说?” “说什么呀?他听了也非要跟着我。” “你跟他说,你是我女朋友,叫他别缠着你了。” 祝笛澜不客气地踹他,“你敢说这种话,我就扇你。” “扇呗,又不是没扇过。” “没用。” “那,说我们结婚,劝得住吗?” 祝笛澜不耐烦地半眯起眼睛。 “我觉得可以,”凌顾宸满意地笑,“反正你捧花也捡到了,该结婚。我们明天去挑戒指,怎么样?” 祝笛澜蹭得坐直身,愤怒地拿手机拍扶手,转身找保镖,“罗安呢!把我的枪拿来!” 凌顾宸大笑,攥住她的手,轻声劝,“十克拉的,够不够?你挑,多贵都行!你就戴栋房子在手上,我们明天去领证。” “闭嘴!”祝笛澜生气,争执中还是被他严肃的祈求逗笑了。 吴峻峰捧着酒回来,犹犹豫豫地站着看他们打闹。 祝笛澜站直身,接过酒,顺手挽起他的手臂,“你过来。” 吴峻峰又惊又喜,快步跟着她。 凌顾宸笑着看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重新坐下。罗安在走廊撞见两人,之后进来,与凌顾宸坐在一起。 婚礼一结束,他就又去照管现场的安保,现在才回来。 “祝笛澜跟那个吴峻峰在外面,你知道吧?” 凌顾宸递酒给他,“知道。笛澜劝劝他,没事。” 罗安这才安心坐下,“你怎么知道他们没事?” “气不过来了。她随便挽个男的,我就气。要是韩秋肃出现了,我得当场脑溢血。有他一个就够棘手了。” 对于他的玩笑,罗安还是有点惊异。他想问,“你对她的爱到什么程度了?” 最终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凌顾宸的表现,他太清楚了。 罗安点了支烟。他心里压了沉重的秘密,却找不到时机开口。 祝笛澜走到僻静的角落,才开口,“什么时候去哥大?” “我本想问问你,想与你一起去……”吴峻峰不免委屈,“你不会是因为我才不去吧?别这样,这是你的进修机会,别因为我……” “当然不是,”祝笛澜笑笑,“我有其他理由。” “什么理由?” “丑闻。” 吴峻峰的神色暗淡,“因为凌哥吗?” 祝笛澜轻轻揽住他的腰,“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对不起。如果我一早知道,我不会这样利用你。” 吴峻峰红了眼眶,倔强地抱住她,“姐姐,我觉得我爱上你了。” 祝笛澜一愣,赶忙松手,“别这样。” 吴峻峰反而用力,“你接到捧花的时候,我就在想。也许这是个好兆头,如果你想结婚,我会愿意……” “嘘——”祝笛澜赶忙摇头,“你才几岁呀,别想这事。” “我说真的,你别嫌弃我……” “不是嫌弃你,你真的年纪太小了……” “就因为我年纪小?” “也不是……” “我会长大的,我会有事业,会有能力照顾你,”吴峻峰认真道,“我原想求你等我。看到你接捧花,我就知道了,我不能对你做要求,我不能让你等。所以我现在就愿意与你结婚,你不用等。” “天哪!”祝笛澜疯了似的揉头发,“那捧花又不是我抢的,就这么掉我手里了而已嘛!你们至于要提结婚吗?!” “我们?” “哎……”她努力平静下来,认真地劝,“你真的很好,我不考虑你,不是因为你不好。” “我知道我现在比不上凌哥。” “跟他也没关系,”祝笛澜暴躁起来,拎着他的衣领,“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好吗?我的历史不是谁都能接受的。我爱的人,会接受我的不光彩。” “我也会接受的,只要你告诉我,”吴峻峰诚恳地看她。 “我已经不需要你,已经有人足够爱我,他们接受我,会永远照顾我。我不会再拖任何人进这个局面。” “他们?” 祝笛澜轻笑,“我都有孩子了。你不知道的事很多。” 吴峻峰瞪大眼睛,“凌哥的吗?” “好好去读书,现在的倔强都是你的错觉。”祝笛澜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相信我,过段时间都会好的。” 吴峻峰想好好吻她,但还是被刚刚的话语震撼得回不过神。就算他很喜欢祝笛澜,那些话的信息量也实在太大,他没有经历过这样复杂的感情状态。 他反应过来时,祝笛澜已经悠悠然想走,他赶忙拉住她,坚持地说,“姐姐,你给我次机会,我不会让你失望。我会照顾小孩子。” “你自己都是个小孩子。” “给我点时间,我可以比得上凌哥……” 祝笛澜焦躁地扯扯头发,拉开会场后门,喊道,“顾宸!” 凌顾宸和罗安齐齐转头,两人一起跑过来。 “怎么了?”凌顾宸握住她的手。 “你赢了,”祝笛澜无奈,把他推到吴峻峰面前,“你爱怎么说怎么说,你劝他。” “说你与我结婚吗?” “随便,”她撩撩头发,“他看我接捧花就想跟我结婚了,我已经没辙。” 凌顾宸怔得半晌说不出话。祝笛澜甩手跑去喝酒。 叁个男人在走廊上尴尬地互相看看。凌顾宸轻咳一声,安慰地拍拍吴峻峰,“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吴峻峰气馁地靠着栏杆,“那你怎么不放手啊?” “我跟她结婚,就不是说说而已了。”凌顾宸厚着脸皮说谎,“她刚刚答应了,也许你走之前还能喝我们的订婚酒。” 吴峻峰委屈地垂下脑袋。 凌顾宸一直安慰他,劝了他许久,还把吴俊烨拉出来,两个兄长齐齐劝。吴峻峰起码愿意安心去哥大念书了。 罗安抱着胸,静静听着他们谈话。 精|彩|收|藏:po18x.v?ip?|?Woo1?8?.?V?i?p -- χsyцsHцωц.cом 赌气(H) 到了晚上十一点,长辈们基本都回去休息了,剩些年轻人还在舞池里。 新郎新娘虽然没有离场,可是覃沁照顾丁芸茹的身体,两人一直躲在角落里甜蜜蜜地说情话,不怎么跳舞了。 但舞池里的人越跳越起劲,人少,可是更为群魔乱舞。 祝笛澜靠着吧台喝闷酒,孙锐凑过来,“你好。” 模特的面颊果然精致得无法挑剔,祝笛澜瞬间心情就好了,笑道,“不去跳舞吗?” “我一直想与你说说话,”孙锐微笑,“可是美女身边的人太多。” 祝笛澜风情万种地偏过头,“你独自来的吗?” “是。” “你是模特,对吗?” “对,你怎么知道?”孙锐早就被她迷得七荤八素,但表面上还是用模特的扑克脸伪装情绪。 “那你见的美女一定很多。” “都比不上你。” 这话没让她多开心,但是酒精让她兴奋。她觉得今晚不睡个男人,应该是不能安生了。 她主动地挽住他的手,“你对我有兴趣吗?” “当然,祝小姐是做什么的?” “不是这方面的兴趣。” “当然,可是聊聊天不是也很有意思吗?” “也对,”祝笛澜转转眼珠,“我在读博士。” “女博士呀,我以为嫁不出去的女人才读这个。可是你明明很漂亮。” 他微微眯眼的模样好似在拍硬照,很迷人。但祝笛澜很快就感受到了他那种“装聪明”的愚笨。 “我读心理学。” 孙锐很有兴致,“那你猜得出我在想什么吗?” 祝笛澜明白了方璐对他的评价来源于何处。 她猛地灌下半杯鸡尾酒,嘟囔道,“看来我还不够醉,竟然还不能忍受帅哥的蠢。” “心理学的书,我也看过一些,”孙锐接着说,“能与你聊聊吗?” “看过什么?” “《周公解梦》。” 祝笛澜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 孙锐却洋洋自得。他的皮囊实在生得太好,人生中得到的都是吹捧,他从来想不出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我可以讲给你听……” “嘘——”祝笛澜按住他的嘴,“你别说话。我得再醉点。” 孙锐被按住嘴巴的时刻,她哗啦啦又灌两杯鸡尾酒。 孙锐笑得极有魅力,“为什么要喝那么多?” “因为不够醉的话无法忍受你的蠢。” “什么?”孙锐笑得极温和,因为真的没听懂。 “没什么。”祝笛澜把他拉到角落里,抱着他吻。 只要他不说话,祝笛澜就觉得眼前这块肉很诱人。孙锐只要想说什么,祝笛澜就拿嘴堵住,这样一来,感受倒也不错。 他们在角落里缠绵了一下,就约着去酒店房间。 凌顾宸好不容易把吴峻峰劝好了,回会场怎么都找不到祝笛澜。问起保镖,才知道她与男人拉拉扯扯地出去了。 他跟过去,在二楼的走廊找到贴在一起的两个人。祝笛澜醉得似乎都站不住了,软趴趴地靠在男人身上。 凌顾宸气极,一拳就打在孙锐脸上。 孙锐跳起来,捂住半边脸,“我后天要拍广告啊!你打我脸会影响收入!” “诱奸喝醉的姑娘,去吃牢饭吧你!拍法制广告去!” 祝笛澜靠向墙,醒了一点点,不过还是迷糊,没什么反应。 “什么诱奸?”孙锐生气,“你谁啊?她自愿跟我的。” 凌顾宸拎起他的衣领,“再说谎我把你的舌头拔出来!” “骗你是小狗!”孙锐举起一张房卡,“这是她房间的卡!她自己给我的。” 凌顾宸回过头,询问地看看祝笛澜。她不高兴地努努嘴,默认了。 凌顾宸的愤怒里多了丝无奈,他把孙锐扔到一旁,“滚。这是我女人。” “你打我脸……”孙锐不依不饶,但很快被邓会泽拖走。 祝笛澜翻了个白眼,孙锐一说话,她就兴致全无,再也没有与这么个傻帽上床的念头。 凌顾宸轻轻扶住她,“我送你回去。” “哎呀,你真的好烦,你干嘛管我?!” 祝笛澜又生气又委屈,更觉得脚疼。她赌气地把高跟鞋踢走。 鞋子滚到罗安脚下,他看了眼,准备捡起来。凌顾宸跨了一步,拎在手里,再去拉她的手,“别气,回去休息。今天喝得够多了。” “没醉。” “知道没醉,不过晚了,”凌顾宸温柔地顺着她的话说,“去把脸洗了,我再陪你喝两杯。躺下就能睡,我还照顾你。最舒服了,不是吗?” 祝笛澜垂着头,走了两步就晃悠悠得。凌顾宸干脆地把她打横抱起,带回自己房间。 即使她醉得发疯,当着他的面就与男人搂搂抱抱。凌顾宸也不再对她发火,与她说话时,格外温柔。 祝笛澜的手环着他的脖子,她愣愣地盯着他的侧脸。她总是故意刺激他,挑战他的耐心。但他似乎从来没有厌烦的时候。 他把她放到床上,“要先卸妆吗?” “没力气。” “那我帮你,你那些,叫什么?一张张的东西,”凌顾宸努力记起,“擦一擦,妆就掉了那种。” 祝笛澜委屈地抽抽鼻子,“卸妆巾。” “嗯,对,就那个,有吗?我叫人去你房间拿。你睡吧,我帮你擦。” “有。” “好,”凌顾宸笑笑,松开手,“那你先睡。” “你干嘛这样?”祝笛澜忽然掉起眼泪来。 “怎么了?”凌顾宸赶忙坐下,“我没惹你生气吧?别哭。” “干嘛对我那么好啊……” 凌顾宸这才放心,替她擦擦眼泪,“你累了,睡一觉就好。” 祝笛澜忽然搂住他的脖子,用力吻住他的唇。 凌顾宸的沉溺就在一秒内,他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腰,轻柔地回吻她。 这个吻持续很久,凌顾宸很开心,可是也不解。她从来不让他吻她,也没有主动过。他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你不就是想睡我?”祝笛澜发狠,“对我那么好,无非想跟我上床。” 凌顾宸轻笑,“这算是原因之一,我不否认。” “好呀,我跟你睡。睡了以后,你不要再骚扰我。” “我说过我不把你当一夜情对象。” 祝笛澜醉得听不进去,她热切地去贴他的唇,双手胡乱撕他的衬衫。 她的动作让凌顾宸瞬间起了反应。他也不管她到底在想什么了,他已经憋了太久,果断地把她推倒在床上。 她身上那件伴娘纱裙层层迭迭的,惹得他厌烦。凌顾宸稍一使劲,纱裙就被撕成几片。 他把缠着手的粉色纱扔到地上。 她白嫩的乳房挺立着,带着微微的颤抖。 凌顾宸迫不及待地揉捏她的乳房,另一只手撕扯她的内裤。 祝笛澜的身体迫切地迎合着他。她的下身早就湿漉漉的,渴望酣畅淋漓的性爱。 凌顾宸大脑空白了一阵,后来忽然反应过来。原先他们在南岭上床时,祝笛澜责怪过他前戏很敷衍。 他马上放慢节奏。这一次,他想哄她开心,顺着她的意来。 他俯下身,温柔地亲吻她的乳房,在她浅粉的乳尖吮吸、舔舐,一边乳房足足玩了五分钟,再换到另一边,希望她尽可能地享受。 前戏的效果很明显,祝笛澜动动双腿,就觉得下身的床单似乎已经湿了一片。 穴口的汁水更是弄得她饥渴难耐。 她不耐烦地抓凌顾宸的头发,“好了你!有完没完。” 凌顾宸没想到哄她也要挨骂,但还是好脾气地同她咬耳朵,“前戏长点,你会比较喜欢嘛,对不对?” 她继续抓他的头发,不客气地催促,“你到底行不行?!快点!” 凌顾宸没想到自己被拎着头发质问“行不行”,他的怒气又憋到胸口,用手锤了下枕头。 祝笛澜岔开双腿,环住他的腰,“硬了就快点进来。” 凌顾宸发狠地脱下衣服,“是得把你操得闭嘴!” 因为醉酒,祝笛澜的身体软绵绵的,她坐也坐不起,不过还是很享受。 凌顾宸试着把她抱起来,拥在怀里吻,她软趴趴得,抱他也抱不紧,呻吟的时候都带着懒洋洋的娇气。 她下身的水润与肢体的柔软如出一辙。她没力气抬腰,身体却非常敏感。 他一碰,她就急促地娇喘。他用手玩玩她的花穴,手指略快些,就好似听到一片潮水声。 粗硬的肉棒缓缓插入,祝笛澜闭着眼,侧过脸咬起手指来。她连呻吟都无法控制,只能随着他的抽动轻轻尖叫。 她醉得无法主动用穴道绞那根肉棒,不过那片紧致的水润已经给他足够的快感。 肉棒缓缓抽插几次,便加快了速度。他故意越顶越深,用力撞击。 她圆润的双乳随着他的撞击一上一下晃动着,画面充满着香艳与妩媚。 他故意发狠地顶她,俯下身咬她的耳朵,“现在你说我行不行?” 祝笛澜晕乎乎的,不断发出愉快的尖叫,听不见,也说不出话来。 凌顾宸笑得格外满意,他故意用力吻她,让她喘不过气。 这快感的冲击过于猛烈,祝笛澜娇喘着尖叫,想攥他的手腕却使不上劲。 “宝贝,换个姿势好不好?”他温柔地哄。 祝笛澜醉得只能这么躺,她被刺激地说不出话,只能用身体的一阵阵不自主痉挛回应他。 凌顾宸试着让她趴到枕头上,发现她的手臂实在没力。于是只让她侧向一边,他抬起她的一条腿,扛在肩膀上。 她的花穴好似被插得红肿,露出鲜润的嫩红色,大大地张着,迎接下一轮的愉悦。 他轻轻吻着她的小腿,先用手指玩玩她的阴蒂,然后再度把肉棒塞进去。 祝笛澜尖叫得厉害,两手紧紧握住被单,好似要把手边的布料都扯成两半。 “啊!太深了!” 凌顾宸不肯放慢速度,他还在为那句“行不行”的质问赌气。“你喜欢的吧?” “我不行了!不行了!”她的下身阵阵抽搐起来。 凌顾宸单手握住她的胸,用力揉捏,下身的抽插也越来越快。他故意逗她,“吃不消吗?要停吗?” “啊!别停!” “爽吗?” “顾宸……”她的头埋进枕头间,两手扯着床单,“我要……我不行了……” 凌顾宸的下身和手上同时使劲,把她的高潮推向顶端。 她的花穴和大腿一齐抽搐,尖叫声间连不断。 凌顾宸呼了一声,刚射出来,发现两腿之间有汩汩的水流喷射出来。那感觉奇妙又舒适。 他拔出后,依旧用手掌揉她的私处。他把她抱起来,兴奋地吻她的脸,“宝贝,你喷水了。” 祝笛澜还在高潮的余韵中,她把脸埋进他的胸膛,说不出话。 “你以前喷过吗?多吗?我是第一个让你喷水的男人吧?” “嗯……”祝笛澜懒懒地应着,她压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凌顾宸温柔的抱住她,与她一起躺着,“喜欢吗?” 高潮过后,袭来的就是酒精。祝笛澜觉得爽到了,摸摸脸就要睡。 凌顾宸有些不舍,“困了吗?我们再玩一次行不行?” “困。”她懒得睁眼。 “好,我知道,”他格外温柔,“我让你睡一个小时,好不好?” “别吵。” 她闭着眼,调了个舒服的位置,昏沉沉地就要睡。 凌顾宸留恋地看着她,玩玩她的鼻子和脸颊,怎么都移不开眼睛。他时不时就要吻她的唇,“笛澜,我爱你。” 她模糊不清地哼了一声。 “你爱我吗?”他为她盖好被子,紧紧抱在怀里,“你爱我的,对吗?” 祝笛澜只想睡觉,可耳边总好像有个恼人的蚊子,嗡嗡嗡叫个不停。她昏头得连身边是谁都不记得了,心下烦得很。 凌顾宸还想亲亲她,就被一掌打在脸上。 祝笛澜依旧闭着眼,懒懒地背过身去,想要睡个好觉。 凌顾宸摸摸脸,还是开心地环住她的腰。他等了她一个小时,想要试着叫醒她,却发现她睡得很沉。 他放弃,不舍地吻吻她的唇,也闭上眼,缓缓进入梦乡。 -- 不甘示弱 婚礼派对玩得太晚太开心,凌顾宸例外地睡到了早上九点才醒。他抱住怀里那个娇柔的姑娘,把脸贴到她的脖颈间。 祝笛澜揉揉脸颊,依旧没醒。 凌顾宸默默地看着她,好像怎么都看不够。她熟睡的模样非常可爱。凌顾宸向来不会用可爱这个词形容她。她身上总有妖娆的风情和精明的算计,她只有睡着时才像个单纯的女孩。 身边人的气息很熟悉,祝笛澜迷迷糊糊的,下意识缩进他怀里。 她朝自己倒过来,凌顾宸就很开心。昨晚的经历很愉快,可惜有点短,因为她醉酒。现在休息好了,应该可以玩久一些。 凌顾宸搂住她的腰,亲吻她的脸颊和耳朵。 祝笛澜感受到一只手在自己的腰部和臀部游走,她揉揉眼睛,朦胧地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凌顾宸把她的腿抬到自己腰上,一手托着她的臀部,笑道,“醒了吗?我等你很久了。” 祝笛澜一怔,然后晃晃头,眨眨眼,才略微清醒过来。 她动动腿,才发现自己在他面前赤裸裸的。她下意识地一掌拍在他脸上,把那张帅气的脸庞推出去。 她的腿迅速从他的腰上抽走了。凌顾宸猜到她酒醒了估计要闹闹,于是由着她。 祝笛澜醒了大半,她用被子裹住自己,第一反应就是骂他,“你干嘛?!” 凌顾宸又无奈又想笑,他试着拉她的手指,又被她打开。 她半坐起来,看眼床单里自己的身体,更恼火,“你敢趁着我醉酒耍流氓!” “能不能别骂我了?”凌顾宸跟着她坐起,两手一摊,“不是我睡你,是你把我睡了。” 祝笛澜怔了怔,偏过头想了半天。 凌顾宸静静等着,又被她蹙眉回忆的样子逗笑。他轻柔捧住她的脸,正想亲她,祝笛澜又把手盖在他脸上,把他推开。 他轻笑着哄,“为什么生气?昨晚你很开心的……” “烦!” 她慌张地起身,想起了昨晚的事,暗骂自己糊涂,她想找个人睡,只要不是凌顾宸就行。结果早上醒来又躺在他身边。 她拿被子裹住身体,快步走向浴室,嘟囔着,“我怎么又把他给睡了……” 凌顾宸震惊得僵硬了一阵,随后赶忙跟在她身后解释,“你别生气,我没有强迫你……” “知道了,别吵。” “笛澜!”他握住她的手腕,“你知道我爱你!” 她甩开手,把浴室门摔在他脸上。 凌顾宸气恼地后退一步,一拳打在门上。他想发火,但是不愿把气撒在她身上。他努力冷静,“我们谈谈!你别躲。” 祝笛澜拉开一道门缝,“你戴套了吗?” 凌顾宸好似憋了股火发不出来,“没有。” 她更生气,“你什么毛病?老是不戴套。” 凌顾宸憋火憋得内伤,还是低声下气地道歉,“对不起。” 祝笛澜啪地又摔上门,讽刺道,“你竟然还没搞出一屋子小孩来!” “我只有跟你上床才不戴,你不要把我想歪。”凌顾宸郁闷,心想一夜温存以后,话题走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祝笛澜冲完澡,穿着浴袍就溜了。凌顾宸想拦她也拦不住,她说中午要与新郎新娘一起用餐的,再磨叽就迟到了。 他只好放她回去换衣服。 覃沁和丁芸茹坐在餐厅的长桌主位,一边聊天一边等其他人。 这顿午餐只邀请了最亲近的家人朋友。过后两位新人就准备动身去度蜜月。 丁芸茹的父母和兄嫂准时到了,他们轻声细语地聊着天。很快,祝笛澜踏着小碎步溜进来,找到自己的名卡,坐下撩撩头发。 丁芸茹给侍应生打手势,然后笑着问,“你昨天跟谁走的?休息得好吗?” “挺好,”祝笛澜面不改色,“我自己回去了。” 丁芸茹翻翻手包,“给你醒酒的药,头疼吗?” “还行,谢谢。” 覃沁若有所思地盯着两个女孩聊天。 随后方璐和程晋同一起进来,方璐显得睡眼朦胧,程晋同的精神气很好。丁芸茹又把那盒醒酒药递给方璐。 罗安进来,坐到祝笛澜对面。她正喝橙汁,一看罗安瞪着自己,吓得差点呛到。 当着别人的面,她的表现依旧没什么特殊的。她瞪回罗安。两人就这么不甘示弱地互相瞪着,不用说一句话就把各自的威胁好好表现了一番。 她暗自后悔,酗酒真是误事,一不留神她就跟凌顾宸睡一起去了。 罗安看来真的要收拾她。她表面强硬,心里却直打鼓,暗自盘算。 凌顾宸匆匆走进来,他穿着休闲装,看上去就是刚冲完澡的模样,很清爽俊朗。他一坐下,就盯着祝笛澜。 祝笛澜侧过脸,咕嘟咕嘟灌橙汁。 罗安靠向椅背,不断打量对面的两人。 覃沁也打量全场,随后露出痞痞的笑意,与丁芸茹耳语,“你看看,这几个人,昨天晚上肯定淫乱透了。” 丁芸茹跟着他一起打量面前两对怨侣,好似也看透了餐桌间的暧昧,捂着嘴笑。 大家闲谈,祝笛澜也佯装自然地说笑。覃沁故意问她昨晚是不是把帅男模给睡了,她否认,说是自己回房间的。 凌顾宸看着她的侧脸,并不戳穿她。这一餐是自助,他取了很多小份食物,都是祝笛澜喜欢的。 她看一眼他的盘子,就知道他铁了心要喂她。她瞪他,也没把这暧昧瞪回去。 他听着桌上的闲聊,专心致志切盘里的食物,切好了,就放进她的盘子。 全场人都看见,只有祝笛澜表现得跟盲人一样,对他的行为没有任何反应。 凌顾宸对她一直很好,她以前也知道。但她没想到跟他睡了几次,他对她的好变得那么小心翼翼,那么讨好。她都快以为身边的人是吴峻峰而不是凌顾宸了。 她知道他做了很多努力,他给她漫无边际的纵容,可她不敢表现得心动。 因为罗安像鹰似的犀利眼神就在她的对面。 免|费|首★发:po18x.v?ip?|?Woo1?8?.?V?i?p -- 叛变 凌顾宸没想到,这一次之后,祝笛澜躲他躲得愈发明显。她绝不在落单的时候与他碰面。 只要稍有机会,凌顾宸就想堵她,想要单独谈清这件事。 但祝笛澜早就熟练掌握了遁地走的本事,他出现不过几秒,她就能利落地溜到覃沁或者丁芸茹身边去,旁若无人地聊起天来。 凌顾宸气到胸闷,闷了足足好几天。 肚子里的小孩满了叁个月,丁芸茹才放松自己,穿宽大的连衣裙,把好消息告诉亲友。 在医院检查的结果显示正常,她就与覃沁打包行李,准备去英国拜访他母亲,顺便在欧洲度蜜月。 祝笛澜和方璐都来帮忙。祝笛澜简直跟个双面胶一样,左边胶着方璐,右边胶着丁芸茹。凌顾宸想抓她落单,怎么都抓不到,只得与覃沁和罗安喝茶聊天。 祝笛澜很期待丁芸茹的小孩,她经常粘着她,摸摸她的肚子,说很想抱抱婴儿。 方璐一边帮她收拾行李,一边问,“你希望是女儿还是儿子啊?” “我喜欢女儿,”丁芸茹笑得很幸福,“不过第一胎是男孩也挺好的,他会是哥哥,以后有妹妹了,妹妹就多一个人疼。” 祝笛澜拉下嘴角,嫌弃地看了眼覃沁,“有哥哥也不见得一定是好事。” 丁芸茹揽住她的肩膀,“你们兄妹是不合格示例,太爱拌嘴了。我哥哥就从小疼我。” “他们只有拌嘴吗?”方璐打趣,“那么大了还天天打架,我都看见好几回了。” 祝笛澜微笑,“我就觉得当姐姐也挺好的。” 丁芸茹看了眼方璐,没敢问。后来方璐跑出去接电话,她才轻声问,“你与弟弟有联系吗?” 祝笛澜摇头。 “他现在多大了?” “说起来差不多18了,成年了,”她笑得惨淡,“可惜我不能给他庆祝。” “那就找找他,”丁芸茹小声劝,“与父母关系不好,断联就算了,可是与弟弟那么要好,还是可以联系的。” “我知道。只怕那么多年没见,现在见到他我也认不出来了。” “他一定也在想你。” “嗯,希望吧。”祝笛澜垂下眼眸。 “别伤心,”丁芸茹安慰地抱住她,“我只从你嘴里听到一些,就已经觉得你弟弟很爱你,这么要好,以后一定会再见的。” “谢谢。” “还有,你跟顾宸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我知道他先前与莉莉订婚很伤你的心,但现在都过去了,他心里就只有你。” 祝笛澜轻笑,“你成了他的说客了吗?” “不是说客,我只是希望你幸福,”丁芸茹温柔地笑,“他爱你爱得,我都快看不出来是我那个雷厉风行的老板了。而且你那么喜欢小孩子,与他确定关系了,很快可以生一个。” “要是光说生小孩,我跟谁都能生,不一定非要他。” “这话千万别被他听到,会生气的。” 祝笛澜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生一个,我的小孩也很快有玩伴了,这样不是很好?”丁芸茹笑嘻嘻地逗她。 祝笛澜表面上嫌弃,嘴角还是隐隐漏出甜蜜的笑意。 覃沁慢悠悠地晃过来,她才把这笑意收起,“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就走。”覃沁站到她身后,“你有没有话要我转达给妈妈?” “妈妈?” “嗯,你不该叫妈妈吗?” 祝笛澜蹙眉,骂他,“日上叁竿就醉了?” “那是你,不是我,”覃沁露出他特有的坏笑,“我哥让我带句话。” “什么?” “他说,他要与你订婚,叫我告知妈妈。等我回来了,他就带你去见她。” 丁芸茹惊喜,“真的?你们商量好要订婚了?” 祝笛澜脸色白了一半,“发什么神经订什么婚?” “你前几天才接到捧花呢,应验得好快。” “你不要听他发神经,我从来没答应过。” 覃沁故意做出一副困惑的样子,“可是他说你答应了呀。还狮子大开口,要年年进贡一枚十克拉钻戒。” 丁芸茹连兴奋都有好学生的端庄和认真,她的这种性格让她把覃沁的每一句话都当真。 她激动地摇摇覃沁的手,“那我们喝完他们的订婚酒再走嘛。” 祝笛澜懊恼地用手托住脑袋。她第一反应就是:我该不会真答应过吧? 婚礼那天跟凌顾宸上床时,她实在太醉。她隐隐记得凌顾宸与她说了很多话,但她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难道他趁她不清醒,给她塞这种问题,然后她就嗯嗯啊啊地答应了? 她犹豫起来,因为“年年都要十克拉大钻戒”这种话确实很像她的风格,一种吃干抹净的剥削做派。 “所以是真的?”覃沁坏笑着凑近她,“那赶紧,订婚宴先办,办完了我们要去度蜜月。” “别吵,”祝笛澜干脆嘴硬,“我没说过。” 她看到在客厅另一边远远坐着的凌顾宸。他一直看着她,等她发火,主动上门质问。 他抓不到她落单,那就想办法惹她生气。结果这一次,即使听见自己“被订婚”,祝笛澜也没有气势汹汹地来找他。 凌顾宸渐渐地坐不住。与她订婚的念头并不是恶作剧,他一直清楚,觉得两人已经相处成了老夫老妻,婚约是他们两人关系中的必然一步,早点晚点都没区别。 他知道自己的亏欠,因而不想让她等,他想让她看见自己的承诺。 祝笛澜对他的躲避,似乎已与两人的感情无关。他试着问过她,究竟瞒了他什么事,她从来不愿说。 凌顾宸皱着眉头,想不出她的忧虑究竟在哪里。 祝笛澜远远看他一眼,把火气压下去,心想等她处理好了罗安,再拿订婚这件事跟他吵。 可她扫了一眼,就看见原本在凌顾宸身边坐着的罗安不见了。 “罗安呢?” 覃沁耸肩,“有事呗。” “什么事啊?” 这些话,他们从不当着丁芸茹的面说。但现下,祝笛澜忽然害怕,便不管不顾了。 覃沁觉得没什么大事,当着丁芸茹的面也无所谓。 “他的私事。” “他还有什么私事是你不知道的?” “女人喽。” “他有哪门子的女人,他整天跟着我,哪来的其他女人。”祝笛澜拉过覃沁到外面的走道,不依不饶地追问,“他到底干嘛去了?” “你真奇怪,你不是讨厌看到他吗?现在怎么关心起来了?” “别废话,我有事找他。他现在办的事你到底知不知道?” 覃沁往里屋看了一眼,确认丁芸茹没听见,才压低声音,“说是廖叔的事,具体的我不清楚,应该是去医院了……” 祝笛澜的手心麻了一片,她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怎么了?” “没事。”祝笛澜的声音骤然间冷静下来。 覃沁从来没有看透过她,她也不是事事都要与他说的。但覃沁并不会逼问她,他知道她爱惹事。 今天打架了明天酗酒了,覃沁可习惯了,整天跟在她身后收拾局面,跟得得心应手。 凌顾宸对她的纵容非常夸张,所以她惹什么麻烦都不怕,反正身为泊都大佬之一的凌顾宸永远愿意帮她善后。 “那……” 祝笛澜背过身,快步朝外走去。 覃沁微微蹙眉,“你找他吗?” “不找,我想起来学校里有点事。”她回答的声音非常悠然。 她听上去不是撒谎,覃沁还是皱起眉头,要按平时他也就不管了,但现在他的直觉占了上风。他朝她的背影喊,“笛澜!” 祝笛澜加快了步伐,瞬间就消失在拐角。 凌顾宸听见他吼的这一嗓子,快步跟出来,“怎么了?” “不知道,”覃沁下意识跟着她的背影走,准备掏手机,“罗安忙什么去了?” “医院的事。” “靠!”覃沁翻到空空的口袋,骂了一句,“她偷我手机干什么?!” 凌顾宸的脸色沉了沉,朝停车场跑去。 -- 弟弟 方璐靠着车打电话,笑得正开心,就看见祝笛澜一脸严肃地跑过来。 “你等等,”方璐按住手机听筒,关切地问她,“找什么吗?” “这是你的车吗?” “是呀。” “借我一下。” 方璐不解,但还是摸出钥匙,“怎么了?” “有点急事。” 祝笛澜急匆匆上车,一踩油门,车子起步太猛,发出躁烈的摩擦声。 方璐惊讶地后退一步,车子冲出去了,她还愣愣地喊,“你慢点!小心点!” 覃沁和凌顾宸跑到她身边,“她人呢?” 方璐回头看到两个赤急白脸的人,更是困惑,“说有急事。” “她说去哪里了吗?” “没有啊。” 覃沁迅速发动自己的车子,凌顾宸坐上副驾,“什么事?” “不知道,联系罗安。” 方璐不解地挠着头发,“你们去哪里?” “你先陪小茹,我等下联系你们,”覃沁朝她喊了一句就迅速发动车子。 罗安的手机无人接听。凌顾宸皱起眉头,“关罗安什么事?” “不知道,笛澜就是要找他。查罗安在哪里。” 凌顾宸打开定位软件,阴沉地说,“起码他不在医院。” 覃沁瞥了眼手机屏幕,就踩死油门,轿车飞速驶离半山别墅。 祝笛澜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解锁开覃沁的手机。 覃沁没有主动告诉过她密码,但她是何等的人精,这兄弟俩的手机解锁方式她都偷偷记得非常清楚,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有动作。 现在就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她迅速找到罗安的定位,发现他在文化大学附近。她一边往那赶,一边习惯性地翻找副驾的抽屉,没有找到武器。她才意识到这是方璐的车。 这种感觉如同穷途末路,她没法去劫持保镖的车。有枪她都打不过罗安,更别说现在的情况了。 祝笛澜咬住下唇,拼命盘算自己该怎么办。 先前她暗地里操控凌顾宸,让他发令去查祝宏鹏时,罗安把祝宏鹏的联系方式给了她。 她完全不敢联系,生怕罗安下手。这是她第一次拨通这个手机号码。 没有等很久,电话就接通。那边响起一个声线怯怯的男声,“喂,你好?” 祝笛澜舒了口气,差点掉下眼泪来。她红了眼眶,着急地说,“小鹏,是姐姐。” 那边的声音停顿两秒,随后显得很兴奋,“是姐姐吗?真的吗?” “是我。小鹏,你听我说……” “姐姐!我找到你了!”祝宏鹏兴奋起来有股明显的小孩子气,“那个人没有骗我。” “谁?”祝笛澜心里一紧,迅速猜到了罗安的安排。“小鹏,你从那个地方离开,现在就走。我来接你。” “为什么?他说来接我去见你。” “别信他,你进大学,快,问学生,去找第二教学楼……” “啊?”祝宏鹏一头雾水,但还是听话地起身,向四处张望,“那我现在出去了。” “快去,”祝笛澜着急,罗安的本事她太清楚了,她自己都斗不过,远程指挥起一个不谙世事的学生躲避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杀手的追捕,实在太难。“不要背书包,戴顶帽子,谁都不要看,快点走。” 祝宏鹏听得出她的紧张,他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拿起挂在座椅上的书包。 他刚想背上,又想起祝笛澜的嘱咐,于是把书包抱在胸前。他把卫衣兜帽戴好,就离开了咖啡馆。 “你到哪里了?”祝笛澜一刻也不敢松懈,不断催促与询问。 “我出来了,去学校里是吗?” “是。” 祝宏鹏走到拐角,正想说点什么只觉得被人一把抓住了后脖颈。 一只戴着皮质橡胶手套的手夺过了他的手机。祝宏鹏下意识地想挣扎,却发现那双手的力量仿佛是钢铁器械。 罗安把他头朝下按进车后座,在他的后脑补了一掌。祝宏鹏马上昏了过去。 一听到电话被切断的声音,祝笛澜就急得如有针芒在后背。她心跳快得发凉,马上打电话给罗安。 抓起手机才看见凌顾宸一直在连环call她。 她犹豫一阵,还是按下联系他的心,决定自己处理。 罗安不接她的电话,像是决心与她断开谈判的可能。 她把车停在路边,查了罗安的行踪定位,发现他的路线似乎是要返回廖逍的住所,她赶紧掉头往另一个方向驶去。 罗安刚在别墅大门前方停好车,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就从侧面传来。 他向右看了一眼,迅速用手臂挡住头部。 祝笛澜不留情地猛撞他的车前座,车头顶上副驾的门,保险杠把车身侧边压扁一大块。安全气囊弹出来的那一瞬,她用准备好的随身小刀迅速划破。 罗安放下手臂,冰冷的目光剜了她一眼。他拉开外套,准备取枪套里的枪。 祝笛澜迅速倒车一米,再踩死油门,狠狠又撞了一次。 罗安的车被推到别墅外墙。主驾一侧的车窗玻璃纷纷碎裂,他抬手挡住脸,以免被划伤。 安全气囊砰一声弹出,把他束缚在座位上。 祝宏鹏被这剧烈的撞击震醒,他迷糊地抬起头。 祝笛澜猛拍后座的玻璃窗,叫他开门。祝宏鹏赶紧打开车门。 罗安在前座伸手,拽住他的脚腕。祝宏鹏瞬间感到自己的脚踝好似脱臼。 祝笛澜拉开车门,想抢他枪套里的手枪。罗安只得松手,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她瞬间就痛得跌坐在车里,她的手腕也好似扭伤。 祝宏鹏已经逃下车,又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抱住祝笛澜,想把她救出来。 祝笛澜疼得快要掉泪,还是狠狠地瞪罗安,“我们自己解决!” “想得美。” “放开我姐姐!” 祝笛澜推他,“你快点走。” 祝宏鹏着急地无章法,想扯罗安的头发,让他吃痛放手。罗安理着平头,不吃痛。祝宏鹏情急之中去抓他的眼镜。 他的灰框眼镜猛然崩裂,镜片划伤他的眼角。他这才松手。 祝笛澜顺势掏出手枪。 罗安的左手抽出军靴里的匕首,迅速划破安全气囊。 随着那刺耳的漏气声,祝笛澜摔上车门,抓起祝宏鹏就往别墅车库逃。 前半辆车已被压扁许多,罗安出不了门,只得爬到后座,踹开车门,快步朝车库追赶。 祝笛澜对廖逍的住所并不熟悉,她无法在这里躲藏。 “会开车吗?” 祝宏鹏有太多疑问。姐弟两人分别几乎已有十年,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似乎连提问的时间都没有。 祝笛澜没等他的回答,就把他塞进一辆奔驰,“就像游戏里那么开。出去,打这个电话。” 她把凌顾宸的手机号输进他的手机,“告诉他你是我弟弟,他会保护你。” “姐!” “快走。” “你怎么办?” 祝笛澜关上门,“走。” 一声枪响,奔驰车后座的玻璃碎裂。祝笛澜的心沉沉落下去,她转过身,冷静地看着他。 罗安只开了一枪,就大步朝她走来。祝笛澜横下心,举枪对着他,“站住。” “有本事你就开枪。”罗安丝毫不惧。 祝笛澜敲敲车窗,示意祝宏鹏赶紧走。她向罗安走了两步,“等我弟弟走了,我就把枪给你。” “叫他下车。”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顾宸!”祝笛澜半是央求半是威胁,“他还不知道!我没有违背你,你让我弟弟走。” 罗安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一把扭住她握枪的手腕。 祝笛澜不甘示弱地瞪着他,她害怕的同时也有点惊讶。因为她没有任何开枪的意图,罗安显然也看出来了,所以这么直接地制止她。 但罗安眼里同样没有杀意,虽然他着实生气。 他的眼镜破了以后,脸上有两道细小的伤痕,看起来比以往不苟言笑的样子更凶狠。 可祝笛澜忽然看出他没有对她下手的意思。 两个对互相都没有威胁的人非要摆出强势的姿态。 “你越界太多,”罗安压低声音,“要你听话,我就得扣住你弟弟。” 手枪已经被缴,祝笛澜挣扎的同时也攥住他的手腕,“你答应我放过他,我就都听你的。否则我把顾宸扯进来。” “你敢!” “杀我之前!”祝笛澜发狠,“你想清楚现在的后果是不是你能承担得了的。” 罗安勒住她的喉咙。祝笛澜被他掐住,转过身,面对着那辆奔驰车。她的太阳穴上顶了一把枪。 “下车,否则我杀了你姐姐。” 祝笛澜丝毫不畏惧,她试着推开那把枪,同时喊,“快点走!” 祝宏鹏刚发动车子,就看见她被挟持的这一幕。他完全不能思考,马上下车,慌张地喊,“别!别伤害我姐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小鹏!” 罗安甩开她,去抓祝宏鹏。祝笛澜被他推得跌坐在地上,又马上起身。 祝宏鹏一见她命悬一线,既无法思考又生出一股蛮荒的勇气来。 他试着去抢罗安手里的枪。罗安左手马上勒住他的喉咙。祝宏鹏的手抓住了他握在右手的手枪枪托。 手枪走火的声音把祝宏鹏的耳朵都震得半聋。罗安赶忙把枪口朝上。 祝笛澜尖叫一声,趴到地上。 罗安一惊,赶忙松开掐着祝宏鹏喉咙的手,去扶她。 祝笛澜格外惊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中枪,她的心脏狂跳,周身有着可怕的麻木痛感。 她也下意识地去握罗安的手腕,两人对视一眼,发现对方有着一模一样的诧异与慌乱。 祝宏鹏发了疯一样打开罗安,紧紧抱住祝笛澜,“姐姐!你没事吧?!” 罗安松开手,蹙眉打量着祝笛澜。她的左手臂有轻微出血,是刚刚子弹的擦伤。 罗安舒了口气,稍稍放心。 车库门被一辆宝马撞开,刺耳的刹车声停在叁人身边。覃沁和凌顾宸冲下车,两人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震惊。 祝笛澜终于放下心,在这一瞬间她好似卸下肩上的重担,这份突来的轻松让她虚弱。 她把头靠在祝宏鹏的肩膀上。凌顾宸快步走过去,单膝跪下,“伤到哪里了?” 他的手刚刚碰到祝笛澜的肩膀,祝宏鹏就死死抱住祝笛澜,不让他碰,“你是谁?!你不许伤害我姐姐!” 凌顾宸皱眉,看他的眼神无奈又不耐烦。 “没事,”祝笛澜轻声说,“小鹏,没事了。你别怕。” 祝宏鹏怔了怔。凌顾宸从他手里强行抱走祝笛澜,“这是你弟弟?” “嗯。” 凌顾宸检查着她的伤口,“只是擦伤,别担心。” “先回家好不好?小鹏脚踝扭伤了。” “行,”凌顾宸抱起她,对祝宏鹏一偏头,“上车。” 祝宏鹏虽然困惑,但还是乖乖坐到了那辆宝马车的后座。 祝笛澜被抱进副驾,凌顾宸拿纱布给她简单包扎了一下。 覃沁走到罗安身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握着枪的右手垂在身侧。 罗安把手里的枪卸了弹夹,递给覃沁。覃沁接过,表情依旧诧异。 “回去说。”罗安漫不经心,仿佛刚刚不是他在与祝笛澜对峙,“先把这里清理了。” 覃沁对凌顾宸喊,“你先送她回去。” 凌顾宸驾车驶离。 罗安点了支烟,走到墙角站了一会儿。覃沁收好枪,“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等凌哥。他也该知道。” 覃沁不出声地叹气,打电话叫人处理屋外瘆人的车祸场景。 他们从小就是感情甚笃的兄弟,互相之间不能说完全没有秘密,但是有着绝对的信任。 背叛这个词绝不出现在他们的关系之中,所以覃沁怎么都想不通,罗安是缘何会与祝笛澜斗到这个地步。 两人确实都不是好相与的人,但他们的本质利益都是与凌氏一道,毫不冲突。 一路上,覃沁就想过,如果局面当真恶化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他到底该朝哪一边开枪? 凌顾宸必然会站在祝笛澜一侧,但与罗安对立,他也非常痛苦。来的这一路上,两兄弟都愁肠百结得说不出话。 直到现在,罗安还是惜字如金。可他起码做了缴枪的姿态,覃沁无奈,也只得等待。 免*费*首*发:po18yu.v?ip?|?Woo1?8?.?V?i?p -- 廖逍的计划 凌顾宸关上书房门,覃沁和罗安已经在等。 覃沁靠着沙发,罗安站在窗前,遥望着窗外巍峨的山脉。 凌顾宸生气,更多是不解,他不想指责罗安,但那枪走火的角度但凡略偏一点,今天的事恐怕就非常难堪。 他叹气,压下怒火,“为什么?” 罗安转过身,“你爱她到什么地步了?” 覃沁微微坐正,打量着罗安。 “你是我兄弟,为什么要去伤她?”凌顾宸质问,“我有多爱她,你很清楚。” “这就是问题所在。”罗安的淡然中多了份无奈,“你不该去爱她。” “什么意思?” “廖叔逼迫她离开你,就是为了防止这件事。” 凌顾宸怔住,“廖叔让她离开我?” “对,她怀孕的时候,廖叔就看出你的感情。他不可能控制你,只能威胁她。” “用什么威胁?” “她弟弟。” “所以她是因为被威胁才一直不肯接受我?” “嗯。” 凌顾宸苦恼地挠头,发火道,“为什么?” “外面坐着的那个,只是她名义上的弟弟。” 书房里一片寂静,凌顾宸好似能听见钟声般的震惊在回响。 罗安掏出一张纸,“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覃沁蹭地起身,“怎么可能?!是我查的……” “我知道,”罗安指指纸条,“祝宏鹏和祝笛澜的头发,我都取了,DNA结果显示两人没有血缘关系。” “哪一步查错了?”覃沁皱眉。 “我也查过,我们都没查错。”罗安淡淡地说,“她的出生证明看似没有问题。她弟弟的证明有手印,她的没有。以前我觉得是因为她父母偏心,现在想来,只能因为那是假证明。” 凌顾宸拧起眉毛,消化这些信息,“她知道吗?” “她当然不知道。”罗安把手插进裤袋。 “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覃沁攥住那张证明。 “廖叔见到她时就猜测过,她是苏逸的妹妹。” 凌顾宸和覃沁瞠目结舌,“有什么证据?” “没有。” “那他靠什么猜的?” “一开始只是猜,但是苏逸的行为证实了这一切。毕竟我们无法给这两人做DNA检测。” “为什么?” “因为苏逸单独带走过她,”罗安倚靠在桌子上,“如果她不是他妹妹,她不可能活着回来。” 凌顾宸苦恼地锤桌子。她曾经有那么多命悬一线的时刻,以至于他现在都已经不敢去细细回想。 他无法想象自己的痛苦。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承担不了的事,现在才发现,他接受不了可能失去她这件事。 “怎么可能……”覃沁皱眉,“苏逸这一副鬼佬长相,笛澜是他妹妹的话,那她岂不也是混血,她……” 他瞬间噤声。他从来没有去细究过祝笛澜的外貌,与白人比起来,她的长相还是偏东方的,但是他忽然想起,他见她第一面时觉得她不一样,她的面容有外国人的影子。 她的五官非常精致立体,可是气质偏东方。此刻当罗安指出她是混血长相,覃沁才惊觉,他们以往忽略的点在哪里。 凌顾宸显然想到了同一件事,他甚至没有发出疑问。 他们总是开她的玩笑,说她最大的本事就是遗传,但没想过,她这样与父母毫不相干的容貌,恰是她出身被篡改的证明。 他们沉默着想了很久,才冷静下来,慢慢发问。 “苏逸有妹妹?之前怎么谁都查不到?”凌顾宸坐到办公椅上,托腮思考着。 “笛澜知道,”覃沁轻声回答,“苏逸告诉她的。我没放在心上。” “查过吗?” “查不到,”罗安代他回答,“我也查过。” 凌顾宸犀利的目光射向他,“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罗安摇头,“苏逸与祝笛澜碰面以后,我去问廖叔,他才告诉我。” “你说他见笛澜的第一面就猜到?” “猜,他从来没有确认过。直到看见那天苏逸的反应。” “他靠什么猜?” 罗安从夹克内袋里抽出一个小夹子,抽出一张照片递给凌顾宸。 这是一张合照照片,看上去很有年份了。照片中的廖逍非常年轻,周围还有四五个白人,他的左手边坐着一位亚洲姑娘,她笑得非常甜美。 凌顾宸看着这张与祝笛澜如出一辙的脸庞,内心诧异又不安。 她的五官没有祝笛澜这么立体,而是更显东方人的圆润,她的气质也素净许多,没有祝笛澜那么艳丽。 但是乍一看,所有人都能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 覃沁俯下身,瞄了一眼,犹豫地说,“所以,这是……” “这是廖叔二十多年前在瑞士的宴会上遇到的一个女人,他们只见过这一面。” “她是约瑟夫的情人?”凌顾宸没法把眼睛从照片上移开。 “当时廖叔并不知道,她独身一人坐在会场一隅。他们因为机缘巧合说了几句话,发现是同胞,就聊起来了。”罗安缓缓地转述这个故事,“这个女人自称Yao,陪丈夫出席这个场合。” “丈夫?” “或许她这样称呼约瑟夫,”罗安耸耸肩,“她不可能承认自己是情妇。廖叔留意了,她那时戴了婚戒。” “Yao……”覃沁默念着,“知道是哪个汉字吗?” 罗安摇头,“当下廖叔根本没想那么多,没有细问。若是他知道,一早就会让我查。” “他怎么知道她与约瑟夫有关系?”凌顾宸依旧狐疑。 “廖叔说这个女人非常聪明友善,他与她聊了几句,就觉得她的魅力让人走不开,所以他印象深刻。”罗安指指照片,“她坐着,因为当时她有六个月身孕。她说她怀的是第二个小孩,是女儿。头胎是男孩。” “这是哪一年?” “廖叔算过,这个女儿的预产期比祝笛澜的生日早了近一年。但这也恰好附证,祝笛澜的出生证明被篡改的可能性非常大。” 凌顾宸知道这个女人的长相几乎是无可争辩的证据,但他还是感到不可置信,“只凭这个……” “她非常爱她的小孩,一直在聊儿子,与这个尚未出生的女儿。这些细节,两个孩子的年龄差距,与苏逸的情况非常相像。”罗安叙事时非常冷静,“她大学专业是法语,大学期间做法语翻译,认识了她口中的丈夫,随后生下一个儿子。” “看着确实很年轻……” “她的口风很紧,没有提到过约瑟夫。但是她离开的时候,是约瑟夫的贴身保镖照顾她的。廖叔只是认出了那个保镖。” “法语翻译……”凌顾宸回忆与约瑟夫会面的场景,“约瑟夫祖上是法国人,确实,他虽然住在瑞士,但是一直说法语。” “他那时候就猜测这是约瑟夫的情妇之一,不过约瑟夫愿意把她带去瑞士,就说明他不怕妻子知道。” “这夫妻俩一直各玩各的,不是秘密了。” “如果她真是约瑟夫的女儿,为什么会被送去这样普通的人家?”覃沁问。 罗安耸耸肩,“这恐怕要问苏逸。” “这个女人呢?”凌顾宸指指照片。 “没人知道她的去向。廖叔试着打听过她,但是没有半点消息。” “苏逸已经见过笛澜,为什么没有告诉她这些事?”覃沁依旧不解,“上次,笛澜回来就到处找自己的资料。” 凌顾宸无端恼火,“你又瞒着我?!” 覃沁双手一摊,“我觉得是苏逸骗她。他告诉笛澜,他妹妹夭折了,母亲也因此过世。我以为他还打笛澜主意呢,这种故事最让她伤心了不是吗?” “苏逸没与她相认?”罗安皱眉。 “或许她不是他妹妹,只是长得像……”凌顾宸说出口,发现自己还是在自欺欺人。 覃沁揉揉眼睛,“怪不得她跟现在这个弟弟一点都不像,爸妈也不亲她。” “关于这点,廖叔也没想通,如果这个女人因为与约瑟夫的感情出问题而送走女儿,为什么不好好挑户人家?” 覃沁看向凌顾宸,“她有没有与你说过,小时候记忆里可能奇怪的事?” 凌顾宸摇头,“她与外婆最亲,与父母见得少。外婆过世了,才去父母身边。” 罗安点点头,“看来要查她外婆。” “所以呢?廖叔拦着她与我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凌顾宸把照片甩在桌子上,冷冷地问,“他到底在计划什么?连我也不能告诉?” “因为他一开始也是赌,赌她是约瑟夫的女儿。”罗安双手抱胸,“所以即使她什么都不会,就当养个闲人。但是看起来,她的能力很不错,让人刮目相看。沃德家的冷血基因确实影响了她。” “她如果不是呢?” “她可以不是,只凭这张与苏逸母亲相似的脸,就足以糊弄苏逸甚至约瑟夫。”罗安复述这些话时,竟然有点不忍地叹了口气,“等我们用她戏耍了沃德,他们自然会出手杀了她。这期间,我们可以想办法占上风。” “拿她做诱饵?”凌顾宸哼笑,“那现在她是苏逸的妹妹,廖叔又怎么计划?” 罗安低头沉默了一阵。 凌顾宸的心忽然凉了半截,“什么意思?” “他并不想让妹妹活着见到哥哥。” 覃沁靠向墙,猜到了许多,他低头叹气。 罗安的神情终于不再那么淡漠,“廖叔有一个U盘,储藏了所有资料。” “什么资料?” “她的所有违法记录,不论是不是她做的,只要能安在她头上,”罗安顿了顿,“用她苏家二小姐的身份。” 凌顾宸只觉得心中有狂怒的声音在咆哮,但他许久都说不出话。 “她推脱不掉的,因为确实经过她的手。这样,就能用法律公诉和社会舆论把沃德集团彻底逼出泊都。”罗安看着他,“为了不把我们扯进来,不能让她活着与苏逸相认。” “他让你动手了吗?”凌顾宸极轻的声音里透着瘆人的恐怖。 罗安点头,“他想在死前把这条路给你铺好。他们退出,泊都就是你的。” “他让你什么时候动手?” 罗安抹抹嘴角,“他进医院之后,第一件交代我的事……” 凌顾宸不知是该感到后怕还是讽刺,“他让你做的事,你竟然拖到现在……” 确实,罗安从未违背过廖逍,甚至在凌顾宸与廖逍之间,他也会首选廖逍。 这一点,凌顾宸同样很清楚,但他不在乎,因为廖逍与他的利益一致,罗安做的事永远不会是背叛。 没想到廖逍私底下把矛头对准了祝笛澜。 罗安轻叹一口气,“要不是你非要去爱她……我早就动手了……” 凌顾宸揉着前额,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覃沁捡起照片,“现在怎么办?” “廖叔也明白,所以催我私下动手,”罗安看向窗外,“他逼你订婚也没把你们两个分开。你要是与她没有感情,这件事就简单得多,对我们也是百利无一害。” “罗安,如果你还当我是大哥,”凌顾宸严肃道,“就不要再打她的主意。” 罗安转过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会与廖叔谈。” 罗安点头。 “苏逸那边怎么办?”覃沁说,“他迟早有一天跟你要人。” “看他是什么哥哥。” “我要是她亲哥,估计要恨死你。” “我知道。” 覃沁抿住嘴唇,“我把蜜月取消吧,这要是为了笛澜打起来……” “不用,”凌顾宸淡淡地说,“你去吧。” 罗安插话,“你要告诉她吗?” 凌顾宸只觉得头疼,微微摇头。 “我劝你别说,她这脾气……”覃沁叹气,“没等苏逸没找上门,她就能把这天花板掀了。” “祝笛澜知道我们太多事了,”罗安冷漠地说,“如果放她走,那就是把最核心的人送给苏逸……” “我不可能放她走。”凌顾宸斩钉截铁地说。 “你最好留得住她,不然保险起见,我只能杀了她。” “不要再说这种话!”凌顾宸发火。 罗安拧开门把手,覃沁跟在他身后,两人在停车场抽了两支烟。覃沁知道这种时刻,他反而比凌顾宸更冷静。 这抉择对凌顾宸来说太难了,覃沁感到自己有责任作出理智的决定,顾全大局。 他与罗安商量了几句,他们都不会伤害祝笛澜,但两人很快分头行动,把祝笛澜在机要区域的所有指纹与虹膜记录全部删除。 他们把祝笛澜的权限降为零,原本,她几乎已是这幢别墅里仅次于罗安的核心人物之一。 他们不得不防止她可能倒向苏逸之后,给他们带来的打击。 -- 坦白 祝笛澜走进凌顾宸的卧室。她已经许久没有来,尤其是在他的订婚期间。此刻,这间卧室已然又成了他独居时的模样。与她的记忆分毫不差。 她站在那扇巨大的玻璃窗前,看着窗外巍峨的山景。 她在这里度过了多少年,对这一切已然熟悉不过。可是偏偏这一刻,好似又有了改变。 她以为自己会感叹万千,但是站在这里,她却只有简单的平静。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起起伏伏,她以为他们再也不能在一起,没想到这些事只是把他们联得更紧。 他们之间的爱情早已在心里埋下虬结的根,多想也无益,他们之间也没有责怪。 不过是时也命也。 她的手轻轻抚过桌上的威士忌和六角形玻璃杯。他的风格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和精简。 她随手拿了一本书,坐在沙发上翻看起来,直到凌顾宸进来,她才轻轻把书合上。 凌顾宸关上门,陪她一起坐下,“还没睡?” 他不在她面前伪装情绪,因此她一眼就看穿他眼里的疲倦。她心疼地摸摸他的脸,“你累了。” “嗯,”凌顾宸习惯性地把她的手扣在自己手里,“很晚了。我以为你睡下了。” 罗安和覃沁离开之后,他独自在书房里坐了很久。他面前像是摆了道难解的谜题,沉重的压力拽着他。但他不想把这个情绪带给祝笛澜,因此凌晨时分才回卧室。 “聊了那么久?”她关切地看他。 “嗯,他都告诉我了。”凌顾宸轻柔道,“你那时候该告诉我。” 她微笑,“我没办法告诉你。” “我知道你顾忌弟弟,只要你告诉我,廖叔就完全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 “顾宸……” “你不该一个人承担这些。你该依赖我,我要你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也依赖你。”祝笛澜红了眼眶,但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但是,廖教授与罗安要这么做,你难道要与他们对立吗?就为了我,拿枪指着你的教父与兄弟?” “当然。为了你,我会这么做。” “别这样想。”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多后悔?让你痛苦那么久,让你独自承担这些。你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是男人还差不多。” 祝笛澜噗嗤笑出声,她抱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我不想你这样,所以没有告诉你。” “为什么?” 她的手指玩着他衬衫上的纽扣,她垂着眼眸,思考了一会儿,“我知道廖教授针对我,但他从来都是为你考虑。因为你母亲,他这一生都要为你赢下这片商业帝国。” 凌顾宸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庞。离她那么近,她眼眸中的那片浅铜色更为显眼。当他知道了她的身份,她的混血痕迹仿佛刹那间全跳了出来。 他连说话都觉得喉咙干燥,“你知道他与我母亲的事?” “我猜的。”她眨眨眼,俏皮道,“我总是很擅长猜这些,大家庭里的爱恨情仇。吓到你了是不是?” 凌顾宸静静看着她,摸摸她的卷发。她冰雪聪慧,他一直都知道。他也知道她一定猜过苏逸的身世,猜过苏逸对她的态度。否则她不会对苏逸的生母这样感兴趣。 但这其中的曲折与复杂,她自己怎么都猜不到,更不会联想到自己身上。 一这样想,凌顾宸的情绪又复杂地虬结起来。 祝笛澜只当他是为母亲的事伤心,安慰道,“你知道我不会恶意揣测你母亲的故事,别生气。” “没事,”他搂住她的手紧了紧,“并不复杂。我母亲确实先认识了廖叔,但她只爱过我父亲。这其中完全没有狗血的叁角故事。” “不管怎么说,他终身未娶,照顾心爱女人的孩子。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你。罗安也是,我怎么都看不出,除了你们兄弟,他还有什么在意的。这些年,就是因为有他在你身边,所以那么多人根本近不了你的身。” 她仿佛对他的纽扣很有兴趣,手指一直轻轻地绕,以掩盖自己轻微的不安。 “顾宸,我知道他们对你多重要。你要在泊都的游戏场里站稳,不能没有他们。所以别为了我,去责怪廖教授或是罗安。” 凌顾宸久久不语,再开口已是无尽的心疼,“你不用考虑这些。” “我要考虑这些,因为我做的也与他们一样,是为了你。”她轻轻地贴着他的额头,“顾宸,因为我爱你。” 他费劲心思地想逼她说出她的心意,现在她说了,凌顾宸却无法像以前那样轻松地笑。 他只想爱她。他们兜兜转转无数回,他现在只想认真爱她。她的身世,他不想去在意了。 “从现在开始,我来保护你。笛澜,你是对我最重要的人。” 祝笛澜又哭又笑,她贴住他的唇,主动地与他拥吻。凌顾宸的手扶着她的后脑勺。 唇齿间的温柔满是激情,他心中有欲火,还是想着照顾她,“你累了吗?” 祝笛澜甜甜地笑,“我想谢谢你。” 她重新吻住他,拉拉裙子,跨坐到了他腿上。她低着头,专心地与他接吻。 她的舌尖灵巧地舔舔他的唇与舌,光这几下,凌顾宸就觉得自己的欲望已经如大火一般燃烧,再也控制不了。 他的手扶着她盈盈的细腰。她吻了他一会儿,就开始解他的衬衫纽扣。 凌顾宸这才认真打量她,她穿了细吊带的丝绸睡裙,晃荡的衣领只遮得住一半的胸脯。一道深深的乳沟掉在他眼前。 她冲了澡,身上的玫瑰香味很清新。 凌顾宸轻笑,“你又来睡我?” 祝笛澜娇俏地亲亲他,但还是放慢了速度,“你累了吗?今天是不是太晚了?” 凌顾宸把手伸进她的裙摆,发现她连内裤都没有穿。他挑眉,“果然。” 祝笛澜笑得愈发妩媚,她脱掉他的衬衫,手掌温柔抚摸他的前胸,“你要是累了,我就放过你。” “我问问你,你不会把我当做你那些睡完就扔的玩具男人吧?” 祝笛澜贴近他,坐在他的腰上。光溜溜的下身很快感受到了一股温热又粗硬的物体。 “我睡了你好多回了嘛,哪里睡完就扔了?” 凌顾宸故意拉下脸,“这话一点都不安慰。” 她哄着吻吻他的唇,“你不一样。” 凌顾宸拿手指一勾,拉下她右边的肩带。她的半侧酥胸就掉落出来,像是馋人的甜点。他压抑下欲火,“那你要表现点诚意。” 她眨眨眼,把下面的裙子拉到腰间,侧着身把右侧的乳房靠近他,“你不喜欢吗?” 她根本就是个蛊魅又美艳的妖精。凌顾宸从来都觉得自己定力很好,刻意勾引他的女人怎么说也有一大卡车了,该沉得住气的时候他都忍得住。 还是栽在一个天底下最妖媚的姑娘手里。 他努力忍住,但不自觉把手放到那颗圆润的乳房上。 祝笛澜把头发放到一侧,对他娇媚地笑。她的腰肢轻轻蠕动,顶着他裤裆见那团鼓囊囊的巨物,故意发出娇弱的喘息。 她太会勾人,凌顾宸觉得什么定力都是假的。 他一手揉她的胸,一手捏她的臀,两只手不自觉越来越用力。 光是这样隔着布料蹭着玩,祝笛澜都直觉下身出水不断。她特别喜欢做爱对象带一点粗暴的喘息和力道,因此当凌顾宸控制不住地使劲,她也笑得格外开心。 凌顾宸觉得脑子都空白了,下意识地就要去撕她的睡衣。 祝笛澜正玩得开心,左肩缠着纱布的伤被触碰。她一下靠在凌顾宸肩上,轻声喊,“疼……” 凌顾宸赶忙松开手,护住她的伤,“对不起。多疼?” 祝笛澜缓了缓,痛感消失大半,“没事了。” 凌顾宸把她抱起来,温柔地放到床上。他让她用左手轻轻握住枕头,离身体远些。 做爱前还要做这些准备工作,让祝笛澜忍俊不禁地笑。 “你喊疼的时候,我只会比你心疼万倍,”他轻柔地吻她,“所以别笑话我了。” “那你都不能做大动作了。” “要不是你非要来睡我,穿得这么勾人,我忍不住。”凌顾宸解开腰带,“不然我一定让你好好休息,不折腾你。” 祝笛澜用两只手懒懒地攥住枕头,笑道,“我本想谢谢你,没想到又要你伺候我。” 凌顾宸脱掉裤子,俯下身吻她,“哄你开心最重要。” 祝笛澜咯咯笑得十分爽朗。 凌顾宸连帮她脱掉裙子的动作都十分小心。他温柔地吻她的胸和腰,随后把头埋在她的两腿之间。 她全身的皮肤都好似在提醒他,她的基因与家世不同于常人。 凌顾宸努力把这个想法扔出脑海。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 如电流般的刺激一阵阵从两腿间流入脑海。她娇喘着喊他的名字。 凌顾宸用手撑住枕头,把肉棒塞进那片温热湿润的穴道。他有意控制自己的动作,不想伤到她,因而显得格外温柔。 一下下的撞击节奏较慢,却每次都进得非常深。 祝笛澜的两颊满是诱人的绯红,她摸着凌顾宸的脸。 他俯下身,与她接吻,同时下身的撞击慢慢加快。她沉溺在这片温柔的海洋里,依恋地贴着他的唇。 他微笑着看她,“笛澜,我很爱你。” 她朱唇微张,眼神迷离,还是流露出温柔的爱意,“我也爱你。” 免*费*首*发:po18yu.v?ip?|?Woo1?8?.?V?i?p -- χsyцsんцωц.cом 新生活 被丝质的被单包围的感觉好似躺在平静温柔的流水之中。祝笛澜怎么都不愿醒,昨天那个梦太过甜蜜,她不舍得睁眼。 怀里被塞进一只毛绒绒的布偶,就算闭着眼,她也感受得到这份小心翼翼。 她微微睁眼,看到一只大大的毛绒泰迪熊对着她笑。 她揉揉眼睛,又看到一张熟悉的笑脸。 凌顾宸坐在床边,把泰迪熊塞进她怀里。见她睁眼,就吻吻她的额头。 她依旧睡意朦胧,但他眼里那份柔情似水的爱意再显眼不过了。她害羞地笑笑,躲进大泰迪熊的臂弯里。 凌顾宸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发,怎么都移不开眼。 祝笛澜稍微清醒了点,挣开一只眼睛打量他。他显然晨跑也跑完了,冲了澡,换了身简单的棉质T恤短裤。 “几点了?”她含糊不清地问。 “七点,”他俯下身,“不想让你觉得我是睡完就跑的男人。就把你喜欢的泰迪熊拿过来了。” 祝笛澜笑得十分甜蜜,“抱着它睡比抱着你舒服。你身上的肌肉好膈。” 凌顾宸微笑,“我知道。” 她这样故意揶揄,他都不生气。祝笛澜不由感叹他真是对她宠得没边了。故意刺激他的事,她做的不少。他也越来越能忍,纵容的程度越来越漫无边际。 她揉揉脸,“弟弟呢?” “我照顾他,等下一起吃早饭。你再睡会儿。” 祝笛澜懒懒地闭上眼,“昨天吓着他了,你对他好点。” “放心,我会讨好小舅子的。” 她抱着熊笑个不停。 祝宏鹏依旧戒备,但他感受得到凌顾宸的善意。 凌顾宸是冷下脸时,周身气场会显得很可怕的人。就算他不想这样,但这股天生的震慑气派依旧很容易吓到人。 他最不想吓到祝宏鹏,虽然做了努力,成效还是不明显。 祝宏鹏跟着他在餐桌边坐下,佣人送上丰盛的早餐。他看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但还是怯生生地问,“我姐呢?” “她还在睡觉,等下就来。”凌顾宸对他很关切,“想要什么随便点。” 祝宏鹏默不作声地吃面前的炒鸡蛋。 “你多大了?”凌顾宸试着与他闲聊。 “下个月就18了。” “上大学了吗?” “明年高考。”祝宏鹏看看他,犹豫着问,“你……真的要娶我姐?” “对,”凌顾宸承认的时候不由得微笑,虽然祝笛澜从没答应过,但他在外人面前先占山为王的技能已经运用得炉火纯青,“婚礼一定会请你的。” 祝宏鹏看看四周,大别墅配佣人的生活模式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你……这些都是你的?” “是。也可以说都是你姐姐的。” “我就希望你真心对她好。” 凌顾宸愣了愣,“当然。” 祝宏鹏很想装作老练地审视他,保护姐姐。但他终究是个小孩子,再硬气的话也带着稚气。他低下头,不出声地吃早餐。 “我真心对她,也会当你是家里人,”凌顾宸诚恳道,“这样,你考到泊都的大学来,与我们住一起,你会放心的。” “我得问过我姐。” “你成绩怎么样?” 祝笛澜脚步轻快地走进餐厅,她的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光彩照人。她挽住凌顾宸的手臂,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然后她就欢快地跑到祝宏鹏身边,陪他坐着,“早。好吃吗?你喜欢吗?” 祝宏鹏的脸上这才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与应付凌顾宸时完全不一样。他认真点头,“很好吃。姐姐你也吃。” “那就好,”祝笛澜铺好餐布,捏捏他的脸颊,“你怎么那么瘦?多吃点。” 凌顾宸打量对面两人。祝宏鹏长得很俊秀,是他这个年纪的男生的青春模样,看上去有点腼腆。他不难看,甚至比普通人帅气些。但是与祝笛澜一比,他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姐弟俩的面容放在一起对比,拿不出一丝相似的地方。 凌顾宸切着盘子里的食物,敛了敛笑容。 祝笛澜张罗着,让佣人给他额外上了两份早餐,还逼他喝叁杯牛奶。祝宏鹏吃得两颊都鼓得像仓鼠,她还是不放过他。 凌顾宸不得不劝,“你让他慢慢吃。” “他好瘦,我担心。”祝笛澜捏他的脸颊,“他小时候圆鼓鼓的,好可爱的。现在怎么瘦得脸颊都凹进去了?” “十几岁的男生都这样,精瘦精瘦的,其实吃得不少。” “真的吗?” 祝宏鹏在一旁点头,含糊不清地说,“我真的吃很多。” “我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也瘦,跟竹竿似的。”凌顾宸笑道,“肌肉得练。” “是吗?怎么练?”祝宏鹏很有兴趣。 “姐夫教你……” “让他先念书。”祝笛澜瞪他一眼,但是多少没有纠正“姐夫”这个称谓。凌顾宸笑得愈发开心。 她开心地抱着弟弟,怎么都不松手。她小时候就当他是自己独有的玩具,喜欢捏着他的脸玩。长大了还是一样。 她逗逗他,然后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真神奇,小时候那个小婴儿,现在都比我高了。姐姐可以靠在你的肩膀上了。” 虽然是姐姐,但祝笛澜的气质实在太美艳太惊人。十年不见就被大美女捏着脸玩,搂搂抱抱的,祝宏鹏也不由得微微脸红。 他认真说,“嗯,姐姐就靠着我。” 祝笛澜笑得非常甜蜜。 “说到念书,我刚刚还在问他成绩。” “哦,对,你要高考了吧?” 祝宏鹏点头,“明年。” “成绩怎么样?” “没有姐姐那么好,我不聪明。”祝宏鹏老实说,“之前以为姐姐在尧城大学,想考尧城的。” “现在就考泊都吧,”凌顾宸接话,“文化大学或者泊都大学考得上吗?” “我成绩真的没那么好……” “没事,我去给你要个名额。” 祝宏鹏吃惊,“什么意思?” “别听他瞎说,”祝笛澜插话,“小鹏,听姐姐的,回去好好备考。你考到泊都来,什么学校都没关系,好吗?” “我可以来找姐姐吗?” “当然,尽可能考好一点。” 祝宏鹏认真点头,“我一定努力!” 祝笛澜宠溺地摸摸他的头。凌顾宸看看她,把话咽下去。 罗安走进来,也开始用早餐。祝宏鹏一见他,脸都白了一半。他看看祝笛澜,她跟个没事人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 见他实在紧张,祝笛澜才看向罗安,“你今天忙吗?” “什么事?” “不忙的话陪我跟弟弟。” 罗安看他们一眼,“行。” 祝笛澜笑眯眯地看着祝宏鹏,他脸色更白,不明白昨天用枪互相指着的两个人现在怎么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共进早餐。 “你吓着我弟弟了,道个歉呗。” 罗安的语气淡漠又漫不经心,“抱歉。” 祝宏鹏一头雾水,但还是接受了这个奇怪的道歉。连凌顾宸也不觉得奇怪,祝宏鹏怀疑自己失忆了,以至于遗落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祝笛澜已经把注意力放回他身上,她摸摸他的T恤,“这是昨天那身吗?” “嗯,有人……帮我洗了然后烘干,放在我房间里的。”祝宏鹏小心翼翼得,不敢用“佣人”这个词。 祝笛澜看向罗安,“我想给他买几件衣服。” 罗安摇头,“别让人看见你们在一起。” 祝笛澜嘟嘴,有点泄气,还是接受了。 凌顾宸安慰,“你在网上看好,选好牌子和尺码,叫我秘书去。” “嗯,好。” 祝宏鹏看不明白也听不明白,但他还是劝道,“姐,你别为我花钱,你留着买自己喜欢的,我什么都不缺。” “没事,”她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发,“不是贵重牌子,你还小,别有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姐姐就送你一点小礼物。” 吃过早餐,凌顾宸推掉一天的工作,陪姐弟两人玩耍。 祝笛澜明白罗安的顾虑,怕要是被人知道她与弟弟保持联系会威胁到弟弟的人身安全。于是她决定只在这片半山的私人领地游玩。 好在这半块山头,风景秀丽,已然胜过许多景区。 凌顾宸想带他们去另一侧的林区。祝笛澜穿着白底碎花裙,戴着大遮阳帽,不高兴地嘟嘴,“我不要自己骑车。” “我载你。”祝宏鹏马上说。 “找个自行车就行了,别弄那么专业的,”祝笛澜嘱咐,“就带他在附近逛逛。” “好。” 罗安准备好叁个人的车子,祝笛澜开心地坐上祝宏鹏的车后座,双手抱住他的腰,催道,“走吧走吧。” 罗安悠悠然先骑进灿烂的艳阳下去了。祝宏鹏看着他的背影,他还是不喜欢他,但姐姐似乎又与他相处得很好,他便不再问。 凌顾宸笑着看他们,“你那么重,弟弟吃不消的。” 祝笛澜抿起嘴瞪他,“你再说一遍?!” “我说,”他憋笑,“他平时不怎么锻炼。我载你吧。” “我不重,”她环住弟弟,“小鹏,姐姐不重的对吗?” 祝宏鹏踩起踏板,轻快地朝山间小路间的阳光驶去。祝笛澜的身形很匀称完美,但她毕竟个高如超模,平时也练小肌群,体重不轻。 在上坡路,祝宏鹏还是感到吃力,但他只敢夸,“姐姐不重的。” 祝笛澜昂头笑,开心地晃着脚。 凌顾宸跟在两人身后,“弟弟,吃不消就说。” 祝笛澜瞪他,然后掐祝宏鹏的腰,“重吗?吃不消吗?” 姐弟虽然感情好,但祝宏鹏也知道自己从小就是屈服于姐姐的淫威之下,被捏脸被打头直到姐姐离家,才像是从铁拳下解放出来,因此现在更是一句实话都不敢说。 他狗腿地摇头,“姐姐很轻的,我都没感觉。” 凌顾宸爽朗地大笑。这些年,祝笛澜恃美行凶,把身边所有人都弄得怕她,恶性循环,她脾气越来越骄纵。弟弟与她重逢第二天,就果断学到了这个生存技巧。 祝笛澜把头靠在他后背上,甜甜地看着凌顾宸,“笑你个头,不许笑。” 凌顾宸宠溺地看看她,然后与祝宏鹏并行慢慢骑着,给他介绍四周的山景。 祝宏鹏十分开心,不断发出“哇”的赞叹声。 罗安骑在前头。这一片私人领地的安全度很高,但他还是惯性地留意四周,给后面的叁人开路。 祝笛澜搂着弟弟,给他指左边的城市景和右侧的自然山景,盛夏时节,整片山腰都是郁郁葱葱的鲜花与树木,极其美丽。 他们骑到山顶的一颗大榕树下,那里有小片空地,想野餐的时候,祝笛澜经常来这里玩。 她给弟弟拍了许多照片,祝宏鹏一直站着比V字手势,看上去傻里傻气但也很可爱。 她逼凌顾宸给他们照合影,她甜甜地把头靠在弟弟肩膀上,他们在阳光下笑得十分灿烂。 罗安双手抱胸,站在一边静静看着。 他们没有停留很久,在最毒辣的正午太阳出现前,又慢慢骑下山。 祝笛澜还是心疼弟弟,“你累吗?” “坐我这儿,”凌顾宸拉她,“别折磨弟弟了。” “没事没事,”祝宏鹏赶紧说,“下山很轻松,我载姐姐。” 祝笛澜咬着下唇,她预感之后一年又见不到他,因而很想粘着他。凌顾宸看出她的想法,笑着推推她,“去呗。” 她终于开心,又去搂着弟弟。叁人笑着聊一路。 免*费*首*发:po18yu.v?ip?|?Woo1?8?.?V?i?p -- χsyцsHцωц.cом 刺探 不过这么一小会儿,他们就玩得一身汗。祝笛澜在凌顾宸的衣柜里挑了一件卫衣和牛仔裤,等祝宏鹏冲完澡,她就逼着他穿。 凌顾宸那身肌肉几乎是他的两倍,因而卫衣套起来也松垮垮的。 祝笛澜直笑,但还是夸,“年轻男生不都这么穿吗?oversize,很有型。” “是吗?”祝宏鹏不好意思地拉拉衣服。 凌顾宸也冲完澡,拿毛巾擦头发,看着他们。 祝笛澜蹲下去,细心地把他的裤腿卷起来,转过头问凌顾宸,“好看吗?” 凌顾宸点头,“穿着挺合适。” 她笑着打量这一身造型,“那这套就给弟弟了。” “好,”凌顾宸摸摸她的脸,“去洗个澡,准备吃饭。” 她回到餐厅时,只有祝宏鹏一个人坐着。他留意到她寻找的眼神,便指指走廊,“姐夫去接电话了。” “嗯,”祝笛澜坐下,才反应过来,轻笑,“你都肯叫他姐夫了?” “不应该吗?他叫我这么叫他……” “没事。”祝笛澜揉揉他的脸。 结婚的事,凌顾宸老跟她提,她故意吊着他,不肯松口,他就自顾自在外人面前先坐实一个名号出来。祝笛澜都知道,她觉得好笑又甜蜜,干脆随便他。 她穿着吊带裙,手里攥着药瓶与纱布。祝宏鹏看到她左臂的伤,“还疼吗?我给你涂。” “你不会,”她环顾四周,看到举着iPad站在窗边的罗安,“罗安,帮我一下。” 罗安放下平板,坐到她身边,涂完药,用纱布包起来。 祝笛澜瞄着他的平板,“在忙什么吗?” “有事要查。”罗安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他不用说他在查苏逸的生母和妹妹以及祝笛澜的外婆,反正她习惯了他的言简意赅,从来不追问。 “哦,手边有多一块吗?给我买点东西。” “等下给你拿。” 祝宏鹏依旧不解,他走了,他才敢小声问,“姐,他会伤害你吗?” “不会,放心。他是很可信的人,也不会伤害你,见到他都不用害怕。” “那昨天……” “昨天有点误会,别在意。” 祝宏鹏点点头,不再问。 罗安回来,递给她一块新的iPad。祝笛澜用手指解锁半天,怎么都解不开。这些共用设备,她的指纹和虹膜都可以解开。 她奇怪地嘟囔,“是我涂了护手霜的缘故吗?” 罗安用手指点了一下,屏幕亮起,她也不追问,开始看购物网站。 凌顾宸正好看见这一幕,他微蹙眉头,看着罗安。罗安微微点头,便出去了。 凌顾宸不出声地叹气,他不想让祝笛澜倒向苏逸,但是罗安显然比他要理智,她的通行权限已经全部被清理了。 他调整面部表情,回到餐桌上,与祝宏鹏闲聊。 祝笛澜挑好衣服和手表,便打电话给宋临。宋临打印出她的购物单,开车去市里的商场。 下午,他们去泳池边坐着休息。祝宏鹏时不时游个泳,祝笛澜因为手臂的伤没有下水。她让佣人准备丰盛的甜点和水果,然后安排晚上在花园里吃烤肉。 覃沁驾车进来,先让丁芸茹去午休,随后就来泳池边找她。 他看看躺在泳池漂浮物上悠闲晒太阳的两人,嘟囔道,“指使我去会议室里受苦,他在这里晒太阳。” 祝笛澜笑得止不住,“他为你在会议室里受了多少苦,你却连这一次都要抱怨。” 覃沁笑笑,凑近她,“我有事问你。” “嗯,说吧。” “之前苏逸跟你说他有妹妹的事,你知道多少细节?” “怎么想起问这个?”祝笛澜用叉子叉水果,“我看过出生证了,不过你觉得他是骗我,我就也奇怪……” 覃沁努力让自己保持自然。她识破别人撒谎的本事炉火纯青,尤其用在熟悉的人身上。他不想让她看出自己在刺探。 “出生证?他妹妹的吗?” “他和他妹妹的我都看了。”倒是祝笛澜显得很不在意。她一开始有点在意苏逸,现在她的心境不一样了。 “知道名字吗?” “嗯,”她笑着与祝宏鹏挥挥手,过许久才把注意力放回覃沁身上。 这反而让覃沁很安心。 “苏逸的姓名和生日与你查的一样,瑞士护照。他妹妹英文名叫Elisabeth??Wald,中文名叫苏琬。” “哪个字?” 祝笛澜空出手,在他的手机上打下这个字。 覃沁若有所思地看着,“你听说过苏姚吗?” “哪个字啊?” 他摇头,“还不清楚。” “我没听说,他不愿告诉我他生母的名字,说只是个普通人,她大学时就与约瑟夫在一起了,那么年轻的时候资料很容易被篡改和隐藏。”祝笛澜终于认真起来,“难道你查到了?” “我没有任何可靠的信息,这些,甚至是苏逸主动告诉你的,我不好说准确度。” “他给我看了护照和出生证明。你不是说,出生证明基本无法被篡改吗?” “嗯,按道理来说是的……”覃沁知道,要换做平时,他估计有一连串的问题要问。但是自从知道祝笛澜的身份,许多问题完全迎刃而解。 他抿住嘴巴,知道问更多只会让她起疑。 “你觉得他为什么给我看这些啊?好奇怪。”祝笛澜说着又把目光放到泳池上。 祝宏鹏扑腾得很开心,她也开心。 覃沁看看祝宏鹏,又看回她,“不知道。” “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妹妹夭折了,要找个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做寄托。”她嫌弃地扯扯嘴角,“我可已经受够一个你了,硬贴上来当哥哥的。” 覃沁头一次觉得笑不出来。以前被这样说,他势必要逗逗她哄哄她,这一次,他难得沉默。 “当姐姐好,弟弟小时候像个可爱的跟屁虫,长大了会疼我了。”她独自笑得开心。 覃沁拍拍她,“我明天走,你好好照顾自己。” “嗯。”祝笛澜看着他离去,又把目光放回泳池边。 “姐姐,你来玩一会儿。”祝宏鹏在水里举起一个大充气圈,“我给你吹个座椅,你不用碰水。你喜欢什么?棒棒糖?海豚?火烈鸟?” 祝笛澜的嘴角映出温柔的笑意。 夕阳落下,空气中的闷热不再如此难熬。佣人在花园里摆出餐桌,祝笛澜与丁芸茹聊天,祝宏鹏擦着头发走过来,丁芸茹问她,“这是你弟弟?” “嗯,”祝笛澜亲昵地挽住他,“他很乖的。” 她转向他,“这是姐姐的好朋友。” 祝宏鹏乖巧地点头,“姐姐好。” 丁芸茹笑得眯起眼睛,“怪不得你今天心情这么好,终于见到弟弟了。那天听说你出车祸,吓了我一跳。” 祝宏鹏看着面前的漂亮女生,她一看就极温柔,笑起来的模样极美。 祝笛澜小声说,“璐璐那辆车被我撞坏了,你与她说了吗?” “没事,她比较担心你。” “我把我的车给她了,先开着。她挑好新车我给她付。”覃沁接话,“吃饭吧。” 祝笛澜这才放心,拉着弟弟坐下。佣人在一旁现做韩式烤肉,一迭迭送上来。祝宏鹏看看桌边的众人,然后就认真盯着祝笛澜看。 她笑得这样开心,忽然他明白,她真的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他格外开心,他不想失去她,但只要看见她笑,他的愧疚就一点点愈合。 从小,父母就偏爱他,他从记事起就知道,也不解。姐姐所受的委屈他看在眼里,随着年岁的增加,这份愧疚变成越来越重的良心压力。 直到现在,他终于找到她,也慢慢与过去的糟糕回忆和解。 他的笑里满是稚气,但也不掩温柔。 祝笛澜没留意,她用生菜包了满满好几大片五花肉,塞进他嘴里。 祝宏鹏吃得咳起来,她还不作罢,“你该多吃点,吃胖点才健康。” “他没有过瘦,很健康,”凌顾宸在一旁轻轻拉她,“让他慢慢吃。” 祝宏鹏终于感激来自于这位姐夫的照顾。他姐姐喂他活像填鸭,得亏姐夫一个劲劝,他才没被噎死。 覃沁也打量他,“这个年纪不就这样,挺健康的。” 丁芸茹笑得很温柔,“十七八岁的男生,这样高瘦高瘦的最讨女孩子喜欢了,很好看。” “是吗?”祝笛澜宠溺地摸摸他的头发,“你有女朋友吗?” 祝宏鹏又被嘴里鼓囊囊的生菜烤肉噎着,也被这句话呛到,脸直涨红,慌忙摆手。 祝笛澜轻笑,看向对面的叁人,丁芸茹、覃沁与罗安一起坐着。 “他们老说我们姐弟不像,芸茹,你觉得呢?” “姐弟或者兄妹不太相像很正常吧,我跟我哥哥也不是很像的。” “对嘛,本来就是这样。” “你弟弟很可爱啦。” 两个女孩子漫无边际地聊起天来。罗安看看她们,又垂下眼睛。凌顾宸只觉尴尬,这份沉重的秘密压在他们叁人心上。 覃沁更是连开她玩笑的话都不说了,自从知道这件事,他再也没凑到祝笛澜跟前去自称过哥哥。 他开始觉得愧疚,他们都没有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因而看到她这样的笑容,心里很不是滋味。 祝笛澜完全没有停止她填鸭式的喂法。祝宏鹏为了让她高兴,囫囵吞枣地吃,嚼得腮帮子都疼了,也不敢停一下。 凌顾宸搂着她的腰,时不时劝她别折磨弟弟,同时给她卷好小份小份的烤肉,耐心喂着她。 吃过晚饭,宋临回来,从车后座取出数不清的购物袋。 他们回到明亮的客厅,祝笛澜把购物袋摊在地上,一件一件逼着弟弟试。 祝宏鹏心疼她花钱,她指指袋子上的牌子,安慰都不贵。他看看那快消品牌,是他平时自己也买得起的,才安心。 叁个男人在沙发上坐着喝酒。丁芸茹坐在沙发边缘,给祝笛澜当帮手。 她照顾起弟弟来像在照顾小孩子,丁芸茹看得也觉得温馨,她摸摸肚子,孩子四个月了,有一点点隆起。她愈来愈期待自己温馨的一家叁口。 给他搭好一套造型,祝笛澜就要他转圈给大家看。祝宏鹏直害羞,不断揉头发。 叁个男人狗腿地鼓掌夸赞。他们连半个字的建议都不敢提,生怕自己要被祝笛澜薅走半边头发。 一直玩到十点,她才把合适的衣服装进袋子里,让弟弟去睡觉。 送走覃沁与丁芸茹,凌顾宸才终于在这一天中拉到与她落单的时候。他刚关上卧室门,就迫不及待地要吻她。 祝笛澜轻笑,搂住他,大方地接受这份甜蜜。 睡觉前,凌顾宸宠溺地刮刮她的鼻子,“关于学校的事,我可以给弟弟拿个位置,学校他随便挑。” 祝笛澜努嘴想了想。她知道凌氏每年捐给各大高校的慈善基金就是天文数字,这种背景下要一个特招名额简单不过。 “我怕他在太好的学校里,如果跟不上,自信心受打击。” “来了泊都就什么都别愁,我会帮他把路都铺好。” “顾宸,我还是有点怕。我不想把他扯进来,威胁到他安全。” “不会,就在公司里找个职位,慢慢做。生活没压力就好。” “嗯,做个普通人也挺好的,没有那么多烦心事。其实我还没有决定,或许以后我不联系他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 “我明白。” 她躲进他怀里,“可我真的很喜欢与他在一起。” “他也是,最记挂的就是你了。”凌顾宸微笑,“没事,以后会有办法的。” 她这才安心,“谢谢。” “睡吧。”他在她额前落下一吻。 祝笛澜作怪似的捏捏他的手臂,小声说,“可不可以把毛绒熊放在我们之间?我喜欢抱着熊睡。” 凌顾宸气愤地哼了一声,“不行,我在的时候不许抱熊。” 他一下子又回复到以前那副冷酷的语气,来表达他的坚定。他对她的坚持所剩无几,这大概是他最后要的自尊,不要被一只毛绒熊盖过风头。 祝笛澜对他太熟悉,知道他用这种语气的意思就是结束讨论,她再提,他就要生气了。她紧紧搂住他,咯咯笑个不停。 免*费*首*发:p?|?Woo1?8?.?V?i?p -- 未来 晚上,她又与凌顾宸通个电话,聊着聊着她就走到旧房间里,取些还没搬过去的护肤品和首饰。 挂掉电话,她顺手捡起一本书,看了一会儿,有点犯困。 在这个房间里她的感觉很自然,身体一犯懒,干脆就在这里睡下了。 凌顾宸的卧室大得几乎有点清冷,色调也很精简。她还是偏爱自己旧房间的布置,香味也熟悉。 晚宴的应酬持续到午夜才结束,凌顾宸本该回安排好的房间睡觉。 走到门口,他犹豫了一下,问罗安,“明天还有行程?” “没有,这里只是主办方预先安排好的住宿。” “那回去。” “路程两个多小时,回到也快天亮了。” “回去吧,在这里没意思。”凌顾宸果断朝停车场走,“笛澜生病,得照顾她。” 罗安不再劝,安排了众人驾驶两辆车披星戴月地赶回泊都。 在车上的休息很不好,凌顾宸到家时自己也觉得头疼,但他开卧室门时还是小心翼翼,不发出任何声音。 他不开灯,脱掉外套,然后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想抱住祝笛澜,又不想打扰她的安眠。 他伸手,却触了空。他不可置信地拍拍床的另一侧,才发现空无一人。 他的心猛然揪了起来,迅速打开台灯。 被单很平整,显然被佣人收拾过,还没有被人碰过。 他看到时间,凌晨叁点半,她能去哪里? “笛澜!”他起身去开浴室门,没有身影,他又去衣帽间,“笛澜!” 心脏狂躁地跳起来,凌顾宸冲出卧室。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她走了。 虽然他不知道她能去哪里,但这种感觉隐隐约约折磨了他许久,他总觉得自己抓不住她。她愿意留在他身边,无非是因为她无处可去。 若是有自由的机会,她还是会想走的。这是他们之间的爱情都留不住的。 他的慌乱像是一阵狂躁的秋风,心脏好似失去温度,只剩寒冰般的刺冷。 他第一反应就是喊罗安,查监控,查她去了哪里。 在他失控前,他清醒了一秒,然后迅速跑到她的旧卧室,啪得一声砸开顶灯开关。 祝笛澜睡得很安稳。灯亮了,她下意识地嘟嘟嘴,想钻进被子。 凌顾宸又急又气,站到床边。脚步声把她吵醒,她不情愿地睁开眼,用手挡了一下光亮,觉得眼睛很难受。 她还未发脾气,就看见了凌顾宸震怒的表情。 她的语气缓和一点,还是不客气,“干嘛呀?几点了?” “干嘛睡这里?” 她试着半坐起身,清醒了一点,“你在生气吗?” 凌顾宸把被子绕起来,她被裹在其中,“你知不知道我回来看到你不在,差点吓出心脏病。” “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所以你故意睡到这里来?这里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是……”她没说完就被连着被子抱起来,她为他生气的理由感到好笑,“去拿点东西,看了本书,困了,就顺便睡那里了。你干嘛生气?” “不许睡其他地方。我连夜赶回来,就是因为想你。结果你人都不知道睡到哪里去了。”凌顾宸把她抱回自己卧室,把她的头按在枕头上,“我就是太纵着你了!” 他越生气,祝笛澜就越觉得好笑。她笑得人都清醒了,怎么都停不下来。 凌顾宸气消一半,还是后怕,怕她真的走了。 “你的床太硬了嘛!”她撒娇,“我喜欢我那个床垫。” “睡硬的对身体好。” “我不要。” “服了你了。” 凌顾宸把被子一甩,祝笛澜滚到了床的另一边。他把那床裹着她的被子折好,平整地迭在床上。他把她抱回来放好,“这样好点没?” 祝笛澜笑得甜蜜,“这点小事你别发火了。” “没发火,”他握握她的手,“我找不到你很担心。” 她咯咯地笑,故意瞪眼睛,“你带回来的女人都睡这张床!我就不要!” “明天就把床扔了,换新的。” 她笑得仰起头,凌顾宸宠溺地看着她,给她盖好被子。 “我要把你卧室里的全扔了!我不喜欢。” 他笑笑,“好。” 祝笛澜笑得得意,抱着被子打滚。她这样故意刺他,他竟然都接受。 “那你听我的话。” “好,”她妥协,撒娇地伸出手,“抱我,哄我睡觉。” 凌顾宸脱掉衬衫,听话地搂住她。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因为轻微的出汗,味道很是好闻。祝笛澜满意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隔天,吃完早餐,凌顾宸带她到了别墅的叁楼。她先前从未来过这一带区域。 二楼的房间多如牛毛,她平时只在画室和花园之间来回转。叁楼的房间相对很少,正中央有一扇双开的大门。她张望一眼,尽头似乎是间半开放的厨房和休息区域,摆了几架沙发。 凌顾宸打开门,拉她进去,“这是我爸妈以前住的。” 卧室的大玻璃窗正对山景,正中央放置一张大床,靠窗一隅放置一个卧榻,像是个额外的飘窗,很适合坐在上面看书。 旁边放置许多室内盆栽,显然被佣人照顾得很好,即使没人居住也显得温馨。 卧室的布置有着很温馨的色调,她之前在瑞士,凌顾宸母亲的居所就是这样装扮的。 乍看没什么分别,床头柜两侧像是有顶天的大衣柜。凌顾宸打开,她才发现这是两扇门,通向同一个衣帽间,这衣帽间都比她先前住的卧室连起浴室来还要大。 里面还挂了一些旧礼服和旧西装,每一件都有透明衣袋罩着,保护得很好。 左侧是礼服,右侧是西装。祝笛澜环顾四周,“你妈妈没有带走吗?” “只是带走一部分,这些,”凌顾宸的手指指几套礼裙,“要么是从欧洲皇室那里买来的,要么是什么设计师的孤品,博物馆以前跟我妈借过。是她的私人收藏。” 祝笛澜好奇地翻了几件,惊得眼睛都瞪大了,“这我前几天还在杂志上见过照片呢。” 凌顾宸微笑,“我们搬到这里来吧。” 她诧异地回过身,“真的假的?” “我的卧室自己住就算了,我们两个人住有点小。” “我一点都没觉得小,我半夜爬起来还迷路呢。” 凌顾宸温柔地牵她的手,“我妈妈没法回来,这里总是这样闲置很浪费。你找个设计师,按你喜欢的风格翻新装修,家具换换。正好当我们的婚房。” 祝笛澜故意翻个白眼,别过脸把甜甜的笑藏起来,“你做这结婚的春秋大梦做得挺久。” 凌顾宸掐掐她的手背,没有接话。她对结婚的态度并不积极,导致他也有点畏缩,不敢乱拿戒指出来,怕她心情不好把那十克拉砸他头上。 他一直等她心情好,所以天天哄。希望她开心的时候,稀里糊涂答应的指数比较高。 她没留意他的迟疑,只小心翻看那些贵重的古董礼服,“那这些衣服放哪里啊?你是男的,不懂这些,但真的很贵重。” “那边,”凌顾宸指指床尾的方向,“还有个大房间,我妈妈当展厅用的。以前这些衣服都穿在假人模特上摆在那里,跟博物馆一样。她离开以后我让人收起来了。再放过去就行。” “带我看看!” “叁楼就像个大平层公寓,什么都有。我妈自己想下厨会用叁楼的厨房。”他拉她回到主卧室,打开床尾方向的门,“卫生间和浴室在这里。” 祝笛澜惊叹,“这叁楼一半都做成卧室了吗?” “差不多,”凌顾宸指指浴缸,“现在看来这些设计挺旧了,你挑喜欢的换。” 祝笛澜对着他狡黠地笑,“那我不考虑你了。” “好,”凌顾宸搂住她,“那你答应我不要到处乱跑了。这里是按照你的喜好挑的,是你唯一的家,知道了吗?” “真腻歪。我不就是不小心睡回以前的地方了吗,你就拿一层楼来砸我?” “不肯吗?” “好啦,”她笑得很甜,“逛逛其他地方。我叫方璐来给我弄。” “给方老板做生意了。”凌顾宸笑眯眯的,牵着她好好逛了逛叁楼。 祝笛澜也只觉得奇异,好似在看一个新家。原本她自觉对这栋别墅已然十分熟悉,与凌顾宸在一起的事好似也是水到渠成,很自然。 可他真的认真放一个未来在她面前,她还是会感到由衷的幸福。 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没事干,她开始张罗起自己的新房间来,家具和卫浴产品全都换了新的,方璐给她做了好几个设计图,她调了一个喜欢的配色,加了许多智能化的家具,显得更现代一些。 每天都有工人进出别墅,她也好似在搬家,把各种首饰和礼服都清理了一遍。她在新湾公寓的房间已经闲置,她想就这么留着,凌顾宸硬是把那公寓搬空了,断掉她的后路。 他的理由就是,新湾公寓本就是个幌子,但他们要结婚了,这种幌子就没有必要。 祝笛澜听完大笑,把一串珍珠项链砸在他头上,“闭嘴,再提结婚我把你舌头拔下来!” 凌顾宸贴着她哄,“为什么不答应?” “干嘛非要跟我结婚?” “小孩子会问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不结婚?’” 祝笛澜把他赶去上班,才终结这个话题。 -- 圆舞 本该八点出发去参加白芝塔的慈善晚宴,八点过一刻了,凌顾宸还在客厅等。他看看手表,但是不敢催祝笛澜。 他看向罗安,“你去叫她。” 罗安正吃一大块披萨补充体能,冷淡地说,“我不去讨骂。” “她敢骂你?。” “现在她不怕惹我。” 凌顾宸苦恼地刮刮脸颊,“她以前没那么骄纵吧?” “你自己惯的。” 他接受罗安冷漠的评价,还是往回找了一把,“也不都赖我,是沁先惯她的。” 罗安拿湿巾擦擦手指,不接他的话。 凌顾宸灵机一动,朝走廊喊,“宋!” 宋临跑过来,接到了这个去催促祝笛澜的死亡任务。 先前的祝笛澜就很横,因为她知道作为一个力量级别弱的女人,如何在这一群肌肉砸死人的保镖中树立自己作为审讯官的威严。这方面,她做的很成功。 她与杨颜君各有心腹,这些凌顾宸知道,但他不放在心上。手下人为了权力有争夺是很正常的事,他只管自己的利益。 现在,凌顾宸对她的宠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当老板的手下和当老板的情人显然是两件事,保镖们更是尽量绕着她走。 因为她脾气坏起来时,催不得说不得,连凌顾宸也怕她生气。 与她关系最好的依旧是宋临,所以他经常承接这种死亡任务。宋临倒是坦然,他是自始至终就愿意帮她的人,祝笛澜对他只是偶尔抱怨,不太对他发脾气。 他跑去卧室,先熟练得说了两句俏皮话逗她,祝笛澜一开心,他才催促。 祝笛澜抓起手拿包,挽着他的手就出来了,踩在细高跟上,一路与他说笑来。 凌顾宸在停车场微笑着等。她穿着带着点绛紫的深桃红色吊带礼裙,后背大片镂空,只有四根细细的肩带。布料点缀细小的亮片,裙摆沿着她腰际和臀部的曲线向下收窄,把她的身材展现得一览无遗。 她随便走一走就显得摇曳生姿。她妩媚地斜睨他一眼,抱怨道,“催什么呀。” “我没催你。”凌顾宸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你来的正好,走吧。” 她轻笑,听见手机响起。她把手包往凌顾宸怀里一塞,自己走到轿车另一边。 宋临给她开了门,但她没上车。 她扶着轿车顶,娇滴滴地说,“洪哥呀,我也正想找你呢……” 她朝凌顾宸眨眨眼睛,凌顾宸却忽然生气。他与洪源有生意,洪源不乐意找他,最乐意找祝笛澜。这方面,祝笛澜确实处理得很好,他几乎不用在洪源身上费心思,生意就很顺利。 他知道她对洪源这样说话都是装的。可他已经完全不想看见她这样与别的男人说话了。 她可以穿袒胸露乳、大露背或是开叉到大腿根的礼服,她喜欢这样穿。他不管这些,这是只属于他的女人,别人只能嫉妒,所以他无所谓。 但他不乐意再见她与其他男人调情,即使是装的也不乐意。 这种风情有多迷人,他很清楚,因此只想独有。 但是祝笛澜与人调情惯了,跟喝水吃饭似的。对面男人露出晕乎乎的表情,她就开心。 于是就会发生这样的事,她用甜甜的声音哄别人,凌顾宸抓着她的手包等,像个泊车小弟。 他气极,把手包塞进宋临怀里。宋临攥着那个与祝笛澜的礼裙一个颜色的手包,好似蒙圈的泊车小弟。 祝笛澜还在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话,凌顾宸就一把夺过手机。 她一愣,不出声地对他比比手势,叫他别打岔。 凌顾宸不管,接过手机,把她按进车里。他沉下声音,与洪源通话,“洪哥,是我。她在我这里……对,你有事与我谈……” 他挂掉电话坐上车,祝笛澜还瞪他,“这样他会很不高兴的。” “不高兴就不高兴,”凌顾宸拍拍司机椅背,示意开车,“不许骚扰我女人。忍他很久了。” 祝笛澜轻笑起来,还是故作不满,“跟你说过他没骚扰我。” “我自己会看。” “他跟我都是谈生意,我这样说话他高兴了,人晕了好开条件。” “我说不行就不行。” 每到这种时刻,凌顾宸才会有点以前的样子。祝笛澜很享受他无条件的溺爱,但是也喜欢看到他像以前一样展现出强势的姿态。 她调皮地戳戳他的脸颊,“霸道。” 凌顾宸把她的手反扣在手心,在她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 他们抵达会场时,确实有点晚。各界名流已经入席,祝笛澜挽着凌顾宸的手进去,会场顿时安静两秒。 众人齐刷刷看他们,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闲聊起来。 社交圈的闲话,凌顾宸是向来不听的。他自己的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终究心疼祝笛澜,心疼她要承受的闲言碎语。 为此,他取消婚约以后,从未否认与祝笛澜的关系,多次表示过他们很快就订婚。 在社交圈看来,声名狼藉的大美女终于找了个冤大头,这个冤大头还是泊都巨鳄之一。 他侧过脸,想安慰她。却看到祝笛澜不屑的笑容。她与他对视一眼,看出他眼里的心疼。 她灿然一笑,撩撩头发,与他一起去圆桌上入席。 她大方地贴着凌顾宸坐,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微微侧头,看见万玲珑瞪她的眼神快要喷出火。 祝笛澜微微抬头,对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傲慢笑容。 这样打量她的人不少,她完全不怕。 她花了许多年学会与命运里带来的、别人给她的汹涌恶意相处,她已然没什么可害怕的。 凌顾宸看看她,她侧过脸时,露出耳边大大的红宝石耳坠,映得她的容貌更是精致。 他在担心她,但她什么都不怕,她的眼神比所有人都要挑衅。她的手搭在他肩上的模样好似在说,“这就是我的,怎样?” 凌顾宸格外喜欢她这份娇蛮与霸气,他看她一会儿,微笑着挪开目光。 与她相处时,总会有种棋逢对手的爽辣,他想过,也许这是他怎么都离不开她的原因之一。 万循带着夫人来与他们聊了会儿,祝笛澜才笑得温和,她对家人朋友的态度与对外人有天壤之别。 他们重新在一起这件事,万循夫妇似乎比他们还开心。刘书惠笑着要给他们拍合影,祝笛澜就甜甜地靠向凌顾宸,凌顾宸揽着她的腰。 照片上一对璧人,刘书惠直开玩笑可以当结婚照。祝笛澜倒也不反感,自顾自看着照片笑。 会场中央开始做慈善拍卖,拍卖流程持续两个小时,结束后,工作人员撤走拍卖台,空出中央的舞台。 万昱也端着杯酒坐过来,熟络地与凌顾宸攀谈。祝笛澜玩着头发听。 万昱直夸两人登对,祝笛澜别过脸,不看他虚伪的笑容。 “那么多年,终于打算成家了?” 凌顾宸客道地笑,“早就有这个打算,她不肯松口。” “是吗?”万昱露出一丝窃笑,“上个月约你喝酒,还以为你没收心。” “哪一次?” “诶,就是跟我四弟聚餐那次,你不是留了一个姑娘的电话吗?” 凌顾宸无奈,“那是公事。昱哥,我女友在这里坐着。” 祝笛澜转过脸,看看万昱又看看凌顾宸。 万昱好似忽然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哎呦,祝小姐怎么会为这种事生气呀?你们都认识多少年了。男人嘛,时不时说些不入流的话,你都知道。” 祝笛澜眨眨眼,温柔笑道,“当然,我知道的。我不会生气。” 万昱大笑,“你看,我就喜欢祝小姐的善解人意。” 他拍拍凌顾宸的肩膀,“娶到这样的姑娘真是福气。” 他没说口的那句“男人都这样风流”,她怎么都听出来了。 凌顾宸正想跟她解释,她先开口,“没事的,他在外面怎样,我都不会生气。” 万昱笑得更爽朗,祝笛澜表面上跟他一道笑,但偷偷剜了凌顾宸一眼。 她狠起来的时候也相当好看,眼神中妩媚的温柔底色中射出一道寒冰似的利刃。 凌顾宸轻笑着摇头,他知道她在外永远都给足他面子,不会为他的风流名声添一丝丝愠怒,弄得万昱这种人很羡慕。 他自己心里清楚,回到家,不费神费力好好哄一次,这笔账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舞台中响起舒缓的音乐。万循与刘书惠跳了支舞,第二曲时便来邀祝笛澜。 凌顾宸还要与万昱谈事,她便高高兴兴地接受邀约,与万循跳完,许盛友也与她跳了一曲。 她与许盛友跳舞时也在谈生意,跳完,许盛友去牵自己夫人。她偏过头,看到在万玲珑身边坐着的万岩华。 她悠悠然走过去,俯下身邀他跳舞。万岩华一看她的笑容,便似乎全然忘记了在酒店包房“捉奸”她与凌顾宸的那一幕。 他欣然牵起她的手,两人转到舞池中央。 万玲珑气得从鼻子里喷出好几道气流来,踩着高跟舞鞋的脚一直在桌下跺。 赵丹比她从容许多,她举手投足间皆是万家夫人的高雅做派。她不动声色地说,“跳个舞怎么了?不要做这种狰狞的表情,人都难看了。” 万玲珑不服,“阿妈,你不知道她有多不要脸。” “我知道,”赵丹不屑,“她运气好,凌顾宸肯娶她。” “我不管!我要抢!” “气急败坏什么都抢不到,”赵丹推她,“跟哥哥们跳舞去,不要在这里跺脚。” 万玲珑蹬蹬蹬地起身,跑到万昱身边,硬要跟凌顾宸跳舞。 凌顾宸委婉地说还有事要谈。她干脆在万昱身边坐下等。 凌顾宸只当她是小孩子,祝笛澜更是,她吃谁的醋都吃不到万玲珑头上。她清楚,凌顾宸对这种性格幼齿的姑娘没有任何兴趣。 说起来,她还真没吃过什么女人的醋。她的昭着臭名反而让想与她抢男人的女人们行动前要好好掂量掂量,看看是不是斗得过她。 社交圈里,人人都骂她,这些大佬的夫人们都知道她与凌顾宸的事,对她尚可。其他女人们虽然讨厌她,但还是不太敢惹她。 凌顾宸看看舞池,祝笛澜甜甜地搂着万岩华。这老头被她哄得十分开心,笑得跟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似的,精神气都好了。 她这本事确实厉害,耍了别人一把,说两句就哄回来了。万岩华再讨厌凌顾宸,也没对祝笛澜摆过臭脸。 舞曲结束,她走到舞池边,正打算踏下台阶,面前就伸出一只手。 苏逸笑眯眯地问,“能与我跳一支吗?” 祝笛澜的笑容终于敛了敛,她迟疑了一下,然后看向凌顾宸。 凌顾宸原本温柔的笑意消失殆尽,他看着苏逸的背影,显得若有所思。 她思忖一阵,这是公共场合,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苏逸怎么都不能做过分的事。而且凌顾宸就在五步开外坐着,她终究是安心的。 她把手放进他的掌心,“好。” 苏逸的笑容愈发温柔,他搂住她的腰,与她一起慢慢地转着。 祝笛澜不掩饰自己的打量,她感受得到苏逸的善意,因而已不怎么害怕,只是不解。 “近来如何?”苏逸与她闲谈。 “你与我闲聊还是谈生意?” “不能聊聊吗?” “与我跳舞的都是谈生意或者调情,”祝笛澜很不客气,“我不闲聊。” 苏逸一点都不恼,“听说你要与凌顾宸订婚,是真的?” 凌顾宸在外面到处乱说这件事她很清楚,也不管。但问的人是苏逸,她还是掂量了好一阵,“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我不是在刺探,”他依旧微笑,“你是自愿的吗?” 祝笛澜笑得很狡黠,“你看我像是被迫吗?” 苏逸眼里闪过一阵伤心。这转瞬即逝的微表情把祝笛澜结结实实地吓到了。 她不可能看错,她研究的就是微表情与犯罪心理。但她更是不解为何苏逸要露出这样的神情,他又不是来追求她的。 “我不知道其中的细节,我查了你,我承认。”苏逸轻声说,“显然他篡改了你许多资料,所以我只能问你。” “问我什么?” “你与他在一起多久了?真的是自愿?” “你要是想问这些,”祝笛澜别过脸,漫不经心地说,“这可就是很长很糟糕的故事了。” 苏逸紧紧盯着她的侧脸,“能告诉我吗?” 祝笛澜认真打量他,“你知道我们势不两立。” 有那么半分钟,他们都没说话。直到舒缓的音乐声渐进尾声,苏逸才重新开口,“不过,你看着不像是被迫。” “你指的是哪件事?” “与他订婚。” 祝笛澜莞尔一笑,“这全凭我自己决定。” 苏逸收起笑容,认真道,“你不讨厌我,对吗?” 祝笛澜这才定定地看着他。一直到舞曲结束,她都没有回答。她说不上来,也不明白苏逸的用意。沉默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音乐停止,苏逸握在她腰上的手也松开。“我能请你吃个饭或者喝杯咖啡吗?” 祝笛澜忍不住嘲讽,“你请过我了,手段不是很讨人喜欢。” “这次不会了,”他意外得诚恳,“你来定时间地点,只要你觉得安全。” 祝笛澜微微蹙眉,还没回答,身后就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轮到我了吗?” 她回过神,很高兴看见他。她温柔地搂住他,“好。” 凌顾宸轻轻吻她的脸颊,“跳完这支我们就回家?” “嗯。”她牵着他去舞池,没再搭理苏逸。 苏逸与凌顾宸的目光一交汇,互相都明白了对方的处境。他意识到,对于祝笛澜的身世,凌顾宸是知情的。 苏逸的脸色好似隐藏在一片暗淡的阴影之中,他快步离开,没有再回头。 免*费*首*发:win10.men?|?Woo1?8?.?V?i?p -- 婚约(H) 回家路上,祝笛澜都有说有笑的。一进卧室,她就瞬间甩开他的手。 凌顾宸解领结解到一半,马上明白她的情绪。他笑着去拉她,“生气了?” 她把手包扔在床上,叉着腰质问,“要了谁电话啊?给我看看。” 凌顾宸掏出手机,给她看通讯录,“真的是公事。你别听万昱胡说,他就喜欢挑拨离间。” 祝笛澜瞄了眼那个名字,就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她还是不解气,“万昱成天给你拉皮条。” “我知道,他就喜欢干这种破事,”他轻轻捧住她的脸,吻她的唇,“别生气。” “我管不住他,还管不住你吗?” 凌顾宸轻笑,“对,管得住。” 祝笛澜不解气,一把勒住他的领结,把他推到床上,跨坐在他腰上,气势汹汹地威胁,“你敢给我在外面沾花惹草,你就试试!” 凌顾宸憋着笑,试着搂她的腰,又被她不耐烦地拍开。他故意逗她,“会有什么后果?” 祝笛澜扔掉他的领结,然后就扯开他的衬衫,俯下身狠狠咬住他的下唇。 凌顾宸摸摸嘴巴,“这个后果不是很糟糕。” 祝笛澜生气地用手掌锤他的胸膛。凌顾宸抱住她,翻过身把她压在身下,“那这样,我肯定不会沾花惹草,你也不要给我戴绿帽子。” “现在是在说我吗?干嘛扯到我身上?” “我说真的。” “你管不着。” 凌顾宸紧紧搂住她,好声好气地哄,“平等原则嘛,对不对?” “我哪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啊?” “怎么不是?你老睡那些二十出头的小男生,我给你解决好几次这种情债了。” 祝笛澜笑起来,故作不服地打他,“我又不是带感情的!” “那也不行。小男生只有傻力气没有技术。我技术不好吗?你说过我技术很好。” 祝笛澜躲进他怀里大笑,半天都没有缓过来。最后她嘟着嘴推开他,“好啦,别烦。” “你答应了,是吧?” “忘记了。”她漫不经心地朝衣帽间走去。 凌顾宸忽然紧紧攥住她的手腕,他一手拉她,一手在衣帽间的抽屉里四处乱翻。 祝笛澜被他弄得困惑,“你在找什么?” 他翻出一副银晃晃的手铐来。祝笛澜又好气又好笑,“什么啊?” 他抿着嘴巴,咔哒一声扣住她一个手腕。 她的笑容隐去一半,“啧,好凉。这什么嘛,你就是要玩情趣,哪有拿真手铐的?” “你要什么手铐?” “有那种毛绒绒的啊,就不凉。” 凌顾宸没说话,拽着她的手继续走。祝笛澜瞬间就看出他神情中的紧张,不禁好奇,“你紧张什么啊?” 手铐绕过一根圆柱,他拽起她另一只手。祝笛澜挣扎着躲,“干嘛把我拷在这里?!” 凌顾宸一使劲,她连挣扎都只余徒劳,只能眼睁睁接受自己的双手被反铐在一根大圆柱上。 她的后背贴着圆柱,瞪他,“你有钥匙的对吗?” 凌顾宸舒了口气,“要找找。我都不记得这手铐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祝笛澜气得跺脚,“凌顾宸!” 他微笑,“取决于你的表现。” “什么?!” 他的神情骤然间安稳下来,温柔地吻她。祝笛澜疑惑,还是欣欣然接受这甜蜜的吻。 她的笑容顿时娇媚又俏皮,她眨眨眼。虽然手不能动,但她故意用穿着细高跟的脚碰碰他的小腿,“我们这样玩吗?我使不上劲,你要抱我。” 换做平时,被她这样故意勾引,凌顾宸早就扯下衬衫扑上去了。 但现在的他紧张得无法考虑欲望。“我有事与你说。” 她愣了愣,每次她这样调情,都是百试百灵,凌顾宸扑她跟饿虎扑食似的。她不明白为何他现在这么严肃。 凌顾宸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摸出一个丝绒盒子,“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笛澜,我们结婚吧。” 盒子里的钻戒大到好似晃了她的眼。“我按你平时戴的戒指大小定做的,你喜欢吗?” 祝笛澜好一会儿说不出话。他一直在提结婚的事,她也一直有心理准备。 让她感动的不是这颗钻石,而是凌顾宸那副小心翼翼的神情。他竟然真的会害怕,害怕失去她。 祝笛澜明白自己得到了他身上最独一无二的东西,是多少钻石的价值都比不上的。 她虽然笑着,眼眶却泛红。她咬住下唇,没说话。 凌顾宸显现出轻微的慌张,“之前没正式向你求婚,因为戒指还在定制。等戒指到了,我问你的时候,你又总是给我模棱两可的答案。我觉得我还要等等。或许我错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时机,不论如何我都该问你,不是吗?” 祝笛澜没忍住,掉下两颗泪珠来。 凌顾宸摸摸她的脸,“你是在高兴,对吗?” 这些年来,祝笛澜完全没有奢望过婚姻。她做一个称职的筹码做了太久,已不对能修成正果的爱情抱希望。 即使凌顾宸对她表白,与她在一起,她也没觉得结婚是必要的事。 若是凌氏出现危机,他得靠联姻来缓冲,她也会放他去。她愿意为他做这样的牺牲,也笃定他会专心爱她一辈子。 所以她与他结婚的心并不强烈。但看到他认认真真向她求婚,她依旧感动。 祝笛澜很想扑进他怀里,无奈两只手被反铐着。她正感动着,手腕就被冰冷的手铐扯了扯。 “这算什么嘛?”她哽咽着笑,“哪有把我铐起来求婚的?” “你答应了我就给你解开。” 她哭笑不得,“那我要是不答应呢?” “那我就等到你答应。”他说得极严肃,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你给我解开我再答应嘛!” “你答应我就给你解开。” 他们不依不饶地说了几句,如同恶性循环地绕着转。祝笛澜明明感动地直掉泪,也忍不住被他逗笑。 凌顾宸完全笑不出来,他很紧张,生怕她拒绝。 最终祝笛澜妥协,一跺脚,“好啦,我答应你。” “真的?” “等你给我解开我再反悔。” “来不及了,”凌顾宸喜滋滋地取出戒指,绕到她身后,戴在左手中指,“戴上了就是我的人了,跑也跑不掉。” 祝笛澜俏皮地嘟嘴,“我答应了,给我解开。” 凌顾宸走回她面前,打量了她一阵,“不急。” 祝笛澜斜睨他一眼,就知道他不紧张以后,脑子里又想歪了。她低头笑得很是娇羞。 凌顾宸把丝绒盒子朝身后一扔,脱掉衬衣,“我看这里挺适合做一次的。” 他捧起她的脸,一边吻一边拉下她的肩带。祝笛澜笑得十分娇俏,她的手依旧反铐着,肩带挂在她的手臂上,扯不下来。 “脱不掉,”她轻声抱怨,“你把我解开。” “不用。”凌顾宸连说话声都带着粗气,他开始不耐烦地扯她那拖地的裙摆。 “不许撕!这是新裙子……”话音没落,她就听见布料的哗啦声。 他扯她的内裤,又用力吻住她,“你的裙子我都可以撕。” 祝笛澜被他吻得大脑都一阵阵发麻,还是止不住笑。 他解开腰带,就把她的双腿抬到腰间。祝笛澜竟然觉得自己这样使不上劲,任由他摆布的方式有意外的性感。 她两腿间已如湿润的温泉,浓稠的液体一阵阵外涌。 她盯着眼前肌肉线条很诱人的男人,他两腿间挺立的巨物带着轻微的晃动。 她俏皮地动动腿,催道,“快点进来。” 凌顾宸还在专心吻她的胸,“你怎么比我还急。” 祝笛澜反背着的两只手在手铐中挣了挣,这份刺激比往常强烈。“没这样玩过。” 凌顾宸微微一笑,直起身,把她的双腿放到肩膀上,单手托住她的屁股。 桃红色的高跟鞋尖晃在空中,他抓抓她的脚腕,侧过脸轻轻一吻。 粗长的肉棒顺着汁液滑进花穴时,她总是忍不住仰头发出一声轻微的娇喘。凌顾宸很喜欢她那一刻的风情,因此总是慢慢地把阴茎塞进去,然后欣赏她脸颊上泛起的绯红。 下身的撞击渐渐加快,祝笛澜也逐渐支撑不住,断断续续地求着,“太深了……顾宸……” “不该改口了吗?” “改什么口?”她迷迷糊糊地看他。 凌顾宸故意猛一下顶到花穴最深处,祝笛澜仰起头,发出一声尖叫。他感受到了她下身穴道的剧烈绞动,十分舒服。 带着微微痛感的愉悦十分强烈,她不自觉挣扎,手腕扣住了手铐冰冷的外沿,也已经毫无知觉。 见她不回答,凌顾宸就又抽动了一次。 她的呼吸剧烈起来,雪白的乳房微微晃动着。她迷离的眼神在他脸上飘忽了一下,然后发出一声轻笑。 凌顾宸抿住下唇,加快了下身的抽插,“你喜欢跟我作对。但我总是能把你操到服气,是不是?” 他带点狠劲的模样十分性感。下身的抽插又快又深,祝笛澜很快就求饶,“我吃不消了……” “高潮了吗?” 这样没有任何支撑点的动作让她也有点不安,“换个姿势……” “不用怕,我扶着你。” 她的脸颊盖上一片美艳的绯红色,“太深了……老公……我吃不消……” 凌顾宸笑得格外开心,他把她的腿放下来,围在自己腰间,温柔地吻吻她,“我喜欢你这样叫我。” 祝笛澜半眯着眼,“你才求婚!” “就这么叫,不许改了。” 她轻笑着接受这霸道。两人又玩了一会儿,发现这样实在很难换姿势,凌顾宸从抽屉里翻出钥匙来,把手铐解开。 祝笛澜抱着他刚想喘口气,就发现自己的双手又被铐在身前。 凌顾宸站到她身后,把她的双手拉起,单手穿过手肘间的空隙。 凉凉的手铐贴在肚皮上,她不自觉贴到他身上,他的下腹和两腿之间升腾出炙热的体温。 她好像以被绑架的姿势困在一根铁管上,凌顾宸拉扯她的动作带点强势和粗暴,他的手捏着她的臀部,她就不自觉地微微弯腰。 穿着高跟鞋的高度正好让肉棒从后插入穴道。 凌顾宸一刻都没让她休息,湿润的啪啪声只停滞了一阵,就又回荡在衣帽间里。 她的喘息里一流露出尖叫,凌顾宸就很满意。他拉起她,掐住她的下巴。祝笛澜侧过脸与他接吻,下身的撞击丝毫没有停歇。 她踏在细高跟上直觉有点站不稳。 “喜欢吗?爽吗?”他一边问一边使劲揉她的胸。 “嗯……”她紧紧贴着他。 粗长的肉棒在她的两腿间来来回回抽插,凌顾宸捏完她的胸,就去揉她的阴蒂。这刺激一下更强烈,她几乎快站不住,只能仰着头贴在他身上。 “我站不住……” 凌顾宸拉过一大块皮毛毯子,他一松开她,她就趴到了毯子上。 他抬起她的屁股,“宝贝,你怎么样可以喷水?” “什么?”她奇怪地回头,“跟你做的时候有过吗?” “上次你喝得很醉的时候。” “怪不得我不记得了……” 凌顾宸俯下身吻她的背,“以前也有过?” “嗯,只有一两次,”她低下头轻笑,“这件事很难啦,得到了很爽的时候才有可能。” 凌顾宸猛地把肉棒插进她的两腿之间。她尖叫一声,“你不要置气又欺负我!” “你还有多少记录我没破过的?” 祝笛澜埋下头,一个劲憋笑。下身的刺激越来越强烈,脑海中好似有一阵阵轻微的电流,她被铐住的双手攥起毯子上纤长的绒毛。 她的腰忍不住软塌下去,哀求道,“顾宸……慢点……” 凌顾宸抿了抿嘴,抬起一条腿,单腿跪坐着,攥着她双臀的手愈发用力。原本还带点轻柔的啪啪声顿时变得响亮又粗暴。 祝笛澜先是困惑,不知他在生什么气。被撞得大脑都空白了一阵,她赶忙改口,“老公!” 凌顾宸微笑,放慢动作。 祝笛澜被他的幼稚行为逗得直笑,撩撩头发,“非要逼我这么叫你?” “你要习惯。” 她侧过脸,狡黠地笑,“我要在上面。” 凌顾宸躺到毯子上,双手搂住她的腰。祝笛澜跨坐到他两腿间,穴道缓缓把肉棒吞咽下去,“在地上做女上位省力。” 凌顾宸对眼前的风景很满意,她的手腕连着那副手铐落在他的胸上,两条纤细的手臂间垂下白嫩圆润的双乳,随着她的动作有节奏地晃动着。 她咬住下唇,魅惑地看着他,腰肢一上一下地扭动着,每动一次,她的穴道就一下下绞着。 凌顾宸宠溺地摸摸她的脸,“我娶了个技术顶级的老婆。” 祝笛澜咯咯笑起来,“技术好的都是要当情人,你还真要娶回家。” “谁说的,我真正想娶的女人只有你。” 她这才有机会好好看左手中指的那个巨大的订婚戒指,戒指已经大得太夸张,好似盖住了她两根手指。钻石切面折射着衣帽间里的灯光。 凌顾宸留意到她的打量,也轻轻摸那个戒指,“你喜欢吗?不喜欢没关系,你再去挑一个。但是答应了订婚就不能反悔。” 祝笛澜笑得趴到他身上,被铐住的双手绕到他身后。这一切似乎已经美好得不真实,她心里满是感动,温柔地吻他,“你真的愿意与我结婚?” “当然,你想不出我有多爱你。” “为什么?” “我找不出不爱你的理由。” “可是我脾气很坏。你脾气也很坏,但你为了我在改,可我好像改不了,即使我爱你。” “不用改,我受的气还少吗?不差一点半点,有什么好改的。” 祝笛澜笑个不停,紧紧搂着他。 凌顾宸重新把她压在身下,“关于你,脾气差是最不重要的事了。” “我不是贤妻良母。” “我就喜欢把头号交际花娶回家。” 祝笛澜开心地亲亲他的脸颊,她的双腿环住他的腰。情欲带来的红晕又回到了她两颊,凌顾宸加快下身抽插的频率,他尤爱看她慢慢进入高潮节奏的魅惑眼神。 最终的愉悦像是脑海中绽放出的烟花,庆祝了一场爱情的美好结局。 免*费*首*发:win10.men?|?Woo1?8?.?V?i?p -- 家庭 覃沁和丁芸茹在欧洲玩了两个月,回来这天,祝笛澜结束学校的工作,匆匆赶到丁芸茹父母家里。 丁芸茹的家人与她一样,眉眼间有种水状的温柔。祝笛澜很喜欢与这家人相处,像是被一种纯净的能量包围。她一进门就与丁芸茹的哥哥嫂嫂聊天。 她父母亲自下厨,做了一顿格外丰盛的晚餐,刚端出两个菜,新婚小夫妻就进门了。 丁芸茹的裙子穿得越来越宽,但她的气色却越好越好,圆润又健康。她晒黑了一点,显得特别青春。 覃沁兴高采烈地给侄子拿礼物,哄完他,折过脸来打量祝笛澜,认真道,“你脸圆了。” 祝笛澜挥拳就要打他,丁芸茹赶紧笑眯眯地把她抱住,“恭喜你订婚!我真的为你开心!” “啧啧,”覃沁指指她,“你生活一滋润,脸就圆。怀孕的时候就圆。” “你再说我圆……” “这不挺好的吗,”覃沁搂住她的肩膀,“早在一起不就好了?搞出那么多闹剧来。” 祝笛澜转转眼睛,莞尔一笑,“我要嫁给你哥了,你该叫我什么?” 覃沁一怔,甩手就要走。祝笛澜紧紧攥住他的手臂,“你叫嘛!叫我大嫂!” “打死我我都不会叫的!” 祝笛澜和丁芸茹一齐大笑。覃沁悻悻地走开,没想到原先这样一个攥在手里拿来捏脸玩的妹妹现在成大嫂了,他郁闷地不肯认自己下滑一阶的辈分。 凌顾宸赶到后,众人准备入座。 他刚揽住祝笛澜的腰,脸色就一变,拉她到角落里,攥起她的手指,“戒指呢?” 她瞄了眼空空如也的手指,“哦,在包里。” “干嘛不戴?” “因为在学校里嘛。” “又看上哪个男的就把戒指摘了?” 祝笛澜愣了愣,然后哭笑不得,“你把我当什么了呀?” “你就是爱玩,我当然知道你。” “学校里嘛!”她轻声辩解,“哪个老师带块石头一样大的钻石在手上啊?不合适。” 凌顾宸抿嘴想了想,接受了这个解释,但还是不高兴,“那明天去挑个钻小的,去学校的时候戴。” “哎呀,你真是搞笑又可爱,”祝笛澜亲昵地挽起他的胳膊,“没想到你谈恋爱以后,人都变可爱了。” “反正就是不能摘。” “好啦,知道啦。”她轻笑着哄。 覃沁取出两瓶红酒,对她招招手,“在法国特意给你挑的。” 祝笛澜摇摇头,“我不喝。” 覃沁瞪大眼睛,“订个婚连酒都戒了?这两个月我是不是错过太多?” “不是,”凌顾宸挪走酒杯,“她在备孕。” “恭喜呀!”丁芸茹开心地攥她的手。 她的哥哥嫂嫂和父母都站起身恭喜她,好像她已经怀孕了似的。祝笛澜笑得脸都微微发红,一一接受这些祝福。 “火箭速度。”覃沁评价。 “我们认识都六七年了,这算什么火箭速度?”凌顾宸不以为然。 “那怀上了吗?照你们两个这种不出卧室的效率,应该已经有了吧?” 祝笛澜笑着剜他一眼,凌顾宸转移话题,与其他人闲聊起来。 丁芸茹与她耳语,“备孕前去看过医生吗?” “没有,”她摇摇头,“是不是真的太久了?其实我们一直没有做避孕,算起来四五个月了,我都还没有动静……” “再等等吧,没事,”丁芸茹很关切,“不过你之前那一胎出意外,身体影响肯定很大的,记得去看看医生,调养好身体再备孕比较好。” 凌顾宸也不知道是哪一只耳朵听到了两个女孩的耳语,他关切地靠过来,“你觉得不舒服?” “不是不舒服……” 他赶忙去牵她的手,“我该想到的,那一次对你的身体伤害那么大。我们应该先去看看医生,不要着急说什么怀孕。” 祝笛澜笑得很甜蜜,“哪有那么娇弱啦。” “我会跟谭昌约个时间,你的身体永远是第一位的,我会记得。” 祝笛澜笑笑,略带了点勉强。她被自己的小秘密折磨了许久,不知何时告诉他才合适。 卧室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祝笛澜的衣物打包的打包,摊在沙发上的摊在沙发上,化妆品杂乱堆在靠窗的写字桌上。威士忌和玻璃杯湮没在各种翻倒的口红之中。 凌顾宸的手在桌上绕了一圈,才取出酒来,倒了一小杯。 这几天他们一直在收拾个人物品,准备过段时间就搬到楼上新装修的大房间里去。 祝笛澜把他的卧室当杂物间使,他不敢吭声,只能喝杯酒顺顺气。他已经只剩一个完整的床头柜是属于自己的。 喝完酒,他坐到床上看书。 祝笛澜洗完澡,贴着片面膜,抓着一条粉红色的蝴蝶结发带,走到床边。 她撩起裙角,跨坐到他身上。凌顾宸还未来得及说话,手里的书就被啪一声合上。 大拇指被书页一夹,他嘶了一声,看眼被夹红的手指,甩了甩手,“你要对你老公好一点。” 祝笛澜轻笑,“这哪里痛了?” 她很爱这样逗他,凌顾宸有时也奇怪,他从不与女友做这些无聊事,偏偏被她“欺负”就很有意思。 她要把发带套到他头上,凌顾宸终于不愿意,攥住她的手腕,头向后偏,“干什么?” “带一下嘛。” 他看着那条粉红色的蝴蝶结,“我不戴这种东西。” “为什么?” “我是男人,你希望你老公带这种小姑娘的东西吗?” “又不是让你带出去,”她摸摸他的头发,“就别让头发遮住脸。” “你要做什么?” 祝笛澜瞪他,“我就要你戴。” “啧,我带个粉色蝴蝶结,像样吗?” “那你换个老婆吧,”她起身,“我找个愿意陪我玩的老公,愿意的人多着呢……” 凌顾宸无奈地叹气,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来,“好了好了,别说这种赌气的话。” 祝笛澜眼里闪烁起狡黠的小星星,她重新坐下,把粉色发带套在他头上,凌顾宸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她开心地直笑。 每次见她这样开心,凌顾宸也就没了任何脾气。他不想知道自己戴了蝴蝶结的样子,但看她那么喜欢,可能不是很糟糕。 祝笛澜捏捏他的脸,然后把脸上的面膜剥下来,贴到他脸上。 “就给我贴面膜?” “是呀,”她轻轻把每一个角落都抚平,“这个好贵呢,我就贴十分钟,剩下的全浪费了,都要给你用。” 凌顾宸看着她笑,“我看起来老了很多吗?” “你以后就敷我剩下的,跟我在一起就不会像是老牛吃嫩草啦。” “你真的嫌我老?” “没有啦,”她甜蜜蜜地贴贴他的唇,“跟你在一起很有安全感。” “我以为你喜欢年纪比你小的。” “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凌顾宸牵牵她的手,“你这样照顾我的时候很可爱。” “真的吗?” “我们要个女儿吧,跟你一样可爱又古灵精怪的,你这些面膜口红和裙子可以用来打扮女儿,就不用折磨我了。” 祝笛澜甜甜地笑了一阵,这笑意却很快逝去。她犹豫了一下,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了?” 她忽然红了眼眶,“顾宸……我可能没法有孩子了……” 凌顾宸怔住,“什么意思?” “宝宝出意外以后,谭医生说过我以后很难怀孕了……”她跌坐到一旁,忍不住哭起来,“我以为过去那么多年,我会好一点了……可是我们试了这么久了,我还是不行……” “笛澜……”凌顾宸扯掉脸上的面膜和发带,扔到一旁,然后紧紧抱住她,“没事的……” “我知道你想要孩子……”她捂住脸直哭。 “不是的,别这样想,”他认真中带了点强势,“笛澜,看着我!听我说!” 她努力止住眼泪去看他,他眼里是无尽的疼惜与温柔。 “我想要孩子,是想要与你的孩子,”他擦擦她的眼泪,“如果没有,那就没有。我们两个人,一样可以过得很开心。” 她哽咽着说,“我觉得对不起你……” “你没有任何错,宝贝。是我错了,我知道你出过意外,备孕前就该带你去看医生。只要医生说你怀孕对身体不好,就算你能怀我也不会让你怀的,知道吗?” 她有点感动,但眼泪依旧止不住,“你这么多产业,没有小孩……” “沁不是要生一堆吗?总该够分了。”凌顾宸微笑,“罗安以后要是有小孩,也可以给他。芸茹那个侄子我也很喜欢,还缺人继承吗?你别担心这些。” 她在他怀里哭了好一阵,才慢慢安稳下来,“可是……你不会后悔吗?没有自己的小孩……” “不会,我只想有你的孩子,”他倒吸一口冷气,“我真该早点想到的,要是你怀上了,但是伤到了身体,我该多后悔?我们明天去医院。” 祝笛澜紧紧抱住他,然后点点头。 凌顾宸搂着她躺下,轻轻拍她的后背,温柔地哄她。 “老公,你知道现在是个好机会。” “什么?” 她红着眼眶微笑,“你要是有私生子,现在就是最好的告诉我的机会,我一点都不会生气的……” “闭嘴……”凌顾宸气得捏捏她的腰,“我在你眼里还是这种人吗?闹出私生子来还不负责?不要再气我了。” 祝笛澜破涕为笑,亲昵地捏捏他的脸。 “何况我们有过孩子了,不是吗?虽然他夭折了,但永远是我的孩子。” 她笑得很甜,重新把头埋进他怀里,“其实我也想有个小孩。” “那我们先过一阵子二人世界,然后去领养?” “好呀,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很可爱。” “看到你把你弟弟欺负成那个样子……”凌顾宸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还是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吧。” “不要。” “乖,我们再商量……”凌顾宸故作安慰地拍拍她的头,实际不肯松口。 祝笛澜笑个不停,“你问问我弟弟。” “他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的。对了,你想办订婚宴吗?” “不办了,没意思,家里人就这些,都知道了,天天见面的。” “嗯,”凌顾宸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忽然舒了一口气。他没有调整好祝笛澜在凌氏和沃德之间的身份关系,这些典礼拖得越久越好。“婚礼呢?” “明年再说吧,等我弟弟高考完,再安排。”她忽然又有点哽咽,“顾宸,我很开心。” “别哭。” “不是哭,”她的哽咽里带了点轻柔的笑声,“能与你在一起,我很开心。这么多年都在算计里活,被别人当筹码……罗安把真相告诉你以后,我才轻松……我们终于可以没有任何嫌隙和算计了……” 凌顾宸抬起的手僵了半天,然后轻轻拍她的后背。他无端感到一丝苦涩。 祝笛澜依旧笑得很甜,“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对我的。” 凌顾宸没再说什么,他眼中的温柔依旧留存着,笑容却已经消失殆尽。 谭昌给他们两人安排了仔细的身体检查,结论还是祝笛澜因为身体原因很难怀孕。他建议他们可以一直试,但也可以把领养计划摆上议程。 她不免仍然伤心,凌顾宸安慰地握她的手,说带她出去散散心,她笑笑便接受了。 她感受得到凌顾宸不想给她任何压力,再也没有提过怀孕的事。 她原先很为这件事困扰,但比起小孩,凌顾宸更在意她的身体状况。她也就渐渐接受,不能怀孕的事没有给他们的感情带来任何罅隙。 免*费*首*发:win10.men?|?Woo1?8?.?V?i?p -- 赢家 作为泊都两大军火商,凌氏和沃德的竞争愈发激烈。但当洪源拿出手中的武器制造元素钚进行交易时,苏逸却不见踪影。 凌顾宸分外奇怪,但怎么都打听不到他放弃的理由。 罗安和覃沁对此也有极其不好的预感,他们全副武装,来办公室接凌顾宸去与洪源接头,他们还在商议这件事,氛围显得有点紧张。 “他是不是私下与洪源接洽过了?”凌顾宸问。 “问洪源才能知道,”覃沁回答,“先前笛澜套过他的话,他否认了。” “不知道苏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洪源一直与我们做生意,苏逸插不进来。” “话是这么说……”凌顾宸换好西装晚礼服,与他们一起走向停车场,“笛澜也这么说,她对洪源很有把握。” “她从家里过去,在会所碰头。” “知道了,路上去接颜君。” “又得掐,”覃沁嘟囔道,“对了,你要与笛澜结婚,我没意见。但是你想清楚怎么收拾眼下的局面了吗?” 凌顾宸许久没回答,他坐上车,猛拉安全带,那声音显得格外暴躁。“用苏琬这个名字。” 覃沁和罗安拉安全带的手瞬间停滞在空中,两人诧异地侧过脸看着他。 罗安拧起眉毛,“你说公布的婚讯是你与苏琬而不是与祝笛澜?” “嗯。” 罗安依旧皱眉,却不再发问,他回过头,看着前方的道路。 覃沁低下头,按按眉毛。他想都想得出祝笛澜知道这个消息后,家里会闹出何等腥风血雨,凌顾宸总该考虑到这些。 他想问问他,却发现没必要。 凌顾宸做这个决定一定是深思熟虑,他们问再多也没用。 现在走哪一步,都不可能让祝笛澜高兴,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付。 车里的沉默一直持续着,直到在杨颜君住所门口接到她,叁人才从这思绪中离开。 杨颜君穿着修身的挖肩黑绸礼裙,纤纤细腰和手腕上点缀着大片钻石。她上车,把手里的iPad递给凌顾宸,“万昱会来。” 凌顾宸翻看资料,“他来做什么?” “可能是帮苏逸抢钚。” “他开价了吗?” 杨颜君指指iPad上的一份文件,“开了。” 凌顾宸微微皱眉,“他给苏逸跑腿?” “不好说。”杨颜君老实回答。 覃沁插话,“他自己不是也想赚军火钱吗?” “嗯。”凌顾宸把iPad放到一边,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聊完正事,杨颜君又换上妩媚的笑容,她小心翼翼地挽他的手臂,轻柔地与他耳语,“顾宸,我们很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凌顾宸依旧在想事,不想理她。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看看她的手,他举起右手,指指自己的戒指。 杨颜君看着那订婚戒指,微微皱眉,嘟囔道,“她不是走了吗……” 凌顾宸没听见,开始跟覃沁聊起公事。杨颜君堵着口气,郁郁地看着他。 到了会所的停车场,杨颜君习惯性地挽他的手臂,凌顾宸却不走,靠着轿车抽了支烟。 过了一阵,又驶进一辆劳斯莱斯,凌顾宸掐灭烟,主动走过去,拉开车门。 祝笛澜把手放进他的手心,慢慢下车,“要我陪你吗?” “随便你,你要是嫌洪源讨人厌,就去喝一杯,我谈完去陪你。” “听说万昱也来了,苏逸倒是没有。” “对。” “更讨人厌。” 凌顾宸微笑,“陪我吗?” 祝笛澜斜瞥了一眼,看到站在一旁的杨颜君,她懒懒地别过脸,“算了,有人陪你。我去喝一杯。” “好。” 杨颜君蹙着眉毛,她隐隐感到面前两人很不对劲,但是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认输。她露出标准的迷人笑容凑上去,“师妹,好久不见了。” “嗯。”祝笛澜不看她。 “你倒是清闲。” “你去吧,”祝笛澜对凌顾宸笑笑,然后贴贴他的脸颊,不想把口红碰到他唇上。 说完她转过脸,对杨颜君挑衅似的微微一扬头,她故意把左手搭载凌顾宸的肩膀上,露出那颗硕大的钻石戒指。 那戒指的光芒好似把杨颜君的脸都闪歪了,她怔怔得一时间说不出话,那属于她的标准的巍然不动的笑容也歪到了一侧。她第一次失去了面部表情控制。 凌顾宸把祝笛澜送到live表演舞台的入口处,就朝楼上包间走去。 杨颜君愤愤地瞪着她的背影,但是加快步伐跟上凌顾宸。她压抑了许久,还是气得发问,“你跟她订婚?” “知道就好,不要再胡闹,”凌顾宸冷冷道,“你再惹她不高兴,我就不忍你了。” 他暴戾起来时非常可怕,他手下的人都害怕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似乎不杀个人不愿罢休。杨颜君也只得瞬间噤声,独自气闷。 巨大的愤怒在她脑海里来回撞击,撞得她脑海都空白了一阵,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洪源已在包间里坐着,他面前放了一个金属箱子,普通公文包大小,毫不起眼。可是这里面的物质,售价就要了凌氏一笔巨款。 洪源大喇喇地在沙发上敞着坐。凌顾宸与他聊了几句,万昱就大呼小叫地进来了。 洪源与万昱的性格有点相似,那种爱咋呼说浑话的性格导致他们凑到一起就瞎咋呼。凌顾宸静静听着,任由他们瞎扯。 他不时看向楼下的live会场,看到祝笛澜独自走向吧台。 她穿着藕紫色的蕾丝窄身礼裙,一字肩长袖的设计显得很典雅。她最近挑礼裙都偏爱这种低调优雅的款式,不像以前爱穿妖媚的性感礼裙。 他想起她打趣说手上的戒指太夸张,衣服就要显得沉稳些,好做中和。 他微微一笑,把目光放回桌上的银盒子上。 祝笛澜在吧台点了杯酒,就有男人要过来搭讪。她笑笑,还没亮出手上的戒指,就看到有一个魁梧的身影挡在了那个男人面前。 “让让,”韩秋肃不屑地推开他,站到祝笛澜面前。 祝笛澜看他一眼,有点惊讶。转念一想,他们每次见面,都是这样出其不意,她自嘲似的笑笑,接过鸡尾酒。 “不高兴看见我?”韩秋肃微笑着说。 祝笛澜微笑的同时也有点无奈,“你总是这样,行踪莫测的,我不知道怎么说。” 韩秋肃看到她手上的戒指,但并不惊讶。 祝笛澜认真打量他,“穿这么正式,来谈生意吗?” 韩秋肃拍拍西装外套,看看四周的安保人员。他很少穿正式西装,因而这份帅气与以往全然不同。他以往总是穿军裤与军靴,从头武装到脚。 见他不回答,祝笛澜又问,“你被邀请了吗?” “没有。” “那你……” 韩秋肃拿起手里的一个金属箱子,放在吧台上,他的笑里多了一丝痞痞的帅气,“但是我赢了。” 祝笛澜看一眼那个箱子,笑容瞬间就凝固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看他。 韩秋肃收好箱子,朝她挑眉。 祝笛澜的嘴角都略微抽搐,“你怎么做到的……”说罢她又直觉自己没必要问,她不安到不知该说什么。 “惊讶吗?” “拿到了还不走?”祝笛澜皱眉,又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来找我炫耀吗?” “凭我一个人,走不出这个地方。”韩秋肃看一眼楼上包间的玻璃窗。 “那你可找错人了,”祝笛澜灌了一大口酒。 韩秋肃无法再回答,他的注意力被四周保镖的举止吸引了。 那些站在会场四周,戴着耳机的保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有两个人慢慢地靠过来,带着好奇的打量。 “你能让这两个小啰啰走开吗?” 祝笛澜瞥了一眼,“现在这里的人,可不止凌氏一家。” 靠过来的两个人马上确认了韩秋肃,他们掏出枪的一刹那,祝笛澜微微弯腰想跑开。 韩秋肃的反应比她更快,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在自己身前。 她的后背贴住了韩秋肃的胸膛,喉咙被一只手掐住。他没有用力,不过她也没想挣脱。 掏枪的两个人看到这场景,瞬间一怔,举枪的手犹豫在半腰。 “还是有用。”韩秋肃笑道,拉着她往出口走。 那两人认出祝笛澜,因而显得犹豫。 可是快到了门口,韩秋肃刚松开手,又冲过来一个保镖。 祝笛澜把手包用力掷向他,他掏枪的手慢了一阵,她大喊,“秋肃!” 韩秋肃回过身,用金属箱猛击他的手肘。那人惨叫一声,枪口一偏,打中了角落的立式台灯。会场里顿时响起数声尖叫。 听见声响的保安纷纷赶了过来。 包厢里的人听见动静,都向下看了一眼。这一眼让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凌顾宸看着祝笛澜被拽走,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罗安只看了一眼,便飞快冲出包间。 覃沁按住耳机。低声道,“不许用枪,不许伤到祝小姐!” 万昱不满地哼了一声,“阴魂不散,独狼。” 杨颜君在一旁抱起双臂,打量楼下的这一幕。凌顾宸皱眉,迅速走到那个金属盒子边,“打开。” 洪源摊手,“这个箱子一直在我身边。” “他就是冲着钚来的,打开。” “不可能,”洪源不屑地说着,解开密码锁。 箱子里空空如也。他这才震惊地跌坐在沙发上,“怎么……怎么可能……” 万昱马上拉下脸,对保镖挥手,“把东西弄回来,不论什么代价。” “叫你的人不要动我女人。”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想女人,”万昱骂道,“她偏向独狼,必然帮他活着走出去。不然独狼找她干什么?这箱子比什么女人都贵!” 凌顾宸发狠地拎起他的衣领,“我告诉你!她要是掉一根头发,我就杀了你全家陪葬!” 万昱一愣,也露出恶毒的凶狠,恼火地甩开他的手,“没脑子!” “叫你的人撤出来!” 万昱气恼地从鼻子里喷了阵粗气。洪源依旧呆坐在沙发上。杨颜君挑眉,认真盯着凌顾宸的侧脸。她从未见过他有这样的失控。 覃沁靠近凌顾宸,微微抬手,做出保护的姿势,“目前看来他没有帮手,但是你去叁楼包间最安全。” 凌顾宸恼火地扯掉领结,“我不躲。” 覃沁简直比他更恼,但他也不能非要跟他打一架把他逼到安全屋里去。 凌顾宸从来不会在个人安全问题上跟别人犟,他有自卫能力,但也接受花巨资用惊人的保镖团队把他围起来这件事。 但看着祝笛澜陷入危险,他不可能还坐得住。覃沁显然也知道,只得气馁地跟在他身后。 免*费*首*发:win10.men?|?Woo1?8?.?V?i?p -- χsyцsんцωц.cом 小偷 会场里的保镖分成了好几股力量,认出祝笛澜的,都把枪收起。只是跟着两人,并用耳机汇报。 这让韩秋肃的逃跑非常顺利,他拽着祝笛澜的手臂,向没有客人的区域跑去。 祝笛澜提着裙角,幸而她今天的高跟鞋是粗跟,也不高,因此勉强跟得上他的步伐。 韩秋肃拉着她的同时也非常留意地保护着她。他们穿过后厨,四周的景象已不再是纸醉金迷的奢侈,到了仓库区域,他们已然如同置身于旧工厂。 试图阻拦的保镖都只能靠肉搏,韩秋肃向来最不惧就是肉搏,手里的金属箱子更像是个坚硬的盾,挡住别人的匕首,还能给敌人致命痛击。 他们刚躲进一条狭窄的过道,迎面跑来两个壮汉,他们在见到祝笛澜的情况下也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枪。 韩秋肃瞬间把她护在身后,把金属箱子砸向两人,其中一人的枪走火,巨响直直朝向天花板。祝笛澜贴住墙躲避,看见韩秋肃与他们扭打起来。 韩秋肃同时抓住两人的手腕,找准关节处用力一转,两把枪顿时掉落在地上。 他把两人向后一退,然后就挥拳,与他们扭打起来。 一人撞到墙上,晕了几秒,韩秋肃继续痛揍另外一个壮汉。 祝笛澜飞快跑到他脚边,试着捡枪。那人醒了过来,从军靴掏出匕首,朝她一划。她还未碰到枪,就赶紧向后躲。 男人站起,转了转匕首,祝笛澜一眼就认出他不是凌氏的保镖。 她向后退两步,就撞到了墙。她只得喊,“秋肃!” 韩秋肃回过头,想来救她,与他对打的那个鼻青脸肿的大汉忽然得到了一丝喘息机会,他猛地勒住韩秋肃的脖子,把他拖了回去。 韩秋肃用手肘猛击他的肋骨,试图挣脱。 男人已经朝祝笛澜挥匕首。简单的搏斗,祝笛澜还是能撑住的,但她同时也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她平时训练与宋临贴身打都不可能打过五个回合。 她只能努力躲避匕首,然后等韩秋肃的救援。 匕首的挥舞落了空,祝笛澜预判了他的行动,向右躲的同时顺势握住他的手腕。 她向前一步,正想抬腿用膝盖狠踹他的两腿之间,却被这窄身的礼裙束缚住了,她连腿都抬不高,还差点站不稳。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就挥拳在她腹部。 她吃痛,但很快反应过来,改用手肘击他的侧脸和肋骨。 她已经用劲力气,这一身腱子肉的保镖却好似只是被蚊子叮了一下。 他单手掐住她的脖子,祝笛澜一手攥住他抓匕首的手腕,一手试着掰开掐她喉咙的手。她放低重心往下蹲,男人掐她的手一时使不上劲。 她想用这样简单的防身术来挣脱,却因为高跟鞋和窄礼服而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 不过几秒,男人就跨坐在她身上,死死压制住她的同时,打算用匕首刺她。 祝笛澜只得用两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那匕首还是离她越来越近。 她余光瞄到不远处的那把枪,发现自己够不到,也不可能拿出一只手去够枪。她两只手的力气才勉强抵抗住这把匕首的威胁。 男人掐住她喉咙的手愈发使劲,她连喊都喊不出来。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韩秋肃终于把那个与他扭打的大汉打晕,他把那人的脑袋狠狠撞在墙上,就跑过来,一把勒住男人的脖子,狠狠拧了一把。 匕首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祝笛澜起身,咳了两声。韩秋肃把尸体扔得远些,扶起她,“没事吧?” 她摇摇头,捡起那把匕首,又翻出裙角。 “他们见到你还敢开枪?” “我说过,今天在场的,不是只有我的人,”她淡淡地说,“要我死的人也很多。” 她用匕首在裙角划出一道裂口,然后猛地一撕,窄身裙顿时成了一条开叉裙,一直开叉到右腿根部。 她终于觉得行动自然许多,把匕首递给他。 “不留着用吗?” “我不擅长用匕首,”她捡起地上的枪,放下枪匣,数了数子弹,“我得用枪。” 韩秋肃捡起另一把枪,拿起金属盒子,与她一起朝尽头的电梯走去。 送货电梯看上去像是个会移动的铁笼子,没有任何封闭遮挡。 “你来的时候没带枪吗?”祝笛澜问。 韩秋肃拍拍西装外套,“我带武器就走不进来。” 祝笛澜瞄瞄他手上的箱子,明白了他让泊都大佬们头疼的原因。 独狼的能力之强,就是能这样不带武器地大摇大摆进入大佬的私人领域,靠抢夺武器全身而退。 他们刚走了几步,那两具尸体躺着的角落又跑过来两个保镖。 韩秋肃把她护在身后,“去电梯里。” 她刚进去,韩秋肃就对他们举枪,双方还未交火,对面的人的表情忽然停滞了,他们的身体向前一顶,仰头的脸上出现了不可置信的痛苦。 韩秋肃怔了怔。 罗安的脸出现在两人身后。他把插进两人后腰的两把匕首取出,又在他们的喉咙上同时划了一刀。 两人手里的枪应声掉落,人也倒向两侧。 罗安两手转了转匕首,插回匕首套。 韩秋肃面无表情,后退两步进了电梯,铁笼般的电梯门缓缓合上,发出一声钝响。 电梯缓缓上升,罗安掏出手枪,快步朝两人跑来。 但是电梯已经驶向二楼,他猛地一跳,扒住了电梯一侧的紧急通道,他甚至不需要走楼梯,他靠体能在紧急通道外围的铁丝护栏上攀爬,速度极快。 祝笛澜这才看见他,她微微蹙眉。罗安爬到一半时,试着朝电梯举枪。无奈祝笛澜站得与他太近,他不可能开枪。 韩秋肃的枪口也对着他。但所见之处都是铁丝网孔,在这种地方开枪,流弹可能会伤到祝笛澜,他也放弃,嘲讽道,“最棘手的人。” 祝笛澜盯着他的箱子,“你为什么忽然想要钚?你是来单纯搞破坏的,还是在帮人做事?” 韩秋肃微微一笑,“会告诉你的。” 电梯又发出一声钝响,停在了四楼。视线所及,祝笛澜已经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更是没看到,凌顾宸刚刚踏过一楼过道那几具尸体,带着贴身保镖赶过来。 她疑惑,“哪有逃命往顶层走的?” “地面的出入口都被封闭了,我逃不出去。” “可是顶层只有天台……”她猛然怔住,“你不是要……” 韩秋肃没有回答,他靠向拐角的墙壁,比出一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有人。” 祝笛澜把枪举起来,点点头。两人会意,韩秋肃弯下腰,把银箱子沿着地面甩了出去。 对面的安保搜查队伍一愣,领头的人就被韩秋肃一拳打中了喉咙,被卸下了武器。 两人的脑袋一撞,相继晕了过去。 韩秋肃跳起,扒到天花板的铁管,踹晕跑过来的两个人。 拐角的保镖刚举起枪,就被祝笛澜打中,应声倒下。 她站在他身后,为他扫清这些被遗漏的目标。韩秋肃出手利落,没有人能近祝笛澜的身。两人的配合很流畅,毫发无损地穿过这条走廊。 尽头是分岔路,祝笛澜停住脚步,“哪个方向?” “你不知道?” “没来过。” “这是你的地盘,记清方位对你来说是必要的,”韩秋肃抓过墙上的火灾逃生图,“关键时刻帮得上。” 祝笛澜翻个白眼,“我脑子不好,记不清。” 她甚少需要出这样肉搏的任务,即使有,凌顾宸也要保证她身边至少跟着罗安或是覃沁,或者跟了一个团的保镖。 这些看地图查方位的事,她都不需要自己做,久了,脾气就愈发骄纵。 这种时刻下,他们还是有点闲心开玩笑。韩秋肃扫视着那张图,笑道,“你是在对我发脾气?” “我拿枪的时候脾气很大,”她不客气地说,“下次你就知道了。” 韩秋肃轻笑,扔下图,指指右边,“走吧。” 祝笛澜放下枪,走过拐角,手臂却被猛然拉住。她被往前一拽,看见了罗安那张冰冷的脸。 她吓了一跳,正因为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她才把枪放下。 罗安的神出鬼没与韩秋肃如出一辙。她反应不过来,被他一拉,直直向他倒去。 罗安没有看她,他一手扶住她,略一侧身,就把枪对着韩秋肃。 他的动作太快,祝笛澜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开枪。随着那声枪响,她也被推倒在地上。 子弹精准打中了韩秋肃的心脏位置,他随着冲击仰面躺在地上。 罗安扔下祝笛澜,朝他走过去。韩秋肃身上没有血迹,他很快意识到他穿了防弹衣。 他想再补一枪,那银色箱子就直直朝他的脸飞过来。罗安微微一闪,那箱子越过他朝着祝笛澜的方向去了。 “躲开!”罗安低声喊。 祝笛澜在地上滚了半圈,银箱子才没砸到她。 他分神的一瞬,韩秋肃跳起,拽住他的手腕,一拳挥在他的下肋,另一只手狠狠拧他的手腕。罗安的枪跌落在地。 这两人的撕打拳拳到肉,要不是他们也非常抗揍,这画面简直可以用血腥来形容。 他们扭打的时候好似能听到可怕的骨节咔哒声,他们已经当着她的面打了许多回了,祝笛澜再看到依旧觉得触目惊心。 这是一出可怕的默剧,透着你死我活的凶狠。 韩秋肃与他打了几个回合,便回身捡起先前掉落的手枪。罗安也后退一步,手指离地上的手枪不过几公分。 韩秋肃的枪咔哒一声上了膛,他的枪口先对准了罗安。罗安的手停滞了。 又是一声上膛声,祝笛澜的枪口对准韩秋肃。 韩秋肃不掩诧异,他看看漆黑的枪口又看看她。 祝笛澜感到一种强烈的呼吸不畅,眼前任何一方开枪,她都没办法承受后果。但这是顶级杀手之间的对决,她说不上话,连劝也劝不得。 “别动……”她颤抖着说。 韩秋肃阴沉着脸,嘴角微微一动。他知道她不会开枪,握着枪的手指动了动。 祝笛澜倒吸一口冷气,马上走到韩秋肃和罗安之间。 她抵住枪口的一瞬间,罗安就捡起地上的枪,迅速上了膛。 祝笛澜依旧拿枪对着韩秋肃,但是马上回头,呵斥道,“别动!” 罗安两手握着枪,放在身前,枪口对着地面,但他的神情丝毫没有松懈。 韩秋肃与祝笛澜举着枪指着对方,他依旧对她的行为难以置信。 “走吧,”祝笛澜偏头,示意他捡起箱子。 韩秋肃微微眯眼,还是妥协,拎起箱子,慢慢后退,打开天台的大门。 祝笛澜坚持着站在两人之间,确保双方都不会开枪。 她跟着韩秋肃一起走向那扇门,回头看了罗安一眼。罗安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在那扇门之后,他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一关上门,韩秋肃就在角落翻出两条大铁链把门拴上。 祝笛澜这才松口气,握着枪的手垂在身旁。她看着他拴好门,又在天台水箱的角落里翻出一个背包来。 她看清里面的东西,不由得挑眉,“你真是有备而来。” 银箱子被放进背包。韩秋肃腰间扣上一条尼龙腰带。他取出一架弓箭样式的物件,走到天台边缘,瞄准对面建筑的二层。 祝笛澜走到他身边,看着弓箭上射出一条钢筋绳索,死死钉在了对面建筑的墙面上。 她好奇地看看,“只在电影里见过。” “不用害怕,”韩秋肃把弓箭和绳子尾端固定到水箱上,打了个死结,再叁确认,“很安全。” 祝笛澜一怔,“你……” 他又拿出一条尼龙腰带,扣在她腰上,又接过她的枪。 她后退两步,又被拉回去。她瞪大眼睛,“你已经拿到钚了……” “你以为这种东西我稀罕吗?”韩秋肃微微一笑,把她的腰带与自己的扣在一起。 “秋肃?!” 天台门传来强烈的撞击声,那根铁链哗啦啦掉了一半在地上。 “抱紧我,不用怕。” “秋肃!我已经尽我所能帮你,但没想跟你走……” 他已经一步踏上天台外沿,“我是来当小偷的,目标并不是钚。” 祝笛澜这才看清他眼里的狡黠笑意,她回头一看,天台门已经被撞开。 韩秋肃揽住她的腰,纵身一跃。她吓得瞬间就抱住他的脖子,缩进他的胸膛里。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她感受着这可怕的失重,连尖叫声都发不出。 快要撞上对面建筑的玻璃,韩秋肃掏出手枪,对着玻璃连开叁枪。玻璃窗碎裂。 他把背包扔进对面建筑,然后在空中调整姿势,用自己的背面向那片玻璃窗,把祝笛澜整个人护在怀里。 他松开铁扣,两人摔进那间巨大的办公室,倒在一片碎玻璃之中。 祝笛澜知道自己被保护得很好,韩秋肃把自己当肉盾,保证她不会被撞晕。 但他这一身肌肉比不上气垫,她还是在落地时被撞得眼前发黑。韩秋肃喘着气缓了缓。刘刈从阴影处走出来,伸手拉他。 他半坐起,搂住怀里那个不省人事的姑娘,轻声唤她,“笛澜,你怎么样?” 祝笛澜没有任何外伤,连那一地碎玻璃都割不到她,但她还是双眼发黑,晕晕乎乎地说不出话。 韩秋肃把她打横抱起,“走吧。” 刘刈迅速带他下楼,找到了昏暗角落里准别好的逃跑车辆。 免*费*首*发:po18vip.de?|?Woo1?8?.?V?i?p -- χsyцsんцωц.cом 拱手相让 两人跳下去的那一瞬间,凌顾宸和罗安砸开了天台门,冲到天台边缘。 身后跟着万昱和他的保镖们。万昱气恼的同时还忍不住嘲讽,“真是够缠绵的,整得跟比翼双飞一样。” 凌顾宸咬得后槽牙咔哒一声。 万昱的保镖举枪对准那两人,凌顾宸气得一拳挥在他脸上。保镖踉跄两步,吐出半颗碎牙。 万昱懒懒地摆摆手,剩下的人就把枪收了起来。 随着叁声枪响,对面建筑的落地玻璃窗碎裂,两人抱在一起的身影消失在阴影之中。 罗安迅速脱下外套,搭在钢索上,打算像他们一样飞过去。刚搭好,刘刈就在对面锯断了钢索。 罗安捡起那副箭弩,凌顾宸回过身,拍拍他的肩膀,“走。” 他们迅速上了车,黄彦调出祝笛澜身上所有的追踪设备,“她没有把手包带在身上。” “她今天没戴手表……”凌顾宸苦恼地想着。 覃沁忍不住嘲讽,“就让你装一个在钻戒上,还能顶九克拉。” 罗安脸上的淤青在路灯下很是显眼,但他毫不在意,“在让人查附近离开的可疑车辆。” “排查要太久。”凌顾宸皱眉,“韩秋肃什么时候对钚有兴趣了?” “他对你老婆的兴趣更大。”罗安冷冷道。 凌顾宸看他一眼,还未来得及理会他突如其来的嘲讽,就接到了苏逸的电话。他抿了抿嘴巴,“起码知道现在去哪里找他们。” 苏逸悠闲的声音还伴着轻微的瓷器撞击声,好似在慢慢搅一杯咖啡,“凌总,交易顺利吗?” 凌顾宸靠向椅背,“你想干什么?” “你不能什么都要,我可以把钚给你。” “为什么?” “钚归你,我只要我妹妹。” 凌顾宸的左手捏成拳头,许久没有出声。 苏逸的声音透着胜利者的笑意,“如果你答应,我现在就把地址给你。” 凌顾宸没有犹豫很久,就答应下来。得到一个地址以后,他们迅速带人向西北方向驶去。凌顾宸脱下外套,“你现在有多少追踪器,都给我。” 黄彦在背包里翻找一阵,取出两个小物件来。 覃沁翻出副驾的武器,又在平板上调出那片区域的地形图,“什么计划?” “先把钚拿到手。” “祝笛澜呢?”罗安问。 “她会明白我的意思。” “嗯,”覃沁漫不经心地说,“毕竟钚没有长腿,老婆有腿。” 凌顾宸背好枪套,没有搭理他的戏谑。 祝笛澜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在轿车后座躺着。她用双手撑起身,一块薄薄的毯子滑落下来。 韩秋肃在副驾转过脸,“你没事吧?” 祝笛澜晕乎乎地靠向他的座椅,“晕……想吐……” 韩秋肃对刘刈说,“开慢点。” 刘刈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快到了,你再坚持一下。”他耐心地劝。 “去哪儿啊?” 车子停在一个旧厂房前,韩秋肃把她扶下来,“还想吐?” 呼吸到郊外清冷的空气,她就觉得好了许多。 刘刈把旧厂房一楼的灯光都打开,她才看清四周荒凉的景象。她跟着两人一起走到角落,韩秋肃把银箱子放在桌上。刘刈走得远远的打电话。 祝笛澜喝了一大口水,才问,“你要干嘛?” “交易。”他抽出一支烟,递给她。 祝笛澜摇摇头,“戒了。” 他重新看看她手指上的婚戒,祝笛澜留意到她的目光,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韩秋肃移开眼,没有说话。 “你帮谁偷这个?”她指指箱子。 韩秋肃吐出一圈烟雾,“你想不想知道,凌顾宸会选你,还是选这要了他一个亿的箱子?” “一个亿啊,那是有点多。” 韩秋肃轻笑,“他会放弃你?” “我不是一个亿就哄得回来的。” “是吗?我赌他会要钚。” “为什么?” “因为他与苏逸的军火生意竞争得厉害,少了钚就不行。” “这是给苏逸的?” “如果他不要,我就卖给苏逸,”韩秋肃按掉烟,“凌顾宸很清楚。” 祝笛澜扬起嘴角,微微一笑,“他会选我。” “他骗你的事,你可不知道。” 祝笛澜没有细究他的话,因为她看见了两辆疾驰而来的SUV。她刹那就开心起来,正想跑过去,就被韩秋肃攥住了手臂。 凌顾宸见她安然无恙,终于放心。 刘刈举枪对着祝笛澜的后脑勺,她不屑地白他一眼。韩秋肃敲敲桌上的银盒子。 凌顾宸走到桌子前,“放人。” “如果你要钚,她就跟我走。”韩秋肃举起她的手。 凌顾宸抬手示意,身后的保镖都把枪放下。祝笛澜这才得以挣脱,她欢快地扑进他怀里。 凌顾宸抱抱她,示意罗安开箱。 罗安收好枪,打开银箱子看了一眼,随后对他点点头。 凌顾宸摆摆手,罗安拎起箱子就走,覃沁也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所有人都退回车上。 祝笛澜的笑只绽放了一瞬,就僵在脸上了。她瞪着收箱子的罗安,声音不由得磕巴起来,“你……你不管我了?” 罗安看她一眼,径直走了。 她连惊慌失措都表现不出,愣愣站在原地。 凌顾宸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他轻轻捧起她的脸,手指伸进她的长发,在她唇上落下绵长的一吻,“别怕。” 祝笛澜又惊又气,一个劲瞪他,也没把他温柔的笑容瞪下来。 他宠溺地摸摸她的脸,最后剜了韩秋肃一眼,才缓缓转身离去。 祝笛澜僵立在原地。韩秋肃并不惊讶,他冷冷看着那两辆车驶离。 倒是刘刈很惊讶,他悠悠然走到祝笛澜身边,打量打量她僵硬的神情,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声,“这是什么场面啊?” 祝笛澜反应过来,气得脸微微涨红。她抬起手,才发现自己穿着凌顾宸的西装外套。 她气呼呼地转过身,没好气地冲韩秋肃喊,“走了!” 韩秋肃双手插进裤袋,“认了?” “非要带我是吗?!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后悔!你现在甩我都甩不掉!” 刘刈没心没肺地大笑。 祝笛澜蹭蹭走到一个绿色的大垃圾桶旁,拽起西装外套就扔进去,骂道,“凌顾宸你给我等着!” 她的高跟鞋在凹凸不平的沙砾上一跺,挞挞挞走到了车边,拉开车门就坐上副驾。 韩秋肃跟着她踱步,捡起那件外套,翻了翻西装口袋,找到一个小盒子。盒子上有一个细微的红灯在闪烁。 显然这是一个追踪器。凌顾宸并没有放弃,不过祝笛澜已然生气,第一件事就是扔了他的外套。 韩秋肃思忖一阵,把追踪器扔回垃圾箱。 刘刈已经跟祝笛澜在车上互不相让地斗起嘴来。 韩秋肃只得与他换座位,他来开车,以防这两人吵着吵着就动手。 一路上,祝笛澜都耷拉着脸,她显然是愤怒多于伤心,亦或是没有丝毫伤心。她有的是纯粹美杜莎式的恼怒。 韩秋肃微笑,“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 祝笛澜气得跺脚,“你也逃不开!我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 “我没意见。” “我有。”刘刈在后座说。 “闭嘴,没人问你。”祝笛澜把气撒在他身上。 “好了,我们再谈。”韩秋肃握住她的手腕,安慰着。 祝笛澜才愿意安静一阵,脸颊依旧气鼓鼓的。 他们驶向市郊,刘刈一开始很紧张,时不时观察他们是否被跟踪。韩秋肃却好似没有任何担心,祝笛澜依旧生气,每一句话都带着坏脾气。 周边的景象越来越荒凉,密集的树丛和渐渐侵入的凉意好似宣告这一带不被现代文明的信号接受。 她不客气地抱怨,“什么鬼地方?” 韩秋肃把车停在一栋小木屋前,“我怕你吃不消,所以暂住一晚。” “我不,我不住条件这么差的地方。” 韩秋肃没想到她发这样夸张的大小姐脾气,放低声音劝,“只是一晚而已……” 刘刈猛地打开副驾门,拽住祝笛澜的手腕就把她拖下车。她尖叫一声,刘刈更是不客气,“这里没人惯着你!听话点!” “那就不要带着我。” “你以为我乐意?要不是看在韩哥面子上,我现在就把你埋树底下。” 祝笛澜气得哼了一声,但还是后退一步,只是嘟囔着骂他“野蛮人”。 韩秋肃从后备箱拿出两袋行李,跟着他们走进木屋。 祝笛澜缩在沙发上,不高兴地瞪着窗外漆黑的夜景,“这是什么地方?” “不会让你去通风报信的。”刘刈跟她呛声。 她蹬掉高跟鞋,“我哪里都不去了,我现在只折磨你。” 韩秋肃拍拍刘刈的肩膀,“去弄点吃的。” 刘刈这才悻悻进了厨房。韩秋肃把她拉进卧室,从包里拿出一套衣服,“换这个,舒服点。” 她翻出一件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看了看尺码,倒也不惊讶韩秋肃把有关她的事都记得这么准确。“知道了。” 韩秋肃打量着她,“这么生气吗?” “不是,”她侧过脸,“我不是好脾气的人,你并不认识我。” “我不这样觉得。你发脾气的样子我看得不少,你只是不太对我。”他微笑,“有点失望。” “你喜欢我对你发脾气啊?” “好像很有意思。我知道你对亲近的人才这样。” 祝笛澜一时有点不忍,“你……” 韩秋肃只是拍拍袋子,“里面这些衣服、鞋都是你的尺码,你自己选吧。” 祝笛澜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不免伤心又愧疚。 -- 利用 刘刈随意地把一大块披萨和烤翅扔进烤箱,韩秋肃也进了厨房,他热了一杯牛奶,然后拿出一个小药瓶,把一颗药丸碾碎,放进热牛奶中。 刘刈看着勺子在牛奶中搅出一个小小的旋涡,不出声地叹气,“韩哥,下药才带的走的女人……你不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吗?” 韩秋肃既不生气也不伤心,语气与动作一样淡漠,“别操心了。” 刘刈无奈地耸耸肩。 木屋的大门打开,走进来一个矮矮的胖子,他把两个大行囊放在地上,摘下帽子,拍拍秃秃的脑袋,“韩哥,你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韩秋肃看了一眼便回卧室,祝笛澜已经换好简单的衣服,把床上的被子往沙发上抱。 他把热牛奶递给她,“你要睡了?” “嗯,我困了,”她接过牛奶,喝了一口,放在一旁,继续拿枕头,“你们怎么睡啊?” “别折腾了,把牛奶喝了。困了就早点睡。” “哦。”她舒舒服服地钻进沙发的被子里,半坐着,把牛奶端在手里,“还有事吗?” “睡床上,沙发不舒服。”韩秋肃对她摆摆手就关上了门。 祝笛澜喜欢在睡前喝杯热牛奶或是热巧克力,这个习惯,凌顾宸和韩秋肃都很清楚。她总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的照顾。 她的唇碰到那温热的液体,忽然停滞了一瞬。 她看看那道关上的房门。这间木屋很小,卧室也显得局促。双人床并不大,这个沙发更是小尺寸,连祝笛澜躺着都伸不直脚,但是韩秋肃比她高大许多,她想着那自己睡会好一些。 这一切好像太自然了,她与韩秋肃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独处,更别提任何亲密的行为。 可是他们对互相的照顾和了解一点都没有淡化或是改变。 她忽然把那杯牛奶举在眼前,细细端详很久。 客厅里的叁个人刚在圆桌边坐下,吃着零食聊了会儿天,卧室门就打开了。 祝笛澜耷拉着张脸,在餐桌边坐下,“我也要吃。” 韩秋肃把披萨推到她面前,同时不动声色地瞄了眼卧室。盛牛奶的空玻璃杯放在茶几上。 她刚撕了一片披萨,就看到了左手边那个矮胖的男人用一脸痴呆的表情看着自己。 她看向他,认出了这张脸,她的双眼微微眯起。她忽然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个可怕夜晚。她以为她会死在韩秋肃手里。 这个矮胖的男人曾把她拖上床,撕破她的上衣。 李侦崇显然也认出她,他震惊于眼前的场面,“这位是……” 祝笛澜把手里的披萨一扔,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不记得了?” “唔……”李侦崇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上次两人见面时,祝笛澜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人。他还以为她没几天能活了。没想到过去那么多年,她好端端得,又坐在他面前。 韩秋肃看出她开始发火,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笛澜……” “没想到跟这种人坐一张桌子。”她撕下一片披萨,塞进嘴里。 李侦崇不屑地哼了一声,“又没真的碰你。” “我记仇得很。” “凌顾宸的女人还能是什么货色?拽什么。” 韩秋肃呵斥道,“闭嘴!” 李侦崇缩了缩肩膀,神情依旧不服。桌上安静了很久,祝笛澜看上去渐渐不那么生气了,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她随意吃了点,便嫌弃披萨和鸡翅都烤得太干太柴,难以下咽。刘刈气得好似要从鼻腔里喷出火来。 韩秋肃对她有着无限的包容和温柔,他接受她的抱怨,进厨房准备做点其他零食。 刘刈气呼呼得,还是听从韩秋肃的话,从储物间里翻出好几包泡面,给这位娇惯的大小姐准备夜宵。 桌边只剩她和李侦崇。她忽然莞尔一笑,对李侦崇眨眨眼。 她的妩媚和风情好似一剂迷药,李侦崇瞬间就中招,也会意地眨眨眼。 祝笛澜哼笑一声,攥起手边的啤酒瓶,狠狠砸在他的后脑上。玻璃瓶碎了一半,李侦崇还傻愣着没反应过来,后脑勺就血流如注。 他刚想跳起来反击,就被祝笛澜一脚揣在下腹部。他倒在地上,祝笛澜用膝盖顶住他的腹部,在他脸上猛砸两拳。 “笛澜!”韩秋肃一把揽住她的腰,轻松地就把她捞起来。 “给他包扎。”韩秋肃对刘刈说完,就把祝笛澜抱回卧室。 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余怒未消,狠狠在他胸上锤了两拳。韩秋肃吃痛,更是心疼,因为他看见她红着眼眶,似乎快要掉泪。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有。” “笛澜!”他发狠,把她压到床上,她终于动不了。他才仔细检查她的手臂。她的手掌和手背有些发红,好在没有被碎玻璃割伤。 韩秋肃舒了口气,“没事就好。” 祝笛澜侧过脸,蒙住被子,止不住掉眼泪。她宁可韩秋肃不再对她这样好,可他总是这样,让她对自己眼下的选择无法心安理得。 他轻轻揽住她,温柔道,“对不起,我知道已经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会觉得后悔。是我对不起你。” 她躲在被窝里哽咽,“他又没真的对我怎么样……但我就是记仇……” “我知道,你应该对我生气。我会补偿你。” “我不想对你生气……”她闷闷地哭,“秋肃,我不知道怎么办,你别再这样……” 他不再说话,只是轻轻摩挲她的手臂。这样的安抚像是无尽的包容与宽慰。 祝笛澜渐渐止住哭声,轻声说,“我好困……” “早点睡。” 她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韩秋肃用手背摸摸她的侧脸,知道那颗安眠药开始起效果。 她应该听不见什么了,但他还是在她脸颊落下温柔的一吻,“晚安。明天我都会告诉你,好吗?我爱你。” 李侦崇光秃秃的脑袋上缠了绷带,他的手臂和绷带都被划伤。即使涂了药,他还是气冲冲的,刚抱怨两句,又被韩秋肃喝止,不许他闹出大的响动来吵到祝笛澜。 他鼻青脸肿的样子活像是卡通片里的反派,不满可是不敢说出声。 他休息了一个小时,才准备离去。刘刈平躺到沙发上,眯上眼略作休息。 韩秋肃站在门廊外,看着李侦崇发动车子。车前灯一晃,慢悠悠地就沿着林间小路行驶出去了。 直到车子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他才回到客厅,开始准备明天的行囊。 刘刈盯着天花板,“韩哥,你说,凌顾宸怎么可能……” “我明白,他不可能不派人跟踪我,”韩秋肃背好枪套,换了服装和军靴。 刘刈皱眉,“这个女人身上已经没有追踪器,这片区域更是有干扰器,他要是刚刚没有跟踪,现在就找不到这里。” “理论上是这么说没错,”韩秋肃在椅子上坐好,“你先睡,过两个小时我们就走。” 刘刈起身,“你眯会儿吧,我们换。” “我没事。”他摆摆手,让他躺回去。 “你给她下药,是不是怕她报信?” “不,我只是暂时不能让她知道后续的地点。” “她喝完了?睡了?没怀疑?” “她习惯要喝热牛奶的,我以前就这么照顾她。她不会怀疑。” 刘刈双手抱胸,“话虽这么说……可我总觉得,这事情顺利得似乎不对劲……” “我也这么想。但眼下的情况就是这样互相算计,提前算到对方的下一步,才能预先准备。” “好吧,”刘刈终于略感轻松,他用手枕住头,“这女人是漂亮,我承认。可你们至于搞得这么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样子吗?那个苏逸,见过她几次啊?就愿意拿钚换她?” 韩秋肃的嘴角露出轻微的笑意,“这件事比较复杂,以后告诉你。” “他跟你抢女人了你还帮他?”刘刈不满道,“韩哥,我再看不惯这个女的我也愿意帮你,但是你要想想,她可是个狠角色,不能因为她漂亮就忘记她的心狠手辣。” “心狠手辣只是她的保护色,她与我在一起时……” 卧室里忽然传来一声碎裂声。韩秋肃骤然间噤声,冲进卧室。刘刈一个鲤鱼打挺地跳起来,攥起一把手枪跟着他冲进去。 茶几上的那个空玻璃杯掉落在地。白色的窗帘像是一阵帷幔,被夜晚猛烈的风吹起,不断拂到沙发与茶几上。 玻璃杯大概就是这么被撞落的。 可是刚刚韩秋肃离开时,这里分明窗门紧闭。而此刻,窗户大开。 他果断拉扯被子,床上已然空无一人。他探出窗外,窗外是一片空旷的草地。 小木屋很矮且只有一层,只要祝笛澜是清醒的,就很容易从这里翻出去。 韩秋肃皱起眉头,看了眼那已然碎裂的玻璃杯,然后从窗户跳出去,他观望四周,草坪上没有被轿车碾压过的痕迹。出了这片草地,就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然后是幽暗的森林。 他从房屋后绕回前门,那里依旧停着他的轿车。 祝笛澜就算跳出窗户,总不可能仅凭双腿在树林之间逃命。 她没有任何器械,没有手电没有指南针,她不可能在午夜时分去树林间冒险。 韩秋肃迅速思考着,如果他是她,那他一定会在逃走时劫走这辆轿车,这才是最聪明、成功率最高的逃跑方式。 他粗略检查自己的车,连被撬过的痕迹都没有。 刘刈拿出手电,在附近搜寻了一阵。他的推理与韩秋肃基本一致,因而也很不解,“她难道要在这附近躲一个晚上?” “她不做这种无用功。” “我们会以为她跑了,会去追她,她就可以通知凌顾宸了,不是吗?” “如果她可以通知,她不会等到现在,”韩秋肃坐上车,“她装出因为安眠药而觉得困的样子,就是为了支开我,显然,我越晚发现越好。如果她只是躲在这附近,应该会希望我很早就发现。” 刘刈也上车,“她知道你下药了?” “这就是我说的,我们都在预判对方的下一步,”韩秋肃发动车子,沿着林间小道向外驶去,“她比你想的聪明多倍。我给她下药,倒被她利用。不是第一次了。” “没车她怎么跑?她不像是能在野外生存的人。” “对,她不愿意玩这一套。嫌弃这里的居住条件差,她宁可跟我耗上好几天也不可能孤身跑进森林里。而且她还确认我不会伤害她。她清楚她没有到需要豁出性命跑路的绝境。” “那她在哪里?” 韩秋肃微微皱眉,“她只能在李侦崇车上。” “什么?”刘刈不可置信,“她刚跟李侦崇打了一架……” “李侦崇不会帮她,所以他不知情。她应该是躲着。” 刘刈马上给李侦崇打电话。电话响了半分钟,终于,对面刚说了一句“喂”,就传来了一声撞击。他的手机似乎是掉在了某处。接下来的声音十分轻微,透着轻微的恐怖。 韩秋肃踩下油门,“他停车了,所以笛澜才动手。” “服务站吗?”刘刈调出地图,“他离开已经40分钟,按照时速,他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在方圆80公里内的服务站。” “我们现在要预判她的下一步,不然永远都玩不过她。”韩秋肃单手转着方向盘,冷冷道,“她不做没把握的事。” “她逃回凌顾宸的别墅前,我们就能截住她。” “她不需要,她敢这样做,就会有接应。”车子飞速行驶在空旷的马路上,“你说得对,事情那么顺,就是不对劲。她早就有准备。”他恍然大悟,微笑起来,“连那个追踪器也不过是骗我。” 免*费*首*发:po18vip.de?|?Woo1?8?.?V?i?p -- 赢家 李侦崇开了半个小时车,还是被后脑勺的疼痛折磨得不行,他决定在服务站停下,去买止痛片。 车子刚一停稳,手机就开始震动,他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嘟囔道,“又怎么了……” 他把手机举到耳边,“喂……” 祝笛澜一直蜷缩在后座底下,此刻终于起身,利落地用手里的麻绳勒住他的脖子。 李侦崇的手一松,手机掉进了座椅与车底的夹缝之间。他拼命去抓那条麻绳,手臂一度向后捞。 祝笛澜丝毫不敢松懈,她一脚踩在他的椅背上,身体后仰,用尽全身的力量勒他。麻绳在她手掌上绕了两圈,此刻也勒住一道猩红的印记。 李侦崇的挣扎非常剧烈,因此把他勒晕的过程持续了非常久。 他终于晕过去的那一刻,祝笛澜感到自己也累到虚脱了。 他已不动了许久,她还是不敢松手,怕他是装的。于是在他晕厥的基础上依旧保持这个勒住他的姿势,保持了许久,她才小心翼翼地松手。 她先是飞速抢夺下他的手枪,顶在他脑门上,确认他是真的晕了。她才下车,打开车门,把他拖下来,扔在地上。 她坐上驾驶座,锁好车门,从车座下捡出手机,翻了下手机号码,确认韩秋肃已经发现她逃走的事。她的时间显得愈发紧迫。 她迅速拨通罗安的手机,“你在哪里?” “离你10公里,”罗安淡漠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你的追踪器20分钟前才恢复信号,我已经尽快赶过来了。” “我知道,告诉我你的方位。”她发动车子,刚一掉头,就感到车子地盘发出咚咚两声。 她不在意李侦崇的手还是腿被她碾断了,她一踩油门,径直开了出去。 “在原地等。” “我不能等,”祝笛澜略感着急,“秋肃已经知道了。” “那你直接上高速,我会跟着你。” “就你一个人吗?” “对,你有没有武器?” “一把枪。” “那就好。” “不好!你知道我不会对他开枪的!”她压低声音,“罗安,你也别……” “我不会听你的。” 他冷漠的声音像是锤子砸在铁架上。祝笛澜气得一跺脚,她更是要抓紧时间离开这片区域,她不敢让罗安和韩秋肃碰头,他们总是弄得你死我活。 车子到了高速路口,祝笛澜还是不得不停下车,查询自己的方位。在黑夜中辨别方向的本事,她没有罗安那般熟练。 为了防止走回头路被韩秋肃逮个正着,她小心谨慎地确认了方向,向城内驶去,一路上她都留意附近的车辆,只有与罗安汇合,她才会真正安心。 这一晚的每一步都是险棋。 凌顾宸给她披上外套的那一刻,她就摸到了口袋里的追踪器。他不可能犯这样大意的错误,大摇大摆让韩秋肃搜出这个追踪器。 她身上必然还有另一个,她顺势就装作生气,扔掉西装外套。 韩秋肃虽然看到了追踪器,还是会有点疑虑。可是他既没有搜她的身也没有处理掉她的旧衣服。 祝笛澜自然猜到,除了那栋木屋有干扰器以外,他一定留了后手。他给她下药的事,她也不过是猜,她把牛奶从窗户倒出去,装作自己喝完了的样子。 是韩秋肃的反应让她确认了牛奶里有安眠药。他们两人就这样互相利用对方的计策一步步下这局棋。 李侦崇的出现给了她一个意外之喜,她轻松躲进他的车里,逃跑计划已然成功了一半。 她预感韩秋肃有事与她谈,但她还是决定先逃走。因此她对韩秋肃有点愧疚。 她抢到的是一部老式键盘机,因此只能打电话,她与罗安一直保持通话,只能通过他的手机定位来告知两人的距离。 罗安指挥她把车子驶下一个岔口,她截下的车太容易被韩秋肃找到,罗安决定把她接上。 祝笛澜看不见他,但知道他就在附近,心中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缓缓慢下车速,车道左边是一片阴暗的灌木丛,之后是密密的树木阴影。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附近完全没有人影。 她停好车,低头摆弄手机,“你在哪儿?没看见你。” “很快就到。停好车,熄火关灯。” “哦……”祝笛澜刚拔下车钥匙,右面的黑暗之中就冲过来一辆轿车,那车没有开灯,好像是从一片黑暗之中无端出现的。 车头发出一声巨大的撞击,祝笛澜不由得尖叫一声,下意识握住方向盘。 撞击并不猛烈,但她的车被生生推出了马路边缘,叁分之一的车头悬了空。 她慌张地侧过脸,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前座上两个昏暗的身影。 她的手摸上车门把手,右边的车辆又发动,把她再向外推了半米。 罗安迅速听明白了发生的事,他透过手机喊,“下车!” 祝笛澜慌张地看看右面车上的两个身影,“我怎么办?” “把手机扔了,下车。我去接你。” 她把手机扔掉,打开车门。车道边高出这片小灌木有半米。她不多想就跳下去,走了两步就踩到一块大石头,崴到了脚踝。 她咒骂一句,还是赶紧朝那片暗影重重的小树林跑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韩秋肃已经下车,站在路垣上看着她。他微微蹙眉,跳进灌木丛,快步跟上去。 祝笛澜在一片黑暗中跌跌撞撞跑了一阵,渐渐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一天的黑夜连月亮都不见踪迹,天地间没有任何光亮。 她扶住一棵树,回头看看,她以为韩秋肃很快就会跟上来,可这会儿,他的身影也消失了。她好似莫名进了一片迷宫,凭她自己怎么都找不到方向。 她止住脚步,脚踝的疼痛像是一阵阵刺痒,她静静听了会儿马路上的声音,又看到10点钟方向闪过高速路上驶过的轿车灯光,她小心翼翼地拖着脚步走过去。 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立住脚步,干脆不动了。现在谁抓到她她都认了,跟职业杀手没什么好斗的。 好在跑过来的是罗安,祝笛澜长舒一口气,赶紧挽住他的手臂,“我脚扭了。” 罗安攥住她的手腕,鹰一般的眼神在四周扫视一圈,“能走吗?” “跑起来会疼。” “我背你。” 罗安刚背对她,面前就跳出一个黑影。刘刈握着匕首,直直朝他刺来。 罗安向后仰,迅速躲开。祝笛澜也不得不后退两步。刘刈连出叁招,罗安因为护着祝笛澜,没有反击,只是一味地躲。 刘刈用匕首狠狠划他,罗安背过身,压住祝笛澜,把她推到地上。 他后背挨了这一刀,夹克被划开,露出了里面的防弹背心。 虽然被护着,但祝笛澜这一摔正好摔在两块大石头上,她的膝盖和手肘被磕破,疼得两眼顿时发黑。 罗安翻过身,跳起,一脚踹掉他手里的匕首。他一手握住刘刈的手腕,另一只手在他的胸膛连打两拳。 他的动作之快,刘刈完全反应不及,生生挨了这两拳。防弹衣上的钢板好似把这阵震荡波扩散了。 不过半分钟,罗安就占了上风,他刚掐住刘刈的喉咙,韩秋肃就一拳打在他的肩胛骨。罗安松手,却被韩秋肃从背后用十字固勒住了喉咙。 罗安猛地用手肘攻击他的肋骨,韩秋肃略微一闪,然后猛踢他的膝盖。 罗安骤然间跪倒在地,韩秋肃死死控制着他。刘刈缓了过来,捡起地上的匕首。祝笛澜赶紧坐起,握住他的手腕。 刘刈猛一抬手,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祝笛澜只觉得眼前发黑,她呼吸不畅,但还是用劲攥住他的手腕,“不要!” 罗安再度试着挣脱,韩秋肃手上的劲也越大。两人身上都发出可怕的关节扭动声。罗安的脸已经因为缺氧而涨红,但他还是利用手肘把身后这人形支架敲松。 韩秋肃松开手的同时也迅速在他脸上补了一拳,两人扭打在一起。 刘刈在枪套里取枪,祝笛澜已经急得几乎无法思考。 她不想看见他们之间弄出你死我活的场面,她无法坚定地选择某一方。眼下她帮不上忙,罗安再怎么刚强,也不可能以一对二,因为她在这里是一个累赘。 她急得去攥刘刈的手腕,“等等!我跟你走!” 刘刈拎住她的头发,用枪顶住她的太阳穴。手枪上膛的声音让两个撕打的人静止了几秒。 罗安喘着粗气,站起身,他淬了口唾沫在地上。韩秋肃后退两步,把手伸进枪套。 祝笛澜管不上太阳穴上顶着的那把枪,“秋肃,我求你!他会走的。” 罗安阴鸷的眼里写满了不服气,但他也知道,当下他无法凭借一个人的能力带走祝笛澜。 这一整晚,祝笛澜和韩秋肃都在用对方的下一步来打反击,最后的最后,还是韩秋肃赢了。她这才明白,他所谓的追捕,更像是捞网。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放过罗安,这让她惊恐无比。 罗安并没有退让的打算,他扫视面前的两人。他与韩秋肃打过许多次,知道他们都无法轻易置对方于死地。目前韩秋肃还有一个帮手,而罗安还需解救一人。他的胜算实在太低。 但就这么把祝笛澜拱手让出去,又是另一件需要按分量计算的事,因此他无法轻易收手。 祝笛澜看出他的不甘心,她害怕地摇头,轻声劝,“快走……” 罗安抿了抿嘴唇,尝到了嘴巴里腥甜的血液气息。 刘刈再度用枪顶住她的头,罗安愤怒地向前一步,韩秋肃掏出枪,也指向他的前额。 祝笛澜使劲摇头,劝道,“没事的,你先走……” 韩秋肃向前走一步,把罗安枪套里的枪取出,他晃晃手里银晃晃的手枪,冷冷道,“给你五秒,不走我就开枪。” 祝笛澜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她清楚,这五秒是韩秋肃给她的面子。罗安分明应该比她更清楚眼前的现状,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这一僵持可能让他送命,但祝笛澜一定是安全的,他们都心知肚明。正是因为如此,她不解他怎会突然犟起来。 “罗安!”她着急,但声音依旧很轻。 罗安看她一眼,后退了两步。他的肢体语言都透着不服气,但最终还是妥协了。他面向这叁人,慢慢后退着。 穿过一片灌木丛,他转过身,消失在暗色之中。 韩秋肃一直举着枪,直到远处的马路上闪过车灯,确认罗安已经驾车离去,他才松懈下来。 祝笛澜松了一口气,跌坐在那块把她砸伤的大石头上。 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能侥幸脱身,但是她也清楚,韩秋肃能在泊都独当一面,靠的就是这种攻击别人的侥幸的缜密行动。 她可以耍弄许多人,但与韩秋肃斗,不可能次次都赢。 好在她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只是泄气地叹了口气。 韩秋肃把她拉起来,“伤到哪里了?” “就扭到脚了。” 他揽住她,“能自己走吗?” “慢点就行。”她一瘸一拐地,走得很小心。 “他怎么追踪你的?” “不知道。”祝笛澜回得漫不经心。 韩秋肃止住脚步,“还不跟我说实话?” 祝笛澜撇撇嘴,撒娇似的推脱,“他找人跟灵媒似的,靠感觉就感觉出来了……这种事你不是最熟吗?什么根据自己的行动方式去追踪……” 她的腰上忽然被拽了一把,她瞬间噤声,因为韩秋肃与她贴得极近。她许久没有与他有这样亲密的动作了,又正在咋咋呼呼地撒谎,不觉还是有点心虚。 想来这么多年,她骗人、耍人的下叁滥伎俩用得得心应手,但对韩秋肃,她最多逞点口舌之快,从未真心伤他。 韩秋肃盯着她的眼睛,他一直都觉得她的双眼极美,这一点,即使是知道她在撒谎的情况下,好似也没什么改变。 他的手不自觉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和耳后区域,再靠近一点,就能吻上她的唇。 祝笛澜下意识略微一闪,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努力装作自然。 韩秋肃的思绪闪了闪,忽然想起,凌顾宸潇洒离开之前,就是这样吻住她。 他微微一笑,靠近她,他学着凌顾宸的样子,把手指伸入她脑后的长发。 祝笛澜意识到他的动作,头一偏,就要离开。韩秋肃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手指在她的头发里摸到了一根小小的发夹。 他把发夹扯下来的时候,扯到了她的发丝。祝笛澜又恼又无奈,抱怨道,“轻点。” 韩秋肃把那枚带着一颗黑色小圆珠的发夹取下,轻笑道,“在这里等着我呢。” 小把戏被拆穿,祝笛澜也只得认了。这一下,凌顾宸很难主动找到她了。 韩秋肃把追踪器丢进灌木丛中,笑容不屑又显出一种满足感。他继续扶住她,“不折腾了,走吧。” 祝笛澜干脆跺脚,发起脾气来,“走不动。” 韩秋肃把她打横抱起,回到刚刚那片车祸现场,李侦崇的车还悬了一半。 刘刈看着两人在面前亲亲密密腻腻歪歪,他不出声地哼着气,碎碎念地嘲讽。 “到底去哪里嘛?”祝笛澜抱着他的脖子,“干嘛非带我?” 韩秋肃把她放到副驾上,温柔道,“睡一觉吧,挺远的。” “把我卖给谁啊?” 韩秋肃微微一笑,发动车子之后,把她的手握在手里,“睡吧。” -- 隐居 虽然有点气郁,但祝笛澜确实感到了这一夜被肾上腺素冲击后、上演了动作大片以后的疲累。她再与韩秋肃对立,还是对他有深重的信赖。因此没多久就睡着了。 没有追踪器,她反正也不可能靠自己形容出所在地域,也就懒得记了,靠着车窗就睡着。 韩秋肃试着把她抱出来时,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到了?” “嗯,累就接着睡。” 她懒懒地瞄了眼周围的景色,发现宛如一片仙境。 深秋的橙红色落叶盖在树上,同时也洒落一地。清晨八九点的阳光透过树叶,把这片精致照得宛如童话。 一幢低矮的小木屋伫立在一片花园之后,附近还有一条小小的河流,高处的水流间隐隐约约透出一片小瀑布,清丽的水流声透过秋日的落叶汩汩而来。 祝笛澜晕乎乎得,不敢相信眼前有这样美丽的景象。 也因为这一切与韩秋肃太不搭。她认识他那么多年,知道他不论居住的还是借住的地方,都总是冷冰冰的,好似没有任何人烟气息。他不像是有闲心挑选景致的人。 “这是哪儿呀?度假村吗?” 韩秋肃抱起她,温柔地笑,“喜欢吗?” “你住的地方吗?你哪会住这种地方?” “还困吗?再睡会儿,你醒了我就告诉你。” 她半梦半醒着,感到自己被安置在床上。困意再度卷来,她慵懒地拉扯被子,觉得这片地方舒服如天堂。韩秋肃坐在床边,给她手肘上的伤口涂了药水,然后才轻手轻脚地拉上窗帘,关上门离开。 祝笛澜在黑暗中眯了一小会儿,觉得心里的好奇战胜了此刻的困意。她半坐起,靠着床头,微微拉开窗帘。 从卧室的窗户看出去,正好是这片小花园的景致。虽然这地方很美,但显然韩秋肃并不在此常住,也没有女主人来打理,因而这花园的景致肆意生长,显出一种野生美来。 她揉揉眼睛,确认看见的美景不是梦境。 这样的景致与凌顾宸那半山大别墅的豪华壮丽完全不同,这里的秋色,显出一种小家碧玉的温馨。 她不由得微笑,随后就被车边的两人吸引了视线。 韩秋肃陪着刘刈走到轿车旁,他给他递了两个大袋子,放入后备箱。刘刈与他说了几句,最后瞄了卧室一眼。 祝笛澜赶忙一闪,躲到窗帘后面。 刘刈独自上了车,驶出了她的视线。祝笛澜微微偏头,思忖一阵,她爬回床上,把头埋进枕头里。她已经失去了脱身的办法,但好在,这里看上去并不糟糕,甚至温馨地过了头。 虽然有点累,但她几乎睡不着了,干脆起床,翻出韩秋肃给她的这袋衣服,挑了两件,去浴室洗了个澡。 她黔驴技穷,只能既来之则安之。洗澡的时候她也这么想,反正现在干着急的是凌顾宸了,她好像已经置身事外。与韩秋肃在一起,她不生气,可凌顾宸就不好说了。 她穿着条简单宽松的白裙子,汲着拖鞋,懒懒地走到客厅,她听见厨房里有动静,便走过去,探进半个身子,“我要喝浓缩咖啡。” 男人侧过脸,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意味。 祝笛澜一愣,这才看清面前的人不是韩秋肃,而是何征闻。 何征闻忍不住打量她。他们见面的次数极少,每次她都在他面前用精致的妆容摆出一副极其傲慢的神情,好像随时都在贬低和踩踏别人。 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祝笛澜素面朝天,穿着普通家居裙的样子,她的头发还湿漉漉地搭在肩膀上。她的脸庞因为无修饰而显出与平时完全不同的素雅来。 她看上去没有以前那么盛气凌人,何征闻对她的讨厌降低了大约一个百分点。他晃晃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好久不见。” 祝笛澜怔了许久,她这样邋邋遢遢到处走的居家模样,向来是不给外人撞见的。她以为这里只有她与韩秋肃了,才这样大咧咧。 这处境让她感到自己在何征闻面前无端矮了一截。但她很快调整状态,冷冷地嘲讽,“怪不得抓不到你,原来在这里躲着。” 她眼里又浮现出那样精明的神色,何征闻直觉面前好似换了一个人。他微微挑眉,韩秋肃对她的感情至深,何家两兄弟都知道但是都不理解。此刻何征闻才承认,这事不需要他去理解,这个女人私下的样子,他是不可能知道的。 何征闻指指她湿哒哒的头发,“你挺自在。” 祝笛澜不屑地抓抓头发,斜睨他一眼就准备出门,“给我做咖啡。” 何征闻的笑容停滞一瞬,“你把我当佣人?” “不然呢?”她哒哒哒地走到室外喊,“秋肃!” 何征闻心里无端气闷一阵,被这位贵妇人当佣人使唤的感觉很让人郁闷。他不想动,走两步,还是退回来,不情愿地打开咖啡机。 韩秋肃坐在露台的木椅上抽烟,听见她唤他,偏过头去,看到一个穿着白裙子的素雅少女,挂着张不高兴的脸,哒哒哒地走过来。 他微笑,“醒了?” 祝笛澜不高兴地指指木屋,“你一直把何征闻藏在这里?” “你们要把他当人质,我不得不插手。” “你是厉害,我还奇怪他怎么躲得这么好。”祝笛澜嘟囔着。 “这里安全。” “你怎样肯放我走?” “这么着急?我以为你会喜欢这里。” 祝笛澜再度打量四周,秋天的阳光是把这片橙红色的落叶照得格外可爱。这样的美景自然是让她心生欢喜,但她此刻没法这样安然,“我没法久待。” “我知道。” “你到底想把我卖给谁?”她说话一直轻柔,即使是问这个问题时也不例外。 “别想这么多好吗?”韩秋肃按掉烟,同样温柔地看着她,“你不会在这里待很久,但你无需担心。就当个小休假。我希望你开心。” 祝笛澜无奈,可终究接受了。她知道再问也没用,他没想说。 她陪他坐下,欣赏这秋日温馨的美景。好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说话,但氛围渐渐缓和,像是融入周围的温馨之中去了,幻化出氤氲的水汽。 “很漂亮。”她轻声说。 韩秋肃笑得很开心,“我知道你会喜欢。” “嗯,”她也笑笑,“我饿了。里面那个男佣会做饭吗?他要是做不出好吃的饭来我就要发脾气了。” 韩秋肃握握她的手腕,哄道,“我给你做。” 祝笛澜开心地跟在他身后,悠悠然地走回小木屋里。 何征闻挂着一张不情不愿的脸跟河豚似的,举着杯咖啡站在厨房门口。祝笛澜顺手就接过,傲慢地走过去了。 她已然自来熟地把何征闻当男佣,何征闻再不乐意,还是看出韩秋肃对她的宠溺,他没得选。前有刘刈后有何征闻,祝笛澜见一个就使唤一个,韩秋肃只有在她闹脾气时才会劝两句,其他时候都用一成不变的温柔对她笑。 自从何征铭被停职,何征闻就躲进这避世的山间小屋。他躲了大半年,等着哥哥复职,等着他自己从泊都大财团的死亡名单中淡去。 他在这里好似隐居,吃穿用住都很精简,随便弄点吃的就打发自己。 因此看到韩秋肃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大餐,何征闻也不掩讶异。祝笛澜已然接受了眼下的局面,干脆反客为主,摆出惯常的女王范来。 她吹干头发,稍稍打理了裙子,虽然依旧素颜,但那股凌人的美丽又爬回她的眉眼。 若是只有她与韩秋肃,她怎么邋遢都无所谓了。但有外人在,她还是稍作整理,以免阴恻恻地吵起架来时,在打扮气质上落了下风。 韩秋肃看出她睡足了觉,精神抖擞地对付起何征闻了。此时的她与审讯室里的那个她相比,不过少了眼妆口红与高跟鞋,其他的都一模一样。 他笑笑,给她盛汤夹菜,劝她不要再跟何征闻大眼瞪小眼。 何征闻看着眼前两人跟对情侣似的,不屑地撇撇嘴角。 祝笛澜看着他夹菜,问道,“刘刈呢?”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他了?”韩秋肃打趣。 “我得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使唤两个人和使唤一个人不一样。” 韩秋肃轻笑,何征闻气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碗捧到嘴边哗哗哗吃起来。 祝笛澜把他呛得满意了,才慢悠悠地喝汤。 “他不过来了。” “为什么?他不是老跟着你?” “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才找他,”韩秋肃淡淡地说,“他是自由的。” 祝笛澜一边思考一边吃了小半碗饭,“这是哪里啊?还在泊都吗?” 对她的打探,韩秋肃依旧很耐心,“我过两天告诉你,好不好?” 她嘟嘟嘴,“你告诉我我能怎么着啊,我没法跟人联系。” “小偷小摸的事你不是很擅长吗?”何征闻插嘴,“你刚刚就想偷我手机。” “把你自己的东西看好,不要赖在我身上。”祝笛澜不客气地回嘴。 韩秋肃安慰地摸摸她的头,“别生气,先吃饭。” 何征闻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他,“韩哥……被使唤被蔺辱的人是我啊……” “她就这样,你谅解谅解。” 祝笛澜瞪他,“我怎么样了?不喜欢就别拐我。” 韩秋肃笑得很爽朗,“我没说你不好。” 何征闻觉得自己吃下去的饭菜都要变成血喷出来。 祝笛澜又吃了几口饭,还是忍不住吐槽,“这么美景如画的地方,我也是没想到你用来藏男人。” “本来是另有用途……现在正在给他借住。” “本来要干嘛?” 韩秋肃不言语,只是给她夹菜,“多吃点,做的都是你喜欢的。” 这一桌饭菜十分和合胃口,祝笛澜吃得很高兴,但还是故作不满地睨他,“再给我下药,我把你这屋子烧了。” 何征闻白眼翻到屋顶,嘟囔道,“你到底看上这女人什么……” “你懂什么,没见过漂亮女人的小屁孩。”祝笛澜骂他。 “你有比我大很多吗?资历那么老?” “就你那套绣花枕头的看人猜职业就知道你是个废物。” “你……” 韩秋肃无奈地叫停,“别吵了。” 祝笛澜这才消停几秒,问何征闻,“你哥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刚复职。” “知道就好,你还不给我老实点。” “你都被抓在这里了,还有心思威胁我啊?” “我收拾你可简单。” “行了吧,你才出不去。”何征闻灌了半杯啤酒,指指她,“你不可能再见到凌顾宸了,不信你就走着瞧。” 祝笛澜微微眯眼,认真打量着他。 何征闻也钻研过心理学与微表情,但他也很清楚祝笛澜在这方面的造诣是他无法相提并论的,因此他在她面前总是很留心,气势也没有太凌人。 但这一句话,祝笛澜瞬间看出他那不寻常的底气。 她转过脸,盯着韩秋肃,“他什么意思?” 韩秋肃并不觉得是大事,语气很淡然,“别想了,我说过,你就把这当休假。” “你把我关在这里我不能问了吗?” “笛澜,我保证你不会有事。” 她相信他的承诺,但还是不安,“顾宸出什么事了?” 韩秋肃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这样想。“他没事。” 祝笛澜蹙着眉,不悦地与他直视。 “我什么计划都没有,好吗?”韩秋肃诚恳道。 祝笛澜看出他说的是实话,却更为不解。何征闻自顾自嘿嘿笑出声来,对于在话语之中赢了她一回表示非常高兴。 祝笛澜不客气地剜他一眼,不再多问,低下头认真吃饭。 免*费*首*发:yuwangshe.uk | ωοο⒙νìρ 袭击 之后的时间,餐桌上叁人的氛围好像舒缓了许多,韩秋肃与她聊天,她会轻柔地回答,不再显得那样不高兴,只是依旧不怎么搭理何征闻。 吃完饭,连何征闻都觉得撑得发慌,摊到沙发上休息。 祝笛澜帮忙把碗筷拿到厨房,韩秋肃接过,“我来洗,你去休息。” “我帮你吧。” “不用,”韩秋肃笑盈盈的眼里满是温柔,“你去晒晒太阳,或者看会儿电视。” 祝笛澜看看他的侧脸,“看来都是你做家务,沙发上那个也是个少爷。” 韩秋肃轻笑,“他怎样都无所谓,但是我不会让你做家务。我以前就想过,要是与你一起生活,我得尽可能做大部分家务……” 他说着说着就噤了声,因为他看到祝笛澜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她脸上,闪现着不安的愧疚和尴尬,显然长袖善舞如她,也实在害怕辜负他的这份爱。 韩秋肃止住话头,帮她把这份尴尬掩盖过去,“去看电视,一会儿我与你谈。” “好,”祝笛澜踟躇了一阵,转身走到客厅,她打开了电视机,调高音量。 摊在沙发上的何征闻懒懒地转过脸,好奇地看看她。 祝笛澜倚着沙发背,微微俯下身,打量他一会儿,嘴角露出一个狡狯的笑,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小子,我们谈个交易。” 何征闻微微坐直身,看了眼厨房,他们所在的角度不能看到韩秋肃,只能听到厨房里传来的水流声。 他挑眉,双手环胸,做出极强的防御姿态,“你想干什么?” “这样,”祝笛澜眨眨眼,“我帮我一次,我就留你这条命。” 何征闻猜到了她的话,不屑地笑出声,“没想到你也会来求我。” “求?”她的声音很轻,这份居高临下的傲气却一点也没有改变,“我愿意放过你,这样的机会你求都求不到。” “你还真是会说话。” “你考虑好了,我不会在这里待很久,你觉得我离开以后,回过头第一个要处理的人是谁?你躲得过一辈子吗?” 何征闻的笑容凝滞在脸上。他迟疑了很久,才开口,“你要我做什么?” “我只要你帮我发一条信息。” 何征闻思忖一阵,“你才来不到十个小时,就这么待不住?” “我不会坐以待毙。” “转念想一想,祝小姐,我要是不答应,你就没有任何办法了,不是吗?”何征闻忽然轻松地笑起来,“是我与你谈条件还差不多。” “你的命在我手里……” “话是这么说不错,”何征闻打断她,“但我的死期在不确定的遥远未来,而你能不能离开,则是眼下的情急之事。” 祝笛澜咬住下唇,绕到沙发一侧,她的手扶着椅背,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何征闻的视线跟着她走,他确定自己占了上风,因而身体姿态也松懈下来。他悠然地拿起遥控器,翘起二郎腿,盯着电视机看。 他摆出赢家的姿态,也没有惹恼祝笛澜。她依然傲慢,“你以为我只有这一手吗?” “有什么招数你就使出来,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祝笛澜转过脸,流露出吃了闷气的不悦。何征闻瞥她一眼,心下更是放松。 祝笛澜只停顿了十秒,就猛然攥住他的手腕。何征闻没反应过来,以为她只是想抢遥控器。哪知她抓住他手腕的一瞬间,就用上格斗的技巧。 她的左手拧住他的手腕,右手在他肩上砸了一拳,随后从右手就从他的腋下插入,死死按在他的后背上。 如此一来,何征闻就被束缚得半边身子都动弹不得。 他没有反应过来的这一瞬,被她占了先机。但他很快行动起来,他的力气本就比她大,因此挣脱一阵,向前翻倒在茶几前的沙发上。 祝笛澜知道自己只能用巧劲,于是跟着他倒了一圈,继续压住他的右手。她跪在地上,用手肘猛击他后背的肩窝。 何征闻吃痛,喊叫一声,随后就猛地一挣,把手臂挣脱出来。 祝笛澜转而攻击他的下腹,她用膝盖踹他,他的脸一抬,她就用手肘猛击他的下巴。 何征闻挨了两下,才惊觉她毫无玩笑之意,她出手的招数又狠又致命,若她是个男人,只怕何征闻此刻已经昏过去了。 他也开始反击,单手就钳住了她的手臂。祝笛澜抄起茶几上的雨花石烟灰缸,直直朝他头上砸去,何征闻又去攥她抓烟灰缸的手。 客厅里传来一声嘶哑的猫叫,一道长长的灰色身影冲进两人的身体之间。 祝笛澜一愣,随后感到自己被人拦腰抱起。 “笛澜!”韩秋肃把她捞起来。 他把她扛在肩上,夺下那个烟灰缸,快步把她抱回卧室。 何征闻半坐起身,微微涨红的脸显得很恼怒。他揉揉凌乱的头发,不明白祝笛澜突如其来的杀意是从何而起。 韩秋肃把她扔到床上,“你改属藏獒了?跟谁都掐?” 祝笛澜不满,但是怎么都挣脱不了,她泄气,爬了两步,坐到床脚,“那只猫呢?” “什么猫?” 刚刚那个瘦长的影子晃着尾巴走进了卧室。它眼角有一道长长的划伤,已然愈合,留了个暗红色的痂。 祝笛澜跑过去,一下子把它抱进怀里。猫的脑袋放在她肩上,显得很自在。 她惊喜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它一直在你这里?” 韩秋肃对于她的行为十分不解,“它……是你的猫吗?” 祝笛澜把猫抱进浴室,它乖巧地坐在洗手台上。它身上长出了稀疏的灰蓝色短毛,但后背还是有几块斑秃。它有着一如既往的凶狠模样,难看得像是蛇与猫的混合体。 但偏偏祝笛澜对它宠爱到不行,她欣喜地揉它的脸,轻声说,“宝宝,你在这里呀?” 宝宝长长地喵了一声。 她笑得极开心,翻看它身上的斑秃,然后把手指伸进它的嘴巴,“宝宝,让妈妈看看牙齿。” 宝宝乖乖地张开嘴。 韩秋肃挠挠头,“是你的猫?” “我捡的,后来它又走丢了,”她回过头,“你捡到它的?” “说来话长,几个月前我在市外与人交手,差点被埋伏,”韩秋肃摸摸宝宝的爪子,“忽然它在那人身后叫了一声。算是救了我一次。” 祝笛澜惊讶地发现宝宝对韩秋肃的触碰毫不反感。她回想以前,宝宝连覃沁都要抓,也不愿亲近凌顾宸。 “我看着是流浪猫,就没管。后来发现它跳到我车里了。”韩秋肃继续说,“我没法养它,就把它放在这里。这几个月是征闻在照顾它。” “这样啊……”祝笛澜顿时犹豫起来,不敢把她把这猫当做夭折的儿子来爱这件事说出口。 她以为宝宝回归了流浪的生活,没想到在韩秋肃身边找到它。她心里五味杂陈。 何征闻也走到浴室,举着手臂,他的小臂上有两道长长的抓痕,并不深,也没有流很多血。他颇感气郁,“我养了这猫那么久,还以为它会帮我呢,没想到帮你。” 祝笛澜抱起猫,轻蔑地说,“你想的美。” 韩秋肃检查他的伤口,“要打狂犬疫苗吗?” “不用,宝宝打过疫苗了。” “宝宝?”何征闻拧起眉毛,嫌弃地问,“这什么名字?” “这是我的猫。” 韩秋肃好奇地打量着她,“你养了它多久?” “没有很久,个把月而已,我去给它弄点吃的。” 韩秋肃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 免*费*首*发:popo.rocks | ?σó⑧. 遗传病 电话嘟一声被挂断。凌顾宸攥着手机的手背青筋毕露,他不耐烦地用手机敲敲书桌。 祝笛澜杳无音信已近一周,罗安受伤独自回来,他就只能这么干坐着等。 也不知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知道这件事背后的主谋是苏逸。至少苏逸不会伤害她。还有一大原因就是韩秋肃,虽然凌顾宸对此非常生气,但也知道只要她有韩秋肃的保护,就一定是安全的。 凌顾宸只安定了半天,随后就发现自己睡眠质量骤降,经常在黑暗中瞪着眼睛睡不着。 一想到韩秋肃在祝笛澜身边,用以前的爱情、用夭折的孩子对她叽叽歪歪。他就气得瞬间坐起身,胸膛里好似有心脏病爆发的前兆。 对陌生人来说,祝笛澜恃靓行凶,是个傲慢没有心的人。但凌顾宸清楚她对家人朋友总是掏心掏肺,夭折的孩子更是她的软肋,因此她对韩秋肃的感情也是游移不定的。 韩秋肃把她留得越久,她就越心软。 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事,已经超出了凌顾宸的控制范围。这让他焦虑。 他连不让祝笛澜与其他男人调情的控制不住,更别提韩秋肃这种蹬不掉的狗皮膏药。 因此拖得越久越不好,他怕十天半个月过去,祝笛澜就要告诉他要重新考虑订婚的事了。更糟糕的或许是,她回来与他谈,说她误判了自己的感情,她爱的还是韩秋肃。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凌顾宸总觉得胸膛里憋着的那股火气要跟火山爆发似的要流出血来。刚镇定一会儿,就觉得后槽牙被陈醋倒着灌,酸得要融掉。 为此他天天骚扰苏逸,无端编出许多事由,谈判与威胁,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苏逸一出门就很容易被凌顾宸堵。 苏逸非常安然,每天都坦白祝笛澜还没到自己手上。 这让凌顾宸更焦躁,祝笛澜与韩秋肃独处是他非常讨厌的画面,要是苏逸也与他们在一起,他还能安心点。 他的噩梦延续至今,终于接到祝笛澜的消息。 好在,她听上去很放松,对他也不冷淡。凌顾宸心下的石头终于安稳落地。 他穿上外套,通知了罗安,准备把祝笛澜接回家。祝笛澜在电话里提醒了他,叫他不要像上次那样冲动,做出火并的架势去抢人,这很容易被苏逸暗算。 他只做了简单的安排,出发前,他看到书桌上那张大红色的请柬。 手感厚重的大红色硬纸面上撒着金粉,封面是两个娇憨的大头像,这是祝笛澜挑的大头卡通画,她笑得很可爱,凌顾宸被画成了大头,意外有种憨态可掬的气质。 凌顾宸不由得微笑,他想起那天祝笛澜收到画家的好几副手稿,是风格不一的小人像。有把她画成纤细窈窕的绝世美人的,好似一比一的缩小,她怎么都不要,非要这幅大头卡通。 凌顾宸没有很高兴,他快四十岁了,不想把这么幼稚的卡通发给亲友。 但祝笛澜就是喜欢,她说没想到凌顾宸是个大胖脸的时候最讨人喜欢。他抗议无效,只得顺了她的意。 他的手指抚过那两个可爱大头像,虽然不太情愿,但看久了也就习惯了。 他打开请柬,内里赫然写着“苏琬与凌顾宸的婚礼”。他的笑意逝去,把请柬扔回抽屉。 祝笛澜只挑了卡通画,里面的内容她还没见过。她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她的名字这样被替换。 凌顾宸上了车,还在回想刚刚的电话。祝笛澜的放松让他安心,因为显然,苏逸还没有对她全盘托出。 这是凌顾宸另一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苏逸带走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但至少目前来看,苏逸也没有与她相认。 凌顾宸想不通,挥挥手,催司机开车。 但他是满意的。这件事,他希望祝笛澜越晚知道越好。 祝笛澜看着苏逸挂掉电话,露出哀怨的不开心神情,“还不让我走啊?” “暂时不行。”苏逸答得认真又温柔,“你很讨厌我吗?我让你不舒服了?” “也不是……”祝笛澜无奈,这方面,苏逸确实不可挑剔。撇开刚见面那一阵的冲突,苏逸对她越来越好,甚至已经盖过覃沁了。 她怕他跟覃沁一样,神经搭错了线,要抱着她喊妹妹。 她起身就往楼上走,“那我先去睡了,我好累。” 苏逸依旧轻轻牵着她的手腕。她回头看一眼,韩秋肃也跟了过来。 苏逸给她展示叁楼的主卧,她已经在这里待过,再来,竟然也习惯了。 这间卧室的装扮很温馨精致,看起来确实像个闺房。她堵在门口,不客气地说,“我要睡觉。” 苏逸笑笑,“缺什么,跟我或王舒说。” “知道了。” 卧室门在眼前关上,苏逸与韩秋肃对视了一眼,两人走到楼梯口,书房就在隔壁。韩秋肃瞄了眼书房门。 “我能跟她说了吗?”苏逸轻声问,“你看她情绪怎样?” “这段时间都挺稳定。” “哭过吗?” “前几天哭过两次。” 苏逸懊恼地挠挠头发,“我还是担心。” “我不是专家,她自己是。”韩秋肃压低声音,“但她并不讨厌你。我问过,她有点怕你,不过感觉抵触情绪不强。” “嗯,”苏逸叹了口气,“保险起见,再过几天。毕竟是家族遗传的疾病……被刺激到了很麻烦……” 韩秋肃与他一起下楼,“是,而且她已经确诊过。” “凌顾宸来要人,先把这棘手的混蛋弄走。” 免*费*首*发:?σ???.?om (?○○??.ν?ρ) 钥匙 关上门之后,祝笛澜就趴到门背后,偷听两人的讲话。 但他们的交谈很小心,听上去距离也有点远,祝笛澜只听到细碎的几个词。男人一沉下嗓音说话,那种涣散在烟雾里似的低音更是让她如同在听坏掉的卡带。 直到两人的声音消失在楼梯下,她依旧什么都没有听到。她气馁地扯扯嘴角,微微拉开一条门缝,观察外面的场景。 走廊上空无一人,保镖似乎也汇集到一楼去了。 她知道苏逸不肯放人,凌顾宸也不会罢休。她不知道凌顾宸有什么计划,但不使用暴力,确实没法把她带走。 住所里的保镖都是俄罗斯人,与西伯利亚黑熊一个体格。现在韩秋肃也站在苏逸这边。 凌顾宸没法硬碰硬,罗安的伤势可能还没好全。她算了算时间,丁芸茹的预产期近了,覃沁基本脱不开身,她也不想把他弄过来,因为她的安全还没到要他抛妻弃子的地步。 凌顾宸无功而返,吃一嘴灰几乎是必然结局了。 不过眼下倒是有一个小窗口,那群俄罗斯黑熊都去一楼撑场面了,她在这两层可以偷摸着做事。 她把门打开,向外探看,回想着上次在这里参观时的场景。 这件事说起来也过去大半年了,这段时间里,她对苏逸确实有了一百二十度的大改观。他不是那个给她挥脸一拳的神经病了,成了一个因而失去妹妹而不断骚扰她的怪胎。 她第一眼就看见了那间书房。她溜到书房前,用力推了推,依旧上着锁。 她打量这老式的门,这种木门,随便一个俄罗斯黑熊保镖就可以用臂膀撞开,祝笛澜要是花十分钟硬踹,应该也可以一试。 但她不能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她弯下腰,看看一楼大厅。苏逸和韩秋肃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边上站了叁五个黑熊。王舒在这一片瘆人的肃穆之中,还面带笑容地准备简单的茶点。 她感慨王舒也真是见过大场面,这种地方,连她都不一定坐得住。 一位满头银发的妇人走过来与王舒耳语几句,苏逸见到她,主动与她打招呼。 祝笛澜想起这个女人叫玛丽,是苏逸在瑞士时就认识的。 玛丽也坐在沙发上,端起茶与苏逸闲聊。叁人似乎有说有笑的,玛丽只说法语,苏逸便给韩秋肃当翻译。 祝笛澜偷偷打量了玛丽几眼,便缩回走廊上,靠着墙,生怕那几只大黑熊一抬头就看见她。 她回想着玛丽优雅的肢体语言,然后再看看那扇书房门。她要是想进去,看来只能偷玛丽的钥匙。 凌顾宸很快就到了,他被堵在一楼,跟韩秋肃互不相让地大眼瞪小眼。 苏逸显得很轻松,请他坐下喝茶。 他直截了当地要人,苏逸干脆否认祝笛澜在他这里。 这些话,祝笛澜听了都气笑了。 来了客人,玛丽便起身与众人道别。凌顾宸听她说法语,便换法语问她。玛丽一只脚已经跨上台阶,还是好奇地回头,与他攀谈。 凌顾宸说他的未婚妻被藏在这里。 玛丽笑笑说这家里没有不知名的女人。 苏逸也开始用法语,叁人开始用法语争执,聊了许久,玛丽才脱身,继续上楼。 韩秋肃嫌弃地撇撇嘴角,祝笛澜坐在叁楼的台阶上,跟他翻了个一模一样的白眼。她没想到凌顾宸来要人,还能用法语跟这群洋人互不相让地叨叨半天。 这个未婚夫还算有丁点用处。 她想着,弯腰溜到二楼,躲在拐角的墙壁后。 玛丽上了楼便走进左边的通道。那里是四间较小的卧室,供这里的工作人员休息。只有玛丽是长期在这里居住,王舒在有夜班时留宿。 这些是王舒告诉她的,她第一次进这片区域。玛丽关上门后,祝笛澜贴着墙壁缓缓移动过去。 楼下叁人又换了中文,你一句我一句不相让地射暗箭。从谈生意到要未婚妻,这泊都两大奸商一个劲漫天要价。 她心中完全没有计划,若是硬闯,她知道自己打得过一位年近六旬的妇人,但闹出这样的场面实在难看,而且没必要。 她正盘算着,就听见房间内传来淋浴的声音。这个时机很不错,她轻轻按下波浪状的金属门把手,木门打开时有细微的吱吖声。 她探进屋内,这是个陈设简单的卧室。玛丽的外套和钥匙挂在一侧的墙上。 事情简单得超过想象,祝笛澜仔细看那面墙。哪一把钥匙是哪个房间的备用钥匙,都写得非常清楚,这样挂着显得一目了然。玛丽作为管家想必相当称职。 可惜,墙上的字都是法语。 祝笛澜的笑顿时消下去,她郁闷地扶住门,很想去把凌顾宸抓上来。 她着急起来,知道自己不能耽搁太久。她猜测法语的书房这个词,与德语或者英语会有些相似,找了一圈,还是没有。 浴室里的水声一停,她的心跳猛然加速,她看一眼,迅速拿起一把没有任何标识的钥匙圈,关上门离去。 她抓着钥匙,低头打量着,走回楼梯。银质的钥匙很普通,她也不知道自己拿的是什么钥匙,最后这一下也不过是直觉。 她太过于专注,一抬眼,发现与走廊尽头的一只黑熊四目相对。 黑熊狠狠瞪她一眼,快步朝她跑来。 祝笛澜马上跑上叁楼,钥匙插进门锁的那一刻发出悦耳的咔哒。她马上闪身进书房,重新关好门,她的手压在门缝上,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她只能赌黑熊没想到她进了苏逸的书房。黑熊在叁楼的走廊上来来回回地探查,显然,即使他怀疑,他也不能进老板的书房,所以他只是徘徊。 过了一会儿,他下楼去找玛丽。祝笛澜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才舒了口气。 黑熊在二楼发出的响动引起了苏逸的注意,他抬头看了一眼,便上楼。 免*费*首*发:?σ???.?om [?σσ??.ν?ρ] 妹妹 确认书房门被反锁了,她才安心,把手里的钥匙扔到桌上,悠悠然地打量这间书房。 苏逸对这个地方神神秘秘的,搞得祝笛澜也以为这是个可怕的地方。至少也要一转身看见一只叁个头的大狗流着哈喇子,就像哈利波特的故事。 可是这仅仅是间平平无奇的书房,屋里的家具与整栋洋楼一样简单又低调,看上去都像是古董。 桌上的台灯看上去也是上世纪20年代欧洲的东西,左手边放了一只钢笔。 祝笛澜忽然想起,苏逸似乎是左撇子。她与苏逸见了很多次,但细节上留意的不够多,因为她总是被他吓得不敢出声。 桌上只有一份文件,她翻开看一眼,是这栋小洋楼的产权买卖。 除此之外,这里已经不能展现更多苏逸的性格。 凌顾宸书房里的文件总是堆成小山,他是个天生的工作狂,热衷于办公室与书房两点一线的忙碌。与他相比,苏逸看上去清闲很多。 “我想也是……”祝笛澜嘟囔着。苏逸经常在泊都和瑞士之间来回跑,又很有闲情逸致在酒桌上与万昱、许盛友等人来往,想必过惯了纨绔的少爷生活。 不过这间书房看上去,实在没有什么上锁的理由。 她把那份合同扔回去,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相框。她顺手拿起,后背却猛地一凛,好似有恐怖的寒冷爬上了她的脊背。 桌上是一张全家福,一个女人坐在单人椅上,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看上去不过十岁的苏逸站在她的左手边。 她身后的男人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祝笛澜认出那是约瑟夫。 他们的笑容都很温柔。祝笛澜的目光落在那个女人的脸上,她脑海中好像想起噼里啪啦的狂躁火花,怎么都回不过神。 那是一张与她十分相像的脸。她不知自己该作何感想,一切的思考都显得无力。 书房门重新被推开。苏逸看见她举着相框的背影,轻声叹气,“抱歉,不想让你这样发现……” 祝笛澜愣愣地回过头,她的眼眶猛然泛红。 隐隐约约间,她猜过这样一个可能性。但直到现在,她也不愿去相信。 这一定是巧合,她曾经是这样想的。这样的故事没必要发生在她身上,她不过是这世上最普通的人之一。 苏逸走近她,看看她手里的照片,再把目光投向她。 他眼里,满是如璀璨夜空般的温柔和欣喜,以及深重的悲伤。“这是我母亲和妹妹。” 祝笛澜张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觉得自己浑身已经没有力气,她似乎随时可以瘫坐在地上,却依然攥住了那个相框。 苏逸的声音愈发温柔,“我妹妹出生没多久就失散,我找了她很久……” 祝笛澜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依旧说不出话。 苏逸拉开抽屉,拿出一个薄薄的文件袋。他取出一张照片和一份DNA鉴定证明。他想递给祝笛澜,她却不敢接,只是后退。 苏逸猜到她没法接受,依旧轻声细语地说,“爸爸让你沿用了奶奶的名字,伊丽莎白,是个很好听的名字。中文名是妈妈取的,单名琬,意思是美玉。妈妈喜欢用小名叫你琬儿,我都是跟着她叫……” 他好似沉浸在回忆里,笑容很温暖,“这个发音对爸爸太难了,他喜欢叫你贝丝……” 他举起那张照片,是苏姚穿婚纱的人像照。她微微侧对镜头,上唇微笑,勾勒出一个迷人的弧度,眼睛笑得弯弯的,满是幸福。 那张照片,乍看与祝笛澜几乎一模一样。苏姚的脸庞更圆润些,与她一比,祝笛澜外貌上有显眼的混血特征。 祝笛澜顿时感到自己的呼吸停止了,她盯着那张照片,震惊地做不出其他表情。 苏逸又把那张DNA鉴定给她看。她已经好似什么都看不见了。 苏逸想去牵她的手,她骤然反应过来,躲到一旁,手中的相框跌落在地。 他轻声唤她,“琬儿……” 她惊恐地绕过他,眼泪却不可控制地掉下来,“你疯了……” 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看到凌顾宸就站在门边。她跑过去,握住他的手臂,“顾宸……他疯了……带我回家好不好……” 她似乎努力让声音冷静,脸上却早已泪水涟涟。凌顾宸紧紧抱住她。他不忍,见她哭成这样,他连心脏都痛得抽搐。 “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他骗我……”她紧紧攥住他的外套,神态是可怜的央求,“不是真的……” 凌顾宸看看那张照片,替她擦掉泪水,轻声说,“先回家,好吗?” 祝笛澜的抽泣声停住了,她愣愣地看着他,“你知道?”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凌顾宸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来,依旧轻柔道,“先回家。”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她很想骗自己,但是看到的景象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凌顾宸对她的身世是知情的。 她已经不讨厌苏逸,但她不想接受这样一个离奇的故事。若是凌顾宸否认,她也就愿意蒙蔽了自己的眼,跟他走就是了。 可是他没有否认。 她脸上的泪水无力地顺着脸颊滑落,却没了啜泣的声音。攥着他外套的手一松。 凌顾宸搂住她的腰,“走吧。” 他向外迈了一步,祝笛澜却愣着没有动,她僵直着后背,呼吸急促,“你一直知道?” “不是……” 他还没说完,祝笛澜就回退一步,躲他似乎在躲瘟疫。 凌顾宸心疼,看她的眼神充满了疼惜与悲伤。 韩秋肃走过来,把她拉到一旁,紧紧把她搂住。祝笛澜再也支撑不住,要不是韩秋肃扶住她,她大概要跌在地上。她把头埋进他怀里,闷声大哭。 “没事……”韩秋肃轻声安慰。 凌顾宸看她哭成这样,心脏像是被锥子一下下垂着。他若是冷漠的吸血鬼,此刻就是被木桩刺中了心脏。 祝笛澜已然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哭她这一生恍惚连身世都不知,哭她爱上的男人骗她最狠。 苏逸与凌顾宸交涉几句,再大的过节,到了现在也暂时放下了。苏逸要他暂时回避,他想与妹妹详谈,凌顾宸便下楼等,等到她愿意见他。 韩秋肃把她抱回卧室,她趴在枕头上掉了许久的眼泪,渐渐安静,只余微弱的啜泣。 韩秋肃跪在床边,轻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没有很久,他从医院带走你之后,才告诉我。” 祝笛澜把头埋进枕头,又泛出哭腔,“就我不知道……你们都骗我……” “笛澜,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 “我叫这个名字吗?!”她崩溃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显得很沉闷,“我都不知道我是谁!我活了这么久是为什么?” 韩秋肃担忧地握住她的手臂,“你冷静一点,我们商量很久,决定在合适的时机告诉你,就是怕你情绪不稳定的时候给你造成刺激……” “他怎么知道?” “躁郁症是你的家族遗传病,具体的,苏逸会与你解释。” 祝笛澜侧过脸,讶异地看着他。 “他一开始拿你母亲的照片给我看,我以为他用ps照忽悠我,”韩秋肃温柔地笑,“他解释后,我也调查过,所以才愿意信。” “真的?” “嗯,我愿意帮他,因为我觉得你有权知道这一切。” 她沉默许久,声音有气无力,“我没想到我有个哥哥……” “至少从我的角度看,他是个还不错的哥哥,愿意为你着想。若是他对你不好,我现在就把他的脸揍扁然后带你走。你不用怕。” 她裹起被子,缩到墙角,“你让我考虑一下……” “好。”韩秋肃坐在床沿,静静陪着她。 免*费*首*发:?σ???.?om [?σσ??.ν?ρ] 兄妹 凌顾宸在一楼的客厅独自坐着,手边的茶都泛凉了,他举起茶杯又放下。 苏逸没有待客的心情,冷冷问,“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凌顾宸同样很冷漠,“我会与她解释。” “你别想再见她。竟然敢这样伤我妹妹。” “她是我未婚妻。” “她是沃德家族的继承人,与你没有任何关系。”苏逸偏过头看向王舒,“送客。” “我等到她愿意见我。”凌顾宸靠向沙发背,罗安站在他身后。两人像两座冰冷的雕像。 要不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苏逸的待客之道就是掏出枪打在对面这两人的腿上了。 他动动手指,把这份冲动压下去。祝笛澜是必然不高兴被骗的,但两人走到了订婚这一步,大概率不愿把事情做到这么绝。兄妹刚相认,他不想独自做鲁莽的决定毁掉这份尚且脆弱的亲缘关系。 祝笛澜要是想这么做,苏逸当然很乐意效劳。 他让保镖盯住客厅里的两人,便上楼探望妹妹。 他在卧室门口深吸几口气,把情绪平稳下来,才慢慢推门进去。 祝笛澜的眼睛发红,楚楚可怜,不过看上去已经不掉泪了。韩秋肃陪着她,与她轻柔地说话。见他进来,韩秋肃握握她的手。 祝笛澜依旧有点畏缩,握住他的手猛然用力。 苏逸走到两人身边,柔声道,“我们能谈谈吗?” 祝笛澜看看他,不知该说什么。 “你要是担心,他在也可以。”苏逸与韩秋肃点头会意。 祝笛澜犹豫一阵,慢慢松开手,“好吧。” 韩秋肃起身,“我就在外面。” 她努力冷静下来,点了点头。 卧室门被轻轻扣上,苏逸才在床沿坐下。他眼里满是温柔与爱,祝笛澜一瞬间甚至觉得他也要掉眼泪,不过想来,可能是她自己哭得太厉害。 她内心承认,这是与自己通血缘的哥哥,可是,他们之间的感觉还是很陌生。 “你还好吗?”苏逸小声问。 她想了想,然后摇头,“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害怕。”苏逸很坦诚,“一开始见到你,你与妈妈长得太像了。后来我仔细看你,又觉得其实你们很不一样。但我那一刻就认出你了,或许血缘之间的脐带就是那么奇妙。” “我见你的时候就没有……” “那时候你还很小,那时候,才不到一岁……当然不记得我……”苏逸的声音微弱下去,随后他深吸一口气,转移话题,“你与凌顾宸在一起,我以为是他查到我的身世,找人耍我……” 他摸摸她的脸颊,“对不起。” 他的爱抚确实如兄如父,与覃沁那个“假哥哥”的咋呼很不一样,与凌顾宸的那种情人之爱又不同。祝笛澜从未在她的人生中体会这样的情感。 她的心跳很快,可还是抓住他的手背,不让他这样摸她。她依旧对他感到陌生。 “然后呢?” 苏逸笑笑,并不失望,“那次我闯进你家的时候,就取了你的血样做了DNA。” “可你还是没告诉我。”?“对,你那时显然为凌顾宸做事,我不知道他对你说了什么。还有,就是……” “我生病?” “嗯,奶奶就确诊过精神疾病,两位姐姐——这你也知道。她们都是因为受了刺激而发病,躁郁症、抑郁症……大姐几乎无法见外人了,所以我很担心。我不想刺激到你,况且那时候你很讨厌我,我怕你接受不了。” 生活如流水般过去,没有被刻意提起时,祝笛澜有时也以为自己好了。其实这根本不是可以痊愈的疾病。 过去这段时间的简单又幸福的生活,让她不再被躁郁症困扰。 可是当苏逸提起,那种窒息般的无望感又如潮水翻涌上来。她的眼睛瞬间又雾蒙蒙得,她一开口,便听到了从心里直逼而来的酸楚的委屈,“可是……” 苏逸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我后来知道……” 她轻声啜泣,“我已经逃不掉了……抑郁症会折磨我一辈子……” “我知道……”苏逸紧紧搂住她,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是我不好,我太晚才找到你……” 这一刻,祝笛澜终于接受这荒谬的身世。她对苏逸不再躲闪,她抱住他,第一次承认面前这个人是自己的哥哥。 “琬儿,我会照顾你,别怕。”苏逸认真地安慰,“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一直在找你。” 这个名字让她害怕,“我不知道我是谁,别这样叫我……”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 “别……你不知道我做过什么……”她止不住泪水,“我父母不爱我,我记恨他们,我好像天生就对别人充满恶意,对养育我的父母充满憎恶……” “他们对你很不好?” “如果他们是我亲生父母,我还能找到恨他们的借口……现在你告诉我他们对我没有任何义务,我竟然去恨他们……” “我带你去见他们……” “我不想……求求你别……我不知道该这么办……” 这巨大的撕裂感几乎让她崩溃,她没想到,此刻的身份危机让她如此无法接受。或许她忽然想清楚了,她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总是在某个奇怪的节点误入歧途。 她一直找不到原因,没法相信这是冥冥之中的惩罚。 苏逸依旧搂着她,他与她并排坐着,靠在床头板上,不断摩挲她的手臂与后背,“琬儿,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会照顾你。” “为什么会这样……我为什么……” “我给你讲个故事。我出生在泊都,在我懂事之前,我压根不知道父母没有结婚,我还有四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和哥哥。我一直以为,我的家就是简单的一家叁口。我八岁的时候,妈妈问我,想不想有个弟弟或者妹妹……” 祝笛澜紧紧攥着他的衬衫,她贴在他的胸膛上,听他用平缓的语气讲故事,忽然她也渐渐安定了。 他们的心跳声似乎接近,她不得不承认这种奇妙的血缘之亲,她甚至还未与他熟悉,就已经感受到他的重要。 “我认认真真思考了很多天,大概有半个月那么久,”苏逸说着说着就笑起来,“把妈妈都逗笑了。” 祝笛澜用一种哭过后的虚弱又沙哑的声音问,“为什么?” “因为我真的在考虑。如果有个弟弟,我可以带他一起去打猎——爸爸带我回瑞士的时候,我们经常去打猎,所以我觉得有个弟弟,那就多个人玩耍。可是我也想有个妹妹,我想着,她会有很好看的眼睛,与妈妈一样。 我把这些话都讲给妈妈听,她说,如果是弟弟,可能要天天与我打闹,但妹妹就不会。她会乖巧地跟着我,但我花上十倍的心思去照顾她,比照顾弟弟更难。” 祝笛澜的呼吸渐渐安静下来。 “我很果断地说,我要妹妹。就算现在这个是弟弟,以后也要有妹妹。妈妈那时候笑得很开心。”苏逸温柔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你出生的时候,我觉得我比谁都激动。我在医院里鬼吼鬼叫,喊’我有妹妹了’……” 祝笛澜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苏逸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小,“那时候你好小好轻,也就这么点吧,我记得。妈妈让我抱抱你,我分明刚刚还很激动,真的抱起你,却害怕地手心和后背都是汗。我怕我抱不好你,你会哭。” 他笑得格外开心,“我还记得,那时候你的一点点头发是金色的,”他用手指在她额头绕了个小圈,“这样,打着卷的,特别可爱。你连眼睛都睁不开,”他又指指她的眼睛,“这里,这里,都是粉红色的,皱皱的……” 祝笛澜也忍不住微笑,“这样很难看。” “不会,特别可爱。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那几个月,我上学都没有心思,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书包扔在地上,跑去抱你。大部分时候,你见到我都很开心,会这样笑……” 他用食指轻轻逗逗她的嘴角,“笑声是断断续续的咯咯声。就有一次,你在睡觉,我硬要逗你,你一睁眼就大哭。” 他笑得愈发欢畅,“那一次我被爸爸骂得好惨啊!因为妈妈哄了你很久。” 祝笛澜看看他,然后把头埋进他的胸膛。 “后来我就不敢吵你了,倒不是因为被老爸骂,而是你哭了我也心疼。我迫不及待地等你长大,我可以与你聊天,带出门玩耍。等你再大点,我教你骑马……” 她闷闷地啜泣,“天哪……我经历了什么……” “虽然你现在很大了,我还是会一样疼你……” “我有过一个孩子……他夭折了……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苏逸心疼地叹气,“我的妹妹……” 她哭了一阵,才继续问,“后来呢?为什么我不在你们身边?” 苏逸深深地叹气,许久没有说话。他看着房间角落的目光似乎失去了焦距,也失去了那一点方才的光亮。 免*费*首*发:?σ???.?om [?σσ??.ν?ρ] 长夜 兄妹谈了许久,祝笛澜根本不知道凌顾宸像尊雕塑一样杵在客厅里。 她断断续续地哭,哭得很厉害。苏逸安慰她的时候,也给她看了许多旧照片。她就又哭又笑的,精疲力尽,靠着苏逸的肩膀就睡着了。 凌顾宸在客厅里坐了一整晚,晨曦微微露出乳白色的光芒,他才转转僵硬的肩膀。屋外的鸟鸣声在枝丫上清脆地敲打着。 他叹了口气,抱胸站到窗边看了看。这整夜,除了苏逸那两个盯着他的保镖,并没有人搭理他。他打电话给秘书,推掉工作,继续这比黑夜还要漫长的等待。 祝笛澜会生气,他很清楚。但他也有把握,她会给他解释的机会。 到了八点,王舒进了客厅,见到凌顾宸,与他客气地点点头。 她把简单的早餐放在桌上,“凌先生,请用早餐。” 凌顾宸走到餐桌边,她笑笑,又开始把另一份早餐放进银质大盘子里。 凌顾宸打量打量她,“给谁送早餐?” “给祝小姐。” “她醒了?” “嗯。” 王舒说话的时候一直带着标准的职业微笑,显得不卑不吭。凌顾宸看出她的素养,感觉得到眼前这位女士很温和,很好交谈。 他压低声音,“她怎么样?” 王舒这才犹豫一阵,她不知该怎么形容祝笛澜哭肿眼睛的憔悴模样。 她的沉默让凌顾宸猜到了几分,他马上说,“我要见她。” 王舒更犹豫,“我该知会苏先生。” “不,你直接与祝小姐说,她会愿意见我。” “凌先生,这件事……” 有素养的管家有一套标准的术语,来应对各种场面。她一开口,凌顾宸就知道她要用这职业的长袖善舞来敷衍。他马上打断她,“她很不好受,我知道。你愿意帮她吗?” 王舒怔了怔。她一时间没明白凌顾宸的意思。她在这里的工作很愉快,祝笛澜又是贵客,而且待她平和。王舒总觉得凌顾宸话里有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 她还在迟疑,凌顾宸就明白了。说白了,王舒有颗善心。凌顾宸迅速占了这颗善心的便宜,他把银盖子盖到盘子上,“我帮你拿给她。” “凌先生……”王舒刚想拦,凌顾宸长腿一跨已经朝阶梯上走了。 盯在客厅的那两只黑熊保镖跟上来阻拦,罗安攥住一人的肩膀,差点又打起来。 王舒赶忙调停,与保镖解释一番,两人让了路。 凌顾宸快步往上走,只想尽快见到祝笛澜。王舒是这个屋里心肠最软的人,他要是没抓到这个机会,遇见苏逸,麻烦可就大了。 他不想再等,他急于见到祝笛澜。 王舒一时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蛊,可能凌顾宸那副恳切的真心打动了她。她带他到叁楼,指指主卧门。 直到他进门之后传来那一声清脆的反锁声,她才好似被钟敲打,赶忙转身去找苏逸。 昨晚,苏逸向她吐露许多旧事,祝笛澜在一夜的震惊与悲伤之中不断被低落的情绪湮没,她哭了停,停下又哭。 苏逸不敢刺激她,即使讲故事,话也是一字一句慢慢说。 这新身份似乎很风光,沃德集团的千金。可祝笛澜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生母早已过世。她要的爱依旧不在,这风光浮华像个梦。 她只是隐隐害怕,可再害怕也感受得出,苏逸是个好哥哥。 他说爱她,不是说说而已。 尽管陌生依旧是他们之间的基调,她还是接受了他给的这份安全感。 睡着的时候不知道是几点,只知道醒来的时候,难受得像生了场大病。她微微坐起,就感到轻微的偏头痛。 苏逸和韩秋肃确认她安稳睡着才离开。之后的事,她都不知道了,也不想管。 所以凌顾宸忽然托着个银盘子进来时,她有些恍惚。 她正坐在窗边的梳妆台,用一把宽大的气垫梳整理发尾的大卷。她不断走神,梳齿一下落在发尾上,一下又刮在她手上,可她浑然不觉。 她听到门打开的声音,转过脸,看个那个她最依赖最熟悉的人。她却不知作何反应。 凌顾宸把银盘子放在桌上,反锁上门,与她对望一眼。 那一眼,她也不知道心里忽然涌出来的是什么感情。昨晚长久的夜谈好似把她的整个世界和人生都颠覆了。 她的生日被改过,她原以为自己28岁了,没想到其实已经29。她好似莫名失去了人生中的一年,她想找回这一年的时间却遍地不寻,根本不明白它失落在哪里,更别提去捡回来。 从她小时候开始回想,原先那些普通的回忆,忽然成了错误。像是眼前出现无穷的乱码。 再看到凌顾宸就是这样的感觉,她分明对他这样熟悉,却又觉得他陌生。她甚至找不出一个正确的情绪。 她找不到自己,失去了身份认同的基石,更是不知怎么应对过去的承诺,和眼前这个所谓的爱人。 凌顾宸只看到她发红的上眼皮和憔悴哀伤的目光。 他想也不想,就把她拥进怀里。 祝笛澜没来得及说话,嘴唇就被狠狠吻住。口腔里都是熟悉的荷尔蒙气息,她躲也没力气躲,想着或许也不该躲。 她有点气他,可被吻住,她就清楚自己还是爱他的。 凌顾宸的手扶在她的腰上,紧紧搂住她的后脑勺。 祝笛澜被吻得喘不过气,身体向后仰去,发现自己被抱到了床上。 这个吻里混杂了浓厚的欲望,她捧住他的脸,小心翼翼地推着,心想他该不会是现在就要脱她衣服,未免太不合时宜了。 凌顾宸的呼吸粗重得可怕,他想念她,但也知道两人时间不多。不用很久,苏逸就要带着备用钥匙来打架了。 他硬生生把欲望压下去,但怎么都不想终结这个吻。她的唇甜嫩如蜜,沾上就逃不掉了。 祝笛澜摸着他的脸,摸到一手刺人的胡渣子。她这才知道他等她等了一夜,醒了一夜。 她不免心疼,想到昨晚睡下时,根本没有过问过这心爱的男人。 她终于把他推开,仔仔细细端详他的脸颊,除了那一手刺人的胡渣子,他的面颊和眼圈都发青,显出疲态。 “干嘛不回家?”她又心疼又责怪。 “我不会一个人回去,你跟我回家。” “顾宸……” “听话,”他的语速又温柔又急切,“回家我都告诉你,好不好?别生气,别离开我。” 他不提倒罢,一提,祝笛澜的眼圈又红了。她想起昨晚,不由又开始诘问,可是有气无力,“你又骗我!你一开始就知道?!” “不是,我发誓,这次没骗你。我知道也没有多久。” “什么时候?” “见到你弟弟的时候,罗安才告诉我。” 祝笛澜更气,“罗安一直知道?!” “也不是……” 门外响起备用钥匙的轻微碰撞声,凌顾宸微微坐直身,认真道,“我带你回家。” “顾宸……”她哽咽起来,“他是我哥哥……” 卧室门被打开,苏逸一看就气得不轻,但他瞥了祝笛澜一眼,硬生生把怒火压抑下去,只说,“你对不受欢迎这四个字的理解是不是有问题?” 凌顾宸看他一眼,又把目光放回祝笛澜脸上。他与她对看着,那目光里,是恳切的央求。 他是一个多么孤傲的人,低头也不愿意,更别论放低姿态。 可他愿意为她这样做,祝笛澜心下清楚。她心软许多,颤抖着双唇,不敢说话。 “你拿我妹妹要挟我,”苏逸指指他,“害她这么多年,这笔账我会跟你算。这话我不说第二次,也不会忍你很多回。凌顾宸,你再不走,就别想活着走出去了。” 凌顾宸只是紧紧握着祝笛澜的手,“我与我妻子有话要谈。这件事,由她决定。” 祝笛澜虚弱地叹了口气,闭了下眼睛,落下几滴泪来。她幽幽道,“你回去吧。” 凌顾宸怔了怔。 她把手抽出来,“你先回去。” “笛澜,跟我回家。” “如果,如果我还想找你,”她哽咽起来,“我会去找你的。” “你现在生气,我知道。但你要给我机会解释。” “让我与哥哥住几天,好吗?” 凌顾宸摸摸她的脸,看了她许久。最后重新吻住她,“好,多久都好。我等你。” 祝笛澜很难过,可是不知该怎么说。 “你要记得回来。”他依依不舍地吻吻她的唇、她的额,磨蹭了许久,磨蹭到苏逸的脸都绿了,他才愿意走。 “别置气,按时吃饭,好好照顾自己。” 她点头,“你也是。” 韩秋肃报臂站在门外,冷冷看着他。凌顾宸故意撞他肩膀,头也不回地离开。韩秋肃觉得无奈又好笑,哼笑一声。 苏家小姐 苏琬这个名字和身份,她接受起来比想象的要快。大概苏逸实在乐衷于把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捧在手心,他过去几十年都没机会唤她的乳名,现在有了机会,就一定要经常叫。 她一开始不习惯,后来听见有人叫“琬儿”,她也就下意识转过头去。 王舒与兄妹俩聊了几次,也就改口叫她“苏小姐”。 她到头来也想不到,在凌顾宸身边做了近十年艳名远扬又臭名昭彰的“祝小姐”,现在轻松一换,以前的坏事好似又不与她相干了,她成了名门大家的“苏小姐”。 她并没有很安然。 韩秋肃看得出来,因而私底下依旧会叫她“笛澜”,她对此也感激。若不是韩秋肃一开始这样陪她,给她保护,她之前未必敢与苏逸单独相处。 韩秋肃一直陪她在这里住着,苏逸把玛丽当家人,与王舒也合得来。这小洋楼里好像一家五口,经常有说有笑的。 开心的时候,祝笛澜偶尔也会想起,那栋半山别墅里还有她另一个家。 苏逸每天都与她说以前的故事,与她说妈妈。他想起小时候,佣人都叫他“大少爷”,他真以为自己是独生子,哪知真要论起来应当是“五少爷”。好在哥哥们是瑞士人,不懂这一套。 王舒打趣,“您两位哥哥又不姓苏,不作数的。真要说这一套,您是’苏大少爷’,没错。” “太老套了,什么民国年代吗?难听。”祝笛澜笑嘻嘻地吐槽。 凡是能让她笑的话题,苏逸都很有心情延续。 “也对。那琬儿该被叫什么?’六小姐’?” “不是说瑞士人不这么叫吗?”韩秋肃问。 “嗯,若是一定要这么叫,那就是’二小姐’或者‘苏二小姐’。”王舒认真说,“我遇到过做派传统的雇主,确实是要这样讲究的。” “还行,”苏逸托着下巴,“二小姐。若是你与我一起长大,旧佣人都会这样叫你。” “那么,苏二小姐,你想吃什么?”韩秋肃端起一个瓷盘,“我给您取。” “哎呀,不许叫!难听死了!”她又气又笑,“什么二二二的!你在骂我!” “二小姐,哥哥明天想带你出去玩……”苏逸凑过来,故意逗她,话音未落,就被掐住手臂一阵威胁。 玩闹一阵,祝笛澜才问,“在瑞士怎么叫啊?” “家里,名字前加个miss或frau,在外,都是沃德小姐。” “有爵位吗?”王舒好奇地问。 “瓦妮莎的父亲有爵位,大姐的第一任丈夫是侯爵,她那时候是侯爵夫人。” “两个姐姐的精神状态真的很不好?”祝笛澜好奇。 “嗯,你以后会见到,”苏逸忽然犹豫,“关于你的身份,我想过给你补瑞士护照和身份,但近期……有点麻烦,可能需要等等……” 祝笛澜完全没留意他说这话时诡谲的迟疑,淡淡道,“没有就没有,无所谓。” “要有的。”反而是苏逸很认真,“你是沃德家的人,要有的。” “不过也是私生子和私生女,”她打趣,“你的存在是不是让瓦妮莎很生气?现在再来一个,还是半路冒出来的,她岂不是更加……” “关于瓦妮莎,你就想错了。”苏逸微笑,“她与母亲的关系很好,她会喜欢你的,你也会喜欢她。” “那爸爸呢?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苏逸的态度更躲闪,“他爱管人,有控制欲。他来之前,我先带你玩。” 祝笛澜咬着勺子,不解地眨眨眼,“大家族真奇怪……我不明白,我是小镇的山沟沟里出来的姑娘。” 苏逸捏捏她的脸颊,“吃饭吧,小姑娘。汤都要凉了。” 苏逸喜欢这样逗她,祝笛澜偶尔开心,偶尔会有点不适。他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兄妹,没有经历过童年与青春期,现在两人都成人了,她快叁十岁,再像个孩童一样打闹玩耍,怎么都奇怪。 苏逸想给她补偿,但她也清楚。那些过往的岁月,是怎么都不会再回来的。 她在这里住了半个月,苏逸几乎都无心工作,整天带她吃喝玩乐。有公事了,他就嘱咐韩秋肃好好照顾她,才愿意离家。 军火生意上的事,他并不躲她,但也会直说,希望她不要把这些事透露给凌顾宸。 同样的,虽然知道她在凌氏的地位相当核心,苏逸也不逼问她个中细节。如果她要说,他希望是由她主动。 对此,祝笛澜分外感激。 与此同时,她也不好意思过多与凌顾宸联系,联系了也不让苏逸知道。因为这个哥哥对她太好,她要是帮了凌顾宸,好似在背叛他。 好在,凌氏与沃德在这段时间内偃旗息鼓,没有恶化矛盾的意思。他们不约而同为祝笛澜空出许多情绪上的缓冲时间。 她与凌顾宸联系过两次,她情绪平稳,两人好好打了几小时电话。 她接纳了凌顾宸的解释,他虽然瞒她,但确实也是近期才知道的。 但凌顾宸没有把廖逍的计划全盘托出,幸运的是,祝笛澜已经高高兴兴地翻了篇。这件事,看上去并不会影响他们的婚约。 她一高兴,凌顾宸就忍不住开始逗她,同她说俏皮话。求她回家看看他,抚慰他孤单的心灵,和禁欲许久的身体。 祝笛澜笑得脸泛红,窝在被子里骂他。 她也想他,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与苏逸坦白。他等了她这么久,她无法自私地走开。 每晚,她都翻看旧照片,苏逸坐在她卧室的沙发上,看着月光,说着他的回忆。 祝笛澜问他为什么要留这间主卧。 苏逸直言,“我回泊都,发誓要找到你。这个房间是留给你的。” “又不差这么一会儿,”她觉得他的偏执带点幼稚,“找到了你再搬嘛。” “不行。” 她有点感动,“我也接受客卧,毕竟……” “好的都要留给你。” 他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她没法把“我不一定在这里长住”这后半句话说出口。 她只得低头继续翻照片,继续闲聊,“哥,你最长的一任女友交往了多久?” 苏逸掏出手机,发出一张照片,递给她,“六年。” 照片上的是个大眼睛棕发的姑娘,气质典雅。祝笛澜不禁赞叹,“好漂亮。” “嗯。” “你爱她吗?” “爱。” “那为什么分手?” “她想结婚,我给不了。” 祝笛澜吃惊,“为什么?” “结婚太让我分心。”苏逸坦白,“没找到你之前,我不会结婚。我不知道你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但我作为哥哥,必然要把我的爱补偿给你。结了婚,就要把妻子放在第一位,我告诉她我做不到。目前来说,我要把妹妹放在第一位。” 祝笛澜怔怔地看他,苏逸的笑很温柔。她垂下眼,差点掉下眼泪来。 他为她做到这一步,她更加没法开口说回到凌顾宸身边去。 她不由得叹气,“就因为我……这也太可惜……” “没事,她过得很好,”苏逸看回照片上那个美丽的女孩,“她幸福就好。” 祝笛澜凝视着他,“那你呢?你好吗?” 苏逸笑笑,“与你重逢以后,就很好。” 她几乎要落泪,还是努力微笑着问,“那你没想过,你找到我的时候,我也结婚有家了,无法把你放在第一位?” “之前一直找你,总觉得你小我十岁,结婚还太早。成家了也没关系,哥哥还是哥哥。” 她把相册放到一旁,走过去,搂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胸膛里。 她又闷闷地哭,苏逸安慰地拍她的后背,“你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是……小时候,长大的时候,总是不开心……”她断断续续地说,“我总觉得辛苦。谢谢你……” “以后都不会了。我照顾你,全心全意的。” 她哭了一阵,“你不会喜欢我的。” “怎么会。” “现在我们刚相认,等你了解我了,就会知道我脾气坏,娇蛮,自私,招人讨厌。你不会再喜欢我了。”她认真道,“我们相认那么晚,你以为你找到一个小妹妹,可我快叁十岁了,不可爱,却可恨。” 苏逸沉默了一阵,语气中的轻松与温柔并没有消散。“也许吧。你也许也不喜欢我。” “兄妹之间会这样吗?” “会。我与两位哥哥关系很差,与姐姐们还不错。” “是不是与我们也会这样?” “琬儿,就算我们相处不如想象的那样好,我也会告诉你我爱你。” 她攥住他衣角的手紧了紧,“谢谢。” “过去这叁十年,欠你的,我都要补回来。” “我想见见妈妈。”她默默掉眼泪,“你说她会爱我的,对不对?” “对,她很爱你。” “我从小就觉得养母不爱我。生母爱我,可是她过世了……” “都过去了,没事了……”苏逸哄着她,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父权 即便有时候会想念凌顾宸,祝笛澜也无法否认与苏逸相处的快乐。苏逸有着醒目的聪颖天资,他显然从小就是如此,因而做派随性,不是工作狂。 他这份带点纨绔的不羁性格用在照顾妹妹上,那真是无微不至。 他想与她相处,想让她喜欢他。便日日花大把时间陪她聊天、了解她的喜好,或是带她出去玩。 祝笛澜还没想好到底住多久,苏逸已经在问她年底想去哪里度假。 整个世界好似在她面前缓缓铺开,只要她说一个地点,苏逸就迫不及待带她飞过去。 她只是低着头,笑得很开心,但也不回答。 她不急于到处玩耍。虽然她接受了,但自己的身世还是需要她消耗。她宁可待在家里,睡前,苏逸会来陪她,他们就在卧室的大窗户里看到室外星月浩瀚。 苏逸再慢慢讲家里的事。 沃德是个大家族,连上瓦妮莎那一系,怎么都说不完似的。 祝笛澜当故事听,那种与她相连紧密的感受依旧不深刻。听苏逸讲的时候,她就翻看旧照片。那本旧相册里的照片并不算多,她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半个月,熟悉地几乎会背。 苏姚的笑容透着善良的温柔,尤其是她看着怀里的婴儿时。 祝笛澜总是留恋地摸摸照片上她的脸,她想要那一份母亲的温柔。 苏逸看得出她的心结,又听她简单说过小时候因为家境不好而被欺负的事,因而对她无比疼惜,他摸摸她的头发,认真道,“别伤心。我连着妈妈那一份,一起爱你。” “谢谢,”祝笛澜笑得很开心,“你还有其他照片吗?这本相册我看了好多遍了。有没有妈妈年轻时候的?” “那些照片不在我这里。” “在瑞士?” “嗯,爸爸有。” 一提起约瑟夫,苏逸的神态有一种难言的复杂。这一点,心思细敏的祝笛澜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因而她从未多问。 此刻的她也只是婉转地问,“我……能见他吗?” “爸爸吗?当然。”苏逸虽然很肯定,声音却弱了一截。 祝笛澜咬住下唇,终于决定好好问问当年失散的原因。一开始她不提,因为觉得与苏逸只是名义上的兄妹,现在他们熟悉了些,约莫是可以真正触碰这个问题了。 “当年,究竟发生什么?我为什么与你们失散?”她慢慢地问,“为什么我们没有一起长大?” 苏逸叹口气,“不是失散。” “不是?” “……当年是妈妈坚持要把你送走。” 祝笛澜一惊,手心麻了一片,瞬间发凉。 “她因为爱你才这么做,她没想到——我也没想到,最后把你托付的人家这样毁掉你的童年。” 苏逸与她贴着坐,揽住她的肩膀,“或许我不该这样说,你会觉得爸爸很糟糕……但他并不是一个糟糕的父亲……” “与他有关?” “他对妈妈很好,对我是严父也是慈父,你出生时,他把你捧在手上喊‘我的公主’……他是爱家人的,只是……或许在血腥的游戏规则中浸泡太久,他知道怎样的爱值得被牺牲……” “什么意思?” “你知道两个姐姐的事,她们的精神状态,其实与父亲的决定有关系。” “我在听。” “上流社会的女人,出身优越,其实没外人想得那么无忧无虑。两个姐姐,18岁就订婚,都是联姻。每个女孩都知道这一点,上学时,该玩的,该享受的,都要尽情享受。因为之后的婚姻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祝笛澜吃惊,“她们不愿联姻?” “没什么不愿意的,爸爸这样安排,但是不会害她们。嫁的是门当户对的侯爵,没爱情看起来是小事。” “听说约瑟夫与瓦妮莎的婚姻也是。” “对,联姻。年轻时有过爱情,不过也没有撑很久。但不可能离婚,他们约好各自找情人,节日则聚在一起。”苏逸无奈地笑笑,“瓦妮莎与我说过,感情消逝之后,他们吵得极凶,之后心平气和地坐下,谈开了,所以一直到现在都是最亲密的家人。” “怪不得你说瓦妮莎与妈妈关系好……” “先说姐姐们的事,”苏逸握握她的手,“大姐第一次嫁的那个侯爵,人前看上去文质彬彬,私下却是个家暴狂。大姐忍了两年,才鼻青脸肿跑回家。” “两年?” “她那时候太年轻了,甚至无法把这种感情模式认作不正常。” 祝笛澜惊愕之余也叹气,“被保护得很好的富家姑娘,也不是不可能……” “这导致了瓦妮莎和爸爸之间的裂痕。瓦妮莎要保护大姐,但爸爸与侯爵之间的生意联系非常紧密,不答应离婚。” “女儿被打了他不管吗?” “这是他性格的弊病,”苏逸苦恼地挠挠头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准确地形容约瑟夫,“极强的控制欲,对子女到了几乎控制狂的地步……” 祝笛澜瞪大眼睛。 苏逸赶忙把话找补回来,“撇开这一点,他是个好父亲……你千万不要往坏处想……” 祝笛澜皱眉,咬着嘴唇,把想说的话生生咽下去。 “可以说,大姐二姐都是被糟糕的婚姻折磨着,爸爸也只出于自己的利益而不考虑她们的精神状态,导致她们先后得了抑郁症。” “他有躁郁症吗?”祝笛澜敏感地问。 “爸爸吗?” “嗯。” 苏逸摇头,“这病似乎在家族女性中表现得很明显。” 祝笛澜继续咬住下唇,把话压下去。 “我知道你是这方面的专家,或许以后见到了大姐二姐,你可以与她们谈谈。” “她们或许会抵触我,毕竟我是私生女。” “不会,妈妈与她们的关系很好,她们很照顾她,一定也喜欢你。” “为什么?” “瓦妮莎与爸爸和平’分手’以后,爸爸来泊都,随后就遇到了妈妈。这让他的短暂之行变成了长久的发展计划。他在泊都安了家,很快就有了我。” “妈妈接受?” “嗯,她接受了。但爸爸一直很愧疚,因为妈妈那时候很年轻,必然是想要婚姻的。后来,十年过去,有了你。”苏逸捏捏她的脸颊,“爸爸下定决心,带妈妈回瑞士,见了瓦妮莎,商量离婚的事。” “瓦妮莎不生气?” “哦,她不生气。她是我见过最开朗豪爽的女人,况且她留恋的不是这段婚姻,她的男友都比我要小。”苏逸忍不住打趣,“生气的不是她,是她父亲。同样,这桩联姻牵扯的利益太多太多,他们爱怎么玩怎么玩,但离婚就很难堪。 妈妈与我说,见瓦妮莎时她非常紧张,反而是瓦妮莎安慰她。那段时间,瓦妮莎与爸爸天天见律师,商议分割这牵扯巨大利益的婚姻。妈妈就在家,与两位姐姐熟悉了,对她们照顾有加。 那时,大姐困囿于与第二任丈夫争夺孩子抚养权的官司之中,精神崩溃很常见。妈妈那时候怀着你,但宁可自己睡眠不够,也要陪伴她,帮她渡过这段时间。 瓦妮莎对她非常感激。妈妈有两个订婚戒指,一个是爸爸求婚的时候送的,一个就是瓦妮莎送的。 妈妈说,看见大姐二姐,就像看见自己的女儿。我小时候偶尔跟爸爸回瑞士,看到两位姐姐,总要被她们失常的样子吓一跳。偏偏妈妈在的时候,她们被照顾得那样好,几乎看不出生病的样子。她们年纪相仿,又善良,与妈妈相处融洽。” 祝笛澜诧异,黯然道,“我不知道是这样的故事……” “离婚程序不走个一年半载下不来。爸妈就先回来,办了简单的婚礼,领证的事先拖着。然后就是你出生。”他停顿一阵,“我想不出她为什么非要把你送走……我问她的时候,她只说,她想让你过简单平安的日子,不走两位姐姐的路……” 祝笛澜皱眉,“我也要走这条路?” “大概率是。”苏逸说得很忧伤。 祝笛澜侧过脸,忿忿道,“约瑟夫这是什么卖女儿的脾性?” “别这样说,他是你爸爸。” “我乐意叫他爸爸的时候才叫,反正我也不在你们身边长大……”她气鼓鼓地,说的话夹着犀利的嘲讽,不留情地刺出来,但一看到苏逸暗淡的眼神,她只得住嘴。 她把话咽下去,轻声问,“那她是怎么过世的?” 苏逸看了她良久,轻声道,“生病。” 祝笛澜垂下眼眸,没有追问。她想不通苏逸骗她的原因,但或许此刻却是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弃权 成年之后,再与家人相认,并且相处得不错,这简直是小概率事件。祝笛澜那时候没想到,这已算是一件不平凡的福气。 她只是觉得,认识苏逸,像交了一个贴心的聊得来的朋友。而且她不用思虑什么,这份血缘带来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她好似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她闲着没事,试着学了点法语,学得倒也快。苏逸也乐于陪她练练语言,她能在洋楼内对这些黑熊呼来喝去之后,竟然有点翻身当主人的小得意。 若是没有那个仿佛是孽缘的凌顾宸,她真乐意这样一直在苏逸身边生活。 她犹豫了许多天,还是决定与苏逸好好聊聊。 傍晚时分,天空就已灰蒙蒙一片,没有月朗星疏的美景,祝笛澜还是习惯性坐在沙发上,正对着窗户,把脚抬在茶几上。 苏逸给她送热巧克力,坐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她甜甜地说“谢谢”,然后就看着窗外渐渐淅沥的雨滴。 苏逸打量她一阵,也懒懒把脚搭在沙发上,两人这样面对面舒服地靠在一起,不说话,就是听着雨声也温馨。 祝笛澜也发现,兄妹俩在性格方面真是很相似,有着同样慵懒的天性。 年少时她为了离家,很努力用功读书,与凌顾宸在一起了,物质上的忧虑消失,她那份慵懒倦怠就经常跑出来,好似潜伏了十几年,跃跃欲试。 苏逸也一样,显然过惯了精致的生活,做什么都不像在出全力,当然有大把空闲陪妹妹玩。 祝笛澜拿他同凌顾宸比,凌顾宸那股工作狂的性格更为突出。同是从父母那里接手家业,凌顾宸更像是兢兢业业的白领。 “在想什么?”苏逸好奇地问,“我说带你去玩,挑好地方了吗?” “在想,前几天你与我说的故事。”她喝掉半杯热饮,笑得很温柔,“妈妈当初觉得送我走,是为了我好……” “你会为此记恨妈妈吗?”苏逸小心翼翼地看她。 “年少不更事的时候,应该会。毕竟我连养父母都要弄得此生不复相见……不过,我有孩子的瞬间,想的也是把他送走,我一直觉得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她垂下眼,“谁知道呢,现在看来也许我错了。” “那个孩子,是韩秋肃的?” “他告诉你了?” “嗯,说起你的抑郁症时告诉我的,”苏逸看看窗外的雨,雨声渐渐大了。“没想到我不在的时候发生这么多事,让你受苦。” 祝笛澜端详着他,听明了也看清了他的心思,直笑,“你宁可我跟他在一起而不是凌顾宸?” “你这样把我看透似的感觉我还真没习惯。”苏逸换了个姿势,靠得更舒服,“我本就比你大这么多,现在我中年了,看你更是像妹妹像女儿。要我说,你一个男友都不许交。” 祝笛澜被逗得仰头,清丽的笑声盖过窗外雨滴。 “不许交,”苏逸不依不饶,“谁都配不上我妹妹。我会照顾你。男人什么样子我最清楚,没进化完全的下半身物种。” 她笑得侧过身,“你不是男人吗?” 苏逸毫不羞赧,挑眉,“我又没说我是好男人。当个好哥哥就不错了。” 她把空杯子放到一旁,依旧笑得停不下来,“我以为你跟韩秋肃聊得挺好,会劝我呢。” “那是没办法,跟凌顾宸比,他总好些。”苏逸像十几岁的负气年轻人,掰着手指举例,“跟我没有利益冲突、好控制、对你还算过得去。起码为了你,他愿意与我站一道,凌顾宸就麻烦了,他能是为了你向我让步的人吗?” “他确实不是。” “我就算了,从上一辈就斗着。”苏逸握握她的脚腕,“你多辛苦,何必呢。” 她有点心虚,还是把话说出口,“哥,也许这件事我不能顺你的意……” 苏逸叹气,也沉默许久。 “我与顾宸……我没法欺瞒谁,我确实爱他。” “从一开始他认识你,就没安好心。你又受那么多苦,给他卖命,还卖身给韩秋肃,我听着都想打死他……” “我知道,哥哥,你不会原谅他,我希望你原谅我。”她忽然跪到单人沙发边的毯子上,攥住苏逸的手臂。 她仰视他的样子像个要糖果的小妹妹,苏逸坐直身,心里的难过忽然被这雨声灌满了。 她要走,与这个哥哥怎样无关,她只是要走。苏逸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无计可施,这难过才剧烈。 “我与他认识太久,期间发生的事有好有坏,对我们来说,过去已经不重要。他真心爱我,我也想与他在一起……” “他知道你是我妹妹,与你结婚,拿走我手里一半股份,轻松就能毁掉爸爸在泊都的心血。你不能信他。” “他之前不知道,是廖逍知道。” “廖逍怎么会知道?” “他见过妈妈一面,在瑞士的时候。他见我第一面就猜到了,所以才留我……”祝笛澜也不敢说得太明,怕暴露了自己天天晚上躲在被窝里与凌顾宸打电话,弄得苏逸更生气。 “他们这样利用你……”苏逸瞬间更恼火。 她马上安抚,“他真的不知情。而且廖逍还没把我怎样,就彻底病倒了。” 她把这侥幸当做天意,笑得没有猜忌,“不是很好吗?我什么事都没有,廖逍要的也没有得到。现在顾宸更不会伤我。” 苏逸思忖一阵,还想劝她,“你的身份与血缘决定你的继承权……” “我不要这些,你不要给我。”她慌忙摆手,“一直是你打理集团,都是你的。” “我没权力剥夺你的继承权。” “我没有继承权。”她微笑,把这几天心中盘算好的计划都说出,“我喜欢你叫我乳名,但我对外,依旧是祝笛澜,我不要苏琬这个身份。” “琬儿……” “她是她,我是我。”她坚持,“我会与他结婚,确保他不会争苏家的利益,我不要任何身份,不要瑞士护照也不要继承权。这样你就安心。” 苏逸的神情一阵阵抽动着,巨大的悲伤和不悦交杂,他努力控制,不想在她面前展现。 “我想了很久,这样对你最好。”她抱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好高兴你是我哥哥。” 苏逸紧紧搂住她,微微俯身,在她前额轻轻一吻,“你知道我爱你。” “我也爱你。” 苏逸闭上眼睛又睁开,知道她已经决定。 “对不起,”她微微哽咽,“我知道你想找十岁的小妹妹,握在手心疼爱。但我已经经历许多,找到了一个家,不想离开了。” “我也是你的家。” “当然,你永远是我哥哥。” 一望无际的黑夜尽头传来阵阵的闷雷,那声音已小,似乎只是背景乐。 “明天再走吧,我送你去。”苏逸终于认输。 “不用,他一会儿就来接我。”她小心翼翼地说,搂他搂得更紧,似乎怕他生气。 苏逸不动声色地叹气,知道她早已与凌顾宸商量好,这些话,她必然也盘算了许久。 “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果不是我妹妹,他不见得愿意娶你。” “不会的。” “希望你不会为这句肯定后悔。”苏逸摸摸她的脸颊,“要经常回来见我。” “好。”她知道他终于答应,安下心。 “明天跟我吃晚饭?” “嗯。”祝笛澜对他有愧,他要是说“每天与我吃晚饭”只怕她也要答应。 苏逸逼她穿了件厚实的羊毛衫才放她走。他没有送她,直说不愿看见凌顾宸。 祝笛澜自己在一楼的客厅,透过窗户看见花园里的紫薇花,紫色花瓣被雨滴点点打出粉白色的芯。她心生欢喜,坐着等。 终于,驶来一辆黑色劳斯莱斯。祝笛澜站到门口,看见车门被打开。 凌顾宸接过保镖手里的黑伞,那伞像个网,把他们两人都网住了。 他搂住她的腰,她踮起脚,轻轻吻他一下,便跟着他上车。苏逸站在楼上的窗户看,祝笛澜朝他挥挥手,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苏逸这才微笑。 免*费*首*发:?σ???.?om [?σσ??.ν?ρ] 回家 凌顾宸把内心的激动澎湃压抑下去,做出一副惯常的云淡风轻表情。 上了车,他仔仔细细看她的脸,摸摸脸颊又摸摸手臂,确认她这段时间没有哭过的痕迹,人也没有被饿瘦,才觉放心。 祝笛澜拍掉他的手,娇俏地嗔,“动手动脚干什么?” “看看我老婆有没有被虐待。” “我过得好得很,”她白他一眼,“不知道多顺心,你当我乐意回去受气!” 凌顾宸知道她又呛他,只笑笑,握住她的手。 他忍过别墅这长长的走廊。关上卧室门的那一刻,就两手握住她的腰,不客气地把她压到床上。 他一路上忍着欲望的样子把祝笛澜逗得直笑。双手一被缚住,她也下意识地去咬他的唇。 两具躯体饥渴地交缠在一起。她的纤纤玉手飞速地解他的纽扣,凌顾宸则连耐心都没了,把她身上的开衫扯大两倍,毛线松垮垮地挂在她的手臂上。 祝笛澜都不骂他撕衣服了,搂住他,吻着他的胸。 禁欲太久,凌顾宸就会对调情这件事失去耐心。 他扯掉她的衣裙,把她的手腕按在枕头上,又用手掐住她的脸颊,不让她动。 这样就可以低着头狠狠地吻她。 他一这样霸道,祝笛澜就忍不住笑。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就是喜欢他这样的霸道。 “顾宸……” 他漫不经心地应着,低着头脱她的衣服。 祝笛澜任由他动作粗暴地剥衣服,把小腿搭在他的肩膀上,娇媚地朝他眨眼,“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回来付出什么?” “别这样看我,”凌顾宸解开腰带,迫不及待地压住她,“我已经受不了了,别故意用这种眼神。” 她轻笑,努力从他的吻里挣脱出来。一侧过脸,又被抓回去。翻来覆去的,连话语都是断断续续的,“我……什么千金小姐……都不要做……” 气血涌在两腿之间,耳膜也被欲望震得作响。凌顾宸听不清,也不想听。不过这种时刻,把老婆大人哄开心了,才不会演变成强迫戏。 他嗯嗯啊啊地应着,用手指玩玩她两腿间水粉色的花穴。 粗壮的水蟒似的阴茎顺着汩汩的水流,直直挺入。 祝笛澜仰起头,轻轻叫了一声,嗔怪道,“你又不哄我!” 凌顾宸死死压住她的手腕,俯下身,“不要在意,我现在在表现我对你的思念。” 那充满了荷尔蒙气息的性感撞击声让她两腿连着腰都发软了。 花穴深处传来的刺激像是细微电流,激得她说不出话。 凌顾宸故意吻她吻得极用力,让她喘不过气。这窒息感把下身交合的快感足足放大了十倍。 她的肢体被刺激着,想要用力抓住他的后背。偏偏手腕被死死按住,两腿也扣在他的腰上,她整个人在自己的尖叫声和呻吟声中动弹不得,只能用力蠕动着腰肢,把双乳向前挺。 她坚挺的乳房一下一下颤动,像水面之上的小山坡。 凌顾宸欣赏得很满意,把她攥得更紧,“你想我吗?” 他故意抹去所有的技巧,用纯粹的蛮力,用带着动物本性的粗暴,用力撞击她的花穴。 这让她两腿间的汁液飞速浸湿了身下的床单。 她直觉自己支持不住,可是又沉醉得无法自拔。她的两颊绯红一片,发出阵阵娇喘,就是说不出话。 “吃不消吗?要停吗?”话虽这么说,凌顾宸一点怜香惜玉的姿势也没有摆出。 “别,不要停……”祝笛澜仰过头,“顾宸……我喜欢你这样……” “你的男人里还是我最厉害。”他洋洋自得。 “嗯,嗯。”她失去思考能力,去贴他的唇。 她迷离得找不到方向的样子让凌顾宸满意。下身的抽动加快,她在他身下尖叫着抽搐了两次,他才射出来。 祝笛澜很满意,吻吻他,翻过身就要睡觉。 凌顾宸等她等了几乎一个月,哪能这样就放弃。 他不让她睡觉,逼她玩到凌晨两点。 祝笛澜欲罢不能的同时,也装出生气的样子,“你不要早上四点要晨跑吗?玩到现在四点怎么起?” “都运动一晚上了,明早可以休息。” 反正也说不过他,祝笛澜笑得餍足,还是乖乖趴到两个迭着的枕头上。 凌顾宸的手顺着纤弱的腰背游走着。她凹凸有致的腰身像个精致的沙漏。她从来都不用做过多的引诱动作,她就这么懒懒地趴着,翘起臀部,他就起反应。 百试百灵,她喜欢这样逗弄他,带着些许的掌控。 终于可以睡觉,祝笛澜翻过身,舒服地钻进被子里。 凌顾宸冲了个澡,身上还带着水流的凉意,轻轻从后环住她。 那凉意正好带走些刚刚激情带来的燥热。祝笛澜觉得很舒服,就顺势把他的手臂握住。 凌顾宸低下头,吻吻她的耳朵,柔声道,“老婆。” 她笑笑。 “宝贝?” “嗯?”她懒懒地应着,不愿睁眼。 凌顾宸没作罢,一连换了好几个昵称,什么“baby,honey,sweetheart,schatz”,用好几个语言叫了一遍。 祝笛澜对这份讨好很受用,忍不住轻笑起来。 见她开心,他才敢问,“我问你点事。” “说吧。” 他的语气迟疑了一点,“那几天你跟韩秋肃在一起的时候……” 祝笛澜这才转过身看着他,她知道他想问什么,他只是不敢直接问。 她做什么他都不会怪她,只是想知道。 祝笛澜想了想,嘟嘟唇,伸出手,利落给了他一个嘴巴。 一点都不痛,但声音倒是很清脆,一声“啪”,像是气球破裂。 凌顾宸摸摸脸颊,轻声说,“挨这一下没毛病。” 祝笛澜的嘴角扬起幸灾乐祸的微笑,“醋坛子。” 他亲亲她,认下了,“我是醋坛子。不过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她故作不开心地撒娇,“你还好意思问!” 凌顾宸笑着搂住她。 “我跟他睡了你也管不着!你自作自受!” “好。”听得出她在说气话,他先是答应,过会儿又小心翼翼地问,“没有,对吧?” 祝笛澜被气笑。多恶劣霸道的人,在她面前却表现得像个初恋的高中男生。 她掐住他的手臂,“喂,我问你。你现在没事骗我了是吧?” “没有,都告诉你了。” “廖教授与我妈妈合影的照片呢?” 凌顾宸拉出抽屉,递给她。 祝笛澜摸摸照片上妈妈的笑容,把照片贴在心脏上,小声问,“可不可以给我?我想有妈妈的照片。” 她像个委屈的小女孩,凌顾宸心疼地搂住她,“当然。苏逸没给你看吗?” “给了。可我总觉得不够,想要更多更多的照片……”她又仔细看照片,“她要是还在多好……好想与她说说话。” 凌顾宸摸摸她的眼角,亲昵地吻她。 她伤感的时候又欣喜,“你发誓你不骗我了。” “我还能骗你什么?” “也是,”她想了想,“反正我与你结婚,是祝笛澜,不是苏琬。跟沃德集团没关系。” 凌顾宸静静看着她。廖逍的计划,他依然一个字也没有说。 她斜睨他一眼,“为了你,我哥哥都不要了,爸爸也不要了。” “我知道,”凌顾宸把她搂进怀里,“我把我的心给你。” 她笑得甜蜜蜜,把照片夹进床头的相框。那里还摆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她与凌顾宸在宴会上照的,她靠着他,像个新娘。 还有一张是她夭折儿子的B超照。 她满意地欣赏一阵,才重新搂住凌顾宸,准备补觉。 “你好好睡,”他玩着她的头发,“下午醒了,去办公室陪我。” “不要,我要跟哥哥吃晚饭,已经答应他了。” 凌顾宸不满地嘟囔,“真烦……” “哎呀,你们两个真闹腾,”她懒得哄他,“跟你在一起他要不开心,跟他见面你要不开心。我谁都不管,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凌顾宸叹气,“好。” 那么多年,她身后冒出一个家来。凌顾宸不得不与人分享她,他接受,可也会觉得郁闷。 他努力劝自己,曾经她的全世界都只有他。他已经习惯这个局面习惯了很久,把她的依赖当做理所当然的东西。 他不肯主动放手,她的抽离只能艰难地像网络中的细丝,一点点剥出去。 全*网*首*发:ròuròu??.O?? [?σσ??.ν?ρ] 岁月 卧室门被打开,凌顾宸看她一眼,又把书放回面前,好像在认真研究,没有留意她。 祝笛澜瞄他一眼,就知道他憋了一肚子气。 她摘下镶着绿宝石的耳钉,轻轻放在床头,伸手扯扯他的书。 凌顾宸抿住嘴巴,不肯放手。瞥了那耳钉一眼,闷闷道,“这不是我送的。” 祝笛澜的手绕住他的脖子,她轻巧地钻进他的手臂,把他的视线从书页上隔开。她知道面前这个醋坛子又要哄,就甜甜地亲一下他的脸颊,“哥哥送的。” 凌顾宸故作生气,“我为什么不能去?” “哎呀,你们又不对付……” “我一句话都不说,不行吗?” 她拼命憋住笑,“那你去做什么?” “你天天见他,吃晚饭而已嘛,我作为你未婚夫,一起陪着才是对的,不是吗?” “你怎么比我还娇气,”她的大拇指摸摸他的嘴角,“你去应酬,我也都是放心让你一个人去的。” “那是因为,除了你我眼里看不见其他女人了!你很清楚!” 话倒算真切,只是他说这话时吹胡子瞪眼,就变得好笑了。 祝笛澜不掩饰地笑,两腿俏皮地晃。 “还笑,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你老公……” 她只得哄,“你让我先哄哄哥哥,他气顺了,你们见面才不掐。” “要是只有他,你会让我去的,我想过了。”凌顾宸把书扔到一旁。他端着书一个小时,一页都没翻,脑海里只想通了一件事,“因为韩秋肃也在,所以你不许我去。” 祝笛澜撒娇地嘟嘴。否认没什么意思,他想查,都查得出来。 韩秋肃几乎成了苏逸的贴身保镖,她与苏逸吃饭,总不能叫韩秋肃站着看。 那就干脆叁人一起坐下,氛围一直融洽。她当然不能让凌顾宸去,他能忍苏逸,可坚决不忍韩秋肃。 “哎呀,我就把他当朋友。” “你交什么朋友我都不管!他不行!” “啧,真烦人……”祝笛澜白他一眼,知道他是过不去这个坎了,她说什么都没用。 只能甩出最拿手的技巧,堵上他的嘴。 她的唇抵住他的唇,舌头灵巧地伸进去。偏了偏头,咬咬他的下唇,再咬他的下巴。 “别生气啦……”她娇媚地冲他眨眨眼,继续吻他的喉结,然后是胸膛。 那双柔软的玉手伸进他的棉质T恤,在他的腹部轻轻游走,像蜻蜓点水,点起他的情欲。 凌顾宸便不想了。这不是一次性的事,此后她见苏逸,就是变相在见韩秋肃。 这个醋要喝上一段日子,他不急于把话说绝。 况且,大美女若是为了哄他,次次动用这样高级的勾引手段,他乐得享受。 他脱掉上衣。她已经匍匐在他身上,慢慢向下,细致地吻着他的胸膛。 两腿间好似立起一片小山丘,她用手摩挲一阵,用脸颊贴贴那温热的山丘。 底下好似是一片火山,迫不及待喷涌。 她魅惑地抬眼,“还生气吗?” 凌顾宸气顺了,幽幽道,“是好了一点。” 她轻笑,慢慢褪下他的裤子,把那条粗长的白蟒抓在手里把玩。 他看着那双娇嫩的红唇缓缓把他的阳物吞咽下去。温柔的舌头绕着外沿,一圈圈地舔舐,带来舒适的湿热。 他的身体起了很大的反应,呼吸的刹那加速更本无法控制。 他忍不住去抓她的头发,逼她做更深的吞吐。与此同时,他粗暴地拽下她半边肩带。 一只白嫩的乳房贲发出性感的气息。凌顾宸把那颗乳房攥在手里把玩。 她的动作很熟练,又清楚怎样做他最喜欢。浅浅的几次吞咽后,就做深喉。阴茎深深顶入甬道的刺激十分强烈。 她留意着他的呼吸。他的喘气声越来越重,渐渐像头野兽。 她知道他要射,正想离开。凌顾宸却不肯,依旧按住她的头,“宝贝,让我射出来。” 她说不出话,用力拍拍他的手臂。 凌顾宸忍住暴烈的欲望,松开手。 祝笛澜翻身滚到另一边,剥掉内裤,拽住他催促,“射里面。” 凌顾宸握住枕头,塞到她的腰和屁股下面,她的下身微微抬高了。 粉嫩的穴道带着点湿润,凌顾宸不想显得敷衍,还是努力忍住抽动了几次,才射出来。随后他俯下身认真吻她,以作补偿。 祝笛澜已经很高兴,她与他缠绵一阵,又抓个枕头,把两腿垫高。 凌顾宸躺到一侧,温柔亲吻她的脸颊和肩膀。他知道,她还是想要孩子。她一直没放弃。 凌顾宸已经再不提小孩的事,既然她怀不上,那就可有可无。 但祝笛澜放不下,她现在看到小婴儿的照片就移不开眼。 每次做完爱,她就维持这个姿势一阵,凌顾宸便与她闲聊,“要不先领养?医生不是说了,有时候心理压力大,反而难怀。” “我也想过。” “领养了,你有事忙,不想了,或许就怀上了。就是意外之喜。” 她开心地点点头,“好,忙完婚礼,我们去办手续。” 凌顾宸微笑,宠溺地刮刮她的脸,“哥哥和妹妹,对吗?” “不要!” “你与哥哥不是很出得来吗?我以为你想通了。” “他现在是对我很好,”她打趣道,“爱与控制是相依存的。我想都想得出,我要是与他一起长大,他对我的保护欲和控制欲该有多可怕。我要是在青春期偷摸交男友,他会把那男生打得半死。” 凌顾宸轻哼,“是变态。” 祝笛澜斜睨他,“你也躲远点。” “我不怕他。” 她笑得很欢,“就要姐姐和弟弟!弟弟又听话,又能当出气筒。长大了,指哪打哪。” 凌顾宸无奈地摸脸,嘟囔道,“小鹏真可怜……” “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轻咳一声,“这样,我们领养年岁差不多的男孩和女孩。往后再说舔个弟弟或是妹妹。” 她转转眼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当哥哥的,就爱使唤你那两个弟弟。所以你觉得当哥哥好。” “说哪儿去了,我对弟弟不好吗?”他笑起来,眼角浮现微微的细纹。 她忍不住摸他的眼角。凌顾宸一点都不显老,因为规律运动,看上去不过叁十出头。与她在一起,生活好似安然了,精神轻松,细纹渐渐松懈。 祝笛澜忽然开心,好像他真的要与她一起变老。他已经准备好了。 凌顾宸也摸摸眼角,“我老了吗?” “没有,你比前些年帅多了。”她真心实意地称赞,“我们刚见面时,还觉得你有点愣头小伙的样子。现在这样,有成熟稳重的帅气。” 凌顾宸很受用,打量打量她,“你比那时候漂亮太多了。你怎么往回长呢?” “我要叁十了,要跟你一起变老。” “我看你越来越像23,太年轻漂亮了。那句话怎么说的?’老婆不靓不想看,老婆太靓又害怕’。” 她笑得从枕头上掉下来,“怕贼惦记啊?” “我这不天天防贼。”凌顾宸忽然想起什么,“你那很贵的面膜呢?我也要敷。见鬼了,我长老了,你又更漂亮。不行,等你嫌我的那天就来不及了……” “不行……”祝笛澜笑得没力气,还是去拽他,“你只许敷我用过的,多了都是浪费。” 凌顾宸不依,非要翻她的护肤品。两人打闹一阵,手机铃响起。 凌顾宸听完电话,把她拉起来,喜气洋洋地说,“去医院。” “怎么了?” “走了。我们升辈分了。” 全*网*首*发:ròuròu??.O?? [?σσ??.ν?ρ] 婴儿 赶到医院时,产房里的女人也休整得差不多了。 整个孕期,丁芸茹的气色一直很好,生产完毕,也没看出受了什么苦。 覃沁一步不离,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丁母怀里抱了个小婴儿,欢欣地逗弄着。 凌顾宸和祝笛澜牵着手闯进来,她想尖叫又怕影响丁芸茹休息,激动变成一阵不自控的手舞足蹈。 她奔到床边,抱住丁芸茹,“恭喜!” 丁芸茹搂住她,“你快抱抱侄子。” 祝笛澜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小婴儿,它脸上的皮肤还皱皱得,透着粉红色,额头贴着几缕不显眼的绒毛。 它的双眼闭着,呼吸轻得不可闻。 她甚至不敢大喘气,用手兜着那小小的婴儿,一直看着,一直看着,然后情不自禁地在他额头轻轻一吻,兀自笑起来,移不开眼。 凌顾宸也端详一阵,小声说,“跟沁很像啊。” 覃沁已经连着笑了几个小时,那笑容像印在脸上似的,怎么都下不去,“真的啊?你看得出来?” “嗯,你小时候睡觉也这样。”凌顾宸在床边坐下,关切地看看丁芸茹,“你怎样?” “我很好,谢谢。”她笑得眯起眼,“昨天来的医院,好在没受什么苦。倒是他,”她摸摸覃沁的脸颊,“不肯睡觉,眼圈都发黑了。” 覃沁压低声音,“我能不紧张吗,我就陪过两个女人待产,一个她,一个你。她那时候多辛苦,我真怕了。” 凌顾宸不出声地点点头。要小孩这念头对他来说,像阵风似的就过去了,也是因为祝笛澜为此受了太多苦。 这件事对女人的冲击似乎截然不同。丁芸茹从孕期就健康地变圆润,生产完气色也好,不像祝笛澜,生个孩子跟扒了层皮似的。 他笑着看看她,对丁芸茹说,“多带孩子过来别墅住住,给笛澜做个伴。她喜欢小孩子。” “我正打算去别墅坐月子,有佣人照顾着……” “那太好了!”凌顾宸喜笑颜开,朝祝笛澜喊,“抱回家吧,归你了!” “真的?”祝笛澜作势就走。 病房里的人都大笑起来。她开心地折返回来,打趣道,“不过我想要女儿。等你下一胎女儿,我再来抱。” 丁芸茹也点头,“是呀,下一胎希望是女儿。” 覃沁又要手舞足蹈起来,“我有儿子喽,只要等几个月,就可以带他出去玩!” “一岁不到能玩什么?” “什么都行,买个小车,先从驾驶技巧练起,”覃沁用手比划,“或者绑在几个氢气球上,空军入门……” 丁芸茹抿住嘴巴,打他一掌,“我不是给你生了个玩具!” “他就这样。”凌顾宸一点都不惊讶。 “你是大伯,要管着他。保护好侄子。”丁芸茹认真道。 “当然。”凌顾宸说完与覃沁会意地眨眼。 祝笛澜白他们一眼,这俩男人想得都是一样的。他们自己如同武将出身,就非要把儿子也练成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幼稚。 她笑嘻嘻地坐到床沿,“我成了伯母了,好老。” 凌顾宸摸摸婴儿的脸颊,又摸摸她的脸,满是宠爱。 覃沁说,“老婆,我跟我哥抽根烟。你们聊。” “嗯,抽完回去好好睡一觉,我爸会来陪我。明天接我回家。” 兄弟俩走到阳台上,轻轻带上门。 丁母细心削好苹果,“囡囡,吃个苹果。” 丁芸茹接过,丁母又削一只给祝笛澜,她赶忙说,“阿姨你吃,我抱着宝宝呢。” “我来抱,你们吃水果聊天。”丁母接过宝宝,哼起摇篮曲,在屋里悄悄地来回走着。 她开心地啃苹果,“你看起来气色真好。” “谢谢,”丁芸茹关切地握她的手,“你别多虑,孩子的事都是缘分。以后一定会有的。” “嗯,希望是。” “我想生叁个呢,带不过来的,哪天烦了,扔两个给你。” 祝笛澜爽朗地笑,“好呀。” 见她不忧虑,丁芸茹才放心,“婚礼定了吗?” “下周试婚纱。” “请柬呢?” “好像样板印出来了,不过我还没看见。”祝笛澜挠挠头,想起这事好久前就安排了,最近事多,她有些健忘,“等下我问问顾宸,不知道收到没。” “有时候想想,没孩子也好,”丁芸茹笑眯眯地,“一直两人生活,很甜蜜。” “嗯,也是。”祝笛澜嫌弃地撇撇嘴,“哼,男人……” “怎么了?” 她与她耳语,“我以为他会不开心或是伤心呢。结果一知道我不能生,就激动得跟发情的兔子一样。可不,这辈子都没理由戴套了,还没有后顾之忧。一说起来还美滋滋的。” 丁芸茹听得微微红了脸,还是捂住嘴止不住地笑。 “色胚。”祝笛澜吐槽着开始剥橘子,递给她,“多吃点。” 丁芸茹笑得停不下来,还是努力止住,“我问你件事,关于儿子名字的事。” “嗯?” “沁让小孩跟我姓。” 祝笛澜的手停滞一瞬,看了眼阳台上的两个人影,迅速换上漫不经心的表情,“好呀,你的姓好听。” 丁芸茹嘟嘴,“我知道这年头随父随母没关系……” “那就别想了。” “不是,我用覃这个姓,名字都取好了,诗经里有一句’葛之覃兮,施于中谷’,有他的姓,从这里面取会很好听。若是下一胎是弟弟,继续取这里面的字。” “唔……也有道理。” “可他老一副不商量的样子。” “他不在乎这些,他自己也是跟母姓,”祝笛澜宽慰地笑,“他不是争姓氏的小肚鸡肠男人,是你的福气。” “嗯,我知道,”丁芸茹不由得笑得幸福,“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弄得我有点愧疚。我让爸妈劝他,爸妈让我们自己商量……” “芸茹,别觉得愧疚。” 她想了想,舒了口气,方才点点头。 “虽然姓丁,还是可以从这句诗里取字,”祝笛澜托腮想了想,“好听的组合还是蛮多的……” 丁芸茹又把诗经翻出来,与她讨论起取名来。 祝笛澜陪她聊着,忽然也想到,她与苏逸的中文名也跟了母亲的姓氏,虽然他的证件照上没有显示。 她垂下眼。覃沁疼妻子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同样也在利用她清白的身世。 他们的小孩不姓凌或覃,一方面保证了孩子童年的安全,不至于很快被泊都的对家盯上,安保工作也不需过于紧张。 就像两兄弟,覃沁和凌顾宸的童年截然不同,造就了他们当下差异甚大的性格。 再者,若是凌氏不幸遭到清算亦或覆灭,丁芸茹名下清白的资产足以保全儿女。她嫁入豪门,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为一个暗地洗钱的中转站。 凌顾宸的外公被清算时,凌剑坤便是以自己创造出的新壳护住了顾莹的家族。 纵然现在形势再好,覃沁也知道通过这一手,给凌氏留一条后路。 现实就是这样,纵然有甜蜜的爱情和幸福,利益算计也永远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祝笛澜看看阳台,心想:凌顾宸也在算计吗? 再想想,倒也安心了,她不过是一株依赖于凌氏而生的藤蔓,没有利益可言。 覃沁看眼房间里橙黄色的暖光,点起烟,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凌顾宸也抽了口烟,“当爸爸了,你什么感觉?” 覃沁靠着栏杆,痞痞地笑,没回答,只是问,“笛澜身体怎么样?” “她自己是健康的,孩子的事,不强求了。” “没想到你真的同她结婚,她那劲劲儿的,多处两天我都疯了。”覃沁忍不住开玩笑。 凌顾宸笑而不语,他受的气着实多,不过从来没当回事。他认真交往过的女友不少,只有对祝笛澜才是完全的纵容,从来不计较了。 “你运气还行,没想到她是苏家的小姐。”覃沁放低声音,“苏逸什么反应?” “他当然不高兴。” “笛澜听他的?” “不听,”凌顾宸轻笑,又有点无奈,“她那脾气。怕我的时候都敢跟我对着干,现在还能听谁啊,自由随性惯了。” “也对。那你们结婚了,我们算是与沃德合伙了吗?” “她是私生女,股份和基金,不见得拿得到。” “苏逸不可能让给你。他让她签婚前协议吗?” “笛澜不要,她说不当苏家二小姐,什么都不要。认个哥哥就是开心。” “得,还是你养她。” 凌顾宸按掉烟,嘴角的微笑不变。 “对了,约瑟夫知道这事没?” 凌顾宸若有所思地盯着远处影影绰绰的树影,“我也奇怪这事。按理说,苏逸去年就知道了,约瑟夫竟然完全不回来看看?” “苏逸没告诉他?” “可能。但是为什么?” 覃沁按灭烟,“我打听到的,父子关系很好,不像是有隔阂的样子。苏逸虽是私生子,但待遇不差,与两个哥哥平起平坐。” 凌顾宸微微蹙眉,“他对笛澜很好。既然瞒着,应该是另有考虑。” 覃沁与他一样,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她的身世有蹊跷?” “结婚了再说。” “嗯,省得夜长梦多。你干嘛用苏琬的名字?” 凌顾宸脸上覆上一层沉重的阴影,“这个名字的利益太大,能压制住沃德,我不得不用。” 精★彩*小┊说:bl?σ?.ν?ρ [?σσ??.ν?ρ] 婚纱 丁芸茹特意躲来别墅里坐月子。年轻人总是不太在意这一套,父母虽然开明,但硬要按照老一辈的传统,要她严格遵守。 一个月不动,简直受苦,没有抑郁都整成抑郁。 她借口别墅里佣人多,爸妈不用辛苦照顾她,便来住一个月。 房间里的暖气舒适如暖春,她每天打扮地干净漂亮,既休息得好,心情也好,完全没有孕妇产后郁郁的模样。 祝笛澜可高兴了,天天去找她,逗一天婴儿。 试婚纱这天,她找了个大会客室,设计师、摄影师、化妆师和数不过来的助理,连着叁大架子的婚纱被推进来。 她一件件慢慢试,然后与设计师商量。 丁芸茹抱着婴儿,坐在一隅的沙发上给她出主意。 凌顾宸回家来时,她正穿一件贴身的吊带绸缎裙,又长又窄的裙摆拖在身后。 他倚在门口,静静欣赏她的美。每次看她,那种轻微的心颤似乎永远都不会减轻。 房间里人很多,她看不见,还是丁芸茹先看见了,忙说,“顾宸来了。” 祝笛澜转过脸,笑容瞬间像是灌满了蜂蜜。她伸出手,做出要牵他的样子,凌顾宸快走两步,握住。 “漂亮吗?” 他温柔道,“太漂亮了。” 她得意地拉拉裙子,“我穿这件好吗?” “只要你喜欢。” 罗安和覃沁随后进来。覃沁坐到丁芸茹身边,抱过儿子,逗逗襁褓里那张粉嫩的小脸。 罗安站到角落里,静静看着房间中央的两人。 设计师用安全针在裙子上需要修改的部位做标记,保证这裙子是完全贴身的。 祝笛澜不喜欢大裙摆,最终还是选了样式简单但是完全展现曼妙身段的绸缎布料。 设计师拿过几尺精美的蕾丝料,搭在腰间,“祝小姐,你要加蕾丝吗?这样迭很靓。” 她审视两眼,确实好看,但她还是说,“我不喜欢蕾丝。” “大部分婚纱有纱料和蕾丝的,新娘最喜欢,最梦幻最美丽。” “我不喜欢,别加了,”她摆摆手,“蕾丝小气。” “如果是露天婚礼,没有裙摆,好像有点不隆重。”设计师认真解释,“这件裙子修身,但是没有’跳脱’的效果。” “本来就是小婚礼,不隆重就不隆重。”她娇媚地撩撩头发,“我穿什么都有人看,无所谓。” 设计师哑然失笑,恳切道,“确实。那我就把裙摆加宽。” 他给他展示设计图,“你不喜欢蕾丝,可以加绸缎料子的拖尾,多一层就好。” “好,这个我喜欢。”她摸摸腰,“能开叉吗?” “婚纱很少做开叉……” 凌顾宸轻笑,“都跟我结婚了你还勾引谁啊?” “哦……”她冲他嘟嘟嘴,撒娇道,“我穿暴露的衣服好看。” “你披个塑料袋都好看,”凌顾宸与设计师说,“别做开叉,别听她的。” 设计师一边量裙摆一边笑。 这些年来,祝笛澜的妖媚越发显眼。女人意识到了自己的美,便成倍地展现出来。凌顾宸喜欢她那种妖精般的蛊惑气质,但也没想到婚纱她都要这么折腾。 “你前胸是吊带,后背也露一半,还要露腿?”他摸摸她的脸,轻声央求,“让你老公安生一天吧,行不行?” 她被逗得直笑,然后挽住他的手臂,“我们拍个照吧?” “婚纱照吗?” “多拍些,留个纪念。我发现我们的合照特别少,就一两张。” “好。”凌顾宸招呼摄影师,设计师暂时站到角落里去了。 祝笛澜握住一束简单的捧花,那都不是花,只是花艺师用简单的假花按照她的意思扎了束模型。 但她还是拿着这些假叶子和假花笑得很甜蜜。 凌顾宸侧过脸,心里的爱与温柔映在眼底。 这是一种走过了长征终于胜利时的激动,他终于得到了心中所想,得到了她的爱与承诺。 拍了几张,祝笛澜留意他的目光,与他对视一眼,催他看镜头,他才恋恋不舍地移开眼。 丁芸茹方才一直在逗婴儿,此刻才转过脸,她赶忙喊,“等等,笛澜……” 可设计师已经拍了许多张。 祝笛澜询问地看她。丁芸茹拍拍自己的额角,示意她摘掉头发上的夹子。 她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化妆师给她试妆,在两侧耳朵上方各夹了一个带软垫的夹子。 她“哎呀”一声,赶忙摸摸那两个夹子。 “怎么了?” “你怎么不跟我说我还戴着这两个夹子呀?” 凌顾宸认真地看了眼,“夹子怎么了?我以为你特意带的,很好看。” “傻帽!”祝笛澜把捧花摔他怀里,气呼呼地说,“男人真瞎!” “我真的看不出……你怎样我都觉得好看。”他忍不住笑出声。 他觉得自己不懂女人了。前一秒还笑盈盈地看着他,下一秒就气呼呼地跑开了。他还挨了一顿骂。 祝笛澜已经去找摄影师的麻烦,“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 摄影师认真审视片子,“我以为是羽毛夹,你看,远看拍出来很好看。” 祝笛澜看了眼相机上的小框,倒也不突兀,才略略放心。 摄影师用他平仄不分的广东普通话一字一句地夸奖,“哎呀,靓女,我在后台拍模特,她们化妆带这个,我们照拍,人靓,不怕的。” “我上镜吗?” “不上。你本人靓万倍,”摄影师把手上大炮似的相机又拉长,“我一定把你拍得跟本人一样靓……” 祝笛澜笑得开心,“好了,不拍了。我不当模特,当了你也请不起。” 摄影师嘿嘿地笑着,与她闲聊起来。 凌顾宸把捧花还给工作人员,就坐到沙发上,逗逗婴儿。 大部队的工作人员撤走了,祝笛澜也换上了自己的便服,与他们一起慢悠悠走到餐厅。 她并不想办什么“大婚礼”,她真正在意的家人与朋友屈指可数,请了,别墅里的客厅就坐得下。 她这样的苦出身,前些年过得也不好,社交圈里结怨多,有时候会想着,现在熬出了头,秀一把也没什么。 不过她很快发现,她对这样的作秀失去了兴趣。 那些过往的人与事对她完全不重要,她已经往前看,她不用给路人甲乙丙丁刻意展示什么。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对她只会有羡慕。 她们连嫉妒的份都没有。 这几天,丁芸茹也听她说了与哥哥重新相逢的事,便问届时哥哥会不会来。 祝笛澜甜甜地笑,“来的,我想让他牵我的手走……” 凌顾宸不由好奇,“约瑟夫呢?” “无所谓了,我也没见过他。” 一声清脆的“啪”,覃沁个勺子扔进瓷盘里,从鼻腔深处重重哼了一声,“你之前是叫我牵你走的!” 祝笛澜愣了一下。 凌顾宸和丁芸茹哑然失笑。 祝笛澜反应过来,赶忙解释,“我答应他了嘛……” “你先答应我的!” 丁芸茹赶忙打圆场,挽住他的肩膀,小声劝,“那是人家的亲哥哥呀……” “亲哥怎么了?”覃沁振振有词,“你认识我多久了?认识他多久了?你好意思让他爬到我头上去吗?” 凌顾宸和丁芸茹再也忍不住,爆发出大笑。 祝笛澜慌张又无奈,“哎呀,你……那我再想想嘛……” “这个哥哥,”覃沁痞痞地指自己,“你就想想你还要不要吧。” 祝笛澜笑得直不起身。 “我罩了你多少年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一转眼就被拐跑了!” “好啦我知道错了嘛!” 凌顾宸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建议你跟苏逸打一架。” “打就打,我怕他吗?” 覃沁闹了一晚上,非要把自己的地位提拔上来,才悻悻地作罢。其余叁人被他故意作怪的模样逗得不行。 精-彩-小-说:bl?σ?.ν?ρ [?σσ??.ν?ρ] 海盗船 覃沁向来做派痞气,虽然可靠但表面上永远没有正形。 儿子快满月,他终于忍不住,要好好“玩一玩”这个小婴儿。 趁着丁芸茹午睡,他和凌顾宸溜进婴儿房里。婴儿不像刚出生时那样皱着张红粉色的脸颊,他的脸蛋白白净净,越显俊秀与可爱。 一看见爸爸,他大大的眼睛就瞪圆了,嘴角上扬,发出含义不明的咕咕声响。 覃沁把他高高举起,“我的儿子呦!” 凌顾宸好奇,“会爬了吗?” “哪会那么快,没满月。” “你让他趴着,他能翻过来吗?” 覃沁把儿子放在床上,他蹬蹬双脚。覃沁把他翻过来,他开心地挥舞双手。 凌顾宸仔细研究着,“看来有运动细胞。” “嗯,随我。”覃沁笑得眯起眼,“好玩吗?” “好玩,你还是婴儿的时候,最喜欢爸和廖叔把你抛来抛去,他们管这个叫’坐飞机’,有印象吗?” “当然。”覃沁对那种惊心动魄的失重感记忆犹新。 他似乎天生就不怕,最爱的就是这种失重的刺激。 他把儿子也高高举起,“我们也来’坐飞机’好不好啊!” “没满月能这么玩吗?” “可能不太行,脊椎还没有力量。抱的时候要护着颈椎,”覃沁大咧咧地说,“怕什么,我儿子当然是天赋异禀!” “那等他再大点,我看看还能玩点什么。”凌顾宸在房间里翻找出一块软垫,“我知道了。” 祝笛澜午睡醒了,在厨房找甜点吃,正遇上罗安。他穿着身运动服,后背汗湿透了。 “在打拳?” “嗯。” “你那两个哥哥呢? “没跟我一起。” 祝笛澜惊讶,“你们不是总一起吗?” “逗小孩去了。” 祝笛澜微微蹙眉。覃沁总是不掩要把儿子锻炼成身手矫健强壮的“雇佣兵”的野心,丁芸茹放任他,只是叮嘱等儿子大些再玩。 他这趁着丁芸茹午睡,就跑去“逗儿子”是什么个逗法? 她赶忙快步走向婴儿房,想一探究竟。 甫一进门,她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想来这十年,什么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场面都见过了,偏偏看见两个大男人逗婴儿,把她吓得几乎要昏厥。 她的脸刷得惨白,倒退一步,直觉要摔到,慌乱去扶门框。 跟在她身后的罗安适时握住她的手臂,她才不至于撞到门框上。 小小的婴儿趴在一块玩具垫子上,覃沁用叁股布绳穿过垫子底部,然后握在手里。婴儿便好似享用小型人工海盗船。 覃沁用双手抓着绳索,左右晃动着,幅度与游乐园里让人尖叫的海盗船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凌顾宸站在一旁看着,笑得合不拢嘴,一点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那垫子上的小婴儿,尚且不能控制自己的四肢蠕动,软塌塌地侧着头趴在垫子上,却丝毫不感害怕。 覃沁每晃一下,婴儿就发出开心的叫声。 祝笛澜尖叫一声,覃沁和凌顾宸看她一眼,在她脸上看见了巨大的惊惧和愤怒。 覃沁赶忙把婴儿放回床上,祝笛澜冲过去,先踹了凌顾宸一脚,凌顾宸弯下腰,揉揉小腿。 她气恼地去抓覃沁,拧他的耳朵,骂道,“疯子!” 覃沁缩到角落,失声大笑,但是姿态摆得极低,半蹲着,用手护头,“我错了,错了……” 祝笛澜用手掌重重拍了他好几下,气消了点,赶紧去查看婴儿。 他正趴着蹬腿,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咯咯笑声。 她心疼地把他抱起,哄道,“宝宝呦,你爸真是不长心……” 覃沁厚着脸皮凑过来,“他玩得很开心……” 祝笛澜不客气地瞪他,“等我告诉芸茹你就等着挨骂吧!” “不会不会,”覃沁抓抓儿子的手,“他笑呢,你看……” 祝笛澜抱着婴儿快步离开。她知道男人带孩子的方法很糙,没想到可以这么没心没肺。 覃沁向来是这样的性格,她没想到凌顾宸也会跟着一起“贪玩”。他在她眼里,分明是稳重又可靠的人。 她瞪他一眼,凌顾宸赶忙跟出去,扶着她的肩膀,“我盯着呢,不会有事。” “你盯的什么呀?我就看见你在那里一个劲笑!” 凌顾宸摸摸婴儿的脸颊,“别生气……” “等我们有小孩了,一岁前你不许见,不许单独带孩子。” 她拉下脸开玩笑,凌顾宸笑得更欢。 丁芸茹睡醒了,听了事情经过。她也只得心疼又无奈地把儿子揽进怀里。 可儿子分明与覃沁一个模子,似乎还在回味刚刚那海盗船的趣味,咯咯笑个不停。 丁芸茹苦笑,“算了,儿子嘛,糙点养就糙点……” 祝笛澜告状,“我吓得心脏都跳出来了。” “当爸爸的真是……以后有女儿了,坚决不行。” “我看你这大儿子,跟沁的性格一模一样。” “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能怎么办,认了呗。”丁芸茹甜蜜地贴贴儿子的脸颊,“上次见了他母亲,她与我说了沁小时候的事。他又顽皮又叛逆,二十出头就要自己出去闯……” 她轻声叹气,“我老感觉大儿子与他一样,以后怎么都留不在自己身边的。” 祝笛澜想起顾莹,不由得微笑,“她还回瑞士住吗?” “这两年一直在英国。我告诉她,你跟顾宸订婚,她一点都不惊讶。她很喜欢你的。” 祝笛澜笑得甜蜜,“好像是该见见她,好多年没见了。” “出了月子,我就能去上班,帮顾宸接手些工作。你们可以准备度蜜月。” “谢谢。” 婴儿直到现在还在胡乱蹬腿。覃沁开门,嬉皮笑脸地来“负荆请罪”,婴儿一见到爸爸,激动得发出不间断的叫喊。 丁芸茹笑得极无奈,覃沁兴奋地抱起儿子,“见到爸爸高兴是吗?” “他以后肯定要离家自己闯的,”祝笛澜说,“这性格完全描摹了父亲。” “哎,你是心理学专家,你都这么说了……”丁芸茹只得自我安慰,“算了。生了妹妹,我可要好好疼,应该不舍得让她离家。” “我要是有女儿,也要留在身边。”祝笛澜看着眼红,伸手,“我也要抱。” 覃沁把婴儿递给她,她搂住怀里那团小小的襁褓,感受到简单又平静的幸福。 控制 满月酒之后,丁芸茹和覃沁搬回家里去住。 这一个月,祝笛澜的爱好转到了逗婴儿上去,因而与苏逸只是一周见一次。 他们回家之后,她特意去找哥哥吃饭,为这个月的顾此失彼表示歉意。苏逸待她一如既往,他已经把她对餐食的喜爱铭记于心,每次都是命人精心准备。 小时在家人那里没有得到过的爱,好似全都补偿了回来。 她很开心,给苏逸看了自己的婚纱照,苏逸只是问,“请柬呢?你不会是不想邀请我吧?” “当然不是,我还没收到呢。” “这么久?” 她想了想,“应该是收到了的,我这个月没怎么上心。我回去问问,明天给你送来。” “这还差不多。我认识的人里可一个都没收到。我整天提心吊胆,怕他们收到了而我没有。” “哪会啦,不想请太多人。只办简单的。你认识的,万昱、许盛友这些,我没想请。” 苏逸直觉奇怪,“他们都不请?” “很小的,就家里人。” “凌顾宸同意?他的婚礼不请这些人,怎么过得去?” “嗯。” 苏逸皱眉,“弄得好像婚礼拿不出手一样。娶我妹妹,占那么大的便宜……” 她赶紧握握他的手腕,安慰道,“是我的主意。别生气。” 苏逸不出声地叹气,“反正我也拦不住你……” 她笑嘻嘻地哄,给他夹菜。 “那明天把请柬送来?” “一定。” 回家路上,她便给凌顾宸发消息,问请柬的事。他说还未收到。 祝笛澜倒也不多想,请柬的事是交给凌顾宸的,因为他的手写字很漂亮,他要亲自誊写亲朋好友的邀请函。这样分工了,她就压根没再想过请柬。 或许结完婚她都没看过别人的请柬。凌顾宸也是这样期望的。 洗漱完毕,她看了会儿书便犯困了,准备睡的时候凌顾宸才回家。 “睡吧,”他轻手轻脚地走过,“我不会吵你。” “唔,我哥跟我要请柬呢,你写好了吗?” 袖扣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啪嗒。凌顾宸站在窗边,皎洁的月光也照不亮他脸上的阴影。 “还没。” “那先给他写一份。” “好。” 她舒服地挪挪脑袋,“那我睡了,晚安。” 凌顾宸微微侧过身,端详她的侧脸。 这段时间他很忙,祝笛澜知道,他应酬回家都是半夜。她已经不热衷去跳交际舞,总是推脱,凌顾宸也一反常态,不像以前那样哄着要她陪,随她的意。 她自己找借口,在苏逸那边又拖了几天。 她不由得好奇,并不是好奇她的请柬,只是好奇凌顾宸的意图。他说他们各自分工,她只需要关注于婚纱即可。 不到两个月就要办婚礼。祝笛澜想着:莫不成我是连自己婚礼的请柬都看不见了? 凌顾宸关上卧室门,祝笛澜正抓起手包,她穿着香槟色的裹身裙,身姿摇曳,偏头看他一眼,继续带耳钉。 “要出去?” “嗯,跟哥哥约了吃饭。” 凌顾宸的手搭在门锁上,转上门锁时,手指小心翼翼地扣住上缘,不让它在锁定时发出那声咔哒,如同警告。 祝笛澜什么都没看见,开心地蹦跶到他面前,手一伸,“我让你写的请柬呢?” 凌顾宸握住她的手,“你天天不着家。今天陪我行不行?” 她娇俏地眨眨眼,“是你总不在家,老有应酬。” “嗯,今天没有。想与你待着。” “那我早点回家?” “陪我吧,别去了。” 他轻柔的语调带些渴求,祝笛澜不由得心软。正因为他不是这样温柔耐心的人,当她总是在得到她独有的这份爱时,难以拒绝。 凌顾宸也知道,故意装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眼里是水汪汪的柔情。 她犹豫,“可我答应哥哥了,五点……我现在都有点迟了……” “没事,我跟他说。” 她一犹豫,凌顾宸心里就有了十足十的把握。他搂住她的腰,双唇吻上她的脸颊。 祝笛澜笑着搂住他,还是在言辞上无力地抗争了一下,“他跟我要请柬,说了好多天了呢。” “我寄给他。”凌顾宸不满,“他怕什么啊,新娘的亲哥没有请柬也走得进来。” 祝笛澜咯咯地笑出声,凌顾宸顺势把她抱起来,他热烈地吻着她,把她放到床上。 “我都准备好出门了……” “不会浪费的。”凌顾宸饶有兴致地欣赏她的裹身裙,两根手指一捻,她胸前的暗扣便打开了,露出一片雪白的汹涌波涛。 上床这件事,倒是不厌的,祝笛澜虽然开心,还是想着苏逸。这两个人争起她来,好话说尽,下叁滥招数也层出不穷。 苏逸当着她的面对凌顾宸吹胡子瞪眼,凌顾宸也直说他对苏逸的厌烦。 祝笛澜夹在中间总是难做,干脆把耳朵捂起来,把头埋进沙子,装鸵鸟。 她抵挡不了他的吻,还是努力在情欲漩涡之中找到一点理智,小声说,“那我给他打个电话,省得他生气。” “他不会生气,这会儿他应该收到请柬了。”凌顾宸淡淡地说,心里想得出苏逸那张气歪了的脸。 “你已经给他了?”她好奇,“你干嘛不给我看啊?” 凌顾宸专心地解她的裙子。 她撒娇起来,“你换掉了是不是?你不喜欢我挑的那两个卡通头像,你瞒着我换掉了所以不给我看!” 凌顾宸轻笑,好似默认。 她更气,拽他的领带,“凌顾宸!” “给我留点面子,宝贝。用你的话说,我在泊都’有头有脸’的,用那种胖头鱼一样的卡通,说得过去吗?” “我喜欢嘛。” “你喜欢我发胖的样子?” 她咯咯地笑,“也不是。你对谁都坏,可在我面前又很可爱,憨态可掬的。所以我想要那卡通照。” “嗯,这话咱俩独处时说就行了,别出去说。我在外的形象不能是那个样子。” 凌顾宸解下腰带,利落地把她的手绑起来。 祝笛澜踢掉脚上的高跟鞋,“你是不是抖S啊?一天到晚绑我?” “绑你,是为了防止你抖S。一不留神我就挨一嘴巴。” 祝笛澜钻进他的怀抱,吃吃地笑。凌顾宸把她包里的手机倒出来,关机,扔到一旁。 她忽然有点插翅难逃的错觉。凌顾宸握住她的脚腕,把她拖到身下,她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了。 她打扮地娇媚迷人,却在卧室里消耗了这脂粉。男人脸颊和脖子上沾了许多热烈的口红印。熨烫好的衣裙被粗暴地揉揉,然后扔在床脚。 凌顾宸使劲解数,把她哄得开心。等他玩够了,已近午夜,祝笛澜被折腾累了,匆匆洗漱就睡下。 凌顾宸冲了个澡,看着她睡着,然后穿好衬衫,取走她的手机。 早上醒来,枕边已经没有人。她看看时间,慢慢起床去吃早餐。 她揉揉头发,在走向餐厅的走廊上,她感觉今天有些不一样。但她说不出具体的,这只是一种感觉。 在餐桌旁坐下,她才意识到这奇怪的直觉来自何处。 别墅里好像忽然多了许多保镖。 这里的安保工作非常细致,每一层的走廊尽头都各有两个保镖值班。那么多年都是如此,祝笛澜已经习惯于在这些人的眼皮底下走来走去。他们也对她熟视无睹。 可今天不一样,卧室门口就候着两人。她出门,他们就与她打招呼。 那些保镖好像总是有意无意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她不回头,也能察觉身后好似有一束追光,一直跟着走。 她低头看看穿的衣裙,宽松的家居长裙,不显身材也不邋遢,随意披了件纯色羊毛衫。她平时都这么穿,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种被监视的感觉,宛如一种陈旧的回忆扑面而来,带着灰尘的气息。 婚姻 她用勺子搅着粥,努力厘清这思绪。 直到宋临笑嘻嘻地凑过来与她打招呼,“祝小姐早。” 她看看他,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一如既往的憨态。“早,吃饭了吗?” “没有。” “坐吧。”她指指身边的座椅。 宋临大方地坐下。两人的关系极好,祝笛澜爱听他的冷笑话,凌顾宸不在家时,一定会嘱咐宋临陪她。 宋临笑嘻嘻得,坐下以后还拍拍脑袋,“我说得太顺嘴了。现在该叫夫人。” 祝笛澜微笑,“我也听不惯。” “我多叫叫你就习惯了。” “对了,今天怎么回事呀?我觉得奇怪。” “什么奇怪?” 祝笛澜的视线在餐厅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看得到的一点点走廊地毯上。这里的每一个人,面孔她都熟悉。但她隐隐觉得不对劲,“多了保镖吗?” “有吗?”宋临似乎不放在心上,往嘴里塞了个馒头,“每天都这样啊。” 她垂下眼,慢慢喝粥。“老板呢?” “早上有个会议,下午就回来。他嘱咐我了,要我照顾你。” “嗯。”这话听着也没问题。凌顾宸对她确实上心,事无巨细总要安排的。 与宋临闲聊一阵,她忽然想起,怎么都该给苏逸去个电话。她起身回卧室,到处翻找手机,遍寻不到。 宋临笑眯眯的嘴角僵着,慢悠悠地跟着她,在卧室门口等。 楼下楼上搬来搬去的,这旧卧室确实乱糟糟得一塌糊涂。她挠挠头,探出半个身子,“你打个电话给我,我找不到手机。” 宋临拨通电话听了一阵,“关机了。是不是没电?” 祝笛澜嘟嘴,郁闷地抱怨,“算了,你手机借我。” 宋临的手一缩,指指自己的老式键盘机,“夫人,这个……” 她不能用他的手机给苏逸去电话,这号码是凌氏内部联系用的,泄露给外人,那是极糟糕的场面。祝笛澜反应过来,“哦,对。我去书房。” 宋临跟在她身后,“我们看电影去吧,你不是说想看电影?” “好,我先打个电话。” 宋临挠挠头,“或者我们去射箭玩。你上次说想玩,我把装备都备齐了。” “真的?”她忽然想起之前一时兴起说的话,“好呀。” 宋临如释重负,拉她的手腕,“走吧!” “等下,就一下。”她匆匆跑进书房,那里有一台台式电话。她输入苏逸的号码,提示不可接通。 宋临一直观察她的表情,带着一丝丝紧张。见她不悦,便问,“是给苏逸打吗?” “对啊。” “那这机器应该不行。” “怎么,他进你们黑名单了?”她气鼓鼓地。 宋临大方承认,“那可不就是黑名单吗。他顺着网线黑我们系统怎么办?” “真烦!” “我们先玩。下午老板回来了,不就行了?差不了这几个小时。” “好吧,”她气馁,“你去准备,我换身衣服去找你。车库吗?” “好嘞,一会儿车库见。”宋临小跑着离开,似乎比她还高兴。 祝笛澜忽然有点郁闷。因为与凌顾宸订婚,她已然是这栋别墅的女主人,来去自由。 此刻的她,却无端感到一种被控制的不安。这种失去自由的感觉,以往出现过很多次。她刚认识他时,她因为怀孕而在这里躲避时…… 她的手指敲敲桌子,有点焦虑,但无计可施。 她坐在凌顾宸的椅子上,打量桌面。除了那惯常的文件和书籍,还放着几个相框。 他的父母合照,边上放着一张单人照,是祝笛澜。那时她穿着嫩黄色的条纹伞裙,手扶着一辆自行车,梳着两条麻花辫。 她不由得端详这照片,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在尧城任性地砸前男友的婚礼,凌顾宸却把她的独照放在手边。 从那时起,她就这么安然在他心里住下了,永远有一片位置,他躲也躲不掉。 她的心情顿时也明朗起来,一如这独照里和煦的阳光。 打打闹闹的,有什么重要呢?他心里一直都有她的,从来没变过。 她靠向椅背,平复了一下心情,准备离开时,看到了书桌抽屉的拉环。那是欧式的金色拉环,很新,款式却像古董。 她不由得想起苏逸来,他活得就像老派欧洲人。这点来说,兄妹俩的品味很不一样。 她好奇地想:我要是与他一起长大,也会像个古典的欧洲女人吗? 她的手不由地拉拉那个圆环,抽屉拉开一点,露出一点大红色。她停顿一阵,把抽屉拉出。 那里面静静躺着一张婚礼请柬,大红色的硬纸上闪烁着点点的金粉。封面上是两个卡通头像。祝笛澜不由奇怪,她以为凌顾宸藏着请柬,是因为他把设计换了。 她端详着这两个头像,越看越觉得可爱。 她私心觉得,如果他们都是平平无奇的人,是两个圆滚滚的胖子,也能互相相爱,天长地久地在一起。 她不要什么金童玉女的神仙传奇,她为美貌所累已经太久,觉得没了意思。稍显不完美的设计才会得她欢心。 她的手指点点那两张圆脸,开心地笑出声。 可她打开请柬的那一刻,笑容便硬生生凝固在脸上了。四肢与心脏好像一同麻痹在那一刻,窸窸窣窣皱成一团,成了废纸篓里见不得光的纸团。 凌顾宸刚下车,宋临就走过来。他已经穿了射箭的运动服,器材却扔在脚边,一动未动。 “你们去玩了?” 宋临摇头,压低声音,“夫人说没心情。” “怎么了?” “她叫你去卧室找她。”他低沉的语调好似一份小心翼翼的提醒。 凌顾宸也有隐隐的预感,他深吸一口气。这事她迟早会知道,只要按照他的计划走,他就顾不得太多。 祝笛澜靠着窗口,眼神飘忽在室外的阳光中。 凌顾宸看到她手里攥着那张请柬。 她一句废话都不多说,径直走到他面前,把请柬打开,“你什么意思?” 凌顾宸看看上面的字,“苏琬与凌顾宸”。 他不回答,祝笛澜也明白。他们对彼此是如此了解,小心思和小计谋都是无处可遁的。 她不想哭,可眼里还是噙着泪,气得身体颤巍巍地发抖。 凌顾宸不动声色地叹气,“没有区别,不是吗?” 她气得后脑麻了一片,把请柬扔给他,“你不会娶我的,是不是?如果我没有苏家小姐的身份。” “当然不是。” “娶个穷出身的姑娘委屈你了?” 凌顾宸微微吃惊,“你怎么会那样想?不论如何我都会娶你,这不过是个名字。” “你算计我!” “我承认。” 祝笛澜直直朝门口冲去,凌顾宸攥住她的手臂,“笛澜!” 她无法挣脱,愈发崩溃,“我没想到你在这种时候还算计我!” “我不会伤害你,”凌顾宸颇为强势,“你跟我了那么多年,我怎么做事你非常清楚。我做的每一步都牵扯利益算计,生意上如此,婚姻也一样。” “你从见我第一面就要算计我,我都知道!”她掉起眼泪,“就算你爱我,你的每一步都是理智大于情感。” “我不是为爱情疯狂的人,这不代表我不爱你。你不要惊讶,也别这么生气。” “我只要这一件事!”她哭着喊,“我不要我与你结婚还要被算计!” 凌顾宸怔了怔。 “我习惯了!我要被你算计一辈子,我认了好不好!我只要这一件事,仅仅是因为你爱我,而不是历数与我结婚的好处……” “我当然是因为爱你才想与你结婚。”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愿意娶我,我什么都没有……我没法在婚姻中给你带来可信的合作伙伴、人脉或是大笔的资金,所以我从来不奢求婚姻……”她哽咽地厉害,脸微微涨红,“你之所以娶我,是因为知道我的身世,对吗?” “不是。” “你还骗我!” “你现在在气头上,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但我没有骗你。” “那你用苏琬的名字干什么?!” 凌顾宸沉默一阵,“我有我的安排……” 祝笛澜崩溃地大哭,努力挣脱他,“你爱娶谁娶谁去!你放过我!” 凌顾宸勒住她的腰,把她抱到床上,不让她挣扎,只是安慰,“冷静点……” 噩梦好似重演,她被控制,怎么都逃不出去。她发疯般地捶他的手臂和胸膛,凌顾宸咬着牙,忍痛不吭声。 他把她搂得这样紧,她气极,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凌顾宸痛得皱眉,但是巍然不动。他的手扶着她的后脑勺,等着她把这股怒气发泄出来。 她哭得发抖,过了许久才慢慢松懈下来,捂着脸,虚弱地躺下去。 凌顾宸看看自己肩膀上那个鲜红的牙印,好似隐隐透出血滴来。他无暇顾及,坚持地搂着她,“听我解释,好不好?” 祝笛澜倔强地闭着眼,拒绝与他交流。 凌顾宸只得等,等到她愿意开口。 免*费-首-发:?σ⒅yu.ν?ρ [?σσ??.ν?ρ] 下策 不过一下午,她好似忽然憔悴下来,眼里的光明明灭灭,灵魂似乎不在此长居。 凌顾宸劝她进食,她依旧生气,不理他。 他吻吻她的手背,“等你冷静一点,我们好好谈谈。” “为了跟你在一起,我不要苏琬这个身份。”她一开口依旧是赌气,“你娶了我也捞不到好处,算了,我们别结婚了……” “还是气话。” “那你说说看!” “嘘——”他安慰地摸她的脸庞,“别气自己。你打我咬我都行。” 她把头埋进枕头,闷闷地说,“你还是骗我!你说你一开始不知道我的身世!” “我真的不知道。” “廖逍怎么可能不告诉你!你不奇怪吗?他非要我活着,我都觉得奇怪。” “对,我是奇怪,但他没有告诉我。因为他不确定,他与你母亲也只是见过一面,除了长相,他没有其他手段证明。” “那他确认了以后呢?让你娶我,娶了我就能在我身上捞沃德的股份?”她气得掐他,“你们算盘打得那么精,你以为苏逸不精吗?他什么都不会给我!我一无所有,什么都没有改变。你白忙活一场。” 凌顾宸由着她发泄,由着她把那些赌气的难听话一股脑倒出来。 被她这样指责,他也不免流露出细微的伤心。只是在她说完以后,轻轻道,“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我不知道,”她不由得又开始掉泪,“我不知道我还认不认识你……” 凌顾宸静静地给她擦眼泪。他知道自己没法辩解,只能等她的谅解。 这样的时刻,他的温柔也没有带来什么宽慰。祝笛澜正在气头上,脸贴着枕头,不愿看他。流了一阵眼泪,她赌气地坐起身,迷迷糊糊地往被窝外爬。 “怎么了?” 她怔了怔,想起以前,两人之间不愉快,她就去自己的卧室里躲着,成天成天不出来。与他在一起以后,他们没有闹过这样的别扭。 第一次吵得这样不可开交,她想着自己找个地方单独待着。若再气些,可以去找覃沁。 可这一切有什么区别,到头来她还是在凌顾宸手里,他拉拉她的手,她就不得不回家。她没有其他的家。 但现在,事情又有些不一样。 她忽然扑簌簌地掉泪,抱起外套,“我去找我哥。” 凌顾宸猜到她会有这个念头。他堤防的也只有这个念头。 他赫然起身,堵住她的路,“不行。” “你太让我伤心了。我要回家。” 婚姻中出了矛盾,女人的第一反应总是要回娘家。以前的祝笛澜没有靠山,没有“娘家”可以回。现在她有了一个血脉相连的哥哥,有了一条新的退路。 她低着头想要绕过他,大步朝门外走。 凌顾宸攥住她手腕的力度格外惊人,祝笛澜诧异地瞪他。 他上次这样对她,可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远到她已经记不清具体的事件。 “你干嘛!” 祝笛澜吃痛。他不过拽了两下,她又被推回到床上。凌顾宸把她裹在被子里,两手一扣,她连动都动不了。 “你不能走。我没打算让你走。” 这一刹那,他那种熟悉的凶狠和暴戾卷土重来。 他爱上她以后,对她总是很温柔。这让祝笛澜几乎忘记了两人初识时的不快回忆。那时的他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淡淡的话语里隐藏着决绝的杀意。 那么多个夜晚,她做噩梦,总觉得再也看不到隔天的太阳。这都是凌顾宸带给她的恐怖的情绪碾压。 这一切回忆,在他说出这两句话时,重新涌进她的脑海。 她的身体好像做出下意识的反应,她不由自主向后缩缩肩膀,有那么几秒不敢说话。隔了一阵她缓过来,把这潜意识的情绪记忆驱散。 但质问的声音还是虚弱许多,“你……我可以自由去找他!” “那是以前。” 脑海阵阵发麻,她颤抖着嘴唇,“凌顾宸……” “为了留住你,多卑劣的事我都能做。”他说得极坦然,“我是小人,我不怕别人怎么想。” 她伤心得像被刺出眼泪,“现在是什么?你软禁我?你又软禁我?” 那些多出来的保镖全是盯着她的,现在她明白了。 凌顾宸的语气和缓了些,努力安慰,“不是不让你见他,婚礼的时候他依旧来,你要他陪你走红毯……” “他是我哥!你凭什么不让我见他?!” “婚礼结束,你再让你自由见他。” “都这样了你还想什么婚礼!” “你叫什么都无所谓,我要娶的就是你。” 她气得掐他,却发现心累得虚脱,“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不论我跟你哥闹出什么矛盾,我都不会伤你。” “你现在要娶的是’苏琬’,闹出什么矛盾来,不都是我哥退让吗?”祝笛澜试着冷静,却控制不住泪水,“我跟了你多少年了?你计划什么我还不知道吗?用这个名字,那我就是沃德在凌氏的活人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与我结婚,我们的利益就是一体。这对你我都是好事。” “我就这么一个亲哥哥,你非要把我跟他的关系毁掉才罢休?” “我发誓我会做完美的丈夫和父亲,补偿你,我一定会做到……” 祝笛澜恼火又伤心,倒在床上。她心中像有股澎湃的郁结,让她要发疯要崩溃。 凌顾宸只给苏逸一次机会,从她离开苏逸家的那一天起,凌顾宸就没有再让她回去的打算。 祝笛澜忽然也明白了这一点。 这些身份有什么意思。不论是苏家二小姐还是凌氏的董事长夫人,到头来她还是被最爱的人攥在手里拿捏,作为生意场上必要的筹码。 她用被子蒙住头,喃喃道,“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凌顾宸的表现很强势,但他也心疼,担心这刺激过于严重。因而寸步不离地守着,轻声细语地劝。尽管她完全不愿掀开被子,不愿看他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被子下闷闷的抽泣声才渐渐消失。 祝笛澜慢慢拉下被子,露出两只哭红了的大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哭得厉害,她觉得凌顾宸的眼睛也发红。 他不留情面的坚定里带着轻微的柔情。他轻轻吻她的额头,“骂我打我都行,别自己哭。” 她说话带着可怜的鼻音,“这种婚姻是你要的吗?新娘是绑架来的。” “下下策,”他牵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微笑,像隐藏在湖面之下的涟漪,显出平日难见的触动,“我不是没想过。苏逸要是对你不好,或者把你藏起来了,我只能跟他火并抢人。” “他不会,你才是动不动就绑我!刚认识你就胁迫我。我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晚期,既然栽在你手里那就结婚好了,你还强迫我!” “你是爱我才与我结婚。” “我要是有的选……”她直赌气,“追我的人少吗?我跟秋肃不能结吗?他……” 没等她说完,凌顾宸就攥住她的手腕,“你跟韩秋肃结婚我也一样去抢人。你别想。” “疼,疼……”她转转手腕,他才略略松手。 这样的话总是能把他刺得很受伤,因此她从来不说。此刻她实在是太气了,才说出来激他,说了又后悔,因为凌顾宸又露出杀红眼的恶意。 她背对他,哽咽道,“顾宸,我从来不觉得我是苏琬。我都成人了,还要我面对这样的身份认同……我不想,你不要逼我……” 凌顾宸把她搂进怀里,“相信我,好吗?” 她绝望地闭眼,“如果你我都是普通人该多好……” “我会帮你接受这件事,你只是需要时间。” “……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我们有白头偕老的愿景只是因为相爱……”她只觉得他们牛头马嘴地说着不相干的话。 免┊费-首-发:fad?anxs.?om [fadianxs.] 最后通牒 凌顾宸照顾了她一整天,但她的情绪依旧很差劲。他不敢松懈,生怕她又露出患抑郁症时那样松散又无神的空洞双眸。 那段时间对这栋别墅里的所有人都是梦魇。 祝笛澜也想着同一件事,她对抑郁症的恐惧有增无减。她从来不是意志软弱的人,但抑郁症的吞噬已经出乎个人的自我掌控。 那些日子,她好像沉睡在昏暗的海底,无法呼吸,睁眼也看不见光亮。 她至今想不通凌顾宸是如何陪她撑过来的,他受的折磨一点没比她少。他接受了她所有的负面和消极情绪,这不是用爱情两个字就可以消化得了的。 回想起来,她才会惊觉这个男人有多爱她。 他偏执又固执,总是要控制她,不小心会伤到她。可他终究是爱她的。 不论她怎么想,凌顾宸都打定主意,婚礼结束前不让她离开别墅。 她挠挠头发,似乎也就接受了眼下的乱局。她郁郁地坐起身,“饿了。” 凌顾宸一直撑着手看她,听到她这样说,他长舒一口气,微笑着跳起来,“等着。” 他去准备夜宵的时间里,祝笛澜终于能独自思考一阵。这片静谧的黑夜之中,身边一盏黄橙橙的台灯晃悠悠地陪着她。 哭也哭过了,可许多事还是解释不通。 送进来的夜宵丰盛地像五人餐,凌顾宸殷勤地喂她,希望她笑笑。祝笛澜吃了小半盒鸡块,便把餐食都推到一旁,认真说,“我有事问你。” 他与她贴着坐,“好。” “你不要再骗我了。我看得出来。之前是因为信任你,爱你,所以不多想。” 凌顾宸的笑意隐去,“我都告诉你。” 她端详着他的脸,心下也没了主意,不知自己问出来的话会不会是炸弹。 “当初廖教授非要留我,你没仔细问过缘由?” 凌顾宸猜到她的问题,只是摇头。 “你当我不认识你吗?你由得别人这样瞒你?!” “他不愿说。”他安慰地搂住她的肩,手势向下压,示意她切莫情绪激动,“我承认我怀疑过,但我的怀疑根本无从深究。我也就猜猜你是他私生女这种不靠谱的……” 祝笛澜深吸几口气,努力冷静下来。她难以自我控制,但还是努力维持镇静,“可他这样明确……” “我知道,所以我当初对你很恶劣,一方面也是与他对峙。我回想起来只觉得对不起你。” 她沉默一阵,“你说他只是因为见过我母亲一面,所以猜到我的身世?” “对。” “那他凭什么确定呢?” “凭苏逸见到你的反应。” 她愣愣地思考着,“可是……这已经过了好几年了……” “他起初并没有很坚持这个看法……”说着说着,凌顾宸也直觉自己有点欲盖弥彰。 “如果我不是呢?他在计划什么?” 凌顾宸微微叹气,他知道自己瞒不了很久。他对她的聪慧一清二楚。 祝笛澜质问,“就算你不知道,罗安也知道!” “这一点,你相信我,他知道的没有比我久。” “他向来是站在廖逍身边的,他看重廖逍胜过你。” “你可以自己问他,他会与你说实话。”他轻声地劝,“笛澜,他最终选择站在我这边,你可以信任他。” “他怎么站在你这边了?要不是他胁迫我弟弟,我求他……”她忽然止住话头,目光缥缈了些许。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带着些颤抖,“他做了什么?你说他站在你身边……” 凌顾宸垂下目光,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才最妥当。 她连质问都好似失去力气,“你告诉我。” “我可以告诉你,但我要你记得,这些事,都没有发生。” 后脊背爬上刺骨的寒意,她不由得僵直地半坐起来,“什么意思?廖逍要我死,对不对?” “他……”凌顾宸贴近她,字斟句酌地解释,“他想过两种可能,如果你是苏逸的妹妹,那我们可以用你牵制他……” “要是我哥讨厌我呢?!” “大家族里,血脉总是赢过感情。” 祝笛澜把脸埋进手掌,心中五味杂陈。她如何不知,廖逍怎会在意她与这未曾谋面的家人的关系?她只要有一个身份就足够。 在泊都的上流交际圈里这么久,她看得十分清楚。 往近了说,万家那乱糟糟的十六个小孩加上数不清的眷属妯娌,人人都干戈相向,但只要还顶着“万”这个姓氏,从法理和家族地位上就抹不去这个人的存在。 你不让我好过,那你自己也要掉一层皮。算得上是这些大家族里的规律。 苏琬这个身份也是一样。 她直觉自己又要哭,只得拼命忍住,把剩下的话问完,“如果我不是呢?他还是要我死,对不对?” 凌顾宸不回答,只是用拇指擦擦她的眼角。她这样将哭未哭的样子让他很是心疼。 她倔强地不让他碰,“你说,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可修饰的?” “就算你不是,他也想等苏逸的反应来做下一步决定。你与他母亲这样相像,他一定会有所行动。” “他不打算杀我?” “如果你与苏逸无关,那本质上还是与我一道,没必要。” 她把杯子攥到领口,忍不住流泪,声音却冰冷,“还是把我当棋子。把我扔到苏逸身边去呗。” “我不会让他这么做。” “你说,要是我不是苏琬……苏逸会杀了我吗?” 没等到他回答,她便自顾自地笑,很是凄婉,“我觉得会。” 凌顾宸把她搂进怀里,“不要去假设,没有意义。” “我了解你,了解他,了解这里的游戏规则。我知道他会。” “他是个好哥哥。”凌顾宸没想到自己为苏逸说话,但现在不得不这样说。 “知道我是苏琬以后,廖逍什么安排也没做吗?” “他病得太严重。” “那他就会把事情交给罗安。” 凌顾宸紧紧抿住嘴唇,这神情让她更疑心。他已经无法继续自己的谎言,只得坚持地抱着她,仿佛把话说出口,她就再也不愿爱他。 “顾宸,你答应过不骗我了。” “这就是我愿意相信罗安,也劝你信任他的原因。”他的声音格外沉重,“廖叔住院前,已经要他动手,但是他没有。” “动手?”祝笛澜诧异,“杀我?” “对。” “为什么?因为我与你在一起还是因为我的身份?” “都有。” 她颤抖着手,试着挣脱这个怀抱,却躲不远,“罗安为什么没动手?” “这是他第一次违背养父的意愿,为了我,也是为了你。”他轻轻握她的手腕,“别责怪罗安,好吗?” 巨浪般的恐惧好似把她湮没。 她平安地驶过地狱之海时茫然无知,只在这一刻,被明确告知自己死里逃生,才会有惊心动魄的惧怕涌上心头。 “他,为什么……可是……”她几乎语无伦次,“为什么一定要我死呢?那时苏逸还没有告诉我任何事,不是吗?” “我告诉你他的计划,因此你也会理解,我之所以用你’苏琬’这个身份,也是为了保护你。” 她想追问,却好似被掐住了喉咙。 凌顾宸去了趟书房,取了电脑和U盘。她愣愣地盯着发着蓝光的屏幕,看着他输入好几道密码,才把U盘里的文件打开。 过去那么多年,她试着揣测廖逍的心意,试过许多次。 多么恶毒的想法她都不逃避,因为她清楚廖逍的狠毒。但这些猜想依旧无法抹去她此刻的震惊。 上百页的机密文件,记载了她的所有资料,以及她经手的、为凌氏做的非法交易资料。 她在警局里搅的那些浑水、在白道黑道干的非法勾当,全都清清楚楚。 她根本无法逃脱,所有的材料的确经过她的手。这些资料若是被送进警署,就算凌顾宸和苏逸把全市的律师找来给她辩护,她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而所有的资料,都显示犯罪人是“苏琬”,而不是“祝笛澜”。 但警署只要验证DNA和指纹,就能轻易发现她们是同一人。 她终于明白,廖逍不在乎她是谁,他只需要这个身份,这个足以把约瑟夫和苏逸拖下水的身份。 她感到自己已经无法在愤怒和恐惧之中找到喘息的缝隙。 凌顾宸看出她的害怕,一个劲安慰,“你别担心……” “你怎么拿到这材料?” “他入院前给了罗安,后来罗安给我。” 她攥着枕头的手指渐渐变得惨白,目光没有焦点,喃喃道,“他不让我跟你在一起,当然……他一开始就打算牺牲我,要给你铺路……” “笛澜,看着我,”凌顾宸合上电脑,扔到一旁,捧起她的脸,“我绝不会这样对你。” 她泪水涟涟,后怕地躲到角落里去。 “我承认我用你牵制苏逸。但另一方面,用这个名字也是为了保护你。要是你被卷进这些案件,我是你丈夫,我脱不开躲不掉。我跟你一起面对。” “这资料不止这一份?” “一份在罗安手里,还有一份……” 她尖叫着哭喊了一声,仿佛听到了绑在身上的炸弹的倒计时那可怕的滴答声。 “罗安在追查,你不用怕……” 她大哭,“为什么他还能交给你都不知道的人?!” “我不知道他在罗安身上看到什么,他一定猜到罗安会犹豫,所以才会额外准备一个拷贝。”他慌张地捧她的脸,“你别紧张,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 “到底什么时候?他要什么时候动手?!” “他说,他交给了一个信任的人。若是罗安不动手,那他死了以后,那人就会把资料交给警署。” “他没几天好活了……”她抓住他的衣领,断断续续地哭。 凌顾宸紧紧搂住她,轻柔地安慰,“我一直没告诉你,不想让你害怕。因为你不必害怕,我豁出性命保护你,我与你同生死,知道吗?” 偏袒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后脑阵阵发麻,浑身冷得像在冰水里浸泡过。 凌顾宸把被角细心地掖好,把她冰冷的手指捂进胸口,希望她会觉得暖和些,可她依旧止不住地颤抖。 他为她擦掉眼泪,吻吻她的额头,随后又吻她的唇。他的动作满是爱意,可她仿佛失去了知觉。 她可怜兮兮地屈膝,缩成一团,是个哭红了眼睛的悲伤娃娃。 唇上的吻绵长、满是温柔。凌顾宸希望用这样的爱抚抹去她内心的悲伤,他的手触摸着她腰间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 祝笛澜试着闭眼,想要不管不顾地把悲伤湮没在性爱之中。 唇齿的交缠持续许久,她依旧没法专心。忽然在某一刻,平复下去的思绪又翻起涟漪。 她止不住哽咽,凌顾宸赶忙停下手里的动作,“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我在想……”她断断续续地抽泣,“是不是……如果你没有爱上我……我早就死了……” “笛澜,别去想。” “从他见到我那一天开始,我就没了活路……顾宸……”她睁大眼睛,眼泪从眼眶里一颗颗掉出来,“如果不是因为你,我都不会活着与我哥哥相认,对不对?” “你只要记得,你设想的事,都没有发生。” 她开始觉得喘不过气,用手捶捶胸口,“有这些文件,那就不能留我活着,也不能让我与哥哥相认……你说他会告诉我吗?会让罗安告诉我吗?” “别去假设……” “在他杀死我之前,”她已然听不进去,只是自己絮絮叨叨地说着,“在他开枪以前,他会不会告诉我,我有个哥哥……” 她慌乱地起身,把盖在身上的被子踢到一旁,整个人与褶皱的被单显现出如出一辙的凌乱。 “你去哪里?笛澜!”凌顾宸紧紧攥住她的手。 她失控地尖叫,“我有个妈妈!我想见见她!” 凌顾宸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床上,“她去世了,你记得吗?她已经去世了。” “你让我见她!求求你!”她尖叫着哭,因为被束缚,又不由得显出央求,“她很爱我的,哥哥说她很爱我的……我只想看她一眼……” “嘘——宝贝,冷静点,会没事的……” 凌顾宸猛然想起几年前她罹患躁郁症时的可怕模样,他不得不承受这外散的暴烈情绪,他疲倦又苦涩,但从未想过放弃。 “放开我!你混蛋!凌顾宸!” “我是,我是。”在她杂乱的尖叫声中,他压低声音,依旧轻柔地摸她的脸颊,“会没事的……我知道你害怕,宝贝。我在。” 她胡乱发了通脾气,挣扎不过,又开始痛哭,“你就不能放过我……” 被她咬过的肩膀还未痊愈,凌顾宸只觉得肩膀隐隐作痛,连接到了心脏,他似乎能听到血液奔涌在血管和心脏里的声音,巨大的撞击带来钻心的疼。 “我妈妈……她想让我过普通人的生活,才把我送走的……她知道我会受苦,才放弃我……”她泣不成声,“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最后你要找到我,我还是过一样的日子,一点都没有好……” 凌顾宸怔了怔,他听她说过这个故事。只是没想到这宿命般的意味给她这样沉重的打击。 她何尝没想过把自己的儿子送走,当年她也清楚这是徒劳的挣扎,但为了孩子,她什么都愿意做。 她母亲与她做同样的选择,却没有抹去她的痛苦。 祝笛澜侧过身,去抢他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她慌乱地像求生,把柜子上的灯和书全都撞到了地上,发出清晰可闻的碎裂声。 凌顾宸比她快了一步,拿到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放在耳边,“拿只镇静剂过来。” 她扒拉他的手臂和衬衣,把他的领口都撕破了,“你让我见见我哥……我死之前,你总该让我再见他一次……” “别胡说,你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凌顾宸把手机扔到角落,就把她的手握住。 罗安很快赶到,他半跪在床边,把医疗箱打开。 凌顾宸依旧压制着祝笛澜,不论她哭喊地怎么凄惨,他都不松手。 她感到自己的一只手被拽了过去,手臂上被套了止血带。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绪已然完全失控,身体僵直。 罗安抓住她的手腕的那一刻,耳边听到绝望凄厉的尖叫和哭喊。他诧异,瞥她一眼。他手上的气力丝毫未减,心惊没有显露在脸上。 透明的液体缓缓注入静脉。 过了十几分钟,她眼中那丝疯狂的光亮渐渐暗淡下来。 她的手指因为僵硬而紧紧蜷缩在一起。在她安静以后,凌顾宸才敢把她的手放下,慢慢掰开她紧握的拳头,把手臂放在她身侧。 罗安把医疗箱盖好,重新看回床上那面容惨白的女人。他的眉宇间少见得平添忧愁。 被注射镇定剂的那只手软趴趴地放在床上,手指依旧握着一个拳头。 她的肌肉太过僵硬,甚至无法自主地把拳头舒展开。 罗安的手搭上她的手腕,触摸她的脉搏,确认她的心率渐渐恢复正常,才不由自主地轻轻握住她的四根手指。 他的手掌一抚,她那握成拳头的手终于松开。 隔着蓬松的羽绒被面,她依稀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突然冷静下来以后的她像是从这个世界里脱离出去,许久才想起,这人是谁。 她的上下唇动了动,她总觉得自己有些话想问他。可她已然疲倦地说不出话。 罗安只觉得那双妩媚又空灵眼睛盯着自己,却失了焦。 过了许久,凌顾宸俯下身,劝她休息。她恢复了知觉,成了一个疲倦的正常人,点点头便闭上眼。 凌顾宸起身,他头发凌乱,灰色棉T恤因为拉扯而显得不整。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不振。他舒口气,换件衣服,对他摆摆手,“陪我抽根烟。” 罗安最后看了看那个睡着的女人,跟他到阳台,“你确认她没事?” “明天看看。” “重新要吃药了?” 凌顾宸叹气,“我真的不想把她逼成这样。” 罗安抽起烟,抬头看看黑黝黝的夜空,没有接话。 “我都告诉她了。” “怪不得,”罗安的情绪没有波澜,“我说过别告诉她,她吃不消。” 凌顾宸一个劲揉头发,把自己弄得像头暴躁的狮子,“我没办法,我不能再骗她……” “在夹缝里生存,对她来说本就很艰难了。” “罢了。拷贝的事有头绪吗?” “完全没有,”罗安微微蹙眉,“按理说,廖叔经手的事与人,没有比我更清楚。怎么会连我都查不到?” “说明他一开始就提防你。我不明白,你有这么明显偏袒我吗?让他留这样的后手?” 罗安心里微微一惊。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偏袒了祝笛澜。但他没想到廖逍会留意。 因为凌顾宸和覃沁对此都一无所知。 正像现在,凌顾宸也没在他脸上看到半丝涟漪,他沉浸在自己的困扰之中,“真没想到他把事做这么绝。” “他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死之前也要确保你占稳泊都的半壁江山。” “就算我与笛澜没怎么样,她也不过是姑娘家家,廖叔洒脱一辈子,最狠最绝的手段怎么好意思用在一个姑娘身上……” “她要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也就不至于了。” “跟笛澜过不去的,也就颜君了。查过她吗?” “杨颜君不敢。”罗安肯定道,“这种搭上自己性命的事她不会干。而且我查过了。” “有道理。” “我现在查一些独立侦探与记者,这类人沉得住气,也有资本保证文件安全。” “抓紧时间。找不出这个人来,等廖叔去世就麻烦了。”说完,凌顾宸留意到罗安的沉默,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不好过。”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凌顾宸暗灭烟,那个大红色的点在空中一划便消失了。“我一直想与他好好谈,让他放过笛澜,可惜他一直没醒。” 罗安看看他的侧脸,“我明白。” 对凌顾宸来说,左手是感情深厚的教父,右手是挚爱的未婚妻,怎么选都绝情。在这静谧的黑夜中,罗安竟然与他感同身受。 “我以为你这样对生死淡然的,不至于难过。” “我也以为,”罗安幽幽道,“可他毕竟是我养父。” 凌顾宸拍拍他的肩膀,诚恳道,“谢谢你愿意帮我。” “你是我大哥。”罗安暗灭烟,头一偏,“去喝一杯?” “改天,”他疲倦地抹把脸,“我得照顾笛澜。她一失控,身边不能没了人。” 罗安安慰地拍拍他,便独自离去。 偏执 闭上眼时,那深沉的不被打扰的黑夜似乎有着可怕的吸引力,像是旋涡。 祝笛澜直觉自己的大脑已然清醒,但她不愿意睁眼。她试过,眼皮酸肿又疼痛,那就干脆闭着,一动也不动。 身边没有人,整个房间透着绝望的安静。 过了许久,她终于妥协,慢慢睁开眼,翻了个身。 宋临坐在临窗的书桌旁,低着头玩手机,玩了已经很久,显出因无趣而导致的郁闷来。床上的被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女人坐起身。 头发蓬乱地一塌糊涂,倒把她的脸颊显得更小更精致。眼睛的红肿让她的美变得怪异而不真实,是人造的芭比娃娃。 宋临收起手机,赶忙倒了杯水,递过去,笑嘻嘻地问,“还好吗?” 祝笛澜灌下水,身体稍微好受了些,张张嘴,发现自己因为昨晚的失控,几乎有点失声。 宋临坐到床尾,与她保持正当的距离,同时身体前倾,关切地打量她,“老板一直陪着你,这会儿是不得不走开,就让我来。” 她垂眸想了想,“几点了?” “下午两点。我给你叫吃的。” “不用了。” “要吃点的,不然身体吃不消。”宋临絮絮叨叨地劝她,然后打了个电话。 他紧张兮兮的唠叨个性忽然让这房间没有那么窒息。祝笛澜侧过脸,看着窗外的阳光,“宋,我不想待在这里。” 宋临懂了她的意思,微微一愣,旋即又笑呵呵地,“你打扮打扮,我陪你去花园里坐着。我念笑话给你听。” 祝笛澜焦躁地叹气,起身去洗漱,没有再说什么。 宋临低头,强装的笑容也隐去。他与她关系好,她救了他两次,他怎样都愿意帮她。 可眼下,祝笛澜把这栋别墅看作牢笼,宋临只怪自己嘴笨,不知怎么劝解才能让她相信事实并非如此。 把昨晚的崩溃痕迹从脸上洗去,她素净的脸庞透出惹人怜惜的惨白。 她捡起桌上那张请柬,独自坐在靠窗的卧榻上,手指一直绕着请柬上那两个圆圆的卡通头像转。 宋临挂起笑脸,凑过去,努力哄她开心。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眼神只盯着手里的这一片红色,盯得她觉得自己的视力都失常了。再看其他地方总有个绿色的光晕绕着。 请柬上那两个卡通头像已经被她剥了下来,成了两张圆圆的纸片。 她攥在手里,把两张呆萌的笑脸攥皱了。鼻子又开始发酸。 凌顾宸进来,她也没抬头。宋临与他说了几句便离开。 他坐到她身边,看看她手里的纸片,温柔的笑,“没试婚纱吗?已经改好了送过来了。” 她无力地靠向椅背,“你想怎么样?” “按计划来,婚礼不会变。我没想怎么样。” “我们都这样了,怎么结婚。” “在我眼里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悲伤地揉搓着双手,请柬上的金粉都被她搓掉了,手指上忽然亮闪闪的。她好像失去了对这些事物的感知能力,闷闷地问,“我哥找你了吧?” 凌顾宸避重就轻,不打算说,刚刚就是被苏逸堵在办公室里,闹得不欢而散。 苏逸收到请柬以后,发现再也联系不上妹妹,预感到她不知情。他大发雷霆。 “你让我见他吗?” “过段时间,好不好?等你觉得好受点了,能接受了……” “我怎么可能会好受?” “你只要相信我,就不会有事。” 她冷静下来,表情也发冷,“廖逍醒了吗?我要自己问他。” “没必要。” “我要。”她终于看他,斩钉截铁地说,“他醒了,就通知我。” 凌顾宸勉为其难地答应,“好……你打算与苏逸说吗?” “我怎么敢告诉他……”她自嘲似的笑,“怎么敢……告诉他我是个定时炸弹……” “我不会让事情走到这一步。”凌顾宸轻轻捧她的脸,吻住她的唇。 这个吻带着小心翼翼,也带着轻微的渴望。 她试着去接受,试着搂住他,最后还是气恼,轻轻推了他一把。 凌顾宸停下动作,不掩伤心。 “他一心找我,一心为我打算,结果我要毁掉他在泊都的基业。”她忿忿地起身,“我不要待在这里。” “你出不去。” “那我就不要跟你待在一起。”她忍不住指责,“你总是要控制我,一而再再而叁,我说过我不喜欢,你也不听。你能控制我一辈子吗?” 凌顾宸握住她的手腕,“你怎样肯原谅我?” 她静止半晌,“你放我走,我就原谅你。” 他皱眉,“你走了就不会回来。” “你怎么这样肯定?我自己都不清楚。” “因为我知道。”他的声音跌落下去,“笛澜,你爱我吗?” 她的嘴角抽动起来,一时说不出话。 “我知道你爱我,但我也了解你,爱情是留不住你的。”他眼里有忽明忽暗的悲伤,是夜空里明灭不清的星星。 “当初你那么爱韩秋肃,也没有跟他走。爱情从来不能决定你的去留,这些年你留在我身边,并非因为爱我甚过他,不是吗?” 祝笛澜疲惫的神态中折射出无限的震惊。 他蓦然起身,攥住她手腕的力度猛然增大,又露出那股极强的控制与暴戾,“我要留住你,就只能用这种手段。你难过只是这一阵,你会没事的。” “我想通了,就回来找你。” “我不同意。” “顾宸!” “廖叔把你当棋子,你跟我这么多年,受很多委屈,我都知道。若是我放你走,让你沉浸在旧回忆里,你当然会数落我的不好,我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我现在就不委屈了吗?” “现在我陪着你,我会想尽办法哄你开心,你会原谅我。你回去了,你哥不喜欢我,整天对你吹耳旁风。你就不回来找我了。” 她吃惊于他的低姿态,支吾了好一阵,“你,你就那么没信心?” “我不是没信心……我以前也这么自问过,”他恳切道,“现在我明白了,我是太怕失去你。我不想冒任何风险。” 她抿住嘴巴,眼里噙泪,“这些年,我一直都觉得我依附与你,我跟你结不结婚都是没得选……” “不是这样的。” “给我平等看待我们之间感情的机会,行不行?”她央求道,“顾宸,我爱你。可是现在发生的事太让我伤心,我只想与我哥谈谈,我想与一个跟你没有接触的人谈谈,跳开你的视角,我才能看清楚。” 凌顾宸沉默着犹豫,最后依旧坚持,“不行。” 她又忍不住掉眼泪,气恼地拍开他的手,随手抓件外套,跑去了二楼的大露台。 夕阳只剩小半张脸,她已经看见东边弥漫而来的夜色,带着悠然的恐怖氛围。 凌顾宸知道她闹脾气,只得让宋临给她送晚餐去。他嘻嘻笑着,捧着大碟餐食去哄。 因为一天未进食,祝笛澜的嘴唇发白,显出不健康的模样,她依旧沉默,但听话地吃了些小食。 宋临絮絮叨叨的话语竟然让她心情平复了些,她想着自己的事,耳边播放一盘永不卡壳的收音机,也不算冷清。 幽暗的月光被山脚下灯火通明的城市灯光掩盖。 每次这样看,她都看到遍地的繁华。当下她才明白,这些虚荣,这些光彩,都是假象。 她向宋临讨烟,他犹豫一阵,还是给了。抽完烟,她跟他讨酒,宋临小心翼翼地问,“最近喝得多吗?” “戒了。” “那我问问老板?” “嗯。” 宋临起身的一刹那,祝笛澜攥住他的外套,“这是什么?” 他侧过脸,看见手臂上蹭到的不知什么白色粉末。祝笛澜细心地帮他拍落粉末,对他笑笑。宋临以为她情绪正常了,像平常那样关心他,很是开心,叮嘱两句就跑回室内取酒。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祝笛澜才摊开手掌,看着手心的车钥匙。 顺走别人口袋里的东西,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她没有迟疑,起身快步朝车库走去。盖在膝盖上的刺绣毯子跌落在地。 一时间她根本想不通,她已经很久想不通事理了。她只想短暂地离开,离开这片让她窒息的空气。 为避开走廊里保镖的耳目,她躲进安全通道,但还是有人看见她。 她低着头,不想被认出,可心里也不害怕。这是一种纯粹的鲁莽,她小心翼翼,苟且偷生,在过去的十年里从未有过这样无所顾忌的鲁莽。 保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喊了声,“夫人!” 她加快脚步,瞬间消失在拐角。 保镖抓起对讲机,一路跟在她身后跑。 还未到拐角,他就被人抓住肩膀,回头一看,只得停下脚步。 罗安抽出对讲机,放回保镖裤腰间的袋子里,“我接手。” “知道了。” 主宰 偌大的车库散发着一股水泥与灰尘混杂的工业气息味道,祝笛澜跑过去,手忙脚乱地按遥控开关,顺着声音找车。 别墅的车库大得如同商业停车场,光是保镖的行动车辆就占了半壁江山。 剩下的一半装修成了独立的高档车库,保护覃沁收藏的跑车。 她焦躁地跑过那片收藏区域,在入口处找到宋临的车。车辆解锁的咔哒声回荡在空旷的区域,她刚握住车把手,就从反光镜看到了罗安。 他总是这样神出鬼没。 若是换做以前,这样偷偷摸摸做事被他抓到,祝笛澜恐怕要把心脏吓出来,然后编出二十个理由跟这个无法被糊弄的人斡旋。 罗安站得离她很近,他的夹克下隐隐约约露出枪套的影子。 他很少有松懈的时刻,即使在别墅里,身上也背着专业背带,枪套里挂着把银闪闪的手枪。 祝笛澜回头看他一眼,赌气地打开车门。 她一句都不愿解释,罗安不免感到轻微的讶异。 他快走两步,握住车门的窗框,不让她关门,“你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 “你何必一定要走?” 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淡漠,但与平时又不一样,没有那层隐藏的胁迫。祝笛澜有点讶异,不得不抬头看他。 这态度说不上柔和,但与他一贯的模样相比,几乎是难得的可以好好沟通的时刻。 她泄气,与他对峙,没有胜算。“什么都是假的,我难受。” 罗安把车门推到最大的角度,后退一步,“你不用走。与宸哥好好谈。” 她的两条腿跨在车外,身子依旧坐在驾驶座上。她难过地擦擦眼角,“该谈的都谈过了。要是这样能解决问题……” “你不是很爱他吗?” 她认真看他,“我也希望,这是仅仅用爱情就可以解决的事。” “你气廖叔,不用怪宸哥。” “你不要替他说话。”她握住门把手,“你松手,我现在就要走。” “我要是说不呢?” 她瞬间就被激怒,发火道,“那你就杀了我!廖逍不是早就叫你这么做!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在等什么?” 罗安看了她足足半分钟,忽然把手伸进夹克内部。祝笛澜直觉后背一凛。 他取出那把银色手枪,手指一转,抢把对向祝笛澜。他把枪递给她,“你应该生气。只要你解气,我站在这里不动,你开枪。” 愠怒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怎么都想不到他会这样说。 她似乎不该接过那把枪,可鬼使神差,她的思绪还没有厘清,手就握在了枪托上。 她的手指透着冰凉,罗安触到了她的指尖,这凉意转瞬即逝。 他端详她的脸庞,她的美里带着幽幽的哀伤,像是冬天里那不可闻的梅花香。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但确实从他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看出了这一点。 某个角度来看,他们两人很相近。 罗安八岁时决心杀死那个打骂自己母亲的男人,结果失手害死了母亲。 他被命运裹挟,走至今天,从未回头,从未质问过一句。 祝笛澜与他相似,她的血脉里刻着沃德集团的犯罪和冷血基因,即使离家,照旧被命运开个玩笑,被廖逍攥进手里。 她似乎没有罗安那么坚强,可能也为家族遗传病所困,总是自我折磨。 他们是小人物,本该没有喜悲,偏偏被刻上沉重的烙印。 祝笛澜垂眸,打量着手里的枪。罗安看着她的睫毛,她的睫毛很长,又毛绒绒的。此刻的颤动不知是因为恐惧亦或是因为杀意。 他的语调依旧冷淡,“每个人都有复仇的心理。” “我向谁复仇?” “廖叔。” 她冷静许多,抬起眼眸,“那就算是吧。” “那我跟你交易。你不要动廖叔,我拿我的命换他的。” “你真的当他是父亲?” “对。” 她冷笑,“你知不知道他毁了你一生,就像毁了我的!” “他没有。这样的人生是我自己选的,这条路是我自己要走的。他只是帮我。” 她怔怔地看他,“你竟然会这样想……” “我不责怪任何人。廖叔是我养父,宸哥是我大哥。”罗安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我不会这样劝你,你与我不一样。” 她微微仰头,不小心掉下一滴泪,“像你一样,或许还简单些。” “这些年折磨你,我也有份,你大可以恨我。” “廖逍没几天好活了,拿你的命换他,有什么意思?” “就让他安心地走。我只有最简单的要求。”罗安理理外套,解开衬衫的两颗纽扣。 衬衫下是他古铜色的肌肤,透着累累的伤痕。他想让她看见,他没有穿防弹衣。 祝笛澜的手指抽搐几下,她的手覆在手枪上。她的枪法很好,只要举起,瞄准。不过五秒,就可以带走眼前这个人的生命。 这个让全泊都的杀手都无辙,与韩秋肃平起平坐的男人。 “等我死了,你泄愤了,就不要再去想那些无用的情绪。别怪宸哥。你想要的生活都会有,不论是婚姻还是家庭。” 她不可置信,“我杀了你?你以为他会原谅我吗?” “他会,”罗安说得十分轻松,“他永远都会谅解你,你不用怀疑。” 双手握住枪的刹那,她无声地掉起眼泪来。眼前迷蒙一片,好似满世界都罩着浓重的雾气。 “我想问问你,”她不敢抬头,“廖逍让你杀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动手?” 罗安的手指在车玻璃上敲了敲,淡淡地回,“我觉得没必要。” “什么叫没必要?他的计划,可以帮到顾宸……” “你要是就这么死了,他要这江山干什么。我想不出他有什么可开心的。” “你是为他想,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 罗安不再回答。 她在涟涟的泪水里露出一个不可见的笑容,“你是何等人物,死在我手里,未免憋屈。” 罗安无谓地耸耸肩。 “如果当时,你决定杀我,会把我的身世告诉我吗?” “这有什么重要的?我根本就不准备动手。” “我想知道。” 他认真思考一阵,“你或许会希望我告诉你,可是我如果决定动手,这对你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不会说。” 祝笛澜再度垂下眼睛,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的冷血和淡漠,在面临死亡时也一模一样。不论是别人的死亡,还是他自己的。 他依旧不会吐露一个字,因为对他来说没有意义。 “那我答应你,”她轻声说,“若是我开枪,我就放弃复仇,放弃记恨廖逍。” “好。”罗安点点头,他笔直地站好,两手放在身前,像是在部队里集合。 祝笛澜看看他,她的眼角依旧掉下泪来,眼中那片迷蒙而悲伤的雾气却已然散去。 她莞尔一笑,“你对我很好,谢谢。” 罗安微微蹙眉。 “我的感情和身世太纠缠,我已经很痛苦。但你不是我痛苦的来源。我无法让任何人满意,我无法让我哥哥开心,也无法给未婚夫承诺。” “什么意思?”罗安向前跨了一步。 祝笛澜骤然举枪对准他,他止住脚步,没有再动。 “我知道这痛苦是什么。你以为我会害怕,但我比你们想得都要强大。不论如何,我都有办法做主宰。” 她的手指扣住了扳机,罗安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中枪,却在她脸上看见一个诡异的笑容。 她扣下扳机的刹那,手臂往回收,手枪顶上了她自己的太阳穴。 罗安跳起来去握她的手腕。 车库里响起一阵巨响,恐怖的余浪似乎一直回荡在空气之中,久久未曾散去。 妥协 轿车的前玻璃窗碎裂,罗安的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枪口朝外,打中了玻璃窗。他的另一只手压住了她的脸颊。 枪响之后,他夺下手枪,扔到一旁。 祝笛澜的身子变得软绵绵的,他顺势把她揽进怀里,把她抱出驾驶座。 “笛澜!”他捧住她的脸,看到她的太阳穴到前额有一片血迹,是刚刚被子弹灼伤的痕迹。 罗安咒骂一句,他万万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冲过来几个保镖,他大喊,“叫救护车!叫老板过来!” 他们四散。 看上去,祝笛澜伤得并不严重。罗安的解救可谓是在电光火石之间,连他自己都不信他成功了,更别提她。 或许她以为这一切已经结束,不愿再醒过来。 他唤她的名字,她毫无反应。他只得把她抱起,朝外跑时,遇上凌顾宸。 “停机坪。”凌顾宸挥手示意。 罗安快步朝直升机的停机坪跑去,等着头顶的直升机慢慢下降。 凌顾宸检查她脸上的伤,无暇思考。 把两人送上直升机,看着它朝着瞳山医院的方向飞去,消失在一片暮色中,罗安才惊觉,自己在这寒冷的夜风中出了一身冷汗,浸湿了身上的衬衫。 他在这片可怕的窒息感中跳下停机坪,快步跑回车库,驱车赶往医院。 死亡的距离从来都不遥远。 祝笛澜从来都是这么觉得的,她每一天都提心吊胆。要说日子过得安生些,也不过是与凌顾宸在一起之后,相对短暂,不过一年的光景。 现在她又把死亡提上了日程。 她曾经惧怕,经历的事越多,竟然也对那一头的世界有了一丝期待。 就像她之前做的那个梦,有她儿子在等她,她必然会开心些的。 儿子夭折时,她梦到他,他劝她回去,说有人在找她。她不知道是谁,现在才想通。 与苏逸相认是意外之喜,她很快乐,倒也无憾。 现在的这片安静之中,她还想见见自己的母亲。她没有与她相处的机会,她只觉自己爱她,她想要好好爱她,她想有一个机会。 可她还未看见任何人影,便慢慢从这纷杂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似乎连一个冗长的梦都算不上,她谁都没有遇见。 面对这份清醒,她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是欣喜还是失望了。 这惊动半个瞳山医院的急救,不过是皮肉伤。祝笛澜昏睡了半个小时,便醒了过来。 表面的伤无大碍,她的行为却给了凌顾宸结结实实的重击。他听罗安叙述完经过,就已经颓然地说不出话。 祝笛澜醒来时,只看到床边一张憔悴的脸庞。 他发红的眼睛不知是因为累的,还是偷偷掉了几滴泪。 他们互相望着,贴得很近,却无端生疏地宛如隔了银河。 凌顾宸握着她的手,沙哑的喉咙带着哽咽,“别再这样。” 她心疼,“你别难过,我不是在报复你。” “你伤你自己,不就是报复我。别这样,笛澜,我没法想象你离开我的样子,不是以这种形式。” “顾宸……” “算我求你,行不行?”他把她的手放到唇边,“别伤自己。你想象不到我有多爱你,我需要你。” 她抿着嘴巴,不再多说。 “你想怎么样?我都答应你。我就求你不要有寻死的念头,你为我考虑一次。” “对不起。” “我知道你……”他的妥协中满是无奈,“我通知苏逸了,他很快就来。我不会再拦你,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她摸摸他的脸颊,哽咽着道歉。 他吻住她的唇,喃喃道,“我爱你。” 苏逸赶过来,进了病房,甩给凌顾宸一个愠怒的眼神。他摸摸祝笛澜头上的纱布,她躲进他怀里,小声抽泣。 凌顾宸走到病房外,取了支烟,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 他被迫屈服,生离总是好过死别,他不得不妥协着接受眼下的局面。 简单的皮肉伤不需要住院,苏逸想尽快把她带回家。谭昌百般阻挠,语调柔和又专业,说出大堆的理由,这中文的专业术语把苏逸绕晕了,他极怒。 祝笛澜垂着眼,知道他不过是听令于凌顾宸。他还是想留她一阵,希望她回心转意。 苏逸开始大彪英语,吼了几句,便被她打断。 她说自己确实不适,多住两天也就罢了。 谭昌舒了口气,苏逸悻悻地坐下,不再多言。 走廊上分成两派,一群俄罗斯黑熊似的保镖与罗安对峙着。罗安透过门上的小窗,向里张望了一眼。 她的行为出乎意料,他只觉侥幸。 他从不怕死,给她一个放下恩怨的机会,她没有要。 他们确实是一类人,有所依附,却也孑然独立,死亡不是他们会惧怕的。自己心里那精细的算计不会被外界影响,不论如何,也要按照自己的计划走。 只是罗安想不清楚,她究竟在计划什么。 刚刚那一枪,若是没有被解救,这个故事恐怕也就结束了。 她现在没有解脱,剩下的手段只怕更是毒辣,再不近人情。 罗安慢悠悠地踱步到走廊尽头的病房,透过小窗看了一眼。廖逍在床上,一直昏睡着。他病得干枯,身上插满了仪器和输液管。 凌顾宸借机想与她说说话,也要被寸步不离的苏逸监视着。 他苦恼,只觉自己像是十几岁的青少年,谈个恋爱还要被女友的家长盯着看。他一句贴心话都说不得,想吻吻未婚妻,苏逸就故意把手里的杂志翻得哗啦啦响。 祝笛澜对他并不排斥,可言语间也只剩客道。 与死神擦肩而过,让她的精神状态趋于稳定。他们心平气和地聊了聊两人的感情,摊开说了婚礼。 她有细微的冷漠,说他既然要让她当苏琬,那她就要回去接受这个身份。他们之间的婚约需要从新考量。 凌顾宸无奈,知道这期间的利益,不得不重新权衡。 她想冷静一段时间,再给他回复,期间可以维持婚约。凌顾宸只能同意,每天来与她说绵绵的情话。 苏逸全都听进耳朵里,时不时发出粗重的哼气来打断。 凌顾宸憋着闷气,但还是不放心,要交代他,“她吃药期间,身边得有人陪。” “不用你教。”苏逸不客气地呛。 “我没有教你,我劝你不要大意。她身边24小时都要有人陪着。烟和酒都不能碰。” “知道了,我会陪着。” “你应该做得到,我没见过比你还闲的人。” 苏逸忍不住嘲讽,“我妹身边有的是人,随便找个男友都比你靠谱。” 凌顾宸咬住牙根,“对,你是有经验。你这家族基因确实够呛。” “离了你,她就什么都好了!” 祝笛澜听着他们堪称幼稚的唇枪舌剑,独自看着窗外的景象。秋风萧瑟,空气里透着冷,似乎又要到下雪的季节。 耳边的话与她没什么大关系。 临终 在医院懒懒地休养了两天,她决定跟哥哥回家。凌顾宸特意来送,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 他依依不舍地送她到走廊,苏逸掩不住脸上的高兴,头一次由着他们咬耳朵,自顾自走在前头。 祝笛澜不敢给承诺,但还是接受了他的关心。 电梯“叮”得一声,门打开。罗安从身后赶上,拍拍凌顾宸的肩膀,与他耳语两句。 凌顾宸最后与她道别,“到家给我电话。” 她点点头,跟苏逸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前,她忽然看见凌顾宸和苏逸进了廖逍的病房。 奇怪吗?她那一瞬间问自己。廖逍一直没醒,他们也是时不时来看他的。凌顾宸进他的病房,不代表他醒了。 她忽然按下开门键,快要闭合的门重新打开。 “怎么了?”苏逸问。 “等我一下。”她踏出电梯,快步朝病房走去。 廖逍半睁着眼,唇齿间发出含糊不清的嘟囔。罗安俯下身,冰霜的脸庞上罕见得露出关切的神情。 凌顾宸刚倒了杯水,病房门就被打开。他看到进来的人,略显惊讶。 祝笛澜问,“他醒了,是吗?” 罗安侧过脸,微微蹙眉。 凌顾宸放下水,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劝道,“改天,好吗?” “改天?”她提高声调,极不客气,“谁知道他哪天就死了。” 病房门又被打开,覃沁跑进来,看上去是以百米冲刺的姿态赶到,还带着点气喘。 他没来得及发问,就感受到了病房里诡异的氛围。他看看面前的叁人,“怎么了?” 没人回答,他走到病床前,看看廖逍,轻声问,“廖叔,感觉怎么样?记得我吧?” 廖逍眨眨眼,略显艰难,但终究以这个方式回答了他的问题。 “笛澜……”凌顾宸试着劝,但她不理他。 她坐到床边的单人椅上,两腿迭在一起,显得傲慢且不近人情,“你们还有什么要事?改遗嘱?等律师吗?” 廖逍听到她的声音,胸脯的呼吸显得剧烈一些,嘴上的氧气罩显出重重的雾气。 叁兄弟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她不肯罢休,又因为心里有愧,无法明目张胆地赶她。 祝笛澜看向窗外,“你们要谈的快谈,我等着。” 罗安再度俯下身,与廖逍耳语起来。他说话的能力削减、衰退,只得以虚弱的方式传递信息。他说了几句,罗安才不甘心地点头。 凌顾宸走到她身边,与她耳语,“不要再为他的计划生气,我都会为你考虑的,好吗?” 她垂眸不看他,也不语。 覃沁将双手环住胸,脸色冷峻下来,犀利的眼神扫视这病房。 罗安与廖逍一派,凌顾宸与祝笛澜又一派。 他不知祝笛澜要从廖逍嘴里问出什么来,只期望后续场面不会太难看。 覃沁和凌顾宸先后离去,祝笛澜才悠悠然拍拍裙子,细高跟在瓷砖上踏出哒哒声,她刚走两步,眼前就挡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抬眼,看看罗安,那张脸上是一成不变的冷漠。 他的眼里有些许的警告意味,与以往看她不一样。 她冷着脸,微微扬头,对他这份警告表示不屑。 “我们做过交易,别忘了。”他的声音轻得犹如一阵风。他不想让廖逍听见。 “可惜我没死成。”她不客气地回。 罗安骤然攥住她的手腕,“不要胡来,否则我不放过你。” 她轻巧地甩开手,轻蔑地侧过脸,“行了,知道了。” 罗安揣摩一阵她的表情,才不甘愿地离开。 白色的门轻轻合上,一双细高跟发出高高在上的挑衅,廖逍微微睁眼,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略略遮住了眼前的阳光。 他没反应,闭上眼,接着休息。 祝笛澜打量着他。他病了这样久,此刻显出明显的生命将要走近尽头的临终痕迹。他还没有过世,身体已经干枯萎缩,似乎比以往小了许多倍。 她记得见他第一面时,他的精气神丝毫不受癌细胞的影响。那时,他黝黑健康的短发里夹着丝丝灰色,不显老,倒显睿智。 此刻他已白发苍苍,连嘴角的胡须都发白,软弱无力。 他见到她第一眼,闪过的一秒震惊。正常面试,他不发一语,却把她的档案都默记在心中。 那时的祝笛澜有些自卑,仰仗于这位睿智导师提供的保护,没想到他活生生把她推入悬崖,万丈悬崖如此之高,她总感觉至今还没有跌落到底。 可她已受了这么多苦,还没有等到粉身碎骨的那一天。 他死前,她要质问,他却不放在心上不放在眼里。 祝笛澜气闷,也意识到自己又输在最开场。 来质问的人总是输给不在乎的人。 她强忍着火气,把手指按在床边的遥控板上。病床的上半截慢慢地抬高,廖逍被推着半坐起来。 他这才偏偏脑袋,看不出是舒服还是不舒服,微微睁眼。 她冷冷道,“认真交流的第一步,就是该坐得端正些,不是吗?” 廖逍连呼吸的声音很微弱,他只是看着她。 祝笛澜打量一旁的机器,心率检测图显示他的心跳很平稳,即使与祝笛澜单独相处,他也根本不担心。 她扯下他的氧气面罩,动作粗鲁又不留情面,她把氧气面罩扔在他前胸,傲慢地指指心率检测仪,“这个,就当是我的测谎仪了。还不错。” 廖逍艰难地呼吸着。 她清楚,他瞬间就可以说出许多话来,与他此生最优秀的学生对着呛。只是他现在病得太厉害,无力说太多话语。 她的狠劲诚然有基因的影响,可作为廖逍的学生,更是让她毒辣又冷血。 “怎样,看我活着,惊讶吗?” 廖逍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祝笛澜站在床边,问一句,就看一眼心率机。那上面但凡有一点不寻常的波动,她就知道自己的刺激成功了。 她太气了,恨不得廖逍被活活气死。 但这个泊都老狐狸,这么多年都不是吃素的,他一点也没让她如愿。 “我想问问你的感受,”她努力平静,一点点逼他,“树倒猢狲散。你的感觉不能更强烈了吧?临终的遗言也不能得到执行,即使是罗安,也不会听你的。” “妇人之仁。”廖逍终于冷冷地开口。 “这个词形容他,实在不合适。” 他看她一眼,倒把她看笑了,“你现在要是有力气跳起来,倒不至于这么哀怨。” “我知道你想在我这里找什么答案。” “你现在不告诉我,等下那叁兄弟就轮流跟你谈,逼你说,”祝笛澜悠悠然地在床边坐下,“你以为把我置之死地了,没想到他们最后都愿意帮我。” 廖逍重新闭上眼,“我要死了,谁来问我,我都没什么好说的。” “你就这么非要我死?” “你从来都没有那么重要。你的生死取决于我的棋局如何摆,只不过,死了的结果最好。” 祝笛澜眼里骤然蒙上一层火红的恨意,她死死瞪着他,但他连对视的力气都懒得花。 “我问你……” “不用问了,”廖逍打断她,“想让我死,就动手。” 她咬牙切齿的恨意反而让话语很轻,“你以为我不敢吗?!” 命运 廖逍已经感到呼吸困难,他举起颤颤巍巍的手,艰难地捡起胸前的氧气面罩,缓缓覆盖在脸上。他粗重的呼吸平稳了些。 祝笛澜也在平稳情绪,与老狐狸争斗,激动和不沉稳只代表输。 她随手翻翻病历记录,就扔在地上,打量起那数不清的管道来。 廖逍的情况已经很糟糕,说是临终也不为过。只不过富人的财力,让他硬是把命吊在了这些管子上。 祝笛澜拉拉一根输液管,语带威胁,“没了这些,你活不了了,对不对?” 廖逍只闭目养神。 “你一天要靠多少止痛剂?” “多到足以杀死我。”他淡淡地说。 “那你怎么还不愿意死?” “我愿意,”他的嘴角露出一个虚弱又充满嘲讽的笑意,“可惜,有人放不下。” 祝笛澜端详他,“我问你,你与我生母,苏姚,有过交集吗?” 廖逍终于看向她,放下手,氧气面罩再度掉落。垂垂的老人,眼中似乎还留有最后一丝星星点点。“见过一面。” “只凭这一面?”?“她很出众。怪不得约瑟夫愿意为她离婚。” 祝笛澜忿忿地质问,“她与你有仇吗?你要这样害我?!” “没有。这又有什么关系。” 几年前,她对廖逍的依赖早就被凉水浇透,更是在知晓他的计划以后,彻底心死。但她还是忍不住要问,这样的无用功她何尝不知,就像在魔鬼身上找人性。 她骤然站起,眼里噙泪,“我恨你!我恨不得亲手把你碎尸万段!” 廖逍目视前方,神色毫无波动,不知在凝视何物。 “你知不知道你让我经历了什么!生不如死!” “你的性格但凡怯懦、顺从些,或许都不至于这么辛苦。” “你在嘲讽我?” “我倒觉得,是我死前对你说的唯一一点好话。”他冷笑,“这里,人人都苦,都要挣扎。你以为你可以当普通人?没有这样好的……” 他无法说这样长的句子,以至于难以为继,猛烈地咳嗽起来。 祝笛澜的手不自主地攥成拳头,她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你说,那些能把我置于死地的罪证,在谁手里?” “这是我为顾宸最后铺的路……” “我要是出事,你以为他会原谅你?” “他会理解我的苦心。”廖逍喃喃着低语,好似只是说给自己听的,“我对得起莹莹……” “你错了。以前我是被蒙在鼓里,现在,你不见得斗得过我。”祝笛澜冷漠地扯扯嘴角,“你还可以活久些,看看你最得意的学生是如何毁掉你的。” 说罢她甩手就要走,“让你亲自感受被背叛的滋味!” “等等……”这话说得急了些,以至于又被猛烈的咳嗽替代。 他咳得这样厉害,足足一分钟都没有停息。 祝笛澜转过身,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就算他咳出血来,她也漠视。 “你不是要杀了我吗?”廖逍终于缓过来,“我把这唯一的机会送给你。要杀我的人这样多……” 她挑眉,讽刺道,“是吗?这么荣幸?” 廖逍缓缓闭上眼,露出安然的神情,“你要是还恨我,就把这讨厌的仪器关了,蚊子声吵得我不能睡觉。” 祝笛澜怔了怔,意识到他竟然真心向她求死。 “机器一关,我凭自己只能呼吸十分钟。” 她走到床边,“你以为我不敢?” “我知道你敢,反而是那叁兄弟不敢,我连死都不安心。”廖逍平和地说,“如果你要是没那么恨我,那大可以留我一命。”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仪器前,盯着心电图看了许久。 她心中忽然镇定,冷静的思绪重新控制了她的行为,这让她的语调也平稳,甚至带点轻柔,“就这样让你死了,真是便宜你。” “我知道。”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眼眶里泛起泪珠,她侧过头,认真打量床上那濒死的老人,“这些止痛剂,是不是让你很痛苦?” “你不会理解,年轻人总觉得,只要活着就好。” 方才的剑拔弩张好似忽然间烟消云散。他们又重新归位到老师与学生的位置上,谈话是如此地心平气和,祝笛澜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说,这是不是我的命运?被你找到的那一刻,就又回到了我命运的本位?” “你若是这样想,也无妨。”廖逍闭着眼,仿佛已然入睡,“见到苏姚与见到你的感觉一模一样,事实上你们很相像吗?我已经不确定,太多年前的事了。是那种感觉把我扔回了那场宴会……” 祝笛澜抿住下唇,一掌拍在那红色的按钮上,带着满是愤怒的恨意。输送生命的仪器停止了工作,那细微如蚊蝇的机械声响戛然而止。 廖逍依旧闭着眼,很是安详。 祝笛澜俯下身,恶狠狠道,“你记住了,你是死在我手里!你可以好好看看,我是怎样毁掉你的计划!” 廖逍苍白的双唇颤了颤,似乎说了几个字,可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不过五分钟,廖逍的胸膛像瘪气的球,慢慢静止了,变得毫无起伏。 心电图上那代表生命的线条越来越不明显,逐渐地,成了一条直线。 这条线被彻底拉平的那一刻,机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医护收到信号,纷纷狂奔而来。 在病房门口等待的叁人这才发现不对劲,他们迅速冲进病房。 有人进来,祝笛澜依旧显得很悠闲,她慢悠悠晃到窗边,让出一片位子。 护士把病床放平,迅速开始做心肺复苏。 罗安看看静止的仪器,平静的脸上顿时乌云密布,显现出巨大的愠怒。 祝笛澜无谓地偏偏头,淡淡地说,“他又不喜欢,不如宣布死亡了事。” 凌顾宸和覃沁脸上是纯粹的震惊。因为愤怒,罗安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抽动着。 心肺复苏持续了十分钟,所有人都显得很紧张,只有祝笛澜微笑着嘲讽,“死都死不安心,要被人按断几根肋骨才作罢。” 医生挥挥手,停止了抢救,看了眼手表,宣布了死亡时间。护士们开始把廖逍身上的导管逐一拆下。 确认廖逍被蒙上了一块白布,祝笛澜才抓起手包,准备离开。 罗安的愤怒已然势不可挡,一瞬间,他就抽出腰间的手枪,直指祝笛澜。 凌顾宸与他的反应一样快,他刹那间挡在祝笛澜面前,冷静地劝,“不要乱来!” 护士和医生们诧异地回头,连着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了。他们好像也被枪指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祝笛澜表面不屑,心里还是有细微的恐惧。毕竟她从未在罗安脸上见到过这样的神情。 她站在原地,凌顾宸把她紧紧护在身后。 那把枪变成了指着凌顾宸,他坚定,不肯让步。 覃沁的眉头锁出一道深深的印痕,他被夹在中间,怎么做都是错的。他的表情出卖了这抉择的痛苦,他重重叹气两声,只得抽出手枪,指着罗安,轻声说,“冷静点,把枪放下。” 他的犹豫让握枪的姿势看起来也很无力。 罗安的坚定与此正相反,他狠狠瞪着面前的两人,声音低沉,“让开。” 覃沁的手指覆在了扳机上,他的额角滴下冷汗。 “你放过她,”凌顾宸很冷静,“这次算我欠你。” 祝笛澜从他身后露出小半个身子,冷冷地打量着罗安。他确实够气的,她能看见他太阳穴上的青筋凶狠地跳动。 这样的对峙好似漫无边际,罗安眼中的怒火没有丝毫熄灭的痕迹,但他终究没有开枪。 祝笛澜甚至对自己的幸运感到冷血。 他放下枪的那一刻,覃沁舒口气,上前一步,接过他手里的枪。 祝笛澜冷冷地打量这叁人,罗安要是要她死,有枪没枪有什么区别。真要到这一步,就看着叁兄弟肉搏起来,谁能占上风了。 凌顾宸转过身,她这才看见他眼中的悲伤和无奈。她的眼神却冷漠。 忽然到了这一刻,这命运的齿轮无情一转,他们连身份和地位都调转了。 这样冷漠的眼神,她以前总在凌顾宸眼里看见。而现在的她,对他的爱视而不见,也不愿给予回应和承诺。 他们相遇的初期,是凌顾宸掌控一切,掌控她的命运。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是由祝笛澜主导。 她没有庆幸,只觉讽刺。 廖逍不是路人甲,凌顾宸待他如父,从来不是虚言。教父这样骤然死在未婚妻手里,他也难掩伤心,尽管知道他已病入膏肓。 他知道她的恨意,他很想给她安慰。可他的手刚刚触到她的脸庞,她便不耐烦地甩开,径直朝外走去。 凌顾宸愣愣立在原地,心脏像被子弹击穿。 祝笛澜逃离病房中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在走廊上走了没几步,就被人抓住手腕。 是覃沁。 她愠怒的伪装骤然松动。他的谅解总是无声,他与她打闹,不会与她说什么肉麻话,但她知道他的关心。 他是凌氏的核心,却因为姓氏不同,从小就觉得自己是自由身,与哪里都不沾。这样的内部斗争中,他不会明显地选边站,总是作为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你没事吧?”他轻声问。 祝笛澜忽然很想哭。复仇给她带来的不是快乐,只是空虚而已。 覃沁把她抱进怀里,紧紧拥住,“真的要走?” 她哽咽着点头。 他并不劝,只是拍拍她的后背,“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她松开他,下意识拍拍他的外套。 覃沁笑笑,宽慰她不用哭,也无需担心。 她哽咽着,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帮我照顾他。” 覃沁露出一丝不忍,他的余光已然看到那个伫立在病房门口的落寞身影。 祝笛澜也看到他,可是不敢多看。她低着头,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电梯。 苏逸已等候多时,见她来了,他伸出手,牵着她,把她带离了这片阴郁之地。 身份 高档的奢侈品店里,店员在二楼一隅围出一个独立角落,苏逸坐在沙发上,手边落下一杯香槟。 韩秋肃在店里随意看了看,店员送上一杯香槟,他摆摆手,拒绝了。 苏琬穿着身水蓝色的长纱裙,走出试衣间。她把头发撩到一旁,对着镜子转了转,“适合我吗?” 苏逸用手撑着头,温柔地微笑。 韩秋肃打量一阵,指指挂在一旁的黑色绸缎露背贴身礼裙,“你不是最爱穿那种?” “是呀,我总觉得这种纱裙不适合我,太少女。” “并没有,很好看。”韩秋肃说。 苏琬摸摸手臂上的刺绣镂空设计,这身礼裙好似把她的年龄降到25岁以下,像个迪士尼童话片的公主。她撇撇嘴,流露出不高兴。 “挑你喜欢的就好,”苏逸轻声道,“这身是好看,不喜欢就别勉强。” “裙子很漂亮,没什么不喜欢的。” “试试那件?”韩秋肃对店员示意。 “不用了,哥,你看我这样算乖吗?”她走向苏逸,摸摸裙摆。 苏逸爽朗地笑,“是很乖,我也觉得我以前见你,你不是这样的。” “那就行了,”她朝店员说,“拿双鞋给我搭。” 韩秋肃偏过头,认真打量这身裙子,一字领的长袖设计,显得古典优雅。她不是没有这种气质,只是她太美艳,妖媚惯了,以往是不喜欢这种“良家姑娘”的风格的。 苏逸与他想到一起去了,好奇问,“你为了我选的这身吗?为什么?” “你知道我名声有多臭吗?” “听过一些,我不信的。” “你不信顶什么用,社交圈里人人都信。我就是臭名昭彰,所谓把泊都大佬睡了个遍的第一交际花。”她不咸不淡地说,“谁跟我扯在一起,名誉也要掉叁个阶层。” “是吗,我有名誉吗?”韩秋肃打趣。 “当然,”她轻笑,“问万昱去,他最喜欢弄这些。” “谁骂你,你列个名单给我,我一个个去谈。”苏逸拉下脸来,轻巧地威胁。 苏琬被逗笑,“你还能管住别人的嘴不成?你要我陪你出席宴会,好歹是第一次以这个身份,我多少就装扮乖一点,当一次好妹妹。” “不用。琬儿,你只需要做你自己。”苏逸诚恳道,“去试你喜欢的裙子。” “就这一次,以后我还是按自己的性子来。”她笑着小跑过去,弯腰在他脸颊轻轻一吻,然后去试鞋子。 她知道她能为他做的实在太少,所以能为他着想的事,她尽量去考虑。 苏逸开心地笑,不再劝。 韩秋肃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他明白她的愧疚,他已经动用手中所有的资源去查廖逍手中文件资料的下落。 但他也清楚,连凌顾宸都没有头绪的事,他的突破口更是少之又少。 试好鞋子,把裙子交给设计师量身修改。苏琬的心情不错,她挽着哥哥的手,走到隔壁的香薰店去买精油和香水。 第一次与他这样悠闲地逛街,兄妹间的相处自然又愉快。 午餐时,他们去顶层的米其林粤餐厅。这栋商厦的消费水平令人咋舌,顶层也都是商贾与富太太出入之所。 经理认出苏逸,忙招呼,“苏先生,”他看向苏琬,“祝”字还未说出口,苏逸就先开口,“这是我妹妹,以后叫苏小姐。” 这餐厅的经理早已把泊都有钱人的花名册牢记脑海,简直是百科全书。看到祝笛澜莫名换了身份,他一怔,但马上堆上职业笑容,“是,苏小姐好。” “我订座了。” “我要靠窗位。”苏琬挽着他,懒洋洋地说。 “好,这边请。”经理带着他们叁人穿越一条弧形的走廊,指引到了靠窗的一处雅座。 窗外俯瞰泊都市内的公园,景致迷人。苏琬撩撩头发,翻开菜单,根本没留意隔壁两桌的人纷纷起身,朝他们走过来。 苏逸甚至懒得起身,嘴角扬起一抹不屑的笑意,“这么巧。” “是呀,巧啊!” 这夸张的声音一听就是万昱,苏琬这才向他瞥一眼,却生生愣住了。 凌顾宸站在他身旁,此刻也跟着一起过来。他单手插在口袋里,没有情绪的视线扫过座位上两个男人,最后落在她身上。 “我们也刚来,”万昱拍拍凌顾宸的肩膀,“早知道就一起。” “你们要聊什么?”苏逸饶有兴致。 “不聊生意,我跟凌总就是定期吃个饭。” 苏琬垂下眼,内心不出声地哼了一声。 万昱好像听到了她的嘲讽,把目光转向她,故作惊喜地喊,“呦,祝小姐也在呢。” 她心里一怔,无端生出火气。餐桌旁的氛围肉眼可见地凝固了,温度骤降。 她恼火地瞪万昱一眼,随后又与凌顾宸对视。 她忽然明白了,她不想再被这样称呼。她恨透了这个名字后可悲至极又无法被掌控的身世和命运。 苏逸的笑容也收起来,不悦道,“我带我妹妹吃个饭,就不跟你们闲聊了。” 万昱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忙打哈哈,“说得太顺口了,是苏小姐,苏小姐。” 其实别人出于惯性称呼她祝小姐,她不会有什么大反应。可万昱的神态语气就是讨人厌,他明里暗里都在嘲讽她,嘲讽她又傍到苏逸身上去了。谁都听得出来。 她“啪”地合上菜单,不快地起身。 这一下,韩秋肃和苏逸都跟着一起站起来了。 苏逸看出她的不高兴,轻声劝,“琬儿……” “你们聊吧,我想起忘了买东西。等下再来。” 她拎起手包就走,苏逸向来纵容她的任性,只是对韩秋肃说,“你陪着她。” 她刚走两步,凌顾宸就强势地挡住她的去路。她不得不与他对视,他读出她眼里的倔强。 可凌顾宸淡漠的眼神,却让她心惊。或许只有她能在他脸上看到那样深沉的爱意,与被她深深伤过之后的哀恸。 “不用急着走……”他的话音未落,就被韩秋肃不客气地重重一推肩膀。 凌顾宸让到一侧,半张脸都落在阴影里。 苏琬逼自己不要看,任性地往外走。韩秋肃守在她身侧。 不过几步,她看见罗安站在保镖的位置,她下意识地低头,绕到另一边去。她隐隐害怕罗安还是想杀她,可他脸上的神情也难以捉摸。 韩秋肃也警觉地看着他,伸手护她走出餐厅。 她表面上傲慢,却只有自己知道,她尚未重拾与凌顾宸相处的勇气。 正是因为还相爱,让这复杂的感情难以浮现。 她快步走到电梯口,愣了愣,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你没事吧?”韩秋肃关切地问。 她摇摇头。 “我以为你不介意祝笛澜这个名字。” “我介意的不是这个名字,”她苦恼地抓抓头发,“一想到过去那样,被逼着卖身卖命的日子……在别人眼中当落魄却强撑颜面的交际花的模样……” “你不用否定自己的过去。好的坏的,都是你。” “谢谢,”她叹气,微微冷静些,“只有你才会这样接受我的难堪。” “我不在意,你哥不在意,”韩秋肃的声音轻了许多,“凌顾宸不在意,也够了,不是吗?” 苏琬诧异地看看他,又赶忙把目光移开。她没法回避他的爱了,他是真心待她,即使她要与另个男人结婚,他的话语里已然带出了认命的情绪。 “我想好好看看我自己,我想知道我是谁。”她笑笑,“我叫苏琬又怎么样,他们还是会那样看我。” “祝小姐这个名号,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 “我想试试新的生活。这自由真是让我不习惯。” “当然。” 苏琬倚在栏杆上,通过商厦中央的圆形镂空设计,看到楼下一扇巨大的粉色门面。她甩手就走,“我去美容院做脸好了。你回去陪我哥吧。” “真的不要我陪你?” 她摆摆手,“你会无聊死的,我做spa要做到晚上。” 联姻 她在餐桌上听见“祝小姐”叁个字就气得跑出去,做了什么手脚,凌顾宸是在宴会上看见的。他才确认,她现在想做“苏小姐”了。 白芝塔举办的都是小型宴会,像把所有的奢靡氛围集中在一处,导致寸土寸金,人人身价翻倍。 凌顾宸随手取了杯香槟,便巡视会场。他拒绝所有无谓的闲聊,一心想先找到她。 他没看见她,但是先发现了苏逸的侧影。 他臂弯里挽着一只修长的手,那女伴穿着水蓝色的蕾丝纱裙,气质典雅,一头金棕色的长发温柔铺在肩头。 凌顾宸以为这是他从欧洲带过来的某个女友。 他的目光继续游走一圈,依旧没有看见那个期待的身影,他只得朝苏逸走去,想向他打探。 在走到离那两人叁步远的时候,他骤然停住脚步。 许盛友正与他们闲谈,看见凌顾宸,率先止住话头,与他微笑示意。 兄妹两人这才转头看向他。 苏琬先前的发色就不是纯黑,但至多只是偏棕,还是有着亚洲人的模样。此刻她的长发被染成了金棕色,衬得皮肤白如雪,美艳立体的五官跳脱得更为明显。 她与苏逸一齐偏头,有着一模一样的侧脸轮廓,硬朗的白人线条与东方的柔和混合在一起。 两人的混血气质格外分明。 她不过是换了个浅发色,看起来几乎接近白人姑娘了。 会场里的人,即使知道她就是祝笛澜,也无法下意识地把她唤做“祝小姐”。这对苏逸倒是件好事,没人这样故意恶心他们兄妹。 他大方地重新把这姑娘介绍到泊都的上流圈,以一个全新的身份。 凌顾宸怔了两秒,加入叁人的小圈子,香槟杯轻轻一碰。苏琬握着香槟的手没有动。 他好似如鲠在喉,但还是客气道,“苏小姐,是吗?” 苏琬与他直视。他这才发现,因着染了金发,她瞳色也被衬得更浅了。苏逸现在就算满场忽悠她是个瑞士人,她再到处讲外文,估计大部分人都买账。 她的目光不躲闪,可是也不愿回话。 她感受得到那流淌在两人之间的爱情,出了差错的故事却那么多。 凌顾宸的话语和客道,眼里温柔的爱意却毫不吝惜地流出来。苏琬垂下眼,担心再这么对视下去,他就要吻上她的唇了。 “这是我妹妹。”苏逸代为回答,“今天的拍卖,凌总看上什么了?” “是呀,我们正在聊,”许盛友开口,“我夫人看上那套维多利亚时期的珠宝。” “哦,”凌顾宸问,“苏小姐看上什么了?” 她侧过脸,雪白的下巴到肩颈展现出一个傲慢的姿态,“画。” “你喜欢印象派的,对吗?” 他一说这话,她就预感他要买点什么来哄她开心了。她不由得蹙起眉头,对苏逸说,“我也要去看看那珠宝的样子。” 许盛友赶忙跟上她的脚步,笑嘻嘻地说,“苏小姐能让爱吗?我想买给夫人做结婚纪念礼物。” 她抓着裙角走,大方地微笑,“好,我只是看看。” 苏逸和凌顾宸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 “你还不死心吗?别缠着我妹了。” 凌顾宸忽然微笑,“你把妹妹嫁给我有什么损失?” 苏逸皱眉。 凌顾宸喝完香槟,用手指指他,“你们家,卖女儿用作联姻的事算得上传统了。我跟你提个亲,这联姻生意,你不愿意吗?” 苏逸露出厌恶的表情,“你做梦。” “泊都的军火生意,你抢不过我。把妹妹嫁给我,我们还能合作愉快。” “滚。” “你要是不肯,我去跟约瑟夫谈,这生意,他比你会做。我可以给你让利百分之……” 苏逸嫌恶,甩手就走。 凌顾宸笑得很满意。这苏家的二小姐,他从心底觉得娶定了。 先前,身边的女人还叫祝笛澜的时候,许盛友就与她相熟。哪知她现在摇身一变,化的妆,染的头发与以前不一样,成了苏逸的妹妹了。 许盛友是老狐狸,八面玲珑,表面上的客道滴水不漏,对她很尊重,装得跟刚认识她似的。 他们在展厅打量一阵要拍卖的首饰,苏琬微微俯下身,看得很仔细,“好看,不过不适合我。” “谢过苏小姐了。” 她侧过脸,故意呛他,“你真的没兴趣问问我吗?” 许盛友没想到她主动提,怔了两秒才露出释然的笑容,“我怕提了,你不高兴。” “我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她傲慢地挑眉,“你打听到了多少版本?” “说起来,还真不少。你有兴趣吗?” “没有。我名声那么臭,一定难听。” 许盛友打量她一阵,“那么,苏小姐现在是站在哪方的势力?” 她浅褐色的眸子转向他,“你看不出来?” “你与凌总有婚约,我以为凌氏和沃德要联姻,这势力可就不一般了。可今天看着,你哥哥与未婚夫关系不好,你夹在中间……” “婚约取消了。” “是吗?我怎么听凌总不是这么说的,他还请我参加婚礼。” 苏琬的微笑凝固在脸上,她盯着许盛友,确认他没说谎,也没有在挑衅。她故作镇定地推辞离去。 才转身,就看见罗安那张索命般的冷漠脸庞。 她的心顿时吓得狂跳,罗安拽起她的手腕,目不斜视地走。 即使他光明正大地绑架,苏琬还是因为心虚而不敢挣扎。以及,当着许盛友的面闹出戏剧场面来,太难看。 她不露声色地试着把手抽出来,轻声说,“别拉我。” 罗安充耳不闻。 她只得默不作声地跟着走。许盛友面不改色,冷冷地打量他们的背影。 离开展厅,罗安一直拉她走到拐角,走进一个巨大古希腊雕塑背后的阴影里。他松开手,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苏琬揉揉手腕,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侧脸。与罗安在一起,即使他对她没有任何束缚,她还是不敢跑。 这是与他相处多年得出的求生之道,坦白还从宽呢,她要是敢跑或是抗争一下,那下一秒挨的拳头可能就得付出两条肋骨的代价。 她终究有点愧疚。罗安漠然又洒脱的个性让他把生死都置之度外,唯一在乎些的,就是养父。养父偏偏没得善终,死在她手里。 他一句话都不说。 她全然读不出他的情绪,他的冷漠总是把人相隔叁尺。她欲言又止,挤牙膏似的挤出几个字,“廖教授的事……” 罗安不接话。她瞬间噤声,明白他依旧为此暴怒,甚至不愿与她细谈。 他不出手伤她,估计已是极大的克制。 她低着头,只得默默等。 凌顾宸晃进这片阴影里以后,罗安一刻都不愿多留,马上离去。 苏琬不由得翻个白眼,“你连这种烂招数都使得出来。” “烂招数?你说让人堵你吗?我已经很克制了。” “克制就作不认识我。” 她正想走,凌顾宸就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到墙上,两人贴得极近。他身上性感的荷尔蒙气息好似澎湃地翻涌着。 她不由得侧过头,责骂道,“我不认识你!” “聊聊就认识了。” 这距离一近,好似总要错误地重蹈覆辙。 “你别躲我。为什么不联系我?不知道我担心吗?” 她皱眉,垂着眼不敢看他,“你别到处说跟我有婚约,丢不丢脸?” “丢谁的脸?” “我们现在没法结婚……” “我有个新想法。”凌顾宸轻笑起来,“我跟你哥提了,把你嫁给我,我们算联姻,谁都不亏。” 她一脸嫌弃,“想什么呢你!” “你之前是自由恋爱,跟我订婚约。你反悔了,那我们就换条路,家族联姻,殊途同归,我觉得可以。” “神经病!” 她想走,凌顾宸揽住她的腰,硬把她抱回来,低头吻住她的唇。 这吻堪称粗鲁,满是欲望。苏琬忽然脸红,挣扎着捶他的肩膀。 凌顾宸没有松手的意思,一手捏住她的臀,故意挑逗她,“你不想我吗?在这里,还是找个房间?” “我扇你你信不信!” “又不是没扇过。” “别……”她生怕被别人撞见她在哥哥的宴会上又跟凌顾宸搞到一起,给泊都的八卦加一把味精。 凌顾宸这才放手,微笑着看她。她自知被逗弄了,咬住下唇,拼命把笑意憋下去。 他忍不住抚摸她金棕色的长发,“很漂亮。” 苏琬把脸藏在阴影里,把内心的一点小快乐也藏起来,“你够了,我该去找我哥。” “你知不知道社交圈里传我们什么?你这叛跳太惊天动地。” “你哪辈子关心起别人的闲话了?” “光我听到的版本就不少,有说你勾搭我以后,又勾搭上苏逸。苏逸是我之后的受害者。” “他又不傻,承认我是妹妹当然有证据……” “传闲话的会管这个吗?”凌顾宸竟然有些津津乐道,“还有说,你隐瞒苏家小姐的身份,在我这里卧底,把我骗得团团转……” “哼。” “总之一句话,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可悲受害者。我就问你,你负不负责?” 苏琬吃惊地半天合不拢嘴,因为凌顾宸的表情是如此严肃认真。 他用一种追问渣女的语气接着说,“你钱也骗了,感情也骗了。我不计较,只要你遵守我们的婚约,回来好好跟我过日子,我既往不咎。” “你好意思说这话吗?”她忽然被气笑,掐他的手臂,“明明是你骗我!” 把她逗笑,凌顾宸也极开心,“我哪里骗你了?我不爱你吗?还是我不愿与你结婚?不愿与你抚养孩子,组建家庭?” “够了!”她只得去捂他的嘴,“你还是你吗?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凌顾宸笑着搂住她,扔掉方才滑头的样子,认真地吻吻她的额头,“笛澜,相信我。廖叔的事过去了,我不会把你放在危险之中。等你想通了,回到我身边来。” 她鼻子微微发酸。她那么努力地想跳出旧时的影子,可他只要说一句话,她就无条件地信任他,把身心交给他。 她总是心甘情愿地跳进旧的桎梏里。 “顾宸,再给我点时间……” “没事,我等你,多久我都等。” 她轻笑,细心地把他唇角的口红印擦干净,理理他的西装,劝道,“你先走。”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止不住抱怨。 “我要去洗手间补妆。还有,以后在外见到我不要跟我表现得很熟。” 凌顾宸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的金色长发和欧式妆容,眼里的笑意是浓重的不羁,“挺好看。” 苏琬开心地用手指卷发尾,“衬我的肤色,对吗?” “嗯,”他心不在焉,手指摸摸她的脸颊,“像是变了个人。原来换老婆是这种感觉。怪不得万岩华这个老头子乐此不疲。” 苏琬瞬间拉下脸,拉起裙角,一脚踹在他的小腿骨上。 凌顾宸早有准备,向后一闪,又躲过她的一巴掌,笑容满面地从雕像背后逃出去。他拍拍西装,与罗安快步离去。 苏琬慢慢朝洗手间走去,心里的甜蜜让她直觉前功尽弃。所以她尽量不让自己笑得太甜蜜。她根本什么都没想清,可凌顾宸只要故意窜出来招惹她,她就没法忘怀他。 争斗 站在大镜子前,苏琬的思绪还飘忽着,转口红的动作只是下意识,她脑子里想的还是刚刚凌顾宸的模样。 廖逍的事,他一点都不怪她。 她总觉得,两人之所以会在一起,与先前他们关系中的不平等有很大关系。她无处可去,被他掌控着,爱上他颇有些斯德哥尔摩的后遗症。 那么现在呢,她已然自由了。可她好似也没能把他忘怀。 与他分开的这段日子,她把过去的事反复想了许多遍。 以前孑然一身,有情饮水饱,怎样都想与他在一起。现在却不得不为哥哥考虑些。她带着沃德集团的股份与凌顾宸结婚,根本就是拆苏逸的台子。 女人进入婚姻可以只是为了爱情,男人的现实让他们同样考虑爱情以外的附加。 苏琬这个名字后牵扯巨额利益,凌顾宸是商人,不会放着这层身份不用。从这点上来说,她虽然不快,但想得通。 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复杂,不是爱情或婚姻能解决的。 她对着镜子补口红,心绪不宁。她垂眸把口红扔进包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绵里藏针似的女声。 “好久不见呀。” 苏琬瞥向化妆镜,不打算应答。 杨颜君却很有兴致,她走向她,并排看着镜子,从手包里翻出一个粉饼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这摇身一变,倒成了富家千金。” “碍着你什么事了?” “以前倒碍着我,现在你不在我眼前了,我还开心。” 苏琬哼笑,侧过身,“不论我在谁身边,叫什么,你都一样没机会。” “你走了,顾宸身边就得用人,谢谢你把位子让出来,我以前可闲够了。” “给人打工就老实点。” 杨颜君把粉饼盒扔回包里,也侧过身,她斜倚着台面,显得风情万种。她们面对面相视,互不示弱。 “我以为,廖逍那么看重你,是因为你的本事比我好,我再气也要认。”她轻蔑地笑,“原来不过因为你是苏逸的妹妹。” “你气你的出身比不上我吗?” “我不跟无用之人置气。” “那就做你的’有用之人’去吧。”苏琬拿起手包。 “别走呀,”杨颜君还未尽兴,“这才说了几句。你的婚约还作数吗?” “不论我怎么选,都没有你的份。少做梦。” 杨颜君拿手指撩撩她的金发,这一动作让两人的距离无端靠近。 苏琬不躲闪,只是冷冷看着她。 “不愧是混血儿,这种发色都撑得住,挺像外国人的。” 苏琬用一根手指推她的手腕,“少拿你的手碰我。” 杨颜君莞尔,“我见顾宸的时间,都要比你多了。” “你真是坚持。他身边的女人,你还真是我最不惧的一个。” 杨颜君的笑容收起,似乎有点愠色,开口依旧不急不缓,“男人……都不过如此,要与男人争。爱情是争得,婚姻是争得,什么都是利益比赛。” “你能这么想还不算太傻。” “你以为,我是在跟你抢男人吗?我要稳固的地位,男人只是附加礼物。” 苏琬微微偏头,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 “真可惜呀,”杨颜君的红唇微启,声音极轻,“你这样一个,老拿爱情说是的傻女人,竟然还能活到今天。” “你再这么嘴贱,讨谁喜欢去?” “想想顾宸把你卖给独狼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会死在独狼手里。哪还有如今当苏逸妹妹的事?” 苏琬恶狠狠地瞪她,“没让你如愿,可惜,以后不让你如愿的事只会更多。” “啧啧啧,那么漂亮,死了确实可惜。”杨颜君嘴角的笑意忽然变得有些神秘莫测,“我下手前就想过……” “哪一次?你对我下手的时候还少吗?” “话可别这么说,”杨颜君虚情假意,“我对你,还是有同门的情分。若不是你借着怀孕的理由上位,还敢跟我说那是顾宸的小孩,你以为我乐意搭理你?” 苏琬忍不住嘲笑,“我说什么你就信吗?” 杨颜君偏过头,理了理手包,最后夹在手臂下。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诡谲,“反正你孩子夭折了,那么多年,我也想过,是不是该让你清楚,傲慢给你带来的后果。” 苏琬忽然怔住,隐隐觉得不对劲。杨颜君越过她朝门口走去,苏琬猛地伸手,拽住她的手臂,“你什么意思?我的后果?” “你敢踩在我头上,我就得让你知道后果,不是吗?” 苏琬的手指猛然用力,“你干了什么?” “放轻松,都过去多少年了。”杨颜君娇媚地笑,“我可想呢,在你的茶杯里下药,也就两叁次。” 苏琬震惊地看着她。 杨颜君丝毫不躲闪,“那药的剂量可小,而且是慢性药。摔下楼梯的可是你自己,最后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她猛地把手臂抽出来,傲慢道,“怪得了谁啊?怪你自己呗。” 后脊背好似有一条冰冷的白蛇蔓延而上,苏琬浑身都凉透了,僵硬地如同一尊雕塑。 杨颜君欣赏她的反应,她脸上带着的是胜利者的笑意,夹杂着无尽的恶意和嘲讽。她把手指放到唇边,轻轻一吻,然后冲苏琬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这手势也傲慢,不过是两个手指动了动。 等苏琬反应过来,杨颜君早已离开,不见身影。 展厅里的人很少,大部分人都聚集在宴会厅里,慈善拍卖很快就要开始。杨颜君便落得清闲,慢悠悠地在欣赏着两幅画。 没过很久,她就感到身后有股骇人的力量。 她微微一笑,毫不畏惧,转过身。苏琬的眼里满是恨意,“你再恨我,也不至于对我的孩子下手!” “我说了,我有这心。只不过是你自己摔下去的。怪老天爷去。” 苏琬猛地攥住她的手臂,指甲嵌进她的皮肤。 杨颜君嫌弃地甩开,“你自己命不好,怨谁也不要怨我。” “我就不该让你活到现在!” “呦,成了千金小姐,口气是不一样。”杨颜君不客气地大笑,“以前你说得上话吗?你以为我的生死能由你决定吗?” “你以为你有多重要?不过我给你留颜面……” “笑话!你真是看不清。刚见你时我就知道你没用,感情用事。”杨颜君甩手走到一旁,调整了情绪,似乎又专注地看画去了。 苏琬盯着她的背影,她直觉自己脑海里有根弦崩开了。 “以前我还算个闲人,顾宸喜欢用你,觉得你担当得起,那我没话说。现在呢,你开心做你的苏家小姐去,那么,我就要填上你的旧位置……” 苏琬把手包扔到地上,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挥拳朝她的喉咙。 杨颜君的反应更快,她一掌拍开她的手,轻松一躲,笑道,“你打不过我的,不要自讨没趣。” 苏琬根本咽不下这口气,她只嫌身上的纱裙碍事。 她挥拳,杨颜君躲过。她连着两次抬腿猛踢杨颜君的腿部和腹部。好在纱裙宽松,但她还是第一次在穿着高跟鞋的时候与人这么凶狠地打架。 杨颜君不是省油的灯,她迅速侧身,用手臂连挡两次。 她穿着开叉礼裙,此刻把裙边一撩,大腿上缘绑着一条黑色的枪套带,她抽出一把匕首。 她一拳打在苏琬腹部,苏琬吃痛,被推到墙上,正想反击,脖子上被架了匕首。 苏琬微微仰头,没有动弹,但面容里的愤怒不灭。 “你但凡还在乎顾宸,就该知道你现在得留我活着,”杨颜君轻笑,“廖教授死了,你又要当什么千金小姐,他身边要是没个得力的人,只怕要输给你哥。” 苏琬细细打量她的神情,讽刺道,“你真是心理变态。” 杨颜君笑得更欢快,“谢谢夸奖了。” “我不会放过你。” “你一点都不了解我。我跟你不一样,不是个废物。”杨颜君一字一顿地说,“没有任何人能压垮我。不信你就试试。” 苏琬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连出两拳击打她的手臂内侧和侧腹。 杨颜君微微吃痛,但是握着匕首的手没有松开。 苏琬掐住她的脖子,狠狠把她一推。杨颜君的后背撞在珠宝展示的玻璃柜上。她的眼中骤然浮现出杀意。 匕首颇具威胁地一划,苏琬只得用力拧她的手臂,与她抢夺匕首。 杨颜君趁机拽住她的头发,踹向她的膝盖。 苏琬吃痛,差点半跪下。她再度狠狠挥拳,用力击打她的侧腹和手肘。 匕首哐当一声跌落在地,苏琬想捡,却被勒住喉咙,整个人向后仰。她强撑着爬起来,后退的同时用手肘猛击杨颜君的肋骨。 两个穿着礼服长裙的女人,打起架来拳拳到肉。两人都穿着细高跟,动作却似乎限制不大,出拳的速度极快。 苏琬敏捷地侧身踢,杨颜君身上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但她似乎没有痛感,很快回击。她一拳挥在苏琬脸上,一拳在腹部。苏琬就又被压制。 她清楚,她见过杨颜君与男人打架时不落下风的模样,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但心里的愤怒像滔天巨浪,她已经无法思考。 苏琬用手臂护住自己,拆解她的招数,同时伺机猛踹她的后膝。 杨颜君反握她的手腕,迅速站起,勒住苏琬的脖子,用一个利落的后背摔把她扔到珠宝柜台上。 那痛苦透过脊椎而来,让她眼前黑了一片。 苏琬倒在一片玻璃碎片之中,杨颜君捡起匕首,一刻都没有迟疑,跨坐在她腰部,死死压制住她。 长期的格斗训练让苏琬迅速做出反应,她一手挡住匕首,一手锁住杨颜君的咽喉。 杨颜君胜券在握,嘴角的淤青处绽出一小片诡异的笑,“你以为杀得了我?就算杀了我,你就赢了吗?” 或许是出自同一师门,苏琬瞬间就理解了这份诡异。 杨颜君什么都要抢,也似乎什么都不在意。她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即使苏琬杀了她,也不能解恨。 因为她根本不把这当件事。 苏琬咬到嘴唇里微微的血腥气息。她要杨颜君付出代价,但用她自己的手,是做不到的。她不会对她的后果满意。 后背的疼痛依旧剜心,她在痛苦的呼吸之中狠狠道,“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杨颜君握着匕首的手用力下压,离苏琬的脸庞只有几公分。她笑得很变态,“真是可惜了,那么漂亮。” “我会让他自己动手!” 杨颜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人从身后一拽。她下意识想反击,却发现几乎动弹不得。这个人的力量和技巧是格斗中的上乘。 她侧过脸,发现是罗安。 他稍稍使劲,就夺走了那把匕首。 她们打架的动静太大,先是宴会厅的保镖们出来,随后凌顾宸和苏逸都跑来。 凌顾宸只瞄了一眼罗安和杨颜君,就迅速把苏琬扶起来。她看上去外伤不多,表情却很痛苦。他还没来得及把她抱起,苏逸就恼火地推开他。 苏琬站立不稳,倒在哥哥怀里。 两人身后乌泱泱地跟着一群好事围观者。 主办方人员看着地上散落在玻璃碎片中的鲜艳珠宝,脸色刷刷发白。 苏逸想马上把她带走,凌顾宸急火攻心,坚持着拉住她的手臂,“发生什么事?” 苏琬瞥他一眼,那眼里的恨意和痛苦让凌顾宸瞬间愣住。 先前他们在雕像后说着悄悄话,她虽然不耐烦,可也没这么看过他,分别时她也是开心的。 他不知道方才发生什么事,让她的瞳孔被巨大的痛苦和委屈蒙住了光。 父亲 凌顾宸不解也恼火,他痛斥杨颜君胡来,杨颜君不服气地哼唧了两声,“是她先动手的。” 凌顾宸掐住她的手臂,“她才懒得搭理你!你以后离她远点!” 杨颜君甩开手,嘟囔道,“知道了。” 她胡来的个性不是一日两日,但最后的分寸总能把握,从未触及到凌顾宸的核心利益,所以他以前不管。 这次他没想到两人怎会打起来,苏琬以前都不拿正眼看杨颜君的。她不是忍,是纯粹的无视。她一有这样的行为,凌顾宸就没法不担心她的精神状态。 他气愤,但暂且不能把杨颜君怎么样,只是狠狠警告,“你再这样我对你不客气了!” 杨颜君气馁地别开目光,不再争辩。 凌顾宸试着与苏琬联系,却再度无功而返。这次,他实在是坐不住,他太担心。她受伤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总是陪着,这种陪伴让他安心。 再次被切断联系后,他不由得静静思索,这次又是什么惹怒了她。但他怎么都想不出来,甚至也不确定,她究竟是不是在气他。 苏逸取了药箱,为她手臂上的点点划伤细心涂药。 不论他怎么询问,她也不愿吐露半句,只说很烦杨颜君,就与她打起来了。 苏逸没办法,他们虽是兄妹,但相认的时间终归不长。她心里总有一些角落,他觉得自己怎么都走不进去。 他离开后,韩秋肃来找她。苏琬倚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不出声地叹气。她糊弄得了哥哥,但逃不过他。 韩秋肃静静陪她一会儿,“你跟我说吧,你知道我会帮你。” 她瞥他一眼,不觉又难过。拼命忍住才没红了眼眶。 那是他们的孩子,这个孩子命运多舛,她至今都无法完全放下。她没法把这事告诉韩秋肃,他不可能忍。 就这么让杨颜君死了实在是便宜她。 她咬住下唇,忿忿地不说话。 韩秋肃安慰地握住她的手,“你说的那份文件,会不会在她手里?” “她没这个胆量。” “那是为什么?” 她长久不答,韩秋肃只得作罢。“我怎样哄你开心点?” “我没事。” “这样,我去把宝宝接过来陪你,好吗?” 苏琬终于微笑,“谢谢。” 第二天早上,她拉开窗帘,就看见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她静静看着,感叹这冬天的回忆。 苏逸敲敲门,举了一个大托盘。他不追问昨晚的事,只是哄她。 苏琬勉强地笑笑,为了不让他担心,还有与他一起用餐。 兄妹俩坐在窗前,看着大雪,手里捧着温暖的牛奶。这雪让苏逸想起欧洲。他讲自己小时候是怎样在大雪中玩耍。 苏琬听得很开心。苏逸便提出带她去山里滑雪,他们商量一阵,临时起意,决定度个小假。 吃过早午餐,他们简单收拾出两个行囊,打算去度假村过周末。下午韩秋肃过来,他两手空空,“宝宝不知跑去哪里玩了,我明后天再去看看。” 她知道宝宝野惯了,倒也不意外,“过几天吧,我们打算去滑雪。过了周末,我跟你去看看它。” 韩秋肃帮她拿滑雪用具,“去哪里?” 苏逸撇撇嘴,“你不会连这都要跟着去吧?” “我跟的又不是你。”韩秋肃无谓地耸肩。 苏琬不由得轻笑,推推苏逸,“你给我买合适的衣服了吗?我一件旧衣服都没带过来,这里摆的我还不熟。” “我问问王舒。”苏逸走到楼梯口,叫她上楼。 王舒刚走两步,就遇见玛丽。她们在楼梯口谈了几句,王舒怔了怔。玛丽快步走上旋梯,附在苏逸耳边耳语。 苏逸原本笑意充盈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他用法语说了句什么,玛丽快步下到一层,安排人到门口等候。 王舒也改用法语,轻声说了几句。苏逸没回答,只是摆摆手。 王舒便照常去帮苏琬。 他们忽然说起法语来的时候,苏琬好奇地瞥了眼,她的法语还在比较基础的阶段,他们说话声一小或是语速快了,她就听不懂。 但她没放在心上,只向王舒询问。她那十几平的衣帽间,是由王舒定期整理的,她总找不见。王舒的神情很犹疑。 苏琬看出了这种犹疑,这不是对物品存放地点的犹疑,而是对她的指令的犹疑。因而奇怪。 苏琬随便挑了几件足够保暖的衣服,巧轻地跑出房门,催促道,“你好了吗?我差不多了。” 她却惊讶地看见苏逸伫立在窗边的身影。 听见她的声音,苏逸回过头,露出淡淡的微笑,“好,那我们先走。” “先走?”她喃喃地复述了一边,不由得向他走去。 苏逸没有回答,只是拎起放在脚边的纯黑牛皮旅行包。他轻轻牵住她的手,冲主卧喊,“把行李带下去,走吧。” 王舒迅速拎起包,小跑着出来。韩秋肃一怔,因为她看起来很紧张。 他拦住王舒,很绅士地伸出手,“我来吧,比较重。” “没事。”王舒的脚步有点慌乱,“韩先生,你们快出发吧,一会儿雪积深了,不好开车。” 她拎着包迅速下楼,韩秋肃蹙起眉头,瞪着苏逸。苏逸想拉妹妹,发现她似乎不愿走。 苏琬的视线落在窗外,底下正对着小洋楼的大门。四个保镖举着黑伞站在小花园外,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 车门打开,保镖举着黑伞就迎上去。她看不清来的是谁。 她转头,奇怪地看着苏逸,“你有客人?” 苏逸也看向窗外,他的眉头拧在一起。 “你不知道?”苏琬瞬间察觉什么,“谁能在不通知你的时刻来?” 苏逸再度拉她,这次,他的力度大了许多,苏琬站不住了。她还没弄清什么状况,就又被推回了主卧,脚边被扔了一只行李包。 已快跑到一楼的王舒又折返回来,苏逸接过那个行李包,一起扔到主卧里。 苏琬怔怔地看他,追问道,“谁啊?” “你先别出来。”苏逸言简意赅,随后又把韩秋肃推进去,“把门锁了,都别出来。” 韩秋肃虽然站到她身边,但还是瞪眼,“这不是你地盘?” 苏琬的声音突然缥缈起来,她的语气里有复杂的情绪,“是爸爸,对吗?” 苏逸的手握在门把上,安慰道,“什么都别担心,我先跟他谈。” “我不怕见他。”她淡淡地说。 “当然,你当然不必。”苏逸微微一笑,给她最大的宽慰,“我还是会带你去度假,稍等一会儿就好。” 他把门关上,跟着王舒下楼。 韩秋肃站到窗边,看着楼下的场景,“什么情况?” 苏琬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慢慢走到他身边,与他并排站着。“其实……我也不知道……” 韩秋肃侧过脸,“你就打算等?” 苏琬摇摇头,“我这一生受够了等待。” 约瑟夫进了一楼的会客厅,饶有兴致地看看装修。玛丽陪在他身侧,一直与他说话。 苏逸从楼上下来,“怎么不跟我说你要来?” “临时决定,想来看看你。” “我都没叫人准备。” “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讲究的。”约瑟夫咧嘴笑,拍拍苏逸的肩膀。 苏逸挥挥手,让王舒做安排。他盯着送上去的那两个行李箱,“你打算待多久?” “我不知道,”约瑟夫正色道,“我竟然听说我的女儿已经被找到了。可你一个字都没跟我提,我总得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谁在打主意吧?” 苏逸紧紧地闭住双唇,露出很不乐意的模样。 约瑟夫皮笑肉不笑,“她在吗?” “我打算月底就带她回瑞士,你能见到她。” “我为什么要等?” “她与我们失散快叁十年,接受起来本就困难。我这样做是为她好。” 约瑟夫拍拍他,“我要见见我的宝贝女儿。” 他站到楼梯口,朝上喊,“伊丽莎白!贝丝!我的小女儿!” 苏逸轻声叹气,“别喊。你见她之前,我要跟你先谈。” 约瑟夫张开双臂,似乎能看见从旋梯上跑下一个小姑娘,直扑进他怀里。可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 苏逸拉开椅子,“坐吧。” 约瑟夫流露出极度的不满,回过身,“你想干什么?” “当年你答应过妈妈的事,现在也该做到。” 约瑟夫骤然愠怒,“你什么意思!” 苏逸朝他迈近一步,正想说些什么,就被旋梯上的一个女声打断了。 “你是找我吗?” 往事 苏逸把主卧门反锁,安慰道,“你不用怕,今晚我陪你。” 苏琬不安地踱步,她回想约瑟夫刚刚的模样,他发疯般的神情和语态,还对她喊苏姚的名字。她不知道他来她房间看了她多久。 他似乎是全然失控,为什么?只因看到了一张与苏姚一样的脸庞? 人人都说她们母女很像,或许他们看见的,都是母亲在她脸上的影子。 苏琬从没觉得害怕过,有这样一种与母亲在一起的感觉,让她觉得很温馨很安全。 她攥着衣襟,斩钉截铁地说,“你必须要告诉我实情了!” 苏逸微微叹气,合衣坐到床上,怕拍身边。 “不要当做给我讲睡前故事,我刚刚看见了,”她双眼微红,“这不是什么好故事。” “我知道。因为我也不乐意再把这些事回想一遍。” 苏琬顿了顿,还是听话地坐到他身边。苏逸坚持地帮她盖好被子,轻柔把她搂进怀里,仿佛这样才有点勇气去回忆。 他幽幽道,“那时候我还小,很多事只是看见了,可是也不懂……” “妈妈是不是被强迫……” “不是,绝对不是。”他安慰地拍拍她,“她与我说过一些,小时候没明白全部,长大才理解她。他们当然是真心相爱,你知道爸爸与瓦妮莎的婚姻很难分割。但在有了你以后,爸爸忽然决定不论怎样都要把这段婚姻的绳索解掉。 妈妈怀着你的时候,我们一起回瑞士住了小半年。这小半年,爸爸和瓦妮莎就是在走复杂的法律流程,财产分割文件签了一小部分。 那段时间里,妈妈就与两位姐姐相处融洽。那时,大姐还能与人正常说话,她们经常有说有笑的。二姐刚结束第一段婚姻,爸爸参加一个应酬,就又给她安排了一个丈夫。” 苏琬震惊地瞪他,不免露出嫌弃。 苏逸还是尽力说好话,“我那时候确实不明白,只觉得二姐嫁给法国富商的儿子,是门当户对,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高兴。现在我才明白她恨透这种被掌控的感觉,自由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应该是那段时间,妈妈第一次见识到了爸爸对女儿的掌控欲。” “他对儿子不会这样吗?” “当然会,”苏逸的声音沉了沉,“他是严父,对我和两位哥哥的管教非常严格。” “他至少没逼你结婚。” 苏逸轻蔑地笑笑,“一样。只不过他清楚我的身份没法在欧洲做太多发展,我也提出我一定要回来。我没提要找你,但他心里是知道的。他才没逼我娶个贵族小姐,因为他多年没有回来,对泊都的情况不熟悉,不然估计你也很快能听见我的婚约。” “你乐意吗?”她气恼,“凭什么婚姻都要被他安排?这是什么年代了?” 苏逸安慰地摸摸她的头发,“你没在我身边长大,所以不知道。其实最上层的圈子已经越来越狭窄,这种靠家族和婚姻维系财富、地位的古老方式,千百年来都没变过。” “继续说妈妈。” “嗯,那段时间二姐的情绪非常不稳定,每天以泪洗面。妈妈一直陪着,听她倒苦水。二姐试过自杀,最后宁可进精神病院也不愿再结婚。爸爸对此当然很恼火,他们几乎每天吵架。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爸可以暴戾到这种程度,我想妈妈也是第一次见。她一直想要个女儿,忽然又开始害怕,女儿会在这种被安排的婚姻中痛不欲生。 知道了怀的是女儿,她很高兴地与我分享,随后又担心。 她没法不担心,沃德家的女儿活成那个癫狂的模样,当锦衣玉食的千金有什么用? 大姐现在不到五十岁,我这两年去见她,她已经几乎连话都不怎么说了。” 苏琬不由得攥住衣襟,看向另一侧,“我感觉得到……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了,他显然是一直在权力巅峰的人,那种掌控欲很可怕……没想到他把儿女也当做私人财产……” “妈妈在其中周旋了非常多,一直劝说,两位姐姐的精神状态经不起折磨。爸爸稍稍收敛一点,但二姐还是嫁给了富商之子,结果没有区别。 他们还是很恩爱,我看得出来。但妈妈应该是非常在意这件事。回了泊都,她向爸爸要过承诺,要他不要逼迫你与他人联姻。 这些是妈妈转述给我的。爸爸显然没当回事,他那时候说的话大致是’这是我最宠爱的小女儿,我为她安排的必然是最好的’…… 你出生以后,爸爸真的很高兴。他以前从不关心小孩子的物品,竟然也会去挑些小姑娘的发饰和衣裙回来。” “但妈妈还是决定把我送走?” “应该是。”苏逸有点难过,“有次,爸爸应酬的时候差点给你谈了个娃娃亲。你要是听说你与万家的某位公子订过娃娃亲,你不必很惊讶。” “万家?” “可能谁都没当回事,那天他实在太醉了。” “有一天半夜,我不知为什么醒了,看见妈妈坐在客厅里,抱着你抹眼泪。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就让我抱抱你。” 苏琬的嘴唇不由得颤抖起来,她心惊地想要掉泪。 “再后来,我回家之后,发现你已经不在。”苏逸痛苦地摇摇头,“我可能一生都无法想通她的选择,但我永远谅解她。我问过她,她只说想让你过最平凡最快乐的生活,那比一切都重要。” 苏琬难受地把手里的毯子拧成一团。 “长大后再想,妈妈当时顶住了巨大的压力来安排这一切。因为别墅里所有的保镖都留意着她的去向,她竟然能悄无声息地把你送走,甚至远离泊都……” 她恍恍惚惚间喃喃道,“我外婆……” “什么?” “我小时候是在外婆身边长大的,她过世了以后我才去到养父母身边……也许……” “你记得她的名字吗?” 苏琬从手机里翻出相片递给他,那是她不论换多少手机都要珍藏的一张合影。 苏逸摇头,“不是家里的佣人。但是很正常,因为当时的佣人……” 他骤然噤声,苏琬心里发凉,追问道,“怎么了?那时……报道说一场大火把你们的旧址毁于一旦……” 苏逸叹气,“那是之后。当时,爸爸知道了暴怒,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场景。他质问妈妈,妈妈只是哭。他就把家里的管家和佣人一个个抓起来拷问,当着妈妈的面。” “她还是不说?” “嗯,她一定要爸爸保证,保证不会让你步两个姐姐的后尘,否则不会把你接回来。” 苏琬无力地靠着枕头,哽咽着说,“他当然不会同意。” “你怎么知道?” “这样的人我见过太多了。手中不容置疑的权威是一切,不论是妻子还是儿女都不可能让他放弃。”她幽幽道,“时隔多年还要掐着我的脖子质问凭什么挑战他的权威。” 苏逸默认。 苏琬忽然起身,“他杀了妈妈,对吗?” “什么?”他吃惊,“当然不是,不要这样想。” “他当着她的面拷问佣人,有没有杀人?” 苏逸不说话。 “那他最后怎么可能不把这招数用在妈妈身上?” “真的没有,他是把妈妈关起来了,但他没有杀她。” 她跳起身,脸颊因为愤怒而发红,“你不要自欺欺人!” “妈妈是自杀。” “不要骗我!” “我没骗你。” 她朝门口跑去,“我自己问他!” 苏逸跟过去,不由分说把她抱回来,“琬儿,听话!不要与他谈这件事。” “你为什么怕他?!”她气得掉眼泪,“因为他我才会没有妈妈!你知不知道我过的什么日子,我只想有个妈妈……” “我知道……”苏逸急忙把她搂进怀里,听见胸膛处传来闷闷的哭声,“我是为你好。你就先听我的,好吗?” 她哭得说不出话,苏逸温柔地安慰,“我问过妈妈,她还劝我不要找你,不要打搅你的生活。她一定没想到你过得不好。她真的很爱你。她为了你可以付出生命。” 她稍稍冷静一些,才重新回到床沿坐下,轻声说,“你知道的不过是爸爸告诉你的,那时候你才十岁,不会知道所有的事……” “爸爸的行为很糟糕,我知道。但我确信他不会杀妈妈。” “她被关着,你怎么知道?也许他折磨她呢?” 苏逸抿住嘴巴,沉默许久,才轻声说,“我经常听见她的哭声,他们一直在争吵,但他没有对她下手。琬儿,你冷静一点。” 她想了许久,心绪慢慢平复。她抱住哥哥,久久不松手。 他们好似一对可怜的兄妹,互相治愈心底点点的伤痛。 她以前奇怪过,苏逸生活优渥,有风流名声,却几乎未有过结婚打算的女友。现在她想通了,十岁时见证这样的家庭变故,他这一生但凡对婚姻、家庭这种词有半点好印象,那简直见了鬼了。尽管他不说。 他没有比妹妹好多少。 她直觉自己对他谅解许多,两人的联系更为紧密。 至于这个故事的答案,苏琬打算只相信自己的想法。在目之所及的未来,她看不到能与约瑟夫和解的机会。 矛盾 轿车停在高级的下午茶餐厅,苏琬快步进去,她身后的叁个保镖一路跟着,她入席了,他们也没有眼力见,非要站在她身后。 弄得丁芸茹和方璐不得不把激动的神情尴尬地收一收。 她只得叫他们坐到她身后的桌子边,给他们点一桌小巧马卡龙。她不满地抱怨,“真是丢人。” “你跟他们说什么语言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方璐问。 “俄语,我只会这几句。这几个大块头烦死了。别理他们,”苏琬摆摆手,露出开心的笑容,“我要抱抱我的小宝贝。” 丁芸茹把儿子塞进她怀里,“多久没见侄子了,不应该。” 苏琬直笑,专心地逗怀里的婴儿,与她们闲聊,“你挺好的吧?” “我很好,我有点担心你。” 先前但凡她与凌顾宸闹别扭,故意不接他电话时,他就会私下拜托丁芸茹或是方璐约她。苏琬对女孩子一向温柔,也喜欢与闺蜜聊天。 她虽然没说,但过去这段时间,其实一直想念孟莉莉,那种轻松的亲密是与男友在一起时完全不同的。 好在还有丁芸茹和方璐在她的好友圈里。 所以她一收到邀约,八成也猜到是凌顾宸要打探自己的消息。 苏琬微笑,放低声音,“他怎么样啊?” 方璐好似舒了口气,“幸亏你还记得凌总,我真怕你已经开始交新男友了。” 丁芸茹也放低声音,“他真的很担心你,也很想你。至少给他打个电话。” “我知道,”苏琬故作轻松,“你帮我转告声,说我很好。但我确实不方便联系他。” 方璐不由得瞄了眼那群保镖壮汉。 苏琬也看过去。叁人中间摆一个精致的叁层架,大小对比奇异到可笑。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从约瑟夫出现以后,这些保镖跟着她的目的从保护变成了监视。她心知肚明。 “璐璐,你跟我换个座。”她故作自然地抱着婴儿,好似只是方便丁芸茹照顾。 方璐心领神会地坐到另一侧,尽量挡住他们的一点点视线。 丁芸茹从自己的手包里摸出一只键盘机,悄无声息地放进苏琬的手包。随后又自然地说笑起来,幸而那叁个俄罗斯人听不懂。 苏琬会意地对她眨眨眼,“别担心。” “不过现在看到你本人,你气色很好,我就放心了。”丁芸茹笑眯眯地说,“顾宸希望你联系他,别忘记了。” “别生气了,”方璐大咧咧地笑,“离了你,凌总真的苦兮兮的,借口照顾我生意,跑到我工作室里聊了一个下午,就是想跟我打听你的近况。” “好啦,我知道了。他就是要借你的口来跟我卖惨。” “你们到底因为什么生气呀?你的身世吗?”方璐好奇,“我听了都说不出话,好神奇。” “怄气不好,只会伤害你们的关系。”丁芸茹温和地劝。 “先前真的是怄气,”苏琬微微叹气,“想知道之前对他的爱是不是都是假的。现在离开他生活也有几个月了……” “所以呢?你真的爱他吗?” 她咬住下唇,狡黠地笑,“一告诉你们,他就知道了。” “这是闺蜜之间的谈话,不会给他讲的。”方璐激动地催促,“说嘛,我还能吃到你们的喜糖吗?” “那你现在多吃点甜点。”苏琬与她开玩笑,“现在的问题不在我们之间。我的生父回来泊都,我这边有点问题。他不喜欢我跟顾宸在一起。” “我听说了,”丁芸茹点头,“好像说父辈那里开始关系就很差……” “对。” “婚姻这种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了。” “我也希望可以这么简单……” “我看凌总一会儿要来。”方璐说。 “叫他别来,”苏琬对她身后的保镖微微仰头,“来了,火药味就太大了。我会联系他的。” “哦。”方璐无奈,只好掏出手机,编辑起短信来。 “那现在怎么办?”丁芸茹面露忧愁。 “再说吧,我还得与我哥哥商量。” “这……”丁芸茹小心翼翼地问,“与家人的关系难道不好吗?” 苏琬摇头,“我小时候也做这种公主梦或是富家千金的春秋大梦。真变成这样了,发现简直是个噩梦,遍地鸡毛。” 丁芸茹安慰地拍拍她。 这下午茶让苏琬的心情非常好,她许久没有这样放下心中的担忧与闺蜜胡天海地地聊。 回到家,她拿出键盘手机,端详许久,还是决定先不与凌顾宸联系。当前的麻烦,看起来不大不小。 诚然约瑟夫是个神经病,但她也不打算把他看作爸爸。那他的意见对她来说就不重要。 这样不明朗的情况下把凌顾宸扯进来不太好,因为凌顾宸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他要是知道了,绝不肯坐等。鬼知道两人要怎么掐,她无心应对这一幕。 她偷偷把手机塞进抽屉的最深处。想着想着又笑起来。 凌顾宸竟然能跑到她的闺蜜面前去装可怜。丁芸茹说,他几乎每天都来抱侄子,顺便蹭顿饭,诉苦下说别墅里没有家的感觉,然后就跟她打探苏琬的消息。 凌顾宸不怕在她或是她朋友面前干点不符合自己形象的幼稚事,这让她觉得感动又好笑。 苏逸敲门进来,她赶忙收起那份带点傻傻的笑容。 “吃饭吧。” “约瑟夫在吗?” 苏逸微微叹气,关上门,“你该叫他爸爸。” 苏琬倔强,“我不要。他在,我不去。” 苏逸好声好气地哄,“我陪你,没事。” 哄了好一阵,她才愿意拖沓着脚步去餐厅。那晚约瑟夫闯进她房间掐着她脖子发疯的事,他们都没提。他也没道歉。 平时见到也就不咸不淡地看一眼。 但约瑟夫显然对她的很多行为举止很有意见。 她但凡在餐桌上松懈一下坐姿,他就要纠正,说他家的女儿不可以这样随意。他甚至提出让她去上贵族礼仪课。 这把苏琬气得够呛,她在泊都的社交圈里当交际花,西餐礼仪是基本,这么多年都没出过纰漏,却被约瑟夫嫌弃。 苏逸早已习惯,她也算是明白他这份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是这样千锤百炼出来的。 她的举止不是不优雅,但约瑟夫连一点点细微的瑕疵都不容许。 于是她越来越爱躲在卧室里不出来,因为只要一踏出卧室,就要面对毫无容忍的挑剔。这一餐也是如此,她只觉得吃得心累,一点也不像个家。 约瑟夫没来时,她与苏逸单独相处,分明不会这样难受。 约瑟夫怡然自得地摆好餐巾,问她,“今天去哪里了?” “见朋友。”她懒得抬眼。 “什么朋友?你与我提过吗?” “我快叁十岁了,你要是想知道所有事,那就太费时间。” 约瑟夫脸上没有笑意,只是示意佣人倒酒。 苏逸微微阻挡,“爸,贝丝不喝酒。” “哦,我忘了,”约瑟夫似乎带点嘲讽,“没想到我女儿还天生要戒烟酒。” 苏琬压抑着心里的不悦。这些年她根本被凌顾宸骄纵坏了,哪里愿意忍,就这么点小努力还是苏逸拜托她的。 她不喜欢约瑟夫,但真心爱妈妈和哥哥。这也算是心甘情愿的一点让步。 苏逸蹙眉。 约瑟夫继续问,“与凌顾宸有关的朋友?” “不是。”她不高兴地回。 过了一阵,他又说,“你在泊都的事,我打听得差不多了。” “都是些难听的事,你要是为你的心脏着想,就不要打听。” “我的心脏很好,不用你费心。”约瑟夫不理会她的嘲讽,“你不能嫁给凌顾宸,我就明确地告诉你。” 她放下刀叉,挑衅地看他,“为什么?” “他的身世配不上你。” “我本来就不是在你身边长大的,配不配得上我自己说了算。” 约瑟夫细嚼慢咽地品着面前的主菜,许久,用餐巾按按嘴角,“他故意用你对付我,他确实做到了。之后的事,我绝不如他的愿。” “他没有用我对付你。” “你自己去听听你的名声,我女儿成了交际圈里的下叁滥女人。你觉得好听吗?” 苏琬的脸色不由得红一阵白一阵,“我名声再臭,他也愿意娶我,你管不着。” “当然,你要不是我女儿,你看他会拿正眼看你吗?” 她把叉子一扔,“我饱了。” “坐下!”约瑟夫露出一丝愠怒,“你怎么学的礼节?不许甩刀叉,不许离席。” 苏琬故意把餐巾一甩,噌噌噌地上楼去了。 约瑟夫把心里的不满藏在冷静的礼节之下。 苏逸喝了口红酒,“爸,我觉得你应该学习如何与家人交流。” “她要是在我身边长大,绝不会表现得跟野蛮人一样!” “这不是她的错。” “对,是你母亲的错!” 苏逸紧紧抿住嘴唇,同样把愤怒藏在眼神背后。 反思 在她走了以后,凌顾宸还是此生第一次惊觉这别墅里似乎空荡荡的。其实先前覃沁就经常不着家,他也未曾感到过这样的无措,每天忙工作已经足够。 眼下他的工作一样多,回了家却怎么都待不住。 一下班他就习惯性地去丁芸茹的新家,抱抱小侄子,蹭顿晚饭,然后不情不愿地回家。 丁芸茹和苏琬的联系其实一直没断过。他知道她安好,心下还是略微放心。 当初,苏琬怄气离家,不怕用枪对着自己来要挟他。他算是感受到了这流淌在沃德家族血液中的疯狂基因。 半个月前的大新闻便是约瑟夫回到泊都。他已有二叁十年未踏足这片领域。 黑道上的情报网又疯狂运作起来,因他足以撼动泊都的商业格局。凌顾宸有点烦躁,他还没应付好苏逸,约瑟夫就来了。 他去瑞士时,曾与约瑟夫打过交道。那时他不关心泊都的事务,他们之间的交流还算平和。 但凌顾宸与苏婉的婚约人尽皆知,他猜到约瑟夫会找他对质。 没想到听到的消息更让他上火,约瑟夫干脆在泊都的几大家族里挑起女婿来。万家那些未婚的公子,他都见了。 凌顾宸只是不知苏琬的心意,她整个人都好似隐身了,隐没在约瑟夫的权威之下。 今晚的牌局,他打定主意要向她问清楚。 约瑟夫约的局,泊都大佬们都到齐了,他与万岩华和许盛友端着六角玻璃杯,在吧台旁谈笑风生。 苏逸与苏琬坐在沙发上,边上一圈万家的、许家的公子小姐们随意地聊天。 凌顾宸扫了眼那圈精心打扮的少爷们,内心暗骂一句人模狗样。 他盯着苏琬看,苏琬只瞥他一眼,然后就凑近苏逸,紧紧挽住他的肩膀,乖巧地贴着他坐。好像不搂着哥哥,就要被凌顾宸骗走了。 他气闷,只得先去与约瑟夫打招呼。 约瑟夫表面上很热情,没提婚约的事,招呼众人打牌。 椭圆形的德州扑克桌旁坐了六七个玩家,穿着华衣的姑娘们在一旁围观,气氛倒也热络。 苏琬轻巧地倚在苏逸所坐的椅子红扶手上,陪他玩了两局,实在躲不过对面凌顾宸那死死盯在她身上的眼神。 她摆摆手,妩媚地拉住万家七公子万庄的臂弯,跟他躲到角落里聊天去了。 凌顾宸愤恨,眼睁睁看着她往走廊上溜。约瑟夫打量着他,但不提。 万庄是万岩华的第七个儿子,年纪比苏琬要大些。万岩华虽然很诧异这前交际花成了沃德家的千金,但很快反应过来,试着撮合她与万庄。 万庄仪表堂堂的,看着也还算顺眼。 苏琬故意跟他说笑,与他单独晃悠出来。万庄对她很是讨好。她笑笑,不由得嘲讽,“你之前那个女友呢?” 万庄并不躲闪,他们先前就认识,对互相的状况心知肚明。“分开了。” 苏琬哼笑一声,斜倚在栏杆上,“睁着眼睛说瞎话。” “如果我们真的订婚,我可以与她彻底分开,我向你保证。” “有必要吗,你又不喜欢我,这么听你爸的话干嘛?”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苏琬垂眸,笑意收敛,“说得还真是心甘情愿。你对得起陪你那么多年的女友吗?” “联姻不就是这样。” 苏琬轻笑,“我不会答应的,我劝你也不要。” 万庄认真看她,“你爸爸的脾气可不好,我听说了。我要是不娶你,他能把我的腿卸了。” 苏琬气得皱眉,“我不会让他做主的,凭什么。” 万庄原先倚着栏杆陪她聊天,忽然直起身,看向她身后,“牌局结束了?” 凌顾宸与他握手,“没有,我溜出来的。” 苏琬转过身,轻蔑地打量他,满脸不高兴。 万庄客气道,“很久不见了。” “你去陪你大哥玩两局,我与她说句话。” “行,回见。” 苏琬说,“你不许走!” 万庄会心一笑,自顾自回去了。 苏琬气得跺脚,径直要走。凌顾宸握住她的手腕,“别躲我。” “放手。” “我就问你,”凌顾宸把她拉到尽头,躲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你宁可被卖给万庄都不嫁给我?” “啧,卖给万庄就是卖,卖给你就不是卖了?有什么区别?”她故意气他。 “那就卖给我,你开什么条件?” 苏琬拉下脸,“你想的美,约瑟夫最烦你了,他让我跟泊都的未婚公子们相亲一圈都轮不到你。” “你还要相亲?” “当然,”她嘟起嘴巴,摆摆手,“你以为用苏琬这个名字订婚有好处,现在他就故意给我安排其他的联姻恶心你。” “我会跟他谈。” “你不要管。我就挑个看得顺眼的嫁掉,也挺好。” “好了,别怄气了,”凌顾宸的语调瞬间温柔下来,把她搂进怀里,“我会对你负责的。” 她故作生气地捶他的肩膀,“把你的爪子拿开!你该回去了,丢不丢人!” “我想通了,你先听我说。” “想通什么?” “你一直跟我怄气,现在还没气消,应该的,我以前对你不好,伤你很多次。”凌顾宸颇为严肃,“只要你嫁给我,我用后半辈子慢慢哄你,你的气慢慢消,不急在这一时。” 苏琬愣了愣,随后垂下眼帘,拼命把嘴角的笑意压下去。 “这是不是你想听见的?” “你一天到晚寻思什么呢?” “还不是因为你把我扔下,家也没个家的样子,我都待不住了。我知道消除我对你造成的伤害需要很多时间,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可以慢慢治愈你,对吗?这是我在家反思叁个月的成果。” 他眼里闪烁着极其认真又温柔的光。苏琬的心狂跳起来,她一直在复杂的情绪中煎熬,与凌顾宸相识后的这些年,太多的喜怒哀乐,过于强烈,几乎把她逼疯。 这其中的痛苦那样深刻,她甚至不惜用手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想要逃脱。 从认识他以来,她所承受的一切都足以让她皮开肉绽,心里的血直到现在都没有流干。 她也快要想不出自己到底要什么,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这些事,还是凌顾宸帮她想通了。她要无限的时间和无限的爱,他都愿意给,愿意用一生来补偿她。 她咬住下唇,不说话。 但凌顾宸还是捕捉到了她不愿流露的小喜悦,哄道,“开心了吗?” “烦人……”她一说话,嘴角就露出笑意来。 凌顾宸温柔地笑,把她推到墙上,就开始吻。苏琬掐他的肩膀,“别在这里呀……” “你还让我忍?叁个月了,你要憋死我?” “公共场合!忍就忍一下怎么了!” 凌顾宸开始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小房间,“稍微密闭一点就行了,对吗?” 苏琬压抑着笑,与他争执着拉扯,“别闹……” “洗手间在哪里?” “我不要在这里!”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差这几天吗?你再等等。” 凌顾宸掐住她的下巴,低头吻她的唇,“你不在,家里很冷清。” “你不是天天去芸茹家蹭饭吗?”她忍不住直笑。 “你要是在家,我就不用天天去了。芸茹烦我,可又不敢说。” 苏琬搂住他的腰,钻进他怀里吃吃地笑起来。许久未见,一腻歪起来,两人都忘了时间,只顾躲在角落里说话。 苏逸出来找人,只看见苏琬的手臂坏在凌顾宸脖子上,两人黏在一起笑嘻嘻聊天。 他的脸色沉了沉,赶忙把她拉到身边,凌顾宸的笑容收起来,轻咳两声。 苏琬挽住哥哥的手臂,轻巧地吐吐舌头。苏逸不会责怪她,她知道,扮扮可爱认个错就过去了。 苏逸拉她走,轻声说,“爸爸会不高兴。” “他反正怎么都不高兴。”她无谓地耸肩。 “听话点。”苏逸送她回包厢。 回家后,约瑟夫果真拉着脸质问,说她身为富家千金,当众跟人搂抱,很难看。 苏琬也不客气,刚回呛了一句,苏逸就猛攥她的手腕,打断两人的争吵,“晚了,去睡觉,有事明天说。” 约瑟夫和苏琬互不相让地瞪着对方,她就被拉走了。 关上房门,苏逸也叹气。苏琬倒是开心地哼小曲,翻出睡衣来。 苏逸颇有些苦口婆心,“琬儿,你听我的话,好吗?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但是在言语上不要冲撞爸爸。” “我早就叫他不要把我当他的女儿。” “你不知道他,他不喜欢被挑战。” “我看出来了,他这人,一分血债叁分偿。”她不屑,“我也是,他最好也别惹我。” 苏逸懊恼地用手扶着头,在床尾坐下。 苏琬有点点心疼,坐到他身边,“哥,我还是很想与你生活在一起的。” “我知道。我很希望你与爸爸可以好好相处。”苏逸诚恳道,“他是爱你的,你要相信。你听他的话,他会像我一样宠你。” “他喜欢听话的,去养狗好了。”苏琬甩手,“他也说爱妈妈,最后看看他对妈妈做的事!” 苏逸只觉没招,轻声说,“我怕这样下去,你们两个要做出互相伤害的事来。你们虽然相处不来,但性格真是一模一样。” “那怎么办啊?” “我带你去旅游,你们先别整天见面。我们找个度假地。” 苏琬转转眼睛,甜腻腻地撒娇,“那要不……我去找顾宸?” 苏逸无奈,但也不惊讶,“爸爸只会更气。” “他不要我在他面前失礼,给他丢脸,我就换个地方住呗。”她摇摇他的手臂,“好不好嘛,哥——” 苏逸的沉默非常久。 妹妹的性格比他想象得还要强硬,约瑟夫更是一辈子都没有低过头。他真怕这样下去,连他都无法控制这个局面。 他一点都不希望苏琬去找凌顾宸。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在凌顾宸身边,她倒是很安全。 苏琬一直期待地看他,等着这无穷尽的沉默可以结束。 再开口时,苏逸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好吧。我去找他。” “不用了,”她开心,但还是压着声音,“我会跟他说。” 苏逸这才知道他们一直偷摸着联系,无奈地轻拍她的头,与她道了晚安。 洗完澡,舒服钻进被窝,苏琬把那部塞在抽屉伸出的手机翻出来,给凌顾宸打电话。她提出明天去找他,凌顾宸更高兴,“我去接你。” “别了,哥哥送我去。你别出现,约瑟夫不高兴。” “那你什么时候来?” “吃过午饭,他就送我去。” 凌顾宸仰面躺在床上,满意地笑,“我太想了你,我觉得今晚要睡不着。” 苏琬用被子蒙住头,甜蜜得像是偷偷给男友打电话的初中女生。 警告 行李似乎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与哥哥在一起的地方是家,与凌顾宸在一起的地方也是家。 苏琬两手空空地来找哥哥,走了也不打算带行李。她给韩秋肃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目前的情况,两人约好之后再抽时间见面。 她好好在家陪哥哥吃了个午饭,答应过半个月还是陪他回瑞士过节。 苏逸讨厌凌顾宸,但目前,把苏琬送去一个安全的地点,缓和这个家里剑拔弩张的氛围,他才能与父亲好好谈。 而且凌顾宸对她确实真心。在两人相认以前,苏逸就看出这一点。所以他才坐得住,安心把她留在凌顾宸身边,为她的精神状态考虑,做出慢慢接近她的计划。 苏琬努力表现得乖巧些,说俏皮话哄哥哥开心。哥哥的心情看上去好了很多。 饭后甜点是乳酪和水果。苏琬以前不知道自己这奇怪的饮食口味是哪里来的,她特别喜欢吃乳酪,这让她的朋友都不解。 苏逸同她解释,说她婴儿时,家里的饮食习惯就偏西式。 她用手托着脑袋,与他聊起这些细碎的小事来。 这或许是突然冒出一个哥哥来的好处之一,有血缘的人才愿意这样细致地了解她,把她点点滴滴的繁琐习惯都听进去。 佣人刚把甜点摆好,约瑟夫就回来了。 苏琬垂下眼帘,把不悦遮起来。 约瑟夫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也坐下,直接发问,“你以前为凌顾宸做过多少事?” 苏逸问,“你去哪里了?” “我好好打听了我女儿以前在凌顾宸身边作威作福的经历。” 苏逸解释,“这些都过去了。” “过去了?她不是还非要跟凌顾宸结婚吗?”约瑟夫生气,“你声名狼藉,败坏家里的名声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拆我的台子。” “我不会拆你的台子,我没兴趣。”苏琬冷冷道,“你们自己争去。生意上的事我什么都不懂。” “不懂?我听说的可不是,”约瑟夫质问,“凌氏与南岭赌场的生意,你是牵线人。军火生意你也经常代表他露面。” “因为他信任我。” “他一早就知道你姓沃德,当然,用你,哪里都好说话。” “别胡说,跟我是谁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现在就把你给他做过的事明明白白告诉我。” “我说过我谁都不帮,你们自己争去。”她忿忿地起身,“他就算一穷二白我也嫁他,你管不着。” 苏逸也起身,约瑟夫更恼,“坐下,我还没说完。” 苏逸淡淡地说,“我答应带她出去玩,下午的行程都敲定好了,有事晚上回来说。” 苏琬拉着张脸就要走,约瑟夫赫然起身,“你跟你母亲一个样子!” 他们本已走到门口,听到这话,苏琬骤然间止住脚步,苏逸倒是没放在心上。 她气极,还是折回来,不甘示弱地瞪着他,“我就当这是夸奖了。” “好坏不分。” 苏逸站在门口,转过身,静静看着他们斗嘴。 再过一个小时他就把苏琬安全地交到凌顾宸手里,所以现在他不觉眼前的争执有何严重。 “我告诉你,跟我争没有好处。”约瑟夫威胁道。 “你不过是恨妈妈挑战你的权威,在你眼皮底下成功把我送走。我也告诉你,地球不是绕着你转,我会跟妈妈做一样的事。” 约瑟夫忽然语塞,他的神情像是封上了寒冰。 苏逸无奈地叹气,他私下与两个人都谈过,但似乎谁也不让步。苏琬的性格里有家族基因的孤傲,即使苏逸委婉地劝说,说约瑟夫已经七十多,他们两个年轻人不必多争,未来自然是他们的。她也不愿让步。 背后的原因,他也清楚。除了那与约瑟夫如出一辙、好似一比一克隆的性格,还有一大原因,就是她的后路。 显然这些年有凌顾宸撑腰的日子,她过得顺风顺水,从未向人低头过。 约瑟夫的声调平缓又冰冷,“你什么时候愿意叫我爸爸?” 苏琬轻蔑地笑,“你想听吗?” “我需要你站在我这一边。虽然你现在的行为很不讨喜,但我从始至终都爱你。” “你表现爱的方式真是不寻常。” “我此生最爱的女人就是你母亲,我对你的爱是一样的。” “那你说说,她到底是怎么去世的?真的是自杀?” 约瑟夫阴沉着脸,不说话。 一提起母亲,苏琬心里就像被针刺着疼,刺得她眼圈都要发红。“你为什么不敢说?你知道是你杀了她。就算她自杀,也是被你逼死的。” “不许这样对我说话。” 苏逸轻声劝,“琬儿,别说了,走吧。” “你要是把妈妈还给我,我就叫你声爸爸。” “你非要与我作对?!”约瑟夫的声音骤然愠怒。 苏琬狠狠道,“我只是做与妈妈一样的事,如果你觉得这是作对,就是作对好了。我会跟她一样,绝不惯着你的臭脾气。” “你若是在我身边长大,绝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现在的处境都是你母亲一手造成的!” “我不会怕你,我也不会听你这样指责她!”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约瑟夫攥住她的手臂,把她掰过来。她尚未作出任何反应,后背就撞到了墙上。 腹部传来巨痛,她这才看见约瑟夫手里握着那把切奶酪的餐刀。餐刀直直插入她的侧腹。 她震惊地抬眼,下意识地去握他的手腕。 约瑟夫眼里是疯狂的凶狠,他用力按住她的肩膀,“跟我作对是什么下场?” 餐刀的一半已经浸没在血红色中。 苏琬一手握住刀刃,一手握他的手腕。但那刀还是缓缓刺进去。 他的力气大得可怕,她像是被枷锁死死箍住。这疼痛像是缓慢的折磨。她痛苦地叫出声,身体慢慢倒下去。 苏逸冲过来,把约瑟夫推开,大喊,“你疯了!这是你女儿!” 站在一旁的王舒惊得脸色惨白,也扑过来扶她,“苏小姐……” 约瑟夫松手,餐刀依旧留在她体内。他拿起桌上的一张餐巾,慢悠悠地擦手,嘴角浮现出一丝格外轻松的笑意。 他不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兄妹两人。 苏琬的震惊和害怕胜过身体传来的疼痛。她看到餐刀插在她的左侧肋骨下方,她有基础的医学知识,因而不免恐慌,刹那间就掉出眼泪来。 苏逸把她拦腰抱起,“别怕。” 约瑟夫挡在他们面前。苏逸急得脸都涨红,“她需要去医院!” 约瑟夫威胁地用手指指指苏琬,“现在你看到后果,这只是一个警告。” 苏琬咬住下唇,害怕地缩在哥哥怀里。这一次,她再也无法逞强。 一到下午,凌顾宸就兴奋地有些坐立难安。他做什么都没法专心,就在别墅前院的花园里看看书,与罗安聊天。 一直等到夕阳快要消失在地平线,也不见期待的那个身影。 他与苏婉有过约定,不会由他去主动联系。但此刻他终于按奈不住,心下实在不安,隐隐担心出了差错。 她的电话无人接听,消息也不回。他试着联系苏逸,一样没有消息。 他握着手机,伫立在喷泉边的阴影之中,许久不语。 罗安问,“联系不上?” “嗯,”凌顾宸忧愁地说,“我害怕她出事。” “先别担心,她放你鸽子的事干的反正不是一次两次。”罗安学着覃沁的逻辑,但学不来他的语调。 凌顾宸轻声应和。这确实是常事,每次他担心,还要被她赏几个白眼。 或许他确实不该太担心,她毕竟与家人在一起。他这么想着。 罗安虽然揶揄,还是与他分担,“苏逸对她很好。” “我知道。但她与约瑟夫关系很差,她与我说过。苏逸同意把她送过来,估计也是因为这个。” “那也不至于出大事,我去打听她后两天的行程,找个地方堵她。” “行吧。”凌顾宸与他一起回别墅。 过去这叁个月,这就是他惯常用的招数,在各种宴会上故意堵她,想尽办法把她哄回家。她终于同意了,忽然又杳无音信。 她喜怒无常起来就是这样,凌顾宸也吃不准到底出了什么事,因为这都是被他自己惯出来的坏脾气,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失去联系,就彻底杳无音信。甚至连丁芸茹也找不到她。 过了两天,罗安才查到苏琬住进了泊都市中心医院。私人高级病房门口围满保镖,只有家人和医生可以出入,没有任何细节信息。 凌顾宸心下焦躁,想办法与苏逸联系,也失败了。 解救 手术进行了约两个小时。苏逸焦急地在门口等候,约瑟夫甚至没有出现。 约瑟夫喜爱打猎,对动物与人体医学有造诣,他那一刺,避开了致命部位,但还是伤到了她的胃和肾。 他不出现,是把握与掌控,他要的就是让她在医院好好躺上几天,认真反思。 做完手术,苏逸向主治医生问清了她的伤势与手术过程,随后就一直陪在她床边。 苏琬的面容与唇色有着一模一样虚弱的苍白。 晚上,约瑟夫踩着她大致会醒来的点出现在医院。 当意识重新在脑海中像水一样流动起来,她第一感觉到的便是眼前深重的黑暗带来的可怕沉重。 浑身像是被重物压制,怎么都动弹不得。这痛苦与难受让她感到呼吸困难。 她想动动手指或是小腿,但怎么都分别不出自己究竟有没有移动。 过了许久,她才感到自己的右手好似一直被温暖包围着。她花了很久才分辨得出,似乎是有人握着她的手。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隐约听到似乎有人说话,用那个陌生的语言。 “你真是疯了!对自己女儿都做出这种事。” 另一个不屑的声音夹在皮鞋高傲的踏地声中,不甚明显。 苏琬努力睁开眼,病房的纯白色在她眼中朦胧一片。 苏逸愠怒在神情在她面前收敛下来,“琬儿,听得到我说话吗?” 恢复视觉的刹那她好似喘不过气,被麻醉气体带入黑暗前的恐惧全都汹涌流回来。她面前是一双疯狂的眼睛。 诚然,苏琬故意与约瑟夫呛声,但怎么也想不到他真的凶狠到这样的地步。 “醒了就坐起来,我们好好聊聊。”约瑟夫把手指安上病床的控制板。 苏琬半坐起,惊惧地艰难躲向一旁。 苏逸把她搂进怀里,呵斥道,“让她休息!” 尚未在身体和精神上褪去的麻醉气息让她直觉艰难,好似怎么都逃不过眼前的风暴。生生看到自己要被卷入沙尘漫天的恐怖风暴之中,像是活活等待死亡。 “我的贝丝……”约瑟夫掐住她的下巴。 苏琬忍不住哭喊,紧紧攥住苏逸的外套。 苏逸护住她的手臂,“你够了!” 约瑟夫不理他,一把拽下苏琬手背的输液针头。苏逸气得脸涨红,苏琬已经连这点点疼痛都感知不到。 “我没有杀你们的母亲,”约瑟夫斩钉截铁地说,“我此生最爱她,她却要用我的小女儿来惩罚我!用她的死亡来惩罚我!” 兄妹俩都没有说话。 约瑟夫打个响指,门外冲进两个壮汉保镖。他们拽起苏逸的两只手臂,硬是要把他拉开。 苏逸怒吼,“放手!” 他抱着妹妹不放的姿势却扯痛了她。她刚做完手术,腹部的缝合还盖着纱布。 她吓得掉眼泪,“哥!” 苏逸拉她,她又痛得吃不消,只得撒手。 苏逸站到两步远的地方,甩开壮汉。约瑟夫不屑地指指他,“我看你近期需要回趟瑞士,去帮瓦妮莎打理生意。” “等贝丝好了我带她一起回去。” “就是因为你在,她才对我抵触。她与我留在这里,自然会听话些。”约瑟夫单手掐住苏琬的后脖颈,她不得不与他对视。 她眼里噙着泪,约瑟夫对她眼中终于出现的害怕感到很满意,“你该这样看我,这样我们才能好好谈话。” 手术后的虚弱和缺水让她无力与他抗争。 “你母亲用你来与我抗争,你不必听她的。只要你回来做我的乖女儿,我不会怪你。” 苏琬害怕地拧住被单,“否则你要杀了我吗?” “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这样对你。” “你难道没有反思过?妈妈的死都没能让你反思自己的行为?即使你这么爱她,你逼死她却把责任怪在她身上……” 约瑟夫骤然怒吼,“她故意惩罚我!她要的我什么都给了!爱情!婚姻!她凭什么用她的死来惩罚我?!” 腹部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她痛苦地尖叫。 约瑟夫拽着她的手没有松开,看了她许久,放缓语气,“这是我认真给你的机会,不要再跟我作对,知道了吗?” 苏琬咬住下唇,眉头紧紧拧在一起,虚弱的苍白脸庞上浮现出痛苦。 “知道了吗?!”他再度怒吼。 “知道了……”苏琬软绵绵地喃喃着认了输。 约瑟夫神情中的怒气刹那间烟消云散,他好似从心底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松开手。 苏琬僵在原地,她只觉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一半是疼痛一半是惊恐。苏逸把她揽进怀里,轻声呵斥,“让她休息,你别说了。” 约瑟夫笑得温和,声音却很得意。他轻轻抚摸她的长发,“乖女儿,我的甜心。明天我再来看你。” 苏琬把头埋在哥哥怀里。她以为自己在哭,隔了许久才发现,她的表情在阴影中是无尽的寒冷。 被人掐住命门威胁的事,不论是以什么理由,想来遇到的也不少了。 最开始遇见凌顾宸的日子不也是这样,被韩秋肃报复的时候不也是这样。 每一次,她都被身体和精神上的疼痛折磨着,经久不消,这疼痛的疤痕在她身上刻下肉眼不可见的印记。 她再倔强,也还是爱哭。似乎每一次都这样,她把眼睛都哭肿了,心中依旧皮开肉绽。 她掉着泪,心里却渐渐镇定。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没有退路,除了哭泣和求饶别无选择的祝笛澜了。 她在凌顾宸手中活了一次,努力把人生的局面翻过来,靠的不是家世也不是幸运。 她努力在这片愁苦之中重新看见那条旧路。 为了照顾她,苏逸尽可能不离不弃地陪在她身边。 苏琬看得出,这是因为他没有自己的心腹。他不可能让那群壮汉与她独处,他们都直接听命于约瑟夫。 至多让王舒来照顾她一阵,可王舒毕竟只是管家,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从上一辈那里继承来财产和地位,后果便是如此。心腹和眼线要自己发展,约瑟夫的控制欲又甚于常人,因此这对苏逸来说几乎不可能。 即使凌顾宸独当一面很多年,他身边的许多人也在实际上是廖逍的势力而不是他的,比如罗安。好在他们从没闹出明面上的矛盾。 苏逸从未把这个担忧告诉她,她便装作不知。 有时也反过来安慰他,说自己很快会恢复,以后也会听话,不再任性。 苏逸心中愧疚,但看到苏琬愿意稍稍低头,父女间的矛盾缓和许多,他不免安心。 约瑟夫每天来看她一会儿,她并不做低眉顺眼的模样,大多时候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情,但不再直接地说话刺他。 约瑟夫自顾自说,画大饼地给她找门当户对的丈夫,以拓展沃德在欧洲和亚洲的军火生意,她也只是满脸不高兴地听。 这样的日子不过叁日,苏琬就觉得每天输液流进身体的营养液好像都是苦水。因着这抑郁的心情,她的身体恢复得也极慢。 医生本让她一周后出院,查看了两日,便摇摇头,无限期延长了住院。 她不敢联系凌顾宸,苏逸也不敢,生怕约瑟夫又把气撒到她身上。 兄妹两人一齐收敛,妹妹害怕还未见到妈妈的遗物,就又被爸爸关起来。哥哥担心过于明显的偏袒,会让他被塞上飞机强行送回瑞士,那他就更无法保护她了。 每晚,苏琬都只有在止痛剂的帮助下才能安然入眠。 她原没想过这样的日子何时会结束,刚入睡,就感到身边似乎有人轻手轻脚地靠近。 她害怕至极,今晚哥哥不在,进来的只有保镖。她很怕那群肱二头肌比她腰还粗的壮汉。 她下意识地侧过身,刚想喊叫,就被捂住嘴巴。 “是我,别怕。”韩秋肃急匆匆地说。 她诧异两秒,随后又惊喜地抓住他的手腕,耳语道,“你怎么来了?” “苏逸叫我把你带走。”韩秋肃利落地拆下她身上的检测仪器,不触碰任何警报。 “真的?”她几乎瞬间要掉下泪来,只因这一线生机。 “我知道来龙去脉。他身边没有可信的人,就找了我。”他小心拔出她手背上的针头,透明的止痛剂一滴滴掉在地板上。 “秋肃,我很害怕……”她哽咽着说,“你救救我……” “这个时机是他特意安排的,别怕。”韩秋肃抱起她,把她放到一旁的轮椅上,“相信我,没人能伤害你了。” “谢谢……”她听从他的安排,穿上普通的灰色羽绒服和棉布长裙,把病号服遮起来。一块米白色的羊毛围巾把她的脸遮了一半。 在暮色的掩盖下,韩秋肃穿着白大褂,装作护工,把一位看似虚弱的病人慢慢送出医院。 免·费·首·发:[海棠搜书]gw.νip [щοο⒅.νip] 认输 病房门外躺着一个壮汉,清冷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苏琬攥着围巾,不自觉一抖。韩秋肃轻拍她的肩膀,她低下头,不让人看清她的面容。 到达地下停车场的过程很顺利。但苏琬还是心惊胆战,上了车,她轻轻拉韩秋肃的外套,“要是有人拦,你就别管我。” “不会的。” “秋肃,我说真的。我不会有事,但他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你这叫没事吗?”韩秋肃心疼地掖好她的围巾,“什么人对自己女儿做出这种事来?” 她伤心地低头。车子驶离时,她瞥到进出口的监控仪器。 她知道,约瑟夫很快就会收到消息。与其担心自己,她会更害怕把韩秋肃扯进来所导致的后果。 才驶过两个路口,他们听到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警笛声。韩秋肃猛打方向盘,拐进一条黑暗的巷子。 苏琬吃惊地看他,“不可能是警署的人吧?” “报警称绑架,可以动用警署的力量封锁道路,苏逸告诉过我,约瑟夫发现了一定会这么做。” “他把这些都想到了吗?” “对,约瑟夫通常会怎么处理,他与我讲得很详细。”韩秋肃冷静地看看周围,“但我现在不能再联系他,以后或许也不能了,出于安全考虑。” 苏琬不免难过,“我总是拖他下水……” “别这样想,”他轻轻握她的手,“冷吗?能撑住吗?” 止痛剂的效率慢慢褪去,她慢慢开始感到不适,但还是点头,“我撑得住。” “我本想带你去之前的那个安全屋,但看目前的效率,我们可能上不了高速。我再找个地方。” 警笛声渐渐远去,他们才重新驶回道路。过了十五分钟,韩秋肃在一个露天停车场换车,他把苏琬抱下来,放进另一辆车,避免被追踪。 她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她知道自己根本经不起折腾,但目前的逃亡之路只能这样谨慎与小心。 过了半个小时,他们来到一片荒凉如同废弃的旧厂区。韩秋肃确认周围的安全,把她抱进一个房间。 她钻进冰冷的被窝,额头沁出冷汗,难受得直想吐。 韩秋肃灌了两个热水瓶,给她塞进被窝里,又给她拿止痛片。她的冷颤才渐渐缓解。 他坐到床沿,摸她的额头,“先前那个地点绝对安全,苏逸也希望我带你去那里。但是我想问你。” 苏琬握着水杯,让手指渐渐回暖,“问我什么?” “你不会愿意跟我走的,对吗?” 她知道他要问什么,心下只觉愧疚。 韩秋肃笑笑,眼里是伤心,但语气平和,“你还是想去找他?” “对不起,不是我信不过你……” “我知道。”他顿了顿,“但现在不行,约瑟夫一定先怀疑凌顾宸,我要是现在送你去,半路上一定被他截。我会想办法与他联系,确保安全再送你过去。” “谢谢……”苏琬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与约瑟夫这样作对,他之后总要针对一个人,针对顾宸也就罢了,他会谅解我。可我对你有亏欠,我没法心安理得把你置于这样的处境……” “别这样说,说得我比不上他。”韩秋肃轻松地笑,“他能为你做的事,我一样能做。” 她忍不住哽咽,主动抱住他。 韩秋肃安慰地拍她的后背,“我检查你的伤口,确定没事,就趁着止痛片的效果赶紧睡。” “嗯。” 她本就虚弱,身上的痛感减轻之后,缩在棉被里睡着了。韩秋肃依旧担心她会觉得冷,便把外套盖在她的被子上,他身上只着一件羽绒背心夹克,在床边守夜。 她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她总觉得一睁眼就天亮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凌顾宸会迅速安排人接她回家。 这梦还没有做完整,她便听到有人轻轻唤她。 “笛澜,醒醒……别出声。” 她微微睁眼,看到的依旧是一片朦胧又恐怖的黑暗。 韩秋肃轻轻捂住她的嘴,“有人来,你去隔壁躲着,别出声。” 她惊恐地瞬间睡意全无,还未说什么,就已被裹在棉被里,被抱到隔壁一个昏暗的房间。韩秋肃把她放置在角落。 在这片黑暗之中,她害怕地几乎有些失明。 “不论听见什么,都不要出声。”说罢他抽出腰间的手枪。 银色的手枪在这黑暗中似乎一闪,苏琬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直觉今晚的走向不对劲。 “秋肃,你听我说……” “没事。”他似乎急匆匆要走。 过去这些年,她经常依赖他的保护,此刻心脏却跳到了嗓子眼,她强行把他拉回来,快速说,“别!你现在就走,不要管我了。” 韩秋肃认真看着她,他的脸的黑暗中看不清楚。他想了两秒,便把手机塞进她怀里,“我若是不得已,要把他们引开,你就联系凌顾宸。” “秋肃!”她的声音哽在嗓子口,压得极低,“他是我爸爸,吓唬我而已,我不会有事。他心狠手辣,一定不会放过你,你现在就走……” “相信我。” “你不能出事!”她急切地央求,“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帮不上你,只是负累,你应付不了,救不了我,但可以独自杀出去。” 她的行动力和敏锐度也受过训练,仅在黑暗之中也大致分辨得出对方有几个人,以及这危险的等级。 更别提韩秋肃已经看清了楼下的两辆SUV,他清楚她的分析都是正确的。 但他怎么可能把心爱的女人扔在冰冷的黑暗中等待未知的危险。 他微微一笑,忽然吻住她的唇。随后转身离去,没有再多说。 苏琬急得掉眼泪,可已拉不住他。她知道他不怕死,为了她,他连命都可以豁出去。但她直觉自己无法承担这个后果。 病痛带来的虚冷又爬上脊背。她止不住发抖,用棉被把自己裹住,心里默默为他祈祷。 隔壁传来两声闷闷的声响,她听出那是在消音器作用下的手枪声。 她的心脏惊恐地狂跳。这黑暗中的打斗似乎过于安静,是肉体撞击墙壁闷墩声响,带着可怕的震动。 除了等待,她什么也不能做。 韩秋肃在黑暗中数清对面的人数,预计有八人。他估算出他们会以小分队形式活动。 这一带的地形他很熟悉,但俄罗斯保镖团是公认的棘手。一旦肉搏或是用上刀械,那就是纯粹的缠斗,非常耗费时间和体力。 他只能依赖手枪。 他先是躲在卧室门后,有人进来,他就用枪顶住他的后脑,除去对方的武器。 他刚开了两枪,就被第叁人一拳打在脸颊。他迅速踹向那人的腹部,两人不出声地打起来。 过了几招,韩秋肃勒住他的喉咙,把他死死按在墙上。 头上的顶灯猛然亮起。 韩秋肃马上把那人挡在身前,一手勒他的脖子,用手枪指着他的头。 他们与约瑟夫打了照面。 约瑟夫的笑容显得很轻松,他饶有兴致地打量地上的两具尸体,又看向他,虚伪地恭维起来,“不愧是名震泊都的’独狼’。” 韩秋肃威胁性地用手枪戳在保镖的后耳,“想活命,就不要惹我。” “你犯了个错误。”约瑟夫不屑地指指他。 他身后又进来一个保镖,他拉着一个踉跄的纤弱身影。 韩秋肃紧紧皱起眉头。 苏琬根本无法独自行走,她被无情地拉拽到父亲身边,就虚弱地跪到在地。 腹部的疼痛越来越明显,她捂着伤口,浑身颤栗地看看他,又看看约瑟夫。 她身后的壮汉也掏出枪,指在她头上。 约瑟夫笑得很得意,“你不把枪放下吗?” 韩秋肃冷冷道,“她是你女儿。中文里有句俗语:虎毒不食子。” “那就要看,你愿不愿意把枪放下了。” 苏琬瞬间就看出韩秋肃神情中的犹豫。他会为她这样做,约瑟夫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她什么都顾不上了,用中文说,“别听他的!秋肃,别管我,你自己走……” 话音未落,约瑟夫就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她吃痛,身子倒向一旁,右脸火辣辣地烧起来。 她不甘示弱,“先救你自己!” “你以为我不敢吗?”约瑟夫凶狠地打断她。 那壮汉从后狠狠勒住她的脖子,她瞬间就觉得喘不过气,又被一拽,腹部的伤口被拉扯,疼得她尖叫。 韩秋肃一秒都没有犹豫,马上松开手,两手举在身侧,枪口朝上。 他原先勒住的那个男人马上转身,一拳挥在他脸上,缴走他手里的枪,随后又狠踹他的腹部和后膝盖。 韩秋肃抿着嘴巴,跪在地上,但是不发一声。 苏琬也被扔在地上,她无奈地垂着头,虚弱地咳嗽。 韩秋肃冷冷看着约瑟夫,“你想怎么样?” 约瑟夫在他面前悠闲地踱步,“你不要误会,我对你没有兴趣。我自始至终要的,都只有我心爱的小女儿。” “心爱的?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这种蠢货懂什么。” 韩秋肃看着自己身上的手枪和匕首都被搜走,神色不变,“你不要伤她。” “我不是在跟你谈判!”约瑟夫掐住苏琬的下巴,“你给我看着。” 两个彪形大汉毫不留情地对韩秋肃拳打脚踢,他不反抗,只是用手臂护住头。 这可怕的声响让她落泪,“我知道错了,你放过他。” 约瑟夫让他们的痛揍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挥手叫停。 苏琬咬着牙看,只要他不杀韩秋肃,她什么都忍。 韩秋肃忿忿地咳嗽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约瑟夫只看着苏琬,“你以为我不敢杀他?不论谁帮你,我都会斩草除根。没有人可以在我手下发展自己的势力。” “他只是被我骗的可怜男人之一。你揍过他了,发泄过了,我跟你回家就好了。” “这么冷漠?” “你去打听打听,泊都被我骗得团团转的男人有多少。赶尽杀绝?”她故意冷笑一声,“你赶得过来吗?” 约瑟夫也冷笑,抬手示意。 保镖拿出一把匕首,慢慢转到韩秋肃身后。 苏琬冷漠的神情崩不住了,那把匕首离韩秋肃的脖子不过几厘米。 韩秋肃冷冷地瞥着他转圈的样子。 苏琬的声音颤抖起来,“住手!” “这地球不是绕着你转的。”约瑟夫轻声道,“这话,也该说给你听。” 保镖举起匕首,狠狠刺进韩秋肃的左臂。鲜血从他的臂膀间流下来。 肩胛骨位置传来巨痛,韩秋肃身体前倾,右手不得不撑在地面上。他紧紧咬住牙,似乎要把这痛苦生吞活剥。 方才被已被揍得头破血流,鲜血快要流进眼睛,现在更是流了一地。 苏琬哭喊着尖叫,她直不起身,只能攥住约瑟夫的裤管,“Papa!” 约瑟夫挥手,保镖暂停了这凶狠的刺杀。 她痛哭,用法语喊,“Papa!我错了!你放过他,我什么都听你的……” 约瑟夫微笑,“你终于肯叫我爸爸。” “求你不要杀他,求求你……” 约瑟夫的微笑似乎温和,可在外人看来却十分瘆人。苏琬哭着央求,想在他眼中得到宽恕。 “你当然可以求我,我也当然可以放过他。” 她期待地等着他的“赦令”。 “但我也可以让你清楚,我决定的事,不是交换条件可以改变的。” 保镖抽出匕首,再次狠狠刺了一刀,这次在肩膀处。韩秋肃低低地吼叫一声,左臂的神经要被切断,全身都痛得发麻。 苏琬想要朝他跑去,又走不动,只能艰难地爬了两步,就被约瑟夫拉住手臂。 他的手围在她的腰腹,把她往外拖。 “秋肃!不要啊!”她哭得撕心裂肺,“住手!住手!秋肃!” 满地鲜血的一幕要是拉上了沉重的帘子,一瞬间消失在眼前。 顺从 后背中两刀还是叁刀已经没什么区别。鲜血把左半边身体都染成了红色。 那个哭得泪如雨下的女人被拖走,她凄惨地尖叫喊他的名字。他却因失血而意识模糊,听到的好似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召唤。 韩秋肃直直地朝前倒去。 眼前一幕幕地闪过闪着光芒的片段。他历经生死,自认识她后,发现再也无法对死亡泰然处之。 因他总能看见她的脸庞,她的笑容带着阳光,总是很美。 他没想过这样的分别,连句贴己话都来不及说,只听见她绝望的哭声。 好在她心里总是有他的,这死亡的颜色似乎没那么难看。 光芒全都消失了,一阵冷风穿过,他骤然清醒一阵。 他还没死透,还能看见眼前肮脏的水泥地。 他猛然翻过身,一脚揣在对方的手腕上,匕首跌落在地。他一个鹞子翻身,跃起的瞬间发现左臂已经不受控制,几乎失去平衡。 多年的格斗训练带来的肌肉记忆控制着他的行为。 他用右手掐住那人的喉咙,用头捶他的眼睛。壮汉用手捂住眼睛,后退两步。 韩秋肃翻过窗台,一跃而下,重重摔在草地上。 他眼前发黑,咳了两声,吐出更多血。他艰难地挣扎了十几秒,便赶忙起身,一瘸一拐地朝轿车奔去。 黑色轿车没有开灯,在夜幕中疯狂行驶。 暗红色的血液源源不断地往下流,他不得不经常挤挤左眼,才能勉强看清眼前的路。 他压根没有多想,就驶向富人区的半山别墅,轿车头重重撞在花园前的大铁门上,把铁门装得弯了一道。 他踩死油门,轿车发出可怖的轰鸣声,像是F1跑道上的赛车。 别墅里的警报响了,罗安带人举着枪跑进花园。他站在车道上,用枪瞄准驾驶座上的黑影。 韩秋肃的车冲破铁门,在花园的车道上打了个弯,虽然紧急刹车,但还是撞在了米白色的喷泉雕塑上,水流沿着车前盖流下来。 罗安看着从冒烟的车里走出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 他满头满身都是鲜血,一瘸一拐,仅仅是走这几步,似乎都耗尽了他的气力。 罗安直觉奇怪,放下枪,慢慢向他靠近。宋临跟在他身后,举着枪瞄准的姿势毫不松懈。 凌顾宸也听见声响,快步跑来,看到被流血流得像个人体喷泉的韩秋肃,他和罗安一齐怔住。 韩秋肃走到他们面前,眼神里透着恨意,声音却微弱,“笛澜出事了,你要救她。” 凌顾宸神色冷峻,一摆手,所有人都放下手枪。 “杀了……约瑟夫……” 韩秋肃艰难地说完,便跪到在地上,身体直直往前倒。 凌顾宸和罗安马上扶住他的两只手臂,迅速把他抬往医疗室。 腹部的缝合撕裂的感受这样明显,但苏琬已经哭得不在意。 她嚎啕着去够车把手,泪流满面。约瑟夫抱着她,不让她打开车门。他的面容没有分毫松动,对耳边凄惨的哭声充耳不闻。 车子驶回医院,苏琬绝望地哭喊了一路。 她不害怕约瑟夫,但她害怕就这样把韩秋肃抛下。 之后的事她甚至记不真切,医生护士是怎样手忙脚乱地把她按好,打了麻醉,重新缝针。 这一觉,足有两天,她在高烧和昏睡之间辗转,怎么都不愿醒。 她隐隐觉得自己又回到那个阴暗的房间里,看到韩秋肃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那么多年,凌顾宸想杀他,怎么都做不到。他却要心甘情愿为她死得这样不值得。他怎么可能甘心,连她都不服。 耳边总似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有说话声,有走路声。她分不清,是来自现实还是梦境。 她不是第一次,这样受伤,这样心力憔悴地进医院。 这一生,她想过很多次放弃。闭上眼睛,努力一直睡,再也不要醒来,似乎就把之后的烦恼和痛苦都放弃了,似乎也不难。因为这梦里没有痛苦。 尤其在她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她是这样万念俱灰,又带点为他铺路的希望。 她忽然想起妈妈,她把她送走的时候,自杀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 天空中好似有沉重的闷雷声。苏琬猛地睁开眼。 她骤然清醒,她总是轻言放弃。但现在,她确定她要坚决地活下去。如果她的生命一定要终结,那也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绝不是这样,以前害怕廖逍的威胁,现在又要屈从约瑟夫。 她知道自己斗赢了廖逍,她怎会害怕与约瑟夫的争斗。不过是再带一副面具和枷锁。 她看到苏逸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满脸懊恼地托着头。她侧过脸,静静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苏逸才瞥到她醒了过来,顿时又惊又喜,握住她的手,“你感觉怎么样?” 苏琬掉了两滴眼泪,不知该怎么说。 苏逸向房间另一侧瞥一眼,她这才发现约瑟夫也在。苏逸不敢说明话,只安慰,“先前伤口裂开了,缝合之后一定要静养。会没事的,不用哭。” “又哭了?”约瑟夫慢悠悠晃过来,把病床撑起来。 半坐起,眼泪却掉得更凶。苏琬没有躲闪,直直地看着他掉泪。 她眼里的倔强消失不见,好似已然忘却了那些痛彻心扉的景象。 约瑟夫坐下,微笑着看她,“怎么了?” 她抽泣地更厉害,“爸,我身上疼。” 苏逸脸上的吃惊一闪而过。 约瑟夫收起那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容,观察她许久,才重新微笑。这一次,这微笑温和许多,甚至带点点温柔,“我去叫医生。” 他擦擦她的眼泪,“很快就会恢复,我们能回家。” 苏琬哭着点点头,看了苏逸一眼。 苏逸在她眼中读出一份隐藏在娇弱背后的淡淡寒意,他心下打鼓。 过了一周,她出院。约瑟夫和苏逸来接,一行人把她的轮椅推到停车场,将她抱上车。 她每天会做几个小时的复健,练习走路,但尚且无法独自支撑很久。 王舒在家里接他们,她一直跟着众人,把苏琬送回卧室。她正替苏琬整理床铺,约瑟夫发问,“你怎么照顾她?” “我给小姐准备了一个铃铛,”王舒指指床头柜上的一个小器械,“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只要晃晃,就会有佣人来查看。” 苏琬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那个精致的小铜铃。 约瑟夫不满,不客气地骂,“这铃你带在身上吗?你知道她要什么?饿了还是痛了?还是要起床?摔倒怎么办?笨蛋。” 王舒被骂得一愣,赶紧道歉。 苏琬看看他们,事不关己似的拍拍身上的绒被,“你何必骂她,没想到又不是故意的。” “一个月付叁万不是让你来扮蠢的!”约瑟夫不依不饶。 王舒被骂得脸通红,低着头静静地听。 苏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爸,我要吃甜食。” 约瑟夫这才罢休,把王舒使唤去准备下午茶。他拿起那个铜铃,摔到王舒的脚后跟上。王舒惊得踉跄了一下,但依旧镇定地匆匆离去。 他向保镖要了个对讲机,放在床头柜上,“有事直接说,我等下叫王舒也拿一个。” 她摆弄了两下对讲机,便兴致寥寥地放回去。 约瑟夫在床边坐下,“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苏琬微笑,“嗯,回家就开心点了。” “我晚上要出门。” “你答应过陪我下棋的。” “对不起,我的甜心,”约瑟夫爽朗地笑起来,“先让王舒陪你下。我和你哥哥有应酬。” 苏琬不高兴地嘟嘴。 约瑟夫哄她几句便走了,走的时候笑容满面,只觉终于得到一个乖巧的女儿。 房间里剩下兄妹两人,他们静静地看一阵,然后苏逸把她拥进怀里。她难受地哽咽,瞥见那个对讲机,生生把所有的话语都咽下去。 她被彻底围住,不能说一句心里话。 苏逸也知道不能说,只能与她闲聊。两人说着不痛不痒的话,互相看见对方眼里的不忍。 “回家就好,没担心了,爸爸不会再怪你。”苏逸笑着安慰。 他尚不够了解她,以为她心甘情愿认输,做个乖巧的女儿。装的又如何,只要约瑟夫吃这套,苏逸便安心。 他没有问过韩秋肃的下落,没法问,似乎也不必问。约瑟夫的做派不可能留活口。苏琬更是吓得像变了个人。他心疼她受到的刺激。 她有许多话想要说,可眼下不是时机。 苏逸劝她重新吃抗躁郁和抑郁的药,她坚称没事。她知道自己有计划,决不能被药控制得迷迷糊糊。这几天的止痛片和抗生素已经够她受了。 过了一阵,王舒给她送来甜点。 苏琬轻轻握住她的手,用口型说“对不起”。 王舒一怔,随后笑笑,“小姐,特意给你留了你喜欢的焦糖布丁和马卡龙。” 苏琬淡淡地道谢,便目送她离去。 约瑟夫非要在她面前发脾气,一是警告王舒,二是骂给她听。 这里没有任何她的心腹,聊得来的也就王舒一人。但她只是管家,牵扯不进当下局面的势力里。 但苏琬了解王舒,看得出她心善。到了最要紧的时刻,王舒或许是她与凌顾宸联系的最后一线希望,而且凌顾宸会相信王舒。 她只能不动声色地保住王舒。 同盟 韩秋肃先是被送进医疗室做简单的止血,他已陷入深度昏迷。 凌顾宸看到他的受伤程度,诧异地看向罗安,“谁能把他打成这样?” 罗安在他的肩膀上缠一圈圈的止血带,“中的这几刀都是要害,能活就不错了。左手可能保不住。” “他跟笛澜在一起?” “能把他伤成这样,八成是因为她。被要挟了吧。” 凌顾宸的心揪起来,拍拍韩秋肃的脸,“他还能不能醒?我要知道细节。” “看他命硬不硬了,”罗安与其他人把韩秋肃固定在担架上,“送医院去。” 凌顾宸气得哼了一声,“我没见过比他更命硬的。我去找苏逸。” 韩秋肃的手术超过十个小时,他昏睡了不知多少天,才醒过来,睁眼看到病房里的一片白色。他第一反应就是拔掉手背上的输液。 护士惊地按住他,“你不能动啊。” “我不能待在这里。” “不行,你受伤太严重了。” 韩秋肃不听她的,一定要起身,护士赶忙说,“凌先生说等你醒了,他就来。我现在通知他。” 韩秋肃这才坐回去,但依旧显得不怎么耐烦。他打量身上的伤,左臂完全不能动,打了石膏,由一块叁角布固定在脖子上。他拿起一旁的镜子,看到自己鼻青脸肿,头上缠满纱布。 谭昌先进来,告诉他手术的结果。韩秋肃差点因为失血而休克,伤到这种地步都能活下来,医生都诧异。 谭昌的话委婉又沉重,“韩先生,若是再晚点,可能就需要截肢。幸而送医及时,但左手伤到运动神经,可能只能恢复到先前运动能力的20%。” 韩秋肃看看自己的左手,沉默不语。医生一时看不透他的情绪,以为他伤心,正想安慰,就被冷冷打断。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谭昌愣了愣,“你的情况太严重,一定要住院观察。” “手术到现在几天了?” “四天。” 凌顾宸推门进来,不客气道,“瞧瞧你头上包的那个样子,这么急着走想死在哪里?” 韩秋肃也不客气,“笛澜人呢?” “我还跟你要人呢,”凌顾宸很不高兴,“苏逸不搭理我。” 谭昌小心地观察两人。韩秋肃是被紧急送进来的,凌顾宸也叮嘱过他很重要。没想到两人见面的时候说话那么不客气,根本不像是朋友。 凌顾宸看看他,“你先出去,我们要谈事。” 谭昌离开以后,韩秋肃才说,“她在中心医院。” “我查到了,但是苏逸不让我见她。”凌顾宸疑惑地指指他,“你说是苏逸让你带她走的,为什么不让我见?” “他不能让约瑟夫知道。” “笛澜为什么在医院?” “约瑟夫把她刺伤了,左腹,伤到胃和肾。”韩秋肃在身体左边比划一下伤口的位置。 凌顾宸瞪大眼睛,“他疯了吗?” “我以前不知道他这么疯,你跟他打过交道吗?” “我父亲有。”凌顾宸思忖许久,轻声叹气,给韩秋肃倒了杯水,递给他,“当年约瑟夫在泊都时,是实实在在的腥风血雨。现在这点表面上的平和都不存在,他的手段毒辣,无人出其左右。” “跟你父亲比呢?”韩秋肃故意嘲讽。 “你随便嘲讽。当年,没有与约瑟夫如出一辙的狠劲,就存活不下。” “你母亲的身世帮到他了吧?” “嗯,这些资源,我确实比沃德占优些。约瑟夫退出以后,让万岩华和许盛友捡了便宜。”凌顾宸不免担心,“就没想到这老头对自己女儿也狠。笛澜的伤严重吗?” “不算严重,但需要休养才能恢复。” “约瑟夫为什么那么做?” “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不在,苏逸也没时间跟我讲原因。我猜是两人吵起来了,约瑟夫的控制欲太强,笛澜的性格你也知道的,杠上了。” “苏逸回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这个人很棘手,好在他对笛澜好。没想到约瑟夫这个老不死的还跟以前一样。” “你一定要把她弄出来。” “知道,”凌顾宸皱眉,不耐烦,“她知道你还活着吗?” 韩秋肃喝完手里的水,“应该不知道。我过两天就走。” “歇着吧你。”凌顾宸不客气地说,“手都废了,出去走不到两步就能被人砍死。” “不劳你费心。”韩秋肃冷冷地回。 “你当我乐意看见你。你在这里恢复好了再说,不要想走,”凌顾宸起身,“我是看你很不顺眼,但笛澜肯定要知道你的死活。等她回来,我让你们见一面,再叫她把你赶走。” 韩秋肃不屑地哼了一声。 不论凌顾宸如何与苏逸和约瑟夫交涉,甚至去中心医院面谈,都没能与苏琬见上一面。 过了一段时间,他收到了她已出院回家的消息,心下虽然焦急但还是舒了口气。 韩秋肃也出院,但他的左臂伤势严重,恢复过程可能长达几年。凌顾宸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他带回半山别墅休养。 他们两人都不清楚怎会如此快的就接受了这样的休战姿态,但都接受了,尽管互相还是极不顺眼。 凌顾宸命人安排了偏隅的房间给他休养。“你不要想着能进机要区域,你现在在这里连只猫都打不过。” 韩秋肃坐到花园里的长椅上,懒懒地晒太阳。他知道他说的没错,他现在这个样子连走路都走不快,但还是要回嘴,“你以为我乐意待在这里。” 凌顾宸气闷地哼了一身,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寻思不对,又折返回来,气势汹汹地指着他,“收留你完全是因为要给我女人照顾宠物。” 韩秋肃在他满头的白绷带下翻了个白眼。 “她看你就是看个高兴,你别想着动其他心思,没门!” 韩秋肃懒得搭理,他只想尽快恢复。现在这样,他没法保护祝笛澜,让他心焦。 回家后足足一个月,苏琬都维持着漫不经心的温婉模样,与哥哥和爸爸说话都很客气,无端也生出距离。 苏逸很怀念她以前娇蛮又生动的可爱样子,但约瑟夫对她目前的听话很满意。 她渐渐恢复行动能力,平时就待在家里,周末时,跟着家人去郊区的度假区休整。 凌顾宸打听出她的休养行程,也跟着一起去了。 他装出不经意与约瑟夫因休假的巧合而遇见,与他打招呼,“这么巧?” 约瑟夫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嘴角露出狡黠的笑。 两人衣着都平常,没了西装革履相见时的那股严肃。约瑟夫与他握手,朝他挥挥手,“来喝一杯吧,凌总。” 凌顾宸跟着他走,“来泊都还习惯吗?” “想起了很多陈年旧事,”约瑟夫语调轻松,“那时候我还见过你,你不到十岁,现在一晃都那么多年了,你与我在生意桌上谈判起来。” 凌顾宸微笑,“是,时间过得太快。” “杰森,到这里来。”约瑟夫朝泳池边一个正在看书的身影招招手。 苏逸转过头,神情倒也不惊讶,放下书,慢慢走过来。叁人在餐桌边坐定。 “贝丝呢?”约瑟夫问。 “在午睡,别叫她。”苏逸说着瞥了凌顾宸一眼。 凌顾宸没有接话,但是盯着他不放。他们叁人对互相的目的似乎都心知肚明,偏偏不说破。 “又睡了?不是十点多才睁眼吗?” “陪我晒太阳,躺会儿就犯困了。” “让她来吃点东西。”约瑟夫起身朝泳池边的一个看着不到两米的小沙发走去。 这沙发背对着叁人,尾部掉下一块银狐毯的一角。 凌顾宸不由得也起身,想跟过去。苏逸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凌顾宸放慢脚步。 他瞬间明白了这气氛中飘荡的不对劲来自何处,兄妹俩好似活在可怕的重压之下,导致他们的情绪表露越来越收敛。 苏琬斜倚在沙发上,把手枕在头下。冬日的暖阳一点都不刺人,她睡得很是安稳。 约瑟夫站到她面前,低着头,看了她许久,似乎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 她与苏姚实在相像,看着她,让他脑海中陈年的回忆全都飞扬起来。他大了她那么多,偏偏爱她爱得理智都没了。这样的生活不过十年,在他的人生中短暂像个梦。 苏姚自杀以后,约瑟夫颓然地足有一周没有见人。这是他人生中最昏暗的日子。随后他离开泊都,永远都不想回来。 他没有后悔过与她的争吵,尽管他知道自己把她逼上了这条路,但他依旧责怪她的不谅解。 他脸上带着柔情与愤恨的神情让凌顾宸吃惊。 苏逸的脸色沉下来,他看出约瑟夫这个表情不是在看苏琬,而是在看已过世的母亲。 他快步走过去,打断约瑟夫的沉思。他轻拍苏琬的手臂,“琬儿,你饿了吗?” 约瑟夫凝固的神情才松动。 凌顾宸赶紧跟上。苏琬睡眼朦胧地起身,抓抓头发,迷糊地看着哥哥,“我又睡着了?” “别睡多了,晚上休息不好。” “哦。”她嘟囔着坐起身。 凌顾宸赶紧坐到她身边,关切地问,“你不舒服吗?” 苏琬侧脸看到他,吓了一跳,许久不敢说话。 她每天都想他,连做梦都想他。在韩秋肃出事之后,她又开始在梦里担心他。她猜也猜到他会四处打听她的消息。他终于到了身边,她却不敢流露出丝毫的想念。 凌顾宸只看到一张冰霜般冷漠的脸庞,好似她已把他遗忘。 他握住她的手,“我们谈谈,好吗?” 苏琬僵了许久,才淡淡地说,“我很好。” 凌顾宸安心地微笑,“那我们……” 她把手抽出来,转过头去,“爸,你答应陪我散步的。” 约瑟夫微笑,“当然,我扶着你走。回来就陪你下棋。” 苏逸站到一旁,双手抱胸,静静看着。 “我看你有客人。” “我们就谈几句。” “那你们谈吧,我先吃饭。” “好。”约瑟夫胜利般地摆摆手,“走吧,凌总。” 苏琬这才转回头,直直看着凌顾宸。她苍白的面容上没有精神,但大眼睛里还似有闪闪的星光。 凌顾宸最后握握她的手,慢慢走开。 他也说不出其中的缘由,只是在见到对方的那一瞬,他们心里的安心都是一样的。虽然他心中的千愁百绪并没有得到缓解。 联姻(ωоо?8υiр) 之后的两个月,凌顾宸还见过苏琬叁四面,都是在节日宴会上。她看见他,也没有任何表示,神情冰冷。他们没有私下谈话的机会,她身边总是有人。 而且她看起来也没兴趣。 这让凌顾宸心里七上八下的。约瑟夫确实很疯,他了解苏琬,她懂得运用各种手段自保。 凌顾宸对此可是很有体会,起初他们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她就敢大胆地运用各种表面装乖背地使劲的手段跟他对抗。 他觉得现在她也是这样,因此他很主动想与她私谈,即使是交换一个眼神也好。这样他会知道她需要帮助。 可她并没有,不害怕也不央求。 凌顾宸见她两面,就不安地总是失眠。要么他被彻底放弃了,要么苏琬就是要闹出大事来。 圣诞与新年期间,苏家人回了瑞士,苏琬也跟着去了。这一个月,他们彻底失联。 凌顾宸再焦躁,也只能跟韩秋肃大眼瞪小眼。 经过两个月的恢复,韩秋肃终于从缠成木乃伊的状态里脱离出来。他日常穿着件皮夹克,在别墅里悠悠然地逛。只是他的左手一直挂着。 凌顾宸在露台上喝酒,愁得抓头发,韩秋肃也凑过来,给自己倒一杯威士忌。 凌顾宸忿忿地瞪他,“你知道这酒多少钱一杯吗?” 韩秋肃自得地坐到秋千上,“你又不是付不起。” “是你不值得我用这种等级的酒招待。” “不客气,我也不乐意在你这里待着。”韩秋肃握到身边一个柴犬头像的毛绒抱枕,把玩一阵,“这是笛澜的吗?” “别碰她东西。” 韩秋肃把抱枕搂在怀里,故意跟他作对似的举举杯。他了解她,知道她喜欢这种秋千喜欢这种玩偶,因而一眼就看出,往她喜欢的地方凑。 凌顾宸气闷地骂他,“你当我乐意看见你?等你手好了我就把你扔出去。” “我现在就能走。” “得了,不许走。你这副样子,多少人等着给你补一刀,捞个杀死独狼的响亮名声。”凌顾宸哼笑,“我才不管你死活,就怕你真死了,我要挨我老婆一顿骂。” “你还把她当你老婆,你跟她说上话没有?” “吵死了。” 罗安正走进来,看到两人话赶话的崎岖场面。他冷冷地看着韩秋肃。两人同是泊都的顶级杀手,多少次对峙,非要你死我活。 现在,韩秋肃显然不能再是他的对手了。为了苏琬,他后半生都不能再这样露面,独狼的名号随风消逝。 但他看着罗安的神情并不躲闪,丝毫不露怯。 凌顾宸懒懒地靠着栏杆,“喝一杯吧。” 罗安上前一步,向韩秋肃伸出手。两人简单握手,算是言和。 韩秋肃好奇地看他,“你与廖逍是什么关系?” “现在不跟你翻脸不代表愿意与你分享这些事。”凌顾宸嘲讽。 罗安不答话,倒了杯酒。 韩秋肃看他,“笛澜知道你那么多秘密,你不怕约瑟夫逼问她?” “能说的我不怕他知道,不该说的她不会说。笛澜心里有数。”凌顾宸回答,“为了保命,她说什么都没关系。我不跟她纠结这种小事。” “有她消息吗?”罗安问。 凌顾宸摇头。 “她说她有罪证在你们手里。”韩秋肃说。 “她告诉你了?”罗安反问。 “对,听起来很严重。我答应帮她查,但我一直锁定不到廖逍身边的人物。” “别说你,我都查不到。”凌顾宸说。 “那不如就让她待在瑞士,安全。” “在我把廖叔的讣告公布出来以前,她都是安全的。” 覃沁小跑进来,看起来有些着急地把手机放回口袋。正想说什么,看见坐在一旁的韩秋肃,他的面容一下子冷峻。 他跟韩秋肃也算是打过很多架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凌顾宸摆摆手,“无所谓了,他在就在。” 再怎样说,韩秋肃为苏琬差点丢了命。这一点上来说,覃沁的心底对他原谅了百分之一个点。他把气闷压下去,向他伸出手。 韩秋肃打量打量他,同他握手。 暂且就把先前的恩怨放下了。覃沁这才说,“你现在再不跟约瑟夫抢人,以后就要跟俄罗斯寡头要人了。” 凌顾宸的神色一怔,“什么意思?” “笛澜现在跟约瑟夫在巴黎,见了索科洛夫,他叁儿子刚跟我打电话,说在商谈婚约。” “跟谁?” “就我那中学哥们儿,安德烈·索科洛夫。” “老不死的东西,就知道卖女儿……”凌顾宸气得把玻璃杯摔在地上,“你那哥们儿不是孩子都有了吗?” “嗯,私生子,没结婚。我给他寄婚礼照片,他见过笛澜,认出来了,就问我怎么回事。” “叫他推了。” 覃沁耸肩,“他当然对这婚姻没想法,但父母要敲定的事,他没得说。” 韩秋肃皱眉,“你截他的生意,约瑟夫当然想要回跟索科洛夫的合作。” “他们见的不止索科洛夫,约瑟夫还见了法国的夏尔伯爵。再这么下去,笛澜不是俄罗斯寡头的儿媳就是伯爵夫人。” 罗安插话,“她怎么可能愿意。” “她不愿意已经不顶用了。”韩秋肃灌掉杯子里的威士忌,“她那两个姐姐不都是走的这条路。” 凌顾宸气得脸都涨红,“我现在去巴黎。” “他们过两天就回泊都,你不用去,”覃沁说,“你想想怎么跟约瑟夫谈。” “我需要所有的细节,他与索科洛夫的过往交易,他那四个小孩的联姻家族,都给我查清楚。” “好,”覃沁看向韩秋肃,“你有能用的情报网吗?” 韩秋肃点头,“我会查。” “那就来得及。” 在欧洲的这段时间,苏琬见到了那些本该拥有的家人。约瑟夫的妻子瓦妮莎是个优雅的美人,上了年纪也不掩风采。他们一年中只在节假日见面,算作是家庭聚会。 与苏逸说的一样,她对苏琬很亲切。听她说想要妈妈的旧照片,瓦妮莎翻箱倒柜,找出许多胶卷来送去洗。 看到那些陈旧的老式照片里妈妈温柔的笑,苏琬感动又开心。 她也见到了瓦妮莎的四个小孩,大姐痴痴愣愣,对别人的谈话没有反应。二姐的憔悴像是刻在脸上,但与她还算能说笑。 叁哥和四哥则待她如陌生人,很客道,不亲近也不打探。 苏琬本就没苛求这亲情,也算是理解了苏逸先前同她说过的,“只有他们两人才是最亲”这句话的含义。她想得出苏逸独自在这里长大,自然会觉得孤单,会想念妹妹。怪不得他对她这样好。 约瑟夫有个保险柜,里面都是苏姚年轻时戴过的首饰。他把这些物品从泊都带来,锁上,再也没打开看过。 这次,他把这保险柜打开,里面的首饰就自然归了苏琬。 她不在意这其中的价值,她只要拥有妈妈的旧物。似乎只要沾点妈妈的气息,她就能感受到那份缺失的爱。 可当她穿戴好礼服和首饰,陪爸爸出席宴会,才发现自己又被卖了。 在伦敦、巴黎、米兰转了一圈,见了数不清的人,苏琬连人名都懒得记,也不发现任何意见。什么伯爵夫人,什么富商儿媳,对她来说都一样,约瑟夫爱干什么干什么。 如此一个月,他们回到泊都。 苏琬万万没想到再回到瑞士会是以这种身份,她一直以为她会与凌顾宸一起去。 经过疲惫的长途飞行,回到泊都已是午夜。苏逸把她送回卧室,劝她早点休息。 她坐在床边,眼神缥缈,许久不言。 苏逸细心把她的行李归置好,“累就别收拾,直接睡,明天叫王舒弄。” “知道了。” “晚安。”苏逸轻轻吻她的额头。 “哥,”她拉住他,“我好累。” “我知道,太折腾了。爸爸虽然总做主张……” “我想问你,”她轻声打断他,“你会不会帮我?” 苏逸的笑容隐去,赶忙坐下,劝道,“琬儿,你现在累了,我明天与你好好说,你不用这么抵触,也不必生气……” 苏琬非常冷静,“我们和哥哥姐姐,都是活在他的阴影之下。若是妈妈还在,我或许也会接受这些……但妈妈不在……” 苏逸握着她的手很用力,神情也低落,“你还是把妈妈的死怪在他头上,对吗?” 苏琬抿住下唇,认真盯着他,似乎在等什么。 空气里蔓延的只有无穷尽的静谧。 春节的慈善宴会上,苏琬陪着哥哥与人交际。成了沃德家的小姐以后,她以前遇到的那些不善和不屑目光全都消失了。她省了与人争斗的心力,人也温和许多。 她并不怀念以前那个恶臭的交际花名号,但她也发现自己改变了许多。以前的她虽然蛮横,可终究有份朝气。现在的她连笑都觉得疲惫。 聊了一阵,她去角落换了杯香槟,看到约瑟夫的保镖就在附近,便走过去。 她刚看见约瑟夫的背影,却听到凌顾宸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微微侧身,躲到一旁。 “你不是就要在泊都、在亚洲的军火生意吗?”凌顾宸冷冷道,“你把女儿嫁给我,自然有了凌氏的股份。” 约瑟夫嘲讽地笑,“你不配娶我女儿。” “你把她卖给什么法国伯爵有什么用?联姻就要把利益最大化,你要改变泊都的商业版图,就让她与我联姻,强强联合。” “娶了我女儿,分明是你获益比较大。你一开始就骗她,婚约的消息也是你放的,就为了骗沃德的股份。”约瑟夫幽幽道,“她当伯爵夫人虽然对我没帮助,但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地位高贵,我才安心。” “不要说的你在为她考虑,为她好?为她好能把她捅进医院?” 约瑟夫威胁地指他,“我以为你聪明,没想到你这么蠢。” “你不就是要回跟索科洛夫的生意?只要你不把她嫁给安德烈,我就让给你。” 约瑟夫一怔,随后大笑起来,满是嘲讽,“亏你那么痴心。” “一个女儿能让你卖几次?你让她与我结婚,你尽管开条件。” 苏琬听不下去了,她背过身,按掉眼角的泪珠,快步朝室外走去。 追·更:ρο1⑧s𝓕?c?m(ωоо?8.υiр) 支离破碎 僻静的角落里没有什么人,各家的保镖都西装革履,守在走廊上。 罗安听着耳机里的动静,习惯性地观察四周。他走过一个拐角,忽然立住脚步,折返回来。 会场的周边是人造的河流景,仿造威尼斯的水上之城模样。 小桥上站着一个纤细的背影,她金色的头发盘在脑后,点缀着几颗珍珠。一袭水绿色的露背礼裙顺着倾斜而下。 天花板上的人造月亮露出幽微的光,映得她身影朦朦胧胧。 她侧着脸,看水里那个假月亮的影子在涟漪中支离破碎。 罗安慢慢走过去,他的脚步没有声音,直到他在一旁站定,苏琬才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她看看他,“是你呀。”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她又看回水波里的月亮,“休息一阵。” 两人之间是静止的沉默。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通常也这样,可以谈事,但不会闲聊。 罗安又问,“你还好吗?” 苏琬终于转过脸,与他对视。她的美在这昏暗中也摄人心魄,但罗安能看出她掩藏在精致妆容和昂贵珠宝之下的憔悴。 她欲言又止,觉得骗他说好也没意思,实话实说又很可怜。只得一笑,笑得凄婉。 罗安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你怎么样了?”她轻声问。 “我?”罗安有点吃惊,他印象里她没主动问过他这样的废话。 苏琬点头。罗安才确认,耸耸肩,“老样子。” “那个……廖教授的事,”她有点支吾,“对不起。” 罗安这才反应过来。的确,她那天从医院离开以后,两人再也没说过话。 “别多想了,”他不露声色地叹气,“他对你不好,我很清楚。你不用愧疚。在你的位子上,我或许也会这么做。” “我愧疚,不是对他。”她认真道,“是对你。” 罗安怔了几秒,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苏琬不再靠着扶栏,站直身,轻轻摸摸裙子,带点不安,“你恨我就恨我吧,我……或许以后我们不会见面了……” “什么意思?”罗安皱眉。 她笑笑,转过身想走,“你想杀了我偿命也无所谓的,我不会怪你。” “你有什么计划?”他觉得不对劲。 “计划?”她的声音很温柔,与以前的她一点都不像。没有抗争也没有朝气。 “你要当寡头夫人还是当伯爵夫人?约瑟夫让你选了吗?” “我听我爸的。” 罗安更加不可置信,“你就这么认了?” “嗯,”她微笑,“以后我不能说我认识你了,抱歉。谢谢先前你照顾我。” 罗安着急地握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走,“你还是你吗?从我认识你开始,就知道你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 苏琬笑得温柔,但面容很冷很疏离,她不辩解。 “不论你处在多劣势的环境,你都有本事做反击计划。你刚进凌氏的时候,让凌哥头大。后来我盯着你,你也有本事让我头大。这本事哪里去了?” “那你看错人了。”她淡淡地说。 罗安吃惊地说不出话,他知道自己不善言辞,但现在恐怕不是他个人的问题。 苏琬轻轻把手抽出来。 “你认了?”罗安挡在她身前,“凌哥怎么办?” 湖面折射出的粼粼波光映得她的脸庞明明灭灭。“我爸爸75岁了,怎么都还能活十几年。他要是愿意等就等吧。” 她轻轻提起裙子,向阶梯下迈了一步,还是停下,“你叫他别等了。我们就到此为止,他会好受些。” “你知不知道约瑟夫拿你威胁他?” 她的手微微一颤,面容依旧清冷如月光。 “凌哥为你放弃很多,”罗安靠近她,认真道,“索科洛夫的军火生意,他拱手相让,就为了不让他送你去联姻。约瑟夫跟他要泊都的商场,要土地……” “你叫他不要听这些,叫他不要管我了。这是无底洞。” “他怎么可能放心?约瑟夫用你的性命威胁他。” 苏琬的眼里全是雾蒙蒙的泪。 罗安压低声音,“约瑟夫是真疯子,自己女儿都敢捅。凌哥没办法,只要你没事,能给的都给。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想办法与他联系,想办法逃出来。” 她垂下眼睛,“叫他什么都不要给了,把我忘了,自然会好起来。” “你……”罗安几乎开始生气。 她还想说什么,便看见约瑟夫的贴身保镖一脸怒容地走过来。他拽起苏琬的手臂就要拉她。罗安下意识地要护她,却被苏琬推开。 “对不起,就这样吧。”她顺从地跟着保镖走。 罗安感到当头一棒,好似一切都尘埃落定。 她的放弃是真正的结局。 他莫名感到一丝慌不择路,脱口而出,“我不恨你。” 苏琬最后看他一眼,低着头便走了。她脑海里全是那个昏暗阴冷的厂房。满地都是韩秋肃的鲜血。 她每晚做噩梦,躲在黑暗中痛哭,责怪自己把韩秋肃扔在这样悲惨的死亡之中。但每个白天她都要保持平静,伪装出一副面具。 她连安葬他的机会都没有,这一痛苦让她陷进可怕的旋涡之中。 惊惧到了极点,就是害怕这件事会一直波及。她害怕,凌顾宸和罗安也要重蹈覆辙,她已经无力接受。 罗安说的都是实情。凌顾宸为了她,在约瑟夫面前一步步后退。 她有所耳闻,对约瑟夫各式各样的狮子大开口,他都打落牙齿和血吞。约瑟夫对他的攻击非常顺利,短短一个月,凌氏的经济丑闻又开始浮上媒体报刊的头条。 约瑟夫和苏逸的应酬越来越多,沃德在泊都的势力一时无两。 苏琬不乐意参加应酬,几乎不出席。约瑟夫暂且放过了她,因为她很乖,只等他给安排一个利益最大的婚约。 春天渐渐露出点萌芽,积雪渐消。苏琬正看着书,就听见电视里播放的新闻。 她合上书,坐到沙发上,认真看起来。这是个深度新闻节目,主题就是挖掘凌氏集团。 凌氏旗下有两个公司宣布破产,被合并。闹出的经济丑闻又让参股的银行出现挤兑。 苏琬也隐隐听说,他原本要开发的两块地,也要落到沃德手里。 这期节目更是敢暗示凌氏暗地里的军火生意,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 苏琬托着下巴思考着,知道凌顾宸已经被这些事弄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舆论口的阴谋论消息了。 “怎么看这个?看点电视剧多好。”约瑟夫笑眯眯地在她身旁坐下。 苏琬懒懒地托着脑袋的动作依旧没变,“你最近总是不在家。” “抱歉,最近忙。” “应酬让哥哥去就好了嘛,你不用亲力亲为。他又不是小孩子。” “你说得对,”约瑟夫心情很好,乐于哄她,“杰森是有能力独挑大梁的。” 苏琬不高兴地嘟嘴。 “抱歉,没好好陪你。这样,周末带你去踏青。” “好。” “还想要什么,跟爸爸说。” “不缺什么。”她瞄一眼屏幕,“他不是都不跟你争了吗?你怎么还放这种新闻?” 约瑟夫哼一声,“他得寸进尺。” “我说过不会理他了。” “我知道,但他就是狗皮膏药,踢不掉。”约瑟夫转转眼珠,“他以前是不是很听你的?” “嗯,他是会听我的。” “那你去跟他说。” “说什么?” “叫他死了心,他配不上你。再敢骚扰你,就等着法院给他下限制令。” 苏琬垂下眼,不说话。 “你亲自跟他说,他就听了。”约瑟夫笑得十分狡黠。 她沉默几秒,才漫不经心地答应,显得很不情愿,“好吧,我去说。” 车子驶进半山别墅的车道,苏琬看着窗外的山景,感受到那突然回到故地的怪异熟悉感。 轿车停在铁门前,苏琬打了个电话,铁门才缓缓打开。轿车继续沿着花园车道向里驶去,一直到别墅的正门。 罗安领了宋临和若干保镖候在门口。 苏琬身边有叁个保镖,那叁个俄罗斯黑熊一站,每一个的臂膀都比她的身形要宽。 他们一下车,宋临就举起手枪瞄准。叁人也掏出手枪,气势汹汹地对峙。 苏琬随意地挥挥手,自顾自朝罗安走去。 她的到来完全没有通知,因而罗安也不解。 “顾宸呢?我有事跟他谈。” 罗安看看那保镖,知道这是“公事”,否则她不可能被允许来。 “这个时间点他一般不在别墅,你很清楚。” “是吗?”苏琬略略挑眉,做出不解的样子。 “你真想找他,该去办公室。” “我忘记了,”她懒懒地撩撩头发,“我去书房等他。” 罗安皱着眉看她走远,那叁个保镖也想跟过来,罗安凶狠地挡住他们。 很快就要爆发冲突的时候,苏琬转过身,用俄语说了两句,那叁人才悻悻地放下枪,显得非常不满。 苏琬看罗安一眼,“拜托你照顾一下,这些,贵客。” 罗安心中的疑惑一点没有解开,他盯着苏琬的背影。她穿了单薄的呢绒风衣,踩了一双麂皮细高跟。 他怎么都想不出来她到底来干嘛,还是先把这叁只黑熊招呼去了会客室。 一到无人的角落,苏琬就加快步伐。经过被隐藏的武器室,她想了想,跑去入口,试着打开。 很快她发现自己的指纹和虹膜已经无法进入别墅里的机要区域。 她没有迟疑,抓起手包,快步朝书房走去。 进了书房,她先打开抽屉和保险柜。她知道自己的通行权限被取消,好在她记得一些基本的密码。 她小心翼翼地在文件夹中和电脑中翻找需要的资料。 她确实不是空手来的,约瑟夫要她来刺激凌顾宸,她就借机动起脑筋来。 传话 派了一队人马把那几个保镖看得死死的,罗安就赶去书房。 他按下门把手,才知道书房被反锁。他敲门,“不打开我就撞了。” 书房里并没有什么声音,他没有等很久,门就被打开。 苏琬显然不满,“就知道撞门。” 罗安闪身进去,质问道,“锁门干什么?” “随手而已,习惯了。”苏琬悠然走到窗边,在小茶几上的藏酒里挑了瓶威士忌,倒在杯里。 罗安这才打量她,她的外套搭在沙发上,内里穿着一件香槟底色,绣着格桑花的抹胸鸡尾酒礼裙。 “顾宸什么时候回来?” “他在路上。” 苏琬优雅地在单人沙发上坐好,“那我就等。” 罗安打量完她,又打量书房。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做,好像真的是来这里喝酒等人的。 越是诡异,越是无法让人信服。罗安不信她的目的如此单纯,但他也清楚,即使她顺从了约瑟夫,也不会来搞鬼,做出不利凌顾宸的事。 他拧着眉头,靠到书桌上。 两人依旧不说话,就在书卷气的沉静中各自想着心事。 苏琬知道罗安在这里就是盯着她,防止她做小动作。对于他的监视,她把不满明确地写在脸上。 一直到凌顾宸冲进来,罗安才离开。 凌顾宸接到消息,就赶回来。他也不解她为何突然出现,生怕晚到一秒她就生气。 “有急事找我?” 苏琬打量打量他,转转手里的酒杯,“不急。” 凌顾宸把气喘匀,思考才正常起来,“不急?怎么不去办公室找我?我以为你出事。” 苏琬悠闲地晃晃翘着的高跟鞋。 凌顾宸这才打量她,她妆容精致,看不出憔悴。他微笑,“打扮得这么漂亮。” 苏琬白他一眼,喝了口酒。 凌顾宸的动作放缓了,像是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他脱掉外套,人自在了许多,一边解袖扣一边问,“终于知道回来看我一眼了?” “你以为我来找你干什么?我给我爸带句话。” 凌顾宸冷笑一声,“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苏琬生生把自己的心疼压下去,冷冷道,“你不要再招他了。” “简单,你跟我把婚结了,我这辈子都懒得看他。” “啧,我跟你说正经的。” 凌顾宸走近她,接过她手里的酒杯,“喝了多少了?” “你别管。” 他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半是戏谑半是严肃,“我担心你担心得觉都睡不好,担心你生病担心你酗酒。你倒好,见面了一句贴己话都没有。” 苏琬看也不敢看他,站起身,表现依旧冷漠,“你就听我的。不要再理他,不要把你手上的资本让给他。这是你的家业……” “这是我的决定,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是我老婆吗?” 苏琬有点生闷气。他故意与她呛声,她连情绪也不能外露。她看他一阵,狠下心,“我走了,你就当不认识我。” 凌顾宸握住她的手腕,把杯子放到一旁,“这么快就走?” “我就是来传句话。” “好,传话传到位了。”他的声音骤然温柔,“你自己没有话想跟我说吗?” “没有。” 她甩手就要走,凌顾宸的脸色忽然沉下来,他搂住她的腰,死死吻住她的唇。 苏琬气恼地拍他,责骂道,“我不是来跟你上床的!” “是吗?”他把她推到书桌上,“那你打扮得那么漂亮干什么?” 书桌上的电脑、文件、相框和笔稀里哗啦全被扫到地上。 苏琬惊得推他,“顾宸!” 他不废话,呼吸却骤然粗重起来,他单手箍住她的细腰,另一只手伸进她的裙摆。 “别这样……”她没说几个字,嘴唇又被吻住。 下身的内裤被生生扯下来。她当真有了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这粗重的接吻带来的刺激让她的大脑阵阵发麻,反应过来时,她的双腿已经架在他的腰上。 理智告诉她不可以这么做,可她实在是难以抵抗这份情欲。这让她攥着凌顾宸衬衫的手指微微颤抖。 凌顾宸显然失去耐心,他自己都算不清多久没碰过女人了,只觉得想她想得发疯。 她的小裙子很贴身,他连应付拉链的心情都没有,生生把她的裙子从侧边撕出一道大口子。 丰润白嫩的双乳跳脱出来,他握着她的乳房,把她压到书桌上。 乳房被揉捏被吮吸,苏琬喘息地厉害,两腿不自觉弓起,高跟鞋掉在地上。 凌顾宸吻得极用力,甚至故意咬她的乳尖。苏琬娇喘着尖叫,不断弓起腰肢。她的声音让他档间欲火难消,好似有火山要爆发。 他直起身,利落解掉腰带,苏琬刚反应过来想去按他的手,他就拉下拉链,握住她的翘臀把她拖到身下。 穴口还未足够湿润,粗硬的阳物硬是要挤进来。 她身体一软,不可自控地又倒下去。 不过抽插两下,花穴便汩汩地流出水来。 凌顾宸满意地笑,加快了抽插的速度。禁欲太久的后果就是不可控的暴烈,不需要技巧,只凭单纯的凶狠的撞击,就让她尖叫连连。 苏琬心里不安,可是又欲罢不能,她不想让娇喘那么大声,便咬住手指,却触碰到滚烫的脸颊。 凌顾宸一手按在她的左乳上,使劲揉搓,他每次使劲,就能感受她的花穴不自觉的收缩,这感受非常刺激。 “喜欢吗?” 苏琬说不出话,只是用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催他揉得更大力些。 凌顾宸加快下身的撞击速度,浓稠的汁液滴在他们脚边的纸张上。啪啪声带着极度的湿润,空气里弥漫着淫靡的气息。 他忍得很辛苦,但还是要等她高潮。 衣裙破碎,蜷在她的腰间。苏琬已然顾不得这份羞耻,她没有这样全裸着躺在他的书桌上过。下身的撞击越来越快,她大脑一阵阵发白,手紧紧抓住了书桌边缘。 她几乎喘不过气,腰肢和花穴一阵阵颤动。凌顾宸确认她高潮了,才射出来。 他微笑着托住她的双腿,从她的膝盖吻到脚背,才把她抱起来。 这温存不用太多话语,他只要温柔地吻她的唇和脸颊,她就会很开心。 这样的亲密已经太久没有拥有。苏琬同样留恋,她紧紧揽住他的腰,在他怀里休息了一阵,才惊觉这满地都是狼藉。 她赶忙撒手,跳下桌子。正想把裙子拉起来,才发现已经被撕破了。 她气得把裙子扔到凌顾宸身上,抓起自己的呢绒外套。 凌顾宸赶紧哄,“怎么又生气了……” “就知道撕我裙子!”苏琬气恼地抱怨。 做爱的时候他喜欢这样干,也是她纵容出来的。但这一次,她出门前是约瑟夫看着的,她回家要是换了条裙子,约瑟夫当然猜得出她在这边干了什么。 她现在堤防的就是约瑟夫。 她套起风衣,拎起高跟鞋,刚冲出书房,就看到在不远处坐着的罗安。 她更觉尴尬,低头抓抓头发,快步朝叁楼跑去。 凌顾宸穿好裤子,也追了出来。他既无奈又生气。以前他们吵架,都是床头吵床尾和,这次事情是不太一样,但她怎么又闹脾气? 苏琬跑进衣帽间,在一堆小礼裙里翻找,拿出一条细吊带的香槟色礼裙。虽然花色不同,但她只能期望约瑟夫老眼昏花没有注意她出门时的裙子来蒙混过关。 凌顾宸不甘心地夺过,“你该不会因为上床要跟我置气吧?” “我们不该这样……”苏琬急得哽咽起来,“我不该让爸爸看出来我对你还有感情……” “为什么?老不死的还能活几年?你管他干什么?” “不行不行……”苏琬崩溃地摇头,要抢他手里的裙子。 “笛澜!我们不能这样。你叫罗安转告我,叫我把你忘了,你觉得这可能吗?”凌顾宸与她僵持,“我有多爱你?!我可以把命给你!” “别这样说!求求你别!”苏琬支撑不住地大哭,“我不能连你都失去了……” 她哭得这样伤心,凌顾宸瞬间就心软,他扔掉裙子,赶忙抱住她,“对不起,我着急了,我不是在吼你,别哭。” “不是……你知不知道,他杀了秋肃!他当着我的面……”她哭得痛不欲生,“他要是这样对你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办啊……我真的接受不了……你要是出事,我该怎么办……” “好了,没事——”凌顾宸安心地微笑起来,“韩秋肃没事,他活着。” 她愣住,眼泪无声地掉着。 “我可以带你见他。你会放心。” “真的?!”她一瞬间又哭又笑,安心的同时又有恐惧的余韵。 “对,他确实受了重伤,他来通知我。多少捡回一条命。别哭了,他好端端的,虽然我烦死他了,但我知道你不放心……” 苏琬重重扑进他怀里,把他撞得一个踉跄,但他笑得更温柔了。 “顾宸,谢谢你……”她心有余悸,“求你,别受伤,也别说为我死这样的话,我不要再看见。” “前提就是要保护你。” “听我的,”她斩钉截铁地说,“不要再接受约瑟夫的条件。” “可他……” “不管他怎么用我的性命要挟你。”她捧着他的脸,“你是我现在唯一的后盾,你要是自身难保了,那我岂不是真的没退路了?” 凌顾宸有点为难,她垫脚,轻轻吻住他的唇,“答应我。” 他只得点头,“好。” 苏琬释然地笑,捡起裙子。凌顾宸又把她的裙子夺过来扔掉,把她打横抱起,扔到床上,“我多久才见你一次?不许走。” 她又被剥得精光,还是劝,“我没有太多时间的。” “那我快点。” 苏琬被逗笑,“你什么时候快过?!” 凌顾宸俯下身,温柔地吻她的唇、脖子、胸腹,到了腰际,他看见一道浅红色的伤疤。 他心疼地摸摸这道刀伤的痕迹,“别走了。” “不行,他报复心很重。” 凌顾宸的眼神凶狠起来,“那叁个保镖,我现在就能把他们做了。你不用走。” 苏琬温柔地笑着吻他的唇,“会有办法的。” “你人都在这了,我还放你走?我是傻子吗?” 她轻笑,主动地贴上他的身体,跨坐在他身上,“别逞强。” 她一使勾引的招数,凌顾宸就被迷得七荤八素,跟她一起倒进柔软的幻境里去了。 告别 苏琬笑得很甜,缠绵地吻吻他的唇,温柔道,“我真的不能待久。” 凌顾宸的手还留恋地搭在她的腰上,“别走了。” “不行……” “你什么都别考虑,我来安排。” 她差点又哽咽起来。她的眼睛似乎没法从他的脸上移开。这是一张她十分熟悉的脸庞,可她还是留恋地用手指顺着他的鼻梁和脸颊慢慢滑下来。 凌顾宸的眼神盯在她脸上,轻柔地央求,“好吧?我们就这样说好。” 她悲伤地笑笑,还是摇摇头。 “我知道你怕他,他是个神经病。但你不用自己扛着,否则要我干什么?” “不是,不是因为这个……” 她欲言又止,还是想起身。凌顾宸不肯,强势地把她搂进怀里。 倚在他怀里的感觉还是一如既往的安心。苏琬忽然想到,待久一点又怎样。她知道这已经是自己最后的机会,或许以后他们再也不能这样相见了。 她不想在他面前哭,只是把唇贴上去,主动地与他拥吻。 凌顾宸察觉到她情绪中的异样,但她难得这样主动,他刚平息一点的欲火又被撩起来。 他把她的腿抬到腰际。苏琬的手指插进他浓密的头发中,她的舌头灵巧地舔舐他的唇齿,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火热的温度一直上升。 凌顾宸用手指把玩她两腿间逐渐湿润的粉色花穴。 她也好似急不可耐,纤纤玉手一路沿着他的腹部往下游走,握住一根炙热的硬物。 “慢一点吧宝贝?刚刚就担心你不高兴。”反而是凌顾宸沉住了气。 她的唇贴着他的脸颊不放,撒娇道,“我现在就要。” 她的腰肢一点点蠕动着贴过来,下身完全交织在一起。 她娇喘着喊他的名字。凌顾宸把她的下身托起来,悬空以后的撞击格外刺激。苏琬的脚尖垫着才能碰到床单。 她的手紧紧攥住他的肩膀,钻进他怀里,“顾宸,我吃不消……” 他略略停下,抱住她,“换个姿势?” “我要抱着你……” 他的动作刹那间温柔下来,轻轻把她放回柔软的枕头上。 她两腿间的稠湿汁液沾得被单一片深色痕迹。 下身的抽插变得缓慢又轻柔,让快感一阵阵放大。苏琬的脸颊晕上绯红,凌顾宸的手在她的乳房和腰际游走。 这温柔持续地这样久,久得她以为这幸福似乎只在梦里见过。 她高潮的时候,凌顾宸生生忍住,把肉棒抽出来。等她缓过神来,他才重新进入。 她的身体变得这样敏感,花穴一抽一抽地绞着他的肉棒。 他的额前沁出细密的汗珠。苏琬更是情难自禁,她的手按着他的臀部,不断催,“快点……” 他一加快速度,她就失控地尖叫。 脑海里像是有烟花炸开,他们一起到达高潮,紧紧拥在一起。 苏琬看眼时间,已到了傍晚,她在这里待得太久了,匆匆补妆、补香水,穿好那件用来糊弄家人的小礼裙。 凌顾宸穿衣服的同时还在不停劝她不要走。 她涂好口红,抱住他,温柔地劝,“听我的,好吗?” 凌顾宸叹气,只得看着她披好风衣,踩上高跟鞋就要走。 “那我下次什么时候见你?”他牵着她的手不愿放开。 “我会想办法的。你先救自己,这样我安心。” 她同样珍惜能与他亲近的机会,只要那几只黑熊保镖在视线之外,她就愿意粘着他。 “过来。”走到一半,凌顾宸硬是拉她去偏隅的阁楼。 “顾宸,我不能再待了……” 他不听,她只得跟着走。到了那片有着小池塘的花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韩秋肃的右手依旧缠着绷带,他在小路上闲逛,晒太阳。 他看上去精气神很不错,苏琬瞬间红了眼眶。 韩秋肃也看见她,止住脚步,朝她微微一笑。 她感激又期待地看看凌顾宸,他也微笑。她小跑过去,紧紧搂住他,“秋肃……” 韩秋肃用左手搂住她,“我没事。” “我以为……我以为你死了……”她掉眼泪,“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对不起……” 他轻松地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 她这才放心些,认真打量他。他脸上和头上的伤痕还留着暗红的瘀斑。她心疼地摸摸他的脸,又小心翼翼地摸他的手臂,“有多严重?” “别在意。” 她心里的愧疚更是来回摆动。那么多年,无人近得了他的身,她却害得他连自保都做不到了。“真的对不起。” “我会好起来的,现在的关键是,”韩秋肃握住她的手,“你今天来是什么事?” “没什么,我现在要回去。” “别回去!”他说得斩钉截铁,“你现在人都在这里了,没有走的道理。” 她摇摇头,“你不用担心我了。” “笛澜!” “你好好照顾自己。你在这里是安全的,就算你与顾宸不对付,但你别离开,好吗?” 韩秋肃拽她的手臂,“不行,你不能回去!” 他抬眼瞪凌顾宸,“你脑子进水了现在放她走?” 凌顾宸叹气,“我劝她很久了。” “我现在真的该走了。”她轻轻拍拍韩秋肃的肩膀,他只得放手。 她挽住凌顾宸,快步朝正门走去,“你要保证他的安全。” “我留他不就是因为你在乎他,”凌顾宸拖沓着脚步,“我们看不顺眼。” 她微笑,“谢谢你。” “为什么一定要回去?你有什么计划?” 苏琬只是摇摇头,最后握握他的手,“我不会有事的。你照顾好自己。” 凌顾宸不知自己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愿意放开她的手。 “答应我你会回来。” “我答应你。”她轻轻贴他的脸颊。 她的笑容轻松又美丽,凌顾宸久久地看着她的背影,她离去很久以后,他都没有挪动脚步。 上了车的那一刻,苏琬戴上那副惯常的冰冷的面具。 她知道,这是她决定的,最后的一面。 此后近两个月,凌顾宸再没有得到过她的消息。 他没有再向约瑟夫做无条件的退步,但约瑟夫已经很满意,他已经把他逼到角落。 苏琬没有嫁给安德烈·索科洛夫,她与夏尔伯爵公布了婚约。凌顾宸看到了他们的公务照和新闻照片。 从别墅回来之后的一个月,她启程去了法国,与夏尔伯爵拍公务照和订婚照。 韩秋肃在露台上翻看平板时看到了这条新闻。他惯常在秋千上坐着,那上面有苏琬的气息,他感觉得出来,因而在这里觉得心安。 凌顾宸不知何时走过来,在长椅上坐下,倒了杯波本,递给他,再倒一杯给自己。 韩秋肃不可置信地看他,“你知不知道?” 凌顾宸把整整一杯烈酒灌进喉咙,这浓烈的酒精好像只是白水。他的喉咙和心脏早就被灼伤得失去了知觉。 “我也是刚知道。” 韩秋肃继续看那张公务照,苏琬穿一身米白色的香奈儿职业套装,戴珍珠项链和耳环,站在夏尔伯爵身边,显得很优雅。 他读着新闻,淡淡地说,“伯爵夫人……以后见面就要称呼她LadyElizabeth……你竟然坐得住。” 凌顾宸只顾倒酒。 “她走的时候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她就会骗我,骗我上瘾。”凌顾宸的嗓音发哑,“她说会回来找我。” “也是,她要是说她回去结婚了,我看你不会放人。” “你好意思嘲讽我?” 韩秋肃扔掉平板,端起酒杯,“我看到的都是她与别人订婚的消息。我都不高兴。” 凌顾宸活活被他气笑。 “现在怎么办?” 凌顾宸把酒杯砸在桌子上,“我跟约瑟夫拼了,你怎么想?” 韩秋肃哼笑一声,“把他的人头留给我。” 定时炸弹 在法国的这两周,每天忙着拍照、应付媒体。 夏尔伯爵有专业的公关团队,苏琬不过是每天与工作人员交谈,都无端觉得精疲力尽。 有一件事是他们之间互相确定的,就是他们没有感情。伯爵待她非常客道,他是个优雅温柔的人。两人约好婚后互不干涉。 伯爵并不是公众人物,但每年要拍一套家庭照用作公务活动。苏琬只要每年跟他拍一套照片就完事,反正他们都不生活在狗仔队的镜头下,算是很自由。 忙完初步的准备,她飞了个夜航回到泊都,只觉得浑身酸痛。 踏进家门时,苏逸和约瑟夫正在用早午餐。她满脸倦怠,与哥哥贴脸打招呼,“这时差太让我难受了,在法国就累,在飞机上也没睡好。” 苏逸关切地摸摸她的额头。 约瑟夫也与她贴脸,“我的乖女儿,玩得开心吗?” 她点点头,“夏尔让我带了一箱红酒给你,是他的庄园里的。” “那可真是不得了,”约瑟夫喜笑颜开,“正好,坐下一起喝一杯。” “改天吧,我特别累,怕喝酒更糟糕。” “那先去休息,”约瑟夫送她上楼,“晚上家里来客人,别睡太久。” “好。” 她拖着疲惫的脚步回房间,王舒帮她简单归置行李。 她扫过台面上的日历,忽然想起什么,拉住王舒,“你帮我个忙。” “你说。” 苏琬把她拉到床边,与她耳语。 王舒瞪大眼睛,“啊?是……” 苏琬的声音压得极低,“不能让我哥和爸爸知道,所以我用完了,还要麻烦你帮我处理。这东西不能留在我房间里。” 王舒点头,“我会想办法。” “谢谢,”苏琬感激地握她的手。 王舒正想离开,又折返回来,与她耳语,“若是真的……要不要我帮你找凌先生?” 苏琬摇头,“你别联系他。爸爸知道了会解雇你,到时候我真的谁都指望不上了。” “可是……” “我有办法,你放心。你只要做这一件事。” 王舒点头,换上惯常的职业笑容,“那,小姐,你先休息,晚上我来叫你。” 她离开以后,苏琬独自在黑暗中坐了许久,困顿,却睡意全无。 下午五点,王舒按时把苏琬唤醒,她的精神气好了许多。 王舒从制服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包,递给她。苏琬进了卫生间,之后把那个小包扔在一堆需要换洗的衣服里,由王舒带走了。 她换了件一层层有着飘逸流苏的修身礼裙,金发在脑后绕了个法式卷。 做好这些繁琐的准备,已经接近八点,她猜想客人应该也都到了,便慢慢走下楼去。 会客厅里果然灯火通明,管家与厨师忙碌着来来去去。 她刚走下旋梯,便看到了站在屋中寒暄的叁人。她握着扶手的手心猛地一麻,脊背发凉。 约瑟夫满面笑容地过来牵她,“我的宝贝女儿,太美了。” 凌顾宸听闻,也转过身,远远看着她。 她把手心放进爸爸手里,由他牵着慢慢走到苏逸和凌顾宸身边。 “凌总来恭喜你订婚。”约瑟夫得意洋洋地笑。 苏琬躲着他的目光,简单地说,“谢谢。” 凌顾宸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就你一个人吗?夏尔伯爵呢?” 她不敢看他,怕会看到他眼里的责怪,责怪她的背叛。她只得看约瑟夫一眼,约瑟夫替她回答,“我女儿婚后会搬去波尔图。” “她不是有称谓了吗?”凌顾宸挑衅地看他。 约瑟夫轻笑,“对,我应当叫她伊丽莎白夫人。做父亲的就有这个毛病,老觉得这是我心爱的女儿,把爵位和称呼忘得一干二净。” 凌顾宸把满目的轻蔑藏在冰冷的神情之下。 苏琬全程静立,将眼神盯在餐桌中央的鲜花上,不看任何人。 凌顾宸的法语很好,他们叁人就一直用法语聊。相比较,苏琬的法语达不到母语水平,干脆不说,只是默默听着。 凌顾宸想与她破冰,“之前这段时间一直在法国?” 苏逸幽幽地提醒,“你该尊称她,别忘了。” 凌顾宸不卑不吭地微笑,“当然。抱歉,伊丽莎白夫人。” 苏琬躲闪地偏过头,“嗯。” “自然是世代的贵族才配得上我女儿,”约瑟夫嘲讽道,“泊都的商人来与我女儿提亲,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凌顾宸嫌弃又不耐烦地瞥他一眼,苏琬不安地用手指勾住一根流苏。 “搬到法国去,住得习惯吗?娘家人不都还在泊都?”凌顾宸问她。 苏琬紧张地看哥哥,“今天还有客人吗?” “就我,”凌顾宸抢话,“我原本想与你哥哥谈生意,没想到你正好今天回家。” 还未有人说话,门外传来刺耳的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四人不由得停止闲聊,向外看去。 一排警车很快停在苏家别墅的大门外。四人的表情僵住,连方才忙碌的管家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好奇地向外张望。 罗安原先与苏家的保镖站在会客厅的角落,此刻他向外张望一眼,眉头紧紧地锁起来。 约瑟夫不解,看向苏逸,“去看看怎么回事。” 苏逸放下酒杯,走到门口。 领头的人是何征铭,他正想走进会客厅,就被苏逸拦在门口。苏琬和凌顾宸下意识地也跟着走到门口。 “何督察,这里是私宅。请问有何贵干?”苏逸冷冷地问。 何征铭冷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摊在苏逸面前,“我有拘捕令,拘捕苏琬小姐,她的护照用名是伊丽莎白·沃德。” 苏琬骤然间止住脚步,眼睛里透露出不可置信的震惊。 苏逸猛地抽下那张拘捕令。何征铭走到苏琬面前,掏出一副银晃晃的手铐,“苏小姐,你被指控经济犯罪和二级谋杀,请跟我回警署。” 约瑟夫一个字都没听懂,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狠狠推何征铭,把苏琬护在怀里,用英语骂道,“肮脏的野猪!你干什么?!” 何征铭早就想到这个场面,还自带了一个翻译。 那个穿着警官服的年轻男生走到何征铭身边,向约瑟夫解释了拘捕苏琬的缘由。 等他说完,何征铭补充道,“沃德集团涉嫌军火交易和洗钱活动。杰森·沃德,约瑟夫·沃德,你们一个都逃不掉。趁早找好律师。” 他冷笑着环视众人,“我们已经暗中调差许久,也掌握你的行踪。先前你离开泊都,我们就怀疑你畏罪潜逃。你早就在海关的黑名单上,一回泊都,我们就对你进行逮捕。” 苏琬猛然间反应过来,她惊慌地看向凌顾宸。 凌顾宸的脸色也在刹那间变得惨白。罗安快步走到他身边,两人的神情有着一模一样的不安。他们都想到了,这是廖逍留下的定时炸弹。 看来它的倒计时已经数到了零。 苏逸和约瑟夫脸上有同样的困惑和震惊,以及随之而来的愤怒。 何征铭显得胸有成竹,他抓住苏琬的一只手,给她铐上手铐。苏琬已经僵直地做不出反应。 凌顾宸冲过去,握住那只手铐,“你认错人了,她是我妻子,不是苏琬。” “你的身份和化名我们都掌握了,”何征铭毫不退步,“你以前化名祝笛澜,真名苏琬。我们自然会比较DNA,是不是认错人,我们会辨别。” 苏逸马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还未来得及说话,约瑟夫就气得涨红了脸,一把拎起何征铭的领口,“我女儿是瑞士公民,你没有权力……” “你们在我国进行犯罪活动,我就有拘捕权。” 苏逸赶忙劝架,把约瑟夫拉到角落,避免再落一个袭警的罪名。 手腕被冰冷的铁片刺得生疼,苏琬好似是现场唯一一个没有缓过情绪的人。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手被铐起。 女警过来拉她,她不可置信地看了凌顾宸一眼,眼里满是悲伤。 凌顾宸紧张地拉着她的手臂,陪她走到门口,小声说,“不是我。” 她的眼眶发红,恨恨地说,“还能是谁?” “我会想办法,相信我。”他恳切地央求,也心疼她的眼泪。 “你身边,总是有人恨我到死。”苏琬气得哽咽,压低声音,“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苏逸从他身后跑过来,把他推到一边,揽住苏琬,“别怕,律师来之前一句话都不要说。” 他看着妹妹坐上警车,然后就回屋给律师打电话。 凌顾宸还怔在原地,苏琬最后那个委屈又恼火的眼神像是恨透了他,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他不敢相信她竟然会相信这是他主使的。 罗安迅速推他,“快走。” 他这才反应过来,与他一起上车,“到底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 “不是我。”罗安冷静地回答,踩死油门,向别墅驶去。 一回到家,凌顾宸就去书房,打开保险柜,找出一个U盘,插进电脑。里面的资料都在。他狠狠地捶桌子,“廖叔到底给了谁?!” 罗安也盯着屏幕,眼神阴鸷。 认罪 这间审讯室,还真是熟悉。 苏琬这样想着,转转僵硬的脑袋。在冰冷的椅子上坐下的那一刻,她的情绪瞬间就放松下来。何征铭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悠然地打量四周。 “刚刚不是还装得挺可怜的吗?还假哭,”他嘲讽,“怎么到我这里就不哭了?” “在你面前哭顶什么用。”她不客气地回呛。 何征铭哼笑一声,翻开档案,“你身份还挺多。” 苏琬偏着头,微笑着打量他,“官复原职了?” “放心,现在就是你的报应。” 何征铭嘴上说得凶狠,心下暗自打鼓。为何在这么确凿的证据面前,她还没有一丝惧色。 她是在家宴上被捕的,穿着打扮自然与这审讯室格格不入,显得过于高贵优雅,何征铭想着,她怎么也要露出被捕后拘谨与落魄的神情,但在她脸上遍处不寻。 “挺能装嘛。”他不满地嘟囔。 苏琬微笑,“我见过你弟弟了。” 何征铭被戳中痛点,拿笔指她,“不要以为用弟弟威胁我我就会屈服。” 她笑而不语。 “你们这种人,手段肮脏。” “谁说我在威胁你了?老朋友,闲聊。” “我不是来跟你闲聊的。” “你还想说什么呢?其他的事,你也知道,律师来之前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何征铭忿忿地扔掉笔。 苏琬带着胜利般的笑容,不屑地打量他,“看上去混得不好,想翻身吧。” 何征铭也嘲讽,“我看见你订婚的消息了,伯爵夫人。真厉害啊,往上爬的速度真快。凌总的水平都够不上你了是吧?” “嗯,我把他甩了。” 何征铭嗤笑。 苏逸很快带着律师赶到警署。王忠利拎着公文包进了审讯室,坐在苏琬身边。 何征铭取出手里那沓厚厚的文件,开始对着两人宣读她被指控的罪行。 王忠利飞快地做着笔记,苏琬表情轻松,低头玩着指甲。 那些文件就是廖逍先前准备的,苏琬听了几句便听出来了。 末了,何征铭凶狠地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她轻轻叹气,“我认罪。” 王忠利的笔停在空中,震惊地侧过脸看她。连何征铭都吃惊得半天合不上嘴。他已经做好了与她打拉锯战的准备,他知道她不好对付。 没想到她一句辩解都没有,就这样认罪。 审讯室里安静得瘆人,苏琬轻笑地看他,“然后呢,何督察?” “等一下!”王忠利赶忙打断,凑到她耳边,“苏小姐,你不能这样认罪。你要是认了,我就没有办法。” “没关系,我认罪。” 何征铭激动地跳起来,“你要供出你的犯罪经过和犯罪动机,以及幕后主使甚至同谋……” “我只认我的罪,”苏琬懒懒地打断他,“其他的,我无可奉告,你与王律师谈。” “只要你认罪,我们有的是时间。”何征铭开怀大笑,“王律师,苏小姐,先把这收押证明签了。” 王忠利被她突如其来的招数弄得手足无措,但他还是维持镇静,“我要为苏小姐办保释。” “二级谋杀的保释要法院认可,先去看守所住着。” “我的当事人认了经济犯罪,没有认二级谋杀的罪名。”王忠利跟垂死挣扎一样为她找机会。 “她现在的每一句话都是呈堂证供!她要认罪要签字你也拦不住。” 苏琬瞥了一眼那张纸,“我要保外就医。” 争得脸红耳赤的两人突然安静下来,吃惊地看着她。 她淡淡地说,“我怀孕了。” 卧室窗前闪过一道车前灯的光。杨颜君举着红酒杯的手顿了顿,她走到窗前,看着车上下来的两个人,她的嘴角扬起笑意。 她放下酒杯,倚在卧室门口。 凌顾宸和罗安刚从旋梯走上来,她就娇媚地朝他眨眼,“这么晚了,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她穿着大红色的吊带睡衣,一大半的胸脯都没遮住,下身的裙边只到内裤边,性感一览无遗。 凌顾宸毫无兴趣,“我有事问你。” 杨颜君垫着脚朝他走过去,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想我了吗?真是难得……” 话音未落,凌顾宸就一把掐住她的喉咙,“廖叔死之前给了你什么?” 他的双眼里好似要喷出火红的岩浆来,杨颜君瞬间读出他的愤怒,不由得收敛了娇媚的姿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凌顾宸单手掐着她,把她拎到卧室里,“我再不说实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杨颜君的心脏狂跳,他对她有过呵斥,但从未有这样大的杀意。她被掐得脸通红,脚在地上也踩不实。 她已然喘不过气,只得求饶,“顾宸,求求你放手……” 凌顾宸的手一甩,她就被推到在地,肩膀重重撞到床沿,撞出一片乌青。 杨颜君捂住手臂,不敢喊出声。她眼下这样只着性感睡衣和赤脚的模样平添狼狈。 罗安跟在他身后,关上门,抱着双臂,冷冷看着面前这一幕。 对于罪证的泄漏源,他们依然没有任何证据。 但凌顾宸已经气得好似脑子里的神经都烧短路。他知道苏逸会想办法救她,还是让覃沁带律师去警署候着。 更让他伤心和恼火的是苏琬被带走前,最后那个指责他的伤心眼神。 他分明不会这样做,可她又坚定地说是他身边的人。 与她长年互看不顺眼的人还能有谁? 杨颜君跪在地上恐惧地哀求,“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事,你要告诉我啊,顾宸……” 他越看她越光火,骂道,“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叫你不许招惹笛澜!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我又做错什么了?”她委屈地哭喊,“你总是偏心她,我从来都没在你面前说过什么,我为了你……” 凌顾宸再度掐住她的喉咙,“廖逍是不是把她的罪证交给你了?你拿去给警署了?” “罪证?什么罪证?”杨颜君大惑不解。 “少跟我装蒜!”他恼火至极,拎住她的头发,把她拖向书房。 杨颜君站也站不直,踉跄地走着,狼狈至极,“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罗安默默跟着两人。 凌顾宸拎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撞在墙上,“说不说!” 杨颜君痛苦地捂着额头,“没有做的事我不会承认的!” 他在她脸上挥了一拳,她跪倒在地,痛得哭嚎,泄气般地大吼,“凌顾宸!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她说什么你都信吗?” “你没资格提她!”凌顾宸粗暴地翻出抽屉里的文件,一目十行地看着。然后又打开电脑,浏览资料。 “她根本就不爱你!我从一开始就看出来,她不过是耍小聪明,知道要自保就要勾引你。你不能上她的当。” “闭嘴!” “顾宸!”杨颜君哭着去扑他的裤脚,“我跟了你十叁年,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你要看清楚,最爱你的人是我!你要相信我。” 凌顾宸嫌弃地踹开她的手,骂道,“妄想狂。我先前还可以用你,但你一而再再而叁伤害笛澜,我不可能容你了。” 杨颜君万年冰霜般完美的面容骤然松动,她流血的嘴角不住地颤动着。她的眼神受伤至深,看着凌顾宸的模样楚楚可怜。 “你……你……我对你那么真心……”她不甘心地哭喊,“你却要受她的骗!我死都不会甘心的……” “受不了,蠢货。”凌顾宸抽出罗安腰间的手枪,指着杨颜君的头,“她受的苦,你都要还给她。” 杨颜君震惊地看着黑洞洞的枪口。 场景好似转到那一地的碎玻璃,苏琬明明输给她,她的声音却在她耳边,“我会让他自己动手……” 他扣下扳机的刹那,罗安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摇头。 凌顾宸气在头上,“你别管。” 罗安夺过枪,一转,用抢把猛击杨颜君的侧脸。 她的抽泣声截然而止,昏倒在地上。 “干什么?”凌顾宸责问。 罗安把他拉到一旁,没解释两句,电话就响起。 凌顾宸一看是覃沁的来电,忙不迭接起,“怎么样了?” “笛澜认罪了。” 他好似遭雷击,“为什么?证据再多,她口头上也可以咬死不认罪。” “对,我也不解,我还没见到她本人,没法问。但现在这不是重点,”覃沁匆忙地说,“她的律师提出保外就医。” “就医?” “她自称怀孕,现在警署在等医院的证明。如果是真的,基本就确认保释了。” 凌顾宸感到心脏好像停滞了几秒,他摆摆手,对罗安说,“把这里处理了。” 说罢便快步朝外跑去,“想办法安排她去瞳山医院。” 保释 苏琬的认罪让苏逸和约瑟夫束手无策。她倒是轻松,怀孕证明一下来,就去医院养着了。 苏逸和约瑟夫则成天被警署传唤,无暇分身照顾她。 当警署决定把她送去瞳山医院时,苏逸马上意识到凌顾宸做了安排。但此刻,他还是信得过他的,便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他一方面为之后成堆的官司头疼,一方面也很关心妹妹的身体。 他白天在警署做笔录,晚上就去医院陪她。 一夜之间,泊都的天又变了颜色。沃德集团好似崩盘,无法运作如此庞大的商业机器,尾大不掉。 凌氏终于得以喘气,快速地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叁十年河东叁十年河西的场面不过短短几天。 每次哥哥来看她,苏琬还是会有点愧疚。 她真心向他道歉,苏逸不多说,只是体谅。他们有着同血缘的默契,准备好一起面对。 凌顾宸私下联系了苏逸,说要把苏琬之后的住所改为他在心湖的别墅。 苏逸答应得很快,他把妹妹的地址改到了心湖别墅。因为他担心约瑟夫弄清了情况以后,会觉得这是苏琬和凌顾宸连手使出的计,而把气撒在她身上。 她现在怀孕,苏逸更是不想让她承担任何风险。 苏琬的脚上被扣了一个电子镣铐,每几秒就闪着红光。 住院的这几天,她心情极好,好似外界那由她引起的滔天巨浪与她毫无关系。 王舒贴身照顾着她,每天给她带亲手做的吃食,绝不经他人的手。 病房门口有警员守卫,凌顾宸安排了几天,才得以穿身白大褂,跟在谭昌院长的身后进去看她。 苏琬没留意,她先是接过王舒手里的鲜花,甜甜地道谢。 “今天感觉怎么样?”谭昌与她问好。 “很好啊。你怎么来了?早上护士来量过体温了。” 王舒神秘地眨眨眼,“我给你们一些独处的机会。” “什么独处……”她的话音截然而止,看到了那张被乔装过的面庞。 凌顾宸小心翼翼撕下脸上贴着的肉色橡胶,这橡胶是专业的伪装材料,按照定制贴在额头和面颊,改变他的脸型,而且不显突兀,普通人看不出来。 她只觉得喉咙发干,淡淡地说,“这泊都是你的了,你高兴吗?” “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可能用你换这些东西。” “我知道。”她跳下床,朝他跑过去。 凌顾宸紧紧搂住她,“都没事了。” 王舒和谭昌会心一笑,他们无法先行离开,就跑到阳台上去聊天。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苏琬轻声啜泣,“顾宸……” “别怕,听我说。”他温柔地安慰,“我跟苏逸说好了,之后你跟我去心湖住,约瑟夫进不来,你可以安心养胎。官司的事也不要担心……” “我不要听这些。”苏琬斩钉截铁地打断他。 “怎么了?” 她擦擦眼角,眼神瞬间坚毅起来,“我要你答应我。” “我什么都答应你,笛澜……” “不是的。”她推开他,后退一步,“我要你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保住我的孩子。” 凌顾宸张了张嘴,想起她的第一个孩子。他不敢承诺。 她显然也想到同一件事,“不论怎样,我都只要孩子。就算要放弃我。” 这是她这一生的心结,凌顾宸也痛苦,他悲伤地看着她,“我没办法放弃你……” “我不管!”她咬住下唇才没有迸出眼泪,“你答应我!” “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位,你知道的。” “你要是不答应我,”她的双唇微颤,“那就不要来见我,也不要见我的孩子。这辈子都不要。” 凌顾宸垂下头,巨大的痛苦和悲伤湮没了他。他想不出这承诺带给他的脆弱是如此具有毁灭性。 苏琬倔强地与他对峙。她就是要逼他,她知道自己只能这样逼他。 她不能再失去一个孩子了,她原本就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孩子。 凌顾宸虚弱地点头,“好。” “你发誓。” “我发誓,”他叹气,“我一定保住我们的孩子。” 她终于在泪痕里露出爽朗的微笑,重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顾宸,我们有孩子了。你高兴吗?” “当然,”他轻吻她的额头,“我爱你。我们的孩子是安全的,你也是。” 她怀孕已有两个月,在医院住了一周,身体检查正常,便出院。 苏逸把她送到心湖别墅,凌顾宸命人细致安排,都是调用半山别墅里最可靠的人手,安全由罗安和韩秋肃全权负责。 由于她在保释期,所以警署会随时上门,住在心湖也是对凌顾宸最安全的选择。 她身后有沃德和凌氏的律师团,成天跟警署撕扯。 光是她脚上那个电子镣铐,双方就整整吵了半个月。律师团用成山的法律条例和论文砸警署,说这电子器械不利孕妇,且影响她去医院做产检。 于是警署的人上门,把她的脚镣拆走,转而在心湖别墅的大门和周边设置电子监控器。 别墅附近24小时都有警员盯梢,她做产检前也要通知警署,由警员陪护才能出门。 不论外面闹得如何天翻地覆,苏琬都不上心。 好像这些事都与她无关。 脚上的镣铐拆了以后,她更是不觉得自己被囚禁。 与此相比,凌顾宸和苏逸则每日没巨大的重压牵制着。她的认罪加上确凿的证据,让她无法翻身。 她生产之后,就要重新回到看守所,去接受之后的审判。 即使她拿瑞士护照,目前的状况至少也得先蹲几十年的大牢,再被驱逐出境。 凌顾宸不敢把这份忧愁带到她面前,但他每时每刻都为她担心。 苏逸更是焦头烂额,他先前不知道这份罪证的存在,现在应对着财务危机和舆论危机,沃德集团在亚洲的商业版图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或许目前看起来,想办法逃回瑞士还是比较稳妥的选择。 韩秋肃陪她一起住到心湖,她愈发开心。 他的左臂伤到神经,需要不断回医院检查。想要逐步恢复运动能力,恐怕还要动几场手术。 韩秋肃本不放在心上,苏琬过意不去,一直劝他接受。 于是去医院的时候,他们都一起。他去复查,她去产检,一路上都有说有笑的,一点都没被警员监视这件事影响心情。 凌顾宸忙着给她走门路,便让韩秋肃分担了这一部分的陪伴。 但不论多晚,他都会回家陪她。 她怀第一个孩子时,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也没觉得不适。 王舒陪她下棋、画画,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这天凌顾宸回家时,她们正在做烘焙。 苏琬笑得极开心,一看见他,就小跑过来抱住他,抓他的手摸自己的肚子,“我觉得我有点显肚子了,你摸摸,是不是?” 凌顾宸的手轻抚她只有一点点隆起的小腹,“嗯,比前几天明显。” “真的吗?”她喜笑颜开,“我们要女儿好不好?” “好。”他觉得自己永远无法拒绝她,“怎么那么开心?” “我每天都很开心呀,你看,”她拉他到桌边,“要消磨时间,王舒教我怎么给小孩子织衣服和袜子,我可以自己织了。” 凌顾宸看看桌上五颜六色的毛线,“你还会这些?” “是,”王舒微笑,“你们慢聊,我去准备晚餐。” 苏琬拿起一小块芝士蛋糕,用勺子喂他,“我刚做的,你尝尝。” 甜蜜的气息在口腔里化开,可凌顾宸心底觉得苦涩。 他什么都做不了了,她这样的笑容,他以后恐怕看不见。他们的孩子也看不见。 他不敢表现出来,只微笑着点头,“好吃。” “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食,尝一块就好,”她亲吻他的唇,然后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剩下的给罗安吃。” “嗯。” “抱抱我嘛。” 凌顾宸听话地搂住她。她开心地轻笑出声,“抱紧一点。” 他加重力度,低头吻她的脸颊,“会不舒服吗?上次怀孕,你孕吐很厉害。” “昨天吐了,今天还没有。再说吧,孕吐也没办法。” “抱歉不能一直在家陪你。” “没事,我很开心。”她说得真心实意,“秋肃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说要去个地方。” 她紧张起来,“你不能让他一个人的。” “我说叫罗安跟他去,他不肯。” “等他回来,我跟他说。” 入夜时分,餐厅里都是欢声笑语。罗安独享了大半个芝士蛋糕,晚餐接近尾声,韩秋肃才驾车驶进别墅。 苏琬小跑到门厅,担忧又指责,“你怎么自己开车?!你现在这样不能开车!” “抱歉,就这一次。” “有什么重要的事嘛,你可以信任顾宸的……” 韩秋肃笑着侧过身,他怀里趴着一只灰蓝色的短毛猫。 那细瘦的猫抬起脑袋,响亮地叫了一声。 苏琬欣喜地伸出手,“宝宝!” 宝宝跳进她怀里,用脑袋蹭她的下巴。 凌顾宸正帮王舒收拾碗筷,看见这一幕不免诧异,“你在哪里找到它的?” 苏琬幸福地贴贴它的脸,冲他神秘一笑,不回答。 “我以为要等个几天,还好,只等了半天它就回家了。”韩秋肃说。 “谢谢,”她感激地说。 “你开心就好。”韩秋肃宠溺地摸摸她的长发。 窗外是初春的枝芽,苏琬坐在浴缸边的小椅子上,给宝宝洗澡。她时不时摸摸隆起的小腹。抬眼就能看见韩秋肃、凌顾宸和罗安在阳台上闲聊。 她没想过她的幸福竟然能在这样的汹涌波涛中如此安稳。 枕头争夺战 晨曦微亮,凌顾宸动动脑袋,就听到耳边一阵阵连绵的撕咬声。 睁眼,看见那只长相丑恶的瘦猫在疯狂扒拉他的枕头。 他撑起上身,宝宝就愈加起劲,它死死咬住侧边的枕巾,连抓带咬,内里的枕芯都露了出来,它又坚持不懈地去咬枕芯。 凌顾宸还有点迷糊,抓抓头发,目光落在身边的女人脸上。 她睡得很安稳,瓷净的白色肌肤很诱人,嘴角似乎还带点甜蜜的笑意。 她的手搭在他的腰上。他微微一笑,俯下身吻她的唇。 “喵——”宝宝不满地叫出声,咬他枕头的行为更为起劲。 凌顾宸叹气。昨晚上床前,这猫硬是要跳到两人中间。他无奈,可是苏琬很宠它。他只得搂着他们两人睡。 一夜暂时安好,宝宝贴在苏琬怀里,额头顶住她的下巴,不给凌顾宸任何接近的机会。 哪知天光未亮,它就做起恶来。 听见猫叫,苏琬也微微睁眼,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凌顾宸宠溺地笑,“你看看。” 她这才看见宝宝还在疯狂地抓凌顾宸的枕头,抓一阵咬一阵,交替进行,一刻都不停。 她看着那破烂的丝质枕套和破碎的枕芯,忍不住大笑。 “好笑吗?看我这样被欺负?” “我昨晚刚给它剪了指甲。” “幸好你剪了,不然它现在划的就是我的脸。” 宝宝嘶叫一声,跳到凌顾宸后背,两只前爪一伸,猛打他的头。 凌顾宸缩了下脑袋,伸手抓它,它又跳回枕头上。 苏琬笑得快要喘不过气,还是抓住宝宝的两只前爪,把它拖进怀里,“哎呀,好了,宝宝别闹。” 宝宝在她怀里也不安分,扭过脸,冲着凌顾宸嫌弃地叫。 凌顾宸查看自己支离破碎的枕头,打趣道,“要不是你喜欢,我都不会让它进房间。” “喵!”宝宝抗议地叫。 “你别这样说,它听得懂。”苏琬紧紧搂住宝宝,温柔地劝,“别生气,我让王舒多买几个枕头。” “叫她买一车吧,我看一晚得坏一个。” 苏琬看到那枕头就忍不住大笑。她笑得这样爽朗,凌顾宸心中的那丝小郁闷也荡然无存,他轻轻吻她,“你再睡会儿,我下午会回家。” “嗯。” “你说,它要是把我脸抓坏了怎么办?你会看我不顺眼,就不要我了吗?” 她咯咯直笑,“哪会。你怎样我都爱你。” 凌顾宸满意地笑,“这还差不多。” 宝宝从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隆声。苏琬一直揉它的脑袋,“宝宝乖,再睡一会儿。等下妈妈给你做早餐,好吗?” 凌顾宸准备出门时,看到她们又睡着了。他的嘴角一直带着轻柔的笑。 第二天晚上,苏琬特意买了个太阳花形状的圆垫,给宝宝睡觉。 她把垫子放在右手边,把宝宝按在垫子里,好声好气地劝,“宝宝乖哦,不要咬枕头了好不好?” 它听话地在垫子上蜷成一团。苏琬开心地拍拍左手边的枕头,“新枕头。” 凌顾宸冲完澡,坐到她身边,摸摸她的鼻尖,把她搂进怀里。 她第一次怀孕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凌顾宸格外留心,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冲澡换衣服,他不想有任何从外面带来的气息,惹她不舒服。 苏琬的手刚揽住他的腰,两人的悄悄话没说上半句,宝宝就蹭地一下跳起来,窜在两人中间,从她的手臂里钻进去,把两人隔开。 “怎么了嘛,宝宝,妈妈一直在的呀……”她笑得格外开心,甜甜地哄。 凌顾宸又气又笑,“它就是不喜欢我。” “不会,它都不咬你的,说明喜欢你。” “不咬我就是对我的赞赏了?” “对啊,宝宝脾气不好,你知道的。”她的声音轻得像是在交换秘密。 宝宝四肢一趴,躺进她怀里,把她霸占了。凌顾宸想贴她都贴不到。 “你和它相处一阵就好了。” 凌顾宸试着摸它的头,它转过脸,嫌弃地冲他叫,“喵!” 它的模样实在丑陋,干枯的头上,毛发不齐,脑袋又尖又小,摊开身体趴在苏琬身上的样子像蜥蜴。 凌顾宸第一百万次对一位大美女对它的爱感到不可置信。 她说过把它当做夭折的儿子来养,看来所言不虚。他轻声吐槽,“母不嫌子丑。” 苏琬咬住下唇,娇嗔地在他肩膀上锤了两下。当着宝宝的面她不许任何人评价它的样貌。她坚持,“只要吃得好,营养跟上了,宝宝会变得很漂亮。” 凌顾宸忍不住笑出声。 苏琬被气笑,一个劲打他。宝宝配合她的动作不断发出警告的嘶叫。 凌顾宸觉得她实在可爱,笑得很开朗,下意识想去摸摸宝宝的头,宝宝扬起脑袋作势要咬他。他只好把手一抬,去摸美人的面庞。 她吻吻他的唇,“就让宝宝睡这里,好吗?” “只要你喜欢,不用问我。” “谢谢,我担心你睡不好。” “在你身边,睡得最安心。”他陪她躺下,“它叫你妈妈的话,那我不该是爸爸吗?” “你不是它爸爸,”她调皮地摸摸自己的小腹,“你是它的爸爸。” 凌顾宸心里满是激动的甜蜜和感动,他把她的手扣在手心。 宝宝满意地把头贴到她的下巴。 苏琬温柔地哄,“宝宝要当哥哥喽。” 宝宝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咕噜声。 凌顾宸好奇,“它不高兴吗?” “不是的,这样是很高兴很舒服的意思,我问过程医生。” “那它老对我咕噜是高兴吗?” 苏琬狡黠地笑,“不是。” 凌顾宸泄气地哼了一声,“反正它只对你好,我心里还算平衡。” “它和秋肃相处得也很好,它一定要跟着秋肃走。” “哼!”他愈发不屑,哼气如牛。 苏琬笑得双眼弯成一道新月,娇嗔地捏捏他的鼻子。他们就这样躺着看对方,怎么都看不够似的,要把对方印进瞳孔里。 不论在一起多久,都好像能有说不完的话。 在外人眼里,凌顾宸冷酷不多话,在她面前偏偏絮絮叨叨地爱说。她最喜欢听,笑得温婉又可人,像个小女孩。 他们一开始聊天,宝宝也安静了点。它躺在苏琬怀里,无所事事地把两只爪子舔了个遍,然后眯着眼睛睡着了。 他们牵着手说悄悄话,苏琬渐渐睡去之后,凌顾宸才舍得闭眼。 这一次,宝宝的打扰来得比昨天还要快。 当耳边又传来暴躁的撕咬声时,凌顾宸睁眼,看到窗外依旧是一片暮色。 他懒得看时间,干脆一把抱住苏琬,与她睡到一个枕头上去了。 宝宝整个身体都在凌顾宸的新枕头上四处乱跳,四只爪子一个劲乱刨,隔一阵就低头咬,一边咬一边乱叫。 它的爪子动不动就扯到凌顾宸的头发,凌顾宸也不生气,正好趁此机会终于把爱人整个抱进怀里。他贴上她的唇,饥渴似的吻了一阵。 苏琬感受到这份骚动,发出迷糊不清的呻吟,“唔……怎么了?” “他又咬我的枕头,不管了,”他故意大力亲她的唇,发出两声响亮的接吻声,“枕头归它,你归我。” “喵,喵!”宝宝轻轻叫唤两声,好似在抗议两人在它面前亲昵。 凌顾宸跟它争锋相对,在苏琬脸上一阵乱亲,亲给它听。 苏琬的睡意被这幼稚的一猫一人给笑没了,她揉揉眼睛,揽住凌顾宸。宝宝依旧坚持不懈地撕扯枕头。 她伸手摸摸枕头,下午刚送来的崭新的枕头,又被撕到枕芯了。 她赶忙把宝宝抱到一旁,按进那个太阳花的垫子里,连着垫子整个抱进怀里,她人也躺向左侧,“宝宝别闹了,睡觉。” 凌顾宸的胸膛贴紧她的背,依旧与她睡在同一个枕头上。他的手揽在她的腹部,一想到那是他们一直在期待的孩子,他在梦中都露出笑意。 宝宝安分了一点,苏琬怀里抱住猫,身子向后挪了挪,就贴在了凌顾宸怀里。 这姿势让她倍感安全与幸福。 凌顾宸轻吻她的肩膀,“睡了,晚安。” “晚安。”她摸摸宝宝的头,“宝宝乖一点,妈妈要睡觉,好吗?” 宝宝垂下头,爪子还在撕太阳花垫子。闹剧渐渐终止,他们又渐渐入睡。 早上醒来,她在阳光下才看清那枕头的惨状,枕套上沿都被撕成一条条的,成了流苏枕套。 她先是忍不住大笑,又看见凌顾宸那张怨念的脸,只得抿住笑容,“别气,给你换新的。” “你儿子不喜欢我。”他语调委屈。 “不是的,它不喜欢过家养生活。它总是自己在野外,喜欢扒拉东西。” “它就不撕你的枕头,要不是衣帽间有门,我很快就要没西装穿了。” 苏琬笑出声,小跑过去抱住他,贴着他的脸颊哄,“对不起,我替它道歉。” 他揽住她,“我没有生气。” “我给你换枕头。” “不用,它反正要撕,我就一直睡烂枕头好了。” 苏琬又忍不住爆笑,“你说真的?” “当然,”凌顾宸笑盈盈地看她,“一天扔一个,多麻烦,就这样吧。” 她笑得这样开心,好似这世上当真再也没有任何烦恼。 每次一走出家门,凌顾宸就面对着无数棘手的麻烦和条例。但他是这样留恋她爽朗的笑,从不在她面前提这些。 好在他可以与很多人聊司法上的问题,与罗安、韩秋肃乃至苏逸都可以。 他们一心给苏琬制造这个梦幻般温暖的家,即使只能维持不到七个月,他们也这样坚持着。 康复 韩秋肃的健身习惯没有改变,他可以靠左手做单手的俯卧撑,但右手连举只笔都会颤抖。 苏琬每天都要固定陪他,她坚信帮助他恢复是自己的责任。 每天清晨,餐桌上都会准备好新鲜的水果,苏琬醒来就抱起一大碗水果去健身房。 她的胃口越来越大,还酸酸甜甜地交替着吃个不停。刚到健身房与韩秋肃聊没几句,碗里的草莓就少了大半。 她也会做点简单的运动,韩秋肃或罗安会指导她的动作。 这心湖别墅里好像有了一个临时的小型的家。 白天的时候,宝宝就喜欢绕着韩秋肃走。他在健身房里做复健,宝宝就在他脚边乱窜。 有时它也会去花园里玩,苏琬也觉得神奇,她竟然没再担心它会再度离家,或许是因为她与韩秋肃都在这里。 韩秋肃做俯卧撑时,她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嗑数不尽的零食,与他聊天。 吃一阵就要吐,韩秋肃就跳起来跟着她跑去洗手间,照顾她。 她第一次怀孕时,他就没机会照顾她,一直觉得遗憾,这次更是尽心尽力。 凌顾宸也早已不跟他计较,或许是因为有了自己的孩子,才真正感受到那份宽慰的爱。 他穿好西装准备出门,看到两人站在窗边聊天。 苏琬的头发盘成一个简单的丸子,显得很可爱。 韩秋肃的右手握着一个橡胶球,不过是做简单的握紧动作,他的指尖都微微颤抖。 苏琬抱着个水果碗,温柔地劝,“慢点,你不要心急。” “嗯,那我慢点。”韩秋肃认真听着,眼睛盯着手里的球。 “再做几组就休息一下,陪我去画画。” “好。” 这样温馨的画面,凌顾宸再不计较,也不免翻出醋意来。他只是不能表现,他不想让苏琬觉得为难。 韩秋肃还深爱着她,但她的态度有时会很模糊。 连凌顾宸都不敢打破砂锅问到底,怕问出他不想听的答案来,干脆就装鸵鸟,反正她最后选的人是自己。 她笑得温柔,“加油,比上周好多了,对吗?” “确实。” “那奖励你吃个草莓。”她朝他嘴里递个草莓。 韩秋肃微笑,把心里的着急压下去。他经常会觉得郁闷,现在的他比不上先前的自己,甚至偶尔连基本生活都会受影响。 一个人因意外而变得残废,心里总是很难接受。 苏琬比他更了解这些,她是心理学博士,永远用最温柔的耐心开导他。 凌顾宸走过去,轻轻摸她的长发,“我会回来吃晚饭。” 她偏过头,粲然一笑,“好,我等你。” 他对韩秋肃也笑笑,“你们玩开心。” 她朝凌顾宸嘴边也递个草莓,“吃一个,好甜的。” 他微笑着接过。 他们都把这浅浅的悲伤深压心底,不再计较对方与苏婉的亲昵。因为谁都没有把握,或许七个月以后,她就再也不可能这样自由、快乐地陪伴任何一个人。 她不能再属于谁,他们的争抢也就没了意义。 眼下所有的幸福都像是一场残酷的倒计时。 五月初的夜晚,空气有一点暖风,也有些许凉意,是最舒适的时候。 苏琬很想去心湖边散步,但她不可以出别墅。凌顾宸便陪她在不大的花园里来来回回地逛,倒也算开心。 回了房间,她就四处找猫,“宝宝,宝宝,你在哪里?” 韩秋肃指指自己的房门,“它去我房间里了。” “我去抱它,”苏琬刚走两步,又回过头,“对了,你是不是要换绷带?” “嗯。” “现在我帮你弄。” “换什么绷带?”凌顾宸不自觉地跟着他们走过去。 韩秋肃房间的书桌上堆满药片和膏药。他在椅子上坐下,脱掉上衣,左手臂和后背一大片贴满白色的绷带,几乎看不见本身的皮肤。 宝宝坐在沙发上,懒懒地摇尾巴。 苏琬已经很熟练,小心翼翼地帮他撕下后背的绷带。 凌顾宸靠着书桌,随手捡起一盒绷带,读起说明来,“你要贴多久?” “医生没说,不过我感觉后半辈子都要这么贴。”韩秋肃淡淡地说。 凌顾宸看着苏琬的手扶在他半裸的后背上,郁闷地扯扯嘴巴,“你找谁不能换啊?要找我老婆?” 苏琬诧异地看他一眼,没想到他要为此吃醋。 凌顾宸心想:成天在一起,喂草莓我都忍了,半裸着摸来摸去算怎么回事? 韩秋肃不屑,“你有什么意见?” 凌顾宸扔下药盒,“你等着,我去叫人。” “这么晚了,叫谁啊,我换就我换呗,很快的。”苏琬制止他。 凌顾宸指指窗外,“那里,停着两辆警车,起码四个警员值夜班。我去给你叫。” 韩秋肃懒得搭理他,只顾跟苏琬说话,“就跟之前一样。” “好。” 一被忽视,凌顾宸就更生闷气,“这药味那么重,她怀着孕呢,你好意思吗?” 韩秋肃赶紧问,“这味道让你不舒服?” “哦,这个不会,凉凉的药草味嘛。” “就是不行。”凌顾宸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来。”苏琬把药膏递给他。 凌顾宸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哼”,“你叫我碰男人?没兴趣。” 苏琬和韩秋肃相视一笑。他右手臂的肌肉依旧很坚硬,但她想得出他这股使不出劲的苦闷,“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就跟我说。” 韩秋肃微笑,“我要天生是个左撇子就好了,现在硬是要练成左撇子。” “写字也不行吗?” “不行,写出来的字像蚯蚓。” 苏琬握住他的右手,在他身边坐下,陪他练习每个指尖。医生嘱咐过要做这样的复健练习,根据每个指头的恢复情况,他可以调整之后的手术方案。 她轻柔地发指令,“你动动食指。” 韩秋肃也盯着她的手,动动食指。 “中指呢?” 他的右手中指只能微微颤动。苏琬清楚他的情况,他的右手基本只有大拇指和食指还正常些,剩下的叁个手指几乎已经失去行动力和知觉。 她微微心疼,轻轻摩挲他的手指。 凌顾宸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你干嘛?” “医生说了,要经常做这个练习。”她认真道。 “他是中风了吗要练这个?” “顾宸!”她撒娇着提醒他不要再吃醋。 韩秋肃斜眼看着他,他的笑像是挑衅。 凌顾宸脸都白了一半,抓住她的手腕,把两人那握在一起的手分开,硬是从两人中间走过。他抓起一盒绷带,“我贴就我贴。” 韩秋肃不耐烦地转过身,苏琬忍住笑意,站起身让到一旁。 凌顾宸不出声地骂骂咧咧,开始给韩秋肃涂药。 苏琬站在一旁给他指使,“涂这里——贴这里——” “你这手法太差了。”韩秋肃吐槽,“不行就换人。” 凌顾宸把药盒扔在桌上,狠狠瞪他一眼。 宝宝忽然跳到床上,开始扒拉韩秋肃的枕头。 一听见那爪子的嘶嘶声,苏琬就紧张,赶忙去抱他,“哎呀,宝宝,你怎么回事……” 凌顾宸打趣,“原来不只是针对我。” 韩秋肃瞄一眼,“它经常这么玩,没关系。” 苏琬抱着猫坐到沙发上,“那它会咬你枕头吗?” “不会,就拍着玩。” 她微微皱眉,“可它天天咬顾宸的枕头,枕芯都咬破了。”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呀,他都睡了好几天破枕头了。” 韩秋肃笑起来,“连猫都嫌你烦。” 凌顾宸咬住牙根,才没气得一掌拍在他的右臂上。 韩秋肃无谓地摆摆手,“那就叫他去别的地方睡,省得招猫烦。” 苏琬噗嗤笑出声,随后就看到了凌顾宸那个怨念的眼神,赶忙收起笑容,“要不让宝宝睡在你这里?它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我也不用担心它。” “没问题。” 她喜笑颜开,“顾宸,你去拿一下那个太阳花的垫子。” 凌顾宸不高兴被指使,还被支开,但多少能睡个好觉,还是悻悻地去了。 他拿着枕头回来,又看见苏琬坐在韩秋肃身边。她握着他的左手,与他说笑。 “又怎么了?” 苏琬晃晃手里的指甲剪,“我帮他修个指甲。” 凌顾宸气得脸都歪了,“你连指甲剪都握不住?” “我帮他剪一下,很快的。他自己容易伤到。” “又不是叁岁小孩……”凌顾宸不满地嘟囔,还是在两人身边坐下,紧紧盯着他们的手,生怕有多余的讨人厌的动作。 “顾宸,你明天早上不是有会吗?先去休息?” 凌顾宸不可置信地瞪她。 “我帮秋肃把这里收拾一下,就去找你。”她耐心地劝。 “家里有的是佣人。” “去把,乖。”她笑着牵他的手,把他推了出去。 凌顾宸气闷,但还是不敢违她的意。自从她怀孕,他再也不敢对她说不字。 苏琬笑着吐吐舌头,重新坐到韩秋肃身边,“你别放心上。” “我知道。”韩秋肃也笑。 她看看斜躺在床上的猫咪,“其实我一直把宝宝当做我们的孩子来养。” “我看出来了。”他温柔地回。 “那是我们的孩子,”她轻声说,“可惜时光无法倒流。我现在终于又能有一个孩子,你……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我。” 韩秋肃认真看着她,“没事,你说。” 她鼓起勇气,语气却更轻,“我们无法弥补过去,但是,我知道你也有心结。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也把这个孩子看作是你的孩子,好吗?” 韩秋肃摸摸她的鬓角,“我一直都这样想,只是不敢说,怕你不高兴。” 她不由得红了眼眶,轻轻挽住他的手,“答应我,你会爱这个孩子。” “一定,我爱它就像我会永远爱你。” “我希望这个孩子可以治愈你的痛苦,因为它治愈了我的。” “好。”韩秋肃轻轻抱住她。 “我没法陪它长大,但你可以。” “别这样说,我们一直在先办法……” “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她眼里带着泪,笑容却是真挚的幸福,“认罪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要面对的是什么。这个孩子是意外之喜,我不能陪伴,但我只要确认有人照顾它、爱它,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韩秋肃内心五味杂陈,却再也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 他们都知道,现在没有承诺是可以被保证的,一切办法都像是安慰,只怕最后落得一场空。 他把她揽进怀里,轻声安慰着。 妙妙 苏琬轻轻带上门,凌顾宸就啪地合上手里的书,等着她开口。 她轻快地走过来,钻进他怀里,“你好幼稚啊,这都要吃醋。” “我有什么不能听的?”他的语气不忿,但手臂还是瞬间揽住她的后背。 “我要照顾一下宝宝嘛,怕它不高兴。” “还有呢?” 她笑得很甜,“别闹了。秋肃现在这样都是因为我,我要对他负责的。” 凌顾宸不悦地哼哼唧唧。他不反驳,只是闹脾气,把苏琬逗得直笑。 她主动地吻他的唇,左手温柔地摸摸他的胸膛,“乖。” “也行,”凌顾宸轻咬她的耳朵,“宝宝在的时候,都不敢跟你有亲热的行为。现在它走了,我们可以说点色情的。” 她笑得脸颊微红,拍拍那个破碎的枕头,“换一个吧?” “不用了,挺好。我要记得我不如一只猫的人生。” 他不让她转移话题,把她搂在怀里拥吻,唇齿激情地交缠在一起,他们的身体都燥热。 苏琬还是紧张,不敢太沉迷,“不行,要等胎儿稳定。” “好吧。”凌顾宸认输,手依旧不安分地捏她的臀,“我一直想问,你怀孕的时候会不想做爱吗?” “不是的,怀孕的时候激素乱,有个时期反而特别想要。” 凌顾宸皱眉,“那你怀第一胎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睡?” 她又气又笑,“神经病!” “你故意吊着我,知道这是玩弄我的手段。” “我怎么知道你那么贱啊?非要喜欢一个不乐意搭理你的女人。” “不是,只对你。” 她抱住他的脖子,与他甜蜜地接吻,“你是不是特别想要?我帮你吧。” 凌顾宸挑挑眉毛,“我怎么可能拒绝你的邀请。” 苏琬笑得害羞,跟他一起钻到被子里说悄悄话去了。“你看,怀孕的时候因为激素,我胸部又涨了。” 凌顾宸碰一下又收回手,只揽着她的腰,“好了,不让我碰你就别这样勾我。” 她爱极他这样不得不保持严肃的无奈神情,一个劲逗他。 身边的人为她焦虑到失眠,凌顾宸每天与律师开会,为她找门路。罗安与韩秋肃经常一起行动,纠结起黑道的信息和资源,想为她找一条生路。 他们每天都要神情严肃地密谈上很久,但都心有灵犀地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那个明明在旋涡中心的姑娘,却似乎最轻松。 他们的焦虑,她当然都清楚。她反而经常轻声细语地安慰,劝他们不用担心。 沃德集团受到的打击极其巨大,苏逸和约瑟夫几乎每天都被传唤调查,两人都被限制出境,上了边检的黑名单。她谁都没有见到,也想得出他们的焦头烂额。 新闻上循环播放沃德集团的丑闻。凌顾宸动用了手头所有的资源去干涉,把这件事的舆论矛头从苏琬身上移开。 因此在公众面前,关于她的信息少之又少。他甚至动用各种迷雾弹的策略,放出许多张不同人的照片,在各种论坛混肴视听。 目前看来,她受的影响反而最小,即使知道随后的清算都会集中在她的头上,她的快乐依旧没有任何伪装。 除了失去去湖边散步的自由,她真的觉得这是她人生最开心的一个阶段了。 怀第一胎时,她是那样提心吊胆,起初也觉得不爱那个孩子。孩子的夭折让她后悔至今。 随着时间的推移,腹部的隆起,她心里的幸福好似在水杯中慢慢溢满。过去的痛苦似乎都得到了补偿,失去的快乐逐渐回到生活之中。 过去这两个月,不论刮风下雨,都不影响她脸上的笑容。 她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抱躺在沙发上的宝宝,贴贴它的头,“宝宝,妈妈爱你哦。” 宝宝就算要出去玩,也会先等着跟她打个招呼。 她喜欢把宝宝放在厨房台面上,亲自把生鱼片剁得碎碎得,放进它碗里。 宝宝就乖巧地等着自己的大餐。 知道了怀中胎儿性别的那天,她兴奋地从轿车上跳下来,把韩秋肃吓得一趔趄,赶忙抓紧她的手臂,“慢点,慢点。” 苏琬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我知道。” 韩秋肃笑得极宠溺,“已经激动了一路了,歇会儿。” 她攥着他的手依旧颤抖,进了屋子就到处喊,“顾宸!顾宸!” 王舒答道,“凌先生说四点到家。” “那我等他。”她坐到沙发上,依旧激动得脚尖抖个不停。 “想好名字了吗?”韩秋肃陪着她。 她摇头,“想等知道性别了再取名的。” 宝宝跳上沙发,依偎到她身边。她开心地捏它的前爪,“宝宝,以后你就是哥哥。” 韩秋肃眼角也满是幸福的微笑。换做以前,他大概觉得把猫当哥哥的人脑子是进了水,现在连他也被她的浪漫想法感染,把眼前的场景视作梦想中的家。 凌顾宸刚进家门,就看到那个娇美的姑娘扑进他怀里。 那瞬间,所有的疲惫和担忧都一扫而光,他笑着把她抱起来,转了半圈。 苏琬兴奋地脸都涨红,“是女儿!我们有女儿了!” “真的?” “你高兴吗?” “当然,”他轻抚她的长发,“一定像你,很漂亮,像个公主。” “来吃饭,一起商量名字。”她拉着他到餐桌边,韩秋肃正翻那本板砖一样厚的字典,她用手肘碰碰他,“有灵感吗?有好听的字吗?” 韩秋肃的笑容里带着无奈,“我这两个小时看的字比前十年都要多。” 凌顾宸轻笑,拉她坐下,“先吃饭,不急。” 宝宝跳到苏琬身边的椅子上坐好。她一边摸它一边说,“之前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小名都没取。也不能叫宝宝——” 宝宝听到自己的名字,喵了一声。 苏琬笑得更开心,“因为已经有个’宝宝’了,小名要换。” 凌顾宸关切地给她夹菜,“宝贝,先吃饭,不急。” 韩秋肃也把剥好的虾放她碗里,“这个明虾,你喜欢的。” 凌顾宸暗戳戳地瞪他一眼。 宝宝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氛围,也想要加入,仰头叫了两声,“喵,喵——” 韩秋肃打趣,“你管它叫’宝宝’,它喜欢’喵喵’得叫,也像个小名。” 苏琬眼睛一亮,“好呀,很好听。” “哪个miao?”凌顾宸问。 她想了想,“要不小名就叫妙妙吧,女字旁那个。” 宝宝又叫了声,“喵——” “看,它喜欢,”苏琬宠爱地摸它的头,“谢谢哥哥。” 宝宝身子一斜,躺下开始舔爪子。 凌顾宸想了想,也笑得满意,“很可爱的名字。” 她询问地看向韩秋肃,“你觉得呢?” 韩秋肃给她剥着虾,点点头,“好听。” 谈笑间,他们为这小姑娘取名凌紫妙。晚上睡觉前,苏琬摸着自己的小腹,眼中洋溢的幸福怎么都散不去。 凌顾宸撑着脑袋看她,“睡不着?” 她摇摇头,笑道,“我好高兴,我就想要女儿。” “妙妙一定像你,我都想得出。” 她转过身,与他对视,“你知道怎么养女儿吗?你没有姐妹,你家都没女孩儿。” “哄着,宠着,捧在手心里。” 她轻笑,“你要记得,要给她无限的爱,耐心的爱。但不要宠坏了。妙妙只要开心就好,我对她什么要求都没有。” 他的笑容隐去,像是被刺中伤口,“我们会一起抚养她长大的。我有什么做错的,你再告诉我。” 苏琬的笑容不变,只是摸摸他的脸庞。 凌顾宸的心里骤然间发紧,痛得让他喘不过气。 她似乎不放在心上,“你会是个好爸爸,我知道。就算没有妈妈,她也有很多人爱……” “别这样说,”他下意识地打断,“我们一起,她不会没有妈妈。” “没关系的,顾宸……” 他紧紧搂住她,宽慰她也麻痹自己,“你什么事都不会有,你会看着妙妙长大。” 苏琬把眼泪埋进他的胸膛。他们互相安慰,互相也知道只是自欺欺人。 她不过伤心几秒,很快就恢复先前温柔的笑,牵他的手,撒娇道,“我又饿了,陪我夜宵。” “好。” 她的兴奋一点没消,顺手看看自己的产检报告单,亲亲B超照片上那个小小的影子,“预产期是11月,跟你一样。以后给妙妙庆祝完生日,就要庆祝你的。” 她这样幸福开心的模样,凌顾宸怎么都看不够。 她拉他到厨房,“我觉得妙妙以后可能会喜欢水果蛋糕。” “为什么?” “你知道我一天吃多少草莓和黄桃吗?王舒昨天给我买了五斤,我半天就吃完了。秋肃看我吃成这样,一个都不敢拿,生怕我嫌不够。” 凌顾宸静静地笑,一边给她准备夜宵。 苏琬甜蜜地贴着他,“我怀宝宝的时候你还记得吗?我那时候就爱吃沙拉和零食。怀着妙妙,开始疯狂吃水果。” “好,妙妙生日的时候我给她准备水果蛋糕。” “妙妙馋樱桃了。”她嘟嘟嘴巴。 “明天给你运两箱来。” 苏琬从背后搂住他,把头靠在他的后背上,笑得合不拢嘴。 鱼死网破 凌顾宸回来之后,先道歉,说下午脱不开身,问她有没有被约瑟夫找麻烦。 她的状态很轻松,他才放心。 晚饭时,韩秋肃回来,说宝宝没有受伤,他顺便给猫买了些玩具。 苏琬开心地接过宝宝,一边逗它一边与王舒聊天、织帽子。 凌顾宸和罗安在阳台上抽烟,听说了下午的事,又听说罪证是她自己交给警署的。凌顾宸轻声叹气。 她是倔强的人,他有时真是怕极了这份倔强。因为他已经知道,她一旦下了决心认罪,就再也不会听他的话。 女儿的存在也不会改变她的主意。 他忍不住去望苏琬的脸庞,她正用毛线团逗宝宝,笑得格外明朗。 他不想失去这样明媚的笑容。 韩秋肃也走过来,点了支烟。叁人开始认真商量起对策。 待到月亮挂上枝梢,凌顾宸才走回房间。他听到两个女孩轻快的嬉笑声。 苏琬扶着王舒的手臂,站在体重秤上,“我体重增加得比上次快。” “怀第一胎的时候你几岁?” “那时候才25呢,吃什么都不见胖的。” 凌顾宸凑过去,轻轻扶住她的背,瞄一眼体重秤,“你是该胖点,我看着安心。” “妙妙健康就好,”苏琬娇嗔地笑,“你们聊完了?” “嗯。” “有时间帮我洗头吗?我现在洗头洗澡都好累。本来叫王舒帮我的,你要是不忙……” 凌顾宸利落地把她打横抱起。她笑得极开心,“我现在很重了,你留心点。” 他的动作一点不受影响,还是逗她,“确实重,我的腿在发抖。” 王舒也微笑,“小姐还需要点什么吗?” “帮我拿盒樱桃就行了,谢谢。” 苏琬躺在躺椅上,仰头看着凌顾宸。他把洗发水在手心打出泡沫,细心地给她一点点打湿头发。 她盯着他的眼角看,笑容与樱桃一般甜蜜。 “我第一次给女人这样洗头发,”凌顾宸小心翼翼地揉搓着她的长发,“你上次怀孕的时候谁给你洗的?” “孙姨呀。” “那时候怎么不叫我?我要是知道一定会帮你的。” “得了吧你,”她笑嘻嘻地把一个樱桃递到他嘴边,“马后炮。” 凌顾宸吃下樱桃,“我说真的。” 她回忆起来,“想起来那时候的暧昧也好有意思。” “我都快被你逼死了,有苦难言,就你觉得有意思。” 她嘟嘟嘴,“我喜欢你那时候用心追我的样子嘛,不像在一起的情侣,会觉得双方做什么是理所应当的。” 凌顾宸极用心地给她按摩头皮,苏琬笑得很满意,“以后你也要这样给妙妙洗头发的。” 他看她一眼,把心里的苦涩压下去,“当然。” 苏琬亲昵地摸摸他的脸颊,“你一定是个好爸爸。” 凌顾宸俯下身,亲吻她的额头。 苏琬拿起手机,“我要给妙妙买个毛绒娃娃,你看这个小企鹅好看吗?这个胡萝卜也可爱。” “你那只兔子和泰迪熊呢?” “那是宝宝的,给妙妙要另外买。” 凌顾宸笑得宠溺,“好。” “买好了我寄到山庄别墅里去的,你记得给妙妙。” “嗯。” 她舒服地吃着樱桃,刷着购物网站。凌顾宸给她洗完头发,又耐心地给她吹干。 她笑嘻嘻地吻他的嘴唇,“谢谢,你最好了。” 只要她这么说,凌顾宸就心甘情愿为她最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她坐到床上,又开始看小女孩的裙子。凌顾宸收拾好浴室,坐到她身边,看了许久,才开口,“笛澜,我们谈谈。” “嗯,怎么了?” “下周何征铭要来找你,今天我就在跟律师团开会,苏逸的律师也在。” 苏琬微微坐直,把手机放到一旁。 凌顾宸紧紧握住她的手,“你要翻供。” “第一次录口供我就认了,法院不会不看这一点。” “这些交给律师。” “我知道你担心,但是我已经决定……” 凌顾宸凑近她,为了与她平视,他跪在床边,把她的双手按在心脏上。 他眼里满是悲伤,苏琬一看就红了眼眶,哽咽地说不出话。 “就当为了我,为了妙妙,好吗?” “我这么做,就是为了妙妙。为了她,我什么都不怕。” “我以后怎么跟她交代?”他吻住她的手,“她没有妈妈,都是我的错。我连你都保护不了,眼前的权势都是空的……” “她不会怪你。” “我会怪我自己。你听我的安排,只要你走我安排的路,妙妙就不会失去妈妈。” 苏琬把手抽出来,认真的眼神里透出恨意,“我认罪,就是要把我爸拖下水。只要他在一日,你就不得安宁,妙妙也不得安宁。” “我知道,这事交给我……” “不,你不知道!”她颤抖着嘴唇,“他害死我母亲,逼迫我,控制我。我绝不让妙妙过这样的日子。我要是想活命,现在就可以逃去瑞士。但我不,妙妙一定要跟着你,我死在监狱里都无憾。” “他还能活几年?因为他把你的生命搭进去不值!” “当年,我母亲为了我的自由,就是用死同他抗争。你或许不明白,但我感同身受。他是疯狂的人,我身上流他的血,感受得到这份疯狂的恐怖。我若是不彻底把他逼走,他会用余下的十几年回来骚扰你,骚扰妙妙。” 凌顾宸低着头,困恼地抓着头发。 苏琬跳下床,焦躁地来回踱步。 她身上有一种暴烈的疯狂,是刻在基因里的决绝。她是约瑟夫的女儿,与那疯狂的家人一脉相承。凌顾宸看出她想鱼死网破,而他怎么都劝不住。 她掌控他的第一步就是逼他发誓,要把女儿放在第一位。 现在他根本无法逼迫她,他只能顺她的意。 “我一旦安全,他也能脱身。”她气愤地摆手,“你就失去当前独当一面的局势,无法强势压他一头,你怎么保护妙妙?” “我能保护妙妙,也能保护你!我发誓!” “我不想看见任何风险,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压实,我要确认妙妙的一生安稳无恙,不然我死都不安心。” “笛澜……” “你不要劝我了。我与他的仇恨是从我母亲那里就开始。我知道他爱她,爱极了也恨透了。他看我的眼神就是这样矛盾。”她摸摸隆起的腹部,语调又温柔下来,“我理解我母亲的选择,等妙妙长大了,她也会理解的。” 凌顾宸的双手攥成拳头,蹦出青筋。 苏琬挥挥手,把这阵忽然翻涌上来的疯狂情绪挥走。她与他一起跪着,两人抱在一起。 “顾宸,我想度过我这一生最美好的家庭时光,我们叁个人,好吗?” 凌顾宸抱着她,紧紧抿住嘴唇,不愿回答。 “你也别去想了。我们不要吵架,我想要每一天都这样幸福。” “我不能没有你。”他只觉哀恸。 “没事,会好的。”她却笑得温柔。 凌顾宸嘴上让着她,实际上一点也不肯放弃。苏琬再度认罪,把主谋指认为约瑟夫。 律师团给她安排精神鉴定。她自己是做这一行的,清楚其中的文章和套路。 她有家族精神病史,前些年又有躁郁症和抑郁症的确诊记录。律师团开始就这一点大做文章,为她做辩护。 她脱不了罪,顶多被关押在精神病院里。她一点都不想被那些精神药物弄坏脑子,宁可坐牢。但凌顾宸坚持不让她去监狱里受苦。他私下准备把精神病院买了,至少让她过得好些。 他答应过她不再提这件事,以免又产生争执,于是只是私下安排。 苏琬那么了解他,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她装无知,不干涉他这傻了吧唧的精神病投资。 因为她不在乎别人的安排,她总是有自己的计划。 现在的她只想把每一天都过得幸福。 做产检这天她正看着宝宝吃饭,韩秋肃便进了厨房,与她打招呼。 “早呀,昨晚睡得好吗?” “还不错。凌顾宸不在?” “嗯,他有事,很早就出门了。”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她笑得甜蜜,“你单手不方便。” “不方便揍人,确实。”韩秋肃微笑着打了个鸡蛋,“做个早饭没问题。” “今天我们要去医院。” “我记得。” 邓会泽和宋临送两人到医院,身后还跟了两辆警车。他们两人都算是VIP级别的病人了,到了医院都直接去私人区域,谭院长早就候着。 一进检查房,医生旁边的男人就转过脸来。 苏琬惊喜地尖叫,扑进他怀里。 覃沁微笑着紧紧搂住她,“丫头,你脸又圆了。” “啧!一开口就讨人嫌!” “圆点好,健康。我看得出来你,你这种状态我最放心了。”覃沁捏捏她的鼻子。 “好久没见你,你怎么样?”她轻声问。 “我很好。抱歉,你那一带是舆论中心,我不方便去看你。” “没事的,我被照顾得很好。”她转过头,与韩秋肃会心地笑。 韩秋肃客气地点点头,“那你们聊着,我去见我的医生。” “嗯,一会儿见。”她看着他离去,才重新看回覃沁,“恭喜呀,芸茹怀第二胎了。” “你知道了?”覃沁笑得甜蜜。 “嗯,顾宸告诉我了。她预产期什么时候?” “比你早一个月。” “男孩女孩啊?” “男孩,”覃沁笑得幸福,“芸茹就想要个女儿,可惜了,还得等下一胎。” “等我的妙妙出生了,她可以带着玩。”她笑得眯起眼睛,“爸爸带总是关注不到细节。” “说起这个,我有事跟你谈。”覃沁把她拉到角落里,病房里的医护都会意地背过身去。他压低声音,“我知道你提防约瑟夫。这次芸茹跟你的产期这么近,我安排你们住一层楼。她就在这里坐月子,等妙妙出生,送到她那里去。” 苏琬猜出他的计划,感激地几乎掉泪,“谢谢。” “约瑟夫要是敢使手段,我就敢把妙妙的出生证明改了。就说芸茹生了龙凤胎,出生日期也改,他想查也查不到。你放心。” 心中的唯一的不安和牵挂好似都消失,她哭着抱住覃沁,“我只害怕这个……谢谢你帮我……” “我当然会帮你,一定的,不用哭。”覃沁为她擦眼泪,“虽然我不能照顾你,但你记得我在。” “你照顾好芸茹就行,我现在很开心。只要妙妙不被抢走……” “绝不会发生。我与芸茹商量好了,她会照顾妙妙。” 苏琬感激地点点头。 “之后的计划,都听我哥的安排,知道吗?不要自作主张了。” 苏琬抿住嘴唇,还是点头。 “你就是喜欢这样,闷声不响闹个大事。你越装乖我就越害怕。” 她微笑着轻抚他的胸膛,“对不起嘛。” “现在还年轻,上了年纪,要被你弄出心脏病来。”他搂住她,“好了,做检查吧,我陪你。” 产检结束后,他们还一直坐着聊天,他们互相分享起照片来,不时笑得前仰后合。 一直到韩秋肃的复查结束,才把她接走。 一见钟情 肚子越来越大,苏琬的心情也越来越好。她怀孕不易,即使现在怀上了也时常感到不适。但内心的幸福完全可以把这不适盖过去。 别墅里整天都放着轻缓的古典乐,她不让任何人在这种环境中来跟她提官司的事。 她拒绝了所有的焦虑和不安,不想让这种情绪影响到妙妙。 叁个男人要聊公事就得溜到阳台上去。 吃过晚饭,她就斜倚在沙发上,抱着宝宝看电视。 宝宝总是对她的孕肚很感兴趣,来来回回绕着走。过去这几个月,她自己织了许多婴儿的物件,从帽子、手套、袜子到孩童的针织小挎包,琳琅满目。 她不时拿起欣赏一番,笑得极甜蜜。 韩秋肃在她身边坐下,帮她整理各式各样的毛线。 苏琬懒懒地斜倚着,把浅粉色的针织帽放到宝宝头上,宝宝不高兴地用爪子扒拉。她轻笑着取下,“宝宝不喜欢这些,不然我想给它织衣服。” 韩秋肃轻笑,“不用了,它碰到布料都要撕。” “你摸摸,妙妙很好动诶。”她轻抚自己的腹部。 韩秋肃笑笑,用手感受她肚子里那个女婴的胎动。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爱一个人到这个地步。他真情实意把她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 “我觉得她能听到声音,所以家里都要放音乐,”她悠然地晃着脚,微微仰头,看到凌顾宸和罗安在角落里谈话。 她已经不管他们密谋个什么劲,因为她狠起来的时候,这些男人都得让步。就像现在,她把后半生的自由搭进去,他们也不敢多说。 “顾宸,我要吃葡萄。” 凌顾宸点点头,就给她洗葡萄去了。 他捧着葡萄出来,就看见沙发上躺着的简直是女王。韩秋肃轻声细语地哄着她,她左手边躺了只丑恶的猫,对除了韩秋肃以外的每个人都龇牙。 罗安已经好多天都不能靠近她一米以内了。他们要说话时,苏琬得死死把猫扣在怀里,罗安才会不挨咬。 凌顾宸迎着宝宝的不屑目光,给她喂了颗葡萄。 她拍拍他的手,“你要跟妙妙说说话。” “好。” “你们都要,每天跟她说话。”她碰碰韩秋肃,“你是她的韩叔叔。她熟悉了你的声音,以后就会很亲的。” 他们又开心地聊起天来。 凌顾宸抿着嘴巴,候在一旁,一脸醋劲。 隔了半天,苏琬才说,“你坐嘛。” 凌顾宸朝宝宝努努嘴,宝宝对着他瞪眼睛,一副“你敢坐我就给你一爪子”的轻蔑神情。 苏琬乐不可支,赶紧把宝宝抱进怀里,“宝宝一定是个好哥哥。”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凌顾宸终于得以坐下。 “它会陪着妙妙的,我问过了,它答应了。” 宝宝轻轻“喵”了一声。 凌顾宸说不过她,只得一个劲喂她葡萄。她就把沙发上的针织物都拿给他看,每一件都精致可爱。 她靠在凌顾宸怀里,又与韩秋肃聊得很开心。 这样的局面自然是一团乱麻,但她不想管了。她没有几天的幸福日子可以数,干脆只让自己开心。 夜晚睡觉前是难得的独处时光。 苏琬买了几本童话故事,轻声细语地读着,希望妙妙可以听到。她知道自己没法这样给她讲故事。 凌顾宸就撑着脑袋,微笑着看她。 有时候他想跟她咬耳朵,苏琬就捏他的嘴巴,不许他当着女儿的面说私房话。 他只觉得她是个负责又可爱的母亲,笑得更为宠溺。 这几个月的时光是如此轻快又惬意。苏琬在这里度过盛夏,迎来美好的秋天。 她给妙妙织好的衣物堆满了两只箱子。休息的时候,韩秋肃就陪她打游戏,宝宝总把屏幕上跳动的小人看作鸟,不断扑屏幕。 她经常笑得前仰后合。 她研究编织的时候,韩秋肃则研究单反。她被囚禁的生活,反应在摄像机里却如此温馨。 凌顾宸回家时,也喜欢翻翻这些照片,他可以知道她是如何度过每一天。她笑得这样可人,坐在泳池边吃西瓜的可爱模样,与宝宝躺在沙发上休憩时的乖巧模样,他都很喜欢。 他们连照片都要抢,经常有种“分赃不均”的矛盾。 苏琬敲他们一人一个脑壳,勒令不许抢。照片都被好好存在一个首饰盒里,以后留给妙妙。 越接近预产期,别墅里的氛围就愈发紧张。 苏琬拒绝交流,不论他们想把她偷摸着送去瑞士,还是送去精神病院,她一概不管,她心里只有妙妙。 九月底,她的脸色莫名一天天苍白下去。她只觉得是自己身体不好,肚子大了以后,她的睡眠质量变差。 凌顾宸离去时也轻手轻脚的,不想打扰到她。 额头好似有虚汗,让她格外恍惚。她疲累地睁不开眼,耳边却一直传来宝宝的嘶叫。 她下意识地拍拍它的头,想哄哄它,却发现累得说不出话。 宝宝嘶叫地越来越大声,它一个劲扒她的被角,在她身边来回地转。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有点意识,周身依旧虚弱,但宝宝不间断地叫,看她醒了,它就用脑袋蹭她的脸,好似要把她抬起来。 她摸摸它,轻声问,“怎么了?饿了吗?” 宝宝用爪子扒拉她的被子,她抓了抓被子,忽然感到腹部传来一阵细微的疼痛。 她以为是妙妙动了,摸摸肚子,还是发现自己虚弱得无法思考。她迷迷糊糊掀开被子,宝宝跳到她腿边,扒拉她的裙角。 她动了动身子,看见一道血痕,血量不多,但她瞬间就吓醒了。 她脸上没了血色,五年前那刻骨铭心的恐惧好似又把她湮没。 她惊慌地喊,“顾宸!” 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大喊的力气。 宝宝像是从床上弹射出去,飞奔到关着的卧室门边,用指甲划门,嘶叫着,“喵!喵!” 她强撑着坐起来,猜到现在凌顾宸不在家,只得喊,“秋肃!秋肃!” 韩秋肃听到门边传来的指甲刮门板的声音,进来查看,看到她惊慌失措的神情。 他看到床单上的血迹,赶紧扶住她。他的左手稳稳地护着她,可右手一使劲就抽筋似的疼。他没法抱她,但强忍着疼痛去够电话。 她害怕地掉眼泪,“不要……我的妙妙……别再这样……” “不会的,”韩秋肃安慰道,“你没有在流血了,没事的。” 她握住他的手,恳求地哭,“你要保住妙妙啊,求求你,这一次她一定要没事啊……” “别哭,我答应你。” 心湖别墅离瞳山医院不远,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她在救护车上依旧紧紧握着韩秋肃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好在胎儿的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她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产,不愿冒任何风险,谭昌便安排她住院。 她的身体本身就难孕,这次怀上,肉体上的苦一点没少,只是她心里觉得幸福。 出血是流产的征兆,胎儿快要足月,谭昌给她两个选择,一是现在就剖腹产,二是时刻观察胎儿的情况,只要稳定就等待。 但她为此要多受很多苦,这一个月她都要平躺在床上,以这样极端的方式养胎。 她想都不想便接受这个方案,她不在乎受苦,只要给女儿最安全的出生方式。 凌顾宸很快感到,去握她的手,“笛澜!” “我没事了,”苏琬情绪稳定了,对他笑笑,“别担心。” 他舒口气,“发生什么事?” “有点出血,但是妙妙没事。” “我关心你,你有没有事?” “保险起见,我就这样躺到妙妙出生。在医院里,监控胎心,有点不对劲就进手术室,没事的。” 凌顾宸脸色惨白,还是有点缓不过来,他试着平复心绪。 苏琬安慰地摸他的脸,“你还有事就去忙吧,秋肃会陪我。” “不重要,不重要。”凌顾宸摆摆手,在她身旁坐下,坚定地握着她的手。 “我可能要睡一会儿,有点累,没法陪你说话。” “嗯,你睡。” 韩秋肃也轻声道,“睡吧。” 她又闭上眼,昏沉沉地睡去。梦里她依旧有点不安,好像梦见空虚又缥缈的宇宙。 谭昌先前就告诉过她,她其实不适合怀孕,能留住孩子已是幸运。她总是不甘,总觉得对不起那个夭折的儿子,非要豁出性命去再拼一次。 这一个月,说长也不长,可每一天都是折磨。 她甚至不敢有大动作,连吃饭也只是侧着脸,吃最简单饱腹的食物。她的头发盘在头顶,手上挂着营养液,像是做月子。 白天都是韩秋肃陪她,凌顾宸则晚上来,给她按摩小腿和手臂。 凌顾宸用毛巾轻轻地给她擦脸,她笑得害羞,“你没见过我能邋遢到这个地步吧?” “是吗?”他故作认真地打量她,“邋遢的时候都那么漂亮,打扮起来可怎么办。” 她咯咯地笑,“我都觉得我发臭了。” 凌顾宸把她的手放到唇边,闻一闻,亲一亲,“是你的香气,我闻得出来。” 她笑得甜蜜,“顾宸,你答应过我的。” 他的神色暗了暗,“你们都会没事的。” “我不知道……” “别这样说。” “我不能再失去孩子了,你看着我。” 凌顾宸叹气,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凑近她。 “我不会主动放弃的。我只是……如果再出意外,”她紧紧攥住他的手,“一定救妙妙,答应我。” 他低着头,许久不语。苏琬没法逼他,她看得出他很难受。 可他再望向她时,她才发现他掉了两滴眼泪。 他从没这样脆弱过,从未在她面前哭过。他是她见过最坚强的人,她见过他动容,没见过他的眼泪。 她轻轻摸他的脸颊,“顾宸……” “我觉得我没用,连你都保护不了。” “我一直依赖你的保护而活,”她温柔地安慰,“与你在一起,我很有安全感。” “我总是在想,我真的能与你分开吗?这个答案越来越清晰,我不能让你离开我。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我总觉得生活里少了一块拼图。” “现在多了一块了,我们有个女儿。” 凌顾宸疼惜地摸她的脸颊。 “只要妙妙没事,之后我都听你的,好吗?不论你安排我出境,还是去精神病院……” 他猛地吻住她的唇,留恋地贴着她的脸颊,“你知不知道,我多想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 苏琬又哭又笑,“为什么?” “我发誓我会好好对你,一分一秒都不浪费。” 她的眼泪滴在枕头上,嘴角的笑却格外甜蜜,“我也没想到会与你在一起。” “以前你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我想通了,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她噗嗤笑出声,轻柔地贴他的唇,“你都编这话哄我了?” “第一眼我就觉得你漂亮。” “你那是色欲熏心,哪有感情可言。” “你出现,像是命运。可我知道我不能用感情去看待你,我用理智压和算计过所有的情感。但一看到你与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就不舒服,吃醋,生气。” 苏琬笑得眯起眼,乐了一阵才发现,他竟然是很认真地在说这句话。 他缠绵地吻着她,“我犯了大错,我只想从开始就专心致志地爱你。” 她忽然感动地说不出话,只是笑。 “笛澜,你是我唯一的家。” 她亲昵地搂住他,“没有如果了。但我现在一样开心,我们一样很幸福,对我来说足够了。” “我不想与你分开了,还有妙妙。” 苏琬紧紧搂住他,他们又哭又笑地拥吻着。“我答应你,我和妙妙都会在的。” 分离 这一个月,凌顾宸一步都不敢走远,就是晚上陪夜,他也握着她的手,趴着睡。 苏琬清楚自己劝不了他。他们心中都明白,这像是一个倒数。 在一起的时光越来越少,也就越来越珍贵。 仅仅是握着他的手,她都觉得安全。 她每天都受苦,躺得脑袋充血、发晕,还是不敢有大动作。但她咬着牙把这些难受忍下去,只为让女儿的出生更安全。 在阵痛来临的时刻,苏琬心中恐惧又期待。 失去第一个孩子的可怕回忆又涌上来,在每一阵疼痛的间隙侵袭她的感知。 焦躁等待的同时,她还叮嘱韩秋肃,“宝宝在家还好吗?” “它很好。” “你照顾好它呀。” 韩秋肃按住她的手,温柔地安慰,“别担心,什么都别担心。” 她不知道随后会发生什么,或许她的身体又会吃不消,一睡便不醒。就算她没事,几天之后她也再不能见到妙妙和家人。 她不怕死,只觉得在这个时刻放心不下,因而焦急。 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无从说起,心里只剩愧疚。她疼得流泪,坚强糖衣下包裹的脆弱都显露出来。 她抱着韩秋肃轻声地哭,“对不起,我觉得我这辈子都对不起你……” 韩秋肃紧紧搂住她,“别这样说。” 凌顾宸别过脸,垂下目光。他知道她的心结,更是不会在这样几乎接近生离死别的时刻干涉。他比她更伤心。 她哽咽着,说的话都不成句。韩秋肃一直哄,哄了许久,她才平静一些。 这些天,她做的都是这样的托付,托付韩秋肃照顾好宝宝,托付凌顾宸照顾妙妙和她弟弟。 谁都不愿去想那个糟糕的可能,但都不愿提。 生产的过程也不算顺遂,她疼了半天,还是无法顺产,医生把她送进手术室。 闭上眼的那刻,她像是又掉进那个灰霾色的,诡异又温馨的梦境里。 四肢渐渐恢复知觉,像是有温暖的流水缓缓抚过皮肤。苏琬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到病房里一片朦胧的白色灯光。 那个熟悉又让她感到安全的声音轻柔地唤她。 她动动干涸的嘴唇,“顾宸?是你吗?” 凌顾宸扶着她坐起来,“要抱抱妙妙吗?” 她终于看清床边小摇篮里那个裹在水粉色襁褓之中的小小身影。 她释然地笑,欣喜地点头。王舒把妙妙小心翼翼地抱起,递给她。凌顾宸催着她喝点水,她匆匆喝了一口,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妙妙身上。 怀里像是有团软软的棉絮,温柔又脆弱。 初生婴儿的皮肤泛着红色,又皱皱的。她闭着的小眼睛微微颤动着,额头有几缕浅褐色的蜷曲头发。 苏琬移不开目光,搂着女儿的模样像是珍藏着昂贵的珠宝。 凌顾宸微笑道,“像你,是不是?” 她贴近他怀里,激动地又开始掉泪,笑容却真挚,“那么小呢,都看不出。” “我看出来了,”他用手指摸摸妙妙的脸颊,“大眼睛,头发带点自然卷。” 苏琬笑得很开心,忍不住低头,亲亲女儿的面颊。妙妙的嘴唇动了动,继续睡着。 凌顾宸轻柔地吻苏琬的唇,他的眼里满是柔情蜜意。她醒来的那一刻,他也终于如释重负。这几个月,他的煎熬一点没少。 “你现在就遵医嘱,好好休养。放心,医生签字以前,谁都不能带你走。” 苏琬点点头。 他压低声音,“我都安排好了,放心。” 她倒是不怎上心,只在乎妙妙,“别想那些没用的,我要陪妙妙。” 凌顾宸宠爱地摸她的长发。 苏琬的精神渐渐恢复,术后一周,她终于能下床走动,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红润。她最爱在病房里来回走动着,哄怀里的女儿。 妙妙饿时会发出娇憨的哭声,十分可爱。 韩秋肃定时来陪她,她把妙妙递给他,笑道,“你抱抱。” 她第一次在韩秋肃那菱角分明的硬汉面庞上看见犹豫与疼惜混杂的表情,他小心翼翼,想抱又缩回手,“我怕我抱不好。” “哪会。”她轻轻把妙妙放进他怀里。 “我担心我的手……” “没事的,她很轻,你单手就抱得住。” 韩秋肃左手搂住那个小小的襁褓。妙妙好奇地看看他,不哭不闹。 她的眼睛与苏琬很像,瞳孔是宝石般的浅铜色。 韩秋肃笑得愈发温柔,“她像你。” “真的吗?她那么小,都没长开呢。” “她是不是挺喜欢我抱的?” “当然。”苏琬摸摸妙妙的脸颊,对上韩秋肃的目光,轻轻拍他的肩膀。 他们心中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妙妙的到来正慢慢将这个伤口愈合。他们不必多说,就能从对方的眼神里感受到这份宽慰。 韩秋肃一开始还犹豫,不过几分钟,就对抱着婴儿的奇妙感受变得爱不释手了。 他哄了会儿妙妙,才同苏琬谈正事,“我们已经安排好送你回瑞士,苏逸会来接你。” 苏琬的情绪毫无波澜,她没兴趣之后的旅途,眼中只有尚在襁褓中的女儿。 “笛澜,你要听我们的安排。”韩秋肃苦口婆心地劝。 她知道这是他们打通黑白两道,运用各种人情和威胁弄出的一线生机,给她一次逃亡的机会。她漫不经心地点头,“嗯。” 韩秋肃看出她不愿多谈,但好在这件事上,她也是身不由己,闹不出其他幺蛾子。 “我会送你去,带着宝宝。” 听到宝宝,她才欣慰地笑笑,显得高兴了些。 韩秋肃不露声色地叹气。 不只是他,凌顾宸也一样劝。他自然不舍得与她这样分离,但只要她能自由地生活,他就接受忍痛割爱的局面。 苏琬不争辩,草草地答应。更多时候,她都只想与他们聊妙妙。她的目光似乎没法从妙妙身上移开,妙妙伸伸手,动动脚丫,就能让她笑得格外开心。 妙妙发出含糊不清的嘤呜声,她就试着与她对话。 妙妙是个很爱笑的小姑娘,不过两周,他们就发现了这一点。她笑的时候眯着眼睛,嘴角向上弯,惹人怜爱。 出了这道门,等着她的就是无尽的卷宗和蠢蠢欲动要让她归案的警署人员。苏琬却心无旁骛,每晚抱着女儿在窗边看月亮。 快到了一个月的时候,覃沁来看她。他穿着医护的制服,胸口挂着证件。 罗安跟在他身后,进来以后,他就用身体抵住门。 覃沁推着医院的餐车,掀开上面盖着的白布,把一顿丰盛的晚餐一样样放在茶几上。 苏琬见到他便十分开心,“你穿这样很专业。” “那是,职业特工,穿什么像什么。”覃沁嘚瑟得拉拉工作牌,“而且凭我的医学知识储备,当个赤脚医生没问题。” 她笑得眯起眼睛,“芸茹怎么样?到现在都不能出院,岂不是闷坏了?” “放心,只要能帮你,她怎么都坐得住。”覃沁关切地看看她,“你精神不错。” “嗯,你抱抱妙妙。” 覃沁从她手里接过婴儿,感叹道,“抱女儿和抱儿子真是不一样。抱女儿的时候,说话都不敢大声。” 苏琬笑着笑着又红了眼眶,然后不舍地扒着他的手臂。 “没事,”他轻声劝,“我一会儿再走,你再陪陪她。” 她点点头,泪水像珠子般掉落,好似烫伤她的脸颊。 覃沁心疼地给她擦眼泪,“只是短暂的分别。” “我知道。”她拼命把抽泣声压下去,不想让妙妙听见她的哭声。 “妙妙有两个哥哥,我们都会疼爱她。”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是誓言。 “谢谢……”苏琬最后轻轻吻吻妙妙的脸颊,“走吧。” 覃沁单手抱着妙妙,单手把她搂进怀里,“在瑞士好好照顾自己。” 苏琬垂着眼擦泪。 覃沁在餐桌上垫了软垫,把妙妙放在其中,盖上送餐时的布。看上去只是个水果篮子。 妙妙睡得十分安稳,一点不知此刻的分离。 覃沁重新戴好医用口罩,推着餐车,走到门口时,他与罗安会意地点点头。罗安给他打开门,看着他在门口的警员面前离去,才重新关好门。 苏琬看看桌上的晚餐,毫无胃口。她望向天空中的月亮,那月色在她的泪眼中朦胧一片。 罗安走到她身边,“决定了吗?” 她擦干眼泪,语气变得镇定又冷血,“我早就决定了。” “接受我的提议?” “这对我来说无足轻重。我不怕跟他一起死。” “我知道。”罗安与她并排站好,指指对面建筑最上方的露台,“那个位置。” 苏琬微微扬头,“自然。” 罗安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去。 “罗安。”她忽然轻声唤他。 罗安转过身,看她的眼里依旧是漆黑的深渊。 “谢谢。” 他依旧与往常一样,没有任何表示便离去了。 一败涂地 约瑟夫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至尽头的私人病房。与警员做了报备之后,他才被允许入内。 苏琬穿着一身优雅的浅灰色及膝连衣裙,踩着黑色高跟鞋。 约瑟夫打量打量她,露出笑容,“你恢复得很好。” “谢谢,”苏琬站在窗边,“这里的日子实在是无趣,我希望可以早点离开。” 约瑟夫看看偌大的病房,“就你一个人?凌顾宸呢?” “今天我劝他不要来。” “为什么?” 苏琬拉开窗户,铝合金制的推拉窗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她站在窗前,与约瑟夫面对面,露出浅浅的笑,“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行了,就你弄出来的这些蠢事,把我害惨了。”约瑟夫悻悻地摊手,“但我能怎么办?你毕竟是我女儿。” “我想跟你说明白,我不会跟你回瑞士。” “你没得选。”约瑟夫不耐烦地摆摆手,“我的孙女呢?带上她,现在就走。外面那两个倒霉蛋,现在应该已经死翘翘了。” “她不在。” 约瑟夫哼笑,“凌顾宸把她带走又怎样?他还能躲我一辈子不成?就他那点出息,我掐住你的喉咙,他就能把我的孙女还回来。” 苏琬面无表情,看看窗外的天空。今晚的夜空多云,丝毫不见月亮的影子。 似乎有细微的雨水洒进来,透着黑夜的凉意和罪恶。 约瑟夫失去耐心,向她靠近一步,“不要废话,带上你女儿,现在走。” 苏琬向后退了一步,不让他握自己的手腕,冷冷道,“我宁可你不要把我当女儿。” “不要跟我置气。” “你究竟有没有反省过,妈妈当年豁出性命去要把我送走……” “又提她!” “因为我看得出来,”她斩钉截铁地说,“你不爱我,我不在意。但你爱她,我相信。你觉得她要是还活着,会希望看见我们这样针锋相对吗?” 约瑟夫背过身去,心下烦躁,但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 提起母亲,苏琬心里总是柔软。以前不知道自己是被领养,与养母关系不好,因而羡慕别人的母亲。 这份伤痛一直没有愈合过,直到她自己做了母亲,愿意与不愿,失去与得到,伤口撕开又痊愈,让她的坚强里生出温柔。 她调整情绪,语气缓和许多,“爸,我不是故意与你作对。以前的事我知道的不多,都是哥哥告诉我,你从未与我谈过。” “你想知道什么?”约瑟夫依旧背对她,声音轻了些,“你总是为她的死责怪我。” 苏琬垂下眼,“我知道她是自杀。” “我怎么都想不通,我那么爱她,我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好。”约瑟夫的手垂在身侧,紧紧攥成一个拳头,“那让我掉层皮,让我跟瓦妮莎父亲彻底翻脸的离婚程序我也愿意走。她明明知道,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作对?!” “她不想让我走两位姐姐的路。” “你的姐姐怎么了?”约瑟夫回过身,怒不可遏地涨红连,“这一生的路,我安排得尽心尽力!没有任何亏欠!对你也是一样!你若是在我身边长大,一定是我最爱的女儿!” “妈妈用她的死来保护我,你还是一点都想不通?” 约瑟夫努力压抑怒火,不让表情太过扭曲。 “妈妈喜欢的只是平凡人的幸福,她与你在一起生儿育女组建家庭,连婚姻都不奢求了。”苏琬柔声道,“或许你不懂,你出身贵族,与权势和利益相伴,看问题的方式与她不一样。是你把她逼上这条路,你却没有反省。” “你要我反省什么?” “放下你的控制欲。”她认真道,“妈妈虽然爱你,但她照旧会离开你。我虽然是你的女儿,但我不愿过你安排的生活。妻子和孩子不是你用来控制的玩具。” 约瑟夫扯扯嘴角,“就因为这个,你甚至不让我见见我的孙女?” 苏琬偏过头,淡淡一笑,“妙妙会跟着她爸爸。” “你呢?” “我该怎样便怎样。” “小女孩不能没有妈妈。” 苏琬静静看着他,不接话。 约瑟夫忽然微笑,好似把先前的愤怒都抛之脑后,“这几十年,我一直想念你,担心你。你妈妈当初要把你送走,我与她争吵也是因为放不下你。先前我从未指责过她,我与她唯一的矛盾就是这件事。” 苏琬垂下眼帘,不掩神情中的难过。 约瑟夫温柔起来,摸摸她的刘海,“不要因为你母亲的错误决定,毁掉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吗?你难道不想让妙妙陪在你身边?” “我当然希望她在我身边……” “听话,去把妙妙接过来,我们现在就能走。” 她莞尔一笑,“你会怎样对妙妙?” “我会宠着她。” “她不是你唯一的孙辈,而且你也不喜欢我。” “贝丝,不要闹了,我们时间不多。有什么要谈的,回了瑞士有的是时间谈。” “当然,在你眼里,我们之间的问题好像只是沟通问题而已。或许你当初也是这样看妈妈的死亡的,这让我觉得,她真是白白付出一条命。” 约瑟夫的眼神骤然冷下来。 苏琬转过身,漫不经心地朝门口走了两步,“我不会带你见妙妙,你若是要逃,那就自己走……”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声子弹上膛的咔哒声。 苏琬回头,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 约瑟夫神色凶狠,不耐烦地摆摆手,“你跟凌顾宸联手构陷我,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不跟你多话,带上妙妙,现在就走。” 苏琬瞄了一眼枪口,不屑地轻哼一声,“你以为我怕你?” “不把你和妙妙控制在我手里,鬼知道你要弄出什么事情来。” “我说过,妙妙很安全。想走你就自己走。” 约瑟夫向前一步,“你以为我不敢开枪?你跟你母亲一个样子!以为拿自己的命就能要挟我!我告诉你,从来没有人能成功要挟我!” 苏琬向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用肩膀顶住枪口,“有本事你就开枪,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你再跟我作对!我就让你看着女儿死在你面前!” 空气好似被急速的气流卷起,发出轻不可闻的一声“嗖”。 苏琬浑然不动,但她也感受到了这轻微细流带来的热浪。 约瑟夫捂住手臂,痛得跪在地上。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流下。他抬眼,看到一张冷漠的充满寒意的脸庞。 苏琬把手枪踢到角落,嘴角扬起诡异又灿烂的笑容。 约瑟夫这才知道自己被暗算,他想要反击,肚子上就被狠狠踢了一脚。他半跪在地上,咳嗽不止。 “你!” 苏琬悠然地绕着他转了半圈,“你送走了我,却不知道我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不知道我成了什么样的人。” 约瑟夫冷静两秒,不屑道,“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我没有这个打算。”苏琬轻笑,取出两瓶矿泉水。 她拧开瓶子,把那透明无色的液体倒在地毯上,倒在床单上。 闻到浓浓的酒精味,约瑟夫这才显露一丝惊慌,“你疯了?!” “自由,对我来说是件奢侈的事。”苏琬拉开抽屉,拿出一盒火柴,趾高气昂地看着他,“你什么都可以给我,偏偏不能让我做我自己。” 约瑟夫伸手抓她的脚腕,“贝丝!” 她果断后退一步,神情决绝,“我以前不理解我性格中的暴戾和残酷来自何处,见到你,我才明白。我果真是你的女儿,你不这样觉得吗?” 约瑟夫的呼吸渐渐急促,“把我烧死在这里,你怎么跑?” 苏琬与他面对面跪下,语调轻柔,却清冽如冰,“没有人知道我的计划,因为我不逃。” 约瑟夫皱眉看着她。 “与我作对,就像是与你自己作对。赢了,也会输得一败涂地。”她擦起一根火柴,扔到地毯上。 罗安一直埋伏在隔壁建筑的天台,举着装着消音器的狙击枪。 这是苏琬请他帮忙的事,她可以去坐牢,但她担心约瑟夫会持续不断地去骚扰妙妙,她不能安心。 罗安没有多想,便答应了。同时他也把自己的计划告知她,她没有多问便答应。 这件事,除了她与罗安,再没有第叁人知道。其中的风险,他们很清楚。正是因为如此,凌顾宸和韩秋肃都不会同意。 她只觉得,这样冷血又不考量风险的事,只有罗安能帮得上。 按计划,罗安开枪打中约瑟夫,作为警告,苏琬会与他谈判,视情况决定之后的计划。 但他万万没想到,病房里燃起熊熊的烈火。 罗安震惊一瞬,骂道:“糟糕!” 他迅速起身,朝这栋建筑跑来。他清楚自己被利用了,苏琬心中早有自己的计划。最后的最后,所有人都是她盘里的棋子。 他想起她看妙妙时的眼神,只要为了妙妙,她什么都可以抛下。 她是个做事细致的人,什么烟雾报警器的线自然早就被她剪秃,这火恐怕是要烧到走廊才能引起警报。 罗安戴上耳机,一边匆匆嘱咐,一边跑到自己的车边,打开后备箱,拖出一个巨大的黑色袋子。 炙热的火苗蹿升的速度极快,很快就把两人包围,似乎随时都能把其中的两人吞噬。 在这片恐怖的死亡气息之中,约瑟夫却好似突然冷静下来,他端详着自己的女儿,淡淡地说,“你会后悔的。” “你觉得当年妈妈把我送走以后,她后悔了吗?” 他低头,“没有。她的死毁了我。你不必这样恨我。” 苏琬红了眼眶,“你也毁了我。她的爱情,她的死亡,都是在向你祈求,但是完全没有改变你。” “你总该有计划吧?难道要跟我一起死在这里?”约瑟夫认真道,“你走吧。” 苏琬猛然拎起他的衣领,恶狠狠道,“你放过我女儿。我跟你一起死,做鬼我都盯着你!” 放逐 苏琬死了。 她的尸体在医院的那场大火中烧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 约瑟夫的身体大面积灼伤,但抢救及时,在瞳山医院恢复了很久。 她的死亡和约瑟夫的住院让沃德卷入的案件调查陷入僵局。 那一天,有很多事她并不清楚,也没有亲眼看见。她不知道罗安看见火光以后,迅速通知了凌顾宸和覃沁。 丁芸茹在覃沁的保护下抱着两个襁褓中的婴儿离去,安全回到保障完备的半山别墅。 凌顾宸的保镖团队在消防队接手之前就进入火灾的楼层,随后到达的是医院安保团队和泊都消防队。 浓烟呛进肺里,熏着眼睛,苏琬直觉呼吸困难,连眼睛都睁不开。 约瑟夫与她一样,手臂中枪让他更是行动困难。但他还是看见了病房里充满了各种危险物品。他拖住苏琬的手臂,试着拉她一起朝阳台移动,躲开那些潜在的爆炸物。 凌顾宸在走廊上奔跑时便利落敲碎挂着防毒面罩的玻璃柜,取了一个夹在腋下,另一个边跑边戴。 他冲进房间,不过几秒就被熏得身上都是黑灰。 在一片浓烈的暴烈的火红色中,他看到两个身影。他跑过去,扑在苏琬身上,给她戴上防毒面罩,把她抱走。 其余保镖也在浓烟中把约瑟夫架走。 罗安扛着那个巨大的人形黑色袋子,把一个女人扔在进门不远的地方——火势太过猛烈,他已经无法把她放进靠近阳台的位置。 他收好袋子,离开前最后看了她一眼。 被凌顾宸质问之后,杨颜君在罗安手里勉强捡出一条命。罗安把她送进别墅的暗室,囚禁起来。 罗安并不在乎她所受的凌辱,只嘱咐手下不许留外伤。凌顾宸更是忙于为苏琬奔走,哪里管得了这个女人的下落。 杨颜君被折磨至今,万万没想到最后还被打了一针毒药之后扔进火场,顶了苏琬的名字,坐实她名义上的死亡。 这是那天在杨颜君的别墅,罗安临时想出的办法。 他细密地安排了许多假死的场景,利用身形与苏婉相似的杨颜君。这些安排他一一与苏婉商议过,她表面上答应了。 不过他没想到苏琬可以不听话到这种地步,宁可自己拉着约瑟夫葬身火海,也不稀得这线希望。 好在,罗安的计划大致成功了。 这些都是后话,等苏琬再有点意识,她就已经在车上,车子已经很接近机场。 她躺在suv车宽敞的后座,凌顾宸手持各种医疗器械,给她检测数值,一面轻声唤她。 她眼里满是红血丝,隐隐约约看到面前这个灰头土脸的男人。 “你没事,”凌顾宸摸着她的手,“疼吗?” 苏琬已经麻木地没了知觉,看一眼才发现皮肤因为灼伤而变得通红。 “没有严重的烧伤,别担心。”他用凉凉的纱布盖在她外露的肌肤上。 “我爸爸……”她虚弱地问。 “别管他,听着,笛澜,”他语速极快,“‘苏琬’很快就会被宣布死亡,你安全了。” “为什么?” “以后跟你解释。现在苏逸和韩秋肃在机场等,你用原先的护照通行,在瑞士不会有问题。” 她不由得落泪,伸手去摸他的脸庞。 凌顾宸用酒精棉片为她擦掉脸上落着的灰,随后一直细细端详她的脸庞。眼里满是爱情,又充斥着不舍。 他从未与她经历这样不知归期的分别。他难过,同时也为她的自由感到释然。 “一落地,就去医院。马上把检查结果告诉我,好吗?”他不断地嘱咐,如同一个复读机。 她却觉得怎么都听不厌,她也想与他待久些,希望这段路程再长些。 “你要小心我爸爸……” “他现在在抢救。稍微恢复些,苏逸就安排接他回瑞士,你不用再怕他。”凌顾宸仅仅握住她的手,“他也不可能伤害妙妙。” 她释然地微笑。 车子很快驶进停机坪。 苏逸和韩秋肃马上凑上来,门一打开,就一起扶住她。 她走路有些发颤,鼻腔里还是恐怖的火焰气息,头晕脑胀。苏逸看到她到了,马上安排人准备起飞。 这是一场没有月光的逃亡。空中飘着细微的雨丝。 她的脸庞被擦得十分白净,凌顾宸的脸颊都被熏黑了,他顾不上。 他攥她的手是如此用力,最后的放开也是这么心不甘情不愿。 她靠在韩秋肃身上,刚走了两步,泪水就控制不住地直流。她重新扑进凌顾宸怀里,紧紧抱住他。 她刚从死亡里走出来,整个人都是晕的,似乎还不能看清眼下的别离,看不到其中的含义。 但直觉告诉她,不该如此。 这是她没有准备好的结局。 “顾宸……”她哭得几乎站不住。 “我爱你,笛澜,我爱你。”他的声音哽咽着。 “我也是。”她轻轻吻他的唇,“照顾好妙妙,拜托你。” “一定,”他认真道,“我会带妙妙去看你,我发誓。” 她才慢慢松开手,韩秋肃扶着她快步走上飞机旋梯。她泪流满面,一步叁回头地看着停机坪上的人。 凌顾宸与罗安站在一起,目送她消失在机舱内。 飞机关上门,缓缓沿着跑道向外推去。 就这样,她又回到了祝笛澜这个身份。她的人生似乎总是这样兜兜转转。她不再是什么千金小姐,在她眼里却依旧如常。 随着那声轰鸣,这架商务机消失在夜空的边际,凌顾宸久久伫立在原地。 她被放逐了这一生,他经历着无尽的分离。 在瑞士的日子平静得超乎想象。 苏琬以死亡结束了这个名字下的所有附加价值。泊都警署知道祝笛澜是她使用的假名,因此她依旧不能回到泊都。 警署用半年时间,不甘心地把这个案子束之高阁,结了案。 她只要在境外,就能自由活动。好在她很安于目前这样安稳的生活。 火灾之后的半年,约瑟夫的情况可以接受长途飞行,苏逸便把他接回瑞士。 他上了年纪,火灾伤到了他的肺,他一直虚弱地躺在家里。他紧紧握到如今的大权只得下放,由叁位儿子去争夺。 苏逸是私生子,在欧洲的势力本就比不上两位哥哥,因而只得憋屈地退居其次。 祝笛澜一直很过意不去,她失去身份,无法在法理上继承股份来帮助哥哥,因而只是力所能及地帮他照料一下公司。 苏逸从来不怪她。他是有野心有抱负的人,当初回到泊都就是想独当一面,现在被打回原形,只能当个有闲情雅致的普通富家公子,陪陪妹妹是平时最大的消遣。 约瑟夫独居在日内瓦郊区,只有护工照料他。 瓦妮莎在能看到巍峨阿尔卑斯山脉的平原有一栋继承的家族古堡,两个姐姐都住在那里。 祝笛澜与姐姐们的感情非常好,经常受邀去古堡里小住。 苏逸与妹妹合计着也在附近购置了一套独栋别墅,她便长期居住于此。有公事时,苏逸便住在苏黎世,不忙时,他就来陪她。 韩秋肃护送她到瑞士之后,照顾她初期的生活。 宝宝在海关检疫度过了隔离期,他们开车去接它。它很快习惯了这里的新生活,新家带着的巨大花园让它十分开心。 几个月后,韩秋肃象征性地问,自己是否应该离开。她的生活里似乎不需要他。 祝笛澜求了他许多次,求他留在自己身边。 他的右手几乎失去运动能力,已经无法自保。他若是在无保护的状态下回泊都,无数人都会想杀掉“独狼”来打出自己的江湖名号。 无法自保的“独狼”,现在简直是块唐僧肉。 祝笛澜清楚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人有多少,所以她不能让他独自行动。 他在她身边是安全的,若是回泊都,也得在凌顾宸安排的保护下才能安全。 他为了她变成这样一块“唐僧肉”,她不能不管。 韩秋肃考虑了一阵,架不住她的哀求,便答应了。 祝笛澜安心下来,经常陪他走访各大名医,为右手的恢复讨论各类大大小小的手术。 与此同时,她几乎每天都与凌顾宸通电话。 她每天都能收到许多张妙妙的照片,她从一个皱皱小小的婴儿,到满月,到一周岁。所有的照片她都印出来,放进厚厚的相册里。 妙妙大部分时间都由保姆带着,也经常去覃沁家,与两个哥哥玩耍。 凌顾宸每天下班都抱着她哄,带着她四处走走逛逛。 卧室和书房里摆满了相框,大部分都是祝笛澜的照片。有他们的合影,也有她的独照。 凌顾宸总是指着那些照片,“这是妈妈。” 所以妙妙会叫“妈妈”起,看到照片就开心地咯咯笑,喊“妈妈”。 她会喊妈妈的时候,凌顾宸迫不及待给祝笛澜拨了个视频电话。妙妙盯着手机屏幕许久,怯生生地喊,“妈妈!” 祝笛澜笑得眼睛都眯起。挂了电话,却无端哭了许久。 终结篇 一年就这样过去。约瑟夫让律师来通知子女,他要宣读遗嘱。 得到消息的时候,祝笛澜正与大姐在古堡的花园里聊天。 大姐的病症没有好转的迹象,经常坐一整天也不发一语。祝笛澜对此很有耐心,不厌其烦地陪她。 瓦妮莎来接两位姐姐时,祝笛澜正给大姐盘好头发。她给她戴好珠宝首饰,大姐呆滞的面容下显出一丝生气。 瓦妮莎对此一直很感激,“贝丝,你也去吧。” “不用了。” “没事的,”她轻轻挽住她,“约瑟夫从上个月开始就很不好,或许这是最后一面。就算你不再用沃德的身份,也一样是家人。” 祝笛澜犹豫一阵,“他不会愿意见我。而且两位哥哥……” “这些你就别操心了。”瓦妮莎安慰道,“即使约瑟夫不留遗产给你,我的遗嘱里,你所得是与两位姐姐一样的。苏姚照顾我的女儿们,我一样会照顾你的,好吗?” 她笑笑,“我不是在意这个。” “那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二姐挽起她的手,“我亲爱的贝丝。” 祝笛澜不再推脱,她推着大姐的轮椅,跟他们一起出发。 到了约瑟夫独住的别墅,她立即感受到一股荒凉空旷的气息。这是一个暮年独居的老人的气息,不被子女亲近。 两位哥哥见到她,简单点头示意,再无其他。 苏逸与她坐到一起。在这个家族里,他们依旧如同外人,无人照顾,像是风雨中的浮萍,互相只有彼此。 他们的手在桌子底下握在一起,为了在这片汪洋中不分散。 律师宣读遗嘱,大部分产业都留给两位哥哥,苏逸得到的也不少,只是不涉及军火交易,只接手商业集团。 两位姐姐得到均等的股份和信托。苏逸也额外获得一份与此对等的信托基金。 他意识到这是留给祝笛澜的。他看向她,她垂着眼,没反应。 律师走后,瓦妮莎带着两位姐姐和两位哥哥去看他。 他们出来以后,苏逸单独进去,祝笛澜就在门口等着。 过了许久,苏逸轻轻打开房门,“他想见你。” 祝笛澜犹豫一阵,跟着他进去。 约瑟夫躺在大床上,手臂和面颊一样干枯萎缩,整个人好似缩了水。 祝笛澜恍惚间好似看到廖逍躺在病房里的模样。 他鼻子里插着氧气管,睁着一条缝的眼睛看到她走到床边,也虚弱得说不出话。 她在床边的单人椅上坐下,静静看着他。 约瑟夫看她的目光也恍惚了,越来越迷离,流下一滴泪来。喃喃地唤着,“阿姚……阿姚……” 祝笛澜的面容依旧冰霜,但她轻轻握住了父亲的手。 约瑟夫的葬礼在六月。之后的一周,祝笛澜在怎样的春光明媚中都提不起什么兴致,她总觉得怪异。 若是她与约瑟夫一同死在那场大火里,也就罢了。可现在…… 苏逸知道她心情不好,便来别墅陪她。 这样复杂的情绪,无法说出口。兄妹的情感的好处就在这里,他们不用说什么,互相靠着便是慰藉。 “明天天气好,”苏逸看了眼天气预报,“带你去郊游。” “好呀,去哪儿?” “不用去远的。”苏逸从车库里取出她的自行车,“我给你看看车。” 这辆自行车是今年哥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他买了辆高档的山地车,然后亲手买高档皮革来改装,给她装了个精致的花篮。 他在车库里忙了一个星期,才把这礼物准备好。 祝笛澜还记得她陪在一旁,看他亲手为她准备礼物的模样,心里不由得甜蜜。 此刻他依旧细心给她做这些准备工作。他总是这样,能自己上手的事一定要自己上,不能上手的也要替她安排好。 祝笛澜给他开罐啤酒,然后坐在路阶上,托着下巴看他。 苏逸瞄她一眼,宠溺地笑,“你这样,很像个听话的小妹妹。” “这不就是你要的吗,一个幼稚的,喜欢跟着你的小妹妹。” 苏逸坦然,“当然,你就算当妈了,在我眼里也永远是个小姑娘。” 她噗嗤笑出声。 “别怪你哥,改不了。” “我很高兴有你做哥哥。” 苏逸拿起啤酒,坐到她身边,“先前,我一直觉得与你不够熟悉。” “现在呢?” “现在,”他搂住她的肩膀,“我要把过去的时光都补回来。我要像哄小孩一样宠你。” 她靠住他的肩膀,笑得甜蜜。 从花园窜过一个细长的身影,宝宝跑到两人脚边,懒懒地蹭了一阵。 “宝宝呀,”她把猫抱起,拍拍它身上粘着的小草,“又去哪里疯了?” 韩秋肃倚在墙上,笑道,“吃饭吧。” 苏逸一边走一边打量宝宝,“它看上去好看多了。” “营养跟上了,就漂亮多了是不是?” “漂亮这个词……有待商榷。”苏逸啧啧嘴。 “喂!”她跺脚。 韩秋肃轻轻搂住她的腰,赶忙安慰,“宝宝很漂亮。” “这还差不多。” 他们在花园的餐桌旁坐下,一边用餐一边闲聊。 六月的天气温暖又不闷热,总有清风徐过,空气清新。一早,苏逸就让佣人准备许多小食,放在自行车篮子里。 祝笛澜踩着点下楼,扶住自行车,“走吧。” “就你吗?你那个男朋友呢?”苏逸打趣。 “他早上约了医生。”她斜睨他一眼,不辩解。 兄妹两人在温和的阳光下骑车穿过一个古朴的小镇,来到一片绿影盎然的旷野。 他们把车停在窄窄的田埂间,拿着小篮子慢慢向草坪走去。 祝笛澜把一样样小食摊在野餐毯上,苏逸悠闲地躺着,用手垫着头,享受着阳光的同时与她絮絮叨叨地聊着天。 苏逸吃着司康,祝笛澜拿出速写本开始写写画画。 苏逸盯了一阵,忽然神秘一笑,“琬儿,你现在有什么愿望?” “怎么问这个?” “我对你好呀,你说愿望,我帮你实现。” 她头也不抬,轻笑着说,“别老花钱给我买这买那,我真的不缺什么。” 苏逸向后张望一眼,微微一笑。他抽出她手里的速写本,对她偏头示意。 祝笛澜困惑地眨眨眼,还是转过头。这才看见不远的公路上停了两辆黑色轿车。 车门被打开,凌顾宸摘下墨镜,在阳光下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祝笛澜怔得许久没反应,好似手脚都麻了。她已然有些记不清时间,只觉得相见的日子遥遥无期。但她记得妙妙的生日,她该有一岁半了。 凌顾宸大步向她走来,祝笛澜匆忙起身,朝他跑去,压根没留意他身后跟着谁。 她激动地抱住他,“顾宸!” 凌顾宸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捧她的脸颊,用力吻上她的双唇。 苏逸慢悠悠走到他们身后,笑着看。 她迫不及待地看他的脸。他们每天都通话,可这样日思夜想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依旧满是惊喜。 “你怎么来了?” “不止是我。”凌顾宸微微侧身。 祝宏鹏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他笑道,“姐。” “小鹏……” 凌顾宸接过他怀里的小女孩,祝笛澜与弟弟紧紧拥抱。 小女孩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看看眼前的女人。她看上去这样熟悉,可又是第一次见面。 凌顾宸低头,轻柔地哄,“妙妙,这是谁呀?” 时隔那么久才见到自己的女儿,祝笛澜激动又紧张。她拼命把眼泪忍住,只是对着妙妙笑。她的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妙妙有一张圆鼓鼓的可爱脸颊,上面嵌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柔顺的浅棕色头发显得有些蓬乱,显然是刚醒,因而更为娇憨。 她怀里抱着一个戴帽子的企鹅公仔。 她显出一点点害羞,腾出一只手去搂爸爸的脖子。 凌顾宸小声说,“叫妈妈。” 妙妙嘟嘟嘴,甜甜地喊,“妈妈。” 祝笛澜差点就落下泪来,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妈妈抱抱,好吗?” 妙妙看看爸爸,再看看她,然后点点头。 祝笛澜把她抱进怀里,好似又回到她刚出的那一天,怀里躺了一团软软的棉絮。那样的温暖。她情不自禁地亲亲妙妙的脸颊,妙妙害羞一笑,搂住她的脖子。 “妙妙,妈妈好爱你。” 妙妙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笑得两眼弯弯,嘴角露出一个不甚显眼的小酒窝。 凌顾宸搂住她,深深望进她眼里。 这蓝天白云之间,世界静谧的一片幸福,好像真的落在了她身上。 ========================================== 写到这里就算是结尾啦(*^▽^*) 初构思其实有点BE,若是有朋友接受BE的,可以把前两章的故事看作结局(*^▽^*) 终于写完了还是决定给点不算圆满的幸福(*?▽?*) 后面两天更的就算番外吧,是我忍不住要写的很细碎很碎片化很生活化的场景,已经没情节线了。 ?(???????)?谢谢朋友们的喜欢?(°?‵?′??) 番外(一) 妙妙是个不怕生的姑娘,她见到陌生人的害羞只有短短一阵,随后就会把喜恶显明地刻在脸上。 她以前非常缠祝宏鹏,现在又喜欢上了与苏逸玩。 祝笛澜疼惜地搂着弟弟,问他的近况。 “姐夫与我说了,我才知道领养的事,我去问了爸妈……” “没事的,”她轻声打断他,“这么多年,爸妈都没有透露这件事,对我仁至义尽。以前闹得那么僵,是我幼稚,代我说声抱歉。” 祝宏鹏眼中满是心疼,紧紧握着她的手,“我一定对你好。” “我知道,”她笑得甜蜜,“爸妈那边,麻烦你多照顾。” 自己为人父母,被放逐到离家万里之外的地方,这一生都回不去泊都。她才慢慢舍弃心中的仇恨。 她看向苏逸,他正把妙妙高高举起,转着圈逗她。 妙妙开心地尖叫,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企鹅公仔。 这是祝笛澜怀孕时买的,在一堆小公仔里,妙妙最喜欢这只企鹅,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也要抱着睡觉。 祝笛澜止不住嘴角的笑意,在正午太阳出来前,他们准备上车回家。 她挽着弟弟的手,拉过苏逸,笑道,“这是我弟弟,你也要把他当弟弟的。” 苏逸露出标准的微笑,与他握手,“你好。” 祝宏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悄声对姐姐说,“怪不得我们一直都不像。你从小就漂亮,亲哥确实帅得跟模特一样。我好普通。” “哪有,我一直觉得小鹏很帅。”她轻轻揉他的脸颊,“高考怎么样了?” “嗯,成绩不错,”他颇为自豪地点点头,露出年轻人的朝气,“不过姐夫让我报交流项目,下学期我可以来欧洲交换。” “太好啦!”她欣喜地跳了跳,像个小孩子。 凌顾宸宠溺地看着她,她回过身去,感激地搂住他,“谢谢你。” “不用对我道谢。”他吻吻她的唇。他知道她喜欢与家人在一起,他不能一直在这里,那就把各种家人朋友送过来,哄她开心。 回了家,他们在花园里享用午餐。 妙妙非常调皮,在花园里晃了一阵,才觉得饿了,走来抱祝宏鹏的腿,晃个不停,奶声奶气地说,“舅舅,抱抱。” 祝笛澜把她抱起,哄道,“妙妙乖,让舅舅先吃饭。” 祝宏鹏已经把刀叉放下,“我先陪她玩。” “你先吃饭。”她制止道。 妙妙嘟起嘴巴,“要抱抱!” 祝笛澜指指身旁的儿童椅,“妙妙自己坐着吃饭好不好?” “不要!”妙妙扒着餐桌,几乎要往食物里爬。 祝笛澜一眼就看出她在家被宠得不行,但还是耐心。因为妙妙不论撒娇还是发脾气就娇憨可爱,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轻轻搂住女儿,“妙妙乖,不要去抓舅舅的刀叉。” 苏逸也喜欢看她,轻声说,“要不我抱她一会儿。” 妙妙兴奋地朝他伸手,“举高高!” 祝笛澜把她拦腰抱回来,“妙妙听话哦。” 妙妙泄气地嘟嘴,看向凌顾宸,“爸爸!” 凌顾宸轻笑,“要听妈妈的话。” 妙妙瞪大眼睛,眨巴眨巴,许久不说话,但是不再调皮地乱爬。 她在家都是随心所欲,胡闹时若是被制止,她的杀手锏就是喊爸爸。因为凌顾宸非常宠她,总是说一句“由她吧”,她便又可以满屋子乱爬了。 这还是爸爸第一次让她听话。她不高兴地抱住小企鹅,气鼓鼓地瞪着爸爸。 祝笛澜轻笑,给她切了个小小的面粉土豆丸子,喂着她吃。 妙妙气了一阵,祝宏鹏狼吞虎咽吃完午饭,赶紧把她抱去玩耍,她才开心。 祝笛澜怎么都劝不住,只得问凌顾宸,“你把她宠坏了吧?” 凌顾宸看看他们的背影,“没办法,她不在妈妈身边,我觉得很愧疚,什么都由着她了。” 她笑得眯起眼,靠靠他的肩膀。 苏逸对妙妙的溺爱已经在短短的时间里发展得不可收拾,“妙妙喜欢什么?我给她买礼物。” “不要再乱买礼物啦!”祝笛澜不得不制止,“妙妙那么小呢。” “我错过她的出生和一周岁,要补个大礼物。”苏逸用餐巾按按嘴角就起身,“我去问她喜欢什么。” “哥!” 苏逸头也不回地摆手。 祝笛澜又气又好笑,苏逸就喜欢这样。先前只有他们兄妹俩在时,苏逸没事干就给她买这买那,把她当小孩子哄。 现在外甥女到了身边,他那份得不到实现的“疼爱小妹妹”的心愿可以在妙妙身上兑现,迫不及待便要实施起来。 祝笛澜一方面觉得舒口气,一方面又担心妙妙要被这些人宠得没了边。 凌顾宸安慰地搂住她,“别担心,妙妙很乖。” 两人终于独处,她贴近他,“都不跟我说一声你要来。” “给你个惊喜。” 她吻吻他,“我好高兴。” “我就跟你哥说了,先前你爸病重的时候,我就想来看你。你哥不让,说还是稳妥起见。现在,没有后顾之忧。” 祝笛澜搂住他,闻到他身上到她安心的气味。 妙妙走路经常还晃悠悠的,但十分好动。祝宏鹏跟着她,以防她摔倒。 花丛里窜出一只瘦长的短毛猫,绕着妙妙走了两圈。 妙妙咯咯地笑,“猫咪!猫咪!” “姐,这是你的猫吗?”祝宏鹏问。 “是。”祝笛澜笑眯眯地走过去,“回屋里去,过会儿就太热了。” 妙妙好奇地去抓宝宝的尾巴,宝宝前爪抓地,郁闷地“喵”了一声,但没有任何反抗动作。妙妙只觉得好玩,抓着不肯放。 祝笛澜蹲下,把宝宝搂进怀里,轻声说,“妙妙乖哦,不要这样抓哥哥的尾巴。哥哥会疼的。” “猫咪。” “嗯,这是哥哥。” “哥哥。”她奶声奶气地重复。 祝笛澜笑得极温柔,把宝宝抱起,祝宏鹏把妙妙抱在怀里,一齐回到别墅。 妙妙和宝宝被放在沙发上,妙妙终于有点玩累了,握着一个小水瓶咕嘟咕嘟地喝。宝宝从她的左侧绕到右侧,又从左侧绕到左侧。 它好奇地看着妙妙,最后在她身旁坐下,闻闻她的脸颊,然后伸舌头舔了舔。 妙妙被脸颊上痒痒黏人的舔舐逗得直笑。 凌顾宸好奇地看着,伸手想去摸宝宝的头,“它现在看上去像只猫了,毛长得挺好。” 还未碰到,宝宝就嫌弃地龇牙,爪子一挡,威胁地叫,“喵!” 凌顾宸悻悻地缩回手,“对我还是一样嘛。” 祝笛澜一直蹲在沙发边,开怀大笑,“你别碰它,它不喜欢被别人摸的。连我哥都不让碰。” 凌顾宸跟她一起蹲下,微笑着看,“那它喜欢妙妙吗?” “嗯,很喜欢。” 妙妙用小手摸摸宝宝的脸,然后是爪子,她的力度控制不好,拽宝宝的爪子和尾巴时经常没轻没重的。 宝宝耷拉着眼睛,表示无奈,但不逃也不躲。 妙妙笑得停不下来,一直叫它,“哥哥,哥哥。” 祝笛澜轻轻把头靠在沙发上,不愿把目光从眼前这一幕移开。 祝宏鹏唤道,“姐,来吃点水果。” 他们一边吃一边聊天,计划下午去摘草莓玩。商量好以后,他们才看见沙发上的小女孩和猫咪都睡着了。 妙妙显然是玩累了,额头的刘海黏在额头。 她的小手轻轻覆在宝宝的后腿上,身体微微侧倒,把宝宝的肚子当做枕头,靠在它身上舒服地睡着了,另一只手还松松地攥着那个装着水的小奶瓶。 宝宝也侧躺着,头朝着妙妙,闭上眼睡觉。 “抱去卧室睡。”祝笛澜轻声嘱咐。 凌顾宸把妙妙抱在怀里,宝宝敏捷地睁开眼,坐起身。祝笛澜也抱住它,摸摸它的头,“跟妙妙一起午睡好吗?下午我们出去玩。” 凌顾宸把妙妙安置在大床上,宝宝就跳上床,趴到妙妙身边,把头抵在她的手边。 祝笛澜越看女儿越觉得喜爱,一会儿理理她的刘海,一会儿抚抚被子,怎么都移不开眼。等到她终于抬起头,就对上了凌顾宸笑盈盈的双眸。 她起身抱住他,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你也去休息吧,累了吗?” 凌顾宸同她咬耳朵,“快点换个房间。” 此刻,他连说话的语调里都满是情欲。祝笛澜直笑,两人轻手轻脚地把客卧的门锁上,凌顾宸就把她打横抱起来扔到床上。 她一边回应着他狂风暴雨般的吻,一边解他的衣裤。 她跨坐在他身上,这炙热的亲吻是极致的发泄,他们积攒的激情都要倾倒在这一刻。 她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唇齿间都是对方的气息。 凌顾宸把她的上衣脱下,双手捏她白皙的乳房。她身上带着雅致的花香,是他十分熟悉的味道,惹得他根本无法思考。 他急不可耐地把她压到身下,把她的双腿抬到肩上。 祝笛澜仰着头,双手揉着自己的双乳,娇喘不断。两腿间的撞击一阵一阵,发出淫靡的气息和声响。 身下的画面极度香艳,凌顾宸恋恋不舍地看着她脸上的红晕。 他的手抚摸那片绯红,拇指轻轻点住她的唇。 下身的刺激让她的脚背都绷起,视线也迷离。她感到唇边的抚摸,便把他的拇指含进嘴里,轻柔地吮吸着。 凌顾宸的气息粗重,他俯下身,嘟囔出一连串的脏话。她害羞地笑着。 正午的阳光透过淡粉色的窗帘照射进来,贴在床上,一片朦胧。 祝笛澜依偎在他怀里,她脸上高潮的红晕还未褪去,凌顾宸的呼吸还没喘匀,手指又不安分地捏她的臀和腰。 “睡会儿,你今天过来肯定累了。”她温柔地安抚他的胸膛。 凌顾宸回想起长途飞行的疲累,揉揉眼睛,“不舍得。” 她亲亲他的脸颊,“乖。” 他侧过身,仔仔细细打量她。她的头发染回以前的浅棕色,卷着波浪。 “你好美。” 她笑得眯起眼,摸摸他眼角的皱纹。 “我是不是老了?” “没有。” “你再这么逆着长下去,我再跟你一起出现,就要被说闲话了,’老牛吃嫩草’。” “你不就是老牛吗?”她故意揶揄。 “这些是其次,我怕你这样漂亮,又不肯戴戒指,”他握住她的左手,“过几年把我甩了去跟二十出头的小男生谈恋爱,我没有安全感。” “胡说什么,我们都有女儿了。” “你看见你女儿了吗?跟你一个模子,古灵精怪的,就会欺负我。”凌顾宸故作不满,“我已经预感以后会被女儿骑在头上。我一点都不舍得说她,只能宠着,你也看见了……” 祝笛澜笑个不停。 他喋喋不休,“我们把证领了,你把戒指戴上。” “我现在这个身份,领什么证呀,别闹了。你回泊都会被调查。” “我还怕他们查不成?” “别赌气,”她温柔地安慰,“我结不了婚,也不想了。一提结婚,我生活里就要出幺蛾子。我这样挺好的。” “我不好。” 他幼稚的赌气模样让她忍俊不禁。他只在她面前这样。 “那我们把婚礼办了。”他不依不饶,“正好,妙妙当花童。” 她摸摸他轻微的黑眼圈,“休息会儿,别让我心疼。” “我就知道,”他忿忿地把她箍在怀里,“要不是有女儿,你就把我甩了。” “不会啦……” “你卧室里有男人的衣服。不跟我结婚,还不是因为韩秋肃?” 她笑盈盈地看着他,语气轻柔,“你会生我的气吗?” 他无奈地叹气,“我栽在你手里了。” “只要你来,我就陪你。我会把你放在第一位。” “我想也想得到……算了,就他一个,知根知底,他还能盯着你,你不会到处撩小男生。” 她狡黠地笑,咬住下唇,“顾宸,我们先前不知道这分别会持续多久,你要是在泊都有女伴,可以告诉我的……” “我没有!”他瞪她,“我说过我只有你。” “好了好了,别生气,”她娇俏地哄,“你知道我爱你。” 他把气发泄在性爱里,不肯作罢地又用肉棒去逗她的花穴。祝笛澜主动地用手抚摸那根炙热的肉棒,帮他泄欲,一边劝,“晚上你休息好了,我补偿你,好不好?” 她娇媚的眼神一闪,他就顺从。 “我不能跟你结婚,他也别想。” 她轻笑,“我说过我不结婚了。” 他闭目养神一阵,幽幽地说,“我要退休。” “退什么休啊,你那么年轻。” “我不管,沁当游手好闲的富公子当了那么多年,现在轮到他玩命工作了,”他赌气道,“我要退休,我要带着妙妙跟你在这里生活。” 祝笛澜瞬间就联想到覃沁要是听到这话,露出的那种痛苦又无奈的不情愿神情。她缩进他怀里吃吃地笑,“你有空来看我就好了,不用退休。” “我安排过了,提拔些家族里有能力可靠的人,”气消了,他才认真说自己的安排,“最频繁的话,我一个季度来陪你一个月。等以后妙妙大点了,我们再商量,可以让她在这边念书,可以陪着你。” 祝笛澜心里感激,“我怕妙妙不舍得跟哥哥们分开。” “是,她跟芸茹的儿子们玩得好。走一步看一步吧,这次我回去以后,芸茹会带着孩子们来看你。” “好。”她没想到过了叁十岁,有过一次破釜沉舟的勇气,还能看到这样幸福的彩虹。 番外(二) 午睡小憩一阵,祝笛澜便兴高采烈地去照顾妙妙。她挑了一套可爱的母女装。 妙妙坐在梳妆台上,悠闲地晃着双腿。宝宝把两只爪子搭在她的大腿上,他们互相拍着玩。 祝笛澜把她的头发扎成两股麻花辫,在脑后盘出一个可爱的发髻。 妙妙眼尖地看到门外经过的身影,奶声奶气地喊,“爸爸!” 凌顾宸正遇见韩秋肃,两人握了个手,还没寒暄,便听见女儿的叫喊,打断这略微带点尴尬的氛围。 韩秋肃跟着他走进来,看到梳妆台上坐着一个精致如同洋娃娃的小姑娘。她浅棕色的头发茂密又柔软,长而翘的睫毛忽闪忽闪,嘴角有不甚显眼的小酒窝。 “爸爸,渴。”她一边说一边举起肉肉的小手指,指指远处的饮料。 “她要喝巧克力奶。”祝笛澜说。 韩秋肃顺手取了一盒牛奶,插好吸管,弯腰递给她,笑道,“是妙妙吗?” 妙妙忽然有点害羞,不敢接牛奶,大眼睛眨了眨,好奇地打量韩秋肃。 凌顾宸哄道,“这是韩叔叔。” 妙妙轻声复述,“韩叔叔。” 韩秋肃心中一颤,只觉看到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心中无限柔情飘上来,他把牛奶递到她手里,“喏,给妙妙。” “谢谢韩叔叔。”她接过,咕嘟咕嘟地喝起来,大眼眸依旧跟着韩秋肃转。 韩秋肃满眼宠爱,摸摸她的头,“妙妙真漂亮。” “是吧,我的妙妙最漂亮。”祝笛澜高兴地亲她的脸颊。 妙妙开心地咯咯笑。 她拿起一根极细的卷发棒,细致又小心地给妙妙夹刘海。 妙妙也觉得新奇。诚然爸爸对她无限溺爱,但这样来自母亲的爱又十分不一样。妈妈喜欢打扮她,把她当做一个精致的娃娃。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妈妈,开心地摇摇脚丫。 凌顾宸与他闲聊,“你的手怎样了?” “半年前动了一次手术,”韩秋肃将右手握成拳又松开,“恢复得不错。” “不能打架的日子憋屈吗?” 韩秋肃轻笑,“是。不过对付有些人,我左手就绰绰有余。” 祝笛澜放下卷发棒,回头瞪他们一眼,不让他们当着妙妙的面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 凌顾宸耸耸肩,“你装个钢铁手臂就是终结者了。” “我是在考虑。” 祝笛澜不搭理他们,轻轻梳梳妙妙的刘海,小小的发卷把她的脸颊衬得更可爱。她捧着妙妙的脸,满意地笑,“看。” 两个男人喜笑颜开,夸道,“妙妙真漂亮。” 祝笛澜把妙妙抱起,让她站在梳妆台上。母女穿着一样的卡其色背带裤,妙妙简直是小一号的祝笛澜。 “可爱吗?” 凌顾宸掏出手机,给两人拍照。韩秋肃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去叫小鹏,我们该出发了。”她指挥凌顾宸,然后又对韩秋肃说,“我们去摘草莓,一起吧。” 韩秋肃对妙妙伸出双手,柔声道,“韩叔叔抱抱,好吗?” 妙妙也朝他张开手,“好。” 祝笛澜抱起宝宝,又拿了顶小草帽,戴在妙妙头上。 妙妙坦然地用双手挂住韩秋肃的脖子,她捏着巧克力牛奶的小手总是捏不稳,动不动洒出些棕色的巧克力奶来,掉在韩秋肃的T恤上。 他一点都不在意,只觉得妙妙很可爱。妙妙对这份宠爱甘之如饴。 祝笛澜自己也疼爱女儿,但这些男人们对妙妙完全是到了溺爱的地步。她心里都是无奈的甜蜜。 到了一片草莓地,妙妙手上拎着一个小竹篮,牵着妈妈的手慢慢走。 宝宝跟着她们,时不时嗅嗅草莓。 祝笛澜蹲在地上,教妙妙轻轻把一颗颗鲜红的草莓从蒂上摘下来。妙妙的动作很慢,但笑得格外欢快。 祝宏鹏也拿了个篮子,很快就摘满一筐。 凌顾宸跟在身边,一直给母女俩拍照。过了很久,妙妙篮子里也就只有叁四颗草莓。 祝笛澜朝在不远处拍照的韩秋肃喊,“秋肃,去跟农场主买几斤草莓。” 他点点头。 “妙妙,等下回家,我们一起做草莓蛋糕好不好呀?”她用一种孩子般的语调跟妙妙说。 “好。” 凌顾宸拍完照片,跟着韩秋肃一起抬草莓去了,他们买了整整四箱农场主自己摘的草莓。 妙妙拎着小篮子,走到一旁的水池,随意冲冲草莓,拿起一颗,递到祝笛澜嘴边,甜甜地说,“给妈妈。” 祝笛澜凑过去,轻轻咬一口,疼爱地揉女儿的脸,“谢谢妙妙。” 妙妙憨笑着,又递一颗给宝宝,“给哥哥。” 宝宝伸长脖子嗅了嗅。 “哥哥吃不了很多,让哥哥咬一口。”祝笛澜轻轻扶住她的手。 妙妙朝宝宝贴近两步,宝宝把半个草莓咬进嘴里。 祝笛澜笑得很幸福,仔细洗了个草莓,喂给妙妙,“甜吗?” 妙妙点点头。 “也给爸爸和韩叔叔。” 妙妙晃悠悠地举着草莓朝车边走去。韩秋肃把她抱起,疼惜地用下巴蹭她的脸颊。 妙妙发出咯咯的笑声,把草莓递到他嘴边。韩秋肃咽下草莓,“谢谢妙妙。” 妙妙去翻自己的小篮子,发现只有几片绿叶子,已经没了草莓。 凌顾宸摸摸她的脸颊,“再去给爸爸摘一个,好吗?” “好。”妙妙晃着小脚,作势要下地。 韩秋肃把她放在地上,她又摇摇晃晃地在不平整的泥土地上走着,宝宝跟在她的脚边,两个小小的身影一齐朝草莓地里走去。 祝笛澜与弟弟蹲在绿叶丛中,笑着看她自己走过来。 凌顾宸侧过脸,看到韩秋肃望着她背影时那出神的眼神。 他微微叹气,从车里拿出瓶装水,递给他。韩秋肃接过,手微微一抬,算是道了谢。 “为人父母了,才知道这感情的珍贵。”凌顾宸轻轻倚到车上,“有了妙妙,我也经常想,若是她的哥哥还在,那多好。” 韩秋肃看看他,带着些许诧异。随后他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意,这笑转瞬即逝。 “你就把妙妙看作是自己的孩子吧。” 韩秋肃点点头,“自然。” 凌顾宸也没想到,两人结怨了半生,此刻能这样心平气和地谈话。为了祝笛澜,他们经常争。但有了妙妙,两人都学着把恩怨暂且搁置。 韩秋肃喝了口水,“我见过你母亲了。” 凌顾宸略显惊讶,“笛澜带你见的?” “嗯,你母亲对我父母的事有点印象,是她主动说想与我谈。”韩秋肃微微叹气,“报仇不会让我开心,比不上眼前的幸福。我现在才想通。” 凌顾宸沉默许久,只觉得西边那落下的余晖莫名从白云边射出一道橙黄色的光线来,正在两人之间。 “抱歉。”他主动伸手,与他言和。 韩秋肃考虑了一阵,也伸手与他一握。 他们的手不过不碰,就迅速分开。两个大直男还是不习惯这个场景,各自嫌弃地背过身,耸耸肩。 回家之后,祝笛澜又跟女儿做各式各样的草莓甜点,妙妙脸上涂满奶油和草莓酱,成了个可爱的小花脸。 这一天玩闹这么久,妙妙吃着晚饭就睡着了,乖巧地趴在凌顾宸肩膀上。 大人们坐在花园里聊天,凌顾宸轻拍妙妙的后背。 祝宏鹏轻轻接过,“我抱她去睡觉。” “没事,”凌顾宸小声制止,“我抱着,你陪姐姐说说话。” 祝宏鹏扮个鬼脸,压低声音,“姐夫你赶紧的,谈恋爱去。我都在呢,妙妙我会带。” 他接过妙妙,快步送她去睡觉。 凌顾宸轻笑出声,装作无事发生,欲盖弥彰地摸摸鼻子。 祝笛澜只看着弟弟离去的背影,“妙妙要是醒了会哭吗?” “放心,小鹏很会哄妙妙。”凌顾宸握住她的手,“陪我走走。” 她会意一笑,跟他走到别墅外的青石子小路上。路两旁是暗影重重的树木,透出清丽的月光来,显得静谧平和。 他们缠绵地搂着腰,慢慢聊天慢慢走。像是一对年轻的学生情侣,在幽暗的气氛里跑出来压马路。 最简单,可偏偏最幸福。 番外(三) 一 宝宝是一只生性暴烈的猫咪,不爱总在家待着。 他偏偏喜欢跟在妙妙身边,仿佛一个保镖。 妙妙最喜欢抱着企鹅公仔睡觉,很快,她睡觉时就要左手搂着企鹅,右手搂着宝宝才能睡了。她还不到两岁,对待喜爱事物的方式还是控制不好力度。 宝宝从她身边走过,她总是习惯性地去拽它的尾巴。 宝宝被陌生人摸一下一定要用爪子挠回来,别提别抓尾巴这件事。 可被妙妙抓,它都只是郁闷又憋屈地轻轻喵一声,四只爪子一摊,抓着地,表达不适,但一点也不生气。 祝笛澜总会安慰地摸摸它,然后劝妙妙不要抓哥哥的尾巴。 几次之后,妙妙渐渐也记得了,会避免去抓宝宝的尾巴。 于是在想与宝宝玩耍时,她就把宝宝搂起来走路。 可她尚且小小一只,走路也不是很稳。她抱宝宝的姿势只能顾得上一半。 她经常抱住宝宝的两只前爪,宝宝长长的身躯垂下来,两只后爪挂着,想碰地,又时不时碰不到。 它挣扎得后脚微微颤抖,由着妙妙这样抱着它满屋子乱转。 它的面部表情透着一股生无可恋。 祝笛澜每次看见总要笑个半天,然后托住宝宝的屁股,耐心地教妙妙,“这样抱,哥哥不舒服。” 妙妙就学着她的样子,把宝宝的四只爪子都托起来。可她小小的身躯又托不住,经常连人带猫一起摔在地上。 宝宝就趁机挣脱,窜到一旁,舔舔身上凌乱的毛发。 妙妙抱不住它,可又实在喜欢它,于是宝宝只能这样,经常像个挂件一样吊在她怀里。 宝宝以前流浪的时候,能够自己猎鸟。 现在叁餐无忧,它跳来跳去就纯粹是消遣。 一次,他们在花园里闲聊,妙妙咬着安慰奶嘴,安安静静坐在阴凉处玩积木。 一只戴胜停到草坪上,宝宝在草丛中匍匐下来,紧紧盯着这只鸟。它的身体很快像条蛇一样左右摆动起来。 凌顾宸微微偏头,好奇地打量,“它这是……” 话音未落,宝宝就跟离弦之箭一样冲出去,戴胜受惊,一飞,就被宝宝牢牢咬在嘴里。 祝笛澜惊得手一松,手机砸在桌子上。 韩秋肃轻笑,“啧啧啧,猫科动物的身手,能预判鸟的飞行轨迹。” 宝宝兴高采烈地咬着自己的猎物,跑到妙妙身边,把嘴里的鸟递给她。 祝笛澜无奈地扶额,“我以为它不会动不动抓鸟了。” 妙妙好奇地看着宝宝,伸手去接那只鸟。 祝宏鹏问,“这是什么意思?” 苏逸说,“它是打猎给妙妙,它在照顾妙妙,害怕她饿。” 四个男人饶有兴致地聊起猫科动物来,只有祝笛澜蹲到宝宝身边,努力地解释,“宝宝乖啊,妙妙不吃鸟的,你不用猎鸟给她。” 妙妙也听不懂,一个劲笑。 祝笛澜处理掉戴胜的尸体,一边哄着宝宝。随后掐住凌顾宸的手臂,“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问问程医生这怎么办,再下去妙妙身边要都是小鸟小蛇小青蛙了。” 凌顾宸吃痛地揉揉手臂,拿出手机来编辑信息。 二 “顾宸,晚上去跟我二姐吃个饭。” 凌顾宸的视线从屏幕上抬起一下,“嗯。” 祝笛澜绕到他身后,给他揉揉肩膀,“工作一天了,晚上休息会儿。” “好,我知道,”他习惯性地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 出发前,凌顾宸抱着妙妙,“家里没人,你不带上宝宝吗?” “秋肃和小鹏一会儿就回来,我跟他说了。”祝笛澜摸摸宝宝的头,笑着压低声音,“我不能带宝宝去二姐家,她养着鸟的。宝宝去了可麻烦。” 凌顾宸撇撇嘴,“有道理。” 瓦妮莎的约瑟夫的二女儿叫路易莎,凌顾宸很多年前在瑞士见过一面,早就没了印象。 而且路易莎的打扮非常朴素,她身材圆润,显得很健康。不施粉黛,眼下和鼻尖有些小雀斑,美貌不蛰人,气质也平易近人,一点看不出千金小姐的架子。 她在简单的连衣裙外套了件毛绒开衫,在门口接这一家人。 祝笛澜下车就与她贴面吻,“你看上去很好。” “谢谢,”路易莎看到车后座的妙妙,不由得夸赞,“多可爱的小姑娘!” 凌顾宸停好车,与她握手。 路易莎与他聊了几句,直夸他法语说得好。他们聊了几句上次见面的场景,路易莎才隐约有点印象。 她忍不住去抱妙妙,妙妙的法语只会说“bonjour”,路易莎怜惜地亲她的面颊。 见姐妹俩有话要聊,凌顾宸识相地接过妙妙。路易莎想去厨房取些茶点,凌顾宸也主动说,“我去吧,你们聊。” 姐妹俩坐到餐桌旁聊天。路易莎有点害羞,说起最近认识的一个男人来。 路易莎早年同样受联姻的苦,父亲一失势,她就果断从那段不幸福的婚姻里脱身出来。 她生活无忧,反而很低调。最近认识了一个普通男人,那人没有背景,若是约瑟夫还在,只怕要把她骂得痛哭。 现在她终于能做自己,就简单跟祝笛澜说了情况。 祝笛澜看出她眼角眉梢里那股由衷的幸福,欣慰地握住她的手,“我好为你开心。” “他不知道我的家世,我不想吓跑他。” “怪不得你要跑出来租个小房子住,”祝笛澜打量四周,夸道,“很温馨。” “我想跟他交往一阵,再坦白,”路易莎翻出手机里的照片,“贝丝,你帮我看看。” 祝笛澜打量着照片里的男人,他微胖,有一张憨厚的带着自然红的脸庞。她微笑,“只要你喜欢,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所以我想请你陪我跟他吃个饭。” “一会儿他也来吗?”祝笛澜诧异。 “嗯。” 她赶紧打量身上的衣服,“可是,我们穿得好随意……” “没事没事,就是要像普通人那样。” 路易莎出身名门,从小的教育便是吃晚饭都要穿晚礼服,甚是讲究。 祝笛澜打量她,她要穿着朴素,去过与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也算是一个决心了。 “还有呀,”路易莎甜蜜地像个小姑娘,“你是心理学博士,拜托你给我把把关。我真的很喜欢他,但你若是看出些不好的……” 祝笛澜赶忙摇头,“我不行的。” “我知道你有这能力。” “我呀,专业上的事当然没问题。可是,男朋友这件事……”祝笛澜害羞地笑笑,“我看男人的眼光不行的,你看我交过的男朋友都有很大问题。你还是别听我的,听从你的内心就好。” 路易莎正想说什么,便看到凌顾宸,她爽朗地笑。 凌顾宸手上端着一个瓷盘,走到她们身旁,正好听到这一句。 祝笛澜一回头,看到他僵硬又委屈的眼神。她忍不住笑出声,赶紧安慰地握住他的手。 凌顾宸把盛满水果的瓷盘轻轻放在桌上,他怀里的妙妙吃着蓝莓,好奇地看着爸爸妈妈的奇怪神情。 “你别多想啦。”祝笛澜小声地撒娇。 凌顾宸略感郁闷地叹口气,轻柔的语调里满是宠爱,“我又做错什么了吗?你告诉我,我都会改的。” 她赶忙安慰地捏他的脸颊,轻轻摇头,“不是的,你很好。” 路易莎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过了一会儿,她的对象赴约。他性格非常和善,自己经营了一家面包店。还带着妙妙用面团捏小兔子。 回家路上,妙妙手里还抱着那个可爱的小兔子面包。 祝笛澜回头问她,“妙妙,你喜欢路易莎阿姨的男朋友吗?” 妙妙想必是没有听懂,还是捡了个会说的词来回答,“喜欢。” 祝笛澜微笑,“我也喜欢,他一看就性格很好。” “嗯,除了我,你都喜欢。” “哎呀,你还生气吗?”她轻笑着哄,“我不是那个意思……” 凌顾宸单手开车,单手把她的手扣住,郁闷地复述,“看男人的眼光不好,男朋友都有问题……是呀,我多差劲。” “不要跟小孩子一样。” 他郁闷一阵,还是赌气地死死夹住她的手,“我现在对你还是不好吗?” “当然不是。” “你要是不高兴,就要告诉我。”凌顾宸说得真情实意,“为你,我都会改的。你知道的。” “我知道。”她娇俏地回。 凌顾宸自豪地挺起胸膛,“这话你可以拿去骂韩秋肃。等下我帮你转告给他。” 祝笛澜作势要打他,凌顾宸躲了躲,嘴角露出轻松甜蜜的笑。 叁 苏逸对妙妙的溺爱有时让祝笛澜都有些光火。除了经常不打招呼就把妙妙抱出去玩上半天,他还整天给妙妙买这买那。 他定制回一个五克拉的红宝石戒指时,祝笛澜简直哭笑不得。 兄妹俩为此打打闹闹得,苏逸终于答应等妙妙大些,再给她买首饰。 然后他就送了妙妙一头小马驹,还说他小时候就有,妙妙也该有。 妙妙激动地跺脚,用肉肉的小手摸小马驹的鼻子。 小马驹很快成了宝宝的坐骑,它非常擅长跳到马背上,摊开肚皮晒太阳。 在无尽宠爱她的人当中,妙妙最喜欢粘着的人是韩秋肃。 每次吃早餐,妙妙就主动去爬韩秋肃的大腿。韩秋肃自然是宠她,任由她在怀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祝笛澜怎么瞪眼都没用,韩秋肃总是说,“随便她。” 妙妙很擅长使唤韩秋肃,要他给自己拿面包,抹果酱。 她一边吃摸着Nutel的面包,一边把沾满巧克力酱的小手在韩秋肃的衣领上抹来抹去。 祝笛澜总是不好意思,一直劝,“妙妙,不要弄脏韩叔叔的衣服。” 妙妙下意识地消停两秒,韩秋肃就会笑,“没事,衣服嘛,换一件就行了。” 妙妙虽然听不懂,但这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聪慧和古灵精怪让她一眼就看出每个人的底线在哪里。 父母爱她,但会对她的行为进行约束;祝宏鹏年纪小,随时随地可以与她玩耍,但没什么话语权;苏逸不经常在家,做事想一出是一出,很多次,妙妙一睁眼就看见自己又被他抱到陌生地方去了。 韩秋肃的爱与他们一样厚重又很不一样。他不是亲人,但任由她戏耍玩闹,有无尽的耐心和喜爱。 这天,祝笛澜要陪哥哥和凌顾宸去参加晚宴。她做着准备,妙妙在客厅里跟宝宝玩耍。 宝宝灵活地跳上跳下,妙妙一激动,就左脚绊右脚,啪叽摔在地上。 她小嘴一嘟,哇哇地哭起来。哭了一阵就跌跌撞撞地想要站起来,“韩叔叔……” 韩秋肃轻巧地就把她搂进怀里,揉揉她的膝盖,“不痛不痛。” 祝笛澜赶忙跑出来,“怎么了?” “没事,摔跤而已。” 宝宝在猫爬架上悠然地晃晃尾巴。 妙妙搂住韩秋肃的脖子,呜呜地哭了许久,眼睛微微发红的样子显得可怜兮兮的。 “你去准备,我哄她就行。” 祝笛澜这才去换衣服。 他们准备出门时,看见妙妙还搂着韩秋肃的脖子不肯松手。祝笛澜想把她抱下来,韩秋肃左手抱着她,右手敲敲电脑键盘,“没事,她要我抱。” 祝笛澜担心地蹙眉,轻轻按住他的手腕,小声说,“可是你的手……” “没问题,左手抱着。” “那也累的。” “放心,”韩秋肃笑得轻松,“妙妙那么轻,我怎么会累。” 妙妙也搂着他不肯松手。 祝笛澜微微放心,“那拜托你了。” 韩秋肃宠爱地拍拍妙妙,“我喜欢照顾她。” “谢谢。”她微笑,又与妙妙说,“妙妙乖,听韩叔叔的话。” 妙妙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 参加完晚宴已是夜半,韩秋肃舒服地半躺在沙发上看电影,妙妙趴在他胸膛上,睡得极香。宝宝在他手边躺着。 祝笛澜与他打招呼,压低声音,“我抱妙妙去睡,辛苦你了。” “让妙妙跟我睡吧。”韩秋肃与她耳语,“你去休息,我看完这电影。” 祝笛澜笑着打量他,“你真是’奶爸’。” “有个女儿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她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亲亲他的脸颊,“秋肃,谢谢你。” 追·更:ρο1⑧sf?c?m(ωоо1⒏ υiр) 番外(四) 四 恢弘的音乐会场内一片静谧,等着交响乐会的开场。 孟莉莉穿着一袭香槟色的长礼裙,缓缓走到首席的位置上,与站在指挥位置的岩井正相视一笑。 她向观众席鞠了一躬,会场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韩秋肃站在后台,微笑地看着舞台上的她。 孟莉莉与岩井正交往了一年半,订婚不久。这个夏天他们受邀在欧洲举办音乐会,便邀请了韩秋肃。 音乐会很成功,韩秋肃边与她闲聊,边向包厢走去。 门一开,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站起来。祝笛澜紧张地手指轻轻绞在一起,对于韩秋肃的邀约,她紧张了足足一天。 孟莉莉粲然一笑,跑过来与她抱在一起。 与凌顾宸在一起,祝笛澜唯一的愧疚便是对孟莉莉的。她知道她在疗伤,也吃不准能不能取得原谅,所以两人断联了许多年。 孟莉莉眼眶微红,恳切道,“我真的很想你。” “我也是。”祝笛澜忍不住哽咽,又很开心地打量她,“你好漂亮。” 孟莉莉露出惯常害羞的笑,“谢谢。总觉得被你夸漂亮是含金量最高的。” “恭喜订婚。” 孟莉莉点头,“我每天都想你。对不起没有联系你,我怕我还影响你与顾宸的感情,若是这样,把我忘掉也是好的……” 祝笛澜赶紧摇头,“没有。” 她实在是欣喜,最想念的女友又回到生活圈里,她搂着孟莉莉的腰,把头靠在她肩上。两个姑娘黏得跟对情侣一样。 凌顾宸与岩井正握手,简单聊了几句。 孟莉莉看看他,也大方地与他握手。两人点头示意,就像是把过去的纠葛都放下了。 凌顾宸见她这样安好,自然是放心。孟莉莉也逐渐体会到,与真正爱自己的人在一起是怎样的幸福,她不会再纠结过往。 她看向岩井正的眼里满是闪耀的星星。 第二天,瓦妮莎做东安排了一场家宴。她非常喜欢古典音乐,因而主动要求招待祝笛澜的音乐家朋友。 孟莉莉一见到妙妙就喜欢得不行,蹲在沙发边,一个劲逗妙妙。 妙妙来者不拒,只要有人喜欢她,她就大方地去贴人家的手臂。 孟莉莉心下羡慕,小声同岩井正耳语,“亲爱的,我也想要。” 岩井正稍显木讷的英俊脸庞上露出认真的神情,忙不迭点头。 祝笛澜在长桌边取了杯香槟,凌顾宸走到她身边,轻声问,“瓦妮莎身边跟着那个人是谁?” 祝笛澜瞥了一眼,看到一个魁梧俊朗的男人。“哦,新男友。” “你说是她儿子我都信,很年轻啊。”凌顾宸不可置信。 祝笛澜懒懒地咬了颗橄榄,一边嚼一边打量。瓦妮莎快要七十岁了,但是生活无忧,热爱运动的同时又保养得当,不但皮肤显年轻,整个人容光焕发。不知道的人猜年纪,最多只能说看上去像四十出头。 与约瑟夫约定好开放式婚姻以后,她身边就没断过男友。 “唔,这男的也没有很年轻啊。” 韩秋肃也站到两人身边,“多大?” “好像比我哥还大个一两岁。”她转过头,看到两张嫌弃的脸。 “那就是很年轻啊,跟瓦妮莎相比。”凌顾宸压低声音。 “那又怎么了嘛,瓦妮莎不一样显年轻。” 凌顾宸斜视着她,好像在提防她脑海中显出类似的念头。 祝笛澜莞尔一笑,“女人到了一个年纪,就喜欢找小男生,青春靓丽,正好互补呀。” “你不要跟我说你也想找个小的。”凌顾宸忿忿地瞪她。 “又来,不跟你说了。”她不屑地跺脚,向瓦妮莎走去,与她闲聊。 凌顾宸盯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喉咙里憋了股气。 他的神情让韩秋肃暗自发笑,他喝了口酒,冷冷地嘲讽,“这么怕被甩?” “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凌顾宸白他,“这事,她不是没干过。现在我们不能结婚,她也不肯戴婚戒,谁知道哪天又看上哪个年纪小的男的了。一定得盯紧她。” “不是没干过?” “有一次,我不过半天没看着她,她就把二十岁的小男生给睡了。”凌顾宸挠挠额头,“小男生到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我想起来头就大。” “二十岁?”韩秋肃诧异地瞪他,“你不管?” “她让我管吗?”凌顾宸不甘地反问,“你管住过吗?” 韩秋肃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但话说得很认真,“我会看着她。” “莉莉的婚礼是几月来着?” “九月。” “你带她去日本,看着。” “合法的新证件还没批下来。用现在的护照去日本太冒险,泊都和日本有引渡条例。她最好不要离境。” “那我另外找个人来看着她。”凌顾宸咬牙切齿,“正好以后我来了你再去日本,别在我面前晃悠。” 韩秋肃不屑地啧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五 一个月的时光过得很快,祝笛澜对即将到来的小别更是不舍。 妙妙出生至今,她与她相处不过才这么一个月,她有时难免觉得难过。 妙妙总能察觉到妈妈细微的情绪转变,她伸出肉肉的小手指,去碰妈妈的眼角,然后甜甜地叫,“妈妈。” 祝笛澜就忍住不掉眼泪,把女儿抱进怀里哄。 她把妙妙哄睡了,还要依依不舍地看她一阵,摸摸她的脸颊,又摸摸陪在一旁的宝宝,才回房。 凌顾宸总是看着书等她,一天天过去,她越来越不舍,他看在眼里,就轻轻搂住她的肩,“要不让妙妙留下?” “妙妙那么小,要待在习惯的环境里才好。” “我怕你舍不得。” “我是舍不得,但我知道怎样对她才是最好。” 凌顾宸宠溺地笑,“有时候觉得,不懂心理学还好点。” 她依偎在他怀里,“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终于知道关心我了?我以为你眼里只有妙妙。” 他语气里莫名的醋意让祝笛澜笑出声,“我哪里不关心你了?” 凌顾宸紧紧搂住她,“你知不知道我多不舍得你,你该哭着叫我不要走,我才开心。” 祝笛澜笑得止不住,“老夫老妻了,不要闹这种事。” “那我哭着求你留下我呢?” “那我现在就把你塞进飞机送回去。” 凌顾宸气馁地瘪瘪嘴,还是用力搂住她。他由她笑了一阵,才压低声音,用气音说,“宝贝,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 祝笛澜好奇地看他,不由得也放低声音,“这里只有我们,干嘛这样说话?” 凌顾宸嘴角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我们又要叁四个月不见面了,我很想你的时候怎么办?” “给我打电话嘛。” “那我叫你脱衣服给我看的时候,你会照做吗?” 祝笛澜这才明白他的花花肠子,又气又笑,想要拧他的鼻子。 凌顾宸握住她的手腕,认真道,“我有需求的时候,看其他女人的视频和照片不太好,是不是?” “我不要,对着摄像头,很奇怪。” “那这样,”他轻轻咬她的耳朵,“我录个视频,好不好?这样我就能看着视频做。” 祝笛澜羞得脸发红,娇嗔地掐他。她推了半天,一方面拗不过他的力气,一方面也觉得新奇,便答应了。 凌顾宸兴奋地把她剥了个精光,然后拿起手机拍她曼妙的酮体。 她一开始娇羞地遮遮脸,后来,做爱的节奏让她渐渐激动,她也就顾不上了。 下身那渗着汁液的交媾被清楚摄影在镜头下,两人都觉得很刺激。 她还有意地做出点魅惑诱人的勾引神态,换了好几个姿势,玩了许久才罢休。 休息的时候,她也好奇地研究起两人的私密录像来。凌顾宸心满意足,祝笛澜笑得娇羞又温柔。 走的这天,祝笛澜和韩秋肃送他们到机场。 妙妙在车上午睡,也不知自己去哪里。被抱到停机坪上才迷糊地揉揉眼睛。 祝笛澜忍住眼泪,亲亲她的脸颊,“妙妙乖哦,妈妈爱你。” 凌顾宸也哄,“跟妈妈说再见。” 妙妙一脸没睡醒的迷茫模样,挥挥小手,“妈妈再见。” 祝笛澜把那只企鹅公仔塞进她怀里,然后吻吻凌顾宸的唇,“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很快就带妙妙回来。” 她点点头。 直到被抱上飞机的舷梯,妙妙才忽然反应过来似的,这不是与妈妈分别一个上午,只是去逛逛商店的简单出行。 她透过爸爸的肩头,看见妈妈被微风吹起的卷发。 她忽然大哭,一个劲喊,“妈妈!妈妈!” 凌顾宸止住脚步,亲亲她的脸颊,但她一点也不愿安静,哭得愈发歇斯底里。 凌顾宸转身走下舷梯,祝笛澜赶忙迎上来,心疼地摸摸哭成个泪人的小姑娘,安慰道,“没事的,妈妈在。” 妙妙用力扒拉她的衬衫,哭着喊妈妈。 祝笛澜只得抱住她,轻声安慰。一钻进妈妈怀里,妙妙马上就止住了哭泣。 凌顾宸微笑地看着,“就让她留在这里吧。” 祝笛澜也不禁红了眼眶,“顾宸……” “我当然喜欢她在我身边,但她是该与妈妈多相处。”凌顾宸亲亲女儿的脸颊,“妙妙,你要不要陪妈妈?” 妙妙委屈地点点头。 “那爸爸走了,过两个月一定来看你。” 妙妙不解地看着他,还是听话地说,“好。” 凌顾宸把她的证件都留下,最后抱抱眼前最爱的母女两人,才走上舷梯。 此后,妙妙的生活基本上就是半年在泊都,半年在瑞士。 她还小时,会因为与祝笛澜分开而哭,长大以后便接受许多。她很喜欢在瑞士的日子,有母亲的爱,也有韩叔叔那与父亲如出一辙的宠爱。 凌顾宸往返瑞士和泊都的行程越来越密集,虽然每次待得都不久,但家人团圆的时刻不少。 每天傍晚,祝笛澜都会与凌顾宸通视频电话,这正好是凌顾宸睡前的晚安。 妙妙一听到声音,不论手边有什么玩具,都会扔开,跑过来叫“爸爸”。 凌顾宸笑得眼角的细纹里都满是甜蜜。 祝笛澜把女儿抱到镜头前,妙妙甜甜地说,“爸爸,妙妙要过生日。” “爸爸会来的,妙妙要什么礼物?” “妙妙要peppapig。” “好,爸爸给你带。” 妙妙开心地咯咯笑,又要爬下去。祝笛澜把她抱到地上,“去找韩叔叔玩。” 她哒哒哒地跑远,凌顾宸才敢问,“peppapig是什么东西?迷你猪吗?过检疫就要很久。” 祝笛澜直笑,“是一只粉红色的卡通猪,她最近很喜欢。你给她买个气球或者玩偶就好了。” “好。” 结果在凌顾宸回来的这天,母女俩在停机坪上看见一架粉红色的涂装是巨大佩琪猪头像的商务机缓缓停在面前。 祝笛澜忍俊不禁。妙妙开心地直拍手,凌顾宸从舷梯上意气风发地走下来,指着机尾的佩琪猪涂装,“妙妙喜欢吗?” 妙妙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响亮的亲吻。 首?发:pо18s𝐅?c?m(ω𝕆𝕆1⒏ νiр) 番外(六) 六 凌顾宸的母亲也会时不时来拜访祝笛澜。 她对韩秋肃很温柔,两人私下聊了上一辈的恩怨,韩秋肃也学着慢慢放下。他来去自由,一年中会花几个月去陪孟莉莉,也会花点时间回泊都照看父母和儿子的墓。 他每次出行,自己都只有简单的行囊。 但祝笛澜会强行把他的两个行李箱都塞满,里面要么都是给妙妙的衣裙,要么就是给孟莉莉的礼物。 他们都不在的时间,丁芸茹和覃沁会携家带口地来看她。 妙妙两岁的时候,丁芸茹又怀了第叁胎。她一直就最疼妙妙,还是决定再要个孩子,她抱着妙妙的时候露出羡慕,“老叁一定要是女儿啊。” “会的。”祝笛澜逗女儿,“妙妙,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都要。” 丁芸茹直笑,“贪心的小妙妙。” 她的两个儿子倒过时差来,覃沁抱着他们来餐桌边找吃的。大儿子丁志诚肤色较黑,五官与覃沁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祝笛澜与他聊了几句,就发现他那股带着小聪明的痞样和机灵劲也是与爸爸一样。 妙妙喜欢拉着大哥的衣角跟着走,丁志诚在桌上拿了满满一袋食物,就坐到地上,跟妙妙分起吃的来,像做完案的小团伙在分赃。 覃沁很自豪,“像不像我?” “太像了,我很害怕你会变成小版的你,性格也一样。”祝笛澜忍不住打趣。 “可别提了,家里叁个男人,我每天回家,都要闭着眼睛经过客厅。”丁芸茹叹气之后又笑得甜蜜,“简直了,每天都跟轰炸过一样。我叫佣人都别收拾了,反正明天也会这样。” “你们玩什么呢?”祝笛澜好奇。 “那可太多了,”覃沁坐到她身边,自豪地比划,“现在的玩具枪做得真啊,各种玩具炮弹、玩具坦克我家都有。妙妙都喜欢。” 祝笛澜惯性地白他一眼。 “爸,你别说了,丢脸。”坐在他腿上的那个小男孩冷静地开口。 祝笛澜好奇地打量他,他是他们的二儿子丁志钟。他只比妙妙大一个月,语言和行为却有大人派头。 覃沁拍拍他的头,“你还没见过伯母呢。” “伯母好。”丁志钟要与她握手,活脱脱一副大人样。 丁芸茹说,“去跟哥哥妹妹玩。” “叁点我要看纪录片。” “妈妈记得的,会来叫你。” 丁志钟才从覃沁膝盖上爬下来,慢悠悠地朝另外两个小孩走去。 丁芸茹笑笑,“你不能跟他用小孩子的语气说话,会被他嫌弃的。” 祝笛澜先前就听说过一些他的事,亲眼见到还是吃惊。丁芸茹怀第二胎的时候,孕傻到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她怀第一胎时一直工作到七个月,怀第二胎时才第叁个月就要在家待着了,经常忘这忘那,身边必须有人陪。一旦落单就会连家在哪里都忘记。 当时祝笛澜被拘捕,同样涉及到凌氏。若是平时,丁芸茹自然会觉得奇怪,可那时她怀着二儿子,记忆仿佛只有七秒,压根记不得到底发生什么。 覃沁本来还为想理由这件事头疼,没想到随便编了一个,她就信了。因为反正都记不得。 覃沁那时特别担心,以为怀孕这事会对她造成损伤,所以他拖了两年才要第叁胎。 二儿子出生不到半年就开口说话,而且学别人的语气和用词学得特别快。衬得妙妙宛如一个智障娃。 覃沁问祝笛澜,“这怎么解释?难不成是在娘胎里把妈妈的营养都吸了?” 丁芸茹点头,“我那时候怀孕跟傻子一样,我妈都吓哭了。” 祝笛澜轻笑,“你现在好了就没关系。” “我怀老大的时候就不这样,怀老叁也没这样。” 祝笛澜看看丁志诚的背影,“这小孩子不简单,等他上学了,你就看着他天天跳级的样子吧。” “他英语也学得特别快,”覃沁笑道,“想不到我还能有个天才儿子。你看看,我的基因多厉害。” “那叫基因突变,你这个猪头!”祝笛澜吐槽。 覃沁下意识地上手去掐她的脸,祝笛澜反手拽他的耳朵。两人瞬间又变成不掐就难受的兄妹模式。 丁芸茹剥着橘子,见怪不怪,笑着吐槽,“你们怎么还这样呢?我看妙妙和两个哥哥也不打架呀。” 家里有叁个孩子,祝笛澜愈加享受这种忙碌的开心。 丁志钟很快就喜欢和她聊天,听她讲心理学知识。 妙妙则依旧成天抱着企鹅,一会儿跟大哥玩,一会儿跟猫咪玩。 待到可以查性别的时候,丁芸茹激动又紧张地握着覃沁的手。 覃沁也眼巴巴地看着医生,心想:要还是男孩,我可就要跪搓衣板了。 医生微微一笑,“恭喜,是男孩。” 面前夫妻俩的笑容一起凝住。 万年温柔好脾气的丁芸茹也只得郁郁地拽住覃沁的耳朵,“叁个儿子,家里要闹翻天了。” 覃沁又求饶又哄,“再给我一次机会,老婆……下一个肯定是女儿……” 七 入夜,凌顾宸刚搂住她的腰,缠绵地吻了两下,妙妙就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主动爬上床,奶声奶气地发指令,“讲故事。” 宝宝也跳上床,趴到枕头上。 凌顾宸只得松开手,“妙妙不睡在自己房间吗?” 祝笛澜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走了以后,我就很黏她,她晚上跟我睡的。” 凌顾宸蹲在床边,耐心地劝,“妙妙去睡自己的房间好不好?爸爸给你讲故事。” 妙妙傲娇地摇头,“不要。妙妙要妈妈。” 祝笛澜轻笑,拿起床头的故事书,“我先哄她睡觉。” 她递了个娇媚的眼神给他,叫他耐着性子等。 凌顾宸禁欲几个月,憋屈得很。他拿过故事书,“我给她念故事,她睡得快。” 她还想说什么,就已经被推出门。凌顾宸轻声说,“去隔壁,穿套性感的等我。” 她捂着嘴直笑,听见凌顾宸轻柔的声音,“妙妙乖,爸爸给你念故事。” 好不容易把女儿哄睡,已经过了几个小时,凌顾宸也不由感到疲累。 他走到客房,看见美人穿着吊带裙斜卧在床上。她冲他狡黠地眨眨眼,“累了吧?” 他的笑容里露出疲倦,也懒懒地躺到床上,与她抱在一起。 她吻吻他的嘴角,“你休息就好。” “中年夫妻是不是就要过这种生活了?”他总看她眼神里满是柔情,好似移不开眼,不断抚摸她的秀发。 “也许是吧,”她把手伸进他的T恤,“不过我们又没结婚。” “是,情人的地位最不稳。”他含情脉脉,“不把你哄好了,我就要出局。” “你把女儿哄好就行了。” 他扬起嘴角,故意咬住她的下唇,“你太看不起我了!” 他浑身都像火烧似的热起来,祝笛澜感到自己又被牢牢地压制在他身下。她同他咬耳朵,娇媚的笑声十分诱人。 第二天他们就启程去伊维萨度假。岛上的阳光和度假氛围让所有人都变得慵懒。 早上他们在度假村的露天餐厅一边欣赏美景一边用餐。 妙妙不过四岁,已活脱脱一个小美人。她身上的混血气息不重,瓷白的肌肤和大大的眼睛有种东方美。 她调皮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手里攥着一片面包。 祝笛澜正给她抹果酱,凌顾宸就轻轻拍她的手,语气里满是笑意,“你看。” 她抬眼,看到隔壁桌的两个金发小男生,看着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正直勾勾地盯着妙妙。 其中一个小男孩看得都发愣了,攥着手里的冰激凌半天不动,冰激凌球歪斜在一边,摇摇欲坠。 双方父母的眼神一对,都会心地笑。 西方父母觉得孩子们都可以随意交友,他们轻声劝两个儿子,若是想与那个漂亮女孩交朋友,可以主动去。 于是两个小男孩磨磨蹭蹭地走过来,想与妙妙俩天。 一个男孩递给她一盒巧克力,声音软萌,“嗨喽,你叫什么名字?” 妙妙刚才还调皮,一看到有男孩子来搭讪,瞬间端端正正坐好,随意地用小肉手撩撩自然卷的棕发。 她神情里是天生自带的美女的傲娇,但又很想与男生聊天,于是接过巧克力,甜甜地说,“我叫妙妙。你呢?” 跟在他身后的另一个男生依旧拿着那个华夫冰激凌,好奇又害羞地打量着妙妙。 祝笛澜的手托着下巴,眼里满是笑意地看着这一幕。妙妙的英文表达不出时,她便给两个小男生做做翻译。 叁个小朋友很快就相谈甚欢了,小男生不断从父母的碗碟上取来各式各样的小吃,送给妙妙。 凌顾宸笑得只能用手遮住嘴,与祝笛澜耳语,“跟你简直一模一样。” 祝笛澜傲娇地斜睨他一眼。凌顾宸补充道,“喏,就是这个眼神。真不愧是你女儿。” 吃过早餐,凌顾宸坐在沙发上晒太阳。祝笛澜给妙妙洗了个澡,把她裹在一块大浴巾里,递到他怀里,“我先吹个头发。” “嗯。”他接过,用浴巾给妙妙擦头发。 湿漉漉的头发一绺绺地卷在头上,衬得她圆鼓鼓的脸蛋更可爱。 祝笛澜裹着浴巾,坐在沙发角落里,翻各式各样的面膜。 “爸爸。” “嗯,怎么了?” “我想有男朋友。” 祝笛澜侧过脸看他们,笑得很温柔。 妙妙古灵精怪、童言无忌的话很多。不过这一次,凌顾宸不顺着她了,他果断回绝,“不行。” “为什么呀?” “你太小。” “那要几岁?” “爸爸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不许有这个念头。”凌顾宸用一种跟小孩子赌气的语气直截了当地说。 妙妙娇憨地抓自己的脚,“可我以后肯定要男朋友的。” “不会的!”凌顾宸有种自己的小公主要被猪拱的气愤感,“等你到了十八岁我就送你去当尼姑。” “什么是尼姑?” “就是一辈子都不许交男朋友的女孩子。” 祝笛澜噗嗤笑出声。 妙妙撒娇地扭着身子,“我要男朋友嘛!” “不可以的,爸爸不允许。”凌顾宸把她重新裹在浴巾里,搂在怀里,“男人都是很差劲的东西,都得离我的妙妙越远越好。” “你是妈妈的男朋友。”妙妙可爱地嘟着嘴。 “对,妈妈19岁才交第一个男朋友。你只许晚不许早。而且18岁我就送你去当尼姑……”凌顾宸不依不饶地嘟囔。 妙妙也一个劲地撒娇,她说话还是小孩子的语速,跟凌顾宸连珠炮一样的拒绝掺和在一起。她估计连男朋友具体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断地奶声奶气跟爸爸对着说。 祝笛澜笑得嘴都合不拢,就这么听着父女俩鸡同鸭讲似的胡咧咧。 凌顾宸的表情倒是相当严肃,真怕女儿很快就要被小男孩勾了去。毕竟继承了祝笛澜身上那既吸引男人又爱自由的基因。 祝笛澜听了把书砸在他头上,“就我胡来吗?你年轻的时候没胡来过吗?” 凌顾宸紧紧抱住她,“我一定把妙妙以后男朋友的双手剁下来。” 她咯咯地笑,“我会把你绑在家里,送妙妙去约会。” “不要,妙妙约会的时候我绝对要跟着去……” 番外(七) 八 妙妙从五岁开始就悄咪咪地学会了与长年跟在身后的保镖队伍玩捉迷藏。 这一行的就业时长非常短,凌顾宸身边的保镖换了一批又一批。宋临的身体也早就撑不住,但是祝笛澜与他关系好,所以希望他留在泊都照顾妙妙。 脱离了高强度的运动,宋临身上的肌肉都变成了肥肉。 他与王舒一起照顾妙妙生活中的细节。沃德退出亚洲以后,王舒去凌氏就职。 妙妙的听话只有几年,一旦她跑得快了些,就经常趁着夜幕钻进别墅前大花园的草丛里。躲过宵禁,再试着溜出去。 在瑞士时她相对自由,可一回到泊都,她的生活就被人紧紧盯住,被密切地保护。 她是被宠着长大的,性格里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叛逆。 她是凌顾宸唯一的女儿,其他人怎么都说不得。 宋临发现自己总是被她遛,刚送她到家门口,一转身,她又跑没影了。 他每次都紧张地出虚汗,叫人把花园的灯全都打起来,满花园乱找,“我的小姑奶奶呦……” 王舒会跑来帮他一起找。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预感,预感等妙妙长到青春期,就要干出半夜翻墙溜出去玩的事情来了。 凌顾宸回来,看到别墅前的景观灯打得锃亮,就猜出缘由。 王舒和宋临非常疼爱妙妙,此刻也为她打掩护,只说叁人玩捉迷藏。 凌顾宸不露声色地叹气,罗安就快步朝花园里的阴影处走去。 妙妙躲在大灌木丛后看着他们,一转身,就看见罗安站在自己面前。 她怎么都想不通罗安是每次都这样轻易地找到她,她只得乖乖地认输,“罗叔叔。” 罗安牵着她的手,朝凌顾宸走去。 凌顾宸单膝跪在她面前,理理她的外套,柔声道,“听话,别故意跟保镖们作对,好吗?” 妙妙嘟嘟嘴,“我想出去玩。” “爸爸会带你去玩,罗叔叔也会。” “可是在瑞士,我随时都可以出去玩。” “妙妙乖,你以后会理解的。”凌顾宸认真道,“若是你出意外,妈妈会很伤心很伤心。我答应过妈妈一定保护好你。就当是为了妈妈,好吗?” 妙妙听不懂,但还是点点头,牵住爸爸的手。 九 深夜,天空中挂着一轮弦月,星星稀疏。 罗安的手放在方向盘上,覃沁坐在副驾,悠闲地翘着脚,“小时候咱们兄弟仨也经常这么溜出去,记得吗?” “嗯。”罗安微微一笑。 “时间过得真快,我儿子都快组成篮球队了。”覃沁笑道,“你不要一个?” “我不会当父亲,当叔叔挺好的。” 两人聊着,看到从二楼的平台上翻下几个小小的黑影。 覃沁轻轻吹个口哨,朝他们挥挥手。 丁志辉拉开车门,让弟弟妹妹上车。 覃沁得意又孩子气的笑在看见凌紫妙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妙妙?!” 妙妙把小书包抱在怀里,坐在两个哥哥中间,“我也要去。” 覃沁瞪着大儿子,压低声音,“不是说不要带她吗?” “她醒了,非要跟着来,不然就告状。”丁志钟借着车灯看着一张地形图。 覃沁又露出长辈的笑容,好声好气地劝,“妙妙啊,这是boys’club,半夜野营很危险,叔叔下次再带你好不好?” 妙妙嘟嘴,“不要。” “森林里有狼,有很大的虫子!” “妙妙不怕!” 罗安靠近他,半捂着嘴,耳语,“你拧不过她,忘了她是谁的女儿了?” “开什么玩笑,对女孩子来说太辛苦了。” 两个儿子五六岁了,覃沁就喜欢带他们去野外玩。大儿子与他一样,尤爱冒险。二儿子则喜欢丰富自己的野外生活知识。 这些自然是瞒着丁芸茹的,她会担心半夜叁更不安全,但她现在又怀孕了,顾不上。 他们就像个男孩小分队,哪知今晚妙妙来留宿,被她跟出来了。妙妙从小带点男孩子气,好动,天不怕地不怕的,吓也吓不住。 她掷地有声地说,“你要是不带我,我就跟婶婶告状,你让大哥逃了两天学了。” 覃沁诧异地看她,丁志诚小声质问弟弟,“你干嘛告诉她?” 丁志钟淡淡地回,“我没告诉她。” 妙妙傲娇地看着大哥,“我问的老师,你没去幼儿园!覃叔叔把你接走去玩了!” “没有,我是生病了。”丁志诚眼珠一转,嘿嘿笑着解释。 “婶婶肯定不知道。” 叁个小孩子就在后座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起来。 罗安继续耳语,“她妈妈就擅长打击报复,她一看就继承了这套。你考虑清楚了,玩不玩得过。” 覃沁苦恼地用手抚着额头,他只觉得太阳穴的青筋跳着疼。这些年他经常在祝笛澜面前吃闷亏,没想到还遗传了。“她要是少根头发,她妈妈能把我的头当球踢。” “那我照顾她。” “行,就这样吧。” 罗安看向妙妙,“可以带你,但妙妙,你必须听我的话。” 妙妙认真地点点头。 “跟着罗叔叔哦。”覃沁也嘱咐,“不许告诉你妈妈半夜跟我们出去玩的事。” “好。” 覃沁又耳语,“你就背着她,别放下来。” “行。”罗安发动车子,朝隔壁县的森林景区驶去。 叁个小朋友在后座发出热烈的欢呼,开心地哼着歌,叽叽喳喳地聊起天来。 十 若是放以前,丁芸茹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多孩子,尽管她确实喜欢孩子。 好在她的身体素质很好,怀孕这件事对她来说相对没那么辛苦。不像祝笛澜,怀孕两次都好似折磨,人掉一层皮,医生也叮嘱过再也不要生育了。 生完叁个儿子,她快要33岁。覃沁心疼她,便劝算了,不追逐要个小公主这个念头了。 可她每次看到妙妙,心里的爱和疼惜就要溢出来。 尤其是在闺蜜方璐生了双胞胎女儿以后,她做梦都想要个甜心可爱的小棉袄。家里全是男孩,算上哥哥的儿子,成天在家玩各种飞机大炮,她觉得幸福又无奈。 叁儿子丁志阁出生后一年,她又怀孕,查出依旧是男孩以后,她拎着覃沁的耳朵气呼呼回到家里。 覃沁心里乐开花,他喜欢自己的“男孩小分队”越来越壮大。但还是一个劲地哄妻子。 四儿子取名丁志辉。覃沁劝她休息,她疼爱儿子们,但为了身边有个女孩,便经常接妙妙来玩。 妙妙可就高兴了,她先前一直是“妹妹”,现下当了“姐姐”,有两个弟弟。她瞬间就有了姐姐的模样,自己还是个孩子,偏喜欢搂着两个弟弟哄。 两个弟弟从会爬开始,就乐于当妙妙姐姐的小跟班,妙妙格外得意。 丁芸茹觉得自己若是嫁了普通人家,一定不会生育这么多孩子,因为带孩子实在太累。 现在她帮手很多,而且覃沁非常爱带孩子们玩,她育儿轻松,工作上的成就也不断,所以还是不断想着有个女儿的事。 覃沁心疼她的身体,“你不就把妙妙当女儿了吗,别折腾自己了。” 她抱妙妙搂进怀里,宠溺地亲亲她的脸颊,“也是。” “以后四个儿媳妇,都是你女儿。” 丁芸茹考虑了一阵,笑得狡黠。每次一恢复好身体,她就忍不住动这个念头,“老公,这样,最后一次,我马上就35了,过了35我就不要孩子了。” 覃沁微笑着叹气,“好吧。35岁以后事业上升黄金期,你是事业型的老婆。” 她甜蜜地吻他的脸颊,“谢谢老公帮我带孩子。” “那当然,”覃沁没脸没皮地笑,“我就擅长吃软饭,蹭首富老婆的光。” 这一次怀孕,家里都贴满了各种各样女孩子的照片,她每天都许愿,希望是个女孩。 九个月后,她终于有了心心念念的女儿,这是全家人的“妹妹”,所有人就叫她妹妹。 孩子们都宠爱最小的妹妹,妙妙更是,她更喜欢住在叔叔家,每天跟着婶婶去卧室里看那个躺在摇篮中的小婴儿。 丁芸茹把妹妹给她抱,她就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忍不住亲亲婴儿的脸颊,“妹妹。” 心满意足了,夫妻俩回顾结婚这么多年,反而是两人独处的时间很少。 一家人商量着,趁着假期把孩子们送到瑞士去,他们则去度假村里享受二人时光。 祝笛澜对这样满是孩子的生活期待无比,她早早就命人把瑞士的别墅收拾起来,迎接这些孩子。 他们把孩子们送到机场,一群人兴高采烈地上飞机。凌顾宸抱着丁志辉,笑道,“放心吧,我会照顾他们。” 丁芸茹把六个月大的妹妹交给王舒。 覃沁拍拍七岁的大儿子丁志诚的肩膀,“记住,你是最大的哥哥,要帮伯伯和伯母照顾弟弟妹妹们,知道吗?” 丁志诚认真点头,俨然一个小军人的样子。 四个乱跑乱爬的男生,加上一个同样调皮捣蛋的妙妙,和一只暴戾的猫咪。这山脚下的别墅里孩童的吵闹声每天都不绝于耳。 客厅里满地的玩具,花园里草坪上足球篮球到处乱飞。 卡丁车的行驶轨迹从客厅一直延伸到花园,延伸到家外的车道和田园间,孩子们的欢呼和尖叫声不绝于耳,每天都似要把屋顶掀翻好几次。 祝笛澜在这一片嘈杂中总是很悠然地抱着妹妹。不论男孩们吵成什么样子,她都很开心地哄着怀里的小婴儿,给她唱歌,跟她说话。 妙妙一出生就与她分离,所以她并没有照顾过这样小的婴儿,这还是第一次,她心里满是欣喜。 正是因为没有经历过这样大家庭的场面,她一点也不觉得烦,而且不让家里留太多佣人,她觉得亲自上手才能体会这幸福。 一日叁餐都由她和王舒做。孩子们由男人们陪着玩,祝宏鹏、韩秋肃、罗安和凌顾宸足够分时间照顾这些孩子们,周末时苏逸也会来。 她忽然成了家庭主妇,每天不化妆、不理头发。头发盘在脑后,带着发带不让刘海掉下来。穿最轻便好干活的衣服。 早起就进厨房,走到哪里玩具就捡到哪里,收拾永远都不会有停歇的时刻。 凌顾宸担心她累,可她只觉得充实。这样的日子是短暂的,她把这些孩子们都看作自己的孩子,越忙碌心里就越甜蜜。 做完早餐就做午餐,然后做下午茶点心,然后是晚餐,唯一的空闲她都抱着妹妹。 男孩们时不时扭打着跑到她面前告状。叁弟和四弟只会爬,都依旧坚持不懈地互相揪头发。 她总是笑眯眯地劝,一点也不觉得困扰。 妙妙跟哥哥们踢球,玩得满头大汗,回来就指挥两个弟弟给她拿水。她很爱去贴妹妹的脸颊,喂她吃香蕉片。 她对弟弟和妹妹的双标展现得坦坦荡荡。 两个弟弟经常正互相揪着头发,一看到妙妙姐姐回来,就转过头去往屋里爬。妙妙会很不留情地把他们拽回来。 老大喜欢跟着韩秋肃和罗安,他们教他练拳、简单的自卫术。他不过七岁,就已学得有模有样。 老二的学识让人震惊,他会像小孩子一样玩,但大部分时候更喜欢静静看书。有问题时他便与苏逸和凌顾宸聊天文地理,跟他们练习外语,祝笛澜总觉得他们像在上哈佛商学院。 祝笛澜的博士没有读完,就这么中断了,但老二非常喜欢来与她聊心理学和博士的相关话题。她忙得腾不开手,他就一边帮她搭手一边聊。 她的成绩那么好,可现在既没有当老师,也没有其他工作,与老二聊天像是在给学生教课,也很有意思。 天气不好时,他们就在室内组织集体活动,画画或是看电影。 祝笛澜总是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那排小脑袋和一只猫的场景,笑得格外幸福。 丁芸茹定期与她通话,他们的二人世界过得很甜蜜,她有时担心,把这一屋子麻烦的小人儿就这样“扔”给祝笛澜,哪知祝笛澜十分喜欢这样的热闹,她也便安心了。 晚上她把妹妹放在自己床上,一个个照顾孩子们的睡前洗漱。 大哥已经可以自理,二哥更是独立。她便把老叁和老四放进浴缸里,坐在一旁给他们洗澡。妙妙站在她旁边一边刷牙一边跟她聊天。 凌顾宸收拾完厨房就来帮她。他给妙妙吹着头发,祝笛澜把浴缸里的两个小男孩一个个抱到大浴巾上。 她把两个孩子分别放进摇篮床里,妙妙跟着她哒哒哒地跑到卧室,爬上床,亲亲妹妹的脸颊,“妈妈,我想跟妹妹睡。” “等妹妹再长大一点。”她轻柔地回。 妹妹很喜欢妙妙,一看到她就咯咯地笑,激动地挥动四肢。 妙妙爱极了当姐姐的感觉,妹妹在她眼里就是个十分可爱的娃娃。 “妈妈,我可不可以给妹妹扎辫子?就像你给我扎辫子那样。” “等妹妹头发再长一点。” 宝宝也坐在两个女孩子身边,伸了个懒腰。 “妙妙乖,带上哥哥去睡觉。” “好。”妙妙抱起宝宝。 “轻一点哦,哥哥上年纪了,关节不好。”祝笛澜温柔地嘱咐。 妙妙听话地把宝宝的四肢托起来,脚步轻快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凌顾宸一一确认孩子们都睡下了,才回到卧室,看到祝笛澜抱着小婴儿,轻声哼摇篮曲。 每一天她都忙得无法收拾自己,可她看起来那么开心,与每个孩子的相处她都十分用心。老叁和老四睡在床边的儿童床里,睡之前调皮地滚来滚去。 她笑眯眯地看着,然后又逗逗怀里的妹妹。 凌顾宸打量着她,怎么都移不开眼。只要她觉得开心,他也笑得合不拢嘴。 “你看上去好开心,”他搂住她的肩,“我以为你会吃不消。” “当然累,不过才一个多月。孩子们长大得好快,妙妙都当姐姐了。”她轻声说,“他们走了以后,我肯定很想念这段时光。” 这样被孩子围绕的她,身上又闪现出不一样的温柔来。凌顾宸心中满是柔情,“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她笑得甜蜜,靠在他胸膛上。她年轻时以为自己一定要穿金戴银,过最奢侈最虚荣的日子才会开心。 她的生活里并没有完美,她自己、她爱的人甚至是他们的感情关系都不完美。可现在终于落定在这简单又朴素的生活里,她百感交集,只是淡淡地说,“也谢谢你,我真的觉得很幸福。” 番外·韩秋肃篇(一) 死亡对许多人来说是一个可怖的念头,但对韩秋肃来说并不是。 他无法自我解释,也没有深究过缘由。或许是出于纯粹的不在乎。他记得最清楚的生活就是冰冷又简单的,今晚闭上眼睛前要把想做的事情都做完,因为他这一类人,永远不知道明天的太阳是否如期。 他的生活是残酷的。他残酷对待自己,也残酷对待别人。 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完,他看了看自己的右臂。疼痛已然消失,残留的还有那种极痛的幻觉。他能看见的就是手臂上一条条白色绷带。他这一生都要被这样缠住了。 直至离开泊都,他的生活才神奇般地慢下来。 他甚至没有做好准备,因为他清楚自己会死在某一个恶性事件中,或死在一场意外中,甚至仅仅死在他每天爱去冲浪的那片危险海域。 他对死亡的准备远远超过对正常生活的准备。 许久不适应的习惯之后,他从无端的焦虑中舒缓下来,开始认真思考。 那时的他才觉得愧疚,意识到先前那种职业杀手的生活给他带来的冷血。他唯一需要的处理方式就是暴力。 他的冷血同样用在爱的人身上。 那些逼迫她、控制她、折磨她的画面经常浮现出来,惹得他睡不安稳。 他还记得他诚恳道歉时,祝笛澜那温柔又可爱的笑眼。她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后就轻轻拉他的手臂,“没事啦。” “你会觉得没事吗?我觉得我很多时候都会失去控制。” “我知道。”她的笑好似胸有成竹,“我了解你,所以没怪过你的。” “多了解我?能跟我说说我为何会有这种性格吗?我自己找不出缘由。” 她坐到他身边,把双腿盘到沙发上,“你一贯的生活模式造成的。把命挂在脖子上的人,需要极端的行事方式和习惯,这是一种自我保护。不只是你,顾宸身边的人都是嗜血如命的,他们每个人都……” 韩秋肃微微蹙眉,“我对你,总比他们对你好一点吧?” 祝笛澜愣了愣,噗嗤轻笑。 “你跟覃沁关系好,我知道的。但他身边不是还有很多其他人吗?罗安这类人,凶神恶煞的……” “他是不怎么说话。”她咯咯地笑。 “我有他那么没人性?” 她轻轻眨眨眼,没有回答,微笑狡黠起来。 “真的?”韩秋肃有点不敢相信,“我有他那么夸张?” 她继续笑,“你要听实话吗?” “实话。” “呐,确实是……”他掐住她的手臂,她赶紧改口,“在外人面前……但你在我面前不一样,还是不太一样的……” 她没有撒谎。泊都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名字就是韩秋肃和罗安。他们的行为做派是如出一辙的残酷,也都有雇佣兵背景。 覃沁虽然与他们不相上下,但在父亲去世以后,凌顾宸知道自己是个活靶子,人身安全受到很大的威胁,因而他努力护住覃沁,希望保住父亲留下的基业,要求覃沁尽可能少地接触这些秒秒钟要送命的任务。 于是覃沁在凌氏里更像个情报局长,收集黑白两道的信息,他的身手有多了得,领教过的人便不多了。 对于韩秋肃的名声,祝笛澜是有所耳闻的。两人分道扬镳的那段时间,她也经常被他可怕的神情和行为吓到。 或许她一直都没有习惯。只是因为现在两人“隐居”在欧洲,他逐渐变得温和些了。 她并不害怕他,可从不敢说,在性格和待人处事上,凌顾宸有时也显得急躁,但没有韩秋肃那样暴戾。 他掐掐她的脸颊,她笑嘻嘻地哄,“那是以前嘛……你也知道的,你是做这一行的,需要这个名声……” “我不在乎什么名声。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改?” “改什么呀,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我要是怕你,或是受不了,不会等到现在的,好吗?” “我不想再做任何可能伤害你的事。”他格外严肃。 祝笛澜也收了收笑意,她与他对视一阵,伸手摸摸他的脸颊,然后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道,“你不必告诉我,我知道你没法与人说……” 他叹气,“一定要回溯童年吗?心理医生都这个毛病?” 她微笑。 离开泊都后的两年,她活在痛苦中,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到女儿。凌顾宸经常安慰她,也提出单独来见她。她忍住答应的冲动,约瑟夫的势力还深根在此,她不敢让他来瑞士,不敢让他离开妙妙。 这两年,除了苏逸,最亲近的人便是韩秋肃了。 她尝试着问过他小时的记忆,那段家破人亡,把他逼到冷酷无情的道路上的童年创伤。韩秋肃只简单地提过父母在他眼前惨死,细节完全不愿多讲。 她多问一句,他甚至会显出怒气。随后他又为刚刚的失控道歉。 “没关系的,秋肃,我知道你不愿说。”她认真道,“倾诉是一种治疗,陪伴也是。所以现在我陪着你就好了。” 他沉思许久,声音阴郁,“你觉得有一天,我能说出口吗?” “也许。做不到也没关系,所有人都有秘密。”她看向他,“你要与自己和解,或许会很久,但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韩秋肃沉重地叹口气,轻轻吻吻她的唇,无奈道,“你知道我爱你,但这事,还是放过我吧,好吗?” “当然。” 虽然现在她不在身边,韩秋肃总觉得能从心里听到她的笑,她与他打闹时的笑轻快又可爱,让此刻的他也不由得微笑起来。 窗外是明媚的阳光,照在蔚蓝的海面上。他欣赏着水面一闪闪如钻石的光芒,满脑子都是祝笛澜的笑眼。 他心情很好,因为与她很快就要重逢了。 “早上好。” 这句毕恭毕敬的打招呼一听就是岩井正。 韩秋肃侧过头去,“早。今天有安排?” 岩井正点点头,“今天的安排很多很忙,秘书和司机已经在等我。” “你去吧,我会照顾莉莉。”他把咖啡杯放到餐桌上。 岩井正端端正正地鞠了一躬,“拜托你帮我照顾她。” 韩秋肃抿着嘴,忍住笑意,把他送出门。岩井正倒不是见外,他们已经很熟络,也经常开玩笑。只是他的礼貌和客道刻在骨子里,只要事关妻子,他万事认真。 韩秋肃理出一份餐盘,取了果汁和早餐,送到主卧去。 孟莉莉睡眼惺忪地努力翻过身,“我最近太嗜睡了。” “先吃点,睡个回笼觉。”他把小桌板上的早餐放到她面前。 “谢谢哥。”她支起上身,靠着枕头坐起来。 “孕吐吗?” 她点点头,笑得眯起眼,“辛苦我老公了,我昨晚就吐了一下,他紧张得晚上不睡觉,就瞪着眼睛盯我。我半夜睁眼被他吓一跳。” 她咬了口面包,脑海里又浮现出他英俊又可怜的模样,笑得停不下来。 韩秋肃微笑着看她。他太了解她了,也了解她的害羞和内向,她连在舞台上的光芒都显得含蓄又内敛。 这段婚姻让她变得活泼许多、格外爱说笑了。她的幸福和快乐让他放心。他好像找回一点点青春期时陪伴这个妹妹的感觉。 雇佣兵的那几年,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哪会把其他人放在心上。诚然他是在乎她的,但除了暗中的保护,他连对亲情的思念都要压抑,更无法把她放在首位。 他刮刮她的鼻子。 她嘟嘟嘴,瞪他一下。 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韩秋肃摸摸她的孕肚,才两个月,并不是很明显。他很高兴她有个幸福的家。 他知道自己不会有家了。 “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她摇摇头,“我哪被人这么伺候过呀,好不习惯。岩井他实在是……”她忍不住咯咯直笑,“以前真不知道他这么大惊小怪的,好可爱哈哈哈……” “他跟我说要趁着我在把行程安排在这几天,之后就留更多时间照顾你。” “嗯,你在的话,他就很放心。这几天各种早出晚归,把工作堆起来……”她想了想,“你后天就回去了对吗?” “嗯。” “我给笛澜准备了很多礼物呢,我赶紧包起来!”她把面包一扔就要下床。 “先吃饭。”韩秋肃把她按回去。 “我这两天稍微动一动就累,不过是准备礼物,你看我都折腾一个星期了还没折腾好,这样下去不行呀!我得赶紧!” “我来弄就好,你就动动嘴皮子,行吗?”他强行给她盖好被子。 “可是我的脑子也不行了……记得这个忘了那个……” 韩秋肃取来行李箱。他每次往返瑞士和日本,自己的行李只需要一只皮袋子装几件换洗T恤。这只行李箱是祝笛澜的,她塞满当当的礼物让他带过来,孟莉莉又塞满各种礼物和特产让他带走。 孟莉莉掰着手指头数自己购置的礼物,大部分是给妙妙买的小女孩穿的日式衣裙、发饰和鞋子。怀孕和困顿让她偶尔有些胡言乱语的,老是重复说。 “啊,对,笛澜的护照办好了吗?” “应该快了。” “到时候能来日本吧?” “按理说没问题。” 离开泊都之后,他们先安顿了生活,随后讨论了祝笛澜的身份证件问题。苏琬在法律上被认定死亡,她持有标着“祝笛澜”名字的旧护照进了瑞士。 苏逸和韩秋肃都觉得这个名字不再安全,因为泊都与许多国家有引渡条例,她不可能在瑞士躲一辈子。 而创造一个完全合法的新身份,即使是对在欧洲势力庞大的沃德家族来说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们甚至不得不找瓦妮莎帮忙。 他们办了无尽的法律文件,把她的新身份与瓦妮莎家族的某一支血脉挂上边,伪造那些有法律意义的身份文件,以便她取得一本完全合法的新护照。 这一流程从她离开泊都开始便一直持续到现在,似乎能有些苗头了。 “那太好了!”孟莉莉十分高兴,“我结婚的时候她就没法来,希望我生小孩的时候她可以来。到时候你带她来吧!” “好。”他把衣帽间里的那些礼品袋通通拆开,塞进行李箱里,“就这些吗?” “还有些小点心,她喜欢的。” “在哪里?”韩秋肃抬眼,看到她的眼神后,他顿了顿,笑道,“怎么这样看我?” 孟莉莉的笑极温柔,“你看着好开心。” “是吗?有这么明显?” “我好高兴你可以这么开心,哥。”她笑眯眯得,“点心在厨房的柜子里,是木制盒子,但还是要放在行李箱上面,别压着了。” 他取来那几个精致的木盒子,就看到孟莉莉斜靠在枕头上,她又睡着了。 他挪走小木桌,轻轻抱住她,让她舒服地睡下。她翻个身,睡得很香。 韩秋肃露出兄长的宠爱笑意。轻手轻脚地把行李箱收好。经过她的化妆台,他从镜子上看到自己浓烈的笑意。 怪不得连妹妹都看出来,实在是太明显了。 他无法掩藏自己的快乐。以前的他大概是从来没想过他会接受这样的爱情。 番外·韩秋肃篇(二) 祝笛澜最爱的人不是他,这一点,韩秋肃从没向她确认过,但他自己想得通。他甚至没有费力问过她,她对他是否有一点点的爱意残存着。 他不问,因为每年固定有几个月,他要陪在她身边。连凌顾宸的存在都不会再撼动这一点。 约瑟夫过世后,凌顾宸终于可以自由来往瑞士与泊都,但他没法长住瑞士。沃德集团退出泊都后,留下一片乱局。 凌氏虽然凭借之前的势力吞噬沃德的大部分产业,但沃德在欧洲的势力巨大,余下那些分到沃德在泊都的一根残躯触角的集团,都尝到了军火生意的甜头。 利益把所有人的野心趋起。 泊都的黑道和军火集团局势充满可怖的硝烟味。 凌顾宸的地位虽稳,但不可能彻底离开泊都。他知道祝笛澜舍不得妙妙,愿意让妙妙一直在瑞士生活。 但祝笛澜知道妙妙从小与表哥们生活,她很想妙妙有兄弟姐妹的陪伴,而她已然被医生要求为了身体健康不能再考虑生育。她也是忍着心里的不舍,与凌顾宸约定好,让妙妙在瑞士待半年,也在泊都待半年,与表兄弟们在一起。 凌顾宸很快看出她与韩秋肃之间的关系,他闷闷地不爽了一阵。 最后还是和解了,因为他发现,如果不让韩秋肃在她身边待着,那她身边的男人简直多得跟苍蝇一样。 瓦妮莎的宴会上都是富豪名流,他们都喜欢一掷千金地追她。 祝笛澜在泊都当交际花时练出的那种调情习惯并没有消退,她虽然对那些男人没兴趣,但聊聊天、跳个舞完全是家常便饭。 凌顾宸气得肝火旺。因为她不肯结婚,不肯戴婚戒。 他每次问,她都解释,因为每次一准备结婚,就会发生很糟糕的事,她不愿再考虑结婚这件事。 凌顾宸憋着气接受她的解释。 唯一让他好受的,就是她与陌生男人谈笑风生时,他在韩秋肃脸上看见照镜子般的愤怒和妒意。 于是他故作平静,装看不见。 韩秋肃的暴脾气却根本不忍,他在小巷里把那个搭讪的男人头朝下按进垃圾桶里。祝笛澜脸色惨白,“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啊?!不要惹他!” 他一把扯住她的手臂,把她拽到车旁,压低声音,“我看得出来他想干嘛!毛手毛脚的。” “我当然知道,我应付得来,你知道我……” “就是因为太清楚了。”韩秋肃生气,把她硬生生往车里按。 凌顾宸优哉游哉地把车门打开。 脚上的高跟鞋踉跄了一下,祝笛澜不满地回头,就看到他准备关门,她赶忙试着抓他,“顾宸!” 他啪地锁上车门,心满意足地笑。 祝笛澜郁闷地拍拍车窗。她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还能站到一条线上去。她对来搭讪的男人从来没兴趣,但这不妨碍她享受自己把男人迷得七荤八素的快乐。 她喜欢男人看她时露出那种醉醺醺的沉醉,这是属于她的控制欲。 她坦然接受了,因为她接触的人,包括她自己,都有这样那样奇怪的癖好和控制欲,她非常无所谓。 这样的事发生很多,她不戴婚戒,搭讪她的男人便毫无顾忌。 凌顾宸也非常想揍人,但他不敢,因为祝笛澜会把所有的气撒在他身上。他在他们的爱情中退让非常多,也非常哄着她。他们之间有很深的羁绊和陈诺,让他不得不忍让。 他很快发现了韩秋肃的优势。诚然韩秋肃爱她很深,但或许是因为最后她选择的人并不是他,韩秋肃没有那种被婚姻或是一对一关系牵绊的多虑。他看不顺眼就果断出手,他包容她,但对她到处调情的习惯完全不忍让。 韩秋肃不会伤害她,但他欺负起那些个富豪名流来毫不手软,由此祝笛澜不得不收敛着,不再在宴会上毫无忌惮地与男人调情。 他们老这么挨揍总不是个办法,她不能让苏逸和瓦妮莎挂不住脸面。 这样的和解场景几乎是有些荒谬的。韩秋肃还记得那天凌顾宸支支吾吾地来找他,两人努力克制对对方的厌恶,坐下来好好谈了谈。 凌顾宸希望自己不在瑞士的时候,韩秋肃可以好好陪她。而他来瑞士时,韩秋肃则可以去日本探望孟莉莉。 韩秋肃并不会让任何人决定他的去留,但他确实乐意陪陪妹妹。而且若凌顾宸不在就罢了,他来时,祝笛澜总是把他和妙妙放在第一位。 虽然韩秋肃有心理准备,但总是看着他们两人在自己眼前甜甜蜜蜜还是有丝丝心酸,干脆就与他们的时间错开。 他们两人交迭着霸占祝笛澜的时间和她身边的位置,确保她身边不会挤进另外一个人。 祝笛澜对此总是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让凌顾宸退让的还有一个很大原因,就是祝笛澜的精神疾病。 她并没有痊愈。抑郁的基因好像刻在她的血液里。 逃离泊都后她消沉了很久,韩秋肃和苏逸寸步不离地陪着她,过了近一年她才逐渐好转。 韩秋肃对手臂的伤痛都不那么在意了,他把她的那些心理学书籍放到桌前,狠狠地恶补了抑郁症的学术理论,只为帮她。 他甚至愿意主动向凌顾宸问询。只要为了她,他都愿意做。 而在第一次见到妙妙,半年后把妙妙送走的一过程让祝笛澜的崩溃卷土重来。 她痛苦不堪,无法正常生活。时而脾气暴躁时而痛哭。 大部分时候她都在床上躺着,双眼无神。韩秋肃想抱抱她,她失声尖叫。她已然不是她。 那是凌顾宸和韩秋肃联系最密切的一段时期。韩秋肃事无巨细地问,以前她处于这种状态时,他是怎么照顾她的。 而凌顾宸也会非常详尽地回答。他在电话里听到过她的哭声,让他的心直滴血。他想回瑞士,但与韩秋肃商量之后,两人认同这种分离在之后的几十年可能都会持续。祝笛澜只能尽快撑过抑郁的困境,尽快地习惯。 她渐渐好起来,除了药物控制,与韩秋肃耐心的陪伴不无关系。 凌顾宸无法再为她在瑞士有个情人这件事生气了。他不愿承认,但还是感激在这最灰暗的时刻,她身边有可信任的人。 他太了解她了,知道她虽然到处调情玩闹,但她的心早已伤痕累累,不可能再向任何人敞开心扉。 韩秋肃是她为数不多深信的人。 只要她保持健康的心理状态,与韩秋肃有何种亲密关系,已不是凌顾宸最在乎的了。 韩秋肃也从未想过,他会愿意放下那些旧恨。 他曾经以为他永远不会原谅的人——或许他现在也没有原谅——他并不是很清楚,也没法深究。 曾经他那么爱祝笛澜,宁可伤害她,也不愿放弃复仇的念头。 此刻,他理着那些给小女孩穿戴的衣帽,心里忽然明白了些。 似乎是有了妙妙之后,他才终于后退了一步。终于从丧子的痛苦中得到些许缓解。 他把妙妙看作自己的女儿,就像祝笛澜央求的那样,这让他心里好过许多。他心中坚硬的疤痕一点点柔软下来,都是因为这个小女孩。 番外·韩秋肃篇(三) 明天就要回瑞士,韩秋肃在黑暗的卧室里不自觉露出笑容。 他太想念心中的家人了,虽然她已不能做他的妻子,但他还是爱她。 他闭上眼睛,在落入梦乡前,好似能闻到她身上轻微的玫瑰香气。她轻柔的身体幽幽地贴过来,触感如丝绸。 他想起逃离泊都之后,他们在瑞士隐居般的生活。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跟着苏逸住在日内瓦的别墅里。她的卧室在叁层的最里间,她那时候非常需要安静的环境。 她大多数时候都恹恹地在房间里待着,情绪时好时坏。 韩秋肃所住的客房在二层的外侧,离苏逸更近些。 苏逸很乐意陪妹妹,但他非常忙,社交应酬也多。被迫离开泊都后,他失去在亚洲独掌一面的优势。回到瑞士的后果就是要重新与两位哥哥竞争家族企业中的位置。 他作为私生子,妹妹在法律意义上又失去身份,实在是雪上加霜。 他仿佛要白手起家,把先前在欧洲的人脉圈子和资产都重新清点整合与利用。 因而大部分时间都是韩秋肃在照顾她。他每天的任务就是去她的卧室,让她按时吃药,然后带她出门散散步,陪她消磨时间。 她精神好时,也会与他好好地说话。 他们把妙妙的照片一张张贴在画册上,她每天都要看上许久。 当宝宝从防疫边检回到家后,祝笛澜的精神状态好转许多。她的注意力从成堆的相册上转移到宝宝身上。 韩秋肃记得那些彻夜的长谈,她断断续续地说不成句的话,看着妙妙的照片哭。只有当她搂住宝宝,用手摩挲它柔软的猫毛时,她才会慢慢镇静下来。 照顾宝宝成了她生活的重心,由此她逐渐平静,理智仿佛慢慢回到她身上。 连祝笛澜自己都难以描述这感觉,好似突然有一天抬起头,突然意识到她可以呼吸了。她想不起之前那灰暗的日子,那掩藏在可怕水面之下的日子她是如何呼吸的。 就是那么一天,天空落着小雨,她猛然清醒了似的,一个梦魇骤然远去。 她把宝宝搂在怀里亲了亲,就把它放到花园的小道上,宝宝瘦长的蓝灰色影子窜来窜去,在雨中玩了一会儿又回家,跳到角落的猫爬架上,开始打理被雨弄成一小绺的猫毛。她笑得极开心,随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朝健身室走去。 她知道韩秋肃没日没夜地陪她,而她也清楚生病时的自己多么讨人厌烦。她不但折磨自己,也折磨身边的人。 只要她觉得稍微好一点,就要赶紧对他说些好话,希望他不要觉得太受伤。 韩秋肃坐在一台肩部推举器械上,背对房门。祝笛澜刚踏进去一只脚,又收了回来。 他没有穿上衣,因而她看见他后背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保护肌肉的白色绷带缠得密密麻麻,也没有完全遮住所有的疤痕。 他以前就有伤,她是知道的,但完全没有现在这么可怕。 祝笛澜的一半身子躲在门后,小心翼翼地看他。他的伤把她拉回那个恐怖的晚上,韩秋肃跪在约瑟夫面前,坚硬的脸庞不失尊严,没有任何恐惧。他是永不屈服的人,唯一一次心甘情愿把命扔了,也是为了她。 他活下来了,后来为了让右臂尽可能恢复,又接受多次大大小小的手术。手臂上尽是缝针的疤。 镜子上映出他的侧脸。他不焦躁,但他微蹙的眉头还是暴露了情绪。 祝笛澜一眼就看出他的恼火,这恼火是冲着他自己去的。他握着器械的右手微微颤抖,但坚持完成练习。 他健身和格斗训练的习惯没有丝毫松懈,只是强度大不如前。他魁梧的肌肉身材完全没有走形,但他永远为达不到先前的强度而恼火。 祝笛澜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会让他停下,她总对他说“以后会恢复的”或是“先歇一歇吧”,可是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独当一面是既成的事实。她无法违心地说出宽慰的话,这让她愧疚。 “你怎么来了?” 她正垂眼难过,听到这话吓了一跳。 韩秋肃已经松开器械,眉间的轻微怒火也散去。 “哦……我来看看。”她也调整表情,露出轻柔的笑。 他的第六感还是极度敏锐,她大半个身子躲在门口也会被察觉到。即使过了一年多金盆洗手的隐居生活,他依旧没有放弃先前的生活状态。 韩秋肃马上意识到她的笑是如此不同,没有强颜欢笑,没有焦虑和痛苦,没有犹豫。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轻松的笑,对她来说已经分外难得。 他马上起身,走到她身旁,“今天感觉怎么样?” 她点点头,“我觉得很好,真的。” “我看出来了。”他由衷开心。 在她长久的抑郁期中,这样温暖与轻松的人格是无法预测的,也不知道会停留多久。韩秋肃珍惜眼下的她。 “想做点什么?散步?”他看看窗外,“天气不好,那我们——” “我很好,秋肃,真的!”她拉住他的右手,“我现在觉得很好。” 她诚恳的善意让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快乐。她前不久还在崩溃的时候哭喊宁可死在那场大火里,责怪他让她活下来。 此刻的她好似真的回来了,以前那个可爱又温柔的她。 “如果我说了伤害你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是有意的,好吗?对不起。” “当然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不用怪自己。”他摸摸她的脸庞。 祝笛澜略略放心,轻轻握他裹着绷带的手臂,“我……我不该这样……你该看医生,我该帮你安排这些事——却一直陷在我的情绪里——” “这个吗?”韩秋肃把右手举起,在她面前握了握,“说起来,我恢复很多了,你看。” 他像个小孩子似的炫耀,把她逗笑了。她轻轻握住他的手,觉得没必要再多说。他们有一种很淡然的默契,知道对方都在担心自己。 之后的两个月,韩秋肃总是担心她会突然又在某一个早晨陷落进一片黑暗中去,躲在她的卧室里永远不肯出来。 直到第叁个月,他都在她脸上看到快乐的笑容,他才确认,她终于渐渐摆脱了阴霾。 她的恢复期生活非常简单,每天陪宝宝玩耍,在家里摆各种各样的猫爬架。每天固定与凌顾宸通电话,看看妙妙。 偶尔觉得情绪不对,她就逼自己忘掉泊都,只想在瑞士的人与事。药物的支持和她自己的努力终于让她熬过这灰暗的时期,就像是酗酒的人终于断了瘾。 苏逸同样为她开心,他是喜欢与朋友在家里聚会的人,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在过去一段时间甚至谢绝别人的登门。 此刻他逐渐把她介绍给自己最亲近的朋友。祝笛澜也打起精神可以见见陌生人了。 苏逸在瑞士最亲密的朋友不超过五个人,只有这几个朋友知道她是他那个秘密的妹妹。余下的客人,她便依照心情,愿意的时候才去打个招呼。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面前,她的身边便是“远方亲戚”。 唯一对这种小聚会毫无兴趣的便是韩秋肃了,他一般都是在楼上走廊淡淡地扫一眼,便去祝笛澜的卧室里待着。她的卧室是这个房子里最安静的区域。 她与苏逸的密友一般会玩到很晚,打桌球或是扑克,回房间时会看到韩秋肃在她卧室的躺椅上睡觉。他总是睡到听见她回房,两人聊上几句,他才睡眼惺忪地回自己的房间去。 与普通客人,她只是去客道几句,就溜回房间,换个舒服的睡衣,与韩秋肃坐在床上玩牌聊天。 韩秋肃爱极了她大笑时,下意识用牌遮住嘴巴,露出一对笑眼的美丽模样。 他看她时总是挪不开眼,又不敢让眼里的爱意流露得太明显。 她有时累了,与他说着话便会慢慢睡去。韩秋肃只有在看她的睡颜时才会让自己的爱显得放肆些,他会看她很久,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脸庞,又赶紧收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逼自己走出房间,不要做出离谱的事来。 天知道他想的都是略略亲亲她的唇,哪怕只是轻碰一下都像是奖赏。 他感慨是什么让他改变这么多。以前他怎样伤过她,逼迫过她,他记得很清楚也带着愧疚。连怀上孩子的起因都无法摆上台面。现在在瑞士,她身边除了亲哥哥,就只有他一个男人了,他却什么都不主动。 或许是因为韩秋肃清楚她心里爱的人是谁,她听到视频电话的声音时兴高采烈跑去接的模样,通话时有意无意躲着他的模样,他都看在眼里。 他们谈天说地,他却从没有提起过任何一点越界的话题。 他担心一提起,连做朋友的可能都失去了。 他过去的人生是杀手,若有欲望,当下就会发泄出来,是这类人的共性,因为谁都不知道能否看见明天的太阳。因此在与她的感情中,他格外强势。即使她离开,他也要强势地追她回来,绑架她、强迫她,该干的都干了。 这一年的“退休”生活让他努力摒弃下半身主导的所有行为,在她身边做个“好人”。 先前的祝笛澜很依赖他,现在她恢复正常生活,似乎有他没他都一样了。 韩秋肃犹豫许久,问她,自己是否该离开。 祝笛澜一听就紧张得不行,一个劲地劝他。她知道虽然他金盆洗手,但杀手的世界里,从来没有退出,只有死亡才能抹去一个人。 追杀韩秋肃的势力不可能终止,即使与他没仇的人也乐于借他的命换个名声。失去苏逸的势力保护的韩秋肃不可能安全。 她跟在他身后求了好几天,求他留在瑞士。 韩秋肃并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也没有真心想走。但看到她诚恳的请求,他心里不禁有点小得意,故作矜持了两天,享受她黏着自己的感觉。 那两天真是祝笛澜心跳持续120的日子,她生怕一闭眼,韩秋肃就没影了。她顾不上接凌顾宸电话,整天守着韩秋肃。 连苏逸都觉得自己被无视了,妹妹绕着自己一圈圈地转,只为跟在另一个男人身后央求他留下。他抿着嘴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看着韩秋肃的表演。 “这家伙还能去哪里?”终于,他忍不住嘲讽,“你赶他走他都不会走的,你看看他缠着你不肯放那个样子!” 韩秋肃一看被戳穿,故作镇定地离开餐厅朝花园走去。 “哥!”祝笛澜轻声呵斥了他一声赶紧跟了出去。 “八爪鱼都没那么缠!”苏逸忍不住笑出声。 “哥!” “我就算现在把他扫地出门了,他还能从后门爬进来!” 祝笛澜在餐桌上捡了片面包扔过去,他用手里的杂志把面包打掉,笑着翻开杂志。 “秋肃!”她追到花园,语速极快,“我知道你不肯一直在这里,你会想念莉莉,我知道——我只是希望你再等等好吗?我没有逼你留下来,只是等确认你的安全,我会让我哥……” “我知道,我留下来就是了。”他干脆地打断她的话头。 祝笛澜愣了愣,被他的一百八十度态度大转变弄得反应不及。 韩秋肃走这么远不过是为了不让苏逸听见,何况被戳穿小心思,干脆顺着台阶就下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重复道,“只要你想我留下,我就留下。” 祝笛澜开心地跳起来,赶紧挽住他的手臂,生怕他走了似的,“太好了,走吧走吧,我们去看电影。” 苏逸看着两人挽着手走过,笑着摇摇头。 自此,他们的关系莫名更亲密了一层。他们本就是旧情人,互相熟悉,只是这一下,让韩秋肃觉得心理上与她更贴近了。 再看到她跑去接凌顾宸的电话,他心里的难受与别扭少了许多。 番外·韩秋肃篇(四) 祝笛澜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她开始试着主动做些事,了解哥哥的工作和帮韩秋肃复健。她发现过去近一年他几乎没有去过医院,却为了她在那里硬啃大部头的心理学书籍。 她心中又感动又愧疚。 她找了个翻译专业的学生,开始去找各大医院做咨询,寻找能让韩秋肃恢复更多运动能力的方案。 韩秋肃拦也拦不住,他在泊都时便接受最顶尖的神经治疗手术和复健方案,生活完全可以自理,但永远不可能恢复那个顶级杀手的状态了。 她不愿放弃,每周两次带他去找医疗专家开会,定制理疗计划。 韩秋肃虽然不报希望,但很喜欢与她这样消磨时间。与她在一起做什么都快乐。他对医生没有任何问题,就喜欢看着她连珠炮似地提问,认真的同时又刁钻。他觉得她一定是医生很不喜欢的那种太多奇怪问题的“有钱人”,可他偏偏爱极了她这样。 她同样为了他去啃神经学的医学书。 他就坐在一边,懒懒地用手臂支着头,欣赏她认真的模样。 做法语翻译的小男生与他们接触久了,经常聊聊天。不知是第几次理疗之后,他们一起从医院离开,送男生回宿舍的时候,祝笛澜问他放暑假了是不是不留在瑞士。 “暂时没有计划,在申请实习。” “开始实习之后是不是没有时间了?” “申请结果我会告诉你的,姐,你放心。” “实习确实重要,但如果因为缺钱在找其他兼职就跟我商量下,把时间排开。”祝笛澜从手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今天的佣金,辛苦你了。” “谢谢姐。”男生每次接这信封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祝笛澜开的佣金很高,唯一要求就是他的时间与其他工作冲突时首选这份工作。 男生补充道,“我没找其他兼职,不缺钱。如果我申到实习,忙的话,我会推荐可信的同学给你。” “谢谢,那我就放心了。”她冲他甜甜一笑,“一定要像你这么可靠的,姐姐才放心,好吗?” “是,一定的。”小男生的脸羞得通红,韩秋肃看着他被美貌冲的七荤八素的模样,无奈地笑,又碍着他在场不能直说,只是斜睨祝笛澜。 她瞥他一眼,看出他的潜台词,故意呛他,“怎么了嘛?” “没怎么……”他郁郁地轻声回。 他有时简直忘了她这一套,金钱和美貌双管齐下,他都顶不住,这种还在念书的小男生瞬间就被管得服服帖帖,左一句姐有一句姐叫得可亲热,除了翻译还给干记录、文书、秘书的工作,主动当搜索工具把事情给她安排得井井有条。 她故意挑衅似的挑眉,他瘪了气似的看向窗外,她就忍不住笑,轻轻拍拍他的手,“你觉得辛苦吗?” “我不辛苦,我的神经比较辛苦。”他坦白。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靠自己锻炼恢复得不错,但进医院相当于频繁地被这戳戳那戳戳,过度检查,手术方案也摆了几个让他选,他的神经确实挺痛的。 “辛苦了,我们今晚出去吃吧,你想吃什么菜?” “嗯……随意吧……” 小男生好奇地问,“你们要约会吗?吃个浪漫点的,我知道有家意大利餐馆。” 对面两人都愣住,男生一点眼色都不会看,“约会是吧?今天是七夕呀!”说完这句他才察觉到两人的氛围有点僵,语调放慢了一点,“在瑞士住久了确实不记得,我刚刷朋友圈才发现的哈哈……” 祝笛澜依旧微笑,却许久不语。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却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被握住。 韩秋肃坐直身,笑道,“行,你推荐的那家叫什么?” 小男生赶忙翻出手机来,给他发了个地址。韩秋肃的身体凑过去,与他聊起菜单。 祝笛澜看看他的侧脸,她心里有些复杂。他们来瑞士近一年了,一直保持这状态。她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见到凌顾宸和妙妙。她崩溃的时候,都是韩秋肃在安慰她。 她想死在那场大火里,怎么都不愿从火焰中走出来。是他一点点开导,告诉她只要把身份办下来,就可以找第叁国的落脚点,试着与妙妙相见。她才能打起一点精神去办她根本就不明白的法律文件,走那些程序。 他们有点像朋友,不远不近的,直到这几个月,她渐渐正常了,才亲近些。 可她心里也清楚,她与他怎么可能仅仅是朋友。仇人和爱人似乎只能二选一。因为那过去的爱实在太浓烈了,关于孩子的记忆也痛彻心扉,一直延续到现在。 把男生送到宿舍,他们便回家。 “走吗?去吃这家?听着很不错。”韩秋肃把手机递给她。 “好。”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虚弱,他安慰地笑笑,“你还在乎他说什么?不认识我们的人都会这样想。” “不是因为这个。” “那就别想了。把你哥叫上呗,他不是老爱凑我俩的热闹?” 祝笛澜噗嗤笑出声。她只是有点惊讶,他怎么轻松地就把这个话题翻了过去,好像不想与她谈。 与韩秋肃说笑着上楼时便听见苏逸唤她,她又下楼,“哥,正好找你,我跟秋肃出门吃饭,一起吗?” “啊?我晚上请了朋友来家里,想叫你玩牌。” “是马克他们吗?”她想知道是不是哥哥的密友们。 “不是,生意伙伴。” “哦……”她微微叹气,握住他的手,“哥,我今天真的有点累……” “当然没问题,”苏逸安慰地抱抱她,“你该休息,我总觉得你把行程安排得太满了,你不该把自己弄得太累。” “哥,你知道我想帮你的,你为了我才不得不回来……生意上的事,我一定会帮你的……” “我当然知道。”苏逸笑盈盈地安慰她,“不缺这一天,没事。” “谢谢。”她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餐厅的氛围很浪漫,桌台上点着蜡烛,幽暗的灯光下飘来爵士乐。她忍不住笑,韩秋肃打趣,“怎么?想起我们第一次约会了?是不是很糟糕?” 她点点头,“这个蜡烛……太像了……” 他拿起蜡烛底座,“我叫他收走。” “不用了,放着吧,挺好的。”她拍拍他的手,叫他放下,调皮地说,“今天被说约会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连蜡烛都不让放?” “我不高兴?”他哑然失笑,“是你不高兴吧?” “我看你不让提,还破天荒约我哥吃饭。” “幸好他没来,你看看这氛围,他肯定不好意思。” 祝笛澜咯咯直笑。 他由着她笑了一会儿才问,“你是不是不喜欢被别人误会?” 她摇头,“没关系的。” 韩秋肃心里忽然挺高兴,“为什么?” “你觉得别人要是问起来,我们之间的事,一两句话说得清吗?” “确实说不清,”他偏着头想了想,“还不如说约会,最简单。” 她笑而不答。 “所以因为是跟我,才不解释?” “嗯,可以这么说吧。”她想了想,认真道,“秋肃,你之前说想走,也许是想认识别的女生,重新开始,我知道你会想有个家。我只考虑了你的安全,今天才想到这个层面……” 他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我不想走。你不用这么想。” “嗯?” 侍应生过来倒酒,他们各自靠向椅背。她看着红酒,他看着她。 侍应生点头示意时,她喃喃地说了句“谢谢”。 他一转身,韩秋肃马上开口,“我没有真的想走,你哥说的对。” 她讶异地看着他,透着烛光,朦朦胧胧得。韩秋肃说完就无所谓地耸耸肩,拿起刀叉开始切前菜的牛肉片,“你就算赶我,我也在离你五米远的酒店住着。我说走只是逗逗你,别当真。” 他无谓的态度好像只是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祝笛澜想起自己狗腿子似的跟了他叁天,求了他叁天,才觉得侥幸留住了他。 荒谬吗?似乎也不是那么糟糕。她诧异半天,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生气的情绪,看着他一边开心地用餐,一边承认自己的谎言,她忽然笑得止不住。 韩秋肃微笑着看她。她用餐布按按嘴唇,轻咳一声,也拾起刀叉,“你的前菜好吃吗?” “味道不错。”他用叉子卷起一片牛肉薄片,递到她嘴边,“你尝尝。” “好吃。你要吃这个蘑菇吗?” “好。” 这个话题竟然这么无足轻重,她也没有生气。韩秋肃觉得有些惊讶,很快又释然。“到瑞士以后,很多事确实与在泊都时不一样了是吗?” “为什么这么说?” “以前我到处堵你,你跟我说的话不过是’你烦死了’、’离我远点’、’找其他女人去’……” “我没有这么说过,别胡说。”她又被逗笑。 “差不多这个意思了。现在你倒是不拦着我了,看我也不烦了。” 祝笛澜仔仔细细审视了他一阵,“你怎样都好,只要你开心。” “真的?”他不怀好意地问,“我把凌顾宸气死也没有关系?” 她无奈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哪年才能见到他呢,还有妙妙。” “别担心,我说过了。你把身份办下来,之后都好说。我带你去日本找莉莉,妙妙也可以来。不会很久的。” “嗯,谢谢。”她点头,“幸好有你,不然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知道我生病的时候讨人厌,但我确实需要照顾。我哥愿意照顾我,但我不能要他这么做,我太自私了……” “他没有怨言,我看得出来,你对他很重要。” “他今天在家里会客,我其实应该陪他的。他本来在泊都一家独大,因为我才不得不回瑞士。”她叹气,“先前没想过原来在瑞士,他是这样长大的。一直是私生子,没有与哥哥姐姐们同等的待遇,孤独地生活。怪不得他这么重视与我的血缘。” “现在有你了。” “是呀,他本来就分不到什么,现在还要为了我的那份一起去争争。”她蹙起眉头,“我该帮他的,我该早点好起来……” “笛澜,不要给自己压力。”他握住她的手。 她深吸一口气,把瞬间涌上来的絮絮叨叨的情绪舒缓开,“好。虽然我现在连苏琬这个身份都失去了,但我在顾宸身边快十年,知道怎么运作军火生意,我只要好起来就能帮到他。” “他也知道,但他不急,所以你也别着急,知道吗?” “嗯。我知道。若是在泊都,他什么都不要我做,只想让我做大小姐。回了瑞士,他也是没办法。” “他是个好哥哥。” “我知道。”她认真盯住他,“我很感谢你们救了我。我以前说了很多胡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很高兴你在我身边,跟我哥一起照顾我。真的。” 他的声音格外温柔,“不要对我道谢,见外了。” 她愉快地笑笑,看着侍应生撤下前菜换上主食。她略略犹豫才说,“我们的孩子过世很多年了,我不想因为这个原因拴住你。” 韩秋肃也沉默许久,“我留在你身边的原因有很多,孩子只是其中一个,而且不是最重要的。” “真的吗?”她的眉宇间皆是忧愁。 “对。我们还有宝宝,不是吗?” 她的微笑有点沉重,“是……” “而且有妙妙……”与她相比,他的笑格外轻松,“我知道这样说有点奇怪,也不太真实,我想我对妙妙的期待一点不比你少,我也很想见她。她跟你那么像,太可爱了。” “你可以回泊都,你可以去见见她。”提到妙妙时,她由衷地开心。 “让你老公把我捆起来当枪靶子练吗?” “他不会的啦,我会跟他打招呼的。”她直笑,“何况我们没结婚。” “以后也不结了?” 她摇摇头。 韩秋肃吃惊地两手都僵住了,把刀叉放下,对眼前的美食失去了所有兴趣,“为什么?” “我想过了,每次提结婚都没好事。”她伤心地叹气,“我人生中想过结婚的时候就这么叁次。跟白明交往时,商量好大学毕业就领证,结果你也知道了。后来遇到你,想结婚都没勇气。怀孕时,你回来找我,我刚下定决心,生下宝宝以后不论如何都与你结婚,好给他一个正常的家,就发生那样的事……” 韩秋肃的心沉沉落下去,他木然地看着桌上的蜡烛,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总是以为这件事会过去,却发现只要他们还见面,就永远踏不过这道深渊。 “后来好不容易觉得走出来了,跟顾宸也相处很久了,认定就是他了……连结婚请柬都没发出去……我爸硬是给我塞了段联姻,我干脆鱼死网破……”她懊恼地摇摇头,“平时怎么都好,只要一提结婚,好像一切都会变得很糟很糟,会发生很恐怖的事,就像是从悬崖掉下来。我不想提结婚了,真的不想了……” 长久的沉默在这片烛光中氤氲着。 韩秋肃没有再碰刀叉,祝笛澜也只吃了一半便把餐具放下了。 “你告诉他了吗?” “顾宸吗?没有。现在隔着距离,说了只能让他白生气。以后见面再说。” “他能接受?” “他会体谅我的,我知道。” “不吃甜点了吗?” 她摇头,“不吃了。” “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 她虚弱地笑笑,“我们的伤心事。能提就不算很差劲。你教我的。” “嗯,走吧,你早点休息。” 番外·韩秋肃篇(五) 祝笛澜把打包的甜点带到家里,跟苏逸的朋友们打了个照面,简单寒暄了几句,便上楼休息。正拆着头饰,就听见敲门声。 韩秋肃探进半个身子,“我能在你这里待着吗?” “当然可以,”她把躺椅上的抱枕扔到床上,轻笑道,“宝宝在你的位子上睡觉,它也很喜欢这里。” 韩秋肃关上门,走过去把宝宝抱起来。宝宝睁开眼看一眼,发现是他,把龇牙咧嘴的恶习收了起来。 “没问题,它跟我最亲,跟我共享躺椅。” 她笑个不停,“我先洗个澡,等下玩牌还是打游戏?” “打游戏吧。” 从浴室出来时,她看到韩秋肃在躺椅上睡着了,宝宝在他的大腿上蜷成一团。这场面温馨得格外自然。 韩秋肃的卧室在二楼外侧,很容易被一楼的聚会打扰,因而家里有客人时他喜欢来清净的叁楼待着。 躺椅上垫着柔软的毛毯,平时不是宝宝在上面睡觉,就是韩秋肃在上面躺着。宝宝有极强的霸占欲,这把躺椅苏逸也能用,但宝宝会在周围一直喵喵叫个不停,绕着圈走表达抗议。只有韩秋肃才能如此平和地与它共享。 她经常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神奇,她不想显得幼稚或是愚蠢,但宝宝的偏好让她觉得或许它只认她与韩秋肃做父母。这的确让她觉得很安慰。 她知道韩秋肃躲热闹的习惯,让他自己来这间卧室,不用过问她。 她半夜回房间时经常看见他在这里,有时在打游戏,有时在睡觉。 他在睡觉时对声音也是极敏感的,祝笛澜推开房门的那刻,他几乎马上就会醒。这种警觉的特质,她在罗安和覃沁身上都见过。凌顾宸在家以外的地方睡觉也会保持这种浅睡眠和高度的敏感,所以她习以为常。 可此刻,她轻轻带上浴室的门,发出一声响亮的咔哒声,韩秋肃都没有醒。 看来他确实睡得很沉。她这么想着便放轻了脚步,走到他身边时,她忍不住盯着看了许久。 或许她不该这么去想的。她忽然觉得心里的悸动满是罪恶。 抑郁症的药物压制她所有的念头和欲望,不论是食欲还是性欲。在她逐渐恢复健康以后、停药以后,那些常人的欲望回到身体里。 她觉得自己不该在看着韩秋肃的时候去感受身体器官的苏醒。 太奇怪了,太不应该了。 她脑子里并不存在什么该称为道德观念的思维,单身时,她出去旅游,在沙滩上捡到个澳洲帅哥,不多说便带回房间,结伴玩上几天。 更不论去南岭岛时,江研彤往她房间里塞小鲜肉,在性上她确实有足够开放的经验。那时候与江研彤同时玩四个男人的事她也做出来过。 可是韩秋肃不是陌生人。 他们当初相爱得太深,也太苦了。 他一直到她订婚期间也没有放下过,他强势地追她,即使在她表示拒绝的情况下,两人的身体接触也非常频繁。他总是带点半强迫地想与她发生关系,在那间为她打造的山间小屋里,她被按在床上,实在挣扎不过,事后冲他发了顿脾气。他道歉,她发完脾气便罢了。 这让她完全无法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显然已经过于复杂。 她不该在这种时刻想这些,让关系更难以解释。如果她有欲望,她大可以找个陌生的一夜情对象,反而很简单。 她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欲念头摇出去。 她在他身边站了很久,他都没有醒。她决心不打扰他,就让他在这里休息。于是轻轻拿了块毯子,盖在他身上。 她俯下身的时候,觉得眼前这一幕更为温馨可爱了。 韩秋肃的手盖在宝宝的脑袋上。到了瑞士以后,宝宝的毛发长得逐渐有光泽,显得乖顺起来。它的眼睛眯成条状,身体绕成一个圈,趴在韩秋肃的右腿上,两个前爪则伸在他的左腿上,架住自己的小脑袋,显得很惬意。 它睡得极有安全感,打着轻轻的呼噜。它通常不喜欢被人抱太久,但它看起来挺喜欢脑袋上搁着韩秋肃的手,尖细的脸颊上是享受的小表情。 祝笛澜咬住下唇,不让自己轻笑出声。这一人一猫在躺椅上熟睡的场面实在温馨。 她把毯子轻轻盖到韩秋肃的手腕,顺道遮住宝宝的身子,让它的小脑袋露在外面。她正想把毯子的另一角盖到他的肩膀上,韩秋肃猛地惊醒。 她还未来得及说一个字,就感到脖子被狠狠掐住了。 这惊人的力道仿佛瞬间能把脖子拧断,她还没想明白,就已然喘不过气,跌坐到他的大腿上。 “喵——”一声尖细的猫叫从她身下传过来。 掐住脖子的力道瞬间消失,就像出现时那样猛烈和突然。 她方才完全是不可控地跌坐下去,因为大脑的缺氧让她无法思考。此刻赶紧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 宝宝寻到空隙立马咚得一声跳到地上。 韩秋肃紧紧搂住她的腰,把她抱进怀里,慌乱地摸她的脸颊,“对不起——” 她根本没听见,依旧坐在他怀里,但上身赶忙弯下去把猫抱进怀里。她不断揉搓它的小脑袋,“对不起哦宝宝,妈妈不是故意的……宝宝别生气……” 她紧张地亲亲它蓝灰色的小脑袋,双手揉它的四肢,检查它有没有骨折,依旧不断道歉,“宝宝痛不痛?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 猫咪在她怀里被揉搓了一会儿,便喵喵叫了两声,挣扎着要下来。她松手,它又咚得一声跳到地上,弓起背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懒洋洋地走到角落里,把尾巴压在屁股下面,脑袋埋进自己的小食盆里。 方才一片混乱的声响很快消逝,此刻只有宝宝用牙齿嚼猫粮时发出的咔哒咔哒声。祝笛澜看着它,完全忘记了刚刚的惊吓。 宝宝享用完零食便站起身,尾巴高高翘起,慢悠悠地朝门口走去,钻过那扇属于它的猫门。 它的尾巴告诉别人,它心情很好,祝笛澜也终于放心,看着那高高扬起的尾巴消失在猫门,她被逗笑,“它出去玩了……” 回过头看到韩秋肃的眼神,她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 他的担忧和关切格外明显,她一直在看猫,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他的目光只在她身上。 过去这段时间他一直试图隐藏的爱意,再也无法控制。这温柔的爱像炽热的岩浆,她看一眼都觉得自己好似被灼伤了。 他的右手搂着她的腰,两人贴得极近。他的左手手指抚过她的脸庞,落在她发红的脖子上,“疼吗?” 他的声音满是愧疚。 祝笛澜觉得老是这么躲不是个办法,她镇定下来,与他对视,露出温柔的微笑,“我没事。” “跟我说实话。”他格外严肃,“有多疼?我带你去医院。” “只是一点点,不用去医院,没有那么夸张……”她动动手腕,发现左手上还挂着毛毯的一角,“我只是想给你们盖块毯子……你……” “我没想到会睡着。”韩秋肃的神情一点都不松懈,他让她坐好,手指轻轻指压她脖子上的各个区域,“这里疼吗?这里呢?” 她只好听话地让他做这个“检测”。 “你转转脖子。” 她轻轻动了动,笑道,“真的没事,你不要那么紧张。” “不行。”他看到她确实没事,神情才稍稍放松,“我不想伤到你,对不起。” “你这是应激反应吗?” “嗯,通常在陌生环境里我会这样……” “在我这里你也会觉得不安全吗?” “不,不是因为你。当然不是因为你……” 他似乎不愿多说,祝笛澜的眉头微微蹙起来,“秋肃,你可以同我说的。我见过罗安这样……顾宸也经常睡得很浅。” 韩秋肃无奈地微笑,“你被他们攻击过吗?” 她摇头。 他后怕,搂着她的手紧了紧,“我刚才要是再手重点……” “别去想了,什么都没发生。”她安慰地摸摸他的脸颊,“我们刚在一起时,你并没有这样的行为,不是吗?” “我那时候很注意,不想吓到你。今天是……我也没想到忽然睡着了……”他抹了把脸。 “是什么让你觉得不安全?我哥吗?”她不断追问,“因为这里是他的家,你还是不喜欢,对吗?” 韩秋肃有点想逃避这个追问,但也知道她有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无奈地轻笑一声,“这里的人来来往往太频繁,人太杂。我知道是安全的……这只是我个人的习惯,我需要确认环境安全。但在这栋别墅里非常难。” 她心疼地摸摸他的脸颊。她看出他的害怕,不是因为这环境,而是他刚刚失手伤害她。他的面容铁青,再度道歉。 “我知道我帮不到你什么,我身边的人都有这个习惯……”她安慰道,“下次我会留心的。” “没有下次了,我不能这样……” 她握住他的手,“我还以为你是不能跟人打架了呢,看来你好得很!当真把我吓一跳。” 她语气轻松,已经开始开玩笑。韩秋肃内心的愧疚却不减,连笑容都有点苦。 她调整坐姿,离他更近了些,两手摩挲他的左手,“我知道这里总是人来来去去的,我也喜欢清静的地方。我跟我哥商量了,想在大姐住的古堡附近买栋房子,住的安静,以后可以接待我的朋友,平时方便我去看大姐。到时候就是我们的家,我让你负责摄像头安保什么的,你会觉得安全的,我知道。我信赖你。” 韩秋肃认真看着她,内心的不安渐渐平静,他的右手轻轻撩她脖子间的秀发,还是能在她皮肤上看到红红的印记。 祝笛澜偏着头,任由他看。她知道他只有自己反复确认,才能安心,便不阻拦。 她穿着细吊带睡裙,脖子上挂着一个字母M的镶钻小吊坠,荡在她的锁骨间。她向他倾过来时,飘过来淡淡的香味,裙子的V领间露出乳房边缘的形状。 他的手指触到她的皮肤,非常细滑娇嫩的肌肤。他赶紧放下手。诚然他很欣赏眼前的春光,但不敢更进一步。 祝笛澜垂下眼睛,他们天天厮混在一起,但是没有这样亲昵过,像情人般的亲昵总是有些不一样。 过了那阵惊吓,他们的身体却还贴在一起。他手指的温度从裸露的肌肤上传过来。他很克制,她却似乎开始云里雾里的。 “已经决定好了?”他轻声问。 “嗯,工作上能帮我哥的话,我就回来。大多数时候我想在乡下住着,离姐姐们近,可以互相照顾。” 他犹豫了一下,“这么说,我可以去跟你一起住吗?” 她露出调皮的笑意,“你不是说你不想走吗?是喜欢跟我哥住着吗?还想再忽悠我一次?” “可以吗?我很喜欢你的反应,很可爱。”他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让我觉得我很重要。” 她轻笑着,垂眸看见握着的双手。他的右手与她的双手贴在小腹上,她的手指轻轻摩挲他的手指骨节。 他的手掌满是老茧,是经年累月不间断的锻炼和战斗练习导致的。她的手指抚过,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你对我是很重要。”她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她的笑容和眼睛都很温柔,韩秋肃看得移不开眼,最后还是不得不逼自己移开目光,冷静下来。 他无法压抑自己的感情,若是不伤害她,躲避是最好的。 他觉得有些尴尬,她却并不觉得。他下意识地把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想玩点什么?打游戏?” “好。”她一直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的躲闪。 她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可是一切偏偏都很可爱。以前他绑架她,想法设法勾引她上床。此刻她有这个胆子,他却拼命压抑。 她俯过身去,略微一动,便贴上他的唇。 番外·韩秋肃篇(六) 这个吻持续两秒便分开。她的脸微微涨红,与他四目相对。韩秋肃还在发愣,但眼神不再躲闪,他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在确认她有没有后悔。 她的双臂绕上他的脖子,两人的双唇又贴在一起,成了一次满是情欲的热吻。 唇齿间的交缠让身体的其余部分都热络起来。他们对彼此身体的记忆如此熟悉,是纠缠那么多年以后的残存。 韩秋肃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躁动得滚烫,他的双手搂住她的腰,在她的丝绸裙子上游走。那丝绸的质地与她的皮肤简直没有分别。 祝笛澜的身体主动地贴过去,双唇热烈地吻着他。直到这一刻,似乎才能意识到这被压抑的情欲爆发起来的可怕。她想不清上一次这样触碰一个男人的身体是什么时候了。 那早已是隔着生死河的事。 她知道心中爱着谁,可是她没办法再忍受肉欲的渴望,她心中完全是欲火中烧,而她也感觉得到,对面这具身体与她一样。 她把肩带拉下来,雪白的乳房跳脱在他面前。 韩秋肃的手撕扯她的裙子,他低头吻她的胸,她一个劲脱他的上衣。 抓着他卫衣的手指骤然一动,乳头被吮吸的快感让她情不自禁颤栗起来,她伏在他身上,忍不住呻吟起来。 韩秋肃把手伸进她的裙摆,扯下她淡粉色的丁字裤。她微微翘起臀部,让这一步进行地更顺利。 他的中指和无名指沿着她的双腿向上游走,很快触到一小片粘腻的潮湿。他把两根手指伸进这温热的甬道之中。 她的娇喘就在耳边,愈发大声,随着手指的抽动,他能感受到她的双腿夹得越来越近,他的血液也直往下身涌。 她素净的脸庞爬上一层美艳的绯红。她喘息得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吻他,轻轻咬他的下唇,最后都咬不住似的,把头埋进他的肩膀,双手紧紧攥住他的卫衣。 她轻声尖叫,去握他的手腕,“秋肃……” 他抽出手指,她得到一丝喘息,复又咬住他的唇,双手去拉他的衣服。 韩秋肃单手就把上衣脱下,甩到床尾。她的手饥渴地触摸他的胸肌,直起腰,岔开双腿坐到他的垮上,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胸上。 这双手的揉捏让她娇喘连连,她试着解他的腰带。韩秋肃觉得在躺椅上使不上劲,干脆一把把她抱起。 她的双腿缠着他的腰,很快就被压到床上。 被情欲焚烧的人不止她一个,韩秋肃从来不计算自己多久没有碰女人。性对他来说,不过是叁餐便饭,一个随时可能没命的人,不会谈什么爱情的地久天长。 但在遇见她之后,他总是觉得别人女人身上少点什么,少了那种让他无法自拔的纠缠。 因着她的缘故,他很久很久没有碰过女人了。连他们这样亲密地同居在一个屋檐下,他都克制。 他没想到是她主动,他不会推脱,这情欲的火焰越烧越旺。 他扯掉她的裙子,她赤裸的胴体展现出迷人的线条,是他魂牵梦萦的形状。他脱掉裤子,把她压在身下。 祝笛澜享受这窒息般的亲吻,手指沿着他的腹肌一直向下,握住一根粗壮的滚烫的圆柱体。她实在不想等待,把身体贴过去。 韩秋肃的手指还在玩弄她粉嫩的穴口,确认她足够湿润。 “快点进来……”她娇喘着吻他的脸颊,“我要你……” 他问问她的唇,她的脸颊,吻她的耳垂,同时把粗硬的肉棒直直朝里塞去。 她仰过头,忍不住轻声尖叫。韩秋肃的手捏着她的臀,这潮湿的性感让他猛然长舒一口气。他许久没有体验这紧致与温润,大脑几乎有些断片。 随着抽插,她圆润的双乳在胸前快速跳动,画面极为香艳,她的双手抓着枕巾,下身被刺激得不断扭动,娇喘和尖叫声混杂在一起。 他俯下身吻她,她从残存的理智间挤出一点反应,扶着他贴满绷带的右手,“秋肃,你的手……” “没事。” “嗯……啊……”她都快喘不上气,还是关切他,“你小心点,别靠着这边……” 他故意用右手撑在她身边,托起她的后脑,用力吻住她的唇,把她的话堵了回去,“我的手没有残废到这个程度。” “啧……”她嗔怪地笑。 “不信吗?” 他依旧搂着她,左手抬起她的屁股。他下身的抽动越来越快。祝笛澜的手紧紧扣住他的后背,她的下身被刺激地不断扭动,可是又被固定,完全动弹不得。 她躲在他怀里,压抑着尖叫。韩秋肃爱极她这副模样,开放的行为里想有一丝压抑,却完全无法自控。他捧起她的脸,要看她高潮的表情。 他的左手用力揉捏她的乳房,他感受得到她身体给予的回应。他揉捏的力道越大,她下身穴道便一阵阵地绞动,他们身体交融的撞击声也愈发潮湿。 她扭过脸去,只露半张脸给他,仅这半张脸就已刻上晚霞般的绯红。 “秋肃……”她带着微弱哭腔的声音好像有点央求,“我不行了……太快了……” 他钳制住她的手,让她无法推他。“高潮了吗?” “快了……我不行……啊!”她猛地抱住他的身体。 韩秋肃原想忍住,好与她再玩一个体位,或许是很久没做爱,他在这香艳的刺激下也只得缴械。他直起腰,抱住她的腿,抽出阴茎,把精液射在她的大腿上。 祝笛澜面色潮红,侧躺在一旁喘息。他温柔地看着她笑,吻吻她的腰,找来纸巾帮她清理干净。 她看着他细心地做好这些,咯咯笑出声,环住他的腰,“你干嘛?” “什么?” “怕我赖上你吗?都不敢射进来?” 他把纸巾扔到一旁,躺到她身边,搂住她,“医生说你不该怀孕,我不能让你受这个苦。”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你有安全套吗?” 她认真地看着他,嘟着嘴摇头,“我怀妙妙前,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你怀妙妙的时候多辛苦,多吓人,我看在眼里。”他把抽屉合上,转过脸看她。 “你不想再有个孩子吗?” 韩秋肃微微一笑,他知道她对孩子的执念很深,其实他对是否有自己的小孩已不再强求,可是她的孩子的渴望却与日俱增。他说服不了她,只是强调,“你要遵医嘱。” 她泄气地靠到他胸口,“好啦,反正你可以跟别的女人生。是我不能生育,但你还是可以有自己的小孩的。” 他都懒得跟她这“与别的女人生小孩”的理论辩解,她会这样说,无非是她没有把他视为唯一的情人。他知道她心里的人是谁,她必然不会叫凌顾宸跟别的女人生小孩去。 他握住她的手,摆弄着玩。她的手指纤细又漂亮,指甲涂着酒红色的甲油。他很喜爱这种亲昵,根本不舍得放开她。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笛澜,你会怪我吗?” 她已然有些困意,迷迷糊糊地问,“什么?怪你什么?” “怪我……”他把她的身体拉过来,贴得更近些,耳语道,“怪我跟你上床。以前我强迫过你,你不喜欢,我已经很克制……” 她轻笑,“我知道……” “所以?没关系?” “嗯,”她主动吻吻他的脸颊,“是我忍不住。你要是觉得被我睡了,很委屈,那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她狡黠的眼里闪着光。 韩秋肃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他捏捏她的脸颊,嘟囔道,“我一个大男人说什么被你睡了,丢不丢脸……” 她把头埋进他怀里,笑个不停。久远的记忆涌上来,她记得与凌顾宸上床后,也是她甩甩手,把他用后即弃,凌顾宸气得跳脚、满脸通红的发火模样依旧烙印在她脑海里。 他把玩她的手,又开始把玩她的头发。祝笛澜闭着眼,睡意困顿的同时享受他那满是爱意的抚摸。 他欣赏她的身体像在欣赏艺术品,她的皮肤很白,透着微微的粉色。他的手在她身上尽情享受,愈发觉得自己刚才像是囫囵吞枣。他们身体的饥渴撞在一起,完全是情急地泄欲。 “你困了吗?”他恢复过来,意犹未尽,开始暧昧地吻她。 “嗯。”她迷迷糊糊地回答,“你是不是还想玩?” “有一点。” “你都怕我赖上你,现在又没有套,难不成找我哥去借啊?” “我喜欢玩的方式很多,你不记得了吗?” 他赌气似的翻过身,半跪在床上,抓住她的脚腕,就把她拖到身下。 “秋肃!”她困意浓重,但还是被逗得咯咯直笑。 很快她的笑就变成了止不住的呻吟。她的手紧紧攥着被子。 两腿间落下温热的吻,不断吮吸、舔舐。刚才高潮带来的敏感还未消逝,她马上又被这快感冲击地喘不过气。 韩秋肃的双手扣住她的大腿,还是能感受到她不可控的颤抖。他吮吸那个小小的圆点,感受到她双腿抖动着想要夹紧,又因为被他扣着而无法自控。 她呻吟着求饶,但小腹还是一下下主动去贴他的唇。 她高潮的时候,身体带出的颤栗像是有轻微的电流经过。韩秋肃非常喜欢她的这种身体反应,不论她说什么,都不愿松手。 她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无力地摊在床上时,他才放开她,重新把她抱进怀里。 “怎么样?” 她把头埋进他怀里,只觉得全身舒坦,脸上像是有火炭在烧。她缓了缓,俏皮地与他打趣,“这样岂不是很便宜我吗?” “我明天就用安全套把你的床头柜填满,看看谁便宜谁。” 她直笑,“我知道你喜欢的姿势……明天陪你玩。” 他笑得心满意足,“那我能睡在你房间吗?” “当然。” “我说以后一直。” “当然啦。” 番外·韩秋肃篇(七) 这天以后,在瑞士的生活越来越像个家,虽然这个家并不那么完整,似乎也不光明正大。韩秋肃知道自己对她来说只是情人。 她依旧每天与凌顾宸通视频电话。他在她房间里时,她会去阳台上接这个电话。他也知道她还没有把这件事挑明。 做个秘密情人倒是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糕。何况他与她的关系完全在凌顾宸之前,他不觉得凌顾宸会对此没有心理准备。 由此他很是心安理得。 他每晚都在她房里过夜。苏逸是过了一周才知道的。那天他早起正想吃早餐,看到桌旁管家放的各种杂志。中文与英文的财经报他都会看。 其中一本引起他的注意。他拿起翻了几页,微微一笑,朝妹妹的房间走去。 离房门还有几步,他就听见轻快的笑声,期间还有一个低沉的男声。 他完全听不清那个男人在说什么,但是妹妹那银铃般的快乐笑声他立刻能分辨出来。他为这笑声高兴——他见识了整个家族被抑郁和躁郁控制的可怕场面,能听到妹妹这样快乐的笑声,不论怎样的场景他都不在意——同时他也心生奇怪,微微蹙眉。 房门打开,韩秋肃穿着简单的家居T恤和短裤走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略微顿了顿。 韩秋肃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只轻轻带上门,“我去给她拿早餐。” 苏逸看着他走过,正想推门,思忖了一下,改为敲门。 祝笛澜躺在床上揉揉头发,懒洋洋地问,“忘带什么了吗?” “是我。” 一听是哥哥的声音,她赶紧坐起,一看被子下自己的身体光溜溜的,喊道,“哥,等一下!” 苏逸这下算是确认了韩秋肃在她房间里做什么,他无奈地笑。 她俯下身去翻昨晚乱扔的衣裙,拿起来一看发现侧边拉了道大口子。她把裙子塞进床脚,心想自己的这两个男人是患了什么爱撕衣服的坏毛病,害她越来越不敢买昂贵的吊带睡衣,全成了一次性的。 她干脆捡起韩秋肃的旧卫衣套上,正好一直遮到大腿。她半坐好,理理蓬乱的长发才说,“进来吧。” 苏逸推门进去,打量打量她,坐到床边。 “找我有事吗?” “幸好有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她像个做错事被抓的小女孩,理亏但是气壮,“我不知道怎么说嘛。” “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还能怪你?”苏逸捏捏她的脸,“你开心就好。” 祝笛澜开心地挽他的手臂,“哥你对我最好了!” “不过,你想清楚跟他怎么说了吗?”苏逸把手里的杂志递给她。 这是泊都的企业家杂志,凌顾宸通常不爱露面,但最近的商业项目让他接了个简单的内页采访。 祝笛澜看着那张照片,笑容格外甜蜜,完全忘记了苏逸给她扔了个难题。 照片上的凌顾宸表情有点僵,她知道他不爱拍照,也不擅长拍照。他笑得最好看的照片就是跟她的合影。这种杂志把他拍得特别严肃。 “他那么帅,怎么上杂志就拍不出来呢?”她直笑,“我一会儿问问他。” 苏逸笑着摇头,“我是老了,看不懂你们的关系。” “嗯?”她这才意识到他话里有话,“哦,我会跟他讲的。” “你自己能处理好?” 她点头,“等见面了,我都会跟他说。” “那就好。” 她依旧看着杂志,迅速浏览了这篇采访。凌顾宸在末尾的小角落里提到了家庭——他通常不愿意谈任何私生活,但这里他显然有点小破例——他说很感激妻子的支持以及可爱的女儿。他的杂志照片上也带着婚戒。 他还是这个毛病,到处乱说,占山为王。她没有与他成婚,他自己劲劲儿地就认下了。 她笑得像蜜糖,把杂志放在胸前,期待地看着苏逸,“你要看这本吗?能给我吗?” “留着呗。” 韩秋肃推着一辆小餐车进来,苏逸看着他给她摆小餐桌,打趣道,“以前的欧洲贵族,小姐是一定要下楼吃早餐的,结了婚的夫人才能在床上用早餐。” “是吗?”她撒娇,“那我能不能体验一下?” “现在还讲究吗?”韩秋肃给她倒果汁。 苏逸打了个响指,“我记得瓦妮莎跟我说,她受的教育里还是讲究这个的,但她没有要求两个姐姐。” 祝笛澜把一片面包抹好黄油,递给韩秋肃,“呐,你吃。” “谢谢。”他把面包咬在嘴里,又给她倒咖啡。 “哥,你吃早饭了吗?我给你抹一片?” “不用给我,你吃。”苏逸打量着两人。他们的默契着实自然。 说实话,早先苏逸很讨厌凌顾宸的时候,宁可眼前这两人在一起。后来有了妙妙,妹妹又死心塌地爱着凌顾宸,他就不管了。 现在一看,他更加不想管了,反正也闹不明白。 “你不打算结婚吗?”韩秋肃给她摆好早餐桌,开始嚼嘴里的面包,“你肯定要娶那种贵族富家小姐的,你让不让她在床上吃早饭?” 苏逸白他一眼。他终于肯定内心的想法,就是妹妹的这两个男人都很惹他烦。凡是想泡他妹妹的男人,他都想揍,可惜青春期他们没在一起,他已经失去了独属于哥哥的、痛揍妹妹男友的最大权力。 祝笛澜听了也来劲,“哥,你也没跟我说,最近有交女友吗?” 苏逸笑得愈发无奈,“管起我来了?” “哪是管嘛,我关心你。” “没有女友,”韩秋肃在法棍面包上涂了黄油,递到她手里,“你哥带不同的女人回家,但是没有长期交往的。” “啧……”苏逸不满地双手抱胸。 韩秋肃向来不惧别人的威胁,此刻也跟看不见一样,只专心为她弄早餐。 祝笛澜举着面包却没咬,瞪大眼睛,“哥?!” “你自己开心些就行了,好吗?我的甜心。” 他摸摸她的头就想走,她把法棍扔回餐盘上,赶紧抓住他的手臂,“等一下嘛,我也很爱你。我关心你,你得都告诉我,好吗?我以前是在生病,但我现在好多了,我可以听你说这些。” 苏逸扫了韩秋肃一眼,“可以,我们单独聊。” “来了瑞士以后,你有哪个女人我没见过?”韩秋肃插嘴。 “哎呀,好了你,别说了。”祝笛澜轻笑着掐他的手臂,叫他住嘴。 他一个劲憋笑。 她赶忙安慰哥哥的黑脸,“我知道你以前不想成家是因为要找我,但我现在已经在你身边了,你不用顾忌我了。” “我知道。” “今晚我去找你。” “行吧,来给我做心理咨询,”苏逸无奈地起身,“带着酒。” “爱你。”她娇俏地给了他两个飞吻,把苏逸逗笑了。起码他离开时心情挺好的。 “你真给他做心理咨询?”韩秋肃把她搂进怀里,给她喂早餐。 “你们干嘛老这么抵触我?我起码又贴心又专业。”她把咖啡捧在手里,“诶,你要跟我聊聊吗?” “打住,”他轻轻吻她的唇,认真道,“笛澜,我爱你,你是完美的。但请不要给我做你的那什么心理咨询。我害怕,行吗?” 她笑得止不住,“你有害怕的事?” “对,就怕你。我不想跟你聊,你分析起来太可怕了。” “哼……心里咨询又不是审讯你们……”她不满。每次提到以心理咨询的方式深入交谈,身边这些男人都会跑得比耗子还快,覃沁能在两秒内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凌顾宸都不陪她玩。 只有罗安不怕,因为他反正什么都不说。让她很气馁。 “对,你真的见过我哥往家带女人吗?” “嗯,你说他为什么不肯固定下来,交个女友建个家庭?” “他害怕婚姻,害怕家庭。”祝笛澜舒服地靠着他,“他一直不肯承认,我要是直说,他偶尔会生气。我觉得爸爸对妈妈的死负有责任,他没法面对这件事。” “但是你可以?” “因为我不在爸爸身边长大,责怪他时没有负罪感。但是我哥就不一样了。他很爱妈妈也很爱爸爸,怎么可以去指责爸爸杀了妈妈。我出生时,他已经十岁,懂事了,看得懂那时候父母的争吵以及我母亲的过世。这是很可怕的影响。我想他没办法接受婚姻这个概念了。” “关于你妈妈过世时的事,你后来查到什么吗?” “我哥后来才告诉我,妈妈自杀的时候可能还怀着一个孩子。” 韩秋肃诧异地看她,“你确定?” 她摇头,“爸爸不允许尸检。把我送走以后,妈妈就被关起来了,足有小半年,她虽然很痛苦,但是没有自杀的念头。爸爸很生气,不过没有折磨她,他只是想把孩子要回来。我哥听到家里的老佣人闲话说’夫人可能怀孕了’,没过一个月妈妈就自杀了。” 她沉重地叹气,“没有人知道是真是假。我只觉得,可能是真的,爸爸说的把孩子要回来,不见得是非要我……你想,我哥十岁的时候看见这父母这样的婚姻会怎么想?如果是我……” “嘘,别去想,都过去了,”韩秋肃安慰地抱住她,打断她的思路,“你有没有查到其他的?” “没有很具体的。罗安很仔细地查了我外婆,我外婆并没有在沃德府上做过什么家政员工,他猜我外婆与当时我母亲身边的某个人是朋友,所以才会把我带走。但这些都是猜。” “问过你养父母吗?” “我拜托小鹏去问过,他们努力想了,确实不知道。不过他们找到了很多外婆的遗物,小鹏高考结束以后来找我,会带给我。” “真好。” “是呀,”她甜甜地笑,“我很喜欢外婆,有张照片也是好的。” “有你小时候的照片吗?” “有。” “我要看。” “好,”她喝完咖啡,“过两天要去看看大姐,你也一起去吧,买房子的事差不多可以敲定了。” 番外·韩秋肃篇(八) 瓦妮莎继承的古堡独独伫立在阿尔卑斯山脚下,衬着蓝天白云,格外宏伟壮丽。 欧洲有许多此类古堡,一直传承下来,到了某一代,无法支付维护费用,就会开放给游客。 这栋古堡的维护费用更是格外惊人,原本是家族继承,瓦妮莎与一帮表兄弟姐妹一起从自己的信托基金里抽出钱来供养。她与约瑟夫结婚以后,随着事业的发展,慢慢把亲戚拥有的份额买到自己手中,她逐渐成了唯一持有人。 约瑟夫在泊都的那场大火里受了重伤,一直躺在瞳山医院的ICU。前几个月情况比较稳定,苏逸把他接回了瑞士。他清醒的时候便与瓦妮莎商讨孩子们的财产分配,关于这栋古堡,他一开始就表示只给她一个人。 古堡分为两座塔楼,居住的人很少,因而西北角的塔楼是对外开放、接待游客的。 家人居住和招待客人的地方都在东南角塔楼。 下车时,祝笛澜打量周边景致,她先前来的时候完全是强打精神,此刻心境不同了,格外喜爱当下的美景。 瓦妮莎在大门口迎接他们,她挽起她的手,关切问,“你怎么样?” “我很好,大姐呢?她怎么样?” “这几天不错。” “嗯,我去看看她。” “你去看过爸爸了吗?” 祝笛澜犹豫了一下,摇摇头。约瑟夫回了瑞士以后,苏逸经常去看他,但她一次都没有去过。 而瓦妮莎对发生在泊都的事件完全不知情,她以为是意外。苏逸不会告诉她。但是看来,约瑟夫也没有告诉她。 祝笛澜总是想,瓦妮莎把她当女儿,全是看在苏姚的面子上。若是知道她把约瑟夫伤成这样,她不知还会不会愿意与她亲近。 这件事像个定时炸弹,让她心里对瓦妮莎不安,很是愧疚。 苏逸都看在眼里,把话题扯了过去。 瓦妮莎依旧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没事的,可以去看看他,终究是你爸爸。” 说罢她便去与苏逸说话了。 韩秋肃凑到她身旁,耳语道,“她不知道?” “应该是,否则不会待我这样亲近了。” “那不一定,”韩秋肃挑眉,“她自己的女儿也被约瑟夫逼得不成样子,说不定还觉得解气。” “别这样说,他们年轻时相爱过,之后也是家人。”她轻声说着,去接他手里的行李。 韩秋肃用手挡了挡,“我来,保镖得有保镖的样子。” 他戴着墨镜的模样格外严肃,一幅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模样,标准保镖姿态。 她直笑,“这么认真干嘛……” 管家走过来,想要接过行李,也被拒绝。他说给他们安排了分开的房间。 祝笛澜没有这么规矩的做派,本想说让他们住一间就行,省得多收一个房间,韩秋肃看出她的意思,抢话让管家带路。 他摘下墨镜,递给她一个眼神。 她在泊都破罐破摔惯了,出了名的喜欢抢男人的交际花,愈发无所谓名声。 倒是韩秋肃在乎,他还想着维护她,像维护娇贵的富家小姐。 她看出他的意思,甜甜地回了个笑。 整个下午,她都在陪大姐狄安娜。大姐饱受抑郁症的困扰,精神时好时坏。 她能说话时,她们便聊天。狄安娜只比苏姚小了几岁,她记得许多与苏姚聊天玩乐的场景。祝笛澜非常喜欢听她讲这些回忆,听关于她母亲的故事。 大姐精神不好时,会直勾勾盯着一个地方不说话。 祝笛澜对这种状态太熟悉了。她自己生病时也经常这样。 这种时候她就给大姐梳梳头发,把她的头发盘起来,不至于像个疯子。大姐疯起来时,照顾她的佣人们都有些害怕。祝笛澜是最有耐心的那个,会认真地听,认真地劝。 她不把大姐当做疯子,就像她没办法把自己当疯子。 对大姐的倾心照顾,也是自我拯救的路。 瓦妮莎对此很是感激。 用过晚餐,他们把大姐照顾妥帖,送回房间去。瓦妮莎轻声说,“我们谈谈你的事。” 她会意,对韩秋肃说,“你找找宝宝吧,把它放到我房间里去,晚上就不让它在外面跑了。” “你的猫吗?”瓦妮莎说,“问问佣人有没有看见它。” “嗯,它对这里不太熟悉,晚上就留在我房间里。” “让管家带他找,这里太大了,不好找。” 韩秋肃会意,他们要把他这个外人支开,显然是要谈事。 他点点头,跟着管家走了。 瓦妮莎看着他的身影离开,“你直接搬过来吧,狄安娜也有个伴。” “以后顾宸和妙妙要来,可能还有朋友的孩子,都是小孩子,在这里容易吵到她,对她不太好。”祝笛澜解释,“我想住这附近,方便来看看大姐,也能接待泊都的家人。” “嗯,我们去看了栋房子,挺合适。”苏逸说。 “那也好。我看看。” 苏逸在iPad里翻出房型图。 “大姐其实不适合一个人住在这里,我想换个小点的住处,对她比较好。”祝笛澜与她闲聊,“你经常不在,二姐也搬出去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她就喜欢这里。从小在这里长大的……”瓦妮莎嘟囔着,“这古堡其实是烫手山芋,每年搭钱。儿子们都精明着,没有兴趣……” 苏逸垂眸轻笑。 “你也精……”瓦妮莎笑着指指他,“我本来就想留给女儿们,你们叁个人支撑得起。” “我不用……” “没事。”瓦妮莎安慰地按住她的手背,“路易莎不愿意住这里,等狄安娜过世了,这座塔楼也空出来。要么你搬过来住,要么就都对外开放,你跟路易莎商量就行。” “谢谢,以后再说,还早呢,大姐还是很年轻。” “嗯,这些都是后话,主要是当下,她的身份还没有办下来,这房子我先买了,再转给她?”苏逸说。 “赠与税很贵。” “那她作为买家呢?” 瓦妮莎接过iPad,仔细研究,“报价了吗?” “还没有,明天去看,贝丝喜欢就定下来。” “交易税也不低。我可以买下来,放在信托基金里给她。我们约会计师聊聊……” “这要很久,她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持有……” “对,所以我们得与会计师和律师商量一个比较好的办法……” 祝笛澜听他们聊着,也插不上什么话。便慢悠悠吃着桌上的水果,偶尔回过身去,看到客厅门口映出的幽长走道,想着韩秋肃此刻找到宝宝了没有。 这古堡仅仅是一个塔楼就着实让人找不到边。管家把家里的佣人问了一圈,有没有看到猫咪的踪迹,最后只确定它不在花园里了,便把大门锁上。 韩秋肃跟着他,把一层林林总总数不清的房间都翻遍了。 把宝宝带出家时,祝笛澜会强行在它脖子上挂一个迷你定位器,不论它怎么叫着抱怨,她都坚持。实际上韩秋肃是有宝宝的定位的,但他故意不说,想好好探清这栋古堡的构造——以往的生活方式依旧影响着他现在的行为。 瓦妮莎的孩子们,包括苏逸,都在叁楼有固定的卧室。祝笛澜回来以后,也给她安排了一间。二层都是大会客室和舞厅。一层的角落里都是佣人和管家们的休息室,以及保镖的卧室。韩秋肃的卧室也安排在这里。 对这相对简陋的环境,他倒是不在乎。只是内心对欧洲老贵族这种阶级分明的陈规旧习翻了个白眼。 他们翻遍了一层,又去二层的宴会厅。终于发现宝宝舒服地眯在钢琴凳上。 韩秋肃把它捞起来,“你倒是不认生。” “需要我把它带去伊丽莎白小姐的房间吗?”管家伸出手,想要接过猫。 “不,你不会想抱它的。”韩秋肃憋着笑摇头,实在不好意思让这温和的老管家被猫咬,“我送到祝小姐——”看到管家的表情他改口,“伊丽莎白小姐的房间去。” 他啧啧嘴,还是不习惯她这个称谓。 管家一直带他到叁楼,打开房门,看着他把宝宝放在床尾的长凳上。 韩秋肃直起身,发现管家的手还握在门把手上,开着门,等着送他出去。 他想了想,“我……得准备猫砂……” “已经准备好了,韩先生。” 他抿抿嘴,只得离开房间。心想这做派把他弄得束手束脚。 管家下楼忙自己的事去了,韩秋肃跟在他身后,佯装要回一楼,在楼道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又折返回叁楼去。 屋顶上有奇怪的声音,像是弹珠时不时掉落一地。 窗外有轻微的风声,吹着木质的窗户边框,似乎总有碎裂声,像丝线一样绵延地拉过去。 祝笛澜依偎在他怀里,刚闭眼,就听见这轻微的响动。她不在意,本想继续睡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睁开眼看他。 即使是在黑暗中,她也看见了他微微拧起的眉头和挣开的眼睛。 “你不睡吗?” “嗯?影响你了?”他搂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睡吧。” 她轻笑,“是因为这声音吗?” “是。” 她也看向天花板。因为古老,这栋建筑的层高非常惊人。卧室面积不大,比不上他们在日内瓦住的现代化别墅,但是向上看去,幽深得像看不见尽头,足有四五米高。 天花板上刻着古老的花纹,此刻看不清。 他似乎又有不安全感了,祝笛澜的手放在他胸前,安慰道,“把灯打开的话你会觉得好点吗?” “不,没有那么严重,让我习惯下就好。” “有个小夜灯,那边还有蜡烛……” 他把她的手拿到唇边,轻轻一吻,“没事。” 她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轻笑,“这种古建筑里有奇奇怪怪的声响,是很常见的,你知道这个吧?” “嗯,知道。”他侧过脸,“笑什么?” “你……是不是怕鬼?” 韩秋肃也笑出声,“你觉得我信这些?” “我不知道嘛……你……是不是真的……除了担心陌生环境的安全,是不是也……” 他发现她竟然真的在担心,笑意收了起来,半坐起身,认真道:“我在你眼里是这种形象?” “不是,”她也跟着半坐起,搂着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哄,“我……我与你没有了解到这一步……” 韩秋肃欲言又止,与她对视许久,忽然下床,拿起烛台上的打火机,把床头壁挂上的叁根蜡烛点起来。 小巧的卧室里有了昏暗的光线,映出他们的脸庞,氛围很温柔。 祝笛澜看看睡在床尾的宝宝,它侧卧着,睡得很香,这光亮和声响没有影响它,她才放心。 “你说得对,”韩秋肃坐回她身边,“我们认识很久,在一起也很久。但你并不了解我。” “对不起……” “不,”他拉住她的手,“不是谁的错。我主动追你,很快爱上你。我真心给了你,却在各个层面撒谎,那时候不想吓跑你。” 她微笑,“我也没说几句实话。” 韩秋肃自嘲地一笑,“我当初真以为,遇到你是老天让我金盆洗手的信号。” 祝笛澜原本依偎着他,听到这里,她的身体微微挪开些,笑也凝住了。她犹豫地看看他,“我……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对你不好……” “什么?”他原本很开心,忽然意识到不对,赶紧拉她,“我们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你选的不是我,在你身边是何种角色,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她依旧过意不去,“我不是利用你……但我确实没法给你一个家,我连给顾宸和妙妙一个正常的家都做不到……” “嘘,没事。”他摸摸她的脸颊,制止她的话,“现在这样很好。” “如果你爱上别人,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好吗?” 他笑得愈发温柔,“好。” 他心里有答案,可他不必说。他们都在让对方安心。他想要一点爱情,但他不逼她。 她给他的幸福有限,他也不与她在这个问题上来回扯皮,干脆顺着她的话说。她果然开心了,重新挽住他的手。 “那我们应该怎样增进了解?” “首先,无神论者,我不信鬼,也不怕这些,”韩秋肃指指天花板,“我警觉是惯性,即使在这种看一眼都觉得阴森的城堡里也是一样。” 她欢快地笑,“不害怕吗?你要是害怕,我会觉得你还挺可爱的。” 她眼睛亮闪闪的,笑成弯弯的月牙。韩秋肃着迷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不害怕任何事,不喜欢别人这样开我玩笑。但你笑起来太迷人了,所以你可以。” 她笑得愈发快乐,“你有时候觉得你很严肃,可你对我很包容。哪一面是真正的你?” “嗯……”他想了想,“我很少开玩笑,大概是因为我没什么幽默感。” “没有害怕的事?” “完全没有,”他握住她的手,“就是有点软肋。” “这对职业杀手来说很糟糕,对吗?” “是,就算我在乎你,我也不能表现出来。”他的思绪缥缈了一下,这一切恍如隔世,“在瑞士这一年,我懈怠很多了。” “你的直觉还是很可怕,我不能偷偷看你,就像上次。” “嗯,让我保留一点旧生活,我否则我不知道怎么定义自我。” 她安慰地搂住他,“当然。” “换我问你。” “好。” “你每次去跳那个拉丁舞,跟那个干瘦的洋鬼子贴身搂着,真的没有其他想法?” “拉丁嘛!” “贴得那么紧!”他一把搂住她的腰,嘴唇贴上她的脸颊,“脸都贴那么紧!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我拼命忍住才不揍他!” 祝笛澜爆发出大笑,靠到他肩膀上,边笑边骂,“好烦!” 她的爱好很简单,不过是画画和跳拉丁。画画就自己在房间里瞎鼓捣,拉丁是双人舞种。以前在泊都,她逼着凌顾宸跳,凌顾宸虽然会简单的探戈,但都是为社交,小时候学的。拉丁这样奔放热烈的舞种,他完全跟不上她,很快就被嫌弃了。 来了瑞士,她试着让韩秋肃做舞伴,却发现他只会打架,不会扭动。 他无意伤她,但他一搂她的腰,她就觉得他要来个过肩摔还是抱腰摔之类的恐怖招式。 苏逸会跳简单的,她也很喜欢跟哥哥跳,但他的舞技不精进。 不得已,她还是找了个专业的拉丁舞者,每周几次去跳舞,学新的舞步,很是开心。舞伴是年轻帅气的意大利小伙。 韩秋肃每次都跟着去,盯着两个人扭动时快要贴在一起的胯。 她确实很开心,但他害怕她跟小帅哥谈恋爱。 意大利人看姑娘有种天生的迷恋,对面又是这样一个美女。韩秋肃看得出他眼神里的迷幻,每次都是憋着气,不把他双眼打青。 “你换个舞伴。” “我跟每个舞伴都这么跳!拉丁、salsa、bachata都是这样!” “我听不懂,我也不管,反正他不对劲。” “他每周见好几个不同的舞伴,不是只有我啦!” “换个难看的。” 她笑得弯下腰去,“你怎么不讲道理嘛。” “我很讲道理了,你知道我不讲道理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吗?”他手握成一个拳头,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赶忙双手握住那有力的拳头,额头伏上去,低着头一直笑,笑到她终于把自己控制住了,才抬起头,揉揉脸颊,轻咳两声,抬起眼睛望着她。 她的两颊笑得通红,努力抿着嘴唇,让表情严肃些。 他望着她盈盈的笑眼,心中温柔荡漾。 “秋肃,我心里走不进其他人了。我很累。”她微笑着摇头,“再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他不止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她的幸福快乐里,都明明白白写着痛苦。 他心酸地点点头,吻吻她的唇,“我知道了。” 她刚放下心,他又说,“但他如果敢有其他行为……” “秋肃!” “我还是会揍他的。” “那你不要跟着我去跳舞了。看不见你就不会生气。” “不可能,我一定去。” 她又笑又气,干脆躺到床上耍赖。 韩秋肃心满意足,起身倒了两杯水,喝了一口,“凌顾宸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他没揍过你的舞伴?” “他敢?!”她瞬间直起身,“你也不许!” 他笑着把水递给她,“看来这气不是我一个人受着。” “行了,我都让你们跟我跳嘛,你们跳不了,我找专业舞者,没办法。”她摆摆手,“聊点正经的行不行?” “嗯,今天跟瓦妮莎聊了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哦,就是在这附近看中的那栋房子,”她把空杯子递还给他,“你放心,是近几年新建的,不是老房子,不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声音。”她调皮地眨眨眼,“不闹鬼。” “说起来,虽说我知道老房子里会有异响,但这对你大姐好吗?她精神不稳定。” “我问过,瓦妮莎也想过让她住小点的房子。但大姐很喜欢这里,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家。” “你二姐就不喜欢。” “对,她很早就搬出去了。大姐说她习惯了,她精神好时,我问过她,所以没事。” “你哥哥们也不来住?” “维护古堡的费用是无底洞。” “隔壁塔楼不是收门票了吗?” “对,做成景区的压力小很多,用作住房的开销很惊人。何况很多人不喜欢住老房子。哥哥们本来就没兴趣,建筑外围都是石头和木头,窗户薄,冬天冷,还得用壁炉,可以度假,长住的话实在比不上新房子舒适。” “瓦妮莎留给女儿们了?有你吗?” 她点点头,“因为这是瓦妮莎喜欢的独立资产,就让女儿们照顾。她怕哥哥们分到份额,转手就卖了。” “苏逸也卖?” 她轻笑,“生意人嘛,不用喜好做决定。我哥是很理智的。有时候有点冷血。” “瓦妮莎挺照顾你。”他坐到她身边。 “是,她待我很亲,”她感到丝丝的幸福,她总是把母亲的角色投射到瓦妮莎身上,瓦妮莎意识到这一点,待她愈加亲近,这让她很感激,“今天就是说怎么办那栋别墅的购买手续。” “这还要讨论?” “嗯,我没有身份,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她耸耸肩,“我哥说先放在他名下,但是转赠或是转卖都有高额的税。我无法继承,他写遗嘱也没用,我法律上与他没关系。” “他之前不是带你去瑞士银行了?不能开户?” 祝笛澜摇头,“他租了个保险箱,只有我跟他进去。就是些应急的东西。我身份办下来之前,如果发生很糟糕的变故……他放了叁本假护照,是给我买的,一支手枪,欧元和美元的现金,还有些金条和钻石。” 韩秋肃微微皱眉,想着这些物件。 “哪会发生什么事,”她拍拍他的手,“你是专业的,你知道这些。” “是,确实是必需品。如果你真的走投无路,可以救你一命。但我不觉得这会发生。” “嗯,因为租保险柜只需要一串密码,不需要身份。所以我没有户头,只有这个保险柜。”她好奇地问,“你有这些吗?” 韩秋肃点头,“我在泊都有几个安全屋,存着这些备用物品。” “欧洲有吗?” “有,很少,很久前用过。大概以后也用不上。”他扯开话题,“瓦妮莎的方法是什么?” “怎么,你不能告诉我?”她调皮地笑,“连我也不能?” “不是。我可以带你去,但我不能口头告诉你。” “好啦,不逼你,你还是防着顾宸。”她轻快地解释,“因为我的新身份挂在瓦妮莎家族的血缘里,她可以给我办信托,避税。” “果然是有钱人更会钻空子。”韩秋肃哼了一声。 “是呀,他们约了会计和律师,还得跟我聊。” “但如果走这条路,你得等多少年才能把房子放在名下?” “很久。”她无谓地耸耸肩,“我真的不在乎,我叫哥哥不要转给我,放在他名下是一样的。我不过是借住。但他不肯。” 韩秋肃想了想,“你没跟他说吗?” “谁?哦,顾宸吗?”她摇摇头,“又不是什么大事,他挺忙的,不用麻烦他。” “他在瑞士有住所?” “对,但是不在这附近,我想住的离大姐近些。” “你真的不向他开口?你们如果结婚,这件事就很简单。” “我不结婚了。”她无奈,但提到他,笑得总是甜蜜,“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出面。他事事都要为我的,我很清楚。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去找他帮忙。” “他是你没身份时使用的那个保险箱?” 祝笛澜被这个比喻逗笑,一手去摸宝宝,“是呀,他是我最后的法宝,不能老用。” 宝宝半眯着眼,像是半梦半醒,舒服地翻过身,亮出肚皮。祝笛澜使劲揉它的肚子,它扭来扭去,四肢也一颤一颤地与她玩闹,很是享受。 她玩了一阵,才回过头去,发现韩秋肃一直看着自己。 他方才就这么沉默着看她,看得她有点不好意思,“怎么了?” 韩秋肃微微一笑,“那我出面,怎么样?” 番外·韩秋肃篇(九) 祝笛澜怔了怔,手停在猫咪肚皮上。宝宝还好奇地用后腿蹬蹬她,见她不动,就站起身,往她怀里蹭。 她赶忙把宝宝搂住,一手撸它的下巴。它满意得直咕噜。 她依旧看着他,只是很困惑,“你出面什么?” “我来买这栋房子,我有可以使用的身份。” “假身份?” “假名,但是合法的欧洲护照。” “可是……” “你不用跟你哥和瓦妮莎绕来绕去的了,我买下了,就是你的房子,你放心住。” 她诧异的同时很感动,赶忙摇头,“秋肃,你不用这么做。” “你说这是我们的家,那我出面,比他们都更合适——除非你现在联系凌顾宸。” 她一时语塞,再开口依旧支支吾吾得,“你不用……” “或许这是我与你唯一的相同点,”韩秋肃挑眉,“你我都是没有身份的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有这一次,我敢说我比他们都理解你。” 她张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只得无奈一笑。 她确实没有想明白,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什么呢?她生活在蓝天下,实际上却是个被抹去名字的人。她的家族声名远扬,她却不能在银行有一个户头,她生活无忧,名下实际没有一分财产。 她记得那天跟苏逸去银行,两个人单独进了偌大的有冰冷铁门的房间,连保镖都被留在门外。工作人员送来一个小盒子,甚至没有她在家用来放珠宝的保险柜大。 工作人员离开,只剩下兄妹二人。 苏逸把黑色手提箱放到保险柜旁,打开,拿出一张卡片,“你要记住这个数字,不要告诉别人。” 她看着上面的数字,“告诉别人?” “我知道你信任凌顾宸和韩秋肃,但这个,”他拍拍保险柜,“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告诉他们,行吗?这是你的。” “嗯……你放什么?” “你身份办下来前,就像现在,是一段空白期。当然,我保证你不会有事——我再不济,还是保得住你——”苏逸取出叁本护照,“但永远有以防万一的那一天,即使你有身份,这也是一份很好的保险。” “美国护照,瑞士护照,”她抽出第叁本,“新西兰护照?要逃到世界的另一边吗?” “这是’合法’的,但小心使用,只有紧急情况。” 她翻开护照,每本都是她的照片,只是名字都不一样。分别是梅瑞德斯·布朗,黛博拉·古斯塔夫和特蕾莎·克拉克。 “用之前要熟悉,”苏逸把护照拿走,放进保险柜,继续拿手提箱里的东西。 她看着他放了几沓现金放进去,是欧元和美元。他又拿两只黑袋子,打开给她看,“硬通货。” 一袋是金条,一袋是钻石,数量不多,但她知道如果情况真的糟糕到这一步,她也难以带走所有。 最后,苏逸拿出一把手枪,“贝雷塔92,你会用,这倒是让我挺放心。” 他把枪和一盒子弹放进去,锁上保险柜,“手枪不见得一定能带走,但有的选总是不错。” 他回过神,看到妹妹皱着眉头瞪自己。他抽过她手里的卡片,“琬儿,你要把这个数字烙在脑子里,必要的时候,烧掉这张卡片,知道吗?” “哥?” “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需要这个保险柜,”他疼爱地看着她,但是又格外严肃,“但你要记得,这是你最后的安全网。” 祝笛澜迷迷糊糊地跟他走出了银行。那一天,她才真切意识到,她没有身份,是一个行走的影子,她一无所有。 跟着凌顾宸那么多年,她知道特工和杀手给自己准备的身份、武器、钱这黄金叁物,她也为他们准备过,但落到自己身上的感受,震撼得惊人。 她不知道怎么诉说。她没有做过这样的角色,即使被控制在凌顾宸身边,她也是有身份的,她是泊都大学的学生,是上流社会的交际花。 直到韩秋肃这样直白地告诉她,她才像抓住一根稻草。 当然,他怎会不懂呢。他总有这样那样的身份,韩秋肃是他的真名,但这个真名下没有任何可查询的记录。 他们是一类人。她轻轻抱住他,“我不懂这人生。” “你不需要懂,”他安慰地拍拍她,“对你来说只是暂时的。这期间,我会陪着你,你不是一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谢谢。” 韩秋肃轻吻她的额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来出面。” “你不必……”她还是摇头,“我看了图纸,这地段的报价是天价……” 他轻笑出声,“这就是你不了解我的另一个点了。你完全不知道我做雇佣兵的价位吗?” 祝笛澜语塞很久,而对面这个人脸上是胸有成竹的微笑。 她总以为自己多多少少了解他,此刻才知道,她对他的了解有大片的空白。 “我知道……我……”她败下阵来,无法自我欺骗,“我确实不知道你的具体背景。” “你只是听说过我。” 她想了想,笑着叹气,“‘独狼’的名号让人闻风丧胆。我知道你有雇佣军背景,独立作业。但你从没接过凌氏的邀约……” “所以你不清楚我的价位,”韩秋肃轻笑,“那你知道其他人的市价吗?” 她点头,“顾宸身边的保镖都会经过我的手,他最近身的保镖,我大概知道他们的佣金。” “我与他们不一样,我不受雇做贴身保镖。”他起身,从行李袋里抽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又从口袋里抽出一条银色的项链。 祝笛澜见过覃沁有这么一条,挂着长方形的姓名牌,是他以前在瑞士当雇佣军时使用的。 她接过韩秋肃的,好奇摸摸那上面的字。那也是一个假名。她把牌子翻过来,背面贴着一个很薄的U盘。 “这是?” 韩秋肃接过U盘,插进电脑借口,在键盘上操作了一阵,然后把屏幕转给她看。“这是我只使用过一次的账户之一,这是一次行动的价格。” 这是一个巴拿马的离岸账户,她看着那串金额,诧异地半天说不出话。 她不是没见过凌顾宸或是苏逸的军火交易中的天文数字,但韩秋肃给她的印象完全是不在乎钱也不在乎命的人。 “一次而已?” “以任务难度来谈,会在这个数字上浮动。”韩秋肃耸耸肩,“我不可能只用一个账户,所以很分散。” 她老实地说,“你不像是为了钱才做杀手的。” “当然不是。但这是我的价格。有些事上,你还是很了解我的。” “全泊都只有你能报到这种价格?你的刺杀行动那么多,光我听说的……” “其实不多,很多时候,有些离奇的,别人喜欢放在我身上,就不用深究了。或是有人喜欢栽赃我。”他抿了口水,语气里多了些轻蔑,“你的’那位’就很喜欢干这种事……” 祝笛澜听出他语气里的醋意,安慰地拍拍他,“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后来我见到你与何征闻何征铭两兄弟一道,我确实不太明白……你究竟是黑道的杀手还是白道的赏金猎人?” “都是。”他偏着头,微微一笑。 他虽然退出了,但这种淡然的自信依旧留存着。他们两人的过去都已然好似旧时代,此刻祝笛澜在他身上看到那旧时的影子。 他的名字是许多人的噩梦。即使是她,知道他总会对自己手下留情,但站到他的对立面上,也不是什么能轻易面对的事。更不论凌顾宸听到他的名字就头疼。 “你究竟怎么做到的……这……这不可能……”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留下任何证据。”韩秋肃简单地解释,“警署的人也需要信息或是帮助,我与任何人都可以做交换,但这个前提是需要拿捏的。” “警署的赏金并不多。” “对,维持白道人脉才是重要的。那些赏金不值一提。但好歹是一点点合法的收入,偶尔用得上。” “可是这……”她看看屏幕上的数字,“泊都完全没有能与你抗衡的人,对吗?” “可以算有。”韩秋肃把双手交叉在胸前,“罗安。” “哦……” “可惜,”他不屑地挑眉,“泊都想挖他和覃沁的人不是一个两个,没有成功的。” “覃沁也是吗?” “他显然不像罗安那样频繁干脏活,所以泊都的人把他当情报网的大人物,而忽略了他的格斗能力。”他也细细回忆起旧事来,“凌顾宸着实是运气好的第二代掌权人,通常第二代会面临极大的内部挑战。被廖逍的实权压制的感觉不可能好受。” 祝笛澜沉默了一下,轻声说,“廖逍控制我的时候比较多……他是主动放权给顾宸的,这我知道,否则局面恐怕很难看……顾宸不是愿意居人下的……” “廖逍得了癌症,不论怎样都得放权。” “嗯,确实……” “还有,覃沁和罗安的个人能力都很强,却愿意在他身边只做副手。我不想在你面前说很难听的话,但有些人就是有走狗屎运的命。” 他总是话中带刺要隐晦地骂两句,祝笛澜知道他是为了她才放下旧恨的,口头骂两句的泄愤也是应该的。她安慰地握他的手。 “泊都的大鳄们频繁挖覃沁的墙角却挖不动,最后只得想办法除掉他,这事你听说过吗?” 她摇头,“是你吗?” “不是我,那个雇佣兵死在覃沁手里,我才意识到应该细查他,他隐藏了军队背景。确实是个狠角色。” 她有些不敢回答。她听闻过这叁人之间的那次械斗,韩秋肃和罗安受轻伤,覃沁则在医院里躺了几周。他们至今还有点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氛围,祝笛澜希望缓冲掉直接的矛盾,他们也为了她各退几步。 可她从不敢直接提及和回应这些往事。 “至于罗安,他如果单独作业,必然与我平起平坐。”韩秋肃耸耸肩,“所以我说,凌顾宸确实有狗屎运。罗安和覃沁这等的人物都愿意贴身保护他。我们这种报价的雇佣兵,如果给他做保镖,他也得掂量掂量那份工资开支。父辈权力的下放也比其他二代顺利。不像你哥,被约瑟夫压制到现在。” 他的话虽然不顺耳,但祝笛澜知道他的分析一针见血。凌顾宸的能力确实很强,但他的幸运也是不争的事实。 苏逸刚回泊都时,意气风发,约瑟夫一介入,他就有苦难言。这些转变,祝笛澜看在眼里。 “廖逍毕竟……待他还是不错的……”她轻叹,想起一些往事,“至于覃沁和罗安,他们叁人从小称兄道弟的,感情融洽。覃沁还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韩秋肃挑眉,“怪不得,什么都挖不动这两人。” “兄弟之间也会有龃龉,尤其是这种大家族……”她无奈地摇摇头,“你说得对,顾宸确实幸运。他这两个兄弟是我见过的,泊都黑道上这些人里,能力极强却最没有权力心的人。他的家族如果跟万家兄弟似的,也够他喝一壶。” 韩秋肃轻哼一声,她赶紧转移话题,怕他听多了恼火。 “你有中介给你谈判吗?” “没有,我的价格摆在那里,找得到我的人首先得有这个资格。” “每次都用一个新的离岸账户?” “不一定,”他随意把手搭在电脑上,“不规律是自我保护的方式。结账方式还有虚拟货币。我在瑞士有合法账户。” “你算清过这些户头和数字吗?” “应该没有吧,”他的语气里满是无谓。 “这些钱你都花在哪里?”她很清楚他对钱的态度,不算计也不在意。她一直以为他是“流浪汉”,两人生活没有讨论过钱。 “主要是武器设备,很昂贵,但我不在意这些物品的价格,需要我就买。”他想了想,“通常我的主顾是些军火贩子,会有新颖的军工产品,我乐意换几件。” 祝笛澜想起,苏逸的武器库对他就是开放的。苏逸养着他也是顺手帮帮妹妹,要是知道他藏着小金库然后吃他的住他的,估计要气炸。 她憋笑了一下,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苏逸一定会气闷。 “你本来打算怎么处置这些钱的?你不用为我做什么,就照你原本的想法……” “完全没有想法,我随时会死,想不到这些事。瑞士这个户头,在我死后,银行会通知莉莉。如果我死的时候,这些离岸账户里的钱还没有转过来,那就这样吧。”他摊手,一脸不在乎。 “那……” “就让我为你做这件事吧,行吗?”他看出她在为他想理由,“笛澜,我给不了你什么,不过买栋房子。” “你并不欠我,秋肃。” “答应吧,手续上会省事很多。何况……”他温柔地笑笑,“你不缺物质生活。所以这栋房子,以后就让我留给妙妙,让她能记得我。我想给你和妙妙一切,但是我没有资格。你只需要答应这么一次。” 祝笛澜没法安心,可是又没有反驳的理由。 他们隔天去定下了这栋别墅。祝笛澜看了眼报价又合上,她并不完全清楚韩秋肃的财务状况,所以无法安心把这天文数字压在他身上。 她支支吾吾地说,“要不我们各分一半?” 韩秋肃笑笑,接过合同,在上面签了字。 直至今日,祝笛澜都不清楚他的户头究竟是什么数字,他从不谈钱。 他们做了简单的装修布置,便带着宝宝住进去。宝宝喜爱独属于它的大花园。 韩秋肃则开始布置他那套精密周全的安保系统,祝笛澜不干涉,她知道他的保护是最顶级最安全的。 她每天都去陪大姐,然后回家与他过简单的二人世界,茶米油盐的生活,没有管家没有佣人,什么都是他们自己打理。 有时她会日内瓦去帮苏逸,苏逸得空时来陪她。 韩秋肃几乎以为他们的人生就会如此简单,但他清楚这美丽的幻境是会被打破的。 他不再让她陪着去医院,因为事关他的检查,她会过度紧张,弄得他手臂神经痛。 这天他从医院回家,发现车道上停了叁辆劳斯莱斯,花园里听起来人声鼎沸的。 他在走廊上与凌顾宸打了照面,两人握了握手,格外生疏。 他知道他与祝笛澜的故事再度结束了,心生苦涩。 走进她的卧室,他看到坐在梳妆台上的那个小女孩,大大的眼睛镶刻在小巧的脸庞上,淡棕色的柔软长发被扎成两条羊角辫,很是俏皮。 他不由得笑起来,她与笛澜是那么相像,这份可爱与俏皮,如出一辙。 “你是妙妙吗?”他弯下腰去,笑眯眯地问她。 小女孩眨眨眼,那极长的弯曲着的睫毛覆着的黑色眼眸好奇地打量他。 祝笛澜疼爱地理着女儿的发箍,轻声说,“这是韩叔叔。” 韩秋肃伸出手,“叔叔抱抱你,好吗?” 妙妙看看妈妈,又看看他,不说话,但是张开两只胖嘟嘟的小手。 韩秋肃把她搂进怀里,小心翼翼,像抱一个软绵绵的娃娃。她身上有小婴儿的淡淡奶香味,慢慢地飘过来,像要把他包裹。他的心里流过温热的洋流,他忽然紧张起来,怕自己没有抱好她,怕自己手心里的茧子硌到她。 他求助的眼光朝祝笛澜飘去,她笑得温柔,朝他眨眨右眼。 他抱住妙妙,像是又能抱住很多年前夭折的那个孩子。 看来她说的没错,有些伤,是可以被治愈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一开始的妒意和不适。 约瑟夫死后,凌顾宸很快带着女儿来瑞士,一家人团聚。 祝笛澜有多高兴,韩秋肃看在眼里。她整天绕着女儿转,打扮女儿,带女儿逛街,买各种各样的小裙子和发饰。 余下的时间,她总是在凌顾宸身边。她看他的眼神里满是盈盈的爱意,两人黏在一起说悄悄话,她的手环着他的腰。 凌顾宸也很快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卧室里有很多他生活过的痕迹。他看他时,会愤愤地剜一眼。也有一种妒意。这让韩秋肃觉得心理平衡多了。 这期间,祝笛澜不过是不与他上床,但不冷落他。他们之间的关系依旧融洽。凌顾宸忙工作时,他就会陪母女两人聊天,带她们去公园。 她不躲闪的态度,让他很快度过这短暂的失落。 既然是享受生活,他还是很乐意让凌顾宸享受一下他当初的妒意。 祝笛澜定期去跳舞这天,穿着流苏裙,一双修长的美腿踏在舞蹈鞋上,翩翩然走到客厅,把跟着宝宝满屋子乱爬的妙妙抱到怀里,“乖女儿,跟妈妈去跳舞。” 凌顾宸在听工作汇报,正接着电话,站在客厅角落看他们。 本来约好是让韩秋肃陪着去,他灵机一动,“今天不行,我需要去趟医院,医生给我打电话了。让他陪你去。”他朝凌顾宸的方位点点下巴。 凌顾宸眉头蹙起,匆匆说了几句,便挂掉电话。 倒是祝笛澜很紧张,“怎么了?你的手怎么了?医生怎么说?” “没有大碍,只是常规检查。” “真的吗?” “对,你赶紧去,别迟到。” “哦……好吧。”她还是有点不放心,“有事给我打电话,记得跟我转述医生的话。让那个翻译跟着你。” “放心。” 她牵起凌顾宸的手,“走吧走吧,你好久没跟我跳舞了。” 凌顾宸路过他的时候,瞪了他一眼,显然他看出这是个谎言,但是不明白他的用意。韩秋肃动不动就喜欢往祝笛澜身边凑,怎么让他陪着去跳舞,他反而推脱? 韩秋肃心情好得哼起歌,在家里吃水果看电影。 他记得自己在舞蹈工作室的角落里坐着,看祝笛澜跟另一个男人跳热情桑巴的气愤。他都无法专注于她跳舞时曼妙的身姿了,只盯着那个男人的手究竟有没有碰她的屁股。 果然,这一家人回来时,他看到了想要的画面。 祝笛澜依旧很高兴,怀里的妙妙穿着纱裙,也兴奋地叽哇乱叫。母女俩看来玩得很开心。 跟在后面的凌顾宸,脸色则是白一阵红一阵黑一阵青一阵,五颜六色的,格外难看。 韩秋肃双手抱胸,装作专心看电影,不让自己爆笑出声。 凌顾宸忿忿地瞪他一阵,然后大迈步走了。没过五分钟又大迈步走回来,站在他面前,挡住电视机,质问道,“你就让她周周这么去跳舞?” 韩秋肃挑眉,“她很喜欢跳,怎么了?” “别装了。”凌顾宸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我知道你们的事,她告诉我了。你要是真的在乎,就管住她,换个什么舞伴不行?这天下没有丑男人了吗?” 韩秋肃挑眉,“你不是爱管她吗?你叫她不要去。” 凌顾宸语塞地半天没说话。 韩秋肃才知道他比自己更惨,自己还能发泄两句,而凌顾宸有了丈夫的地位,即使没有真正结婚,也不敢惹怒妻子。 何况祝笛澜的脾气不算好,凌顾宸想得到她的话。 “我就是喜欢跳舞嘛!你以前还主动叫我去跳嘞!谁叫你肢体不协调,跟不上我!” 他想想就气得胸口疼。 韩秋肃压低声音,“我忍很久了,我要揍他。你不许在背后捅刀子,不要让笛澜知道。” “就这么说定了。”凌顾宸果断接纳这个提议,“我给她另找舞伴。” 两人迅速握手达成协议,像是次秘密协定。 凌顾宸快步离开。韩秋肃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番外·韩秋肃篇(十) 过去这一年里,身边的两个男人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默契。凌顾宸定期来待几个月,韩秋肃便会去日本。 尽管他们互相之间还是很看不过眼,但凌顾宸依旧会在启程离开前催韩秋肃回瑞士。 他们交替着来“盯梢”祝笛澜,好在她心思专注女儿,还未发现这一点。凌顾宸从心底已经准备好了一百种甩锅的说辞。他不想让她生气,而韩秋肃只会无所谓地耸肩。那这锅自然让他背最好。 时值四月下旬,一家人在瑞士的滑雪度假酒店。妙妙在地毯上玩玩具,凌顾宸陪着她。祝笛澜从卧室出来,俯下身吻吻他的唇,“差不多到时间了,我去接他。” “他怎么来?” “瑞士航空。” 凌顾宸不屑,语气里满是嘲讽,“有钱花在别墅上,平时蹭吃蹭喝蹭商业航班。” 祝笛澜轻笑,温柔摸摸他的头发,“别气了。” 她知道他气不过。她在瑞士买住所,竟然是韩秋肃出面。这让凌顾宸每次来相聚,都浑身不舒服。尽管她明明白白地偏向凌顾宸,他还是没有理由把韩秋肃赶出去。 他质问过她当初为什么不要自己帮忙。她没多说,只是轻柔解释,“秋肃居无定所,也没有家,让他出面是给他安心留下的理由。你不用生气,我一切都给你了,我们有家有妙妙。你别跟他计较这个。” 他表面接受,明里暗里还是动不动嘲讽。她决定把这件事交给时间。 她俯下身亲亲女儿的头发,便朝外走去。 罗安在门口等,她笑道,“不用麻烦你。” “不行,让罗安送你。” “这么点路,我又不是不能开车……” “不行。” 隔着老远,凌顾宸也要表达自己的意见。 在瑞士的生活对祝笛澜来说格外自由,她没有身份,也就意味着无人知晓她的背景。她不需要保镖。凌顾宸不像她这么安心,她身边至少得有他信得过的人。 她无奈地笑,坐到副驾,“辛苦你。” 罗安淡淡地回,“没事。” 她看看他的侧脸,发现他淡漠的神态一点未变。以前在泊都,罗安是凌顾宸最贴身也是最信任的人之一,他把她放在祝笛澜身边,他对她的在乎可见一斑。 所以有那么一段日子,这两人无时无刻在一起。 她来瑞士很久了,与罗安见面的次数很少。 这相处却并不陌生。她会找些话题与他聊,她说得多,他听得多。如果她问起泊都各集团之间的信息,他会言简意赅地告诉她。 他是个精准的人,一语中的,没有情绪。至少祝笛澜总觉得自己不了解他。 两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听着音乐,偶尔聊上几句。她试过问他的个人生活,他总是回,与以前一样,没什么改变。 轿车驶进机场的地下停车场,手机铃声就响起。 “哦,好,我们刚进来……”她侧过脸对罗安说,“他已经在停车场了,应该——那里——” 她看到他从斜前方走过来,高兴地挥挥手,“我看到你了。” 她挂掉电话,解开安全带,“不用找停车位了,把他行李放上我们就走。” “行。”罗安看着她下车,把车掉了个头,靠到车道一旁。 他抬眼看后视镜。祝笛澜纤细的背影轻快地跑过去,她伸手去接韩秋肃行李,还未说话,一只手便搂住她的腰。韩秋肃俯下身,稳住她的唇。 他们的身影被截成部分,罗安依旧看得出这亲吻的温柔。他的表情依旧淡然,只是静静看着。 韩秋肃的手轻揉抚过她的面庞,他的思念都融化在这一吻中。“我好想你。” 祝笛澜笑盈盈地看着他,拉拉他的衣服,“走吧。” 她当然高兴,但她从来不回答他的情话。这是韩秋肃也知道的事,她从来不说,虽然她待他也有依恋。 他偶尔会失落,但知道自己无法期待。她的那句“我爱你”不是给他的。 上车后,他与罗安对看一眼,简单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回程时,罗安便没说过话了,他开车,听着后座两人闲聊。大多都是祝笛澜高兴的提问和叙述。他们聊他在日本的日子,聊莉莉的近况,聊她在瑞士的生活。 到家以后,韩秋肃随手把行李搭在一旁,去找那个小女孩。 妙妙一见他就激动地大叫,胖嘟嘟的两条小腿踉跄着站起来要朝他奔去。 那一声尖叫就在凌顾宸耳边,把他的耳膜震疼了。他转过脸去揉揉耳朵,再一看,韩秋肃已经把妙妙搂在怀里。 对于女儿很喜欢这个“韩叔叔”这件事,凌顾宸也是要自我安慰的。那么多宠她的人里,她格外喜欢韩秋肃。 “妙妙,记不记得叔叔?” 妙妙用力点头,两只小胖手绕在他脖子上,肉脸蛋贴在他的下巴上。 一昼夜的飞行让韩秋肃脸上长出细短的胡茬,他故意蹭蹭妙妙的脸颊,把她逗得一个劲笑。 韩秋肃与妙妙玩了一阵,才去搭理凌顾宸。两人跟陌生人似的握个手,他问,“你哪天走?” “后天中午的飞机。” 韩秋肃抱着妙妙去玩,轻声哄她,“叔叔陪妙妙两天,要抓紧时间好不好?” “好。”妙妙奶声奶气地重复他的字眼。 “秋肃,你要去休息一下吗?”祝笛澜问。 “不用。那箱子里都是给妙妙的衣服,你打开理理。” 她在卧室里把满箱的可爱裙子摊在床上,朝妙妙身上比划,笑得合不拢嘴。妙妙也兴奋,四肢乱舞。 “你要休息吗?” “不用,飞机上睡过了。”韩秋肃简单地说,“你们下午什么安排?滑雪?” “看看吧,要带着妙妙玩,顾宸可能抽空去滑雪。在这里住了一周,也没滑过几次。”她随手理着衣服,“你休息下,也去滑雪。” “我陪妙妙,你们去。省得错过滑雪季。” 妙妙一听,开心地喊叫。 祝笛澜宠爱地摸摸她的脸颊,“她太黏你了。走吧,去吃午饭。” 妙妙的精灵古怪与母亲很像,虽然话说不顺,但有天生的聪慧,知道谁最溺爱她。 作为父母,在宠爱之余,还是会对她有教育和限制,祝笛澜会要求她吃饭时不许缠在别人身上,要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 这让妙妙一开始很不高兴。在泊都生活的头两年,凌顾宸觉得是因为自己才让妙妙不在母亲身边长大,所以很愧疚,对她极尽溺爱。 他们定期在瑞士相聚之后,祝笛澜要求他改改这溺爱的习惯,她不想让妙妙这么小就沾染上大小姐的坏脾气。瑞士的家人都宠爱妙妙,但会遵照祝笛澜的意思。 妙妙有小孩子的娇气,吃饭时一定要挂在别人身上,否则不肯吃饭。以前她总是让祝宏鹏或是苏逸吃不上饭,一个劲打扰他们。祝笛澜哄了她好几天,才让她不哭不闹地乖乖坐到自己的小椅子上,让舅舅们和保姆都能安静吃饭。 妙妙会听妈妈的话,但依旧调皮。 韩秋肃就是她调皮的支柱。 一家人坐在餐桌旁,她怎么都不肯从韩秋肃身上下来。她在他的大腿上开心地蹦,咯咯笑着伸手去抓面前的通心粉,抓得满手都是乳酪白酱。 祝笛澜刚把粉色儿童碗递过去,妙妙又一把抓住碗里的蝴蝶面,仰头塞了一个。 “妙妙,别用手……” 她看妈妈来管自己,头一扭,笑嘻嘻地用两只手攥住韩秋肃的T恤,抹了他一领口的酱。 “妙妙……” “没事,衣服而已。”韩秋肃跟着妙妙笑,“你吃饭,不用管。我照顾她。” 她更开心了,去抓韩秋肃碗里的意面,抓了吃一点,剩下的全撒在两人的裤子上,故意似的。韩秋肃一点都不恼,笑眯眯地逗她,“好吃吗?” 妙妙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娇憨地点头。 祝笛澜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一幕。她可以要求苏逸和凌顾宸,但她没办法要韩秋肃为她做这些。韩秋肃把妙妙当女儿,一年见她的时间加起来却不过两叁个月。他给她无尽的溺爱。 凌顾宸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轻声开玩笑,“妙妙跟你一样,看得清眼前形势。” 祝笛澜蹙着眉头,还是笑出声,“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很清楚靠着什么人可以’撒泼’——”她狠狠瞪他一眼,他笑得愈加温柔,“当初你就是这么对付我的。女儿跟你一样,看出家里人人都听你的,但是你不好意思要求韩秋肃太多。” 她承认了他的话。妙妙的语言和行动能力都与普通孩子一样,但这观察大人之间关系的小聪明确实很像母亲。 她不能把妙妙强行从韩秋肃怀里抱出来。因为她对他有愧。她没法给他正常的感情,她不能像要求凌顾宸那样去要求他。凌顾宸在她心中是丈夫是家人。韩秋肃也给了她所有,她却无法回馈,怎么可以剥夺他与妙妙相处时的快乐? “别发愁,”凌顾宸安慰地摸摸她的手臂,“两天而已,让妙妙闹两天。之后回泊都,我会照你说的做,不会过于溺爱她的,好吗?” 她这才安心地点点头。 午餐后,韩秋肃想哄妙妙午睡,但她实在太喜欢韩叔叔了,兴奋地在小床上到处爬,玩这玩那,最后还是凌顾宸去哄。 他走到厨房,看到祝笛澜听着广播做甜点,她喜欢在中午烘焙各式各样的小饼干。 他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披件外套,走到附近的农舍,借了两大箱子的器械,去侧边的小屋里忙活。他用几根木条拼接出一辆滑雪小车,焊接在一起。工程很简单,但是用砂纸把木条磨光滑废了他许多功夫。 他脱掉外套,还是出了很多汗。过了两叁个小时,小车看着差不多了,他用手掌细心抚过,检查是否有不平整或是倒刺。他不想让妙妙被扎伤。 摸了一阵,他翻过手掌,看着自己手心的老茧。 祝笛澜把烤好的饼干放到桌上,看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罗安,便叫他来尝尝。 罗安走过来,各式各样的马卡龙和黄油饼干都尝了一块,祝笛澜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 罗安点头。 “我记得你喜欢这种黄油饼干,但我没有放很多糖,因为照顾妙妙的口味……” “可以,我不用吃很甜。”罗安扫了一眼盘子里的饼干,“下午带出门?这些够吗?我去买些?” “不用,烤箱里还有……” 话音未落,韩秋肃推门进来,“笛澜,帮我个忙。” “怎么了?” “正好找你,快来帮我。” “哦?好,”她摘下围裙,嘱咐罗安,“我设了闹铃,响了你就把烤箱里的饼干取出来。” “行。” 她匆匆忙忙跟着韩秋肃走到套房最边缘的小房间,里面像是建筑工地,空气里弥漫着细微的木头屑。 桌上摆了一架小滑板,两边的木条弯曲,拱成一辆小雪橇的模样,正好能坐一个小孩子。 “这是你做的?”她惊喜。她知道他会做简单的手工,他以前为他们的孩子做过一个摇篮半成品。来了瑞士以后,他有大把闲暇时间,做点木工或是手工就成了他的爱好。他给她量身做过看书的单人沙发,也给宝宝搭过两个猫爬架。 “小车主体是从农舍里要来的,现做没有材料,不过差不多,妙妙还小,还很轻,下午可以让她坐在这里滑雪,一会儿我把儿童座椅固定上。” “好棒!妙妙一定很开心!” “嗯,但你得帮我。” “还要做什么?” 韩秋肃的笑狡黠起来。他给她看自己的手掌心,“没有打蜡的工具,所以我只能用砂纸磨。你老说我皮肤糙,都是健身练出来的老茧。我怕我摸不到很细小的倒刺,你来摸摸。” 她笑得很诧异,“就这个?” “嗯,你皮肤嫩,你摸得出来。” 她又气又笑,“扎到我怎么办?” “你是大人,扎到了会叫的,”他故意搂住她,攥住她的手腕,推她到车边,“快点,别扎到妙妙。逆着木头的纹路摸。” 祝笛澜看着自己的手被放到小车上,笑得喘不过气,连挣扎都没有力气。 韩秋肃喜欢这样与她打闹,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听她娇滴滴的抱怨和欢快的笑声。 凌顾宸陪妙妙午睡结束,抱着睡眼惺忪的女儿找妈妈。走过来的路上听到他们轻快的打闹声和笑声,他踟躇了一下。 他接受眼下的局面,不代表他想亲眼看见。 虽然他有信心自己是赢家,如果祝笛澜想结婚,那一定是选他,而不是韩秋肃。但他永远控制不住内心的醋意。 倒是妙妙醒了大半,开心地喊,“妈妈!” 祝笛澜这才挣脱,她笑得脸微微发红。韩秋肃接过妙妙,哄道,“我们等下去坐雪橇,好不好?” “好!”妙妙瞬间就来劲,探出身子要去摸她的雪橇,几乎快从韩秋肃怀里滑出去。 祝笛澜格外细心地逆着木头纹路抚过雪橇,她也不想让任何小倒刺扎到妙妙。 凌顾宸走过去打量这雪橇,“没事,一会儿妙妙裹得跟粽子一样,有点小刺扎不到。” “我知道,”她嘴上这么说,检查依旧很仔细,“你去把车上的安全座椅拿过来。” 把妙妙穿成厚厚的小雪人以后,他们出发去玩雪。 韩秋肃把她安置在小雪橇上,拉她在冻着的雪地上快速奔跑,妙妙尖叫着笑。 祝笛澜跟在后面跑了一阵,发现妙妙并不害怕,就放慢了脚步,远远看着他们玩耍。凌顾宸冲过来,把她撞到雪地里。 她笑着攥起手边的雪,揉成一个小球砸他,他不反击,在雪地里之字形地跑,任由她砸。 玩了一阵,他就把她搂进怀里,他们像谈恋爱的小情侣,踩着雪玩。过了一会儿,他们收拾好滑雪用具,把妙妙拜托给韩秋肃,便上雪道了。 来这度假酒店这么多天,两人第一次尽兴滑雪。 这两天,韩秋肃只想尽可能多与妙妙待着,也不缠祝笛澜。凌顾宸觉得对他的讨厌程度下降了一个百分点,从百分之九十九掉到了百分之九十八。 番外·韩秋肃篇(十一) 凌顾宸带的保镖在度假酒店里忙忙碌碌收拾,另一批人已经提前去机场检查飞机。 他们中午要离开,他抓紧最后的时间把心上人堵在卧室里,缠绵了一上午,逗得祝笛澜又开心又烦他,最后硬是把他赶了出去。 凌顾宸笑得餍足,理理头发走下楼,看到韩秋肃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他的脚翘在茶几上,手里抓着一沓文件乱翻。 凌顾宸的笑收起来,走过去,抽出他手里的文件,不满地瞪他一眼。 韩秋肃优哉游哉地嘲讽,“怎么,怕我抢你生意?” “不要碰我的文件。” “你这走狗屎运的生意,”他拿一根手指点点他手里的文件,“收益比我想象中高得多。” “否则怎么给我老婆养宠物?” 韩秋肃对他的嘲讽露出不屑的笑,正想回敬,便看到妙妙,她咬着手里的小饼干,晃悠悠地逛过来。王舒跟在她身后护着。 他把翘在茶几上的双脚放下,直起身,露出温柔的笑,招呼她,“妙妙。” 妙妙咬着饼干就朝他奔去,路过凌顾宸时,他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期待女儿折返一下,疼爱一下老父亲。 妙妙都没抬头,径直走向韩秋肃的怀抱。 凌顾宸郁闷地努努嘴。妙妙向来是特别黏他的,但韩秋肃一在场,他作为亲爸的地位都好似降一级。他气不过,觉得被女儿嫌弃了。 祝笛澜每天都换着花样打扮女儿,妙妙快叁岁了,对漂亮和打扮这件事有了初步的概念。她会自己挑衣服穿,扎头发这件事则一定要去找妈妈。她觉得妈妈给自己打扮得最好看。 凌顾宸对此有经验,他不过有次帮妙妙挑了条黄色连衣裙,她就急得大哭,一个劲把爸爸推开,自己翻了条裙子,让他重新换上,才眨着带泪珠的大眼睛笑。因此在瑞士时,打扮女儿这件事,他都乖乖交给祝笛澜。 但妙妙显然对韩秋肃喜欢得不得了,愿意让他给自己扎辫子。韩秋肃在这方面手笨,只会扎个简单的丸子头。妙妙倒是一点都不挑剔他。 今天她更是来劲,在沙发旁捡起自己用的那根小小的卷发棒,塞到韩秋肃手里。 她还不怎么会说话,把嘴里的饼干吃完,然后站到韩秋肃面前,摸摸自己的头发。 韩秋肃可发愁了。刚刚王舒看妙妙与他们在一起,便去忙自己的事了。他找不到帮手,只得拉下脸面,轻声问凌顾宸,“这怎么用?” 凌顾宸耸耸肩。他很乐于在这种时刻抢夺一下妙妙的注意力,炫耀自己胜过韩秋肃,但无奈,他也不会用这些小女孩的玩具。 妙妙等不及似的抓韩秋肃的手腕。 韩秋肃深吸一口气,赶鸭子上架,小心翼翼地把卷发棒绕在她的刘海上。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职业生涯里端过多重的军事武器,到头来拿支迷你卷发棒竟会手抖。 他不敢有什么大动作,生怕卷发棒烫到妙妙。他只见过祝笛澜用这个东西。于是学着她的样子转转手腕。 妙妙开心地等,然后拿起茶几上的镜子。 当韩秋肃把手放下的那一瞬间,他就直觉不对。果然,妙妙原本开心的笑转瞬成了嚎啕大哭——她的刘海弯成了一大片,翘在脑门前。 她委屈地拿手压压刘海。韩秋肃安慰地想要抱她,却被推开。 凌顾宸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得弯下腰。即使被烫坏刘海,妙妙还是一样可爱。但韩秋肃手足无措地想要安慰她的模样,实在让凌顾宸忍俊不禁。 他释然地开怀大笑。心中有丝邪恶的小念头,觉得这下在妙妙心中,韩秋肃也从神坛上跌落了,妙妙不会再这么偏向他。 妙妙嚎啕着哭,挣脱他,委屈地喊,“妈妈!妈妈!” 眼前的画面确实可爱又搞笑,韩秋肃也想笑,同时更无奈。妙妙手脚并用地爬楼梯,嘴里含含糊糊地喊着妈妈。 他走过去,把她抱进怀里,问凌顾宸,“笛澜呢?” “在给妙妙收拾行李。卧室。”他乐颠颠地翻餐桌上的零食吃。 韩秋肃大跨步地朝楼上奔去,怀里的妙妙还在不高兴地哭。 祝笛澜听着经过,细心把妙妙的刘海分成几绺,也忍不住笑出声,哄道,“妙妙不哭了,妈妈给你绑麻花辫。” 妙妙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才停止哭泣,好似得救。 她找了个镶着蓝色石头的发箍,把那烫得不成型的刘海艰难得扎成发辫,用发箍略作固定,又给她扎了两条小辫子,放在耳朵后。 妙妙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破涕为笑。韩秋肃讨好地给她递了盒牛奶,她赌气似的嘟嘴。 祝笛澜掐掐她的脸颊,“妙妙不可以生气哦,告诉韩叔叔你不生气。” 妙妙听话地摇摇头。 “喝点牛奶,妙妙乖。” 她接过牛奶,韩秋肃高兴地重新把她抱到怀里。 “亲亲叔叔,叔叔那么疼妙妙,妙妙不能生气的。”祝笛澜依旧耐心地哄。 哭过一阵便忘了,妙妙接了一瓶牛奶的贿赂,又开心地搂住韩秋肃的脖子。 “看来我得学学这个。”他心有余悸,指指桌上的卷发棒。 “不用了,她不让顾宸给她弄头发,以后肯定也不让你弄了。”她咯咯直笑,“就交给我或者王舒吧,妙妙很挑剔的。” “好吧,看来我没法成为她最喜欢的叔叔了。” “哪会,还早着呢。”她压低声音,“青春期的女孩子更不愿听父母的,你就是那个最能与她说上话的人。如果妙妙到了那个年纪,不愿与我谈心,我到时候可能还得拜托你。” “是吗?”他满是期待。 “是,我跟顾宸也说了,要他做好心理准备。现在就因为妙妙待你亲就不高兴的话,以后她长大了可怎么办。他听了更不高兴,抱怨好几天了。” “那我就高兴。他不爽,我就高兴。” “你们两个真是没完没了。”她抱怨着翻了个白眼。 这两个男人在她面前没少说对方的坏话,她听得耳朵都要生茧,更是懒得管。 她接过妙妙,“让我哄她一会儿,他们中午的飞机,等下就走。” 韩秋肃陪母女俩走到楼下,凌顾宸让人把行李都送出去。祝笛澜与王舒在一旁闲聊,抓着最后的时间与女儿相处。 韩秋肃轻声说,“有事问你。” 凌顾宸跟他到一角,不客气道,“怎么?” “笛澜在泊都,与你在一起前,有过几个男友?” “男友?她交哪门子男朋友?” “要不是我亲眼看见你根本管不住她,就会相信你的判断了。” 凌顾宸憋着闷火,“我就忍忍你。哪有男人敢招她?你当我真不会揍人吗?——你也给我老实点。” 韩秋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也憋股火,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凌顾宸看着照片,面露不悦,“什么时候?” “我走之前,她找弟弟陪她看展,结果遇上这个人。”他试探地看他的脸色,“他们在泊都就认识?关系到哪一步了?她不肯跟我细说。” “他——我认识,不算什么。” “你肯定?我看他最近来欧洲很频繁,总是约笛澜喝咖啡……” “我让你看着她,你就看住了。别让这人太接近她。”凌顾宸一把夺过手机,朝祝笛澜走去。 看到自己的激将法有用,韩秋肃心下安定了,悠悠然地朝门外走去。 那是几个月前,祝宏鹏周末来陪姐姐看展。韩秋肃照顾妙妙,在二楼的咖啡厅等他们,视线正好清晰看见他们的身影。 祝笛澜的手挽在弟弟的臂弯里,亲热地说话。这个陌生男人犹豫地凑过来,与她搭讪。 叁人的对话时长持续很久,这让韩秋肃十分留意。祝笛澜甚至邀请他一起来喝杯咖啡。 在对话中,韩秋肃才知道他叫吴峻峰。他年纪只比祝宏鹏大一些,面容帅气,是年轻男孩的清秀,穿西装又有一股干练的精英气质。 祝笛澜待他只如普通朋友,但韩秋肃看得出他眼神中不一样的情愫。他太熟悉了,她选择凌顾宸之后,他也总是这么无奈又爱恋地遥望她。 吴峻峰毕业以后便接手家族产业,让父母家人都惊讶,说这个小浪子怎么乖乖调头回来工作。 他没有多说什么,韩秋肃却分明听到他言外之意都是在对着祝笛澜说:“我做这些都是为你。” 吴峻峰还隐晦地问及她的婚姻状况,她装作听不懂,一概不答。吴峻峰显然很在意有外人在场。他一开始误会祝宏鹏是她男友,后来解除误会,又很在意韩秋肃的在场。他什么话都不便说,只得一直跟她要联系方式,要求私下再见面。 祝笛澜只得接受。 韩秋肃皱眉听完这一切。这个叫吴峻峰的男人让他感到格外不快。 对于祝笛澜身边的桃花,他秉持的概念就是:如果让他不爽了,那也应该让凌顾宸气一气,气炸肺很好,气死了最好,他就顺利接手了。 捅到凌顾宸面前的效果确实不错,说明他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验证了韩秋肃的猜想。他们不是普通朋友,即使不用凌顾宸提点,韩秋肃打死都不会让他们私下见面。 祝笛澜正哄妙妙,凌顾宸把女儿接过,“跟妈妈说再见。” “妈妈再见。”她迷迷糊糊地说着,就被递到了王舒怀里。 他们特意定了妙妙要午睡的时间点离开,这样她不会因为离开妈妈而哭得太厉害,祝笛澜也能觉得好受点。 她刚亲亲女儿的脸蛋,凌顾宸就催促王舒出门。 他拉她到角落里,她奇怪地问,“怎么了?” 他把手机递到她眼前,“你见了吴峻峰不打算跟我说吗?” “啧……”她看出那是韩秋肃的手机,“你们不是看不顺眼吗,你拿他手机干什么?” “你别管,我们两个人已经相处不融洽了,你不要再塞一个人进来,知道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小子还念念不忘?你别管,我来处理。” “好了你!”她抓过手机,扔到沙发上,“我们都没想过会遇上,说两句话而已嘛。你不要弄得跟他吵起来,你跟他哥哥是那么多年的朋友了,不要胡来。” “我胡不胡来取决于你。”凌顾宸不依不饶,“你们聊什么了?他还想撬我墙角?我跟他说我们结婚了他都来撬?” “什么都没聊。他回去接手家业了,挺上进的,我们也没关系。” “你给他电话了?” “啧……我……他跟我联系没有其他想法,我给了也不会怎样的……”她努力解释,但凌顾宸越来越像炸毛的狮子。 她没有对韩秋肃解释清楚过,但韩秋肃是何等的观察力,很快就发现不对劲。所以她唯一一次与吴峻峰见面也是私下偷摸着见的,非常简短,连杯咖啡都没喝完。 她不过是想与他简单说几句,却被他那句“我现在的目标就是朝着凌哥努力,我知道你喜欢他那一型……”给结结实实吓到了。她认认真真劝了他几句便落跑,此后以彻底回避来表明态度。 这话她压根不敢跟凌顾宸说,怕他去找吴峻峰的麻烦。 “好了你别气了!我跟他就喝了杯咖啡,我也没兴趣见他。” “真的?” “真的,你有完没完?” “我跟你说,你身边的男人我都给你建着档呢,但凡对你有色心的,我都不会客气。” “好烦!”她又气又笑,“烦死了你!你怎么还不走?!” “烦我了?” “嗯,烦了。” “那我走了。”凌顾宸淡淡一笑,作势要走。 祝笛澜下意识地拉他的袖扣,刚刚的嬉笑成了难以言说的不舍。 她会与他打闹,推他离开。但当真的分离时刻来临时,她几乎可以瞬间崩溃。那种不舍是无穷的痛苦,让她红着眼眶说不出话。 “宝贝,没事的,我就是让你烦我,我走了你不会不开心。”他温柔地吻吻她的手,“别难过,好吗?” 她张张嘴,发现已经虚弱得说不出一句话。 不到分别这一刻,她甚至说不出自己有多依赖他。 “你不要想着今天我和妙妙走了。”他轻声安慰,“要这样想,之后的每一天,都是我和妙妙回家的倒计时。” 她红着眼圈,用力点头。 “我爱你。” 她用力抱住他,语气里有轻微的哽咽,“我不敢说……不敢说我多不舍得你……怕你担心……” “我知道……”他紧紧抱住她。他也不舍得松手,可他必须做两个人中坚强的那一个。 祝笛澜是坚强的人,一旦涉及到家庭,影响到她的情绪时,她却脆弱得像瓷器。 “你要这样想,宝贝……”他的手指抚摸她的脸颊,“我和妙妙都不在,你不是母亲,不属于我。你就想像,回到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谈简单开心的恋爱,跟韩秋肃四处走走玩玩,散散心。其他什么都不要想,不要发愁,妙妙跟我在一起,不用担心,什么都好……”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不要伤害自己,每天都要过得开心。”他像是读懂她的想法,微微一笑,“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他是这样孤傲的人,为她退却这么多。他再不高兴,还是愿意让她身边留个亲密的情人,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情绪考虑。 她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顾宸,我很爱你。” 他闻着她发丝上的清香,又缠绵地吻吻她的唇,才搂着她朝外走去,又开始开玩笑,“不过男朋友一个就够了,行吗?不要再塞人进来,再来一个,我真的要搞大事情……” 她娇嗔地打他,随后还是不舍地搂着他的腰。 妙妙在车上的儿童座椅里昏昏欲睡,祝笛澜俯下身吻吻她的脸颊,轻声嘱咐,“回去跟哥哥们玩,要听爸爸的话。” 妙妙迷迷糊糊地点头。 她最后与凌顾宸吻别,看着叁辆轿车驶离视线。 这不是第一次送走他们,她依然无法习惯。远去的车辆好像把她分尸,心肝脾肺一样不剩,全都撕碎。 周遭的力气全都殆尽,她被巨大的悲伤压得喘不过气,眼前发黑,却掉不下泪。 韩秋肃把她搂进怀里。他知道她总会在与妙妙的离别之后经历剧烈的情绪波动。 上一次分别让她在卧室里躲了两个星期,重新开始吃药。韩秋肃做好了照顾她的所有准备。 “去休息一下。” 她靠在他怀里,痛苦地闭眼,与他回到房间。 番外·韩秋肃篇(十二) 这个套房忽然安静得惊人,像埋葬她的坟墓。 祝笛澜坐在沙发上,闭着眼休息,手却一直发抖。 她根本没法控制自己。第一次把妙妙送回泊都,她简直发了疯,哭了许多天,韩秋肃寸步不离地守着。凌顾宸远在世界的那一头也着急。 这一次,他们都更有经验。凌顾宸在离开前非常贴心地哄她许多天,把她的情绪铺垫好,走之前又嘱咐韩秋肃。 她好似被抽走了所有的精神和力气,颓然倒在床上。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安静得瘆人,她太想念妙妙了,可是没办法不让她走。 韩秋肃与她躺在一起,轻轻搂着她,劝她休息。她闭着眼,点点头。他看出她面容上、眉宇间那种深沉的痛苦,是恐怖的面具。 上次这个情况持续了几乎一个月,韩秋肃不知道这一次会多久。 过了许久,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呢喃,“太安静了……” 他抓过遥控器,把电视机打开,随便找了个电视节目。 她紧张的呼吸稍微舒缓了些,但依旧皱着眉头紧紧闭着眼。感觉过了得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攥着手机等凌顾宸报平安的消息,可是一直没等到。 “几点了?”她虚弱地问。 韩秋肃把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掖好,“他们走了才叁个小时。你睡一觉,醒了就能与妙妙联系了。” “才叁个小时……”她咬住下唇。这种等着时间过去的感觉实在太煎熬了。 她也努力让自己坚强,“我不能这样……” “没事,笛澜,慢慢来。先休息。” “我得找些事情做……” “当然,我为你安排了很多事……” 她却仿佛根本听不见,攥着被角的手指僵硬得紧张。 她与自己僵持了许久,略微清醒一点,害怕又掉进黑暗的情绪深渊,赶紧搂住韩秋肃,“跟我说说话,求求你……” 他把她抱住,一直说话。她没有回应,但是他不敢停下。他漫无目的地找着话题,随意说着以前生活的各种小细节。 傍晚时分,她睡着了。韩秋肃松了一口气,这对她来说是个好征兆。 他小心翼翼拿过她攥在手里的手机,给凌顾宸发消息:“她睡了,不要打电话。” 他关掉房间里的灯,但是没有关电视机。他怕她会在寂静中感到惊恐。他躺在她身边,手指抚过她的面庞。 她睡了一夜,醒来时慌乱地问时间。打开手机读到凌顾宸的留言,看到妙妙的照片,心中的石头才落地。 韩秋肃关切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我……”她顿了顿,也惊讶自己没有预想中那么糟糕,“我挺好的。” 他舒了口气,开心地笑,“我找了很多活动填满你的生活,保证你不会有任何时间去考虑恐惧。” 她微笑,又感激又愧疚,“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我在你面前总是这样。连分给你的都是我最糟糕的那面……所以对不起。” 这样的关怀,韩秋肃觉得已然足够了。他的心幸福得飞起来,把她搂到怀里,下巴贴住她的肩膀,“让我看看妙妙。” 她打开凌顾宸传过来的视频。妙妙在丁芸茹家与两个哥哥一起玩耍。 她坐在二哥丁志钟身旁。丁志钟熟稔地摆弄着手里的飞机模型,研究它的各个部件。妙妙扎一条斜在左边的半马尾辫,嘟着嘴看二哥,目不转睛,且满脸困惑。 韩秋肃笑个不停,“她真可爱。这男孩是覃沁的儿子?比妙妙大多少?” “嗯,二儿子。只比妙妙大一个月。” “是吗?这谈吐看起来大了两叁岁。” 祝笛澜笑得甜蜜又无奈,“他完全是个神童,学说话特别快,语言能力很强,学习能力也惊人。妙妙就是正常小孩的智力发育,可是跟他在一起,老被衬得跟弱智似的……” 韩秋肃又看回视频,扎条单侧小辫的妙妙确实被衬得傻愣愣的,他直笑,“不会,妙妙可人精了,像你。” “啧,怎么你也这么说?!” “我们的意见偶尔会一样。” 她笑着掐他,又靠近他怀里,“我真的没事……我自己都不习惯……我得保持这个状态,我太害怕我变成病人折磨你……” “我会帮你,我把你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 “做什么?” “首先要多做运动,对你的身体和心理健康都有好处。” “嗯,”她认真地点头,“我们去滑雪?” 他把她的手机夺过,扔到一角,用力吻住她的唇,“在那之前,你得先犒劳我。” 她的轻笑成了娇喘,与他一起倒在柔软的枕头间。 她开心地与凌顾宸定点定时通电话,凌顾宸有些讶异,这次她这么快就走出抑郁情绪,但心里也很为她高兴。 她听从他的建议,每过一天就想着与妙妙见面的日子又缩短了一天,而不是去想与妙妙的分别多了一天,这确实让她好过许多。 她有些厌倦了山里的冰天雪地,看电视时看到南法温暖如春的广告,便随口提了一句想去海边。 第二天韩秋肃打包好行李,拉着她便驱车南下,直奔地中海沿岸。 他们在戛纳和尼斯游玩,她穿颜色简单的针织裙,他穿T恤长裤,两人像是这世上最普通不过的一对情侣。 她真的像在谈简单的恋爱,这让她的情绪复原很快,没有压力,因而心里也放松。 温暖的海风让两人都变得很慵懒,日子过得几乎不知所云。她赖床的时间越来越长。韩秋肃每天早晨例行游泳,回来与她享受床笫之欢。 下午他们手牵手去海边散步,吃个晚餐,看着夕阳消逝在海平面的另一端。 傍晚的空气有些微清冽,最是舒适。他们把车停在码头的一个小停车场,四周人烟稀少,没什么车辆。 她搂着他的腰往山上走,他们聊着在南法的这半个月的愉快时光,几乎乐不思蜀。 他们在半山的小公园里走了走,随后去剧场看电影。散场时已近午夜,两人慢慢地回到海边的停车场。 韩秋肃搂着她的肩膀,“冷吗?” “一点点,就几步路而已,车上有件开衫,披上就好了。” 他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这个很小的停车点只有他的一辆车,隔壁停着一辆面包车。 韩秋肃看了那面包车两眼,便朝驾驶座走去。 祝笛澜走到副驾门边,手指刚触上车把手,身后的面包车忽然开门。 她过了那么久慵懒闲适的日子,完全没想过身后的危险来得如此突然。 她的肩膀被向后扯。身后的男人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一手捂住她的嘴。手袋啪嗒一声掉落在脚边。 她看不见身后的场景,看不见面包车里窜出另外叁个身影,像是从洞穴里猛然钻出来的巨型蜘蛛。 叁人直直朝韩秋肃冲去。 韩秋肃只抬头看了一眼,身体便做出了果决的反应。他单手扶住车前盖,略一借力,便抬腿踢中第一个男人的下颌。男人直直倒向另一侧。 祝笛澜感到自己的身体被猛地向后扯,她踉跄着后退。震惊让她反应不及,再看两眼,韩秋肃已经与人扭打。 她骤然清醒,去抓钳制自己的那两只手。 身体恢复以后,她开始恢复肌肉训练,也会做格斗练习。她从没想过来了瑞士还会遇上这样的袭击,那些格斗练习原本只当做健身,此刻却派上用场。 她猛挥手肘,痛击身后男人的下巴,她努力把他的十字固打松,随后把高跟鞋踩在他的脚背上。 男人低吼一声,她用力挣脱,踢掉脚上的高跟凉鞋,就朝前跑。 换做以前,这四个人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完全不是韩秋肃的对手。 但现在,祝笛澜看到了自己最担心的那一幕。 韩秋肃被围攻,他的打击依旧精准有效,但他的右手没法支撑如此高强度的近身搏斗。 他的右手拎住一个人的衣领,左手挥拳,那人被打得眼冒金星。但是另一个人迅速上前,击打他的肩膀,韩秋肃的右手一松,被那人挥拳打在胸口。 韩秋肃的右手握成拳猛挥过去,被他挡住后猛地一推。 右臂的神经仿佛撕裂,他痛得嘶吼,后退两步,捂住右手。 祝笛澜跑过去,抓住其中一个啰啰的头发就把他往后扯。她的左臂使劲夹住他的脖子,抬腿踹他的裆部。 啰啰躺下以后她还不忘补上两脚,然后踩着他的后背往前跑。 韩秋肃单手挡住面前的男人,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踩住他的大腿,把他死死压制在地上。他把车钥匙扔过去,冲祝笛澜吼,“走!” “秋肃!” “快点!” 他们敌不过这四个人,她心里很清楚。让她走或许是最有希望的选择,她无法把他扔下,但此刻的决定必须要迅速。 她捡起钥匙,冲去驾驶座。 一个人迅速朝祝笛澜跑去。韩秋肃反手一掌扇晕地上的男人,快步跑过去,单手拎住那个男人的后衣领。 最先抓住祝笛澜的人此刻缓过来,跳过小轿车的顶部,劈头盖脸给了她一掌,又从背后死死箍住她的腰。 他的力气太大了,她完全是被抬起来走。 她慌乱地转头去找韩秋肃,他正在用单手痛揍地上的男人。 她大喊,“秋肃!” 身子已经一半被塞进面包车,她用两只手抵住门框,不让自己这么轻易就被扔进去。 “秋肃!”她完全看不见,几乎是绝望地喊他的名字。 围攻韩秋肃的两个男人发现了他右臂的软肋,两人的夹击让他痛得几乎半跪,怒火不可控地往上冒。她需要他拯救,可他几乎只能后退。 祝笛澜抵着门框的手臂都快断了,尖叫的喊声换做英语和法语,一直喊救命。 月朗星疏的旅游区,在这半夜时分完全不见人影。 绑架她的人害怕她的喊叫,再度捂住她的嘴,然后出拳猛击她的右手手指。她尖叫着把手松开,整个人都跌进了面包车。 她转过身,不让自己脸朝下,这样太被动。她拼命挣扎,上半身进来了,就用腿去踹他。 她只能拖时间,韩秋肃是她全部的希望,虽然她不知道现在这份希望还残留多少。 男人躲了两下之后好似发火了,一手掐她的脖子,一手按她的脸颊。 她痛苦地侧过脸,看到副驾的储物箱。 她愣了愣,迅速去瞥这个人的腰间和外套内侧。 这几个人带着绳子和胶布,但是没有在身上挂枪械。 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她只能这么拼一次了。 韩秋肃的钱除了花在她的别墅上,还购置一些用于自卫的武器,其余的就用来买几辆跑车。他喜欢经典款的复古设计轿车。这种车的钥匙设计也比较老派。 她攥着车钥匙的左手猛然一紧,拇指搜寻到边缘的那个按钮,按住以后,感到那银色的钥匙在掌间弹出来。 她的身体骤然不动了,双腿也不再踹他。 男人以为他屈服了,松开手。 祝笛澜看他一眼,左手一划,干净利落地用钥匙尖端扎进他的右眼。 男人惨叫,她把他一推,马上爬进副驾,打开储物箱。 他顶着血肉模糊的单眼,愤怒地跟进来。 祝笛澜抽出一把手枪,侧过身,干脆地打中他的心脏。 巨大的声响仿若惊雷,震破这片宁静的区域。 围殴韩秋肃的两个人一齐停手。祝笛澜摔门下车,举着枪朝他们走过来。 两个男人怔了怔,犹豫地举起双手。她头发蓬乱,嘴角有血点,眼神坚定,利落地将枪上膛,“谁派你们来的?” 两人露出发狠的痞样,都没有说话。 她换了英语重复一遍,他们依旧不回答。她还想问,方才一直昏迷在面包车旁的第叁个男人动了动。 “笛澜!”韩秋肃马上出声提醒。 她迅速转过身一枪打中那个人。这一瞬间,对面的两人马上行动,想来夺枪。祝笛澜回过身果断开了两枪,不带丝毫犹豫。 四声枪响把这突然又恐怖的一幕闭上了,余韵且一直在空气里搅动,弹药好似把周身的空气全部灼伤。 祝笛澜与他对视一眼,他们有一模一样的惊恐和不解。 韩秋肃最先反应过来,“我们马上得走。” “会有人报警……” “对,”他利落地搜那四个人的身,“这不是最大的问题。” 他翻出他们的证件,扔到自己车上,“还有枪吗?” “只有这一把。” “快走。” 他正想进驾驶座,祝笛澜把他拉回来,“我来开车。” 番外·韩秋肃篇(十三) 远远听到警车的声音,祝笛澜紧张地向后张望一眼。 “警察不是我们需要担心的问题。”韩秋肃的声音非常冷静,她略略镇定下来。 他拉开副驾的抽屉,抽出两把匕首,塞进靴子。这么小幅的动作,他也能感受到右臂撕裂般的疼痛。 她心疼地看他两眼,“你怎么样?” “别管我,开车。”他严肃地说,“不用管警察,我们需要担心被其他人跟踪。” “嗯……” “我没有在车上备枪。”他说罢有些后悔。在欧洲的日子太过安逸,他们两人似乎经历这样的惊心动魄还是上一世。 这样恐怖的袭击原本是韩秋肃的家常便饭。他并没有忘却这些记忆。但是为了让他们在欧洲的日常生活免于盘查,他只放了备用匕首在车上,没有放枪。 此刻他们手上只有祝笛澜抢夺来的一把枪。韩秋肃拆开弹夹,数清子弹,又放回去,上了膛。 “几发?”她轻声问。 “两发。” 她的心与他的一起落下去。子弹太少了,他们很难自保。 方才打死这四个人后,韩秋肃捡了她的手包和鞋扔回车上,又搜了四具尸体。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减少他们两人的痕迹。 此刻他翻看从尸体上翻出来的物件,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他们有证件,以韩秋肃的经验,看一眼就知道都是假身份。 他紧锁眉头,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件事。 “我们怎么办?”祝笛澜的声音冷静,但是非常依赖他的判断,“回酒店?” “不知道这些人掌握我们多少信息。酒店可能不安全。” “那现在就回瑞士。” “车程多少?” “至少五个小时。” 韩秋肃不语,大脑飞速思考。他需要迅速做决断,判断是回20分钟车程的酒店,还是扔掉所有行李返回瑞士。错误的决定可能让他们丧命。 他不在乎自己,他要送她去安全的地方。换做以前的他,这不是很难的决定。 但他现在失去完全保护她的能力,他需要重新考虑。 祝笛澜马上翻出自己的手机,拨通苏逸的电话。 这忙音让她焦躁,苏逸接起时,她终于舒一口气。 苏逸用惯常打趣的欢快音调逗她,“Sweetheart?” “哥,”她迅速打断他,“我们出事了。” 苏逸为他们做出了果断的安排。他要他们马上回酒店。他的意见与韩秋肃一致,显然法国警察不是他们需要担心的问题。 若是法国警察盘查他们居住的酒店,他们反而相对安全。 因为他们不知道这几个绑架者的背景,苏逸更担心他们在逃回瑞士的路上被更多人围攻。 “你回酒店,我现在就派人过去,送你们回瑞士。” “要多久?” 苏逸看一眼手表,“两个小时内,我把人送过去。只带证件。跟他们直接去尼斯机场。我会留两个人在酒店交涉。” “好。” “我现在马上回瑞士,去你家碰头。” “我知道了。”祝笛澜调整车上的导航,准备回酒店。 苏逸沉默两秒,语气担心又严肃,“会没事的,你不要焦虑。相信我。” “我信你,我等你。”她也安慰他,“我在家里等你。” 挂掉电话,车里的氛围忽然寂静下来。是突如其来的震惊之后的平静,是做完计划之后的等待。 祝笛澜努力把注意力放到车道上,她的手很稳,神经却依旧高度紧张。苏逸此刻在英国,还是第一时间为她赶回来。 而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给他打的最后一个电话,她完全不知道两个小时后自己还能不能活着。不知道能不能在家里见到他。 这个半夜时分,路上车辆稀疏,边上但凡驶过一辆车,她就要多看两眼。 韩秋肃的神经也紧绷,他与她一样,看到车驶过,便把握枪的手放到车窗玻璃下。 他们驶上回酒店的车道,他看向她,“你不给他打个电话?” 她的呼吸猛然停了一瞬,沉默许久才开口,又坚定又虚弱,“隔了那么远,他帮不上。只能让他担心。” “笛澜……” “不用了。”她深吸一口气,“我哥会做安排,不会有事的。” 她安慰自己,也努力说服他,“不会有事的。等安全到家了,我再联系他。” 以往,这样的时刻,她第一个找的便是凌顾宸。他在她心中是万能的,能为她安排好一切。 但现在他们不在泊都,远水救不了近火。她若是哭着打电话过去说被追杀,不知活不活得过今晚,只怕要逼疯他。 她心里念着他,决心要把今晚撑过去,撑到回瑞士,这一切就过去了,安全了,她可以平静地把这件事叙述给他听。 可是如果……她同样为最坏的决定做打算。如果真的活不过今晚,她也不想让他听到她最后的绝望。他会愧疚一辈子。她了解他,所以不愿把他放到这个境地。 她停好车,韩秋肃把枪塞进腰带,用外套盖住。 两人都因为打架打得有点灰头土脸。祝笛澜一路光脚飙车回来,此刻把脚套回高跟凉鞋,把蓬乱的头发放下来,略作整理。 他们身上都有血迹,只得用外套和开衫略作遮掩。 五星酒店的大堂灯火通明,两人故作镇定地微笑走进去,默契地沿着角落快步朝电梯走去。 一瞬间就回到了过去生活在阴影中的日子,需要躲藏,需要依赖黑暗。明亮的灯光让他们不适。 回房间的走廊很昏暗,打开房间之后,两人闪身进去。 祝笛澜贴着他的后背,利落锁上门。 她的心刚刚平静下来,想与他说句话,就听到了房间里异常的响动。 韩秋肃的右手把她推回门边,他用整个身体挡住她,左手举枪,呵斥道,“别动!” 祝笛澜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外套下缘。她绝望地把头靠在他后背。 这是他们设想过的最糟糕的场景之一,追杀的人已经跟踪很久,入侵他们的酒店房间。 她逃无可逃。做再多的安排,似乎也只能结束在今晚。 韩秋肃的手指绷在抢把上。他预想过这一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命为她争取时间。他不喜欢这种信息不对称的对抗,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不知道在他死后,祝笛澜可以活多久。 她的左手按在门锁上,右手攥住他的外套。 他为她做的,她很清楚。她可以自己逃,可她没办法放手——她无法再让他为自己死一次了。 阴影里走出来的人,两手空空,没有任何枪械。他那万年冷漠的脸庞对上了韩秋肃的枪口,露出少见的震惊。 韩秋肃咬得后牙根都疼,即使看到对面的人是罗安,他也没有立即缓解。 罗安皱起眉头,“怎么?……” 这情绪的刺激和起伏如同过山车,方才祝笛澜都没有感到恐惧,此刻却几乎瞬间就要掉下眼泪。 安全感的来袭反而带走了她强撑的力气。 她按在门锁上的手放下,去抓韩秋肃的左臂,让他把手放下,她握住他的手背。他那紧绷的手腕才松开枪托。 罗安把手抬到身体两侧,展示自己没有持枪,“发生什么事?” 祝笛澜深吸一口气,“你怎么来了?” “出事了?” “嗯,”她言简意赅地说,“我们被袭击,我抢了枪,杀了四个人,在海边的码头。” 罗安微微后退一步,眉宇间的疑问散去,他的神情变化非常轻微,但祝笛澜还是看出了他的懊悔。 她更疑惑,但暂时管不了那么多。 罗安出现是件好事,有他在,他们不会惧怕方才那样的袭击。 她心安,开始担心韩秋肃的手伤,扶他到沙发上,把枪放到茶几上,她握住他的右手,轻柔地按压。 韩秋肃从刚才开始就脸色苍白,她想得出他有多疼,但是他没有说一个字。 “处理尸体了吗?”罗安追问。 他完全不在乎人情冷暖,没有任何废话,开始询问过程。祝笛澜决定在眼前的情况下遵循他的冷血原则,精简地回答,“没有,秋肃想把尸体扔到海里。但他手伤了,我们两人做这件事会花很多时间。” “警察来了?” “我听到警车声。这枪没有消音器,应该有人报警。” “明白了。现在什么计划?” “我跟我哥商量了,他派人来护送我们回瑞士,所以先回这里等。” “等多久?” “大概两个小时。” “太久了。”罗安果断地走到卧室,拿起韩秋肃的黑色旅行袋,单手一倒,把里面的衣服全都扔到地上。 他把袋子扔在茶几上,“装个人证件和水,剩下的叫你哥来退房时再带走。” “为什么?” “我们现在就走,我送你们回去。”罗安拿起枪,检查子弹。 “两发。”韩秋肃接话,看出他的反应不正常,“你知道什么?” 罗安把手枪塞到腰间,“我身上只有匕首,你有多少武器?” “两把匕首。” “我车上还有一把格洛克,一盒子弹。”罗安点点头,“没问题,走吧。” 祝笛澜把证件扔进去,顺便洗劫了酒店minibar里的水和食物,珠宝首饰全都不带,只带救命的东西。她一边装一边问,“到底怎么了?你怎么忽然回来?” 罗安从外套的内袋掏出一个十六开的信封,递给韩秋肃,“有人买你的命。” 祝笛澜脸上连最后一点血色都没了。 韩秋肃比她冷静许多,他抽出信封里的照片,“什么时候?” “昨天凌晨挂在暗网上,我买断了。”罗安拉上行李袋拉链,把包提在手上,“信息挂出来的一个小时就被我买断。赶过来,在酒店等你们,已经很快,没想到你们却遇袭。看来还是大意了。” 韩秋肃的手停滞在空中,久久不言。 祝笛澜抢过照片,看到他们的合照。这大概是他们刚来南法的头几天。 照片中的她与他说话,笑得很甜蜜,他与她接吻,随后为她打开车门。一共五张照片。 她的声音和手指都颤抖,“顾宸知道吗?” “知道,他让我回来。你们身边需要可靠的人。”罗安指指照片,“我下手很快,所以他决定不提前告知你,以免你担心。在我之前没有其他买家,我们觉得你们是安全的,我来只是比较保险。没想到会这样。” “现在马上回瑞士会安全?”韩秋肃问道,“你不知道多少人看到这个消息。” “比在这里等两个小时安全。” 韩秋肃接过照片,放回信封,收进口袋,“那走吧。” 祝笛澜只得跟着。他们两人把她护在中间,迅速离开酒店。出于安全考虑,他们遗弃了韩秋肃的车,上了罗安的车。 罗安发动车子,“她家的安保系统是你装的?” “对,她的家足够安全。” “有武器吗?” “有。”韩秋肃坐在副驾,给那把格洛克装上子弹,“你觉得她的住址也因为我暴露了吗?” “之前不这样想。但是今晚的事太意外了,看来我得做好准备。” 祝笛澜在后座给苏逸打电话,解释发生的事。苏逸坚持自己的想法,觉得他派人接送最安全。他并不完全信任罗安。但祝笛澜是百分百信任罗安的,他只得同意。 罗安一路飙车,上了高速。听她打完电话,出声提醒,“给凌哥去个电话。” 她有些犹豫,“我怕他无谓担心……何况你已经接上我,会没事的……” “你该通知他,不要自己扛着。报个平安,告诉他情况有变。这条信息看来不是我买断就消失了,他得动用资源查来源。” “好……”她拨通凌顾宸的电话。 她不主动联系他,也是为了自己保持冷静。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她简直又要落泪,努力忍住才能坚强起来。 凌顾宸听了也很紧张,他赶不过来,但好歹有罗安在,他不至于空焦虑。 他安慰了她许久,也发誓会把这件事查清楚,她才好似从这一晚的噩梦中走出来。 番外·韩秋肃篇(十四) 他们几乎没有停歇地赶回瑞士,路上并没有意外,这让韩秋肃有时间反复翻看那几张照片,和思考整件事的诡异之处。 五个半小时的车程,东边的天空已经露出晨曦。 祝笛澜在车上闭眼睡了一阵,到家时,两人把她叫起来,他们又恢复到非常紧张的状态。 两人都举着枪开路,进入别墅,直奔武器室。祝笛澜跟在他们身后。这个房间她很少来,这是韩秋肃一手布置的。 他操作桌子上的电脑,别墅外围的所有监控显示器都出现在屏幕上。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影。 房间看上去只有一排书架,他拉开玻璃柜门,移动一本不起眼的书,书柜发出机械声响,向两侧滑动,露出背后的暗室。 后面整墙都挂着步枪和手枪。 罗安脱掉外套,背上枪套,抓了两把手枪,迅速把自己武装起来。他的军靴里藏着匕首,腰际挂了两把格洛克,又取了一把AK。 两人的身手有着一模一样的流程,韩秋肃也取枪械,但他的右臂一动,额头就疼得滴下汗来。 祝笛澜心疼地拉住他,“别……秋肃,你休息一下……” 他甩开她的手,把两把手枪收进枪套。 “秋肃……” 他没法用步枪,再拿一把MP7,上了膛。他们要彻查别墅内部,确认安全。 她急得简直要掉泪,还想劝,罗安就递给她一把格洛克,叫她待在这里,用手枪防身。 韩秋肃与他一比手势,两人便以作战姿势出了武器室。 祝笛澜看着他硬生生把疼痛咽下去的模样,难过地掉了滴眼泪,又赶紧擦掉。在确认安全以前,她不能掉以轻心,不能成为他们的累赘。 两人用二十分钟彻查了别墅,确认安全,回到武器室与她碰头。 她的手机放在桌上,两手握枪,也保持紧张的姿势。他们回来以后,她才放心,握住韩秋肃的手臂,轻声问,“有没有找到宝宝?” “它在你的床上睡觉,我把猫门锁了,它在里面很安全,放心。” “谢谢。”她接过他的枪,“你坐下,我看看你的手。把枪套解了,把衣服脱了。” 他轻轻把她的手推开,“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哥来之前我顾不上这些。” “秋肃,你不要强忍着……”她抓起手机,“我联系医生,天亮了我们就去医院。” 他拿走她的手机,“给我打针封闭就行。” “你这样不行!” 她着急地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罗安盯着监控器,前门驶来几辆SUV,一共五辆车,一片黑色,带来无言的压迫。 另外两人也瞬间安静了,都看向监控。 祝笛澜的心提到嗓子眼。如果这是苏逸,那自然最好,可是,如果……如果是最坏的情况…… 罗安与韩秋肃对视一眼,两人点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罗安举起AK,走到武器室外的走廊,端住抢把,直指进门的方向。 韩秋肃抓住祝笛澜的手臂,把她推到显示器的电脑后,叫她蹲在桌子下,低于窗户位置。如果这些人架起机枪对着别墅扫射,不至于伤到她。 他左手举着枪,盯着监控器。 祝笛澜蹲在桌子下,用手扒着桌沿,露出两只眼睛看看监视器。 她根本没时间想清楚今晚发生的所有事,只觉得恐惧像汹涌的浪潮,一阵接一阵地涌过来。 如果她的住址也曝光,那也许此刻就是灭顶之灾。 她心里简直无法再有念头和情绪,只是盯着显示器。 SUV在花园铁门前陆续停下。前车门打开,出来一个陌生的健壮的男人。后车门打开。看到苏逸下车的那一刻,她双腿一软,跌坐到地上,然后赶紧站起身,跑到门口。 罗安举着AK的手稍稍放下,但枪口依旧对着门。 她紧紧搂住苏逸,后怕地呢喃,“哥……” 他拍着她的后背安慰,“没事了。” 他对身后的保镖团动动手指,他们迅速分散成几波,开始检查别墅内部。 罗安放下枪,枪口朝上握在手里,“查过了。” “今天开始我的人会24小时在这里轮班。”他看向妹妹,“一定是安全的,你放心。” 她点点头。 他牵着她的手,回到监控室。他细细查看她脸上的伤,心疼地摸她嘴角的淤血。 “没事的,洗把脸就好了,只是灰。” “发生什么事?” 韩秋肃把装着照片的信封放到桌上,“我被盯上了。” 祝笛澜俯下身,强行拿走他的枪。此刻韩秋肃确认安全,终于屈服,由着她把他的枪套和外套全部脱下。 她用匕首划开他的T恤,不让他抬手脱衣服,以免伤到手臂。 “给我打针封闭。” “打封闭不是办法,”她斩钉截铁地说,“我跟你去医院。” 苏逸翻看手里的照片,“这大概是什么时候的?” “差不多两个星期前,我们刚到尼斯。” “我没有找到暗网上的那则’生意’。” “我买断了,”罗安接话,“已经查不到。” “那不应该呀,”苏逸皱眉,“你买断了,那袭击他们的人就没有佣金。何必做这件事?”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罗安点头,“所以我在等凌哥的消息,看他有没有查到其他信息源。” “追杀令是从泊都发出的,还是从欧洲?”韩秋肃问。 “泊都。”罗安回答。 韩秋肃低头沉默。祝笛澜检查他手臂上的绷带,他的伤是肉眼看不见,最后还是她心软,不想他忍受疼痛,给他打了封闭。 “哥,在码头的时候,我们没时间处理尸体。” “四个人,是吗?” “对。” “警察那边的信息我会留意,交给我,”苏逸拍拍她,“我派人去取你在酒店的物品,下午会送过来。” “幸好有你。” 苏逸微微一笑,“之后的行程,能推的我都推了,余下时间我会在这里跟你一起住,你不用害怕。” 她感激地点头,“谢谢哥。” “去休息,好好睡一觉。” “好。”她看向罗安,“辛苦你了,你早点休息。” 罗安点头。 她拉拉韩秋肃,他已经许久不言,一直在暗网上搜寻线索,但如大海捞针,一无所获。她努力把他拉起来,一直劝他去休息。简直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带走。 韩秋肃像是变了个人,格外沉默。冲完澡,就在床沿坐着,默默思考。 宝宝在他身边绕来绕去,喵喵叫了好几声,要他放它出门玩,他仿佛听不见。 祝笛澜洗完澡,天已大亮,她拉上窗帘,让卧室保持黑暗。抱起宝宝哄了很久,安慰它不要生气。 现在家里都是陌生人,惊魂一夜也没有过去很久,她不放心让宝宝像以前那样出门玩耍。 她把它放到猫爬架上,它不高兴地趴下了。 她静静地坐到他身边,把他的手握住。 他淡淡地说,“你睡吧,一定很累了。” “秋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温柔地劝,“不要这样想,好吗?不是你的错……” “不是吗?”他无力地笑,满是对自己的嘲讽,“我今晚差点害死你。” “没有你,我根本就没法活下来。” “如果没有我,你甚至不会遇上这样的危险。” “不是的……” “我是个废物,”他发火得脸微微涨红,“不过是四个没带枪的小啰啰,我竟然……连你都保护不了……” “秋肃,你听我说……” “我不该再留在你身边了,”他站起身,“显然会有人一直追杀我,如果我留在你身边,就是把你拖下水。我该走。” “什么?”她手忙脚乱地去拦他,“等等,秋肃!你要去哪里!你听我把话说完行吗?!” “我是为你好。” “现在我们掌握的情况太少了。我哥派了人,这里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她从背后紧紧搂住他的腰,“你别走!我需要你,求求你……” 韩秋肃迟疑一阵,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 他从未被她这样央求和依赖过,他没办法不心软。 他没有说话,但从他的肢体动作,她知道他妥协了,心下放松了些,赶紧用双手挽住他的胳膊,把他逼回到床上。 “我了解你的心情,我也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她语速极快,“只不过目前我们没有信息,不能贸然反击。我哥在查,顾宸也在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我们就可以商量接下来的行动。这些你比我清楚,我说的对不对?” 韩秋肃心里很沉重,还是点点头,认可她的逻辑。 “这样,既然现在我们都睡不着,我们就好好把昨晚的事盘一遍,看看有没有遗落重要的细节。” 番外·韩秋肃篇(十五) 他接受了这个提议,与她面对面坐着。她取过那几张偷拍照,查看自己穿的裙子,“看起来是我们去的第叁天中午被拍的。你还有印象吗?当时有什么不对劲?” 韩秋肃用手托住下巴,回忆许久,“当时人很多,大多都是游客……” “你一直有观察四周的习惯,即使现在不带武器,你的习惯依旧没变。” “是,我会习惯地看周遭环境,但那天……我没有印象。” 她看回照片,“不是近距离拍的,对吗?” “有可能,你哥身边有技术人员,帮我查是什么镜头。” “嗯,罗安告诉我顾宸已经在派人细查。” “既然是冲着我来的……”韩秋肃起身,在房间里踱步,“从泊都吗?” 祝笛澜愈发困惑,“这些年你一直在这里陪我,几乎没有回过泊都,怎么会呢?” 韩秋肃靠在她的化妆台上,沉默不语。 “你在泊都的对家很多吗?记恨你到现在?” “我招人记恨是自然的,不必与人结仇,依旧很多人要我死。”他嘲讽地扯嘴角,“若不是今天信过罗安,我头一个只能怀疑凌顾宸。” 她愁眉不展,漫无目的地翻着手里的照片,“其他人呢?顾宸也有很多对家……你对泊都的情况掌握多少?” “我与刘刈还有联系,他告诉我泊都的圈子里在传我的死讯。我确实很多年没出现,虽然没有目击或是尸体,大概能坐实一部分人的猜想。” “刘刈完全为你工作吗?这些年他在做什么?” “他是自由的,我救过他的命,所以他愿意帮我。” “你还能与他接洽吗?要不要我帮忙?” “与刘刈的联系交给我一个人就好,你不要接触他。” 祝笛澜怔了怔,愧疚地低头,“他恨不得杀了我……还有石南的事,我……我向来没机会解释,也不应该……” 过去的腥风血雨把他们两个人硬生生纠葛在一起。韩秋肃也记得以前,自己对她的爱与恨复杂地虬结。她心狠手辣,为了自保杀死他的生死之交,同时也愿意顶着压力为他保住羽翼。 他们的过去如此复杂,走到今天这心平气和的一步实属不易。 大概是他用这无法挽回的身体残疾换来的。 她没有在奢求安慰,他也只是淡淡地一笔带过,“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与我就不用再算了,我们之间根本算不清。” 她朝他伸出手,他下意识地握住,回到她身边。 “我知道他恨我,我不会让你为难。我尽可能帮你。” 他吻吻她的手,“不用,你照顾好自己。我不会让任何人威胁你,即使我不像以前那样……” “别这样说。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这件事太奇怪了……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你还能找谁帮你?何征铭何征闻兄弟?” “嗯,我得秘密地查。泊都流传我的死讯是我想要看到的,大摇大摆地回去追寻无异于自我暴露,太不明智……” “那这样,我们先休息,你今天很累了。下午我带你去医院。差不多顾宸会查到些信息了,我们再商量,怎么样?” 韩秋肃轻轻抱抱她,动作很温柔,语气却透着可怕的强势,“笛澜,你不用劝我。我在你身边多一天,你受到的威胁都会翻倍。我尽早走……” “秋肃!” “听我说,苏逸和罗安在这里足够保障你的安全,一直到有更确切的消息……” “你别说了,”她钻进他怀里,两只手紧紧箍住他的后背,“如果是以前,以前你……”她的手触到他右臂的伤,“我会让你走的,我不会拦你……” “我不害怕,我只担心你。今晚的惊险程度在我的人生中排不上号,但只要一想到你的境遇,我就不可能原谅我自己。” “我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如果他车上没有放枪呢?” “没有如果。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黑道上的事本来就是赌博。我不是要一直等你拯救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她的唇贴上他的脸颊,身体也与他紧密地贴着,怕一松手他便走了,“我不是什么好人,我父亲是恶魔,哥哥和丈夫都做嗜血生意。我和你是一类人。今晚你救了我,我也帮助你,所以我们才能脱险,难道不是吗?” “今晚是幸运,我不能依赖幸运。我不能把你的安全放在侥幸上。” 她深深地看进他的眼里,他的目光温柔,却有不容分说的坚定。那种为她赴死的勇气让她难过。 她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哽咽着让自己镇静下来。他安慰地拍她的后背。 “秋肃,说我不爱你,只是骗我自己……”她艰难地说着话,“我做出了选择,你当然来去自由。可是,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你……” 这两年来,他第一次从她这里听到关于爱的回应,不论她是不是真心,他都觉得足够了。可偏偏是现在……他的心情很复杂。他抱着她,没有回答。 她努力平静,双手用力抱着他。过了许久,见他没有推开,她才直起身,看着他的眼睛。他没有表情,眼里是复杂的情绪。 她温柔地笑笑,主动地吻住他的唇,“你为我做的事,我都记得,我一样会为你做。不要把我推开,这件事我们一起解决,好吗?” “你在瑞士的自由,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太可惜了。” “不过是身边塞几个保镖,我在泊都就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不是问题。” 他还想劝,她愈加亲热,用温柔的吻堵住他的话。 他们的唇齿交缠,她的肌肤贴在他身上,落下的发丝轻轻撩拨他。 “答应我,好不好?不要走。”她魅惑的眼神连着迷人的音调,他对此没有招架之力,也不想推脱,点点头。 她放心了,岔开双腿,坐到他身上,继续吻他。从一整夜的惊恐中恢复过来,他们像是要去掉身体里的毒素,做一场温柔的爱显然是很好的选择。 她引诱他,又怕他没有兴致,小心翼翼地问,“想做吗?” 韩秋肃笑了笑,把她抱起来,轻放在床上。她的腿缠住他的腰,身体与他缠结着。她翻过身,坐在他身上,不让他受伤的手臂强撑。 她解开浴袍,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上。她的身体曲线随着腰肢舞动,像诱人的樱桃。 她搂着他的脖子,下身轻柔地与他贴合。这身体交融格外轻柔,每一个吻都认真缓慢。 情感的温热让她的害怕慢慢褪去,他也沉溺于她细腻如绸缎的肌肤。她主动地用湿润的阴唇缓缓含住那直立的肉棒。 她纤细的腰肢有节奏地扭动,娇喘就在他耳边。 他的手欣赏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这不是急于泄欲的性爱,他们像在互相安抚对方的恐惧。 过程让她觉得很舒服,高潮也温柔又热烈,好似沐浴在温热的流水中。 这一夜的高度紧张让她很疲倦,松懈下来以后很快就有困意。她慵懒地靠在他身上,高潮以后瞬间累得已然睁不开眼。 韩秋肃接过这主导权,扶住她的身体,把她轻柔放到床上。 他用纸巾擦擦他们缠绵在一起的下身流出的液体。 她的身体美妙得不真实,他心情也好了许多。俯下身留恋地吻她的大腿内侧,一直到小腿,亲吻每一寸肌肤,怎么都不够似的。 祝笛澜被逗得很开心,由着他玩,自己侧过身,累得像是被人抓了一把,昏睡过去。 韩秋肃躺到她身边,她的手臂下意识地搂过来,身体靠进他怀里。 他抱着她,眼睛在这黑暗中直直盯着天花板。他的身体需要休息,大脑却被纷繁的思绪和感受困扰。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的,看到的场景那么真实,他却那么无力。 这个被称为家的别墅,成了一片废墟,在他身体里熊熊燃烧…… 他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方才那梦似乎很可怕,睁眼却记不清具体的细节。 他动动左手,发现祝笛澜依旧缩在他的臂弯里,她睡得很香。他活动活动右手,封闭的效果还残存着,疼痛没有严重影响他的行动力。 从梦魇中逐渐复苏,脑海中的思绪清晰起来。 他侧过身,扶住身边的她,轻轻推她,让她独自睡到床的另一侧。 他半坐起身,右手还握着她的手腕,看了她许久。她洗净妆容之后有种质朴的单纯,虽然他知道她完全不是这种人。 他被她这无辜又美丽的表象骗过许多次,甚至被逼到过发怒,甚至想要伤害她。 她是多精明又狡猾的女人,把手里的每个男人都玩得死去活来,还没有任何愧疚。这是韩秋肃身边每个人对他说的话,他们劝他离她远些,她是可怕的女人。 他知道这一点,而他也只是见过了她的脆弱,她那从不与外人展现的一面。 他没办法离开她。但有些事,总是该去做。 他俯下身,想要最后吻吻她的唇。离别的吻总是该热烈些才对。可他怕把她惊醒,她知道了一定不愿意,她已经劝了他一晚。 他着迷地看她,想起过往这么多年的回忆。他们之间,爱得过于深刻与痛苦,相爱又互相威胁。直到她最后离开,最后不选择他。 他心里酸楚,又为曾经的甜蜜而高兴。嘴角有一抹笑意。 他这独狼的一生是那么孤寂,不论她站在哪个立场,都是他的红颜知己。这让他觉得很欣慰,倒也无憾。 因而他只是贴贴她的唇,便离开了。 番外·韩秋肃篇(十六) 韩秋肃穿上T恤,还是感到右臂神经痛的强烈刺激。 恼火多过于疼痛。他咬紧牙关咽下去,拿起行李袋,走到武器室,戴好枪套,装了两把贝雷塔。穿好夹克,遮住自己的武装,一转身,看到罗安在门口瞪着自己。 韩秋肃无谓地瞥他一眼,拉起夹克拉链,拿着行李袋又去了健身室。 罗安跟着他,没说话,韩秋肃也不搭理他。 他打开健身室的一排柜子,里面收着各类急救医疗物品。 他抓起两个急救包和几盒药物、注射针就扔到包里。最后翻出一瓶止痛片,倒了两片扔到嘴里,拧开矿泉水灌了一大口。 罗安倚在门框上,看着他吃完药,才漠然地开口,“止痛药会影响你的反应速度。” “谢谢提醒。”韩秋肃的语气也很淡。 “你去哪里?” “你不必知道。” 罗安顿了顿,“祝小姐知道吗?” 韩秋肃侧过身瞥他一眼,又继续往包里扔药。连他都看得出罗安与祝笛澜之间的关系虽然表面交流不多,实际很有默契。她很照顾罗安,可罗安对她的称谓从来都是“祝小姐”,是奇怪的客道与生疏。 他用沉默给了个否定的答案,罗安冰霜般的脸上没有情绪波动,“你很清楚现在这种情况,你这样去闯就是送死吧?” 韩秋肃拉好行李袋的拉链,走到他面前。 他对罗安依旧没有好感,就像他对凌顾宸那样。这屋子里,他在意的人只有祝笛澜和妙妙。 他们曾是劲敌,每次见面都是棋逢对手的紧张。韩秋肃唯一承认在泊都能与他平起平坐的人就是罗安。罗安虽说没有功名心,对这一点也是心知肚明的。 他们有杀手之间的简略评判,预测对方的行为,因为他们的判断基准大多相似。 韩秋肃不回答,不过他看得出来罗安知晓答案。 “你还知道什么?都告诉我。”他干脆问些重点,毕竟他们互相不在乎对方的死活。 “信息太少,所以你不该做鲁莽的决定。” “就这些?”韩秋肃不屑地嘲讽一句,抬腿便朝车库走去。 罗安与他并排走着,“照片是用长焦镜头拍的,黑进酒店附近的监控器恐怕也不会有太多收获。” “我猜得到。被拍的时候我没有觉得不对劲,一定不在附近。” “信息发布的时间点让我直觉信息源来自泊都,但那IP地址还在查,多层加密。” “支付方式是什么?” “虚拟币。” 韩秋肃打开车的后备箱,把行李袋扔进去,敷衍地说,“多谢了。” “我还是觉得你不该走。” “我想你很清楚我的能力。” “我知道。” “换了你,你会退缩?” 罗安淡然地看他,“我只觉得,既然我买断了这条信息,那么你的命在我手里。你老实待着最安全。” “没想到你挺幽默,没看出来。” 罗安这万年面瘫的人嘴里说出这话,让韩秋肃觉得好笑极了。罗安无谓地耸耸肩。他倒也没指望自己说两句就能劝住他。 同是行走在刀尖上的杀手,不需交流,罗安也猜得出他的想法。 但祝笛澜显然是会担心的,罗安还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跟过来劝了两句。被嘲讽是意料之中的事。 韩秋肃关上后备箱,罗安又问,“我怎么跟她说?” “谁?凌顾宸?” “祝小姐。” 韩秋肃的讥笑这才收起来,他看了他一阵,淡淡地回,“不用。” 罗安没再说什么。 他的手还未触到车把,便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手停滞了一瞬。 “秋肃!” 她只穿着印花的晨衣,汲着家居鞋。她什么都来不及换,醒来就觉得奇怪。追到车库,看见眼前这一幕。 她匆匆跑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腕,“你去哪里?” 韩秋肃对谁都可以甩脸色,但是无法这样直接伤害她。他躲了一下她的目光,没有回答。 像是印证自己的猜想,她着急起来,“去医院吗?我陪你去,你不要一个人去,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很快的。”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他试着把手腕抽出来。 “我很快的,你稍微等……” “笛澜……”他放缓语气,“我不会有事的。” “你……”她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几乎快要掉泪,“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做傻事……” “笛澜,你仔细听我说,”他抽出手,看她一脸崩溃,又狠不下心,只得伸手摸摸她的脸颊,“现在我们都不知道追杀我的人是几股势力,我在你身边一定威胁到你,让你去哪里都不安心,没法正常生活,甚至暴露这个住址,这是最糟糕的。” “我说过了我不怕!我以前就过这种日子,我早就习惯了!” “那妙妙呢?妙妙怎么办?” 这一刹那,祝笛澜的表情就好似凝住了。她有一千句话可以与他争辩,但是一提到妙妙,她便无言,她的痛苦和温柔都凝聚在这个名字上。 “在泊都,妙妙只能过被保镖们围住的生活。她现在还小,长大了一定会叛逆的。” 她没法反驳,凌顾宸与她说过他的成长轨迹,作为继承人从小就被保镖团围得密不透风,坚强如他也为此经历过很烦躁与逆反的时期,直至成年后,懂事、习惯、麻木才让他接受。 覃沁因为改了姓氏,隐瞒了血缘关系,过的就比他自由很多,性格也明显与凌顾宸不一样。 这些事,祝笛澜都知道。她给妙妙一切,但这些客观因素是她无法改变的。 韩秋肃耐心地劝,“你在瑞士可以过普通生活,妙妙来了,也可以与你享受这种’正常’生活,不必为人身安全担惊受怕。难道要我一个人毁掉你和妙妙过这种生活的机会吗?” “不是……”她哑口无言。妙妙是她无法反驳的理由。 “没事的。”他安慰地抱抱她,“为你和妙妙,其余的我都不在乎。” 他打开车门,祝笛澜慌张地攥住他的手腕,几乎是央求地看他,“别……” 他又要为她死。她如何承受得住。 “你说过,如果我爱上别人,可以离开。”他不忍看她心碎的模样,垂眸盯着方向盘,“你就当我开始新生活了。” 她简直不能呼吸,四肢从指尖开始像碰了毒刺,麻痹的感觉延伸到心脏。 她看着轿车绝尘而去,愣愣站在原地。这件事似乎发生得太频繁了,不过半个月前,她看着女儿离去,现在,又是这场景。 罗安一直远远看着,此刻他蹙起眉头,紧紧盯住祝笛澜。他有点担心她的精神状态。 他记得她在泊都的日子,当受了刺激,她会有不能自控时的可怕,是实打实的疯女人,好似所有的理智都离她而去,好似她的灵魂消失了,只剩一个无法再支撑的躯壳。 他还记得那次冲过去给她打安定,与凌顾宸两个人才能做这件事。如果一个人强行限制她,只会弄伤她。 此刻,那可怕的场景仿佛再现。他不敢掉以轻心,悄悄走到她身边,抬手虚虚地扶着她,但是不敢触碰。 他脑海中想了所有的策略,她如果痛哭,如果崩溃,他该如何不用武力的方式说服她。该如何通知苏逸回来。 或许该通知她在瑞士的家人,她的那个继母,那两个姐姐…… 罗安略感焦躁地想着。他不擅交际,与她在瑞士的家人完全不熟悉,而此刻苏逸又不在。她实在需要一个亲人,韩秋肃一走,连能亲密照顾她的人都没有了。 他紧张,又发愁,甚至腾不出手来打电话问问凌顾宸现在怎么办。怕自己发出响动,会刺激到眼前这个脆弱的人。 他在她身边站了许久,也没想出个办法。 两人像是凝固在夕阳之中,许久都没有挪动。 祝笛澜急促的呼吸持续了很久,汹涌般的难过与悲伤一阵阵涌上来,把她的大脑震得疼痛不堪,把所有的神经都拧错位。 她听不到自己的心脏跳动,血液凝固,周身麻木。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平复,痛苦的刺激消退之后,脑海中燃起无端的愤怒,一直灼烧,烧干了她装情绪的容器,连眼泪都没有滴落。 她转过脸,罗安诧异地看到她的坚定与恨意。她眼里含着朦朦的泪珠,透出来的却是愤怒的光芒,“走吧。” “你没事?” “没有人……”因为方才的巨大麻木,她说话都无法通顺,只得顿了顿,“没有人可以这样伤害我的家人还不付出代价……” 罗安忽然明白了,不再多言。 她又看他一眼,他看到了她灵魂里燃烧的复仇之火。 “把你查到的都告诉我。”她往前走,“秋肃不会躲,我也不会。” 番外·韩秋肃篇(十七) 接到她的电话时,凌顾宸还未完全清醒。听她说了几句,他猛然坐起身,困意全无。 他们拦截下了这条信息,按照黑道的规矩,至少当下他们是安全的。 可是她与韩秋肃却遭受袭击。凌顾宸百思不得其解,在卧室里焦躁地踱步,一直安慰她,让她不要害怕。 他听得出她声音里的细微惊慌和难受,但她很镇定,只因不想让他担心。 他庆幸罗安在他们身边,也发誓会保护她。 挂掉电话以后,他在床沿坐了十分钟,把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事想了一遍。之后披了件衣服便去找王舒。 “抱歉,把你吵醒。” 王舒迷迷糊糊地披件外套,踮着脚到走廊。妙妙在床上抱企鹅公仔睡觉。 妙妙大部分时候都是跟着王舒睡,凌顾宸陪她过几次,半夜的电话太容易把女儿吵醒,他不忍,便让王舒照顾。 “怎么了?” “笛澜在瑞士出了点事,我得赶过去。” 王舒瞬间醒了大半,“怎么了?她没事吧?” “没事,但我得去一趟。你收拾下,还是跟以前一样。” “去覃先生家吗?好。” “谢谢。”他转身,快步去找宋临。 妙妙是他的心头肉,也是祝笛澜这一生最在乎的人。她能独自在瑞士承受这分离,都依靠心里对妙妙的牵挂。因而凌顾宸也清楚,即使再十万火急,都急不过安排妙妙的周全。 通常,如果他因为工作要离开泊都,一定要保证亲自把妙妙送去覃沁家,或是让丁芸茹带着孩子们住到别墅来。只有这样他才安心。 这几年,身边的保镖都换了几批,但是宋临一直在。 他很早就因为受伤退出保镖团队,不过因为他与祝笛澜关系很好,待妙妙更是上心,于是一直留在这里。凌顾宸对他没有任何要求,只要他跟着妙妙,妙妙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去瑞士时,他也去,祝笛澜总是很高兴见到他,听听他的俏皮话能让她笑得合不拢嘴。 宋临发胖了许多,还是动作迅速地组织起一支小分队。 凌顾宸也换好了西装,把还在睡梦中的妙妙抱在怀里,一行人朝覃沁家的别墅赶去。 丁芸茹睡眼迷蒙地来接,她怀着叁儿子,临近产期。凌顾宸稍显愧疚,“打扰你了。” “没事的,”她摸摸妙妙的头,轻声问,“没被吵醒就好,让她直接去睡吧。” 凌顾宸把她抱进她的卧室。她经常来这里与两位哥哥玩耍,有自己的房间。 妙妙依旧攥着企鹅公仔,看来没有被这紧张的氛围打扰。王舒给她盖好小被子,轻轻关上房门,送凌顾宸出门。 丁芸茹也与他并排走着,“笛澜出什么事了?” “有点棘手,我过去一趟。” “要不让沁陪你去?” “不用,我走了的话,他得留在泊都。” 丁芸茹点点头。先前他们同她解释过兄弟两人为何不上同一架飞机。结婚前她以为覃沁不过是个富二代,婚后才发现这兄弟俩的财富属实惊人,因而也很在乎安全问题。 她喜欢工作,覃沁也支持她。但她这些年一直怀孕,凌顾宸不忍心让她辛苦,分掉她的许多工作,她的日常生活就是养胎加听听工作汇报,保持在商场上的判断力就行了。 凌氏那些在白道上的正儿八经的生意,她基本都清楚。兄弟两人还是瞒着她关于他们家在军火和黑道上的生意。 因而她只是问他的工作,“下周回得来吗?听董事汇报,我可以给你往后推……” “不用,如果我回不来,你替我去。” “我?我占股才……” “你代表我,没问题。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凌顾宸走到门口,穿好鞋子,“沁是今天下午回来?” “是,我刚刚也跟他打电话了,说你要把妙妙送过来。” “好,那我不用联系他了。” “嗯,他知道该做什么。” “辛苦你照顾妙妙。” “当然,”她甜甜地笑,“我就想要个女儿,她想住多久都可以。” “谢谢,你也好好休息。” “如果要沁去的话打个招呼。” “放心吧,你快生产了,我不会把他绑去瑞士。” “又不是第一胎,这都是叁儿子了,无所谓的。”她随意地摆摆手,“你保重。” 凌顾宸被逗笑,与她道别。 他虽没有结婚,与祝笛澜还是有个婚姻的虚名。她偶尔也会烦他。看来婚姻都是一样,即使像丁芸茹这么好脾气的人,也是受不了老公成天在眼前晃,尤其覃沁天性聒噪。他要出差,她从来不拦着。 宋临开车直奔机场,看了眼消息,“老板,飞机准备好了。” “嗯,”凌顾宸发着消息,还不忘叮嘱他,“其他什么事你都别管,就照顾妙妙。帮衬着王舒。” “没问题。” 车子一路驶进机场,查了证件,径直前往停机坪。 他的私人飞机旁已经停了一辆跑车,车边倚靠一个人影。 看到宋临的车子,那人站直身,把手举高,挥了挥,像在阻止。 宋临警觉地停下车,眯眼看,“咦,好像是……” 凌顾宸已经看清了,下车朝他走去,“怎么?” “你现在不能去瑞士。”覃沁拦住他。 “笛澜出事了。” “我知道,但她现在安全,苏逸已经派了队人,24小时盯着。罗安在,她没有受伤,情绪也没有出问题。”他给他打开自己跑车的副驾门,“但泊都可太热闹了。江研彤让她弟弟过来谈生意。这个人心思不正,想借万家与你斗一斗,你现在走了就麻烦。” 凌顾宸皱眉瞪了他一阵,“笛澜她……” “我知道你担心她,我也关心她。苏逸在欧洲的势力保住她是易如反掌的。你先处理在泊都的问题。” 凌顾宸无奈地啧了一声,理理外套,坐进跑车副驾。 覃沁摆摆手,让宋临独自开车回去。 他上车,也离开了机场。 凌顾宸听他叙述得到的情报,“这些就是你这次’出差’得到的消息?” “嗯,你见过芸茹了?没说漏嘴吧?” “不会,”他看着窗外,“她要是知道你所谓的’出差’都是干生死不知的事,只怕要掐死我。” “哪就这么惨了,”覃沁笑得很轻松,“我倒是想,跟罗安一起过过年轻时的日子,深入龙潭虎穴。你倒好,自我二十岁回家,就给我禁足了,成天当个情报收集器。” “安分点吧你,当爸爸的人了。” 覃沁笑嘻嘻地看了他几眼,发现他愁眉不展,安慰道,“你给笛澜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她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他有些郁闷,“亏得你赶回来拦我。” “诶,我一路飙车过来的,这玛莎拉蒂不是白买的。”覃沁哈哈大笑,“我老有这种坏别人心情的本事。” 凌顾宸对这个弟弟只有大写的无可奈何。 他笑完,还是本着良心安慰,“又不是没有人陪她,你不必担心。” “嗯……”他翻开手机,看眼时间,“罗安说她去休息了,昨晚吓到她了。等她醒了我再与她说。” “芸茹怎样?” “这会儿应该去睡了。王舒陪着她,她父母也在。” “行,那我放心了。”覃沁踩了脚油门,“去你办公室,我们理理这件事。” 太阳在天际露出火红色的一角,凌顾宸在办公室的窗边坐着,桌上放着那几张偷拍照。 他已经端详许久,一共是五张照片。连续的行为,讲述一个非常简单的故事。 第一张照片,韩秋肃站在车边,戴着墨镜,占据画面主体,祝笛澜在他身后两步,低着头,棕色的卷发披在肩膀上,看不太清脸庞。 第二张照片,她站在他身边,车身盖住了他们的下身,但依稀可见韩秋肃搂着她的腰,她看着他,像是与他说话。 第叁张照片,他们接吻。她的左手轻轻扶住了他的肩膀。 第四张照片,他为她打开副驾的车门。她笑得很可人。 第五张照片,他们在车上,车身和牌照清晰可见。韩秋肃的手握在方向盘上,祝笛澜在副驾,拉下了上方的遮阳板,仰着头照镜子,手里握着一只口红,看上去在补妆。 这五张照片他看了太久。每次看到他们接吻,他内心就醋意汹涌,忿忿地哼个不停。 要不是这几张照片的主角是他的女人,倒真是个甜蜜的爱情故事。 覃沁端着两杯咖啡,放了一杯在照片旁。 凌顾宸接过咖啡,闷了一口。 覃沁也坐下,瞥了眼这些照片。他内心佩服凌顾宸竟然能忍受盯着这些照片这么久。要是他这么看着自己老婆跟别的男人接吻,他早就暴走了。 凌顾宸依旧不放弃,希望能从照片中找到他遗落的细节。 “黄彦在努力定位那个IP。”覃沁说。 “罗安说他直觉是从泊都发出的。” “我也倾向于是,韩秋肃大部分时候都在泊都活动。” 凌顾宸依旧觉得困惑,目光落回手边的照片,“总觉得不对……为什么?罗安第一时间买断了消息,就算有人抓住韩秋肃,也没有佣金。” “是很奇怪。” “哪有雇佣兵会做这种事?” “也许韩秋肃知道些什么。” “罗安问了,说是韩秋肃也没有头绪。他的右手支撑不住四个人的近身搏斗,伤得不轻。笛澜让他先别问。”他喃喃道,“我倒是不在乎他死活,他向来命大的很,当初约瑟夫都弄不死他。可是差点把笛澜搭进去……” “说起这个,我真想问问你……”覃沁犹豫着开口,“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怎么都不是愿意与别人分享一个女人的人吧?你性格里那拧巴的占有欲,偏执得要死……” 凌顾宸了解自己弟弟这张得理不饶人的嘴,他抿着嘴瞥他一眼,他也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 “你犟起来的时候,我都说不过你,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怎么现在这么慷慨了?” “我是你哥。” “我知道啊。” “你不能对你哥说话客气点吗?” “我说的不对吗?” 凌顾宸甘拜下风,懒得与他争辩。 “不是吗?”覃沁不依不饶地追问,“你怎么转性了?你跟笛澜在一起以后,是没有那么坏脾气、那么招人讨厌了,但也不至于变那么多吧?” 他说不过他,对于弟弟的一通贬低评语,只得接受了。想想倒是也没说错,他的坏脾气都是为了祝笛澜一点点改的,她以前被他气哭不知道多少次,他只希望现在不会再让她伤心。 他无奈又认真,“我没有慷慨。我能百分百确认的是,如果她能留在泊都,绝对不会这样对我。” 他顿了许久,还是有细微的难过,“如果我能保全她,她不会这样对我。不是她的错,她这流亡般的生活,并不是自愿的。怪我。” 覃沁慵懒地靠向椅背,没再多说。 凌顾宸没指望他的理解,他不会让自己陷入不安的情绪。一开始发现她卧室里有男人的衣服,他就猜到了。 一直无法相见的那两年他就猜过,这两人一直藕断丝连,在瑞士这么久,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发生。 但真的知道了,他还是不免生气。祝笛澜由着他发火,不辩解。他记得她那盈盈的委屈泪眼。他边发火边心软。她答应把他放在第一位,答应陪他出席在瑞士的宴会时戴婚戒,以妻子和丈夫相称,他才作罢。 她为了他和妙妙把命都豁出去了,一生逃亡,不能回泊都。他没法怪她。 对她来说,她早已死在瞳山医院的那场大火里。之后的人生,已然是新的故事。 至于韩秋肃,虽然他还是很烦他,可是…… 凌顾宸想着这些,目光又落回照片上。耀眼的阳光从办公室的落地窗折射出一个角度,把照片映得反光。 他忽然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多了起来。 五张照片里,韩秋肃都戴着墨镜,遮住大半张脸。 祝笛澜的墨镜挂在连衣裙的领口上,因而她的脸庞一直非常清晰。 或许是她那让他永远看不厌的美貌,他总觉得看照片时,视线总是不自觉集中在她身上,而非是既定目标的韩秋肃。 她那温柔的笑眼,在车上补妆时仰着头的模样,尤为光彩照人。 他把照片递给覃沁,“我觉得不对劲,你看看。” 覃沁眯着眼靠在椅背上休息,听罢接过照片,仔细翻看一遍,蹙起眉头,“哪里不对劲?” “韩秋肃的模样根本看不清。” “嗯……以韩秋肃的名声,即使仅仅是相似照片,也有很多人愿意追杀他。” “但是笛澜的脸没有任何遮挡。” 覃沁惊讶地看他,“你这样想?” “如果呢?如果这些人是冲着笛澜来的?” “罗安买断的悬赏上明确写着韩秋肃。” 凌顾宸皱眉沉思,“不对劲。” “笛澜不是黑道上的人,她不过在你身边打理过几年生意。要论悬赏价值,韩秋肃确实比她高很多。” “她与我订婚,那就不一样了。” “你用的是苏琬这个名字,知道她这层身份的人很少。”覃沁瞬间变得十分严肃,“知道她是苏琬的人,恐怕与我们很亲近。哥,这个猜想很恐怖。” “是,我明白……”凌顾宸不安地叹气。 “你身边的保镖都是我和罗安招募的。你还给笛澜看他们的资料吗?” “嗯,我都会带给她,让她替我把关。所以她认识我的人,但除了你们这些与我最亲近的,其余人并不认识她。” 覃沁继续看照片,“我觉得冲着笛澜去的可能性很低,但确实,这些照片都把她拍得很清晰……不论怎么说,保险起见,我会重新审核。” “为什么在法国拍他们?怎么会知道他们在欧洲?他们在法国?”凌顾宸来回踱步。 覃沁不语。 “韩秋肃并不是一直在瑞士。他一年中有一半时间在日本陪莉莉,为什么不是在他落单在日本的时候被找到?” “你说笛澜现在住的别墅是韩秋肃出面买的?” “用了假身份,他做雇佣兵的时候在瑞士银行开过户。”凌顾宸止住脚步,“银行方面泄露他的信息?” “很难,瑞士银行业是撬不开的黑洞。”覃沁摇头,“如果你的猜想正确,那笛澜现在住的地方安全吗?让她搬去苏逸的别墅?” “苏逸现在跟她住一起,我相信在欧洲没人敢动她。即使她的住址暴露。” “那就行……可是这解释不通,她根本没有身份,苏琬在法律上死亡,祝笛澜名字的护照也弃用。没有任何合法途径可以查到她,难道是查她的人意外发现韩秋肃,又肉眼确认她的身份?” “也许有故人在瑞士意外遇见她。” “啊?谁?” 凌顾宸骤然想起一件事。他抽过覃沁手里的照片,放回信封,塞进西装内袋。他打了个响指,催他,“我得见个人,走吧。” 番外·韩秋肃篇(十八) 覃沁开着车,听完全程,瞪大眼睛,“你不是真的吧?他才几岁?你想过吗?” “我二十八岁的时候就准备接手家业了。” “那也得有黑道生意能接呀,你能接老爸留下的。”覃沁感到不可置信,“他家背景就是地产生意和酒吧生意,酒吧生意的门路,招的安保还找我呢,压根没有很强的黑道背景。暗网上悬赏韩秋肃的IP是多重加密的……” “也许他自己会呢?年轻人容易擅长这些。” “他学的商科,跟电脑技术没关系。” “让我自己问他。”凌顾宸抽出副驾的手枪,放进内袋。 覃沁提高声音,“你不要公报私仇。” 他不回答,覃沁又无奈又紧张,劝个不停,“你悠着点,没必要带枪,赤手空拳他也打不过你。何况这事不见得真的涉及笛澜,你不过是气他,不要借题发挥……” “行了,走吧。”凌顾宸不理他,到了目的地就摔门下车。 覃沁快步跟在身后。 按了门铃,开门的是吴俊烨,他诧异地看着门外的两人,“啊?覃沁?顾宸?怎么忽然来?也没说一声?” “路过,”凌顾宸不客气地踏进公寓,“我找你弟弟。” “哦,他在。” 坐在餐厅喝咖啡的吴峻峰听到声音跟出来,惊讶地看着他们,“凌哥?” 吴俊烨还没留意到来者不善,覃沁就老练地揽住他,标准称兄道弟的油滑姿态,“这么巧,你怎么到俊峰的公寓住?” “偶尔来。”吴俊烨笑得爽朗,“好久不见呀,没想到见的这么意外。” “你兄弟感情是好,来陪我抽支烟。”覃沁揽着他就朝阳台走去。 “诶,正好,嫂子不是要生了吗?我给你们准备了礼物。” 覃沁夸张地大笑,“客气什么,都多少年的兄弟了……” 他把阳台的门拉上,两人的声音便听不见了。 吴峻峰意识到哥哥是被支开了,他心里打鼓,看着凌顾宸的模样,猜想他八成是知道了自己在瑞士遇上祝笛澜的事,怪不得他这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但过去这几年,他成长许多,不是个青涩的小白脸跟屁虫了。 他镇定地与凌顾宸打招呼,“凌哥,好久不见。喝杯咖啡?” “自然。”凌顾宸跟他走进餐厅。 “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凌顾宸打量着他。吴峻峰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整个人的气质显得稳重许多。大概是毕业后沉下心来回家工作的态度,让他从以前那种整天玩乐的生活中脱胎换骨了。 他确实长大了,挺会装。 凌顾宸这么想着,哼笑一声,“去欧洲玩了?” 吴峻峰确认了他的来意,但表情波澜不惊,“没有玩,去看了个项目。” “怎么样呢?” “很满意,收益不错,我以后可能经常去。” 凌顾宸瞬间火冒叁丈。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暴脾气,“你没有秘书吗?要你本人时刻紧盯的项目都不可能有好收益。哥伦比亚大学没教你?” “收益和我的付出成正比。凌哥你教我的。” 这阴阳怪气的话把凌顾宸点炸了。他不客气地质问,“你见过我女儿了吗?不要这么没完没了的。” “你结婚了吗?我只记得你当初订婚闹得很大,可惜一直没办婚礼,不是吗?” “谢谢你关心,我结婚了。她只是不喜欢邀请无关紧要的人。” “跟谁?我记得那个名字好像是我不认识的人。” “行了,不想跟你废话。你离笛澜远点,她跟我很好。” “泊都的人都在猜你孩子的母亲……” “嗯,你知道了也不算什么,问题是——”他忽然抽出枪。 吴峻峰瞪大眼睛,下意识后退一步,将手低低举在身体两侧。同为泊都的富豪家族,他听说过凌顾宸的军政背景,知道他不好惹。 他们家与凌氏的合作关系很顺畅,持续了几十年。覃沁与吴俊烨关系又好,吴峻峰真没想到,他不过与祝笛澜说了几句话,就让凌顾宸冲到他家来用枪指着他。 顶嘴归顶嘴,他这辈子真是头一次见过这种架势。他后退着靠到墙上,“凌哥,这……” 凌顾宸不客气地把枪抵在他的喉咙上,“我问你,你有没有把在瑞士见到笛澜的事告诉别人?” “告诉别人?我为什么告诉别人?那你岂不是早就知道了?”因为紧张,吴峻峰的语速逐渐加快。他听说过凌氏集团的劣迹,也知道凌顾宸敢来真的。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用枪指着,吓得几乎结巴,“我去年见到她的,我要是到处说,你至于今天才这样拿枪指我?你去年怎么没来?” 凌顾宸眯着眼审视他,枪口一动不动。 吴峻峰仰着头,感受枪管指在喉咙上的恐怖感,他连咽口水都小心翼翼,“我是还喜欢她,我承认。我没想到会遇见她……我……我追她,她也没接受……我以为她没结婚,她没戴婚戒,如果她单身,那我追求她有什么问题……” “你没有告诉任何人?你哥呢?” 吴峻峰连思考都紧张地滴汗,“你们都觉得我傻,我哥也觉得我忘不掉一个女人简直傻透了。我不想跟他说,不然他会说我是傻帽弟弟……” 凌顾宸与他僵持一阵,观察他的反应。最终他还是比较相信吴峻峰的话,慢慢把枪口放下。 吴峻峰长舒一口气,他的后背僵硬了,喃喃道,“她不喜欢小孩子气的,我肯定不会说,不然怎么追她……” 凌顾宸气得胸口好似有淤血。他放好枪,转而领住他的领子,把他拖出去,压低声音威胁,“不要觊觎我的女人,我跟你说清楚。” “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别人我见到她?” “哪间是你的卧室?” 吴峻峰指指楼上。 “办公间?” 他指指左手边的房门。 凌顾宸打开房门,把他扔进去,“坐好。” 吴峻峰乖乖坐下。 “把电脑打开。” “这……凌哥,你清楚商业机密……” 凌顾宸撩开外套,吴峻峰看到他腰间别着的枪,马上噤声,输入电脑密码。 “我对你的商业机密没有兴趣。”凌顾宸取过电脑,搜寻里面是否有那个暗网和祝笛澜的相关信息。 吴峻峰皱眉看他,回味许久整件事,“怎么了?为什么你把这件事看成这么大的秘密?” “你对谁都不许说,关于她在瑞士的事。” 吴峻峰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她怎么了?她没事吧?” “如果你不说,就没事。”凌顾宸放下电脑,看着他的眼睛,威胁道,“如果你敢说出去,我不会看在你哥的面子上绕过你的,清楚吗?” “你在找我电脑上有没有出卖她的消息?” 凌顾宸没回答。他基本能确认吴峻峰没有参与,更加不愿搭理他了。 吴峻峰以前猜想过,凌顾宸身上一定有些特质让祝笛澜念念不忘。因此他做过些功课,关于诸如凌氏这样的军火商是如何运作的。虽然是无用功,多少让他对凌顾宸的行为猜个七七八八。 他打开房门准备走,吴峻峰赶紧喊住他,“等等,凌哥。我想帮她。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凌顾宸冷冷地看他,“你醉酒的时候有没有说漏嘴过?我看你这副为情所困的样子很靠不住。” “就算有……”吴峻峰略显心虚,“我也不可能说出她的名字。” “所以真的有?” “喝酒的时候,有点郁闷,我就提了几句,说跟一个喜欢的人在欧洲又遇见了,她还是不愿意……” 凌顾宸拎起他的衣领,“跟谁?” “我绝对绝对没有提过她的名字!”吴峻峰举起手发誓,“而且是一帮朋友在KTV喝酒,吵得要死,我都不信有人会听见我。” “跟谁?!” “我记得,记得……”他努力回忆,“是万家的生日宴会。好像是万玲珑,就是那个年纪很小的女生……” 凌顾宸漆黑的眼眸闪动了一阵,松开手,“找宴会照片给我。” “行吧……我找找。”吴峻峰翻起手机相册,“我记得很多人,我跟万玲珑都没说上话。” “通通传给我。”凌顾宸也掏出手机。 番外·韩秋肃篇(十九) 韩秋肃走后,祝笛澜感受到内心那种疯狂的崩溃像小虫子一样吞噬内脏,她毫发无损,身体却痛得难受。 罗安掌握的信息也不多,知道的都告诉她了。 她清楚自己拦不住韩秋肃,可又为他揪心。 她郁郁地踱步,罗安站着看她,看了一阵,才用他那毫无情绪的声音劝,“多少吃点东西。” 她叹气。 “我知道你想帮他,这是耗费精力的事。如果你不能保持健康的状态,我也不会帮你。” 她看他一眼,明白了他这蕴藏一半威胁的关心。她很想帮韩秋肃,但苏逸是绝对不会允许她插手其中的,他对她的保护欲极旺。 她要偷偷摸摸在他眼皮底下做些事,只能依靠罗安。他是她在这个家里唯一的心腹。 因此,尽管她难过得胃绞痛,还是坐到餐桌边,要了碗罗宋汤和面包。补充食物之后她略感好受。 罗安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喝完半碗罗宋汤才愿意开口,“他一定有后路。你不必过于焦虑。” “真的吗?为什么你这么确定?” “这是确保自我安全的流程。我们这类人,不做没把握的事。” “他有时候很冲动,我知道你们是一类人,但他的性格比你冲动很多,所以我很担心。” 她一着急,就把手里的普切塔放下。 罗安瞄瞄她面前的食物,一副“你不好好吃饭我就绝不再开口”的姿态。 这么多年来,她身边都是这样的顶级杀手,她清楚他们的某些特性,但对他们执行任务的细节却并不了解。 她急切地想要从罗安口中得到更多有效信息,好让自己不白白焦虑。 不用他说,她匆匆喝掉面前的汤,也让他吃了些普切塔,才催促,“我感觉好多了,你跟我说说细节。” 墙角跑过来蓝灰色的猫咪。宝宝走到她脚边,喵喵叫个不停。 祝笛澜把它抱起来哄。今天她没让它出门,家里又都是陌生人,它生气了,时不时就跑过来冲她发发脾气。 她把它搂在怀里,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它平时喜欢在这里躺着,她希望能让它消消气。 她把宝宝按在怀里,催促罗安坐到她身边,“那几张照片你还有吗?秋肃把之前那几张带走了。” “我可以再印一份给你。” “嗯,我总觉得这件事很奇怪。” “确实,雇佣兵是以赏金为生。” “不在乎钱的话都是受人指使,对吗?你给顾宸做事就属于这一种。” “对,但这样一来就没必要发信息在暗网上。” 她蹙着眉,不安地看向一旁,“太奇怪了……佣金多少?” 罗安掏出手机,给她看一张照片。她微微叹气,“他的命确实……追杀他的人愿意花这样的天价……” “现在你想怎么做?” “我……我要找他。”她坚定地说,“如果是你,你会去哪里?” “去找信任的人,或是安全屋。这些一定是秘密的信息。他的据点我不知道,他独立作业那么多年,人脉网络也成迷。除非他告诉过你。” “哦对!”她忽然想起久远的谈话,“他告诉过我他在欧洲有几个据点,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 “那他可以保证安全。安全屋里有食物和武器,还有提供他下一步行动的暗网信息。你知道他在欧洲的安全屋位置吗?” “他说不能口头告诉我,但是可以带我去。”她瞬间懊恼得几乎要落泪,“我也没有放心上,没有让他带我去过……” “嗯……”罗安双手抱胸,思考一阵。他对韩秋肃的行为并不惊讶,他也不会随随便便告诉别人自己的安全屋,就算是对信任的人,在没有信号干扰的情况下将她带去,也是比直接告诉她要安全许多的。 “那大概率不在瑞士。” 她擦擦眼睛,把眼泪憋回去,“什么?” “过去两年你没怎么离开瑞士,对吧?” “嗯,这次去南法,还是因为我哥说我的身份基本办下来了,才去的。以前都不敢离开瑞士。” “如果在瑞士,他会带你去。他在欧洲的安全屋应该不多,而且在其他国家。” 她崩溃得哽咽,“那我更没有办法找到他了……” “等苏逸的消息吧。我觉得他不会躲。” “为什么不躲?我担心他的伤。” “他……”罗安略作迟疑。他没办法说,他在去试图韩秋肃的过程中,把自己代入了。就像他无法分辨对祝笛澜的感情那样。他总是不知道如何开启。 “他是怕连累到你才走,那他就不会躲。他一定会在放出各种假消息,混淆视听,让追杀他的人把注意力从你身上移开。所以以苏逸的情报网,很快就会有消息。” 她的双手止不住地绞身旁的抱枕,方才一直想挣脱的宝宝从她怀里跳下去,绕着客厅走。 她的心又吊起来,如坐针毡。 他想安慰几句,口袋里的电话响起。他看了眼屏幕,示意要接这个电话。她点点头,看着他走到露台上。 她虚弱地靠在一旁。宝宝发现自己出入的猫门都被锁了,继续回来对着她气呼呼地叫。 她把它抱到怀里,拼命忍住才没有哭。她吻吻它的脑袋,“宝宝乖,陪妈妈一会儿……” 她像是在求它的陪伴。宝宝也不知有没有懂,但多少安分地在她怀里坐下了。 走廊里传来走动的声音,她望过去,看到苏逸走过来。她先前与他通了电话,他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事。 他为她忙了一天一夜没合眼,眼下围着一圈青痕。 她赶忙问,“有没有秋肃的消息?” 苏逸坐到她身边,“有,有好几个。” “什么意思?” “一个信息说他在马耳他,另外一个消息说他在瑞典。” “那……” “显然都是他自己放出来的,我不能确定是否真实。” 祝笛澜痛苦地低头,埋进手掌里。他明明失去自保能力,还是要在她身边清除威胁,所以不断放烟雾弹。 苏逸没有多说,她自己便知晓了。韩秋肃消失匿迹那么多年,此刻高调出现,四处挑衅,根本就是在送命。 她的手不可控地颤抖,苏逸担心她忽然开始歇斯底里,赶忙安慰,“我在找他,两个地方我都派了人去,不论真假都有个结果,好吗?” 她的大脑确实空白了一阵,反应了好久才理解他的话,木讷地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苏逸忽然压低声音,左手搂住她的腰。他说话时几乎就贴在她耳边,“昨天到今天,奇怪的事实在太多了。而且只经过一个人的手。” 她蹙起眉头,不解地看他。苏逸朝落地窗外微微偏头。 她看过去,罗安的左手插在裤袋里,右手放在耳边。他还在接电话。即使是在家里,他也背着枪带,勒出后背的肌肉线条。 她忽然明白苏逸的意思,诧异得说不出话。 “没有佣金,就没有人会执行这种任务。而暗网上的那则信息,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看见。”苏逸的语速很快,听得祝笛澜一怔一怔的。 她的嘴唇发抖,声音轻不可闻,“他?你是在怀疑顾宸?”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没有怀疑凌顾宸,我只怀疑他。”苏逸与她说着话,犀利的眼神直直盯着罗安的背影,“也许凌顾宸也不知情呢?” 她的后背猛地一凛,半晌说不出话。 “你曾经信任他,但这件事除了他的一面之词,我没有查到任何有效信息。”苏逸握住她的手腕,“听我说,只要你现在同意,我马上把他控制起来。我会审他。” 祝笛澜迷茫又震惊地看向他。 他们之间并不信任,苏逸放任的人不过是凌顾宸和韩秋肃,对于其他人,他都要自己掂量再叁。 她看到站在客厅门口的两个男人,他们方才一直就跟到这里,可她完全没留意。此刻她才意识到苏逸想做什么。 她许久没有反应,苏逸举起右手,想打手势。 祝笛澜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压住他的动作。她的大脑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她没有相信也没有质疑,只是本能地把他按住。 “哥,我来处理。” “琬儿,他是个很可怕的人,如果他反水……” “相信我,让我处理。”方才的她还是一片迷蒙,此刻忽然迷雾散去,清醒过来似的,坚持道,“不论他是什么立场,都让我与他谈。” 苏逸长久地与她对视,确认她有多坚定。 太多的过往在她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罗安向来是在凌顾宸身边的,后来放到她身边。凌顾宸要他保障她的安全,廖逍却要他杀了她。 她从未在他的神情中看到过这摇摆立场的端倪,直到他自己坦诚。 他们亲近相处过非常长一段时间,但是祝笛澜从没觉得自己懂过他。 罗安依旧在听电话,他半侧过身,看了他们一眼。 祝笛澜有点心虚,躲开目光,同苏逸说,“哥,你去休息吧。” 苏逸不死心似的盯着她,“你确认?” “嗯,”她心疼地摸摸他的脸颊,“你眼圈都青了,快点去睡。别让我担心。” 罗安的电话没有挂断,但是他回过身来,推开了露台的门。 苏逸也移开目光,轻声道,“那你也早点睡。” “嗯,晚安。” 苏逸起身离开,也带走了方才守在门口的两个黑衣男子。 罗安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才把手机递给祝笛澜。 她接过,听到凌顾宸温柔又带些焦急的声音。她的心也忽然温柔而平静。她很感激他带给自己的这份力量。他们之间的爱与默契实在无需多言。 凌顾宸刚知道韩秋肃离开的事,非常担心她的精神状况。 祝笛澜的声音里带着疲倦,同时也很平静,“顾宸,你不用担心。” “让人陪着你,好吗?” “我真的没事,我现在很好。” “我是说24小时地陪着,苏逸也好,罗安也好,让他们陪着你。”凌顾宸压着闷在胸口的焦虑。 他压根不在乎韩秋肃的死活,但韩秋肃的突然离开势必对她造成很大的打击。她的躁郁症发作时,身边一定要有亲密的人陪伴。 这也是他容许韩秋肃在她身边当情人的原因之一。 他很着急,自己去不了,又不能把覃沁扔过去。好在还有苏逸和罗安。他真的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要是她信任的人,谁都好,只要能照顾她。 她认真听着,坚强的那层壳掉下来,触到柔软的内心。她微微红了眼眶,“顾宸,别担心。” “不要一个人待着,答应我。” “嗯,我答应你。” 挂掉电话,她踟躇一阵,把手机递回去。 “苏逸跟你说什么?”罗安淡淡地问。 “噢……”她突然愧疚,不敢看他,“没什么。” “有消息吗?” “说是在马耳他和瑞典都有,他还在查。” 罗安点点头。他们之间沉默一阵,祝笛澜抱着宝宝起身,“有点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别太累。” “嗯。” 番外·韩秋肃篇(二十) 虽说祝笛澜努力撑住情绪,但独自走进黑暗里的感觉还是让她心悸。 她打开床头柜下的夜灯,暗黄色的灯光照出点点朦胧的光。她想了想,还是回身把房间门打开了,走廊的灯一直开着,这样就有光线照进来。 她躺在床上,看看昏暗的房间,又看看外面的光,困意中有无法言说的恐惧。 每每这种时候,她能深刻地感觉自己病入膏肓,完全不是正常人。她知道她与大姐的病症几乎一模一样,大姐会经常在夜里痛哭崩溃,而她在努力对抗。 宝宝在她身旁走来走去,她知道它生了一天气。干脆放弃睡眠,起身找了跟逗猫棒。她把宝宝睡觉的垫子放到自己身边,然后用逗猫棒上的羽毛逗它。 它终于开心了,在床上窜来窜去,玩了许久,它躺到太阳花的垫子上,露出肚皮,爪子一个劲扒拉羽毛。 祝笛澜被逗得轻笑,伸手撸它的下巴。 响起两声很轻微的叩门声,她抬眼,看到罗安站在门口。“怎么了?” “你感觉怎么样?” “嗯?我挺好的。” 罗安自顾自走到床边,拉了下躺椅,以30度的斜角对着床,像是要把这种胁迫感压到最低。 “我看看你。” 她看着他在躺椅上坐下,有点无奈,“顾宸叫你照顾我?” 罗安点点头。 她微微一笑,心里早就想明白了凌顾宸这即使在千里之外还要递过来的关心和控制。他为她改了性格中的许多偏执,但这份说一不二的强迫感还是在,怎么都改不了了。 她以前还与他争争,现在都习惯了。何况在这里的是罗安,不是他本人,没什么可争辩的。她不想为难罗安。 她抱住宝宝,侧身躺下。罗安静静坐着。沉默持续了一阵,她还是觉得尴尬。虽说她与罗安关系可以称得上亲近,罗安不与别人闲聊,却会与她聊天。 可她倒是真没想到罗安有一天这么默默坐在自己卧室里。 即使是以前在泊都,罗安盯她盯得那么紧,也不会闯入她的私人空间。 她了解罗安,知道他不过是做该做的事,常人的感情在他身上是不可寻觅的。这画面荒谬得她忍不住轻笑,“我……被你这样看着我怎么睡?” 罗安侧过身,斜倚到躺椅上,“我不看你。” “你觉得这有好很多吗?” “只要你睡着,我就走。” 她微微叹气,笑得无奈。她说不过他。她从来不懂他,也看不透他的情绪,就像她能在玩德州扑克的时候赢遍身边的人,但与罗安的胜负总是保持五五开。 她闭上眼,试着睡着。 罗安侧过脸,看了她几眼。她白皙的皮肤好似在夜里都发出光芒来。他忽然发现,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如此亲近地相处。 他从未端详过她的模样,她的模样只是刻在脑海里似的,是一个印象,非常凝重的印象。 他向来懒得去分辨女人的美丑,他有其他很多事要想。但祝笛澜是能让他留意的人,既因为凌顾宸对她的关注,也因为他自己。 他很快就移开目光。他答应过不看她,让她好好睡,就会做到。 “诶。” 过了许久,她唤他,他才侧过脸。 “既然你在,我就不是很害怕。你把房门关上。” 罗安起身,轻轻关上门。 祝笛澜也半坐起,拾起一旁的开衫。她在家里也不是没穿过吊带睡衣和晨衣乱走,但她无法这样随意地与罗安共处一室。 她没法说他们是朋友,尽管他们一起经历过许多事。罗安像是那种不会使用朋友这个词的人,不论是与凌顾宸还是覃沁,他都不会这样称呼他们的关系。 “睡不着?”他轻声问。 “嗯,”她把长发从开衫里拨出来,抓了几个枕头迭在身后,倚坐着,“你也坐吧,正好有事想问你。” 罗安拖了下躺椅,坐到床沿边。 她打量着他。就算只是遵照凌顾宸的指令来照顾她,他依旧背着枪带,下身着军裤军靴。她看得见他藏着的匕首。 即使是韩秋肃,在家也不会这样全副武装。 “你不用这么紧张,家里都是我哥的人。” 罗安身体前倾,两手自然地交迭在一起,“你哥不信任我。” 她被噎了一下,又没法不承认。 “无所谓,你不用觉得为难。”罗安抢先说,“我也不信任他的人。” 她这才舒口气,“信任对你来说是很难的事,对吗?” “这个行业里,信任是奢望。因为苏逸是你亲哥,所以我暂时信任他对你的保护,但不是他带来的人。” “我问你一件事,我只需要你回答我有或者没有。” “好。” 她微微坐直,向他靠了些,一字一句地说,“秋肃被追杀的事,与你有没有关系?” 罗安的眸子里像是有光闪了闪,很快回答,“没有。” 她看了他一阵,靠回枕头上。声音有些疲倦,但是很坚定,“好,我相信你。” 罗安的神情没有波动,只是垂眸看看双手,“真的?” “嗯,你与他有私仇吗?他结怨的人只是顾宸而已。” “没有,我与他只是立场不同。” “我哥觉得奇怪,所以怀疑你。我知道这件事奇怪,但不觉得与你有关。”她的手托着额头,望向一旁,“如果你真要做什么,下手的机会太多了,何必玩这种闹剧。” “你不必信任我,我说过,互相怀疑是这个游戏的玩法。” “我知道。” 他点点头,“我能不能问问你?” “你说。” “我与韩秋肃争锋相对的时候,他有过杀我的机会。你为什么会选择救我?” 祝笛澜有些诧异地看他,脑海中拼命搜寻回忆。 罗安却清楚记得。他从不记杂事,睡梦里的片段只有那几个。一个梦,是他穿过幽暗冰冷的太平间,掀开一块块白布,找被他失手枪杀的母亲。 后来的梦多了一个,是他发现自己被韩秋肃用枪指住时,那声响亮的上膛声。祝笛澜举着枪走到他们中间,她回过头看看罗安,然后强势地举枪对着韩秋肃,要他离开。 若是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情人关系,他或许不多想。可来了瑞士,他也察觉了祝笛澜与韩秋肃藕断丝连的情感,一直延续到现在,连凌顾宸都不过问。 罗安觉得自己不是会让她这样撕破脸皮去保护的人,可她确实做了。 她似乎还在想,罗安轻声问,“因为凌哥?” “啊?噢,算是吧……”她挠挠头发,“你说了我才想起来……你与顾宸是兄弟,我怎么都不能让你出事,对吧?” 罗安淡淡地说,“让你把枪口对着韩秋肃,不是简单的事。” “嗯……因为我没有办法,”她坦诚,“你们两个打起来,我怎么插手?唯一确认的是秋肃不会对我开枪。” “不过还是谢谢。” 她倒是有点惊讶他的反应,磕磕巴巴地说,“没什么……你贴身保护我这么多年了,能帮你的我也一定会帮你……” “我以为你会恨我,如果没有我,你不会被廖叔控制这么久。借韩秋肃的手除掉我会让你好过很多。” 她沉默了一阵,过往的惨痛回忆像针扎似的刺她。她自嘲似的一笑,“你不提,我都想不起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我说不清。我知道你在监视我,但你对我并不坏……” “抱歉。” “不用。我们总是做身不由己的事。” 她的眼神很温柔,是无声的安慰。 罗安与她对视一眼便移开目光。他从不需要过多的交流,与她也是习惯性地躲避。 “毕竟我对你也有愧疚,廖逍对我再不好,终究是你的养父。我杀了他……” “他最后那几天,不过是用仪器撑着,其实早就不在了。是我不愿意接受。他清醒时,总是与我说他很痛苦。” 祝笛澜垂眸,想着那天在医院里的一幕。她已经记不清是因为恨他还是因为最后帮他一把,才把仪器关闭。 她看得出廖逍在受折磨,她只是结束了这折磨。 “你做了我不敢做的事,我花很长时间才接受。” 她认真看着罗安,“是我不该让你这样与他告别。我不觉得对不起他,但真心觉得对不起你。” 罗安微微一笑,“都过去了。” “我记得的,你劝我不要在意他的算计,因为他也算计你。” “是,我看得出来,他给我的好处只不过是让我踏实在凌哥身边待着,不要觊觎他的位置。如果我表现出一点反叛,廖叔会亲手解决我。” “即使这样,你还当他是父亲?” “除了他,只有你知道我母亲的事。凌哥与覃哥都不知道。” “我不会告诉别人,但如果你想与我就这件事谈谈,永远可以来找我。” “也许以后吧。” “你觉得是被廖逍训练成这样,还是……” “我也想过这件事,我觉得这是我天生的性格。”罗安淡淡地说,“从我误杀了母亲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注定了。” “你想要普通人的生活吗?而不是杀手的生活?顾宸有没有与你谈过这些?” “没有。我觉得你会与我谈。” 她怔了怔,“我总是与你说不上太多话,以为你与顾宸会聊得更多些。” “我会与他聊许多事,但不是这些。”罗安顿了顿,诚恳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与我是一类人,你是懂我的。” “我……”她还是头一次在与别人进行深入的交谈时这样被噎住。 她自认与罗安完全互不理解,罗安却觉得最懂自己的人是她。 “对不起,我表现得这么吃惊。”她赶忙握住他的手,“我当你是最亲近的朋友之一,甚至是家人。我无条件信任你……我只是不觉得我了解你。” 他笑笑,“前几句话就足够了。” “罗安,我们谈谈你小时候发生的事。或是其他任何事,我都愿意听。” “谢谢,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与你谈。当下最紧要的,是先把你身边的威胁铲除。” “是……秋肃……”她松开手,焦虑地抓抓头发,“跟你说的一样,他想把火力集中在他身上,这样我就安全了……” “他不会鲁莽行动,你不用过于担心。” “如果是你呢?你与他都是顶级杀手,你猜得到他下一步做什么?” “先放迷雾弹,保障你的安全。在此期间——如果是我——因为旧伤无法支撑近身搏斗,就会依赖躲藏和武器。他做雇佣兵很多年,武器储存一定能保证安全。” “好……”她略略放心,“之后呢?” “查,等。跟我们做的一样。” “那我要怎么做?” “等我的消息,我们最好比他早查出幕后的黑手,再联系上他,一起出手。” 她点头,“你说黄彦一直在查那个IP,有没有结果。” “确认来自于亚太地区,正在缩小范围。不来自欧洲。所以凌哥早先与我打电话,跟我说怀疑追杀的人目标是你的时候,我不太相信。” “他说了这个?他发现什么了吗?” “他仔细看了那几张照片,”罗安掏出手机,调出照片,“他担心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 她再度查看照片,“为什么他会这么想?你觉得可能吗?” “再等两天。韩秋肃现在高调放消息,如果是冲着他去的话,苏逸会得到类似的消息。没人关注你,那这件事就与你无关。” 她紧张地点头。 “而且凌哥质问了吴峻峰,因为他在瑞士见过你。” “他怀疑吴峻峰?” “是,”罗安耸耸肩,“不论是因为吃醋,还是其他什么理由——” 祝笛澜惊讶地发现他在打趣凌顾宸,倒是让她也不那么紧张了。 “——吴峻峰坦诚在万玲珑的生日宴会上喝大了,诉过苦,但没有透露地点和你的名字。” 祝笛澜蹙起眉头,“他是与以前不太一样,但他完全没有背景,他家里的生意与黑道无关。” “是。凌哥查过生日宴会上的照片了,也与万循确认过。万玲珑是万家最小的女儿,过生日办一场家宴,再办一场派对。吴峻峰去的是派对,请的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万循作为二哥只去家宴不去派对,觉得与年轻人玩不到一块。年纪大些的哥哥姐姐都不怎么去,万昱也没去。” “所以与吴峻峰没有关系?” “大概率与他无关。凌哥和覃哥商量过了,没有实际证据说明是冲着你来的。” 祝笛澜无力地瘫坐着,思绪复杂。不是冲着她来的,那她的身份没暴露,是好事。 但她转念一想,还不如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样韩秋肃反而很安全。 罗安观察着她的反应,安慰道,“现在我们都在等,所以你不该焦虑。只要确认下一个信息,我们马上能做下一步举动。” 她听话地点头,“你说过悬赏要的是活口,对吗?” “对,即使他被抓,我们也还有时间。还有,如果你想起韩秋肃在泊都有什么旧友,就告诉我。” “他与贾懿会交换情报。” “凌哥已经控制他,如果韩秋肃联系他,我们第一时间就知道。” “还有刘刈,你们是不是找不到他?我也不知道怎样找他。” “明白。还有——”他顿了顿,带点迟疑,好像说出来会伤害她,“——你不要多想我这个问题——他在跟你来瑞士之前,如果在泊都有过其他比较亲近的人——女人——” “你是说情人?”反倒是祝笛澜很坦诚,直白地替他翻译了。 “嗯,有利益相关,他可能会去联系的那种。” “我问过,他……”她微微叹气,“我有时候并不懂你们这类人,究竟是为什么而活。他像是完全没有过去的人,除了我,他没有与任何女人保持过长期关系……” “我们的人生,总要有点信念,才不会在拿枪的时候失去自我。” 她怔怔地看着罗安,“你的信念是什么?” “我没有长远的信念,不过是专注眼下的事。” 她思忖许久,喃喃道,“他一开始的人生信念就是复仇。与我斗了那么久,消磨他的精神,我知道他为难。最后还是愿意为我让步。” “现在他的人生信念就是你了。” 她睡着以后,罗安轻手轻脚地从躺椅上站起来。 她的手枕在脸颊下方,手边的猫咪盘成一个圈。她的面容终于平静,罗安觉得自己像在看春天的湖水,干净又温柔。 番外·韩秋肃篇(二十一) 等待总是煎熬,却是必要的。 祝笛澜在家消磨时光,她去看了大姐几次,与她说说话,其余的无关紧要的看展和跳舞课都取消了。 每天都会有点新消息,都只是滴落在水面的涟漪,没有大波澜。 韩秋肃的消息像满天星似的,到处都是,难辨真假。 与此同时是泊都黑道上的情报爆炸,无数人蠢蠢欲动,想找到这匹独狼。 这些情报活动基本确认了,这件事与祝笛澜无关。因而苏逸悬着的一颗心放了大半。他依旧为了妹妹努力寻找这个人,但心里宽慰,至少妹妹很安全。 她已经厌烦了家里塞满陌生壮汉保镖的日子,催苏逸把人撤走。苏逸撤了一半的人,她才满意,重新让宝宝去院子里玩耍。 罗安依旧近距离保护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别墅里待着。他不在意苏逸的猜忌,两人见面都是客道地点头。 终于这天,他接到电话,拿着iPad去找祝笛澜。 她看他一个眼神便会意,端了块千层蛋糕和红茶,目不斜视地走到花园房里。苏逸在客厅里,没有留意她。 罗安闪身进来,与她耳语,告知她韩秋肃已经离开马耳他,上了回泊都的飞机。 “他先前一直在马耳他?” “看来是的。” “做什么?” “应该是查消息。这笔交易是通过虚拟币,马耳他是欧洲虚拟币交易的主要国家,他可能找了相识的技术人员,确认信息源来自泊都。” “那他现在回泊都……”她赶忙拨通凌顾宸的电话,拜托他接应韩秋肃,他答应了。 罗安等着她打完电话,“苏逸知道了吗?” “我不确定。” “那我告诉他。” “等等,”她攥住他的手腕,压低声音,“罗安,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哥很在乎我的安全,他不想让我与这件事有任何牵扯。但你了解我,我不是听话又顺从的人。如果我觉得我需要出面,我就会做到。而这里,只有你能帮我。” 罗安的眼眸里是深不可测的光景,“你回泊都是不安全的,没有人能在泊都保证你的安全,凌哥也做不到。” 她攥住他的手格外用力,“到了那一刻再说,我们总会想办法。但我要你先答应我。因为没有你,我什么都做不了。” 罗安向她走近一步,仔细端详她,看到她眼中的愤怒。是她看着韩秋肃离去时的那股怒火。 “我答应你。” 经过一夜的飞行,韩秋肃站在了入境泊都的机场大厅。 他让自己的身体恢复了小半个月,右臂的基本活动得以复元。 他左手提着行李袋,大步走过等行李的人群。过边检时,他摘下墨镜。边检人员比对了他的护照,在机器上一划,便还给他。 他把护照收进夹克内袋,朝地下停车场走去。 直觉告诉他不对劲。他刚刚侧过身,便听见手枪上膛的声音。 覃沁的手搭上他的肩膀。墨镜盖住了他大半张脸,嘴角的戏谑笑意却格外明显。 他的枪放得很低,抵在韩秋肃的腰间,他站得也与他很近,让路过的人看起来他们只是在交谈。 韩秋肃不屑地回过脸,不看他,“你这欢迎方式真是别出心裁。” “怕你不听话,”覃沁不动声色地推了他一把,让他朝着自己指的方向走,“不上点手段,我怎么交差?” “跟谁交差?跟凌顾宸关系还不够铁?” “跟大小姐交差呀,”覃沁嘲讽地笑,“我有几条命够她骂的?我怕她怕得很,你给点面子。” 韩秋肃默默翻个白眼,被挟持着走到停车场的角落。 SUV里下来几个人,凌顾宸拉开车门,淡淡地说,“欢迎。” 韩秋肃站在车门旁没有动,“我有自己的计划。” “想必也是。” “我知道笛澜让你帮忙,但你大可以不管我。” “实话实说,我一点都不想管你。”凌顾宸同样不跟他客气,“但我答应过她的事就会做到。” “我很忙。” “忙着去送死,我知道。在那之前,你有必要跟我走一趟。” “为什么?” 凌顾宸推了他一把,“你的右臂没有搏斗能力,要想亲手解决追杀你的人,就得看看我准备的东西。” 车子驶进凌顾宸的府邸,这位于半山的别墅掩映在茂密的树木和花草之中。 韩秋肃受重伤的那段时间,在这里待过许久,为了养身体。个别领域是凌顾宸明令禁止他踏入的,他懒得在意,整天晒太阳。 那时候他们两个人都有种被祝笛澜骗了甩了的郁闷感,看到她与夏尔伯爵订婚的消息,还凑在一起闷酒,气愤地骂约瑟夫。 这回忆已是太久之前的了,想起来不免觉得画面荒谬。 下了车,覃沁就把手枪收起来,没有人胁迫韩秋肃了,他自己跟着走。 一行人来到别墅东北角,光是步行距离就有十几分钟,从电梯上,直达叁层。 映入眼帘的是纯白色墙壁的大平层,有叁个工作人员,他们都穿着白大褂,衣襟上夹着工作牌。 入口处有两名保镖背着AK守卫。 韩秋肃打量四周,发现两边的置物架上放了许多武器模样的金属物件。 “你把军工厂搬家里来了?” 凌顾宸淡淡地回,“不是军工厂,只是有意思的研究。” 韩秋肃皱眉,嫌弃地看他,觉得他该不会是在泊都过于孤寡,整起反派电影里那一套了。 凌顾宸无视他,拍拍角落的一把椅子,“坐吧。” 工作台上走过来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女人。 “介绍一下,”凌顾宸指指她,“戴悦博士,人体工程学和机械工程双学位,泊都大学近二十年的天才。” 戴悦笑的很害羞,“凌总过奖了。” 他继续指指韩秋肃,“我与你提过他。” “韩先生是吗?你好。”戴悦慌忙与他握手。 “你好。”韩秋肃也伸出手去,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前这个女孩看着非常年轻,笑起来很甜美,完全不像是一心埋在工作上的书呆子。 她像是马上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长长的工作台上挪东西,但肢体动作显得毛毛躁躁。 “这是什么意思?”韩秋肃问。 凌顾宸松松肩,靠到工作台上,“一项新发明,你可以试试。” 另外两个胖胖的男生凑过来给戴悦帮忙,他们取了一个大盒子放在桌上,戴悦则从文件夹里抽出几份档案,铺在桌上。 韩秋肃瞄了一眼,发现是自己在瑞士的医院里做的检查记录,包括详细的理疗记录和X光片。 他倒不是很惊讶,祝笛澜把这件事当做自己的头等要务,折磨瑞士的医生还不够,还要折磨泊都的医生。她要听取两边医生的意见。这些文件是她交给凌顾宸的。 但他不明白戴悦要这些文件做什么。 凌顾宸似乎也好奇,在他们研究医学记录的时候,他从盒子里拿出一样东西。 韩秋肃看了一眼,很是诧异。那是一只机械手臂,很像中世纪的手臂盔甲。特别的是,它并不是像盔甲那样完全包裹住皮肤,而是由纤维似的条状金属构建而成。 凌顾宸的手用力抓抓挤挤这些铁条组成的结构。 “这是为我量身定制吗?” “不,这是我投资的新研究中的一个项目,用的材料是碳纤维强化聚合物,材料很轻。穿戴以后的击打能力惊人。不过,这是给’正常人’研发的。”他看看韩秋肃的手臂,“不确定在失去活动能力的情况下多有效。” “这是我的’玩具’,”覃沁凑过来,双手抱胸,打量着这只机械臂,“啧啧,被你捷足先登了。” 韩秋肃接过这只机械臂,用手简单感受了一下结构强度。确实如他们所说,普通人挨这一下,只怕脑浆要涂地。 “韩先生,不好意思,能拜托你把外套脱了吗?”戴悦拿着卷尺,“这是按照覃先生的身材做的半成品,如果给你用,我得调整参数。” 韩秋肃脱下外套,把袖子卷到肩膀。 戴悦看着他满手臂的绷带,愣了愣,手悬在空中,好似无从下手。 “随意吧。”韩秋肃淡淡地说,她才敢小心翼翼地量。 拐角跑过来一个小男孩,清脆地喊,“爸爸!” 覃沁回过身,弯下腰把他抱起来,“乖儿子。” “爸爸,你答应过带我来玩的!” “行,你自己看,”覃沁把他放下,“但现在爸爸有正事,不许调皮捣蛋。” “Rogerthat!”丁志诚立马站好,稚气十足地敬了个军礼,随后就把双手被在身后,一副小大人十足的模样,走到凌顾宸身边,开始打量那机械臂,“这是什么材料做的?” “你好呀,小士兵。”戴悦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开始给他介绍。她用跟小孩子说话的语气,但是用的词都是专业名词。 丁志诚似懂非懂地听,认真点头。 凌顾宸疼爱地摸摸他的头,让他打招呼,“这是韩叔叔。” 丁志诚回过头,老练地与他握手,“叔叔好。” 韩秋肃也正式地握握他的手。 他转过身,跟着另外两个男生助理巡查起架子上的新奇“玩具”去了。 韩秋肃看着他的背影,“你的大儿子?比妙妙大几岁?” “大两岁,老资格得很。”覃沁打趣。 “跟你一模一样,从小喜欢军工机械的东西,”凌顾宸补充,“一眼就看出来以后是逃学逃得人都抓不到的叛逆份子。” “诶,这不巧了吗,芸茹也这么说,她说以后志诚逃学一次,她就罚我一次,好让我上心管他,不许纵容……” 凌顾宸低着头轻笑。 韩秋肃听着他们的闲话,依旧看着丁志诚的背影。 有过妙妙之后,他甚少再去想自己夭折的儿子。此刻他依旧有轻微的惆怅,他的儿子若是还在,大概也会像眼前这个男孩,活泼又好奇,喜欢与父亲相处,学习他的人生…… 可是过去的事无法挽救。 他沉默的面庞带了丝阴郁,看着戴悦量完手臂尺寸,默默地把袖子卷下来。 “妙妙在家吗?”他试探着问。 “送我家去了,我老婆喜欢她,这两天高兴得很,天天打扮她,都不管我成天在干嘛。”覃沁笑嘻嘻得。 “当心嘚瑟过头,她把你连着儿子们一起赶出家门。”凌顾宸嘲讽地说,“现在肚子里这个——她都已经不在乎你在不在场了。” 覃沁大笑,“还好儿子们都我带,她就不生气。” “她又怀孕了?”韩秋肃好奇地问。 “嗯,她一直想要个女儿。”覃沁一拍手,“哦对了,笛澜也羡慕她这体质,怀孕不累,恢复快。还老问她要怎么调养。我看笛澜想要孩子得很,你们俩商量好没?下一个生谁的?” 凌顾宸的脸瞬间变得漆黑。 韩秋肃原本兴致寥寥,一听到这里,又看到凌顾宸闷着发火的神色,他瞬间来了兴致,乐呵呵地打量凌顾宸。 覃沁倚靠着工作台,看看凌顾宸,对那张杀人般的面容毫无惧色,随后又看向韩秋肃,“怎么,你们商量过吗?笛澜挺喜欢小孩子的,她很喜欢我两个儿子。” 韩秋肃挑眉,“我们经常商量这件事……” 凌顾宸打断他,冷冷地瞪覃沁,“闲得没事干了?” “问问嘛,关心你嘛,我怎么说也是笛澜的半个哥哥,是吧。”覃沁一点都不怵。 韩秋肃被逗乐了,舒服地靠到椅背上,欣赏凌顾宸那张气得扭曲了的脸。 “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啧,我也是好奇。你能有如此和谐的开放式婚姻,我怎么都没想到。换我我还真是做不到……” 丁志诚远远地喊:“爸爸!”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尴尬对话。 他手里举着飞机模型似的物件,兴奋地炫耀。 “诶,来了。”覃沁小跑过去,半蹲在他面前,陪他一起玩。 凌顾宸侧过身,把玩桌上的器械。 韩秋肃乐得跟看脱口秀似的,继续刺激他,“他是你弟弟?” 凌顾宸瞥他一眼,“笛澜告诉你了?” “怪不得,吃瘪成这样。” “我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多长了张嘴。”他扔掉手里的物件,问戴悦,“要多久?” “调整加试用,时间越宽裕越好,不能少于一周。” 韩秋肃接话,“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既然是新科技,未必真的能帮到我。” “之前试过,出拳的力道虽然大,但非常不灵活。不过有一个显着的好处,就是能单手扛重型武器。”凌顾宸看着戴悦,“辛苦戴博士加班了。” 戴悦吃惊地看着他,没想到加班指令来得这么突然。 凌顾宸朝丁志诚走去,牵他的手,“跟舅舅去吃饭。” 韩秋肃也跟过去。凌顾宸见状让覃沁带着丁志诚先走,他堵住韩秋肃的路,两人单独站在角落。 “你跟来干嘛?” “吃饭呀。”韩秋肃不客气。 “会给你送盒饭,你老实待着。” 韩秋肃瞄瞄门口站着的两个壮汉,无谓地耸耸肩。 凌顾宸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压抑的声音里藏着愤怒,“我警告你,你以后不许这样离开,不能这样把笛澜一个人扔下,你听清楚!” 韩秋肃略感惊讶,但不怕他的威胁,只是挑衅地挑眉,“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我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但笛澜是我的全部!”他压低声音,那股狠劲格外瘆人,“她得的病不是开玩笑的,她情绪失控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伤害她自己。你该照顾好她,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韩秋肃的心猛地一紧,“她伤害过自己?” 他感到有些故事是他尚未完全知晓的,而凌顾宸显然不愿多说。他清晰看到他脸上的痛苦与后怕。 凌顾宸紧紧闭了下眼睛,把回忆里的恐惧抹去。他的噩梦就是祝笛澜用枪指着太阳穴的那一幕、孤注一掷点燃病房的那一幕。 她有时候做事从不顾及旁人,凌顾宸惊惧于这样的时刻,总觉得她的生命可能忽然就像流水般滑走了,他怎么都抓不住。 他控制好情绪,只是强调,“这次幸好罗安在,他知道怎么照顾笛澜。你下次不许再做这种事,你给我记清楚!” 他气鼓鼓地离开,经过门口的守卫,呵道,“不许让他出来!” 韩秋肃静静看着他的身影消失,随后拿出手机。他看到祝笛澜与妙妙的照片,他对她们的思念早已是决堤的河水,但他还是忍住了。这不是联系她的好时机。 番外·韩秋肃篇(二十二) 韩秋肃渐渐发现,戴悦博士虽说年轻,但那份过人的聪慧完全藏不住。 她有年轻人的朝气,但在被老板要求加班之后,还是嘟着嘴抱怨了一阵,随后又勤勤恳恳加班。 她刚修改好新的机械臂设计图,管家就送了盒饭来。 她一看到有喜欢的菜,立即乐呵呵地享用起来。韩秋肃与她并排坐着,打量她一阵,忍不住开始套话,“你几岁?” “二十六。” “天才。” “嘿嘿,谢谢夸奖。”她不好意思地笑。 “怎么会到这里来?你的履历岂不是随便挑科研所?” “我没什么雄心壮志啦,”她摆摆手,“这里不用去想人际关系。凌总完全放养我,我想到什么玩什么,他偶尔给我个idea,我试着做。没有压力,不用考虑资金问题,除了做研究,我不用想其他事,觉得很简单。” “你们怎么认识的?在这里多久了?” “差不多一年。是泊都大学少年班的师姐介绍的,她以前给凌总做过秘书,跟覃先生的太太是好朋友。” “噢……”韩秋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对这栋别墅熟吗?” 戴悦老实地摇摇头,“这里是凌总的私人府邸,我除了这个工作间,不会去其他地方的。” “一年了,也不熟悉?” “嗯,我只见过凌总的女儿,很可爱呢,陪她在花园里玩耍过,但是没见过凌总的太太。” “还有什么有意思的新科技?” “哦,说起这个,”戴悦用餐巾擦擦嘴,凑到他耳边,“凌总嘱咐我,除了这只机械臂,其他什么都不能给你。” 韩秋肃的嘴角一扬,露出淡淡的轻蔑笑意。凌顾宸这么防着他,看来有不少好东西。 “不好意思呀韩先生,我签了保密协议的……” “没事,那我们就聊这个机械手臂的事。” 戴悦单纯地笑,一个劲点头,“好呀好呀。” 下午的时间,戴悦与助手一直调整那个半成品,韩秋肃无所事事,打量着架子上的物品。 他向来与军火商打交道,苏逸在欧洲也有军火资源,他见过许多新式的武器。但架子上的东西时常让他不解。 他打量打量这几个架子,又看看门口守着的两个壮汉,再把目光放到戴悦身上。 这种只做技术研究、毫无实战经验的小姑娘带在路上其实是麻烦事,但关于这些小物件的使用方法,恐怕还得依赖她。 刚踏入这别墅不过半日,韩秋肃已经做好了洗劫凌顾宸的准备。 凌顾宸只管他的饭,不管他的人。他本来就是为了祝笛澜,懒懒伸手扶他一把,之后韩秋肃爱去哪里去哪里,他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加班过程十分漫长。韩秋肃干脆在角落的行军床上闭眼休息。 一直到半夜,戴悦才把机械臂调试到适合的参数。 她走到行军床边,看到韩秋肃的侧脸,又轻手轻脚地回过身,不想吵醒他。 “我醒着。” 她吓了一跳,立直身子。 韩秋肃坐起身,“找我有事?” “哦,是,你可以试用了。” 韩秋肃坐到工作台旁边,戴悦已经让助手们下班了,他们就两个人待着。 她坐在他的右手边,给他展示机械手臂,“碳纤维,航空材料,很轻。能增强击打力量,这是四条碳纤维脉络组成的简易手臂。” 看起来只是在手臂上放置四根单薄的钢筋。 “确实非常简易。我以为他们会要你做全包式的设计,像盔甲。” “哦,那很简单,那种设计虽然能增加击打力,但会大大降低动作的灵活性。这是覃先生的idea,他想要尽可能不降低灵活性的手臂,所以我只做框架。” “怎么固定?” 戴悦指指机械臂的两端,“手腕处有圆环条连接,肩膀处原先有圆角设计,但覃先生试用以后说影响手臂动作,就拿掉了。” 她指指那四根钢条,“材料里加了强力磁,所以这四根’脉络结构’是吸在你的手臂上的。覃先生试用的时候说过有时觉得不适,而且韩先生你……” “不用这么叫我。’韩哥’就行。” “噢,韩哥,”她开心地改了称呼,感觉两人的关系拉近了许多,“你的情况跟覃先生不太一样。我不知道手臂有伤的情况下能不能适应……” “试试就知道了。”韩秋肃干脆地脱下T恤。 戴悦看着他的肌肉,在心里默默“喔”了一声。她本就年纪小,孩子气,得到眼福就更乐呵呵地加班了,毫无怨言。 韩秋肃把手伸进那个圆环,四根脉络的长度正好围住他的手臂,在手肘处是链接材料,让他能自如活动。 “这样看着还不错,是吗?” 韩秋肃点点头。 “那我把防磁套摘下来喽?你要有心理准备,覃先生第一次戴的时候说挺难受的,也许你会完全没知觉,或是加倍,我的医学知识没有很好……” “摘吧。” 她打开防磁套,把它抽出来。每抽一根,韩秋肃就感受这冰冷铁条的撞击。她说的不适感不是开玩笑的。受损的肌肉与神经把这痛觉成倍放大。 抽走最后一个防磁套时,他痛得吼了一声,左手猛地捶在工作台上。 戴悦吓得站起来,“没事吧?要摘下来吗?” “等等……”他抬手阻挡住她。 他咬紧牙关,把这惊人的痛觉咽下去。他想试试,看看这只是临时的还是长期的神经痛。 过了几分钟,痛觉显着地消退。机械臂强大的吸力让手臂发麻,但他直觉这麻痹感是暂时的。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转移对疼痛的注意力。 戴悦害怕地看着他,困意都消失了。 大约过了半小时,疼痛感褪去,韩秋肃开始试着转动右臂。 手臂肌肉有很强烈的被束缚感,但活动时像在借力,很奇妙。 “你怎么样了?还疼吗?”戴悦看看他,又慌张地翻出他的医疗记录。 聪明如她,即使专业与医学无关,但多看几眼,也把他的医疗记录看得七七八八了。 “还——不错。”韩秋肃也很诧异,心中稍稍有些激动,“这里有没有哑铃?” “哦,我们有个龙拳机,泄压时玩的。” 她把他带到另一个角落的龙拳机前。韩秋肃深吸一口气,先是用左手打了几圈,当做热身,随后开始用左右手迅速击打。 他尚且在适应的阶段,机械臂很束缚他的击打动作。 热身动作以后,他把机器上垂下的那个小沙袋放正,后退一步,随后举起右手,猛地一挥。 机器发出哔哔的响声,显示数值的红字一直跳,最后闪了闪,变成Error。 戴悦瞪着大眼睛看他。 韩秋肃满意地摸摸右臂,“有意思。” “真的吗?你没有疼痛感了?” “偶尔有点麻。” “有什么需要我改进的吗?我原先有个六条脉络的设计图,强度更高,但覃先生的手臂没有受过伤,不想要这个设计,也许你……” “改设计要多久?” “最快也要叁四天。” “我没时间了,就这样,挺好。”韩秋肃套上T恤,穿上夹克。 “啊?你要走啊?”戴悦一脸蒙圈,“要我跟凌总打个电话吗?” 韩秋肃的脚步顿住,他背对着她,迅速思考当下的对策。“还没,”他转过身时,换上了轻松的笑,“门口是不是一直有人守着?” “是呢。” “你的证件能出入别墅前的花园门吗?” “哦,可以刷卡,也可以人脸识别。” “你怎么回去?很晚了。” “这里有我的休息室,我独享的,”戴悦开心地指指南边的一个门,“我加班就睡在那里,条件可好了。我的助手如果休息就在隔壁的小房间,是上下铺的行军床。” “那我借一下行军床?” “可以呀。我先帮你把机械臂拆下来吧。” “不能一直戴着?”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时间过长可能会手麻。你的情况是一定要咨询医生的,佩戴的时候肯定有时长限度。” “也行,你再帮我调调。” 这个休息室像简易的暗室,韩秋肃一关上门,就从行李里取出电脑,翻看许久。 刷到一条信息时,他的眼睛骤然一亮,在电脑上打开了一个代码加密的程序,发了封邮件。 关上电脑,他躺回床上眯眼休息。看来这件事比他想象中要顺利。今晚的机缘也格外奇妙。 他原本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来铲除这个隐患,但现在看来,在机械臂的帮助下,他已然可以重拾独狼这个名号。 之后的两天,戴悦都专心调试机械臂。韩秋肃尽情把玩架子上的那些小玩意。 他感觉出戴悦身上的“单纯”,她说她不爱关注人际关系,事实果然如此。她是没有什么防备心的人,虽然凌顾宸叮嘱她不许给韩秋肃透露其他科技。但当她专注于工作时,会完全把这个嘱咐抛诸脑后。 韩秋肃明里暗里套她的话,她也是毫无知觉,随口就简单说几句。 韩秋肃大致把这里的情况摸清楚了,包括门口两个守卫的轮值时间,和架子上好几样小东西的用途。 凌顾宸不与他打照面,只让人送饭来。 韩秋肃猜到他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新信息,没有来与他共享。这让当下的局面有些停滞。 戴悦会让助手准点下班,自己则陪着他加了两天班。 她大咧咧的可爱性格相处起来很愉快,韩秋肃故意跟她套近乎,她也乐呵呵得感觉自己真的认了个大哥。 她细心对待自己的科研,像是对待艺术品,期间还一直与韩秋肃说笑。 韩秋肃拿着个网球,在手里扔着玩。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了一声,他看了一眼,放回去,神色不惊。 “给我戴上试试。” “现在吗?好。”戴悦帮他把机械臂戴上。 经过几天的试戴,他已经逐渐习惯那种不便的疼痛和麻木感,适应得也愈发快速。 他在房间里来回走,活动右臂,“辛苦你了。” “噢,不客气。” “我觉得这样很好,你不用再加班了,我送你回家吧。” “真的吗?”她喜笑颜开。 “你的包呢?” 她把白大褂收回休息室的衣柜里,换了身平常穿的衣服,背着双肩包愉快地小跑出来,“你要跟凌先生打个招呼吗?我可以帮你打电话。” 戴悦走到工作台旁,拿起座机听筒准备拨内线。 韩秋肃瞄了她一眼,径直打开工作室的大门。 两个背着机枪的保镖回过头来,韩秋肃淡淡一笑,“抱歉。” “什么意思?”左边的人话音未落,韩秋肃瞬间就把电击枪按在他的脖子上。 那人颤抖了两下,贴着墙坐下了。 右边的人刚把手按在抢把上,韩秋肃的右臂便握住了枪口。他用力一推,保镖的后背就狠狠撞在了墙上。 戴悦吃惊地看着这一幕,手指悬浮在键盘上。 韩秋肃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听筒,放回座机上。 他拿出自己的行李袋,把架子上能带走的物件全都扫了进去。 戴悦看看他使用的电击枪,是她前不久研发的新玩具,一个车钥匙形状的电击枪。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顺走的。 行李袋装满了,韩秋肃卸下保镖身上的两把AK,背在自己身上。 戴悦原本开心的下班笑容凝固在脸上,虚弱地问,“怎……怎么……” “走吧,送你下班。”他握住她的手臂,把她带离工作室。 番外·韩秋肃篇(二十三) 戴悦完全反应不过来,只木讷地跟着走。 直到韩秋肃在车库又敲晕一个保镖,顺走了他身上的车钥匙,戴悦才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她脚步匆忙,支支吾吾地说,“韩……韩哥……”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韩秋肃不与她多话,按住她的脑袋就把她塞进副驾。 戴悦晕得眼冒金星,再看清,他们的车已经驶出了长长的花园车道,韩秋肃抽下她挂在牛仔裤上的工作卡,刷了一下,铁门刚打开一个豁口,他就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冲了出去。 轿车的前保险杠冲撞了铁门,发出可怖的巨响。 戴悦的脑袋咚一声撞在座椅上,害怕地抓着把手,完全没看见后面追来的人影。 凌顾宸和覃沁赶到工作室,看到门口晕着的两人。 覃沁把他们拍醒,凌顾宸扫视了一眼工作室,随后去了监控室,看到了韩秋肃挟持戴悦离开的一幕。 “啧啧啧,”覃沁又忍不住开始油嘴滑舌,“这算怎么个说法呀,拐你老婆都不算,还拐上你的首席科学家了?” 凌顾宸拧着眉头,懒得与他争,“看看他去哪里。他一定有消息。” 覃沁转过身,对门口的保镖摆摆手,一行人快步奔到车库。韩秋肃抢走的车是内部用车,装有定位系统。黄彦把车辆移动的实时画面传给覃沁。 凌顾宸抱胸站在他身后,看着那个红点越来越远离市区,“这是哪条路?” “机场高速。” “调机场的信息,”他看眼手表,“晚上八点以后的所有航班。” 黄彦转到另一旁的电脑,打开泊都国际机场的所有航班。凌顾宸扫视屏幕上闪烁着的数十个目的地,眉头紧蹙。 覃沁在车上也带着耳机,听见了这些对话,“什么目的地,有头绪吗?” 凌顾宸摇头,“目的地太多了。” 覃沁把油门踩到底,开始在高速路上狂飙,“那就等我的消息。” 下了高速公路,进入机场区域,韩秋肃才把车速放慢。 车一停,戴悦立马打开副驾的车门,对着地面干呕。 韩秋肃看她一眼,自顾自打了个电话,报出所在停车场的编号。 过不一会儿,停车场内部驶来一辆银色轿车。他看到了坐在副驾的刘刈,他们互相点了点头。 他拿过后座的行李袋,对戴悦说,“走吧。” 戴悦关上车门,两颊呕得通红,痛苦地眯着眼睛,“去哪里?” “带你度个假。” “蛤?” 刘刈已经下车走过来,韩秋肃也下车,把车钥匙扔到车底下。 戴悦诧异地张大嘴巴,欲哭无泪。 韩秋肃打开副驾,戏谑得像是恭请她,“走吧,我还真需要你帮忙。” “我……我怎么跟凌总说?” “你想想清楚,”他轻笑,“你不会没听说过凌顾宸的黑道背景吧?你这样逃跑,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 戴悦的诧异成了无奈的崩溃,她两嘴一撇,像极了要大哭的小孩子,呜呜地喊,“不是我自愿的嘛!” 韩秋肃正想继续说,她真的哭起来了,“怎么会这样……我只是想找个简单的工作嘛!我只是个打工人,就是因为不喜欢科研所里人多,我才来这里工作的嘛……你干嘛这样害我……唔……” 一感到压力,她就变成话痨,断断续续地哭,“凌总把我开除了我就只能回研究院了,那种日子又无聊又有压力,我怎么办……” 刘刈皱着眉头,一脸嫌弃,“这谁?” “我的外挂,上飞机跟你解释。”韩秋肃轻声解释完,又转向戴悦,语气不再像之前那么僵硬,稍稍柔和了些,“这样,等帮完我的忙,我给你说说话,你不会被开除的。” 她瞬间哭得更大声了,“他都不让你去餐厅吃饭,你们真的是朋友吗?他会给你面子吗?” 韩秋肃嘟囔,“原来你不傻啊……” 刘刈烦躁地问,“你走不走?” 戴悦气得涨红了脸,“不走!” “现在来抓你的人差不多要到了,”韩秋肃看看手表,“实话跟你说,现在你除了跟我走没有任何其他选择。你现在跟覃沁回去,除了被开除,还会被关起来。” 戴悦不参与凌顾宸的军火产业,但对凌氏的背景是略有耳闻的,知道韩秋肃没有夸大其词,因而她的面容愈发凄惨,不想莫名其妙就被关小黑屋。她惨兮兮地看他,“你不给我想办法的话,我也不帮你!” “我认识一个人,她绝对可以保住你的工作。”韩秋肃摆摆手,催她下车。 戴悦双手抱胸,一副坚强的抵抗姿态,气鼓鼓地说,“谁?!我不会再受骗了!” “凌顾宸的太太。” “当真?” “我发誓。” 戴悦瞬间止住哭声,跳下车。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立即跟着眼前这个只认识几天的陌生人跑了。 她确实不关注人际关系,也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凌夫人”,但在与凌顾宸为数不多的闲聊之中,她感受到他夫人和女儿在他心中的分量。 她只能这么赌一把了。何况韩秋肃实在不像坏人,她不觉得自己是被拐跑的。 她边走边问,“她在哪里呀?在泊都吗?为什么我没见过她?” 韩秋肃没时间与她多谈,叁人迅速进了私人飞机的通道,进入停机坪。 戴悦在位子上坐好,好奇地打量四周。 韩秋肃把行李袋放在她面前,“跟我说清楚这些都是什么,我要找用得上的。” 她只得一件件拿出来与他细说。她现在跟背水一战似的,顾不得保密协定了。 覃沁从车上下来,飞奔进机场,他瞄了眼机场大屏上的目的地,忽然灵光一现,奔到落地窗前,看见私人飞机停留的区域。 他迅速找到行政部门的眼线,查阅了私人飞机的记录,打电话给凌顾宸。 “私人飞机?谁名下的?” “很有意思,”覃沁也稍感困惑,但终究解开了心中的一些疑团,“是去南岭岛的。” 凌顾宸的手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江研彤。” 这两天,祝笛澜的心平静了许多。 凌顾宸告知她,他堵到了韩秋肃,把人关在别墅里。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相处”可言,凌顾宸跟扔垃圾似的把这人扔到隔壁。 她长舒一口气,不纠结这些小细节,心情好了许多。凌顾宸在她面前跟邀功行赏似的,看到她的笑容就觉得忧愁都云消雾散。 她试着联系过韩秋肃,但没有联系上。她知道他憋着股气时就这样。 与此同时,她继续等苏逸的消息。 这天她在花园里看书,苏逸忽然走过来,“琬儿,你看看这个。” 她推走手边的书和茶杯,接过iPad,翻查上面的照片,“是暗网的消息吗?” “不,是我的情报网收集到的。这是我买的照片,掮客确认追杀韩秋肃的人在这张照片中。” “这个掮客可靠吗?” 苏逸点点头,“是泊都的人,你看看有没有你认识的。” 照片并不清晰,这是宴会照,像是什么上流氏族的。背景是蓝天白云,阳光明媚,身着华服的人聚在草坪上。 没有人看向镜头,镜头也远,她无法看得十分清晰。 罗安快步走进来,看见两人在,又止住脚步。 祝笛澜看向他,他则盯着苏逸。趁着苏逸低头的瞬间,罗安悄悄摇了摇头。 她怔了怔,也赶忙移开目光。她不是很明白罗安的意思,只是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照片上。 “如果你有认识最好,如果看不出来,我继续让技术人员比对面部特征,恐怕要很久。”苏逸解释。 她点点头,正想放弃,忽然看到照片角落的一个身影。她只有四分之一张侧脸被摄入镜头,又因为距离而不清晰。 照片上的人身着Valentine的定制礼服,手腕和脖子上都挂着翡翠珠宝。 祝笛澜认出了那世界闻名的翡翠珠宝。 “怎样?”苏逸问。 她把iPad还给他,满脸歉意,“实在是看不清。” “行吧,”苏逸微微叹气。这一希望破灭,代表他还要做许多工作,“幸好现在你很安全,查的时间久就久点。” “辛苦你了,谢谢哥哥。”她甜甜地道谢,贴贴他的脸颊。 苏逸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便走了。 罗安这才在她身边坐下。 她呷了口茶,故作漫不经心,“为什么不让我说?” “江研彤,是吗?” “你看到照片了?” “没有,是凌哥告诉我的。韩秋肃去了南岭,是江研彤派私人飞机来接的。” 祝笛澜的眉头紧皱,“她来接?如果她是发出追杀令的人,这一出是怎么回事?说不通啊……” “刚刚苏逸确认了吗?” 她摇头,“应该只是把范围缩小了。” “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告诉他。” “为什么?” “韩秋肃是很胆大,但不至于让追杀自己的人来安排交通工具,可能有我们没猜到的事。”罗安看向她,“你说过要我帮你,所以你决定让不让苏逸知道。” 她挑眉,“好,我要去南岭。” 罗安抿住嘴唇,思忖一阵。他的神色没有变化,但祝笛澜已经感受到了他的为难。 “南岭不是泊都。” “我知道……”罗安轻声叹气,“但你有证件问题,我现在找黑市办也要等。” “我哥就是个黑市。我有证件可以用,”她向后撇了一眼,“但不能让他知道。” 罗安定定地看她,“每在南岭多待一天,风险就会成倍增加。” “南岭是个岛。实在无路,任何一个方向劫搜船,叁四十海里之外就是公海,离岛上还能准备飞机。” 她的干脆利落让罗安无言,他知道自己劝不住了,只得点头。 “去准备东西——不要告诉顾宸。” 罗安无奈地看她两眼,起身走了。 隔天下午,苏逸在客厅里看电视,祝笛澜理着手包,慢悠悠走过来,“哥,我去逛街。” 他看向她,“头发颜色不一样?” “对呀,好看吗?”她甜甜地笑,摸摸染成金棕色的长卷发。 “好看。我叫两个人跟着你。” “罗安陪我去,我习惯了,你别再有意见。”她不让他反驳,“晚上见。” 他仔细打量妹妹,她的连衣裙外套着件针织开衫,穿Dior的细跟凉鞋,手里拿着爱马仕的铂金包,看起来就是随意去逛街的行头。他稍稍放心,答应道,“行吧。” 她吻吻他的脸颊,“爱你。” 他笑笑,她高高兴兴地出门。一上车,她这甜美的笑容便掉落,她把手包扔到后座,“走吧。” 他们先飙车去了瑞士银行,她给银行职员报了一串数字,便被带到了地下室。 工作人员把她的保险柜放在桌上便离去,房间里只剩两人。 她抽出里面的瑞士护照。打开给罗安过目。 罗安看着上面的名字,黛博拉·古斯塔夫。他又扫了一眼护照号,点点头,“记住了。” 她把护照扔进包里,“黑袋子里是现金,你看要拿多少?” 罗安抽出一沓美元,放到她包里。 她拿出抽屉里的贝雷塔92,“需要吗?” “我们坐商业航班,没法带武器。”罗安接过手枪,扔回抽屉,“跟我一起,你不需要准备武器。” 番外·韩秋肃篇(二十四) 窗外是无边无际的黑夜,祝笛澜翻了个身,揉揉眼睛,看到隔壁灯的灯光。 “你不睡会儿吗?” “不是我们自己查验的飞机,我不能睡。” 她坐起身,看看昏暗无人的四周。头等舱只有8个位置,其余6个位子都是空的,整个舱位只有他们两人,但罗安还是一刻都不松懈。 她微微叹气,知道劝也劝不动。 罗安看看她,“我打扰到你了?” 她摇摇头,“我跟你换班。我睡了大概叁个小时,后半程你睡觉,我醒着。” “不用。” “要的,我们是合作关系。现在我只能依靠你,你别把精力浪费在小事上。” 罗安凝视她的侧脸,许久不言。 她坐起身擦擦脸,要了杯水。也不在意他的沉默。 她已经很习惯这样与他相处了,他们两人都是很有自己的想法、要坚持自己做法的那类人,但总很奇妙地在某个节点互相让步。 就像他其实不想让她离开瑞士,但最终还是愿意陪着她冒险。 而她要求他不要告知凌顾宸,但知道他一定会偷偷联系他。 从尚且受制于廖逍的时期,他们就存着私心互相作对,表面上相处融洽,差点连她自己都信了。现在与当时,真是一脉相承。 她的手搭在两人座位中央的隔板上,看向他手里的iPad,“有新消息吗?” “我把照片的参数调整了,现在更清晰,看看其他人都是谁。” 她接过,“我看看。” “是南岭江家的家族聚会。但他家的事,恐怕你比我清楚。” “嗯,”她垂眸,把照片放大细看,“倒也不是很复杂。” “现在的主理人是江研彤?” “表面上是这样。她父亲江申睿并没有完全放权,只是器重她远远胜于那叁个弟弟。” “她家族里的人,与你有多熟。” “我只与江研彤比较熟悉,她小时候母亲就过世了,父亲再娶。叁个弟弟和继母与她并不亲。” 罗安点点头,她看看他,“你休息吧。” 他关掉灯,躺下休息。祝笛澜翻着iPad里的资料,忍住睡意。 刚与凌顾宸认识的第二年,他就带她去过南岭的赌场。她也是那时候与江研彤相识的。 除了怀孕和生病那几年她没有去南岭,几乎每年她都要去一次,与江研彤谈年度的筹码,给凌顾宸洗钱。 江研彤表面上是大家闺秀,私下做派开放,身边情人不断。 祝笛澜每次去,也不推脱得沾染一点放浪的快乐。她为数不多的与叁四个男人在床上玩乐的经验都发生在南岭。 凌顾宸是过了很久才知道她除了在赌场里玩,还在酒店里嫖男人。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简直不能再听见“南岭岛”这叁个字。 想起他的模样,祝笛澜忍不住咬着嘴唇噗嗤笑了一声。 连她第一次与他上床,都是在南岭。她总以为无法爱他,无法拥有他,那有些在南岭的甜蜜记忆也是好的。 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他们再也没有真正分开过。 她看着窗外的星空和皎洁的月亮,思绪复杂。她还记得第一次与他接吻,第一次上床时那种小鹿乱撞的心动。转眼间他们的女儿都会蹒跚学步了。 她感叹时间的飞逝。 而过去这几年她以为自己下半生能过平静生活,这个幻觉在一夜之间被打破。现在还要冒险闯进对她来说十分危险的区域。真是造化弄人。 她嘴角的笑意敛了敛,想起韩秋肃。 他与江研彤有过一段很短暂的情史,以这两个人的性格,完全是毫无感情的利益交换。显然韩秋肃需要江家的一些利益资源。 这件事,祝笛澜以前便知道,她那时候就没有吃过醋,现在听到韩秋肃又去了南岭,她马上确认他查到了这件事与南岭岛的人有关。 她很担心如果江研彤主谋,韩秋肃会遇到不测。 但罗安分析得对,韩秋肃做派大胆,但不会傻到去送死。 她重新打开照片,仔仔细细辨认其中的人。 她依稀辨认出了江研彤的父亲和继母。照片左下角的角落里,有几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穿黑色西装的是万昱。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号人物了。凌顾宸与她聊天时会讲在泊都发生的事。 显然苏逸出逃之后扔下了一个庞大的军火供应链,凌顾宸利用自身优势吞食了大部分,但混战之中,这块肥肉的边角料也被万昱这样的恶犬撕夺。 万昱尝到了甜头,带着几个与他亲近的弟弟妹妹发横财。 这些事,凌顾宸与她说过。万鑫和凌氏在泊都愈发对立。 她因为被“流放”,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她的视线转移到他身边的人,穿白色西装的是江研彤的二弟江应竺,还有个穿条纹蓝西装的男人。她依稀记得这也是个万家的公子哥。叁个人看起来在谈笑风生。 她对江应竺的印象只存在与各种各样与女明星的桃色绯闻。 她打开网页,搜寻了一下江应竺的公开信息。这两年明显绯闻少了许多,努力工作的公关文多了。他屡屡放出风声,说父亲很赏识他。 祝笛澜读着文章,都能想出江研彤那不屑又气急败坏的神情。 在这叁个弟弟之中,江研彤与二弟的关系是最恶劣的。 去年底的一则新闻引起她的注意,说是江应竺与万司谈成了一个在南岭的地产项目。她搜寻万司的近照,确认这个穿条纹西装的男人便是万司。 先前与万家争斗时,她查阅过万家的子女们的信息,万司是万岩华的第14个儿子,也是目前这任女友赵丹的第一个孩子。 赵丹为万岩华生育了一子两女,就是万司、万玲瑶和万玲珑。最小的万玲珑才二十出头,万司比她大六岁。 祝笛澜在泊都上流社会叱咤风云的那个时期里,这叁个人与她打的交道不多。 万家子女多,权力掌握在年纪大些的哥哥姐姐手里,祝笛澜与他们的来往都带有目的,因而与年纪长她许多的万昱、万循、万培等人来往密切,与这叁个年纪比较相仿的人则没什么来往。 看来小辈的人都逐渐往上攀登了。 她翻着新闻,发现万司与江应竺走得很近。江研彤想必是非常不乐意看到这个局面的。 关上屏幕,她让眼睛在黑暗中休息,细细盘算着这几个人的关系。 赵丹是非常聪明的女人,知道万岩华不会与她结婚,便与万昱拉关系,这样一来,在一群弟弟妹妹中,万昱与她的叁个孩子关系最亲近。 她心中有一个猜想,但并没有确凿证据。 她不知道这让她更接近真相,还是跳入了一个陷阱。 走出机场,他们驱车前往江心度假酒店。 在江研彤的地盘,祝笛澜用古斯塔夫这个姓氏登记入住,罗安只作为保镖,两人要了一间套房,行为低调。两人都带着墨镜,不在监控中留下明显的标记。 为了不让苏逸起疑,她压根没带行李,简单洗漱之后需要去购物。 罗安在查阅消息。 “你休息得好吗?能陪我去商场吗?” “行。”罗安收起手机,“你哥通缉我了吗?” 她浅浅一笑,“我给他留了字条,你不用担心。” “回瑞士,我被逮捕的时候就知道了。”罗安为她打开门。 “还有一件事,我要拜托你。”她止住脚步。 “你说。”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来,但被追杀的是秋肃。所以我希望你能尽可能地帮助他,把他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而不是我,好吗?” “凌哥说过要我照顾你……” “拜托你,答应我。” 她格外坚定,罗安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如果他真的坚持原则,他一开始就不会带她来南岭。 他不明白自己坚持了那么多年的人生原则为何总在她面前被打破、被改变。 她对他有一种魔力,让他难以拒绝。 他为难地点点头。 他们打了辆的士。祝笛澜把手机递给他,上面写着江应竺和万司的个人信息。 “你查查,我现在怀疑他们。” 罗安一边编辑信息一边问,“与他有过节?” 她看着窗外,“我并不确认。只是直觉。” 罗安打了通电话,踏进商场时,他轻声说,“万司确实在南岭,已有两个月。” 祝笛澜挑着礼服,嘴角扬起一抹笑,“今晚的赌场之夜,差不多能真相大白了。” 远在泊都的凌顾宸收到罗安的信息,看了一眼便把手机摔在办公桌上,把秘书吓了一跳。 “取消,行程都取消。”他抓起外套,又气又急,匆匆朝外走。 他打电话给覃沁,“把飞机准备好,我要去南岭。” 覃沁接上他时,他怒意未消,发火道,“罗安怎么就任由她回来?!有多危险他不清楚吗?” “消消气,笛澜要做的事你都拦不住,罗安能怎么说。” 凌顾宸气得脸都通红。 “她一个人也会跑来的,有罗安陪着是好事。”他一个劲劝,“我跟你去?” “你留在泊都,照顾好妙妙。”他下车前叮嘱,“泊都警署里的消息盯紧了,别走漏风声。” “让笛澜尽快离开,南岭不是久留之地。” “我知道。”他摔门离去,大踏步地登上了飞机的舷梯。 番外·韩秋肃篇(二十五) 赌场之夜。 韩秋肃穿上衬衫,他那裹着钢条的机械臂掩藏在白衬衫之下,最后套上西装外套。从外表上看,他与普通人无异。 戴悦从迷迷糊糊被绑架至此,到现在接受一桌子海鲜和零食的诱惑。 她盘着腿坐在茶几边,桌上摆着电脑,手里握着辣条,边吃边笑嘻嘻地与刘刈聊天。 韩秋肃捡起茶几上的两个西装袖扣。左边的袖扣是定位器加窃听器,右边的则是一个简易小炸弹。 刘刈一开始不屑这随性的小姑娘,后来发现那满行李袋里都是宝贝,她还能随时调试。他心里不由得敬佩她。 戴悦看着韩秋肃穿戴完毕,“赌场好玩吗?” “没去过?” 她摇头,“南岭的赌场规定满24岁才能进,以前我都没来过呢。现在能进了却要工作。” “以后有机会带你玩,作为感谢。” “好呀好呀。” 韩秋肃从衣柜里抽出一条礼裙,“你换上,如果需要你过来帮忙,你得有合适的衣服。” “哇,好漂亮的裙子,我喜欢。”她扔掉辣条,比划比划裙子,“之前不是说我远程操控吗?我不会打架诶。” “不至于到那一步。如果要你帮忙,我会通知你。通知你撤退的时候,你也该穿合适的衣服,才不让人怀疑。” “好。可是韩哥,你的手臂过不了安检的。” 他微微一笑,“所以我才找人帮忙。去把衣服换了,把耳机戴上。按计划行事。” 她换好衣服,刘刈和韩秋肃都已经离开。她遵照之前的计划,把套房的门反锁好,戴上耳机。 今晚在江心度假村的私人赌场会厅有一场邀请制的德州扑克之夜。 戴悦早已黑进了那个会厅的所有摄像头,她从电脑屏幕上看着各个角度的镜头,宴会厅里的人并不多,个个身着华服。 她在监控镜头中搜寻熟悉的身影。 私人赌场的入会方式便是购买定额的大筹码,因而来的人中既有老牌家族的成员,也有各种科技新贵。 玩牌是假,谈生意是真。 经过安检机器时,门上的红灯亮起。 保镖们拦住韩秋肃,他推了其中一个人一把,高傲地让他退后。 叁五个人迅速围过来,江研彤淡淡地说,“让开。” 韩秋肃潇洒地往里走,江研彤顺势挽住他的手臂。 “谢了。” “生意嘛,”她微笑,“你欠我的人情总有还的时候。” 入了场以后,他们自然地分开。江研彤站到舞台侧,准备欢迎到场的玩家。 韩秋肃走到吧台旁,扫视四周。他提前取得了今晚玩家的名单,因而要确认到场的人里有没有目标。 他转过头,要了杯威士忌,忽然被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吸引了目光。 她金棕色的卷发披散在肩膀上,遮住了大半张脸,身着一条灰蓝色的吊带丝裙。她看上去完全不像个亚洲人,这个发色衬得她的皮肤极为粉白。 他诧异得不能自已,猜想自己应该是认错了,这怎么可能呢? 祝笛澜微微一侧身,看到了身边站着的男人。 韩秋肃吃惊得说不出话,神情紧张又恼怒,与她那轻松的笑意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淡淡一笑,像是不认识他,“你好。” 他压低声音,“你不该来。” 她笑得十分温柔,“我说过,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他紧张得呼吸有些急促,快速扫视四周。 “你不用这样,我只是来玩牌。” 酒吧递过一个叁角杯,“古斯塔夫小姐,您的酒。” “Merci.”她的手指压在酒杯底座,看回韩秋肃。 她的美貌简直摄人,他没法把眼睛从她身上挪开,他猜测这附近的男人应该都是。 她以前也干过把头发染成金色的事,为了让苏琬这个身份盖过祝笛澜这个名字,她要改头换面。她一换金发,身上就有浓厚的混血感,乍眼看就是个外国人,可以掩藏她的真实身份。 韩秋肃不由担心,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似乎总要闹出点大事来。 以前凌顾宸最怕她这样胡来,此刻韩秋肃经历了一样的体验。 “一会儿见。” 她悠悠然想走,他赶忙握住她的手臂,“笛——” 他迅速把这个字眼压下去。她不安全,就是因为这个旧身份、旧名字。 “你不该来——我做了周全的计划,如果你在,我只会因为担心伤到你而畏手畏脚。你赶紧离开,去安全的地方。” 她认真看着他,他们之间隔着陌生人似的距离,因这“戏剧”,不能展露任何久别重逢的情绪。 他觉得她的眼里好似有星河,是对他的关怀。她是他愿意牺牲的理由,但此刻因为她的在场,他开始不安。 “那就当做我们互不相识。”她呷了一口酒,露出浅浅的微笑,“祝你好运。” 韩秋肃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恼火又不安。 他走到角落,背靠着墙,双手抱胸。耳机里传来戴悦和刘刈的声音,戴悦好奇地问发生了什么。刘刈则一如既往地憎恨祝笛澜。 韩秋肃止住了他的咒骂,“听我指令,别轻举妄动。” 祝笛澜在赌桌旁转了半圈,挑了个位置,悠悠然坐下。 她的妆容和发色做了改变,算是一个小小的伪装。她要保持住这份不被人认出的“清静”,虽然她也吃不定这“清静”能维持多久。 江研彤坐在荷官的左手边,祝笛澜在她的斜后方坐下,确保江研彤看不见她。 赌局开始,牌桌上谈笑风生。没有上桌的,一部分人专注看着,一部分人走来走去,进行场外的社交活动。 总有人要来与她搭讪,她瞥一眼,确认是陌生人,便会傲慢地摆手。 她专注于牌桌上的人,除了江研彤,她认出了江应竺和万司。 这两人坐在相邻的位置上,表面上交流不多,但他们经常会在看牌后交换一个眼神,并不引人注意。 两人间细微的肢体交流,全都被祝笛澜尽收眼底。她是观察微表情的专家,又是玩德州的高手。她印证心中的想法,这两人来往颇为密切,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半个小时以后,她起身,绕到牌桌的另一角,开始观察江研彤的表情。 江研彤坐在她二弟的对面,在众人面前做出不在乎的模样,与弟弟亲热地一问一答,祝笛澜却看出她眉角弧度透露出的不耐烦。好像她压根不想看见弟弟。 仿佛感受到了这目光,江研彤望过来,看见一个金发的外国女人。 祝笛澜微微一笑,侧过脸,朝外走去。 江研彤盯着她的背影,直觉奇怪。荷官问了她两次,她才反应过来,把手里的牌压到筹码底下,“Fold。” 韩秋肃看着祝笛澜往走廊上去了,他正想跟过去,看见远处的桌子上也站起一个人。他认出罗安,放心了一半——至少她不是独自来的。 他靠回墙角,盯了会儿牌局,再度按住耳机,“戴悦?” “我在,怎么了?” “刚才与我说话的那个女人,找出有她的监控画面,传到我手机上。” 耳机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啦。她在走廊上。” 韩秋肃低头看手机,看到祝笛澜与罗安在交谈,但是他听不见声音。 离开房间前,祝笛澜在靠近吧台的圆桌旁瞥到一个身影,那人没有认出她。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阵,随后快步离去。 罗安跟在她身后,“怎么了?” “我要进牌局。” “为什么?” “知己知彼,”她止住脚步,与他对视,“我要与万司和江应竺谈,我能判断这两人中,谁与追杀秋肃的事件有关。” “不行。进了牌局,你就会被认出来。” “那就速战速决,你已经把后路准备好了,不是吗?” “那也不行。” “秋肃就在这里,他的手臂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对付这一群保镖?”她向他走近一步,“他很危险,但是我出手的话,也许有胜算。” “我已经遵守承诺,把你带到南岭。但我绝不会同意让你进牌局。” 他的坚定让她无语又恼火。 她头一次为自己没有合法身份、没有任何股份和财产而发火。以往她的生活都由苏逸和凌顾宸兜底,自己虽然“一穷二白”,但生活舒适奢靡。 此刻她需要巨额筹码去牌局里套话,被罗安一口回绝之后,她格外苦恼。没有罗安的准许,她无法动用凌顾宸的名号买筹码,更不可能用苏逸的名号——身边没有苏逸的人。 她试着与他讲道理,“被追杀的人并不是我,江研彤与我没有私仇,我从一开始决定来南岭就不怕被她认出来,我有牵制她的能力……”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拒绝。 或许这几年的平静生活里,罗安实在对她太迁就了,连把她带离瑞士这种事都会做。她简直忘了他绷起脸来时的可怕。 此刻的他已然是一堵墙,她怎么都推不动。 她非常生气,拿手包狠狠摔了下墙。 罗安看着她来回踱步,不肯松口,但语气稍稍缓和,“你可以直接问江研彤。” “怎么问?她未必知道她二弟在偷偷摸摸做什么,何况你很清楚她身边的保镖团有多少人……” “这个问题我给你解决。我能处理掉她身边的人,让你与她单独谈。” 她停止暴躁的踱步,回过身看他,泄气似的说,“行吧。” 她跟他走了两步,拦住他,“你查到万司在这里的套房了吗?” “你要我现在去搜?” “嗯。” “你的安全比较重要。” “我答应你,不进牌局。我会与秋肃待着,这样行吗?” 罗安迟疑了一阵,点点头,走之前还不忘嘱咐,“低调。” 她看着他离去,迅速回了会场,径直朝方才看见的那个男人走去。 番外·韩秋肃篇(二十六) 吴峻峰手边放着杯朗姆酒,专心打量着牌桌,对身边靠过来的人浑然不觉。 她站到他面前,他看一眼,以为是个外国女人。 见她对着自己笑,他才看第二眼,这一眼看完,他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久不见。” “啊?啊……是,好久……不见……”他诧异地看她的妆容。她还是一样,极美极艳,只是那金发和外国人做派唬人。 她挽起他的手臂,“借一步说话。” 从他们认识、一夜情开始,吴峻峰就总觉得自己在她面前似乎只是个“弟弟”,显然她是不屑于找个弟弟谈恋爱的,她选的男人都是能独当一面的类型。 他感觉是被拖着走,而后又反应过来——他要在她面前改变形象。 他迅速立直身,音调变得稳重又低沉,“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自他们在瑞士一见,他便不称呼她为“姐姐”了,他要叫她的名字,像要把她叫成自己的女人。 祝笛澜懒得在意这些,她不想让他误会,但眼下有个用得上的男人是相当不错的。 “帮我一件事。” 吴峻峰难得得到她的求助,比她还兴奋,“你说。” “我要进牌局。你的筹码能给我吗?” “哦,我有……” 他刚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厚重的黑色筹码,祝笛澜就一把握住筹码,也握住了他的手。 “多谢,赢了都归你,输了我会补给你。” 她说罢要走,吴峻峰赶忙拦住她,“钱不是问题,只是……” 她这股往前冲的态度把他吓了一跳。她看上去就像是不要命的赌徒,吴峻峰害怕自己给她筹码是个错误。 她手里抓着筹码,他握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等等,我问问你……” 祝笛澜刚想发火,就看见一只手绕着吴峻峰的脖子伸过来。 他的身体向后仰去,差点被甩在地上。 韩秋肃扯了他一把,把他按在墙上,小臂抵住他的脖子。吴峻峰瞬间觉得喘不上气。 祝笛澜握着筹码不肯松开,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干什么?”韩秋肃看看眼前的男人,又看看她。 “没什么,”她舒了口气,“放开他。” 韩秋肃松手,吴峻峰捂住脖子,咳了两声,认出面前这个男人。他叫不出他的名字,只是又气又惊地指指他。他羞得恼,觉得自己在祝笛澜面前丢脸了。 他懊恼,自己明明努力健身,在韩秋肃面前却好似永远低了一个量级。 其余两人并没有多在乎他,韩秋肃问,“你把罗安支开干什么?” “我没支开他,”她悄悄把握着筹码的手放到身后,“他有事要办。” “不论你在计划什么,都先……” 她先发制人地打断他,“江研彤有没有告诉你?这件事跟她弟弟还是跟万司有关?” “她不能确认,”韩秋肃的眼神阴鸷,“今晚我自己问清楚。” “怎……怎么?什么事?”吴峻峰忍不住凑过来,“万司?” “你认识吗?”她问。 “很熟呀,经常一起聚会……” 他话还没说完,祝笛澜就给韩秋肃递了个眼神,后者顺势拎起吴峻峰的衣领,又把他压回墙壁上。 祝笛澜转身就走,匆匆进会场。 她直觉自己离真相已经很近,迫切需要buyin,她出面显然比韩秋肃出面要安全许多。 她只能这样,支开罗安,支开韩秋肃,即使在吴峻峰身上骗到了入场的筹码,她还是能毫无负疚地把他甩掉。 如果没有这样的魄力和决心,她不可能走到今天。 她明白他们为何要拦着她,但她有自己的义无反顾。这是刻在她基因里的编码,或许与从未谋面的母亲一样。她从来不后悔。 赌局已暂时中止,玩家结算和休息。 会场里比方才热络许多,众人互相走动寒暄。想要入场的新玩家在用入场黑筹码更换牌面筹码的柜台旁排队闲聊。 她微微提起裙子,快步走过去。 毫无征兆得,她的右手腕被拉住。她下意识攥住手里的筹码。 骤然回头,看到凌顾宸那复杂的神情。 与他的相遇总是很快乐,被流放以后,她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他带着妙妙来见她。每一次的相遇都是计划好的,永远充满期待和幸福。 她再也没有这样与他不期而遇过,因而实在难以形容当下的心情。 她总是高兴遇见他,却不是在现在。她怔怔地看着他,她依赖他的保护,但不想在此刻心软。 凌顾宸显然也是一样的心情,他几乎下意识地想对她温柔地笑,想要抱住她。这股冲动被担心和焦虑冲散了。 他以为自己要花很久才能找到她,却发现自己一眼就能在人群中认出她的背影——尽管她刻意做了那么多伪装。 他爱她,像是刻入骨髓。 两人都一时间说不出话,分明已然把对方的想法都看明白了。 凌顾宸强势地搂住她的腰,“走。” “顾宸……你听我说……” 他硬生生把她拉出房间,来到无人的露台。她才像是能喘息似的,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你来干嘛?妙妙呢?” “妙妙很好,是你……”他压低声音,颇感焦急,“你不该离开瑞士!这样很危险!” “危险的是秋肃,不是我。他说的对,如果我们不能解决背后的势力,妙妙也不会安全。”她倔强又凶狠,“为了妙妙我什么都能豁出去!” 凌顾宸无奈,低头叹了口气,语气稍稍缓和,“相信我,笛澜。在我爱上你以后,我所做的事都是为你。现在更是为了妙妙。我没有放任你身边的威胁。我只想要你给我时间,给我信任。” 他在外人面前总是冷漠孤傲,只有在她面前愿意稍稍服软。 她也控制住情绪,轻柔地握住他的西装前襟,“我当然相信你,你也无需过于担心我,好吗?我没有莽撞行事。” 他再度握住她的手腕,“走吧。” “不要这么固执,不要非送我回瑞士……” 他不听她说,执拗地搂着她,带她往外走。 下台阶时,身后追过来赌场的工作人员。两人毕恭毕敬地微微弯腰,打断他们的争执。 “古斯塔夫小姐?”领头的男人客气道,“江小姐请您入下一场牌局。” 凌顾宸皱眉瞪他们,祝笛澜先一步反应过来,意识到江研彤认出了自己。 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露出妩媚的一笑,“我马上来。” 凌顾宸看着她往回走,格外气恼,只得给覃沁发消息,让他确认警署内部没有异动。 江研彤正与江应竺聊天,祝笛澜慢悠悠走到他们面前,优雅地打了个招呼。 江研彤这才仔细看清她的面庞。她方才让人查了名单,怀疑这位从未听闻过的古斯塔夫小姐身份奇怪,此刻她才确认眼前的是祝笛澜。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神秘一笑。 江应竺装起绅士范儿,往外蹦了几个法语单词,还亲吻她的手背。 “我想buyin,不知道还有没有空位?” “当然。”江研彤招招手,侍从托着一个银盘,举到她身边。 祝笛澜把手里那个半个手掌大的厚重筹码放到托盘上。 凌顾宸远远看着,眉头紧皱。 吴峻峰不知何时回来,走到他身边,“凌哥?” 凌顾宸瞥他一眼,发现韩秋肃也站在他身后。他恼火地问,“谁给她筹码的?” 韩秋肃摇摇头,两人一起瞪着吴峻峰。后者迷茫地摊手,不知自己做错什么。 凌顾宸无奈,过去那么多年,“绑架”自己老婆的事干的确实不少,但也要看场合。方才是他把她带离的唯一机会。 现在她被邀请成江研彤的座上宾,他没法再强行带走她,反而要尽量远离她,不让别人注意到他们的关系,是对她的保护。 他只得在吧台旁坐下,要了杯酒,眼睛盯着牌桌。 韩秋肃也倚靠在吧台上,把声音压得极低,“你能安排她离开吗?” “能,只不过她不肯。罗安呢?” “她把罗安支开了。” 凌顾宸头疼得用手指捏捏鼻子。她这我行我素的做派从未改变过。 韩秋肃难得与他感同身受,但还是抓紧时间问正事,“你对万司了解多少?” “万昱带着他,这两年在黑道上开始冒头,有野心。”凌顾宸看看他,“与你有私仇吗?” 韩秋肃摇头,“没打过交道。但他是万家的人,利益关系总是说不清。他认识笛澜吗?” “打过照面是一定的,但笛澜不怎么与万家的小辈来往。” “那个人,”韩秋肃朝吴峻峰点点头,“与万司、江应竺这一辈的小子差不多年纪,说是在生日宴会上说漏嘴,提到在欧洲见过笛澜。” 凌顾宸细细思索着,“万昱认得出笛澜,难不成万司告诉他了?哪有这么巧的事?他们在南法找她,结果开始追杀你?” “我也想问明白这件事。” “不论怎样,先把笛澜送回去。你在泊都警署有内线对吗?打听着些,一有不对劲,我就顾不上什么场面了,绑都得绑她出去。” 韩秋肃点点头,朝室外走去,掏出手机拨通了何征闻的电话,淡淡地说,“你欠我的人情可以还了。” 番外·韩秋肃篇(二十七) 江应竺为祝笛澜拉开椅子,她轻声道谢。 随后他为姐姐拉开椅子,江研彤也入座,在祝笛澜的左手边。 祝笛澜对她淡淡一笑,那笑里全是伪装的陌生。江研彤的笑则满是浓厚的神秘,像是在静静欣赏她的表演与伪装。 江应竺在她们对面坐下,好奇地打量这美人。 场上的玩家有五位,祝笛澜瞥了眼万司原本坐的位置。他上一局参与了,这一局只来打了个客道的招呼。 祝笛澜仔细打量着万司,她与他仅有几面之缘。她在泊都“叱咤风云”的时候,他还在国外念书。后来她与凌顾宸订婚,便不太爱去交际了,只偶尔以未婚妻的身份陪他应酬,想必是在类似的应酬上见过万司。 他看起来很匆忙,与她握手时也像是完全没有认出她。 她微微眯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把视线落回到牌桌上时,对上了江应竺笑盈盈的眼,她也回了他一个妩媚的笑容。 江研彤想与她闲聊,她佯装一副不会说中文的样子。好在她这两年在瑞士没干其他的,就把法语和德语好好学了学,当下这种场合里足够唬人了。 江研彤只得全程用英语,问她是从哪里来。 她随意报了苏逸名下的一家公司,说是代替沃德先生来南岭看看项目。 江研彤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江应竺听了也很感兴趣,插话问,“你认识杰森·沃德?” 她清晰地看见江研彤翻了个白眼。她的嘴角扬起笑容,微微点头。 “他有中文名,叫苏逸,对吗?” 她淡淡地说,“我不清楚沃德先生的中文名。” “哦,这样……”江应竺微微后靠,饶有兴致地打量她,“那请问古斯塔夫小姐这次来南岭,是想发展什么业务呢?” “都有兴趣。”祝笛澜打量他一阵,又微微侧过脸,看向江研彤,“我以为是与江小姐谈。” “我大姐平时忙,我为她分担工作,是应该的。” 江研彤用两根纤长的手指夹住一个红色的筹码,傲慢地甩到桌上。她脸上的笑意不减,语气却很冷,“我不需要你代劳,请不动。” 江应竺夸张地假笑,“我看大姐忙着游艇出海,旅行拍照,这点小事当然由我出面就好。” 她不屑地撇撇嘴,看了眼祝笛澜,对上她的目光。江研彤读出她眼里的看戏神态。 与祝笛澜认识很多年了,江研彤对她的感觉是矛盾的。她没有什么女性朋友,遇上聊得来的女性朋友不容易。 祝笛澜先前都是来为凌顾宸谈生意,与江研彤没有利益纠纷。而且她没什么道德观念,看江研彤玩得花里胡哨,成天嫖男人,她都只是笑笑。 江研彤给她塞男人,她一喝酒也来劲,毫无顾忌地跟着他们一起玩。 这一点上,江研彤与她相处愉快。 但她也清楚,祝笛澜这见人下菜碟的本事里藏着一种不可明说的阴险。她们的利益一致时,相处便舒心。若是有分歧,祝笛澜完全不是好惹的对手。 她像是把江研彤硬生生读通了,平时相安无事,若是有争执,她永远能做出一针见血的事,刺中她的最痛处。 就像现在,她不过几分钟就把姐弟间的那种虚伪与龃龉看透,暗暗开始挑拨。 江研彤烦她烦得也是这点,她太聪明,而且是阴险的聪明,惹人不快。 江研彤瞪她一眼,让她玩牌。她并不打算戳穿她。 过去这几年,祝笛澜在泊都的行踪成谜。 那一年,凌顾宸当着她的面演了那么大一出戏,就为把祝笛澜带回泊都,江研彤依旧记得。他们回去之后,她听闻了两人的八卦,好像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后来又传出凌顾宸与沃德家族的小姐联姻,很快沃德家族深陷丑闻,他的未婚妻死于火灾,苏逸与约瑟夫出逃。 这件事让凌顾宸背负了巨大的恶名,阴谋论都说他为了翻身,烧死未婚妻,栽赃给沃德家族,吞食他们在亚洲的生意。 先前与他高调出入公开场合的祝笛澜也消失无踪。阴谋论又猜她同样死在他手里,想必是在与沃德小姐订婚之前。 这两桩巨大的阴谋论罪名盖在他头上,他从不解释,仿佛傲慢地认下了。 泊都的富家小姐见了他都绕着走,也没人敢把女儿嫁给他,他倒是无所谓,自己对外宣称已婚,但谁都没有见过他妻子。 凌顾宸与江研彤的生意照做,但祝笛澜再也没有来过南岭,他有时自己来,有时派秘书。 江研彤好奇地打听过,凌顾宸的口风非常紧,不愿意透露她的去处。而她去泊都打听时,发现泊都的交际圈里也不过是在猜。 流传的假消息版本繁多,唯一被确认就是凌顾宸有了一个女儿,至于这个女儿的生母是谁,什么乱七八糟的版本都有。 江研彤听了一圈就意识到,凌顾宸刻意放了很多真真假假的消息,以至于传到最后完全就是混肴视听的流言大乱斗。 她故意在凌顾宸面前提祝笛澜,或是他与沃德家小姐的联姻,他都板着张脸,没有反应。 她几乎要相信祝笛澜已经死了的传闻了,以凌顾宸的冷血表现来看,他好像已经忘记了这个人。 直到前几天,韩秋肃找她帮忙,似乎还牵扯到她二弟。 而此刻,祝笛澜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她的场子,改头换面,用了一个新的名字。不变的只有她眼里的高傲和艳丽的容貌。 江研彤愈发好奇,她扫视会场内部的人,看得并不真切。她猜到韩秋肃与祝笛澜同时出现绝不是偶然,好奇心驱使她揣摩他们之间的关系,她想要看场戏,想把这件事捅到凌顾宸耳边去,看看他的反应。 她这无尽的好奇与猜测被祝笛澜尽收眼底。 祝笛澜坦然地笑,把注意力放回到牌桌上。时间紧迫,她要把时间花在对面这个男人身上。 她听说过江应竺,知晓姐弟之间的矛盾。以前江应竺整天不务正业,泡各种叁流小明星。她还陪着江研彤整他,通知各路记者狗仔堵他。 这两年,他忽然醒悟了似的,开始学起在爸爸面前装乖,以争取入主家族企业的机会了。 江研彤对他的恶搞转化成了巨大的愤怒与恨意,但又不能在爸爸和继母面前表现出来,甚至在表面上还要展现对二弟的提携。 眼下,祝笛澜顾不上他们之间的矛盾。她要知道,这人与追杀韩秋肃的事件有没有干系。 江应竺对上她的目光。美女的热切眼神总是很吸引人的,他自然地便与她搭话,“古斯塔夫小姐来南岭几天了?” “昨天刚到。” “以前来过吗?” “没有。” “那是要好好玩一玩,南岭四季如春,风景怡人,游乐项目也多。” “有推荐吗?”她妩媚地托住下巴,“能烦请江先生带我逛逛南岭吗?” “当然!” 江研彤心里咒骂个不停,只因看出祝笛澜在做戏,才强忍着没有发作。 荷官发了牌,祝笛澜扔了小盲的赌注入池。 头两把,她似乎很不顺,扔了几把小注,都输了。她不在意,只留心江应竺的反应,他跟了一把,扔了一把。 第叁把时,桌面开出叁张牌,江应竺的嘴角露出一丝极浅的笑,随后赶紧收住。 祝笛澜盯着他的眼角,观察他脸上每一寸肌肉的运动。 江研彤看看她,便把自己的牌扔了。她心情忽然好了很多,祝笛澜来南岭时必上赌桌,江研彤清楚她在牌桌上的本事。 她烦极弟弟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想看祝笛澜好好收拾他,也知道能看见,因而已不在乎自己的输赢。 祝笛澜垂眸,看了眼手里的两张牌,便压在筹码下。 牌桌上开出的是黑桃3,黑桃6,黑桃7,江应竺随手扔了两个黑色筹码。两百万的额度把其他人都吓跑了。他们猜测他手里有同花。 轮到祝笛澜时,她想了许久,看着他。 江应竺淡淡地笑,“古斯塔夫小姐平时经常玩牌吗?” 她摇摇头,轻柔道,“不擅长。” 江研彤抿住下唇,靠向椅背,懒懒喝酒,笑盈盈地看戏。 “你是客人,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不用跟这把。” 祝笛澜微微挑眉,语气像是不确定,“可我的牌似乎也不错。” “哦,是吗?”江应竺瞬间来了兴致,身体前倾,几乎靠在牌桌上。 祝笛澜把他的身体姿态和双手摆放的姿势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随性地拾起一旁的两个黑色筹码,扔进赌注池中。 江应竺裂开嘴,看着她笑。 荷官开出第四张牌,方片A。 江应竺抓起手牌看了看,朝祝笛澜伸手,示意她先叫牌。 她笑盈盈地看着他,手指在牌桌上敲了敲。 荷官说,“Check。” “不好意思,”江应竺抓起又抓起叁个黑色筹码,扔进牌池。 荷官看向她,“古斯塔夫小姐,叁百万,要跟吗?” 她的手覆在底牌上,她垂眸,装作思考,其实只是无谓地看自己做的美甲。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她看向江应竺,眼睛盯着他笑。她的手指在黑色筹码上点了点,拿起叁个筹码,慢悠悠地扔进牌池,动作像是胸有成竹的傲慢。 方才江应竺还盯着她笑,正想夸她漂亮,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她扔进来的筹码。 他的笑容凝固了,又看了眼自己的底牌,眼神聚在那张方片A上。他托腮沉思。 荷官开出第五张牌,红桃7。 江应竺故作不安地摸摸脖子,看向她。 祝笛澜的笑容十分惬意,眼神却犀利,一直刻在他身上。 她依旧敲敲桌子。 江应竺思考得比前几轮都久,他的左手手指按了按眼角,随后喝了口红酒,笑眯眯地看她,“两张A,对吗?” 她淡淡地笑,“你有胜算吗?” 他不屑地扯扯肩膀,又扔了一个黑色筹码。这次祝笛澜完全没有多想,立即扔了一个。 荷官伸出手,“请开牌。” 江应竺露出得逞的大笑,得意地把底牌扔在牌桌上。方片7与草花7。 围观的人发出惊呼。 “FourofaKind!”他压制住得意,仅存的不安只是小概率,“怎样?古斯塔夫小姐如果持有同花顺,那我就认输!” 祝笛澜的表情很淡然,没有沮丧也没有激动。她把牌亮出,递到一旁。草花8和红桃9。 “顺子——”荷官接过她的牌,后半句话被江应竺的狂呼淹没。 他收走牌池里的筹码,揽到自己面前,“不好意思。” 祝笛澜用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的反应,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连江研彤都笑不出来,她想看弟弟吃瘪,没想到看到这个局面。她气得又点了一杯酒,不可置信地看着祝笛澜。 只有远远观望着的凌顾宸看懂了她。 她一定要看江应竺的底牌,这样她才能判断他的行为基准线。 她活像一部人体测谎仪,把对面这人扫视了一遍。 与她玩牌时,凌顾宸最怵的就是她这一点。她平常与家人随意玩牌,不会如此专注。但此刻,他看出她要玩真格的。 她要在牌局上赢,还要在江应竺嘴里套出话来。 吴峻峰震惊地看着牌桌。他没想到区区叁局,就让他输了七八百万。他玩牌不多,但也知道绝不可能在只有顺子时扔几百万的筹码去硬跟。祝笛澜的行为在他眼里不太正常。 “凌哥,她没有对赌博上瘾之类的……吧?” 凌顾宸瞥他一眼,故意说,“对,她有很严重的赌瘾,所以我不让她出来玩。” “啊?”吴峻峰脸色白了一半,“我是不是不该给她筹码?” “谁叫你给她筹码的?” “她让我帮忙呀……不是钱的问题,她好不容易需要我一次……” “输掉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贴给你,这是你给她筹码的代价。”他冲他撒气。 吴峻峰不安地用手指挠挠脖子,心虚地发出“嘶”的声音。 番外·韩秋肃篇(二十八) 休息期间,祝笛澜又要了杯酒。对面的江应竺哼着小曲,把面前的筹码按颜色摆好。他俨然成了场上最大的赢家。 他像在搭积木。祝笛澜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的神态,他是富家子,在赌局上依旧难掩暴发户般的兴奋。 他看到她的眼神,收敛了一些,“见笑了。” 她微笑,“江先生平时经常玩吗?” 他瞥了眼江研彤,“不多。” 祝笛澜也看向江研彤,江研彤懒得看他。 江应竺看看她面前的筹码,“方才输的有点多吧,还要继续玩吗?” “自然,输了便输了。” 江研彤问,“要补筹码吗?” “不用,”祝笛澜风淡云轻地回,“我玩得不大,输光了就罢了。” 在她侧后方吧台坐着的凌顾宸方才已经取了支票簿,他看她没两下就把一千万筹码输得七七八八,赌瘾上来了估计止不住,他正想在支票上签字,让吴峻峰给她送过去,就听到她这么说,又把支票收起来。 吴峻峰看着他这抽出支票,又塞回去的动作一气呵成,他瞪大眼睛问,“怎么了?” “她说不玩了,那把你的钱输完就行了。”凌顾宸潇洒地把签字笔放回西装内袋。 吴峻峰无声叹气,凌顾宸对他敌意浓重。以前他还当他是朋友的弟弟,见他苦恋辛苦,愿意劝劝。现在他气他不过似的,总要刺两句。 吴峻峰只得认栽,这钱丢了是小事,他只是看担心祝笛澜。他对她的了解并不多,她在他心里是圣洁的女神,但今晚的做派看来,她烟、酒、赌样样精通,凌顾宸还说她对这些东西上瘾,这让吴峻峰的心揪起来。 江研彤稍感诧异,她已然猜不透她。 祝笛澜倒是轻松自然,纤长的手指在叁角杯上轻轻敲着。江研彤打量着她手上的珠宝戒指,戴在中指和食指。她不像是已婚。 她的关注点都在江应竺上,笑得极甜,“江先生平时喜欢玩什么呀?” 江研彤斜着眼睛睨她,江应竺平时那些个拿不上台面的“爱好”,她们清楚得很。她偏要装着问。 “工作忙,除了健身,没时间做其他事了。”他正儿八经地回。 江研彤不出声地哼了一声,靠向椅背。 “这样的赌局,你经常来吗?” “自家的场子,来撑撑场面。” “这么好的牌技,次次都这样赢客人,只怕是……” “哦,不会不会——”江应竺摆摆手,“我只玩两局,输赢无所谓。” 祝笛澜转转眼珠,“江先生来过瑞士吗?” “哦,以前去旅游过。” “没有来出差过?” “没有。” 江研彤微微坐直,嘲讽道,“那你先前老往欧洲跑,去干什么?” 祝笛澜微微挑眉,眼睛依旧笑盈盈的。 “开牌吧。”江应竺灌了口酒,催促荷官。 荷官娴熟地发牌,祝笛澜看了眼底牌,扔了个蓝色的筹码。其余的人纷纷跟牌。 她这两把牌运不错,但没有下大注,钓鱼似的钓着其他人,不把人吓跑。 两把下来赢回了四百万。 江应竺客道地夸她,她娇羞地笑,“只是运气好。” 这么钓着牌局里的人,她基本能看所有人的底牌,尤其是江应竺的,这样一来,她对自己的出手就非常有把握了。 她好奇地问,“你去了欧洲哪些国家呢?” “哦,只是生意上的事。”他语焉不详,显然不想回答。 江研彤忍不住嘲讽,“去的马耳他、黑山,谈的什么生意?挖矿的生意吗?” 祝笛澜递了个眼神给她,江研彤下意识地住嘴。她意识到她在套话。 她轻巧地转过话题,“如果你对欧洲熟悉,那就再好不过。我可以代沃德先生与你谈谈在南岭的合作。” “这么荣幸?” “沃德先生曾经在泊都有过生意伙伴,不知道江先生是否知晓?” 江应竺侧过身看了一眼,祝笛澜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发现万司已经回到会场。 她多看了两眼。她不知道万司匆匆去做了什么,她也没看见罗安,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 回过神,发现江应竺也在打量她。她转转手里的筹码,坦然地与他对视。 “我听沃德先生提过万鑫。”她主动出击。 “噢——”他调整自己的反应,“是,万鑫也是我们的合作伙伴。” 他不知道自己所有的微表情、想要控制姿态的行为都被她看在眼里。 祝笛澜垂眸,看看手里的底牌。她心中有一块拼图,各个部分像是渐渐从水里浮上来,靠在一起。 荷官开出头叁张牌,红桃A,方片K和红桃Q。 顿时牌桌上的人神态各异,兴奋都好似抓了一手好牌。 江应竺偷看祝笛澜,她低着头看牌,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他看不清她的神态,但她显然没有其他人那么兴奋。 他的嘴角扬起得意的笑。 牌桌上的局面忽然就像滚烫的开水,好几个人跟了百万的筹码。 祝笛澜也跟了一局。所有人都好似攥着一对A,誓要拿下这一局。 轮到江应竺时,他增加了叁个黑筹码。 其余的人纷纷重新看牌,只有祝笛澜盯着他的眼角看。她在牌局里,玩弄的从来不是扑克,而是对手。 显然,他有不错的牌,但他的好几个行为透露了他虚张声势的做派。他撒谎时,眼珠会下意识地瞥向其他方向,手指的小动作也会增多。 祝笛澜的神态依旧紧绷,抓起叁个筹码扔了进去。 这一出以后,有一个人退出。 第四张牌,草花4。 所有人都盯着那张牌,祝笛澜的眼角一扫,就把他们的姿态都记在心里。 轮到她加注时,她用手把面前的筹码一推。 “Allin.”荷官简单地报出筹码,她一共推了五百叁十万。 江研彤无趣地把两张牌扔到一旁。她都懒得猜她,她了解这个人的玩法。 但江应竺显然要硬碰硬。他非常诧异祝笛澜会在此刻忽然allin,他皱着眉头,疯狂计算她手上拥有牌的各种概率。 她悠然自得地喝了口酒,看着他。 另一个玩家也弃了牌,此刻只剩他们两人。 四周闲聊的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靠过来围观。 凌顾宸喝掉杯子里的威士忌,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静静看着她的侧脸。 她搞这些玩弄人心的戏码,透着精明的狠劲。凌顾宸忍不住轻笑,他其实很讨厌遇到这样棘手的人。但她在他心中总是不一样,连这些招人不快的路数,在他眼中都是可爱的。 他偏爱她,觉得她的魅力和美貌照得别人都黯淡无光。 江应竺几乎把手里的两张底牌握得发皱。 荷官轻声催促,“江先生。” 他最后看了她两眼,她此刻笑得轻松,他却分明记得刚亮牌时,她那不安的神情。 不可能!他内心忽然坚信,她并没有什么牌,她只是虚张声势。 他暴躁地一挥手,把眼前的筹码推入池中。 全场的人都安静了,所有人都像是在屏息。 吴峻峰不安地扯嘴角,侧过脸,却看到凌顾宸脸上那自信的微笑。他愈发不解。 荷官亮出最后一张牌,红桃K。 围观的人发出轻微的惊呼。 江应竺兴奋地跳起,扔出手里两张牌,红桃A与红桃10。 荷官把这两张红桃放到牌列旁,“Flush。” 祝笛澜垂眸,认输似的淡淡一笑,翻出手里的两张牌。草花K与黑桃Q。 “FullHouse。”荷官摆好她的牌,“赢家是古斯塔夫小姐。” 江研彤诧异地瞪大眼睛,看看她,随后满足靠向椅背,因为她看到了自己弟弟脸上那股瞬间涨红的怒意。 江应竺仿佛有刹那间不知怎么开口,血液涌上脸颊,喃喃了两句,随后不可置信地喊,“怎么可能?!” 祝笛澜换上一副无辜笑容,娇羞地看看四周,“我也不知道呢,好幸运……” “怎么可能?!翻出草花4你就敢allin?你是在赌fullhouse?!怎么可能?!”他仿佛突然失控,两手重重捶在桌角。 江研彤刷得站起,先前看好戏的笑容敛去。她把声音压得很低,那股威胁的语气却瘆人,“江应竺!你干什么?” 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后退一步,把椅子撞翻了,匆匆离去。 祝笛澜也站起身,望向先前万司站着的位置,发现他已经不见人影。 荷官把各个玩家的筹码数好,登记在他们用来入场的黑色代币下再分发。 江研彤跟着弟弟快步到走廊。 祝笛澜接过黑色代币,朝吴峻峰走去,干脆地塞进他手里。 凌顾宸后退到吧台的位置,两人隔着距离望了一眼,确认对方的安好。他们默契地知道,当下保持距离,是对她的保护。 吴峻峰莫名发现自己带来的一千万筹码瞬间翻了两倍。似乎是值得高兴的事,同时他又很困惑。因为祝笛澜不与他解释,便追着江研彤的脚步离开了。他只能把困惑的目光投向凌顾宸。 凌顾宸觉得自己与他没什么好说的,但要把他控制在身边。公共场合里,他无法与祝笛澜有亲密的接触,这种时刻,让吴峻峰代劳是不错的选择。 江研彤追着弟弟骂,他气在头上,绷着身子就跑了。 祝笛澜拉住她,“我问你。” “呦,你现在倒是会说中文了?”她阴阳怪气地笑。 她凑近她,“你弟弟在欧洲,尽去黑山、波斯尼亚、马耳他这种地方,你真的不知道他去干嘛?” “什么意思?你知道我懒得管他。” 祝笛澜挑眉,“他显然是赌场老手了,在南岭,你爸爸控制他,不会放他去私人赌局。你觉得他的赌瘾都发泄在哪里?欧洲的私人赌场都在哪些地方?你清楚的。” 江研彤的神色严峻下来,“你确认?” 她不屑地哼笑,“这种人,我见得太多了。嗜赌,却不精进。我问你,他的财务状况,你清楚吗?” 江研彤打了个响指,贴身保镖凑过来,她同他耳语几句,他点点头,快步离开。 她重新看回她,“我还要问你呢,你现在这个’古斯塔夫小姐’是哪里弄来的姓氏?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凌顾宸淡漠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借一步说话。” 江研彤回身看看他,发现他与祝笛澜的脸上都没有任何惊讶。她忽然明白了一些事。 在泊都那些众说纷纭的八卦里,有个版本恐怕是真实的。那位沃德小姐,就是祝笛澜本人,而他们的感情从未中断过。 番外·韩秋肃篇(二十九) 江研彤的不满在于,这明明是自己的地盘,却能被胁迫似的,被这对夫妻掐着手臂架走。 她的贴身保镖被支开,他们也不敢带她回套间,只是在室外的院子找了片空地。 “行了行了!”江研彤把两只胳膊从他们手里挣脱出来,气闷地甩甩手,“有话就说,这里不是泊都,你们做事小心点!” 两人止住脚步,他们走到了度假村的草坪上,躲在巨大的灌木丛后。 凌顾宸警觉地看看四周,江研彤放松下来,打量打量他,又看回祝笛澜,“韩秋肃来找过我,你知道吗?” “就是这件事。” 江研彤的嘴角露出不嫌事大的笑容,“这就有意思了,你到底有多少个男朋友?” 祝笛澜不想与她扯八卦,“他被追杀,追杀令的IP锁定在南岭,你知不知道?” “哦,他也问过我了,”她漫不经心地撩撩头发,“我只能说不是我,其他的,我不知道。” 祝笛澜威胁性地眯起眼睛,“如果你不说实话,我不会放过你。” “再怎么说,我跟他相处愉快,合作愉快,我杀他做什么?” “那你弟弟呢?”凌顾宸插嘴。 “你怀疑他吗?说实话,我觉得他没这个本事,废物一个。”她不屑,“何况韩秋肃已经消失好几年,道上都传他死亡。他先前活跃在泊都,与我弟弟没有纠葛。” 她讨厌这个弟弟,没心情为他开脱,这几句话说的很实在。祝笛澜听得出来。 “再说了,韩秋肃在泊都的最大对家难道不是你吗?”她挑事般地看向凌顾宸,随后又看向祝笛澜,“我说,你别绕了那么大一圈,最后发现就是这个人,贼喊捉贼。” “我要杀他不用等今天。”他冷冷道,“他离开泊都前,与万家和许家都有来往。你弟弟又与万司交好,很难说他知道些什么。” “哦,万司呀,他们俩年纪差不多,本来就玩得来。这两年我弟弟突然开始认真工作,谈的都是与万家的生意。” “与万司谈?” “表面上是,但我知道是万昱牵的头。” 另外两人对看一眼,祝笛澜问,“你不是很烦他吗?你不干涉?” “哼,是我爸首肯的,我做不了什么手脚。”她不满,“不过,既然你来了,不如就帮我收拾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她正想说什么,就听到草坪上有人走动的声音。 凌顾宸瞬间握住祝笛澜的手腕,拉她到身边,护在身后。 江研彤后退一步,也好奇地张望过去。 昏暗的灯光下走过来两个身影,是吴峻峰和万司。 “凌哥,我遇上万司了,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他。” 祝笛澜露出半个身子,打量这两人。他们看起来似乎很熟悉,但她不清楚这两人的具体关系。 万司的语调也很轻松,向凌顾宸伸出手,“凌哥,好久不见。” 这些泊都的后起之秀对凌顾宸还是相当尊敬的。他随后又与江研彤打招呼,称祝笛澜则是“古斯塔夫小姐”,他似乎真的不认识她。 凌顾宸瞪了吴峻峰一眼,没想到他真的就这么把人带过来了,这小孩看起来有点不明事理。幸而他只是询问过几句,没有把所有的来龙去脉告知他。否则怕是半个南岭岛的人都要知道了。 万司主动攀谈,“听说是江应竺的事,你想知道什么吗?” “你们很熟吗?”祝笛澜问。 “我?”万司指指自己。 “不,你。”她朝吴峻峰扬扬下巴。 “哦,我跟万司是好朋友。他妹妹生日的时候我去了,江应竺也在,我跟他就只见过那么一次,万司与他比较熟。” “对,生意上的来往。” 江研彤双手抱胸,冷漠地说,“什么’朋友’,吃喝嫖赌,你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他欠钱之类的破事。” 江应竺的脸瞬间僵了一下。 祝笛澜敏感地捕捉到他的迟疑,追问,“他经常去欧洲的黑赌局,对吗?” 万司抿了下嘴巴,凌顾宸一个健步冲过去,两手拎住他的衣领。他手臂上的肌肉可怖得鼓起来,万司的双脚几乎快离地。 吴峻峰下意识向侧边闪了一步,又想起自己忽然被他用枪指着喉咙的恐怖。 “说实话。” “凌哥……”他咳了两声,“我说我说……” 他松手,万司缓了缓,才小声说,“他确实有欠赌债……” “多少?”江研彤问。 “我不清楚具体的,但是……很多……多到他不敢跟家里说……” “不敢说?”江研彤格外诧异,“他自己有什么能力还?” “他自己做生意还,他是这么计划的。” 江研彤双手叉腰,脸上的表情格外复杂,一阵白一阵红,像是要笑,又笑不出来。她有几秒是高兴的,觉得抓到了弟弟的把柄,随后又冷静下来,她需要处理这件事,既不被爸爸指责,又要打击弟弟。 凌顾宸远远看到一个身影,是罗安。 他示意祝笛澜跟着走,她下意识地抓住江研彤。她要在这里抓个护身符。 这一回,江研彤怎么都不愿意了,强硬地与她对峙,“你看看清楚,这是南岭,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给我听清楚。”她凑近她,狠狠地威胁,“你不帮我,我就拉你下水。” 凌顾宸握住她的手臂,轻声劝,“走吧。” “他比你识相。” 她这才不情愿地松手,凌顾宸搂着她,快步离开。 来南岭太过突然,凌顾宸并没有万全之策,与江研彤作对不是一个好主意。他要保证祝笛澜的安全。但她显然是鱼死网破惯了,谁都不怵。 罗安在小洋楼的拐角等他们,一碰面,他们就往楼上走。一楼就是方才赌场的会厅,此刻依旧人头攒动,二楼没有什么人。 “你查到什么了?”凌顾宸问。 “万司的电脑里是与江应竺的合作项目文件,没有那份暗网的追杀令。” “那就查江应竺,”她补充道,“他在欧洲的黑赌场里欠了巨额赌债。” 罗安在内侧的走道止住脚步,这是个相对隐蔽的地点。 她继续说,“他现在讨好万司与万昱,就是想靠军火业的暴利来还钱。南岭的娱乐和赌博生意在江研彤手里。” “江应竺如果要与他大姐争,军火的暴利最快。”凌顾宸接话,“只怕在黑赌场里欠钱,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就算是私下的交易,为何要追杀秋肃?” “进入这一行的投名状吧,”罗安猜测,“以韩秋肃的名声,确实可以。” 祝笛澜蹙起眉头,“江应竺一个人做这件事吗?刚才万司的反应,看起来不像是知情……” 凌顾宸问罗安,“你与韩秋肃打了照面吗?” 罗安点头,“他有两个帮手,包括戴悦。这是我与他约定的碰头地点。” 她猛地反应过来,“秋肃呢?” 会场外围驶来两辆车,发出急刹的刺耳鸣叫。罗安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单筒望远镜,举起来观察。车上冲下来的人体型魁梧。 “是江研彤的保镖吗?”她问。 “看起来不像……”他看了一阵,“典型的六人行动队。” 身后的旋梯跳下一个身影,祝笛澜吓得差点叫出声,凌顾宸把她护在怀里。 “你该带她走了。”韩秋肃跳到他们面前。他已经换掉了方才那身西装,穿上了军靴和黑色军裤,身上备足了枪械。 她震惊地看着他,还是凌顾宸最先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韩秋肃掏出手机,“戴悦刚刚搜寻到的,第二份追杀令。” 他们瞄了眼手机,便意识到大事不妙。 凌顾宸果断对罗安说,“带她去安全的地方。” 韩秋肃的语速也极快,“楼下的人都是名流,他们不敢碰。” “我知道,”凌顾宸朝他伸手,“给我把枪。” 祝笛澜紧紧攥住韩秋肃的手臂,“我们一起走。” “我得把这件事处理了。” “秋肃!” “走吧。”他深深地望她一眼。 这一眼快让她掉泪。他的决心里没有丝毫恐惧,他对她的爱与温情甚至不在此刻展露。她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 凌顾宸把枪收好,“我去找江研彤。” 罗安握住她的手臂,她依旧紧紧勾着韩秋肃的手臂。凌顾宸握住她的手腕,让她松手,“笛澜,相信我!” 韩秋肃已经半个身子跨上舷梯,“我会去找你。” 说完这句,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阴影之中。 她的眼角滑落一滴泪,马上用手背抹去,只是看着凌顾宸,“你要留心。” “我发誓。”他轻柔地安慰,随后催促罗安,“走吧。” 她跟着罗安小跑,“你就这么把他们单独留下?” “先回房间,确认你安全,我马上回来。追杀令针对韩秋肃一人,剩下的人有江家的保镖保护,他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那我也是安全的。” “你就不好说了,被认出来最麻烦。” 她完全被拽着走,连与他稍稍扯下皮的可能性都没有。 跑到最角落的楼梯,往下一层,与吴峻峰打了照面。他马上下意识地快步跟到祝笛澜身后,追问发生什么事。 她还未开口,就听见剧烈的机枪扫射声,夹杂惊声尖叫。 他们全都震惊地止住脚步,回过身看。 太不对劲了,他们的预测就是这群人冲着韩秋肃来,而一楼会场里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名流。如果江应竺主使这件事,他一定会打好招呼,禁止这样莽撞的火并。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看着罗安,“是警告的枪声吗?” 或许这群人只是拿枪对着天空打了一梭子弹,她这么期望着。 又响起两声枪响,随后是剧烈的玻璃破裂声。 “不好……”罗安拧起眉头。 “你快回去!”她急得不行,“再下去会出事的!” 他迟疑地看她一眼,她赶忙说,“我跟他待着,你不要管我了!快点回去!” 吴峻峰一看自己有出场机会,立即打包票,“我保证她的安全,我发誓。” 罗安心里知道不对劲,再这样下去,连凌顾宸的安危都存疑。祝笛澜对吴峻峰还是相当信任的。他不再犹豫,迅速往回跑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她也该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她挽住吴峻峰的手臂,“快走吧,这里不安全。” “好,”他护着她,匆匆离去,“我一定保护你。” “我的套间在东南角的别墅区。” “这么远?我可以先带你回我的套房,比较近。”他指指左手边,“这里走十分钟就到了。” 她同意了,走了几步,就在小道上看到一个人影。 “哦,是万司,”他舒了口气,“他住得离我近,看来逃出来了。” 她跟着走,语气有些迟疑,“你们是很要好的朋友吗?我之前怀疑他与江应竺的关系。” “万司吗?是,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跟江应竺搅在一起……” “他不会伤害别人的,我知道他。”他举手与他打招呼。 万司快步走过来,“我听到枪声,你们没事吧?” “哦,没事。” “古斯塔夫小姐?”万司殷勤地对她笑笑,“吓到你了吧?我带你去休息下。” 她淡淡地回,“不用,我跟俊峰回去。” “那里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不必太担心。虚惊一场。” “你怎么知道?”她敷衍地问。 “我想与你谈谈。” “我?” “我听我大哥提过你。” 祝笛澜猛地止住脚步,这才仔细端详他。他那状似无害的笑容下,有着另一层眼神。 她猛地攥紧了吴峻峰的手臂,“我想我不认识你大哥。” “不,我觉得你一定认识。”他忽然掏出一把银晃晃的手枪,枪口对着她,“走吧,祝笛澜,大名鼎鼎的祝小姐。” 番外·韩秋肃篇(三十) 墨蓝色的夜空罩住远处的尖叫与声响。 这些声音从身后传来,眼前的场景依旧是静谧的,祝笛澜却感到彻骨的寒意。 她没有说话,浅棕色的眸子里是淡然而冰冷的神色。 吴峻峰比她更不解,他盯着那把枪,不可置信地问,“你干什么?” “谢谢你带她过来,省了我很多事。”万司甩甩握着枪的手,催促道,“快走。” 她不为所动,依旧很高傲,“既然知道,你就该对我客气些。” “等你许久了。有些事,恐怕要祝小姐帮忙。”他的话语间皆是阴阳怪气。 她指指身后那片嘈杂与混乱,“这也是你的作品吗?” 万司扬起嘴角,左手打了个响指。几步路远的别墅里走出来四五个壮汉。 吴峻峰下意识地挡在她面前,“干什么?!” 她倒是没有躲。她不是没觉得奇怪过,他们这些被牵扯进来的人都怀疑过。过去两年里,韩秋肃远离泊都,大部分时间在瑞士,时常去日本。 如果他的行踪真的暴露,为何偏偏在欧洲泄露了,而不是日本。 可直到刚才,所有的信息都是冲着韩秋肃一人去的。情势紧急,她无暇顾及自己的安危,凌顾宸和罗安也把先前的怀疑放下了。 披着绵羊皮的人一直蛰伏到现在,终于找到机会,露出尖牙。 这从一开始就是针对她的陷阱。 凌顾宸在院子的角落看到江研彤的身影,正想追过去,就听见一串枪声。 他条件反射地弯下腰,躲到就近的掩护物后。 江研彤依旧在他的视线内,听到枪声,她也十分仓皇,不知所措地看向四周。 她的贴身保镖马上冲过来,架着她,躲到庭院的大石头后去了。 持枪的六个人呈标准的战队形状前进。 凌顾宸躲在外围的门柱后,单膝跪地,掏出手枪,刚上膛,就听见一声枪响。他抬头,看见这六人中的一个人直挺挺躺下。 为首的人迅速把枪头朝上,开了两枪。他身后的人分散开。 他知道韩秋肃在二楼狙击,他用后背贴住柱子,握着枪的手不松懈。他朝祝笛澜逃离的方向看了两眼,可惜什么都看不见。 韩秋肃躲了一下,再把枪架回去,已经看不到草坪上的身影,只有那一具尸体。 他闪到阴影处,按按耳机,“戴悦。” “诶,我在。” “撤吧。” “啊?撤?撤什么?”她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习惯了躲在电脑后面的轻松工作,方才还在就着零食看监控,现在忽然说撤离,她像是接受到错误的编程代码,瞬间宕机。 “什么都不要带,装客人,走出去。” “啊?啊!啊……”她放下零食,上忙脚乱又不知道在忙什么,“不带吗?这些……这些都是我花了好长时间……” “想活命就赶紧走。”他斩钉截铁地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与她多言。“刘刈。” “我在,”刘刈在另一栋楼上举着狙击枪,“两个人准备上二楼。” “其他人呢?” “进会场了,没有开枪,只是打碎玻璃,让人趴在地上。” “江家的保镖呢?” “可能想带江研彤离开,后援还没跟上。” “收到。”他架枪朝楼梯口走去,“先把眼前的人解决了。” 戴悦听着他们的对话,独自哭丧着脸。她已经听话地换好礼服,只要镇定自若地走出门,走之前计划的撤离路线就行。 但让她什么都不带……她完全放不下手。 电脑可以扔,再贵也能重新配置。但桌上那个黑袋子里,是韩秋肃打劫了她的工作间,一股脑搬来的。 他只拿走了一些小型武器,剩余的,依旧留在这个套间里。 那都是她的心血,她不认识珠宝首饰,眼前这些才是她真正的宝贝,她的“手作”、“艺术品”。 让她扔下自己的科研成果跑路,真是要命。她急得快哭出来,“不行呀,不行的……” 韩秋肃和刘刈完全顾不得她。 大脑里的电板好像烧短路了,她骤然震惊两秒,然后迅速翻出自己的小书包,抓起袋子里的东西就往里塞。 也看不清抓了些什么,反正把袋子装满就行了。 没有任何实战经验让她认识不到其中的风险,虽然她感知得到情况紧急。 背上书包,她最后看一眼电脑屏幕,准备把这些监控设备都关闭。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监控镜头里,那个金头发的女人格外眼熟。她靠过去,仔细辨认,发现就是方才与韩秋肃说话的人。 接下来的一幕让她原本不安的神色更加惨烈。 她抓起扔在电脑旁的耳机,“韩哥韩哥!” 韩秋肃的钢铁手臂刚把面前这个人的脑袋敲出血,就觉得耳膜震了一下。他偏偏脑袋,“怎么?” “那个女人,那个刚刚跟你说话的女人,好像出事了。” 一个壮汉来拉扯吴峻峰,他不甘心地与他推搡了两把。他这两年热衷健身,壮实许多,但终究比不上有格斗技巧的保镖。 那人给他照脸一拳,祝笛澜下意识地扶住他。 吴峻峰摸了把嘴角,尝到轻微的血腥气。 她也被狠狠推了一把,鞋子绊到裙角,踉跄了一下。她的手压住裙子的开叉。她的大腿上沿,开叉没有露出的部分绑了一条黑色蕾丝袜带,固定了一把匕首。 她不知道有没有自救的机会,但得守着这最后的希望。 她不悦,但还是拖着脚步跟他们走。这群人似乎嫌她太慢,一个劲推搡。一进别墅,就把两人推倒在地。 她直起身,跪坐在地摊上,两手抓住裙子,遮住腿。 吴峻峰跳将起来,他的被骗感比她更甚。他持续地与他们推搡,气得脸颊通红,大喊,“你发什么疯?!让我们出去!” 祝笛澜镇定地坐着,看着他与他们争吵。 “让开,没有你的事。”万司把他推到一旁,笑道,“不过还是谢谢你告诉我,否则,还真是没人能找到祝小姐的行踪。” 他蹲在祝笛澜面前,伸出手,“许久不见。” 她看看他的手,没有回应,“我与你不熟。万昱若是在,我会给他这个面子。” 万司甩甩手,缓解被轻视的尴尬,“我大哥可念叨着你呢。” “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躲呢,祝小姐?我大哥一直很好奇。” “你让他自己来问我。” “放心,”他微笑,“我这就送你去见他。” 祝笛澜的表情僵住。 “怎么?害怕回泊都?我大哥说了,他愿意好好尽地主之谊。不论你在躲谁,凌顾宸还是其他什么人,他都会出面保护你。” 她恨得几乎咬牙切齿,“那我还得谢谢你喽?” “不客气。你一直是个很有用的人,我大哥很赏识你。” “南岭不是你的地盘,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你逃得掉?” “南岭是江家的,我想,就是我的地盘。”万司伸出一根手指,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像是在嘲讽她不动脑子。 她终于确信,江应竺与万司联手上演了这一出戏。 万司起身,对身边的人说,“飞机准备好了吗?随时准备出发。” 她忿忿地瞪着脚边的地毯。她有胆量来南岭,但绝不会莽撞到回泊都,实在太冒险。对她来说,泊都已是有去无回的城市,凌顾宸已经拼命救了她一回,不能再有第二回了。 她抬眼看他,“我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 “为什么找我?我什么都没有。”她挑眉,“不瞒你说,我与你大哥交情甚好,他很清楚,我无权无势,不过依附于人,找我回去有什么用?” “泊都的军火贸易都被凌顾宸握在手里,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我与凌顾宸没有关系。”她微微偏头,“我想你见过我的新男友了。” 万司看了吴峻峰一眼,轻笑着低头,“不愧是号称泊都第一美人的祝小姐。” 她微微眯眼,“不要给我戴帽子。” “就算你跟凌顾宸没有关系,那你与他的女儿有没有关系?” 祝笛澜不言语,紧紧咬住了后槽牙,身上与脸上的每寸肌肉都紧绷起来。 “没有人见过那个小女孩的母亲,大家都只是猜。”他朝她靠近,放低声音,“猜而已,我大哥也会猜。但他知道的事显然比其他人多得多。” “他有什么计划?” “我们不贪心,军火生意,匀一匀,分杯羹给我们就好。就这么点小要求,凌顾宸都不答应。但我们总有能让他屈服的把柄。”他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你说是吗?” “你找错人了。” “我想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祝小姐在他心中究竟有多少分量。”他想了想,“哦,还有他唯一的女儿。” 他正想起身,祝笛澜猛然扑过去,她左手掐住他的喉咙,右肘在他眼角用力一击。 万司反应不及,跌倒在地。她用右腿膝盖顶住他的肚子,半跨坐在他身上,双拳用力击打,拳拳到肉,揍在他的脸颊和脖子上。她那不可言说的愤怒全都汇聚在手掌上。 她的出手如此果决,连吴峻峰都惊得干瞪眼。 万司捂住脸,嗷嗷叫了两声。祝笛澜马上被他的保镖拎起来,脸上挨了一掌,倒在地上。 他踹她的后背,她躲了一下,咬着下唇,没有叫出声。 他再打时,吴峻峰扑了过来,盖在她身上。两叁个人围殴他们,猛踢吴峻峰的后背。他双手抱头,咬着牙不出声。 祝笛澜没受到直接的伤害,只是被压得有些喘不上气。她握着他的衣领,手撑着地板,咬着下唇,眼里满是镇静的暴戾。 番外·韩秋肃篇(三十一) “行了行了。”万司抹把脸,制止了保镖的暴揍。 她手上的宝石戒指在他脸上划出几道血痕,他恼火地啐了一口,“臭婊子。” 后背上的冲击力量消失,吴峻峰这才缓口气。后腰与肩胛骨的每一寸神经都传来巨痛,他吃力地起身,胸腔的肋骨折断般地疼。 但他依旧下意识地搂住祝笛澜的腰,尽力护着她。 她并没有受伤,感到自己被紧紧抱着,他的手臂有微微的颤抖。 她的表情依旧很冷,半直起身时,伸手摸他的脸颊,看他是否还有意识。 万司扯了他一把,像是在冲不争气的朋友发火,“你差不多得了,这种女人骗你骗得团团转,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吴峻峰被他拉扯,向后跌倒,他的面颊有轻微的淤青,眼神迷迷糊糊的,有点被打蒙了。 “真受不了。”万司嘟囔着,摆摆手,“捆起来。” 保镖取来麻绳,祝笛澜的眉头紧皱,不安地看着绳子。 吴峻峰缓过神,“你没事吧?” “我不能回去。” 他对上她的双眼,她的眼眸是浅棕色的宝石,看一眼,就把他攫走,让他一路往下陷。他第一次见她,就有这种感觉,一直没有改变。 即使是现在,她很焦急,没有心思诱惑他,他还是掉进她眼眸的魅惑里。 这种天生勾人的魄力,他遇上就沉迷,清醒时又会感到一种无来由的恐惧。 他努力让自己清醒点。 她的声音只剩耳语,“我不能回泊都……” 他并不知道她身上究竟发生什么事。她在泊都只是个八卦人物,与凌顾宸的关系也是众说纷纭。 凌顾宸还在泊都,她却失踪多年。吴峻峰不清楚她离开泊都的缘由,他曾经以为她在躲凌顾宸,现在看来,离开泊都是对她的保护。 他观察四周,屋子里除了万司还有四个保镖。他的身体很壮实,但打架打不过这群职业选手。他觉得自己拼命也只能拖住一两个人,而她独自一人该如何逃? 他拧着眉头,焦虑地看她。 她慌张了很短的时间,此刻又镇定下来。 这些环境评估,她比他擅长。虽然她比他瘦许多,但实战经验是他比不上的。 她知道自己没有指望了,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她只能靠自己。 吴峻峰急得责骂万司,“有事你不能好好说?欺负她干什么?好意思吗?” “真烦,我欺负她?”万司指指自己脸上的血印子,“我私人飞机恭送她回泊都好吗!” 保镖拿着绳子过来,要把她的双手捆起来。 吴峻峰与她对视一眼,便扯住绳子,“她又没说不去,不要捆她!” 扯皮半天,那根绳子最后在她的手腕上松松套了一圈,中间的连接线也拖得挺长,她的双手仅有很有限的活动区域。 他扶着她站起来,她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便贴在他身旁。 万司打了几通电话,等了一阵,摆摆手,“走吧。” 祝笛澜的脚步尤其拖沓,但她没有什么好办法。她若是上了那架飞机,之后的局面就没法在任何人的掌握中了。 出门走了两步,戴悦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身实在是不搭。 她穿一条蓬蓬纱的礼裙,脖子、手腕上什么饰物都没有,还背一个米白色的mini双肩包。 她故作自如地走两步,发现自己实在摆不上台面,便心虚地贴着墙角走,见人还要下意识地躲一躲。 光这几步路,就让她紧张地嘟囔个不停。 走过一片联排别墅,她正想大跨步地穿过中央庭院的草坪,就看见最边上的那间别墅大门打开了,出来好几个人。 韩秋肃和刘刈教过她,让她装普通客人。但她实在太心虚了,看到人就要躲。 现在也是,她下意识地窜到大喷泉背后的阴影处。这五米高的大理石建筑把她瘦小的身躯遮得严严实实。 她探出脑袋,好奇地张望。 先是走出两个壮汉,站在门庭的台阶下,之后又走出几个人。 他们都穿着西装,因此其中那个女人格外醒目。她的身材裹在开叉长礼裙中,隔着老远都看得出那份风韵与姣好。 她觉得奇怪,把双肩包放到地上,翻出一个小型单筒望远镜,举起来看。 她认出这个女人,虽然她不认识她,但她在监控里看到了她被绑架的场景。 她把望远镜往下移,看到她双手放置在身体前侧,被捆绑着。 戴悦着急地看看四周。刚才她已经把这事告诉韩秋肃,他说他会尽快赶过去。 赌局在她身后的远处,依旧传来依稀的嘈杂声响。她不知道韩秋肃此刻在哪里,是否已经脱身。 这片区域完全是一片寂静,整个度假村的安保都往赌局的会厅里冲。 她在望远镜里看到那个女人不情愿地走,还不断有人推她。 “怎么办怎么办……”她一紧张就叨叨的毛病又犯了。 方才韩秋肃叫她撤离,让她把所有的通讯设备都撤了,她没法联系他。 她紧张得手心出汗。望远镜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但总觉得该做点什么。可她什么都不会呀…… 她翻翻自己的背包,咬了下嘴唇。 她经常这样,有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身体已经做出反应。 她拎起背包,弯着腰溜到别墅的侧面,在阴影里一点点靠过去。 到了隔壁别墅的侧门,她已经依稀能听见他们说话。 她跪到地上,把敞开的书包扔到地上,把里面的小玩意全都翻了出来。 她喜欢制作,反而不太喜欢用军火。不过作为工程师,操作自己的科研成果不算难事。 带来的都是那些轻便、体积小的小型烟雾弹,几乎只能吓人,都伪装成小手电、钥匙扣之类的模样。昨天她还因地制宜,装了几个筹码玩。 她沿着侧边的旋梯,猫腰爬到二楼,看到他们强行把那女人塞进车里。 她抓起手里的筹码,猛地掷过去,砸在车顶上。 耳边响起巨大的爆炸声,没有人被灼烧,但这些小筹码崩开,散出浓重的烟雾。 祝笛澜半个身子在车内,听到声响,下意识地滚到车座下,捂住头。 刺鼻的硫磺味蔓延开来,她用高跟鞋猛踹站在车门旁的壮汉,之后马上跳下车。 她也不知道发生什么,只觉得周边像是着了火似的,浓烟遮得她只能看见身边一个手臂距离的人。但是没有枪声,也没有着火。 她的手扒在车门上,赶紧蹲下。 这噼里啪啦的小物件和声音还在不断持续,砸在草坪上,砸在车前盖。 轻微的爆炸没有伤人,但是每个物件在受到撞击之后,都裂成两半,散出浓烟。 车顶的筹码圆片掉在她脚边,她看着那筹码砰一声裂开,内里安置了一根小小的导管,猛烈地往外喷烟。她认出那是江家赌场的筹码。 她皱眉,朝楼上看去。 四个保镖蒙了一阵,随后反应过来,掏枪对着二楼射击。 戴悦蹲下身,听见子弹打在大理石台面上的可怖声音。方才的勇气一扫而光,此刻她才意识到彻骨的害怕。 “妈妈呀……”她吓得直掉眼泪,猫在水泥台柱子后面往楼梯爬,“我都干了什么呀……我的妈呀……” 她沿着楼梯往下逃,迎面撞上一个保镖。他掐住她的脖子,她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又松开了。 回过神,刘刈与那个人扭打在一起,他两拳就把他打晕过去。 他站起身,摸摸小臂与手掌上的铁片,“果然很有用,你这个科学家真厉害。” 那也是她昨天刚给他调试的简易辅助。她泪流满面,但一听到工作成果被夸,马上忘了痛,又哭又笑地点点头。 刘刈指指楼上,“找地方躲着。” 她赶忙又连滚带爬地上楼梯。 身边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祝笛澜迅速朝别墅跑去,遇上躲烟雾的万司,他捂着嘴唇也往屋里逃。 她抬手一兜,用两手间的麻绳勒住他的脖子,膝盖踹他的后腰,带着他扭过身,正好对上保镖的枪口。 “别动!”她大声呵斥,两手使劲往后勒。 万司跪倒在地,一时反应不及,立马被她勒得喘不上气。 她丝毫不留情面,手上愈发使劲,威胁道,“退后!” 万司抬手示意,保镖依旧举着枪,但开始后退。 吴峻峰也跑过来,她丝毫不松懈,只是发令,“开门。” 他赶紧把门打开,祝笛澜勒着万司后退,“关上门。” 后退的过程中,她无法很好地控制力道。门刚关上,万司就缓过来,他向后肘击她的腹部,她痛得缩了缩身子。 万司猛地一扯绳子,她被摔在地上。 吴峻峰锁上门,一拳打在他脸上,他踉跄着后退两步。 祝笛澜站起身,把手伸过去,“给我解开。” 他的手刚碰上绳子,就听见巨大的玻璃破裂声。 万司砸了一个红酒瓶,血红色的酒水流了一地。他拿尖利的瓶底指着两人,气得杀红眼似的,吼道,“都他妈别动!我宰了你!” 吴峻峰迅速护住她,两人步步后退。因为对面这个人好似真的发了疯。 万司逼退他们,走到大门边,伸手准备开门。 祝笛澜拉住吴峻峰,“快走。” 两人朝二楼逃去。 万司打开门,大吼,“人呢?!” 两个人冲进来。万司用破酒瓶指楼梯,骂了好几句脏话。 二楼的走廊呈环形,从中央能清晰看见一楼的客厅。 祝笛澜匆忙地跑到窗边,一打开,听见女生的尖叫。 戴悦躲在露台上,早已吓得泪流满面,与她对上视线。两人都愣住。 吴峻峰跑过来,扶住她的腰,要让她翻出去,“快点走。” 她刚坐上窗台,那两个保镖就冲过来,开始撕扯他们,动作格外粗暴,她完全是摔下去的,硬生生跌在地上。 她被掐住脖子,被绑住的双手握住他的手腕,怎么都使不上劲。盘着的头发散了大半。 她被拖了两步,余光忽然看见窗户翻过来的身影。 韩秋肃两手撑住窗框,跳进来时一脚踹在保镖的脑袋上。 脖子上的力量一下就松开了。 韩秋肃两手拎住那人的背带,把他从二楼扔了下去。 扭打吴峻峰的保镖也松手,迅速抽出腰间的匕首,对着韩秋肃摆出姿势。 她忽然想起他的手伤,脸色惨白,比刚才自己被抓还要惊恐。她努力站起身,想要帮他。 保镖握着匕首,猛地向他刺去,朝着他的右臂。 “秋肃!”她惊声尖叫。 他迅速抬手,挡住匕首。匕首砍在他手臂上,发出与金属碰撞的声响。 祝笛澜看到他敏捷的动作,丝毫不受手伤的影响。又用血肉之躯去抵挡匕首,却不受伤。她诧异地瞪大眼睛。 韩秋肃挡住匕首,反手便拧住那人的手肘。 骨折的声音格外清脆。他把他压在墙上,练沙袋似的一阵猛捶。 戴悦站在窗口,来不及擦眼泪,就已经乐呵呵地拍手,“哇!韩哥好厉害!” 祝笛澜惊呆了,看看她,又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他的右臂。 番外·韩秋肃篇(三十二) 韩秋肃转过身,对她笑笑。她已然震惊地说不出话。 他正想扶她起来,就听见密集的枪声。她迅速趴回去,吴峻峰也趴在她身边。 韩秋肃猫着腰冲到窗边,左手一抬一按,把戴悦的脑袋压下去,“趴好。” 头上像是被千斤顶撞了,戴悦痛得蹲在地上,拼命揉脑袋。 他瞄了一眼,“那几个人过来了,看来是雇佣兵。” 窗外都是枪响。这叁个雇佣兵分成两路,一个人爬露台,剩下两人从正门进。 他们一踹门,万司就从后门跑路了。 韩秋肃掏出手枪,对着他的背影打了两枪。他吓得屁滚尿流,换了个姿势,在草地上一路滚下去。 底下的人对着二楼射击,韩秋肃只得蹲下。 他安慰地握握她的肩膀,“别怕。” 说完就从二楼走廊的围栏跳下去,她连他的衣袖都没有抓到。 他以一对二地撕打,几乎完全恢复了受伤前的行动能力。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方两人虽然被他卸了武器,但格斗技术也非常高超,打得难舍难分。 “救命啊!”戴悦的尖叫从露台上传来。 她想去看,却发现双手还被捆着。她一撂裙摆,露出蕾丝袜带,“匕首。” 吴峻峰几乎有点傻眼,如此紧张的时刻,她的美腿还是能让男人分一下心。 他缓过神,赶紧抽出袜带里的匕首。她将双手递过去。他划了几下,麻绳便从中间断开了。 她起身就要往窗户外跳,吴峻峰惊恐地拉她,“你去哪里?!你别……” 她干脆地甩开他的手,翻出窗外,握住雇佣兵手里的枪管,朝上一抬,用膝盖踹他的下身。 那人正在欺负戴悦,完全没留意她的偷袭。 她的力量虽然不够,但有不错的格斗技巧。她猛踹他的下体,上身连一个肘击,直击他的面颊。他后退两步,祝笛澜果断把狙击枪踢远,又回过身,利落地给他一个回旋踢。 吴峻峰看得目瞪口呆,她身着长礼裙打架的英姿飒爽像是动作片女郎。 戴悦爬到露台的最内侧,扒在窗口,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雇佣兵很快反应过来,摆出格斗姿势。两人赤手空拳地对了几招。祝笛澜没想过今晚跟人大打出手,但以防万一,还是选了好打架的开叉长裙和粗跟绑带鞋。 但对面这个身着军用服装的雇佣兵反应过来以后,她逐渐开始招架不住。她勉强能自保,但力量上的差距让她吃力地后退。 身后响起一声响亮的口哨。 她侧过脸,看见罗安那冷峻的面庞。 他不看她,只是摆摆手。她马上让到一旁,贴住墙壁。 他右脚向前跨了一步,双拳摆好出击姿势,朝雇佣兵伸出右手,手指勾了勾,一副极尽傲慢的挑衅姿态。 雇佣兵意识到遇见对手,深吸一口气,朝他冲去。 罗安对付他的招数完全游刃有余,一招招拆解,再寻求进攻机会。 祝笛澜看看他,又回头张望一楼。韩秋肃还在与他们纠缠。这两人身上都有武器,各自抽出匕首乱划,韩秋肃一直退避。 她立即捡起地上的狙击枪,从窗子里翻回去。 她跑到二楼走道的扶手旁,迅速找到一个最好的狙击位置,这里放了一张单腿矮茶几。 她踹翻矮茶几,左腿从长裙的开叉里伸出来,踩在扶手上。她的左手稳稳架在大腿内侧,双手举起狙击枪,专注地看着瞄准镜。 吴峻峰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她的大长腿成了一个支架,高跟鞋卡在扶手上,后背与手臂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她头发上的发饰已被扯掉,柔顺的金色卷发像瀑布一样洒下来。她的两只手腕上还有没拆的麻绳,像一副镣铐,与她那自由的行动和坚定的眼神毫不相称。 他能想象她红肿手腕的疼痛,但她显然不在意。像极电影里的美艳女杀手。他双眼直瞪,眼前的画面美艳又帅气。 对面两人一起逼近,韩秋肃镇定地后退,同时还躲闪着不断挥过来的匕首。 一寻到机会,他的出手便极快,几秒就打掉了一个人手中的匕首,用手肘掐住了他的喉咙。 另一个人转到一旁,想要背刺他。 “砰!”一声巨大的枪响。 韩秋肃下意识地躲闪,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后背一凛。 回过头,看到身后的人双眼失焦,半个天灵盖都被削走了。他直直地向后倒去。 韩秋肃向上看去,她偏着头,目光藏在狙击枪的瞄准镜后。但他看到了她嘴角扬起的微笑。 他也淡淡一笑,拎起另一个人,用自己的钢铁右臂猛砸他的喉咙,不过两拳,他就已经不动弹了。 大门传来巨大的撞击声,韩秋肃躲到一旁。 祝笛澜把枪口一转,对着门框连开两枪。 门外的躁动瞬间安静,成了恐怖的寂静。双方都在评估、等待。 韩秋肃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他举起一根手指示意,她点点头。他要行动,她便不开枪。 他解下手腕上的手表,把表冠转了几圈,从门缝扔出去。他摆手,示意她躲闪。她不解,还是收起枪。刚在窗口旁蹲下,就听见一声巨大的爆炸。 她诧异地望过去,看见韩秋肃已经冲进那片迷雾中,之后就是干脆的肉搏声。 她觉得自己似乎遗落了很多事情,为何韩秋肃突然不被手伤影响,他又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小装备? “走。” 她回头,看见罗安从窗口外朝她伸出手。 她扔掉狙击枪,握住他的手,翻出窗户。吴峻峰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从露台逃跑,她不安地回头去找韩秋肃,但罗安不让她停留。 穿过庭院的大喷泉,她看到万司躺在那里,他与方才意气风发的英俊模样已截然不同了。此刻的他鼻青脸肿,人事不省。 凌顾宸显然是暴揍了他一顿,揍得那身西装都起褶子,两拳的骨节通红。 他正打算把他拎起来往车里扔,看到她过来,立刻不屑地把他往边上一踹。万司软绵绵地转了一圈。 她奔过去抱住他,他心疼地摸摸她的脸颊,又摸到她手腕上的麻绳,便帮她拆下。 她看看万司,“怎么办?” “我带他回泊都。” “万昱要对付你。” “交给我。”他关切地看她,“你没事吧?” 她摇头,愤恨地说,“他敢用妙妙威胁我,我现在就能杀了他。” “我知道。没人能伤害妙妙,我发誓。” 韩秋肃跑过来,把手机扔给他,“她现在必须得走了。” 凌顾宸看了一眼,是何征闻通风报信的消息。泊都警署里有了风声,让何征铭很警觉。苏琬的案子早已结束,但何征铭个人不愿放弃。 他对罗安说,“叫沁拖住他。” 罗安走到一旁打电话。 韩秋肃和凌顾宸拎起万司,把他塞进后备箱。韩秋肃从他的车上又取了两把枪,塞进枪带,“你把她安全送走。” 凌顾宸点头。 韩秋肃看她一眼,马上转身离开。她来不及说话,只能看着他走。 戴悦发现没人管自己,看别墅里没了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逃下来,一瞥见韩秋肃的身影就屁颠颠跟过去了,都没看见草坪上的人。 凌顾宸看看吴峻峰,对他偏头,“走吧,送你回去。” 他脸上挂着彩,眼神里都是委屈和不甘,眼前这对情侣的默契让他心生醋意,又甘拜下风。 他确实不了解她,今晚的她,在他眼里完全是另外一个人。虽然并没有减弱这份喜欢。但他终于意识到,她的过去发生了太多故事,而他从来不是其中的一部分。 对他来说,已经太迟了,她身边有陪伴了许久的人。 祝笛澜抱住他,在他面颊落下轻轻一吻,“谢谢你。” 他委屈地点头,眼里都是不舍。 凌顾宸都不好意思嘲讽他了,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罗安打完电话,确认了泊都警署的异动,催促道,“快走吧。” 她跟着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见凌顾宸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目送着她。 他们总是这样分别,像个诅咒,这一辈子都是这样的离别。她被流放,他在等她。 她有点难过,“顾宸……” 他走过来,把她拉近自己,吻住她的唇。 她忽然心安下来。 “回瑞士等我,”他轻柔地安慰,“我和妙妙很快就去找你。” 她笑了,“好。照顾好自己。” 这一整夜,都是惊心动魄的逃亡与火并,连这唯一的温存都转瞬即逝。 她匆匆与他吻别,跟着罗安去走自己的逃亡之路。 番外·韩秋肃篇(三十三) 罗安准备了逃亡的车,他们按照原计划,匆匆朝码头奔去。他在离岛的机场准备了离境的飞机。 她鲁莽地前来南岭,跳入这个陷阱,最后留下一地狼藉,慌忙逃离。 他们把车弃在码头,罗安拎起一个防水包,里面是两人的证件、现金和一些必需品。他们跑到预先准备好的游艇旁,他把包扔进去,跳进游艇。 他伸手扶她,一道刺眼的车前灯光照过来。 她遮住眼睛,听到枪上膛的声音。 罗安跳回到岸上,马上有枪指着他。 江研彤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你最好也别动。” 光线散去,祝笛澜放下手,看到她高傲的笑。 她依旧穿着方才在赌局上的礼裙,只是没有了惊慌的神情。 她身后跟了周斯,是她最近身的保镖。他手里举着枪。 祝笛澜冷冷地问,“想干什么?” “这么急着走?”江研彤走到她面前,凑近她耳语,“我们还没有好好喝一杯。” “有话直说。” “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她怡然自得的语调被周斯的神情打断,她捕捉到他骤然僵硬的神情。 他身后的阴影里露出半只眼睛。 韩秋肃用枪顶着他的后背,推搡了一把,低声威胁,“把枪放下。” 江研彤的表情僵了僵,她以前就知道“独狼”的本事,但他这神出鬼没的行动实在是可怕又招人恨。 她翻了个白眼,摆摆手。 周斯把枪收起,韩秋肃掐着他的手却没有松。 “就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吗?”她气得直哼哼,“我要是要对你的老情人下手,至于一开始帮你吗?” 韩秋肃依旧不肯退步。 祝笛澜先开口,“我时间不多,你有事找我,就直说。” “你非走不可?”江研彤的语调缓和许多,“我很乐意留你多玩几天,十天半个月都可以。” 祝笛澜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玩法,只怕凌顾宸要是听见了,要一脚油门倒回来发飙。 “我确实没时间。”她也柔和下来。 “行吧,”江研彤微微叹气,“你走之前多少能帮我做件事。” 她抬手示意,周斯从车上拖下一个五花大绑的人,他头上被麻袋罩住。 他被一路拖到祝笛澜面前,被逼着跪倒在地。 韩秋肃收起手枪,站到她身旁。 江研彤露出好事的笑容,“我一直找不到机会收拾他。你在,既送给你做个人情,也算帮我个忙。” 周斯一把扯下那人头上的麻袋。江应竺一时适应不了这突然的光芒,躲闪着眨眨眼。 祝笛澜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眼里凝结起冰冷的杀意。 江应竺看到她,满脸惊讶。 “你是不是很失望?没有抓到我。” 他嘴硬,“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的身份一暴露,满世界都是要你命的人。” 韩秋肃的手猛地攥成拳头。 她微微扬头,“为了钱吗?” 江应竺咬牙,“你不要跟我作对!你想清楚!” 祝笛澜不再发问,她拿过韩秋肃的手枪,果断一枪打在江应竺的肩膀上。 他疼得嚎叫,在地上打滚。 江研彤不为所动,脸上是冷血的微笑。 码头上方只有月光,江应竺哀嚎着哭泣,再没有其他声音。 “让他跪好。” 韩秋肃把他拎起来,压着他的肩膀,让他重新跪在她面前。 江应竺脸色惨白,左边的身体浸在血泊中,恐慌得几乎喘不上气。 她举枪对着他的额头,“你还太嫩,不知道什么叫代价。” “你不敢的……”他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支支吾吾的,“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不能开枪的……” 她的手非常稳,手指按在了扳手上。 “姐!姐!救我!”他疯狂地大喊,侧脸想去看江研彤,却怎么都找不见,只能看回祝笛澜,“你知不知道我爸爸是谁?!你……” “你没有资格与我作对。谁也别想拿我的家人威胁我。” 她狠狠地低声道,随后手指果断扣下扳手。 一声巨响之后,惨痛的叫声消失无踪。 江研彤不屑地撩撩头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摆摆手,周斯从车上拿下一个尸袋,要把江应竺裹起来。 她瞪眼,“搭把手吧两位?做这种事我只能带一个人,带多了走漏风声怎么办?” 祝笛澜对他们点点头,罗安和韩秋肃才帮他一起往尸袋里填石头,搬到周斯的游艇上。 江研彤满意地看着他们做完这件事。祝笛澜看向她,“你打算怎么跟你爸说?” “不争气的儿子成天不着家,失踪在哪里,我怎么能知道?”她轻笑,“但能看到他妈那副哭丧脸,我一定很高兴。” “你现在能不能放我走?” “呦,我真怕你问我。”她语带嘲讽地看看她手里的枪,“你确实比我想象中狠。我以为你不敢动手,还得我自己来。我要是说不放你走,下一发子弹是不是打在我脸上了?” “你知道就好。” “脾气是横。”她好奇地靠近她,“以前是有凌顾宸给你撑腰,现在呢?攀上沃德了?” “在我走之前,你与我做个君子协定,”祝笛澜用左手抓住手枪抢把,空出右手,“今晚的事,仅限于你我之间。” 江研彤挑眉,含笑审视她,最后握住她的手,“反过来说,这也是我的要求。如果你敢把今晚发生的事捅出去……” “后果是双向的。”她接话。 江研彤格外满意,她的右手忽然使力,拉了她一把。祝笛澜向前一步,与她几乎贴着脸颊。 “我在泊都听到的那些版本,有一个是真的,对吗?”她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苏逸的妹妹?” “这重要吗?”祝笛澜的声音很轻,嘴角有神秘的笑。 “否则你敢顶着他的名号,大摇大摆地进我的赌场?” 她顿了顿,“我与他关系亲近,你怎样想都可以。” “哼,果然还是你。同时段交一袋子男朋友。” “你向来不谈感情,只谈生意。与我也不要扯没用的。” “怎么,你与凌顾宸分居这么久,还在帮他打理生意吗?” “不是他,是苏逸。”祝笛澜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我是在与你谈与沃德先生的生意。” 江研彤有那么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祝笛澜继续说,“他在欧洲有赌场资源,你如果想与他合作,那就有一个条件,你要保证他与我进南岭时,消息不会走漏到泊都。” 江研彤微微扬起下巴,表情像是茅塞顿开,又忍不住嘲讽,“你把我这里当避风港吗?要我替你兜着泊都的白道黑道?你知道这是多大的要价吗?” “我知道。所以我与你谈。” 江研彤微微偏头,审视她许久。她们握着的手松开,两人心中都有了底。 “生意呢?” “来日方长,生意也是要做的。我们慢慢谈。”祝笛澜回道。 “我很诧异你会来找我,而不是找凌顾宸。” 她笑而不答。 江研彤看他们收拾得差不多了,便与周斯登上自己的游艇,先行驶向公海。祝笛澜这下终于安心,江研彤的放行,代表这个岛上,不会再有人找她的麻烦。 她走到游艇旁,罗安看他们有话要说,便先跳进了游艇。 她轻轻抱住韩秋肃,他安慰地拍拍她,“快走吧,你上了飞机,我才真的安心。”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她惊异地看他。 他摇头,“不是现在。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万司和江应竺,但这个信息显然还经手了一些人。我要把所有的人揪出来,确保你的安全。” 她如鲠在喉,握住他的右手,摸到他手臂上的钢筋脉络,“你的手是怎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他朝车子招招手。 戴悦的小脑袋探出来打量一眼,看清了,才敢跑过来。方才她跟着韩秋肃,被嫌碍手脚,直接被塞进车里送到这里来。没想到看到眼前这一幕。 “这个人,麻烦你把她带走。”韩秋肃掐住戴悦的胳膊,把她推进游艇。 她啊呀呀叫了一声,就跌进去了。 祝笛澜回头看了一眼,并不在意,依旧关切地看他,“秋肃,我来南岭不是鲁莽的决定。我告诉过你,遇到事我们一起承担。我不是一个只会躲着、等别人保护的人。” “我知道,我看见了。”他赞赏地笑,“关键时刻,你能救我。” 她回应他的微笑,“那你也不要一意孤行。” “你看见了,我现在很好。”他摸摸她的脸颊,“我从来都是’独狼’,我爱你,但我不能完全放弃自我。” 她知道说什么都没用。握着他衣角的手指攥了攥,最后也只得松开。 韩秋肃吻住她的唇,随后松开手,慢慢走进黑暗里去。 她心里有很奇怪的感觉。先前他的手受伤,他是半个“废人”,旧生活的意义和目标都已经逝去,除了留在她身边,他觉得其他事都没有意思。 现在却不一样了,他恢复了,能力甚至超过以往。他的威名与职业生涯都再度回归。 他没必要非要留在她身边了。 祝笛澜说不上自己的情绪,是担忧还是害怕。这次的离别是暂时的,还是永恒的。她以为自己了解他,此刻却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他消失了,她才掉一滴泪,赶紧抹去,转身上游艇。 停靠在离岛的机场时,天已蒙蒙亮。离境的飞机也准备好了,罗安带着她们上机,检查完毕,终于能飞离南岭。 窗外是蓝天白云,看不清坐标的模糊地带,他们才终于舒口气。 戴悦缩在座位上,整个人都蒙圈。从她被韩秋肃“绑架”开始,她就时常自问:“我在哪里?我要去哪里?为什么会这样?”可是一直没有答案。 现在的状况也是一样的。这是她人生中第二次体验私人飞机,却依旧不知道目的地。 好在,她见过罗安。凌顾宸身边的近身保镖,她都见过。由此,她不是特别害怕。 罗安从驾驶舱出来,经过她时,她壮着胆子问,“我们去哪里?” 罗安看她一眼,没有回答,径直朝祝笛澜走去。 戴悦探出两只眼睛,好奇地打量。闹了一整晚,她现在才真正看清这个女人的容貌。 她从洗手间出来,换了宽松的长袖衣裤,正在解耳朵和脖子上的玛瑙首饰。 她的金发披在肩膀一侧,鹅蛋脸上刻着立体精致的五官,皮肤白皙,窗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像油画里的美人。她垂眸,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举手投足都充满优雅又慵懒的气质,与她昨晚英姿飒帅地与人干架的模样很不一样。 戴悦移不开眼,怎么都看不够似的。她那智商爆表的小脑袋疯狂转动,猜着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 罗安坐到她身边,递了杯水。她接过,轻声道谢。 “我想问问你。”罗安说。 “你说。” “你要帮苏逸打理生意?” “是。他在家拼不过两个哥哥,我理应该帮他,之前一直生病,没有机会。” “我看他过得很自在。” “不是缺钱,他是有事业心的。亚洲的军火产业全败在他手里,面子上挂不住。现在就跟白手起家似的,什么都要一步步来。” “泊都回不去了。” “我知道,但是南岭的生意他可以接触。” “那你为什么不找凌哥?” “就是因为知道他一定会答应我,所以才不找他。” “为什么?” “事关我,他都会同意,为了我,他会做无尽的让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找他。”她淡淡地笑,“我哥的事,我帮衬就好。” 她想起秋肃,心中思绪复杂,“我们都会保留一点点自我。” 罗安点点头,喝光杯子里的水。对上戴悦那偷偷打量的目光。 她那窥探的目光先是好奇,再到惊讶,把脑海中计算的结果脱口而出,“你是凌总的太太?!” 祝笛澜理着长袖雪纺衫,遮住手腕的红肿,不为所动地望向她。 罗安指指她,“戴悦。” 祝笛澜挑眉,点点头,“你好。” 虽然她离开泊都多年,但依旧会过目凌顾宸身边所有人的档案。关于身边人员的安全审核与心理评估,凌顾宸最相信的依旧是她的判断。 她虽然没有见过这个小姑娘,但清楚她“首席科学家”的职位。 “哇!你好漂亮!”她忍不住夸奖,“怪不得妙妙也那么可爱!” 祝笛澜微笑,她被夸得麻木了,但只要别人夸她的妙妙,总能打破冰霜。 戴悦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欣喜的目光变得泪眼惺忪,扑通一声扑在祝笛澜身旁的座椅上,“凌太太,你一定要帮我说说话呀……” 她哭起来时嘴角掉下来,像个大孩子,碎碎念个不停,“我真的不是要故意跑掉的……韩哥忽然就把我带走了……呜呜呜……你帮我在凌总面前说说话好不好?我只是个打工人,我喜欢打工,我不喜欢去科研所上班……” 祝笛澜吓了一跳,随后就被她逗笑,抽了张纸巾给她。 “呜呜呜……你让他不要开除我,求求你……科研所好无聊啊,还要打卡上班……凌总从来不砍我的funding……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罗安撇撇嘴,被吵得耳朵疼,起身走掉了。 祝笛澜嗯嗯啊啊地敷衍她。 “韩哥说话不顶用,但他说你会帮我说话的……” 她轻笑,“好,我知道了。” “真的?” “嗯。” 戴悦破涕为笑,“那我们现在要回泊都吗?我都没在泊都见过你呢!” 摇篮 woo18 宝宝的出现让祝笛澜忽然镇静下来。她原先只想着在韩秋肃做出下一步动作前尽快离开,因而才放下身段与何征闻谈判。 谈不妥,她就决心要闹出大事来。若是何征闻受了伤,韩秋肃只能带他求医。她需要的就是这个时间窗口,来想办法。 现在的她忽然觉得,现在这样也不算糟。毕竟有宝宝陪着,她无端安心。 宝宝看上去也很安定,与韩秋肃和何征闻的相处都很好,完全不像以前那样凶恶地对待覃沁和凌顾宸。祝笛澜很好奇,可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脸上绽放的笑容让脚步都轻快起来。祝笛澜在厨房里忙来忙去,找了一块生牛肉和一片鱼肉,切得碎碎的。 宝宝等她切肉的时候不耐烦地叫了两声,好像在催促。 祝笛澜笑得更开心,“好啦,很快就好。” 她把碎肉放在手心,宝宝就坐过来,埋头在她手心里。它的舌头和牙齿轻轻扫着她的手心,她心里涌起别样的温柔。 韩秋肃倚在门框上看她。她露出这样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让他很诧异又很惊喜。他一直想让她放心,没想到最后让她安心的是一只猫。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这样的笑美好得如同孩童,他怎么都移不开眼睛。 “你平时喂它吃什么?” “干粮,”韩秋肃回答,“它经常不在家,基本都在这附近的林子里玩。所以就放点干粮花园里,它很久才来吃。” “怪不得,它的毛都没长好。” 韩秋肃走过来,摸摸它的下巴,“我以为它就这样。” “它有皮肤病的,得喂好点,毛色才会长得漂亮,”祝笛澜指指它后背上的斑秃,“这些都要涂药,不过你们两个男人肯定不上心。” 韩秋肃轻笑,“我以为它就长这样,我带它回来的时候,有个小孩朝车里看一眼,直接吓哭了。” 祝笛澜一跺脚,“不许说它丑!” 韩秋肃笑得更欢,“丑也有丑的可爱嘛,怕什么……” “不许说!我的宝宝一点都不丑!” “为什么叫它宝宝?” 祝笛澜骤然间噤声,没有说话。 韩秋肃不再追问,只是逗逗猫,“你要把它带走吗?我看它野惯了的样子,不像是家养猫。” 祝笛澜犹豫着许久没有说话,“是吧……我以为它又流浪,如果在你身边,我多少安心……真的没想到它来找你……” “是,没想到这么巧……” 喂完碎肉,祝笛澜擦干手,把宝宝抱进怀里,“它晚上睡哪里啊?有垫子吗?” “我问问。” 何征闻正在涂药,听了问题摇摇头,“它也就在外面吃不饱了才会来找我,我就给它一碟子猫粮,它应该睡在野外。” 祝笛澜把猫抱进浴室,“我给它洗个澡。秋肃,你能找个垫子给它吗?” 何征闻停下手里的动作,举着棉签,大为惊讶,“大小姐不哭着喊着要走了?” 韩秋肃虽然也惊讶,但看到她这样愿意安心留下,心中不免开心。他翻找房子,试着找些符合她要求的垫子。 可是这个屋子里从来没有女主人,虽然基调很温馨,但家具都简洁,装饰也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做木工的工具他有整箱,但是没什么舒服的布料物品。 祝笛澜给宝宝洗澡洗得很仔细,它的毛又短又稀疏,擦了一会儿就干了。她抱着它,给它剪指甲。她喜欢它这样无条件的保护,但也不想它再次伤到别人。虽然她哭着喊着想走,但心里清楚,韩秋肃不会伤他,何征闻更是在她的压制之下,属于给她逗乐子玩的物种。 何征闻眯着眼,看着大美女怀里伸出一个丑恶的倒叁角脑袋的奇景。他缩在沙发角落,嫌弃地摇摇头。 祝笛澜不搭理他,自从宝宝出现,她就懒得找何征闻的茬了。 过了一会儿,她去找韩秋肃,他在储藏室里东翻西找。祝笛澜把宝宝放到一个抱枕上,也好奇地翻翻柜子。 这间储藏室很大,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器械,还有些做一半的木椅子和桌子。 “你自己在做木工吗?”祝笛澜不由得好奇。 “嗯,这里的很多家具都是我亲手做的。” “为什么要自己做啊,多麻烦,”她不由得轻笑,翻开柜子,正好看到一个半圆木框,大小非常适合放入宝宝坐着的那个抱枕。她惊喜地拿起来,“这个很好诶。这是什么?” 韩秋肃转过脸,神色忽然一暗,“那就用吧。” “好可爱,你自己做的吗?” “对。” “是什么呀?看着很熟悉我又想不起来,”祝笛澜把圆框放到宝宝身边,抬起身,又看见一个长方形的木框。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猛然怔住了,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韩秋肃把木框放回角落,轻声说,“本来想着,给我们孩子的摇篮,我也要自己做。只是做好了框架,后来就搁置了。” 祝笛澜瞬间如鲠在喉,再也说不出话。 韩秋肃摸摸她的头,温柔的微笑里藏了深重的悲伤,“这个地方是我准备给你的。我花了很多时间,找到这样一个景致好又安全的地方,我只希望你喜欢。大部分家具我都自己做。” 她的眼眶不由得泛红,发现自己开始哽咽,欲言又止。 “没事,”他安慰地笑笑,“虽然有点晚,还是带你来了。摇篮没有用上,就给宝宝。” 他把抱枕轻柔地放进圆框里,“你让宝宝睡哪儿?卧室吗?” 她点点头,许久才说,“好。” 她背对着他,伸手把脸上的眼泪擦干,不想让他看出自己在哭。 免*费*首*发:ρσρο.rσсКs| ?σó?. 自私 宝宝没有再跑到林子里去,韩秋肃把它的摇篮安置到卧室一隅,它还是跑到床上。祝笛澜开心地逗它,玩得连时间都忘记。 窗外渐渐显露出深重的暮色。太阳落下之后,这栋小木屋的灯光更是温馨,好似独立隐于世外桃源之中。 窗外偶有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和小溪潺潺声。 祝笛澜抱着宝宝,看了会儿窗外的夜景,然后随便捡了本杂志,坐回床上。宝宝从她的手臂钻进它的怀抱,不断用脑袋蹭她。 祝笛澜轻笑,用手指刮它的下巴。宝宝闭上眼,发出满足的咕噜咕噜声。 她忽然觉得,宝宝与她的性格很像。它再怎么喜欢她,想走的时候,可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想到自己,她伤过很多人的心,转头走的时候从来不迟疑。 韩秋肃冲完澡,与她并排坐到床上,微笑着看她逗猫。 身边的床板吱吖一声,祝笛澜才瞪大眼睛看他。他穿着休闲的家居服,氛围似乎也没什么暧昧的,可他离得这样近,她无端不安。 她瞪他,可声音却虚弱,“你没其他地方睡吗?” “客卧有人住。” 祝笛澜把宝宝揽在怀里,对他发出无声的抗议。 韩秋肃反倒很自然,他喜欢这样逗她,她暗暗吃瘪的样子很可爱。“你怕什么?我们又不是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过。” “话是这么说没错……”她僵着后背,靠在床头,嘟囔道,“可我们分开那么多年了……” “我不会强迫你,”他轻柔地安慰,“这里确实没有多余的房间了,而且我想与你谈谈。” 她放松了点,继续逗猫。 韩秋肃的目光从她的侧脸移到她手上的大钻戒上。他的笑意隐去,内心用上浓重的苦涩与心痛。 他不自觉地握住她的左手,祝笛澜也留意到他在打量这个戒指,她一直希望他可以从两人的感情里走出来,但他好像一直没有,这让她也不好过。 那枚戒指实在太大,她连藏都藏不住。凌顾宸好像硬是要在这种氛围中宣告自己的存在。 韩秋肃无力掩藏自己的低落,“你不接我的戒指,但是同意与他结婚……” “秋肃……”她知道他会在意,却没想到他没有丝毫淡忘这段感情的痕迹。 “你有多爱他?你说爱我的时候真的一点真心都没有?” 祝笛澜想把手抽出来,韩秋肃不让她挣脱,他把她的手扣在手心。 “秋肃……”她顿感无力,垂下眼眸喃喃道,“我爱过你,我没有骗你……” “为了你,我已经做好与他妥协休战的准备。我为你建造一处世外桃源,你却没有给我机会……” “别这样说……”她不由得哽咽,“我会永远当你是亲人,因为我们有过一个孩子……” 宝宝喵了一声,跳到两人之间,懒懒地坐在枕头上。 “你不该与他在一起,你忘了他怎样利用你怎样骗你的?” “我知道,我记得,我都记得……”她努力冷静下来,“我和他为彼此改变很多,过去我们都做错过事,我不会与他算这笔旧账。” “那我又做错了什么?” “不是你的错,秋肃,真的对不起……”她的声音再度翻出哭腔,“是我脆弱,我没办法跟你在一起,过担惊受怕的生活。我只想体会简单的满足和幸福……” “这些我都能给……” “不,你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快乐过。从我记事起,幸福就与我无关。我没有从父母那里得到一丝一毫的爱,我与弟弟只能分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嫉妒莉莉?你这样爱她,哪怕我能分到其中的一点,我都已心满意足……” 韩秋肃面对她,紧紧握住她的手,“我能给你!你知道我爱你!” “可我爱你爱得太辛苦了!” 韩秋肃怔了怔。 “那时候我要为你担惊受怕,我甚至连我自己的命都不顾了……可我得到什么?连我此生唯一的孩子都夭折……我宁可孤独一辈子,也不想再经历这些。” 韩秋肃垂下头,满脸写着沉重的哀恸,“对不起……” “我不是在怪你。我知道,如果我坚强一点,选择你,你也会保护我……”她擦擦眼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顾宸他……或许我们的开端很糟糕,但与他在一起,我很轻松也很幸福。” “究竟是什么?我给不了?” “对不起,我只是累了。我不想再被别人当做筹码,在牌桌上被推来推去。与他在一起,是我真正从筹码的身份里解脱出来。”她笑笑,“他纵容我的自私,因为我不愿再为任何人考虑,只想有个简单的家。或许因为我小时候缺的太多,我现在也想要不切实际的爱,那种被纵容着的爱。娇蛮、像个小孩子。这些他都给了我……我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他,很自私,可我很轻松。与他在一起我不必担惊受怕……” 韩秋肃听懂了她的话,但心中的苦涩没有丝毫减轻。他端详着她,她的眼角露出轻微的温柔与幸福,是她提到凌顾宸时不小心流露出来的。 这让韩秋肃更为不忍,不知她知道真相以后会怎么想。 “如果你仅仅因为想要安定的生活就委身于他,不过也是被他胁迫的另一种形式。你想过吗,你真的爱他?” 祝笛澜骤然间沉默,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知是自己不愿反驳还是无法反驳。 “笛澜,相信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不能信他。” “你对我永远都很重要,就算没有与你结婚……”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 “凌顾宸一直在骗你。” 祝笛澜的神情渐渐严肃,“你说什么事?” 韩秋肃抿住嘴巴,“你要相信我,你要与我在一起。” 祝笛澜蹙眉,“你把我卖给谁?苏逸?你与他谈了什么条件?” “我是要带你见苏逸,但是不是卖……” 他话音未落,祝笛澜就生气,她用力捶她的肩膀,捶着捶着就掉起眼泪,“你知不知道他很疯?!你怎么可以把我给他?你要我死你就现在动手!” 见她哭了,宝宝不断叫着“喵——喵——”,它站起身,用前爪扒她的衣袖。 韩秋肃把她揽进怀里,轻声安慰,“你不用怕,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又气又闹,打了他好几拳。韩秋肃吃痛,但是没有丝毫松口。她知道他怎么都不愿改变主意,耍了会儿脾气就渐渐冷静了,只是闷闷地抱怨,“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韩秋肃笑笑,“你这么怕他?他对你不好?” “之前是,”她抽抽鼻子,“后来又莫名其妙对我很好,奇怪。神经病。” “我发誓,他不会伤害你。” 祝笛澜抱住宝宝,郁闷地躺下。韩秋肃用手撑着头看她。 她把宝宝紧紧贴在胸口,止住眼泪以后才说,“他给你什么好处?” “我可以留在你身边。” “这算什么?” 韩秋肃微笑,“对我来说足够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会告诉你。” 祝笛澜觉得更困惑,嘟囔道,“挖墙脚的套路真奇怪……” 韩秋肃摸摸她的脸,随后又摸摸她怀里的猫,“这猫难看得我一开始以为不是猫。跟你睡在一起好奇怪。” “你再说它难看我不理你了。” “客观评价而已。” “我就喜欢丑的,”她斜睨他,“你需要反省你自己的长相。” 韩秋肃摸摸下巴,笑得很欢,“这样啊。想把它带走养吗?” 她恋恋不舍地摸摸宝宝,“它好像更喜欢你……在这里它待得住,算了……” “那我帮你照顾它。” “要给它刷牙,要给它涂药。” “好。” 她终于开心地笑了。她的笑好似能把所有的阴霾都扫开,韩秋肃顿时也觉得心情好了许多,他轻声说,“我会好好照顾它,也许有天你想回来。” 她垂下眼眸,不敢再多说什么。 免*费*首*发:ρσρο.rσсКs| w oo 1 8. 招待 祝笛澜在这风景秀丽的小屋多住了叁天。她会跟着韩秋肃去浅浅的小溪边翻螃蟹,凉凉的溪水从脚背上流过,忽然让她想起了小时候,与外婆在山间玩耍的场景。 宝宝总是跟着他们,在溪水和岸边疯跑,跟木桶里的小螃蟹打架。 何征闻拧着张脸,看这两人同一只猫在他面前秀恩爱似的晃。他的工作就是在花园里摆弄烧烤架。 下午他们就会走远点,去小湖里钓鱼。祝笛澜竟也喜欢上这样简单的生活,她很想有凌顾宸陪着,但与韩秋肃,她便不说这话。 她心情好的时候,韩秋肃与她好声好气地谈,要她从此放过何征闻。 她觉得何征闻当男佣当得尚算称职,也就懒懒地答应了。 她预感这样的好日子不会很久,韩秋肃留她玩几天是出于私心,苏逸想必是不会愿意久等的。虽然她不知道苏逸到底有什么计划。 但她确实没法凭自己的能力脱身。若是苏逸要拿她当做筹码与凌顾宸谈判,她只能依靠凌顾宸的判断了。 最后这一天,她早早起床,给宝宝做早餐。 何征闻一进门还是吓了一跳。那只难看如蜥蜴的瘦猫扒在祝笛澜怀里,等着她把生肉跺碎。 他已经习惯这猫不寻常的长相,但与祝笛澜这样的美女在一起,那画面总是反差得让人冲击。宝宝稀疏的灰蓝皮毛下是肉粉色的皮肤,倒叁角的眼睛一瞪,好像是从山海经里走出来的。 大早上他还没完全清醒,愣是被震得后退一步撞在门框上。 祝笛澜懒懒看他一眼,然后就憋着坏笑。吓到何征闻这件事让她得到不厌其烦的乐趣。 何征闻倒了杯水,掩盖自己幼稚的惊吓,故作深沉地说,“早。” 她把碎肉放进一旁的小碗,宝宝从她怀里跳下来,开始埋头吃肉。 “喂,我拜托你一件事。” 何征闻听到“喂”,还没反应过来是自己,“啊?哦,你说。” “你要是还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帮我照顾一下猫。” “你不带走吗?” “它喜欢这里。它的疫苗都打全了,但你有空带它看看兽医,可以的话,帮它涂药。” “……哦……” “吃的要好点,别总是给干粮。”祝笛澜摸摸宝宝的头,漫不经心地说,“谢了。” 何征闻转过身,又转回来,“就这点事?” “嗯,”她侧过脸,看猫时那温柔的眼神又消失殆尽,换上了惯常的凌厉,“你老实点,我现在答应放过你了,但你也要告诉你哥,不要惹我。” 何征闻耸耸肩,转过身,“你这样我还习惯点……” 下午,韩秋肃便送她去见苏逸。她没有任何行李,穿得也是普普通通的衬衫和牛仔裤,素面朝天,认命似的,回到了之前见过那那栋小洋楼。 王舒领了两个男管家在门口迎接她,她一见她,就笑容满面地迎上来,“祝小姐。” “嗯,又见面了。”祝笛澜倒是挺喜欢王舒的,她做事非常踏实老实。 “您有多少行李?我帮你拿上楼。” “我没有行李。” 王舒愣了一下,但还是笑道,“那先进去吧,苏先生在等。” “要行李干嘛呀?” “苏先生说,祝小姐要搬过来住,所以我来接。” 祝笛澜猛地止住脚步,“什么?” 韩秋肃轻声安慰,“没事,来吧。” 餐厅的桌面上摆满了丰盛的佳肴,乍一看,她以为苏逸要办国宴。佣人还在从厨房源源不断地送出菜肴。 桌边落座的却只有叁个人。苏逸见到她就很高兴,给她倒酒,问她喜欢吃什么。 她原先是有点饿的,可这场景让她生出点难以下咽的感受。 她想问问苏逸,老这么折腾她作甚。 但苏逸只是跟见到老友一样,给她夹菜,与她闲话家常。她怎么都看不懂苏逸的套路。 她与他见面的不多,但他手段之狠,她有所耳闻,也想象得出。他能跟万昱这种嗜血的少爷谈成虚情假意的朋友,到了她这儿,莫不成来一样的戏码? 可她有什么用啊?她与凌顾宸订婚也不代表她手上攥了凌氏一半的股份。 眼下这种情况,她不由得依赖起韩秋肃了。 韩秋肃的神态也很放松,他与她面对着坐,慢悠悠地吃菜。她疑惑地看他时,他就对她温柔地笑。 那笑里满是宽慰与安抚,祝笛澜看得明白。所以她再怎么不解,终究也是不害怕。 苏逸没有任何开启与凌顾宸有关话题的意思,祝笛澜想着,他要是把她当筹码与凌顾宸谈判,实在没必要对她这样殷勤与热切。 她垂着眼,虽然没放下过筷子,但还是显出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仅仅是她的饮食习惯,苏逸似乎都能问得毫无边际,诸如她喜欢的菜式,她的口味偏甜还是偏辣。 她心想,似乎自己妈妈也没有像他这样在意过。 许多菜只被夹了一筷子,可她已经饱了,她微微蹙眉,“至于弄得那么夸张吗?如果只有我们叁个人。” “我不知道你喜欢的,”苏逸笑得很爽朗,那副混血儿的俊朗模样好似在发光,“现在我知道了,我会记得。” 祝笛澜奇怪地看他一眼,许久没说话。 韩秋肃手托着下巴,眼神在两人脸上转来转去。他一开始听说这两人是兄妹,也很难相信。但他看到了苏逸的家庭照片,不得不承认这个有些离奇的故事。 此刻,兄妹两人就坐在他面前,他终于找到了祝笛澜相貌上的混血特征。他以前从未想过,或许因为祝笛澜从小在东方长大,亚洲人的气质盖过了西洋相貌。而苏逸,乍看没人想到他是亚洲人,他的容貌与气质都印刻着西方元素。 “再吃点?”苏逸的善意几乎有些讨好,“想吃甜点吗?” “吃不下了,”对这样一个和善的人,祝笛澜也发不出脾气,“下次别弄这些,浪费。” 苏逸垂眸笑得很欢畅,“好,知道了。” 她懒懒地起身,“有茶吗?吃腻了,刮刮油。” 苏逸安排人泡茶,一路跟着她到客厅,“王舒说你没带行李,她准备了基本的生活用品,但怕你不喜欢,我明天陪你逛街……” 祝笛澜转过身,瞪他一眼。 苏逸觉得自己有点吓到她了,于是闭嘴,只是微笑。 祝笛澜确实被吓到了,他说话的样子很宠溺,跟在她身后的样子也很讨好,似乎怕她生气。 她不懂,苏逸干嘛对她摆出这副几乎低声下气的样子?凌顾宸和韩秋肃向来宠她,他们害怕她生气时会这样唯唯诺诺地哄她,苏逸这是干什么? 他当然不是追她,之前她问过,他否认了。而且韩秋肃都认可的,当然跟男女之情无关。不然韩秋肃非得先跟他打一架,怎么还会带她来见苏逸。 她不解,可是也发现,她不敢问。 她隐隐觉得苏逸瞒了她什么事,这件事的真相,她害怕自己不敢主动去知道。 免*费*首*发:?σ???e. ?om| w?o1 8.ν?ρ 血缘 王舒递过茶,祝笛澜舒服地窝进沙发里。绿茶飘出的清香让她心里安定一阵。 苏逸陪她坐在沙发上,开始看电视。韩秋肃还在餐厅里,慢悠悠享受这顿盛宴,但祝笛澜感觉他是故意让她和苏逸独处。 祝笛澜侧过脸,开始打量苏逸。她要是没记错,苏逸比她大了十岁,现在快四十了。但他看上去很年轻,侧脸下颌的线条干净利落,有年轻男生的气宇轩昂,气质里又带着成熟男人的沉稳。 他的肤色是洋人最爱晒的古铜色,宽阔的后背和胸膛有着长年健身与格斗的痕迹。 苏逸留意到她的打量,转过脸,与她温柔笑笑。 “王舒说你让我在这长住,为什么呀?” “我与你谈得来,你可以把这里当做家。”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苏逸拿过搭在一旁单人沙发上的喀什米薄毯,盖在她腿上,他的动作很轻柔,触碰之处也不逾越。大概知道祝笛澜还不喜欢与他亲近,他客道地说,“别冻着。” 祝笛澜下意识地缩缩腿,但还是让他把毯子盖上了。她疑惑地看看他,“我订婚了。” “我知道。” “你绑我前总该问问我未婚夫。” 苏逸依旧笑着,话语却很认真,“就算订婚了,你也是自由的,你可以决定自己的去留,不是吗?” 祝笛澜还真没想到他立意这么高远,她以为这不过是绑架者与人质之间互不相让的嘴炮时间。她揉揉鼻子,“我没说我不自由……” “这里有什么住着不习惯的,直接与我讲。” “啧,”她无奈,“什么嘛……” “你的房间就是上次那间卧室。” “那间主卧吗?” “对。” “你干嘛不自己住啊?” “那是留给你的。” 祝笛澜颇感哀怨地把头靠在扶手上,她没辙了。她没遇到过无缘无故对她好的人,即使是廖逍和凌顾宸,一开始也是对她有所图。 “你都快四十了,不成家,不找个女人,老折腾我作甚……”她几乎欲哭无泪。 苏逸一直看着她,她无奈抓着抱枕的样子像极小女孩撒娇。他不禁心生怜爱。他妹妹的离开造成了剧烈的家庭变故,而他至今最牵挂的也是当年尚在襁褓中的妹妹。 过去二十多年他一直无法付出的爱,终于姗姗迟来。 他想像十几岁的小男孩一样,把婴儿模样的妹妹抱在怀里哄。但此刻的祝笛澜必然不愿意与他这样亲近。 苏逸确实没想到,他找了那么多年,被对手捷足先登,与妹妹的相认也困难。祝笛澜对他感觉很生疏,甚至有些敌意。苏逸为此痛苦了很久。 他只得控制着自己,淡淡地说,“你撒娇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祝笛澜吓得又弹起来。要是苏逸把她绑在椅子上,审问她凌氏内部的秘密,她估计还能很有兴致跟他吵上老半天。但他这么温柔算怎么回事? 她在一个满是算计与血腥的世界里待了太久,反而对无来由的关切不习惯。 她词穷,把茶杯捧在手里,喝了大半。她一直偷偷观察苏逸,他虽然看上去自然,可是姿态上显出一种紧张。 这让祝笛澜不解,她都认了,要杀要剐她躲不掉,苏逸紧张什么? 但他也没有说很多话,只是过一会儿就问她累不累,劝她可以先去休息。 她郁闷地感到下腹似乎传来幻觉般的刺痛,她捂住抱枕,感到这份郁闷被无穷放大,便嘟囔着,“真烦……” “不开心吗?” “对啊!”她不客气地瞪他。虽然这里的两个男人对她很好,但她害怕这种云里雾里的解密感。 “怎样能让你开心点?我们玩点什么?你喜欢下棋吗?” “我不会下棋。” “你有什么爱好?” “爱好的话……画画吧。” 苏逸很有兴趣,朝她坐得近了点,“学过吗?” “唔,不算学过……”祝笛澜也没这对话的自然惊慌,她旋即停止回答。 苏逸察觉她的抵触,还是耐心哄着,“怎样你会开心点?” 她干脆豁出去了,大不了苏逸不答应而已,说一句也没损失。她伸手,“我要打电话。” 苏逸想了两秒,拿出手机,递到她手里。 祝笛澜没想到他竟然会答应,她愣了一阵,马上夺过手机,准备起身。苏逸攥住她的手腕,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他毫无愠色,但很严肃,“在这里说。” 她泄气地嘟嘴,把手机还给他,“那算了。” 苏逸依旧握着她的手腕,随后接过手机,拨通了凌顾宸的电话。 凌顾宸接通的第一个字就显出了极大的被压抑的愤怒,祝笛澜一听就知道过去那么多天,他已经气炸得跟头狮子一样。 她忍不住扑哧就笑出声,接过手机,轻声说,“顾宸,是我。” 她的脸上露出甜蜜的神情,显得很可爱,像个热恋中的小姑娘。苏逸一直看着她的眼睛,这份甜蜜让他五味杂陈。 祝笛澜也留意到他的打量,于是轻咳两声,调整了面部表情,不让自己看起来开心得傻乎乎的。 她压低声音,但知道电话那头的每句话,苏逸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她表现得也不激动。可她自己清楚,她有多想念凌顾宸。 “你没事吧?”凌顾宸一改方才的愤怒,语气瞬间轻柔下来。 她努力调整成公事公办的语气,因为苏逸还攥着她的手腕,她要是像平常那样嘟嘴撒娇未免有点丢人。她瞥他一眼,继续说,“现在是没事……” 凌顾宸听出她声音里的不自然,“苏逸跟你在一起?” “嗯。” “韩秋肃呢?” 她翻个白眼,知道他怎么都过不去她的前男友这个坎,“你还好意思问吗?我会找你算账……” 她虽然这么说,但语气很娇俏,并没有真的生气。凌顾宸马上清楚,苏逸尚未把她的身世告诉她。 “我现在去接你。” “哦,”祝笛澜看向苏逸,他听见了,似乎没反应。她小心翼翼地暗示,“你……不要弄得那么夸张,就来接我就好了……” 这时苏逸接过手机,冷冷道,“来了也是吃闭门羹,别做梦。” 免*费*首*发:?σ???e. ?om┇??.ν?ρ 假设 妹妹的兴致不高,苏逸再兴奋,也下意识地收敛。 他从未觉得这一直独居的小洋楼如此热闹。以往他经常不在家,连厨师都没有雇。妹妹决定搬回来以后,他让王舒把家里的厨师佣人全都招齐,全要照着妹妹的心意。 苏琬倒是很无所谓,她不是成天要人照看的小孩了,有兴致的时候找王舒下棋,没兴致就自己看书。 小洋楼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苏逸脸上总是有很温暖的笑容。 苏琬再不在意,也感受得到这种虽然陌生,但并没有距离感的亲情。 头半个月,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应酬都不愿去,什么人都不愿见。她好像从泊都的社交圈里消失了。 苏逸由着她。她知道他与凌顾宸经常见面,但她没问过。 他若是回家陪她,会特意打电话与她说。他有一种古典做派,像是二十年代的绅士贵族,行踪做派皆井井有条。 她懒懒得。哥哥已经在桌边等了多时,她才慢悠悠下楼。 苏逸握住她的手,摸摸她的额头,确认她没生病,才笑道,“还没待闷吗?” “没有。” “我需要担心你吗?是抑郁症?” “不是,就是懒。” 韩秋肃替她拉开椅子,“在吃药吗?” “谢谢,”她把餐巾铺在腿上,“真的没事,别瞎担心。” 这个家是他们叁个人,似乎有点怪。韩秋肃平常也不会整天跟在苏逸身边,但她一回来,他就寸步不离地守着。 这一点,他与凌顾宸一样,对她的病有着高度的警觉,也愿意不厌其烦地照顾她。她不可能不感激。 “你吃得太少,瘦了。” “没怎么动过,吃得少就少呗。” 苏逸把报纸的最后几页翻完,折好,递给王舒。“廖逍这老头没死吗?一直没有讣告。” 苏琬看看他,“也许吧,后来医护进来,做抢救程序了。” 苏逸哼了一声,“老不死的。” 她垂眸,专心致志地用餐。韩秋肃的眼神在他们之间转了转,显得若有所思。 这是她对哥哥最大的愧疚。她不敢坦白自己身上背着这样恶劣的秘密,一揭露就要把他一同拖下水。 他对她这样宠爱,她不想连累他,可她也实在无处可去。 廖逍的讣告没有被公布,想必也是凌顾宸决定的。他同样不想把她置于危险境地。 苏逸没留意她的神情,殷勤地给她夹菜,“我准备年底带你回瑞士,过圣诞,过新年。” 苏琬抬眼看他,眼神中有点点惊慌,但还是说,“嗯,好。” “没事的,”他看出她的犹豫,“你会玩得很开心,我保证。” “好吧……” “学校里有事吗?”韩秋肃移开话题。 “反正还在查看期,基本没去过了。”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博士还在读,但随着廖逍的死亡,她一时也有点不知所措。 廖逍虽然利用她,但他给了她一条非常顺畅的学业之路。现在的情况把她的职业规划都推翻了。 “不读就不读,”苏逸接话,“还想念的话,回瑞士了,可以挑挑喜欢的学校。心理学,瑞士和德国都很好。” 她倒还真没想过这条路,她把勺子咬在嘴里,认真思索起来。被学校停职后,她好好温习了德语,又学了点法语。去欧洲求学也是个好选择。毕竟弗洛伊德和荣格这样的“大祖宗”摆在那里。 “读书就是个消遣。” 苏逸说得很轻松。她理解这种富家子弟的轻松,她以前从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读书是她改变人生的最好、也可能是唯一路径。此刻,读书只成了“消遣”。她并没有很喜欢。 “先休息两年再说,不急。”韩秋肃轻声劝。 苏琬感激地笑笑,“好。” 他还是懂她的,看得出她内心深处的疲倦。 “你人去了,证件也都好补。”苏逸对自己的计划感到兴奋。 晚餐后,他们各捧一杯热茶聊天,气氛融洽。苏逸似乎很忙,总有许多公事电话,时不时起身走到另个房间去。 苏琬找了块喀什米薄毯,舒服地坐到大落地窗前,看窗外清冷的夜色。 韩秋肃坐到她身边,打量她一阵。 她笑笑,“你看什么?” “我怎么叫你比较好?” 她想了会儿。苏逸很坚持唤她的小名。她也想过,把自己视作“苏琬”,或许可以抹去以前那些痛苦又糟糕的过去。或许只是她一厢情愿。 “随意。” “你喜欢哪个身份?” 她微微叹气,“我不知道。” 韩秋肃的手盖上她的手背,表示安慰。他坐近了些,确认苏逸没有回来,便压低声音,“廖逍到底怎么回事?” 苏琬审视着他,轻声问,“你与我哥的业务关系紧密到哪一层了?” “你不想让苏逸知道的事,我都不会告诉他。” “你还是独立?” 韩秋肃扬起嘴角,“一直是。” 他身上那份“独狼”的洒脱与气派丝毫未变。他为苏逸做事,完全是为了她。 她终于放心,“他去世了,但是顾宸不想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 “为什么?” “或许我不该……”她迟疑着,“不该用这事困扰你。” “不管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都可以信任我。” 她无奈,“廖逍手上有一份罪证,是我先前为他们做的勾当。一份在顾宸手里,一份,被廖逍转交给了不明人士。他若是死亡,这些文件就公开。” 韩秋肃不掩诧异,“凌顾宸不知道?” “他确实没查到,廖逍防着他。” “廖逍死了还要对付你?” “不是对付我。”她朝着苏逸的方向看了一眼。 韩秋肃恍然大悟,“怪不得。” “我都不敢告诉他……” “我觉得他会为你考虑,”韩秋肃的思维飞速运转,主动为她打点起来,“这样,你回瑞士,就算这文件惹出事来,你也安全。” “我……”苏琬很犹豫,“可我哥怎么办?难不成我们一辈子都不能回来,只为一个没有现身的定时炸弹?” “这件事,我帮你查。” 她心中的石头好似落了地。韩秋肃一刻也不犹豫,就答应帮她,让她很感激。“谢谢。” “但你回瑞士必然比在泊都安全。” 她抿住嘴,声调带着丝丝哀怜,“算了,就算是爆出来,我也活该。这些年我坏事做尽了,手上沾着血,该怎样就怎样吧。” “警署方面我也会想办法。” “我知道你与叶耀辉和何征铭关系好,但就怕这事不通过警署。” 韩秋肃沉默一阵,坚持道,“保险起见,你回瑞士。” “我再考虑。” 他知道她还是放不下心里的那个人,不免难过。 “我们是私生的兄妹,在瑞士,他争不过两位哥哥。来泊都,还能有自己独当一面的事业。”她的声音越发低落,“这些要毁在我手里,我实在过意不去。” “先为你自己考虑。” 她认真看向他,“秋肃,你也不必……” “对我,你就不用劝了。”韩秋肃爽朗地笑起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这让她心里更是愧疚。 韩秋肃轻轻搂住她,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她垂着眼,不敢看他。 夜神了,窗外是墨蓝色的幕布。冬夜的星空很清亮。苏琬简单洗漱,穿着舒适简单的家居服,在窗边站了会儿。 哥哥的住所,不是半山别墅那样的奢华。他把大卧室让给她,这依旧比不上她先前居所的一半。虽然陌生,但依旧温馨。 从她离开医院,已经快两周,她偶尔还是有点不习惯。 心情好的时候,总会想起凌顾宸来,想与他说说笑笑。他们在一起纠缠了快十年,这印记实在太深刻了,她逃不开。 这彻底的自由,不同寻常,也孤单地诡异。 凌顾宸没放弃过与她联系,他给她打电话,给她发消息。 她手抖着,不敢接。她总觉得她完全没有处理好自己的状态,怕一接起电话就哭,这些试图冷静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 他不逼她,只与她固定地发消息。 她生生把廖逍的死亡提前,她以为他会生气一阵,他只是劝她不要在意。 她觉得罗安大概恨透了她,凌顾宸没主动提起罗安的近况,她也不敢问。 想了一阵,她把卧室里的精油香薰机补满,她最喜欢玫瑰的香味,在别墅,每天都换新鲜的花。来了这里,又觉得玫瑰有点伤心的意味,她就换了薰衣草。 她懒懒地用手托着头,看着浅紫色的精油一滴滴地滴落,显得百无聊赖。瓶子快见底,精油滴得特别慢。 响起敲门声。 “进来。” 苏逸探进半个身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没睡呢?给你送可可来。” “谢谢,”她甜甜地笑,“我就等着你送,不然我睡不着。” 他穿着宽大的家居袍,墨蓝的丝绒与夜空一个颜色。他把马克杯放在桌上,“你那男朋友呢?说是有事出去,连你都不陪了?” “什么男朋……”她反应过来,“哎呀,说了他不是我男友。” “前男友?还有希望吗?”与其说关心,苏逸更像是幸灾乐祸。 她娇嗔地轻哼一声,不乐意回答。苏逸喜欢打趣她与韩秋肃,他看得出韩秋肃对她还死心塌地的,她却不接受。 苏逸与韩秋肃还算聊得来,他烦死凌顾宸了,因此宁可妹妹与韩秋肃在一起。 苏琬知道他的心思,不与他多争辩。她捧起这圆滚滚的大马克杯,“你怎么那么八卦啊。” “你是我妹呀,”苏逸贴着她坐好,“我关心你,才问。你可以给哥哥说说。” 她忍不住轻笑,“不要。” “那姓凌的有什么好的?配不上你。” “什么人配得上我啊?我以为现在我跟凌氏的董事长怎么都算门当户对。” “这种东西有什么用,我看过两个姐姐受的苦。这种婚姻,完全是男方获益。两个哥哥就很享受。” 苏琬不由得转头看他,开玩笑的神情收敛起来。 苏逸搂住她的肩膀,认真道,“我不用你搞什么门当户对,联姻。找个愿意哄你开心的,事事让着你,把你捧在手心里的,跟我一样。我才真的放心。” 她感激地微笑,“你跟爸爸想得真是不一样。” 苏逸甩开手,眼里有转瞬即逝的恼怒,“别管他。” 她犹豫一阵,决定还是不问。苏逸不乐意提起有关约瑟夫的话题,打个擦边球都似乎能把他惹炸毛。 她总觉得没到该问的时候。 她嘟嘟嘴,想说凌顾宸就是这么宠她的,但她没说,怕他不爱听。 苏逸调整面部表情,看着她喝下半杯可可,才小心翼翼地问,“哥哥有事想问你,关于凌氏的,你愿意说吗?” 她露出痛苦的神情,“你答应过不问我……” “我知道,我知道,”他赶紧安慰,“但我目前与索科洛夫在谈生意,他与爸爸的关系很亲密。但他偏偏又愿意给凌顾宸面子,我只是想问问或许你知道些什么……” 索科洛夫是俄罗斯的军火寡头,这条线向来是沃德在接洽的。但过去十几年沃德的退出,让凌氏占了先机。 再加上索科洛夫的两个小儿子跟覃沁和罗安交往甚密,这就给凌氏很稳定的保障。 这些事,苏琬一清二楚。她在凌氏的地位何等核心,几乎仅次于罗安之下,与杨颜君平起平坐。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甚至理解廖逍要置她于死地,不能让她与苏逸相认的重要性。 若是她自己安排了这个局,她也不可能让这样一号人物倒向对手,太可怕太危险了。 她决心不会把凌氏的秘密带出来,她想要保护以前的那个家。但自从知道自己是个拖苏逸下水的定时炸弹,她就犹豫了。 迄今为止,她对苏逸只有索取,没有回报。就算苏逸是她亲哥,细算起来两人相认还不到一年。这笔账对苏逸太不公平。 她欲哭无泪,苏逸便不再问,搂住她,“好好,不用说。对不起,我不该问。” 她钻进他怀里,哽咽起来,“哥,我对不起你……” “别说这种话,不说就不说。过去的事不是你自己能选择的。” “这事就算了,索科洛夫与他们做生意,也是有私人交情。这不是什么重要情报。”她委屈,“其他事,求求你别问我好不好,我怎样做都不好……” “知道了。”苏逸拍拍她的后背,忍不住逗她,“你跟小妹妹那样撒撒娇,我就不计较了。” “哥!”她用脸在他的毛衣上乱蹭,“哥!求求你不要问我,我现在没地方可以去了……” 她用委屈的哭腔撒娇,把苏逸逗得直笑。他把她抱起来,故意跟她打闹。苏琬也只得跟个幼稚的青春期小姑娘一样,两手在他身上乱挥。 “好了,琬儿乖,睡觉,不闹你了。”苏逸宠溺地拍拍她的脸颊,让她睡下,给她盖好被子。 她把被子拉到下巴,仔细看看眼前的人,笑道,“你想要的是一起长大,那个婴儿一样的妹妹。可惜你找到的是一个快叁十岁,感情生活一塌糊涂还被抑郁症折磨的成年疯女人。” 苏逸直笑,“怪我自己,这么晚才找到你。” 她的笑里有星星点点的悲伤。她是个敢把枪指在自己头上的“疯女人”,她至今记得醒来时看见凌顾宸的手指微微颤抖的惊恐模样,她却不当回事。 凌顾宸这样暴烈成性的人也要败在她手下,不得不放弃控制。 因此她也根本不敢把自杀未遂的事向苏逸吐露。他想必也接受不了,估计还会把气撒在凌顾宸身上。 她忍不住问,“如果我和你一起长大,你会把我宠坏吗?” “一定,我的愿望就是把妹妹宠坏。” “这样有什么好呀?”她大笑,“那么坏,谁都要不起,只能缠着你。” 苏逸无谓地耸耸肩,根本不觉得是个大问题,“你肯定会被宠坏的,妈妈的性格很温柔,一句重话都不会说。我会溺爱你,爸爸也会。” “他会?” “会,你刚出生那阵我就看出苗头了。”苏逸笑得很温柔,“他很爱你。” 提到约瑟夫时,她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温柔又肯定的神情。她好奇又不解。 “那我岂不是要成泊都最被人讨厌的姑娘?”她微微蹙眉,“我现在的性格就已经很不讨喜了,真不敢想像被你们纵容的后果。” 她忽然想起万家的那位玲珑小姐,她觉得这姑娘已经作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或许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那个叫苏琬的姑娘才是人见人厌。 苏逸依旧无所谓,“我觉得你可爱,就够了。” “如果是这样,你们会把我送去跟凌氏的少爷联姻吗?还是万家?”她忽然忍不住想起另一种可能性来。 她与凌顾宸会不会以另一种方式相识,结果又会怎样? 随后她又想到,凌顾宸是骄傲的狮子,还是个工作狂,感情的事在他那里排不上首位。根本就懒得哄被骄纵坏了的大小姐。这些年,阴差阳错,她与他相处得太亲密,他才把她当家人,然后爱上她。 如果她一直是苏琬,那在他眼里,她可能只是另一个万玲珑而已。 她忽然有点不安。 苏逸显然对此毫无兴趣,“明天陪我逛街,给你自己买件礼服。周末陪我参加白芝塔的宴会。” “哥,我没兴趣。”她嘟起嘴,故意撒娇。 她一展现出小孩子气的可爱,苏逸就很受用。他好声劝,“白芝塔是我做东,你是我妹妹,我把你引见给生意伙伴。” “生意场上的每个人都认识我。” “是你的旧身份,但这次,是我妹妹。好吗?” 她轻叹一声,“好吧。” “我保证没人敢惹你。” “谢谢。”她确实有些厌烦社交圈里的闲言碎语。 她本来就臭名昭彰,现在从凌顾宸身边晃到苏逸身边,估计早已把社交圈的八卦掀起巨浪。若是与苏逸一起出现一次,坐实苏家小姐的身份,那帮看人下菜碟的小人或许会收敛点。 她看着窗外的星星,思绪飘忽幽远起来。她还是忍不住去想,若她从未离家,她与凌顾宸是不是就要终生敌对了。 假设总是没有意义,但在这思绪中,她能意识到她这份爱还远远未到消散的时刻。 控制狂 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苏琬就查过沃德集团的所有公开资料。约瑟夫有一对私生儿女的故事自然是被隐藏,但她还是推测过。 约瑟夫24岁与瓦妮莎结婚,婚姻期间育有4个子女。他35岁时来到泊都,在这里有了一个全新的家。 他现在已七十多岁,却精神矍铄,完全没有老年人的佝偻模样。 他的头发全白,由发蜡固定在脑后。他的下巴和耳朵周正有力,因而很有精神气。 因为苏逸不爱谈及他,苏琬就只能自己偷偷搜网上的照片看。现在真人就站在她面前,这是一张她十分熟悉,可是分明又陌生的脸庞。 约瑟夫看向她,他那清晰的眼睛里好似忽然被雾迷了一阵。他恍惚在她脸上看见了另一张脸庞。那个叫苏姚的女人。 他回过神,再细细看她。女儿与苏姚并不百分百相像,她的脸型削瘦,大眼睛高鼻梁,染着金发,分明像个白人姑娘。 可他越看她,越觉得像苏姚。他心里好似有遮天的尘沙漫起,他几乎要陷进回忆里,想起那么脸颊圆润、一双笑眼的迷人姑娘。 她的脸好似端端正正印在苏琬脸上,是个挥之不去的影子。 苏琬走下阶梯,与父亲对视。他们互相有一阵都不知该说什么。苏逸苦恼地挠头。 约瑟夫先反应过来,张开双臂,把她搂进怀里,“我的贝丝。” 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是不期待父爱,只是苏逸先前的奇怪的保护行为对她造成一些影响。 更重要的,她在凌顾宸身边近十年,不论黑道白道,还是商场上,她什么叁教九流都见识了。自己又师从廖逍,学的就是微表情。 因而约瑟夫的言行在她面前暴露无遗。他诚然是隐藏情绪的老狐狸式人物,但他低估了自己的女儿。 他的夸张中透着点点虚伪,让苏琬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被父亲拥抱着,这温暖的胸膛和手臂,让她猜想,初见就开始的算计里,总还是有点点真心的。 不知这真心是对她还是对苏姚。 苏琬的身体有点发僵。就算看出这些,她还是不想把父女的第一面弄得尴尬,她犹豫着瞥了眼苏逸。 苏逸对她露出一个宽慰的微笑。 她安心一点,也慢慢抬手,环住爸爸的腰。 这是个很简短的拥抱。约瑟夫拉拉她的手,“看来我们有很多要说的。” 苏琬迟疑着,用生涩的法语回,“我法语说得还不好。” 约瑟夫还未说什么,苏逸就打断,“你先休息,旅途辛苦。” “不用,我要与女儿谈谈。”约瑟夫看向玛丽,“去准备下午茶。” “我们打算去滑雪。”苏逸说。 约瑟夫面露不悦,“非要今天去?” “我之前就计划好……” “那你问贝丝,”约瑟夫不耐地打断,看向苏琬,复又微笑,“你不高兴见到我?一定要去滑雪?” 苏琬迟疑一阵,还是说,“那改天吧。” 约瑟夫带着一副胜利者的笑容,拉她坐到沙发上。管家递上茶点。 苏逸没了办法,只得跟着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韩秋肃原一直跟在苏琬身后,此时双手环绕,站到客厅的角落里,鹰一般犀利的眼睛在他们之间扫视。 约瑟夫瞥了他一眼,“这是你朋友?他住这里吗?” 苏琬把手抽出来,老被他拉着总心生奇怪。“是,他偶尔来。” 约瑟夫若有所思,“你搬过来多久了?” 苏琬瞥了哥哥一眼,他没什么表示。“不到一年吧。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听说我的小女儿跟凌顾宸订婚,”约瑟夫哼笑一声,“我倒奇怪他从哪里找到我的小女儿。” 苏逸接话,“婚约取消了。” “是吗?为什么?” 苏琬不由得下意识留意父亲的反应。 “那就是个骗子,”苏逸表面上漫不经心,“怎么,你有另外的看法?” 约瑟夫不理他,“跟我说说,你是在哪里长大的?” “我不想说这个,我过得不好。”苏琬淡淡地回,“我想知道,当年我为什么会被送走?” “当年是你母亲的主意。” “为什么?” 约瑟夫的脸色骤然暗沉,“这你得问她。” “那她在哪里?” 约瑟夫猛然站起来,好似忽然失去耐心,“你们不是还要去滑雪吗?” 苏逸也站起,表情瞬间严肃许多。 苏琬已经来不及留意哥哥,她只觉得心中无端不安,一个劲追问,“当年妈妈到底怎么了?” 苏逸握住她的手腕,轻声劝她。她才惊觉,这在这个家里竟是一个禁忌。 约瑟夫头也不回地走到一旁,“我得休息,时差累人。” 路过韩秋肃时,他指指他,“这是你男友吗?” 苏琬蹙起眉头,紧紧抿住嘴巴。 韩秋肃冷冷道,“是又怎样?” 约瑟夫认真端详他两秒,一言不发地走了。 他们终究放弃了度假的计划。约瑟夫补了个觉,加入他们的晚餐。苏琬与韩秋肃坐在一起,约瑟夫对韩秋肃的眼神便显得更不友善。 氛围不算很尴尬,约瑟夫故作友善地问女儿问题,她也就敷衍着答。无非过去这叁十年她经历的生活,和养父母的家境。 他怎么可能没彻查过这个失而复得的小女儿?苏琬自然是不信的。 但表面上的关心,他愿意做,她还是接受了。 谈及她在凌氏的十年,约瑟夫的神情忽明忽暗,笑道,“没想到我的小女儿还要与我作对。” 苏琬的脸色冷下来,“我以前不知道。” 苏逸打圆场,“爸爸开玩笑的。” 她垂眸不语。 约瑟夫没当回事,“你还没叫过我’爸爸’。” 她张了张嘴,好似如鲠在喉。不知为什么,她怎么都说不出这个词。 “不要怪我,当初是你母亲与我作对。”约瑟夫冷漠地说,“我绝不会这样对你,你是我最宠爱的女儿……” 苏琬手里的刀叉跌落在银盘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不知为什么,听见他这样提苏姚,她无端生气。 约瑟夫指指刀叉,“做我的女儿,不能有这样失礼的行为。” 苏琬轻声说,“等我们熟悉些了,或许我会这样叫你。” 约瑟夫微微笑,显得和善了些,“那我等就是了。” 他打量韩秋肃,不客气地问,“你要在这里留宿吗?” 苏琬与韩秋肃面面相觑,没有回答。她潜意识不想把太多的私密信息透露给约瑟夫,似乎能蒙他多一点一滴都是好的。 苏逸接话,“不会。” “那就好。我女儿跟你这种人,玩玩可以。你什么都别想。” 韩秋肃不屑,也懒得回嘴。 苏琬忽然明白了之前感受到的不安是什么。约瑟夫身上有种强烈的掌控欲,并且毫不收敛。即使他已到了退休的年纪,与女儿也不过是第一天见面。 他强势地把事态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模样像是乌云压住这片空间。 这种感觉与初识凌顾宸时很相似。但她已经不是旧日那个二十岁的祝笛澜了,她有自己的把握,也不再恐惧。 “你为什么不愿告诉我妈妈的事?” 约瑟夫打了个响指,对管家说,“上甜点。” 苏琬看着面前的瓷碗和刀叉被收下去,忍不住追问,“我想知道……” “贝丝,提过去的事,没有任何意义。”约瑟夫压下表情中的不耐,“回忆没有任何力量,你该知道。” 她抿住嘴唇,没有再说。 夜深以后,她与韩秋肃商量一阵,便送他出门。 约瑟夫出现以后,这栋小洋楼里的力量对比都似乎改变了。韩秋肃以往来去自由,是因为苏逸的无所谓。 但现在,那群黑熊似的俄罗斯保镖显然直接听令于约瑟夫,他们对韩秋肃不再友好。 苏琬担心他要是留下过夜会出事。 韩秋肃也察觉到周围的恶意,“我走不走都不是问题,可我担心你。” “应该没事,”她轻声说,“不论怎样他是我爸爸。” “我听说过他的事,手段残忍,只是没想到他对家人也这样。” 苏琬笑笑,“我不害怕,放心吧。” 喝完一杯温热的牛奶,她把杯子拉到胸口,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细细回想了今天的事,可怎么也想出个头绪。 苏逸给她送牛奶来的时候,带着大大的笑容,劝她什么都别多想,还说约瑟夫就是性格不外露,他会是好爸爸这样的话来让她安心。 她思绪混乱,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多久,她的意识像被浪潮翻涌一阵,微微睁眼,可窗外还是深沉的暮色。 她正想睡,就看见窗边站着一个颀长的穿着深灰色短绒睡袍的身影。她没看清,就惊得半坐起来。 约瑟夫猛地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他眼里闪着地域般的怒火,好似杀红了眼。 苏琬吃惊地看到他的眼神。那像是完全另一个人。 “你以为你能跟我作对?!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苏琬握住他的手腕,想喊,却感到他的手瞬间用力,她无法出声。 “你知道我爱你!为你我可以离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力量来自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她掀开被子,一脚踹向他的腹部。 约瑟夫半弯下腰,手臂一松。苏琬马上挣脱,从另一边跳下床,想朝门口跑去。 约瑟夫堵住她的路,大喊,“姚!” 她不敢相信在这种时刻自己竟然听懂了所有这些愤怒的法语。她转身想逃,可面前只有墙壁。她直觉自己又被拦腰抱住,跌坐在地上。 她重重拍墙壁,用劲全力大喊,“哥哥!” 卧室门被撞开,她身后压制的力量骤然消失。她回头,看见苏逸把约瑟夫生生拽了出去。 他把他拉到走廊角落,玛丽也闻声,匆匆跑上来。 两人陪在约瑟夫身侧,一齐用极轻极快的法语说着什么。约瑟夫颓然坐下,此刻的他终于显出老人家的疲态。 苏琬倚在卧室门口,后怕地用手攥着衣襟。她看着约瑟夫把脸埋在手里的模样,内心五味杂陈。 苏逸快步走过来,轻轻抱住她,“你没事吧?” 她眼里噙着点点泪珠,倔强地质问,“你现在还不愿意对我说实话吗?” 一线生机 自从知道怀的是女儿,苏琬又对各式各样的毛线和针织衣物产生了兴趣。王舒是半个专家,每天都手把手地教她。 苏琬很喜欢挑颜色可爱的毛线,要给妙妙织小小的帽子和手套。 客厅里,凡是能放东西的地方,都堆满了毛线团。 宝宝兴奋地好似发了疯,捡起一个毛线团就到处乱扔。线团一滚,线就散落,它顺势把线全部拉出来,一缠到身上,它就躺下打滚。 每次它这样玩,苏琬就笑,觉得它可爱极了,因而极其纵容。 很快客厅里就跟没一块地能落脚似的,苏琬不管,韩秋肃和凌顾宸也不敢说,只是自己捡着路走。 她正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跟着王舒一点点学如何织帽子,就看到前院停下一辆轿车。 苏逸下车,她依旧坐着没动,张望了一会儿,确认他只是一个人,爸爸并没有来,她才高兴地跑出去迎接他。 苏逸抱住她,“抱歉,没来看你。” 苏琬心里更愧疚,她不想拖哥哥下水,但眼下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心疼地摸摸他的脸庞,看到他眼下的黑眼圈,“哥,对不起。” “没事,屋里说。”两人独处了,他才压低声音,“我和爸爸现在也不能出境。” “哥,你听我说。这件事我说什么都不会扯到你,如果有机会……” “你是我妹妹,不论你说什么,最后都要扯到我。我与律师谈了很久,我想把这事扛下来,但那些罪证太过明确。你已经不能做无罪辩护……” “别,千万别为我去认罪,”她慌张道,“哥,你就说不知道。等妙妙出生,我就走司法程序。你得到机会就回瑞士。” “我们带你一起回去,”苏逸压低声音,“有一次机会可以逃。” 苏琬松开手,“我得把孩子留给顾宸,你走就行。” “听话,你在泊都就逃不过这一劫。我会跟你一起照顾妙妙。” “我知道你会,这不是我担心的。” “你担心什么?” 王舒小跑着进来,轻声说,“沃德先生到了。” 苏琬的面容一下子冷峻,“这是我担心的。” 苏逸气恼地嘟囔,“非要跟过来……” 约瑟夫笑容满面地进来,苏琬下意识地握住哥哥的手臂,另一只手扶在隆起的腹部,像是在保护自己的女儿。 他摸摸苏琬的脸颊,“精神不错,乖女儿。” 苏琬抿了抿嘴巴,“什么事?” 约瑟夫凑近她,压低声音,“带你回瑞士。” “我不回去,我家在这里。” “你没得选。” 苏琬后退一步,“你现在还能怎样?自保就不错,你没能力把我强行带走。” “你要在这种情况下生孩子?” “比回瑞士好,会有人照顾她。” 约瑟夫拉下脸,握住她的手腕,“我的孙女,自然要留在我身边。” “够了。你卖我,我认了,”她恨恨道,“不要再动我女儿,不然我跟你拼命。” 约瑟夫哼笑一声,“不要跟我作对。” “妙妙一定会跟着她爸爸,你这辈子都不要想见她。” 怒火骤然间冲上脑海。约瑟夫此生最恨的就是这句话。当初苏姚把女儿送走,说的也是这一句。 时光好似倒转,苏姚在他面前哭肿了眼,要他不要掌控女儿的未来,否则她绝不把女儿接回来。 他为了逼她,当着她的面一个个处决家里的管家,处决与她相谈甚欢的佣人。 苏姚依旧一个字都不透露,他再回家,就只看见一具尸体。 约瑟夫在苏琬的手臂上掐出红印,“我告诉你,你要死要活我懒得搭理!我的孙女一定要在我身边。” 苏逸挡在两人中间,“够了。” “你也给我等着!”约瑟夫威胁道。 角落里窜出一个瘦长的身影,嘶叫一声,咬住了约瑟夫的手腕。 约瑟夫嫌弃地一甩,查看自己的西装,骂道,“畜生!” 苏琬赶忙去抱地上的猫,“宝宝……” 约瑟夫刚转头,韩秋肃就在他脸上猛挥一拳,然后用左手拎住他的衣领,把他拖到走廊上。 约瑟夫的后背撞在墙壁上,韩秋肃怒喝,“滚出去。” 约瑟夫指指他,嘲笑道,“命挺硬。” 苏逸拽住他,省得两人打起来。韩秋肃虽然废了一条胳膊,但对付一个七十来岁的老人还是绰绰有余。 “走了,别闹事。” 约瑟夫不客气地在走廊上淬了口唾沫,“既然你不愿走,那我也等。” 苏琬搂住宝宝,冷冷地看着他。 “我等我的孙女出生,你去蹲你的大牢,我就带孙女回瑞士。” 她不回话,只是看着约瑟夫骂骂咧咧地离去。 韩秋肃回过身,安慰地轻抚她的后背,“别担心。” 苏琬关切地检查着宝宝的四肢,生怕它摔疼了。宝宝还在冲着走廊凶狠地嘶叫。 她哄了它许久,还是放心不下,“秋肃,你带它去看看医生。” “好。” “让宋临给你开车,去找程医生。”苏琬写了个地址。 韩秋肃接过猫,“家里没人我不能走,你叫凌顾宸回来。” 她正想打电话,就看见别墅前停下一辆车,罗安快步跑进来,“他们人呢?我说过不让陌生人进。” “我以为我哥是独自来的,不过现在没事了。”苏琬把韩秋肃送到门口,才与罗安回客厅。 “他跟你说了什么?”罗安问。 苏琬似乎没受什么影响,神情轻松,回到窗边,捡起刚刚扔下的桃紫色针织帽,“就是来看看我。” 罗安认真端详着她,但她一点也没有谈话的意思。 见他在身边站着,她笑着给他展示手里的小帽子,“好看吗?” 罗安坐到她身边,她顺手帮他把那乱七八糟堆着的毛线理了理,“宝宝老在这里玩,理了就乱,所以就这么堆着了。” 罗安并不在意,只是看着她,“我想问问你。” “嗯,怎么了?” “那份罪证,是不是你自己放出来的?” 苏琬看他一眼,嘴角浅浅的笑意没有变化,只是不回答,垂眼看着手里的编制,她的手不经意地数着上面的结。 “我想过了,廖叔说他还有备份给别人,我觉得是骗我的,事实上没有这个人。”罗安语气平静,“他最信任我,生病这些年,最机要的事都是交给我做,不可能有我不知道的人存在。” 苏琬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依旧不言语。 “从他告诉我这件事,我就一直查,到现在快两年,一点头绪都没有。这不可能。” 她静静地看着他。 罗安的身体微微倾向她,“你觉得呢?” “你何必问我。”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手段也最多的女人。我想用你的肯定印证我的想法。” 苏琬微笑地坦然,“我也只是猜,而且我也一直有想不通的点。” “是什么?” “他没想到你会在这件事上帮顾宸,帮我。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病得太重,无法再做其他安排,”她认真问,“我想不通的就是这个,他只告诉你,很显然是在警告你,他甚至顾不上顾宸的想法,为什么?” 罗安微微一怔,身体向后,靠向沙发背。 苏琬也认真揣度着他的神情,他的目光不躲闪,可她依旧看不明白。 “他看出你会帮我,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有这么倾向我吗?连我都没觉得。” 罗安沉默两秒,便扯开话题,“你上次忽然来别墅,就是拷走了那份罪证,对吗?” 苏琬微微叹气,可也知道,只要他不愿说,她什么都问不出来。 “为什么?”罗安微微皱眉,“既然你猜到廖叔在骗人,那你就知道你是百分百安全的。只为了逼凌哥去收拾杨颜君?这一点都不值。” “我不在乎那个女人,就算她害过我,还害过我的第一个孩子。”苏琬挑眉,“她只是我顺带要解决的人。她是个变态,我要彻底从心理上毁掉她,就得让顾宸亲自动手。” “你的孩子?”罗安诧异,“什么事?” “她试过给我下药,她以为那是顾宸的孩子。”苏琬幽幽道,“不过我知道最终不是因为她。是我自己的错。” 罗安用手托住下巴,静静思考着。 “顾宸为我退却、牺牲太多,我没有办法与我父亲抗衡,但廖逍留下的这份资料却可以。” “这些罪足以让你老死在监狱里。” “我知道。” “你知道自己怀孕才选了这个方法吗?” 苏琬摇头,笑容更为幸福,“这个孩子是意外之喜。我已经放弃做妈妈的想法了。没想到她会现在来,给了我几个月的缓刑。” “你要是没怀孕呢?”罗安严肃道,“你这样突然认罪,我们一点应对措施都没有。要不是你现在怀孕,我们有时间想办法,否则后果……” “那我就去赎罪,”她轻轻打断他,“我没有害怕。” “你不能这样做。这些天凌哥一直为你奔走,你若是不认,他愿意为你顶罪。” “你别让他这么做。”苏琬赶忙打断。 “先前就算了,现在你的第一份口供是认了罪的,凌哥把自己搭进去也救不了你。到时只会让你们女儿在没有父母的情况下长大,我想你也不愿意。” “这是我自己的计划,你们不用管。” 罗安微微仰头,视线落到她身后。 苏琬这才察觉这里不止他们两人,她回头,看见韩秋肃站在门边,他怀里还抱着宝宝。 他快步走到她身边,“那些资料你给了谁?” “秋肃,你别担心我了……” “你绕过凌哥和苏逸,究竟给了谁?”罗安也追问。 苏琬撇撇嘴,“何征闻,还有,贾懿。” 韩秋肃的眉头紧锁,罗安嘟囔道,“你还会上双保险了。” “嗯,一份捅给警署,一份捅给媒体。” 韩秋肃自己就在她手里摔过好几次,知道她心狠起来时的可怕,没想到她对自己更是不留情面。他想了一阵,“何征闻欠我人情。” “我会去找贾懿,先把附件要回来。”罗安附和着起身,“只要舆论层面平息下来,降低社会关注度,我就能给她安排一个离境的机会。” “苏逸说会带她走,但约瑟夫很麻烦。” “你先控制何家这兄弟两人。” “可以,警署里的流程能拖多久拖多久。” “喂,”苏琬看着他们把自己当隐形人,不满道,“别折腾了,这事已经走司法流程。” “这一次,每一步都要走灰色地带。”韩秋肃认真道。 “都是多虑,何必呢,我明明那么开心。”她催促道,“先带宝宝去看看医生好吗?我怕它刚刚摔伤了。” 韩秋肃这才快步离去。 罗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不想看着女儿长大吗?” “怎么可能不想?可是有什么必要?”苏琬轻声道,“我能逃去哪里?我顶着这样的罪名,不能去任何可以引渡的国家,一样没有自由。我不想在这样无望的事情上抱希望了,我只想关注眼下,好好过每一天。” “若是你在法律意义上死亡,等到结案之后,至少在泊都之外,你是完全安全的。” “什么意思?” 罗安凑近她,耳语几句。 苏琬吃惊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追·更:ρο1⑧s𝓕?c?m(ωоо1⒏ υiр) 番外·韩秋肃(End) 飞机落在瑞士,戴悦傻眼得下舷梯时都觉得有点天旋地转。她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在短短一周内就被从泊都拐到南岭,现在又莫名被拐到瑞士的。 飞机停稳后,停机坪上驶来叁辆轿车。下来一排人,候在车边。 戴悦不安地拉拉罗安,“我……我没有证件……” 祝笛澜看她一眼,便先行下舷梯。 苏逸在车旁等她。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妹妹似乎叛逆得惊世骇俗,叁十多岁了,还干出只留一张纸条就人间蒸发的事。 他给她准备瑞士银行的保险柜,是让她在极端情况下用于自保的。哪知她要为别人动用这份资源。 苏逸有上当受骗的气恼,在家抓耳挠腮,又不知道去哪里找她。 他心中的怒火憋到此刻,憋到妹妹完好无整地回来,也没有熄灭。 她面带愧疚,走到他面前,露出温柔的甜笑。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被哥哥骂一顿,是应该的。 苏逸气得拿手指指她,心中的怒火全泄成无奈的叹息。 他抱住她,“下次别这样了,知不知道?!” 她也轻轻搂住他,“对不起,哥。没有下次了。” “我会记得你今天答应我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 苏逸狠狠瞪了罗安一眼,把不能发泄的怒火撒在他身上。若不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他现在就在罗安身上用子弹打两个洞来泄恨。 罗安依旧是无谓的面无表情。 祝笛澜亲亲哥哥的脸颊,“回家吧,我都告诉你。” “走吧。”苏逸拉开车门。 “那个小姑娘没带护照,你帮着处理下。” 在瑞士边检的小黑屋里待了一天,戴悦收到了一份警方的护照遗失证明和使馆开具的证明。离开时,有律师来接她。 她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在小黑屋里睡得挺香的,比在南岭弄那些个分分钟没命的事情舒服多了。 她被接到祝笛澜的居所,被她的美貌和黄油饼干收买,成了心甘情愿的小跟班。 之后这一周,他们都发现了她的本事。 她能把日常用品稍作改制,用于特工做任务时的“秘密武器”。罗安身上的手表和腕带都是她的科研成果。 祝笛澜还记得那几个救了她的烟雾筹码,戴悦兴奋地解释了其中原理。 她若有所思,把宝宝的项圈拿过来,“你能不能帮我装个GPS,它成天出去乱跑,我有时候很担心。” “哦,这个太简单了。它有铭牌或者铃铛什么的吗?” “它不喜欢戴,勉强愿意戴项圈。”祝笛澜闷闷地说,“我给它戴,它会生气的。其他人要是给它戴,会被咬。” “没问题,”她接过一把项圈,“我可以把它的GPS定位放到凌氏内部的app上,你有进入权限吧?就是黄彦开发的那套系统。” “哦?我没有,没事,一会儿我给顾宸打电话,让他给我个权限。” “好的,那我直接装,这个很简单。” “太大材小用了,这种人才你让她装GPS。”苏逸笑道,他手里抓了只腕表,“你上次说能改制手表的,这手表行吗?” “哇,这个看起来很贵诶,你舍得吗?” “无所谓,这种手表我有很多。” 祝笛澜走到阳台上打电话,“你怎么样?” “我很好。刚把妙妙哄睡。” “我看到她的照片了,明天再跟她视频。”她笑得很甜,“我很想你。” “我也是,我在数日子。”凌顾宸舒服地躺在床上,留恋地看着她的笑颜。 “对了,你的科学家,可能还要在我们这里待一阵子。” 他笑得无奈,“是你哥来劲了吧?” 她回头望一眼,看到戴悦憨憨的可爱笑脸。 虽然签了保密协议,但这小姑娘只要被人夸,就很容易找不到自我。苏逸夸她聪明,夸她的发明是惊世杰作,她就笑得眯起眼睛,咯咯笑个不停,然后嘴一瓢,抖出更多创意。 这两天,苏逸跟她成了好友似的,听她说起什么,就找工具和原材料给她。她吃一顿好吃的,就刷刷给他画两张图纸。 两个人都乐呵呵的,各取所需。 “她确实很聪明,就是嘴上没个把门。” “稀有人才,有点小毛病,也不能强求了。” “再下去,我哥得带她参观军工厂了。” “你跟你哥说清楚噢,借他用一用可以,别撬我的员工。” 她笑得停不下来。 “人才不可多得,”凌顾宸陪着她一起笑,“哄你开心可以,哄你哥,那我是有限度的。” “嗯,我让她给宝宝的项圈装GPS,省得我老担心它。你给我个内部的通行权限。” “你用我的就行,我用加密文件发给你。” 她的笑意收了收,“顾宸,你有秋肃的消息吗?” “没有。他还是没有联系你?” 她摇头,看到他拼命忍住的表情,无奈地啧一声,“你不要在这种时候笑,我会生气。” “行,我偷偷乐,不让你看见。”他微笑着哄,“这段时间他不在,你情绪还好吗?” “我挺好的。我哥在,罗安也在。” “那就好。你别担心,他现在那右手,一拳把人脑袋打开瓢。我见他也绕着走。” 她微微叹气,还是点点头。 “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好吗?不要不开心,我爱你。” “嗯,我知道。我会照顾自己。我也爱你。” 挂掉视频,她撑着脑袋在秋千上坐着。 离开南岭已经一周多,韩秋肃杳无音信,也没有联系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担心他,还是不舍得他。这两年来,她第一次觉得他们的关系有些不一样了,可她又说不出缘由。 她独自坐着,看着太阳慢慢在西边落下去,散发出温柔的橙色光芒,把天边的云彩映成好看的紫色与粉色。 罗安走到她身边,手里拿着两瓶啤酒。 她理理身边的抱枕,“你坐。” 她接过啤酒,与他轻轻一碰,“谢谢。” “你别总是自己待着,我挺怕你一个人待着。”罗安老实说。 “刚跟顾宸打完电话呢,没有一直一个人待着。” “那就行。” “是你看我看得太紧了,像监视。”她开玩笑,“忍不住想有点喘息的空间。” “那我改进。监视的时候不让你察觉。” 她被逗笑,罗安只是微微扯扯嘴角。 他们一起看看夕阳,安静了一阵,她喝了口酒,好奇地问,“顾宸有跟你生气吗?” “因为把你带去南岭?” “嗯。” “没有。你哥比较看我不顺眼。” “我再与他说说。顾宸没有为难你就好。” “把他当做老板的话,我知道怎样小心行事。” “他当你是兄弟。” “嗯,”罗安灌了一大口啤酒,“他是很好的兄长。” “你以前觉得为难过吗?廖教授和他如果给了你不同的命令,而你要做双面间谍的角色?” 罗安转着手里的啤酒,语气很淡,“好在这种时候不多。” 她认真地看他,“可是你愿意帮我。” 他看了她两眼,她的眼睛太漂亮,他微微躲闪,只得直视面前的夕阳,“我看你可怜。” 她噗嗤笑出声,“真的?” “嗯。”他也忍不住微笑,“我找不到更好的词,是那种’可怜’——我觉得我在廖叔面前也经历过的——他待我很好,但我察觉得到他所有的算计。” 她看着他的侧脸,有些移不开眼。她总以为自己不了解他,现在却有种很奇异的感觉。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在某个层面却如此贴合,说不清道不明。 她曾经深受廖逍控制之苦,没想到罗安也是如此,他只是没有倾诉过。 她眼里隐隐有泪意,“你有像我那么痛苦过吗?” “那没有,抱歉。”他看她一眼,又垂下眼,“我想我并不是很在意他的算计。虽然我知道,如果他察觉到我的’背叛’,他会毫不犹豫杀了我。他只是病得太重,没有留后手。” 祝笛澜擦擦眼角,“我只是幸运?” “不。这是你我的道路吧。” “你怎么会不在意生死呢?我好像只有生病的时候会不在意……平时,我总是想办法在他手里活下来……” “我不知道,”他诚恳道,“我从小就这样,没有怕过什么。我不觉得我的生命有意义。” 她沉默许久。花园的门板下钻进来一个蓝灰色的小动物。她俯下身,朝它伸手,“宝宝。” 宝宝欢快地跑过来,用脑袋撞她的手。 她把宝宝抱到腿上,它好奇地嗅嗅罗安,然后又坐回她腿上。 “它现在不咬人了?” “嗯,”她轻笑,“程医生说它以前与人接触少,才会有攻击性。这两年一直跟着我生活,性格好多了。” 罗安打量着猫咪,她看着他,“你小时候的事,我只听廖教授说过一次。” “嗯,除了他,就只有你知道了。” “不告诉顾宸和沁?” “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不论他们知不知道,都不会改变我们的兄弟情谊,所以我不在乎。”他看向她,“但你知道了,我觉得挺好的。” 她的笑很温柔,“好。如果你想与我谈谈,随时都可以。” 他看向夕阳,把啤酒喝完,“韩秋肃没有联系你?” 她摇头,“关于他,恐怕我还得问你。总感觉你会知道他下一步在做什么。我什么都猜不到。” “他的能力很强。实话说,即使是我,我也不想跟有一只机械臂的人肉搏。所以你不必担心他的安危。” 他的肯定让她稍稍松口气,只是幽幽道,“我怕他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担心这个?” 她叹气,“我知道他如果愿意离开我,会比较好……我早就接受与顾宸这样分隔两地的日子,我不是一定需要秋肃……但我真的会记挂他,担心他。他小时候——父母是死在他面前的,死在顾宸父亲手里。他亲眼看见这一幕——” 罗安默默地点头,表示理解。 “这份伤害太大了。他与你很像,但他比你冲动许多,也更暴戾。以前有段时间,我甚至会害怕他。”她不断撸着怀里的宝宝,“这件事上,顾宸和沁其实不太能共情。他们的原生家庭没有问题。但你我会理解。” “我明白。” “他很少与我谈。你也不要回避这个问题,好吗?”她认真的声音很轻柔,“我在乎你,你是我的朋友,是家人。” 罗安直觉自己的心跳稍稍快了点,他形容不出自己的情绪。他以为自己是没有情绪的。 他不说话,她也不催,只是笑得温柔。他们碰碰酒瓶,一起静静坐着看夕阳。 他们闲聊,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他很喜欢听。生命里没有能让他驻足停留的人事,她是其中之一。 一半的太阳落在地平线下,天空成了渐变的墨蓝色。 她抱着宝宝哄了一阵,它又挣扎着跳下去,朝花园跑去。 他们起身,想回屋去,却看到人烟稀少的狭窄车道上驶来一辆轿车。 车子慢慢减速,使进别墅东侧的车道。她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却已然下意识地朝它迈了两步。 那个熟悉的身影下车,慢慢朝她走来。 他晒黑了点,其他的,几乎丝毫未变。他走到她面前,露出温柔的微笑。 这画面安静美好得不真实。她也止住脚步,只是看着他。 “你回来了。” “嗯。” 她开心地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韩秋肃也紧紧将她拥入怀里。 “你还走吗?”她犹豫地看他。 “我只想在你和妙妙身边。”他轻轻吻她的额头,“你们是安全的,什么都没有改变。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 她总是害怕不能给他完整的爱,但此刻,这样挽着手慢慢朝家走去的温馨已然足够了。 ---------------------------------------------------------------------------------- 这次的番外篇章有比较完整的故事,所以到这里就告一段落啦~ 以后还有想写的,我会回来继续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