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 01 阳春?作者:苏他 北京到怀化芷江机场,四个小时差不多,下了飞机,霍起叫了车来接。 他从出门就烦躁,路上一直耷拉着脸,车来了,元鳕还先他一步上了车,当下脸色更难看了,随后上车,使劲关上车门。 出机场上迎宾路,再上高速,刚过田枢纽,他就叫了停。车停在一边,俩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元鳕下了车,落地没站稳,脚崴了,整个人朝右摔倒,胳膊肘和膝盖都磕破了,细又薄的石子都扎进肉里。霍起看都没看她一眼,关上车门,跟师傅说一声,走了。 有热心肠的看到这一幕,停了车过来扶她:“姑娘没事吧?” 元鳕摇摇头,很有礼貌:“没事。” 那人把她扶起,看一眼车开走的方向:“那是谁啊?” 元鳕:“我丈夫。” 既是家务事,那人就没再多问。 元鳕道了谢,婉拒对方捎她一段的好意,转身往回走。 她那张温顺、乖巧的脸,一扭头就变了。本来无辜的眼搭配她的苍白会显得楚楚可怜,可当她变了脸,这身苍白,就着实瘆得慌了。 元鳕是苗族人,老家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穷山恶水的汀坊苗寨,除了穷,就是恶了。 她唯一沾亲的舅舅,还在那边生活。也是他,在元鳕十三岁时两万块钱把她卖给了霍起。自那以后,她的任务就是长到法定结婚年龄,然后嫁给霍起。 现如今她到岁数了,证也领了,婚礼自然如期而至了。 就在汀坊办,舅舅要求的,说是半辈子被人寒碜,外甥女嫁个有钱家主,得好好显摆显摆。 霍起本来不乐意,觉得两万块钱是买断,没那个义务配合她们家的虚荣做派,他也自以为有的是手段,让这个血蛭属性的舅舅消失在他们生活里。 可元鳕想回来看看。 霍起自是不必要对一个买来的女人妥协,可打从知道她是个草鬼婆,他就被动了。 草鬼,就是蛊虫,草鬼婆,就是养蛊、施蛊的人。传说苗寨里头都会有这么一个草鬼婆。这东西传女不传男,没有女儿的会在村里挑一个顺眼的,把她收入门内,传她蛊术。 要是用科学手段去研究这玩意,得到的结论未必不是封建迷信,可又确实有很多离奇现象解释不了,所以当代人对这些玄妙莫测的东西都不敢说的太死。 霍起不想信,可他不敢赌。所以他会妥协。 只是同意过来办婚礼,并不代表他就会全程配合。于是从准备回来那天起,他就没给过元鳕好脸色,动不动横眉竖眼,看起来不像是个人。 元鳕基本视而不见,躲不过去了,就定定看着他。 霍起会脚心发寒,老实个两天。 元鳕往回走出几米,下了高速。 再往前走是桃林,她在手机上定位,叫了车,准备到中方城镇。 等车时间,她有点无聊,就沿着土道溜达,谁知道刚拐弯就跟一条口吐白沫的狼狗狭路相逢了。它呲牙咧嘴的朝她扑过来时,她全无惊慌之色,很平静地一板砖拍过去,就拍脑袋,拍晕了不行,要拍死,要把它脑袋砸碎,脑浆要迸出来,跟血肉和在一起。 弄得裙子上都是血,她也不以为意,保持平和,徐步离开。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车来了。路上时间相对较短,感觉没过多会,就到城镇了。她在国道边上找了个快捷酒店,要了间带窗户的大床房,进门就睡了。 醒来是十点,霍起给她打了四十个电话,微信也被他刷屏了。 她直接删了,脱衣服去洗澡,洗完也不着急穿上,光着身子把包里指甲刀拿出来,剪指甲。 剪到一半,窗外放起了烟花,几束光柱窜上天,绽开在夜色里,像极了许久不见的情侣,细碎又密集的耳鬓厮磨。她扔了指甲刀,伏到窗口去看。烟火离她很近,点着了她的眼睛,还有她可以盛酒的锁骨,圆锥形的胸部。 酒店门前有夜行人来来往往,烟火染天时,纷纷抬头,其中一身道袍,他的眼神像是有自己主见似的,在滑向夜幕的途中,停在了那副裸身。 他淡淡一眼便收回,假装没看她,她也一直在看烟火。 须臾,他对电话另一头的人说:“找到了。” 02 阳春?作者:苏他 元鳕见那道士看她了,她对这种眼光太熟悉了,不知道多少男人对她露出过这种眼光,她很懂,在他别过眼去时,到门口把门打开了,虚掩着。 不多时,道士到了门口。 元鳕等他推门进来看到她赤身裸体,可他不进,只敲了敲门。 元鳕不应声。 他说:“我受霍先生嘱托,过来接你。” 元鳕闻言,走过去开了门。 道士有先见之明似的,早早就背过身,没看到她身无片缕。 她刚在窗口没看清楚,以为他道士打扮,就是个地道的道士。可他头发不算长,松松垮垮绾起一个很小的髻在后脑勺,很现代。偏头看,只看到他一部分侧脸,结合他这发型,艺术气息更多一点。这跟她在白云观见过的梳个大背头,发髻戳在头顶的道士大相径庭。 话说完,他离开。 元鳕以为他在街上停住,看到她后,又进了酒店,是为她而来,所以给他留了门。事实上他也确实为她而来,不过她想错了目的。 真让人意外。还有人对她明目张胆的勾引熟视无睹。 * 早上起来,元鳕收拾好下了楼。 前台换成个小哥,看着她,笑出一对酒窝,手拿着她的身份证不动弹。 另一个前台拿胳膊肘杵他,他才回神,道一句抱歉,给人退房。 对她的身份证,首先看到的是她的名字,阿芙妹,接着是民族,写的苗,最后是住址,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凤凰县山江镇汀坊村一组。 难怪她的清纯里还有几缕勾魂摄魄的劲儿,原来是个蛊窝子出来的。 他有在电视台工作的亲戚,曾给他讲过到苗寨吊脚楼里发生的怪事,还有他们当地苗医解蛊的情景,亦真亦假,可还是足够叫他对她们惧怕。 他愣了一阵,脊梁冷了,匆匆办完把身份证递还给她。 元鳕拿上身份证,出了旅馆,就看见了他。那个道士。 街上人都在看他,还有人停了电动车,双腿支着,假模假式在看手机,可总有那么一两个眼神,从手机屏幕上跳出来,跳到他身上。他们的表情里,有新奇,有怀疑,还有那么点想上前搭个讪的欲望。 那道士呢?他始终立如松柏,不对这些目光有任何反应。 元鳕走过去,还没到跟前,他已经转过身来。她停住,从无波光的眼睛起了那么点变化,微量,也不易被人察觉。 天人之姿。 不过尔尔。 昨晚上只见他一个背影,她以为他更是个艺术家。 这会看到他正面,他那身说不清讲不明的道派气质就挡都挡不住了。 元鳕看着他,也不说话。 她等他先说。 道士也不说,他叫了车,等车到了直接走。他也不必要跟她说什么。 元鳕可以等,但不能老等着,等不到他开口,她就问了:“道长怎么称呼?” “莫逆。” 元鳕又问:“道号?” 莫逆说:“姓名。” 元鳕不问了。 车来了,元鳕打开副驾驶车门。 莫逆自觉坐到后边。 元鳕却在他上车之后,关上副驾驶车门,也进了后排。 车开了,元鳕问他:“你冷吗?” 莫逆一直看着前头:“不冷。” 元鳕靠近他,只是靠近,慢慢地靠近:“我冷。” 莫逆自然地侧过身,看向窗外。 元鳕真的冷,尤其上了车,特别冷,就整个人都靠过去。 司机在前头开车,听她这样柔软、一声轻一声重的说话,头上都是虚汗,裤头凉了一片。他很想扭头看看后边那女人,可他不敢。 莫逆躲不开了,胳膊被她胸前柔软抵着,不得已转过身来。 元鳕就近距离看到了他的眼睛,他眼睛真好看,元鳕觉得比她那双可好看多了,或者说,干净多了。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干净的一双眼。一张脸。 她贪婪地看着他,可除了她自己,谁也看不出她痴心妄想,只以为她楚楚可怜。 莫逆到底没多想,摘了外衫递给她。 元鳕不要,隔着他的外衫握住他胳膊:“真的冷,不信你摸我的手。” 莫逆不善与女人纠缠,叫司机停车,换到了副驾驶。 元鳕淡淡笑,敛紧了他的外衫,眼看了他好一阵,才转向车窗外。来日方长,她不着急。 她就喜欢干净的灵魂,她就要把干净的灵魂,弄得不干净。 Po-18.Com 03 阳春?作者:苏他 从中方大道上高茂高速,一路疾驰,到涪陵服务区歇了歇。 元鳕买了雪糕,舌头舔着雪糕,眼舔着莫逆。 在这俗世里,找松形鹤骨、仙风道气的男人,委实不好找,可竟被她碰到了。而他的风采,又何止这粗粗两个形容词。 遐想连篇时,电话响了,她眼不离开莫逆,随手接通。 打电话的是霍起另一个朋友,他语气很急:“我听霍起说,你们下飞机就分开了?你在哪?没事吧?” 元鳕:“没事。” 他又问:“他找了人去接你,是吗?” 元鳕看着莫逆,看他理了理道袍大袖。不知道那双手,要是放在她身上,会怎么样?她吐出半截舌头,把管状的雪糕卷在嘴里,含着,假装是含住了他的手指。“跟你有关系吗?” 他气急败坏起来:“你知道我的心意,就算我一直知道你冲我笑是因为我跟霍起是兄弟,你恨他,所以你要招我。可我不介意!你明白吗?我不介意!” 说到后面,他语气降下来了,显得更卑微:“不管霍起找谁去接你,你别爱他,成吗?” 元鳕挂了,站起来,把手机一个抛物线扔进了树林里。 过去那些年,她勾引霍起的朋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他们自诩是霍起过命的兄弟,可跟条狗一样伏在她脚边时,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她愿意被恶心一时,也只是一时。 她接着吃雪糕,嘴边上沾满奶油和巧克力。 司机师傅眼一直不自觉带向这头,撞上元鳕那道身影又匆匆收回,紧接着拿袖口抹抹汗,有心请教莫逆:“道长,身在红尘,真能斩情断欲吗?” 莫逆不看元鳕:“道从心,心向道,守得住心,就守得住道。” 停顿片刻,又说:“欲不是正道,心会分辨的。” 守住了,得道成仙,守不住,不会万劫不复,可总归有些个别的劫数。人,信一样,得忠一样,朝三暮四的男人尚不能得好去处,何况皈依的道人。 司机师傅似懂非懂,不过仍照着从电视里看来的姿势,双手相叠,作拱手礼。 重新上路,元鳕乖多了。 可她这种乖巧,总给人一种她在蓄力,在想着找一个伸手就能够到星空的地方,把莫逆摁在地上,骑上去,将饱满的情绪糅杂在他们粗野的动作里。 …… 到凤凰县霍起定的酒店,莫逆付钱。 元鳕下了车,还没走两步,就被霍起扯着胳膊,拽到了他跟前,手扬起,眼看着巴掌要落下来,莫逆走上来,没说话,却也叫他收了手。 元鳕把莫逆的外衫还给他。 莫逆接过来。Pǒ18.cǒм 看元鳕进了酒店,霍起才把头扭回来,拍拍莫逆胳膊:“谢了。” 莫逆比他高,也不跟他似的脸上堆满了假笑,自然也比他严肃,那他说话,就显得威慑力十足:“人送来了,东西在哪?” 霍起脸上的笑崩开几秒,又很快合上,搭着他肩膀:“你这境界还得练,二十多年入道都没让你忘了俗物。得练,得练。” 莫逆看一眼他搭在他肩膀的手,再看一眼他。 霍起脸色难看起来。他抽回手来,说:“再帮我一忙,最后一忙,完事,东西不给你,你拿我祭天。” 莫逆始终目视前方,不再对他这些巧言令色给予任何反馈。 可说来奇怪,霍起就是觉得脚底发寒。想起当年第一次见莫逆,明明相当的年纪,却叫他管不住腿的往后撤,那份气场,他活了半辈子,就在莫逆身上看见过。 他妥协了:“等我结完婚,东西就给你。”看莫逆不发表意见,又说:“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霍起看着莫逆离开,眼眯了眯。 莫逆是霍老爷子逢年过节的座上宾。原先老爷子住八一电影厂老小区,地儿小,不够他那滔天的野心施展,儿子就在怀柔给他买了套别墅。 地儿大了,他就隔三差五请来莫逆小住,早晚听他讲课,整个人五迷三道。 他儿子原先以为,这不知道哪来的道士准是个江湖骗子,可到东北龙门派了解一番,还真有这么号人物,而且年纪轻轻就受过天仙大戒,即三坛圆满的最后一个大戒。 有道书记载,受过天仙大戒者,得尊称妙道师,不过龙门派里称真人,地位很高。 霍起是孙子,秉承他爸对老爷子的唯命是从,也绝不对老爷子的客人置喙太多。但架不住嘴贱,时常私底下跟几个狐朋狗友念叨老爷子越老越糊涂。 似乎就是从他口无遮拦地嚼老爷子舌根子起,霍家日渐式微,麻烦事接踵而来。 先是他花两万块钱买未成人这事,让霍家走了不少关系,使了不少钱,可还是没堵住那帮老对手的嘴。紧接着弄得霍家开山建别墅那套暗箱操作也跟着发酵,中央直接发话,整个项目负责任的,一个人没剩,全带走。霍家赶紧把项目甩手出去,及时止损,才算是保住家主。 老爷子知道了,雷霆大发,花了半个月把开山建别墅的事儿捋清楚了,该送进去的,都送进去了,自己亲儿子也没手软。然后就是买卖未成年的孙子。 霍起这事年代久远,相关证人都找不着了,就算能找着,也都凭他一张嘴,可信度并不高。再加上,受害者元鳕,全程否认拐卖事实。证据不足,警方没法立案,慢慢的,这事也就算了。 老爷子这口气出不去,把霍起这混账东西打个半死,打得他妈都过来鼻涕眼泪横流,还要替他受罚。这事算因,后面很多年,老爷子看着这一家子人不人,鬼不鬼,身子骨越来越不好,最后一口气没上来,走了。 霍家多事之秋,葬礼没大办,找了个隐蔽不入世的道观,做一场法事了了。 彼时莫逆作为霍老爷子忘年之交,也有赶到现场,不过没有参与法事操持。不在别人的道场喧宾夺主,也是他作为一个高道该有的德行。 霍起那时候才有那么点悔改之意,有问莫逆,怎么能让爷爷在阴间的日子好过一些。 莫逆知道他是难过,不走心,就没有跟他说太多。 不夸诞,也不过谦,什么地方说什么话,干什么事,就成了后来到现在,霍起对莫逆的印象。不过他们的关系,始终徘徊在萍水之交。 这回他们的交集,还是霍家老爷子的因。 莫逆有东西被霍老爷子借走了,后面人没了,东西也下落不明了。 霍起知道他在找他的东西,就拿这个当钓饵,把他引到了湘西来。 反正他受戒以后也一直四处游历求道,在哪应该也差不太多,这么一想,他就不觉得他把人骗来这事儿缺德了。 看着莫逆背影,霍起吐口气,把过去诸多清理出脑袋,转身走进酒店。 元鳕没房卡,就坐在大厅等候区,透过凸窗玻璃看着莫逆远走。跟霍起站起一起,实在是侮辱他。 霍起把她叫上:“上楼!” 元鳕不着急,把布丁吃完,又叫了一瓶最贵的红酒送到房间,才上去。 客房送餐到了以后,霍起一看价单,骂她:“贱货!” 元鳕恍若未闻,开了酒。 霍起很精,骂完就走了。 他不会去看元鳕眼睛的,这女人眼里有鬼,看得人毛骨悚然。 他对元鳕,除恐惧跟恶心就没半点其他情绪,买她的新鲜感早在被他妈发现后消失殆尽了。 当时他妈帮他瞒着他爸,出钱送元鳕去上学,想着就当是弥补了,可后来老爷子知道了,就觉得这种情况要对人家负责,下死命令,必须得娶她。 当然,这得元鳕愿意,要是她不愿意,霍家也不逼她,给她补偿,让她走。 就在老爷子问元鳕,愿不愿意嫁给他们孙子的时候,她那双无邪的眼竟然带出一抹羞赧,看向霍起,细声细语地说:“他愿意我就愿意。” 老爷子当下高兴,一拍桌子:“那这事儿就成了!” 霍起脸惨白,他知道元鳕不爱他,甚至是深恶痛绝,那是为什么要同意嫁给他? 那时候他不明白,后来跟他那帮狐朋狗友聊起这事,从他们嘴里知道,苗族有巫蛊之术,跟湘西赶尸术、南洋降头术并称为三大邪术,他才慌了。这女人不是个善茬,除了害他,他想不出她留在他身边的理由。 他可以谨遵老爷子生前嘱咐,把她娶进门,可没说就给她好脸色。都打算让她过门上冷宫了,结果告诉他,这女人可能会施蛊? 这可把他腻歪到了,所以他现在对元鳕是,凶可以,不能过界,不能让她觉得不舒坦。不然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把莫逆骗过来。莫逆的本事是他爷爷认证过的,他爷爷何等人物,莫逆必然不是徒有虚名,有他在身边,总归是踏实一些。 只是有些可笑,他竟然以为,他拿得住莫逆。 04 阳春?作者:苏他 婚礼定在下个月,还有二十多天。 霍起京城少爷,不愿意跟元鳕到山上风吹日晒,吃糠咽菜,借口有事要处理,山上没信号,处理不了,得留在县里。结果却是几天几宿都泡在当地酒吧,搂着人家漂亮的女游客吹牛逼。 还很慷慨呢,动不动就给人五百二,五千二,五万二的转账,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 又是一宿纸醉金迷,霍起跟一帮穷游的喝了满桌酒瓶子。不说洋的白的,就啤的,都不知道多少炮了。后面喝多了,跟他们说起他那尤物似的异族的新婚媳妇。 五官精致,比例也是,整个人像是照着画上的娃娃,拿手工石粘土捏出来的,挑不出个毛病。皮肤又白的透亮,就是没什么灵魂,看得人心里发慌。她小时候更好看,小时候的无邪是真的,现在的无邪,免不了虚情假意。 也是霍起畜生托生的,当年刚满十九的他,就已经不是个东西了,光看她舅舅拿来的照片就起了歹念,死活把人买了来,又把她变成这么邪性的一个面貌。 晚上喝嗨了,第二天就醒不来。元鳕也不叫他,叫了车,准备一个人回寨子。走之前,她到霍起房间,一巴掌抽他脸上,他惊醒,她把他手机放在他面前,识别解锁。 霍起还醉着,眼神迷离,没看见什么人又翻个身接着睡了。 元鳕在他手机里找到一张老爷子葬礼上霍家人的合影,传给莫逆。那里边有她。 莫逆秒回:“你在哪?” “汀坊。” 打完两个字,元鳕删除短信,把手机扔在霍起脸上。走了。 * 从凤凰县出发,途径呼北线和X034,师傅没停,开了一个多小时,穿过城镇和几个村落,越过崎岖和泥泞,总算见到进村那颗风水树了。付给师傅钱,师傅找不开:“不能扫码吗?” 元鳕:“我没手机。” 师傅打量她两眼,也不像个没手机的,轻哼一声。他以为,越是这样的小姑娘,越是一肚子坏心眼,没准就是个做霸王车的:“那怎么办?” 元鳕:“不用找了。” 师傅一愣,为刚在心里寒碜人家的行为感到脸红。 看起来纯粹的女人,会被两类目光下定义,一类觉得她们是真纯,一类觉得他们是装纯。而不管哪一类,都是以貌取人,男人本性。 她两条细胳膊提着两箱行李,要是平坦路上也还成,这崎岖山路,实在是为难她。 不过她下了车就没着急走,一直等着树下,不知道等谁。直到又一辆车停在她不远处。她才从树后头探出脑袋去,看到了莫逆。 他换了一身道袍,跟前一件并没有不同,可元鳕就能知道,他换了。 她走出来,白裙子在光照下出离晃眼。 莫逆知道,她在等他过去,可他没有,就站在坡下,甚至不看她。他在收到那短信时,就知道不是霍起发的。“照片中,你腰上别着的东西,是我的。” 元鳕笑,很不走心:“又没写你名。” “那你怎么会发给我?” “因为我喜欢你,我想让你看看我。” 莫逆不语。他知道这趟不会很容易。 他一直恼火,可他不会发作。元鳕可喜欢极了他那个克制自己的模样。 她从坡上走下来,就朝他走。 莫逆不退。 元鳕走到他跟前,仰头看他的脸,眼睛,嘴唇,当着人的时候她都不管影响好坏,何况没人:“道长真好看,闻着也香。” 莫逆退开一步,跟她保持距离。 元鳕去扯他袖子:“我告诉你,那东西我是这样挂在腰上的。知道挂哪吗?你要不要摸摸?” 莫逆拉住袖子,想抻回来,可她也拉得紧,他就用了点力道。 元鳕手还在他袖子上,他这样一拽,她就顺势进了他怀里,手抓住他前襟,用伏在耳畔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长想抱我啊?” 莫逆隔着宽袖,胳膊抵了她一把:“自重。” 元鳕被他猛地动作,还差点摔倒。 莫逆的好生之德是分情况的,可毕竟修道多年,有些习惯已经根深蒂固了,看她险些摔倒,下意识伸手去捞,手心就贴在了她的腰,待她稳住重心,他一秒都没停留,把手收回。 元鳕站住了,摸摸他刚刚手心贴过的地方:“道长手心跟着火了一样,是热吗?” 莫逆不愿跟她多纠缠,只是东西他必须拿回来,于是端正身姿,双手作揖对她行礼:“福生无量。恳请女士,把东西归还给我。” 元鳕不愿意,走近两步,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他手背上划拉:“我把东西还你,你是开心了,那我不开心,怎么办?” 莫逆不答,他知道这也没法答。 元鳕把手伸进他袖子里,摸他手腕,男子手腕总是新奇的,她摸不够,手还往上伸:“那你亲我一口,我考虑一下。” 简直是荒唐! 莫逆抬手将她隔开:“我是出家人!” 元鳕知道啊。“你是出家人,也是男人,我就不信,出了家就真能断了欲。” 莫逆不与她辩长短,说不通了,便不说了。 世间万物终有主,是归于天,是属于地,皆有它命数。莫逆不是执念深的人,可那东西实在是他承诺所系,修道之人,自是要践诺。可要是对方冥顽不灵,他也是没招。 他从来只走自己的道,也只会逼迫自己。 元鳕小时候最喜欢放风筝,她知道怎么掌线才能让风筝飞得更远。 她没再为难莫逆,回到她行李停放的地方,看看两件行李,扭头说:“麻烦道长帮下忙。” 《道德经》写女人,水、柔弱、慈、俭。这女人,一样没沾。 莫逆生平跟女人相处,她们多是知书达理,对道士身份的他从来尊重,从不逾矩,可眼前这个不是。他没有泛滥的慈悲,也不会自以为是地拯救谁。 凡尘俗世,谁都有谁要过的关,渡的劫,他对一眼能看到并非善类的人,都顺从天意。可也不会对他们敬而远之。要是他们需要帮助,他总会伸出手来,没有例外。毕竟是善缘。 元鳕看着他扶住行李箱的手,好看。 她想知道:“道教教规里,有没有禁止与女人肢体接触的?要不小心碰了,是不是要砍手砍脚?” 她要是有心问,莫逆会答:“戒规是约束戒子用的,可无心问道的约束不了,一心向道的又不用约束。三坛大戒千余条戒规,是祖师爷授予道教后代的,事实上,修道之路上的万万劫难,又何止是这千余条可以概述的。不以戒规胁迫自己,或他人,方是正道。” 莫逆不愧是高道,话说的真有水平,看似答了,好像也没有。 元鳕听出来了,这意思就是,他虽受过天仙大戒,可也不是每条戒规都守住了,但他不能说他没守,这又有违他们修道之人的道义。也所以,说不好什么时候,他就绷不住那根弦,伏在她两腿间的风景里了。 元鳕想着,笑得很随意。 莫逆听到她的笑,正好一阵风来,吹动了他的眼睫毛。 三坛大戒的中级大戒有三百条,取其中连着三条,不得向北小便、不得便溺虫蚁上、不得便溺生草上。这要怎么去判断遵守与否? 这些教规与奸淫掳掠同罪,也就是说,哪怕向北小便,也得逐出山门,免去道籍。 莫逆修道多年,从不由着本意犯戒,却总有些戒条不可避免地触及,只是戒规诞生之久,在过去,有支持它存在的道理,可过去跟现在不能同日而语,在现在,总要以法规为先。 道士犯法,也得由法治,不会让他所在教派去处置的。 于是这诸多戒条,就排在了法律后头,再来执着于守戒,未免不是形式主义。所以,戒规,要守,可也不要照本宣科,才是如今的修道者该有的领悟。 * 越往山上走,越晒得慌。 日头大,还毒,元鳕一下想起她小时候脸上一年四季都跟过敏了一样,像个小傻逼。 上山的路不好走,还总有山顶落石,出租车都不爱来,所以一趟要的钱不少。到了村前,车不上来了,得靠走的,或者村里人谁家有三轮过来接一趟。 汀坊是在山上一块高台上,目之所及都是绿,风景是真的好,看看村落,也是真的破。 元鳕小胳膊很细,劲儿也不大,偏偏箱子轱辘还被石头给磕断了,拉着更费劲了,即使这么个情况,她也没说再把手里这个也拿给莫逆。 莫逆本想抬眼看路,看到她胳膊因为用力青筋都显出来,过去把她手上那个也拿过来了。动作很流畅,半点没犹豫。 要拐弯了,一阵急刹车声响先传过来,紧接着是一辆皮卡,日式老款,车灯都黄色儿的,明显年久失修,刹车不灵了。 事发突然,元鳕身体本能为她躲开了,可脚没站稳,整个崴进了坑里。等她缓缓脚上的疼,回过头,车停了,两个前轱辘一个被落石别住,一个被她箱子别住。再看看莫逆,他已经把受到惊吓的老汉从车里拖出来了。 老汉被吓得六神无主,眼珠子瞪着,手哆嗦着,一句话说不出来。 莫逆两指切着他手腕上两脉,心跳还是很快。 元鳕站起来,瘸着脚走过去,从他手里把老汉手腕接过来,捏住他中指,从她袖子缝边处抽出来一根针,扎在了指腹上,血珠子冒出来。五指通心脉,他冷不丁被扎,打一个激灵,总算醒来,醒来赶紧道谢,又磕又拜:“谢谢!” 元鳕把针插回去,又瘸着脚去看她的箱子。 莫逆也走过去:“得等人来,把车拉到平坦路上,你的箱子才能拿回来。” 元鳕呼一口气:“人是你救得,箱子是我的。道长你可真是睿智。” 当下莫逆也没别的办法,这是个急转弯,拦不住车,车就带着人掉进峡谷了。不过元鳕跟他讨交代,他也认:“我会赔你。” “赔多见外。” 她眼看着深山,风吹起她头发,却吹不眨她的眼:“跟我睡一宿。” 05 阳春?作者:苏他 老汉醒了就回村里叫了人来,就几个爷们,还是老的老,瘦的瘦,更有几个小孩。 这边寨子都是这个情况,年轻力壮的男性都外出打工去了,留守的都是老人,妇女,小孩。 山区环境艰苦,孩子们黑黝黝的脸上毛细血管堆积,尤其苹果肌位置,全是细密的小红点,看起来有点可怜,也有点可爱。 他们没见过莫逆这副长袍打扮的人,都躲在妇女身后,眼巴巴瞅着。 老汉在车头拴了根粗麻绳子,几个族人,加上莫逆,帮着拉车。绳子尾端的人一口东部方言喊着号子,大伙一起使劲,把皮卡从悬崖边上拉到山根下。 莫逆掸掸手,把元鳕箱子拿了回来,就提到她脚边。 老汉又对着莫逆、元鳕一阵谢。 其他人也没见过道士,很是新鲜。他比山里人白净,还剑眉星目的,是好看,他冷不防扫过他们,还能叫几个妇女别过脸去。没见莫逆这出家人觉得罪过,她们倒先不好意思了。 客套间隙,跑来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人,嘴里喊着:“阿芙妹!” 元鳕看过去,是她那个舅舅,龙保达。 深山里养成这样,也挺不容易的,看着就是风吹不着,日晒不着,成天混吃等死。 他笑着跑过来,除了喊她苗名两声,就是看跟她一块来的莫逆,当下不笑了,不高兴起来,小声问她:“这是谁啊?霍少爷呢?” 元鳕没搭理他,看向莫逆:“走吧。” 莫逆就在她旁边,自觉拎起两个箱子,随她往寨子二组走,路过村民还有微微颔首。 元鳕脚崴了,走得慢。 莫逆就在后头跟着她,走得更慢。 汀坊苗寨一类不同于现在开发过的、商业化的苗寨,这边位处悬崖峭壁,地形险恶,不好出来,也不好进去。寨子里的吊脚楼都不是木头搭的,全是就地取材,拿石头摞的。多是薄片似的那种,稳当,摞成墙,然后和泥糊上。 村里路也是石头铺的,很干净,每走两步都能看见一只、两只土狗,还有光着脚丫子的小孩, 小孩看见他们,眼都睁得圆圆的。当然,他们更多是看莫逆。 只有女人的时候,女人是风景线。女人跟道士站在一起,就得把风景线让出来了。 元鳕没去龙保达给她安排的地儿住,去了二组一间高门深院。 门开着,她也没进,就站在门槛外等。 没等个几秒,跑出来一个苗装姑娘,脸上挂着笑,笑得很灿烂,可跑到元鳕跟前,她又下意识退两步。 七年不见了,发小也生疏了。 元鳕也早没了小时候的热情,只淡淡笑着:“好久不见。” 这姑娘点点头:“好久不见。” 打过招呼,姑娘才看见莫逆,眉目尽是惊诧之色,后面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没礼貌,连着说了几个对不起,人也往元鳕身后挪。 苗族姑娘的淳朴和懂事都被她这细小的举动给概括了。 元鳕带了莫逆进门,却没给她介绍他是谁,不过跟他介绍了这姑娘:“她汉名叫吴芸。” 莫逆单手作浅揖,礼数周全。 说到后头,吴芸才想起问他们中午饭想吃什么:“阿泊(奶奶)上山去了,回来要下午了,中午我给你们做饭吧?腊肉饭好嘛?山外面也有,你们也不至于吃不惯。” 元鳕笑:“好啊。” 吴芸看了一眼他们的行李:“我把你们各自的房间收拾干净了。” 她领着元鳕往里走,打开门,是干干净净的一间,柴炕上有叠得整齐的被子,床品的标签都没摘。她把元鳕手里行李接过来,拉到墙角,说:“家里棉织的被罩太粗糙了,怕你住不好,这是我从成都买的,买了两套,另一套在隔壁,你未婚夫的房间。” 这一带苗族有一风俗,女子回门不能与丈夫同住一间房。 元鳕把箱子打开,拿出给她准备的礼物,手机。“我结个婚,你还专门请假回来帮我筹备,我又住你家,总得懂事儿。” 吴芸捂住嘴,很是受宠若惊,缓了好一阵,才接过来:“谢谢。” 行李放好,俩人出来,莫逆还静坐着,也挺懂事儿的。 吴芸看了他一眼,立刻低下头来,匆匆去了灶台那屋。 元鳕看她逃跑的模样,想着,要是她没出大山,到岁数了出去读书,循规蹈矩二十年,也会像她一样,看见稍微与众不同点的男人都会脸红耳赤吧? 她把眼收回来,转向莫逆。 他总是这么从容,哪怕她跟他说:我喜欢你,你真香,我想跟你睡觉。他也全无反应。 窗户小,光源显得珍贵,房间也就显得暗。 一男一女在这种空间里,气氛就有些吊诡。 她待不住了,走过去,到他身后,指尖从他脖子滑过,掀起他敏感,可他就是能不动如钟。 忽然,她俯下身来,搂住他,脸贴着他的脸,下巴垫在他肩膀。 莫逆阖上眼,阖不上满心煎熬。 元鳕的靠近让他痛苦,可东西必须要拿回来。 “道长。你元阳破了吗?”元鳕咬着、又含他耳屏,抑着嗓子,软酥酥地说。 莫逆心在地狱,不想跟她聊任何话题。 村里人赶到之前,元鳕要跟他睡作为弄坏她箱子的补偿,他当然拒绝,可她没等他说话,又加上一个条件,东西还给他。 他便犹豫了。 东西上四条人命,都是他负担不起的,阴差阳错到元鳕手里,他不问过程,但一定要拿回来。 元鳕等不到他的回答,一口咬住他耳垂,舌尖在那软肉上来回舔舐:“说嘛。告诉我。” 莫逆不答。 元鳕手伸进他领口,隔着内衫抚摸他胸膛,这是她会爱不释手的线条,每一寸都是。 呼吸劈了叉,她也不要理智了,胳膊勾着莫逆脖子,旋身坐到他腿上,嘴唇贴着他下颚线:“道长,摸过女人的胸吗?” 莫逆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只是在这暧昧的环境、氛围里,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元鳕手顺着他的胳膊,往下走,走到他手上,又问:“牵过女人的手吗?” 莫逆闭着眼,心里念着《清静经》。 元鳕中指抵着他掌心,一路往下,跟他五指相扣。这感觉太妙,她也不自觉地闭上眼。眼一闭上,鼻子就灵了,莫逆身上淡淡的草药味,引着她伏在他胸腹,闻个够。 她喜欢这样贴着他,她可以清楚感觉到他的呼吸,脉络,还有心跳,哪怕它们很平和。 …… 吴芸跑回来就看到这么一幕,立马转过身去。 元鳕被她打扰,也没马上起来,抬头看一眼他,他还闭着眼,可他的痛苦根本不用眼来流露。被她摸两下,亲两口,就那么让他生不如死? 吴芸小声问他们:“忘记问你们吃不吃辣。” 元鳕说:“都可以,随你吧。” 吴芸又跑开。 元鳕脑袋里还是莫逆那张痛不欲生的脸,没了兴致,从他身上起来。算了。 返回房间,她把箱子打开,取出一只精致的盒子,表面雕的龙,扣是金的,锁也是,她取了钥匙,打开,把里头一只十英寸的牛皮鼓拿出来。 这鼓比盒子更精致。取自斗牛,古工艺剥皮,采得头层,固定住鼓面的鼓钉是金料,挂钩也是,手挽是高瓷松石串的,系在腰上,光滑,又养人。鼓腔是实木,木头是印度来的小紫檀木,不过刻了凤,又上了暖黄色的涂料。 是好玩意,落到元鳕手里,也是可惜了。 她把它系在腰上,走出来:“你看到了,我没诓你。既然你不愿意,我一个人也没劲,那睡一宿这事就算了。不过你要是要这东西,得等我结了婚。” 跟霍起一样的话。莫逆懂了,他们这场婚礼,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参加了。 元鳕看莫逆身上透出来的如释重负,再想想他前头那一番视死如归,掀起的嘴角全是讽刺。真是个正直又坦荡的。越正直,就显得她越龌龊。 她没再多说,也没跟他在一个空间多待,出去了。 站在门口,她仰头望天,真蓝,车水马龙的北京,在这季节,灰一块,白一块,就是不蓝。 莫逆的位置,抬眼就能看到她的背影,在这样浑然天成的风光里,有一种遗世独立的错觉。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这鼓,他是拿不回来了。 Po-18.Com 06 阳春?作者:苏他 霍起醒来十一点半,头晕脑胀的劲儿还没过去,晃晃悠悠上卫生间撒尿,想起半梦似醒时,被元鳕甩了一巴掌,歪了下嘴,尿完提上裤子,抖都没抖,到床上翻找手机。 找到,给她打过去,都想好骂她什么了,结果关机。 他舔舔牙齿,啐一口唾沫:“臭娘们!” 电话这时候响了,他拿起没看,直接接通:“有屁放!” 那头愣了一下,才说:“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霍起提就来气:“还能是怎么了!我就想不明白了,我他妈上辈子做什么孽了我要娶这么个玩意。成天恶心着你,你还不能真怎么着她,不然就那双眼,我光他妈想想都瘆得慌!” 那头宽他心:“那你敢违背老爷子遗愿吗?” 霍起不说话了。 那头说:“我这有俩嫩货,要不要?我给你发过去。” 霍起挺感兴趣,走到沙发区坐下来:“多嫩?” 说完他就收到了微信,点开看,是两张照片,确实很嫩,也很有料:“多少钱?” 那头开始铺垫了:“少爷,我这质量没话说吧?以往都给您友情价,您是不是也礼尚往来一下,让哥们吃点甜头?这阵子生意不好做,要入不敷出了。” 霍起哼一声,顶看不起他们这伙拉皮条的,成天花说柳说。“多给你一份。” 那头音调都高了:“得嘞!还是少爷慷慨!” 霍起不听他拍马屁:“多会发来?” “等会一点多有航班飞你那边,我给找了车,保准晚上之前,让你吃着热乎的。”那头说。 霍起的烦躁总算改善一些。 挂了电话,他给前台打去电话,让他们帮忙订餐,随手打开电视。 电视上演的是失孤,他看过,刘德华演的,讲拐卖的。画面一转,屏幕是出现新闻主持人庄重的脸,她清亮的声音说着:“日前,河北省邢台市省人民法院对被告人朱爱红、沈致同在内十一人拐卖妇女、儿童一案进行一审公开宣判……” 霍起对这类新闻从不感兴趣,别看他也干过这档子事,他还觉得自己跟这帮人有所不同呢。 主持人又说:“……仍有八名儿童下落不明,据知情人士举报,朱爱红曾进出过北京市燕西别墅区,警方正在进一步调查当中。” 霍家在燕西别墅区有几套房,他闻言挑眉,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家邻居里也有干拐卖的? 匪都进了一个窝了,对他这当匪的来说,还真是喜闻乐见。 * 汀坊苗寨。 Pǒ8.cǒм “就知道你在这儿!”龙保达气喘吁吁地追来。 元鳕把眼从天上收回来,可也没转向他。她总觉得一看向他,道德这东西,有上限没下限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龙保达去拉她手:“走,回家住,我房间都给你俩准备好了。” 他刚碰到元鳕就被她袖口的针扎破了手指头,猛地抽回,吸一口凉气,然后把手指头含在嘴里:“什么东西?扎了我一下?” 元鳕没那个义务告诉他,转身回去。 龙保达不顾手了,又去拉她:“都七年过去了,还生我气呢?” 元鳕转身挡了一下:“滚。” 龙保达脸变了,啐一口唾沫,说出不好听的来:“要不是我,你他妈还在这山沟子吃咸菜呢!老子让你过上好日子,你倒忘恩负义起来了,没个良心的赔钱货!” 元鳕听他这话不痛不痒,准备关上大门。 龙保达不让她关,使劲推门,她不退让,可不禁风吹的身板跟他一比,实力悬殊。僵持之下,有手帮她握住了门框。 元鳕回头就看到莫逆。 他很高,这个角度看他,比平常凶,他惯有的温润、方正之中,也多了一些威严。 龙保达毕竟是山沟子的人,胆怯,火气只敢对元鳕发,有人站在她身后,还有那样一双明摆着他惹不起的眼,也就怂了。他收起凶相,改成笑脸,客套两句,转身走了。 门关上。 元鳕靠在门上,双手抱臂看着他:“道长的热心肠是天生的?” 莫逆不看她,转过身去。 元鳕追问:“告诉我,所有道士都跟你一样乐于助人吗?” 莫逆知道他要是不答,她还有第三问,就答了:“《淮南子·主术训》里,圣人之于善也,无小而不举。善行,即修行。” 元鳕身边多是纨绔子弟,嘴里全是脱了裤子的勾当和败家的能耐,头一回碰上这样方正古板的人,却生的人模狗样,讨人稀罕。 她本来都让他那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劲儿把耐心都消磨光了,这会再看他,好像复燃了一般。 她往前走了一步,手正好落在他屁股上,很紧致,也结实。她假装不经意,可眼又骚得很:“你可别想着领我上道,我会脏了你的经,顺便毁了你的道。” 后面一句话,她声音很小,很撩:“我只想让你那件东西插进我身体。” 莫逆哪听过这种话?哪被这样轻薄过?怒起三丈,不再与她多费口舌,回了房间。 * 龙保达回到家,进门就踢翻了小板凳。 那死丫头现在有身份、有地位,吃喝不愁,开始摆架子了,忘了当初是谁送她去过了好日子,跟她妈一样,没就长良心。 骂骂咧咧好一阵,他才消停,看着四壁萧条,他的脾气下去了。 不能得罪那个死丫头,得罪了她,就没法从她身上弄出钱来了,就让她先闹点小脾气。女人嘛,有点小脾气可以理解,也好的快,不用哄。 安慰自己一番,他爬上了炕,从炕上的柜橱里拿了根牙签出来,嘴里叼着。 就是这么个动作,让他想起刚才手上被什么扎了一下,抬起手来一看,全是小红点,密密麻麻,看得他头皮发紧。 他在炕上踢腾了几下,退到墙角,攥住腕子,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又仔细看了看,这是,过敏了?是被扎的缘故吗?不是吧? 越想越瘆得慌,他赶紧下炕,趿拉着老汉鞋去找了苗医。 这边苗寨都穷,养不起苗医,有的是村里出钱一年两万块钱留住一个,有的干脆就没那个机会,生病了去城镇,或者别的苗寨找苗医。 汀坊有个苗医,不过她出名的,不是她的医术,而是她的蛊术。她是个草鬼婆。 近年苗寨不断汉化,已经没多少人信蛊这东西了,可这边人都是出去就不回来了,基本在外头落了户,把寨子当个老家,逢年过节回来一趟。带不进外头的风光,这里还是消息闭塞,所以寨子里的老一辈族人还过着苗人的节日,信着老祖宗手掌一蛊,遍走天下的气势。 龙保达出了门就骑上三轮车,上了四组,着急忙慌去找苗医去了。 苗医名字她自己都忘了,当地汉姓为龙的比较多,所以有外来人问,咱们苗医叫什么啊,他们都说,就称她为龙婆。她本人倒也没拒绝过。 龙婆家在汀坊苗寨里算小的了,连个大点的院子都没有,就一间房,前头两米宽的景,不过却是全寨数的出来的木头制的,地板都是木头。 房间里堆满了采药的竹篓子,还有各种晒干的草药,虫药,墙上多是动植物的标本。 龙保达有病也很少来,都是下山,这会着急,没办法。 龙婆允了他进门,听他说完,拉着他手,眯眼看了一阵,眼转了半圈:“阿芙妹回来了?” 龙保达后知后觉地点头:“怎么了?” 龙婆没说什么,给他敛了几种草药,揉碎了,拿泡着不明生物的酒和了和,抹在他手上:“没事,让虫子咬了。抹完就好了。” 龙保达是信她的,走之前又说:“当年她小,肯定不是故意害得你,你别记恨她。” 龙婆没说话,赶客了。 07 阳春?作者:苏他 元鳕在吴芸家住了三天,每天早起等晨雾散去,背着篓帮族人挖山菜,回来又帮老族人赶牛犁地,下午到二组背坡那块晾台上打糍粑,然后看吴芸哄着族里老人唱苗歌。 日子恬静,节奏慢极。 莫逆也住在这边,在吴芸给元鳕未婚夫准备的房间。 他挺能适应的,多艰苦的环境他也不皱眉头一下,只是他再融入,也还是个异类,总引得寨里族人三两结伴过来看新鲜似的看他。 他们再文化落后也知道道家是本土教派,哪怕佛教鼎盛,道教,也永远是自己个儿家的东西。他们把这套说法通过元鳕传递给莫逆,想表达他们对道教的尊重和崇拜。其实有那么点溜须拍马的意思,主要也想从他那里,为寨里讨个吉利。 当然,多是女人。 她们对莫逆,纵使充满好奇,也只敢看,还是偷看,不敢靠近,他眼神过来,就马上躲开。 跟莫逆以前遇到的女人一样,都恪守礼节。除了元鳕。 莫逆听元鳕说完她们的祈盼,告诉她,宗教不分大小、盛衰,无论佛还是道,走正途,忌旁门,心有善念,日有善举,信自己所忠,忠自己所奉,皆是修行。 元鳕不爱听,也没转达,她只是喜欢莫逆说起这些东西时一本正经的眉目。 很撩。 很他妈撩。 这几天下来,元鳕吃饭都挨着他坐,不过也是吴芸看出来了,把莫逆旁边的位置留给她,她自然而然坐下来,也不看莫逆,像是她坐在这里,是巧合,不是刻意。 她总是盛得少,早早吃完,就把碗伸向莫逆,莫逆会放下碗筷,给她盛,她就顺势把他碗拿走,接着他吃到一半的吃。 莫逆让她得逞过一次,就把碗拿远了。她又改变策略。 总之,只要可以占到他的便宜,她都干。 吃完饭,元鳕会跟吴芸一起做苗绣,就阿泊来教。她是做给自己结婚用的,这边女人出嫁家里人都会给做苗绣嫁衣,也就是苗族盛装,繁复,又隆重那种。 元鳕家里没人了,所以就自己做,她也不要弄得多复杂,就选了一块黑绸布,裁短款,长袖,裙摆只到膝盖。正面旗袍领,领上是银项圈,一圈又一圈,背面绣得是龙,用银线,把银饰都串在银线上,再绣到图案上。腿裹只覆盖小腿,也是黑色、银线的图案。 头饰很重要,霍起他妈给了元鳕足够的钱去置办,她就用了最重的料,满头的银饰,看着就贵。 她总是绣到一半就心猿意马,偷偷去看看莫逆。 莫逆为了不跟她们洗澡时间冲突,都是吃完晚饭提着木桶去山后头。 寨里条件不好,加上有些习惯,所以族人久才洗一回澡,莫逆不是,他好洁净,正好山后头有山泉,就总一个人在天渐黑的时候去洗。他的洗,也不是光着身子下水,只是把衣裳脱一半,擦擦胸前,背后。然后掀开道袍,脱鞋,解开袜绳,把裤腿卷起,撩水冲一冲。 元鳕知道,所以她就坐不住,一路跟着他,然后靠在树上明目张胆地看。 莫逆不以为元鳕能无耻到这种程度,所以没防她,就次次被她看个全程。 这天,元鳕不满足只拿眼看了,她慢慢走上前。 莫逆耳力还是好的,听到动静就抓起了衣裳,可还没来得及穿,就被人从后头抱住了,是个女人,他感觉到她胸前娇软。 他拿开她手,往前走一步,转身时已经把外衫穿好,不过前襟没顾上系,还敞着。 元鳕看他的眼神跟着了火一样,她又靠近他,呼吸声音大过说话声音:“道长,你就让我亲一口,我就亲一口。好不好?” 她很骚,可也很纯粹,她又扑进莫逆怀里,颤抖着亲他胸膛,舌头也不安分,舔得欢。 莫逆抓住她两只手,把她隔开:“你说算了的!” 元鳕摇摇头,像个妖精:“我后悔了,我不要算了。你不是要鼓吗?你来摸我,来,我把鼓给你,或者让我摸你。刚看你有个地方没洗,要不要我帮你?嗯?” “住口!”莫逆眉眼逐渐狠戾:“你言而无信!” 元鳕笑了,笑声跟铃铛似的清脆:“你跟女人讲信用?你看我身上哪一块像讲信用的?” 莫逆推开她手,要走。 元鳕不让,又搂住他,这次搂得紧:“你就亲我一下,要不让我亲一下。” 莫逆咬着牙掰开她的手:“你结婚了!还请自重!” 元鳕不松,死都不松:“那又有什么关系,你不也出家了?我不要脸了,索性你也别要了。” 莫逆从没听过这样违背伦理的话,耳根子滚烫,不想再跟她讲道理了,手上用了劲,还是把她手掰开了,提上桶疾步离开了这地方。 元鳕被扔在原地,也没恼,只是有点遗憾,又让他跑了。 他越不愿意,她就越要得到他。 她要他有一天自愿解开那身道袍,把她揽入怀里,亲在她每一片肌肤,埋在她两腿间,用那物件着力宣读他压抑已久的情绪。 她要污他的身,毁他的道,让他只能囿于凡尘俗世,生生世世。 多好。当个俗又烂的人,多好。 08 阳春?作者:苏他 莫逆回来时,衣裳已经整理好了,连根发丝都不带乱的,显得从容,不迫。可关上门,他的心就静不下来了,信手拈来的《清静经》都念不完,几遍从头再来,都没念完。 阿泊问吴芸:“道长是住不习惯?” 吴芸猜测是元鳕逼得太紧了吧?在外头读过几年书了,男女之间那点情愫,再微妙,她也还是能看出来一些,元鳕喜欢莫逆真人,哪怕她已经结婚了,她也丝毫不掩饰她的喜欢。 阿泊不是八卦的,问过没答案就不问了。 没多会,元鳕回来,也显得从容,重新坐下来,接着绣嫁衣。 吴芸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可看起来,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元鳕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不一样到,她有点害怕。 连着绣了一个礼拜,元鳕把她自己要完成的部分完成了,随后把裙子寄给苗绣服务站,交给十多个师傅,婚礼之前一定能赶出来。 吴芸跟她一起去的城镇,一起到邮局寄的,出来后,跟她到附近吃了一碗辣味饭搭霉豆腐。 元鳕饭量小,只喝了两口汤。 吴芸看她吃的少,死乞白赖往她嘴里塞了几口辣味饭。 元鳕吐了一半:“我胃不好。” 吴芸实在担心她:“等等还要上山,你只喝了汤,会很累的。”说着,她又硬喂了她几口饭,看着她咽下去才擦擦嘴,把从下山就酝酿的话题说给她:“元鳕,我觉得,你还是跟莫逆真人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 元鳕被强塞了饭,消化了半天,在吴芸话说两遍时才抬眼看她:“怎么?” 吴芸还挺难启齿:“他毕竟是出家人。而且。” “什么?” “而且你都结婚了。” 元鳕在她碗里夹了一块肉:“咱俩小时候也发过誓,绝不汉化,可一个嫁了汉人,一个再没叫过苗名。存在即合理,没什么毕竟,也没什么而且。” 吴芸不说话了,把那块肉夹进嘴里,可嚼起来食不知味。 元鳕理解。这就跟路上看见一条狗吃屎一样,它必然遭受一堆嗤之以鼻,而没有一个人停下来观察一会,也就没有人看到它不吃屎就会饿死。 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总是片面的,可却很少有人懂这个道理。 不过吴芸这么理解她也没错,她确实在做违背通俗意义的道德的事。 她自己的道德是就要这么干,这么干一点错没有。 对与错的判断都是经过漫长岁月、循循沉淀下来的,有无数人身先士卒去试验,最后得到一套称之为标准的是非观念,可怎么就能说,它是对的? 前人是人,后人就不是人?前人总结的东西就一定比后人总结的有道理? 这是扯淡。 吃完,俩人回山上,车开到半山腰,不上去了。 俩人下了车,慢慢往山上走,正好就碰上龙婆背着竹篓子,满脸的刺青和一瘸一拐的腿都给她添了那么点阴森、诡异。 吴芸下意识拉住元鳕的胳膊。她怕龙婆。 元鳕不怕,准备跟她擦身而过。 龙婆拿手里的蛇头杖,挡住了二人去路。 吴芸哆嗦一下,不敢说话,身子本能地越躲越远。 元鳕眼看着前路,等她说话。 龙婆把拐杖拿回来,敲敲左腿:“你让我瘸了一条腿,这笔账,是不是该算了?” “你想怎么算?”元鳕淡然。 “晚上过来。” 元鳕答应的痛快,旋即拉着吴芸走了。 到了寨前,吴芸停住脚,拉着元鳕的胳膊,显得紧张:“她还记得当年的事,她不会放过你的,你别去了,她很邪的,万一你……” 元鳕把手覆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没事。” 吴芸说不动她。很小时候就在她的光芒下,后来她离开了,摇身一变成为京城一有钱家主的未婚妻,就更追不上她的脚步了,遑论说动她。 俩人回了家,莫逆不在。 吴芸问阿泊:“莫逆真人去哪了?” 阿泊说:“村长请他去看看风水。” 吴芸咂下嘴,挺不耐烦的:“阿泊,莫逆真人是客人,怎么能把他当风水先生使呢?” 阿泊顿住,她也管不了啊,她说话有什么分量呢? 吴芸看阿泊懵住又觉得自己口吻重了,摩挲两下她胳膊:“没关系,下次拒绝好了。” 莫逆是元鳕扣下来的,但仅限于让他留下来,他去哪她不过问,可莫逆一去就是大半天,本来等他晚饭的,他久也不回来,后面有个小孩过来传话,说他晚饭不回来用了。 吴芸听完,下意识看元鳕,她倒是反应平淡。 八点多,元鳕去找了龙婆。 门关上的时候,吴芸心都抖了一下。 二组到四组要骑车会快一点,走着就要十多分钟了。 到龙婆家门口,龙婆给她留了门。 * 莫逆回来时,吴芸在院子里,不热的天气一直拿蒲扇扇着风。 吴芸看见他,直接冲上去,快到跟前又接连后退几步,她读过书,知道跟出家人单独相处时,应该保持距离,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也避免让人家为难。 跟他有两米距离了,她才说:“元鳕被龙婆叫走了。她小时候打水时不小心把龙婆弄到了井里,后来人救上来了,但腿瘸了。” 莫逆微微敛眉。 吴芸又说:“龙婆是我们寨里的苗医,也是……草鬼婆。” 莫逆当然知道草鬼婆什么意思,他也知道,霍起这么死乞白赖让他来湘西,也是因为他以为元鳕是个草鬼婆,他害怕。 他是个道士,河山也早走过一遍,见过奇闻轶事不少,知道蛊这东西。 吴芸越说越急:“我本来想跟她一起去的,可我有点怕龙婆,就……” 莫逆:“你告诉在哪,我去一趟。” 吴芸就把地址说给他了。 * 进了门,元鳕看到龙婆在捣草汁,紫青色的汁水溅的衣服上都是。 元鳕坐到炕上去,看着她捣,也不说话。 龙婆捣完了,把汁水倒进一个瓷罐里,看过来:“都褪了吧?” 元鳕把衣裳脱了,把脊梁露给她。脖子以下,整副脊梁,都是纹身,脊柱正中纹得是百兽,边缘纹得是毒虫、毒蛇,毒物护法。 龙婆端着烛台走过来,照了照:“倒也没褪。” 元鳕把衣裳穿好:“找我什么事?” 龙婆把烛台放在柜橱上,人影在暖黄色的墙壁和高高挂起的衣裳里摇摇晃晃,过了好一阵,才说:“你给龙保达下毒了。” 元鳕:“是他自己把手伸到了我的绣针上。你知道,我没妈,要自己绣嫁衣,针要带身上。” 龙婆:“你要是不把你指甲里的毒渡到针尖上,你的针有毒吗?” 元鳕不说话了。 龙婆给她倒了一杯泡了两年蛇胆的酒,说:“闻你上山时,扎醒了一个吓懵的族人。是我教你的,你倒还记得。” 元鳕:“你好不容易教点救人的本事,我当然得记住。” 当年,龙婆是自己跳进了井里,以此来算计元鳕成为她的接班人,没想到元鳕坦然接受。她其实没教她什么东西,主要是让她认识这山里的药物,毒物,让她都能知道名字,熟悉用途。偶尔也会教她一些苗方儿,治病救人的,不过少,她不想元鳕那双漂亮的手,只会救人。 元鳕干什么都入门很快,并且一遍就记住。龙婆起初觉得她是聪明,脑瓜子好使,后来才知道,她只是天生逆骨,专走歪门邪道。而她教的这些,大多是歪门邪道。 龙婆没接着她的话继续说,问她:“你回来,要干什么?” 元鳕说得轻飘飘:“清理门户吧。” 09 阳春?作者:苏他 莫逆到吴芸说的地址,见里头点着灯,弄出一点动静。 元鳕闻声,看向门口,没见来人马上敲门,猜测是莫逆来了。只有他才会考虑到这份儿上——不管里头人在干什么,他都给人留出时间把事情干完。 龙婆问她:“是谁?” 元鳕:“我看上的男人。” 龙婆没说什么:“那早点回去吧。” 元鳕从炕上下来,准备走了。 龙婆又喊住她,拿出来一个点心匣子,把里头两包用牛皮纸裹的草药搁到她手里:“你胃不好,这个专治你的胃病。” 元鳕眼皮不易察觉地垂下,没说话。 打开门,街边上站着的,不是莫逆又是谁。 元鳕把门关上,走向莫逆时,眼看着他。看他,就没法看路了,她前几天崴的那只脚,又崴了。正好快到莫逆跟前了,她顺势扑进他怀里。 莫逆下意识把她拉开。 元鳕脚是真的崴了,被他一扯,人当下没站住。 看她要摔,莫逆还是给了她一只胳膊,以便她有的支撑。 元鳕单脚点着地跳近一些:“脚崴了。” 莫逆:“那走慢一点。” 元鳕不走:“你抱我。” 莫逆听而不闻:“可以走慢一点,不用着急。” 元鳕扶着他胳膊的手往下,扣住他五指:“我胃疼,你看,我拿了治胃的药。再走慢一点,到家我就死了。你抱我吧。” 莫逆抿着嘴。 元鳕抬头看他,天太黑,即使月亮圆又大,他这样俯身对她,她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一定不会好看,可她不管,还说:“你没抱过女人?” 莫逆像是考虑了一番:“你等在这,我去找车。” 元鳕笑:“我的道长,这山里,没车,最多是三轮的,你会骑吗?” 莫逆看她站稳了,把手拿回来:“我很快回来。” 元鳕不让他走,又抓住他胳膊:“不要,天太黑了,有鬼。” 莫逆声音里显出无力:“哪有鬼?” 元鳕两只手搂住他胳膊:“没鬼总有狼吧?” 莫逆后面的话有些微咬牙切齿,不细听听不出来:“那你想如何?” 元鳕双手勾住他脖子,踮起好的那只脚,使劲凑到莫逆耳边,哑声说:“你把手伸到我腘窝,把我抱起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莫逆搬出一套老生常谈的说法:“男女授受不亲。” 元鳕就亲一口在他脸上:“我亲了。” 莫逆恼羞成怒,身上冒了寒气:“你!” 元鳕不知羞耻,就是不松手,耍起无赖来:“你就抱我一下,能少块肉?” 莫逆心里念着经,人果然平静一些,跟她讲条件:“我可以背你,不过你就要把鼓给我。” 那算了。元鳕从他身上起来,就跟瞬间长了骨头似的。 她又不是傻逼,莫逆之所以愿意留在这里,无外乎是为她手里那只鼓,要是把鼓给他了,他肯定扭头就走,绝不回头。 要是霍起以前那帮朋友,她就不用那么多心眼了,赶都不会走。莫逆不行,他心没有儿女情长,不会被她这点下作的手段勾引。 其实那鼓就在她箱子里,她没锁,想拿走早就能拿走了,可莫逆人品高尚,不会做这种事,他甚至无所谓自己吃亏,也要把礼节守住,把道义守住。 就像他帮寨里大善的族人看风水,迁坟,殚精竭虑,没个工夫吃饭,也从无怨言。 元鳕看多了歹毒的人,要多歹毒有多歹毒,他们的恶就写在脸上,还引以为荣,洋洋得意。有一段时间,她一度怀疑,是不是没有好处,就不会有人做好事? 这个疑问困扰了她很多年,也是她真的倒霉,这么多年,就没碰上个好人。 霍家对外说送她去上学,其实是为了赎罪,不是为了她,不过她也没辜负那几年可以学习的机会,慢慢懂了很多道理,也慢慢深刻了她的认识,环境真的很重要。 龙生龙,凤生凤,可龙要是从小在狗窝里长大,它就只以为它是条狗,想都不敢想,它会是条龙。 她在充满恶意的环境里活了那么多年,长成一副恶魔的心肺,她知道这一切可以追根溯源,可她不要自我解救出来。 她不是身在地狱,她就是地狱。 莫逆这样冰壶秋月的人,她没见过,他看起来就像是在云朵里长起来的,干净得一点也不真实。 她好嫉妒。 现在有这个机会把他拉下神坛,她为什么要错过呢? 为了把他留下来,她会相对收敛一些的。不就是要鼓吗?她就是不给。 她站直了身子,莫逆的恼怒却更深了一些,他是相信她胃疼、脚疼的,只是男女有别,他不能抱她,可他愿意找个代步工具过来接她,但她一听他要拿鼓做交换,立马能站住了,胃也不疼了。 怎么能有这种没个实话的人? 他扶着她,身子离她很远,满脑子都是认识她以来她的谎话,弄得他心烦意乱,只能念经来压。 回到住处,吴芸还没睡,就在院里,他们一现身就迎上来,从莫逆手里接过元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元鳕没说话,被她扶着走进了房间。 莫逆一眼都没再看她,也回了房间。 吴芸瞥一眼身后的莫逆,欲言又止,一直到进门,门关上,才说:“莫逆真人看起来不太好。” 元鳕管他好不好,把草药包解开,放在鼻下闻了闻,全被龙婆弄成了药干,泡了就能喝。她在茶盘子里拿了只杯子,各取适量,倒上热水。 暖黄色的灯下,泡在水里的面目丑陋的草药都变得温柔起来。 吴芸不知道她有胃病,看她吃药还有些担心:“生病了吗?” 元鳕没答,只是看着杯里的药,反问她:“知道为什么晚上的灯,多是暖色吗?” 吴芸摇摇头。 元鳕也没继续说。 已经很晚了,吴芸没多打扰她,说声晚安,走了。 门关上,元鳕没坐住,倒在了炕上,整个人蜷起,两只手使劲抵着胃,可它就是有本事,她越使劲,它就越疼,像是谁拿刀子在剜,一小块一小块的,剜了整整一碗。 在城镇时她就不舒服了,她一直忍着,半点没透露,可还是被龙婆看出来了。 她小时候胃就不好,到了霍家,更不好了。她跟多少人说过她胃不好,喝不了酒,吃不了辣,就是没有一个人信,灌她酒,喂她辣,他们都觉得,她在说瞎话。 后来,她就很少说实话了。 她疼得从床上掉下来,厚重的一声响,磕了肩膀,院里边都能听到,可也没有胃疼的万分之一。 这种疼,似乎不光是生理上的。 她把手伸向桌上那杯热水,使劲伸,可怎么就那么远呢?是她自己放的吗?她怎么能把救命的东西放的那么远呢?怎么净干傻逼事儿呢? 就在她以为这条破命可能要交代在这的时候,门开了,莫逆走进来。 她看着他走到她跟前,把她扶起,帮她把双腿也放上炕,又把桌上的药端给她。 她不接,只是看着他,他多沉着,多不迫,多冷漠。 莫逆淡淡说:“我知道你在骗我。” 元鳕笑得灿烂:“对啊。可你还是过来了。” 莫逆没说话,这是他的道,他不能视而不见,哪怕她不说实话。 元鳕没把杯子接过来,而是把嘴凑过去,喝光一杯。 莫逆把水杯放下,出去了。 元鳕躺下来,眼看向那只空杯。就这么看着,看着。 10 阳春?作者:苏他 第二天,破天荒的,霍起来了。 龙保达给他弄了个欢迎仪式,把寨里会歌舞的妇女都集结到一块,跟苗族盛会‘吃新节’一块办了,整个场面隆重又热闹。 霍起却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他两个炮友,长得像是两个大家闺秀,皮肤白的跟元鳕有一拼。他就这么搂着她们俩,丝毫不把元鳕的脸面放在眼里,元鳕也无所谓,她知道霍起从来也不是个好东西,管不住几把是常有的事。 霍起嘴里嚼着口香糖,对龙保达精心准备的节目兴致一般,眼落到莫逆身上。 莫逆倒是很尊重寨里人的劳动成果,一直看着。 霍起把口香糖吐了,松开两个小姐妹,走过去,站定在莫逆跟前:“我以为道长不愿意参加我婚礼呢?原来早早就过来了。还真叫人意外。” 莫逆没答他。 霍起也不介意,眼带向元鳕,她很无聊得在玩蝈蝈。 他走过去,一脚踢翻了她的蝈蝈。 元鳕抬起头来,看着他。 霍起别开眼,但语气还是强硬:“你抽我一巴掌,这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元鳕没说别的:“给我捡回来。” 霍起不捡,麻利儿躲开了,又回到他两个炮友怀里。 元鳕自己把蝈蝈笼子捡回来,喂了它们草吃。 寨里男男女女还都唱着苗歌,繁复的盛装裹着身体,太热,也太重,叫她们脸上都是汗,龙保达看不见,还使劲吆喝着,取悦霍起。霍起更看不见了,看见了也觉得是个乐趣。见别人为博他一笑而付出辛苦,是他最乐意干的事。 莫逆倒是从院里提了桶水出来,问吴芸借了一摞碗,给参与节目的族人一人一碗水。 这事要刚在元鳕刚认识莫逆,会觉得他形式主义,可认识他也有个几天了,发现他就是这样,他有一颗善心,很温暖,却不圣母。 他的善意总是恰到好处,不叫人反感,也不觉得是虚伪做派。 这个度很不好把握的,过了让人觉得略油腻,浅了让人觉得假惺惺,可他就是能不多不少。也说明,他真的走心了,从心出发,总会让人感受到诚意。 元鳕看着他,再看看那个纨绔子弟。 算了,不看了。 霍起跟两个炮友大庭广众的咬耳朵,还揉胸,摸逼,整个把这世外桃源的环境给破坏了,看得元鳕恶心犯了,转身回了院里。 吴芸看她进门,也跟进来了,挽住她胳膊:“吃醋了?” 元鳕:“没有,只是反胃。” 吴芸很懂似的:“还说不是吃醋了。你要是不吃醋会反胃吗?这说明你还是在乎他的。” 元鳕本来不想跟她辩,听她这话,突然很想告诉她:“反社会人格知道吗?” 吴芸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我知道啊。” 元鳕又说:“你有听说反社会人格杀人的理由很符合现代化三观的基准吗?” 吴芸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因爱生恨这东西在一部分人眼里是不成立的,他恶心一个人,就得要理由?这不正确。他就是对这人恶心,想吐。你得允许有这种情况存在。”元鳕又说。 吴芸不说话了,元鳕这几天给她演示了一个人会变得有多恐怖,这一现象。生动,形象。 节日热热闹闹,多半个寨子的人都凑到了寨前那块地,人手捧着一只碗,碗里是各家做的美食,鸡鸭鱼肉,还有香喷喷的米饭,湘西特色腊肉。 村长和几个好汉提了几坛子粮食酒过来,大伙围成一个圈,对歌,踩塘,还有演奏芦笙的。 好不热闹。 霍起兴致一般,可还是跟他们闹到了黄昏,主要有几个丫头长得嫩生,好看,他起了歹念。 龙保达看出来了,还给他介绍都是哪家的姑娘,刚十六,花一样的年纪。就这么三言两语的,俩人又达成了某种肮脏的交易。 节目结束,族人欢声笑语、三两结伴的回家了。 龙保达殷勤地替霍起张罗:“我给您准备好房间了,被褥都是新的,我还晒过了,保证一点乡下的味都没有。下午时候我又给两位小姐也收拾了一间出来。” 霍起看一眼元鳕,正常情况下,他都躲着她走,不知道今儿是怎么了,就想领着他两位炮友在她跟前恶心她,她不是牛逼吗?成天跟个鬼似的吓唬他,他就腻歪死她。所以他说:“我看我媳妇发小家还挺大,就这儿住了。” 元鳕没说话。 吴芸很有礼貌,接过话茬:“可以的。我马上去收拾。” 元鳕转身进屋。 霍起扭头亲一口左边的炮友,嘴角挑起一抹邪性的笑:“贱人。” 炮友还不高兴了,闹小情绪:“少爷您这是说什么呢?” 霍起手就伸到她胸上,一边揉着一边亲嘴:“没说你。在说某个没眼力见儿的玩意。” 炮友这才开心了,被他揉着胸还发出细碎的呻吟。 龙保达看着这画面,也热了,客套两句赶紧走了。 吴芸把房间收拾出来,阿泊也做好了宵夜。 他们家没宵夜的习惯,晚饭都是下午四五点就吃,因着来了北方的客人,就把习惯改了改,先照顾客人,饭菜也是吴芸帮忙,弄得偏北方的。后面做完,阿泊有些不舒服,吴芸就跟客人致歉送她回房间休息了,给她掖好被角才又出来招待。 饭桌上,霍起做主位,左右是他两个炮友。 吴芸请来莫逆,霍起就把一个炮友轰到了旁边位置,硬要他坐他旁边。 元鳕过来时,想都没看饭桌上什么情况,拉开凳子坐下了,就坐在莫逆和霍起对面。 吴芸最后一个落座,在元鳕左侧。 虽然两拨人不是很熟悉,可也没什么影响,在吴芸害羞地说‘吃吧’以后,都动了筷子。 霍起毛病多,对着桌子饭菜挑挑拣拣,弄得吴芸脸很红。 莫逆就一直静静吃着,每道菜都吃了,虽然没说什么,可吴芸心里还是感觉到一阵安慰。 元鳕挑着好消化的吃了一点,吃完开始盯着莫逆看。 莫逆饭量也小,只是吃得慢。 元鳕喜欢看他吃饭,他的一举一动,都值得一帧一帧保存下来,看着,看着,她抬起左手,托住了下巴,眼都要长到他身上。 灯光太暗,霍起只看到元鳕盯着他们这头,而且她那个姿势很骚,以为她是要勾引他,还很得意地清了清嗓子:“这证都领了,是不是得住一间房?” 要是元鳕不害他,他个几把至上的人,是愿意跟她冰释前嫌的。 元鳕都没听见,她光顾着看莫逆了。 吴芸跟他说:“我们族有个风俗,出嫁女儿回门,是不能跟丈夫同房的。” 莫逆不爱听她说话,不过也没再继续这话题,他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元鳕脸上,她一直没动,他就以为,她一直在看着他,两个炮友都忽略了。 两个炮友当然注意到了霍起的反常,相视一眼,心里对元鳕起了怨恨。 元鳕没空管他们心里那点盘算,她恨不能莫逆那碗饭,总也吃不完,这样她就能一直看着他了。越看越不满足,她就脱了鞋,把脚伸了过去,脚尖掀起莫逆的道袍,顺着他的腿,一路向上,到膝盖,又向下,这样来回挑逗着。 莫逆面上浪静风平,桌下挪了挪腿。 元鳕的脚追着他,甚至不满足于只在小腿徘徊,跷到他大腿上,在他命根子前迂回试探。只是撩拨他,她的眼竟然开始变得迷离,呼吸不自觉重了几个度,浑身都燥热起来。 她又挪近了一点,脚趾碰到了他的坚挺。 突然,他放下筷子,手伸到桌下,握住了她的脚,用了些力道,明显带着薄怒。 霍起还看着元鳕,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元鳕好像格外迷人,他从来没被她用这样温柔的姿势面对过,他那颗浪子的心有被撩动。 他这种浪子还不同于其他,他就是看见两条狗交配也能有性冲动,何况是元鳕这条件的。 两个炮友由此对元鳕怨念更深。 只有吴芸,以为大家不说话是在吃饭,也吃的很香。 元鳕的脚被莫逆握着,他手很大,手心很烫,握着她脚竟然叫她生了一些安全感,她开始索取更多——脚尖轻蹭他手腕。 她想闭上眼,回想一下他精绝的手腕,可又舍不得他的脸。 直到他再也受不了,松开她的脚,站起身来:“我用好了。” 说完,拿着碗筷到外头水龙头跟前去了。 元鳕穿上鞋,也拿起碗,出去了。 霍起以为这是元鳕给她的暗示,也拿起碗筷跟出来了,出来却没见到元鳕,也没见到莫逆,水池子里倒是有他们两人的碗筷。 他往前走了走:“媳妇?” 没人答应。 偏房墙后,莫逆捂住元鳕的嘴,把她抵在了墙上,眼循着院里的霍起。 他是在躲人。躲霍起。他刚把碗放进水池,元鳕也放进来了,本来想着别过,可她不干,起身就搂住他了,搂得紧,他掰了她手几下都没掰开。主要没用多少劲,怕动作大了弄出动声响。听到房门有动静,他也顾不上太多,带着她闪身进了偏房墙角,把她摁住,捂嘴。 他并不心虚,只是这不好解释。 有口莫辩,便不辩,可要是能避免,他当然选择避免。 霍起没找到人,又回去了,反正元鳕在他眼里就鲜少有正常的时候,他也习惯了。 人一走,莫逆松开手,退开两步,说:“失礼了。” 说完就要走,元鳕抬起腿来,踩在对面墙上,挡住莫逆去路。 莫逆眼看正前方:“霍太太,何故偏要为难莫逆一个出家人?” 元鳕去拉他的手,刚拉到,就被他抽走,她也不介意,说:“谁让我就喜欢你这个出家人。” 她把腿放下来,再抱上去:“可喜欢了。” 莫逆阖上眼,盘桓在脑海的,全是罪孽。 片刻,他扯开元鳕,说得斩钉截铁:“我的道,没这两个字。” 11(一更) 阳春?作者:苏他 霍起的房间在元鳕旁边,隔音极差,晚上他双飞射了几回,她都能听见。 在对面三间房的阿泊和吴芸就不会有这个烦恼,但在元鳕房间另一边的莫逆,一定也听见了。 莫逆喊她霍太太,是在提醒她,她们之间的距离,不止是一个俗人和一个出家人的差别。只是他不知道,她元鳕就不是个东西,对出家人下手这种操作都干得出来,又管什么她已婚的身份。 躺在床上,被隔壁叫床声折磨着耳朵,脑子里想着莫逆,她睡着了。 * 次日,天气很好。 吴芸帮着阿泊做了两桶米豆腐,莫逆帮忙提到了三轮车上。阿泊每天早上都要到四组去卖米豆腐,卖给寨里人五毛钱一碗,卖给外来的,一块钱。要是朋友,就不要钱。 寨里很少有外来的人,有时候好季节,会有美术学院的学生过来写生,借住在这边苗家。阿泊家房间多,被借住的时候多。他们不会待很长时间,撑死了两天,阿泊收他们每人一百块,住宿费和餐饮费都算在里头了。别看阿泊汉话说得不好,可钱算得准着呢。 有学生吃了阿泊的米豆腐,觉得阿泊可以靠这个挣点零花钱,阿泊就上心了,近两年都在做。 阿泊昨晚上身体就不是很舒服,早上起来也晕晕乎乎的,吴芸想替她去,可又得给客人做饭,霍起那种脾气,早起来没饭吃肯定是要闹的。 卖豆腐这事,就这么落到了元鳕头上。 元鳕拿胃疼当借口,骗莫逆陪她,哪怕她的话只有万分之一的真实性,莫逆也不会去验证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所以还是陪她去了。 霍起的炮友起得早,出来正好看到元鳕出去。她眯了眯眼。 * 莫逆帮元鳕推车,她坐在车上,车把总把不住,他就帮她把住了,这姿势太暧昧,看起来就像是他把元鳕揽进了怀里。 元鳕也不辜负这个机会,抓住了他的袖子。 莫逆把袖子扯回来,面无表情地推车。 元鳕又抓上去:“我胃疼,动不了了。” 莫逆:“我已经在帮你了,你不用骗我了。” 元鳕拉住刹车,脚踩住,牵了莫逆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你摸不到吗?真的疼。” 莫逆把手抽走:“够了。” 他在生气,他很生气,就连生气,都能很欲。元鳕想亲他,特别想,于是她就亲了。她站起来,搂住他脖子,亲在他嘴唇上,猝不及防的。 莫逆一怔,忘了反应。 元鳕趁机用舌头撬开他唇齿,去勾他口里那截柔软,脚也从刹车上来。 就是她这个举动,三轮从坡上掉下去了。 开始很慢,逐渐加快速度。 莫逆醒过神来,推开她,身法利落地闪到车后,左臂抵住,右腿后撤:“踩住刹车。” 元鳕慢慢吞吞地走到车前:“你让我亲一口。” 莫逆咬牙切齿:“不可能!” 元鳕:“那我不踩。” 这三轮车上两桶米豆腐不重,可还有两口咸菜缸,上面还摞了折叠的桌子、凳子,铁制的,重量不比一辆四轮的车轻,以往阿泊上四组卖豆腐,一路上都有人帮忙,今儿个他们出来太晚了,平常早起的那些族人这个点都上山、下山去了,路上一个人影没有。再加上车是在坡上,找个蒙古摔跤冠军来也不见得能撑住。 元鳕真的坏透了,可她就这么坏。 莫逆当真做到不求她,就这么撑着,额头沁出一层薄汗,也不说一句软话。 差不多十来分钟,元鳕腻了,拉下刹车。 莫逆总算腾出劲儿来,在元鳕配合下,把车推过了桥。 一路到四组,俩人都再没说过一句话。 三组、四组的族人都在等着了,看见阿泊的豆腐车上来,都不用招呼,已经自己把钱放进纸盒子里,拿着从家里带出来的碗,自己舀。 元鳕靠在高台上的围栏,眼看着莫逆,他很耐心地帮每一位族人盛米豆腐,那些族人,只敢偷偷地看他,人也离他要多远有多远。元鳕觉得她们真虚伪。明明对莫逆这样的人稀罕,却连碰一下都不敢,满嘴对道教文化传承者的尊重和爱戴,可心里真是吗? 虚伪。 好他妈虚伪。 不过这些现象倒让她肯定,莫逆没尝过女人。就冲这些顾虑颇多的女人,靠近一步都要在心里对自己谴责,莫逆怎么有机会尝过女人的滋味? 这叫她兴奋。他清清白白,让她兴奋。他讨厌她,更让她兴奋。 很快,两桶米豆腐卖完了,连带着腌的咸菜,也卖了不少。有准备下地的老汉就在这吃,吃完牵着老牛下地。莫逆看快九点了,没什么人了,就把摊收了,搬上车。 元鳕又想起刚亲他时,他柔软的嘴唇,妙极。 她闭着眼回味,莫逆已经收拾好了,没有跟她说话,推了车原路返回。 元鳕也不追,就待在原地看着他远走,就是这个背影,让她觉得,他好适合这山清水秀的环境。他渐行渐远,元鳕的眼神追不上了。 莫逆人影一没,她目光就陡峭起来,扭头看向不远的胡同。 躲在胡同里的人也没隐藏自己,被发现了,就大方站出来了。是霍起的炮友。 她走上来,没跟她扯废话,直言道:“我都看见了,你跟那个道士,也拍下来了。” 莫逆撑着三轮车的时候,元鳕就看到她了。问她:“然后你要拿这个威胁我是吗?” 她笑:“你跟霍起离婚,把他让出来,我就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元鳕觉得她真可笑,可笑的都有点可爱了:“霍起把你们带到我跟前,还公然跟你们调情、撩骚,搂搂抱抱,你以为是为什么?” 那炮友被问住了。 元鳕告诉她:“是他离不了。因为话语权在我手里。” 那炮友显然被吓到了,不是被她这话,是被她的语气,还有表情,她太可怕了,看得一阵一阵的冒寒气,她忍不了了,对元鳕起了杀心。 元鳕看着她靠近,可没想到她敢对她下手。 她这个位置要是跌下去,那真是连尸体都找不着了。 那炮友就是清楚这一点,所以一时鬼迷心窍,想利用身高和体型优势,把她推下去,反正深山老林,她有的是说辞为自己开脱。 快到跟前了,元鳕才意识过来她要下毒手,在她伸过手来时,抽出袖口的针扎进她掌心。 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元鳕趁机侧身踹在她膝盖,稳准狠,她的腿当下咯嘣一声,折不至于,可也叫她吃痛,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元鳕蹲下来,捏住她的脸:“你知道生命有多宝贵吗?” 那炮友脸惨白,不是懂了她这话的意思,是她预见了自己的死局。 元鳕在她喊人之前一板砖砸断了她的脖子,然后薅起她领子,拖着她,连带这块板砖,拖进围栏后面的深渊。 再从旁边蹚过来点土,把血迹蹭干净。 那炮友想的没错,这是一个杀了人也不会被知道的刑场。 整个过程,干脆利索。 元鳕再看向雾气缭绕的峡谷,托着下巴,显得天真,纯粹,还很无辜地问:“为什么不珍惜生命呢?” 无知的恶,恶念最深。 而生活,远没那么多时间帮忙修正,就像这炮友,她就没有机会。她对元鳕起了歹心,那她就已经一只脚迈进了深渊,且不能收回。 * 炮友失踪了,霍起也没当回事,反正她们这种人,从小被养来供有钱人玩弄,基本没爹没妈,有爹妈的也不会认,嫌丢人现眼。 霍起都不在意,那寨里人更不在意了,甚至早忘了有这么号人物。 元鳕像没事人一样,把一个旁观者的角色演绎的很到位。 其实她也有为这事走过心,只是更多是庆幸,庆幸她没这么蠢,在璀璨的年纪首先学了自保,其次读了很多书、见了很多世面,不至于为个男人失了自己。不过那炮友也不是为霍起,她只是为了霍起能给她鲜衣美食的生活——她一举一动都在暴露,过去那些年,她穷怕了。 元鳕能理解。 一个被钱打击的不人不鬼的躯体,能为钱让自己陷入何等境地,她也不是没见过。 这炮友的格局全体现在霍起那个败家子上,满眼的利益驱使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要是她运气好,碰到一个有耐心领她走上正道的人,像莫逆这样的,说不定能有更广阔的天地,可惜了,她碰上的是元鳕,她没那份胸襟,也热爱草菅人命。 可惜了,一条命。 真是可惜呢。 吃完饭,霍起跟元鳕说:“我请了婚庆公司,过两天就来筹备了。” 元鳕没搭理他,把碗拿到了院里水池。 另外一个炮友可能是跟前一个心有灵犀,本来也对元鳕有怨念,生怕她哪天醒悟过来,斩了霍起身边的莺莺燕燕。以霍起这坚持跟她结婚的态度,必然会依着她,那作为其中一个莺莺燕燕的自己,肯定是要被抛弃了,她不想才过两天好日子就被打回原型。 可那姐妹下落不明这事太瘆得慌了,她不想跟她落得一样的下场,所以把怨念又收了起来。 这两天都是躲着元鳕走,生怕跟她打照面。 霍起那种被毛片攒成的脑袋没看出什么,莫逆不是,从那炮友失踪,他就一直有他的主意。 碗里的饭吃完,他紧随元鳕出来,就站在水池边,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元鳕听不懂,偏头看他:“嗯?” 莫逆又说:“那天,我在桥上撑车,察觉到有人跟着我们。你以为我没看到,所以你很坦然地把她杀了。你回来洗了手,比平常慢了半分钟,是你顺便也洗了针。你先是对她用了针,后面顺理成章把她推下了围栏。她不是失踪了。只是她惹到了你,你要了她的命。” 12(二更) 阳春?作者:苏他 元鳕反应平淡,跟平常没个区别:“这是你的猜测。” 莫逆也用他惯用的淡薄的口吻:“我们过来近两个星期,尊重寨里文化,没有逾矩行为,时时给予族人帮助,也没有露富,没有一丝引人横起歹念的举动。所以不会是寨里人。” 他说完停顿一下,又继续:“我们被跟踪的前一天,刚好霍起和他带来的两位女伴新加入。那这个跟踪我们的,势必在他们三人当中。” 元鳕浅笑:“那你怎么肯定是她?” 莫逆:“之前在饭桌,她们两个对你的敌意,我看到了。” “就算是她跟踪我,也不够分量让你把杀人凶手这盆脏水往我头上扣。”元鳕:“我没见过她,不知道她怎么失踪了。也没准是下山了,谁又知道。” 莫逆也希望他是错的,可元鳕甚至都没想把马脚藏起来:“你袖口有针,只在做苗绣时才拿出来,绣嫁衣前会清洗,因为有毒。” 元鳕眼睫毛动了下,没说话。 莫逆继续说:“当然,也不是一直都有毒,早前上山,你用中医针灸的方式扎醒那老汉时,针就没毒,所以那天你没有洗针这个动作。” 元鳕突然觉得有趣起来,问他:“我又是怎么控制我的针有没有毒的呢?” 莫逆走近她,第一次主动拉起她手腕,不过隔着袖子,看着她涂了黑色甲油的指甲:“毒汁和虫卵都在你的指甲里,你用黑色的甲油掩饰你十指染毒的事实,然后又用黑色的嫁衣来解释你为什么结婚要涂黑色的甲油。当你一身都是黑色时,就没人注意你黑色的甲油了。” 元鳕笑,很随意:“我真挺喜欢黑色。” 莫逆没搭茬,又说:“那女士失踪当天,你回来洗了针,而洗完没有做苗绣,这说明是之前你用了针。结合她跟踪你,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并不难猜测。” 元鳕摇摇头,抬起她细细的胳膊:“你看我这体形,再想想她的,就算我用针暂时钳制住她,又哪来的能力把她杀了,还毁尸灭迹。道长,你觉得这符合逻辑吗?” 莫逆松开她的手腕,淡淡说一句:“我能察觉到她跟踪我们,可我察觉不到你跟踪我。” 他自认他还算警惕,至少谁跟踪他他是可以感知到的,可前头元鳕几次三番偷窥他洗澡,除了最后一次,她主动暴露,他都没有察觉到。 道家有气功、武功的法门,普通人的内息跟练功人的内息是完全不同的,不过现代道家的功夫更多是修身养生,以求一个健康的身体为主。 可要说防身、修行的功夫,也不难找,只要入对了门。毕竟国粹之一就是功夫。 元鳕是连脚步都能藏起来的人,杀一个人,不露痕迹,又有什么难? 他还能说出更多:“你会针灸,你用绣针扎老汉的手法跟用针灸针一样。是那位龙婆教你的。你们之间没有仇,可你们没有对外澄清过,所以寨里人,都以为是你害她腿瘸,她由此记恨你。事实上,她是在保护你,防止别人知道,你也会施蛊。” 元鳕的笑慢慢淡了,不过也没有被抓包的窘态,她反而更大方:“道长,这么针对我,可不是一个出家人该有的胸怀,你不是总以善为先吗?怎么对我就这么苛刻?” 莫逆:“我信过你,可你总在骗我。” 元鳕云淡风轻的表情里有一丝松动。 吴芸从房间里出来,打断了他们,莫逆抬步离开,元鳕也走了。 她站在门口,看着这俩人走向不同的方向,抓了抓后脑勺。这是吵架了吗? 霍起打着哈欠走过来:“给我打盆水,我洗脸。” 吴芸连着‘哦’两声,乖乖去给他打水了。 霍起洗完脸才想起元鳕:“我媳妇呢?” 自从他误解元鳕偷偷看他之后,就陷入了一种她愿意嫁给他说不定真的是对他产生了感情的错觉里,不能自拔。叫她都不是贱货和臭娘们了,是媳妇,张嘴闭嘴的媳妇。 他完全忘了当初把她买过来,是怎么折辱她的。 他以为他们结了婚,给了她名分,过去的一切就如云烟消散风中了。他甚至不怕她了,包括把莫逆哄骗来的目的,他也忘了。 * 元鳕去找了龙婆。 龙婆不在,她就躺在了柴炕上,枕着兽皮的枕头。 本来是想休息下,可能是太累了,就睡着了,醒来时,龙婆在炒炒米,圆桌上是熏腊肉,被切成一片一片,还有一盆酸菜汤。 元鳕坐起来,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 龙婆给她端了盆水进来:“洗洗手,过来吃饭了。” 元鳕从柴炕上下来,洗了手,坐到圆桌前,熟练地拿碗夹了几片肉。 龙婆把炒米端到元鳕面前,香味立马扑满鼻。 两人食不言,吃完了这顿饭。 龙婆看她兴致不高,坐到她旁边,摸到她胃眼,暖暖的手掌瞬间捂热了她那块肉。 元鳕躺下来,眼看着屋顶。 龙婆给她轻轻揉着:“发生了什么?” 元鳕没隐瞒:“我杀了人。” 龙婆听说了,有个外来的人在寨里失踪了。 元鳕又说:“被人知道了。” 龙婆手停了下:“很棘手吗?” 元鳕不说话了,约莫两分钟过去了,才摇摇头:“他只是跟我摊牌了,没说他会怎么做,也没说要怎么着我。” 龙婆面容丑陋,可她的手很温柔。她说:“要解决吗?” 元鳕:“不要。” 龙婆没再多说。 元鳕在龙婆温暖的手心里,又合上了眼。最近好累。 龙婆怕她热,还拿小铺扇给她扇着风,理理她两鬓的碎发,又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好孩子,要是撑不住了,跟我说。” 别看我骨头老了,帮着你清理清理绊脚石,还是可以的。 13(一更) 阳春?作者:苏他 《道德经》里书,无为而无不为。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境界。 莫逆没有修炼到家,可也知道,不对万物强求,任之顺其自然,方是正道。就像道教教义所表达的追求,道法自然,天人合一。 莫逆不愿意怀疑元鳕的罪恶是本性,可他又罔顾不了事实,她杀了人,她该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他也该惩恶扬善,把她交给相关部门,提供证据,合理假设,最后接受法律对她的判处。 只是心中总有一死结,解不开,让他犹豫。 上一次这样困惑,还是师父问他:“入门心、善、智,出门德、行、施。如何理解。” 他理解,可总不能理解师父那种理解,所以被狠狠罚了。师父罚了也不告诉他,偏要他自己去理解。到后面很多年,他逐渐领悟到,所忠信仰的理念是约束自己,不约束他人,即传道不说教,以修自己,来修万物。对待凡尘俗事,事事求一个自然便好。 自然了那么多年,遇到一个孽障缠身的人,好像又走进了死胡同。 修道多年,莫逆不说他通神灵,可总归有比旁人独到的见解,他会对元鳕一事上心、有疑虑,定然是她身上还有更大的是非秘密,还能牵扯出更多的恩怨难题。 可真要这么放过她吗? 应该是了吧,不然又怎么会眼看着她走出去,而没有阻止。 他立于山巅,俯瞰深渊,渐渐地,心归于平静。 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他这点犹豫,压根不是什么道义,不过是他的私心。也是从这时候起,莫逆开始走向万劫不复的结局。 * 元鳕吃过晚饭才回去,进门就听霍起在叫唤:“就没个我这款耳机?真他妈穷山出穷逼!” 吴芸很抱歉,脸憋得通红,很不好意思:“我没用过插头是瘪的耳机……” 霍起听得烦,摆下手不跟她说:“滚吧。” 吴芸被他说得眼圈都红了,可她不哭,她还是默默收拾着碗筷,像一个做了多大的恶以后,幡然醒悟,为自己曾对人造成的伤害忏悔一样。 元鳕进门帮吴芸收拾,收凳子时,攥住凳子腿,抡了半个圈,正好砸到霍起脑袋上,把他侧击倒在了桌上。现场顿时变得安静。 霍起脾气太差,作死不分时候,当下拍桌子站起来,手薅起她的衣领:“操你妈找死呢?” 吴芸吓得惊叫一声,手里的碗都掉了。 霍起那炮友也战战兢兢,不敢说话,整个氛围显得凝重,更深一层的矛盾一触即发。 元鳕慢慢抬起手来,攥住他薅她这只手的手腕,黑色的甲油被灯泡照着,像黑色的珍珠,熠熠生辉。她很冷静,从表情到眼神,都是。 霍起是个头脑简单的,翻脸时忘了他这小媳妇不是善茬了,跟她对视时他就后悔了,可他毕竟是个爷们,还当着人的面,不好这会把手收回来,就这么尬住了。 莫逆回来的及时,见状拉开了霍起。 他动作很快,吴芸当下松了一口气,还有那个炮友。 霍起顺坡下驴,假模假式的放过了元鳕,态度上好像是在给莫逆一个面子。 莫逆顺势把他带了出去。 吴芸见俩人出去了,才快两步走到元鳕跟前,摸她的脖子:“还好吧?没事吧?” 元鳕摇摇头。 吴芸顺顺她脊梁:“幸亏莫逆真人回来及时,只有他才能阻止,我跟那女生太怕霍先生。” 元鳕没说话。幸亏,幸亏莫逆回来及时,救了霍起一手。 14(二更) 阳春?作者:苏他 莫逆把霍起带出来。 霍起瞥一眼屋里头,元鳕已经回她自己房间了,呼口气:“这臭娘们,还以为她转性了,没想到是她妈屁股插风车,转她妈个逼。” 莫逆面对大门而立,突然出手,一掌打在他身侧的霍起胸口上。 霍起当下受力后撤两步,胸腔晃荡,一口气憋在肺里,脸都红了,他抬头:“你干什么?” 莫逆仍不看他:“给你泻火。” 霍起重重咳嗽两声:“你确定你是在给我泻火?用这个力度?” 莫逆:“龙门派的道家养生法门,你要怀疑?” 霍起不说话了,这一个两个他都惹不起,堂堂京城少爷跟个孙子似的,他再受不了这气,回去把那炮友叫上,下山找地儿蹦迪了。 他人一走,整座吊脚楼恢复到原有的平静。 龙门派养生法门里,确实有莫逆刚那套动作,只不过用两分力就好了,而莫逆用了七分。 元鳕房间那个吊窗,正好可以看到院里,也就看到了莫逆对霍起出手。 自从被他知道她杀人,她就没心虚过,要是莫逆搞她,她会顺便也送他走,可她真舍不得,没眼睁睁看着他堕入鬼道,没感受一把他的体魄,她怎么能甘心。 本来她是打算观察他几天,看他要不要把这事捅出去,可他竟然把它咽进了肚子里,还是说,他在酝酿什么更残忍的手法来对付她? 照以前,她是最耐等的,她可以等得别人忍受不了这份煎熬,露出马脚来,可莫逆比她有耐心。 看着他不动声色,她得承认,她有一点着急。 着急到晚上睡不着了,悄悄潜进了他的房间。 莫逆睡眠浅,门开时他就醒了,不过没有马上回头,他不知道来人是谁,直到属于元鳕的独特的香味传过来,他敛紧了眉头。 元鳕把门关上,光着脚走到床边,停住,看着莫逆背对她侧卧:“我知道你醒了。” 莫逆转过身来,坐起来:“你想干什么?” 元鳕伸出手:“我冷。” 莫逆不管:“加一床被子就不冷了。” 元鳕爬上炕,往他怀里爬:“有人说,人体取暖最解寒了。” 莫逆看她上来,就要下去。 元鳕一把抓住他胳膊,人挤到他怀里,搂住他腰,搂得紧:“我真的冷,你摸,我没骗你。” 莫逆本来是要推开她的,可她身子真的冷的他都掀起一层寒颤,这个季节,她怎么能冰成这样?他这么一想,就没拒绝她这动作。 元鳕得寸进尺,双腿也缠上他的,脸都埋进他胸膛:“你是出家人,你不能喜欢我,可我又不是,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 莫逆抿紧唇,身体持续僵硬。 元鳕脸蹭蹭他胸膛:“你说我结婚了,那你知道我是被卖到霍家的吗?” 莫逆微怔。 元鳕眼泪都掉下来:“两万,两万块钱,我就值两万。我每天要爬着走,要学狗叫,要被他的尿嗞一脸。” “他还专门给我买了一个盆,叫狗盆,把他射出来的东西和尿和在一起,让我喝,我不喝就在我身上滴蜡,等滴满了,就把捻子插上去,然后在我身上点着,他跟他的朋友就看着我被烫得在地上打滚,笑。” “他们还喜欢拍我裸照,或者半夜用狗链子拴上我,骑着哈雷在山道上遛我。” “那一年,我十三岁。” “后来他家人知道了,送我去上学了。可我知道,他们修佛信道,怕霍起做的孽会牵连到他们,所以事后找补,希望神灵可以看在他们补救措施做的不错的份上,不要怪罪他们。” “就算送我去上学,我也被二十四小时监视,而且还要继续忍受霍起对我的迫害。我没得选的,我真的没得选的,霍家势力太大了。” “你说我脚步很轻,你察觉不到我,我在这样的环境里,哪里敢一脚一个实在的步子?” 她说着说着,就弄湿了莫逆的衣裳,胸肌、腹肌都透出来了。 莫逆从认识元鳕,就没见她这样失态过,以往她浑身透出来的沉着连他几位师兄都办不到。他很想相信她这番话是真的,可她又确实杀了人。 想着,元鳕就说到了这事:“我真的没有杀人,是她要推我的,她碰到了我的针,就躲了一下,我想趁机跑,可她又把我抓回来,她要我死。” 她边说,身体都抖起来,在莫逆怀里像个小可怜,受了天大的委屈。 元鳕抽泣着,把手都伸出来,手心面对他:“你看,我当时紧紧抓着围栏,手都破了,一直求她放过我,她红了眼,就要杀了我。她为了把我从围栏上拉下来,就站了上去,用力拽我时,不小心摔进了峡谷。我不是故意不讲的,我是不想坐牢。” 她的手通红,确实有剐蹭的已经结痂的伤口,莫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竟然去摸了摸。 元鳕趁机攥住她的手,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她喜欢霍起,她想跟霍起在一起,她就要杀了我,可跟霍起结婚,并不是我的本意,是霍家为了成全他们的脸面。” 她越哭越伤心:“龙婆是我师父,她有教我苗医的本事,我没有被卖到霍家时,就跟着她了。巫蛊之术只是苗族的信仰,大家需要一个精神支柱。外头传的玄术都不是真的,我们只是对一些毒物很了解,知道哪种毒性可以对人身体造成某种伤害。” “最多是让人身上起起疹子,或者肚子疼。我们不害人的。” “你说我骗你,我承认,我有时候会下意识为了自己的利益骗人,可没人教我骗人是不好的习惯,龙婆让我把自己的脆弱藏起来,做个伪装,这样就不会被伤害了。我父母双亡,在寨里,她会照顾我,可出了寨子,没有一个人会站在我身边,我必须要自己保护好自己。” 莫逆心软了,可他理智还在,把手抽回来,挪开一点:“你没有骗我?” 元鳕使劲摇头,又爬过去,把手伸给他:“我舍不得骗你。” 莫逆看着那双手,还是没接过来,下了炕。 元鳕立马抓住他:“你要去哪。” 莫逆轻轻拿开她的手:“我给你灌一个热水袋。” 元鳕这才松了手,看着莫逆出门,她的委屈脸就变了,还很淡定地抹了抹眼泪,跟她前头的楚楚可怜判若两人。看得人瘆得慌。 莫逆再回来时,她已经躺下来了,盖他的毯子。 她看着莫逆,小声问:“我能跟你睡吗?我失眠好久了。” 莫逆很为难,可她哆哆嗦嗦的,身子冰,还泪眼汪汪的,他就动了恻隐之心,毕竟是天生下来就以善为先的人,到底没有拒绝:“那我在门口。” 元鳕摇摇头:“我想让你跟我一起睡。我保证我不乱动。” 莫逆正犹豫,元鳕就把他拉到了炕上,太突然了,他没防备,就这么覆在了她身上,压着她柔软的胸部,他下意识起身,又被她拉下来,被吻住。 他从她进门心就是乱的,一方面是心里那个结没完全解开,一方面是她跟他坦白了,还哭成那样,他慢慢相信,之前她那个淡淡态度,以及她说的谎,都是为了保护自己。他甚至可以理解,她有这样悲凉的前半生,身上当然种了一些劣根。 可这跟接受她的感情是两码事,他愿意帮助她,可不能跟她谈感情,这是底线。 他清醒过来,着急起身,转过头去:“你睡吧。我在门口。” 元鳕也下来了,也走到门口,只有一个凳子,莫逆坐了,她就盘腿坐地上,伏在他腿上:“我亲了你好多次,你的嘴唇是柔软的,可心真硬。” 地上太凉,莫逆拉她她还不起,他只好把她抱到炕上。这一回,他挨着她躺下来了。 元鳕得逞了,双手搂住莫逆的胳膊。 莫逆拉开很多次,她偏不,就要搂着他,漂亮的脸蛋就枕在他肩窝。 莫逆闭上眼,心焦意乱,不知所从。 他是智慧的,他的头脑以及他的社会地位,都是他的财富,没有人可以直视他的眼睛,也没有人敢对他心怀不轨,可躺在他身侧这个女人不是。 她像谜一样,吸引着他不断迷失自己,还让他的聪明一世撞了南墙。 在她这里,他的智慧开始时灵时不灵,他的善心和狠心也不能合理的支配……这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他还束手无策。 元鳕不知道他这么煎熬,还问他:“那鼓,对你很重要吗?” 莫逆回过神来,答:“那鼓是我师父留下的,是一位故人送给他的,师父说不想再看到这鼓,就给我了,又被霍老爷子借走。后来师父碍着故友病逝,伤心欲绝,身体也垮了,没捱到过年。他生前对我最后的嘱咐就是把鼓拿回来。” 元鳕:“你就为了一个承诺。” 莫逆:“这鼓经了很多人手,辗转到我师父手里,带走了四条人命,他认定是邪物,必须要带回到龙门派,交给‘律师’封存起来。我答应了他,必须做到。” 元鳕抬起头来,看着他:“那要是你也出事怎么办?” 莫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可爱的话,跟她说:“我不会出事的。” 元鳕不信:“你把这东西说的邪。” 莫逆:“我是道士,是有神论者,不是说的邪,是在我们的系统里,这很平常。” 元鳕确认一遍:“你确定会没事?” 莫逆:“没事。” 元鳕就从炕上下来了,跑回房间把那只鼓拿过来,递给他。 莫逆看鼓,再看她:“你想好了?” 元鳕就交到他手上:“你愿意相信我,我也愿意给你方便。” 莫逆就收了:“明天你要跟我到城镇派出所,把你刚说的跟警察讲一遍,回来再做法事。” 元鳕头低下,像是考虑了一下:“我会坐牢吗?” 莫逆:“不会。如果你没骗我的话。” 元鳕:“听说警察都很凶,他们会不会暴力执法?要是对我动手怎么办。” 莫逆:“我会在你身边。” 我会在你身边。 元鳕心被撞了一下。 Po-18.Com 5 阳春?作者:苏他 霍起一宿没回来,倒也没人问他。 早起,元鳕从莫逆房里出来,吴芸和阿泊都看见了,吴芸的脸盆都掉了,眼瞪得圆。 莫逆正直坦荡,可他无力招架这种眼神,耳轮红了。 元鳕脸皮厚,而且她除了抱着睡,什么也没干。不过,昨晚上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个晚上,比在龙婆怀里,还让她安稳。 可能是修道之人独有的本事吧?可以让人心神安宁。 吴芸趁着元鳕洗漱,偷偷问她:“你跟莫逆真人睡到一起去啦?” 元鳕把刷牙片吐了,没否认:“嗯。” 吴芸张大嘴:“你……你太有本事了吧?莫逆真人那样的人啊!他那么方正,看起来一心向道,他……他还是对你妥协了。” 元鳕漱漱口:“你这是遗憾?” 吴芸蓦得脸通红,赶紧摆摆手:“不是的。我只是……只是莫逆真人那么好,做小三……” 元鳕皱眉:“你在想什么?” 吴芸:“不然你要离婚跟他在一起吗?” 元鳕洗好了:“你慢慢洗。” 吴芸看着她对这问题避而不谈,吁出一口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反正很复杂,当然,她作为元鳕的朋友首先接受她所有行为,而且要她选的话,她也绝对会站在元鳕这一头,没有例外。可并不妨碍她觉得这太委屈莫逆了。 收拾好,元鳕随莫逆下山了,去了派出所。 莫逆全程在她身侧,整个过程耗费四个半小时,包括派出所向上汇报,备案,全弄完,两人出来,元鳕看着他:“做完法事你就走了吗?” 莫逆:“嗯,不能参加你跟霍先生婚礼了。” 元鳕把难过都写在了脸上,专门给他看的:“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莫逆没答:“听说下午有雨,早点回去吧。” 元鳕就不想回了,跟他说:“我胃疼,你先陪我去趟医院,行吗?” 莫逆看了一阵她的眼睛,还是陪她去了。Pǒ18.cǒм 到了医院,刚排上队,两位衣着华丽,一看就非富即贵的人试探着迎上来,在看到莫逆的脸后,眉上堆满了惊喜,立刻点头哈腰的:“莫逆真人!” 莫逆也看见他们了,作一个浅礼:“黄先生,黄太太。” 两个人跟受宠若惊似的,把他手拉过去:“我们后来又去过元诀宫,兴惟说宫主下山去了,没说归期,我们还以为无缘再见到您了呢!再见实在太令人高兴了!” 莫逆的情感输出又浅又淡,远没有这两位那样激动,只说了一句:“福生无量天尊。” 俩人对莫逆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莫逆考虑到所处环境,提议出了医院再说。俩人对莫逆一阵舔,恨不能他脚底的灰都是金粉,闻言马上做东要请他吃当地最好的馆子。 莫逆为了不搅扰医院这严肃的环境,应下了。 两人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元鳕全程被忽略,不甚在意,满脑子元诀宫。 元诀宫,跟白云观,太清宫,中岳庙齐名的道教圣殿,却又区别于他们的历史悠久,纯属现代产物。 不说它位于秦岭山脉中部山巅,建筑风格另辟蹊径,更像是一座仙宫,完全可以称为现代宫殿建筑殿堂级别的水平。就说它是在旧址上翻建的,属于私产,可宫主仍然接受政府统筹,把它变成了事业单位,宫内所有道士都有了编制,还领了神职工作证,就足够叫人津津乐道好多年。 霍老爷子信道,所以霍家多少对道教的东西有些认识,元鳕在霍家七年,也耳濡目染,只是她不信,所以对这人一直没往心里去。可她知道,这是个人物,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元诀宫的主人。 难怪霍家在北京这么野又硬的路子,也得把他供起来。 难怪。 排到元鳕,莫逆跟她进了诊室,坐诊的医生打量他两眼,本来觉得现代的道士啊、和尚啊都是哗众取宠,想搞个特立独行的方式吸引人罢了,尤其他还是个医生,没有神佛那个概念,可一见他,那份气场直接把他那点偏见给搞崩溃了。 他轻咳两下整理状态,询问元鳕一些身体状况。 元鳕被医生带的学生领去做了胃超检查,时间很快,结果拿回来,医生看了两眼,说:“糜烂性胃炎,做过什么手术吗?” 元鳕说:“被车撞过,摩托车。” 医生点点头:“烟酒不要碰,刺激性食物别吃,你这个胃已经很糟糕了,再不注意以后连饭都不能吃了。最近有上消化道出血情况吗?” 元鳕不记得了:“不知道。” 医院叹口气,对莫逆说:“她的胃经不起祸害了,以后饮食注意一些。” 莫逆久才答一声。他从听到医生说元鳕胃不好时,就有些失神,她是真的胃不好,她没骗她,可那天晚上,他说‘我知道你在骗我’,她甚至承认了…… 这让他心里有点堵。 从医院出来,元鳕抬头看莫逆:“本来想着,看病的话,跟你独处的时间长一点,结果也没有很长,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莫逆没说话,他还想着那天晚上她蜷在地上的事。 元鳕又说:“你要去赴约了吧?” 莫逆心里想着事,也是能听到她说话的,答:“嗯。” 元鳕用力吸口气,再吐出去:“那你去吧。我自己回去。” 莫逆手往前伸了一下,又收回来,停顿一下,才说:“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元鳕左唇角不易察觉地挑了下,说:“好啊。” * 俩夫妻当真选了当地最贵的饭店,最气派的包厢。 四人入座,两夫妻眼在元鳕身上逡巡几回,互相交换一拨眼神。黄太太先说了话:“这位小姑娘是……真人您的朋友吗?” 莫逆正要说话,元鳕答了:“女朋友。” 俩夫妻脸都变了。 莫逆皱眉,解释说:“是朋友的妻子。” 这还不如不说,当下黄太太就想到别的方面了,黄先生也是,他没黄太太反应快,也管不住嘴,就问:“我也跟朋友的媳妇儿关系挺好的。” 莫逆正好喝茶,被呛到了,别过脸去,猛咳了两声。 元鳕托着下巴,乖巧又天真,嘴角一直有笑,叫人忍不住想要看她。 黄先生看了两眼脸都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黄太太的好心情都被桌上这一来二往弄得不好了,本来还挺客气,到后边阴阳怪气起来:“其实我们女人呢,最要紧的,还是说妇道。” 她话里的意思,除了她老公那个低能儿,都懂。 莫逆不以为意,还给元鳕盛了汤,她胃不好这事,他这回真的信了,这举动也有他内疚的成分在。那时候她明明很疼,他还觉得她是在骗他。 元鳕也听而不闻,喝了一口汤,不愧是最贵的馆子,料下的挺足,就是不怎么好喝。 她就喝了一口,莫逆想起拿的药里有饭后的,不吃饭喝药对胃的刺激太大,他就在黄太太喋喋不休的时候,问了元鳕一句:“不想吃了?” 元鳕摇摇头:“我出去透透气。” 她走出去,黄太太的酸话才收起来,对莫逆苦口婆心地说:“真人啊,到您这份上的高人,自然是用不着旁人劝告什么了,可作为咱们元诀宫的信徒,我还是想说一句,这世道灯红酒绿,有时候披了人皮,真不见得是人。粉红骷髅,最是打魂。” 黄先生土大款,没什么文化,就跟了一句嘴:“对,粉红骷髅最打魂。” 莫逆放下筷子,说:“有言,佛讲众生平等,道论尊卑贵贱,这是误传。道家乱世出山平四乱,盛世才闭关修炼。不过是我们不渡人,就总有人以为,我们只渡己。” 他一讲话,俩夫妻都不吃了,虔诚听着。 莫逆又说:“道家的慈悲,远比世人的一隅之见要深入太多。而对于道门信徒来说,半寸嫉妒心,足毁十年道。黄太太想想刚是生了几寸。” 他话音很淡,如流水,可听来叫黄太太心都提了起来,当下行大礼,一阵道歉。 黄先生吓傻了,也跟着行大礼。 莫逆起身,搀住二位胳膊:“我元诀宫,不缺信徒。” 俩夫妻脸惨白,可还是不敢说什么,莫逆不止是他们的信仰,更是让他们相信这凡尘俗世,还有大善之人的凭证。 莫逆没发现,他生平第一次双标,给了元鳕。 元鳕作恶,就有理由,别人生一点嫉妒之心,就得修正。可能是出于上次误解她,加上了解她过去不太顺遂的生活,生的怜悯之心。 也可能不是。 谁知道。 Po-18.Com 16 阳春?作者:苏他 元鳕在外头溜达着,碰到了一只猫,一直跟着她。 走出数米,她转过身来,看着它,眼神充满警告,希望它能看懂,但它没有。 再往前走,这猫又跟上来。 元鳕突然转身,蹲下来,攥住猫的脖子:“再跟着我,我就宰了你。” 小猫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眼圈里还有泪。 元鳕把它甩到一边,接着走。 可等莫逆出来时,那只猫就在她脚边,无辜的眼神把它的身世暴露的差不多,反正是挺惨。 莫逆抬头看元鳕,想听听她怎么说。 元鳕已经挣扎过了:“它非要跟着我。” 莫逆问她:“你要养吗?” 元鳕:“养吧。” 莫逆就把那小猫抱起来:“取个名字。” 元鳕:“叫莫逆可以吗?” 莫逆皱眉。 元鳕笑:“你不在,得给我留些念想。” 莫逆轻轻抿唇,没搭这茬。 这话题,就这么过了。 从饭馆出来,是下午六点,阴天,不过没下雨,俩人本打算回寨里,准备一下明天的法事,霍起打来电话,顺便发了一个地址过来,叫他过去一趟。 那地点是个KTV,莫逆没打算去,可霍起很执着,一直给他打,打了好几个。 莫逆拗不过,还是去了。 带着元鳕。 * 霍起看见元鳕,当下脸色不太好看,把莫逆拉到一边:“怎么回事?” 莫逆看一眼门口,霍起懂了,跟了他出来。 霍起:“怎么?” 莫逆把病历本给他:“她胃不太好,你多上点心。” 霍起随便翻两下,扔出去,笑出声来,讽刺地笑:“不是,道长,我当然知道她胃不好,这就是我干的啊,她身上的毛病都是我精心完成的作品。” 莫逆目光冷下来。 霍起没察觉,还垫脚搂住他肩膀,说:“我爷爷肯定没好意思跟你说,这小娘们是我花两万花钱买的,那几年流行,我们哥几个都买来玩。”Pǒ8.cǒм 他喝多了,还把这事当骄傲,口气都是炫耀:“山里头都乱,女的少,生个闺女都得成了村妓,我把她买过来,是救了她。也是我爷爷心太善,非要我娶她,而我又是个孝顺的,加上我爷爷在我小时候对我是真好,我不得已娶了。不然你以为她个山里头的能上北京?” 莫逆眸里散发出来的寒气把整个环境糜烂的气氛都覆盖住了。他在愤怒。 霍起一喝多了就爱吹牛逼,讲自己做的恶还觉得是个出息,那态度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莫逆转身一掌打在他肩膀,第二掌紧随而来,打在腹部,第三掌续上,在胸部,最后高抬腿,脚面击中他下巴颏,致使他整个人以一个大弯腰的姿势重重摔在地上。 霍起猛地咳嗽,吐一口痰出来,脸胀的青一阵红一阵,他一脸错愕,没懂莫逆是什么意思。 莫逆面无表情:“你肺火太大,给你清清肺。” 霍起也没蠢到这么好糊弄:“操!我胸都震碎了,你跟我说清肺?” 他冲上去,要跟莫逆打架:“别以为就你玩儿过格斗,练过什么太极拳八卦掌,老子也玩儿过。老子初中就他妈奔八一湖茬儿架了!” 可他还没到莫逆跟前,就又被抵住了喉咙。 莫逆一字一句说给他:“她胃不好,你多注意。” 霍起的嚣张气焰全灭了,他不能动,莫逆这手稍微一用劲,他可能就残废了。 莫逆看他老实了,松了手,给他整整衣裳的领口,语气变得温和:“道家修善念,行好事,也包括匡扶正义,扫奸除恶。” 霍起寒气从脚底灌入,噌得到了头顶。他怂了。 再回到包厢,霍起一眼看到元鳕,她还抱着猫,那猫倒也不怕这么闹的环境,在她怀里睡得香。他越看越来气,过去挨着她坐下来,把那猫薅走,摔出去,搂住她脖子:“可以啊,我原以为你只是不放过我的哥们,原来道士你也下得去手啊。” 元鳕先看猫,猫没事,才搭理他:“松手。” 霍起不松:“咱俩扯过证的,你是我霍起法律意义上的媳妇,老子搂两下怎么了?你跟别的男人发骚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保守了?” 元鳕:“你既然知道你身边人都向着我了,就没想过你现在这行为,会给你惹多少麻烦?” 霍起眯起眼,他真是想多了。元鳕怎么可能是对他产生了感情,她就是要搞死他。她对过去耿耿于怀。 想到这,他松了手。 莫逆这时候进来,包厢里本来挺热闹的环境又一次因为他而安静下来。道士在什么时候都引人注目,尤其他还长得俏。女人的眼神挂上去,就下不来了。 小猫走到莫逆脚下,蹭了蹭。 他把小猫抱起来,找一个偏僻角落,坐下了。 霍起从底下夜场随便叫了一帮人上来,多是女的。再死乞白赖给莫逆打电话,就是想看到他破戒,结果过来给他添了一把恶心。 在刚刚之前,他真以为昨天莫逆打他是帮他下火,可刚刚之后,他认识到,他或许是为元鳕。 这贱货,之前就偷摸勾引他兄弟,弄得哥几个心里有了嫌隙,过去拧成一股绳的关系都被她给分裂了。他从不提这事,也是不想面对。 可没想到她得寸进尺。 莫逆本来是他请来防止她对他下手的,这下好了,她这么一弄,他处境更危险了。 心里有事儿,就不痛快,不痛快就要找茬。 大家伙本来挺开心的,他突然站出来,把人家歌切了,点了一首情歌,非要跟元鳕唱,还要搂着她的腰,嘴唇时不时贴一贴她耳朵。 有好事儿的问他:“哟哟哟,这什么关系?” 霍起眼看着元鳕,嘴对着话筒,说:“我领证的媳妇,马上就办婚礼了,到时候大家都来。” 莫逆全程没看,他一直在给小猫顺毛。 他像一幅画,即使在霍起带嗨全场的氛围里,也不容忽视。可只有他掌心下的小猫知道,他的节奏乱了。 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凑过去,跟他说话:“你好。” 莫逆甚至都没注意到。 姑娘以为是环境太吵,他没听到,就伏到他耳边去了:“你好。” 莫逆醒过神来,可下意识还是看向元鳕,只一眼便收回,再看向姑娘,发现她靠过来了,往边上挪了挪,礼貌又疏离:“你好。” 姑娘对他的距离感视而不见,又靠近一些。 元鳕想错了,不是所有女人都跟山里那些一样,对莫逆看都不敢看一眼,要分是哪种。 像眼前这女孩,年轻,有朝气,泡夜店,上轰趴馆,她们不保守,也敢爱敢恨,更不会上山烧香,所以根本不知道,原来出家人也有这种条件的,有幸见到了当然不依不饶。 莫逆躲不开了,言明拒绝了。 女孩这才悻悻离开。 莫逆再看向镭射下的两个身影,霍起已经把元鳕搂在了怀里,还当着众人面亲了她额头,脸颊,手也在她屁股上拍了几回。 在场的人都在起哄,莫逆的位置只能看到他们背影,看不到他们表情,可他也没有很想看。 小猫蹭蹭他手腕,他把眼收回来,抱起它,出去了。 想撩他那姑娘看见,也跟着出去了。 霍起正好瞥见这一幕,也让元鳕看:“看看咱们莫逆道长多有市场,你说他晚上会不会被那小娘们给榨干了?听说修道的人几把都大,因为他们懂调理。不过这种花枝招展的女的看着也不像省油的灯,谁占上风还真不好说。你说我要不要成人之美,帮他们开个房之类的?” 他讽刺地笑,似乎是酒精在体内持续发酵,给了他勇气,他竟然又不知死活地说:“你想让他操你吗?可你配吗?你就是我霍家买的一条狗,你真以为嫁给我你就是主子了?” “你有听过谁家的主子是被拴着狗链子,跪着长大的?” 他凑向元鳕的耳朵,低声说:“你就是我养的一条狗,一条在山道上裸奔的狗。” 元鳕看莫逆出去了,就不用演了,既然霍起跟这帮人说,她是他媳妇,那她就用这身份,把这帮人轰了出去,然后把门上锁,转过身来。 霍起眯眼,想看她要干什么。 元鳕左右找找,没见到尖锐、可以捅进人身体而不见血的东西,就把上衣脱了,摘了胸罩。 这画面叫因为喝酒反应变慢的霍起,反应更慢了。 只不过不是他想的那样——元鳕把胸罩里的记忆钢丝取出来,在他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插进他腰里。 霍起喝醉了,当下还没觉到疼,等他反应过来,声嘶力竭的叫喊时,元鳕把桌上洋酒全打碎了,从他口袋里把打火机拿走,对着一茶几酒水,点着了。 茶几瞬间起火,火苗都燎到了吊灯。 元鳕薅起霍起的头发,把他摁进了火里,让他耳朵贴着茶几,烧得他叫的更大声,像叫魂。 烧差不多了,她把他拉起来,扔沙发上,从他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脸部解锁,然后打120,报了地址,镇定地说:“他喝多了,玩火把自己烧了。” 电话挂断,元鳕把玩游戏的冰桶倒在茶几上,灭了火,走了。 17 阳春?作者:苏他 姑娘跟着莫逆出来,喊住了他:“嘿。” 莫逆停住,转身。 姑娘走上来,双手背着,很调皮的感觉:“交个朋友可以吗?” 莫逆是没有朋友的,他只有道友,可没等他说话,姑娘又说:“我只在电视剧里看过你这样的人。说实话,我有点心动。” 莫逆还是疏离的神情:“这是错觉。” 姑娘摇头:“不是,我十七岁了,我知道心动什么感觉。” 元鳕出来时,就看到那女生对着莫逆笑,她就这么走过去,过程中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登时脸惨白。 莫逆一看,元鳕状态不好,便撇了那姑娘,走过去,问:“胃疼?” 元鳕摇摇头,看向脚:“我脚又崴了。” 莫逆经过陪元鳕到医院,对她胃病这事完全相信,后面霍起又给他辅证,元鳕确实是被他买回去的,而且也确实遭受了很多屈辱,就本能的,对她善心大发。 这会听到她脚崴了,都不问怎么崴的:“我扶你。” 元鳕不行:“完全动不了,太疼了。” 莫逆就打算叫辆车。 元鳕拉住他的胳膊:“你背我好不?” 莫逆微怔。 元鳕看一眼自己的脚:“都说这脚踝,只要崴一次,就会一直崴,我真倒霉,总碰上这事。” 莫逆心软了,小猫递到她手里,转过身去,半蹲下来,把脊梁给她。 旁边那姑娘愣住。 元鳕抱着小猫,贴上莫逆的背,搂住他脖子。 莫逆把她背起来,走向中心路。 行至一半,他突然想起霍起,问她:“你不跟霍起在一起?住在城镇会比住在山里好吧?” 元鳕轻笑:“道长这是吃醋了?” 莫逆皱眉,解释道:“没有,只是。” 元鳕没让他说完:“没事,多吃点,我喜欢看你为我吃醋的模样,好看。” 莫逆不再说话。 他一个得道高人,世上就没他怕的东西,遑论让他难为情的。 可元鳕就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起初她是直白的,姑娘家家,说出那样不堪入耳的话,叫人赧然,却能像一只小动物,叫人看来,她只是真的想亲亲,抱抱,那么纯真,而没有一丝邪念。 哪怕她说出想跟他行夫妻之礼,也仍是那样一副简单的模样,话很荒唐,可眼神大多数时候都是清澈的。先前觉得她的罪孽不会浅,对她总有防备,也对她每次靠近拒之千里,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知道了她走过的路是黄泉路,就心软了。 出家人,最易心软。 元鳕喜欢莫逆的背,她搂他更紧,在他耳边小声说:“你的嘴唇,是真的软。” 莫逆抿紧嘴,心乱如麻。 * 霍起住了三天院,耳朵伤不重,二度烫伤,伤了真皮,起了泡,医生给开了药,内服外敷的。腰上也没有扎很深,甚至都不用处理。 他妈给他打电话是第二天,听说他住院非要过来照顾。 霍起好说歹说才让她放弃:“你有空多去旅旅游。今年不是还没出国吗?出去看看吧。” 他妈放心不下:“你都要结婚了,我还出去玩?” 霍起:“结婚又不是要死了,我一个人完全可以。” 他妈:“呸呸呸,不吉利,你现在还在医院呢,就说这种话,你是不想出来了吗?” 霍起:“好了,没什么事儿我挂了。” 他妈:“她呢?” 霍起脸色沉下来:“死了。” 他妈叹口气:“我知道你难受,把她娶过来完成你爷爷遗愿就好了,妈答应你,结了婚,你在外头找谁我都同意,带回家来都可以。” 霍起不爱讲这个,尤其提到元鳕,整个人状态直线下滑,什么心情都没了:“我先挂了。” 他妈也没再说什么,挂了。 霍起这回摔这个跟头,只能自认倒霉,因为事实太离谱了,没人会信元鳕那样一个乖巧又尽是可怜相的女人能插伤他的腰,还能把他摁进火里。 那天他是喝多了,加上有气,所以才这么堂而皇之地挑衅她,要是再来一回,他一定管住嘴。 他对元鳕的感情很复杂,但没有爱。 买她的时候他也不大,刚成年,那会跟一帮跟他同属纨绔子弟的哥们混,成天在犯罪边缘试探,不知道谁提了个主意,说现在雏特便宜,几千、几万就能买个,都山里头的。这边有钱有地位的都在她们十来岁就买过来,按照自己喜欢的模式调教。 他就动心了,辗转找到龙保达,湘西那边几个落后村落他都熟,也知道谁家有留守儿童,一根棒棒糖、一块巧克力就把人骗走,卖了。 那时候龙保达手里最好的货就是他外甥女,长得俊,哪怕她才十三岁,也能叫人生了歹念。 他得承认,看到元鳕时,他剧烈的心跳,尽管这个最贵,他也眉头都没皱一下,就买了来。 买来前俩月还对她挺好,后面可能是几个哥们成天跟他分享要怎么调教才能让她服服帖帖,比充气娃娃还听话,他慢慢也学着这套对元鳕发狠了。 这东西就很奇怪,有人起哄,或者有人鼓励,有人搭伙,就能把恶做的理之当然,大家伙在一起,共同凌辱一个女孩,就让他们觉得乐趣翻倍。 他没文化,不理解这现象是怎么回事,但就好像群体捏软柿子,谁也不会觉得谁罪恶。 而且容易忘,没两天,很细节都不记得了,可他知道,他有多过分,所以从龙保达嘴里得知,元鳕得罪了他们苗寨的草鬼婆,身上可能被下了邪乎的东西,才那么怕。 主要是心虚,他对过去诸多很是心虚,这种心虚还不是良心发现,是真怕遭报应。 后来元鳕被他家里发现,送去上学,这也没什么,霍家就他这个传香火的,他可以说是除了霍老爷子以外,地位最高的,可偏偏霍老爷子也知道了。 老爷子把元鳕接走,等他再见元鳕时,她就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她身上那种沉着,那种对事物的清冷态度,叫人毛骨悚然。 本来在此之前,他对元鳕或许是草鬼婆的身份恐惧归恐惧,但也不觉得她有那个能力捣鬼,可后来的元鳕,脱胎换骨,他不能不信了。 人啊,做多了恶,总会胆小一点。 元鳕这次反击,让他更收敛起自己,尽量不去招惹她了。反正也是过任务似的婚姻,只要捱过婚礼,分道扬镳好了。 当然,愿老天眷顾,让他捱过去。 * 死那炮友法事做完了。 元鳕还是第一次参加道家的法事,庄重,严肃,莫逆一身道袍白如雪,衬得他更显仙风道骨。与平常不一样的是,他戴了莲花冠。 莫逆是高功道士,还是一宫之主,有他给那炮友做亡人超度,元鳕都觉得便宜她了。 整个过程分斋戒,设坛,登坛作法,诵经,施食化宝这几个步骤,莫逆有条不紊完成,也让汀坊苗寨的族人见识了一番。 很久以后,元鳕才知道,道家做法事要在观里,正规。有门有派的道士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都不会在外头私设道场,这也算是道门近年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主要假冒、借此敛财的太多,假道士装神弄鬼,不仅会颠覆世人对道家的信任,也会给他们这样的名门正道招一些阻碍修行的孤魂野鬼。那炮友的事事发突然,再翻回元诀宫,或者龙门派做法事,就太形式主义了,反正莫逆有德行,镇得住,就没管在哪。 法事结束后,莫逆摘掉莲花冠,一身纯白道袍,配那张禁欲的脸,真是绝了。 吴芸拿胳膊肘杵杵元鳕:“你跟莫逆真人……” 元鳕知道她想问什么,没想答。 吴芸就当她答了,很感慨:“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什么样的绝色,可以让出家人心动,脑袋里闪过很多张漂亮的脸,我都不能接受,直到你的脸出现,我接受了。” 元鳕扭头看她。 吴芸看着她:“我现在一点也不替莫逆真人委屈了,你那么好,就得跟他配。” 元鳕淡淡笑,没说话。 莫逆把道场收拾干净,再出现在元鳕面前时,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吴芸还在,族人也还在,元鳕就这么踮起脚,用袖子擦了擦他额头的汗,还把自己水杯递给他。 莫逆被她这么一闹,接不是,不接也不是。 元鳕问他:“不渴吗?” 莫逆渴,但他自己有水啊,正要过去拿,元鳕拧开她的水杯,喝了一口,踮脚勾住他脖子,拉下来,渡到他嘴里:“你喜欢我喂你。” 莫逆皱眉,稳了稳呼吸才说话:“你这是干什么?” 元鳕理所当然:“我看你渴了。” 莫逆:“我可以自己拿。” 元鳕:“那你还要走进去,然后拿起来,拧开盖子,再喝,我给你省去了很多步骤。” 莫逆:“我出家了。” 元鳕:“是我亲的你,你不用有负罪感。” 莫逆词穷了:“你结婚了。” 元鳕淡淡笑:“你知道我这婚怎么回事。” 莫逆就不说话了。 族人对这画面跟莫逆反应一样大,可终究不是自己的事,只会心里犯两句嘀咕,然后跟街坊邻里扯扯闲话,不敢当着他们面说什么。 吴芸更是了,她作为元鳕的朋友,已经把立场表明了。 回到家里,正好下雨。 元鳕的脚踝老好不了,得抹药,可她帮吴芸刷锅时又不小心烫了手,就没法抹了。吴芸得上山去接阿泊,所以这抹药的事,就归给了莫逆。 莫逆也没拒绝,蹲在她面前,给她抹药。 元鳕看着他,他眼睫毛还挺长的,对他那双眼,是锦上添花,她没管住手,摸了一下。 莫逆停住,抬眼看她。 元鳕也看着他。 莫逆被她这么一看,就以为是沾了什么东西,拂了拂:“怎么了?” 元鳕躬了腰,雪白的胸和勾在莫逆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她把脸凑到他耳边,软绵绵地说:“我胃疼,想跟你睡,你的手可暖了。” 莫逆没法接这话,也不敢看她,抹完药,匆匆走了。 元鳕看着他给她把药膏涂抹的细致的脚踝,他总是这样,做什么都心细、认真,引人尊重。 自从她对莫逆换了坦白的方式,莫逆就真的信了。 后面她的一些过界的行为,他虽然不回应,甚至是拒绝,可总算没有反感了。说实在的,这反而是对她的一种考验。 他越迷人,她越危险。 可她怕什么危险呢?底儿掉了也就是死,她又不是没死过,有什么可怕的呢? 有了打算,夜深时,她就抱着枕头去找莫逆了。 18 阳春?作者:苏他 自从上次元鳕偷溜进房门,莫逆就开始上锁了。 出家人睡觉不上锁,可有个不怀好意的天天盯着他,他不锁也得锁了。 吴芸他们家房间的锁很简单,把里头那个拴拉开就行了,可只有里头的人能拉开。不过没关系,窗户上没锁,元鳕可以从窗户爬进去,而且不费力气,顶多沾一头的灰。 莫逆看到她时,心情很复杂。 元鳕看到他时,心情更复杂。 他只穿了一件很薄的长衫,白的,特别透,他的肉色都显出来。这种半透明的效果最能凸显一个人的身材了,她的眼从他胸腹到裆,看得身上越来越热,底裤都湿了。 那硕大一块,被这衣裳衬得可太清楚了。 她还记得霍起说,道士的几把都大,有多大呢?能插多深呢?她心狂跳,手里的小猫贴着她心跳,全能感知到。 莫逆看到她,没说话,先把她头上的蜘蛛网拿下来,再提醒她肩膀上有灰。 元鳕看不见,还够不着,一看就是装的,可她装的真像,尤其够不到时那个气急败坏的表情,就跟真的摸不到自己肩膀似的。 莫逆没跟她耗太久,帮她掸了掸。 他一上手,元鳕就借着他胳膊搂上去了,贴着他的身体,每一寸都清清楚楚。 莫逆拉开她,手上用了些力道。 元鳕就捂胃:“疼。” 莫逆咬牙,她再抱上来时,就没推开。 元鳕抱也不好好抱,手乱动,在他腰上,屁股上,摩挲,这种触碰叫她眼开始迷离,变成花里胡哨的颜色。她吸一口他身上的味道:“明天你就走了。” 莫逆紧闭着眼:“嗯。” 元鳕猛地搂住他,搂得紧,细弱的声音对他说:“给我一次,好不好?” 莫逆额头起了一层汗。 元鳕手往下伸:“好不好。给我一次,就一次。” 莫逆挣扎之后,还是扯开她:“太晚了,你该回去了。” 元鳕不走,拉住他的手,显得可怜:“我从出生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仍然努力生活,我不怨父母把我生出来却死了,也不怨我舅舅把我卖了,我甚至不怨霍家为了他们的社会地位拿我顶雷,成全他们一个个慈善家的人设……可我怨我喜欢你。” 莫逆被他拉着手,她的手很小,他要是包起来,似乎能包得严丝合缝。 元鳕说着,眼泪就掉下来,她看起来是那么难过:“我喜欢了我不该喜欢的人,却是第一次想为自己活。可你不要我。” 莫逆还在想,她手怎么那么小? 元鳕身子又抖起来:“你总说你是出家人,可谁规定不能喜欢出家人?喜欢,是原罪吗?” 莫逆慢慢合上手,把她的手握紧了,鬼迷心窍似的。 元鳕察觉到了,抬眼看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可以吗?就一次,我就要一次,你进入我。” 莫逆最主动的行为可能就是牵她的手了,他逃避了这话题:“你要是不想回去睡,就睡在我这,我躺在你身旁。” 元鳕摇头,把手抽回来,去摸他下边。 莫逆攥住她的手腕:“我只能允许你跟我睡觉,只是睡觉。” 他太坚持,元鳕不死心也不行了。 就这样,她又躺在了莫逆身侧,又搂住他胳膊,又把他胳膊挤进她胸前那道深沟。 莫逆闭着眼,不自觉地把手臂收回来。 元鳕往他耳朵上凑:“我叫你莫逆好不好?” 莫逆红了耳朵,侧过身,背对着她,没答。 元鳕当他默认了:“莫逆。我以后还能再见你吗?” 莫逆不答。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俩人都没说话。 直到门外传来动静,霍起回来了,好像还喝多了,那炮友也在,一直跟他说着话。 莫逆皱起眉。 元鳕倒是无所谓。 那炮友对霍起说:“你在医院住了三天,她面都没露一下。” 接着是一巴掌的声响,还有那炮友的叫声,随后是霍起的骂声:“滚蛋!她那是不知道,她要是知道,给她八个胆子她也不敢不来!” 那炮友哭哭啼啼,不说话了。 元鳕听这话都觉得可笑,连救护车都是她给叫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霍起不愧是霍家人,面子,比天大。 吴芸被吵醒了,出来看到霍起,又要回房。 霍起看见她,把她薅过来:“我媳妇呢?她在哪里?” 吴芸被他满嘴的酒气熏得难受,躲了躲:“她睡了吧。都十二点多了。” 霍起就跌跌撞撞往她房间走。 门被推开,没人。 扭过头来就骂:“人呢?” 吴芸想起之前元鳕从莫逆房间出来,下意识看一眼莫逆房门。 霍起看到了,怒火中烧,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全都顾不上了:“操!我他妈还没死呢!这个臭娘们就给老子戴绿帽子!” 他转向莫逆房间,走得很急。 莫逆起身,给元鳕盖好被子,才到门口,打开门。 霍起扒开莫逆:“起开!那贱货呢?” 莫逆挡着门,不让进:“她不在我这。” 霍起眯着眼:“在不在让我进去,我要自己看!” 莫逆就这么站着,霍起就进不来。 霍起看他不动,把圆桌上的花瓶举起来,朝他砸过去。 莫逆拧了他手腕,花瓶从他手上掉下来,顺手托住,再一脚把他踹出去。 霍起后撤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下他火更大了,茬儿架他挺厉害的,不信在莫逆手下当真一点便宜都讨不到,冲过去挥起拳头,却在碰到莫逆之前,被他转腕一掌打在腰腹。 这两回让霍起放弃了,改为骂骂咧咧:“我把你当兄弟,你他妈睡我媳妇!还出家人?我可去你大爷的吧!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不是想要那东西吗?老子就他妈不给!还有,你最好可以护她一辈子,不然等我逮着她,就操死她,再把视频发给你,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操她的!” 他这话尽是吹牛逼,连他自己都不信。 莫逆一直知道,霍起叫他来,就是因为他怕元鳕。要是他仅仅因为元鳕草鬼婆的身份,怕她,那有些夸张,可自从知道他过去怎么戕害她,就能理解了。 他当然害怕,因为他心虚。 霍起骂咧一阵,脑袋越来越重,最后摔在凳子上,仰头睡着了。 吴芸跟那炮友一起把他挪到了房间,那炮友又给他擦洗半天,快两点了才睡。 莫逆回房,把门关上。 元鳕就躺在炕上,看着他。 莫逆没对霍起、以及外头发生的事提起一句,只是躺在她身侧,说:“睡吧。” 元鳕就感觉某个地方疼了一下,好疼。 莫逆还是背对着元鳕,这一回,他没有闭上眼。 淫人妻子,这是大孽。他莫逆修道多年,无畏天,不惧地,却因为一个女人,被卷入淫人妻子的丑事恶闻里。 可既然允许元鳕留下来的是他自己,他就能担。 翻脸不认人不是他会干的事,所以他会躺在她身旁,到天亮。 * 莫逆起的很早,元鳕还没起。 他跟吴芸和阿泊道别,两人送他出了寨子,寨口又有族人在等,一路送他下了山。 莫逆在汀坊这段时间,得了太多民心,他清风霁月的模样,温润如玉的性格,都给当地人留下很深的印象,大家很喜欢这个好像天上来的人,送到山脚也还不愿意走。 吴芸来收拾莫逆房间时,元鳕还躺在炕上,不过她已经醒了。 她看到她睁着眼,还被吓了一跳:“你醒了啊?” 元鳕没说话。 吴芸告诉她:“莫逆真人走了,寨里人送他下了山,还给他唱了苗歌,送了他很多礼物,他说无功不受,只拿了两样,一块蜡染的布,一只苗绣的针。” 元鳕眼睫毛微动。 吴芸看她还不起,以为她身体不舒服:“怎么了?” 元鳕:“没事。” 吴芸像是懂了似的:“舍不得啊?” 元鳕没答。 莫逆一宿没睡,她也一宿没睡,可他们一句话没说。从霍起回来闹的那一通开始,到莫逆说睡吧,他们之间就再没交流了。 算了吧。 算了。 对莫逆下手,开始是因为他是霍起的朋友,她对霍起有恨,所以要勾引他的朋友,后来她发现,莫逆是那么干净,她又开始嫉妒,她想要把他拉入泥潭…… 本来她有的是办法,让他留下来,一直到她得逞,可她放弃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从莫逆选择相信她开始,到昨晚上,他被霍起那样侮辱,回头仍然温柔地跟她说:“睡吧。” 她就下不去手了。 他太好了。 还是算了。 她从床上起来,吴芸要把莫逆的被罩换下来:“真人走时候还说,等你醒来,麻烦我把被褥换下来洗洗。他在这里住了多少天,就给了多少天的钱,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啊,还那么客气。” 等她醒来。 元鳕从她手里把被罩拿过来:“这个给我吧。” 吴芸理解错了,伸手去拿:“我来洗吧。” 元鳕没松手:“我来。” 吴芸被她清冷的语气钓起了注意力,看她态度认真,没再跟她抢。 元鳕没洗,而是回房,把她的换下来,换上了莫逆的。 吴芸就站在门框,全看到了,不知道要说什么。元鳕那么喜欢莫逆真人,却要嫁给一个那么恶劣的阔少爷,她应该很难过吧?本以为他们会有另外一种选择,都做好莫逆真人当她小三的心理准备了,结果他走了。 她到灶台给元鳕端来一碗汤:“莫逆真人教我的,说你胃不好,要用这个养。” 元鳕眉心紧了一下,很浅显,不易察觉。 她接过来,捧在手心,盯着里头黄澄澄的汤,久也没说话。 吴芸以为她是触景生情了,握住她肩膀,谁知道下一秒元鳕就把汤还给了她:“别浪费。” “你……不喝吗?”吴芸愣住。 元鳕:“这料挺贵,山里没有。” 吴芸点点头:“料是他给我的,还写了配方,却一点命令的口吻都没有,完全是请求帮忙的态度,我答应下来,他甚至说了两遍谢谢。” 元鳕:“所以别浪费。” 吴芸搞不懂她:“你不是喜欢莫逆真人?他那么精心为你准备的,为什么不喝?” 元鳕:“可他走了。” 走了就让他走吧,喝什么汤。 19 阳春?作者:苏他 霍起醒来是中午了,只有那炮友在。 那炮友当做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给他热了饭,是从山下城镇买来的。霍起吃不惯山里的粗茶淡饭,嫌牙碜。 霍起只是醉了,并不是断片儿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他都记得。 他晃晃悠悠从房间出来,拨开要扶他的炮友,去了元鳕房间,没在,再去莫逆房间,也没在。 扭过头来,脸沉着,有点可怕:“那对奸夫淫妇呢?” 那炮友告诉他:“那道士走了,早早就走了,走时候元鳕还没醒。元鳕才醒来没多久,这会不知道去哪了。吴芸和她奶奶上山去了。” 走了?霍起坐下来,想了一阵,又问:“早上我媳妇从谁房里出来的?” 那炮友没看见:“当时我去打水洗头发了。” 霍起瞥她一眼:“要你有什么用?” 那炮友抿抿嘴,没再说话。 中午,吴芸回来,霍起才知道莫逆真的走了,而且都没跟元鳕道别,难道是他错怪他俩了?还是说,他只是错怪莫逆了?他俩之间只是元鳕那贱货一厢情愿? 在医院时候他都把自己劝好了,可昨晚上跟一帮人喝酒,他没忍住,喝了不少。 他这个人,喝多就脑子短路,之前在KTV,就因为喝多了,跟莫逆闹得有点僵,这还没释怀呢,又一个冲动,跟他彻底翻脸了。 这也没关系,他向来这德行,经常跟身边人耍混蛋,只是又把元鳕得罪了,让他有点难受。 他现在耳朵还包着绷带,真禁不住她再对他干点什么了。而且,他现在也想不通一件事,元鳕既然想搞他,为什么不彻底一点? 在KTV时,他醉成那样,她已经扎了他,又烧了他,完全可以做到底。她那样,看起来也没多想活着,所以要说她是怕被判刑也有点不现实。那为什么没有赶尽杀绝呢?甚至还给他叫了救护车。 她到底想干什么? * 元鳕又去找龙婆了。 龙婆晒了蔬菜干和水果干,她来了就都给她拿出来,摆到她跟前。 元鳕看看,没吃。 龙婆感觉到她情绪低落,把她手拉过来,轻轻摩挲:“那么喜欢?” 元鳕没说话,可阖了一下眼,看起来很疼,又好像不是,很微妙的一个反应,让人猜不出来。 龙婆挪近一些,顺着她脊梁:“喜欢就去追。” 元鳕把手抽回来:“没有。” 龙婆:“我见过那孩子,很不一样。” 元鳕看向窗户,窗户边上有一罐酒,玻璃瓶的,瓶子里都是毒物,看着看着,就看入了迷:“他跟我不是一类人。” 龙婆像是听了个笑话:“你可从不善良。” 元鳕不说话了。 龙婆把她看透了。 莫逆对她心软,她也对莫逆心软了。 龙婆不跟她聊这个了:“结婚仪式就要到了,龙保达,你要怎么处理?” 元鳕目光逐渐陡峭:“我有主意。” 龙婆:“那,你那个丈夫呢?” 元鳕:“等婚礼完了,霍家老爷子的遗产,霍起他妈就再没理由不给我了。” 龙婆:“很多吗?” 元鳕:“很多。” 说完,她把小刀拿起来,把块大的蔬菜干切成小的,填进嘴里:“等钱到手,就送霍起走。” 龙婆点点头:“嗯。计划好了,别被发现。” 只要莫逆不在,就没人能发现。 元鳕切完了水果干,把小刀合死,收起来。 * 元鳕回来时,霍起本来是坐在凳子上的,猛地站起,像是酝酿了好久,说:“你回来了。那个,昨天婚庆给我打电话,说今天就到了。” 元鳕没搭理他,去灶台看吴芸有什么要帮忙的。 霍起也不恼,不敢。元鳕这个态度最好了,这样至少说明他是安全的。 吴芸那头没什么要帮忙的,她偷偷跟元鳕说:“你不知道,他坐立难安一上午了,还问我莫逆真人怎么走了,看起来是后悔昨晚上耍酒疯了。” 元鳕知道,霍起只是怕她。 吴芸看元鳕不想聊他,就转移了话题:“你嫁衣剩下几针让我阿泊来吧,阿泊说,她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就当是送你的礼物。” 元鳕嘴角柔和了一点:“谢谢。” 吴芸撞撞她肩膀:“跟我这么客气干嘛啊?我还应该谢谢你,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到最后一句,她声音有些颤抖,苦涩和难过都在里头。 元鳕早忘了怎么去发自内心地安慰一个人,她也不愿意对吴芸演出那种情真意切,就握住了她的肩膀。 吴芸吸吸鼻子,不瞎聊了。 * 下午,婚庆公司过来,开了好几辆皮卡,十来个工作人员紧锣密鼓地布置起来。霍起别的没有,就是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要说在水下办婚礼,也有人能给他实现。 霍起问元鳕,是在哪出嫁,元鳕说在龙保达那儿。 婚礼当天会有活动,族里老人帮着操持,可还是有一个项目,要从家门出来,然后一路对着歌到现场。这就用到了“娘家门”。 龙保达听到这消息,受宠若惊,过来跟元鳕一阵献殷勤:“想通了吧?一家人哪有仇,要不是我当年有远见,你现在还在这深山里受穷呢。” 吴芸看元鳕不愿意跟他说话,就把他往外推了推:“龙叔,给她一点自己的空间吧。” 把龙保达轰走,吴芸回来,搓搓手:“快快!试试嫁衣!” 元鳕就脱了衣裳,换上黑色的盛装。 苗族分部不同位置,风俗也不一样,一般苗家女子出嫁,嫁衣上绣花、草、蝴蝶比较多,湘西汀坊这边是牛。而元鳕的嫁衣绣的是龙凤。 盛装穿起来,背后镂空,银线勾的龙贴在她背上,还隐约可见她纹身。 吴芸帮她穿盛装时就看到她的刺青了,满背,太瘆得慌了,想问来着,不知怎么脑海浮现出龙婆的脸,到底没问。 元鳕脖子上挂满一圈一圈的银饰,头帽全银,做工精细,是出自最好的工匠之手。手镯、脚钏是白玉的,冰冰凉,戴在身上很舒服。 她这一身,不低于百万,还不算头帽上的饰品。 吴芸把自己化妆包拿出来,到跟前又不好意思了,藏在背后:“我的化妆品都是便宜牌子。” 元鳕没想化妆,试试衣服好了:“等仪式时再化。” 吴芸点点头,把化妆包放一旁,给元鳕最后整理一下,整理好了,元鳕侧过身,她就愣了一下,片刻,说:“你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元鳕转过身来:“女人只有出嫁那一天才好看,是很悲哀的事。” 吴芸轻叹一口气:“你是不会只有这一天好看,可我肯定是了,我估计我这一辈子,就只有出嫁那天,才看起来好看一点。” 元鳕并不惊讶于她的卑微,在这环境里成长,所有女人都这样想,见识直接影响他们的目光长短:“你好不好看,你自己说了算。你觉得你好看,那就是好看,别人觉得你不好看,那是别人的问题,跟你无关。” 吴芸没被她这番道理说服。当这种阶级人生下的微贱扎根进骨髓,那多靠谱的道理,都逆转不了她的思想境界。生下来就是留守儿童,跟生下来就被父母安排好了一切,是不能放在一起比较的,要是没有翻天似的人生转变,他们就注定有两种截然相反的价值观。 对于吴芸跟自己不能契合的部分,元鳕不强求。 她跟吴芸原本是一样的人,但因为某些经历,他们开始南辕北辙,视野、文化人大不同,她不会去试图改变她,她只会去适应她。 两人聊了一会,阿泊叫吴芸了。 吴芸一走,元鳕也出来转了转。 她一出来,干活的都不干了,就盯着她看,一是寨里还没有穿黑色盛装的先例,二是元鳕当之无愧汀坊苗寨评的最标致的苗女。 这么多年了,这记录竟然还是她自己打破的。 霍起本来被那炮友喂葡萄,那炮友看见元鳕,手停了,他不满意,正要骂她,结果顺着她眼神看到了他的妻子,仙姿佚貌,姑射神人。 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她像是天生为苗族盛装而生,穿上就能叫人原谅她所有的狼子野心,只记得伏在她脚边,祈求垂怜。 可他不敢上去,他现在是清醒的状态,知道再去挑衅她,他会死多惨。 忘了谁说过,这女人,越好看,越歹毒。 虽然没什么科学依据,但元鳕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的,领教过她的手段,他才觉得,活着真好。所以美色和性命之间,他必然选择后者。 元鳕对这帮人目光视而不见,从二组下来,溜溜达达去了寨口,那颗风水树前。 莫逆就是在这里,问她要鼓。 她蹲下来,托着下巴看着它,听说它有几百年的历史了,风雨无畏,一直守护着汀坊苗寨的族人。她一个嫁出去的人,它也会一直守护吗? 想着,她就问它:“我很坏,你还愿意守护我吗?” 老树没答她,不过盘山路上传来动静,是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谢谢道长,要不是您,天黑之前我肯定上不了山了。我姑娘还在家等着我呢,回不去又要哭鼻子了。” 元鳕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的苗族打扮的中年男人推着电动三轮车慢慢走近。 车上是摞得高高的棉花坨,在车的那一边,有个白色的轮廓,她看不到他的脸,却也被牢牢吸着注意力。 风来,吹起她头帽上缀着的银饰,哗啦啦的响,风走,那个白色的轮廓慢慢进入她眼。 她双眉微动,忘了反应。 他帮族人把车推上来,也看到了她,就站在那儿,浅浅一笑。 元鳕下意识别开了眼,假装不看他。 这是她第一次,拒绝直视,因为她怕她的笑意从眼睛里跳出来。她也有害怕的时候了。好怕。不过,是他自己要回来的,她可不还了。 再也不还了。 20 阳春?作者:苏他 元鳕问他:“你不是走了吗?” 莫逆眉眼平和,风再吹着他的头发,好温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元鳕又问:“不是为我?” 莫逆看起来那么坦荡,可他的底气并没很足:“不是。” 是另一位霍太太,也就是霍起妈妈,拜托他务必看着点霍起,话说的不清不楚,可急切他是能隔着手机感受出来的。本来他不愿意,可元鳕的身影突然跳到他眼前,就是这么一个身影,叫他停顿了,就是这个停顿,叫对方觉得他答应了。 如此,他没拒绝,又按原路返回。 元鳕没再问:“那你这一次,要待多久?” 莫逆慢慢走近:“会久一点。” 元鳕还蹲着,仰头看他:“多久。” 莫逆朝她走来,路过她时没停下,身上的药香却停了一部分,全灌入她鼻子:“要看情况。” 元鳕扭头:“我腿麻了,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莫逆停住脚,转过身来,没着急过去,只是看着她。 元鳕:“我没骗你。” 莫逆这才走回来,冲她伸出手去。 元鳕摇摇头:“要两只手。” 莫逆皱眉,把伸出的这只也收回去:“怎么要两只?” 元鳕:“我怕你一只手拉不动我。” 莫逆把那只手又递给她:“不会。” 元鳕是想牵两只手,可莫逆不给,也就算了,一只也行。 这么想着,她把手搁到莫逆手里。 莫逆拉了她一把,她利落起身,随后纵着身子摔进他怀里,额头撞上他喉结,那个硬挺的感觉,叫她心里一股热血淌过。真好,能抱到他的感觉真好。 莫逆本想着拉开她,可她双手攥着他衣裳,攥得那么紧,也就放弃了。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你又骗我。” 元鳕不承认:“我不知道怎么就不麻了。” 莫逆任她抱着自己,任她温热的鼻息打进他领口,心里酥酥麻麻,像是有小蚂蚁在啃咬,它们数量庞大,却并不想伤害他,似乎只是要他痒痒,要他心痒痒。 元鳕踮起脚,往他耳朵凑凑,把另外半句话说完:“是不是见到你太高兴了?” 莫逆耳朵就开始烫,连带着脸也烫,身体也烫,滚烫滚烫的。这已经是他的底线了,他不能再往前了,轻轻推开元鳕,下一个动作就是扯开领子。 他手很好看,手腕也好看,扯开领子露出的锁骨更好看。 元鳕直勾勾看了一阵,直到莫逆发现,把衣服整理好,转身走开,不理她了。 元鳕跟上去,跟他并排着。 近几日风大,上山的路又是风口,吹得元鳕头帽的银饰响起来不停,在这穷乡僻壤的地界,尤其动听,不光撩拨了头顶上的毒日头,还撩拨了某些个正道人士的心。 这条路并不长,可有些人啊,就是能走得很慢,很慢,让它显得很长,很长。 * 霍老爷子生前闻捐赠给文物局的个人收藏价值千万,局里人隔三差五过来拜访,名为感谢老爷子为文物局做出的贡献,实则看看还有什么可以搜刮的。 霍起他妈招待对方时,听出了他们的意图,想起老爷子有个鼓,不少年头了,实在漂亮,却不想给,就把假笑铺在脸上,扯了一堆没用的。 文物局那边人看她这挖不出什么好东西了,就走了。 他们人一走,霍起他妈就开车去了老爷子生前住的别墅,想把那只鼓翻出来,去做个评估,看看值多少钱,然后再琢磨怎么着它。 老爷子生前,房产遍布国内外,股票基金投资博彩各个圈子能玩钱的都不放过,说百亿身家也不为过,可他为人低调,不露富,一辈子住老小区,开着辆老牌车进出。 后来搬到别墅,他也延续这种质朴的人生态度,并没有把他有钱人的身份摆到台面上来。 事关霍家的大小事,霍起他妈都最后一个知道,对家底儿知之甚少。自从霍起他爸进去之后,她才慢慢了解到,霍家的皮有多厚,就私下敛了不少。 老爷子死时候,律师、医生,媒体朋友都在,当众宣读他遗赠——把他积累一辈子的财富都给元鳕。理由是这家里人没一个是让他省心的,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就元鳕一个,跟他多年有了他的影子,再加上霍家对人家还有愧疚,这遗赠就又添了那么点赎罪的意思。 彼时霍起他爸已经进局子了,中央不发话,多少关系都不好使,只能在拘留所蹲着,等法院判,这一等时间就长了,没个一年半载是没结果的。 霍起他妈挑不起大梁,霍起那个败家子更是不着调,只能眼睁睁看着钱都到了元鳕手里。 不过老爷子立的这个遗赠有个条例是对霍家人有帮助的,就是必须得霍家人签字。霍起他妈跟律师说等俩孩子结了婚再签,暗地里趁这时间找关系,想办法。 也是天不作美,她唯一能依靠的人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根本顾不上她。 眼看着答应签字的日期越来越近,她几乎放弃挣扎了,就想着能再捞点就再捞点。 找了一圈,没找到那鼓,她心灰意冷,正准备走时,看到书架旁边的灰,明显是被人挪过的。她很好奇,走过去推了推,看见了书架后的保险柜,大小有一个床头柜那么大。 没上锁,她轻而易举的拧开把手,那一瞬间,里头爬出拳头大小的蝎子蜂子虫子,她猛地后仰,脚蹬着地往后爬,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 眼见它们要爬过来了,她奋力起身,拔腿就跑。 等她停下来,已经距离别墅两百米了,可脑袋里还是那堆黑黢黢的东西,叫她头皮发紧。 她缓了好一阵,像是想到了什么,马上拿出手机,托人亲上元诀宫,请莫逆真人湘西走一趟。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莫逆刚从霍起那离开。 照往常,元诀宫的小道士是不敢随便打扰莫逆的,但来人面露难色,且恳挚,就帮忙联系了下。 约莫半天时间,那头才过来信儿,说莫逆同意了。 她总算放松了身体。 那堆毒物让她想起元鳕是苗人,而苗人有蛊术。她要是个无神论者那肯定不信,主要这么多年被霍家信道的氛围感染,多少也信一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不会拿自己唯一的儿子冒险。 而且老爷子的别墅有这些东西,太叫人心惊肉跳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老爷子的死另有隐情了。 老爷子何等人物,怎么就能被自己一家子人给气死?他儿子进拘留所等着判刑,他都没皱下眉头,怎么突然就一口气没上来? 她不敢往下想了,越想越觉得汗毛不是自己的了。 21 阳春?作者:苏他 莫逆回来了,全寨演出来的愉快总算有那么点真情实感了。 汀坊太穷,国家的脱贫政策都实施不到这边,各种综艺、纪实节目,把明星、大款往这边带,除了让他们见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光鲜的人,什么忙都帮不上。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在他们自身,安逸的日子过惯了,就磨掉了他们身上那股子韧性,宁愿穷一点,苦一点,也要简单一点,离复杂远一点。 也是因为这样,他们对外来的有钱人远没有莫逆这样平易近人的神职人物更热情。 霍起脑袋里都是浆糊,看不出这个,满心满眼都是莫逆跟元鳕并排走回来的画面。 他这会倒不认为他俩有什么了,他妈刚给他打电话,说把莫逆请来给他镇场子,也就是说,莫逆是受他妈嘱托,不是为了别的谁。 元鳕那小骚狐狸就盯着他身边哥们,过两天他们都来,全碰一块,看她怎么把这场戏唱下去。 有这样幸灾乐祸的打算,炮友递到他嘴里的香瓜就显得格外甜腻。 吴芸看到莫逆,眼睁得圆,赶紧跑过来,趁着莫逆被族人围住,拉元鳕到一边:“回来了?!” 元鳕没答。回来了,显而易见。 吴芸撞撞她胳膊:“开心了吧?” 元鳕略一低头,嘴角不易察觉地挑起一抹,还行。 吴芸没看到她这小表情,冷不防想起莫逆嘱咐给元鳕的汤,叫一声,一惊一乍的:“汤!” 元鳕给她喝,她一直没舍得,这么好的东西,她皮糙肉厚的,喝什么?就放进了铁锅里,跟糍粑一块蒸着,这会端出来,还热乎着呢。 她递给元鳕:“快,把它喝了。” 元鳕接过来,没动,眼看了一阵莫逆,然后端着碗回了院里。 莫逆那头结束了,目不斜视地走过霍起,迈进了门槛。 他这态度就很叫人生气。霍起纨绔多年,除了元鳕那个臭娘们被他爷爷惯得有恃无恐,再加上会些个歪门邪道,他惹不起,别的哪个敢给他撂脸子? 可莫逆就敢,还敢对他动手,不止一次。 更要命的,是不能怎么着他——再跟他翻脸,他就不会回来了。 他妈这种成天就知道逛街、喝茶、做美容的,突然想到去请莫逆来,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者第六感觉得这边不太妙。女人的直觉都准,为了他的生命安全,他也会尽量不得罪莫逆。 莫逆目中无人,就让他目中无人吧。 元鳕在院里石桌前坐下来,放下碗。 没多久,莫逆也进来,一眼看到她面前的汤,走过去,说:“怎么不喝?这汤养胃。” 元鳕摇摇头。 莫逆看着她。 “你才养胃。”她说。 莫逆耳轮红了。 元鳕趴在石桌上,看着汤:“有点烫。” 莫逆坐下来,把碗拿过去,拿起汤匙,舀一勺,吹吹,再舀一勺,再吹,反复多次,手覆在碗上感受一下汤温,不那么烫了,又推到她面前。 元鳕不动弹:“手疼。” 莫逆:“不准骗人。” 元鳕把胳膊伸出来,黑色的丝绸袖裹着她细细的胳膊,不知道是不是黑色显瘦,那条胳膊更显细了,似乎轻轻一折就能掰折。 她说:“这衣服太紧了,胳膊勒得疼。” 莫逆的妥协越来越不用元鳕费心思了,在她这截胳膊伸出来时,他就输了。 元鳕看着他端起碗来,舀了一勺,递过来,乖乖张开嘴。咬住勺子那一刻,她都忘了她杀人不眨眼,谁也不留情。抬起手来是一场屠戮,放下手来是一片火海。 莫逆一勺一勺喂给她,喂得很慢,舀得很干净,一点都没剩余。 喝完汤了,元鳕胳膊还在石桌上,手的方向朝他这样放置着:“你有治胳膊疼的偏方吗?” 莫逆:“没有。” 元鳕:“哦。” 她这个‘哦’把她低落的情绪都包含进去了,莫逆看过去,从寨前见她到现在,第一次正视她这身衣裳。黑色的苗族盛装,繁复庄重的头帽,再搭配满身的亮银,很独特,也很,美。 可他不会说这话,他说不出来。 他想到这些旖旎,又暗自懊恼怎么总想犯禁的事? 心里念一遍《清静经》,心境平复许多。 元鳕知道他在挣扎,她给他时间调整心态,随后冲他动动胳膊:“疼。” 莫逆好不容易清出脑袋的杂念全线崩溃,又折回来。 他很无奈,把手伸过去,给她捏了两下。 就两下,捏完收回手来:“你学着我这样,自己捏,两个一组,十组歇一歇,可以放松肌肉,改善因为外力造成的局部酸痛。” 元鳕看这应该是他底线了,没再继续挑逗他。 遗忘是人最得心应手的伎俩,在这你来我往的悄无声息的拉扯中,元鳕忘了她双手沾满鲜血,莫逆也忘了他是个清心寡欲的出家人。 这时候,他们眼里,没有天地,也没有乾坤。 只有压不住的躁动和热血在奔腾。 22 阳春?作者:苏他 迟加遇刚从美国回来,回国第一件事就是直奔迟广的办公室。 迟广刚开完会,看见自己儿子,还有那么点惊讶。以往他是最不愿意过来的,他嫌这地方是一面三百六十度的镜子,把他照得没一处可藏匿,他要在这里,亲眼看到他嗜血的本性,他过不了自己良心那一关,就总是躲得远远的。 迟广把水杯放下,门关上,坐下来,才说话:“回来了?” 迟加遇直言:“霍起要娶谁?” 迟广下意识看一眼窗户,走过去把窗帘拉上。 迟加遇习惯了他的草木皆兵。 迟广说:“那个苗族的丫头。” 迟加遇一巴掌拍在桌上,慢慢攥紧:“霍保川骗了我们!他根本没把那女的送到日本!他还把她留在身边,是想干什么?想以此来钳制我们?” 迟广不这么认为:“那女的手里不光有我们犯罪的证据,还有他的,他没理由放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我们干的事都是他牵头的,他择不清的。我猜他或许是想钳制住那女的。” 迟加遇觉得更可笑了:“你信吗?送到日本被宰了不一了百了?留在身边钳制她?找刺激吗?” 迟广不说话了。 当年霍老爷子,也就是霍保川,到佰利做生意,遇到刚考上佰利县政府文职的迟广,惺惺相惜,成了朋友。后面霍保川花钱疏通上下关系,又内部操作了一把选举,送迟广坐上了县支书的位置。 彼时迟广还是个正直又勤勉的领导,加上霍保川给他使了钱,他有那么点心虚,就愈发殚精竭虑,为民为政,来弥补年少轻狂时的鬼迷心窍。要不说努力总有回报,就因为他这份能干,后面被举荐成为钏安市市长的候选人,人大投票后,以两票险胜第二名,坐稳市长一职。 霍保川那几年却过得并不顺畅,生意上接连失败,让他罪恶的本性暴露出来——他开始频繁联系迟广,给他送钱,让他暗中操作,把老城区开发权给他。 关于老城区开发,迟广早有心仪开发商人选,而且资金雄厚不会延误工期。霍保川就不是了,他已经是个空壳子了,他就等着这个项目招商,先把钱圈一波,再干活,届时势必影响进度。 要是他自己的东西,他可以不管完工时间,可毕竟是钏安市人民的东西,他做不了主。 霍保川得到他明确的答复,当场冷笑两声,把过去他当支书时他花的钱、使的关系搬到台面上来,跟他撕破了脸。 迟广这辈子就怕这事东窗事发,当霍保川拿这个威胁他,他就知道,他完了。 后面他一路给霍保川特权,让他在几个大的项目里赚得钵满盆满,后面他还不满足,还要操控外来企业到钏安市建厂的项目,私下联系对方,说可以拿到市长的绿卡,只要舍得花钱。 对方知道这些个套路,并不把那点钱当回事,直接拿出来一个让他心动的数字。 这回,霍保川一分钱没昧下,全都给了迟广,迟广不要,他就把它们换成藏品堆在了他家客厅。 迟广活了四十年,没见过这么多钱,要知道人都是有欲望的,哪怕很小,只是一有机会,真不见得能禁得住这个诱惑。 就像当初霍保川给他搞定佰利县选举一样,这些金闪闪的东西,又让他失了心智。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他在霍保川的教唆下,贪污、受贿越来越游刃有余,还不露痕迹,内里干的是犯罪的勾当,在外头仍然是受人尊重的市长。 钱够花了,就想玩儿点新鲜的花样了,他们开始买卖妇女、儿童。 霍保川恋童,买得都十来岁的,自己先玩,然后转手给国外那些个富商当性奴。 迟广再怎么罪恶也还是个接受过正统教育、知道有些东西不能碰的人,在霍保川刚开始跟他提这个事时,就严词拒绝了,甚至不惜跟他翻脸,又用鱼死网破威胁他。 可霍保川什么人?他早已经不怕威胁了,也没人能威胁到他了。 迟广不愿意,他就拉上了他儿子,迟加遇。 迟加遇跟霍起年龄相当,却比他有出息,从小到大上名牌学校,后面迟广有关系可以送他上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学,他没去,去了美国首屈一指的大学。 他本人相貌堂堂,为人处世也很拿得出手,迟广一直把他视为骄傲,就连他们这圈子内部消化的规律他都舍不得把儿子贡献出来,结果就这么被霍保川带进了沟里,变成一个跟他一样的天杀的罪犯,沉浸在倒卖人口的快感里不能自拔。 迟广后悔了,从霍保川对他儿子下手的时候,他就后悔了,他觉得,这就是报应。 后面这几年,他把贪的钱悄悄施出去,一分没留下,又开始念经祷告,不求自己罪孽消一点,只求那些冤魂得以安息。可午夜时分,还是恍如鬼魅缠身,问他为什么放纵霍保川伤害他们,他们还那么小,那么小,才刚开始认识到这个世界,怎么就被拉进了百鬼夜行的队伍里? 霍起当年跟狐朋狗友搭伙也买人来玩,不过他比起迟加遇,就蠢多了,明目张胆的施虐让霍保川发现了,就把那小姑娘,也就是元鳕,带走了。 元鳕当时小,觉得这个爷爷很慈祥,以为她就此脱离了苦海,谁知道,是迈进了另一个深渊。 在霍保川的别墅里,跟她一样大的孩子有十八个,他们每天被灌输肮脏的思想,从小就只知道肮脏的勾当,浑然不觉把他们带来这里的人是在犯罪。 元鳕也不知道,可她觉得这不对,她不应该接受这样的洗脑,龙婆告诉过她,她是人,不是奴隶,谁也没有她的所属权,只有她自己,才能决定她是谁,她要干什么。 哪怕被霍起买来,霍起虐待她,她也始终坚信这一点。 就是这个信念,让她开始丰富自己,在另外十七个人因为一块糖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她在看书,从有拼音的书开始看,看到几乎认全了常用字,然后看没有拼音的。 五年,她偷偷把书架上的书都看完了,包括霍保川那些武当派的气功、武功解析,和道家经书。 他们十八个在这五年内,被陆续送走,去给各种人当奴隶,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 因为她最不服管教,其他人只知道跪在地上给人口,撅着屁股等着被操这些取悦所谓主人的行为,她却仍然认为她是人,谁也没她的买卖权。 这让霍保川害怕,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孩子在没有接受正确教育、又一直被他洗脑的情况下,是怎么出现她这么一个有独立思想、价值观的另类。 后来他观察了她一阵,发现她在暗中记录他们的行为,这让他毛骨悚然。 碍于不知道她私下收集了多少他犯罪的证据,所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们是有放风时间的,谁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把这些东西传递给了外界。 迟加遇知道这事,当下联系了日本风评不太好的买家,要把她卖了,要她被折磨死。 霍保川到底是年纪大了,变得畏手畏脚了,怕篓子捅大了,就表面答应,在迟加遇出国继续深造后,把元鳕留下来,逼她嫁给自己孙子霍起。 他是想着,把她绑在身边,还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 迟加遇还是通过霍起那些个兄弟知道他要娶一个苗族女孩,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先找他爸,确认这事真假,知道是真的,火冒三丈。 迟广知道他憋屈,觉得霍保川不坦诚,不过:“霍保川死了。” 迟加遇一愣,定睛看着他:“什么?” 迟广坐下来,叹口气:“他干这些事被他儿子知道了,他儿子要大义灭亲,他就弄了个开山建别墅的圈套,让他儿子跳进去了。这事只有我知道。外头人还以为是他正义,自己儿子犯法也不姑息,到后面几年后他猝死,他们都说他是被他儿子气死的。” 迟加遇:“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迟广:“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没跟你说。” 迟加遇:“所以他是怎么死的?” 迟广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他死前有一份被公证的遗赠,他名下所有财产都给了元鳕。” 迟加遇站起来,脸发青:“是她干的?” 迟广:“没人会这么觉得,外界人都以为是他对这一家子死心了,而元鳕是他养了好几年的姑娘,就跟亲孙女似的,所以给她也很正常。” 迟加遇紧紧抿唇,身上寒气一股一股往外冒。 他承认,他害怕了。 迟广:“我们知道真相,却也不能说,一旦说出来,就是认罪了。如果这一切真是那个苗族的小丫头干的,那我们,基本算完了。” 这么精细的逻辑,她把每个人的立场都考虑进去了,每个人都无处可逃。 迟加遇攥紧拳头,眯了眯眼:“我会弄清楚。” 迟广担心他:“霍保川谨慎了一辈子,甚至把道家搬出来给他当遮羞布,不怕万劫不复,都被她弄死了,你哪有他那些个道行?” 迟加遇:“他早没了当年魄力,会死不意外。” 可他迟加遇不一样,他正年轻,行动更利落,头脑也更清楚,最重要的,是比霍保川狠心。霍保川犹豫了,没送那女的走,他可不会犹豫。 23 阳春?作者:苏他 农村的婚礼都是请婚庆公司来,在家里办。 苗族的婚礼要分地区,不是所有地区都按老一套,男女对歌,跳芦笙,只有汀坊苗寨还延续这样传统的仪式。主要是穷。 被商业化的苗寨,白天穿着苗族盛装给游客苗人体验,到自己结婚时,就脱了盛装去城里穿婚纱拍婚纱照。当然也不全是,主要是日子好过了,就想尝试些别的民族的风俗,就跟游客到苗区感觉苗族风土人情一样,他们也想体验一把汉人的婚礼。 汀坊太偏了,路也不好走,城镇婚庆公司不愿意来,霍起就花了大价钱。不得不说,花了钱的布置就比敷衍了事的强。 脚下踏的箱子挨着放,摆成T台,边上两排罗马柱,顶上引路花,到婚礼当天才会运过来。 外头热闹非凡,元鳕却哄着莫逆给她脚上抹药。 根本也没什么伤,她就是喊疼,让他给抹。莫逆开始是知道她说谎,就拒绝,现在是知道她说谎,也当不知道。 元鳕的脚踩在他大腿,脚趾对着他裆,距离很近,可还是不够,她可以更近的。 霍起跟吴芸在外头说话:“你跟她说,那个唱歌的环节去了吧。” 吴芸犹豫一阵:“这是我们这边的风俗,要……” 霍起:“我又不是你们这边人。我管你们什么风俗,反正我不唱,你不说那我自己跟她说,她在哪呢?屋里?还是她自己房间?” 他们之间就只有一扇门,说话时尾音都能听的清楚,元鳕却不以为意,甚至不怕他推门进来看到她跟莫逆姿势暧昧的一幕。 她本来就嚣张,只是她愿不愿意给脸罢了。 她懒得搭理他的时候,那由他闹。 她不给他这脸的时候,那就他闹一个试试。 莫逆肯定也听见了,可他也没管,还坚持给她脚踝上药。 好了,他就说一声:“好了。” 元鳕舍不得他的腿,不动弹。 莫逆就帮她挪回了脚,给她穿上鞋。她这鞋很精致,苗绣做的细,而且刚好合脚。 穿好鞋,灯灭了。 唯一窗户被晒绳挂的腊肉堵上,房间顿时黢黑一片。 元鳕抬头看灯:“是不是灯丝烧坏了。” 莫逆站起来,伸手把灯关了,断了电才拧下灯泡。环境太暗根本看不出来好坏,只能再拧上试试,看是不是接触不良导致的。 元鳕坐在炕上,只能看到一个白色影子在眼前。 莫逆试了几次,不行,那就是坏了:“等下我问家里有没有备着的,没有就下山去买一趟。” 元鳕听不进去,她心在烧,烧得她难受。 莫逆以为她怎么了,靠近一些:“怎么不说话?” 元鳕就搂住了他的腰。 莫逆微怔,却没拉开她,画面就跟静止了似的。 外头霍起还在骂骂咧咧:“她上山干什么去了?又跟莫逆一块去的?” 吴芸:“没有,莫逆真人去四组了,帮我们上一任苗王写符去了,我早上看到苗王家小孙女过来请来着。阿芙妹去摘悬钩子(树莓)去了,我阿泊要熬粥治咳嗽的。” 霍起又啐了两句脏话,走远了。 吴芸长吁一口气,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屋内,元鳕抱着莫逆,脸贴着他的腰腹,真的很结实,她日日肖想。 莫逆心里五味杂陈,他有一万种理由推开她,也有浑身的力气可以做到,但他没有,他甚至把道义全丢至两旁,只管当下温香软玉。 他适才恍然大悟。 元鳕身上能有什么是非秘密,恩怨难题,根本就是他为偏袒她找的借口。 她骗他,他偏袒,她杀人,他也偏袒。 他从中方烟火染天,看到她半副裸体开始,她就再没下过他的心。 是他的道把那份旖旎压在了心底。 后面她不断挑衅,那份旖旎就像是烧开的热水一样,顶着壶盖在他心里沸腾四溢,热水淌下来,烫了他那块软肉,他才知道,瞒不住了。 二十七年问道,一朝被红尘破身,多可惜,可他却因为能被她抱着,而无悔无怨。 这是他的劫。 也是他的命。 终于,他搂住她,浅浅地,阖上双眼。 没人知道当元鳕再一次抱住他时,他心里经历了怎样波澜壮阔的一场战役,他把自己逼到何种境地,又是怎么孤身一人杀出重围,灭了自己的道,毁了自己的义,弃了师祖,废了根基,也要留出一截干净的手臂,把她揽入怀里。 元鳕知道,莫逆完了。 她有一丝窃喜,可也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莫逆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太坏。” 元鳕紧了紧搂住他的手,没说话。 莫逆又说:“我没见过你这么坏的。” 元鳕松开他,跪在炕上,揽住他脖子,轻轻亲了亲他鼻梁:“可你喜欢。” 莫逆没躲。 是,他喜欢。 元鳕把脸贴在他肩窝,闻他身上清新的药香,舒服,又平静。 莫逆手在她腰上,她腰很细,仿佛他一双手就能握过来,他还是第一次摸女人的腰,他很小心,怕自己欲望太重,污了人家,完全忘了,是这个‘人家’一直把他往幽冥鬼府里引。 难怪师祖说大道之难,难于炼心,焚身碎发浑不怕,最恐过情关。 可有美在怀,岂能坐怀不乱。 后面开席,主家宴请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俩人才分开,从房里出来。 霍起看见了,吴芸看见了,有两个工作人员也看见了。 当下,霍起脸色就有点难看。 在他看来,他光天化日搂着别的女人是可以的,他即将明媒正娶的、已经领过证的妻子跟别的男人独处一间房,还关着门,是不可以的。 这下他再看旁人,都觉得他们给他的眼神充满同情。 也是,自己媳妇当着他面跟别的男人形影不离,换谁也恶心。 可他能怎么办?现在耳朵还没好,总不能再把另一只也搭进去。 元鳕那个歹毒的女人,真不知道给他爷爷下什么迷魂药了。 吃完饭,元鳕去找龙婆了。 霍起去找莫逆的茬。 莫逆帮忙收拾好餐桌,回过头来,对一直尖酸刻薄的霍起说:“我给你机会滚。” 他用了滚。 莫逆啊,他用了滚。 霍起就不滚,他就要用捡人家破鞋、睡二手这样的话恶心他,莫逆真的被恶心到了,主要他听不了霍起把这些肮脏的形容词放在元鳕身上。 既然他不要这机会,就旋身一掌打在他胸腹,再一掌把他击出半米。 霍起脸红脖子粗,梗着脖子要跟他打架,那炮友一看实力悬殊,赶紧把他拉走了。 莫逆已经不对霍起有所尊重了,那肯定下手就不分轻重了,打坏霍起不要紧,打坏她的金主可不行。没有穷过的人,根本理解不了,钱对于他们这种下等人来说有多重要。 只要能有钱,当狗又怎么样? 成天仰着脖子当只骨瘦如柴、饭都吃不饱的狼就能赢得尊重吗? 不能。 不如当狗。 24 阳春?作者:苏他 龙婆刚从山上下来,看到门栓跟她走时候不一样了,知道是她来了。 进了门,果然看到她侧身靠在躺椅上。小腹露了一截,隐隐可见线条显得干净,还嫩嫩白白,跟她光裸的小腿一个样。 她身材太薄,脸又太嫩,走到哪都夺人眼球。 当初要收她入门,也是看她五官周正,长成了,就算不是倾城的样貌也不会差到哪去。 果然,她超常发挥,长成了谁看都自卑的样。 龙婆给她倒了苹果汁:“跟人换了两个苹果,磨成了汁,你尝尝。” 元鳕不想喝。 龙婆把苹果汁放桌上,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箱子,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是一件黑色的角帽,帽面银线勾的蛇蝎,绣工了得。 她拿给元鳕:“这给你。” 元鳕显然对这个更感兴趣,接过来,展开看了看,真漂亮,比银帽让她喜欢多了。这更像她的东西,那件像别人的。 龙婆看她喜欢,笑了笑:“给你的。” 元鳕抬头:“你做的?” 龙婆看着她,并不吝啬慈祥的目光:“咱们苗家的女儿嫁衣和婚床从出生就要做了。我骨头老了,只能给你做一件头帽。” 元鳕戴上,给她看:“好看吗?” 龙婆的宝贝当然好看:“好看。” 元鳕:“那就戴这个。” 龙婆:“衣服呢?要不要我帮你改改?你的尺寸我是最了解的。” 元鳕:“衣服我自己做的。你教过我。” 龙婆伸出手来,想摸摸她的脑袋,却因为这一辈子用胳膊过度,而只能抬到跟肩膀平行的高度,她使了使劲,也够不到,就放弃了。 元鳕不动声色往她跟前挪了挪,趴在桌上,看着离她眼睛不远的烛火。 龙婆停顿一下,才缓慢地顺了顺她的头发。 她的阿芙妹,长大了。 “他回来了。”龙婆说。 元鳕眼前浮现出莫逆双手覆在她腰窝,把她搂进怀里的画面:“嗯。” 龙婆从进门,看到她那双含笑的眼,也猜到了。 她性格长成那几年,一直是她在教导,哪怕再回来,她变了太多,她也大概能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你也到爱一个人的年纪了,其他事情可以先放一放。” 元鳕抬眼看着她。 龙婆微笑,理理她的头发:“你走了那么久,回来时模样都变了,都不爱笑了。” 元鳕眼酸了一下,别过脸去:“没什么可笑的。” 龙婆慢动作地把她搂住,轻轻摇晃:“那几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元鳕攥紧了拳头,指甲都楔进掌心里。 龙婆感觉到她肩膀在抖,低头亲亲她头发:“好孩子,龙婆保护你。” 元鳕咬着牙,牙磕到了下唇,血都塞进牙缝里。她几乎都要忘记了,有人保护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苦的。 能按自己的规矩过完这辈子,她一点也不觉得苦。 就是别人可能会有点苦。 却也是自找。 * 莫逆重新立于山巅,早已经没那个困惑了。 其实他对情啊,爱啊,知之甚少。 师父领他上道,教他修行,只说大爱,不说小爱,所以他不懂。 活了快三十年,他习惯了细水长流、风平浪静,他还能过很多年这样的日子,也并不会感到寂寞。这就是他的道。 可有一天,他尝到了别的滋味。他就守不住寂寞了。 人都不能给甜头,给一点,就不想回头了。 那个跟妖精似的女人,让他尝到了甜头,把他勾的七魂八魄都飞了,再招回来,就怎么都攒不成原来的模样了。 算了吧。 条条大道通南天,南天道上不缺行人,也不是非他莫逆一个才能修得正果。 这道,他不要了。 可当他冷静下来,又不禁问,可以吗? 她要嫁人了,还可以吗? 贪图与她一瞬的温存,叫他都忘了,他是个横刀夺爱的。 勇气不是拿得起什么,是放得下什么,可人人都不是副空壳子,谁能放得下。 这份诱惑腐蚀他五脏六腑,他捱了常人所不能捱,用他的修行来抵挡它的强势进攻,却还是输了,输了就输了,嫁人就嫁了。 他都认了。 他以为,他放不下,也一样有勇气。 * 元鳕下午回来的。 莫逆要到山里洗澡,比她晚点。 明天就是婚礼了,霍起想到明天就能跟元鳕分道扬镳,就格外舒坦,找了些个族人跟他一块打牌,不会北京的玩法,就教他们。那炮友跟他一起。 元鳕想去看莫逆洗澡,转念一想,下次就跟他一起洗了,还是不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了。 吴芸想跟元鳕一起睡,就抱着枕头敲了她的门。 元鳕许她进来,看到她手里有枕头,抬起眼来。 吴芸注意到她的眼神,耸耸肩膀,还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我能跟你一起睡吗?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睡了,有七年那么久了。” 元鳕点了点头。 吴芸笑一下,松了一口气,爬上炕。 元鳕给她让了一点地方。 吴芸朝她靠靠:“时间真的太快了。” 元鳕没说话。 吴芸想起小时候很多事:“以前你就冷冷的,不过也比现在好多了。那时候,我去找你,龙叔都不让我进门的,说你是要嫁到大户人家去的,我不配跟你玩。” 她说话时眼睑垂下来,碎掉的目光落满炕沿。 元鳕把手伸向她。 她掀起眼,回看。 元鳕的手还朝她伸着,她手指细细的,像是一点营养都分不到。 吴芸就有点难过,红了眼圈,一把握住,扑到她怀里:“外头的人嫌我是小地方来的,说我恶习太多,手脚不干净,跟我保持距离,我一直没有朋友。我总是很想你,可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如果不是你主动找我,说你要回来,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了。” “我不敢跟你说太多话,我怕你变了,你也嫌弃我身上都是乡下的味道了。” “我小心翼翼,我把礼份做到我自己都觉得做作,我不敢靠你太近,我怕你早不习惯这样的热情了。七年太久了,我们小时候的感情也太儿戏了,我没信心。” 元鳕这一只手,把吴芸这段时间以来憋在心里的话,都逼出来了。 她是真的没信心,她们可以跨过这七年,再次无距离的站在一起,可元鳕就这么朝她伸出了手。 元鳕的感情很浅薄,在本来应该学习爱一个人,或者被爱的年纪,她看到的都是污糟和犯罪,想到的都是怎么可以跟这些犯罪的人一样,有丰富的大脑。 当她把霍保川都不见得能理解的道理都理解透了,她也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弄死他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她当然心冷,也轻易暖不了。 可当吴芸那么难过,她仍然选择把手伸向她。 这一晚,元鳕没有去翻莫逆的窗户,她跟吴芸睡的。 吴芸一直搂着她胳膊,不算漂亮的脸蛋上挂了一宿恬静的笑容。 * 早上,吴芸起来就赶去了龙保达家里布置,等下午时,元鳕要过来做准备,到点儿霍起跟着迎亲队伍去家里接。他可以穿西装,但接亲的人要穿苗装。 寨里条件不好,没有车,所以要靠走的。 接到元鳕,陪嫁的族人会打着红伞一路送她走到汀坊的岩坡高台,对歌,跳花坡,由司仪掌握节奏,举行仪式。 仪式完了,再到寨口,上霍起的车。 车一路开往镇上,到此算完。 本来还应该更复杂一点,但这霍起都嫌浪费时间,就在寨里老人允许下,取消了一些环节。 龙保达跟霍起要钱给元鳕买了床,一张青苗标准的婚床,然后给元鳕作为嫁妆。 族人都觉得寒碜,哪有跟姑爷家里要钱买床给自家闺女的? 龙保达脸皮厚,不觉得有什么,甚至都琢磨好等婚礼结束,要怎么敲诈霍起一笔。 * 元鳕醒来时,院里只有莫逆。 她没好好穿衣服,领子开的大,胸脯在她走动中,若隐若现的。 莫逆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就看到她衣衫不整,眉头蹙起。 元鳕浑然不觉,走过去,手往他身上伸。 莫逆攥住她手腕。 元鳕皱一下眉。 莫逆以为是自己手重了,立刻松开:“弄疼了?” 元鳕点点头。 莫逆:“自己揉。” 元鳕不要,走近他:“你给我揉。” 莫逆冷不防看到她胸前深沟,红了脖子,轻咳一声,别开脸:“你自己……” 元鳕用这只红了腕子的手蹭了蹭他的手背。 莫逆放弃了,把她腕子拉过来,眼不看着,轻轻揉了揉。 他指尖冰冰凉凉,覆在腕上,很温柔,很妙,元鳕的人也不自觉地靠更近了:“好舒服。” 莫逆的耳朵也红了。 元鳕歪头看他:“你昨天抱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被她提起昨天,莫逆就有点无地自容了。 他想开了是一回事,坦坦荡荡的做出这些他从未做过的事,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心乱了,手的力道就不能掌握了,不小心捏疼了她。 元鳕‘嘶’的吸一口凉气。 他又开始慌,急切地去看:“我手重了?” 元鳕喜欢看他紧张,他紧张的时候,再搭这张禁欲的脸,就让她很热,她喜欢这种血液滚烫的感觉,喜欢欲望在她身体横冲直闯的感觉。 她贴在莫逆身上:“你手太硬了。” 莫逆脸也开始发胀,虽然早知道她喜欢这样说话,可听来是真的难受。 元鳕抬起手来,连带着也拉起他的手,亲一口在他手背:“好硬。” 莫逆嗓子也像着火了一样,烧的他不得已把这个作死的小东西扯进怀里,压到墙后头,嘴唇贴着她耳朵,把灼热的呼吸过给她:“我撑不住的,你别调皮。” 元鳕腿慢慢往上提,就要碰到某个地方了,停下来:“哪里撑不住?” 莫逆握住她的腿,呼吸越来越粗:“那里。” 元鳕轻轻舔他下巴,脖子:“那里是哪里?” 莫逆一个出家人说出这种话已经是羞愧难当,就有些气急:“元鳕!” “在呢。” 元鳕清脆的应了一声,手握住他的粗大硬长,霍起说的没错,道士的几把,大。 莫逆被她摸到,像是有电流串过全身,每根汗毛都竖起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坏透了!” 元鳕只摸了一下,收回手来,她知道,莫逆不会再往下了。 还是一步一步来,他心里规律太多了,就算开始出现罅隙,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撕扯开的。 她手离开,莫逆松了一口气,可也更难受了。 他很气,气他自己的定力越来越不行了,也气这个坏东西,总招他,还招了就跑。 气到心里,他就咬了她一口,咬在耳朵后头。 咬完快步走了。 元鳕看着他仓皇而逃,伸手摸摸耳后,有个牙印,还有他残留的一点口水,她把它们蹭在指腹,然后含住了那几根手指,舌头包裹住,细细吮吸。 快了。 她不着急。 Po-18.Com 25 阳春?作者:苏他 莫逆这样的人慌里慌张,挺叫人惊奇的。 霍起回来时不小心跟他撞上,抬眼看他区别于平常的神情,不自觉地眯了眯眼,这人搞什么? 莫逆没看他,别过。 他是不心虚的,这个插足的,做了,就做了,受人谴责、唾弃,更甚者万箭穿心,他都没关系,人总要为自己所做负责。 能让他变得紧张的,只有元鳕。 霍起往院里走,元鳕正好从偏房墙后边走出来,衣裳扣子没系好,大片粉肉明晃晃地入了眼。 这两天莫逆跟元鳕没让他发现什么异常,除了同在一间房待过,不过是白天。确实挺恶心的,可也不足以叫他怀疑他俩有什么,同在一个屋檐下,这都难免。 而且他问过吴芸,回复都是他们没有一起进出的说辞。 吴芸看起来就不会骗人,他也就自动把那回理解成了巧合。他差不多要完全相信他们之间没什么了,这会亲眼看到,适才觉得自己天真。 莫逆极有可能是拿着他妈的拜托当幌子,回来继续跟这个贱女人暗度陈仓! 他敢对莫逆阴阳怪气,可他不敢对元鳕。莫逆对他动手,不会下死手,毕竟是个出家人,元鳕就不是了,她动起手来,就没想让他活,他这耳朵就是证据。 想到这,他转过身。假装没看见她。 先怂着吧。最后一天了,别再惹出什么勾当了。 * 吃过中午饭,霍起那帮狐朋狗友来了,全是给元鳕下过跪的。 他们无一人敢直视元鳕,可又忍不住。 霍起坐在一旁Pǒ18.cǒм,就这么看着桌上这几个人,几乎可以清楚看到他们压在皮下的紧张和欲望。 他们对元鳕的渴望都溢于言表了,真是他的好兄弟呢。其中两个还曾参与过对元鳕的虐待,为她着迷的时候就没想过她可能会放下过去吗? 也挺天真的。 莫逆坐在当中,整个局促的氛围他一眼全看透—— 元鳕很淡然,是她惯有的神情,还有对这几人的不以为意。霍起一脸看好戏的态度,能看出在等来的几人跟元鳕互动。而来的这几人,时不时瞄向元鳕的眼神,猥琐又迫切。 吴芸看不出来,还一直招呼着客人吃饭。 可没人敢动筷子。 僵持了数分钟,有人挪了挪凳子,拿出一部手机,递给元鳕:“新婚礼物。” 这就是之前给元鳕打电话,让她不要爱别人的那个,何潇。 何潇喜欢惨了元鳕,以前在北京时,他的保镖都被他派去保护元鳕,元鳕想吃哪个城市的哪道菜,他打飞的过去也要给她弄过来。 只是元鳕对他连性趣都没有,遑论是爱。 不过他送元鳕礼物,元鳕没有拒绝。 何潇看她收下,低头笑笑。 吴芸趁着气氛正好,把礼物拿出来一并送了。 元鳕看着她手里一尺长的盒子,抬眼对上她一双酒窝。 吴芸把盒子递到她手里:“这对古苗刀,是用古方法照着现代审美铸造的。很短,但算是精致的,是我跟阿泊把家里的古方子翻出来,拿到镇里找最好的师父做的。” 这比手机叫元鳕喜欢多了,她掀开盒子,取出来两把短弯刀,微微转腕比划了一下,也很顺手,跟她道了谢,收下了。 吴芸看她喜欢,也高兴了。还怕她嫌寒酸来着。毕竟是不值钱的东西。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把礼物拿出来,元鳕没一一看,扭向莫逆:“你有准备吗?” 莫逆没有,他本来也不是要参加婚礼的,只是阴差阳错的走不得。现在可以走了,他又不想走了。他没那个机会给她准备礼物,也不知道要准备什么。 说实话,她结婚这事他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的,只是他不会说。 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在这事上发表他什么想法。 元鳕还在等他回答,不光元鳕,在座的都在等。 他们对元鳕主动问他问题而感到诧异。以前的元鳕,勾引他们也是高高在上的那种,几乎都是不以为意地施舍一个眼神,等他们自己沦陷。可眼前这个道士,于元鳕来说似乎是有所不同的。 这让他们嫉妒。 元鳕确实好看,可没到那种所有人都一见钟情的水平,主要还是她手段高明,她太擅长抓住一个人的弱点,也太知道怎么出手可以攻击到对方要害。 所以她才能在早几年就给霍起扣了一顶又一顶的绿帽子,让他在他们圈子,从无脸面可言。 霍起只知道一部分,不知道全部,以为他还是那个号令四方的阔少爷。 其实他们都把他当活孙子,整个圈儿里混的,没一个人不背后笑话他的,却没人会寒碜元鳕,因为这帮人都惦记着她。 就这几个玩意儿,自己玩人妖,玩群,强奸、迷奸,养小的,人妻交换,花大价钱买兽交门票,把观众席搞成大型群交现场,比海天盛筵的玩法刺激多了。 可当他们穿上衣裳,在外界看来,就只是体面的有钱人。 他们在元鳕面前山盟海誓的时候,也跟真的一样,看起来纯情又深情。 涉世不深的都抵挡不住。 扭曲,畸形,糜烂。 就是他们这圈子代名词。 莫逆跟他们坐在一起,着实委屈他了。 元鳕看他脸上露出抱歉的神情,等于是答了她的问题,这个话题就这么结束了。 她是结束了,其他人结束不了。 从元鳕主动跟莫逆说话开始,他们的眼神就再没从莫逆身上下来过。 莫逆因为出家人的身份,从小被看到大,并不对这些目光有所在意,可他还是有些烦躁。他甚至知道,他这份烦躁来源于这个婚礼。 他口口声声说她嫁了就嫁了,也不是近来才知道。早几年霍保川还活着,他就知道他有把元鳕塞给他孙子打算,那时问他可行不可行,他还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不置可否,只道利弊。 可今时不同往日。 这段时间以来,元鳕把完整的他打碎,还不负责给他收拾好,这叫他怎么能够置身事外? 说起来远比做起来容易,当越来越多的人或真情、或假意的祝她新婚快乐,他心里就像是六岔路口堵了车,疏通起来遥遥无期。 每一个表情和动作也变得机械化,似乎只有惯性而没有灵性了。 这顿饭,桌上一众人各怀鬼胎,吃得食不知味。 吃完,何潇追着元鳕出门,硬要了点独处时间。 再次站在她面前,他还是会心慌,可有些话,再不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说了。看元鳕停下来,咬着牙问她:“你还是爱他了。就为了让霍起难堪,你就这么糟践你自己吗?” 喜欢莫逆怎么是糟践自己? 明明是痛改前非、积极向上的表现。 元鳕转过身来,倏地抬手,攥住他胳膊,压下来,扭转,另一只手转腕,一掌震碎他胸。手还攥着他胳膊,很利落地三连腿无间隙地踹在他心窝子上。 何潇大惊失色,从眼到脖子,全白。 元鳕松了他胳膊,他重动作地倒在了地上,摔的肉都抖了抖。 她蹲下来,看着他,面无表情:“干你屁事。” 何潇栗栗危惧,前额的头发上挂满了汗珠,这短短几秒钟时间,他就被吓得虚汗满身,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可他还是能有心疑惑的,她的动作……怎么那么像他的保镖? 元鳕看他表情也知道他想什么,告诉他:“知道为什么你的保镖突然请辞了吗?因为他为了向我证明再不会把那身本事教别人,而把自己脚筋挑了。” 何潇闻言,通体冷化,两眼无神,抖都不敢抖了,一动不动。 元鳕声音低下来,很诱惑,也很可怖:“他太喜欢我了,比你可喜欢多了。他愿意为我去死呢,你会为我去死吗?” 何潇以为,他现在这副状态也跟死没什么区别了。 * 饭桌收拾好,几个人围着坐下来,那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莫逆说话,想从他嘴里套出来他跟元鳕的关系。他们甚至忘了霍起才是元鳕的丈夫,把他忽略的彻底。 吴芸在元鳕房里,帮她换嫁衣。收拾好,出来,那帮人一看元鳕这身打扮,全站起来了。 果然,越是得不到的,就越好看。 霍起并不在意元鳕穿什么,这打扮他早看过了,知道她心里不干净以后,她再好看他都能不上心了。他还在遗憾,本来以为他们几个过来会是修罗场的,谁知道比他还孙子,完全不敢对元鳕大声说话。元鳕脚踩多条船这事儿,他们心里不是跟明镜儿似的吗? 真够有能耐的,这臭娘们。 他舔了舔牙面,不看她了,糟心。 元鳕对他们那些注视反应平淡,面无表情地走向门槛,却在迈出去时,看了一眼莫逆的方向。 莫逆没看她,脸上也跟她一样,没有多余表情,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她没多想,走了。 吴芸家到龙保达家不远,脚程十来分钟。 吴芸刚领着元鳕上了岩坡,莫逆追来了。 他没说话,就站在岩坡下,那态度,似乎是想到跟前来,可又有犹豫。 吴芸拿胳膊撞撞元鳕:“去呗?” 元鳕从高处看莫逆,跟他对视:“你找我?” 莫逆没说话。元鳕迈出门槛的时候,他心里一紧,就要追来,可看到她,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元鳕:“不说话我走了。” 莫逆就伸了下手。下意识的。 元鳕看实在有点为难他,就走了回来,站在他跟前:“说吧。” 莫逆挣扎一番,还是说:“没事。” “哦。”元鳕也没有很遗憾,这在她意料之中。莫逆太压抑自己了,他能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真的不多。 她又转身,刚迈出两步,莫逆把音量压得很低,说了句:“能不能不嫁。” 元鳕听到了,可她还是要回头问:“啊?” 算了。莫逆咬了牙:“路上慢点。” “哦。”元鳕接着走了。 跟吴芸回合,吴芸往后看一眼,莫逆还没走:“莫逆真人说什么?” 元鳕带了一抹笑:“没什么。” 吴芸轻轻戳戳她嘴角:“你都笑了,还没什么。他到底说了什么?” 元鳕不告诉她。 吴芸问不出来,也不问了:“好吧好吧不问了。” 到了龙保达家里,龙保达和全寨年轻的姑娘们都等着了,一个个都以盛装示人,看起来红红绿绿,好不花哨。 龙保达上来对着元鳕这身胡吹了一通,后把她带到千工拔步床边,等着接亲队伍。 Po-18.Com 26 阳春?作者:苏他 元鳕说过的,她没得选的。 莫逆低下头,是啊,她没得选的,为什么还问她能不能不嫁这种问题? 他苦笑,再回去时,步子重了很多。 回去看到那几人在聊天,他本意想别过,尤其他们的眼神死死抓着他,他更不想久留,可在路过他们时,听到了关于元鳕的两句话,叫他停住脚。 “谁傻逼谁对她动真感情。明知道她只是单纯想恶心霍起,才来勾搭我们,我们还跟她来真的?那不是傻逼吗?他妈缺爱啊?” “别吹牛逼了。你动没动你自己知道。” 没人说话了。 莫逆心里疼了一下。 他再提步,显得更重了。 回到房间,把门关上,心又疼了一下。 是吗? 是这样吗? 因为要恶心霍起,所以要招惹跟霍起有关系的人? 难怪他们每一个都对她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切,绝大多数时候的眼光也随着她走,原来是她之前勾引过他们吗?就像勾引他那样吗? 这消息太沉重,他能深刻感觉到他心跳漏了一拍,就是这一拍,叫他头昏目眩,情绪失控,不断攫取氧气,却还是不断呼吸急促。这个量级已经不是他所能承受住的了。 他晃过神来,这感觉,是心痛? 从认识她,到她动手动脚,她总在用天真的姿态讲着下流话。她眼里是想要他的,他能看到,她那么真切的感情,哪怕她总是骗他,他也相信在喜欢他这一点上,是真的。 可怎么突然被人告诉,她最擅长勾引别人爱她了呢?她对他是假的吗? 他没动过心,动心会让人想七想八、自我怀疑吗? 他犹豫不决,他自相矛盾,有时想得开,有时想不开。早晨醒来,觉得自己不可能沦陷,那都是红尘里人会做的事,他从小斩情断爱,他当然不会。可每至睡前,他最想看她从窗户钻进来,挤进他怀里,说她冷,他总是心里念着经,手上就把她搂紧。 他贪图那番见不得光的、偷偷摸摸的温存,旁边房间就是她丈夫这件事,似乎更能让他兴奋。他强压住这部分扭曲的思想,在道德伦理和康庄大道之间摇摆不定。 他以为他坦坦荡荡,什么都看得透,可事实上,坦荡早被他给掰碎,聚成浪,在心里头翻涌。 他为她自我拉扯、毁灭,却从没想过,她或许没有交付真心。 把他变成这样,只是她玩的一场游戏,她喜欢看他沉沦,看他终将为她沦为不人不鬼的快感。 这感觉太糟糕。 比她要嫁人还像一块巨石,压得他脊柱折了,骨头碎了,心溃烂了,只剩下一堆血肉模糊。 元鳕。Pǒ8.cǒм 你是在骗我吗? * 婚礼很啰嗦,可大家兴致还都挺高的,主要汀坊族人很热情,从霍起跟哥儿几个接亲到一路打着红伞到岩坡,全寨人欢声笑语,跳着舞,唱着歌,等着小姑娘们端着茶盘子给他们洒红包和喜糖。 到这一项,就没元鳕事了,原计划是走个过场,然后下山到城镇。 可龙保达非要她留下来跟着过席,敬敬酒什么的。其实就是想显摆,他外甥女有出息,嫁了北京,而且姑爷有钱。这也是他主张办这婚礼的原因。 就这样,元鳕没走,主要也是想找个地方坐下来,等律师的消息。她留下何潇给的手机,连了吴芸的热点就是要跟律师联系。 只要霍起他妈签了字,到公证处做了公证,霍保川的遗产就是她的了。 协议她自己拟的,包括海内外车、房、存款等固定资产,长、短期企业投资,商品期货,股指期货,外汇等其他资产,总值接近四十个亿。 除了霍保川已经转到他儿子手里的,剩下的,几乎都到她手上了。 等待的过程有点长,不过她还能捱。 吴芸看她专注,就没扰她,一个人看着外头。 岩坡顶上是彩旗,绑了十多条,彩旗棚下覆盖的地方用来摆酒。旁边是灶台,石头搭的,五、六个妇女忙活着,在树墩子砍成的案板上切着黄瓜,剁着青辣椒,案板边上是不锈钢的盆,好几个,全是一口锅那么大的,切完的菜都搁进去,岁数小的族人来洗。 老人把红的辣椒跟八角大料拴在一条尼龙绳上,扔铁锅里炖肉,香喷喷的白肉,是汀坊婚宴席上的硬菜。年轻人做的不地道,就得老人来。 小孩在地上看火,火里是一种山里的虫子,细长的,可以吃,拌饭可香了,而且古医术上说这东西壮阳,以前的苗王觉得有奇效,就纳入了婚宴菜标配。 龙保达在放炮,挂鞭。霍起跟几个哥们打牌。唯独不见莫逆。 吴芸还出去找了一圈,没找到,回来问元鳕:“你之前跟莫逆真人说了什么?怎么不见人了?” 元鳕的注意力被这话集中了:“什么叫不见人了?” 吴芸:“他不在这。” 元鳕:“可能在家里。” 吴芸摇头,很认真地跟她说:“我回去看了,没人。” 元鳕心里哐的一声,瞬间觉得这空间有些憋闷,她不坐着了,往外走。 吴芸跟上去:“你去哪啊?” 这会外头已经黑了,再过会就看不见人了,不跟着她她不放心。 元鳕凭着直觉走到了寨口。 刚从山下上来的人看到她,还说了句恭喜。 她问他:“有没有看到莫逆?” 那人说:“莫逆真人啊?下山去了。” 吴芸一愣,下意识看元鳕,黑天叫她看不清楚元鳕的脸,可她知道,一定不会好看。 元鳕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下山去了?她追问:“他有没有说他下山去干什么?” 那人摇摇头:“没有,不过应该是走了吧。” 走了。吴芸更担心元鳕了,扶住她胳膊:“也许是有急事呢?莫逆真人不会不打声招呼就走的。我们回去等等,说不定会等到他回来。” 元鳕轻轻收回胳膊:“你先回吧。” 吴芸不要,可她太坚持,就依了她,先回去了,不过嘱咐了一句:“不要太晚回去。” 元鳕没应,下山了。 这条路很陡,落石也多,开车不方便,走着也是。尤其晚上,总会被矮坑和石头绊倒,崴了脚。 可她顾不得了,她说过的,是他自己要回来的,她不会再还。 她一路走,脚就一路崴,还没彻底出寨,她的脚就不能要了,可她不想停。 为什么? 就因为她没告诉他,她不是真正嫁给霍起? 她越走越快,也越来越不顾脚下的路,意料之中的,摔倒了。 脚疼让她发出浅浅的哼声,也是这个疼,让她想起她可以叫人送她的。是莫逆不告而别,让她连脑子都忘了动了。 她坐在地上,看着前路,乌漆嘛黑,恍然觉得自己真傻逼。 出家人哪有什么情,只有一副铁石心肠。 莫逆真傻逼。 她心里骂着。 “傻逼!”不解气,她骂出声来。 就是这一声,招来一个白色的轮廓,他越走越近,最后停在元鳕跟前,低头看着她。 元鳕看清楚了,不管脚上的伤,站起来,转腕,用莫逆道家的功法打过去。 莫逆一动不动,接了这一掌。 元鳕还有整套招式,全是在霍保川那些个道书里学的,她不懂精髓,可只会招数也够了,反正她就要用莫逆他们出家人的东西打在他身上。 莫逆站着让她打了好久,直到她脚不稳,又要摔倒,他才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元鳕是真的生气了,被他揽着,那怒气似乎更膨胀了一些。 她结婚了还招莫逆,是她缺德,不要脸,可莫逆知道,也给她回应了,这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了。 莫逆问她:“你还有没有骗我?” 元鳕眉头皱起,抬头看他,可天太黑了,她看不清他的眼。 莫逆再问:“他们都是你招过的男人,对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来是这样。元鳕的怒气消了,是她做的,她认,也不问莫逆是怎么知道的,反正他这么聪明,迟早能知道:“对。” 莫逆手抖了一下,是心在抖,连累了手。 元鳕没什么好解释的,她在做这些事时,也不是都有理由,很多时候都是一个报复的心态,完全不考虑后果,不计较代价,更没具体的原因。 莫逆声音有些微嘶哑:“我也是你的目标,对吗?” 元鳕反问他:“你觉得你是吗?” 莫逆:“我在问你。” 元鳕:“你不是认定我骗你?那我说,你还信吗?” 莫逆:“信。” 你说我就信。 元鳕心紧了一下,她拿掉莫逆的手,慢慢抬起脚:“我以为你走了,撇下那些人,过来找你,脚崴了,肿成包子。我能招他们,你觉得我会是什么人?我有必要为了一个‘目标’就折腾我自己?” 莫逆抿着嘴,不说话。 元鳕把脚放下来:“就算我真不是个东西,你怕什么?你有本事,谁都敬你,你怕什么?” 莫逆心里跟被绞肉机绞着一个样,轻声说:“怕你是假的。” 怕你对我的兴致是假的。 他这语气太让人难过了,元鳕音量也降下来:“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莫逆:“怕你是真的。” 那我要是走了,你会有多难过。 元鳕眼犯酸,慢慢挪向他,两只手抓住他衣裳一小点,额头抵在他胸膛:“莫逆,我能不嫁。” 莫逆悲切的神情有一丝松懈,下午他追过去,问她的那句话,她听见了。 这章是车 阳春?作者:苏他 莫逆低头看看她的脚:“还行吗?” 元鳕行也不说行:“不行了。” 莫逆:“我扶你。” 元鳕把手抽回来:“你要不就抱,要不就别管我。” 莫逆声音无力:“不装可怜了?” 元鳕没答。 莫逆把她打横抱起:“我一定是疯了。” 元鳕搂住他脖子,脸埋进他胸口。 莫逆抱着她往回走,轻轻说着话:“我很守旧,玩不来你那些花样,你不要老是骗我。”我会信的。 元鳕对着他胸口说话:“你不是很厉害?什么都看得透。” “我最近发现我变笨了。”我已经不具备判断你是真是假的能力了。 这话叫元鳕心里发闷,咬了咬嘴唇缓解,没控制好力道,咬疼了,又闹气,改咬住他衣裳。 莫逆任她闹,一路把她抱回了寨里。 进寨时,还能听到岩坡上的热闹,俩人都没管。 把元鳕抱进她房间,莫逆打开了灯,再去看她脚踝,果然又肿了。 他把药拿来,细细给她擦着,擦完要走了。 元鳕拉住他袖子。 他回身。 元鳕:“今天我结婚。” 莫逆有些不想面对:“我知道。” 元鳕:“得洞房。” 莫逆心像是火灼过一样,这话他就接不上了。 元鳕拉着他不松手:“没新郎。” 莫逆听到她这话,后知后觉的身体发烫,眼模糊了,像是蒙了一层雾,声音也哑了:“你……” 元鳕把他袖子拉到面前,舔了舔,然后抬头看他,眼很骚。 莫逆心狂跳,使劲闭上眼,又开始念经。 元鳕喜欢他这样犹豫,这样煎熬。他越压抑自己,她就越亢奋,不然怎么才刚拉他的袖子,底下就已经湿透了,黏黏腻腻的。 她轻轻夹住腿,往莫逆跟前挪了挪,声音跟被毒泡过似的:“亲我。” 莫逆的经念不下去了,可也不敢睁眼看她。 他知道,这一看,当真就回不了头了。无论他做过多少思想准备,真到这一步,也如万蚁噬心,并没有想象中的,可以放开来不顾一切。 元鳕轻轻亲他手腕,亲着亲着,变成舔,吐出一截粉舌头,顺着他手臂内侧的经脉,细致地吮吸。莫逆真的很干净,皮肉是药香,明显是衣服渡的。 这香味就跟春药似的,叫她呼吸全乱,人也不自觉靠得越来越近。 莫逆浑身上下的神经都因为她那截舌头而绷紧,她舔得他手臂发痒,却被他的心理作用让这份痒变成了麻,麻钻了心,钻出一个洞来,被一颗有洞的心供血,就怎么都不是原来的劲儿了。 他攥住她的手:“好了。” 好不了。元鳕双腿盘住他腰,爬到他身上,去亲他嘴。 开始他封死牙关,死活不让她进来,可架不住她锲而不舍,到底没守住防线,放了她进来。也不知道是心先答应的,还是身先答应的。 元鳕缠着他舌头,真甜,吃不够。 对莫逆,她是真的。不信你看她,那份迫切已经溢于言表了。 莫逆被她勾的心乱,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回应她的亲吻。 果然,接吻还是要相互,才能理会到那种美妙,才能为他们接下来的事情做一个恰到好处的铺垫。 元鳕嘴离了他的,顺着唇角往下,含住他颈子到胸口,每一片肉。 她拉开他衣领,他强健的胸肌显出来。 莫逆伸手挡了一下,他还觉得不好意思。 元鳕可太好意思了,拿开他的手,嘬住他左边一点,吮吸。 莫逆整张脸红得不能看了,这动作太羞耻,他坚持不了多会,就双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提起来,压进怀里,再次吻住。 这一次,是他主动的。 莫逆手在她背上慢慢游走,并不熟练,可饱含热情。 元鳕就笑了,无声的,在他吻住她的时候,她勾起嘴角,二十年,她从没这么笑过。她得多高兴呢?她揽住莫逆的脖子:“我招过他们,却只有你抱到我了。” 这话才像春药,莫逆手向下,滑到她大腿,把她人掫起来,身下一团火隔着两人的衣裳,烧着她大腿的肉,把她汗都逼出来了。 元鳕跟他交换唾液,手也不闲着,握住他那件:“我想看看。” 莫逆羞得都忘了嘴里还有元鳕一截舌头,吮的时候弄疼了她:“就是长那样。” 元鳕疼也不管了,说话时尾音微转,像是个撒娇的模样:“哪样?” 莫逆一只手把她两只手腕攥一起,声音很低:“元鳕。” 元鳕应声:“嗯。” 莫逆:“你知道让出家人破戒,是什么罪过?” 元鳕笑,没有笑声,只是眉眼和嘴角带着笑意:“会满门抄斩的那种?那真是不巧,我一家死绝了。就我一个了。” 她说这话时,口吻轻挑,已经不屑于再在莫逆跟前扮可怜之后,她的态度又恢复成她孤芳自赏那种感觉,却不得不说,还是这种最搭她。 老老实实那一套,真不合适,她长得就不像老实那一卦。 莫逆覆在她耳边:“你要负责,负一辈子。” 元鳕的笑容冻在脸上。 谁能知道,她第一反应是,她配吗? 她没说话,莫逆也没有注意到她神情里一丝异样,亲亲她脖子,再一点点向下。 元鳕回过神来,把他摁在炕上,骑上去,俯身,用牙咬开他道袍,手解开他裤带,顺着他精炼的腰部线条一步步越过雷池,跟那坨无束缚的接触。 好烫,好硬。 莫逆身子微僵。 他并不介意由元鳕拿走主动权,可她总是弄一些个花样,让他难受,他到底古板,玩不了她那些,就一个翻身,改把她压在身下。 元鳕爱极了这种前戏,她所有的情绪都被这你来我往的试探和挑衅给充实起来,是因为莫逆是她喜欢的?还是因为莫逆是喜欢她的? 不知道。 莫逆在她身上抚摸,手到之处酥酥麻麻,她半阖着眼,拉了他的手,把盛装脱了。 看到她胸前挺立的一双乳,莫逆恍若回到了初见她。就是那一眼,其实他从没有走出来过。 他小心翼翼摸上去,滚烫的脸像烧开的热水。 元鳕还逗他:“吃一口?尝尝甜不甜。” 莫逆不自然地别开脸。 元鳕就伸手勾住他脖子,把他拉下来,摁进自己胸口。 可能是心理作用,莫逆脸贴上元鳕那道勾时,闻到了奶香。 他彻底沦陷,眼里再没有正道,没有苍生,没有师父的教诲,张嘴咬住她乳尖,是甜的,好甜。 元鳕细碎的呻吟,双腿盘住他腰,用自己下头去撞他下头。 莫逆哪受得了,他到底是个男人,也身体健康,几把硬起来也轻易软不下来,被她这一撞,就掀开了她裙子,手朝着那封浓密的草丛延伸去了。 他心在跳,几乎要跳出喉咙,刺激,紧张,挣扎,销魂,快活,无数种情绪在他身体、心理纠缠,交织,碰到那块软肉时,他的这一百种感受,仿佛又腾空消失。 太软了,像她的嘴唇。 他再往里插两下,好窄,嘬吸着他的手指。 元鳕被这动作搞得神经一紧,骚哒哒的叫声转了八个弯,到莫逆耳朵里。 她的叫床让他愈发口干舌燥,叫他恨不能现在就掏出几把,插进去,插到底,撞烂她花心,可他又怕弄疼她,她那么嫩,又那么窄。 元鳕被他手指轻轻插动,已经有水流出来,湿了他一手。 他看了一眼,无师自通似的,把那几根手指递到自己嘴里,有点腥,可他好喜欢。 元鳕大喘着气,额头冒了汗出来,不能再逗了,她要没力气了:“插我。快点。快点插我。” 莫逆鬼使神差的,听到她这话,甚至都不过脑子了,解开裤带。 可能是手上力道没掌握好,重了,怎么都解不开,元鳕就帮了他一把,为了进入顺畅,她还手托着他几把,给他嗦了两口。 莫逆有多干净呢?几把一点骚味都没有,元鳕本来是要过给他点口水,方便他干她,可她一含住那硕大的头,就跟上了瘾似的,不想松嘴了。 莫逆就这么跪在炕上,看着元鳕四脚朝下,模样贪婪地吃他几把。 元鳕嘴小,吃不掉整根,含一个头就已经很艰难了,可她偏要把它往嘴里塞。 莫逆没从有过这种感受,元鳕口的他灵魂都要酥了,那种无法用语言表述的快感,像电流在他身体流窜。甚至会让他有一种错觉,其实他已经得道成仙了。 就这样,在元鳕不断加快的节奏中,莫逆近乎痉挛的快感袭来,遍及全身,完成了生平第一次射精,全射在了她嘴里。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的缘故,有点多,元鳕那张小嘴都被撑满了。 莫逆看着,羞的无地自容,赶紧找纸。 元鳕拉住他,没让他去,让他看着自己,把他的宝贝都咽了下去。为了证明一点没浪费,她还张开嘴给他检查了一下:“以后都喂给我。” 莫逆以为自己够迷她了,不然也不会为她变成这么陌生的面貌,可当她眼神撩人地对他说这句话,他发现,她总能叫他更迷。 他捏住她脸,俯身亲下去,唇舌相抵。 元鳕被他亲着,手伸到他已经疲软的几把上,套弄两下,又硬挺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比先前更大了,她迫不及待地引他操进来:“给我。莫逆。给我。” 她很骚,可莫逆看来却脱不了纯真,他不知道要怎么操她能让她舒服,就把这难题丢给她:“你教我。” 元鳕手扶着他的几把,头对着口:“就这样,插进来,插到底,操死我。” 她微微娇喘,说这话时,那水儿就跟开了闸似的,喷在了他的几把上:“快点。” 莫逆被她的淫水烫到了,心猿意马到了临界值,一阵使劲,捣进了一个头。 元鳕叫出声来,脆亮,淫荡。 莫逆挤进艰难:“你太紧了。” 元鳕摇头:“是你太大了。” 莫逆汗都掉下来,再用力一挺,入了大半。 元鳕又疼又想要:“啊——嗯——” 莫逆怕是自己动作大了,弄疼了她,停下来:“疼吗?” 元鳕摇摇头:“不疼。” 莫逆进了一半,被她窄小的阴户夹着,也是爽又疼,看她能受住,一个冲刺,捅到了底。 他爽得闷哼出声,元鳕也是,不过她是用叫的,叫声婉转,听来更能助兴。 插进好一阵,莫逆觉得元鳕适应了,才开始动作,次次入到底。 她那处含得他好舒服,叫他不自觉加快了动作,插得她身体战栗不停,那处甚至抽搐起来。 元鳕浪叫声一声大过一声,丝毫不怕被人听见,丝毫不怕被人看到她跟莫逆在做爱,莫逆的大几把正插在她洞里,插得她欲仙欲死。 这一番猛操,把元鳕搞得全身无力,莫逆还问她:“累吗?” 元鳕双手跟他的实心扣在一起,互相用力:“啊——再快一点——啊——” 莫逆又加快了速度。 这姿势插够了,元鳕趴下来,把屁股对着他:“从后边插进来。” 莫逆照做。 俩人做到后面,已经不记得是换了多少体位,出了多少汗,只知道岩坡上的婚礼结束了,吴芸和霍起他们,都回来了。 他们在门外头说着话,莫逆在门里头操着她,禁忌,羞耻,发酵起来,叫他们更爽快了。 何潇问霍起:“她去哪了?” 霍起哪知道,他只知道他的苦日子总算过去了:“爱他妈去哪去哪。” 吴芸知道,但不会跟他们说:“不早了,赶紧休息吧。” 话毕,外头一阵响动,几个人各自回了房间。 莫逆和元鳕还没停,元鳕的叫声也并没有所收敛。 莫逆觉得这事对她不好,捂住她的嘴,俯身亲她眼睛,耳朵:“忍一忍。” 元鳕被他捂着嘴,像是装了消音器,叫床声只剩下细碎的娇喘。 吴芸本来想敲敲门看元鳕在不在的,到门口,听到里头的动静,脸红透了。 霍起出来放水,看见吴芸在元鳕门口:“你干嘛呢?” 这种情况下冷不防出现一个声音,就会被吓到,吴芸打了个激灵,转过身来,慌慌张张地说:“她回来了,在休息了,说身体不太舒服。” 霍起管她舒服不舒服,没搭理,出去撒尿了。 吴芸松了一口气。 伴随深夜到来,莫逆跟元鳕,也达到了他们有生以来最难忘怀的高潮。 元鳕攥着莫逆胳膊,指甲都楔进肉里。莫逆低吟,粗重的呼吸全打在她脸上。交合处还在近乎癫狂的抽搐,两具身体像是梦游了一回南天府。 莫逆没着急拔出来,理了理元鳕的头发,亲在她额头。 元鳕靠进他怀里,听他发烫的胸膛给她传递他剧烈的心跳,这跳动让她感觉到他对她的欢喜。 莫逆搂住她,下巴抵在她发心:“戒破了。道不要我了。” 元鳕脸蹭蹭他肩窝:“我要。” 28 阳春?作者:苏他 迟加遇看着霍起和元鳕婚礼上的照片,摸了摸嘴唇。 几年不见了,她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张‘性冷淡’的脸,跟当年被他拴着的时候,一个样。 他抽一口烟,微微仰头,把烟雾吐出去,干净的下颌线,像他熨帖的西装。 霍保川不卖她总不至于是对她产生了感情,他当时手里条件好的,可数不清楚。眼下只有迟广那个猜测靠点谱,那女的确实抓住了霍保川的把柄,或者说,手里有他犯罪的证据。 这样的话,就不好贸然行事了。 他迟加遇不是个草包,活了快三十年,就没有过败绩,在元鳕这里,也一样。他会让这女的知道,她作的是她那条破命。 * 元鳕醒来时,莫逆没在。 她没着急起床,在身下撕裂似的疼痛袭来时,回想起昨晚上发生的事。她跟莫逆做了。很爽,也很疼。心疼。 她要怎么做才能弥补他? 这想法刚钻进脑袋,她晃了下头,弥补什么?又不欠他。 可好像是她勾引他的。是吧?想着,她眼睛都开始笑。 有人敲门时,她还下意识把被子拉上来,盖住脸,脑袋里都是,不能让他看到她在笑。她很少笑的。 “谁?”她藏在被子里,问。 吴芸在门口答:“是我。” 哦。是吴芸。 她把被子扯开,脸露出来,表情恢复常态:“进。” 吴芸推门进来,元鳕已经坐起来,她看着她的被子,说:“早上莫逆真人跟我要一床新的被罩,我说他回来后那件是新的,然后他脸可红了,说给你换。” 元鳕低头看看这床被子,挺干净的,还有莫逆身上清新的味道:“换什么?” 吴芸猜测:“他可能是认出了这是他之前用过的吧。” 昨晚上认出来的?元鳕眼睛弯了弯,幅度很小:“不换。” 吴芸没捕捉到她在笑,不知道她对昨晚上的事是什么心情,就没敢问。不过昨晚上那声真挺让她害臊的。她还没交过男朋友,没有跟人那个过。 元鳕抬头,看她脸红着,又想到昨晚:“昨晚,你几点回的?” 吴芸知道她要问什么,看一眼门口,应该没人,才凑近元鳕,小声说:“我听到了。” 元鳕没否认,也没解释或说明什么。 吴芸真的佩服她:“莫逆真人这样矜持自律的,平时让他剩一粒米都不会,晚起一分钟都不行,竟然为你跟我说那么叫人脸红的事。” 元鳕:“他矜持吗?” 吴芸坐下来:“他可太矜持了!” 元鳕想到他跟她做,明明她没用什么花样,他都脸红耳赤的,这么看是挺矜持的。 吴芸想起什么似的,一惊一乍地叫她:“对了,霍起他们下山了。” 元鳕看过去,并不惊讶:“嗯。” 吴芸没弄清元鳕和霍起的关系,从他们到汀坊之后,就一直水火不容的,而且都各自有处得来的对象,那为什么还要结婚呢?她想问,又怕冒昧。 她已经没元鳕初回时那么腼腆了,加上上一次跟她说开了一些事,两个人关系融洽了很多,虽然她还是会没脑子的问她一些越界的问题,可当她清醒时,还是不会去试探她底线的。 元鳕前几天告诉过她一个道理,什么关系都禁不起试探,觉得不得体的话,就不要说。 她跟元鳕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了,也经常听不懂她的话,她甚至没想过是她生活环境和见识决定了眼界的问题,只以为人长大了就会变。 不过有一点她没想错,就是不要拘泥于从前,不太现实。 都不是从前的模样了,都有底线了,所以,关于元鳕对她说关系禁不起试探这话,她也认可。 看元鳕没有要聊霍起的意思,也不打扰她了:“你要不再睡会,我去山上一趟,弄点山菜回来腌,过两天就要回学校了,想带去学校吃。” 说着话,她往外走。 元鳕不睡了,也睡不着了。 起床把被子叠好,房间收拾好,洗漱,洗澡,收拾完了都没见莫逆。 有前头他逃走的经验教训,她紧张起来。 拿出手机才发现她没有莫逆的联系方式,而且她这手机是新的,没卡,有联系方式也没什么用。 她往外走,显得很慌,却在一出门时,就撞上了一个怀抱。 是她熟悉的味道,属于莫逆的。 莫逆扶住她:“怎么了?” 元鳕顺势在他怀里靠了一下,短暂,起来时面上的慌张已经不见了:“没事。” 她还是习惯掩藏起情绪,昨晚上像个傻逼一样追下山那种失控,还是少有,多了对她不怎么好。 莫逆看她没事,心松了。他手里是早餐,他借了车下山去买的,从背后拿出来,走到院里石桌上放下,打开,叫她:“老板说这汤女人喝很补,我问了方子,也都是养胃的材料。” 元鳕没起身,改靠在门框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动作:“补什么?” 莫逆耳轮红了,没回头,接着把小菜拿出来:“霍起走了。” 元鳕不想听这个,她就想知道:“补什么?” 莫逆躲不开了,转过身来:“下午可以再休息下,我可以。”可以多留几天。 元鳕听到了他没说出口的那句,慢慢走近,停在他跟前,微微躬腰,去寻他眼睛,还是执着于那个问题:“补什么?” 莫逆转身:“再不喝就凉了。” 元鳕追过去,就要跟他面对面,就要让他看着自己:“嗯?” 莫逆只好把她压进怀里,这样就看不到她看起来‘咄咄逼人’的眼睛了。 元鳕太执着了,在他怀里也一定要问。 莫逆拗不过她,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句话:“我担心你。” 元鳕就不问了,从他怀里出来,把那碗热汤喝了。管它补什么,是毒,还是药,只要是莫逆给的,她都喝了,一口都不带剩的。 29 阳春?作者:苏他 莫逆看着她喝了汤,嘴角还残留了一点汤水,伸手给她擦掉了。 元鳕握住他的手,没让他拿回去。 莫逆眼往上,跟她对视:“怎么了?” 元鳕摇下头:“就是想牵。” 莫逆微微别开脸,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可到底没把手抽出来。 元鳕喜欢他各种躲避,半推半就的反应,很迷人,也很真实,看不出一点虚伪做派。要知道她见过的人面兽心的东西攒攒能有一筐头了,莫逆这样的,就一个。 两个人维持这个姿势待了好久,直到阿泊卖水豆腐回来,元鳕才放过他。 中午饭是莫逆帮阿泊做的,吃完给阿泊把了把脉,画了副药方子给她,嘱咐她照着熬汤,对她的风湿病有好处。 元鳕在一旁托着下巴看着他,目不转睛。 莫逆冷不防跟她对上眼,见她这么不加掩饰地盯着他看,蹙起眉头。 元鳕就要看。 莫逆换了个姿势,微微侧身对着她,不给正脸了。 侧脸也行,也好看。 只要是莫逆,哪个部位都可以,元鳕不挑。 阿泊有时候听不太懂莫逆说话,莫逆也听不大懂她的,就需要元鳕从中做个翻译,元鳕托着下巴的姿势不变,眼波氤氲着诱惑,说:“你求我。” 莫逆从没说过这话,可他根本抗拒不了她:“求你。” 元鳕满意了,就给他们当起了传话筒。 药方子的事情问完了,也两点了。 吴芸还没回来,元鳕不等了,去找莫逆。 阿泊给了莫逆本苗书,作为感谢,里头有一些苗方,很珍贵,莫逆还没进门就迫不及待地翻开了,进屋就一直在看,没停过。 他没关门,元鳕站在门口,他都没注意到。 自从他被她偷看洗澡之后,就对她格外防备了,也有记住她的脚步,以防止她淘气。 看来是真喜欢那些东西。她记得龙婆那里有的是,哪天可以给他偷点来。 心里这么想,行动却是悄悄走过去,从背后对他出手,只捣要害,用他们道家功法。 电光火石之间,莫逆伸手接住她一掌,接着第二掌,第三掌,头都没回,但动作稳准狠。 元鳕攻不下,不攻了,收手坐下来:“我打不过你。” 莫逆正好看完最后一页,把书合上,说:“你学的这些功法,应该都是霍家从我这里拿走的。你很聪明,能掌握到招式的精髓,反应也还好,但你不懂,这些功法都是以修心养身为前提,你心里东西太多,清不掉,静不了,也就会略逊一筹。” 元鳕无所谓:“你们门派东西我学不精,可别的我不见得还输你。” 莫逆看出来了:“格斗吗?教你的人挺用心的,都是硬东西,只是你劲儿太小,平衡也差一点,十成的伤害只能打出六成。” 他什么都知道。元鳕微微笑:“你还知道什么?” 莫逆没瞒:“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会听你跟我说。” 元鳕就告诉他了:“我喜欢你。” 其他不重要。 莫逆看着她,心跳的很快,可表情还是波澜不惊:“真的?” 他忍不住想问,没办法,被她骗怕了。 元鳕把他手拉过来,贴在心口:“你自己分辨。” 莫逆掌心传来她的体温,才后知后觉这个姿势太暧昧,把手抽出来,头低下半分,就这么一会,懊恼全灌进脑袋里。 他是元诀宫主人,不出山不入世的得道之人,宫里香火经年不熄,宫外信徒少也数万。他受师父嘱托,身负把所学、所悟传递给后辈的职责,可他却因为温香软玉把它们抛诸脑后。 这个小骗子,让他连判断是非的能力都没了,旁的还好,但凡关于她的,他无不妥协,什么正道真理,通通败给她一句‘我喜欢你’。 昨晚上共赴云雨,他进入她,尝了女人香,他是无颜再面对师祖了,可叫他不能释怀的,并不是有愧于道门的培育,而是即使他清醒过来,也仍然不对跟元鳕在一起后悔。 就是因为不后悔,所以他才忍不住想跟她确认,即使得到她准确的回答,他也仍然患得患失。 他像一个小孩子,冒着被妈妈打,而一定要偷吃一块夹心糖果,吃到嘴里又怕里头的心是苦的。 想到了头,他哑声苦笑。 元鳕大概知道他有多痛苦、难熬,他有为她奋不顾身的勇敢,也有对他所信大道的愧疚,这两种情绪剥丝抽茧的汲取他的脑细胞,他的良心,让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她拉起他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 莫逆看着她,突然觉得什么都不用问了,她人不是在他身边? 元鳕开始还只是吻,后面改成湿吻,那截粉舌头在两片嘴唇间隐隐显显,偏生她还拿眼神勾着他,这叫他刚舔过荤腥的身体立刻起了反应。 他闭上眼,为自己这番放荡形骸羞愧不已。 以为闭上眼,眼不见为净,结果脑袋里全是元鳕赤裸着身体的画面。她挺拔又柔软的胸,长满了荒草的下体,最后是她饱满的嘴唇和灵动的舌头……他赶紧睁开眼,元鳕已经把脸凑了过来,看着他眼睛,声音很娇:“想什么呢?” 他躲了一下:“没想什么。” 元鳕坐到他大腿上,他硬挺的几把就戳在她屁股底下:“没想什么怎么都硬了。” 莫逆要起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元鳕不起,勾住他脖子,小声说:“想插我啊?” 莫逆耳朵红的不能见人了,把她拉起来,推到门外头:“你先去想想你找我有什么事,想好再来找我。没想好……慢慢想。” 都做过一回了,还这么不好意思。元鳕笑,觉得自己好像是对调戏他这事,上瘾了。 莫逆下边硬着,脸上都是汗。 他也没明白,怎么想着想着正经事,又转到那份绮丽上去了,他可从不是淫邪之人。 元鳕在门外头叫他:“我知道我找你什么事。” 莫逆没开门:“你先说。” 元鳕:“你先让我进去。” 莫逆微微咬牙:“你就在外边说。” 元鳕:“那我不说。” 莫逆像是挣扎了一番:“那你,不准调戏我。” 元鳕:“行。” 莫逆就把门打开了。 门一开,元鳕就扑进他怀里,搂他很紧:“可我忍不住。” 莫逆早该想到的,她的话就不能信,都被她骗多少次了,怎么总是不长记性? 30 阳春?作者:苏他 元鳕用力吸一口他身上清新的药香,说:“陪我去城镇。” 莫逆甚至都不问她去干什么:“嗯。” 元鳕手往下:“速战速决。” 莫逆脸攥住她的手,脖子红的要出血:“等等。” 元鳕:“等什么?” 莫逆:“太频繁,对你不好。” 要知道让莫逆说出这种话,得多难,可他说了,虽然不怎么连贯,也没什么底气,可他说了。 元鳕就听了。 她松开莫逆,说:“我在外边等你。” 意思是让他自己用手解决一下,她以为莫逆至少知道自渎,结果他随后出来去厨房洗了一把冷水脸。她略微抿唇,把眼收回来。 他可能从没干过这事。 想着,本来被她压在心里头,轻易不出来溜达的心虚又跟潮汐似的涌上脑海。 两个人刚出门,碰上了龙婆。 也不能说碰,她专门来找元鳕的。 莫逆懂事,走到一旁。 元鳕记得龙婆以前最不爱在人前跟她说话,怕她们之间的关系给她惹讨厌。她没爹没妈,在寨里挺招人心疼的,可只要跟她沾上关系,就是十功不抵一过。 她设计陷害她,不光是要把她收入门内,也是想让人以为她们结了仇,这样族人就不会怀疑她成了汀坊新一代草鬼婆。 可天不体谅,元鳕被卖了。 她越想越多,直到元鳕叫她,才醒过来。 元鳕看她走神,问她:“怎么?” 龙婆手里端着一碗酒,手指蘸了蘸,在元鳕额头点了几下:“新婚夜过去要用蛭酒洗浊身,咱们汀坊的风俗,本来应该你父母来。他们不在了,我来也是一样。” 元鳕都忘了这事。 龙婆点完,看一眼不远处的莫逆,最后把她手拉起来:“其他事情可以先放一放,反正都是你砧板的肉了,你什么时候炖了都可以,不如先把时间用在值得的人身上。” 她是让元鳕先把‘清理门户’这事放一放,不是为龙保达求情,是元鳕从没有一天为自己活着。 元鳕没应声。 第二遍听这话了,多少会对她有一些影响。 * 城镇,联通营业厅。 元鳕办了张卡,登上邮箱看了下,霍起他妈已经签字了,律师也往这边赶了,大概明天上午就能到城镇,这样的话,在城镇住一宿最好。 她给汀坊招了太多外人了,婚礼都结束了,没道理还往里招。 明天律师过来,就在城镇见,财产方面怎么安排,早前已经说清楚了,就剩下一些细节还需要补充。要跟律师聊的,也就是这事。 她不是多能花钱的人,只是霍家的钱,她必须要到手,可到手之后,总得有点用处。 看完邮件,她从营业厅出来。 莫逆等在门口,背朝着她。 他那身道家打扮引了不少人注目,但他可能是被看惯了,没点反应。 她突然来了兴致,过去牵起了他的手。 莫逆认得元鳕的手,她牵过来他就知道了,转身给她一对皱起的眉毛。 元鳕微微仰着下巴,那姿态就好像说:我就要牵。 莫逆耐下心来跟她说:“有人看着。” 元鳕牵的更紧:“不管。” 莫逆没法拒绝她,又不知道怎么面对世人对出家人的理解,照往常肯定得纠结一阵。也许是最近挣扎的回数太多了,有点有心无力了,也可能是鬼迷心窍到了膏肓,最后选择依了元鳕。 反正他也妥协太多次了,不差这一次了。 一个道士挽着一个苗族打扮的姑娘,在什么地方都挺少见,而他们身上那种气质,也不像玩角色扮演,所以这一路上,就没一个不多看他们两眼的。 莫逆是习惯了,不知道元鳕会不会对这些眼神别扭,就下意识把她牵得更紧。 元鳕透过这只手,直觉被巨大的安全感笼罩,龙婆那句话又翻至心头。 其他事情可以先放一放。 * 元鳕带莫逆去开了房。 莫逆知道她要留在城镇的话,这不可避免,但道士跟个女人开房,总归是少见,酒店经理都出来了,那架势就是想看看道士是怎么带女人开房的。 成见这东西,是最不好逆转的,莫逆可以说服自己,他为什么对元鳕上了心,他以后要如何处理他心里她和道之间的关系,却无法说服别人,他一个出家人,怎么能谈情说爱。 幸而道家讲道法自然,他不太考虑别人的看法,更多时候顾忌旁人,是不想造成负面影响。 开好房,前台把房卡递到莫逆手里。 他们一走,几个前台就议论开了:“那是参加什么变装的聚会吗?好帅啊。” …… 进了房间,元鳕就开始脱衣服。 莫逆见状,下意识转身:“你这是干什么?” 元鳕:“洗澡。” 莫逆闻言才发现自己想多了,耳轮一红,去了阳台。 元鳕看着他走出去,挑了唇角。 她洗完,叫莫逆给她拿下衣裳。 莫逆看一眼她胡乱扔在沙发上的衣裳,胸罩和底裤都在最上面,他就有点为难:“你为什么不在浴室里脱呢?一定要脱在外面。” 元鳕:“我要不脱在外面,怎么让你给我拿?” 莫逆真是被这个坏人捏得死死的。 元鳕催他:“快,我有点冷,这里水是凉的。” 莫逆皱眉,也不管了,把她衣服抓起,给她送过去,边走边问:“凉的?你用凉水洗的?” 元鳕:“嗯。” 莫逆有点生气:“我想尽办法给你养身体,你就想尽办法糟践自己。” 元鳕从浴室里伸了一只手出来:“凉水澡又死不了。” 莫逆看着那截白嫩的手臂,本来还觉得她坏,现在只剩下心疼了,可除了说两句,他也没别的辙,把衣裳搁在了她手上。 元鳕却没拿住,她拿住了莫逆的手腕。 莫逆刚觉得不对,就被她开门,拉进了门内。 整个空间热气腾腾,莫逆后知后觉他又被骗了,他不禁问自己,酒店没热水,他是怎么信的? 元鳕把门关上,把他压在门上,湿漉漉的身体弄湿了他的道袍。 莫逆不看她。当他反应过来,对她的欺骗,他却想,还好不是冷水澡,他就知道,纵使她功法不到家,格斗劲不大,他也逃不掉了。 元鳕踩在他脚上,在他脚背踮脚,亲一口他嘴唇:“知道我为什么要开一间房吗?” 莫逆偏着脸:“你不是没带身份……” 说到一半,他又皱眉,她才办了手机卡,怎么可能没带身份证。 他恼羞成怒,小怒:“你又骗人!” 元鳕手捞住他脖子:“不是我总骗你,是你总信我。” 莫逆无力反驳。 元鳕执了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你不知道,你这么聪明的人,在我面前聪明不出来的样子,多迷人。” 后面的声音她压得很低:“叫我想把你吃掉,一口,一口的。” 莫逆从脖子开始红,心又乱了,好不了了。 不等了,他俯身含住她嘴唇,手往下滑,托住她大腿,把人掫起来,熊抱着转身。 元鳕给他开门。 莫逆把她抱到床上,压上去,铺天盖地地吻落下来。 就算是妖魔鬼怪,这贼船他也上定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元鳕纵情迎合他,让他进入,让他抽插,解他迷惘,陪他癫狂。 龙婆说的对,不如先把时间放在值得的人身上。 31 阳春?作者:苏他 律师飞机晚点了,原定上午到,结果下午才到。 莫逆只得再续一晚,等元鳕事情办完再看她要去哪里。 律师把霍起他妈签字公证过的资料搁在元鳕面前:“都在这了。” 元鳕粗粗看了两眼,把承诺给他那份推过去。 律师笑了笑,收起来:“合作愉快。” 元鳕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我们,是不谋而合,还是你蓄谋已久?” 律师笑容不减:“你觉得呢?” 元鳕就摁住了给他那份:“没人能耍我。” 律师一怔:“你明明都知道。” 元鳕也学他的笑:“我不知道。” 律师被她两句话打开了毛孔,当下寒气入体,冷得他打了个哆嗦:“你什么意思?” 元鳕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坐在扶手上,揽住他肩膀,涂有黑色甲油的白嫩的手指划过他嘴唇:“别紧张,你搞定这么大一笔钱,我难免要谨慎一点。” 律师站起来,退开两步:“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你对我承诺,我给你干活,我做了我该做了,拿了我该拿的,就是这样。” 元鳕看着他,没着急说话。 律师没看过元鳕那种眼,前一秒还冷冷清清,下一秒就像是换了一副内里,着实瘆人。 后面他不敢说话了,不知道哪句话让她又抓住问,匆匆告辞。 门关上,元鳕摸了摸指甲,头顶的灯投射下来,反了一道光,刺入她眼睛,叫她微眯起来。 这律师是霍保川的,后面被元鳕看上,跟他谈合作——想办法把霍保川的钱弄出来。 过程没费什么事,不光是元鳕配合的好,更因为这律师出的主意都直切霍保川要害,不过也能理解,跟了霍保川那么多年,他自然是了解他的。 可元鳕并不对他放心,因为她知道,说是她找他谈合作,可事实上是这律师主动露了尾巴给她抓。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也想搞霍保川,还要借她的手,但她不会给自己留这个隐患。 这律师知道她非法获取,就等于是捏住了她的命脉,谁能知道他后面会不会以此来要挟她。 万一这事兜不住了,那她杀了霍保川的事,也瞒不住了。 想到霍保川,元鳕就想起了他临死时那双绝望的眼。 在那之前,她还没想到弄死霍保川、并且顺利脱身的方法,所以她不敢太嚣张。 霍保川也不知道她掌握了多少他的秘密,所以他不会放她走。 他逼她嫁给霍起,还要让她配合演一出戏,当着众人面,由他来问,愿不愿意嫁给霍起,她还得一脸羞赧地说愿意。 戏演完了,元鳕的主意也来了。 既然他要演一个好人,要表现出同情她的遭遇,并有心弥补,那她就将计就计,配合他演这出戏,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霍保川认了个孙媳妇,并且疼进了骨子里。 当事情发展到霍保川重新解释也没用的时候,元鳕就找到了杀死他的时机。 霍保川怕什么?他怕遭报应,不然也不会修佛问道了。他以为他添了足够的香火给各路神仙,就能免去晚年去世下地狱的结局。 他越怕,元鳕机会越大,她开始装神弄鬼,从他身上学来的阴谋诡计,又全都用回到他身上。 果然有效,他开始睡不好,日渐消瘦,他之前能盯着她,她动一下就一鞭子抽过来,后来注意力不能集中了,她跑出门,他也看不到了。 持续了半年,他除了多口气,跟死人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霍家在上流社会处的关系们知道这事,纷纷过来表示对他的关心。 当然,这里头也有不少想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要挂了,要是,就看看能不能趁着他不清醒从霍家拿点什么走,或者达成什么合作。 元鳕看了太多书,可书中讲的贵族都是行得正,坐得直,品味、见识、素养,无不令人慨叹。 直到见过霍家结识的这一帮,才算被教会,书里的人生,不能说是虚构的,也算是经过粉饰的,可以学习字句的表达和说话的艺术,但学不来道理。 想知道人心能复杂到什么程度,一定要进入社会,一定会让人大开眼界。 他们对霍保川虚情假意,霍保川也对他们一个样,俨然人性的黑暗大型揭露现场。 元鳕多好学啊,再被他们言传身教,道行又上了一层楼。 她就这么熬着霍保川,快熬死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她有多想一刀捅死他,然后肢解,给他孙子炖汤喝,可她不能,她不光有霍保川这一个敌人,她还有龙保达,迟加遇,霍起。 把霍保川五马分尸纵然舒坦,可那样她就没法把自己择出去,她学会的道理中,玉石俱焚是最愚蠢的报复方式,她不能说学富五车,也算是吃透了霍家六十平的书房,她知道生命的可贵,糟践别人的可以,糟践她自己的,不行。 终于,她把霍保川熬死了。 霍家大哀,她也是第一次在霍起脸上看到那样恐惧的眼神,也是,爷爷死了,爸爸在拘留所,等法院判刑,霍家就剩他一个男人了,他必须得把霍家撑起来。 可他远没有迟加遇那份远见识,也没有他聪明。在可以丰富自己的年纪,他选择当一个纨绔子弟,成天吃客嫖赌,本事没有,手段没有,吹牛逼倒是炉火纯青,可这救不了他的命。 霍保川法事做完,遗体火化,元鳕在此之前把他遗体偷了出来,破腹,灌进毒物,腐烂的味道它们最喜欢。然后冷眼看着他死无全尸,连灰都不剩下一捧。 就这样,元鳕拿到了霍保川的遗产,然后被全世界的人以为,这是理所当然。 会怀疑她的只会是迟加遇,可只要他站出来,那就是变相承认,他跟霍保川曾经狼狈为奸,拐卖、囚禁未成年,实施性侵,虐待。 他不会,但他也不会放过她。 所以元鳕就通过霍起的朋友,把她跟霍起结婚的消息传给他,让他从外国赶回来。 与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她出手,不如她来掌握这个节奏,先一步送他去陪霍保川。 思及此处,元鳕又摸了摸黑色的指甲。 * 莫逆在酒店房间看书,阳光照在他侧脸,给他侧脸轮廓加了一层光晕。 好看。 电话这时候想起,他放下书,接通。 那头是个脆生的刚经历变声的声音,是兴惟。“师父。” “嗯。” 兴惟说:“师父,陈先生又来了,已经在宫里待了三天了,说见不到您,就不走。” 莫逆应一声:“嗯。” 兴惟没得到莫逆回来的消息,可他没再问。 他通常只会把一些他解决不了的事情汇报给他,他会告诉他解决办法,如果没说,就是让他自己看着办。 电话挂断,元鳕回来了。 元鳕进门直奔他,走到他身旁,熟练地坐到他腿上,靠在他肩膀:“你要走了。” 她进来时正好看到他放下手机。 莫逆没瞒她:“嗯。” 元鳕:“我怎么办?” 莫逆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句:“你现在是霍太太,当然有去处。” 元鳕把脑袋支起来,看着他。 莫逆被她这么一看,略羞赧,别开脸。 元鳕把他脸扳正:“吃醋了?” 莫逆红了脸,很不自然地清咳两声:“没有。” 元鳕:“那你这么酸。” 莫逆不说话了,反正说不过她。 元鳕就拿出手机,给霍起打了个微信电话。 霍起给她挂了,她就发了条消息过去:“过两天我回北京,我们到民政局把婚离了。” 霍起一看,给她打过来:“怎么,找着下家了及时摆脱我?你他妈想结就结,想离就离,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可以支配我?” 元鳕:“你也可以不离,我会开发布会,把你婚前婚后出轨、嫖娼、强奸的事情公布一下。” 霍起顿住了,半晌才说话,底气显然不足了:“谁会信你?” 元鳕:“我不说,不代表我没证据。” 霍起脊梁冷了:“你放屁!你没有!” 元鳕:“那咱们试试?对了,光开发布会恐怕是便宜你了,不报警,不起诉,怎么对得起你那么丧尽天良的履历呢?” 霍起不敢说话了,声音低到了尘埃里:“什么时候去民政局?” 元鳕:“等着。” 电话挂断,她转向莫逆:“好了,你不是小三了。” 莫逆脑里全是元鳕对霍起的稳准狠,她是真被虐待、侵犯过,也是真脱胎换骨强大了自己。她不是娇娇弱弱没有还击之力,她是含垢忍辱用娇弱的外皮掩饰住她的复仇心切。 他通过她种种行为,几乎猜到了她近几年来在筹谋什么,并做了什么。照以前,他会觉得这人复杂,心有仇恨,走不太远。 现在,他只有满腔心疼,说不出来。 元鳕看他走神,亲了亲他鼻梁:“想什么?” 莫逆回神,搂紧她腰:“想,还俗娶你。” 32 阳春?作者:苏他 元鳕沉默好一阵,才说话:“娶我?” 莫逆看着她眼睛,耳朵还红着,可见他也是做过一番挣扎才说出这话的:“我知道这个时代没那么保守,有肌肤之亲也不用对对方负责,或者硬绑在一起长相厮守,可我没那么开放。” 元鳕转了下眼,跟他对视,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逆又说:“我应该对你负责。我也。”愿意对你负责。 元鳕在经过短暂的失神后,神情变得陌生,整个人陷入一种莫逆看不懂的状态,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说:“以后再说。” 莫逆以为她不愿意,眼里的光暗淡下来,却也没问。 元鳕能感觉到他的失落,本来她以为她司空见惯男人因她难过,并不会有什么反应,可当莫逆有这种负面情绪,她心里突得跳了一下,很剧烈。 她知道她喜欢他,说是荷尔蒙、费洛蒙使然也好,说是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男人、意料之中的被吸引也好,她真的喜欢他,喜欢到愿意停下来,跟他过二人世界。 可她并不想从一段婚姻进入另一段婚姻,哪怕她知道莫逆的本意是让她安心。只是她有那样的人生,肮脏,恶劣,习惯了不负责任的关系,突然有人要对她负责,她当然想要逃避。 这是正常的,她知道,却不知道,她的逃避让莫逆难过,她也会跟着一起难过。 这感觉太可怕了。 他们不是男欢女爱?不是快餐式互相取暖?难过什么? 酒店最后一晚上,他们没做,元鳕就靠在他怀里,被他搂着,睡了一宿。 可她没睡,莫逆也没睡。 * 房不续了,莫逆也不打算回汀坊了。 元鳕看出来了,没说什么。 从莫逆提出给他们这段关系一个法律认可的凭证时,元鳕逃避了,他们就很少说话了。 两个人都不爱说话,只是碰到莫逆,元鳕会喜欢调戏他,她喜欢看莫逆为她脸红、破戒,一点一点推翻自己。很缺德,可她就是喜欢。 但她昨晚上没有,她只是安安静静躺在他怀里,听他平稳的心跳。 她知道莫逆没睡,莫逆也知道她醒着。这段光说喜欢不讲未来的男女关系,已经到了分叉口,是换种稳定的接着来,还是一人走向一边,成功难住了他们。 莫逆不强求,要是她真的是假,那也罢了,不过这俗也是一定要还的,他心里住了个人进去,还霸道地挤走了他的道,他就没想再回头了。 他曾试过去平衡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许可以‘不负老君不负她’呢? 但有点难,当她抱过来,他就管不住心了,乾坤、道法纵使玄妙莫测,南天门里纵有奇观异景,他都不想了,他只想做个俗人,捧着俗物,为喜欢的女人。 在沦陷的过程中,他也有问过自己,值吗?你才跟她认识几天,你甚至对她并不了解。 不值,她哪里都不值,她甚至不配跟他心中大道相比较,可他还是奋不顾身地走向了她,中途他有那么多次转身的机会,他也全不管。 原来这就是师父说过的,女人是毒药,闻一闻就毒入骨髓,病入膏肓。他仗着自己道法高深,在大道之中,已鲜少有人能动他一根头发,就闻了一下。 然后他就变成了这样。 他有点卑微,可他仍然站得直,形如松柏。 街上还是有很多人看向他,有几个中学生还大着胆子过来问他要手机号。 他下意识看向元鳕,他不知道,他竟然是期待她有所反应的。 可她没有,她并不介意其他女性靠近他。 心里刺痛,他开始想她到底有多高超的骗术,可以让他这样对她深信不疑?他真的以为她是真的,可为什么她不愿意嫁给他? 还是如她所说,不是她骗得好,是他总相信? 有女生拉了拉他道袍,红着脸说:“道士小哥哥,给我们嘛?” 莫逆轻轻扯回袍子,看着元鳕对她们说:“我妻子会不高兴的。抱歉。” 几个女生齐齐看向元鳕,本来在发呆的元鳕注意到一阵眼神,瞥过去,是莫逆的方向,有几个女生把他围了一个圈,可她们在看她,眼里是羡慕。 元鳕很好看,她们比不上,就又把手机收起来,结伴进了旁边的书店。 莫逆走到元鳕身边,像是考虑了很久,话说出来时,还有点如释重负:“我走了。” 他其实没明白为什么女人可以在朝夕间判若两人,还是说爱情都这样?涉及到责任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他不知道。 元鳕没说话。 她想留,他看起来那么难过,她想留下他,可怎么说不出话? 莫逆等不到她一句‘别走’,咬了下牙,转过身。 元鳕看着他越走越远,慢又稳,就像在被刀子刮骨头,比肝肠寸断还难受,可脚就像定在地上,抬不起来。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还俗娶她这事,她真承受不起。 莫逆慢慢把她从一个,不管别人死活的,变成越来越不能对他忍下心来的,她都默许了,可他太温暖了,照这个节奏进行下去,她恐怕就忘了她是谁了。 娶她这两个字,实在太重了,压得她脊梁弯了,直不起来了。 她得冷静,她还有仇没报。 可越给自己洗脑,就越煎熬,曾经施给莫逆的那些为难,现在又全回到了她身上,这是风水轮流转?报应? 突然,她脸上一凉,伸手一摸,有水。 她哭了,那么云淡风轻的一张脸,即使心在绞,也波澜不惊,现在却哭了。 身侧那几个高中生从书店出来,看到元鳕,小声议论:“她哭了,是不是分手了?” “不对啊,那个道长不是说这个小姐姐是他妻子吗?结婚了怎么分手。” 元鳕眉心一紧,心狂跳,跑向莫逆,从身后搂住他,不管多少人在看,她也一定要这么做,也一定要这么说:“我不留你,你带我走!” Po-18.Com 33 阳春?作者:苏他 律师从元鳕那离开,刚出门,就被一阵腹痛给限制住了脚步。 他捂住,走到一旁,扶着墙,想自己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吗?没有啊,他没吃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可这剧烈的疼痛似乎有反对意见。 起初他以为是这边环境的关系,可回到北京,并没有好起来,甚至还住了院,医生给开了各种药,就是不管用,他才恍然想起,元鳕是苗族的。 霍起他妈签字时,他也有听到她说‘签了得了,这女人太邪性,就当花钱消灾了。’ 他当下脸惨白,赶紧给元鳕打电话,以性命起誓,表示他绝不会出卖她。 元鳕听不懂,只是说:“怎么老说这些个我听不懂的?是不是最近身体不太好,正好,我这有我们汀坊的古药材,养身体最好,我给你弄点?” 律师知道这是救命的药,赶忙答应。 当天,元鳕的药就寄到了,明显是她早就寄出来的,她知道,他一定会联系她。她都算对了。 喝了药,他胃里更剧烈的疼,还伴着一阵阵恶心,到马桶吐了几回,吐出来黑黢黢的东西,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当真一点歪心思都不敢有了。 他孩子白血病,年年月月找配型的骨髓,也总在缺钱的状态中,可霍保川给他的钱太少了。 开始他不知道元鳕,后来霍保川对她很防备,也越发谨慎,他知道他机会来了。能让霍保川惧怕的人,就一定能给他想要的东西。 果然,他们一拍即合,趁着霍保川神志不清,做了系列动作把他掏空了。 本来不用霍家人签字也可以,但元鳕要保证她拿来不会让人起疑心,所以按照传统遗产赠予合同拟的条款,得霍家人签字,公证,才算正式完成赠予。 元鳕承诺给他那一份,足够孩子治病了,可他是那种未雨绸缪的人,怕将来再有什么突发状况,就留了一手,收集了元鳕非法获取的资料,想着以后再坑她一笔。 可要是元鳕也猜到了这一点,并有对付他的办法,那这主意就只能胎死腹中了。 他的腹痛好了,就把手里元鳕的把柄全销毁了。 让霍保川都惧怕的女人,他玩不起。 * 霍起回北京之后就不怎么痛快,不是身体上的,是心理上的。 直到他妈告诉他,她签了字,元鳕拿到了他爷爷的财产,他才知道这份不痛快是来自哪。 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霍保川把他敛了一辈子的钱都给了元鳕,他大闹,把家都砸了一个遍:“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是不是那个贱女人动了什么手脚?” “还不是你那时候不问家事?你爸进局子你有问过一句吗?你就知道跟那帮狐朋狗友鬼混。兜里钱也没短过,你哪还会管别人死活。”他妈说。 霍起听不进去,他现在满脑子元鳕那个贱货:“早知道我绝不娶她!”Pǒ18.cǒм 他妈也是没有办法:“开始我倒没想过她会动手脚,主要她要是有什么动作就不会弄一个霍家人签字她才能顺利被赠予的条件了。我本来想拖到你们婚后,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给她,可到你们结婚前,我找的所有关系给我的反馈都是没办法。你爸又在拘留所,更无暇我们这些个事。” 霍起又问她:“那你把莫逆叫回来让他到我结完婚是什么意思?” 他妈现在想起那一堆毒物还头皮发麻:“她是苗族人,你听没听过苗族人会下蛊?” 霍起看过去:“你发现了什么?” 他妈:“我在老爷子宅子看到一堆蝎子,蛇,虫子,在保险柜,密密麻麻的,还活着。” 霍起没看到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保险柜?” 他妈:“所以我怀疑她要回她们老家跟你结婚是要趁机害你。为什么我前两天给你打电话,一定要确认你安然无恙从汀坊回来,你没事,我才签字,就是因为这个。” 霍起还在想那个问题:“为什么保险柜里会有那些个东西?” 他妈:“我当时怀疑过你爷爷的死跟她有关,包括你爷爷对她的过分保护和宠爱。可我这些日子走访各处,才知道那蛊其实没那么邪乎,就算能蛊惑住人心,也不可能杀人于无形。你忘了?你爷爷死时候,是咱们找的医生,就是年老了,身体各方面机能下降,容易心起郁结。” 霍起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不管有什么曲折真相,我让这个女人耍得团团转是真的。她跟我说要离婚,不然就把我乱搞关系的事公之于众。” 他妈急了:“不能离啊!我签字也是想到你们的婚姻关系,她的钱你也算有份,而且又是从咱们霍家出去的,你只要能从她手里拿出来,外头就没人会说三道四。可只要离了婚,那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什么都剩不下了。你可别犯傻,哄也得哄住。” 霍起之前不知道元鳕为什么会答应嫁给他,后面以为她只是要害他,现在才明白,她是要钱。 钱到手了,她当然要赶紧跟他摆脱关系,后面的语气,全是他的无力:“她就看不上我,我拿什么哄?她看上了莫逆,就是你叫回去的那个莫逆,我爷爷的座上宾。” 他妈眉心聚拢,是个惊诧的神色:“什么?” * 莫逆把元鳕带回了元诀宫。 进山门前,元鳕问他:“你可以说你不想走,那样我就不让你走了。” 莫逆牵着她的手:“我怕你想我走。” 要是你想我走,我会走的。 他最不爱给别人添烦恼。 元鳕把手抽出来,又重新牵上去,五指交叉那种,拽都拽不开那种。 莫逆浅笑,说:“宫里都是出家人,当着他们的面,我得跟你保持一些距离,等回到房里,就由着你了。行吗?” 他好温柔,元鳕说不出拒绝的话。 一路到宫门口,莫逆停下来,给她整了整头帽,眼向下,露出来的肚脐是个要命的问题。 自从她换上这苗装,就再不脱下来了,汉装都被她扔进了箱底里,其实没关系,她有选择她穿什么的权利,可在一帮道士面前,实在不成体统。 元鳕抬眼看着他:“怎么?” 莫逆伸手给她拉了拉上装,试图盖住肚子。 元鳕低头看看自己的肚脐:“干嘛?” 莫逆一本正经地说:“太露了。” 元鳕笑:“那它就是这样的,我也没办法。” 莫逆就把背包里的长衫拿出来一件:“你穿我的。” 元鳕不要:“太长了,拖地了。” 莫逆:“必须穿。” 元鳕:“那我给你弄脏怎么办。” 莫逆:“没关系。” 元鳕就这么被他裹住了,严严实实的,不光是肚子,还有腿,消瘦的双肩和白皙的胳膊。 莫逆看她这样穿,心里舒服多了,要进门。 元鳕拉住他。 他回头,看她。 元鳕把手递给他:“你牵我。” 莫逆耳朵红红:“牵了一路了,宫里就不牵了。” 不牵不走。元鳕就定在原地。 莫逆没办法,只好又牵住她,往里走。 元鳕跟着他,看这琼楼玉宇。本来应该是道家清净地,却跟仙宫似的,其实有些不符合规矩,可想想道家修的就是仙,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再往里走,见到人了,他们看到莫逆,脸上尽是惊喜之色:“师父!” 这一声声,硬是招来全宫的人,当他们想跟莫逆亲近时,他身侧的人让他们停住了脚。那是谁,怎么穿着师父的衣服,还被师父牵着手? 莫逆有些难以启齿,可总得介绍,就咬着牙,开了口。 可没等他说话,元鳕就已经自我介绍了:“师娘。” 莫逆:“……” 小道士们:“???” Po-18.Com 34 阳春?作者:苏他 兴惟本来要迎上莫逆的,因为这句师娘,他不敢往前了。 师娘这称呼太陌生了,又不是民间学手艺,他们是出家人啊,是踏入道门斩断红尘的出家人啊,怎么能跟女人牵扯在一起。 可那到底是莫逆,是元诀宫的主人,是他们所敬重的人。 莫逆看他们一个个对他显得陌生,先开了口,说:“这是元鳕,会在宫里借住一段时间。” 小道士们这才相互看了两眼,先对元鳕行礼,随后走上来直奔莫逆:“师父!” 他们人太多,元鳕就被挤到了一边,也没关系,她也不是很在意别人眼里她排老几。 莫逆的元诀宫没什么规矩,除了早晚课,加上法事要认真对待,莫逆对他们都是持放养状态,可大概是徒弟随师父,放养也都很懂事。 宫里也有修坤道的道士,就是女性,这里不叫道姑,有号的叫号,没号的就叫道士。 莫逆底下这一辈是兴字辈,他的大弟子叫何兴惟,惟是他赐的名。 兴惟管着宫里大小事,莫逆不在时,都是他说了算,???比如马上要用晚饭了,他就到斋堂嘱咐了晚上的菜色。 元鳕在偏殿,看着莫逆给他弟子解惑,很认真,偶尔会皱起眉,或者摆出他们道家才有的手势。他手很细,又长,随便动一动,元鳕心就跟着动。 直到她身在莫逆的地盘,还忘不掉之前冲过去抱住他那行为。她大概可以想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这并不妨碍她觉得自己像个傻逼。她的人生再不会碰上莫逆这种人,可她只要错过这一次把那帮人一网打尽,也再不会有机会翻盘。 太阳这东西对有些人来说总是稀缺,元鳕就是这有些人中最典型的一个。Pǒ8.cǒм 别说太阳,月亮她都见得少,当莫逆神明一般出现在她面前,无论是出于稀罕,还是嫉妒,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她总会贪图这温暖。 莫逆的温暖,如旭日,似春风,滋养她心上干涸太久的土地,她又不是个蠢货,能有幸尝到,当然不愿意再错过。 可她不应该是一点温暖就能够被收买的人。 她的手上有茧,那是拿刀拿的,小臂很瘦,可有一点肌肉,那是练掌练的。现在却为一个男人,把七年的辛苦付诸一炬,不是傻逼是什么? 可要说让她现在扭头就走,当这一切没发生过,她又不愿意。 看看那个男人,他多迷人,她怎么舍得走?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莫逆看过来,猝不及防跟她对视,先是微微皱眉,旋即给她些浅笑。 不知不觉,要用晚饭了,莫逆坐主席位,剩下的论资排辈。 元鳕属于来投宿的客人,坐在客人席,离莫逆最远。 元诀宫的斋堂食不言寝不语,大家静静吃着饭,谁也不说话,元鳕扒拉两下碗里的饭,米粒颗颗分离,很硬,吃了肯定不舒服,就没吃。 她又去看莫逆,他倒是吃得惯,但也没露出多美味的神情。 饭吃完,兴惟嘱咐值殿的道士一些注意事项,随后领着元鳕去她房间休息。 客房在最后头,是独立的一处四合院,离着莫逆居所也远,元鳕从吃完饭,就找不到莫逆了,她也没问,他毕竟是一宫之主,这宫里这么多人需要他管,他无暇顾及她也可以理解。 兴惟一个人在前头走,走得很快,没多会就到了。 他匆匆说了两句话,就要离开,元鳕看他实在紧张,说:“你怕我?” 兴惟红了脸:“不是,是宫里近年来没有女客投宿过。” 元鳕突然想知道:“有没有女人喜欢你师父?” 兴惟脸更红了,低着头:“有是有的,只是敬爱之情。” 元鳕不信这说法:“你知道山下多少人惦记你师父,我在街上走两步都能碰上跟他要联系方式的,你跟我说只有敬爱。” 兴惟自小就跟随莫逆入道了,见过的女人不少,可都是成了婚的香客,信徒,从来相互尊重,不曾逾矩,哪见过上来就问哪个女人喜欢他师父的,一时不知道话该怎么接。 元鳕看他实在为难,换了个问题:“你师父在哪洗澡?他自己房里?你说他房间远,从哪走?” 兴惟惊掉了下巴。 这……这,他从没听过这种不知羞耻的话。 元鳕很缺德,也就是这么缺德。 她有一种报复心理,她曾遭受过的那些屈辱,她都想还给这个社会,本来莫逆也是她报复的目标,只是她中途反悔了,可这不代表她就改邪归正了。 人生那么短,她一直受委屈,凭什么别人就得好过? 她就喜欢为难别人,她为难起别人也手到擒来,熟练的很。 兴惟待不下去了,眼看着要很失礼地落荒而逃,莫逆来了。 看到莫逆,兴惟差点哭出来,急切地叫了两声师父。 莫逆不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元鳕太坏。“去吧。” 兴惟立马就要走,可一想到这女人太不拘小节,怕他师父吃亏,又有点犹豫:“师父您……” 莫逆宽他的心:“没事。” 兴惟这才离开了。 这门前只剩下元鳕和莫逆了。元鳕不看他:“以为你把我忘了。” 莫逆哪知道她一刻看不到他就要闹?他微抬起手。 元鳕看一眼,不牵。 莫逆放下手来。 元鳕皱眉,过去牵住:“坚持一下不会?” 莫逆脸颊微红,把她牵进房里。 刚进门,元鳕把他挤在门上,用力呼吸他身上的味道:“吃饭时你坐得太远了。” 莫逆把她碎发理理,没说话。 “我不喜欢。” 莫逆轻声说:“那明天让你坐我旁边。” 元鳕:“你徒弟都不喜欢我。” 莫逆:“我不是就好了。” 元鳕本来要摸他的,听到这话,停下来,抬头看他,他还有说完这话后没处理好的不好意思,那副能撩动她的神经的羞赧,只有莫逆可以。 她不想摸了,想他插进来了,插深一点,整根没入那种。 莫逆也看出来了,不止脸,耳朵都红了,还有脖子:“先吃饭。” 元鳕的欲火熄了一半:“什么?” 莫逆领了她到桌前坐下。 元鳕才看到他手里是提着保温杯的。 莫逆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在小碗里倒了一点,勺子放进去,推给她:“看你没吃饭,想着那粗糙的饭食你吃不惯,就下山给你叫了个汤。” 元鳕一怔。 莫逆还在说:“我看着师傅做的,咸淡也尝过了。” 元鳕眼酸了,心也酸了。 莫逆看她不喝,就挪近一些,拿起碗,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 元鳕呆呆地张开嘴,喝了一口,汤汁挂了一嘴。 莫逆拿纸给她擦擦,又喂第二口。 元鳕喝了两口就不喝了,转身上了床,背对着莫逆,也不说话。 莫逆以为她哪里不舒服,走过去:“怎么了?” 元鳕枕头湿了,可她说:“困了。” 莫逆就给她把被子盖好:“那你先睡,我在大殿,你醒了可以到大殿找我,或者你想自己逛逛也行。元诀宫是我的,随你逛。” 他走回到桌前,又说:“汤我给你放保温杯里,等等醒来记得喝。” 门关上,元鳕咬破了嘴唇。 她刚刚还在欺负他徒弟,她怎么能这么讨厌呢? 35 阳春?作者:苏他 元鳕没睡,睡不着,躺了二十分钟,起来把汤喝了。 以前她没有拒绝不了的事,自从认识莫逆,她有了一件,就是他,现在又有了一件,就是他的汤,只要他拿来的,她总会喝完。 喝完汤,她想起吴芸,给她发了条消息。 吴芸秒回:“你几天没回来,我就猜到你去别的地方了。” 元鳕:“所以跟你说一声。” 吴芸受宠若惊:“你告诉我过我你下山的,已经算是道别了,不用专门跟我说一声的。” 元鳕也不光是要说这个,还有一件事:“我大学是学年制还是学分制?” 吴芸不知道她要问什么,可也答了:“学分的。” 元鳕:“我这边有一个可以出国进修的机会,不是野鸡学校,能学到真本事,你想去吗?” 吴芸愣了,话都不会说了,半晌才问:“给我的吗?是给我的吗?” 元鳕不会弄惊喜那一套,心里怎么打算的,就怎么说,怎么做:“嗯。” 吴芸承受不起:“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行。” 元鳕:“你只用说你想不想去。” 吴芸犹豫了,她想去。 虽然她见识短,可有机会能见到更广阔的天地,她当然愿意。 元鳕告诉她:“你能拿到手的东西,就是你的。倘若真是别人的,到不了你手里。我不是个讲道理的人,我只看我有没有能力拿到我想要的东西。而对我想要的东西,我不问哪来的,也不考虑拿来的手段是不是坦荡,我只考虑东西被我拿到了手里。” 吴芸声音很小:“可那是你,我没你勇敢。” 元鳕:“我知道你没那么勇敢,所以我给你拿来了。” 吴芸就哭了。 元鳕说差不多了:“我把需要你准备的资料发你微信,还有中介联系方式,关于生活和报道的问题问他就行了。” 吴芸带着为哭腔说了好几声谢谢。 电话挂断,她又开始看房,等过两天就找外包的建筑团队给龙婆盖新房子。 她那房子透风漏雨的,还小,药材都摆不开了。 看完,约好,半个小时过去了,外头天已经黑了,只是没黑透。 她从房里出来,看到左厢房开着灯,暖黄色的灯。还有其他客人?也没好奇,准备去找莫逆,还没走到门口,厢房门开了。 她没回头,瞥了一眼,是个黑色的身影,没管,接着走她的。 身后那人却喊住她:“喂。” 她停下,没回头,也没说话,等等看他要说什么。 那人说:“莫逆回来了吗?” 找莫逆的,那没理由莫逆回来了还不见,不见肯定有他的道理,说:“没有。” 他像是习惯了这个答案,又问:“你是谁?” 元鳕没答,走了。 客房到大殿要走上一阵,不过每段路都有路灯,倒也没那么难走。 莫逆在占卜,刚卜过一卦,还不错。 元鳕脚步近了,他听到了,淡淡笑了下,转过身来:“没睡?” 元鳕没说话,走过去靠进他怀里,像个被抽干了力气的:“你不在,睡不着。” 莫逆把她身体扳正,站好:“不是说,门外边要规矩一点?” 元鳕偏要靠:“我就是规矩。” 莫逆皱眉:“那我随你回去房间里。” 元鳕就要在这,在这神明大殿上,让三位神仙看着,她怎么抱住他们的得意弟子,怎么引得他破了戒,丢了魂,从满眼是道变成满眼是她的模样。 莫逆不能,看她铁了心要闹,把她打横抱起,抱回到他房间。 门关上,莫逆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看看元鳕,平时她也任性,可没有这回这么过分,就问她:“是我哪让你不开心了?” 元鳕不说话,趴在桌子上。 莫逆看着她这样又心疼,坐过去:“不喜欢我这里?” 元鳕把他手拉过来,枕着,还是不说话。 莫逆不问了,就这么陪她待着。 过了一阵,元鳕才说:“你太好了,会让我忘了我是谁。” 莫逆不愿意再怀疑她,哪怕她这话明显就是她还会有动作,他也没关系:“忘了就忘了,成为莫逆的谁也不丢人。” 元鳕抬眼看他,想看他说这话时害羞的神情,但没有,这一次他很坚定,也越来越坚定。 从那句‘还俗娶你’开始,她就觉得她优柔寡断了,这不是个好现象。 所以是出于本能,或者对自己的保护,她想找回一点当个坏人的感觉,玩儿点刺激的,可不管多硬的拳头,捶到莫逆身上,他都能把它化成水。 算了。 元鳕亲了亲他手背:“你有客人。” 莫逆:“嗯。” 元鳕:“你就放心把我跟他放一个院里?” 莫逆:“这不把你带来我这了。” 元鳕适才坐起,看了看四周,莫逆的房间跟他人一样干净,并不现代,也没想象中那么古代,只是个古典风格的设计。 莫逆给她准备了洗漱的东西,买汤时候顺便买的,比宫里的质量好些:“等等去洗澡?” 元鳕收回眼来:“嗯。跟你一起。” 莫逆又不好意思了:“哪有一块洗的?” 元鳕:“我要一块洗。” 莫逆:“不行。” 元鳕:“不行不洗。” 莫逆:“不是说好不胡闹吗?” 元鳕:“我又没答应你。” 莫逆被她反驳的哑口无言,她太不说理了。 元鳕起来,拉着他袖子去洗澡了,然后在他半推半就的情况下给他口了一管。 莫逆羞的全身红,可硬挺的几把不泻火也疲软不下去,只能硬着头皮,任她动作。偏偏她还不按规矩来,又嗦又吸,发出细弱的呻吟。 他一面良心遭受剧烈的谴责,一面无法抗拒她带来的诱惑。 给他口射,她就跨坐到他身上,张开嘴,给他看她是怎么把他的精液都咽下去,还能给他一对享受的眼睛,让他有无限的遐想空间。 莫逆觉得自己迟早死在她身上,可又停不下来,跟被下了药一样,无师自通地撸两下几把,让它又挺拔起来,手伸到她嘴里,掏一点她的口水,抹在那小洞口儿,手都不扶,挺着腰插进去。不管那条窄道多窒碍难行,也不管她夹得他有多紧、多疼,就要插进去,插到底。 这种快活,别说道不要了,命不要了有什么难? 莫逆奋力桩送,撞碎了元鳕不堪一握的身体,也不停,用发了疯似的频率送她不断高潮。 元鳕把他身上抓得都是红痕,把他脖子上嘬得随处可见到紫色,这就让她很爽。 她靠在莫逆怀里,跟他肉挨肉:“你问我。” 莫逆偏头亲吻她额头:“什么?” 元鳕:“问我舒服吗。” 莫逆问不出来。 元鳕就爬到他身上,咬住他下嘴唇的肉:“问我。” 莫逆别开脸,很快速地问了一遍:“舒服吗?” 元鳕凑到他耳边,用好细好小的声音说:“舒服。以后,我就给你一人操。” 莫逆被她调戏那么多次,还没习惯:“你不用那么直接说话,我也听得懂。” 元鳕就喜欢直接说话:“就不。” 莫逆笑了笑。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做爱的时候,兴惟有过来给莫逆送东西,听到里头的声音,他一个旁观者都有点无地自容了,要知道莫逆可是出家人,是他们所有人的信仰,怎么能堕入红尘呢? 还把人招到了宫里,这让正殿三尊道教师祖情何以堪,叫他们以后怎么面对他这位师父? 兴惟怕极了,一路跌一路撞跑出了莫逆的院子。 出门碰到陈念白,那位莫逆避而不见的客人,被他把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看完了。 陈念白扶住他:“怎么了?” 兴惟只是害怕,因为没见过莫逆这样,可这不代表他就站到别人一头了,所以他没答,说:“夜深了,陈先生还是不要在外头逛了。” “我就是出来溜达溜达。听小道士说你师父回来了?”陈念白说。 兴惟说:“我师父回来了,即神明归位了,你再对我们元诀宫有所想法,他是不会允许的。您忘了您在我师父吃过多少亏了吗?” 陈念白听出来了,这是莫逆回来了,有撑腰的,底气也足了。双手举起:“得。算我嘴贱。” 兴惟看着他走远了,才把莫逆的院门关上,回到自己厢房。 * 陈念白回到房间,给他媳妇杨丽菊打电话。 打第二个才接通:“干嘛呢这么磨蹭?接个电话也得考虑一会?” 杨丽菊:“猜你没好消息,着急接干什么?” 陈念白:“嘿,我说你这臭娘们,这是全指着我了是吗?” 杨丽菊:“不指着你指着谁?要不是你把咱们盖房的钱给你妹妹上学,她能在上大学的时候被人强奸吗?她不被人强奸,能想不开去元诀宫吗?她要不去元诀宫怎么就想着跳崖了呢?” 越说越有气:“这倒好,人没了,等不来她还钱的那一天了。” 陈念白被她这一通抱怨弄的头都大了。 杨丽菊还没说完:“你现在就应该庆幸,她不是在咱们家自杀的,咱们还能有个地方讨钱。” 陈念白觉得不靠谱:“莫逆他油盐不进啊。” 杨丽菊:“我不管,反正人死在他们元诀宫,他就得赔钱。” 陈念白在莫逆这耗了一年多了,完全看不出有钱的迹象:“就一穷酸道士,能有什么钱,有那时间咱们不应该去找找强奸我妹妹那伙人嘛?” 杨丽菊:“你找得着吗?你妹妹自己都不知道谁强奸了她,她说有五六个,你从哪找五六个?” 陈念白不说话了。 杨丽菊又说:“我打听过了,莫逆有钱。” 陈念白:“你从哪打听的?” 杨丽菊:“他是私生子,本来他爸爸不要他,后来俩正妻生的孩子出车祸了,一块死的,所以他爸爸就想起他来了。不然你以为元诀宫是谁把旧的推了,建了新的?” 陈念白很怀疑这事情真假:“你从哪听说的?” 杨丽菊:“我也是昨晚上跟人吃饭才知道,这事儿前年上过头条的,说莫逆是方幼吾的儿子,不过才上了俩小时,就被撤了。” 陈念白懵了:“你说的,不是那个方幼吾吧?” 杨丽菊:“还能有哪个方幼吾,就是你想的那一个。” 陈念白不敢吭声了。 方幼吾,澜川国际慈善服务协会会长,全国数的出来的人物。 可是,他还有其他问题:“不是说方幼吾被查了吗?闹得沸沸扬扬的,到处有消息说他最迟年底下马,这么个情况还着急认儿子呢?” 杨丽菊:“就是因为被查了,所以他才会把自己的钱都转到他儿子名下。” 陈念白刚觉得要峰回路转,结果又被挡住了去路:“行了,别扯淡了。要是在这节骨眼上把钱转出来,那不是要害死他儿子吗?” 杨丽菊觉得有钱人总有有钱人的办法吧?“反正你就死命磨他就对了。” 陈念白:“挂了。” 电话挂断,他呼口气,这消息来不来的有什么区别? 36 阳春?作者:苏他 元诀宫的日子很枯燥,道士生活按部就班。宫门开一天,早晚都有香客和信徒过来求神问道,兴惟会主持现场节奏,教礼仪,解困惑。 另外有专门卜卦的道士,可以去卜上一卦。 来人男女掺半,但都是上了年纪的,年轻人有宗教信仰的少,有也是奔佛门。 虽然说这话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元诀宫众道士都观念一致地以为,佛教目前是国内大教,无论是基于什么层面。 他们谦逊,知礼,虽不如佛教影响大,但也算是为元诀宫赚了不少吆喝。 当然,主要是莫逆教得好。 元鳕偶尔会到大殿上看看,但她不拜,她怕众神明受不住她这孤魂野鬼一拜。 莫逆不喜欢她来,她穿着苗装,长得又好看,来人看过她一眼,心都不在自己身上了,还怎么虔诚问道? 元鳕是你越不叫我来,我就越要来,还要站在最显眼的位置,让人看。 莫逆开始管她,主要她这行为不好,耽误自己,也耽误别人,现在管她,是因他受不了那些男人的眼往她身上瞄。 自从元鳕主动跟他回来,他就打定了主意,不论将来如何,他都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哪怕是她的意思,他也不放。 她单方面撩拨,是她的事,他被她勾住了,就成了两个人的事。 既然是两个人的事,那她要是玩够了想跑,或者压根就没对他用心,也不成了,他当真了,而且他给过她分道扬镳的机会了,是她抱上来,让他带她走的。 如此,任南天府八万天兵,凡尘里万万英魂,都休想把她夺走。 除了是个道士,他也是个男人,对于元鳕进入他人生这事,他有挣扎过,只是失败了,败给了她,败了就败了,好坏他接受就是了。 * 中午吃饭,几天都没在斋堂看到的陈念白出现了,大家对他态度一般,没有很厌恶,可也不热情。 他进门先看了一眼莫逆身边,是那天在客房外见到的女人,有点惊讶,但没发表看法。 元鳕知道他是谁了。总有年龄小的道士禁不住她吓唬,骗两句什么都说了。 难怪莫逆不见他,不过也就是宽容如莫逆了,还让他进门。 饭吃完,陈念白拦住莫逆。 莫逆先跟元鳕说话:“你先回房。” 元鳕走了。 莫逆看她走远才开口:“陈先生留时间不短了。是还有什么难题没想通吗?” 陈念白眼看着元鳕离开的方向,笑得猥琐:“莫逆真人品味真是可以,不过不是这个条件的,还真配不上你这种霁月清风的人。” 莫逆本来想尊重他妹妹陈赏的意愿,不为难他,可他已经影响到元诀宫正常运转了。 他说:“陈赏女士临终遗愿是不想我太为难你,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不知道你做那些恶事。” 陈念白不听他危言耸听:“你能知道什么?” 莫逆就告诉他:“你推牌九赌博,输了你那辆车,你怕你妻子不饶你,就把你妹妹抵押给他们了,也是你把她骗到酒店,眼看着他们轮奸了她。” 陈念白心慌了,脸白了,说话也哆嗦了:“你,你放屁!” 莫逆:“你没想到她会寻死,你慌了,想过逃,可你不敢告诉你妻子,罪恶两个人捱总比一个人轻松,有她在身边,你渐渐忘了你才是你杀害你妹妹的凶手。” 陈念白下意识地往后撤开两步,胆吓破了,魂也飞了。 莫逆还没说完:“你甚至给你自己洗脑,她被轮奸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良心上接受了这个设定,并且有恃无恐地把责任扣在我头上,长达一年多往我元诀宫跑。” 陈念白被他这番话说哭了,不是羞愧,是吓得,眼前这个道家人太可怕了。 莫逆眼看正前方,话音很轻,可分量很重:“陈赏信了你的鬼话,以为你也是其中的受害者,她只慨叹命运的不公,从不说你身为哥哥,对她有任何不住。” 陈念白嘴唇在抖,上下牙在打架。 莫逆当真像神明,一步一步逼近陈念白:“可我不信。” 陈念白扑通一声给他跪下来,攥着他衣裳:“我不是故意的,他们要逼死我,是他们设局让我跳进去的,我真的是受害者。我妹妹,我妹妹是知道的,我很疼她的,她上大学的钱都是我给的。家里只供我上了大学,供不起她了,我没那个义务供她的。可我仍然愿意,我是真的心疼她的。” 莫逆淡淡道:“我让你在我这里待了一年,你觉得是为什么?” 陈念白不明白,他是真不明白。 莫逆微微弓腰,很温柔:“是让你守孝。” 陈念白僵住。 莫逆把后半句说完:“你住的那间房,就是你妹妹死前住的那间。” 陈念白登时五色无主,像一块石头,连常人的体温都在一瞬间蒸发不见了。 莫逆说完了,走了。 陈赏这事他知道是陈念白做的,可没有证据,他也有找警方的朋友咨询过,这种情况除非陈念白自首,不然光凭推理是不能把他缉拿归案的。 这事情一拖就是一年多,莫逆也想过很多主意,可那都有违他的道义。 以恶制恶,不是他所修大道的真理,所以纵使他有办法为陈赏伸冤,也有诸多障碍限制着他。 这就是现实社会的无奈。 在目前国家相对完善的法律体系和惩罚机制下,仍有一些超脱法度还不能绳之以法的现象,不是说法律无能为力,是人心复杂、变化多端。 陈赏或许真的不知道是陈念白造成了她的悲剧,也或许是知道,只是因为这个哥哥过去对她是疼爱的,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是一股清流,才叫她对这场悲剧没那么坚定的想要讨回公道,可又无法根除脑袋里对那个魔鬼降临一般的夜晚的难以释怀,所以选择了结生命。 不光陈赏,很多人都是这么死的。 死在这些坏,又没那么坏的家人手里。 要是他坏到底,她还能狠下来心来跟他断绝关系,此生不复相见,可偏偏他也有很多好处,好起来也是真的好。陈念白就这样,在自我反省、改正,和改不过来之间无限循环,最后磨死了她。 莫逆被师父教导,也是心软的人,在陈赏一事上,他也有努力过,却到底没有抛开他的道义。 回到房间,元鳕正坐在桌前喝茶,她自己沏的。 莫逆走过去,摸摸茶杯,有些凉了,给她倒了,煮了水重新沏的。 元鳕想下山了:“我想买衣服。” 莫逆就把柜里一个纸盒子拿来,打开是两身苗装,是元鳕喜欢的黑色,有一个是银角帽的,有一个是绣帽,挂银坠的。 元鳕拿起看了眼:“哪来的?” 莫逆:“兴绵说女孩子要多两件衣服,她下山时我就让她带了两身。不过是我画在纸上,让她照着买的。不是随便挑的。” 兴绵也是他徒弟,坤道。 元鳕开始脱衣服,要换。 莫逆皱眉:“我还在呢。” 元鳕不管:“我哪里你没看过?吃都吃过了。” 莫逆:“……” 元鳕把新衣裳换了,问他:“好看吗?” 好看,莫逆还有些不好意思看:“嗯。” 元鳕摸摸腰:“就是差个配饰。” 莫逆知道她说这个就是有目标了:“那鼓是邪物,我过段时间要带去龙门派封存起来的。” 元鳕:“它能比我邪?” 莫逆淡笑:“换一个别的,我都给你。” 元鳕:“就那个配我这打扮,你要是不乐意也行,让我把你挂腰上?” 莫逆很为难,想了好一阵,最后拿了一条绳子,系在自己身上,然后把另一头递给元鳕。 元鳕微怔,这笨道士。 她就拉住了,使劲一拽,把莫逆拽过来,顺势搂住:“邪物我怕什么?我斗不了的邪,不是还有你?牵你在手,天下我有。” 反正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莫逆就把鼓交出来了,师父的嘱咐也忘了,什么都忘了。 后面很多事实证明,鼓邪是因为人不行,换了比它还邪的人,就能行了。 也或许这东西,就应该是她的。 37 阳春?作者:苏他 陈念白走了。 陈赏不见得想他被伏法,这不过是莫逆的坚持,可坚持跟道义冲突了,就拖了一年。本来可以拖更久,让他天天睡在陈赏房间,听她魂魄叫鬼,只是元鳕在,莫逆就不想肮脏如他留在宫里了。 这天吃完中午饭,来了个年轻的女人,戴着头巾,裹得很严实。 兴惟接待的,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话,不过神情慌张,像是个做了亏心事的。 等莫逆来了,她才有了反应,过去捧起他的手:“道长救救我。” 元鳕很平静地看着她握住莫逆的手。 小道士们不平静了,下意识看她。 通过这段时间的认识,他们总算相信这女人说的师娘这回事了。同吃同睡,还经常偷偷牵手。莫逆怕她吃不好,甚至隔三差五下山给她买汤。不能问,问就是她胃不好,然宫里胃不好的多了,也不见他对谁的胃这么上心,可谁敢拆穿? 莫逆把手抽回来:“你说。” 那女人就哭了:“我怀孕了。” 莫逆:“这是好事。” 那女人抬眼看着他,梨花带雨的:“是你们元诀宫的种。” 莫逆两股眉毛纠起:“元诀宫都是出家人。” 那女人眼扫过在场的道士们:“我有必要拿自己清白来开这种玩笑吗?” 莫逆也随她看了一眼他的弟子们,他不信。 元鳕是个直接的人:“说名字,这么多道士,没必要因为你含糊其辞就背锅,你说的出来,是我们的,我们认,不是我们的,就滚蛋。” 小道士们本来战战兢兢地,即使有莫逆在也没免了心慌,听到元鳕这话,瞬间底气足了。 有师娘可真好啊。 那女人这才看到一众道士里,还有个女人。 莫逆这次也由着元鳕了,主要这来历不明的女人话说的太荒唐了。 那女人拿出件混元巾:“是不是元诀宫,我能不清楚吗?” 莫逆接过来一看,确实是道家的东西,只是:“不是我们元诀宫的,我们不戴混元巾。” 那女人疑惑了:“怎么可能?就是在秦岭脚下认识的,他说他在元诀宫说一不二,他……” “你这人!在元诀宫说一不二的只有我师父,你这么说是在侮辱我师父!”有小道士听不下去了,任她污蔑,但不能污蔑莫逆。 那女人被他这么一说,也开始打量起莫逆,真的在想是不是他。 元鳕对她这眼神不怎么待见,走上前拉住莫逆的手,把他往身后带:“看什么呢?” 那女人说:“就差不多他这么高。” 元鳕:“谁操你都不知道?” 那女人觉得她的敌意很奇怪:“我是来元诀宫找人的,你又是哪个?” 元鳕以为她已经把主权宣示的够明显了,怎么还看不懂?“元诀宫是莫逆的,莫逆是我的。你是什么狗眼,看不清楚这一点?” 那女人被她这话说懵了。 不光她,还有一众道士,包括莫逆。 莫逆知道元鳕不看场合说话,太随心随意,但当着这么多人,实在影响不好,也叫他以后更不好管束弟子们,就牵住她手,要把她拉回来。 元鳕挣开他的手,看那女人老实了,可她也没耐性了:“滚蛋。” 那女人就跋扈了一会,她过来也不是耀武扬威的,又软下来,小声小气地说话:“我没见过他,他跟我在一起时蒙上了我的眼。” 元鳕没什么可说了,这是个傻逼。 那女人还在说,莫逆看她是被骗了,嘱咐兴绵好好安抚她,送下山去。扭头找元鳕。 元鳕走得慢,很快被他追上。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牵住她的手,把她领回了院里。 * 晚课结束后,元鳕到道场走了一趟,又出宫门溜达了溜达,回来时碰到兴惟。 兴惟还是怕她,低着脑袋,也不说话。 元鳕看他跟莫逆一样,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师祖说过,女人是会吃人的。”兴惟越发小声小气起来了。“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元鳕:“那说明你师祖尝过。” 兴惟抬起头来。 元鳕就跟他说了:“他要没沾过女人,怎么知道女人吃人?” 兴惟困惑了。 元鳕又跟他说:“你师父肯定就没跟你说过这话。” 真是神了。兴惟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元鳕:“你师父在遇到我之前,又没沾过女人,肯定说不出来这种话。” 是这么个道理。跟她说了两句话,兴惟也没那么怕她了。 元鳕切主题了:“所以你要不要告诉我,有没有女人喜欢你师父?” 兴惟想了半天,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但总有女信徒偷看师父。” 呵。元鳕又问:“怎么偷看的?” 兴惟说:“就是在法事活动上啊,元诀宫的活动从来是热闹的,来的信徒可多了,都盯着我师父看。我师父可厉害了,他们看也是正常的。” 正常个屁。 元鳕太清楚这些个半老徐娘心里那点事儿了,被霍保川‘培养’的那些年,他们当中漂亮的男孩都被这帮老娘们给弄走了。 她们看莫逆,能有什么高尚思想? 还不是惦记着他的俏模样和强健的体魄? 不知不觉,兴惟就跟元鳕说了太多元诀宫里的琐事。 元鳕多聪明,从中抽丝剥茧地攫取了很多有营养的信息,比如,莫逆成天被这帮心里想着怎么能吃到他几把的女人视奸。 兴惟不知道自己犯了错误,说得正欢。 元鳕哄骗够了,也没白让他说,跟他聊了两句山下的事。他们挂单的道士很少下山,下山也是有什么事办什么事,不敢在别的闲事上耽搁,所以没看过多少红尘。 兴惟听得入迷,还跑回斋堂拿了两串葡萄,给她吃。 元鳕也没见过什么奇闻轶事,主要靠胡说八道,反正元诀宫的道士都挺实诚,好骗。 兴惟对山下的人情世故并不好奇,可能听到也觉得新鲜:“山下的太阳会比山上的大吗?我以前下山都没注意过。” 元鳕也没见过几回太阳,霍保川囚禁她的地方常年不见阳光。 想到这,她突然不想讲了,逗这小道士的心思也没了,神情又变得冷漠:“不知道。” 兴惟没见过一个人变脸能有这么快,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元鳕:“太阳,春天,这东西都是别人的。” 兴惟没过脑子,下意识说:“师父不是你的?” 说到莫逆,元鳕心情好了点,回忆起初识,他那个油盐不进的态度:“你师父最讨厌我了。” 兴惟可没看出来:“明明是师父对你最好了。” 元鳕:“那是现在。以前他老躲着我,不让我跟他睡觉,也不让我看他洗澡。” 兴惟脸红透了:“你,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元鳕瞥他:“存在即合理。我干了,就是说可以干。” 兴惟觉得这不是个道理:“犯法的事也有人干,可这事却是不允许的。师父说过,国法大于一切,在国法之下,我们的道都不值一提。国法禁止的事,就是不能存在的事。” 元鳕不会误导他:“你师父说的没错。” 兴惟疑惑了,元鳕不是前后矛盾吗?她觉得她什么都能干,可又觉得他师父关于国法的说法对。 元鳕在跟莫逆的感情上矛盾,但在兴惟说的这事上并不。对他们来说,国法最大,对元鳕一个在犯罪的道路上从不回头的人来说,自己最大。 聊差不多了,元鳕也吃了不少葡萄了,准备回房了。 兴惟把剩下的也给她:“这个都给你吃。” 这段时间跟元鳕接触,他和其他道士都不敢靠太近,不光是她的身份尴尬,更因为师祖确实有祖训说,离太漂亮的女人远一点。 只是架不住莫逆喜欢。 即便是这样,他们跟她说的话也屈指可数。 可她上午面对上门泼脏水那女人,实在太酷了,他们不由得把她归到自己人之列。 这会她给他讲了半天故事,有板有眼的,除了说话太直接,不讲男女之防,好像也就是个更洒脱一点的性情中人。出于本能,他接受了她作为他师娘,这个身份。 全真教的道士都是出家人,可他们是被莫逆收进门的,所以除了是全真教传人,他们也是莫逆的人,既然是莫逆的人,那在教义和莫逆之间,纵使他们挣扎,也终将选择莫逆。 莫逆喜欢她,那他们,也总会喜欢她。 没有例外。 * 元鳕回到房里,莫逆在看书,听到动静头都没抬:“聊了不少。” 她走过去,把他书拿走,坐到他腿上,趴在他肩膀:“你徒弟太可爱了,我说什么都信。” 莫逆猜也能猜到她又欺负兴惟了。 元鳕又说:“比你还好骗。” 莫逆:“那你为什么不能坦诚一点?一定要骗人?” 元鳕:“我信过人,把自己坑得很惨。” 后来我就不信了。 莫逆轻轻搂着她腰,这行为背后是一句话:我会保护你。 元鳕感觉到了,唇瓣翕动,却没接着说,拐到另一个话题:“你徒弟说,老有女人偷看你。” 莫逆:“是你又哄骗他了吧?” 元鳕:“反正他说了。” 莫逆:“他原话一定不是这样的。” 元鳕:“不管,我现在有点生气。” 她在撒娇,她竟然在撒娇,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莫逆更觉不出来了。不管她骗她多少回,只要她说,他当下都是相信的:“那我以后尽量少到殿前,行不行?” 行。可元鳕不说。 莫逆以为是力度不够:“要是法事不大,就都交给他们,我不去了。” 可以。元鳕还是不说。 莫逆有点急:“那你要怎么办?” 元鳕坐直了身子,看着他,他真好骗,被她骗到的样子,也真迷人。她把嘴唇贴上去:“莫逆,对不起。” 38 阳春?作者:苏他 陈念白死了,死在半山腰歇脚亭子边上,靠悬崖那头,是昨天来那女人下山发现的。 现场很混乱,有游客,有警察,警戒线拉了很长一条,不相干的人都被挡在外头,相干的杨丽菊却也只能在警察拦截下哭几鼻子。 元诀宫的道士们都没去看,他们都不爱看热闹,不过他们当天晚上都睡得不怎么好。 又过了几天,警察过来问话,所有人照实回答,只隐瞒了一点——陈念白经常过来元诀宫是为了讨钱。这是莫逆叮嘱的。 中午吃完饭,莫逆下了趟山,没说去干什么,回来给元鳕带了糯米糕,软软的,好吃。 他看着元鳕吃,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元鳕抬头,看着他。 就是这一下,让莫逆生出一种错觉,他可能再也摸不到了。 这感觉真可怕,他才拥有几天呢?怎么就要失去了? 元鳕觉得他有点反常,把糯米糕放下:“你下山是做什么?” 莫逆以为他把智慧都藏起来,就能跟元鳕和谐的相处,是他自以为是了。他能被她骗,可他并不傻。他平平叙述,像是在说一句家常话:“陈念白是你杀的,霍保川也是。” 元鳕反应平淡,不说话。 莫逆还在抚摸她的头发,那么软,怎么心就那么狠呢?“来元诀宫找人那女士叫何莲,在秦岭脚下一家早餐店卖早餐,三个月前网聊认识了一个自称是元诀宫的高功道士,她被他对道家那一番赤诚吸引,约好了见面。见面后,那道士带着混元巾,口罩,把自己蒙得严实,她很奇怪,可那道士说天机不可泄露,见识浅的何莲就信了,还沾沾自喜以为能和神明结合,迫不及待跟他发生了关系。” 元鳕静静地听着,莫逆声音真好听,也真性感。 莫逆不知道她其实没有认真听,接着说:“后来那道士就消失了,走之前让她切勿跟别人说见过他,否则会招来祸患,何莲也信了。说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也好,心有贪念对鬼神抱有太大期望也好,她从未怀疑过这道士说的话。” 元鳕不想干坐着了,挪到他跟前:“我要坐你腿上。” 莫逆皱眉:“我在跟你说话。” 元鳕拉着他手,坐上去,搂住他脖子:“你说你的。” 莫逆:“……” 元鳕嘴唇贴贴他耳朵:“接着说吧。” 严肃都被她这撩人的举动给杀得片甲不留了:“我说什么。” 元鳕:“你不是说我杀人了。” 莫逆微怔,旋即固住她的腰,面对面看着她:“你杀了吗?” 元鳕:“你先说说看。” 莫逆猜她也是这个回答,接着说:“直到前些天,何莲收到那道士的信息,说分手,然后把她拉黑了,她才慌了,赶来了元诀宫。找人无果,她失落地下山去,却在半山腰上看到了陈念白尸体。” “她起初不知道是谁,报了警以后,在警察的问话中了解到,陈念白手上有两个手机,登着两个微信,一个微信里的黑名单里有她的微信号。也就是说,陈念白就是那个骗她失身的人。” “现在何莲在拘留所,她无法解释陈念白的死跟她没关系,所以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当中。” 元鳕很喜欢莫逆身上的香味,有点像詹姆斯海利的焚香教堂,能闻出来圣殿春秋。 莫逆不知道她心思就没在他说话上,又说:“陈念白确实在过去长达一年多出入元诀宫,这事他家人都能作证,所以何莲所言他们之间那段交往真实性很高。” “后面做了羊水穿刺亲子鉴定,孩子确实是陈念白的。” “也是因为一切都水到渠成,所以何莲是最有嫌疑杀死陈念白的人。” 莫逆手轻轻放在她背上:“可这是真的吗?” 元鳕喜欢被他摸,闭着眼睛享受着。 莫逆:“为什么那道士消失三个月之后才说分手?” 元鳕配合他:“为什么?” “消失三个月是他根本没想再跟何莲有什么联系,没有删除是怕她找上门来,而突然联系,是因为受了你的胁迫。”莫逆说。 元鳕:“然后呢?” 莫逆:“跟何莲在一起的,不是陈念白,是我元诀宫的‘世’字辈的弟子世炀。” 元鳕:“是吗?” 莫逆:“你发现了这一点,就利用这事把何莲引来了山上,然后杀了陈念白,把世炀手机放他身上,再置于半山腰,等她下山时发现。” 元鳕:“那亲子鉴定我怎么做的?你不说鉴定结果是陈念白的孩子?” 莫逆:“城镇唯一一家公检法认可的基因鉴定中心主任是世炀的表姑,无儿无女,她指着世炀养老,所以她不会允许世炀跟杀人案有任何牵扯,她当然会为他隐瞒的滴水不漏。” 元鳕:“我每天都在你眼皮子底下,我是怎么做的这些事?” 莫逆:“何莲上山那天,你有一个小时,没在元诀宫,后面你跟兴惟聊天,时间很长,所以不会有人注意到在此之前,你消失了一个小时。” 元鳕点点头:“可这是你的猜测。警方会不如你吗?为什么不这么猜?” 莫逆眼看着门口,淡淡道了句:“进来吧。” 门打开,世炀当场给莫逆跪下了:“师祖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动了凡心!” 元鳕没看他,也不惊讶,莫逆只是感情上对她妥协了,又不是脑子坏了,他当然还是那个聪明绝顶的,也自然什么都逃不开他那双眼。 莫逆告诉元鳕,她是哪里出了纰漏:“陈念白不会区分道门的行头,要是冒充我元诀宫的弟子,也会拿一件我们常用的,而不是全真教教派统一的标准的。只有真是元诀宫的人,才会想打元诀宫的旗号却不想把祸引到自己身上,用元诀宫以外的行头充数。” 元鳕不说话了,不过没有很紧张,被拆穿她并不觉得有什么。 莫逆还没说完:“我自己的弟子,我自己清楚,动了凡心能理解,但绝不会杀人,也不会有这么精细的算计,那是谁为他筹谋的?” “只有你,一贯杀人不眨眼,还总能瞒天过海的你。” 莫逆说这话时,心在疼,他以为她愿意跟他回来,就是她愿意换一种人生,是他错了。 他声音变得难过:“为什么?” 元鳕大大方方承认:“你想动他动不了,那就我来,我也干得来。” 莫逆微怔。 他想了一百种元鳕杀人的原因。她喜欢,她热衷,她看他不顺眼,她觉得元诀宫太枯燥,想找些娱乐……却没想过,是因为他。 那天他跟陈念白的对话,她听见了。 元鳕确实听见了:“你有顾虑,有道义,我没有。” “可你在犯罪。” 莫逆这一句里头装的东西太多了,把他的担惊受怕,他的痛苦挣扎都涵盖进去了。 元鳕面对他,看着他的眼:“那你隐瞒了陈念白来元诀宫是为了讨钱,不是在撇清元诀宫也有杀人动机这件事?” 莫逆的难过久也消散不掉:“我只是想保护你。” 查不到元诀宫,就查不到你头上。 39 阳春?作者:苏他 陈念白个头跟莫逆差不多,比他还壮实一点,却没禁住元鳕两掌。他往后撤时, 元鳕阴了他一把,闪身到他身后,用从世炀那拿来的腰包勒死了他。包是何莲的,她要是卖早餐,能给他最有纪念意义的定情物就是她平时收钱的腰包了。顺便里边再添点香火钱。 元鳕也带了刀,就绑在腿上,被裙子盖住,是吴芸送她的那两把短刀,她用着很顺手。可陈念白比她想象中要不堪一击。 力量一般,还不擅长用巧,元鳕一个有身手的人,在他身上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世炀有贼心,也有贼胆,但贼胆不大,没管住裤腰带,却不敢承担破身的代价。 元鳕不会帮他承担,她只是听到莫逆和陈念白的对话,觉得陈念白这人,活着简直是她的失误。 “我只是想保护你。” 莫逆这话,叫元鳕从他身上下来了,坐回到椅子上,不说话了。 “法律是道德的底线,陈念白有罪,可也不该由你来审判。”莫逆几乎是把话浸在了苦药汤子里,再说出来,听着都能感受到他心里的苦。 他坦荡一生,即使没办法依靠法律手段定陈念白的罪,他也仍然是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可就在不久前,他甚至故意对警方隐瞒了部分真相。 虽然陈念白向元诀宫讨钱这事儿跟他被杀这案子看起来关联不大,可他仍不愿意冒这个险。 他怎么能看着警方查到元鳕头上? 他做不到。 元鳕浅笑:“当我们定性道德时,用法律作为最终防线,就很难不跨过这条线了。” 莫逆皱眉。 元鳕手托着下巴,姿态显得随性,可眼神有些锋利:“陈赏是受害者,为什么死的却是她呢?是谁逼死了她?本来应该保护她的人在干什么?” 莫逆知道她的意思,也有的可反驳,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听她说。 “法律是道德的底线,就是说,如果道德的成本是犯罪,那就算了。可陈赏的死要谁来承担?你?你承担了一年,陈念白甚至不觉得自己错了,变本加厉,这是好的结果?” 元鳕几乎可以想象到陈赏在被轮奸时有多绝望,“我们没有很期待来到这个世界???,来了就来了,我们也认,可不是来受欺负的。我也曾等着谁来拯救我,来让我看看道德至上是可以力挽狂澜的。” 说着说着就有些讽刺:“但是没有,我还是要靠自己。” 她抬起头来,看着莫逆,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不想死,你觉得我错了吗?” 从陈赏说到了自己,元鳕也是变相承认了,霍保川确实是她杀的。 莫逆看不到她脸上有悲伤,可还是被他感染的心跟用带锯齿的勺子挖一样,那种疼,他活了近三十年,还是第一次感觉到。 突然,他什么都不想问了,也不想知道了,她想做什么就做好了。 元鳕声音越来越小:“没有人救我。” 谁都不救我。 莫逆挥手叫世炀出去了。 门关上,他手伸向元鳕。 元鳕知道这跟他没关系,他也不是要当法律卫士,他只是指出了她的错误,甚至都没说一定要求她改正,可她就是躲了一下。 更像是在生自己的气,连累了他也得跟着受她这不高兴。 莫逆就把她连人带椅子拉过来了,人自然撞进了他怀里。 这回元鳕没躲,不过没像往常一样,搂住他的腰,靠在他胸膛。 莫逆微微低头,凑近她耳朵,以便她能听进去:“法律是道德的底线,这没错,无论你有多少理由,你杀人,就不对。没有人教你,我教你。” 元鳕心猛烈地跳了一下,抿抿嘴,推开他:“用不着。” 莫逆又把她拉回来,扣死在怀里:“但这跟我会保护你不冲突。” 他后面那句话说得像祈求:“是有人救你的。可能这个人来的有点晚,但他来了。” 元鳕微怔,眼酸了,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听到莫逆这几句话,眼酸了。 莫逆亲她头帽:“别再杀人。” 元鳕紧咬着牙,憋着眼泪,一句话都不说。 不能,迟加遇,霍起,龙保达之流还没死,她只是说她愿意停下来,没说她要彻底停下来。她私以为,她对莫逆的喜欢也只到愿意为他停下来。 放下过去,她不行。 这也不能构成一个选择题,因为条件不对等,莫逆并不等于她要杀了那些人这件事。而即使对等,她也不见得就会选莫逆。 谁能知道她那七年是怎么过的?谁能知道? 谁也不知道。 她不想说话,可莫逆有很多话想跟她说:“法律有死角,当有人钻这个死角的空子,道德就会被摆到台面上。怎么解决事情就要看道德水平有多高,而这个道德水平,取决于我们自己。” 谁能知道他说这番话时有多煎熬?“你之前不知道,所以没关系,但要答应我,以后不要了。” 这话题他短时间内说了两遍,元鳕只是淡淡回:“如果我不呢?” 莫逆眼睫都在颤,心像是被倏然掏空,那种生命迹象慢慢消失的感觉他竟然在活着的时候,切身体会了一遍。 元鳕从他怀里出来,走到床上躺下来:“我困了。” 意思是,你走吧。 莫逆微微低下头,眼向下,看向地面,试图用这个折着胸膛的姿势来缓解心疼,却不怎么管用,最终站起身来,轻声说:“那你先睡。” 说完,他一脚一个沉重的步子往外迈,出了门,他身形一晃,快走两步扶住了柱子。 缓了一阵,他去了大殿。 关了门,他对着三位神明,立了很久。 上一次知道元鳕杀人,他心大乱,他的智慧不能正确做出判断,给予他一个合理的解决方式,后面知道,这大概是因为那时候他就把元鳕放在了心上。 他有私心,当然就不好判断。 这一次知道元鳕杀人,他更慌,却还在尽力表现出淡然。他不想给她太多压力,又总得面对现实,国法在上,她这样枉顾就要受到惩罚。 可他的私心又在作祟了。 之前就因为私心,他给她找了理由,现在又因为私心,开始帮她骗人。 这不对,这不好,这有问题。 他都知道,但要让他把她送到司法部门,他会吗?不会,这是根本不用思考的问题。这么一来,他的双标和矛盾就被无限放大了。 他教育弟子都是国法为先,其次是道法,并不是让他们去按照法律一条条来做人,只是希望他们知法懂法,并以此来约束自己。 元诀宫那么多道士,多年来被莫逆管束,他不能说每个都有坦荡正直,人品高洁,可也不差。 到元鳕这,她自私自利,喜欢胡闹,什么都当儿戏,跟传统意义的女人截然相反。 本来他会对这般性格的人不抱任何期待,可他没有。对于元鳕的种种,他从不接受到接受,并没有用太长时间。越往后,她所有令人无法理解的行为,他甚至觉得可爱。 她冷冷的可爱。 霸道又妩媚的可爱。 他很爱。 但他不会对她承认,他讲不出来。本来他的心动就已经叫世人难以理解了。 毕竟是个道士,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社会地位的道士。 他以为他们会暂时维持这个关系,等待下一个突破,不管它来得早还是晚,以什么样的形式来,哪怕元鳕这辈子都不要嫁给他,不要合法,他都打算说服自己听她的话……可她又杀人了。 怎么办呢? 他要怎么才能保护她呢? 他一面深入肌理的挣扎,一面五脏具裂的痛苦,道已经不要了,现在法都要枉顾吗? 当他这样问自己,没等心里的声音说话,就又失声笑了下,不是早就枉顾了?不然这些天来为什么急着办手续要还俗? 是这样的,他要还俗。 脱了道,他就可以以元鳕喜欢的方式保护她,还不用觉得对不起师父的教导、道门的培养。 他在殿前站了很久,最后抬起头来,对着三位神明说:“不是弟子非要废了道,是她有点不乖,我怕别人欺负她。” 40 阳春?作者:苏他 元鳕失眠了。 来到元诀宫以后她就经常失眠,看起来睡了,其实心是醒着的。 莫逆越疼她,她就越不安,究其原因无非是她越来越在乎他的感受,当她越在乎他的感受,她说出的每一句话就都免不了虚张声势了。 她以为莫逆不够格跟她复仇相比,可要真是这样,她干吗追来? 莫逆对她杀人的态度看起来柔和,事实上却强硬。她听出来了,他能为她做到最大的程度就是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他甚至可以帮她瞒天过海,但以后不能再走老路。 他没说要是她接着杀人他会怎么做,但这一定不在他的可接受范围内。 元鳕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可她还是跟来了,她心底有个声音说,她只要这短暂的温存,有了也就行了,以后下地狱的时候,孟婆问她,这一生除了糟粕,有没有点美好的东西,她能眼里稍显温柔地说:“有,我见过一个如春风拂面,暖阳抚身般的男人,后来我爱上了他。” 她爱上了莫逆。 从她为他掉眼泪,跑向他,她就爱上了。 只是她的感情表露很浅薄,她跟莫逆一样,都没有被教会怎么去表达。 可那份只有面对他时才剧烈的心跳蒙不了人,她看过太多书,太知道她跟书上描述的陷入爱情的模样如出一辙了。 她杀了陈念白,说是为莫逆也好,说是为自己过去也曾遭遇陈赏类似的境况、下意识的行为也好,她确实犯罪了,莫逆那番道理一点错没有。 但他说错了一点,就是他以为她是因为不懂,所以草菅人命,其实不是,她就是要草菅人命。 也或许,莫逆知道她知法犯法,他只是想说服自己,她并没有那么坏。 她是个坏人,莫逆不是,所以他们的价值观就是背道而驰的,所以才会出现犯罪这个词,不然两个都是坏人,杀个人对他们来说可能就是游戏。 元鳕在乎他的感受也无非是她对他的心理发生了转变,从一开始因为他跟霍起熟识弄脏他,到中间因为他太干净弄脏他,到不论因为什么她总算弄脏了他,再到最后,她开始后悔自己弄脏了他。 就这么一步一步,条理清晰地沦陷了。 开始时,她捣不清楚脑袋里对于莫逆的感情,毕竟是现实,跟书里不全相同,但好在她领悟能力很强,在你来我往的情感输出过程中,她已经能准确知道她跟莫逆之间关系的走向了。 分道扬镳这个词早在她心里埋了一颗种子,没有陈念白这个导火索,也会有其他原因,他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她总归是要走的。 遗憾倒不遗憾,就是有点难过,她以为这份温存能长一点的,但事与愿违,她必须要杀陈念白。 那就许个来世吧。 来世她有个清白的过去,来世他不再是绝了红尘的人。 * 莫逆也一宿没睡,画符一样写了好几大张纸的注意事项,给兴惟的。 兴惟除了胆小一点,挑不出毛病,元诀宫给他挺合适的,但身为一宫之主,也不止要有高洁的人品,更要有担当,有责任心。 写完天已经亮了,他打开房门,世炀还在门口跪着。 他神情淡然,也不看他。 世炀追悔莫及,对莫逆行大礼:“师祖,您就饶过我吧。” 莫逆说:“你没错,只是元诀宫不太适合你。” 世炀当下五色无主。他为什么当道士他忘了,但他真的想留在这里,莫逆宽容待人,教给他们太多东西,全是他原生家庭所给予不了的,他不愿意离开。 他急了,拽住莫逆的道袍:“师祖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莫逆微微躬腰:“我以为我没教过你们存害人之心,是我忘记了吗?还是你忘记了?” 世炀眼泪一串接一串,被莫逆放弃远比被父母送来更叫他难以面对,他笃定,他再也找不到比莫逆对他还好的人了。“师父,您不想要我了吗?弟子愿意接受惩罚的,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莫逆问他:“你要我给你机会,那你知道你错哪了?” 世炀磕磕巴巴地答:“我,我不该下山,不该贪淫,不……” 莫逆打断他:“你不该默许元鳕杀人,并顺理成章把杀人凶手的嫌疑推给何莲。” 世炀低下头去,他知道在这事上他没理,可是:“她是师祖的人啊。” 莫逆:“你这是狡辩,她不是你抱有侥幸心理的理由。你心思不干净是你本身就是,不是她来这几天你被她影响的。要说影响,你跟我九年,怎么你没学全我教你的道理?” 世炀不说话了,莫逆从来讲究有理有据,正常情况下,他不管,可事关原则的,他不会糊弄。 莫逆始终认为,环境可以培养一个人,但改变一个人,却不光是环境这一个因素。 世炀知道他让莫逆失望了,到后面求饶的话也不好意思说了。 莫逆领他进山门,也送他出山门,不是因为他犯错误,是他心有红尘,不适合修道,这样不光误了自己,也误了别人。 就像他莫逆,道行再深,心出了元诀宫,就再回不来了。 送世炀离开时,莫逆又嘱咐了两句:“与人为善是自然。” 他本来有很多话要说,比如要他为自己做的孽承担后果,可转念一下,他从没要求元鳕去承担,而这修罗场最大的问题来源也不能说是世炀,而是她。 包庇罪已经犯了,他再说什么都甩不掉‘双标’这个词了,那对世炀再诸多干涉就委实说不过去了。道法自然,他要善念更多,总会想明白,要是杂念太多,那也没人能救得了他。 世炀下山时对莫逆行大礼,结束后又下跪,重重磕上几个头:“师祖在上,感恩您悉心教导。” 发自内心的几个字,道出了他对莫逆的尊重和敬爱。 跪着的时间很长,长到他想起了刚进山门时,不爱说话,跟谁都藏起情绪,怕别人看到他本来的性子,又怕别人看不到。 是莫逆,察觉到了他的拘谨,领着他的手,到众道士跟前,对他说:“你父母让我帮你取个名字,你既然作为兴绵的弟子,字辈就是世。你性格内敛,我就给你取名为炀,可以改改性格。” 他好温柔,声音也好听,他当时对他充满了好感。 后面他又对大家说:“你们要和善待人,尤其是对自己的同门,这是礼貌。” 从那以后,他才真正融入了这个家庭。 他知道他做错了事,可内心仍不觉得自己有错。可能也跟莫逆对元鳕犯错的态度有关,元鳕就不用处置,所以他有点酸,但莫逆的态度叫他心慌,就无暇顾及酸不酸的了。 说到底,还是莫逆在他心里比重太大了,如果莫逆因为他生气,那他那点情绪就不值一提了。 没一个人可以拒绝莫逆。 至少在元诀宫是这样的,可仔细想想,元诀宫外好像也是这样。 * 莫逆回到大殿,兴惟在,看得出来他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过了一会,兴惟转过身来,对莫逆说出的话几近祈求:“师父,您别不要我们。” 莫逆唇瓣翕动,话没说出来。 兴惟知道他全部考量,也知道他是为什么:“我们不介意的,师娘是慢热,经过前些天的不熟悉,她已经可以跟我们打成一片了。师父您就留下来,跟她一起留下来,没关系的,师祖会允许的。我们是出家人,可我们道义讲究道法自然,无为而为,我们不必要刻意规避某些事情,来了就让它来,我们平常心接受就好了。好不好?师父,我们舍不得您的。” 他很少讲那么大一段话,可莫逆是他的底线,现在他要走,他自然也绷不住了。 莫逆知道很难,但该来的总得来,他总不能因为无法面对就放弃跟他们好好的再见。元诀宫的弟子们循规蹈矩,知道自己人生的方向,而元鳕不知道。 出于这个层面也好,出于私心也好,他想留在元鳕身边。 就当他是个沉迷儿女情长的人好了,反正让他放手元鳕继续这样下去,他不行。 不管她是为什么,受了多少磨难,他总会一点一点抚平她的伤口,而这些事情,在元诀宫里做不得。这是道门圣地,他得尊重众弟子,还有师门。 回来这一趟除了处理陈念白过分叨扰,就是要跟他们说,以后的路要自己走了。 可当兴惟说了这么多,他才发现,这一步,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迈。 他对元鳕有感情,而对元诀宫众弟子,如是。 兴惟发了哭腔:“师父,还是说,是因为兴惟早课有几次没准备好?还是宫门没及时关?我下次改好不好?您别走……您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莫逆是个心软的人,他真的看不得这一幕,听不得这番话。 兴惟往前走了两步:“师父,大道能容人,是您教会我们的,我们偌大元诀宫,通衢南天道,是容得下师娘的,您就带她留下来……” 莫逆忍住锥心的疼,把写给他的注意事项一张一张拿出来,给他讲:“这是我为你……” 兴惟不听,捂住耳朵:“我不知道!我不接受!” 莫逆只得放下来,拿开他捂住耳朵的手:“你总要独当一面,我陪不了你太久。” 兴惟难过到了极致,就有些脑子缺氧,说话也不加考虑了:“您就是要为了师娘抛弃我们!” 莫逆垂下眼睑,这话是真的,可听来真刺耳。 兴惟恍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道歉:“对不起,师父,是我……” “我确实放不下她。”莫逆说。 这样,兴惟再怎么挽留都没用了。 当莫逆认定一件事的时候,老君下凡都不能叫他动摇半分。 从此以后,莫逆再不是个道人。 只是元鳕的男人。 41 阳春?作者:苏他 元鳕走了,连夜走的,没跟莫逆说一声。 莫逆想着说了那么多,总得给她时间消化,早饭就没叫她。等他把一应事宜都交代清楚,过去领她吃饭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他神情淡然,看起来并不介意,可还没出门,脚就踢到了门框,再回头看他脸色,已经没法看了,他从没有过这么难看的脸色。 说来也引人慨叹,自认识元鳕,他是解放了自己多少第一次。 兴惟赶来时就看到莫逆立在门口,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面色可怖。 他担心地伸出手去:“师父。” 莫逆:“她可能需要散散心。” 兴惟还是头一回感受到莫逆这样消极、低落的情绪:“师父,我是更担心你啊。” 莫逆抬了下手:“没事。” 兴惟看着他,真不像个没事的。 莫逆想一个人待会,就又进了房间,把门关上了。 进门时,他想着,刚才也许是错觉呢?她主动跟他回来的,她怎么可能舍得呢?肯定是推开门的方式不对,那他换一种嘛。 换了很多种,房间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元鳕。 那个狠心的女人。 他说过,身破了,红尘踏了,他就一定要还俗,做不到无愧道门,就不要再给道门添恶心了。 元鳕走了,不要他了,跟他要离开大道,没半点关系。 他在元鳕房间整整待了一天,这里到处都是她存在的证据,睁眼闭眼都是她很妖娆地贴近他,问他:“道长,你喜欢我吗?” 他每次都避而不答,他可以对她承诺,但他没说过喜欢她,早知道就答她,答她又有什么? 就告诉她,你喜欢啊,你喜欢到道背弃了,法也犯了,你怎么不告诉她呢? 她是不是就因为没得到过准确的答复,所以走了? * 莫逆在元鳕房间待了一天,到晚上时,为众弟子到斋堂做了顿饭,想以后山高水远,他们不必记得他,但一定好恪守本分,做正确的事。 饭桌上没人说话,小道士们都陷入一种无法言明的哀伤。 他们能理解,只是他们很难过,难过到了一个临界值,就连话都不想说了。 莫逆最后告诉他们:“道难,难在人心莫测,信道容易信人难,可我们仍要以赤诚的态度待人。他受得住,那算是我们彼此的修行,他受不住,那我们也不必要心软。” 兴绵悄悄抬起眼,莫逆俊朗的外表就像一把小刀,刻在了她心上,也是最不能示人的地方。 那时候她还小,跟着父母来元诀宫,远远瞧见莫逆,使她这么多年来,再没有平静过。她喜欢他讲道时沉稳的声音,遇事时从容的态度,她什么都喜欢。 或许入道她并不是真心,只是想有机会可以跟他朝夕相对,可如今莫逆要走了,她却一点也不后悔随他入了道。 莫逆值得,道也值得。 他有了另外想守护的东西,她做不到祝福,可一定会尊重。 这是莫逆教给她的。 莫逆又说:“道法自然是凡事不必要刻意而为,我们的道没说受欺负就要受着。好与坏,让它来就好了,来了面对就好了。做能做的,做就担着。” 他也是有些私心,不想他们受欺负。以前他出门,只是出门,现在却是出道门,他总要担心些。 到最后,在众弟子沉默中,莫逆走了。 他的弟子们很能体谅他,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莫逆负不了他们一辈子的责,他们总要自己走自己的人生,只是唏嘘这刻来的太早。 莫逆一走,元诀宫哭成一片。 这年头鲜少有年轻人当道士,元诀宫已经算是另类了,十几到三十多的占一半。年轻,没那么麻木,就容易感伤。 不过也正是因为年轻,更容易从一段难过的经历里抽身出来。 没过多久,元诀宫又恢复了正常。 * 莫逆没去汀坊,既然元鳕要走,就不会让他找到,所以她不会在那。 他去了北京,那边有他两套房。 方幼吾确实是他爸,但这两套房跟他没关系。莫逆自小被扔到龙门派,作为一个道士长到十五岁,有女人找上门来,自称是他妈,并拿出一堆证明,还强把名下财产给他。 除了两套房,还有四辆车可能是,外加一些股份,基金,总价值四、五千万差不多。 她会找到莫逆,是因为她要死了。 这些钱也不是好来的,都是她不断相信爱情,不断陷入爱情,从各种男人手里拿到的。 她很想弥补莫逆,她也说这辈子糟践自己她一点也不后悔,唯一后悔的,就是丢下了唯一的儿子。莫逆不愿意接受,可不管她多放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一番话总不至于虚情假意。 东西也由不得他不收,她是他妈,她给了他继承权,不用很复杂的操作,就能给到他手里。 莫逆放了这些东西十多年,再回来,两套房已经拆了,当时她妈知道他不会要这笔钱,就找了代理。这代理很负责任,两套房争取了不到两千万,外加两百平米。 商品房2010年开盘,代理给挑了一套一百七十平的房,剩下三十多平添了四十平的钱要了套小户型。剩下两千万全投入了他新开的律师事务所,这算是私自挪用,但他要是没这么胆大,也不会在这十年,把招牌开得大江南北都是。 他除了私自动了莫逆的钱,就是私自把他事务所百分之十七的股份赠予他。当时两百多股东都不明白,他就把这其中缘由说了一遍,坦坦荡荡,倒也没落下一声骂。 现在莫逆回来了,他就把翻了倍的两千万和事务所的股份,都交给了他。 莫逆有点占便宜的感觉:“你觉得我担得起吗?” 代理叫薛执,三十六岁了。他淡笑一声,说:“莫逆真人这名号就不止这个数了。更何况你把元诀宫给了国家,国家保你,评你个十大感动都不过分。” 莫逆喝口茶,没搭话。 谁能知道拿到特令受国家保护的人,开始犯法了。 薛执放下茶杯,很诚恳地对他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俗,但既然回归了这个穷俗社会,就享受好红尘,没尝试的东西,都去尝试一下。” 莫逆又想到了元鳕。 不是又,是她就没从他脑袋里离开过。 薛执太懂莫逆这眼神了,他也曾有过:“女人是什么,是朝思暮想。很少有人能过这一关的,你坚持了快三十年,已经算是给咱们男同胞挣脸面了。” 莫逆没告诉他,他栽在元鳕身上这事,并没怎么挣扎,仿佛他生来就是被她勾引似的。 薛执看着他一身道袍:“既然还俗了,衣裳就换一换吧。虽然你这身白的发光,看起来仙风道骨,但我们俗人的装扮也不差。” 莫逆看着他,他对俗人的装扮这一块不是很了解。 薛执看他有心想学,就教他:“知道女人最抗拒不了什么吗?西装,尤其你外形条件一级,你穿西装,我就不信能有女的不对你来电。” 莫逆觉得元鳕不是这样的。“她喜欢我不穿。” 薛执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放下杯,轻咳两声:“这么直接。” 听到薛执的话,莫逆才反正过来,红着耳轮,解释不是,不解释也不是。说到底,他就是被元鳕那个坏人给影响了。 他很能管理好表情,可毕竟是头一回陷入爱情,免不了忽视很多细节,薛执是情场老手了,当下看出来他被女人伤了。“就这么喜欢?” 莫逆抬起头:“我不明白是我哪让她不满意了。” 薛执听出来了:“你就是对她太好了,把她惯出毛病来了。女人不能惯,懂不?你就把她摁床上,一顿修理,再问她:老实了吗?保准对你服服帖帖。” 说到这个,莫逆还有点难以启齿,可到这份上了,总得取点经:“一般是她把我。嗯。” 薛执还是把这口茶喷出来了,连声道歉。 莫逆没关系。 薛执就说什么人物能让莫逆这位软硬不吃的得道高人还俗,听起来野性十足啊。“你们为什么分开?这个可以说吗?” 莫逆只能跟他说无关痛痒的一部分:“可能是我说了她不爱听的话,她不告而别了。” 薛执懂了:“听我的,收拾一顿就对了。这女人要是野,你就得比她更野,不然真驯不住。” 莫逆不想那么对她,他也舍不得。 不过薛执的话,他记住了。 跟他分开,莫逆叫了私人订制,换了身行头,头发还是以前那种绾法,很日系。 开始挺不习惯的,倒不是别人的眼光,他被看的时候多了。是这衣服束缚性太强,也幸好他对自己严格要求,没有驼背、外八之类,还算能控制住。 可他不知道,就是他这么规矩的行动,才让更多的目光汇聚到他身上。 回到住处,他打开电脑,把过去他推出心门之外的东西都拾了起来。 还了俗,他就是个俗人,跟人相处就不能太过守旧,虽然他也没什么跟人相处的机会,但总得面对元鳕。学学她那些花样,就不会总被她调戏了。 想到元鳕,他有点痛,又有点欢喜。 这个坏东西,撩了就跑?这是什么道理? 本来只是打算找到她,问清楚她的想法,然后尊重她。跟薛执聊过之后,他后知后觉,她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他要找到她,咬她嘴唇,问她是不是没长良心。 Po-18.Com 42 阳春?作者:苏他 元鳕去售楼处找霍起,到时正好看到他在搂着一个售楼小姐亲,手还往人胸罩里伸。这么下三滥的路数多看两遍都会眼疼,她过去把他薅起来。 霍起正亲的痛快,冷不防被人拽一下,有情绪了:“特么谁啊?” 扭头看见元鳕,脸又黑了几个度,再看一眼现场,嗯,人不少,才敢说话:“哟,我当是谁,这不我媳妇吗?怎么?吃完道士几把了?想起我来了?” 他心里有气,不光是元鳕跟莫逆暗度陈仓,还有个原因是她算计他们霍家。 现在她钱到手了,要离婚了,而他还不能不离,越想越觉得这臭娘们下贱。 元鳕在民政局等了他两个小时,结果他在这跟人家撩骚,她也懒得跟他废话:“把婚离了。” 霍起暂时装会儿傻:“什么离婚?你这是找着下家了?当下就跟我翻脸?” 他说完话,售楼处的工作人员和看房的客户都不顾自己事儿了,瞥向这头,尽是看热闹的架势。 元鳕心情不好,没心慌治他,走过去,小声跟他说:“你可以不离,试试能不能活过明天。” 霍起闻言,脚底板都开始冒寒气,抓起外套,跟着她往外走。 不是他怕女人,是脱胎换骨的元鳕就不能称之为女人,以前他能把她踩在脚底下,让她舔他的鞋,现在不行了,不说她自己就瘆得慌,光说她傍上的莫逆,就不是个能忽视的。 说实话,霍起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路走到这一步的。 可能早在他把元鳕买回来,就种上这个恶种了吧?这种子长着长着,就长成了恶果。 从民政局离完婚出来,霍起问她:“咱俩到这一步,就算谁也不欠谁的了不?” 元鳕反问他:“你被烟烫过吗?裸奔过吗?被拴着狗链子让人骑着摩托遛过吗?没有怎么叫不欠了?霍起,你以为我饶你到现在,是我宽容大度?” 霍起脸色一变。 从决定回汀坊结婚,他对元鳕是百思不得其解,老觉得她是过不去之前他虐待她,想害他。 在他妈给他解惑之后,他才知道她是为钱,可当元鳕说了这话,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还是要弄死他,钱只是她为自己争取的一点补偿。 元鳕当着他的面,打了个电话:“发布会申请了吗?” 电话那头答:“明天就能开。” 元鳕:“我现在就要开。” 电话挂断,她看着霍起:“这盘游戏刚开局,那么早退场多没劲。” 霍起寒毛卓竖:“你想干什么?” 元鳕:“把你婚前婚后出轨、嫖娼、强奸的事情公布一下。” 霍起‘操’一声:“你特么耍我!” 元鳕稳稳地站:“又怎么样?” 霍起扬起手来:“操你血妈的臭娘们!老子特么今天教你做个人!” 元鳕在他出手前,已经一掌打过去,紧接着左脚点地,右腿扫踢,没踢倒他,只是让他踉跄了两步,但也够了。 霍起堪堪站住,大口咳嗽两声,脸到脖子,红的发紫。 元鳕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直不起腰的霍起,一巴掌抽在他脸上,觉得有点轻,又补了一巴掌:“你毁了我的人生,我怎么能让你的人生好过。” 其实霍起身体上没受多大伤害,主要是心理上,这伤害太大了,搞得他腾不出精力来躲开元鳕的掌掴了。事实上就算他有心躲,也不见得能躲掉。Pǒ18.cǒм 元鳕早不是那个他能随便蹂躏的十三岁女孩了,她现在是个女鬼。 说到底,都是他自作孽,不可活。是他凭一己之力,把人性的恶描绘的惟妙惟肖的。 而现实的残忍在于,死有余辜的人根本不会死,他们只会一个比一个活得久。 凭什么? 元鳕被他们教会了人要怎么杀才能死得很痛苦,不请霍起亲自尝一下,那不是辜负了他们的悉心教导?她元鳕可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 莫逆还俗后一个礼拜,已经渐渐适应了现代人的生活。 说现代人三个字有点可笑,但确实是这样。他之前住山里,现代偏古典的建筑,传统繁琐的生活习惯,已经被养成一个古代人,跟现代人之间沟通没问题,可总有那么点格格不入。 幸好他学习能力强,加上之前走南闯北,对待事物接受程度也高,才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到跟‘现代人’‘以假乱真’了。 下午从图书馆回来,他打开了电视,自动播放弹窗广告,随后去洗澡。洗完出来就看到元鳕在屏幕上,眼中含泪,像是受了多大委屈。 他放下手里的毛巾,过去坐下来,看着她。 其实并没有多久没见,只是他觉得那张脸离他好远,所以目不转睛地,生怕眨眼她又不见了。 元鳕在开发布会,说霍起婚后虐待她,多次出轨,还不能说他,一说他就要动手。她口口声声家暴只有一次和无数次,不断煽动镜头后的观众的共鸣心的目的很明显,可不会有人看出来。 因为她情绪很到位,言谈举止怂又胆怯,怎么看都是真的遭受了什么惨绝人寰的对待的处境。 莫逆知道她要干什么,却不想去修正她这么以牙还牙不好。 当他意识到自己这个态度,就明白了,不管他嘴上说多少想教她正确的道理,心里想的也还是让她随着性子做自己,尤其他不能一口咬定,她说的那些虐待部分的内容都是假的。 如果霍起真的对她做过那些,那死不足惜。 想到这,他不免慨叹。不知不觉中,他泥足深陷,在本可挽回局面的时候,仍然选择视而不见,完全是一副把自己多年做人的原则交给她糟蹋的心思。而更可怕的是,他并不后悔。 * 元鳕发布会开完,霍起没法出门了,他妈担心儿子,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就过来守着他了。两母子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过这种煎熬的日子。 不是元鳕说得多让人信服,是她有证据,一件件摆上来,霍起哪还有活路? 再加上她不光指控霍起,还公开表示霍保川留给她的钱她会拿出大部分,捐给相关慈善机构,用于救助贫困地区儿童上学、生活的问题。只取一小部分留给自己。 消息一发布,全场哗然。 这是大手笔,当晚就上了各媒体平台的实时热搜榜,虽然没登顶,但热度已经很可观了。 一时间,所有人茶余饭后不再是哪个演员跟哪个歌手传了绯闻,而是霍家这回彻底凉了。 老爷子死了,当家的进局子了,惨,也不算太惨,至少还有霍起那个出气的。可元鳕这么一搞,算是彻底封了霍家的前路和后路。生意立马一落千丈—— 各种正在进行中的项目被撤资,被解约,股东撤出,合作泡汤,盘也崩了,对家趁机挖角高管,弄得霍家大乱,偏生没个决策人出来主持大局,到了只剩下一句‘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 元鳕坐在落地窗前的秋千椅上,怀里是她之前捡的那只小猫。 本来是吴芸阿泊在养,但阿泊年纪大了,自己都照顾不好,遑论多一个小猫。吴芸本来怕元鳕没时间,带到了学校去,结果被生活导员说了一顿,就给元鳕打了电话。 元鳕把它忘了,听她一说才想起来,第二天就去了成都。除了抱猫,还顺便把答应吴芸的事办了办,学费、生活费也给她准备了一部分,不多,不够的可能要她去打个工什么的了。 吴芸父母早年离开了汀坊那个穷地方,后来就留在了外头,老母亲不要了,闺女也不要了,是阿泊把吴芸抚养长大的。阿泊对她好,可不会教她怎么做人,她有很多不好的习惯,长大了发现自己跟人家不一样,就觉得没爹妈教养的人不配被人用心对待,越发封闭起自己。 她能接受这个结果,可元鳕让她怀疑了,她对她好,真的好。 她不知道她过去发生了什么,但能想到她一定是吃了很多苦,才变成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可既然这样,就保护好自己嘛,就不要管别人死活嘛。 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呢?她是傻吗? 元鳕不知道她心里在打仗,一字一句地嘱咐她出了国的注意事项,一路到机场。眼看着到登机时间了,吴芸一把搂住她,哭得不人不鬼:“我不想去了!我要毕了业去北京找你!” 元鳕任她抱了很久,哪怕周围人都在看,也就这么让她抱着,抱到元鳕的名字被广播了无数遍。 吴芸听不到,她只知道只有现在才能抱紧她最好的朋友,她不愿意松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飞机起飞了,她才总算平静下来,可脸上的泪没有断,还在哭着说:“我照顾你,我愿意的。” 元鳕拿出纸巾,给她擦了擦眼泪:“我能照顾自己。” 吴芸有点急:“我可以给你做饭,我会学的,你身体不好,我会给你养过来的,我……” 元鳕没让她说完:“我习惯了一个人。” 吴芸就说不出什么了,只剩下眼泪还不愿意妥协,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后来她买了下一班的飞机,走得头也不回。 她就是这样,并不是只对莫逆一个残忍,她对谁都残忍。 顺着小猫的毛,她把思绪拉回来,眼看着窗外,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在模仿这世道的人对她说:“你看起来真可怜,房顶开窗,六亲不认,没朋友,没爱人,也没个家,没个几把。你只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的女人,你还想翻出多大的水花?” 说完,她轻轻阖眼,又轻轻睁开:“不翻来试试,又怎么知道有多大。” Po-18.Com 43 阳春?作者:苏他 元鳕打开冰箱,没啤酒了,再看看酒柜,只剩下两瓶洋的,就披了件外套出去买。 楼底下有个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只是他家啤酒没冰的,她只想喝冰的。从便利店出来,她正想要去哪买,一阵吵闹声入了耳。 看过去,是一个戴着口罩帽子的女生被一群女生围堵。她们说话难听,还动手动脚,更有过分的去扯她衣裳,羽绒服被拉坏,羽毛掉了一地,还不饶,又去拽她胸罩,捏她的胸。 女生可能是被捏疼了,抬胳膊挡了一下,没挡开,却激怒了她们,开始上脚踹了。 这会儿不算太晚,有太多人经过这条路,但大多数人只是看两眼,还是那种不停下脚步的看。 元鳕眼皮往下,看着地面,约莫十来秒,走过去,把女生从她们中间拉过来。那群人看一眼她,又相视一眼,最后为首的那个对她说:“姐姐您有事吗?” 好懂礼貌,跟刚才对人施暴的嘴脸判若两人。 元鳕:“有事。” “什么?” 元鳕上去就是一脚,把她踹倒,骑上去,对着脸一顿抽嘴巴。 为首那女生都被她抽懵了,反应过来尖叫着反击,骂出来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剩下那群助纣为虐的,也懵了一会,醒过来直接冲上去,都是要揪头发上脚踹的架势。 元鳕把她骑的为首那女生拽起来,给她挡了一下,然后扔一边,一对六,还是轻轻松松把她们一顿修理,最后回到为首那女生跟前,抓起她手:“你再动她一下,我就掰折你一根手指头,两下,就两根。” 为首那女生冷汗频发,不敢吱声了。 等她们落荒而逃,元鳕把受欺负那女生掉的书包捡起来,拿给她。 那女生忍了那么久没哭,看着自己书包,哭了。 元鳕不问她那群人为什么欺负她,她知道,欺负人有时候并不需要理由,那句‘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偏偏欺负你?’是一句天大的谎言。 那女生把书包接过来,摘下口罩和帽子:“对不起,是我长得太丑了。”Pǒ18.cǒм 元鳕在便利店前的灯光下看到她的脸,确实不好看,可为什么要她道歉呢?“没觉得你丑。” 那女生给她鞠了一躬:“谢谢你,姐姐。” 元鳕转身走了。 她没忘了她出来是要买酒的,手机上搜了附近其他便利店,开导航走过去。买完出来,她眼往左边瞄了一下,然后走向了右边。 右边是条小路,元鳕刚走进去就一个转身,把身后跟着她的人摁在墙上。 来人任她动作,一动不动。 倏忽,元鳕开始心疼,松开他,扭头往外走,走得很快。 来人跟着她,也走的很快。 元鳕走出数十米,停下,转过身来:“你再跟着我,我报警了。” 来人不管,还是一步一步走近她。 元鳕咬着牙,攥着拳头,看着他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是莫逆,他换下了那身雪白的道袍,换上了款式单一的白衬衫。 他从元鳕手里把那袋冰啤酒拿过来:“你不想要胃了?” 元鳕去抢:“你管我?” 莫逆不给:“你也不想要我了。” 元鳕就停下了动作,停了一会,转身就走,她答不了。 莫逆跟着她,不管她背影显得多决绝,他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元鳕背对着他的脸,早已经泪流满面。 这男人是不是缺心眼?她都不告而别了,追来干什么? 傻逼! 傻逼!傻逼! 44 阳春?作者:苏他 莫逆一直跟着元鳕回了公寓,期间不管元鳕怎么躲,都躲不掉他,她也就放弃了。反正他能找到她在哪,也就能找到她住哪,瞒也瞒不住。 元鳕小区刷卡上电梯,没卡上不去,但前台有人二十四小时值班,莫逆眼看着元鳕进电梯,门关上,想跟前台说帮帮忙,前台先他一步帮他刷了卡,摁了电梯:“哄哄就好了。” 莫逆道了声谢。 下电梯,只有一户,他走过去,想摁门铃,又觉得她不会开,就站住了。 元鳕进门,小猫跑过来,贴着她脚边转圈,尾巴摇得很矜持。 她无暇顾及它,走到吧台倒了水喝,刚咽下去,一阵干呕,又到水池边上吐了半口出来。 不是她不要这个胃了,是没法要了。 “那我呢?”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声音,是莫逆的。 元鳕张了张嘴:“要不起。” 你有道法,有国法,而我没有,也不想有。我跟你在一起太久就会忘了我干什么吃的,那是找死。我就一条命,我得惜命。仇还没报,我不能死。 她这么对脑袋里那个声音说,也是对自己说。 缓了一会,她去洗了个澡,洗完打开电视,翻了一部电影出来看。 电影刚开始,外头打雷了,雨紧随而来,来势汹汹,很快,雨声大过电视声。元鳕抿了下嘴唇,手里捏着小猫的耳朵,心不在焉地看着电影。 这部电影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里边有一句叫人窒息的话,元鳕记了很多年—— ‘那个大叔让我给他撑伞,我也想过直接走,但我觉得该给淋雨的大叔撑伞,所以就给他撑了,但人们都说是我的错,谁也不夸我。’ 电影中讲这话的素媛有错吗?她有什么错? 元鳕有错吗?她只是想活着,她又错在哪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对,那他们剥夺这些孩子的一切就对了吗?为什么没人指责他们呢? 她想通过这部电影来让自己清醒,让自己知道她已经贪心够了,尝过好吃的东西了,就该想点正事了。好东西吃一口就可以了,吃到停不下来是会撑死的。 可没有用,不论她用什么方式提醒她不要再有非分之想,也没坚持到片头演完,就冲出了门。 她本来是要直奔电梯,可出门就撞进了一个怀抱里。 那个怀抱的主人没有回抱住她,却也没躲开。 元鳕抓住他衣裳,脸整个埋在她胸膛,心里好怨:“你能不能就当我是假的?” 莫逆微微弯起唇角,弯起的是苦涩:“你那么真。” 元鳕觉得她很苦,可说出来的话很酸:“我并不喜欢你,我只是喜欢骗你,你那么好骗,我说什么都信,像个傻逼。” 莫逆听着,感受着她的煎熬。 元鳕一拳接一拳的打在他肩窝:“谁让你来的?你凭什么来?” 莫逆任她打,一动不动。 元鳕打累了,停了,蹲下来,抱住双腿,脸埋进去:“我只是想睡你,我睡过了,咱俩该分道扬镳的,分了别往一块找,没好结果。” 莫逆也蹲下来,把她搂住,亲她额头:“你把我睡了,你得负责。” 元鳕更难过了,这话就是说,他莫逆妥协了。 什么大道国法,他都不要了。 元鳕心疼又觉得他儿戏,她是什么东西值得他这样?她用力推开他,站起来:“又不是我逼你硬的,你牛逼别硬啊,别受勾引啊,我一勾你就上钩你凭什么找我负责?我凭什么对你负责?你自己把持不住你就在你自己身上找问题,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莫逆托着后脑勺封住了嘴唇,接着是一场深吻。 莫逆很少有这种强势到不给人说话机会的时候,可元鳕要说的太多了,总不给他机会好好抱抱她,他身体就替他大脑做了决定,把她压进怀里,吞掉她要说的东西。 元鳕有片刻失神,旋即挣扎起来,挣脱开他怀抱就扬起了手,眼看着这一掌就要打下来,她却突然攥住他衣领,把他拽下来,贴上他嘴唇。 算了。 算了吧。 你躲不掉的,而且也没有很想躲。 45 阳春?作者:苏他 元鳕又把莫逆睡了,这一次是掀开他的衬衫,跟掀开道袍是两种体验,却不能说哪种更好,感觉哪种都好,她都欲罢不能。 莫逆的肉体有多吸引她呢? 这么说吧,她遇过男人无数,却没哪个男人给她惊鸿一瞥的感受,只有莫逆。 莫逆那身禁欲感很浓烈的道袍下边,每一寸都是叫她吃不够的。这会做完,她喘着粗气,趴在他胸膛,冷不防弯了唇角:“越来越能挺了,你是偷着修炼了?” 莫逆愿意为她把老旧改掉,但也做不到跟她似的口无遮拦,她的话没一句是让人接得住的。 元鳕抬头,看到他耳朵红了,往上爬了爬,含住他耳垂,咂了一会:“你害羞时,最可口。” 莫逆脸也红了,这是什么荒唐话?他翻个身把她压在身下,咬一口她嘴唇,说是咬,也没使劲,他舍不得。“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元鳕嘴角有笑:“我说了,我又不喜欢你,我就是喜欢骗你。” 莫逆对她的谎话已经免疫了。 元鳕还说,说不够似的,那副就要伤他心的态度真的很讨厌:“前边那些都是我骗你的。霍起的炮友是我杀的,霍保川是我杀的,陈念白是我杀的。他们像蝼蚁,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弄死了他们。你要跟我讲国法吗?你要送我去警局吗?” 莫逆早预想过她这番话,接受起来不算太艰难:“你只让我看你杀人的结果,不让我知道你杀人的原因。我不知道,就不能理解你,肯定要跟你讲国法。” 元鳕笑,笑得妩媚:“你知道又怎么样?你会在我杀人时给我递刀吗?” 莫逆不会:“我可能会替你。” 他用了可能,可元鳕的笑还是散了。 莫逆啊,大道无为的莫逆啊,国法至上、道法养身的莫逆啊,要帮她杀人了。是他太缺心眼了,还是他太纯粹了? 元鳕不看他了:“莫逆,你知道我不配。” 莫逆轻轻摸她的脸:“我总担心你会嫌弃我是个道士,迂腐老派,你那些花样我都接不住。还了俗,钱没有很多,不能给你好的生活,而你胃不好,得吃好的。也没个专长,只会讲道做法,总不能以后的职业是给人看风水,那样你跟我多没安全感。” “我想着,不如就让你走吧。你杀谁我也不管了,你跟谁也都比跟我好。我也试过了,不行。想都不能想,这感觉太疼,我能忍刀伤剑创,但忍不了让你走的疼。” “可想到要找你,我又矛盾,你赶我我不怕,你要是换人了怎么办?你坏透了,谁都勾引,你把我睡了,又跟我回了元诀宫,你看起来那么在乎我,可你扭头就走了,你甚至不愿意告诉我一声。万一我来了,撞到你跟别人在一块,那我……” 莫逆怕极了,在元诀宫的时候,他有无数次可以表达这番话的机会,但都因为他的性格,他的固化的思想,而没有说出口,也因此让元鳕在不知道他心意的情况下走了。 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他不要等了,无论这话他说来多困难,多难以启齿,也一定要告诉她。 她真的太坏了,也太没良心了,他希望就算是她还想要走,也要知道他是喜欢她的。他的道早在她进入他视线那天起,就注定败在她手里了。 这些他都希望她知道。当然,这一回他怎么都不放她走了。她休想。 元鳕听着他的话,心里电钻钻过似的疼,嘴唇都成了灰白色。她招谁不好,招这么一个让她没法拒绝的男人。他做好了替她杀人的准备,甚至做好了她再耍坏也不离不弃的准备。 他到底是什么人?明明没有楼她多紧,可就是让她觉得暖。 她伸手勾住他脖子,附耳说:“我没遇到过比你操我更爽的男人,我暂时不会离开你的。” 莫逆脖子都红了,却还是有心捕捉到关键词:“暂时?” 元鳕歪歪头:“嗯,暂时。要是遇见比你好的,我肯定是要抛弃你的。” 莫逆抿唇,好一阵之后堵住他的嘴:“不行!” 元鳕在他的亲吻下笑出声来,要是早知道他破了戒会更迷人、更烧人心,她一定在前期加大力度,早早让他射进来。 莫逆缠住她舌头,好好吃了起来。 元鳕双腿盘在他腰上,不断去蹭他下面那件东西。 莫逆心里喜欢她,那自然是一撩拨就硬,硬了就礼尚往来,手伸到她下面,轻轻揉了揉那个小凸点,然后别扭地叫她:“帮我弄一弄。” 元鳕装听不懂:“啊?” 莫逆羞愧难当,要多煎熬有多煎熬:“帮我。” 元鳕就上手给他撸了两下,让它更挺拔了一点,不过也太大了,她那洞可塞不下:“你为什么这么大呢?你们道家是有什么练这玩意的法门吗?” 莫逆为了让她没空问他这些不知怎么回答的问题,手指插湿了她下边,直接把东西推进去。 元鳕没防备,被他突然进入,叫了一声。 莫逆停了停,问她:“疼吗?” 元鳕要被撑爆了,可是好爽:“不疼。” 莫逆眉眼挂着羞赧,抽插起来,由浅到深,由慢到快,大做了一番。 禁欲的人,一旦解了禁,就轻易收不住了。 当然,也得是元鳕这种旷古少有的角色才能让莫逆这种被天下人奉为道派希望的人解禁。 * 迟加遇去看了一趟霍起,霍起状态不怎么好,硬拗的精神头有点垂死挣扎的既视感。 霍起看见他没什么好态度:“我不记得我跟你有什么交情,你要是来看热闹的,就滚蛋。” 迟加遇:“她能让你变成这样,就说明你斗不过她,但说不定我可以。” 霍起闻言,坐起来:“你知道元鳕?” 迟加遇脑海浮现出那张倔强的脸:“我太知道她了。” 霍起不信:“你怎么可能知道她?她是我买……她是我带到霍家的,后来我爷爷把她……” 说到一半,他看着迟加遇:“你是从我爷爷那知道的?” 迟加遇:“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要想弄死她,就把你们之间发生的一切,还有目前跟她有关系的人,什么关系,都说给我。” 霍起本来不想跟他为伍,他顶看不上这人笑面虎、两面派的作风,看起来人模狗样,实际上比他还恶毒。 这就是他们这种纨绔子弟的思想,可以从里到外都坏,但不能只是里头坏,外头看着好。 不过他现在是山穷水复疑无路了,只有等死的份,也由不得他挑了,就把近来在汀坊,在北京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了。 迟加遇最近一直在研究蛊毒,自从他知道元鳕苗女的身份后,就把干脆取她性命的想法延后了,想着知己知彼再动手,杀就杀她个彻底。 这会他总算吃透了这玄乎的东西,也是时候解决这个后顾之忧了。 46 阳春?作者:苏他 莫逆在,元鳕都开始吃早餐了。 近来除了洗漱她亲自来,莫逆什么都给她准备的妥妥当当的,伺候她伺候得轻车熟路,一点也不像刚出道门的、不懂世故的出家人。 早上,元鳕起床时莫逆已经起来了,给她做了早餐,还有少不了的汤。看到元鳕过来,他就给她盛了一碗。 元鳕双手在桌子下边,眼看一阵汤,再看他人,没说话,但想什么显而易见。 莫逆已经有些懂她了,拿起勺子,舀一勺,喂给她。 她躲开了:“烫。” 莫逆给她吹了吹,再喂过来:“好了。” 元鳕不喝:“烫。” 莫逆看她要闹:“哪烫?我吹过了。” 元鳕:“你喝一口。” 莫逆就喝了一口,可还没等他咽下去,元鳕就坐到了他腿上,把那口从他嘴里抢走了。也幸亏莫逆看她动作突然,没着急咽下去,才能让她喝到这一口。 只是,这动作有点犯规了,他没见过世面,又一次被她弄红了耳朵。 他微微低头,眼也别开:“你,好好喝汤。” 元鳕:“我就不好好喝,我就爱这么喝,不能这么喝我就不喝了。” 她任性,讨厌,就喜欢欺负莫逆。 莫逆做过思想斗争也还是没同意:“你不要老是为难我,我刚才下意识想念清静经,可我已经舍下道门了。” 元鳕就不为难他了,不是因为他不同意,是因为他被她调戏后的反应。虽然常常看到,可她还是觉得珍贵,她得省着点看,她想看好久。 她从没想过,她元鳕这么个烂人,竟然有这世上最好的人保护。 这京圈儿里头,哪个男的都想尝尝她什么味儿,可哪个男的都不会想着对她负责。表面上百般殷勤,都是为了跟她睡一宿,心里谁不对她退避三舍?谁不把她当丧门神,扫把星? 霍起跟他那群朋友,是元鳕接触的最早一批汀坊以外的人,他们给她上了很深刻的一课。 说到这个,也是时候让他们验收下教育成果了。 莫逆很好,元鳕很喜欢,可该她干的事,也必须得干。 * 迟加遇很少跟迟广商量事,懂事起就跟霍保川混了,霍保川捏着迟家,迟广对他是进不行,退也不行,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他糟蹋成这样。 现在他人死了,迟加遇却再也不是他迟广能修正过来的孩子了。 迟广接完迟加遇不回来吃饭的电话,叹一口气。 管不了了,别人他还能想想辙,他也不是昏聩无能,总会想到办法,可自己亲儿子这要怎么弄?大义灭亲?那都是演电视,搁现实里哪个真能做到?他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可要是让他帮着他为非作歹,那也是不行。甭管他在什么契机下吃了这碗官饭,不能对不起它超过三回,他过不了自己那关。 三回已经过了,他不能办迟加遇,但他可以不给予他任何支持。 他没想到,当他这想法成型,就已经是他对不起政府信任了。 当官又不是当道士,不能来什么无为而为,当官的无为,就是罪。他没想通这一点,也是因为那个需要他秉公执法的对象是他儿子吧。 * 迟加遇是个表面派,除了他爸,几乎很少有人真的看透这一点,霍起阴差阳错地觉得他不是好人也不是迟加遇行事不严谨暴露了什么,是他太肤浅,比他强的他都觉得阴险。 误打误撞知道了迟加遇不是好东西,而且还跟元鳕有仇,他就踏实多了,至少不是孤军奋战了。 他没问迟加遇跟元鳕之间的过节是怎么产生的,只能靠猜测。当年跟他们家老爷子关系好的除了莫逆就是他迟加遇了,所以应该是那时候认识的。 可看莫逆跟元鳕这发展,应该是事先不认识,那迟加遇跟元鳕是怎么认识的? 当时元鳕在老爷子那,老爷子要是不让他见人,她肯定认识不到人,就比如莫逆。但老爷子要让他见人,她当然能认识到人,比如迟加遇。 那要这么看,迟加遇应该是比莫逆要跟老爷子关系更好。 可迟加遇现在这要致她于死地的行为,那是跟元鳕有血仇啊。这么一来,就有两种可能。第一种,迟加遇通过老爷子认识元鳕,俩人背着老爷子发生过什么,结了仇,而碍于老爷子的关系,先前他不能对元鳕下手。第二种,就跟他妈的猜测对上了,老爷子跟迟加遇一起对元鳕做过什么,元鳕记仇,害死了老爷子,而彼时迟加遇没在国内,所以对这事的细节不知道,后面他回来了,可能是出于想为老爷子报仇,也可能是怕元鳕找他算账、先下手为强,所以他来套他的话,想对她一击制胜。 霍起把这逻辑关系捋顺了,没着急想迟加遇一旦把元鳕弄死,会造成什么局面,想的是他竟然能想通这么复杂的恩怨情仇。 没等他膨胀,家里来客了,是之前给他找妞那拉皮条的。 人一进门,看见霍起暴瘦,慰问了一下,才继续说:“哥,我最近手里货不多,您那个要求,有点高了,雏真找不着,做过一两回的有。” 霍起心情正好,刚被自己的智慧惊到,那新鲜劲儿还没下去,很宽容:“那也行。” 拉皮条的一听高兴了,立马把谄媚劲儿捏起来了:“那得嘞,我给您安排上?” “让她晚上去我公寓。” “好嘞。” 走之前,拉皮条的又嘱咐了两句:“哥,最近风声有点不太对,您谨慎点,必要的情况下可以来个二次检查。” 拐卖加聚众卖淫,什么时候也不能放松懈怠,他又不是头一回了,知道:“懂。” 拉皮条的再多句嘴:“这回跟以往哪回都不一样,您还记得前段时间河北省邢台那个拐卖妇女、儿童的案子吗?不是说嫌疑人出入过燕西别墅?网上有人怀疑当时朱爱红、沈致同等被判刑那十一人都是替罪羊,真正的头目早脱身了。网友对着燕西一顿排查,列了个燕西业主名单,您家赫然在目。” 霍起心里想着看透迟加遇和元鳕之间的仇恨,正沾沾自喜,连自己爷爷可能真是被元鳕弄死的都没空琢磨了,更无暇听全他的话:“我看过新闻。” 拉皮条的就以为他有准了,没过多叨扰,走了。 到晚上,霍起去了公寓,准备这段时间以来头一回放纵自己,却发现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放纵自己了。 47 阳春?作者:苏他 人性本就是复杂、矛盾的,爱情更是。 元鳕跟莫逆待到中午,两个人之间话很少,毕竟三观不全相同。莫逆能理解她心狠手辣,但并不觉得她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多好。元鳕能理解莫逆为她妥协,却不会真的明目张胆地挑衅他坚持的‘国法’。 吃完午饭,元鳕出门了,去哪没说,莫逆也没问。 到下午三点左右,她还没回来,莫逆心里有些乱,这是他当道士时很少出现的情况。刚下山时,他还不觉得,就跟以往出门没什么区别,他也很快适应了山下的生活,可日子久了,就不是了。他开始觉得他其实不是很能适应,而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太闲了。 以前他讲经做法,成为各种知名人物的座上宾,言传身教道教教义,每一天都很充实,他也乐在其中,现在每天想元鳕,不想她也没得可想。 虽然心里念着她的感觉会让他不自觉愉快,可他毕竟是个思想境界很高的男人,他知道他的人生一定不止是为元鳕服务的,他还能有更大的价值,来丰富他们两个后面的路程。可这价值是什么,他一片混乱,完全没有头绪。 即使是这么难,他也没后悔离开了道门,谁让他没管住那东西,对人家硬了,又对人家做了那种事,谁让他没管住心,对人家动了,脸跟命都不要了。 既然不后悔,难也熬着,至少暂时熬着,总能有个什么机会让他解开这郁结。 等不来元鳕,他就出去了。 元鳕租的公寓户型很好,小区环境也好,他四处走了走,没什么目的地,却在出了东门没多远,遇上了一场事故。 男的开着车,停在红绿灯柱前,车里下来位女士,一直骂骂咧咧,男的可能是烦了,下车一巴掌抽过去,女的踉跄两步,堪堪站住。 接着,男的抽了自己几巴掌,眼泪都掉下来:“你他妈爱我吗?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女的显得很弱,无论是气场还是体格,再加上男的实在凶神恶煞,整个画面看起来让人难受。就当莫逆想上前时,男的把一沓纸扔她脸上:“不是我亲儿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话叫莫逆停住了脚。 他不是一个冷眼旁观的人,可这种事,他不能用对错去判断,这事关道德,而他没有经历这事,也不能用自己的道德标准去往人家身上套。 思来想去,这都不是一件他能管的事。 当他亲眼目睹这一幕,当他真的进退不下,他才更懂元鳕先前那番话。 “当我们定性道德时,用法律作为最终防线,就很难不跨过这条线了。” 他以前以为,我们可以去守卫道德,但如果守卫道德要触碰法律,就要换一条路走。也是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没遇到过有人违背道德令其他人深受痛苦、难以纾解的情况。 就比如眼前这个男的,四十来岁,孩子肯定不小了,养这么大却发现不是自己的,在这种痛苦之下,要怎么去劝他‘合理合法的解决问题’?这很难。 这次失而复得,他连大度都不想再劝元鳕了,也做好了必要时刻替她出手的心理准备,可内心深处仍期盼着,她不要再杀人了。 是这两个人,让他如梦惊醒,他还是没有设身处地地为元鳕考虑,他只是在以一个喜欢、心疼她的身份去对她进行无形的道德绑架。他认为她杀人不对,哪怕她有理由也不对,却忽略了,她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走上杀人这条路。 他也恍然想起,她之前说过的一句:我也曾等着谁来拯救我,来让我看看道德至上是可以力挽狂澜的。但是没有,我还是要靠自己。 她是有多绝望?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是多绝望,才开始学格斗,开始杀人了。 莫逆越想越疼,为什么她明明说过,他却总把重点放在她杀人上,而不是她为什么杀人呢?就算后面他说对她理解,也只是建立在爱她的基础上,因为爱她,所以理解她,所以心疼她,并不是真正地以一个相对公平的旁观者的身份,在了解整个来龙去脉之后,去理解她的行为。 是他错了。 * 霍起的公寓在东四环边上,说是公寓,其实就是性交派对的窝点。 他早早过来等,还有心情调一杯酒,打开电视播放一档综艺节目,状态不要太好。当然,这种舒坦是建立在他等来的不是元鳕的情况下。 元鳕出现在公寓的时候,他立马觉得寒气入体,冻住了心脏,导致供血不足,整个人木住,像具雕塑。待她走近一些,还能明显看到他眼神的变化,从惊愕到恐惧,然后苹果肌上骤起鸡皮疙瘩,好可怜。她坐到他对面:“这么惊讶吗?” 霍起回神,撒腿就跑。 以前他还能试着去制她,毕竟是个老爷们,还弄不过一个女人嘛?现在不行了,上回他喝醉了,不记得元鳕对她下手的全过程,后来在民政局门口,他可是深刻地感受了一遍她的身手。 元鳕抄起摆台上的花瓶,对着他扔过去,砸了他腰,他人往前一挺,嘴磕在了门把手上,当下磕出血来,他也顾不上,忍着疼又继续开门。 元鳕把门锁上了,关了密码锁,他得打开锁才能打开门,而这时间,元鳕早过来了。 她把在地上骨碌两下都没碎的花瓶拿起来,照着他的脑袋砸过去,速度很快,也够使劲,花瓶总算碎了,他的脑袋也很面子的流下血来。 一道,一道,染红了他的脸,脖子,衣裳。 霍起疼,可疼跟死他宁愿疼,他知道他跑不掉了,扭头跪在元鳕跟前,抱住她的腿:“求求你,求求你绕我一命,我该死!我过去买你回来是我该死!是我的错!” 元鳕薅着他头发,往后拽他的脑袋,让他看着她的脸:“你多有钱啊,你想买谁就买谁,你想怎么虐待就怎么虐待。” 霍起大哭,眼泪和血都区分不出来了:“你去告我,我愿意坐牢,我愿意付出代价,只希望你绕我一命,求求你!求求你!” 他真可怜,可是凭什么呢? 元鳕想起她灰暗的人生开始时,她是怎么求饶,他们是怎么熟视无睹,她是怎么放弃,又是怎么在这群恶魔手里活过来的。 那么多个惨绝人寰的白天黑夜,她活生生的人,让他们蹂躏,糟践。现在他让她饶他一命,谁饶她了呢? 她面无表情,掰开他的嘴,把花瓶碎片都塞了进去,塞的他嘴里一直在流血:“我这个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在我饿了好几天时,喂我吃了那么多塑料,我怎么能不喂你一回。好吃吗?” 霍起要是奋起反抗是可以扭转局面的,但他太害怕了,他怕的不是元鳕这个人,是怕他过去那些罪恶。亏心事做多了,报应来的时候,真的一百只手也救不了自己。 元鳕没跟他玩太久,一刀子插进他喉咙,又拔出来,看着他张着嘴,喉咙一汩一汩往外冒着血,随后她擦干净短刀,蹲下来看着他:“你本来可以救我的。” 但你没有,你们都没有。 她把短刀插进裙子里、腿上绑着的刀鞘上,把霍起调的那杯酒喝了,然后看了看这高档的公寓,看了看霍起摞在一起的钱,少说也有个五六万。 霍家被她拿走那么多,也还是有钱到可以供他随时出来玩小姐。 是啊,他们多有钱,毕竟可以买一个人玩,过去几年,她总有一种错觉,犯罪受刑是穷人会经历的事,而有钱的人,不会。 把霍起杀了,她按原路返回。 她中午就出来了,早早踩好点,可以避开所有监控,没有人知道她来,也没有人知道她走。 回家之前,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确定没沾上血才开门。 玄关鞋柜上有车钥匙,之前不在这里,这说明莫逆出过门。她换了鞋,往里走,在沙发区看到他,他正在看书,很认真,她没打扰,到吧台倒了杯水给自己。 莫逆抬头,放下书,走到她面前,隔着吧台,把她水杯拿走,换了杯热的。 元鳕喝了两口,放下,手没离开水杯,眼也没离开剩下的半杯水,说:“你出门了。” 莫逆没答,绕到里身,手摸到她裙子里,把刀袋解下来。 元鳕本来握着杯的手阖死了,不长的指甲把手心给扎破了,她都感到疼了。 莫逆把刀袋放下,把她手拉起,展开,看一眼她自己弄的口子,拿到嘴边,轻轻吻了吻,又吹了吹,小心翼翼。 元鳕突然眼酸,酸到她嘴里都开始分泌酸水。 莫逆觉出她不对,看向她,她眼圈有点红,可她忍住了,没哭。 他伸手摸她脸:“以前你都是这么忍住的吗?” 元鳕的眼泪掉下来。 莫逆睫毛轻颤,把她搂进怀里,亲亲她额头:“还有谁,让我来。” 48 阳春?作者:苏他 莫逆从‘我不接受你的做法,但因为爱你,我愿意接受’到‘我接受你的做法,并不是因为我爱你’用了好久。这期间他们之间发生了好多事——元鳕结婚了,离婚了,杀人了,杀了第二个。他们分开了,在一起了,分开了,又在一起了。 所幸他再也不会因为元鳕犯罪而感到纠结了。上一回,他背弃了道法,这一回,他背弃了国法。 元鳕被莫逆抱着,只哭了一会,她不是很擅长哭,也是过去没什么值得她哭的。 莫逆又问她:“还有谁。” 元鳕没答,从他怀里出来:“谁也不用你。” 莫逆:“你那点算计我都能看透,而我你却看不透,这说明我比你全面,我能做到万无一失。” 元鳕又把那杯水端起来:“你知道,我不坦诚,就喜欢骗人。我从元诀宫走,就没想着再跟你有什么瓜葛,可你不放过我,而我也心里有你,所以我们就成了现在这种状态。可是莫逆,我身上人命太多了,你说我不全面,是,所以难免有疏忽,也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得把这条命交出去。” “你愿意为我,可我不愿意。” 莫逆早猜到她的想法,可他也是个固执的人:“由不得你愿不愿意,你哄我睡我,现在身心都是你的了,你不想负责了,没这个道理。” 元鳕勾了勾左唇角:“你要讨说法,下辈子再跟我讨,这辈子我就是个混蛋,不负责。” 莫逆皱眉,把她人拉过来,固住腰:“你说了不算。” 元鳕半仰着头,看着莫逆,他真的很招人喜欢,很珍贵:“莫逆,早知道你爱我的样子跟我一样要死不活,我绝不会让你爱上我。” 我没见过你这么爱我的样子,我死的时候,就一定不会难过。 莫逆哄她:“霍起我知道了,要霍保川的命你是为什么。” 元鳕不想提那段,但也想知道:“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交心的那种认识?” 莫逆:“他来听过我讲经,后面一直邀请我到他那开设道场,但道门有规矩,不在道观以外的地方设置道场。汀坊那次是来的突然。他说过太多次,我就多去霍家走了几趟。我们不讲关系好不好,我们只讲是不是道法协调。” 元鳕很好学:“什么是道法协调?” 莫逆告诉她:“就是他能理解我讲的经,并愿意修正自己过往的失误。” 元鳕:“你觉得他修正了吗?” 莫逆:“道教是有神论宗教,修道即修仙,可我不是神仙,我看不透他心里怎么想,只能说表面上做得还算可以。” 元鳕不说话了,她不准备告诉莫逆霍保川是个什么东西,她不想莫逆觉得自己错待了人。 莫逆却无所谓:“你不用觉得我会多想,道法自然,我们本身讲道只对道讲感情,不对听道的人讲感情。他信道,我讲道,我们只是道友的关系。” 元鳕听莫逆讲着道,那双眼仿佛会发光,让他放弃他的道,他一定很难。 莫逆还没忘:“所以你为什么要杀他?他对你做了什么?” 元鳕不看了,把眼收回来,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能告诉你,但你能接受吗?” 莫逆垂眸,微微抿唇,他有点够呛。 那段经历一定让她受尽了委屈,他听来怕是会疯吧? 这不是什么不能讲的,只是元鳕不愿意讲,可莫逆要想知道,她会说:“他比霍起高级一点,也拐卖人口,不过都是儿童,???男女掺半,买来供他,迟加遇玩弄,玩完转手卖了,卖给各国有钱家主当家妓,性奴,坐便器。当时跟我一起被‘调教’的有不少,不过据我所知,活到现在的就我一个。” 她没去看莫逆听完这些个内容的表情,还用这个云淡风轻的态度,接着说:“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得知道骨头在自己身上,低不低头自己说了算。什么时候都别放弃活着,可能他们不会希望我活着,但并没有什么关系,那他们就去死嘛。我刀很快的。” 莫逆想听,听了又不能接受,这回换他掐破了掌心。 元鳕看到了,去展开他的手,学他的样子,吹吹,又亲亲,仰下巴颏笑给他:“心疼?” 她还笑,她居然还能笑出声来,莫逆把她压在吧台上,亲上去,手也跟她的十指相扣,“疼。” 元鳕咬住他舌头:“哪儿疼?” 莫逆拉着她的手到心口。 元鳕提起膝盖,慢慢挪到他几把下:“我以为是这。” 莫逆红着脸,咬着牙:“别动!” 元鳕偏要动:“想吃。” 莫逆看她是被他这个亲吻弄得上火了,铁了心要调戏他了,转身进了卧室,想躲开她。他不能老惯着她的,总做对她不好。 元鳕喂不饱,追过去:“做爱,爱才会做,我对别人就没这个需求,你老躲什么?” 莫逆想知道的都还没知道清楚,他得克制自己,可当元鳕边脱衣服边朝他走来,他发现他比元鳕更迫切。可能这就是男人的本性? 元鳕亲他,咬他,手摸着他的几把,硬的,滚烫的,她喜欢。 莫逆又羞又想插她,可总着她的道这件事说出去也太丢人了。哪个男人这么不禁诱惑?遑论他还曾是个得道高人,就这么点定力吗? 就这么纠结着,他插了进去,握着她腰肢用力地撞,从床上,到浴缸里,到阳台,到门外,他的脸面都被元鳕奇奇怪怪的要求给磨光了。 这个坏东西,干什么都要极致,尤其是做爱时,她实在骚的可爱。 莫逆射了两次,都没射进她体内。 元鳕真喜欢他的几把,就像喜欢他的人一样。她脑袋躺在他手心里:“每次跟你做,我都觉得我完了。你有一身温柔病,却邪门的让我无药可医。” 莫逆只是不喜欢太强烈地去表达、去做事。他问她:“我治不了吗?” 元鳕把他手拿走:“你是病原体。” 莫逆微微笑:“那怎么办?去医院还来得及吗?” 元鳕:“来不及了,马上就死。” 莫逆不愿意听她总这么消极的说话,去捂她的嘴:“总这么凶讲话,我就给你堵上。” 元鳕躲开:“我不会躲?我能这么对付被你堵上?” 莫逆就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用嘴堵上了。 元鳕被他亲了一阵,瞥他:“越来越骚了道长,这可不是我教你的。” 莫逆自学的,可他不要告诉她。 两个人像两个小学生,小学生吵架,特别没劲,可他们并不觉得,还吵的可带劲。最后也不知道是谁缴械投降了,两个人出了卧室,聊起了先前被做爱耽误的正经事。 “迟加遇回来了。”莫逆说。 元鳕看他,比起这个,更好奇的是他居然也知道迟加遇,不过能推理出来他们结识的过程:“霍保川带你认识的?” 莫逆:“是迟广,他爸,求我给他消过业。” 元鳕冷笑:“父子俩都挺天真。” 莫逆:“迟广是霍保川带到元诀宫的,当时我就能看出来,迟广受制于霍保川。知道迟加遇回来,是他前些天打听过我。” 元鳕坐直了身子:“他打听你了?” 莫逆把她手里的黑巧克力拿过来,掰了一小块,递到她手里,剩下的放进包装纸。 元鳕看一眼手里的巧克力,再看一眼他。 莫逆说:“你吃太多了。” 元鳕伸手去抢:“我知道什么叫多。” 莫逆不给,举高了手。 元鳕就够不到了。没关系,身高不够,她能上桌子。她踩上椅子,从椅子踩上桌子,这就比他高了,她再去抢,莫逆往后退了一步,一下跟她拉开距离,她站再高也没用了。 元鳕是不会灰溜溜地原路返回的,他人走了,她就张开手,身体前倾,要摔死自己。 莫逆沉了脸,什么都顾不上了,快两步接住她,大声呵斥:“你想吓死谁?” 元鳕搂住他脖子,轻而易举吃到了他手里的巧克力:“我知道你会接住我。” 莫逆抱着她,叹口气:“你是考验我吗?” 元鳕话音很轻:“我是想知道,我能有多信任你。” 莫逆真的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元鳕那口巧克力还没吃完,两个人的手机都响了,是新闻推送,霍起在公寓的浴缸里自杀了。 莫逆看到这条新闻很平静,元鳕就不是了,她抬头看着莫逆:“你跟我进去了。” 是陈述句。 莫逆没答,收了手机。 通过刚才跟元鳕聊这几句,情况已经很明朗了,元鳕要报仇,先是霍保川,然后是霍起,最后一个是迟加遇。他就是要清楚她接下来的行动,为她筹谋好退路。 元鳕专门挑发布会之后杀了霍起,就是告诉大众,她要想杀他,不会提前开个发布会让他们怀疑到她。再加上发布会结束,看不下去霍起行为的遍地都是,挑这个时候把他宰了,再把自己择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线索,就不会有人怀疑到她头上。 毕竟是老公出轨都管不了、需要大众的力量保护自己的女人,又哪儿来的能耐把他杀了呢? 她不是第一次杀人,心里有准,不会那么马虎,可也不会收拾好作案现场,她没那个闲情逸致,而会为她做这件事的,这世上,就莫逆一个。 49 阳春?作者:苏他 元鳕陈述:“你跟我进去了,然后帮我收拾了现场,弄成霍起不堪舆论压力自杀的假象。” 不知不觉天亮了,莫逆觉得元鳕应该是饿了:“你想吃什么?” 元鳕攥住他的手,没让走:“我不用你,你别管我闲事。” 莫逆笑笑:“我没管。” 元鳕没跟他开玩笑:“我可以跟你,也可以跟别人,那玩意是个男的都有,我要想解决需求,找谁都一样,平时由着你嘴上说帮我,你要真掺和了,我就换了你。” 她是阴晴不定的,谁也摸不到她的逻辑,莫逆先前被她前脚给糖、后脚给刀子伤的不轻,已经免疫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可以保护你,也可以保护自己。” 元鳕微微蹙眉,半晌,说:“你想多了,我是不想你拖我后腿,我讨厌被打扰。” 莫逆把手抽出来,摸摸她的脸,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宝贝露馅了,你那点凶我都看透了。” 元鳕就木住了。 什么玩意? 他这都是跟谁学的? 莫逆骚完就走了。 元鳕追上去:“之前给你打电话那男的是谁。” 莫逆老实答:“我的财务顾问。” 元鳕皱眉:“你有多少钱还用得着财务顾问?” 莫逆老实想了一下:“几千万?没算过。” 元鳕:“卧槽?” 这回换莫逆皱眉了:“不准讲脏话。” 元鳕瞥他:“那你跟我装穷,说你钱没有很多,不能给我好的生活。” 莫逆没跟她讲过这个,是觉得不太重要,可她要是问,他会说的:“是我妈有钱,她病逝以后把钱留给了我。我当时一心向道,她就先把这笔钱交给一位会计师代为管理,后来这位会计师转行,用这笔钱开了律师事务所,做的挺好,投资回报率很可观。本来我们的关系就到我还俗,他把我那部分还给我就好了,可他是私自挪用,所以自觉承担起来为我理财的职务。我推辞不了,就由他了。” 元鳕:“以后少跟他混。” 莫逆智商很高,情商也高,但对于爱情就显得很愚钝:“你担心我会因为他忽略你?” 元鳕:“我担心你被他带坏了。” 莫逆看着她。 元鳕也看着他,两个人对视了几秒,她先问了:“干什么?” 莫逆:“我怎么会被带坏?” 元鳕突然觉得他可爱,走近他,也凑到他耳边:“你以前从没叫过我宝贝,我就不信你自己能有这个觉悟。” 莫逆后知后觉,耳朵红透了:“我,我叫了你这个?” 元鳕再看他,嗯,还是习惯他腼腆的样子。 莫逆觉得元鳕在骗他,有点气急败坏:“你又耍坏。” 元鳕推他:“行了你做饭吧。” 莫逆走进厨房,过了一会又出来:“想吃什么?” 元鳕被他冷不丁一问,随意看过去,看到他那么认真地问她吃什么这个问题,又想停下来了。这他妈是个妲己啊,她这个昏君。 * 莫逆跟元鳕像神仙一样过了一段日子,两个人之间可聊的话题越来越多,本来不太契合的三观都开始变得融洽,他们人生仿佛从她们在一起才开始算数。 元鳕活那么大,最快乐的时光,全都是莫逆给的,跟莫逆待在一块,就算不说话,她也满足。 霍起自杀这事儿在全国发酵了一个多礼拜,所有人都说,霍家完了,当然,元鳕费那么大劲,要是完不了,才说不过去。 迟加遇那边没信,而且这人太精,一点行踪不露,据元鳕对这个人的了解,这世上能牵制住他的人,没有,所以她暂时拿他没办法。但她不着急,他总会找上门来,她也总会送他走。 晚上,元鳕下楼扭伤了脚,莫逆紧张的要死,把他抱回来,想生气又怕自己太凶,又舍不得对她太凶,就抿着嘴,紧绷着脸,一句话不说。 元鳕看着他憋着火给她抹药,脚丫还不老实地往他胸膛蹭,就要找事儿。 莫逆攥住她的脚:“别动。” 元鳕就动,沙发都不坐了,要坐到他腿上。 莫逆正蹲着,她不重,但要坐上来,他就很难把握这个平衡了,两个人一起朝后摔下去。 “满意了?”莫逆怕她磕到头,还伸手给她托住了,可嘴上一点也不温柔。 元鳕翻个身趴在他身上,手指在他白衬衫里边划拉:“莫逆。” 莫逆瓮声瓮气地答:“嗯。” 元鳕手往上伸,捏住他的脸:“莫逆。” 莫逆:“嗯。” 元鳕头慢慢低下来,嘴贴着他的嘴:“莫逆。” 莫逆:“说。” 元鳕告诉他:“你有颗扣子系串了。” 莫逆低头看看:“那也是你系的。” 元鳕:“你自己穿衣服的时候就没系串过吗?” 莫逆:“没有。” 元鳕趴在他怀里,左唇角微微挑起。严谨、一丝不苟的莫逆,为她变成一个有点慌有点乱的人,还挺爽的。 莫逆不知道她在得意,指腹有意无意的抚摸她的脊梁,就摸到了刺青。他先前就看到了,但怕是什么不能问的,就没问过,现在这两人已经不分彼此了,也就没什么不能问的了。 他轻轻摸着,问她:“这是草鬼婆要纹的?你为什么会成为一个草鬼婆,是自愿的?” 元鳕把胳膊拿上来,下巴垫着:“我爸也是苗人,不过跟我们不在一个洲。他考上学之后干的摄影,来汀坊拍照认识了我妈。俩人好上没多久,我妈就怀孕了,他回家准备彩礼,就再没回来过,我妈生了我就死了,后来我们族有人出去,才知道我爸不是跑了,是出车祸死了。” 莫逆不想听了:“好了,我不问了。” 这个东西元鳕说来不痛不痒:“没爹没妈只能跟着我舅,他却一心想要卖我,前后两次。头一家是四川那边,跟汀坊差不多的山沟子,卖去当媳妇,那时候我刚十一,是那家那女的把我放了,她说她也是被卖到那的,她觉得我的人生不应该就到这儿。” 她翻个身,面朝上,看着天花板:“回去龙婆就把我收进门了。没什么想不想跟,只是她相对汀坊其他人,算是知识储存量比较高的。放我走那女的以前是大学生,她告诉我,知识决定见识,见识改变命运,我不跟龙婆难道要跟龙保达?他什么都不会,就会拿我换钱。” 说完,她看向莫逆,他把难过铺了一脸,她只是看了一眼,就被苦到了。她又往他怀里缩了缩,换了种相对轻松的口吻:“汀坊那边草鬼婆都要纹身,纹在脸上,但龙婆想保护我,不想被人知道我这身份,就给我纹在了背上。她也可能是不想弄花我这张漂亮的脸。” 她是真的信任莫逆,也是,经历了那么多,莫逆为她什么都不要了,信仰没了,命也舍了,她当然信他。她以前没有矛盾这毛病,可能是跟莫逆相处日子越来越久,她有了软肋,开始变得矛盾了。 这种矛盾是莫逆带给她的,她知道,如果不是她对他在意,他绝对影响不到她。说到底,还是她把莫逆放在了心里,却并不是因为莫逆真心待她,她投桃报李,而是她自发的,对他喜欢。一旦喜欢,他也就自然而然成了她的软肋,也终将成为,她的盔甲。 “不好看吗?”她问莫逆。 莫逆低头亲吻她脊梁:“好看,每一寸都好看。” 元鳕把他胳膊拉出来,改换成枕着他手臂:“杀人的时候不穿苗装,以免目标太大。不杀人的时候我就穿苗装,露着脊梁。” 莫逆皱眉:“能不能不露?” 元鳕:“不能。” 莫逆神情变得严肃,像是在思考这事他能不能接受,过了一阵,他说:“露一点行吗?” 元鳕眼睛都笑了:“你有没有想过,你为我妥协成这样,是被我下蛊了。” 莫逆:“你不会。” 元鳕不说话了,只顾笑,能不能让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呢?她拥有莫逆,莫逆拥有她,他们像现在这样抱在一起,一直抱在一起,平凡又简单的过往后的日子。 50 阳春?作者:苏他 两个人在一起过了一段短暂但和谐的日子,吴芸打电话问元鳕什么时候回汀坊,打破了这种和谐,她们放寒假了,她想跟元鳕见面。 元鳕问莫逆,想不想回去,莫逆随她,她就订了两张机票。 要出发的时候莫逆突然有事,要回一趟元诀宫,元鳕只能自己先走了。 莫逆送她去机场,路上堵车,不是高峰期,也不是周末,三环堵的一塌糊涂。 元鳕在副驾上涂脚指甲的指甲油,“要晚点了。” “那,我们乘地铁?”莫逆问她。 元鳕刚好把最后一个脚趾头涂完:“我去看看外头是什么情况。” 莫逆就要解安全带:“我去看吧。” 元鳕比他快:“你待着吧,我去一趟。” 说着,已经下车了。走到前头三岔路口,呜呜泱泱围了一群人,元鳕挤进去,原来是有人求婚。 男主角弄了好几辆车,后备箱全是花、气球,女的很感动,捂着嘴一直哭,现场围观群众一副副看好戏的态度,还有拿手机拍的,画面确实挺好,可那要在不占着公家资源的情况下。三岔路口求婚,怎么想的?元鳕过去就给他们踹了,就是脾气不好。 男主角懵了,看着元鳕这个戴着帽子、口罩的女的,满脸匪夷所思:“你谁啊?” 元鳕:“没看见马路上堵着车?” 男主角除了想求婚,还想拍视频传到社交平台,这个三岔路口哪个角度都最美,拍出来有韩剧的效果,他可是计划了很久,决不允许有人捣乱:“那么多车都不说话,轮得着你吗?” 元鳕:“我管他们说不说话,你堵着我了。” 男主角撸起袖子:“嘿我说你这个人!” 女的拉了他一把:“行了行了,我们换地方吧,拍时间够长了。” 男主角觉得这么多人看着,被一个女的站出来这么说有点现眼,劲儿劲儿的,不愿意动弹:“不是她想干什么啊?尊重人不会吗?” 元鳕懒得跟他废话:“赶紧滚,把地方腾出来。” 男主角心里憋闷,他虽然不觉得他占用公共资源这事儿有什么,可也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就准备下那女的给他的台阶,可元鳕态度实在是不好,他又觉得他没什么错,就拿起车上的棒球棍冲过去了,没想打人,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可他还没到跟前,就被元鳕转腕打出去了。 围观群众都嗨了,卧槽!这他妈什么情况?这女的是个练家子啊,看这动作利落的。 男主角看看自己胸腹,再看看元鳕,完全没看明白她是怎么出的手,好他妈快,妈的这是二十一世纪吗?现在女的不学点格斗、武术不出门了是吗? 那女的见状拉着他往回走:“走了走了,人越来越多了,别这个画面被人上传了。” 男主角不爽也没辙,打不过啊,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夹尾巴走了。 他们一走,堵着的车没多会就疏通开了。 元鳕返回车里,莫逆发动:“怎么解决的?” “暴力解决的。”元鳕说。 莫逆:“……” 元鳕:“他们也是没人教他们正确的道理?怎么连基本的行为规范都不知道?” 她这话说的讽刺,但不是冲莫逆。莫逆跟她说:“你不能因为有错误示范就去否定一个好的教育的必要性,再好的苹果也得打药,打药也不能全避免长虫,但可以让大多数苹果不长。” 元鳕突然笑了:“道长可以。永远正直,我这么混蛋都不能让你近墨成黑。厉害。” 她说的话总能让莫逆觉得不好意思,有时候挺平常的,但就是觉得她不怀好意。莫逆没搭茬,总算让这个话题过去了。 很快到机场,元鳕跟莫逆要分开了。 莫逆看着她,给她整理头帽:“到了给我打电话。” 元鳕点点头:“你那边结束了告诉我。” 莫逆:“嗯。” 元鳕:“亲我。” 莫逆下意识看四周,清咳两声:“这么多人。” 元鳕:“亲我。” 莫逆就蜻蜓点水似的亲了她一口,亲完赶紧转移话题:“那个,你记得打给我。” 元鳕抱了抱他:“我等着你。” 分开之前说的好好的,可元鳕真的命太烂了,或者说,仇家太凶残了,压根不给她安分过日子的机会——在元鳕赶到汀坊时,吴芸不在,龙婆死在家中。 * 推开龙婆家院门的时候,她手里还拿着新房子的建筑图纸,她想给她一个惊喜的,结果反而是龙婆给了她一个惊吓。她就躺在血泊里,闭着眼睛。元鳕慢慢靠近,表情从平和,到惊愕,到淡漠,几乎没用太长时间,可她越淡定,就越让人瘆得慌。 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触碰她,冰凉僵硬的触觉让她猛地收回手来。这么怎么了呢?她拿了钱,拿了图纸,还找了工程队,马上就要盖新房子了,怎么就不等一下呢? 为什么? 就不能冲她来吗?龙婆年纪那么大了,为什么?是她放松了懈怠吗?是啊,如果不是她贪图跟莫逆之间和谐的时光,又怎么会让迟加遇有机会找到她的弱点? 她跪坐下来,把尸僵及身的龙婆搂在怀里,学她以前抚摸她的姿势,理了理她灰白的头发:“我想着新房子不用太大,你一个人住,太大一定会觉得孤独,我就画了好几天。我画啊,画啊,觉得你那个灶台太破了,底下都是坑,你每次做饭要小心着,避免崴脚,可你总崴到……” 后面的话她都说不出来了。她把脸埋进龙婆的颈间,眼泪全灌进了她血染的领口:“你还没教全我下蛊的本事,你能不能醒来……” 饶她怎么求,龙婆都再也醒不来了。 她在龙婆的院里待了很久,脑袋里想的全是小时候她教她认草药,蛊虫,还跟她说,外面的世界大,可也不见得有多好,人看过的东西多了,想法就多了,这么多想法,很难保证还有一颗纯粹的心。后来她说的话,全都成了真,元鳕在外头的世界,就没碰到过一个好人。 叫了殡仪馆的人上门,把龙婆安置好,已经是两天后了,元鳕始终没见吴芸的身影,去他们家,阿泊说她前些天就出门了,再没回来过。 她开始心慌,疯狂给吴芸打电话,怎么打都是关机。 她等不下去了,把帽子、口罩摘下来,换上苗装,把短刀佩戴好,先去找了龙保达。 本来想让他看着她把这帮人都弄死,最后再送他走的,让他好好感受下恐惧的滋味,可他真的太不惜命了。龙婆没出过山,是个草鬼婆但族人看病都要仰仗着她,所以这么多年没有过仇人,会杀她的只能是元鳕的仇人,迟加遇。 迟加遇能知道汀坊不稀奇,跟霍起或者他那帮哥们打听下就能知道,可他不可能知道龙婆跟她的关系,霍起他们都不知道,那只有一种可能,是龙保达当了那条狗。 她过去时,龙保达正在烧香。这会烧香,有点晚了。 龙保达听见动静扭头一看,魂都吓飞了,跪着的腿就没起来,爬到她跟前:“我真没想到他会杀人,我真没想到。丫头你听我说,我……” 元鳕不想听,一刀子捅过去,扎在他胸口,紧接着是第二刀:“我让你活太久了。” 龙保达抽搐着躺下去,瞪着眼看着元鳕,马上要死了,可他眼里更多的还是错愕,一点忏悔都没有。没有人告诉过他,他以往做的那些事都是错的,所以他从不觉得他错了。 元鳕在跟他相处那些年,能感受到他是被宠大的,通过他只言片语也知道宠他的是姐姐,也就是元鳕她妈。她妈只有龙保达这一个亲人,就什么都为他考虑好,也什么都让不他做,渐渐地,他就什么都不会了,觉得所有人都欠他的,姐姐没照顾他一辈子就死了,他就卖她孩子。 他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恶人,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挽救的必要,他早该死了。 元鳕看着他断气,那感觉真爽,好像这么多年以来受的罪都有了补偿。 是啊,如果不是这个人,她一定不会在活着的时候就把地狱里的日子过了一个遍。 杀了龙保达,元鳕黑色的苗装上沾了血,可是没关系,血腥味更让她清醒。 站在汀坊岩坡上,她看着山下的路,算着迟加遇会什么时候来——她跟迟加遇这场对峙不可避免,他这个行为就是告诉她,他现在疯了,不好惹。 可他不知道,他这个行为,才是逼疯了她。 元鳕就等着他,他来汀坊这么造次,除了挑衅她,也是要引她回来。外头文明社会,他作为一个‘文明人’怎么能让人知道他心里住了个恶鬼?他得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界儿把元鳕宰了,然后出去接着做他那个翩翩君子。 她等了很久,等来的不是迟加遇,而是吴芸的死讯。 吴芸死在了城镇一家宾馆,警察初步调查得知,她是在被轮奸过后的第三天,被残忍杀害的。阿泊听到这消息,当场昏厥,半个族的人都聚到了吴家院儿里,都低着脑袋,谁也不说话。 元鳕随警察去看了吴芸的尸体,看到她青白的脸,音容宛在,她猛抽了自己一巴掌,脑袋里全是不久前她活蹦乱跳要跟她一起生活,要照顾她的画面。 那时候她坚定地送她出去上学,她知道那是吴芸的梦想,可没想过,后来吴芸的梦想是跟她一起生活。两个人还跟小时候一样,简单、快乐,不用想很多,不用逼迫自己跟上这个世界的脚步,管他有没有出息,有没有远见,做个俗气的平凡人又有什么不好…… 她就想啊,想啊,但一低头,什么想法又都没了。 人已经不在了,她还想什么? 接连两次,她生命仅剩的用心待她的人遭遇不测,她从前能想通的道理,在这一刻,好像都想不通了。人到底要多谨慎,才能活着过完这一生呢?元鳕就为了这条命,就为了活着,她想尽了办法,到头来她是活了,可这代价为什么是要她珍惜的其他生命呢? 一波又一波的痛苦袭来,她真是肝胆寸断。 她这半生,就那么点在意的东西,就他妈一定要给她夺走吗?她他妈是上辈子毁灭了世界吗这辈子要让她这么砸骨抽血的还? 抱着吴芸的尸体,元鳕用自己的脸去蹭她的:“我让你跟我一起生活,好不好?你来北京,我们一起生活,我不用你照顾,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没有人答她。 再也不会有一个女生在她身侧腼腆又小心地陪伴着了。 Po-18.Com 51 阳春?作者:苏他 莫逆回到元诀宫,所有小道士都噤若寒蝉的,那一副副经历了什么的模样看的他直起不好的预感。等兴惟看到他,扑上来,抖着声音说话,果然是出事了。 迟加遇来过,带了活鸡两笼,约摸二十来只,全宰杀在大殿上,让众多道士看着。 他们哪见过这种情况,全都吓坏了,甚至有几个坤道当场昏了过去。 兴惟是元诀宫唯一能担事儿的,他不能倒下,一直坚持到了莫逆回来。看到莫逆,他终于撑不住了,把对他的依赖,还有自己的无能都展示给他。 莫逆把他们都安抚好,去了大殿,大殿一片狼藉,看来真是吓坏了他们,都顾不上收拾了。 他打了一桶水过来,一边规整东西,一边清洗大殿的地板,血都干了,不好收拾,他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天快亮了才清理干净。 收拾完他到斋堂帮做饭的道士打下手,给大伙做了顿还算丰盛的早餐。 小道士们因为莫逆回来,都踏实了,高兴写在了脸上,只有兴惟和兴绵知道,莫逆既已出了山门,是不会再回来的,他收拾了大殿,给他们做了早餐,就是说前事弄干净了,散伙饭也吃过了,后面的路他就不再为他们保驾护航了。 迟加遇的事是头一道坎,他作为他们的师父,回来给他们点信心无可厚非,但没有任何一个师父,还会在第二道坎的时候,依旧站在他们身后。 修行永远是自己的事,谁都替不了,莫逆最大限度也只能给他们料理这头一回。Pǒ18.cǒм 吃过饭,兴惟找到机会跟莫逆单独说话,却在他跟前站了半分钟,只字未言。 莫逆知道他要说什么:“迟加遇算是我招来的,但修行是你们的,没有他也有其他人,你们总要自己面对这些意外。迟加遇我会解决的,你们不用怕。” 兴惟摇摇头。 莫逆没看明白:“怎么了?” 兴惟都要哭了:“师父我是担心您啊,她身上太多罪孽了,没有哪一条道是能容下她的,您这么执意要在她身边是会死的……我不想看到那一天!” 莫逆淡淡一笑,眼看着远处,没个聚焦:“那就,逆天改道。”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他的态度刻画的太了。 兴惟眼泪还是掉了下来,以前莫逆跟他们讲,大道无为,有为时就是输时,这是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可今天他明知道要输,还是义无反顾。 莫逆这趟回来一是宽他们的心,二是还有件事拖了挺久了,顺便把它办了。 事情弄完,龙门派那边来人了,听说了他还俗的事,整个道门都炸了锅了,把龙门派当家的掌门和律师气的够呛,过来要劝他重新考虑。 莫逆很通透,可也很执拗,饶他们怎么说,他最后还是态度明确:“你们还有众多弟子,还有南天大道,什么都有,可她只有我了。” 这下他们就只能唉声叹气两口,失落地回了自己山门。 也是从这事后开始,整个道门都知道了,莫逆为个女人还俗了。 莫逆啊,那个道门多少年难遇的奇才,什么关都过了,三坛大戒都没难住他,偏偏栽倒在了女人手里。那个女人什么样子他们没见过,但能让莫逆抛却大道,应该也是跟他一样,世上少有的人吧? 其实并不是,是个杀人犯。 * 莫逆处理完元诀宫的事儿就马不停蹄赶到汀坊了。 元鳕自回去就没信儿了,给她打电话不接,给吴芸打电话也是关机,他就担心她是出什么事儿了。以前他还是个道士的时候,天上地下,就没他怕的,也是因为心中坦荡,没得牵挂,现在不行了,元鳕在心里,他坦荡不起来了。 那个坏人总要做冒险的事儿,还就喜欢一个人去做,她心大就算了,凭什么觉得他莫逆就一点不担心她?要知道她现在有个三长两短,他是真能逆天改道的。 赶到汀坊,整个族那种悲情的氛围让他心底发寒,找到会汉话的族人了解过才知道这两天竟发生了那么多事。他更担心元鳕了。 死的是她在这世上难得信任的人,她一定很难过,可她在哪儿呢? 莫逆一路打听,一路找,找元鳕,找不到她就找迟加遇,迟加遇能到元诀宫给他下马威,他莫逆一个背景这么硬的角色,找他又怎么会找不着? * 元鳕也找到了迟加遇,准确地说,是迟加遇觉得时机到了,主动出现在了她面前。 就这样,迟加遇带着人把元鳕堵在了汀坊山上一块高地,那帮人没穿制服,也并不凶神恶煞,能看出来迟加遇是想着把她弄死在这,然后带这帮人分散出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元鳕就这么看着他,愤怒消化没了,现在她已经冷静多了,冷静到杀他的时候可以慢慢来,一刀一刀的削,他这么大个人,应该可以削很久。 迟加遇看她那表情也知道她在酝酿着什么:“好久不见了,13号。” 13号是当初霍保川给他们几个孩子起的编号,他们有的没名字,有的记不住名字,他干脆就给他们编了号,叫他们时就喊编号,然后一人发一个狗盆,让他们学会四肢着地,像狗一样吃饭。 元鳕纠正他:“我叫元鳕。鳕是你跟霍保川吃了会过敏,浑身起小红点,不及时治疗就会病变,引出多种并发症的鳕。” 那时候,鱼对他们来说,是唯一改善伙食的食物,因为霍保川和迟加遇对鱼过瘾,尤其是深海鱼。他们吃不了,就会拿来给他们吃。 元鳕以前叫阿芙妹,被霍起改了命之后,这个名字就不适合她了,太柔弱,她不应该是一个柔弱的人,所以她给自己改了名。 元是她爸的姓,鳕是霍保川和迟加遇惧怕的东西,她要像这个名字一样,让他们满是痛苦。 迟加遇闻言神情有断开数秒,他真没想到她连这么细节的东西都注意到了,那是不是可以说明,她手里掌握了他太多犯罪的证据? 他不想猜了:“我不想知道你叫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已经把你杀害霍保川和霍起的真相给到警局了,而我今天会在这里弄死你,然后明天就会有你畏罪自杀的新闻出来。” 元鳕冷笑:“就你们这几个烂货,有一个算一个,打得过我吗?” 迟加遇通过前头那么细致的一番调查,对元鳕这个人已经相当了解了,不就是会点打架的能耐吗?他手底下这几个,也是国际上拿牌子的打手。 他身子微微往前倾:“双拳难敌四脚,你还是个女人,你真的觉得你有胜算吗?” 莫逆顺着岩坡慢慢走上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走到元鳕前面,面对迟加遇。他一句话没说,但又好像说了一切。 迟加遇看到莫逆,心咯噔一声,他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他的慌很短暂,就当下那么一会儿,也是他对自己这个周密的计划信心十足。他问莫逆:“她手上那么多条人命,你觉得谁能放过她?你跟她站在一起,就是要跟全国为敌,你想好了吗?” 莫逆淡淡道:“全国跟我有什么关系。” Po-18.Com 52 阳春?作者:苏他 元鳕看着莫逆的身影慢慢清楚,然后听到他好像理所当然的那么句话,心里有点堵。 她跟他不一样,他是在跟她不断相处中,越来越坚信自己的选择,她正好相反。莫逆以前心有大道,最是无私,现在心里只有元鳕。 原先的元鳕是个妖物,什么事只要自己爽,别人死活她不管,现在她做不到了,她得为莫逆着想。 她以为她可以保护好龙婆和吴芸的,可事实上是不能,没经历她们冰冷地躺在她怀里,她不知道原来她真的胆子不大,她豁不出去了。 迟加遇说的没错,双拳难敌四脚,她保自己都难,莫逆来了她更保不了。 所以她不要他帮她:“我不认识他。” 很拙劣的谎话。 莫逆没有回头,还是面对着敌人,话却是对元鳕说:“不认识我你要跟我做那种事。” 元鳕:“……” 迟加遇没空看他们装不认识,既然到这一步,势必至死方休了,那该说清楚的话还是要说清楚。“你把霍保川杀了,还拿到了他的财产,他不可能毫无还击之力的,他可是霍保川。所以你对他做了什么,或者说,你掌握了他哪个弱点?” 元鳕就知道他是狗急了跳墙:“你不如直接问我,手里有你哪些把柄。” 迟加遇脸色沉下去了:“不管你有什么,现在你人在我手里,你没有说话的机会。” 元鳕往前走了一步,正好站在风口中央,风灌过来,吹起龙婆给她做的头帽,吹动她不到膝盖的短裙,隐隐可见到短刀的刀套。 她脊梁上纹的是百兽,她心里装的是苍穹,她今要迟加遇死,就不会让他活着出汀坊。 “我要是没有说话的机会,你为什么还在这里跟我说这些废话?你这种人能直接动手绝对动手,跟说我这么多无非就是想知道,我对你过去做的恶了解多少,够不够给你判死刑的。” 她淡淡说着,越说,迟加遇越心里没底,他真的不怕她,她没什么可怕的,一个臭娘们能有什么能耐,可她这话怎么那么叫他慌张?他没接话,心里在盘算着接下来要怎么说,怎么做。 元鳕就让他死的明白:“你跟霍保川的整条人口拐卖流水线都在我手里了。当然,你们很聪明,有脱身的辙,可你们忽略了一点,替罪羊都是贪得无厌的,谁给的钱更多,就替谁办事。你们以为河北邢台那案子算了了,但你考虑过为什么最近会有风声出来,说真正的头目还逍遥法外?” 迟加遇听说了,也想到是她捣的鬼,可先前跟霍保川合作,所有出面的活儿都是他来,根本用不着他干什么,他只是做那个暗地里给他出谋划策的人。就算最后翻案,查到那案子罪魁祸首是霍保川,也跟他迟加遇八竿子打不着。Pǒ18.cǒм 他着急处理元鳕,是她和当年那几个小孩见过他,现在那些人都死了,就剩元鳕一个了,而且还是个人精,不知道手里有他多少事儿,他自然是宁愿铤而走险也要办了她。 元鳕看他不说话了,明显在琢磨对策:“的确,那帮替罪羊再怎么倒戈也找不到你头上,顶多让霍保川辛苦经营的一世英名坍塌,但他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他未必不给他们留点你犯罪的证据。” 迟加遇陡然看过去,这话让他发寒,应该是他占上风的啊,怎么感觉被这个女人拿走了主动权? 元鳕告诉他:“你表面上跟霍保川穿一条裤子,实际上你并不信任他,因为你觉得你爸受他牵制,你到底是迟广的儿子,不可能吃里扒外跟霍保川多亲。霍保川也从不信任你,你让他出面维系各路关系,他未必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所以他从来没瞒着他的上、下线,他有一位军师。” 迟加遇越来越听不下去了,可元鳕还没说完:“早年跟霍保川关系密切的人一个是你,一个是莫逆,你也可以把‘军师’这盆脏水泼到莫逆身上,如果你真的被指控了,你也一定会这么做。但是姓迟的,你是不是忘了我可以给你的犯罪事实加码?” 迟加遇没想到这一点,但既然元鳕告诉他了,他就更不能让她活着出去了,“本来我不知道这么些事,还得感谢你,告诉了我,让我宰你的时候绝不留情。” 元鳕笑,讽刺地笑:“我敢告诉你,就是你这点人,对我造不成威胁。” 迟加遇也笑:“虽然我觉得你是在垂死挣扎,但不得不说,你真挺有本事的,在那样的环境里,你还能活下来,还能翻盘。不过可惜了,你还是太嫩了,嫩就得被捏死。” 他也知道元鳕曾经生活的环境多难,生不如死,不知道白天黑夜,只知道有一个时间是要被蹂躏欺辱,还有一个时间是要给他们看毛片,看幼交,兽交,SM,教他们怎么做一个奴隶,怎么取悦主人……到他们被卖之前,他们什么都不会,只会交配,那叫个环境吗? 元鳕为什么要杀了他们?这不都是理由吗? 他们太有钱了,只手遮天,还善于伪装,装的都跟个人似的,谁见了都说一句是有大德行的人。就像霍保川,谁不说他好呢?在外捐款,又信道,成天做善事,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也从来慈祥,结交的达官显贵一箩筐一箩筐的数。 没有确凿的证据,谁能扳的倒他呢? 就算有,谁又有那么大能耐,可以逃过他的追杀把证据递到上头呢?就算递上去了,要动社会影响力这么大的人,不得层层筛查?那又要等到猴年马月?他又能趁着这时间把自己择的多干净? 元鳕不愿意花时间尝试,她就要自己动手,这帮人,一个都别跑,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莫逆一直听着元鳕说话,虽然早知道她很聪明,脑袋转得很快,也明显是一副受过教育读过书的样子,可她什么时候都能这么思路清晰,也许是天生的。 他站在她身旁,用他挺拔的身姿告诉迟加遇:你捏一个试试。 对莫逆,迟加遇是真有点发憷,这个人看起来默默无闻,但有很深的背景,方幼吾虽正在被调查,但他敢给莫逆建座宫殿,就说明他拿这个儿子当回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再势弱,也不会委屈了莫逆。再加上这人很精,把私有物捐给国家,一切按编制来,国家肯定保他。 有这两个层面加持,元鳕那颗人头可就贵多了。 迟加遇本来是想着把他支开,趁着他不在元鳕身边,把元鳕办了,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他不是得道高人吗?不是大道胜于一切吗?他迟加遇那么糟践元诀宫,他居然都没好好留下来好好宽慰他那群弟子?这女人有这么叫他稀罕吗? 没关系,他也有后手:“你们不用这副看不起我这些人的态度,既然我敢来,就是说也不光这点能耐。” 元鳕知道他幺蛾子多,“不是要上吗?来吧。别废话了。你这条命我要定了,然后拿你的血祭奠死在你手里的人。” 迟加遇摆摆手指头:“你说那个巫婆和那个大学生吗?老婆子就算了,我一跺脚她就死了,根本没费多少力气。那个大学生挺有意思,挣扎了老半天,我操她的时候还是个处女呢。没做过的女的就是紧,夹得我几把疼,不过好爽。我帮哥们也都尝了尝,啧啧,你早说你有这么好的姐妹嘛。” 元鳕咬紧了牙,把刀拿出来就要冲上去,就要弄死他,他必须死! 迟加遇假模假式地往后躲了躲:“别着急,我还没说完。那个女孩家里有位老人吧?刚才来的时候她要上山,我就叫两人陪她一块上去了。” 元鳕停住:“你把她带到哪去了?” 迟加遇就从身后人手里把阿泊的衣裳拿过来了:“她说她热,我就让人把她衣裳脱了,现在光着身体在山涧那边乘凉呢。” 元鳕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不管他了,扭头往山涧那边跑。 她已经害了吴芸、龙婆,不能再害阿泊,不管迟加遇多该死,他们的祸患是她招来的没错,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阿泊再被伤害。 莫逆拦了她一下:“可能性有多少?” 元鳕实在忍不住眼泪了,就任它们氲在眼眶里:“他真的害了吴芸很龙婆,阿泊我不能赌。” 迟加遇说:“不用,你要想见她我可以让人给你拍视频。” 说着,他把自己里早拍好的视频给她看,确实是阿泊,光着身子冻得直打颤。 元鳕眼泪刷地掉下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想要什么。” 迟加遇:“我回忆过了,我唯一可能会被你抓住把柄的那次是我喝醉酒,强奸了你们当中几个,事后睡过去了,没有收拾现场。你手里不是有那个录音,就是有那个视频。对吗?” 他说对了,元鳕有视频,是他自己拍的,他说他有一个自拍性爱视频交流网站,兽交和幼交是那个网站最火的两个类型,他说他这个视频一定能拿到多少点击量。 拍完他就睡着了,元鳕把视频拷到了霍保川书房电脑里。那个电脑是个摆设,没人用,元鳕在被霍保川和迟加遇控制的那些年,都是用那个电脑来记录他们做过的恶。所幸被囚禁的孩子都是没接受过教育的,霍保川俩人不认为在他们的洗脑下,他们能有幺蛾子,就没在这上面防备过。 现在迟加遇把她往绝路上逼,一招不行换一招,她有他的软肋,可他也有她的,他把人掳走,就是逼她就范。 莫逆看她实在太难受了,把手伸过去,牵住她,拉到身后,对迟加遇说:“你把我支开,就是说你怕我,而我大概知道你怕什么,所以你觉得我是一个人来的吗?” 迟加遇的笑凝住了。 莫逆听他前边说了那么多,也算是让他把遗言交代清楚了:“阿泊在你手里,你爸在我手里。” 迟加遇瞬间变脸:“你想怎么样。” 莫逆知道他爸在他心里的分量顶多换一个阿泊,如果条件是让他去自首,他绝对会放弃救他爸。所以他说:“把人送回来。” 迟加遇:“你得先让我看到我爸。” 莫逆就给他看了个视频。 迟加遇确定他爸真的在莫逆手里,而这个已经无所谓犯罪了,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就妥协了,两方交换,各自挟持人质的筹码都废了。 其实并不是莫逆真的挟持了迟广,是迟广找到他,想他饶迟加遇一命,他顺势做了这个局。 时间就这么耽误下去了,可迟加遇拿不到他犯罪的证据,他怎么能动手呢?万一这俩人不要命也要让他死,早把东西给了别人,等他们一死,就递到相关部门,那他杀了他们又有什么用呢? 元鳕确定阿泊被莫逆找人送到医院,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可跟迟加遇的对峙该有一个结果了。 她支开莫逆:“帮我去看看阿泊。” 莫逆把她的手重新攥住::“我只想看着你。” 元鳕眼很酸:“莫逆我不骗你,我害了人,我很难过,我只剩下你了,你让我拿你冒险,我不行。你要是硬留在这,我现在就从悬崖边上跳下去。” 莫逆能感觉到她有多难,把她揽进怀里,亲吻她额头:“我走了谁保护你?” 元鳕紧攥着他衣裳,眼泪湿了他的胸膛。 莫逆趁她在怀里,小声说:“左边几个下盘功夫好,你那边几个应该是练拳的,但耐性不太好,从始至终一直在动弹,你可以在招式上激怒他们,太极有这个效果。剩下的你打不过,我来。” 元鳕眼微微抬起,跟他对视。 莫逆也看着她,点了点头。 元鳕抹掉眼泪,看了一眼迟加遇身后那帮人,果然像莫逆说的那样,原来他前边不说话不光是在听她跟迟加遇的过节,还在观察他的人,找突破口。 现实中一打十很难成功,可要是有机会找到弱点,即使被群也是能招架得住的。 那头迟加遇打完电话回来了,确定他爸是在家,而且从没出过门,怒火中烧,指着莫逆破口大骂:“你个孙子骗我!我爸根本没在你手里!” 莫逆骗的就是他,他媳妇教的他骗人本事总得拿出来用用:“是又怎么样?” 迟加遇火大了,把那老太太交给他们,让他白白失去一个跟元鳕谈条件的筹码,这怎么能忍?当下也顾不上什么事后会不会被指控了,甩手就叫人上了。他一定要弄死他们,至于他们有没有后手,以后再说,大不了他死不承认,反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这帮人等了那么久,总算要上了就有点懵,元鳕配合好莫逆,把两把短刀拿出来:“等我把他宰了,我就嫁给你。” 莫逆扭头看她。 元鳕没看他:“你不是要还俗娶我吗?你俗都还了,我不嫁给你显得我多渣。” 莫逆声音有些抖:“真的?” 元鳕已经提着刀冲进人群,大声地回:“我不骗你!” 莫逆眼皮向下拉了半截,看着地面,停顿了片刻才对迟加遇的人出手。 迟加遇旁观着现场,眼看着莫逆和元鳕逐渐占了优势,他开始慌了,人朝后退,可元鳕是不会放过他的。她冲上去,跳起来骑在他身上,拿着那把短刀,从他脑袋正上方,刺下去。 她的刀很快,当下血出来,顺着脑袋往下流。 就像她杀死霍保川、霍起时一样,很快,也很稳。要知道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终于,所有有份造成她悲剧的人生的人,都死了。 迟加遇死了,他雇的那帮人也一个都不能活,他们今天会跟着迟加遇杀人,明天也会跟着别人杀人,况且,元鳕是不会留下把柄给别人的。 就这样,在他们的惊吓中,元鳕疯了一样,在他们身上刺了无数个窟窿。 这都不够。 那是多少人呢?跟元鳕一样的孩子,她好歹活下来了,他们都没活的机会,被那些所谓上流社会的精英人士,弄死在了某个没什么平常的夜晚。 他们有的还没成年,被蹂躏致死就该是他们的人生吗? 元鳕看着这一地的尸体,累得瘫坐下来,仰天大笑,笑完大哭。 莫逆把沾了血的衣裳脱了,走过去,蹲下来,把她楼进怀里:“结束了,往后都是好日子。” 元鳕扭头搂住他,眼泪全灌进他领口里。 他们都死了,可过去并没有消失,它们还存在于她的生命里,她永远忘不掉她曾不被当人对待的那段时光,他们对她种种恶行,让她扭曲,狰狞,让她活成了一个鬼…… 元鳕使劲搂着莫逆:“什么是好日子呢?” 莫逆心疼,是真他妈疼,亲吻她耳朵:“等过几年,我会陪在你身边,我会告诉你的。” 元鳕慢慢松开他:“为什么要过几年?” 莫逆伸出手,拇指指腹轻轻擦掉她的眼泪,温柔的脸说温柔的话:“我可能要离开你几年,但你不要担心,我会回来的,回来就再也不离开你了。” 元鳕怎么听不懂他的话?她攥住他的手:“你要去哪?” 莫逆没答,赶来的警察答了。 警方接到报案,霍起、霍保川还有陈念白三起案件的凶手要在汀坊山里畏罪自杀。 元鳕没听懂,但她很怕,攥着莫逆不松手:“怎么回事?怎么了?” 莫逆就告诉她:“迟加遇报警了,他本意是在这里杀了你,然后跟警方说你是畏罪自杀,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你杀了三个人后自杀的事情上,就没人去深究他在这场恩怨里是什么角色了。这是他计划的最后一步,脱身。” 他说完,就跟持枪对着他们的警察说:“人都是我杀的,霍保川是,霍起是,陈念白也是。” 这一句话,元鳕就什么都懂了,她一把搂住他,不让他走:“凭什么?莫逆你凭什么!?” 莫逆也很疼,可元鳕不能再受苦了,他转过身来,微微躬腰,摸摸她的脸:“你不是要嫁给我吗?我保护你啊。你吃了太多苦了。我舍不得。” 元鳕哭得都要瞎了,死也不松手,嚷着:“都是我干的!都是我!你们杀了我!跟莫逆没关系!你们抓我走!都是我干的!” 莫逆早知道这一天会来,所以他早做好了准备。 他眼看着远处,山间雾霭,多美的个地方,也只有这么美的地方,才能生出元鳕这么美的人。她是个好姑娘,就是命不怎么好。他有幸可以保护她,当然要保护好。 就这么看了一阵,他说:“霍保川是河北邢台那起拐卖妇女、儿童案的操作者,协同犯罪的是迟加遇,我曾被他们请到家里,他们想利用道法为他们消业。我原是道士,国法大于一切,道法的首要准则就是谨遵国法,所以我忍不了,所以我把他杀了。” 元鳕拦住他:“不是的,不是真的!不是他,他在骗人!” 莫逆是不会被她拦住的???,接着说:“后来参加霍起的婚礼,我喜欢上他妻子,就计划怎么可以把他杀了,把他妻子据为己有。” 元鳕喊得嗓子都哑了:“不是!真的不是!” 可她发现她一点有说服力的话都说不出来,她不跟莫逆一样,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她没想到迟加遇会有这么一出,她也没想到莫逆要给她顶罪,所以她此时远不如他可以条理清楚的说话。 下面是陈念白:“中间我带她回元诀宫,要还俗,陈念白来我这要钱,我烦,就杀了他,然后嫁祸给了跟他在一起的何莲。后面警方来人,我又命令宫里弟子隐瞒了一部分真相。” 来的警察听着他的话,也不敢放松懈怠,毕竟现场那么多尸体。 莫逆又说:“从元诀宫出来,元鳕跟霍起离婚,可霍起还纠缠她。甚至名义上招妓,实际上在拉皮条的把小姐安排好后,借用拉皮条那人的名义把元鳕骗出来,想侵犯她。他这么做是怕事后元鳕追究,届时他就可以赖到那拉皮条的身上了。” 他说的跟真的似的:“我就把他杀了,并且把现场伪装成自杀现场,还删了监控一小节。” 元鳕才知道莫逆那时候跟着她去不光是要给她收尾……可她值得吗?她这么一个烂人真的值得吗?她死死抓着莫逆的手:“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莫逆轻轻拍拍她的手背,还有一点,马上就说完了:“迟加遇从国外回来,知道有人杀了霍保川,就怀疑到了我的头上,他先是去我元诀宫闹了一通,给我下马威,然后就是迫害我身边的人,元鳕和她的朋友,还有她的族人,我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所以我在这里杀了他。” 他十分合理地把元鳕杀人的事实转嫁到了他的头上,而不会有人怀疑他这番话。因为无论是迟加遇还是元鳕,他们都不会留下蛛丝马迹给自己添麻烦,这样一来,莫逆半真半假的口供加上他所能提供的‘证据’就显得无比真实,元鳕的自爆又是那么苍白无力。 元鳕拉着他的手,脚恨不能长在地上:“你是傻逼!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丢下我!明明都是我干的!你没有权利替我!你跟他们说!你快点跟他们说!你在骗人!你撒谎!” 莫逆看她哭得停都停不下来了,俯身亲吻她的眼泪:“你忘了?我有律师的,他会为我争取减刑,不会太久的,你乖乖等我。” 元鳕不要:“你为什么骗人呢?都是我啊!你告诉他们啊!我求求你了!莫逆!” 莫逆捏她鼻子:“小骗子,这下知道骗人不好了吧?以后不要再骗我了。” 元鳕说不过他了,她现在很乱,干脆抱住他大腿求他:“莫逆,我后悔了,你回你的天上吧。好不好?你别管我的事了。我求你了!” 莫逆轻轻摇头,附耳说:“谁让你勾引我的。” 53 阳春?作者:苏他 “谁让你勾引我的。” 这是莫逆对元鳕说的最后一句话,后面她哭晕过去了,醒来是在医院,身边是薛执,他见她醒来,慌里慌张地站起来,手都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了:“那个,你要不是要喝点水?” 元鳕问他:“莫逆在哪。” 薛执张了张嘴,没说话。 元鳕下了病床,往外跑。 薛执拦住她:“你这会说出花儿来都没用,他提交的所有他杀人证据都对的上,而你什么都拿不出来,你当时做这些事的时候巴不得毁尸灭迹,所以你什么都不会留下来。而且他怕你冲动,早对警方说了你可能会因为心疼他,把所有罪都揽在自己身上。你说你还能说什么?” 元鳕扭头时已经泪流满面:“你都知道,你可以帮我的,我求求你,你指控我,我告诉你我是怎么杀人的,你帮我,把莫逆救出来。” 薛执就不说话了。 元鳕求半天无果,自己要去拘留所,可薛执死拦着没让去:“你就体谅他一颗为你的心吧。” 元鳕是那么疼:“为什么没人体谅我那么爱他呢?我怎么让他替我?” 他那么好,那么好,就因为遇到她,他受尽了委屈,现在还进了监狱,还被承担杀人的罪名…… 薛执转移她的注意力:“你手里有霍保川、迟加遇犯罪的证据,你现在把这个东西交给我,我可以以刑法第二十条正当防卫那个方向给他争取减刑,不行就第二百二十三条,那也就三、几年,很快的。” 元鳕这会儿脑子转的快了:“对!你说得对!我手里有证据!这样警方就相信我是凶手了!” 薛执叹口气:“你这些证据只能证明霍保川、迟加遇犯罪,并不能证明他们对你犯罪,所以即使你拿出来,也不算你的杀人动机。” 元鳕讷住,是啊,她为了撇清关系,有关她那部分她早销毁了。 薛执最后告诉她:“别辜负他。他很爱你。” 元鳕就顺着门慢慢滑向了地面,她的莫逆啊,真是这世上最大的傻逼,他那个漂亮的脸后面的脑子,装的都是什么狗屎?她是个什么贱货,烂东西,值得他这样啊。 * 对于莫逆来说,为了元鳕,什么都值得。 那个傻姑娘,被苦难折磨成了什么鬼样,不能再让她被关进去。 莫逆凭着这个信念,在拘留所一年半,等待法院判刑。 最终法院判他三年四个月,从拘留所转到天河监狱,他在那又待了一年多。 叫人欣慰的是,霍保川和迟加遇的罪行被中央通报、处理,各大电视台、媒体轮番播了好久,部分机关干部、演艺事业者,全都发声‘保护我们的孩子。’ 妇女、儿童的拐卖问题再一次被搬到台面上,这一次,是足够深刻的。不光是犯罪的霍保川和迟加遇社会地位很高,在人民心里有多少声望,更因为惩治他们的莫逆,是一位高道,是崎岖命运却永远一颗心敞亮正直的高道,过往的他甚至得到了国家认可和保护。 这么大角色,直教全国人民自发的加入保护我们身边孩子的行动中,越来越多的志愿者协助警方捣毁拐卖人口犯罪团伙,救回了无数差点坠入噩梦的孩子。 他们那么小,那么脆弱,懵懂,无知,如果不能好好保护、教导,那他们后面的人生要怎么度过?像元鳕那样,被折磨成一个扭曲变态的心理,变得杀人不眨眼,毫无温度和感情?她有什么错呢?她没有好好接受教育的机会,没有被人好好保护,她的童年只剩下吃苦,她有什么错呢? 莫逆也是希望,可以尽可能的去避免元鳕的悲剧。 如他所愿,‘保护我们的孩子’这个话题没有像以往那些事件,昙花一现,而是很长一段时间存在于人们的生活中,也是有相关部门在推波助澜。 国家的繁荣和昌盛少不了年轻的力量,而年轻的力量就是这些孩子。 不管是出于我们生性善良,还是出于想让我们国家更加辉煌,保护好他们都是至关重要的事。 * 莫逆刑满那天,监狱长亲自来了一趟,要了他邮箱,发了一个图包,要他尽快看。 他问他是什么东西,监狱长不说话,只叹了口气,说:“我看着都心疼。” 莫逆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出了监狱就看到了元鳕。 她在大门外头,站的笔直,看到人出来,捂着嘴哭疯了,她以前可不是个爱哭的人,以前的她,有点酷,冷冰冰的,对谁都没点感情,别说要为谁哭。 莫逆心疼,想走过去又不知道要怎么走过去,三年不短,她没来看过他,也可能是他明确要求不让她来,来了也不见。 他主要是怕自己后悔,见到这个坏东西,他还能好好服刑吗? 两个人就这么遥遥相对,一个哭得眼泪鼻涕横流,一个心疼又不敢靠近。 最后还是莫逆太心疼了,走过去,先是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她的肩膀,接着这触觉让他发狂,直接把她搂在怀里。 她又瘦了,肯定没有好好吃东西。 怎么呢?现在是不坏了,变傻了吗?小傻子。 元鳕紧紧抱着他,不说话,就哭,跟眼睛不是自己的似的。 莫逆也给她擦不净,就是停不下来,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哭的莫逆不光心疼,肝也颤了。他松开她,捧着她脸:“怎么哭成这样。” 元鳕把户口本拿来了,举起来,举给他看。 莫逆微怔,旋即笑了:“我坐过牢,你还要嫁给我吗?” 元鳕就把他的户口本也举起来了。 莫逆想先回家,元鳕不要:“现在就去,立刻,马上。” 她一开口,莫逆那点微笑就没了,她嗓子坏了,她以前不是这个声音的。 他手慢慢伸到她脖子,轻轻摸了下:“怎么弄得?” 元鳕躲了下,没答,拉着他就往民政局走。 民政局人挨人人挤人,他们等在大厅,都没有话说——三年没见,总要时间缓冲,也是他们爱的太深,怕急了不对付的发言让对方不高兴。 没有话说,莫逆就想到了监狱长发给他的图包,问她:“带手机了吗?” 元鳕把他的递给他:“我把你的拿上了。” 莫逆微笑,接过来,打开邮箱,把图包下载,解压,全是元鳕,是她坐在拘留所门口、监狱门口的照片,他心里咯噔一声,再往下滑,也都是,一年四季。 看了眼数量,不多不少,他蹲了几年,她就在外边守了几年,他在监室还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她在外头可不是,无论什么天气,她都没缺席过…… 他扭头看她,眼有点湿。 元鳕不知道他怎么了,还以为是她的问题:“手机有点旧了,等等出去我们可以买……” 莫逆没让她说完,吻住了她。 他替她就是想她以后都是好日子,结果她还是要这么伤害自己。 他尊重刑法,到最后关头还是选择放弃给自己脱罪,做到了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元鳕,中间对得起自己,可他要是知道,元鳕并没有好日子过,他一定老实留在她身边。 天大地大,都没元鳕大。 莫逆吻着吻着就哭了:“傻不傻?” 元鳕的眼泪又开始了:“没你傻。” 莫逆:“为你我都愿意。” 元鳕:“我不愿意!” 莫逆:“我爱你。” 元鳕:“你是个傻逼!” 那点缓冲终于过去了,他们这三年来的辛苦和陌生在他们的爱面前,如此不值一提。 * 两个人结婚了,元鳕穿着苗族盛装,戴着龙婆给她做的头帽、吴芸送给她的短刀,还有她从莫逆那儿抢来的鼓,嫁给了他,成为了这位弃了道的高人的新娘。 到底是天上的人下了凡,被溜入凡间的鬼勾了魂,惹出这些个爱意和缠绵。 对于元鳕来说,七年的苦,三年的苦,都比不上莫逆吻她那张嘴。 对于莫逆来说,大道也好,国法也好,在元鳕面前都得让道。 元鳕:“你不是要教我道理吗?还教吗?” 莫逆:“不教了。” 元鳕:“为什么?” 莫逆:“你的道理都是对的,是我错了。” 元鳕笑,笑得很甜:“教我也不学。” 莫逆搂着她,亲吻她眼睛和眉毛,没说话,那么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他想听,不管她是不是哭多了变哑了,他都想听。 元鳕:“这世上只有一个莫逆就好了,我变得再好,再纯粹,也不是你。” 不是你,我就做自己。挺好的。 【全文完】 第二本了,犯罪系列的第二本,也是最后一本。这个故事本来的结局是莫逆替元鳕死了,元鳕在法庭指控刑法,指控国家,慷慨陈词之后,法院判她十八年有期徒刑,她不接受,要求死刑,也懒得什么上诉之类,就自杀在法庭上。 霍保川和迟加遇的恶行并没有被公开,莫逆这个天上的人选择站在元鳕一头,同样也遭到了无情的对待。童话永远是别人的,只有残酷的现实是自己的。 可这个结局太丧了,我这本写的就丧,再来一个这么丧的结局,那谁都别活了,都这么惨了还活什么?所以我给了她们一个相对美好的余生。 主要我太心疼莫逆了,这个傻逼,怎么就掏心窝子的对一个白眼狼呢?元鳕那玩意有什么好的,怎么就值得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非她不可呢? 没错,出于我对我亲儿子的心疼,我HE了。别问,问就是我又又又心软了。 下本三拾,青春热血,激情碰撞,你强我更强,你混蛋我比你混蛋,半熟女和高中生。 开文时间待定,详情关注微博@苏他吗 我爱你们。 口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