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嫁无双之废柴王爷神医妃》 001.村姑 时值寒冬。 地处东明国北部边陲的林家村,落雪纷飞,不见行人。 一辆马车顶风迎雪,缓缓进村,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在村西停了下来。 车中两人。 冯氏浓妆艳抹,三角眼吊梢眉,一脸精明相。 她儿子赵贵二十岁上下,肥头大耳,耷拉着眉眼,歪倒在车里,呼噜打得震天响。 “贵儿贵儿”冯氏唤了两声没用,便在那坨肥肉上拧了一下。 赵贵迷迷糊糊睁开眼,擦去口水,嘟囔一声,“到了” 冯氏眉眼一横,压低声音,“记住娘跟你说的话娶了林家这丫头,你早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赵贵目光闪烁,“她摔下山都没死,万一认出是谁推的她” 冯氏轻哼,“别怕,该处理的人,娘都处理干净了。你可莫再犯浑” 赵贵赔笑,“娘若是早跟我说非要娶林家表妹的缘由,我也不会雇人去杀她,谁知道那个丑八怪竟然是” 冯氏狠狠剜了赵贵一眼,赵贵讪讪的,“差点忘了,不能说,不能说” 母子俩说话的功夫,车夫已敲开面前农家柴门,林厚和小冯氏忙不迭地迎出来。 堂屋里烧着劣质的碳块儿,烟气呛人。 冯氏坐在上位,斜睨一眼桌上缺口的茶杯,看向小冯氏,脸上堆了笑,“妹妹,一听说安然失足摔下山,我就赶紧带贵儿过来看望,她没事吧” 小冯氏一声叹息,眉宇之间满是愁苦,“头上磕了个窟窿,流了好多血,大夫都说安儿福大命大,阎罗王不肯收她。” “那就好,那就好。”冯氏点头,“安然可是醒了我跟贵儿去瞧瞧她。” “才喂了药,一直没醒呢。”林厚说,“辛苦大姐这天儿还来看她。” “那是我最疼的外甥女儿,能不来再说,来年开春,贵儿跟安然就要成亲了。等安然嫁过去,我定是当亲闺女疼的,你们只管放一百个心”冯氏咧嘴笑,口脂沾到了牙上。惨白的脸,艳红的唇,莫名有些渗人。 到底冯氏和赵贵也没见着林安然,放下两盒点心,略坐一会儿便回镇上去了。 “大姐对咱家安儿,真是好的没话说。”小冯氏感慨。 林厚黑黢黢的脸上不甚高兴的样子,“你姐再好,安儿又不是嫁给她反正我看你那外甥靠不住,镇上人都知道他好赌十赌九输,早晚败了家业” 小冯氏苦笑,“自小定下的亲事。当年我意外早产,多亏大姐在身边救下我们母女。大姐后来走运发家,从没嫌弃过咱们,我知道你看不上贵儿,但这亲事哪里能退得了” “爹,娘,阿姐醒啦”一颗小脑袋从西屋探出来,又很快缩回去。 林厚和小冯氏连忙起身过去。 元秋幽幽醒转,只觉头疼欲裂。 最后的记忆,她刚结束一场漫长的手术,一身疲惫走出手术室,一把磨得锃光瓦亮的菜刀迎面而来 行凶者的儿子因车祸被送到医院,元秋见到时,那孩子便已没了脉搏心跳,另外一场急救手术等着,元秋立刻赶去。 结果,那行凶者坚持认为是元秋见死不救,甚至无端臆测元秋是为救下一个高官之子,舍弃了他平民百姓的儿子,制造舆论诽谤还不够,竟要让元秋“偿命”。 医闹太可怕,元秋真没想过自己堂堂外科圣手,竟会是那么滑稽的死法。只可惜她业余时间苦练到跆拳道黑带,那会儿累得竟没反应过来。 不过,明明被砍中颈部大动脉,为什么她还活着医学奇迹 很快,奇迹破灭,因为元秋看到一个身穿古装的小正太,眸光亮晶晶地叫她“阿姐”。 阿姐是什么鬼元秋脑中剧痛,涌入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又晕死过去。 再次苏醒,已是后半夜。 纸糊的窗户被风吹得呼啦啦响,一盏油灯光线昏黄。 元秋睁眼,看着结了蛛网的房梁,心中怎一个呜呼哀哉 穿越了,村姑一枚,大名林安然,东明国林家村人氏,今年十六岁。 父母健在,有一六岁幼弟林安顺,就是叫她阿姐那个小正太。 林厚是个木匠,手艺不错,家里也种地。 但因小冯氏身子不好,常年吃药,日子清苦。 林安然前日上山捡柴,失足跌落山崖,磕到脑袋丢了命,元秋借尸还魂。 不过 那是外人以为。 元秋接收了林安然的记忆,分明是有人先拿石头砸破她的头,而后将她推下山去的 但元秋想不通谁会跟一个村姑过不去,竟要置她于死地,只觉脑子昏昏沉沉,一时飘过无数把菜刀,一时落下漫天石头雨 半夜雪停。 天刚蒙蒙亮,林厚扛着铁锹扫帚去清雪,小冯氏洗把脸就在厨房里忙活。 从陶罐里摸出最后两个鸡蛋,磕在粗瓷碗里,筷子打散,刀背砸碎一小块冰糖丢进去,一瓢滚水冲下,蛋花袅袅浮上来。 林安顺揉着眼睛进了厨房,“好香呀” 鸡蛋茶是给林安然补身子的,小冯氏怕林安顺见了馋,连忙拿海碗盖上,扭身从灶台上拿了两根小红薯,塞到林安顺手里,“去瞧瞧你姐醒了没” 农家烧炕,夜里火没熄,红薯蒸熟,挑细长小个儿的,在灶台上炕一夜,热乎乎香喷喷的,就是姐弟俩平日的零嘴儿。 林安顺跑进西屋,到床边,见林安然仍闭眼没醒。 他把两根小红薯都放在林安然手边,轻轻拍拍她的手,小声说“阿姐,今天的红薯都给你吃,你要快点好起来哦” 话落,林安顺想起什么,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一个白团子速度极快地蹿进来,爪子在床边扒拉两下,又没影儿了。 元秋苏醒时,只见林安顺站在床边,泫然欲泣,“有鬼”他给阿姐的红薯怎么不见了 元秋眨眨眼,不会吧这小子能通灵看出她是一缕游魂借主重生 小冯氏听到动静,端着鸡蛋茶过来喂元秋喝。 元秋见小正太在旁边巴巴地咽口水,剩半碗便说喝不下了。 小冯氏微叹一声,把碗递给林安顺。 林安顺小手捧着跟他脸一般大的碗,咕咕咚咚喝完,碗翻过来,干干净净一滴没剩,舔舔嘴唇,笑得眯着眼,“好甜呀”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林家村东边的大青山上,山顶积雪晶莹,如珠似玉。 白团子穿过树林,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停在一双精致的云纹靴子旁,吱吱两声。 “主子,元宝回来了。”墨衣少年怀抱长剑,面无表情。 “哦,我没瞎,也不聋。”清冽澄澈的声音分外好听。 凛冬酷寒,男子身形颀长,白衣单薄,木制面具遮住鼻子以上的部位,露出弧度完美的下颌。 墨眸微抬,静静看着上方凸出的山崖,唇角溢出一丝殷红的血,却似毫无所觉。 墨衣少年沉了脸,“前日那村姑坠崖砸到主子身上,已是救她一命,否则定粉身碎骨主子不该将最后一颗药也给她” “我吃了她背篓里的红薯。”男子拭去唇角的血,声音清清淡淡的,“反正死不了,那药于我,仅能解一月痛楚,下月便没了,吃它作甚我本也无痛觉。” “主子没觉得,那村姑长得很像一个人”墨衣少年问。 “不,她就是一个人,不是鬼,也不是小兔子。”男子微微摇头。 墨衣少年嘴角抽搐,“她容貌肖似东明镇国” “阿福,莫多管闲事。”男子打断墨衣少年。 “那主子又来此作甚”少年问。 男子俯身,轻轻揉了揉白团子的脑袋。 白团子亮出爪子,以及,偷来的两个小红薯 “我饿了,她家的红薯好吃。”男子把依旧温热的烤红薯拿在手中。 墨衣少年 一刻钟之后,男子抓起一抔雪,擦干净手,指着山崖正下方被积雪覆盖的一块大石头,“带走。” “啊”墨衣少年愣住。 “我需极寒之物辅助修炼,才来到此地。那是寒玉石。”男子说。 少年神色一喜,立刻上前,刨出一块大石头,擦干净,轻松扛在肩上,又问,“主子前日怎么不说” “这里风景好,本来没想走。”男子说。 “那现在”少年蹙眉。 “回东明皇都。”男子答。 “为何提前”少年不解。 “听闻好心的明皇欲给我赐婚,回去瞧瞧哪家小姐这么倒霉。”男子话音未落,山下已空无一人。 ------题外话------ 游游的新文来啦 希望亲爱的们多多支持,爱你们呦 002.东明双子星 林安顺一直在嘀咕凭空丢了两个烤红薯,为避免这孩子真以为有鬼,元秋谎称是她吃掉的。 刚说完,就打了个小喷嚏。 “阿姐,你骗我”林安顺扁嘴。 元秋这小子邪乎,她明明没有破绽 就听林安顺说“阿姐,你每次说谎都会打喷嚏莫诳我,你是不是把红薯藏起来,要拿去给隔壁二牛哥吃” 一说谎就打喷嚏元秋醉了,这什么奇葩生理反应梳理原主记忆,竟是真的 于是,元秋对林安顺笑而不语,只当默认。 要么说真话,要么别言语,以后要小心。 那么问题来了,消失的两个烤红薯到底哪儿去了除了房中有老鼠外,似乎无法解释。 说来也怪,明明伤得很重,村里郎中医术一般,她却日渐好转起来。 林厚憨厚老实,小冯氏柔弱温柔,林安顺呆萌可爱。这个家除了穷些,倒也不差。 只是想到来年春上她就要嫁给镇上的暴发户表哥赵贵,那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肥猪,元秋生无可恋,养伤时都在盘算如何退掉这门亲事。 但真有些麻烦。 当年小冯氏怀着身子,跟冯氏结伴去赶集,路遇暴雨,躲至破庙,意外早产。若非冯氏在,定是一尸两命的结果。 牵扯到恩情这一层,又是两家自小定下的娃娃亲,林厚和小冯氏那里很难说动,即便林厚曾直言对赵贵不满。 只提了一回,小冯氏便抹着眼泪,细数冯氏对元秋如何疼爱照顾,听得元秋头更疼了。 腊八这日,元秋下床了。 第一次照镜子,发现她五官与林厚和小冯氏都不像。 小冯氏虽出身农家,样貌却出挑,但因常年病恹恹的,面无血色,苍白老态。 前世元秋虽是临床医学专业,但机缘巧合拜了一个业界中医大拿为师,懂得号脉之术。 她暗暗给小冯氏看过,是因生孩子伤了根本,气血两虚,只能补着,却也吃不起好药,且要下地干活,操持家务,是以身体始终没多少起色。 当下元秋看着镜中,明明是张精致的脸,却又是柔柔钝钝的样子,有点质朴,却又有种吸引人的好看。 林安然在村里被叫丑姑娘,是因她右眼周围有一片红色胎记,并不大,若是画个特别的妆容,定能美得张扬独特。 但这世道,一介村姑,丑点好,安全。 打开衣柜,色彩艳丽的裙子闪瞎人眼,都是冯氏送的,完美踩中元秋的所有审美雷点。相较之下,身上的粗布棉衣倒更顺眼些。 元秋说想出去透透气,小冯氏非给她又裹上一件棉袄,穿得臃肿,身后跟了个小尾巴。 “阿姐,二牛哥”林安顺指着前面。 高高壮壮皮肤黝黑的小伙子跑过来,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很憨,“安然妹子,你好了我想去看你,可我娘不让。” 元秋浅浅一笑,林二牛眼睛都直了。 以前别人都说林安然丑,就他觉得林安然好看。 这次大难不死,林安然苏醒过来,不似之前那样木讷拙气,整个人灵动起来,额头的伤疤和脸上的胎记都遮不住好颜色。 “二牛哥,我已定亲,方才那话以后可莫再说了。”元秋神色认真。 林二牛面色一僵,涨红着脸,嗫嚅着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回神,元秋和林安顺姐弟已走远了。 “阿姐,你真要嫁给阿贵表哥吗”林安顺仰脸儿问。 “不然你替我嫁”元秋笑说。 林安顺皱了皱小眉头,“阿姐你净胡说” 元秋笑笑,亲是一定要退的,她可以嫁农夫,底线是人品好,赵贵真不行。 在林家村转了一圈,最后走到大青山下。 元秋仰头看着凸出来的山崖,问林安顺,“那日是谁发现我摔下来的” 天寒地冻,若非救治及时,便是她穿过来,也是个死。 而且,从那么高的山上摔下,竟奇迹般的没有缺胳膊断腿儿,不正常。当时可还没下雪,地面硬邦邦。 林安顺神秘兮兮地招招小手,示意元秋附耳过来,“是一只小貂” 元秋面色怪异,就听林安顺眼睛亮晶晶地讲,那日林安然出门久久未归,林厚正欲去寻,一只通体雪白的小貂叼着林安然的帕子跑到家门口,帕子上染着血。 林厚连忙冲出去,追着小貂,在大青山下发现了重伤昏迷的林安然。 “那小貂呢”元秋蹙眉。 “不知道呀”林安顺摇摇头,“娘说不要告诉别人,还说阿姐有福气老天都保佑的” 元秋直觉这事儿过于玄乎。 害她的是谁救她的真是个成精的小东西想不通,只得暂时把疑问藏在心里。 农家生活倒没什么不适应的。 元秋前世是个孤儿,从小到大经历过几个领养家庭,为讨大人喜欢,不被抛弃,什么都学什么都做,家务自是不在话下。 小冯氏并不拦着元秋干活,话里话外都是,过几个月出嫁,须得勤快些,才能讨婆家人喜欢。 元秋仍惦记退亲的事,并不在意小冯氏的念叨。 腊月十五镇上大集,林厚赶着牛车,拉上元秋和林安顺一同去赶集。 “牛和车是大姨家送的聘礼。”林安顺说。 元秋脑海中浮现出赵贵脑满肠肥的样子,想着过了年第一件事,好好赚钱,先把赵家给的东西都还上,才好提退亲。 牛车晃晃悠悠,走了一个时辰,才到最近的松林镇上。 林厚去停车,元秋牵着林安顺站在路边,人声嘈杂,有杂乱的马蹄声靠近。 有人高喊“东明双子星”,旁边一老头伸长脖子,神情激动。 “是什么人呀”元秋好奇。 老头儿一拍大腿,唾沫横飞地讲起来,“咱东明又打胜仗了领兵的就是东明双子星一个镇国公府世子,一个旬阳侯府世子,还是镇国公的徒儿两位少将军年纪轻轻,骁勇善战,用兵如神,都说是将星下凡呢” 老头儿话落,一群挥舞着帕子翘首以盼的姑娘把元秋挤到了后面去,她连忙抓紧林安顺的手。 骏马驰骋而过,为首两位少年公子并肩而行,一人红衣烈烈,一人绿衣傲然。 元秋一个低头抱起林安顺的功夫,再抬头,只能看到远去的背影了。 人们仍在交口称赞那对少年将才何等的俊美高贵,林安顺却闷闷不乐,他太矮了,什么都没看到。 林厚找到姐弟俩,把林安顺抱过去,“那都是天上的贵人,路过咱们这小地方,不会停留的。” “我以后也要当大将军骑大马打胜仗”林安顺小脸无比认真,握着拳头挥了一下。 林厚却皱眉,“莫胡说” 战争无眼,出身低微的小兵大部分都是炮灰,真正能出头的凤毛麟角。 如方才过去那两位天之骄子,更是只能仰望的存在。 “爹看到那两位少将军长什么样子了吗”元秋随口问。 林厚摇头,“没有。” ------题外话------ 每天上午八点更新 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 003.画像,父母 将东明双子星抛在脑后,元秋跟随林厚穿过人头攒动的集市,便是松林镇唯一的一条街。 林厚要先到医馆给小冯氏抓药。 药方元秋看过,有些改动建议。但原主不识字,也不懂医术,她若贸然展露什么,定会引人生疑,只得暂时作罢。 想着回去好好计划一下赚钱的事,真有钱了,才能给小冯氏买好药。 姐弟俩站在医馆外,对面是家茶楼。 元秋抬头,就见茶楼临街的窗边一颗脑袋消失在视线中。 有些怪异,好像有人盯着她。 元秋又想到先前暗害她的人,立时多了几分警惕,但再看,那雅间窗户已关上了。 “画像画好了吗”雅间里,一个面庞清瘦的中年男人放下茶杯。 坐在窗边的文士点头,恭敬地呈上一幅画卷,“大人请过目。” 画中女子,粗布袄裙,不施粉黛,额头伤疤,眼角胎记,赫然就是元秋 中年男人盯着看了片刻,唇角冷笑一闪而逝,命文士在侧边写下一行小字,“松林镇,林家村,林安然。” 画轴被卷起系好,一黑衣人出现,接过去,听中年男人吩咐,“速速送去京城镇国公府,交到老太君手中。” 文士听到“镇国公”三字,手颤了颤。一个钱袋子扔过来,他攥到手中,脚步匆匆离开茶楼,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不多时,有人在松林镇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发现了文士的尸体,报官后,府衙认定是劫财杀人。 元秋并不知道这些。中午林厚带他们在集上吃的阳春面,味道寡淡,林安顺却像是吃到了人间美味一般,连汤都喝得精光。 赵家马车再次来到林家村,是赵贵来送年礼。 满满当当一大车,有肉有菜,各色点心。 四邻瞧见,俱是羡慕不已,纷纷说林安然命真好,找了这样一个富裕的婆家。 林厚和小冯氏很高兴,连忙请赵贵到家里去。 元秋正在厨房烙饼。 自从前几日做了一次菜之后,林安顺嚷嚷着以后都让元秋掌勺,因为比小冯氏做的好吃太多了。 第一张饼出锅,林安顺不顾烫往嘴里塞,哈着热气,直呼“好次”。 元秋心情不错,转身却见一个肥硕的男人站在厨房门口对着她笑,浑身上下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油腻。 “安然表妹”赵贵叫得颇为热情。 元秋倒觉奇怪。 印象中,虽自小定亲,但最坚持这门亲事的是冯氏。说是找人算过,林安然是旺夫命格。 可赵贵素来看不上林安然,背着人都骂林安然丑八怪,十分抗拒这门亲事。 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元秋一个晃神,赵贵从林安顺手中夺了剩下的半块饼,两口吞下去,眼睛一亮,“好吃还有吗” 林安顺一脸委屈地跑到元秋身边,他讨厌这个肥猪一样的表哥 “没了,表哥到堂屋等等吧。”元秋神色淡淡地转身,给了林安顺一个安慰的眼神,继续做下一张饼。 赵贵死死地盯着元秋的背影,今日突然感觉这个丑八怪变好看了,尤其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很勾人。 想到冯氏说过的那个秘密,赵贵舔了舔唇。 小冯氏故意要给元秋表现的机会,没到厨房帮忙,午饭都让元秋一个人捯饬。 四菜一汤,主食是烙的肉饼。原本家里没肉,赵贵才送来的,小冯氏叮嘱元秋割一块儿做了。 赵贵原先来,对林家的吃食很是嫌弃,几乎不碰,今儿却甩开膀子大吃特吃,最后搞得林家人都没吃饱。 饭后,小冯氏去收拾,让元秋陪着赵贵说说话。 元秋头疼回房去,刚进门,赵贵晃着肥硕的身子跟进来,反手把门关上了。 “表哥,请你出去。”元秋蹙眉。赵贵今日看她的眼神一直都不对,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嘿嘿,安然,再过仨月你就嫁给我了,先让我抱抱”赵贵说着,张开双臂就朝元秋扑过来。 元秋俯身躲开,推门便出去了。 “爹” 听到元秋叫林厚,赵贵恨恨地哼了一声。 等听赵贵说,冯氏让他带元秋到赵家住几天,过年前送回来,林厚黑着脸拒绝“这不合适阿贵你赶紧回去吧,再晚天黑路滑” 赵贵悻悻离开,林厚气得握拳捶了一下桌子,“那个混账当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小冯氏也知道元秋差点被非礼,抹着眼泪,却说“以前贵儿不喜欢安儿,我还发愁,如今这看来是贵儿心里有安儿了,才会一时冲动,反正是要成亲的,安儿你就别跟贵儿计较了。” 元秋闻言,只觉可笑。 赵贵是个什么下三滥的玩意儿,林厚一清二楚。他生气归生气,矢口不提退亲的事。 小冯氏更是认定她姐姐家是个好归宿,甚至不止一回说,赵贵只是年纪小没定性,以后会改。 倒是懵懂的林安顺,背着爹娘,偷偷对元秋说“阿姐,要不你跑了吧阿贵表哥太坏了,阿姐不能嫁给他” 元秋并非逆来顺受的性子,但她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在林厚和小冯氏都不能信任依靠的情况下,贸然对赵贵做什么,最后吃亏的定是她自己。 便是真动手,也要走一步看三步,考虑结果,规划退路。 许是看出元秋态度淡了些,临睡前,小冯氏专门来她屋里说话,一张口,眼圈儿就红了。 “当年我怀你的时候,肚儿尖尖,谁见都说是儿子,没曾想,生下是个女娃。” “因为生了你,又落下病根儿,你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啊,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好几回撺掇你爹把我休了。” “我熬了十年,拼着这条命,生下顺子,才算是挺直腰杆儿。” “娘知道你看不上阿贵,他也确实不像样,但至少你大姨不会亏待你。你给阿贵多生几个儿子,以后拿捏住赵家的家产,日子不会差的。” “而且你大姨说了,只要你过门,马上花钱找门路,送顺子到县里去念书,束脩赵家都给出了。” “安儿你向来最懂事的,多少替你弟弟的前程考虑些,嫁过去便是受了委屈,能忍则忍,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段日子家里好吃的都紧着你,早点把身子养好,生了儿子就好了,啊。” 虽然知道重男轻女是古代基本特色,但元秋听到小冯氏这番话,仍觉心寒。 因为她感受不到小冯氏对女儿的关切,只有道德绑架,甚至有责备,好像她第一胎没生儿子抬不起头,错在女儿一样。 原本的林安然木讷听话,如今的元秋可不会认命。 若重活一世,只能嫁给赵贵那种人渣,把生儿子作为安身立命的资本,她倒不如立刻了结自己。 “娘,若是嫁过去,表哥打我呢”元秋闷声问。 小冯氏叹气,“你大姨那么疼你,不会不管。” 意思是,她跟林厚管不了,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表哥是大姨的儿子,娘觉得,我嫁过去,若是生了嫌隙,大姨会向着我还是向着表哥”元秋神色又淡漠三分。 小冯氏沉了脸,“所以要听娘的,好好帮衬顺子,给他谋个好前程,日后才有娘家兄弟给你撑腰。” 林安顺今年才六岁,能给元秋撑腰,少说再过十年。若是赵贵家暴,就忍十年,等到林安顺长大 小冯氏已经走了,元秋躺在床上,眸光愈发平静。 嫁,是不可能嫁的。 她方才的问题,只是想确认这个家是否值得留恋。 如今,答案无疑。 她不必再思考如何退亲,该思考的是,如何离开 004.过敏,帮忙 赵贵送来的年礼中,有一小盒海米。 林厚和小冯氏都不曾见过,只听赵贵吹嘘这东西是从多远的地方运过来,多金贵云云。 小冯氏把海米收起来,说等过年再吃,虽然她并不知道怎么做。 但耐不住小馋猫林安顺一直惦记,昨日晚饭元秋做疙瘩汤,往里放了少许海米,味道便鲜美许多。林安顺喝得小肚子圆鼓鼓,小冯氏抱着他揉了许久才让去睡。 清早又飘起雪花,林安顺如往日一样,抱着两个烤红薯溜进元秋房间。 片刻后,一声惊呼,“阿姐,你的脸” 元秋昨夜睡得晚,一下子惊醒坐起。林安顺已捧了铜镜过来,小脸怕怕的举着。 元秋往镜中一看,原本脸上除额头伤疤和眼角胎记之外,其他地方的皮肤白皙细嫩,但此时,遍布米粒大的红斑,脖颈也有,颇为渗人。 元秋很快想到,她这新的身子,怕是对海鲜过敏,应是昨夜吃的那点子海米导致的。 只是轻微发痒,无其他症状,问题不大。 林安顺已把林厚和小冯氏都叫过来,他们看到元秋的脸,俱是一惊。 “这这可咋办”小冯氏六神无主,“再过仨月安儿就要出嫁,若是毁了容,以阿贵的性子,定会嫌弃她。” 元秋无语。小冯氏最担心的,竟然是她若毁容赵贵可能会退亲 元秋很想说,真毁容能退亲也不错。 不过转念想想,为了那么个货色,舍了好好一张脸,不值得。 于是,当林厚着急忙慌套了牛车,小冯氏催着元秋穿厚些,让到镇上医馆去看大夫的时候,元秋并未拒绝。 “我也要去”林安顺虽然怕怕的,仍是抓住了元秋的手。 小冯氏一把拉过林安顺,“顺子你别添乱了,万一传染给你可咋办” 元秋 算是看清这个娘了。儿子是宝,女儿不是草,是工具人。 她的亲事是改善这个家的生活条件,给林安顺谋个富贵前程的途径。因此,脸不能毁,要讨赵贵喜欢,身子不能弱,才好多生儿子。 元秋用布巾把眼睛以下的部位遮上,防风,也避免吓到人。 小冯氏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冯氏前年送给元秋的披风,料子不好,但聊胜于无。 戴好兜帽,坐上牛车,元秋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对着站在大门口的林安顺眨了眨。 林安顺皱着小眉头喊“阿姐你要早点回来” 出林家村,风雪渐大。 林厚闷声不吭赶着车,元秋问,“爹,我不想嫁给赵家表哥,这亲事可以退掉吗我会想办法赚钱,送弟弟去读书。” 回应元秋的,只有呼啸风声,落雪簌簌,和林厚的一声叹息,连句话也没有。 元秋便也不再言语,开始吃林安顺塞到她手中的两个烤红薯,仍是温热的,散发着淡淡的甜香气。 这是元秋重生后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她想,若真离开林家,会怀念的除林安顺外,就是这小小的烤红薯吧。 风雪天,松林镇唯一的街上行人稀少。 林厚赶车往他常去给小冯氏抓药的那家医馆去,还没到地方,一群人堵了路。 元秋跳下车,林厚去打听咋回事。 “说是有个将军带夫人回京,路过此地,夫人突然要生,难产。”林厚拧着眉头。 旁边有人接茬,“你们来得晚没见着,那将军可是个活阎王带兵围了医馆,下了死命令,若他夫人孩儿有个三长两短,谁都别想活” 元秋远远看着被士兵包围的医馆,就见里面冲出一个持刀男子,高壮威猛,络腮胡子,赤红的眸子看向人群。 围观百姓呼啦啦做鸟兽散,导致原本站在外围的元秋,前面没了遮挡,立时成了最显眼的。 林厚神色惊惶,拽着元秋就要跑,但那男人三两步便到了跟前,手中寒刀架在元秋脖子上,“姑娘,帮个忙” 林厚膝盖一哆嗦,跪在了地上,身子抖如筛糠,“大人饶命啊” 元秋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约莫三十岁上下,眸光看似狠厉,但眼底泛红,有晶莹水光闪烁。 他是因为心系夫人孩儿才会如此,元秋想。 “好。”元秋轻轻颔首,声音平静地说了一个字。这样的人,不会滥杀无辜。 多年以后,樊骜仍清晰地记着这一幕,天地苍茫,那个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村姑,眼眸沉静淡然,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林厚眼见元秋跟樊骜往医馆走,脸色惨白,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动了动嘴唇,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005.剖腹取子 医馆里跪着许多人,听到脚步声,战战兢兢,脑袋都垂到了地上去。 元秋跟随樊骜,快步进了后院一个房间。 床上躺着一个大肚孕妇,仍醒着,满头冷汗,惨叫连连。 樊骜冲过去,握住柳清荷的手,“夫人,我找来个胆子大的丫头,你确定要那样做吗” 最后一句,带了颤音。 元秋眨眼,胆子大的丫头说的应该是她。这对夫妻打算怎么做 柳清荷一下子把樊骜的手抓出几个血淋淋的道子,泪流满面,“不管是谁把我肚子剖开,把孩子取出来父亲说过,可以的不然我和孩儿都得死” 元秋愣了一瞬,剖腹产这孕妇的父亲难道是穿越前辈 樊骜伸手就把元秋大力拽了过去,她差点扑倒在孕妇身上,随即怀中被塞了个精致的木盒子。 “我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樊骜怒吼声中满是焦虑不安。 柳清荷的父亲是东明国最负盛名的老太医柳仲,已告老辞官,原是陪着唯一女儿的,但三日前宫中急召,太后病重,柳仲不得不先行回京。 柳仲曾提过剖腹取子的可行性,早几年就找人打了许多刀具,在动物身上尝试过。 虽从未在人身上实践过,但刀具一直是随身带着的,柳仲回京匆忙并未带走,此时,就在元秋怀中的盒子里。 能找到的大夫和稳婆无一人敢给柳清荷接生,太过凶险,一不小心就会掉脑袋。 在场胆子最大的是樊骜自己,但他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却根本没有勇气对心爱的人下刀子。 焦头烂额,濒临绝望,樊骜持刀冲出去,见到了元秋。 若元秋当时跟林厚一样,吓跪了,樊骜定不会再多看她一眼。 可她不跑不躲,就那样定定地站在风雪中。她的眼神告诉樊骜,她并非因为被吓傻,而是真的无畏。 元秋本想求个保证,若柳清荷出事,不能算在她头上。 但看到樊骜与柳清荷夫妻已是生离死别的模样,她微叹一声,打开那个盒子,“请夫人告诉我该怎么做。” 元秋当然比柳清荷更懂得剖腹取子,但她不该懂,略懂一二的柳清荷正好可为她做遮掩。 没有麻醉,柳清荷凄厉的惨叫声传了老远。 林厚突然从地上爬起来,一时连牛车都忘了,快步朝赵家跑去。 原本赵家比林家更穷,但在元秋出生那年,赵家突然走运发迹,在镇上开了铺子,买了大宅。 林厚到赵家,见到冯氏,急切地说“大姐,不好了,安儿出事了” “滚出去”冯氏一脚踢开正给她捶腿的丫鬟,“安然怎么了” 林厚快速把事情经过告诉冯氏,冯氏脸色也难看起来。 “大姐,快想办法救救安儿吧不然她今日怕是就要没命了”林厚心急如焚。 昨夜出去鬼混才回来的赵贵,一身酒气晃晃悠悠进了门。 “妹夫,你先过去医馆那边盯着,我这就找你姐夫商量一下,他在县衙那边有门路,帮忙找找人。”冯氏对林厚说。 林厚神色感激,“多谢大姐”话落转身又匆忙走了。 赵贵像一滩烂泥,窝在太师椅里嘟囔,“林安然咋了” 听冯氏说完,赵贵揉了揉眼,清醒不少,“娘,你咋还不去找爹,让他去县衙找人帮忙救林安然呢” 冯氏沉着脸,“你爹不知道在哪个骚狐狸被窝里呢就他那窝囊废,能认识什么大人物而且,咱这小地方的县官儿,能管得了要回京去的大将军吗” “娘不说林安然是”赵贵看了门口一眼,压低声音,“娘还没告诉我,林安然到底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冯氏摇头,“这我也不知道。当年那个夫人一看就是京城的贵人本打算先让你娶了那丫头,生米煮成熟饭,她给你生了孩子,等哪日被找回去,你就一步登天,飞黄腾达了没想到,她运气不好,遇上这事。” 赵贵瞪眼,“娘的意思是,咱就不管她了” “怎么管一不小心要掉脑袋的”冯氏神色不耐,“她若死了,是命不好若活着,照样会嫁给你且等着吧” 赵贵脸上的肥肉颤了颤,“娘,小姨跟小姨父真都不知道” 冯氏冷哼,“你小姨当时疼晕过去了,他们知道个屁你也只当什么都不知道那事儿绝对不能告诉别人” 赵贵连声喏喏。 弱弱的婴孩啼哭像小猫儿一样,元秋微微松了一口气,汗水已湿透额前的碎发,“将军,剪脐带。” 樊骜整个人都是飘的,颤抖着手,按照元秋说的,把孩子脐带剪断,猛然回神,“夫人我夫人不会有事吧” 元秋把孩子交给樊骜,立刻回身开始给柳清荷处理刀口。早已晕死过去的柳清荷不能再“指点”她,但此时这也不重要了。 先前吓破胆的稳婆和丫鬟听到孩子哭声都回了魂,连忙爬起来照料孩子,偶尔落在元秋身上的目光,俱是透着惊骇,仿佛她是个妖怪。 樊骜不停地问元秋柳清荷会不会有事,不知不觉已经将元秋当成了救命稻草。 元秋眸光沉静,“我会尽力。” 樊骜闻言,揪紧的心便微微松了些,稍稍冷静下来,再看向元秋的眼神,便愈发幽深了。 樊骜全程在旁,他早看出,元秋不一般。 虽然一开始元秋貌似是按照柳清荷所言一步一步做的,但一个乡野村姑,下刀那样精准利落,不只是胆子大,她显然懂些什么 中途柳清荷晕过去,元秋并未慌乱,成功取出孩子,且还知道如何处理柳清荷的伤口,已让樊骜笃定,这女子,大抵是个深藏不露的神医 就连被称作神医的柳仲,都始终没敢对人用剖腹取子的手段,因没有十分的把握,绝不会拿人命去赌。 窗外风声呼啸,元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一个踉跄差点栽到地上去。 “我夫人怎么样”樊骜又问。 “死不了。”元秋有气无力地坐下,粗布棉袄上一片一片的血,双手也被血染红。 樊骜见柳清荷呼吸平稳,才从床边地上爬起来,看向元秋,眸光审视,“我夫人需要你留下照料需要派人跟你父亲报个平安吗” 元秋若有所思,“我想,请将军帮个忙。” 006.林厚卖女 林厚带着元秋一早离开的林家村,眼见着天色已暗,围着驿馆的士兵并未撤下,林厚操着手,缩着脖子,站在一家店铺屋檐下,盯着医馆,不时扭头往赵家所在的方向看。 可半日时间过去,说要帮忙的冯氏,一点动静也没有。 一个丫鬟出现在医馆门口,看向林厚,对他招招手。 林厚犹豫时,两个士兵大步过来,一左一右架着他,朝医馆走去。 樊骜端坐,不怒自威,看着跪在不远处,连连磕头的林厚,一时无法理解,那个理智从容的姑娘,怎么会是如此胆小怕事之人的女儿 “你叫林厚”樊骜开口。 “是。”林厚战战兢兢。 “我夫人难产,你女儿林安然帮忙接生有功。不必如此紧张,她活着。”樊骜说。 林厚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就听樊骜话锋一转,“不过,我夫人见你女儿聪慧,十分喜欢,想留她在身边伺候。你开个价吧” 林厚瞪大眼睛看着樊骜,又立刻垂了头去,“草民草民不卖女儿” “一千两”樊骜话落,便看着林厚的反应。 林家四口人,一年的花销不到十两银。在村里,十两银子能娶个不错的媳妇儿。赵家给元秋的聘金,说的是五十两。 一千两银子意味着什么,林厚心里自然清楚。而他不想承认,事实却是,他不满赵贵,仍打算让女儿嫁进赵家,就是图赵家富裕。 见林厚犹豫,樊骜眸中嘲讽一闪而逝,“给个准话吧若是不愿,就带你女儿回家去光天化日,本将不会强逼你卖女儿” “草民草民要回家跟安然她娘商量一下”林厚硬着头皮说。 “本将要赶路回京,耽搁不得,若是如此麻烦,就罢了。”樊骜话落,起身要走。 林厚拳头握了又松,“将军草民草民能做主” 元秋此刻就坐在屏风后面,身上仍是染血的粗布棉衣。听到林厚的话,自嘲一笑。 虽然,这个时代为了钱财将女儿卖身为奴的并不少见,甚至卖进勾栏院的人渣爹娘都不新鲜,而一千两银子确实是能让穷苦农家人动心的巨大财富,因为一辈子都赚不到。如今,点点头,唾手可得。 换个人,甚至连犹豫都不会有。 但元秋真的想过,若林厚选的是她,她会留下,想办法退亲,帮助这个家变得更好,让林安顺有个好前程,她有自信可以做到。 可方才,最后一丝念想也没了。 因为到底,林厚跟小冯氏性格有差异,但对待女儿,并无本质不同。 林厚不识字,接过樊骜递来的文书,垂着头,按上自己的手印儿。 文书到了樊骜手中,他放在一边,冷声说“林安然说她有婚约在身,你去处理干净,速速拿退婚书来” 林厚喏喏应下,脚步虚浮地走出医馆,小跑着往赵家去了。 樊骜绕过屏风,将手中的纸递给元秋,“你要的东西。” 林厚以为的卖身契,实则是断绝关系的切结书。 元秋并不在乎这个国家的律法是否承认,她决意离开,这就是她想要的自由。 “你的医术从何而来”樊骜问出心中疑惑。 元秋摇头,“无可奉告。” 樊骜便不再问,仍猜测元秋极可能有个神秘师父。 “你明明有能力自己脱离那个家。”樊骜说。 “如此,更好吧。”元秋把那份文书收起来。 林家人想要钱,一千两银子足够他们过上比赵家更富裕的日子,也能供得起林安顺读书。 只当,是她占了林安然的身子,为她的父母和弟弟做的最后一件事。 自此,便问心无愧。 冯氏再见林厚,抹着眼泪说“你姐夫到县里去,这半天都没动静,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安然她” 林厚脸色铁青,“大姐,安儿被那将军夫人看中,要让她卖身为奴” 冯氏瞪大眼睛,身体前倾,“你说啥卖身为奴” “卖身契我都签了不然我们一家都要掉脑袋”林厚握着拳头说。 事实并非如此。樊骜不曾强迫,给了林厚选择,但林厚并不想让人知道,是他为钱财卖女儿。 冯氏满面怒意,“这光天化日,就没有王法了” “人家是贵人,我们是贱民,他们说的话,就是王法。”林厚连连叹气。 冯氏怄死了 她知道林安然出身不俗。原本计划好好的,想要利用那个秘密,给赵贵谋个富贵前程可没曾想,再过三月就成亲,竟横生枝节 可那个秘密冯氏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况且她也确实不知道当年生下林安然那位夫人的身份。 “大姐,我来,是那将军让解除安儿跟阿贵的亲事,拿了退婚书给他许是怕日后被人说道吧”林厚拧着眉头,“大姐快找人写好退婚书,我要送过去” 原本小地方,订娃娃亲都是口头约定。 但当年冯氏执意请人做见证,写了订婚的文书,且交换了信物。 如今,听到林厚的话,冯氏沉着脸,“哪有什么退婚书” 她终归不甘心,万一还有转机呢只要婚约在,那丫头到哪儿都别想赖 “大姐”林厚梗着脖子,拔高声音,“那将军可是杀人不眨眼,我拿不回去他要的东西,谁都别想好” 冯氏素来精明,自然懂得个中利害。 不情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让家里的账房写了退婚书,她和林厚各自按了手印,且交出当年的定亲文书和信物。 见林厚揣着东西匆忙离开,冯氏恨恨地咬碎了后槽牙 樊骜看过林厚给的东西,摆摆手,他的属下把几张银票给了林厚。 “将军,能不能再让我见安儿一面”林厚收好银票,红着眼睛问。 “她从即刻起,不再是你的女儿,从今往后,便是再见,也只当不识,若敢纠缠,定不轻饶”樊骜寒着脸说。 入夜时分,林厚赶着牛车,缓缓地出了松林镇,回林家村。 小冯氏早已等得心焦,林安顺吃了晚饭也不肯睡,说要等阿姐回来。 听到动静,小冯氏连忙出门,见林厚一个人牵着牛车进家。 “爹,阿姐呢”林安顺皱着小眉头问。 “你快去睡”林厚闷声说。 林安顺不依,非要让林厚说元秋去了哪里。 林厚一时恼火,抓过林安顺揍了两下,也没舍得打重,林安顺抽抽搭搭,哭着哭着睡着了。 “顺子他爹,到底咋回事安儿呢是不是住大姐家了”小冯氏被林厚拽到林安然的房间。 林厚把门关上,从怀中拿出银票,放在小冯氏面前。 小冯氏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哪来的” 林厚闷声把今日的事告诉小冯氏。 听到一半,小冯氏就开始哭,到最后,她扑倒在林安然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苦命的安儿啊” 夫妻俩整夜未眠。 清早,小冯氏眼睛红肿,哽咽着说“安儿是个有福气的,她不想嫁给阿贵,如今这是去过好日子了。等顺子长大,有出息了,定让他寻了安儿回来” 007.分道扬镳 柳清荷幽幽醒转,剧痛袭来,却让她欣喜,她还活着 寸步不离守在床边的樊骜神色大喜,“夫人” “孩子我们的孩子”柳清荷死死地盯着樊骜。 “莫慌孩子好好的”樊骜话落,抓着柳清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圈儿一下子泛了红。 同样在旁边照料一整夜的元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铁汉柔情,真好。 嬷嬷把襁褓抱过来,给柳清荷看孩子。 小小婴儿红红的,闭着眼睛,像个小猫儿一般。 柳清荷看到的第一眼,喜极而泣。 是个儿子。嬷嬷连声夸赞小公子长得多么漂亮贵气,樊骜倒是不爱听,让把孩子放下,嬷嬷出去。 夫妻俩挨着头,稀罕孩子半天,依次讨论孩子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像谁,新手爹娘的欢喜激动溢于言表。 终于,樊骜想起元秋,柳清荷也看过来。 “夫人需要多休息,不可乱动,流泪伤眼。”元秋起身。 柳清荷的丫鬟给了元秋一身干净衣裳,比她原先的粗布棉袄料子好很多,脸上戴着一块面纱。 柳清荷伸手,元秋走过去,手就被抓住了,“妹妹,你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 “将军已给过我报酬。”元秋很直接。 柳清荷仍满面感激,说不管元秋想要什么,提出来,她定没有二话。 樊骜轻轻拍了拍柳清荷的手,简单说了昨日她昏迷后的事。 柳清荷看向元秋的眼神,便带上了几分怜悯,“妹妹,是他们不懂珍惜,你做的没错。” 元秋微笑,“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是血缘至亲亦如此。” 樊骜听元秋言谈不俗,更是认定她绝非一个简单的村姑。 看过柳清荷的伤口,再次把脉,元秋说已没有性命之危,接下来只需小心照料着,会慢慢恢复的。 从离开林家村,一天一夜过去,元秋只昨日半夜喝了一盅汤,始终不曾合眼,这具身子又弱,转身,头重脚轻,栽到了地上去,不偏不倚,磕破了额头的伤疤,一摸,满手的血。 躺在隔壁的房间,医馆的老大夫给元秋上药包扎好,态度恭敬。 “姑娘脸上的红斑”老大夫问。 元秋没照镜子,也知道昨日那般折腾,受寒,紧张,疲累,原本轻微的过敏定又严重了。 “无妨。”元秋实在太累,话落便合眼睡去了。 醒来时,已过了正午。 喝下一碗浓浓的鸡汤,吃了两块糕饼,胃里暖起来,元秋精神恢复了些。 再见到那对夫妻,听樊骜和柳清荷都出言邀请她同去京城,柳清荷还说要认元秋当妹妹,元秋却有些犹豫。 穿越到现在,不过半月时间,她如履薄冰。 原主生活在林家村一方小天地里,记忆中能给元秋提供的信息有限,她尚且不了解这个时代的背景,和所在国家的规则。 元秋不认为柳清荷和樊骜是恶人,或对她存有算计利用之心。 但她当下绝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因为自己真的是个异类。 樊骜带着探究的眼神元秋无法忽视,她可以理解。 这样的贵人,且是将门,定要查清楚身边所出现每个人的底细,防止敌国安插细作。 而元秋有个奇葩且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一说谎就打喷嚏,连编故事的机会都没有。况且,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 她无法解释医术从何而来,无法解释她为何识字。更麻烦的是,她认识的是上辈子所学的简体字,与这个世界的文字差异不小。 因此,若跟随樊骜和柳清荷,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可以预见的是,接下来元秋除非一直装傻,否则就会不停暴露她的怪异之处。 事到如今,樊骜已认定她深藏不露,若她谎称自己不识字,要从头开始学,这事儿,根本不合理。 易地而处,若元秋是樊骜,面对一个突然出现,透着神秘的恩人,亦会下意识地当做可疑细作来调查。 元秋当下很清醒,并未被这对夫妻的感激和貌似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冲昏头脑。她跟随樊骜并不安全,反倒有极大的风险。 她需要点空间独处放松,需要点时间,来让自己变得正常些。 “多谢两位好意,但我只求将军再给些银两。”元秋微笑。 樊骜眸中闪过异色,“你不愿随我们进京只要钱” 元秋轻轻颔首,“是的。” “要多少”樊骜眸光幽深起来。 元秋也不客气,“越多越好。”她接下来有许多事要做,没钱寸步难行。 柳清荷一愣,“妹妹,你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能去哪里呀” 元秋笑笑,不说话。 “好”樊骜答应得倒爽快,“既然林姑娘另有打算,我们也不好强留。” 其实他方才松了一口气。 若元秋真跟他们走,他是必定要查清楚她身上所有可疑之处的。查不到,元秋又给不出合理解释的话,按常规操作,便是要当细作,上刑拷问了。 但私心里,樊骜真不希望元秋是别有用心接近他们的。因此,元秋想要分道扬镳,不是坏事。 柳清荷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单纯感激元秋,也心疼她,仍劝元秋留下。 元秋只笑说,若日后到京城,定会登门拜访,去看望她接生的宝宝。 医术已暴露,救人救到底。 以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一个不小心,柳清荷仍有危险。元秋口述,樊骜执笔,写下满满一页纸,是关于接下来柳清荷的医治和康复需要注意的事项。 入夜时分,樊骜命人为元秋准备的马车、衣物鞋袜、干粮都已备好,他另外交给元秋一个盒子,里面是她要的银票,且专门换了些碎银,方便花用。 元秋没数,想来少说够她挥霍几年的。 “林妹子,还有个礼物送给你,希望你不要拒绝。”樊骜拍手,一个须发雪白的老者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眉目冷肃,并不言语。 “这位是段嵘前辈。因我家老爷子救过段公子,段前辈自愿追随,三年为期,还剩一年。林妹子救了我夫人孩儿,大恩并非些许钱财所能报偿。我与段前辈商议过,最后一年,他效忠于你,任你差遣。”樊骜眸中虽仍有探究,但已无戒备。 见元秋犹豫,樊骜又说,“段前辈并非樊家人,武艺高强,正直寡言,不会干涉林妹子的任何决定。待一年之期结束,自会离开。” 元秋起身,对着老者行礼,“那,就劳烦段老关照了。” 这是意外之喜。 翌日清晨,天色将明时分,段嵘驾车,带着元秋出了松林镇。 “去哪里”段嵘问。 元秋眉目舒展,坐在马车里开心地数银子,“除京城外,东明最繁华的地方。” 008.这位仙女 柳清荷怪樊骜不该让元秋走,樊骜只哄着,不多做解释。 林厚一家并未离开林家村。 他和小冯氏商量好了,来年开春儿,把村里的地赁出去,在县里买个铺子,就搬过去。 到时林厚打了家具在铺子里售卖,一家三口住后院儿,把林安顺送到县里学堂念书,给小冯氏找好大夫,吃上好药,早日把身子养好,说不定还能再生个儿子。 这就是夫妻俩一心向往的好日子。 “不要跟你姐什么都说她若问起,就说那将军夫人赏了一百两”林厚再三叮嘱小冯氏。如今有钱了,他不想再沾赵家,怕被赵贵那个赌鬼祸害。 林安顺哭闹着找阿姐,小冯氏骗他说,林安然病重,遇见一个高僧,要带她去远方修行,方可保住性命。 林安顺懵懵懂懂,“那阿姐什么时候回来呀” 小冯氏便说“等你长大,她就回来了。” 林安顺便期待着快快长大,把阿姐带回家。 冯氏因为丢了林安然这个计划多年的金贵儿媳,心气不顺,年前也没再往林厚家来。 她派人打听,樊骜和柳清荷早走了,医馆里的人一问三不知。 元秋唯一不舍的是林安顺那个小家伙,但她无法带他走,只希望林安顺平安长大,好好读书。未必要出人头地,但读书可格物明理。 除此之外,一切都变得美好而自由起来。 元秋面部和脖颈因食用海米过敏导致的红斑,在离开松林镇次日便自行消退。柳清荷给了她一瓶祛除疤痕的灵药,也日日在用。 路过松林镇所在的松山县,元秋在一家书铺里挑了十几本书。除了这个时代基础的启蒙书籍外,就是史记地理志。 原想买些医书,但根本就没有。东明皇室重视医术,医者地位不低,想学医术只能拜师,方能接触到相关书籍。 虽是元秋上辈子历史上不存在的架空朝代,但文字相通,阅读不难,书写是个问题。 白天赶路时,在马车里看书。累了掀开车帘,欣赏原始而自然的风景。 夜里住店,练字到深夜。对元秋而言,学习一种新的古老文化,是件颇为有趣的事。 段嵘老爷子,则是个妙人。 樊骜说段嵘寡言,属实不虚。这老爷子几乎就不说话,元秋吩咐什么,都只点头。 摇头不存在的。虽不爱讲话,段嵘办事却极靠谱,一路上把元秋的饮食起居打点得十分妥帖,她一点不必操心。 元秋并未刻意跟段嵘套近乎,或探究他的事。 段嵘也从不管元秋看什么书,写什么字。该做事的时候出现,其他时候消失。 两人相处,老的高冷,小的安静,互不干涉,分外和谐。 元秋有心请段嵘教她习武,但打算安定下来再提。 位于东明国中部的皓月城是除京城外,最繁华的城池。 除夕清晨,皓月城才迎来今冬初雪。 昨夜元秋沉迷练字,收笔的时候天色将明。 这会儿马车停下,她打了个小呵欠,掀开车帘,愣了一瞬。 目之所及,风景极美。 远山如墨,碧湖如镜,落雪飞花,薄雾朦胧。 段嵘下车,把元秋的行李箱搬上,大步走向湖边,放在一个竹排上。而后跳上去,拿起竹篙,看向元秋。 元秋微微蹙眉。她知道今日除夕,也知道皓月城是此行目的地,但说好的找个小宅买下来呢突然要走水路是什么情况 出于对段嵘的信任,元秋披好披风,下了马车,走向湖边,跳上竹排,什么也没问。 反正,就算问了,高冷的段老爷子也不会解释的。 湖面漂着一层极薄的冰,并不会形成阻碍。段嵘撑着竹篙,竹排缓缓离岸。 元秋戴着兜帽,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儿,坐在行李箱上,静静欣赏两岸的风景。 竹排速度慢下来,元秋起身回头,就见一座月牙状的小岛出现在不远处。 岛上薄雪覆盖,寒梅盛放,仿若仙境。 竹排靠岸,段嵘扛起元秋的箱子,元秋连忙跟上去。 穿过暗香浮动的梅林,一座古朴小院出现在眼前。粉墙黛瓦,如一幅写意水墨画。 元秋欣赏美景的功夫,段嵘已进去又出来,不见了箱子,对着她指了指门,飞身而起,消失了人影。 元秋明白,行李已放好,让她自便。 款步进院,元秋尚未仔细看房屋如何,不远处闪过一道白影。 愣怔过后,她提着裙子追过去。 绕到屋后,不见了那白影,胭脂般的红梅映着雪,树下,是个寒气升腾的水潭。 一阵风袭来,吹散寒潭白雾,元秋看到了如瀑般的墨发,若隐若现的肩里面有个人只看背影,便美得无法言说 搞不清状况但自觉失礼的元秋,立刻背过身去。 初次见面,夸人好看,这是元秋的处世哲学。 于是,她开口打招呼,“这位仙女,无意冒犯,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 话音刚落,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冲过来,呵斥道,“何方小贼,竟敢闯入寒香岛找死” 元秋蹙眉,静静地看着白发老者出现在少年身后,一掌把他拍到了地上去 是不知为何离开,又不知为何回来,总之走自己的路,什么都不给你交代的段老爷子。 玉面少年啃了满嘴的雪,一脸怒意地转头,瞪大眼睛,惊呼道“爷爷” 元秋想,这位大概就是樊骜口中,被柳仲所救的段家公子了。 待元秋回头,寒潭中已空无一人,仿佛她不久之前看到的仙女背影是幻觉一般 009.与我无干 段云鹤从地上爬起,扑过去挂在了段嵘身上,“爷爷你离家出走两年,杳无音讯,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 哭得,好假。 下一刻,段嵘抓起段云鹤,朝着寒潭甩过去。 “救命啊谋杀亲孙啦”段云鹤喊得那叫一个做作。 即将坠入寒潭,仍不见段嵘来救,段云鹤身体翻转,两手抓住梅枝,挂在上面随风飘荡,满脸控诉,“爷爷那个丑丫头是不是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孙女我再也不是你唯一疼爱的宝贝了吗我不如死了算了” 元秋 该配合段云鹤表演的段嵘,视而不见。 段云鹤觉得无趣,跳下来,扯着衣服,瞪向元秋,“笑什么笑你哪来的樊家柳家都没有这么丑的人,你是不是骗了我家单纯的爷爷” 话落就被段嵘抽了后脑勺,段云鹤轻咳,“爷爷,别打了,再打就傻了,晚年谁养你啊哦对,这丑丫头到底谁啊” 又挨了一下,段云鹤抱着头,“是是是,是我失礼这位是哪家小姐” 元秋面色如常,“段公子,我叫元秋,是樊将军请段老前辈暂时照顾我的。”林安然那个名字,以后便不用了。 段云鹤愣住,“你跟老樊什么关系竟然能请动我爷爷” 元秋并未解释,段嵘招手让她走。 段云鹤看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突然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追上去,张开双臂拦住,正色道“爷爷,我不管这丫头是谁,寒香岛如今住着我朋友,她不能留下” “请你朋友去别处。”段嵘开口,言简意赅。 段云鹤皱眉,“爷爷,总有个先来后到吧这丫头既然是贵客,你带她去家里更好岛上冷冷清清,岂不是怠慢” 段嵘摇头,“她喜静。” 元秋有些感动。但她虽然喜欢这个如仙境的岛屿,能否住下倒是无所谓,便开口道,“段老前辈,我住哪里都可以的。” “就这里”段嵘很坚持。 段云鹤抱着段嵘的胳膊撒娇卖乖,怎么都不行。 “爷爷,这样我真的会很没面子的”段云鹤一脸无奈,对着元秋使劲眨眼。 “我看房间是够的,若那位仙女不介意,我可以跟她同住。”元秋打圆场。 “仙女”段云鹤眨眨眼,噗嗤一声笑了,转身,摆摆手,“爷爷先带这丫头在岛上转转,我去跟我那位仙女朋友商量一下” 段嵘朝着一个方向走,元秋立刻跟上。 段云鹤哈哈笑着进了房间,就见那个谪仙般的男人正在沏茶,脚边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貂。 “墨兄,抱歉抱歉”段云鹤拱手赔笑,“我家老爷子说好走三年,没想到两年就突然回来了,还带回个不知哪里捡来的丫头扰了墨兄清静,是小弟的错” 苏默笑意清浅,“那丫头,眼神不好。” “是啊,不知为何把墨兄当成了仙女,哈哈哈哈”段云鹤忍不住笑。 “所以,她走,还是我走”苏默问,将沏好的茶递向段云鹤。 段云鹤叹气落座,接过茶杯,“我与墨兄一见如故,原是承诺过,寒香岛墨兄想住多久住多久,但我家老爷子素来任性,除了哄着也没别的办法若墨兄不嫌弃,我家在皓月城另有一座山居别院,景致不比这里差,也僻静。” 苏默浅啜一口茶,微微摇头,“不必,我该走了。” 段云鹤自觉有愧,连声挽留,“今日除夕,岂能让墨兄就此离开便是要走,也再过几日我保证,定不让那丫头打扰墨兄” 一个时辰之后,以小院为中心,段云鹤带人用一扇一扇精致的屏风把整座小岛隔成了两半。 “完美”段云鹤拊掌,满脸写着“我真是个小机灵鬼”。 房间是够的,小院也被屏风彻底隔开,两边各自开了门。后院的梅花属于元秋这边,寒潭归属苏默。 段嵘又不见了,有伺候的下人送来热水和精致的吃食。 元秋简单收拾了行李,就听到敲门声。 打开门,段云鹤进来,绕着元秋转了一圈,目光审视,“说,你到底是干嘛的” 元秋神色淡淡,“段公子想知道什么,自去问你爷爷。” 段云鹤轻哼,“我要听你说” 元秋摇头,“无可奉告。”这真是个好词,她喜欢。 段云鹤皱眉,但也没再追问,只告诫元秋,“不要越界,我朋友喜静” “彼此彼此。”元秋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神秘美丽的背影,本想看看到底长得何等模样,既然人家不愿理会,便罢了。 屋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碳,暖和却有些许闷燥。 元秋打开半扇窗,坐在窗边看了会书,困意袭来,趴在桌上睡着了。 阿福上岛,见到多出来的屏风,皱了眉。 穿过梅林,小院被一分为二,阿福进了左侧的门,走近,一眼就看到窗边女子右眼的红色胎记,神色惊诧揉揉眼睛,不是幻觉 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阿福回神,纵身越过屏风,到了右侧小院,就见他家主子站在梅树下,左手拿着青玉瓶,右手执玉箸,正在收集梅花瓣上晶莹的落雪。 寒风袭来,墨发轻扬,美如诗画。 “主子,那村姑怎会出现在此处”阿福问出心中疑惑。 苏默手中玉箸顿了一下又继续,“哦是她吗真巧。” “那村姑定有问题说不定,是冲主子而来”阿福神色一凝。 苏默点头,“真的呢。你速去收拾行李,我们今夜离开。” “为何我们离开主子救过她,她若别有居心,定不能放过”阿福握拳。 “是啊,我救过她,万一她想要以身相许呢我有理由相信,她觊觎我的美色。好可怕,得跑。”苏默一本正经。那小村姑竟叫他仙女,好笑。 “可她还不知道救她的是主子”阿福脱口而出,“我们原想回东明京城,是中途得知东明太后病重,暂时不会有人盯上主子,才来此处。” “所以她如何追过来的”苏默反问。 “只是巧合吗”阿福晃晃脑袋,“兴许吧但她那副样貌,就定不是个简单的村姑,必须查清楚” “阿福,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家乡在海边”苏默笑问。 阿福愣愣点头,“是啊” “怪不得,管得这样宽。”苏默转身,手中玉箸敲了一下阿福的额头,“她是谁,她如何,与我无干。” 阿福捂着脑袋,“主子一点都不好奇吗” 苏默看着青玉瓶里的雪,浅笑吟吟,“我只好奇,今年的寒梅酒,会不会比去年更清冽。” 010.除夕夜 元秋近日沉迷练字看书,昨夜几乎没合眼,一趴下竟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胳膊都压得麻了。 抬头看窗外,天色渐暗,风急雪密,段嵘和段云鹤祖孙进了院子。 元秋起身,揉了揉酸麻的胳膊,整了整衣裳,段云鹤已进门了,看向元秋的眼神却与先前不同,带着些许探究。 元秋想,许是段嵘跟段云鹤讲了她把柳清荷肚子剖开接生的事吧。 段云鹤命带来的属下把两个颇大的食盒打开,不多时,元秋面前摆满一桌冒着热气的山珍海味。 “是给你准备的年夜饭。”段云鹤话落,看向段嵘,一脸得意,“爷爷,这排面,够意思吧” 段嵘高冷如斯,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递给元秋。 元秋不明所以,接过去打开,眸光一亮竟是医书 段云鹤原本打算来个报菜名儿,让元秋这个小村姑开开眼,却看到她如获至宝般在翻阅那两本残缺的破书。 段云鹤无语,正要坐下,被段嵘揪住后领往外走。 “哎爷爷我们不陪你请来的贵客一起过节吗” “哎爷爷能不能让我去跟我朋友打声招呼就一声” “哎别揪耳朵要掉了” 爷孙俩的声音远去,元秋把书放下,净了手,先吃饭。 海鲜不能沾,除此之外,她每样菜略尝了些就饱了。 元秋喜欢独处。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自在轻松。 至于什么除夕团圆,她也只是在看到海米时想起林安顺小娃,其他的,无所谓。她在这个世界,本就孑然一身。 段嵘送来的医书是古籍,文字晦涩难懂,元秋看得很慢。 古籍纸张已发黄变脆,不宜多次翻阅。看完两页,元秋取来文房四宝,打算一边看一边抄录。 在寒香岛的另外一边,阿福背着包袱,抱着小雪貂,跟随苏默上了船。 “主子,为何还是要走”阿福不解发问。 苏默站立船头,墨色大氅随风轻扬。他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下黑魆魆的寒香岛,声音清清淡淡的,“加了屏风,便不美了。” 阿福嘴角一抽,“段公子也是为了主子。主子为何不跟他直言” “小段好意,只是审美太差。原也不熟,且是他的地方,我离开最好。”苏默盘膝坐下。 “主子,那个村姑”阿福又忍不住提起元秋。 “你想留下跟她玩耍也可以。”苏默笑言。 阿福 林家村。 一千两银子被林厚在床底挖坑埋好,还没动用。 小冯氏用赵贵送来的肉和菜做了一桌,在这个家,已是一年到头最丰盛的一顿。她还学着元秋的做法,做了一锅疙瘩汤,加了海米进去。 林安顺这些天都闷闷的,坐下便说了一句,“阿姐过年有肉吃吗” 林厚沉默,小冯氏红了眼圈儿。 林安顺没吃多少,喝了一口小冯氏做的海米疙瘩汤,说不如阿姐做的好吃,放下碗,就又跑到林安然的房间睡觉去了,留下夫妻俩相顾无言。 镇上的赵家,倒有些鸡飞狗跳。 冯氏的男人赵富跟一个俏寡妇打得火热,回来跟冯氏说要纳妾。 冯氏哭天抹泪,细数她为这个家付出多少,骂赵富良心被狗吃了。 赵富平日最怕冯氏,这回倒是硬气,死活就要那小寡妇。 夫妻俩打了一架,赵富脸上被冯氏挠得血淋淋的。 出去鬼混几日才回家的赵贵蔫蔫儿的,没敢告诉冯氏,他在赌坊玩嗨了,输光身上的钱之后,又在狐朋狗友撺掇下,按手印儿抵押上家里的两个铺子,和如今住的大宅,最后,全输掉了,赌坊的人年后就来收 东明皇都万安城。 镇国公府的家宴才结束,邹氏手中捧着一柄莹白温润的玉如意,满脸都是笑。 “老太君,这可是前朝古物,价值连城的世子爷知道老太君喜欢古董,不管到哪儿啊,都会带了宝贝回来孝敬,真是孝顺”魏嬷嬷微微弓身,陪着笑说。 邹氏轻轻颔首,眉眼间俱是满意之色,“诚儿那孩子,是真有心。” “大小姐才貌双绝,世子爷文武双全,这万安城里,谁不羡慕老太君好福气呢早些年还有背地里说道公府子嗣不丰的,如今可不是都打脸了某些人家里儿孙倒是多呢,一个出息的也没有,哪像世子爷那样争气那些个夫人如今都巴巴地送了年礼来,多是存着想跟公府结亲的意思。”魏嬷嬷说着,去拆桌上堆满的礼盒给邹氏看。 邹氏小心把玉如意放回盒子里,抿了一下花白的鬓发,“诚儿是沐家三代单传,他的亲事不能马虎,我定是要好好挑挑的。” 魏嬷嬷每拆一个礼盒,都捧着去让邹氏过目。 “这也不知哪家送来的,像是一幅画。”魏嬷嬷解开卷轴的丝带,在邹氏面前展开。 邹氏原有些困乏,不经意看了一眼,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魏嬷嬷没看着,仍在不住嘴地夸世子沐元诚多么优秀。 邹氏拽了那画像过去,看到侧边的小字,眉头狠狠地拧起来。 “老太君”魏嬷嬷察觉不对。 “我记得,当年容岚生子,是在一个叫松林镇的地方”邹氏脸色阴沉得可怕。 “好像是叫这个名儿。”魏嬷嬷心中发怵。 邹氏死死地盯着画像中的少女,眸光倏然冷厉“去把当年伺候容岚的桂嬷嬷带过来” “老太君许是忘了,桂嬷嬷半年前被夫人放出府去养老,如今不在”魏嬷嬷小心翼翼地说。 “不管她在哪里立刻去找来”邹氏话落,原本放在手边的锦盒落地,那柄玉如意,应声断裂成了两半 011.爷爷,祖母 大年初一,元秋是被段云鹤咋咋呼呼的声音吵醒的。 昨夜抄录医书,三更才睡。元秋起身,揉了揉额头,想着前世大考前也不曾如此,到底是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无依无靠,心中不安。 不管读书练字学医术,抑或是计划学的武功,都是为了安身立命罢了。 段云鹤在外面拍门,“起床啦” 元秋略做收拾,打开门,段云鹤毫不客气地跨进来,“起这么晚真够懒的” “段公子有何贵干”元秋打了个小呵欠。 “你夜里干什么了还困”段云鹤转头,拿起桌上的一沓纸,愣了一瞬,“你抄的这么多字好丑啊” 元秋 半个月前才开始接触毛笔字,也无人指点,元秋如今只能做到把字写得端正不出错。想要写好,写出个人风骨,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我那位仙女朋友,因为你来了,昨夜不辞而别你打算如何补偿我”段云鹤扔下那沓纸,轻哼一声。 元秋没接茬,“找我什么事” “无趣”段云鹤吐槽,“是我家老头,让我来请你今日到家里去赶紧收拾,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话落,段云鹤起身就走。 衣柜里满满当当都是段嵘昨日命人送来的新衣服,虽元秋对衣料品类并不懂,但质感一看就是极好的。 洗漱过后,元秋挑了一件红白劲装,想着外面积雪,其他裙子都太长不适合。 披上银狐披风,开门出去,天气依旧阴霾,但雪已停了。 屏风没撤,元秋往右侧看了一眼,不期然想起昨日一进院看到的那道白影。她怀疑是个小动物,让她想起林安顺说的救过她的小雪貂。 大抵没这么巧的事吧,元秋想。 顺着脚印,穿过梅林,段云鹤正蹲在地上堆雪人,闻声回头,却怔住了。 昨日初见,他对元秋的印象就是一个字,丑。因为她眼角的胎记过于明显,无法忽略。 但此刻,元秋脸上胎记仍在,且并未遮掩,款步从白雪红梅相映的林子里走出来,第一眼,竟让段云鹤惊艳不已。 无关容貌,无关衣服,是气质。安静温润,毫不张扬,就像是珍珠,透着柔柔的光。 “我脸上有脏东西”元秋问。 段云鹤回神,下意识又怼回去,“你脸上有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吗” 元秋以为段云鹤又在说她的胎记,无所谓。 “哎你到底师从何人跟我说说呗” “哎你给老樊媳妇儿接生的时候,真不害怕若是出了事,老樊绝对剁了你” “你哑巴了倒是说话啊” 段云鹤小嘴叭叭不停,元秋等他停下才开口,“无可奉告。” 段云鹤恼了,“老实交代,不然我把你推到湖里去就跟我家老头说,你自己走了” “哦,请便。”元秋很淡定。 段云鹤 元秋有一瞬间想跟段云鹤打听原本住在寒香岛的仙女,但想来段云鹤不会好好跟她讲,便不问了。 下船换马车,到段家,元秋才意识到,她暂时的保镖段老爷子真是个大富豪。 段云鹤得意地说,段家是东明国赫赫有名的第一皇商,生意涉及粮食、布匹、茶叶等,战时还负责军粮供应。 “我,就是江湖人称段小爷的段家少家主”段云鹤拍拍胸脯,一脸傲娇。 “佩服。”元秋点头。这小子只是性格活泼,略显幼稚,也是对人。想必正事上并不含糊。不然段嵘也不会一走两年,把这么大的家业交给段云鹤打理。 段家豪富自不必说,亭台楼阁,大气优雅,彰显主人品位。 段云鹤虽时不时怼元秋几句,但仍热情地带着她参观了段家大宅,介绍起来头头是道。 “你多大”元秋忍不住问。 段云鹤下巴微抬,“你猜小爷多大” 一只大手拧住段云鹤的耳朵,旋转,段云鹤瞬间破功,龇牙咧嘴,“爷爷,我才是你捡来的吧” 元秋微笑,“段老前辈,叨扰了。” 到段家正厅落座,训练有素的丫鬟送上香茗,元秋浅啜两口放下,一时不解段嵘到底想做什么,像是有正事。 “老夫一直遗憾,没有孙女。”段嵘开口。 段云鹤翻白眼,“爷爷,你到底是有多嫌弃我” 元秋神色微怔,就听段嵘说“若你不嫌弃,以后就给老夫当孙女吧” 段云鹤看看段嵘,又看看元秋,扑倒在桌上,“爷爷,说实话,她就是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孙女吧是吧是吧” 段嵘并不理会段云鹤,只静静地看着元秋,等待她的答复。 “为何”元秋问。因为她展露的医术就要认她当孙女不至于吧。 段嵘高冷如斯,“合眼缘。”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哦,其实,我也很喜欢段爷爷。” 一老一少都不矫情,自有一份默契在。如此大的事,三言两语便定了。 元秋倒了一杯新茶,起身,跪在段嵘面前,“爷爷,谢谢你收留我。” 她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再坚强独立,心里追究渴望有个家。 如段嵘所言,合眼缘。元秋不否认,昨日看到段嵘和段云鹤祖孙相处的有爱画面,她觉得温暖,且羡慕不已。 段嵘接了茶,一饮而尽,扶起元秋,看向段云鹤,“叫姐姐。” “我是哥哥”段云鹤不服。 “她比你大一岁。”段嵘说。 “那我也要当哥哥”段云鹤虽然外向,但眼光极高,想跟他做朋友并不容易,而从昨日初见到现在,他都并不排斥元秋,对于段嵘的决定也没反对,只是拒绝当弟弟。 然后,段嵘把段云鹤揍了一顿。 最后,元秋看着段云鹤委屈巴巴地叫了她一声“姐姐”,突然觉得这小子好可爱,让她又想起林安顺小家伙了。 下晌,元秋离开段府回寒香岛,所见下人纷纷恭敬地尊称她大小姐,这种体验颇为神奇。 万安城,镇国公府。 天色将明,邹氏对着那幅画像,整夜未眠。 魏嬷嬷带着两个高壮的小厮,抬着一口大木箱子,从后角门悄悄进了府。 到邹氏住的荣华堂,木箱落地,小厮退下。 魏嬷嬷把门关好,打开箱子,从里面拽了个衣衫凌乱憔悴不堪的老妇人出来。 “老老太君”这是原先在镇国公夫人容岚身边伺候的桂嬷嬷。 邹氏目光冰寒,扔了那画像到桂嬷嬷面前,“告诉我,这是谁” 桂嬷嬷捡起画像,面色惊骇。 “说”邹氏厉声道。 桂嬷嬷手一抖,画像落地,她不住磕头,“老奴不知道老奴什么都不知道” 魏嬷嬷冷哼,“桂嬷嬷,奉劝你知道什么快快如实交代否则,等老太君查出来,到时候” 桂嬷嬷跪伏在地,突然嚎啕大哭,“不是我不是我当年的事,都是夫人的意思” 魏嬷嬷神色一变,踢了桂嬷嬷一脚,“说清楚” “那年边关突然告急,夫人怀着身子回京那日路过松林镇,下着大暴雨,马车坏了,寸步难行,就到一破庙躲雨谁料夫人动了胎气,突然要生那破庙里有一对农家姐妹,姓冯,冯家妹子也偏巧在那个时候要生产”桂嬷嬷声音颤抖,断断续续地说。 邹氏听到这里,面色已阴沉得可怕,就听桂嬷嬷哭着说“夫人进门几年无所出,知道老太君不满,那次心心念念要给老爷生个儿子传香火谁知怀了双胎,生下一个,是小姐,又生一个,还是小姐那农妇却生下个小子,哭得响亮夫人就就让老奴把二小姐跟那农妇所生之子换了” 012.家丑不外扬(一更) 荣华堂中一时静默得可怕。 饶是见到那画像,便已有所猜测,真听桂嬷嬷说出那番话,邹氏怒极攻心,死死瞪着桂嬷嬷,差点背过气去。 魏嬷嬷红着眼,给邹氏顺气,不住地说“老太君可千万保重身子” 桂嬷嬷把头在地上磕得邦邦响,额头破皮出血,仍不敢停。 新年的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房间,邹氏深吸一口气,抓住魏嬷嬷的手,“你去把哲儿找来” 魏嬷嬷愣住,邹氏推了她一把,“快去那件事,谁也不准提让哲儿避着人,速速来见我” 魏嬷嬷应声,垂着头小跑出门去了。 邹氏冰寒的目光再次落在桂嬷嬷身上,“都有什么人知道一五一十说清楚” 桂嬷嬷战战兢兢,“除了夫人和老奴,就只有那对姓冯的姐妹但那对姐妹有没有告诉旁人,老奴也不知道老奴在夫人手底下讨活路,不敢忤逆夫人的意思,求老太君饶命啊” “你自回家去”邹氏厉声说,“那件事,谁也不准提半个字更不准告诉容岚我已知晓” 桂嬷嬷一愣,就听邹氏说“过些日子,我会再命人带你进府,到时问你什么,照实答” “是老奴明白了。”桂嬷嬷又重重地磕了个头,“多谢老太君仁慈老奴这些年帮夫人欺瞒,铸成大错,事到如今,定不会再糊涂” “滚”邹氏压抑着极大的怒气。 桂嬷嬷爬起来,捂着额头,踉跄着跑出去。她对镇国公府熟悉,又有邹氏安排的人引着,悄悄从后角门离开了。 初一一早,镇国公夫人容岚带着一双儿女过来给邹氏请安,却没进荣华堂的门,因为魏嬷嬷说,邹氏昨夜守岁,一宿未眠,尚未起身。 容岚和一双儿女离开时,邹氏见到了暗中过来的外孙陆哲。 邹氏有一儿一女。儿子沐振轩,是东明镇国公。女儿沐筱玉,嫁进忠信伯府,难产已故,留下一个儿子,便是陆哲。 “外祖母,出了何事”陆哲二十岁,五官精致,气质阴柔。天生残缺无右手,长长的袖子下,遮着一只冰冷的铁爪。 “哲儿有件事,只能你去做”邹氏把那幅画像递给陆哲。 陆哲接过去,眸光微眯,“这是” 邹氏把桂嬷嬷所言之事告诉陆哲,陆哲面色一沉,“舅母这是要让沐家断子绝孙吗” 邹氏闻言,怒火再次被点燃,握拳重重地捶了一下床,“那容岚自从嫁进沐家,便霸着振轩,五年无所出,都不准他纳妾若非当年她生下一对龙凤胎,我早做主把她休弃没想到,竟是她处心积虑在蒙骗所有人” “外祖母想要个什么结果”陆哲盯着画像中的少女问。 “你亲自去趟松林镇,把冯家那对姐妹和她们的家人,所有可能知情的人,统统带过来不要惊动任何人”邹氏冷声说,“家丑不可外扬,有些事,只能关起门来解决振轩被容岚那贱人迷了心,这一次,我倒要看那贱人还有什么话说” 陆哲盯着画像右侧那行小字,若有所思,“外祖母没想过,这画像是何人送来的吗” “我会去查但不管是谁在暗中搞鬼,只要把该处理的人清理干净,此后再传出什么,不认便是”邹氏并不糊涂。 “好,我明白了。”陆哲把画像卷起来,正要走,又回头问道,“这位在乡野长大的表妹,外祖母是打算认回来吗” 邹氏恨恨地说“我不需要一个粗鄙丑陋的孙女更不想看到这个长得如此像容岚的小贱人但我要让振轩亲眼看看,容岚那贱人把自己的亲骨肉糟践成了什么模样把她带回来” “外祖母放心,交给我。”陆哲话落,推开窗户,一跃而出。 ------题外话------ 中午12点有二更 013.柳老爷子(二更) 身在皓月城的元秋,摇身一变成了段家大小姐,对于生活的改变,最大的感受是段云鹤真的好吵啊 “姐姐,一起出去玩儿” “姐姐,爷爷找你” “哈哈哈哈,我骗你的” “姐姐,庄子里有头牛要生了,你给我表演一下剖腹取小牛呗我还想看剖腹取小猪剖腹取小羊也行” “姐姐,你做的这是什么好好吃啊,以后我一日三餐都交给你啦你要不给做,我就饿死算了” 元秋想看书,段云鹤叽叽喳喳。 元秋在练字,段云鹤嘻嘻哈哈。 终于,元秋忍无可忍,“小云弟弟,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不能,除非你管我叫哥”段云鹤嘿嘿一笑,白净阳光的脸凑到元秋跟前,“叫哥,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 “滚”元秋给了段云鹤一个大大的白眼。这小子父母双亡,只一个时不时离家出走,一走两三年的爷爷,一看就很缺爱,突然对她这个便宜姐姐来了十分的兴趣,整天围着她,话痨属性发作,跟沉默寡言的段嵘简直是两个极端。 “爷爷姐姐骂我呜呜呜呜”段云鹤捂脸奔走。 元秋 结果是,段嵘又把段云鹤揍了一顿,说让他三天不准说话,不然逐出家门。 接下来三日,元秋就看着段云鹤总是用幽怨的小眼神从她窗口飘过去,飘回来,再飘过去 元秋放下书,无奈起身,“好吧,你想怎样” 段云鹤抿着唇,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饿了。但他跟老爷子打赌,不能说话。 元秋只前日下厨给自己做了一碗面,进了段云鹤的肚子。想想,段家祖孙对她这样好,她也该有所表示。 于是,元秋让下人送来需要的食材,就在寒香岛上的小厨房忙活起来,让段云鹤去把段嵘请来。 爷孙俩喝光一壶茶,才听到元秋叫段云鹤过去端菜。 三个人,四菜一汤。清蒸鱼、辣子鸡丁、红烧狮子头、清炒素什锦、萝卜排骨汤,主食是元秋亲手包的鲜肉小馄饨。 段云鹤各样菜尝过,对着元秋竖起大拇指,开心地吃起来。 段嵘难得露出一抹笑,“不错。” “爷爷喜欢就好。”元秋笑得乖巧。 菜和汤都吃得干干净净,饭后元秋陪着段嵘在梅林散步,问起段嵘关于习武的事。 段嵘打量了一下元秋的小身板,摇头,“你不行,太晚了。” 元秋明白,打基础要从娃娃抓起。她这个年纪,骨骼长成,身娇体弱,练武只会事倍功半。 “爷爷,我还是想学。”元秋神色认真,“便是要吃苦头,我也甘愿。” 段嵘微叹,“先好好养养身子,天暖些再说。” “好。”元秋眸光粲然。来日方长,她先看书练字,把额头的伤养好,待冬天过去,便开始锻炼身体吧。 段云鹤当真三天没说话,元秋都有些意外,本以为他定会中途破功。 结果三日后,段云鹤出现在元秋面前,得意地扬起下巴,“我跟爷爷打赌,只要我做到,就能搬来寒香岛跟姐姐一起住惊不惊喜哈哈哈哈” 元秋好想念可爱又懂事的林安顺小娃啊 当然,元秋并不讨厌段云鹤。这小子也不是真的那么磨人。对于元秋这个天降姐姐,他更多的是好奇探究,但有些秘密元秋不能讲,口头禅是无可奉告。于是,他用这种方式,在挑战元秋的忍耐度 但元秋很快就找到了办法治他。 很简单,想让元秋下厨做好吃的,就乖一点。 段云鹤果断妥协,拍着胸脯扬言,等他吃厌了元秋做的菜,再好好算账 “对了,你的那位仙女朋友是什么人”元秋这天突然想起。 段云鹤轻哼,“告诉我你的医术师从何人,我就告诉你” 元秋摇头,“算了,当我没问过。” “你身上一定有大秘密”段云鹤神色认真。 元秋假装没听见。 路上走得慢,正月初十,樊骜带着柳清荷和孩子才回到万安城。 柳仲刚从宫里回来,太后病情有所好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见到外孙,柳仲激动不已。他只一个女儿柳清荷,樊骜是他收养的义子,算是入赘。 不过看到柳清荷虚弱苍白的样子,柳仲拧了眉,还没抱上外孙,就先给她把脉。 樊骜摒退下人,抱着孩子,把柳清荷生产的经过跟柳仲讲了一遍。 柳仲惊诧不已,“真有那等奇人”他没想到柳清荷生产那么凶险,心中后怕不已。更意外的是,他一直不敢尝试的剖腹取子,竟被樊骜口中的小小村姑做到了 樊骜点头,“是啊,我到现在都觉得那姑娘不是寻常人。” “她人呢”柳仲连忙问。 樊骜微叹,“松林镇地处东明和北齐交界,那姑娘不似村姑,我身为东明将领,绝不能将可疑之人留在身边,便让她离开,请段老护她一年,作为报答。” 樊骜话落,柳仲撸起袖子冲过来,拧住他的耳朵,三百六十度旋转,气呼呼地说“你这个脑子进水的糊涂蛋竟怀疑那小神医是细作哪国有这等医术奇才不供起来留在身边用,会派来你身边当细作你以为自己是谁啊立刻马上派人去老段家,把小神医给我找回来我要收她为徒她若不愿意,让她收我为徒也成” 014.摊牌(一更) 柳仲把外孙抱走,又狠狠地瞪了樊骜一眼,低头,看着白白嫩嫩的小娃,满脸慈爱,乐呵呵地说“眼睛像我,鼻子像我,小嘴像我,眉毛也像我。” 樊骜看了一眼他家儿子淡得毫无存在感的眉毛,嘴角微抽,“是,林姑娘的事,怪我想太多。不过,说的是她做主,段老跟随保护,她未必会去段家。” “她是否在皓月城,你去瞧瞧才知道”柳仲怕自己嗓门大吓到小外孙,便放轻了些,“你亲自走一趟,家里的事不必操心。” 樊骜苦了脸,“爹,清荷还没出月子,我不想离开。” 柳清荷一直在笑,“相公你去吧,我不介意的,早点把林妹妹找回来。” 樊骜 “你上回说等清荷生了,便请旨卸甲归家,我昨日跟皇上提了此事。”柳仲正色道。 “如何”樊骜眸中透着期待。他是镇国公沐振轩麾下的将领,一开始参军只是因为柳清荷被人说闲话,他想证明自己不是吃软饭的。 打了胜仗,被提拔且得朝廷赏赐后,樊骜就不想干了,只想在家帮柳仲打理药田,陪伴柳清荷,但上头一直不准。 这回柳清荷生产那么凶险,樊骜如今想来仍一阵后怕。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离开妻儿了。 柳仲摇头微叹,“皇上没松口。等太后身体大好,我再想想办法。”话落,拧了眉,“关于林姑娘的事,绝不准外传当初在松林镇,知情的人也都好好敲打” 樊骜一愣,柳仲神色严肃,“她并非贪慕荣华之人,否则就要求随你们回京了。既如此,我不希望她走了我的老路。” 名义上辞官养老的柳仲,实则依旧毫无自由。他很清楚,只要他活着,就要一辈子伺候东明皇室,随叫随到。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脑袋。因为医者不是大罗神仙,不可能次次都把人救活。 对医术的热爱和追求让柳仲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樊骜口中的林安然,但他暗暗下定决心,若是那姑娘真愿意来柳家,他一定好好护着她。 将领归京,按照惯例,要进宫复命。 樊骜到宫门口便回来了,皇上口谕,恭贺他喜得爱子,接下来好好休息,暂时不必再出征。 是夜,樊骜带着两个随从,暗中离开京城,往皓月城去了。 明日就是上元节。 林厚一家仍旧住在林家村,并未按照年前的计划,搬去县里。 林安顺的哭声传了老远,林厚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大门,就见赵贵抱着一堆衣服正要出门,地上散落着几件,林安顺死死抱着他的腿不让走,被他在地上拖着,“那是我阿姐的你不能拿” 林厚面色铁青,上前去把林安顺抱起来,冷冷地看着赵贵,“你干什么” 赵贵仍穿着一件缎子衣服,但多日没换也没洗,皱巴巴脏兮兮的,闻言哼哼唧唧地说“这些都是我娘买的,我拿去卖了换钱买肉吃” 初五那日,赌坊的人上门收房子铺子,赵富和冯氏赵贵一家三口便被赶出去了。 以前巴结他们的亲戚都闭门不见,走投无路,一家三口来到林家村,投奔小冯氏。 小冯氏性子软,见冯氏一家可怜,就让他们留下了。 结果,请神容易送神难。 那一家子好吃懒做的,如今一穷二白,本性不改,见天儿地把林厚和小冯氏当奴才使唤,赵贵还总欺负林安顺。 “阿姐的衣裳”林安顺哭得好伤心,他好想念阿姐。 见赵贵抱着那堆衣服要出门去,林厚忍无可忍,“你们带着以前送给安然的东西,离开我家” 赵贵停下,回头看着林厚,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冯氏不知何时站在廊下,冷哼一声,“妹夫,才几天哪,就想赶我们走看来,有些事,我们真该好好说道说道了” 林安顺坐在林安然的床上,红着眼睛整理被赵贵弄乱的衣服。 堂屋关着门,林家夫妻,赵家夫妻并赵贵,相对而坐。 小冯氏开口便红了眼,“大姐,我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呀,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冯氏抓起手边缺口的茶杯,重重地砸到了地上去,弹起的碎瓷落在小冯氏脚边,她身子一抖。 姐妹俩,小冯氏从小就怕冯氏这个姐姐,现在亦然。 冯氏看着小冯氏的样子,突然冷笑起来,“有件事,原是不想告诉你们的,事到如今,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林厚心中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其实,林安然不是你们亲生的。”冯氏开门见山。 林厚和小冯氏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妹妹你还记得,当年在那个破庙里,除了你我之外,还有个大家夫人也要生孩子吧”冯氏问。 小冯氏的手颤了一下,“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夫人想要个儿子,一次生了俩,都是女娃,干脆呀,就拿其中一个跟你儿子换了。”冯氏说着,赵富赵贵毫无惊讶之色,显然都已知晓。 “我我当年生的是儿子”小冯氏声音都变了调。 林厚面色铁青,拳头紧握,看着冯氏的眼神恨不得撕了她 冯氏仍在笑,“妹妹你当时晕过去了,是我做主的。你们应该感谢我,儿子跟着你们能有什么出息地里刨食做木匠我这是送他到京城富贵人家当少爷去了再说,那夫人一看来头就不小,外面围着一队兵呢她要换,我敢不从吗” 小冯氏像是疯了一样朝着冯氏扑过来,“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还我儿子” 冯氏一脚就把小冯氏踢开了,“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你们儿子冒充大家族的少爷,若是被人知道呵呵,他还能有命活现在,把你们手里的银钱全都交出来,以后好好伺候我们一家,不然,我就去京城找你们那草鸡变凤凰的儿子到时候,谁都别好过” ------题外话------ 12点有二更 015.老鼠药(二更) 上元节。 一早段云鹤就跟元秋说好,今夜一起到城中看花灯。 “拉上爷爷的事,就交给姐姐啦”段云鹤嘿嘿一笑。 非说对元秋有多深的感情,那是假的。对段云鹤而言,他最在乎段嵘,对元秋则是爱屋及乌。 元秋微笑应下。 寒香岛的雪已融化,她的脸色比起刚来时也好了很多。一直用着最好的祛疤药膏,额头上寸长的疤痕不似初时那样狰狞,但仍然显眼。 段云鹤建议元秋剪刘海遮住,她倒是无所谓。 “我想去京城看老樊的儿子爷爷说等下个月天暖和了,咱们一块儿去”段云鹤对元秋说。 元秋对这个国家的权力中心也有些好奇,若段嵘安排,她乐意去瞧瞧。 姐弟俩过午便乘船进城,回了段家。 段嵘对于上元节花灯会并无兴趣,“小孩子玩的,你们去。” “爷爷,你不去的话,万一我和小云弟弟被人欺负了呢”元秋挽住段嵘的胳膊晃了晃。 前世元秋总是默默地看着别家孩子对父母长辈撒娇,她什么都没有,也以为自己不会。 如今,有些事情的发生,是自然而然的。 段云鹤挽住段嵘另外一边胳膊,脑袋靠在上面,捏着嗓子,“爷爷,你不去的话,万一我和小秋姐姐被人欺负了呢” 段嵘嘴角抽搐,轻咳两声,“那,好吧。” 元秋和段云鹤默契击掌,相视一笑。 段嵘看在眼中,眸光微暖。 松林镇的上元节自是远远不如皓月城那样热闹,但年后第一个大集,街上人不少。 林厚停在一个小摊前,摸出三枚铜钱递过去,接过一小包东西塞进怀中,往周围看了看,朝出镇的方向走。 小冯氏在牛车旁边等,林安顺坐在上面,垂着小脑袋,闷闷不乐的,连小冯氏给他买的羊肉串都没吃。 “你去买啥了”小冯氏见林厚手里没东西。 林厚摇头,“走吧。” 车上放着的大鱼大肉,各色点心,都是赵家人要的。昨日摊牌后,赵富和冯氏就霸占了原来林厚和小冯氏的房间,还让林厚给他们端洗脚水。 至于银钱,林厚昨日交代,当初买走林安然的夫人赏了一百两,他把银票给了冯氏。至于其他的,早让小冯氏缝在了他的里衣夹层里。 牛车吱吱呀呀,林厚黑着脸高高扬起鞭子,林安顺在小冯氏怀中睡着了。 小冯氏一时想起当年她多么期盼有个儿子,一时想到因为生下林安然她受了多大委屈,一时又想到冯氏那可恶的嘴脸,最后,想到了她那个如今不知身在何处,长得什么模样的长子 悲从心来,小冯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进了一片树林,四下无人,牛车速度慢下来,林厚没回头,闷声问“顺子睡着了” 小冯氏拢了拢林安顺的衣服,“嗯。” “我买了一包老鼠药。”林厚说。 小冯氏愣住,没反应过来。 “沾上你姐那一家,日子没法过。”林厚咬牙切齿,“当年她正好那个时候发财,定是卖了咱儿子得来的银钱,却死死捂着骗我们这么多年他们是不可能再回去种地做活的,钱花完,我怕她早晚会去京城找事” 小冯氏神色一僵,“她若是去了,大儿” “她若去京城,定会找上大儿,仗着那件事,狮子大开口,赖一辈子万一被人发现,大儿就没命了全都是她害的”林厚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小冯氏又哭起来,“大儿他如今应该过得很好吧,咱们没出息,他被富贵人家养大,也是他的造化” “所以,绝对不能让你姐再害了我们的儿子咱没什么可给他的,就给他一个清静”林厚握着鞭子的手青筋暴突,“今夜把老鼠药下在肉里面” 小冯氏神色惊骇,“这” “不然我们,顺子,还有大儿,一辈子都会被他们毁了”林厚恨恨地说。 “会不会被人发现”小冯氏脸色煞白。 “把他们剁碎扔山里,两天就没了。旁人问起,咬死就说他们天不亮就走了”林厚冷声说。 016.不速之客(一更) 天色渐暗,灶膛里火光熊熊。 堂屋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吆喝,“怎么还没好饿死了” 小冯氏手一哆嗦,菜刀差点掉地上去。 蹲在厨房门口择菜的林厚扬起头,“就快了”话落皱眉看向小冯氏。 锅里炖的肉咕嘟嘟,散发出香气,小冯氏放下菜刀走过去,拿出小纸包,又心虚往门口看。 “快点儿”林厚压低声音催促。 小冯氏掀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她手一颤,还没打开的纸包整个掉进了锅里。 林厚扔下手中的菜大步过来,推开小冯氏,用筷子把浸透的纸捞出来,甩进灶膛里,盖上锅盖,“再炖一会儿。” 饭菜上桌,只赵家三人坐着,林厚和小冯氏站在一边儿。 “顺子呢”冯氏问。 “他睡了,甭管他。”林厚摇头。 冯氏让林厚和小冯氏坐下一起吃,赵贵却不准,说等他们吃完,才轮到林厚和小冯氏。 这是真把这对夫妻当奴仆了。 冯氏轻哼一声,什么也没说,拿起筷子。 赵富和赵贵都去夹肉,正要入嘴,冯氏抬头,不经意看向门口,瞪大眼睛,“你你是谁” 堂屋有刹那的静寂,赵家父子俩的肉都掉在了桌上,林厚和小冯氏神色惊惶,因为不速之客手中拎着林安顺 陆哲戴着面具,右手垂着,左手拎着昏迷过去的林安顺走进来,“我找林安然。” 赵林两家的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 什么人会找林安然会不会是她的 陆哲看向脸色难看的林厚,“是你,把她给卖了” 他到松林镇,已调查过一些事。冯氏和林厚不认识樊骜,陆哲听医馆的人描述,便知道是谁。 对于林安然竟被樊骜和柳清荷带走,陆哲颇为意外。但他并不知道元秋是如何救柳清荷的,医馆里的人只说,那个小村姑帮忙接生。 林厚揪紧着心,下意识点头,又连忙摇头,“不是那位将军非要带走安然,我不敢不从”这谎言已对赵家人以及村里许多人说过无数遍,张口就来。 “他给你多少钱”陆哲并不信林厚的说辞。 “一一百两。”林厚垂了头去。 陆哲嗤笑,“镇国公府嫡出小姐,只值一百两呵呵。” 听得“镇国公府嫡出小姐”这几个字,如重锤般敲击在堂屋中每个人心口 京城里别的贵族他们不知道,但镇国公可是东明国家喻户晓的大人物镇国公的爵位,并未蒙祖荫,而是沐振轩自己在战场上打下来的 冯氏怎么都没想到,当年那个夫人,竟然是镇国公的妻子 林厚的手颤了一下,突然想起,年前他带着林安然和林安顺去镇上赶集,路过的东明双子星。他虽没看到那对少年将军什么模样,但听说了不少,其中有一个,是镇国公世子沐元诚。 沐元诚沐元诚难道,是他的亲生儿子 林厚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换子之事,看来你们都知道。”陆哲冷声说,“此事还告诉过什么人” 冯氏对上陆哲冰寒的目光,脸色煞白,不住摇头,“没没有” 陆哲倒没跟他们再废话,“全部带走” 小冯氏被突然的变故吓破胆,林厚反应过来,“大人大人不关我们的事啊都是她做的” 陆哲回头,“有什么,到京城去跟我外祖母说吧。” 片刻后,陆哲的属下把人全都放倒,扔进了马车里,包括林安顺在内。 陆哲走进林安然原先住的房间,点了灯,扫视一圈儿,眸中满是嘲讽,“把这屋里的物件衣物都收了,一并带去京城。” 夜风起,灶膛里的火还没熄,堂屋里的饭菜已凉透。 今日去镇上,林安顺见许多小姑娘都在买头花,磨着小冯氏买了一个,说等林安然回来给她戴,说他阿姐戴的一定比别人都好看。 从林安顺手中掉落在廊下的绢花,轻飘飘的被风吹了起来 ------题外话------ 二更,十二点 017.扯平(二更) 东风夜放花千树。 上元节夜的皓月城,热闹非凡。 出门前,段云鹤送给元秋一张精致的金色面具,薄薄的面具上镶嵌着红宝石,价值不菲。 “戴上不要出去吓人”明明是让人精心打造的礼物,段云鹤不改傲娇本色。 此时,面具就在元秋脸上,完美遮住眼角的胎记和额头的伤疤。 发现不少男人都盯着元秋看,段云鹤又说让元秋把面具摘了,吓死他们 段嵘踢了段云鹤一脚,段云鹤转念又开心起来,“行吧行吧,我姐最美” 被元秋和段云鹤一左一右挽着走在人流中,对段嵘而言也是头一回,一开始真有些不自然,不过很快便习惯了。 迎面走来一对祖孙,爷爷让小孙子骑在脖子上,小孙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段云鹤嘿嘿一笑,“爷爷,我也要骑” “你这么大,应该是你扛着爷爷。”元秋说。 “我可以哇爷爷,上来”段云鹤在段嵘面前蹲下。 段嵘 临街的茶楼开着窗,阿福站在那里往下看。 先是看到段云鹤,然后是段嵘,最后目光落在元秋身上,皱眉,揉揉眼,神色惊愕地回头,“主子,你快来看” 苏默正神情专注地做一盏花灯,闻言并未抬头,“何事” “那个小村姑她怎么变成那样了”阿福觉得不可思议。初见时,林安然狼狈凄惨的样子让他印象深刻。可当下,那姑娘漫步人群中,竟美得夺目。 “你怎么总是盯着人家”苏默微微摇头。 阿福看着元秋的背影,皱着眉头自言自语,“总觉得她会去京城的” 皓月城离万安城不过五日路程,苏默去而复返,是为寒香岛的寒潭。因修炼导致体内热毒发作,到紧要关头,他只得回来再泡几日,只要跨过瓶颈便没事了。 此事,苏默已让阿福跟段云鹤打过招呼。段云鹤说,他们是朋友,苏默随时可以去寒香岛。 不过只顾着玩儿的段云鹤忘了把这件事告知元秋。 段嵘早说让元秋搬到段家住,元秋却说她太喜欢寒香岛,过些日子再搬。 她打算过了上元节之后,规划时间锻炼身体。在无人的岛上能随意些,去段家,虽然没人管她,但那么多下人在,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不自在。 段嵘亲自送元秋回岛上。段云鹤明日一早要到邻城处理生意,就没过来。 回到房间,元秋洗漱过便睡下了。 半夜,屋后传来的响动让元秋醒了过来。她穿好衣服,提着买来的小鹿花灯出了门。 绕到屋后,只见寒潭边的梅树上,挂着一盏雪貂形状的小花灯,而下方寒潭里,面朝下漂着一个人 元秋心中一惊,下意识地走上前去,唤了一声,“哎活着吗” 没人应。 元秋把她的小鹿花灯也挂在树枝上,俯身抓住那人的胳膊,往岸边拖。 寒潭冰冷,那人身上却热得厉害。 元秋把人拖到岸上,出了一头的汗,翻转过来,呆了一瞬。 两辈子,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男子,如谪仙般,出尘脱俗。 元秋突然想起她初次上岛所见的“仙女”正常人不会泡在寒潭里,一般人也不会来此处,所以,那“仙女”,应该就是眼前的美男 意识到这是段云鹤的朋友,元秋不能不管。 苏默昏迷,元秋吃力地把他拉起来,背在背上,回到房间放在她的床上,拿来前日才准备好的医药箱。 元秋猜测苏默这是练功出问题,但她对这方面真不了解,只是把脉感觉他血气翻涌,寒潭都无法降温,只能试试针灸放血。 元秋扒了苏默的上衣,深吸一口气,开始施针。 收针,拿帕子去擦苏默身上的血迹时,元秋才感觉到不自在 转念一想,前世她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算什么 收拾好,苏默未醒,又占了元秋的床,她疲惫不堪,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天色将明,苏默睫毛微颤,缓缓苏醒,感觉凝滞的血气竟一下子通畅起来。 坐起身来,苏默蹙眉看着四周,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染着点点血迹的白衣,床头小几上放着一包银针,最后,他看到了趴在桌边熟睡的元秋。 猜到怎么回事,苏默下床,静静地盯着元秋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阿福在船里呼呼大睡,被小雪貂一爪子挠醒,睁眼便见苏默回来了。 “主子,如何”阿福问。苏默独自上岛,让他留下等着。 因为元秋住在上面,苏默跟段云鹤说过,他只夜里去用寒潭,不会住在岛上,绝对不打扰元秋。 “走吧,回万安城。”苏默用披风遮住身上的血点。 “啊才来就走”阿福不解。 “昨夜已突破了。”苏默说。不是他自己突破的,是元秋救了他,也不知用什么针法,竟让他因祸得福。 “太好了”阿福很高兴。 “昨夜那小村姑救我一次,我们之间扯平了,以后不要再说她欠我这种话。”苏默正色道。 阿福目瞪口呆,但苏默已闭上眼睛,并不想再解释什么。 小船远去,元秋醒来发现人没了,觉得,无所谓吧。那人就是个仙儿,明显不想跟人来往。 而此时,从万安城赶来的樊骜,已经坐在段家前厅喝茶了。 “段老,上回在松林镇,是我想太多,误会林姑娘。我爹已骂过我,让我定要将林姑娘接到京城去。”樊骜对段嵘很客气。 段嵘面无表情,“不必费心,我已收她做孙女。” 樊骜愣了一瞬,陪着笑说“那恭喜段老。不过这并不冲突,我爹的意思是想收林姑娘为徒,或许林姑娘会乐意呢” 段嵘闻言皱眉,想到元秋那么喜欢医术,若拜柳仲为师倒不是坏事,不论如何总要让她自己来决定。 段嵘起身,“你随我来。” 元秋用过早膳,便绕着堤岸跑步。 见有船来,元秋停下,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挥手叫了一声“爷爷”。 靠近,元秋见段嵘身旁是樊骜,微笑打招呼,“樊将军,又见面了。” 樊骜上次见元秋,恰逢她因吃海米过敏,满脸红斑,始终用布巾或面纱遮脸,因此他和柳清荷根本不知道元秋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此刻,樊骜看着岸上笑语嫣然的少女,神色跟见了鬼一样,“你你是林安然” 018.得知身世 房中挂着两盏精致的小花灯,一个雪貂形状,一个小鹿形状。 元秋给段嵘和樊骜沏了茶。对于再次见面,樊骜看到她的异常表现,元秋满心疑惑。 “怎么了”段嵘皱眉问。 樊骜神色复杂地看着元秋的脸,“太像了。” 像谁元秋不期然想起,她刚穿越过来,头回照镜子,便觉得自己五官不像林厚,亦不像小冯氏。 但子女容貌不似父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像谁说清楚”段嵘又问。 樊骜却问元秋,“能否告诉我,你的生辰” 这元秋知道,便说了。 樊骜仿佛自言自语,“同年同月同日,松林镇,如此肖似的容貌这么多巧合,便不是巧合” 段嵘拍桌子,“你嘀咕什么” 樊骜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元秋,而后,深深叹气,“段老,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们可能会觉得很震惊,但有些事,我就直言了。” 元秋微微蹙眉,听起来,她的身世另有蹊跷 “此次再见,我的惊诧,是因为林姑娘长得太像一个人,那个人,是京城镇国公府的沐夫人,名容岚。”樊骜正色道,“若只是容貌相似便罢了,当年沐夫人意外早产,就在松林镇。她诞下一对龙凤胎,生辰与林姑娘就在同一日。因后来我爹为她医治,所以我很确定这些事。” 段嵘拧眉,“你的意思是,秋儿是镇国公府的小姐” 见樊骜一愣,元秋解释,她给自己改了名,如今叫元秋。 樊骜却面露怪异之色,“元秋这名字也太巧了些。沐夫人的长女名叫沐元若,儿子名叫沐元诚。” 元秋也愣住。这事儿,有点怪。 “你在林家,可察觉什么”樊骜问元秋。 元秋若有所思,“有件事,我那个娘总挂在嘴边。说她当年跟她姐一起外出赶集,遇到暴雨,躲至破庙,意外早产。若非她姐在身旁,便是一尸两命。” 樊骜瞪大眼睛,“暴雨破庙我记得,沐夫人生产,也是此种情况” 只要去查就知道,松林镇那个时候只有一个破庙。 两个同日生产的孕妇,一个人的女儿,长得跟另外一个人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根本不可能是巧合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有些事,已无需多言。 元秋一时又想到,当初她不解,为何冯氏执意要让赵贵娶她这个别人眼里的丑女在赵贵十分讨厌她的情况下。 若说冯氏知道元秋出身,算计着有朝一日元秋被找回去,赵家跟着飞黄腾达的话,非常合理。 而赵贵突然转变的态度,当时也让元秋疑惑。如今,很好解释。大概,是冯氏跟赵贵透露了什么。 她又想到,林厚曾说,就在元秋出生那一年,赵家突然发财,冯氏说是她运气好,捡来的一包银子。 恐怕,不是捡来的,是“卖”了小冯氏的儿子得来的 “林家夫妇知道你不是亲生的吧怪不得,当初林厚那样狠心把你卖掉了”樊骜面色微沉。 元秋却摇头,“不,我觉得,他们应该不知道。” 关于赵家发财的时机,和这些年林家一直贫寒的事实,以及原主林安然在林家从小到大的记忆,元秋简单梳理,得到的结论是,林厚和小冯氏只是单纯的重男轻女。 有一点,若小冯氏知道那个秘密,没道理只有赵家发财。 且林厚和小冯氏不会对于林安然嫁给赵贵是那种态度。若说他们为了大儿子的富贵,被冯氏威胁,一直在林安然面前伪装的话,那演技可以封神了。 段嵘点头,“看来,是大冯氏从中搞鬼。至于另外一边,樊骜你觉得是沐夫人主导的吗” 樊骜沉默片刻,摇头,“说实话,我认识的沐夫人,不会做这种事。她本是西辽将门女,容家助西辽成为曾经的最强国,但一夕生变,西辽皇室以谋反罪名,抄斩容氏一族。容岚是拼死逃出投靠东明的容家唯一血脉。” “这些我有所耳闻。”段嵘皱眉,“这么多年,西辽皇室对容岚的最高悬赏追杀令,始终没撤。” 樊骜叹气,“容岚效忠东明后,是与沐将军联手攻打西辽过程中走到一起的,成婚后,她便退到沐将军身后,一心辅佐他。可以说,镇国公的爵位,有一半是容岚打下的。她不是寻常女子,也并不依附沐将军生存。虽然当年生双胎伤到根本,后来没再生子,但那是之后的事。我想不到她当时有什么必要去换一个农家子,而抛弃自己的亲生女儿。” 话落,樊骜苦笑,“不过人心难测,真相如何,谁知道呢。但我可以确定,林元秋姑娘,定是镇国公府的嫡出小姐” 元秋心中默语,她错怪穿越大神了,原来出身并不低。 “若你去京城,这张脸藏不住,有些事也藏不住。镇国公府如今那位世子,是三代单传的男丁,一旦让人知道是假的,怕是会掀起大风浪。”樊骜神色严肃,“我本是来找你进京的,因为我爹迫不及待想收你为徒。但如今,这对你而言,未必是好事。” 樊骜觉得,段嵘定不会让元秋往京城去了。 谁知段嵘开口却说“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秋儿没有做错任何事,不怕去任何地方,被任何人看到秋儿,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在家里,看谁敢欺负你” 元秋缓缓地笑了,“爷爷最好了我倒不稀罕什么镇国公府小姐的名头,但我也迫不及待想跟柳太医学医术。” “那就去我陪着你”段嵘拍板。 ------题外话------ 今天没二更,谢谢 019.姓柳姓段(一更) “你先回去。”段嵘对樊骜说。 樊骜一愣,方才还说,要跟他去京城呢 元秋微笑,“樊将军,小云弟弟不在家,我们便是去,也要等他回来。” “如此也好。”樊骜若有所思,“来前,我没料想会有这种事。我先回,告诉我爹,看能否查到当年的真相。” 段嵘正色,“认不认是一回事,总要查清楚,以免秋儿被人利用。我会派人去松林镇。” 元秋直觉,冯氏不会甘心的。若她知晓对方是镇国公府,很简单的手段,到京城,避着人找到沐元诚,敲诈勒索。 问过段嵘预计去京城的时间后,樊骜便离开了。 段嵘要带元秋回城里住,元秋这次没有拒绝。 段云鹤外出,预计七八日回返。原先祖孙三人就计划下月到京城去,看望樊骜和柳清荷的儿子,从结果看,倒是没差。 五日后,入夜时分。 樊骜风尘仆仆回到万安城,见到柳仲时,他正抱着小外孙在唱歌。 明明是一首催眠的民谣,被柳仲唱得中气十足,小娃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哪里有困意 樊骜先去看了柳清荷,她已睡下。 “想死了,给我抱抱”樊骜伸手。 柳仲侧身避开,皱眉问“小神医呢她没来,你还回来干什么” 樊骜 到底没抱到儿子,才十日不见,小娃忘了樊骜,看到他的胡子被吓到,哇哇哭。 樊骜郁闷地扯扯胡子,当初为了不让人觉得他是吃软饭的小白脸才蓄须,明日就剃了 “怎么回事她没在老段家”柳仲问。孩子被奶娘抱走了。 樊骜摇头,“爹你一定想不到,我遇到了什么离奇之事。” “少卖关子”柳仲瞪了樊骜一眼。 樊骜清清嗓子,把他所知道的告诉柳仲。 柳仲听了个开头,便狠狠拧眉。 “爹素来欣赏沐夫人,关于此事,爹怎么看”樊骜问。 柳仲摇头,“我不信她会这样做。” 樊骜叹气,“我也觉得。如果当年换子是沐夫人的意思,松林镇的赵林两家,不会是那等情况。她完全可以把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让谁都发现不了。若是不忍心,便不会对女儿不管不顾。” “你方才说,老段认了那丫头当孙女这我倒是不意外。老段的夫人和儿媳,俱是死于难产。那丫头在他眼里,是个宝贝。”柳仲说,“既如此,他想必不会让那丫头来京城了。” “不,段老说尊重林元秋姑娘的意思。”樊骜说,“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给自己改名叫元秋。唉,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元秋她怎么说可是想要认祖归宗”柳仲又皱了眉。 “她会来京城,但并非为了认祖归宗,而是想拜爹为师。”樊骜说。 柳仲眼睛一亮,“真哒哈哈哈哈我就说,我们定是有师徒缘分的这丫头我喜欢” “但一旦她出现在某些人面前,她的身世,就藏不住了。”樊骜正色道。 柳仲冷哼,“怕什么她是沐家正经的嫡女,身世暴露,该慌的是别人” “沐家三代单传,怕不愿如此丑闻公之于众。”樊骜说,“我们要插手吗” “这是沐家家事,算起来,不管是元秋,还是那个如今叫沐元诚的,都是无辜的。”柳仲摇头,“此事,轮不到我们管。” “万一元秋姑娘被人欺负呢”樊骜问。 柳仲冷笑,“若她身世暴露,不止我们,还有老段,都不要立刻站出来给她撑腰。她原来过的什么日子,该让沐家那些人知道。沐家人若是给她一个公道,好好补偿她,怜惜她,倒是罢了但若有人欺负她,轻视她,排斥她,甚至不打算认她那岂不是更好让她光明正大地跟沐家断绝关系,届时姓柳姓段,随她高兴” 樊骜嘴角微抽,“爹,你晚了一步,就算不姓沐,她也会选择姓段的。” 柳仲伸手越过桌子,又拧住了樊骜的耳朵,没好气地说“老子晚了,还不都是你这糊涂蛋害的你还有脸说” 020.归京(二更) 临近京城,道路开阔起来。 林安顺小手刚拉开车帘,就被林厚重重拍了回去,狠狠瞪他,“别乱动” 林安顺一头扎进小冯氏怀中,声音闷闷的,“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阿姐回去,找不到我们咋办” 小冯氏抱着林安顺,呜呜咽咽哭起来。 响亮的鞭子声从外面传来,小冯氏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白着脸,默默流泪。 后头马车里,过于肥胖的赵家三口,哭丧着脸挤作一团。 冯氏在中间,压低声音说“到时候,我咬死当年的事是被那夫人逼迫,你们只说啥也不知道” 赵富赵贵都已吓破胆,把冯氏当了主心骨,闻言连连点头。 “还有”冯氏眼睛滴溜溜转,在赵贵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赵贵瞪大眼睛,“这” “听我的”冯氏呵斥。 赵贵缓过神,眯缝眼渐渐亮了起来 忠信伯府世子陆哲的马车,并未被搜查,便进了万安城。 到一座没挂匾的小宅门外,随从卸了门槛,直接把两辆车都赶进去。 “下来吧。” 林厚抱着林安顺跳下马车,又回身去扶小冯氏。 赵家三口是滚下来的。 陆哲跟属下交代几句便离开了,赵林两家的人被关进两个房间,倒没虐待,有吃有喝。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心里都没底。 陆哲回忠信伯府换了身衣服,又策马去镇国公府。 进门时,迎面碰上正要外出的沐元诚。 沐元城今年十六岁。陆哲再看,他的五官有几分肖似亲娘小冯氏,连右眼角的泪痣,都与小冯氏一模一样。但得上天眷顾,容貌更出色,倒真不似农家子。 更别说自小在沐家长大,养尊处优,文采武功俱佳,且上过战场,气质温和内敛,不掩少年锋芒。 见陆哲,沐元诚拱手,“表哥。” 陆哲阴柔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阿诚表弟这是去哪里” 沐元诚对陆哲并不热络,神色淡淡地回答“师兄邀我喝酒,我去旬阳侯府。” 旬阳侯府就在镇国公府隔壁,今年十八岁的旬阳侯世子顾枫是沐振轩的爱徒,也是跟沐元诚并称为“东明双子星”的少年将军。 两人擦肩而过,沐元诚又回头,“听说表哥到外地去了,许是不知,祖母除夕夜里梦到姑姑,心情沉郁,翌日便到灵心寺静修祈福,一直未归,也不允我们探望。” “哦”陆哲回身,“多谢表弟告知,我确是来看望外祖母的。既如此,那我去灵心寺。” 夜色深重。 陆哲敲门,“外祖母,是我。” 邹氏手中拨弄的念珠顿住,睁开眼,“进来。” 陆哲进门,见邹氏消瘦了些,叹了一口气,“外祖母要多保重身子。” 邹氏摇头,“事情办好了” “桂嬷嬷说的那对姐妹,两家人,都带回来安置好了。但我去晚了,表妹出了些状况。”陆哲说。 邹氏面色一沉,“什么状况” 陆哲便把樊骜和柳清荷买走林安然的事告诉邹氏。 邹氏神色大变,“他们是故意的她在柳家” 陆哲若有所思,“倒是怪异。那林厚说,碰上樊骜夫妻时,恰逢林安然不知何故生了满脸红斑,几乎毁容。当时樊骜夫妻没发现她酷似舅母倒正常,但已过去一个多月,她的容貌若是恢复,柳家人早该发现端倪。” 邹氏脸色阴沉得可怕,“你的意思是,柳家人已知道什么,却刻意隐瞒他们想干什么” “未必,也或许她的容貌真就毁掉了。”陆哲微微摇头,“总要见到人才知道。只是一旦去柳家要人,事情便遮不住了。” 邹氏起身,“送我回府。明日,我去柳家走一趟” 此时,柳府大门外,段云鹤利落下马,快步走到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旁,抬起一只手,微微躬身,语带笑意,“段大小姐,到了,小的伺候您下车。” ------题外话------ 祝亲爱的们七夕快乐 今日评论有奖活动 中午到晚上之间,凡在评论区发言,奖励77潇湘币,每个读者限一次爱你们呦 021.师徒,兄弟 从皓月城到万安城,一路上,段云鹤都很兴奋。 无他,得知元秋的身世,他震惊之余,心中便燃起熊熊八卦之火,一副迫不及待想看好戏上演的样子。 因此,段云鹤叫姐姐叫得无比殷勤热络,这几日挂在嘴边的话都是“姐姐,以后我就跟你混啦” 元秋对此表示,他开心就好。 话说回来,皇商再富,也是贵族看不起的下等商人,跨越阶级很难,联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元秋心知段云鹤对她的喜欢其实有限,毕竟认识不久,了解亦不深,更多的是爱屋及乌。因为他的天真跳脱只是表面。 而当下,段嵘对元秋关切依旧,反倒是看起来不务正业的段云鹤,真正在考虑段家的未来。 巨大的财富惹人红眼,若是不能找到有力的靠山,早晚要出事,已不是他们想脱身便能离开的。 段云鹤把元秋以及她真正出身的镇国公府当成了可以乘凉的大树。 元秋明白,并不在意段云鹤的这点小算计。他是个商人,聪明理智,目的明确,不是坏事。 “姐姐,请”段云鹤笑容满面。 元秋脸上蒙着面纱,跟随段嵘和段云鹤进了柳家。 祖孙三人径直去了柳仲的书房,白日接到消息后,他已等候多时。 见段嵘带着一个青衣少女进门,柳仲立刻起身迎上来,拱手深深作揖,“元秋姑娘,多谢你救了小女和孙儿” 元秋愣了一瞬,连忙上前扶起柳仲,“互相帮忙而已,柳老折煞我了。” 柳仲顺势起身,这才打量起元秋,心中惊奇,一个乡野之地长大的女子,怎会有如此从容大方的气质想来,定有什么奇遇吧。 元秋一见柳仲便觉亲切。 柳仲年近四十才得一女,虽然外孙刚满月,实则跟段嵘年纪差不多。他并不高大,微胖身材,一笑便眯起的眼睛,让元秋想起前世最喜欢的那位老师。 一老一少相视一笑,真有一见如故之感。 尊重是相互的,与年龄无关。 柳仲见面先道谢,因为恩情太重。便是从樊骜口中得知元秋有意拜师,他也绝不会拿乔,一码归一码。 元秋并未挟恩自傲。因她彼时真心救人,事后请樊骜帮忙脱离林家,且得到了一个疼爱她的好爷爷,自觉太值了。 “老夫一直遗憾未能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徒弟。”柳仲微叹。 元秋拱手轻笑,“以后请师父多多指教。” 柳仲嘴角翘得老高,“嗯,互相指教吧” 他心里乐开了花,倒不想探究元秋本身的特殊医术从何而来,谁还没有点秘密能说就说了,不能说的不必勉强。 随意的拜师过后,柳仲正色道,“你已知晓自己身世,对此什么打算” “姐姐,一定要把本属于你的东西统统拿回来我绝对支持你”段云鹤一本正经,话落便被段嵘抽了后脑勺。 元秋笑笑,“此事主动权,从来不在我。况且当下真相不明,不必想太多。我问心无愧,顺其自然就好。” 回镇国公府首先得沐家人认她。这个前提若是否定的,一切都是空谈。 以镇国公府的势力,想要把知情人封口,甚至让他们彻底消失,坐实沐元诚的身份,咬死不认元秋,轻而易举。 元秋没见过沐家人,没有感情,更没有期待。便是做决定,也是真相大白后需要考虑的。 她堂堂正正,无需困扰,静观其变即可。 柳仲闻言,愣了一瞬,继而便笑了,“这样的大事,你如此通透,倒是老夫想太多,哈哈” 元秋笑意淡然,“我在意,才是大事。我不在意,便什么都不是。” 一向高冷寡言的段嵘忍不住拊掌,“说得好” 段云鹤看着元秋的眼神倏然幽深起来,这姑娘,倒真有点邪乎啊 柳清荷还在坐双月子,带着孩子已睡下,不好打扰。 樊骜过来,亲自带他们到早安排好的院子住下。 柳家不只给元秋准备了舒适雅致的卧房,隔壁还有精心布置的书房,书架上满满的都是柳仲珍藏的医书典籍。 “妹子,这里就是你家,这些都是你的,千万不要拘谨”樊骜笑容爽朗,开玩笑地说起他因为当初没把元秋带回来,被柳仲打骂的事。 今日收获,一枚可爱的师父。元秋很开心。 旬阳侯府。 夜深了,世子顾枫的书房仍点着灯。 窗户上映出两个人的侧影,屋内棋局厮杀正酣。 沐元诚沉思过后,落下一子,眉头舒展开来。 顾枫扶额,“我又输了,阿诚你就不能让我一回” “让便无趣了。”沐元诚摇头。 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星目,高大威猛,这是顾枫。 虽然顾枫也被称为少年将军,但师兄弟两人在一起,五官清秀的沐元诚才像个少年。 “你祖母到灵心寺住了快一个月了,还没回来”顾枫问。 沐元诚摇头,“没有。我去看过,祖母不想见人。许是念及姑姑,心中伤痛。过几日我再去接。” 下人送来宵夜,两人一边吃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太后娘娘身体大好,皇上龙心大悦,听说有意指婚添添喜气,这回盯上的应该不止那个南诏的苏天仙。阿诚,九公主可是心悦于你,说不定,你也好事将近了。”顾枫对着沐元诚眨眨眼。 “你比我老,还是先考虑自己吧。”沐元诚似笑非笑。 顾枫一脸傲然,“等我当上大将军再说,现在不谈情情爱爱的没意思” “祝你早日成功,我回去了。”沐元诚话落起身。 “哎阿诚你跟师娘说一声,我后日过去,想吃她做的红烧鱼”顾枫说。 沐元诚回头,“顾枫,你脸皮能不能不要这么厚那是我娘,别拿自己不当外人。” 顾枫却笑,“师娘也是娘,我还是你哥呢,别没大没小” “我没哥。”沐元诚摇头。 顾枫撸起袖子,“来来来,打一架,我好好教教你怎么当弟弟” “无聊。”沐元诚话落已出了门。 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一起上战场,顾枫和沐元诚素来形影不离,比亲兄弟更亲。 但这对“东明双子星”此时都并不知道,这一夜,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毫无芥蒂地相处 022.上门要人 沐元诚回到镇国公府,听伺候的小厮兴瑞说,老太君邹氏夜里回府了。 “祖母可安好”沐元诚连忙问。 兴瑞摇头,“小的没见着。老爷夫人过去荣华堂时,老太君已睡下了。” 已是后半夜,沐元诚在书案后坐下,拿起刻刀,继续雕刻一朵完成大半的白玉牡丹。 兴瑞打了个呵欠,“世子爷,这么晚了,早点歇下吧” 沐元诚神情专注,“你去睡。我想明日见到祖母时,把玉牡丹送给她。” “世子爷可真是孝顺老太君喜欢玉,也喜欢牡丹,见了定会高兴的”兴瑞说。 见沐元诚蹙眉,兴瑞不敢再多嘴,垂头转身退下。 到门口,又被沐元诚叫住了,“后日一早,你出府去买条鲤鱼回来。” 兴瑞便笑,“顾世子要来,奴才晓得了,定挑最新鲜的。” 邹氏年纪大了,已吃素十多年。 镇国公夫人容岚从不碰水产荤食,沐元若和沐元诚自小也不准食用鱼虾蟹类。 镇国公府的采买单子上完全没有水产这一类,只旬阳侯世子顾枫来家里时,容岚会亲自下厨给他烹饪一道红烧鲤鱼。这是顾枫最喜欢,百吃不厌的。 虽然当面吐槽顾枫脸皮厚,但每次顾枫说要来,沐元诚都会提前让兴瑞去买条鲜鱼回来备着。 天色将明,沐元诚用细纱布精心打磨,又用棉布轻轻擦拭,将栩栩如生的白玉牡丹装进一个紫檀木盒子里,才上床去睡。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兴瑞送水来,告诉沐元诚,邹氏又出门去了。 “祖母去了哪里”沐元诚皱眉。 兴瑞摇头,“奴才不知。” 柳太医府。 柳清荷再见元秋,便愣住了。 元秋明白,她的容貌太像那位镇国公夫人。 “妹妹,都怪那个呆子,你当初就该跟我们一起回来的”柳清荷说着,瞪了樊骜一眼。 樊骜认怂,“是是是,都怪我。” 柳清荷身材娇小,面庞圆圆,温柔爱笑。樊骜高壮威猛,霸气外露。一刚一柔,反差却和谐。 元秋接生的小家伙已经满月,眉眼像柳清荷,白净秀气,笑眼眯眯,很是可爱。 “他叫什么名字”元秋问。 “柳皓康。”樊骜笑着说。 他征战沙场,只是想给柳清荷长脸,让外人看看她男人不是吃软饭的废物。 但樊骜从不觉得上门女婿丢人,坚持让儿子姓柳。因他是个孤儿,自己未必真姓樊。 元秋点头,“好名字。”皓,寓意明亮。康,寓意健康。 段嵘和段云鹤祖孙一早去巡视段家在京城的几间店铺。柳仲看过宝贝外孙后,打算到旬阳侯府找顾老太爷喝茶。 两人很熟,顾老太爷是个爱玩的,养了两只会说话的鹦鹉,柳仲打算讨一只回来给小康康玩儿。 刚出门,就见镇国公府的马车在不远处停下。 魏嬷嬷掀开车帘,邹氏手中拨弄着念珠,睁开眼看向柳仲,“柳太医喜得金孙,我来送贺礼。” “沐老夫人,请。”柳仲垂眸,已猜到这不速之客为何而来。 元秋昨夜才到京城,沐家人今日便登门,而且来的是邹氏。这事儿,处处透着蹊跷。 柳家正厅,只柳仲和邹氏二人。魏嬷嬷守在外面,眼观鼻鼻观心。其他下人都离得远远的。 邹氏看都没看桌上的热茶,手中念珠不停,开门见山,“柳太医,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吧” 柳仲微笑,“沐老夫人不是说,来恭贺老夫喜得金孙吗多谢” “那是其一。听说令爱回京,带了个人,我想见见。”邹氏敛眸,并不客气。 柳仲心下了然,邹氏就是冲元秋来的。 “不过是个从乡野之地买来的小丫头,沐老夫人见她作甚”柳仲接茬,承认邹氏找的人就在柳家,却又故作不解。 邹氏面色微沉,“不要装傻” “呵呵,沐老夫人此言怪得很。你上门来寻人,总要告诉我,你所寻何人吧”柳仲笑意不达眼底。 外人若是听到这番对话,定会觉得这两人在打哑谜,云里雾里。 但,柳仲知道邹氏找的是亲孙女,邹氏知道柳仲知道她找的是亲孙女。 但,柳仲要的,是邹氏当面表态,对元秋的身份,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 “这是沐家家事,我不需要跟柳太医解释什么”邹氏冷了脸。 柳仲闻言便笑了,“老夫没闲到要插手你沐家家事。既如此,沐老夫人请回吧小女带回什么人,那是我柳家家事,倒也不必给外人交代。若沐老夫人家里丢了重要的人,认为是老夫私藏,请去报官,或者请圣上主持公道,老夫自当奉陪。” 邹氏面色一沉,“柳仲,你到底是何居心” 柳仲老神在在地摊手,“沐老夫人的问题,恕我没听懂。” 邹氏恼怒,片刻后又冷静下来,“听你所言,应该早就猜到,令爱带回来的是什么人了吧” “老夫愚钝,猜不着。”柳仲装傻到底,逼邹氏表态。 而邹氏从进门到现在的态度,已让柳仲不满。但凡邹氏打算好好接元秋回去相认,一句“那是我嫡亲的孙女”至于这么难以启齿吗 并且,沐振轩和容岚都没出现,本身就代表沐家内部对于这件事,存在着很大的矛盾没有解决。 柳仲倒想反问,邹氏从何得知她又是何居心 想把人带走,必须给个说法柳仲身份不如沐振轩,但来的毕竟不是沐振轩柳仲深深怀疑,沐振轩如今仍被蒙在鼓里 邹氏沉默,柳仲不急,慢条斯理地喝茶。 “其实,外人都不知道,当年我儿媳在外生产,诞下三子。”邹氏沉着脸开口。 柳仲挑眉,“哦” “除元若和元诚外,我还有个孙女,因出生体弱,高僧观她福薄命短,给了指点,需为她寻一户有缘人家寄养至十六岁,度过劫难,方可相认相见。此间沐家人绝不可插手她的任何事。”邹氏缓缓拨弄着手中念珠。 “任其自生自灭,便是被人欺负伤害,也跟你们无干的意思”柳仲似笑非笑,“倒是有意思。” 虽忍不住出言嘲讽,但柳仲心知邹氏所言绝非真相。 总结邹氏的话,很简单,家丑不可外扬。 不管邹氏心里到底想什么,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她都不愿让外人知道,沐家精心教养长大,文武双全,声名赫赫,三代单传的嫡孙沐元诚,是个出身卑微的农家子 那样,会让沐家成为一个天大的笑柄 邹氏不是来接流落在外的孙女,只是在解决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孙女给她带来的大麻烦。 “该说的我已解释过,柳太医,我那孙女呢”邹氏冷声问。 柳仲起身,“稍候,我去找。” 元秋已从柳清荷那里回来,正在书房聚精会神地看书,并不知道邹氏上门。 柳仲进门,张口便是一声长叹。 “师父,顾老太爷不愿割爱送您一只鹦鹉”元秋放下书笑问道。 柳仲摇头,“你的事沐家来人了” 元秋愣了一瞬,“这么快我还没到外面露脸呢。” “所以这里面定有蹊跷”柳仲把他跟邹氏的交锋告诉元秋。 元秋若有所思,就听柳仲说“依我看,你不要跟那老婆子走,她不是什么善茬,看着也不像会对你好的。我想办法把她打发走,让沐振轩和容岚亲自来接你沐家内部有什么麻烦,让他们自己打去,别拿你当了枪使” 元秋摇头,“不,我跟她去沐家。” 柳仲拧眉,“不妥你根本不知道沐家水有多深” 元秋笑意清浅,“我身处漩涡中央,哪里有置身事外的余地静观其变,也要离得够近,才能早些看清真相,掌握主动权。好戏即将开场,有人来请,我有何惧” 023.初进沐府 饶是早已见过元秋的画像,当邹氏真正见到元秋那张脸时,依旧愣了一瞬,继而,眸中厌恶一闪而逝。 元秋也在打量邹氏,并未忽略邹氏看她的眼神。 若元秋不存在,不出现,沐家幸福美满。这是事实,但不管真相如何,错都绝对不在她。 因此,邹氏的不善,只能表明她并非通情达理之人。 邹氏没打算跟元秋说些什么,起身沉着脸往外走,“随我回府” 柳仲见状黑了脸。嫡亲的祖孙,初次相见,邹氏这是什么态度 元秋给了柳仲一个让他宽心的眼神,垂眸跟上邹氏,安安静静的。 魏嬷嬷瞧在眼里,只觉这个乡野之地长大的二小姐,不只貌丑,气质也怯懦,上不得台面,五官偏又生得那样像容岚,邹氏能喜欢才怪 思及此,魏嬷嬷对元秋也多了几分轻视,连声“小姐”都没叫。 出柳家上马车,魏嬷嬷先扶了邹氏,继而自己上去,当元秋不存在一般。 这些人对元秋而言全然陌生,她像是在看一出真人古装秀。 倨傲的主子和察言观色的奴仆,尽显高门贵族的气派,却并无真正高贵的气度。 元秋自己上车,坐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很快便感觉邹氏和魏嬷嬷的视线都投射过来。 “你倒是个有心机的。”邹氏开口。 元秋不接话。邹氏的态度决定她的态度。 或许邹氏预期中元秋一见她便会跪地痛哭叫祖母,那是她想多了。 “老太君跟你说话呢”魏嬷嬷皱眉,语气像是在斥责府里做错事的丫头。 元秋浓密的睫毛如蝶翅轻颤,澄澈的眸子满是无辜,反问魏嬷嬷,“我是谁” 魏嬷嬷面色一僵,邹氏冷哼,“不管你耍了什么手段让柳仲那样维护你,从即刻起,把那些不入流的小心思都收了这里不是你长大的穷乡僻壤,到了镇国公府,第一件事,好好学规矩,不要带着乡野陋习出门去,辱了沐家门风” “沐家门风是众生平等么”元秋认真反问。 邹氏皱眉,“胡言乱语些什么” “总听人说,京城大家族的下人最懂规矩。柳老说我是镇国公府嫡出的二小姐,但这位不知该如何称呼的嬷嬷方才出言呵斥我,想来是沐家的规矩与别家不同罢。我定会好好学。”元秋微笑,一派天真。 邹氏黑了脸,魏嬷嬷心道不好,抬手就自抽了一巴掌,“老太君,都怪老奴多嘴。” 认错,却也不冲着元秋。 邹氏点头,便把这一茬揭过去,心下对元秋愈发不喜。 马车进镇国公府,到荣华堂才停下。 邹氏让元秋戴上面纱,元秋应了,心想接下来她大概会有个正式亮相这位控制欲极强的老太君显然把戏码都安排好了。 魏嬷嬷引着元秋进了荣华堂正房被碧纱橱隔出来的小厅,送来些茶水点心,微微躬身,“老太君交代了,让二小姐在此歇息,莫要出去。”话落便离开,从外面关上了纱橱的门。 元秋打量四周,处处都彰显着富贵。不远处有个精致的木架子,上面摆放着几样玉雕,个个价值不菲。 陆哲进门,“外祖母,人都带到了。” 元秋凝眸,从她所在的位置,虽看不到外面的人,但声音听得真切。 下一刻,便是邹氏透着寒意的声音,“把人都带进来魏嬷嬷,去请振轩一家过来” 赵家三口,林家三口,并桂嬷嬷,都垂着头,被陆哲带进门,跪在了邹氏面前。 林安顺小脸不安,红着眼睛,紧紧地靠着林厚和小冯氏,头也不敢抬,根本不知道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回家,想阿姐,觉得京城里的人都好可怕 邹氏看到小冯氏的眉眼,眸光倏然冷厉。 小冯氏瑟缩了一下,连忙垂下头去,白着脸,大气都不敢出。 此时,镇国公府后院的演武场,沐元若和沐元诚姐弟正在比武。 沐元若高挑身材,五官明艳,手中长枪凌厉,英姿飒爽。 沐元诚枪法更沉稳些,看似速度不快,实则步步为营,招招精准。 阳光明媚,清风徐来。 演武场旁的方亭中,两人相对而坐。 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的中年男人,笑得爽朗,“夫人,若儿的枪法有长进吧” 对面女子轻轻颔首,“是,但此战输赢犹未可知。”她五官分明是精致柔和的,美目流转间,却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大气高贵。 这是镇国公沐振轩和他的夫人容岚。 自小一双儿女习武,沐振轩负责教女儿,容岚负责教儿子。 沐元若和沐元诚隔三差五切磋比试,两人的输赢,代表着沐振轩和容岚的输赢。 容岚不常下厨。如果沐元若赢了,容岚会给沐振轩做他爱吃的菜。 而每次沐元诚赢了,沐振轩便在他专门给容岚开辟的花园里,种下一株容岚最爱的蔷薇。 姐弟二人实力相当,从小到大输赢各半。 而一家四口的“游戏”坚持多年,沐振轩已为容岚种下一座美丽的蔷薇花园。 外人眼中,沐振轩和容岚琴瑟和鸣,伉俪情深,一双儿女皆是才貌双全的人中龙凤,真真羡煞旁人。 魏嬷嬷小跑着过来,看了一眼正在专注比武的沐元诚,眸光闪了闪,到亭子外,恭敬行礼,“老爷,夫人,老太君有请。” 024.对峙(一) 沐元若长枪脱手,战斗结束。 “姐姐,承让了。”沐元诚拱手。 沐元若仍在想方才输掉的那一招,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可没让你明日再比过” “师兄明日要来。”沐元诚微笑。 “那正好,我跟他打”沐元若神色认真,“爹说了,只要我能打败师兄,下次就带我出征” “祝姐姐成功。”沐元诚点头。 姐弟俩相视一笑,并肩朝着方亭走来。 “不错,都有进步。”沐振轩笑容满面地拍了拍沐元诚的肩膀。 “我要跟阿诚换以后娘教我,爹教阿诚”沐元若抱着容岚的胳膊撒娇。 沐元诚眸光粲然,“我们都跟娘学就好了。” 沐振轩叹气,“又被嫌弃了。” 魏嬷嬷垂首侍立,听着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地交谈,再次开口,“老爷,夫人,老太君在荣华堂等着呢。” 沐元诚这才看到站在亭子外面的魏嬷嬷,“祖母可安好” 魏嬷嬷迟疑一瞬,才开口回答,“老太君没事。” 沐元若和沐元诚要先回去换衣服,魏嬷嬷不敢再耽搁时间,连忙又改口,说有要事,邹氏让他们赶紧都过去。 “走吧。”容岚笑意转淡。 荣华堂里静得落针可闻。 邹氏端坐,闭着眼睛,拨弄手中念珠。 跪在地上的赵林两家并桂嬷嬷七人,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 陆哲不知去了哪里。元秋坐在碧纱橱中,一时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便默默回忆这几日所看书中内容。 “祖母。” 年轻温和的男声传入耳中,元秋眸光一凝邹氏的孙子,就是当年跟她交换,成为镇国公世子的沐元诚 这一声,打破了荣华堂的安静,也断了某些人心中紧绷的弦。 沐元诚快步走向邹氏,满面关切,甚至没有在意地上跪着的人。 可,曾经最疼爱他的邹氏,睁开眼,眸中竟满是厌恶之色 沐元诚脚步一滞,就听邹氏冷冷地说“不必多礼,都坐下” 容岚一进门便看到了跪在那里的桂嬷嬷,她收回视线,“阿诚。” 沐元诚应声转头回来,等容岚落座,他就坐在了容岚下手。 “娘,这是出什么事了”沐振轩皱眉不解。 邹氏目光如冷箭一般看向容岚,“你可有话要说” 容岚面色平静,“娘有事请直言。“ “我在问你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告诉振轩,告诉你的一双儿女吗”邹氏拔高声音,怒意陡生。 沐元诚皱眉,“祖母,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邹氏厉声呵斥。 容岚面色一沉,沐元诚心中莫名有些恐慌,不知出了什么事,自小把他当眼珠子一般疼爱的邹氏为何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娘到底怎么了”沐振轩沉声问。 邹氏寒着脸,“桂嬷嬷” 桂嬷嬷身子一颤,喏喏应声,“老奴在。” “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讲一遍”邹氏冷声说。 桂嬷嬷下意识地偏头,只看到容岚的裙角,便战战兢兢收回视线,张口,老泪纵横,头重重磕在地上,“老奴对不起老太君对不起老爷对不起沐家罪该万死啊” “告诉振轩,他那位好夫人做了什么”邹氏面沉如墨。 元秋面无表情。听邹氏的意思,认定换子之事是容岚所为 “当年老奴陪着夫人,在一个叫松林镇的地方,遇到了一场暴雨,马车坏了,便都去附近的破庙躲雨一番折腾动了胎气,夫人突然发作当时,庙里还有一对农家姐妹,那妹妹也要生孩子” 冯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桂嬷嬷,又低了头去。 小冯氏泪流满面,头却垂得更低了。林厚始终一动不动,像是跪成了一尊雕塑。 “当时情况凶险,老奴给夫人接生先是生下大小姐,夫人肚子里还有一个所幸,有惊无险,第二个孩子也平安降生”桂嬷嬷哽咽着说,“也也是个小姐” 沐振轩腾得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桂嬷嬷,“你说什么” 容岚面色冰寒。沐元若狠狠蹙眉,而沐元诚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 桂嬷嬷趴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偏偏那农妇运气好,生了儿子夫人夫人就命老奴把二小姐把二小姐跟跟那农妇的儿子换了” 025.对峙(二) “容岚,你做的好事”邹氏怒极,手中念珠朝着容岚砸过去。 容岚不闪不躲,任由念珠砸到她脸上,继而散落在地,滚动跳跃 “不可能岚儿不可能做这种事”沐振轩面沉如水,“娘,桂嬷嬷因犯错出府,定是信口胡言” “振轩事到如今,你还要为容岚说话”邹氏气得眼睛都红了,苍老的手颤抖着指向跪在地上的小冯氏和林厚,“不信,你问他们” 沐振轩拳头握了又松,猛地坐回去,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们知道什么说胆敢有一句虚言,小心你们的脑袋” 赵富赵贵父子都吓得脸色青白,冯氏硬着头皮说“当年我妹妹刚生下来的儿子,跟夫人生的闺女,换了” 元秋蹙眉,听到声音,才知道冯氏竟然被带来此处,那么林厚和小冯氏应该都在。元秋担心起林安顺来。 沐振轩面色铁青,看向小冯氏,“你说” 小冯氏满面的泪痕,不住摇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当年我生孩子,疼得晕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我姐说我生了个女儿” 冯氏也哭起来,“妹妹我不是故意的是那夫人说,绝对不能让你和妹夫知道这样你们才会把她的女儿当亲生的养” 正在这时,陆哲进门,向沐振轩和容岚行礼,不过没有人理会他。 陆哲走到邹氏身旁,深深叹了一口气,“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来讲吧。除夕夜里,外祖母收到一幅神秘画像,那画像上的女子,五官像极了舅母,上面写着,松林镇,林家村,林安然。” 元秋终于明白,为何十六年过去,她的身世突然暴露,原来是一幅画像引起的。 “外祖母记得当初舅母是在松林镇生产,便叫来桂嬷嬷询问。桂嬷嬷一开始并不承认,看到画像,才老实交代。舅母当年生下一双女儿,却用小表妹换来一个农家子,成了龙凤胎。” “外祖母命我到松林镇去查,我见到了当初跟舅母在同一个地方生产的农妇和她的姐姐。” 陆哲简单讲了赵家和林家的情况,提到冯氏在小冯氏生下林安然后,突然发财,且冯氏已坦白交代,是当初换子得了一笔银钱,而林家夫妻确实是不久前才得知真相。 “至于安然表妹”陆哲叹气,“我到林家村,并未见到她。后来得知,寒冬腊月,她上山捡柴,失足跌落山崖。” 陆哲突然停下,看向容岚,却见容岚的目光落在桂嬷嬷的身上,周身寒意慑人。 陆哲叹气,继续说“舅舅舅母放心,安然表妹命大,那次没摔死,只是重伤。没过多久,林厚带安然表妹到松林镇上去赶集,却没把她带回家,因为他为一百两银子,就把安然表妹给卖了。” 元秋闻言,不由哂笑。她请樊骜出一千两银子交给林厚,为何变成一百两原因,很好猜。 “卖去了哪里”沐元若冷声问陆哲。 陆哲摇头,“不必担心,买下安然表妹的人,咱们都认识,是樊骜和柳清荷夫妇。因为柳清荷难产,安然表妹帮忙接生,她便出钱买下安然表妹,带走当丫鬟。” “不对既然你说林安然跟我娘长得极像,樊骜和柳清荷怎么会看不出来”沐元若反问。 “这个问题,我已查清楚。”陆哲说,“林安然天生眼角有胎记,因重伤额头留了伤疤,遇见柳清荷那日,她不知何故突然生了满脸红疹,根本看不出原本容貌。” “振轩你都听到了不信你去查”邹氏厉声说,“容岚那个毒妇,担心生不出儿子我会让你纳妾,便用这种下作无耻的手段欺骗我们拿一个卑贱的野种冒充沐家长子嫡孙还把亲生骨肉抛弃在贫寒穷苦的地方不管不问若不是那孩子命大,早就死了多少回了这样的贱人,你还要护着她吗” 卑贱的野种沐元诚看着邹氏,感觉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凝滞了,冰冷彻骨 容岚缓缓地站起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没有再看桂嬷嬷,也没有理会邹氏的痛斥,只看着陆哲,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我的女儿,现在在哪里” 陆哲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碧纱橱的方向,容岚一步一步走过去,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邹氏冷哼,“证据确凿,还装” 林厚和小冯氏忍不住抬头去看沐元诚,其他人,包括沐元诚在内,都看着容岚的背影。 “吱呀”一声,碧纱橱的门打开了,元秋看向站在门外的容岚,容岚也看到了她。 确实很像很像,元秋心想。 容岚怔怔地看着元秋,没说话,也没往前再迈一步,眸中水雾弥漫,两行清泪滑过脸颊,砸在地上,她猛然又关上碧纱橱的门,转身,泛红的眼眸中仿佛蕴含着毁天灭地的怒火,朝着桂嬷嬷走过去。 “容岚,立刻给我跪下”邹氏怒吼,“振轩你若是再护着她,我就没有你这个儿子” 容岚却并未听邹氏叫嚣,她走到桂嬷嬷面前,俯身,揪住她的衣领,把她狠狠地拽了起来 “夫人老奴不敢不说啊夫人快跟老太君认错吧”桂嬷嬷痛哭流涕。 容岚伸手扼住了桂嬷嬷的脖子,“当年我生下元若便昏死过去,醒来时已离开松林镇,你为何要那样做” “振轩,拉住她她这是杀人灭口”邹氏怒喝。 沐振轩上前来,却被容岚一掌打开,她依旧死死地盯着桂嬷嬷,像是要把她给撕了 “疯了真是疯了”邹氏拍桌子,“元若哲儿去拉住她” 沐元若也上前去拉容岚,“娘,我相信你,但你现在冷静些,把事情弄清楚。” 眼见着桂嬷嬷翻白眼,出气多进气少,没人能拉开容岚。 元秋推开碧纱橱的门走出来,到容岚身旁,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容岚一下子泄了力,松开桂嬷嬷,元秋扶着她才没有倒下去。 沐振轩看着元秋的眼神,陌生而复杂,眼底闪过一丝痛色。 沐元若看到元秋额头明晃晃的伤疤,想到陆哲方才说的话,眼泪夺眶而出。 “阿姐”林安顺冲过来,抱住了元秋的腿,嚎啕大哭。 026.审问(一更) 沐元若扶着容岚坐下。 元秋蹲下,抱住林安顺,他小脸煞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邹氏冷喝,“把那孩子拉走” 林厚看了一眼,又低头去,没有动。 元秋牵着林安顺的小手,把他带进碧纱橱去。 “阿姐你去哪儿了我都找不到你呜呜呜呜”林安顺抓着元秋不放手。 元秋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说“小弟,你在这里乖乖吃点心,过一会儿我就回来。” 林安顺摇头,眸中满是依赖。 又哄了两句,林安顺才松开元秋。他抹着眼泪,对桌上精致的点心没有任何兴趣,只盯着门的方向,等元秋回来。 荣华堂里再次恢复平静。 林厚抬头看了元秋一眼,眸中有愧疚懊悔,还夹杂着别的什么情绪,元秋看不懂。 或许林厚在后悔当初为钱把元秋卖掉,否则他和小冯氏如今就是完美受害者,没有任何错处。 容岚伸手,元秋走过去,坐在她身旁。 另外一侧坐着的,是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沐元诚。 很奇怪。明明是初次见面,事情真相尚不明朗,但元秋就是觉得,容岚不会抛弃女儿。 不久之前,邹氏在叫嚣怒骂,桂嬷嬷和冯氏言辞凿凿说换子之事是容岚安排的。但她第一时间并非为自己辩驳,而是找她的女儿。 见到元秋安然无恙后,容岚才去质问桂嬷嬷。 至于没有母女抱头痛哭的场面 其实她们对彼此都很陌生,但那样相似的容貌,血脉相连的感觉,分离多年的现实,元秋过往的日子,额头的伤疤这些足以让容岚瞬间崩溃。 她事实上已经崩溃了,方才对桂嬷嬷,分明是失去理智要杀人。 相对而言,元秋身在局中,却仍像个旁观者,可以保持冷静。 若是容岚扑过来抱着她哭,元秋才会觉得不自在。 “戏演够了吗”邹氏见元秋竟如此亲近容岚,怒意更盛,“你这个毒妇人证确凿,还不承认” “娘,兴许另有隐情。”沐振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色难看至极。 “什么隐情你还护着她”邹氏气了个倒仰。 沐振轩连忙起身,扶着邹氏给她顺气。 邹氏靠在沐振轩身上哭起来,“那个毒妇她是要让沐家断子绝孙啊她的心,怎么就那么狠呢沐家哪里对不住她振轩,你若还护着她,不如让娘去了吧我到地下,去跟你爹,跟沐家列祖列宗请罪” “容岚她不会做这种事的。”沐振轩拧眉摇头。 “就是她她想霸占你却生不出儿子就用这种恶毒的手段抛弃亲骨肉,捡了个野种回来”邹氏厉声说。 容岚微微舒了一口气,面色平静下来,并未理会邹氏和沐振轩母子,再次看向桂嬷嬷,“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桂嬷嬷缩着脖子,“夫人事到如今,便承认了吧” “振轩,你看到了,她想把脏水都推到桂嬷嬷身上一个下人,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桂嬷嬷是你的奶娘,绝不可能故意害你”邹氏怒斥容岚。 “祖母息怒,此事与我有关,我来查吧。”元秋看不下去了。 适应环境,不必逞一时口舌之快,因此这声祖母她叫得毫无压力,不走心即可。 明显,邹氏对容岚成见颇深,婆媳关系不好。 疼爱的孙子是假的,沐振轩连个亲儿子都没有,邹氏有足够的理由愤怒。 但她刻意瞒了一个月,让陆哲暗中行事,处心积虑安排今日的对峙,主要目的已不是辨明真相求个公道,而是要彻底打倒容岚。 毕竟沐振轩正值壮年,沐家不至于断子绝孙,纳妾或者休了容岚另娶,都还来得及。 固有的成见,让邹氏认定当年的事就是容岚所为。她对此很自信,胜券在握,一门心思要让沐振轩和容岚夫妻决裂,她好拿回对儿子的控制权。 而容岚作为当前最大的嫌疑人,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在邹氏眼中,都不可信。 元秋并不想再听邹氏的谩骂,耳朵疼。 不过邹氏听到元秋的话,张口就是斥责,“你一个乡野之地长大,大字不识的蠢丫头,能懂什么闭嘴吧” 容岚抓起手边的茶杯,重重地砸到了邹氏脚下,冷冷地说“你可以骂我,但再敢骂我的女儿,休怪我不客气” 沐振轩黑了脸,“容岚胡说什么立刻跟娘道歉” “那不是我娘,她没有养过我,我如今的一切,也不是她给的”容岚冷声说,“从此刻起,谁敢欺负我的孩子,我绝不放过包括你沐振轩,还有你的母亲” 邹氏快要气晕过去了,沐振轩铁青着脸不说话。 容岚看了元秋一眼,示意她想做什么放手去做。 元秋走到冯氏身旁,“抬起头来。” 冯氏抬头,红着眼叫了一声,“安然。” “你说我娘强迫你交换孩子,而且我娘不准你告诉林家夫妇,如此才能让他们把我当亲生女儿抚养,是这样吗”元秋冷声问。 冯氏仰脸看着元秋,不过才一个多月没见,这姑娘竟像是变了个人,清清淡淡的目光,却让她心中发怵。 冯氏硬着头皮点头,“是是那样的” “是我娘亲口跟你说的”元秋再问。 “是是那位夫人把我叫过去,亲口说的”冯氏说。 其实当年冯氏从头到尾没看到过容岚,是桂嬷嬷跟她交涉。 但冯氏打定主意,咬死说是被强迫换的孩子。容岚不承认她吩咐桂嬷嬷换子,若最终变成桂嬷嬷一个奴才的罪,冯氏觉得她也没命活。她现在很清醒,坚定地站在邹氏这边。因为她觉得沐振轩才是一家之主,而沐振轩肯定听邹氏的。 “这么大的事,当时我娘说了什么,你应该记得清清楚楚吧”元秋再问。 冯氏下意识地点头,“是我记得夫人说的每一个字” 结果不等冯氏把她准备好的说辞讲出来,元秋转头走向桂嬷嬷。 “她说是我娘亲口跟她交涉的,可是真的”元秋问。 桂嬷嬷脸色变了变,眸中闪过一丝犹疑,但还是点头,“是是真的当时夫人没有晕过去” “这么大的事,你在场,我娘说了什么,想必你也记得清清楚楚吧”元秋问。 桂嬷嬷点头,一时不解元秋想干什么。 “既如此,很简单。堵了桂嬷嬷的耳朵,让冯氏先说,而后桂嬷嬷再说。看我娘,当年到底对她们说了什么话。既然都说自己记得清楚,若是对不上,就是她们在说谎。”元秋面色平静。 元秋相信不是容岚,因为实在太多不合理之处。那么换子之事便是桂嬷嬷所为。 桂嬷嬷定会告诉冯氏,是她家主子要求换的。 元秋的审问很简单。 容岚跟冯氏当年没打过照面,这是前提。 如果冯氏说实话,只有桂嬷嬷跟她接触过。那么,冯氏对容岚的指控全都不足为信。桂嬷嬷的话,就是一面之词,可信度大打折扣。 如果冯氏说谎,坚称容岚亲自跟她交涉,桂嬷嬷不会拆穿冯氏,定会顺着说下去,因为这样对容岚更不利。 但说谎只是开始,元秋倒要看看,她们接下来怎么圆 邹氏一愣,就见冯氏和桂嬷嬷脸色都白了 027.为什么(二更) 沐元若寒着脸,堵上桂嬷嬷的耳朵和嘴。 元秋静静地看着冯氏,“你说。” 冯氏哪里能料到元秋要当场对她和桂嬷嬷的口供眼神躲闪,垂了头去,“我我记不清了” 沐振轩大步走过来,抬脚狠狠地踹在了冯氏心口,怒喝,“老实交代” 冯氏捂着心口,又爬起来跪下,哭着说“夫人就说,让我把我妹妹的儿子抱过去,跟她的女儿换了,还不准我告诉妹妹和妹夫” “你不是说被强迫的吗我娘怎么威胁你的”元秋问。 “她她说不答应,我们都别想活”冯氏战战兢兢地说。 “然后,又给了你一大笔钱,一个子儿都没给林家,让你过上好日子,却不管我能不能吃饱饭还是说,当年给你的钱,是让你用别的由头给林家的,你却没给”元秋冷笑。 冯氏支支吾吾,抬手狠狠地抽起自己,“那钱是夫人给你的,是我贪了但安然你知道的,这些年我对你,像是亲闺女一样的啊” “坚持要让我嫁给你那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儿子,这就是把我当亲闺女还是等着有朝一日我被找回来,你们就能赖上我一辈子”元秋冷声问。 容岚的目光落在赵贵身上,幽寒如冰。 “安然我是真心待你的”冯氏伸手来抓元秋的衣服,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不是她不是”林厚突然梗着脖子开口,“老爷夫人我可以作证那个毒妇,她对安然根本就不是真心的她想起来的时候,跑到我们家,像打发叫花子一样送点吃的,给安然买一堆她根本不喜欢的衣裳还非要让安然跟她那肥猪儿子定亲她就是想祸害安然” 小冯氏哭着点头,“是啊我们原先不知道,还以为她是真喜欢安儿,现在才知道,她就是想祸害安儿” 冯氏没料到林厚和小冯氏突然对她发难,扑过去就要打小冯氏,却被林厚按住狠狠地抽了几个大嘴巴子。 赵富和赵贵这对怂货,干看着也不敢动弹。 元秋明白林厚和小冯氏为何会这样,他们应该恨极了冯氏,但当下,真正精明的林厚考虑最多的,是他的亲生儿子沐元诚吧 很显然,邹氏张口闭口骂沐元诚是野种,而容岚的表现,却是个真正疼爱孩子的。 因此,林厚和小冯氏选择站在容岚和元秋这边,才是明智的。 沐振轩一声呵斥,林厚放开冯氏,又跪了回去。 冯氏头发凌乱,面颊红肿,丑陋凄惨。 元秋转头去审问桂嬷嬷。 桂嬷嬷却突然平静下来,许是料定圆不过去,张口便说“容岚当时晕过去了,是我做的” 不装了,自称我,连声夫人都不叫了。 “你”邹氏瞪大眼睛,怒指桂嬷嬷,“是不是容岚收买你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故意骗我,帮她顶罪” 沐振轩狠狠拧眉,“娘别说了” 冯氏的说辞错漏百出,明显是假的。桂嬷嬷前言不搭后语。 这两个人问题这么大,邹氏却仍旧咬死是容岚做的。看不出她想知道真相,只能看出她不想让容岚好过 “为什么”元秋看着桂嬷嬷问。 万事皆有因果。 容岚和小冯氏两个身份地位天差地别的孕妇因暴雨偶遇,同日生产,是个意外。桂嬷嬷换子,定是临时起意,不可能是处心积虑安排的。 但导致她突然心生邪念,做出如此丧天良的事情来,一定有个原因。 桂嬷嬷看向邹氏,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来,“因为你啊” 邹氏眉眼一横,“你胡说什么” 桂嬷嬷抬手,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神色怅惘,“贵人的儿子是宝贝,我的儿子就是贱命一条。我儿死了这么多年,你早就忘了吧。” 邹氏面色一僵,“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当年,我进府给你儿子当奶娘,伺候得尽心尽力。我男人托人传口信,说儿子病重没钱治。我去求你,把脑袋都磕破了,求你让我预支三个月的月钱,让我回去瞧一眼,就瞧一眼,半天就回来了”桂嬷嬷说着,泣不成声,“你却说,我要走,就立刻滚,一个铜子儿都别想要” “我为了钱给儿子治病,不敢走,但我儿子当天夜里就没了没了”桂嬷嬷赤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邹氏,“结果,我听见你跟魏嬷嬷关起门来说,我儿子死了也好,这样我就能收收心,好好伺候你儿子” “是,我没骨气,认了可是那天夜里,就在那个破庙里,我看着你的两个孙女儿,我就忍不住想,凭什么呀,凭什么她们一出生就锦衣玉食,高高在上一转头,我又看见了那个农妇生的儿子,就忍不住想起我那死去的儿子” “你不是那么想要孙子吗你该谢谢我呀我给你送了个好孙子来你真以为你儿媳生了一对龙凤胎,高兴得都哭了我在旁边儿看着,也高兴得很呢哈哈哈哈把你眼里贱民的儿子当亲孙子养大的感觉怎么样” 028.桂嬷嬷死,赵贵死 “你你你信口雌黄”邹氏气得浑身颤抖,“你儿子的事,跟我没关系你是为了帮容岚遮掩一定是的你在帮她顶罪竟敢污蔑我振轩把这个贱奴拖出去杖毙” 桂嬷嬷神色癫狂地笑起来,“你这才是要杀人灭口当初我换了容岚的女儿,就是因为你跟容岚没关系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做人活该遭报应” 沐振轩狠狠一掌把桂嬷嬷抽得差点晕厥过去,她嘴角溢血,仍在笑。 见沐振轩拔剑,元秋上前一步,挡住了他。 “爹,事情还没查清楚呢。”元秋神色淡淡。 “贱奴该死”沐振轩满面怒意。 “她污蔑娘的时候,也没见爹这么大的怒气。”元秋话落,没再看沐振轩的面色,转头看向桂嬷嬷,“我的画像,是你所为” 桂嬷嬷冷笑,“是又如何” “不对。当时我在松林镇,你没有能耐做这样的事。你应该继续瞒着,等到什么时候,我爹老了,生不了儿子了,你再说出来,岂不是报复得更彻底”元秋冷声问。 “你长在乡野,倒是个厉害的。”桂嬷嬷擦去嘴角的血,喃喃地说,“我这辈子,生了俩儿子,老大死了我都没见上最后一面,好不容易把老二养大,也没了” “容岚”桂嬷嬷突然扭头,直勾勾地看向容岚,“我的好夫人这么多年我伺候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求你救救我唯一剩下的儿子,对你来说是多简单的事,你就是不愿意还把我赶出去我儿子都死了,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容岚看着桂嬷嬷,面色冰寒,“你的小儿子喝醉酒打死人被判了死罪,是他活该你求我帮你从死牢里捞人,我不答应,你接连犯错,我给你一笔钱,让你出府养老,问心无愧” “呵呵,你们都有理你们天生就是有理的我活该,我儿子活该”桂嬷嬷话落,直勾勾地看着元秋,像在哭,又像是在笑,嘴角流出黑红的血,脑袋一歪,倒在地上。 元秋神色一变,上前去探桂嬷嬷的鼻息,已没气了 看着桂嬷嬷的尸体,元秋直觉,她还有话没说出来。 一个儿子死光的绝望母亲,来报复沐家,这可以说得通。她把大儿子的死算在邹氏头上,把小儿子的死算在容岚头上,没有道理,但这是极有可能的。 不过,以桂嬷嬷的身份见识,如果说她处心积虑请人到松林镇去画了元秋的画像,再送来京城,秘密交到邹氏手中,等待邹氏找她询问当年的事,这不合理。 因为,她大可以直接来找邹氏想怎么添油加醋污蔑容岚邹氏都会信的 元秋深深怀疑桂嬷嬷背后还有人,目的不明。但当下已死无对证。 荣华堂里再次恢复平静。 沐振轩神色疲惫,“娘,此事就是桂嬷嬷刁奴害主,跟容岚没有任何关系。” 邹氏对这结果自是万分不满,临了,竟被桂嬷嬷反将一军。到头来,这刁奴换子,是因她而起 但邹氏看着桂嬷嬷的尸体,也冷静下来。事实如何,她心里有数。若再坚称是容岚所为,只会让沐振轩跟她离了心。 于是,邹氏抹着眼泪,哭得伤心欲绝,“此事传出去,沐家的脸面就丢尽了振轩你这把年纪,连个儿子都没有” 元秋坐回容岚身旁,一脸无辜地开口,“祖母去柳家接我回来的时候,不是对柳太医说,当年我娘一胎三宝,因高僧断言我体弱命短,让寻一户有缘人家寄养到十六岁才能接回来” 邹氏本想说尽快给沐振轩纳妾的事,毕竟早点抱上亲孙子才是正经,谁知哭诉突然被元秋拆台,邹氏像是卡了脖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沐振轩闻言拧眉,“为了沐家的名誉,只能如此了” 邹氏目光落在赵林两家人的身上,眸中闪过一丝狠厉,“这些人,不能留” 赵贵一个哆嗦,突然想起来前冯氏的交代,脸上的肥肉颤了颤,张口便说“我你们不能杀我我跟安然表妹,早已有了肌肤之亲” “他胡说根本没有的事”林厚立刻反驳。 与此同时,容岚起身,手腕一翻,多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走过去,揪住赵贵的头发,强迫他仰起脖子,狠狠地捅了进去 鲜血四溅。 赵富傻了,冯氏疯了。 容岚面无表情,“谁再欺负我女儿,就是这个下场” 029.冯氏死 冯氏抱住赵贵,哭得撕心裂肺。 赵富怔怔地跌坐在一旁,赵贵的血溅了他一脸,他突然反应过来,指着冯氏,大声说“都是这个贱人干的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赵富扑倒在地上,连连磕头,“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求求老爷夫人放了我吧我谁也不会说的” 冯氏不可置信地转头,呆呆地看着赵富。 赵富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巴掌朝着冯氏扇了过来,“你这个贱人扫把星我娶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是你害死我儿子都是你干的” 冯氏尖叫一声,扑过去,夫妻俩扭打在一起。 赵富肥硕的身子把冯氏压倒在下面,左右开弓,狠狠抽打,骂骂咧咧。 冯氏揪住赵富的衣领把他拉下来,张嘴咬住他一只耳朵,生生扯了下来 赵富凄厉惨叫,掐住冯氏的脖子,冯氏很快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林厚和小冯氏仍低头跪在一起,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邹氏一脸厌恶,容岚只静静看着。 元秋冷眼旁观,觉得,活该。 这一家三口都是人渣。 冯氏自作聪明,却根本不知道,这京城的贵人想让她死,就是动动手指的事,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更别说,换子之事,她是主谋之一。 到如今赵家人还想赖上元秋,真真是异想天开。 别说容岚,就连邹氏,哪怕再讨厌元秋,为了沐家的颜面,也绝对不可能让冯氏和赵贵得逞。 在赵家三口踏进沐家大门的那一刻,就根本没有机会活着出去了。 赵富生生掐死了冯氏,又跪下求饶。 容岚转身,看向坐在角落里的陆哲,“你带来的人,你处理干净。” 陆哲起身,垂眸颔首,“是,舅母放心。那林家的” “一起处理掉”邹氏厉声说。 “他们,我另有安排。”容岚同时开口。 陆哲神色为难,“这” “听我的处理干净,不留祸患”邹氏拍桌子。 “沐振轩。” 听到容岚叫他,沐振轩叹气,“娘,算了,容岚会安排好的,您就别管了。到此为止。” 元秋起身到碧纱橱去,就见林安顺仍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着,小脸煞白,看到她,便从椅子上滑下来,扑过来抱住她,就哭了起来,“阿姐我怕” 元秋轻声哄着,“没事了,小弟乖啊,没事了。” 元秋把林安顺抱起来,按下他的脑袋,不让他看到房中的尸体。赵富已被陆哲一剑刺死。 沐振轩送邹氏去休息了。 容岚看了一眼林厚和小冯氏,“你们,跟我走。” 林厚扶着小冯氏起身,沐元若和元秋都跟着容岚出去了。 只剩下沐元诚仍垂着头坐在那里,小冯氏忍不住想过去,林厚拽了她一下。 “阿诚。”容岚折返回来,站在门口叫沐元诚。 沐元诚愣愣地抬头,看向容岚,一时没动。 容岚大步走进来,把他拉起来,握着他的手往外走,“这荣华堂乌烟瘴气,以后都不必再来了” 沐元诚冰冷的手渐渐有了温度,眼圈儿倏然一红,什么都没说,任由容岚拉着他,大步走出了荣华堂。 林厚和小冯氏跟在后面,他看着沐元诚的背影,压低声音对小冯氏说“别忘了我交代你的话” 小冯氏强忍着眼泪,“我知道” 元秋不意外容岚会护着沐元诚,毕竟那是她从小养大的孩子。 进了清容院,容岚松开沐元诚,“若儿,带你弟弟妹妹去休息。” “娘放心吧。”沐元若应声,带元秋进房间,又回头叫沐元诚。 沐元诚进门前,看到林厚和小冯氏进了容岚的书房。 “小妹,你受苦了,回家就好了。”沐元若轻轻拍了拍元秋的肩膀,眸中有关切,有心疼。 林安顺怯生生地看向沐元若,沐元若笑了笑,低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林安顺把头埋进元秋怀中,不说话。 “他叫林安顺。”元秋轻轻拍着林安顺的背。这孩子这些日子被折腾得太狠了,可别生了梦魇。 “那我叫你阿顺好不好我也是你姐姐哦。”沐元若揉了揉林安顺的小脑袋。 林安顺仰脸儿,皱着小眉头看元秋,见元秋点头,他才又看向沐元若,声如蚊蚋地叫了一声,“姐姐” “真乖,阿顺饿不饿”沐元若柔声问。 林安顺摇头,小肚子却咕咕叫起来,他觉得好丢脸,又扑到元秋怀中不抬头了。 “阿诚,去拿些吃的过来。”沐元若对沐元诚说。 沐元诚愣了一下,看了林安顺一眼,眼神复杂。 “快去我都饿了”沐元若催促。 “好。”沐元诚起身,推门出去,又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大步往外走。 书房里,容岚端坐,林厚和小冯氏夫妻俩跪在地上。 “我要知道我女儿从小到大所有的事。”容岚冷声说。 030.姐姐 沐元若吩咐下人送了温水来,元秋给林安顺洗了小脸和小手。 林安顺忍不住偷偷看沐元若,在元秋耳边小声说“那个姐姐好漂亮呀” 沐元若便笑,“两个姐姐,谁更漂亮” 林安顺小手指了一下元秋,他家阿姐最美。 沐元若叹气,故作伤心,林安顺又连忙说“都漂亮” “不,还是我小妹最美。”沐元若手指轻抚了一下元秋额头的伤疤,微叹一声,“会好的,我朋友那里有祛除疤痕的灵药,明日去讨些来。我一直遗憾自己长得不像娘,真可惜,我们是孪生姐妹,应该长得一样才对嘛” 容岚和元秋五官都是精致柔和的,而沐元若肖父,美得更加明艳张扬些。 元秋觉得这个孪生姐姐不错。毕竟是容岚教养长大的女儿,性格如外貌一般,明朗大气。 沐元诚去而复返,提了一个食盒放在桌上,把冒着热气的饭菜摆出来。 林安顺看了看沐元诚,小声问元秋,“阿姐,那是谁呀” “是哥哥。”沐元若笑着回答林安顺的问题。 “哥哥”林安顺乖巧地叫沐元诚。 沐元诚摆饭的手一顿,“嗯”了一声。 “怎么只有三副碗筷”沐元若坐下,抱起林安顺坐在她和元秋中间。 沐元诚摇头,“我不饿,你们吃吧。” 沐元若起身出门,很快又拿了一副碗筷回来,放在沐元诚面前,按着他坐下,“我觉得你饿,好好吃饭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小妹多吃点儿,看你瘦巴巴的。” “阿顺吃这个,很好吃的。” “阿诚,我够不到那个,你帮小妹夹过来。” 沐元诚夹了面前的菜放进元秋碗里,元秋跟他道谢。 “一家人客气什么”沐元若笑说,“不知你们俩谁大,那就算小妹是老二,阿诚你最小。叫二姐” “二姐。”沐元诚叫了一声。 元秋点头,“以后请多多关照。” “我才最小呀。”林安顺弱弱地举起小手晃了晃。 沐元若眸光粲然,捏了一下他的小脸儿,“是,小不点儿。” “阿姐,爹和娘呢”林安顺吃得小嘴鼓鼓,突然问起林厚和小冯氏。 气氛凝滞了一瞬,元秋面色平静,“他们有事要做。”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呀我想回家。”林安顺小脸认真。 元秋微叹,“小弟乖,好好吃饭。” 那个家,她是不会回去的,有意把林安顺也留下。至于林厚和小冯氏能否回去,如今是个未知数。 吃过饭,不见容岚出现,沐元若让沐元诚带林安顺去洗个澡,给他换身衣裳。 沐元诚便抱起林安顺走了。虽是初次见面,但兄弟天性,林安顺很亲近沐元诚,一口一声哥哥。 剩下姐妹俩,沐元若握住元秋的手,“小妹,你没事吧” 元秋摇头,“我挺好的。” “谁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你若心里委屈,跟我讲。想哭就哭吧,不要憋在心里。”沐元若叹气,“一想到你过去吃苦受罪,我就恨不得把桂嬷嬷大卸八块” “我看起来很凄惨吗”元秋眨眨眼。 “头上那么大的疤,你说呢若是你命不够大,我怕是都见不到”沐元若摇头,“不说这不吉利的话了,你大难不死,定有后福。以后谁敢欺负你,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沐元若问起元秋的过往,她只是简单讲了些在林家村的事。 说实话,林安然的记忆中,林厚和小冯氏待她并不差。 没有虐待打骂,让她吃饱穿暖,只需做些捡柴烧火的轻省活儿。村里有人欺负林安然,林厚会出头维护女儿。 但人心复杂。 重男轻女这件事,往往在日常生活中并不明显,真正碰到大事才会暴露出来。 林厚和小冯氏明知赵贵是什么货色,仍坚持让林安然嫁,是为了林安顺有个好前程。后来林厚为了一千两把林安然卖掉,也是同样。 这对夫妻不是冯氏那样的坏人。他们的性格和选择是所生活的环境决定的。但凡林家富裕些,某些事情不会发生。 而林厚和小冯氏彼时要嫁的,要卖的,都是他们眼里的亲生女儿,并不是在明知元秋非亲生的情况下故意为之。 说白了,就是穷闹的。 “你还帮他们说话若非碰上柳家人,你被卖去别处,不定遭什么罪呢”沐元若蹙眉。 元秋微笑摇头,“哪里有别人愿意出一千两银子买我一个毁容的小村姑当初是我请樊将军帮忙做局,只为脱离那个家,摆脱那桩亲事。” “那是你运气好,遇上好人,不代表那些混蛋做的是对的”沐元若蹙眉,“你可以留下阿顺,稚子无辜,至于他爹娘,绝对不能管” 元秋神色淡淡,“姐姐你想多了。我方才说那些,只是陈述事实,想告诉你,我过得没那么糟糕,并不是在意他们。” 沐元若瞪了元秋一眼,“你也是没心没肺的,什么叫没那么糟糕那你觉得怎样才算糟糕我听着都快气死了” 元秋轻笑,“那,以后姐姐要好好疼我” “用你说”沐元若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乖乖的,以后听姐姐的话” “得令。”元秋乖巧点头。 沐元若突然正色道,“你很聪明。有些事,我就直言了。阿诚也是无辜的,他自小在娘膝下长大,不管祖母想什么,不管什么沐家的名誉,娘是定要留下他的,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元秋摇头,又开玩笑,“姐姐,以后娘最疼爱的一定是我,你不会介意吧” “放心。”沐元若搂住元秋,笑语嫣然,“姐姐不介意,但你这小身板儿太弱,我会监督你好好练武,练不好不准吃饭” 031.母亲 林厚和小冯氏如实地跟容岚讲述林安然从小到大的点滴,说她乖巧,懂事,孝顺。 容岚静静听完,又沉默良久后,看着林厚和小冯氏问“你们,想如何” 小冯氏抹着眼泪,林厚沉声说“我们的儿子能养在夫人膝下,是他的福气和造化。我们没本事,以后,也拜托夫人关照他。” “只求求夫人,让我们再见他一面”小冯氏哭着说。 “好。”容岚话落起身出去了。 林厚和小冯氏被带去客院,下人送水给他们梳洗,又送来热腾腾的饭菜。 小冯氏忐忑不安,林厚亦只是强装镇定,并未吃多少。 见容岚进门,沐元若起身笑言,“娘,小妹乖巧又聪明,我很喜欢她。你们聊,我去换身衣裳,也给小妹准备些新衣裳。” 话落,沐元若对元秋眨眨眼,便出去了。 容岚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元秋,并未过来,也没言语,美眸之中却渐渐弥漫起朦胧水雾 元秋走过去,伸手抱住容岚,轻轻叫了一声,“娘。” 下一刻,容岚紧紧抱住元秋,像是要把她嵌进骨肉一般,愧疚如洪水决堤,泛滥成热泪盈眶。 “对不起”容岚哽咽,不停地说着这三个字。 “娘,我没事。”元秋话落,不期然湿了眼眶,只觉心中闷闷的,暖暖的。 穿越到此刻,她终于不再是冷静的旁观者心态。两辈子,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母亲的爱。 容岚放开元秋,看着她额头的伤疤,眸中闪过一丝痛色,“疼吗” 元秋摇头,伸手为容岚拭去泪水,“当时很疼,不过想来是老天垂怜,正应了那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有娘疼,便再也不觉得疼了。” 容岚长叹,再次将元秋拥入怀中,“你不必如此懂事,可以任性些。” 元秋眸光璀璨,“太好了以后看谁不顺眼,就找娘去帮我打架” 容岚点头,“好。” 容岚知道元秋在哄她,只是更加心疼。 “回家了,以后要改个名字。”容岚拉着元秋坐下,并未松开她的手。 “娘,说来也巧。我当初离开林家后,就给自己改了名,叫元秋。”元秋微笑。 容岚神色一怔,“元秋当初我怀着孩子,不知是儿是女,取了几个名字,这是其中之一。” 元秋愣了一瞬。她在想,或许有些事,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吧。 “今日我就让人放出消息,我的另外一个女儿回家了,她叫沐元秋。”容岚轻抚了一下元秋的头发。 林厚和小冯氏已跟容岚讲了元秋离开松林镇之前的事,元秋又跟容岚讲她当初被林厚卖掉的内情。当然,只说她帮柳清荷接生,并未提及剖腹取子。 后面认段嵘做爷爷,到皓月城段家生活的那一段,元秋也如实告诉容岚。 “改日,我会当面向帮过你的那些人道谢。”容岚正色道。 “我喜欢医术,已拜了柳太医为师。”元秋说。 容岚轻轻颔首,“好,只要是你喜欢的,想做的,想要的,都告诉娘。” “嗯。”元秋认真点头,抱着容岚的胳膊,靠在她身上,笑靥如花,“突然感觉自己好幸福呀” 撒娇这种事,不需要学。元秋在得知真正身份的时候没什么期待,如今可谓惊喜。霸气护短的娘亲,明朗温暖的姐姐,她好喜欢。 元秋问起林厚和小冯氏,容岚微叹,“若非遇上我,他们本该有平凡安宁的一生。我很感谢他们将你养大。” 从结果来看,林厚和小冯氏的确是受害者,虽然并不完美。但从容岚的角度,无法苛责他们。 元秋闻言,越发喜欢容岚这个母亲。 她是善良的,但有底线,有锋芒。 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赵贵,但不会因为林厚和小冯氏曾打算让元秋嫁给赵贵,林厚为钱把元秋卖掉这些事,就忽略一切的起因在于沐家,那对夫妻本不必遭受这些。 元秋说她想留下林安顺。 容岚蹙眉,“你若喜欢那孩子,我当然希望他可以留下。阿诚特殊,他们愿意让他留下,不管是存了什么私心,对大家都好。但我们没有权力抢走他们的另外一个儿子,那孩子也未必愿意离开自己的爹娘。” “我明白,我会跟他们谈谈。”元秋点头。既然林厚和小冯氏那么在意儿子的前途,未必不会答应。 但林安顺还小,依赖爹娘,自是不愿意跟他们分开的。若是要留林厚和小冯氏在京城,日后元秋得养着他们。 总之,事情没那么简单。 沐元诚抱着洗完澡已睡着的林安顺回来,把他放在软塌上,盖上绒毯,转身看向容岚,低了头去。 “秋儿你先休息,阿诚随我过来。”容岚起身。 沐元诚跟容岚进了书房,容岚坐下说,“她叫沐元秋。” “嗯。”沐元诚点头。 “今日之事,对你对我,都是很大的冲击,一时半刻难以消解。”容岚看着沐元诚语重心长地说,“你只需记住,你是我的孩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沐元诚倏然红了眼眶,“娘” “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尊卑贵贱从来不是身份决定的,也不是外人决定的。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问心无愧,便可顶天立地,昂首挺胸。”容岚神色严肃。 沐元诚重重点头,“娘,我知道了。” “去见见你的亲生父母,你心中有什么疑问,问清楚,说明白。不管相认还是了断,你来决定。”容岚说。 032.抉择 叩门声响起,林厚和小冯氏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沐元诚已在门外静静地站了一刻钟,推门进来,一身墨绿锦衣,清隽贵气。 林厚怔住,不期然想起,年前那日,他带元秋和林安顺到松林镇上赶集,曾见过沐元诚 彼时,林厚被人群推搡着,只看到一红一绿两道策马远去的背影。 元秋问他,是否看清那对东明双子星长得什么模样,林厚说没看到,还说,那是天上的贵人 即便那次看到沐元诚的正脸,林厚也绝不会认为高高在上的贵人跟自己能有什么关系。 到此刻,看着沐元诚走过来,小冯氏掩面哭泣,林厚也泪流不止。 造化弄人,便是事实摆在面前,仍让这对夫妻恍若置身梦境。 沐元诚坐在离他们最远的位置,静静地看着他们激动哭泣,心中却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因为,太突然,太陌生,他也觉得像是在做梦。 要问什么说实话,沐元诚没什么想问的,至少当下没有。 渐渐,林厚擦干眼泪,平静下来,小冯氏仍在压抑着低声哭泣。 “看到你过得好,我们便放心了。”林厚开口,语气缓慢。在这个与他气质大相径庭的儿子面前,他局促地斟酌着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 沐元诚没有言语。他在想,若是没有换子之事,他长大后,便是林厚这样吧。 “你你放心,我们不会拖累你的。”林厚红着眼说,“你不用认我们,过了今日,就把我们忘了,你还是镇国公世子,沐夫人心地好,本事大,会护着你,你也要好好孝顺她,听她的话。” 说到最后,林厚声音哽咽,低头又抹了一把泪。 小冯氏泪眼朦胧地看着沐元诚,张嘴,却连该怎么叫他都不知道 气氛沉郁,让沐元诚心中压抑,他皱眉起身,“你们在此好好休息,不会有人为难,若有什么要求,想好之后告诉我。” 话落,沐元诚大步往外走。林厚和小冯氏的泪水让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想离开这里。 “诚儿”林厚唤了一声,沐元诚脚步一顿。 “你以后再带兵去打仗,千万注意安全”林厚鼻音很重。 沐元诚拉开门,阳光照在脸上,半明半暗。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头,低声说“我知道。” 那道绿衣身影在视线中渐渐远去,消失,小冯氏突然起身想要去追,却被林厚拽了回去。 “我都没抱过他”小冯氏泣不成声。 林厚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安顺醒来,见元秋坐在床边,坐起来就扑到了她怀中,“阿姐” 元秋放下书,揉了揉林安顺的小脸儿,“渴不渴” 林安顺摇头,“爹和娘呢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我想回家,跟阿姐一起回家” 元秋心中微叹,把林安顺抱起来,给他穿好鞋袜,洗了小脸儿,牵着他去找林厚和小冯氏。 元秋没问林安顺愿不愿意跟林厚和小冯氏分开,留在她身边,因为这个问题林安顺已回答过,他想要爹娘和阿姐都在身边。 “爹娘”一进门,元秋松手,林安顺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去,撞进了小冯氏怀中。 林厚见到元秋,神色颇为不自然地起身,弯腰拱手,叫了一声,“沐小姐。” 林安顺小脸懵懂,“爹,你在叫谁呀” 元秋神色淡淡地走过去,“不必如此。” “当初的事,是我不对,是我糊涂。”林厚垂着头,满脸的愧疚不安。 是为他把元秋卖掉那件事。 元秋微微摇头,“无妨,都过去了。” 她明白林厚为何道歉。真正对她的愧疚固然有,多年养育之情不是假的,但想必也是考虑到他的亲生儿子沐元诚日后在沐家的境况。 毕竟,元秋才是沐家正牌嫡女,若她心中记恨,迁怒沐元诚,林厚认为容岚定会向着元秋的吧。 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元秋问林厚。 林厚深深叹气,面容苦涩地摇头,并未回答。 “我想留小弟在身边,不知你们是否愿意”元秋并未拐弯抹角。 小冯氏看过来,满面泪痕,“安儿你是说” “我们愿意”林厚并未犹豫便做了决定,仿佛早就考虑清楚一般。 小冯氏抱紧林安顺,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落下。 林安顺听不懂大人都在说些什么,看到小冯氏不停地哭,他也哭了起来。 “安儿,以前我们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跟诚儿,跟顺子,都没关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林厚说着,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疼顺子,把他交给你,我很放心。” 元秋对林厚的选择并不多意外。 当初为能让林安顺到县里读书,博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林厚宁愿把彼时他眼中的亲生女儿嫁给一个人渣,宁愿把女儿卖掉。 元秋早就知道,这个看似憨厚的农家汉子,实则颇有野心算计,望子成龙的欲望十分强烈。 看着小冯氏和林安顺抱在一起哭得伤心,元秋微叹一声,“小弟不愿跟你们分开,既如此,你们也留在京城吧。” 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 林厚和小冯氏的人品有瑕疵,对儿子却是全心全意的。 无他,林安顺不愿离开爹娘,留下他们便是会有麻烦,元秋也认了。 况且,元秋考虑过,若是让林厚和小冯氏就此回老家去,反倒更麻烦。邹氏未必不会对他们下毒手,别有居心的人未必不会利用他们做文章。 林厚闻言便愣住了,就听元秋接着说“具体如何安排你们,我还需要跟我娘商量一下。” 元秋离开时,又把林安顺带走了。因为小冯氏总在哭,林厚说让元秋照顾着林安顺,又再三叮嘱林安顺好好听元秋的话。 “阿姐,娘怎么了”林安顺把头埋在元秋颈窝,小脸皱巴巴的。 “没事,可能是找到我太高兴了吧。”元秋话落,打了个小喷嚏,心道不好,一时大意,忘了她不能说谎 林安顺扁嘴,“阿姐你又骗我啦” 元秋轻咳,“小弟乖,这是我们的秘密,你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不然大家都知道了。” 林安顺眨眨眼,伸出小拇指,“我们的秘密,我不说,拉钩” 元秋笑着跟林安顺做了约定。她一说谎就打喷嚏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她很难混。 元秋走后,房中只剩下林厚和小冯氏夫妻。 小冯氏眼睛红肿,又哭又笑,“我就知道安儿是有良心的,她说要让咱们留在京城,以后可好了诚儿和顺子都能当镇国公府的少爷,以后还能看着诚儿娶个大家小姐,给咱们生孙子,说不定,公主也娶得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小冯氏激动欢欣,不由憧憬起往后的好日子来。 林厚面沉如水地坐着,拳头紧握。 “诚儿真是个有福气,有大造化的,看看那通身的气派我就盼着他哪天能叫我一声娘,我是死也甘愿了”小冯氏说着,眼睛亮起来。 “闭嘴”林厚一声怒喝,吓得小冯氏打了个哆嗦。 “相公,你你咋啦”小冯氏看着林厚狠狠地瞪着她,不明白为何。 “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让他管你叫娘你脑袋被驴踢了还想当贵夫人不成”林厚满面怒意。 小冯氏缩着脖子,“你这是哪来的火气安儿都说了让咱们留在京城” “什么安儿那是镇国公府正经的小姐”林厚狠狠拧眉,“她是心地好,但你别傻了,那不是你闺女你怎么不为诚儿想想你没听见沐家老夫人是怎么骂他的吗你以为诚儿在沐家以后能过得舒坦” “那”小冯氏神色慌张起来。 “沐夫人是个好的,但难保这个家里没人要害诚儿咱们帮不上他,更不能拖他后腿”林厚沉声说。 “咱们留下还能帮着诚儿,不会拖他后腿的”小冯氏苦着脸说。 “你懂什么你就是想跟着儿子享福咱们只要在京城,早晚让外人发现诚儿的身世那老夫人本想杀了我们灭口,你还想让诚儿认你”林厚握拳砸了一下桌子。 小冯氏身子颤了一下,“那那咋办” “绝对不能让人拿诚儿的身世害他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林厚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他当初偷偷买了老鼠药,打算毒死冯氏一家,不让他们有任何祸害沐元诚的机会时,也是同样的眼神。 小冯氏心中咯噔一下,下一刻,就听林厚咬着牙说,“为了儿子的前程,咱们,该走了” 033.真傻 荣华堂。 魏嬷嬷端来一盅燕窝,“老爷,老太君大半日未进食了。” 沐振轩皱眉,把燕窝接过去,摆手让魏嬷嬷退下。 邹氏躺在床上,沉着脸,闭着眼。 “娘,多少吃些东西,身体要紧。”沐振轩叹气。 “我哪有心思吃喝一想到你这把年纪,连个儿子都没有”邹氏说着,侧过身子,背对沐振轩,又哭起来。 “娘,这件事,以后再谈吧。”沐振轩再次叹气,“今日发生这么多事,我们都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除非你答应我,尽快纳妾,否则我就不吃不喝,死了算了”邹氏抹着眼泪说。 沐振轩神色无奈,“娘,才找回女儿,很快又纳妾,让外人怎么想此事需从长计议,改日我再请柳太医给容岚把个脉吧。” 邹氏腾得一下坐起来,瞪着沐振轩,“你说什么给容岚把脉你还盼着她能给你生儿子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她要能生早就生了” “娘我知道你不喜欢容岚,但我们是夫妻,我一直希望这个家和和美美的,娘能不能不要为难我了”沐振轩脸色难看。 “我就是想要个亲孙子,天经地义这就是为难你”邹氏说着又哭起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 沐振轩正想说什么,就听魏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爷,宫里来人了,皇上口谕,宣老爷即刻进宫” 邹氏又躺回去,沐振轩摇摇头,整理了一下衣服,大步往外走,很快便出府进宫去了。 魏嬷嬷进来,劝邹氏保重身体。 邹氏把燕窝喝了,面色阴沉沉地说“给振轩纳妾势在必行谁也别想拦着容岚若是容不下,让她滚滚回西辽去当年要不是振轩娶她,她就是个丧家之犬” 魏嬷嬷连连叹气,“想必经过这次,夫人不会再拦着老爷纳妾了。” “她惯会装清高,自己不出面,背地里哄得振轩团团转”邹氏气恨地捶了一下床。 日暮时分,沐振轩回府,进清容院,书房已亮起灯。 “岚儿。”沐振轩进门便叹气,“今日是娘不对,让你受委屈了。遇上这么大的事,娘生气在所难免,你多担待些。” “担待什么担待因为你娘当年苛待身边奴才,导致那奴才报复到我身上,害我与亲骨肉分离这么多年吗”容岚面若冰霜。 沐振轩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谁也没想到会出那种事。” “若是你娘让你纳妾,你们请便,不必问我,我没有意见。”容岚冷声说。 沐振轩闻言苦笑,“娘是逼我早日纳妾,但我并没有答应。诚儿就是我们的儿子,再说,我若是想要亲生儿子,也只想你给我生。” 容岚抬头看了沐振轩一眼,面色稍霁,“我有儿子,不想再生。” 沐振轩摇头笑笑,“那就不生。娘那边,交给我。孩子们都没事吧安然她” “她叫沐元秋。”容岚打断沐振轩。 沐振轩神色微怔,“元秋好,很好。她长得很像你,只是今日那样乱糟糟的,我还没顾得上跟她好好说说话。” “她没事。”容岚摇头,“但你以后要多疼她些,把那些年错失的都弥补回来。对阿城要一如既往,不可忽视。” “那是自然。”沐振轩点头,在容岚对面坐下,端过容岚没喝完的茶水,一饮而尽,“皇上召我进宫,就是问元秋的事。柳太医先一步进宫提了。” “秋儿拜了柳太医为师,想来柳太医是担心秋儿回沐家会被人欺负,故意在皇上面前坐实她的身份。”容岚蹙眉。 谁会欺负元秋答案也很明显,除了邹氏外,没有别人。 沐振轩得知容岚打算把林家人都留下,并未反对,只说要好好安排,让他们安分些,不要惹事。 元秋暂时跟沐元若住在一个院子里,姐妹俩一左一右牵着蹦蹦跳跳的林安顺到清容院,进门就见沐振轩和沐元诚正在对弈。 四目相对,沐振轩起身走过来,长叹一声,揉了揉元秋的头发,“回家就好,以后有爹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哦。”元秋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她对沐振轩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当下也亲近不起来。 沐振轩低头,见林安顺怯生生地看着他,便俯身把林安顺抱起来。 林安顺惊呼一声,沐振轩笑着说“胆子这么小怎么行改日让你哥哥姐姐教你骑马。” “骑马”林安顺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我想骑大马,当大将军” 沐振轩哈哈笑起来,抱着林安顺过去坐下。 容岚端着一个托盘进门,放在桌上,掀开盖子,诱人的甜香气散发开来。是她亲手做的象征团圆的八宝饭,很是精致。 林安顺听元秋管容岚叫娘,他也跟着叫,笑嘻嘻地说“我跟阿姐都有两个娘呀” 容岚笑意温柔地给林安顺盛了一小碗八宝饭,“乖,吃吧。” 林安顺尝了尝,惊呼,“甜甜的,香香的,好好吃呀” 元秋看着沐振轩和容岚夫妻关系不错的样子,心中很疑惑,当年从西辽叛逃的容岚为何会嫁给沐振轩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改日要问问容岚。 今早还是一家四口,如今已变成一家六口。 沐振轩不停地给元秋夹菜,也会照顾到林安顺,爽朗和气,对沐元诚更是没有丝毫芥蒂的样子。 饭桌上气氛温馨融洽。至少,表面如此。 柳太医府。 段嵘和段云鹤祖孙巡查铺子回来,才得知元秋已被接回沐家去了。 段嵘担心元秋会被人欺负,段云鹤说让段嵘背着他飞檐走壁潜入沐家瞧瞧热闹,被段嵘揍了一顿。 南安王府。 阿福脚步匆匆到湖边,“主子猜我今日上街看到了谁” 苏默白衣翩然,墨发披肩,戴着一顶草帽,手持鱼竿,闻言并未回头,“阿福,你吓跑了我的鱼。” 阿福嘴角微抽,“主子,我在街上见到了小段公子和他爷爷” “我想吃烤鱼。”苏默说。 “主子,那个小村姑肯定也来京城了她长得那么像镇国公夫人,定是沐家流落在外的小姐,怕是很快就要认祖归宗了”阿福说。 “让你打听东明皇帝要把哪家小姐赐婚给我的事,有眉目吗”苏默问。 阿福愣了一下,摇头,“没有” “你可以走了。”苏默说。 阿福转身离开,苏默手中鱼竿微微沉了一下,扬手,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跃出水面。 苏默把鱼取下,放进身旁木桶,幽幽轻叹,“其实,做小村姑多好,自由自在,回来干什么,真傻。” 034.悬梁 晚膳后,元秋说要给柳家那边报个平安。 “放心,我已安排人去过了。”容岚微笑,“过两日,我再带你到柳家拜访。” “谢谢娘。”元秋点头。 容岚微叹,“再这样客气,娘会伤心的。” “哦,那我明日可以吃到娘做的菜吗”元秋笑得乖巧。 容岚点头,“好,你喜欢,娘天天给你做,想吃什么就告诉娘,没做过的娘去学。” 沐元若挽着沐元诚的胳膊站在元秋身后,故作吃味,“阿诚你听听,以前娘可不会轻易下厨。现在小妹是宝,咱们都是草了” 沐元诚轻笑,“难道娘做的美味,大姐不吃吗我是要吃的。” 沐元若瞪了沐元诚一眼,推开他,一手抱起揉着眼睛犯困的林安顺,一手拉住元秋的手,“我们姐妹今夜要促膝长谈,走了” “姐,我困,想睡觉。”元秋说。 “讨厌都拆我的台那改明日吧”沐元若语带笑意。 容岚看着她们离开,微微舒了一口气,“阿诚也早点休息,有什么事都跟娘讲,不要憋在心里。” 沐元诚点头,离开清容院后,不知不觉走到了林厚和小冯氏住的客院。 站在门外,看着灯熄了,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容岚要把林厚夫妻留下,沐元诚并不反对。但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们。那是生下他的人,并未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他能看出,他们真的很在乎他。 容岚说,让他跟从自己的心,出身和血缘并不能决定什么,但若有疑问,便去寻找答案。 沐元诚想,就交给时间吧。冷静下来后,他也想了解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打算有机会陪容岚一起到松林镇的林家村去看看。那里本该是他长大的地方,也是他如今的二姐沐元秋生活过的地方。 林安顺在元秋身边,没再念叨着找林厚和小冯氏,很快便睡着了。 其实元秋不困,但沐元若也没真的打算跟她夜谈,催着她早点休息。 元秋的房间就在沐元若隔壁,是沐元若今日亲手布置的,衣柜里放着的是沐元若没穿过的新衣裳,说让元秋先凑合几日,再好好安排。 临睡前,元秋看着林安顺白白嫩嫩的小脸儿,回想今日的事,总体来说,结果不算坏。这个家除了邹氏之外,其他人都不错,就连初印象不佳的沐振轩,后面表现也挑不出错处来。 元秋想了想,明日要做的第一件事,把如何安置林厚和小冯氏定下来。 一觉睡到天大亮。 元秋睁眼,就听沐元若在门外轻声唤她。 林安顺还没醒,元秋小心下床,穿好衣服打开门,发现沐元若脸色不对。 “阿顺还在睡”沐元若往房中看了一眼。 元秋点头,“怎么了” 沐元若叹气摇头,拉着元秋快步往外走,吩咐她的丫鬟看好林安顺。 元秋心中突然生出不妙的预感,就听沐元若低声说“阿顺他爹娘,昨夜悬梁了。” 元秋脚步一滞,心中一沉 是早上去送水的下人敲门一直听不到应声,禀报容岚,容岚亲自过去才发现的。 元秋到客院,静悄悄的,门开着。 林厚和小冯氏都被放下来了,两具冰凉僵硬的尸体,并排躺在地上,房梁上仍悬着两根白绫,随风轻轻飘荡,下面是两个倒地的凳子。 饶是如今的元秋对林厚和小冯氏不再有什么念想,此刻看到他们,仍觉心中一痛。 元秋昨日说要留林厚和小冯氏在京城,她当时看到了小冯氏眸中的欢喜,看到了林厚眼中的意外,却忽略了林厚眼底的决绝。 她以为,这对想往上爬的夫妻,会很满意那样的结果,并欣然接受。 可,元秋终究是低估了林厚和小冯氏对儿子的奉献和牺牲能到什么程度 元秋想到的那些麻烦,精明的林厚也想到了,而他采用了最极端的方式来解决自己和小冯氏可能会对沐元诚带来的不利影响。 一个字,死。 一瞬,元秋心寒不已。对于这对夫妻的选择,她并不觉得感动,若她是沐元诚,只会体会到无尽的压力。 在亲生父母眼里,儿子的荣华富贵,比他们自己的性命都重要,他们可曾问过,这是沐元诚想要的吗 从今往后,沐元诚听着别人叫他镇国公世子,会不会觉得,这是林厚和小冯氏用性命为他换来的而这反倒会时时刻刻提醒沐元诚,出身至关重要,他不是真正的沐家子,想要守住如今的一切,必须付出代价 而元秋不知该如何跟依旧懵懂的林安顺解释,他的爹娘去了哪里待林安顺在沐家长大,得知真相,又会作何感想会如何面对他得到的一切 这是爱吗当然是但也是阴影是禁锢 元秋回头,就见沐元诚站在不远处,脸色煞白,怔怔地看着房中林厚和小冯氏的尸体,往前走了两步,又猛然转身,眨眼功夫不见了人影。 035.告知 昨夜一家团圆,容岚亲自下厨做了香香甜甜的八宝饭。 对于如何安置林厚和小冯氏,她已考虑好,只待今日跟沐元诚和元秋商量一下。 麻烦固然存在,但不至于让容岚为难。 她并不担心林厚和小冯氏不安分。他们一心只为儿子,小冯氏有些拎不清,但林厚颇为精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容岚不介意沐元诚多一对疼爱他的父母,这是好事。林安顺也需要他的爹娘陪伴。 但,人心难测。 “若儿,带秋儿回去,找到阿诚,让他去书房等我。”容岚面色凝重,“他们的后事,我会安排。” 沐元若点头,拉着元秋离开那个压抑沉闷的院子。 林安顺才醒,不愿让陌生的下人伺候,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只露出皱巴巴的小脸儿,等着元秋回来。 “阿姐你去哪儿了”林安顺见到元秋进门,立刻从床上滑下,赤脚跑过来,抱住她的腿。 这些日子的折腾,让这孩子越发没有安全感,对元秋越发依赖。 元秋把林安顺抱起来,放回床上去。 “阿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林安顺小脸认真。 “小弟不喜欢这里吗”元秋轻抚了一下林安顺毛茸茸的小脑袋。 林安顺皱了皱小眉头,“大姐姐好漂亮,哥哥可好了,还有一个好美好美的娘,好高的爹可是,我想回家” 元秋微叹,“小弟还记得爷爷奶奶吗” 林安顺点头,“记得呀爷爷奶奶走了,爹说他们到天上当神仙去了再也不回来了” 林家二老两年前相继过世,那时林安顺已记事了。 “小弟,爹和娘也走了。”元秋轻声说。 “啊爹和娘走了回家了吗怎么没有等我们呐是不是我起晚了我要快快穿衣服”林安顺说着抓过外衣往自己身上套。 府里没有孩子穿的衣裳,沐元诚昨日专门让兴瑞出府给林安顺买了几套衣服鞋袜。 林安顺还不会穿,脑袋卡主了。 元秋让林安顺别动,她理着扭到一起的衣服,轻声说“小弟,爹和娘去找爷爷奶奶了。” 林安顺小身子一僵,元秋把裹在他头上的衣服拿掉,就见他呆呆的,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爹和娘到天上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元秋点头,柔声说“因为他们给你找到了新的爹娘,就放心去跟爷爷奶奶团聚了。” 她不想骗林安顺,并非因为撒谎会打喷嚏。 或许等林安顺再大一些,才能明白死亡是什么。但如今,他需要接受林厚和小冯氏永远离开的事实。 但毕竟是个孩子。林安顺哭起来,怎么都哄不住。 元秋便让他哭,只静静地抱着他。 沐元诚回到他住的凌竹院,兴瑞拎着一条肥美的鲜鱼跑过来,“世子爷,这鱼是奴才直接送去清容院吗” 沐元诚回头,看着那条被绳子吊着,仍在半空中挣扎摇晃的鱼,让他想到了昨夜悬梁的林厚和小冯氏。 会不会很痛苦为什么要那样做呢为了他吗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为了保住如今的一切,让任何人死 事实上,从得知身世到如今,沐元诚最恐惧的那一瞬,只是担心会被沐振轩和容岚抛弃。但他在乎的是人,是感情,不是这世子之位 “世子爷”兴瑞见沐元诚脸色难看,不明所以。 “买鱼做什么”沐元诚喃喃地问。容岚不能吃鱼,他和沐元若也从来不吃。不对,他不是容岚亲生的,他应该可以吃 沐元诚思绪纷杂,就听兴瑞说“前日世子爷不是说,今日顾世子要来,让奴才一早去买条好鱼吗” 沐元诚愣了一瞬,就听一道怪异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人比花娇” 兴瑞回头,连忙躬身作揖,“顾世子” 顾枫红衣如火,脚步如风,肩上站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刚刚那声嗲气十足的“人比花娇”就是它叫的。 “小瑞子,这鱼不错,赶紧送去师娘那边,老样子”顾枫笑容满面。 兴瑞应声就要走,沐元诚皱眉,“送去大厨房吧。” 顾枫见沐元诚脸色不对,摆手让兴瑞退下,他上前,勾住沐元诚的脖子,笑言道“一早出门,外面都在传沐家的事,才知道我又多了个师妹小师妹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初次见面,我这个大师兄总不能空着手。瞧,我把我家老爷子最宝贝的鹦哥儿抢来一只,送给小师妹做见面礼” 颇有灵性的鹦鹉见顾枫看向它,立刻开口,又是一声嗲里嗲气的“人比花娇”。它只会说这个。 沐元诚垂眸,推开顾枫,“二姐住在大姐那里,你过去吧。” “你什么情况多一个姐姐,不高兴了”顾枫一头雾水。 沐元诚摇头,就要进房间。顾枫跟着进去,把鹦鹉扔在了外面树枝上。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顾枫皱眉。 “跟你没关系。”沐元诚神色有些不耐,“你去找二姐吧。” “你一口一声二姐,看来并不排斥小师妹回家。那是为什么”顾枫神色莫名,“你不解释清楚为何心情不好,我就不走” “随便你”沐元诚起身进内室,到床边躺下,蒙住被子。他头疼,想一个人静静。 下一刻,顾枫俯身连人带被子把沐元诚给扛了起来,“不说也行,咱们打架去今日让你三招” “顾枫”沐元诚下地,一脸恼怒,抬脚踹向顾枫。 顾枫躲开,两人就在房间里赤手空拳打起来。 沐元若进院子,看到树上的鹦鹉,愣了一瞬。兴瑞正好回来,说是顾枫来了。 沐元若想着有顾枫陪沐元诚,她先去帮容岚料理林家夫妻的后事,便离开了。 一刻钟之后,房中一片狼藉。 顾枫和沐元诚并肩坐在地上,沐元诚垂着头,顾枫撞他肩膀,“快说到底怎么了再不说我揍你啊” “我不是我娘亲生的。”沐元诚声音低沉。 顾枫神色惊愕,“你说什么” 沐元诚并未瞒着顾枫,把事情的始末跟他讲了一遍,包括昨夜林厚和小冯氏的自杀。 顾枫沉着脸,“你那亲爹娘自作聪明,实则愚蠢又自私他们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把你们都扔给师父师娘,根本不管你们怎么想” 沐元诚面容苦涩,“我的荣华富贵,比他们的性命都重要他们为我而死,我却没有觉得感动,只觉得难受,很难受,甚至有一瞬,我恨他们是我没有良心吗” 顾枫长叹一声,按住沐元诚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多余的废话不讲,你只记着,你没错想哭就哭,我不会笑话你的” “滚”沐元诚推开顾枫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我去找娘,有些事,该我做。”跟顾枫讲了之后,他心情多少平复了些。 “那我现在去找小师妹,哦还多了个小弟弟把花花送给他们,希望他们会喜欢” 顾枫和沐元诚出门,一红一绿两道身影往相反的方向走。 沐元诚去找容岚,顾枫带着那只叫花花的鹦鹉,往沐元若的院子去了。 ------题外话------ 抱歉因为作者君有事,今天更新晚了,明天恢复早八点更新,谢谢 036.顾枫 林安顺哭得嗓子都哑了,一抽一抽的,埋在元秋怀中不起来。 听脚步声响起,元秋转头,就见一个剑眉星目的俊美男子站在窗外看着她。 四目相对,顾枫抬手挥了挥,咧嘴笑,“小师妹,我是顾枫。” 元秋莫名觉得这人有点憨。阳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一身正气,坦坦荡荡,笑如三春暖阳。 元秋不期然想起当初在松林镇见到的东明双子星的背影,一红一绿。 这位,定是沐振轩的高徒,旬阳侯府世子顾枫。 “人比花娇”鹦鹉花花开口刷了一波存在感。 倒有些不合时宜。元秋的养父养母才过世,没有玩乐的心情。 顾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带来的礼物太浮夸,一巴掌把无辜的花花拍飞,转身进了门。 花花扑闪着翅膀,落在院中海棠树上,又叫了一声“人比花娇”,然而并没有人理它。 “师兄,我叫沐元秋。”元秋没起身,只轻轻颔首。 “好名字”顾枫点头,“小师妹这些年受苦了,既已回家,以后便无需担心。若有人欺负你,只管告诉我” 顾枫说着,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元秋心中微暖,“多谢师兄,我会的。” “那个你节哀,逝者已矣。”顾枫并不擅长安慰人。 元秋摇头,“我没事。” 顾枫看元秋面色平静,不见哀戚,微叹一声,“你能想开就好,阿诚那小子性子闷,容易胡思乱想,你得空也劝劝他。” “好。”元秋应下。 林安顺偷偷去看顾枫,顾枫长臂一伸,便把他抱过去了。 “这么看还真像。”顾枫给林安顺擦着眼泪说。沐元诚小时候白净秀气,眉眼和如今的林安顺颇有几分相似。 顾枫抱着林安顺到院子里去看鹦鹉,也不知跟林安顺说了什么,小家伙很快便不哭了,看着顾枫很是崇拜的样子。 “阿姐,大师兄说我不哭的话,就送我一匹马”林安顺跑进来,抱住元秋的腿,扬起小脸儿,眼睛亮晶晶的。 小孩子的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都没有马呢。”元秋蹙眉。 “大师兄说那只好漂亮的鸟儿是送给阿姐的”林安顺指了指外面树上。 鹦鹉花花对着元秋拍了拍翅膀,嗲声嗲气,“人比花娇” 元秋行吧,顾枫果然是直男审美,认为她会喜欢这种色彩斑斓又能夸人美丽的小动物。 但其实,元秋也想要一匹马。不过这个可以问她家美人娘亲要,问题不大。 沐元若的丫鬟飘絮送来温热的饭菜,元秋陪着林安顺吃了些,给他换上一身重色衣裳,自己身着素色衣裙,姐弟俩去找容岚。 容岚已让人准备好寿衣棺材,但灵堂自是不能设在沐家的。 沐振轩安排了一些人,今日便送林家夫妻回故土祖坟安葬。 棺材就放在客院里。 元秋牵着林安顺过来,林安顺小脸发白,不敢往前走。 “小弟,爹娘是去天上当神仙了,以后会保佑你的,不要怕。”元秋低头说。 容岚面如冷霜,“阿诚,带阿顺过去磕头。” 沐元诚垂眸,走过来,抱林安顺过去,兄弟俩一起对着林厚和小冯氏的棺材磕了三个头。 沐元若和顾枫就站在院中树下瞧着。 “师妹,小师妹一点儿都不像乡野之地长大的。”顾枫小声说。 沐元若轻哼,“怎么你很失望那是我妹,天生高贵” 顾枫嘴角微抽,“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有些意外。” 沐元若睨了顾枫一眼,“不准打我小妹的主意” 顾枫扶额,“你们都是我妹妹” 那边容岚又让元秋过去给林厚和小冯氏磕头,毕竟是他们把她抚养长大。 元秋在磕头时,心中默语,希望林厚和小冯氏在天有灵,真能保佑他们的儿子平安顺遂吧。 “到此为止,都回去吧。”容岚话落,看向顾枫。 顾枫立刻站直,“师娘有事尽管吩咐” “你这几天有空多陪陪阿诚。”容岚说。 顾枫颔首,“师娘放心,我稍后回去收拾行李,搬来跟师弟同住” “不需要。”沐元诚皱眉。 “我不管,师娘吩咐的。”顾枫话落转身就走。 “娘,我没事。”沐元诚看向容岚。 容岚摇头,“你大了,有些心事不愿跟娘讲没关系,跟枫儿喝喝酒打打架,也挺好的。” 姐弟四人离开后,容岚让人封上林厚和小冯氏的棺材,并未再耽搁,便安排送走了。 至于赵家三口的尸体如何处置,容岚根本不关心。 一早京城便传开沐家寻回流落在外的二小姐之事,沸沸扬扬。 高僧断命一说,有人信,有人不信。 信息寥寥,但流言越传越“丰富”。 据说,沐元秋貌丑无盐,粗鄙俗气。 据说,沐元秋大字不识,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礼仪规矩处处不懂。 不知从谁而起,“京城第一村姑”的名头就这样稳稳地落在了沐元秋头上,成了个谈资和笑柄。 虽然,正在谈论和取笑她的人,都不曾见过她。 容岚得知,并未做什么。她的女儿如何,自己清楚,诋毁嘲讽元秋的人,早晚被打脸,不急。 旬阳侯府就在隔壁,顾枫到家时,尚未到正午。 顾枫的父亲顾航多年前战死沙场,如今府里只老侯爷顾淮,顾航的遗孀柳曼殊,和世子顾枫三位主子。 顾枫简单收拾几件衣服,去找顾淮,下人说老爷子到柳太医府上喝茶去了。 顾枫又去找柳曼殊。 柳曼殊常年礼佛,深居简出,极少管顾枫的事。 连外人都说,顾枫像是沐家的半个儿子,他从小到大在沐家的时间比在顾家都要多。 到静心院,柳曼殊身旁的厉嬷嬷出来说,夫人正在诵经。 顾枫对此习以为常,“嬷嬷告诉我娘一声,我到沐府住段日子。若有事自去那边寻我。” 厉嬷嬷点头,“是,老奴会禀报夫人。” 顾枫便背着包袱潇洒离开。 厉嬷嬷进门,房中香烟袅袅,素衣女子端坐蒲团之上,微闭双眸,口中吟诵着毫无起伏的经文。 “夫人,世子爷说要到隔壁沐家住些日子。”厉嬷嬷禀报。 “你方才未说完的那些流言,继续。”柳曼殊睁眼,缓缓起身。 她身量不高,清瘦单薄,皮肤白得透着几分病态,柳眉细长,眼眸沉静,带着易碎的柔弱感。 厉嬷嬷又讲了些外面流言中对沐元秋的评价。 柳曼殊没有几分血色的面上浮现出一抹凉薄的笑来,“京城第一村姑,我喜欢,很配容岚的女儿。” 037.过往 “是不是很像我” 柳仲献宝一般,抱来宝贝孙子给顾淮看,满脸春风得意。 顾淮曾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到这把年纪,依旧高大健壮。 自从顾航死后,顾淮也退下来,专注于陪伴孙子和吃喝玩乐,原先的煞气消失,整个人温和不少。 抱着小康康,顾淮笑起来,“是很像你。” 他也就比柳仲大三岁,但他家孙子顾枫都成年了。 柳仲是个固执的人,爱憎分明,并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否则不会连个儿子都没有。 听顾淮乐呵呵地说盼着抱重孙,柳仲提起,皇上接下来赐婚,说不定有顾枫。 东明皇帝君兆麟是个“赐婚狂魔”,字面意思。每年春上,都会颁下数道赐婚圣旨。 当然不会有人认为君兆麟是喜欢月老这个行当。说白了,帝王的掌控和制衡罢了。 顾淮皱眉,“我家那小子整日就惦记着打仗,这些年除了沐家丫头之外,就没跟别的姑娘说过话。我倒是挺喜欢沐家丫头,但那臭小子坚持说只把人家当妹妹” 听顾淮提起沐家,柳仲微叹,“你应该听说外面的传闻了吧” 顾淮点头,“到处都在说,我家枫儿还抢了我的花花,说要送给小师妹我回头倒要去瞧瞧,沐家找回来的小丫头什么样儿” 柳仲原是想跟顾淮讨一只鹦鹉给小康康玩儿的,得知顾枫送了元秋一只,便不提了,继续说赐婚的事。 皇室并不阻止贵族之间联姻,但也要递折子上去。要么得到赏赐添喜气。要么,就黄了。不合君心的联姻,会引起猜忌。 如此,东明国的贵族子弟成年后,对于天降赐婚,多多少少都有心理准备。 顾淮是早想给顾枫定亲的,但顾枫前几年一直在打仗,又没有喜欢的姑娘,顾淮着急也没用。 “南诏那个仙儿,皇上看样子是真要给他安排亲事,也不知是何用意”柳仲说。 顾淮不甚在意地晃着小康康白嫩的小手,“这里面水很深,且瞧着吧。幸亏我没孙女,不然我得发愁了。” 柳仲听出顾淮言外之意,突然想到元秋,但转念又摇头,觉得不会,毕竟沐家还有个大小姐,怎么都不会越过沐元若,先盯上元秋。 至于元秋归来的始末,她与柳仲的关系,柳仲并未告诉顾淮。无关信任,他只是想保护元秋,毕竟这跟顾淮也没关系。 镇国公府。 顾枫没吃大厨房做好的那条鱼,赏给兴瑞了。他喜欢吃鱼,但只喜欢师娘容岚做的。在他心里,容岚跟亲娘没有差别。 下晌,顾枫主动提出要带元秋和林安顺出去玩儿,看看京城各处。 元秋正好来了月事,怏怏的不想动,但林安顺离开林家村之后就一直被拘着,很期待出门去。 沐元诚不想出去,拒绝无效。 最后,顾枫背着林安顺,和沐元诚一起逛街去了。 容岚亲手给元秋煮了桂圆红枣姜糖茶,还要喂她喝。 两辈子,头一次这样被人宠着,元秋一开始觉得不自在,胃里暖起来,鼻子却发酸。 容岚把碗放下,坐在床边,搂着元秋,轻轻拍了拍,喟叹一声,“谢天谢地。” 她不敢想象,若元秋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面对。 “娘最好了。”元秋靠在容岚身上,有一瞬真希望自己变回小孩子去。 过了一会儿,元秋感觉小腹酸胀感轻了许多,容岚让她躺下休息,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娘,祖母会不会逼着爹纳妾” 毕竟,沐振轩连个亲儿子都没有。别说他这样的身份,就连林厚那样出身低微的普通百姓,也跟家里有皇位一般,死活都得生儿子。 容岚面色平静,“那是他的事。” “娘不在乎吗”元秋好奇容岚和沐振轩的过往。 容岚摇摇头,“不是不在乎,只是情爱之事,从来不是至关重要的,会开始,也可以结束。他若纳妾,我可以理解,他自去传宗接代,我也有儿女陪伴,从夫妻做回朋友便是。” 容岚说得随意。但从夫妻做回朋友,换言之,便是好聚好散,你若无情我便休 “爹跟娘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元秋问出心中疑问。 容岚眸光微黯,“我本是西辽将门嫡女,一朝蒙冤,家破人亡。我能活着,是因为我曾经的未婚夫西辽太子暗中下手,安排替身,抓了我去,想要金屋藏娇,才给了我逃出生天的机会。” “娘为何选择投奔东明国”元秋问。 “那时西辽最强,东明崛起,两国连年交战。我背负家族血海深仇,选择东明,一心只为复仇。我了解西辽地形和将领的路数,本以为可在东明得到重用,但东明皇帝极为谨慎,想用我,却并不信我,便将我赐婚给他的心腹沐振轩。” “我并非想在东明建功立业,只要让我上战场,打西辽,不论如何,那个时候的我都会接受。于是,我便成了沐振轩的妻子,也是他的影子。我没有任何调兵遣将的权力,只有一个辅佐他的机会。” “他很尊重我,我们定下五年之约,到时若我想走,他不会拦着。三年时间,他从一个没落贵族子弟变成了东明乃至天下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名利双收。失去容家的西辽,被东明压了一头。” “他突然对我表白,开始认真追求我,我拒绝很多次,直到那次,他为我挡箭差点丧命,我突然觉得,或许可以试着接受,不再过孑然一身的日子。” “直到我怀了身孕,对复仇的执念才淡了些,生下孩子后,再没上过战场,因为我并不想让我的孩子也背负着仇恨和压力生活。不是放下,只是对我而言,那不再是最重要的。” “至于你爹,他一直对我全心全意,作为父亲是完美的,也会努力调和我和你祖母之间的关系。那个婆婆,虽然对我不满,但这些年我们几乎不打交道。她疼孩子便够了,其余的我并不在意。” “但我的事,阿诚的事,祖母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元秋蹙眉。 容岚笑笑,“虽然我不认同她的人品,但她想要亲孙子,人之常情。我不是她眼中合格的儿媳,也不会为了守住你爹再去拼儿子。我们当初结为夫妻,只是各取所需。他想利用我出人头地,我只能利用他报仇雪恨。这些年的感情不是假的,我对他自是有一份期待,但也承受得起任何结果。” 038.夜会 元秋敬佩容岚的豁达,但这并不代表容岚不在乎沐振轩。能让她这样的女子放下仇恨,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这并不容易。 因此,元秋希望沐振轩不要辜负容岚这隐藏在冷静理智下珍贵却易碎的深情,否则,元秋是无条件支持容岚的。 日暮时分,顾枫和沐元诚带着林安顺回府。 林安顺被顾枫背在背上,眼眸晶亮。 沐元诚自不可能像林安顺那般快乐得没心没肺,那是仅仅属于孩子的天赋和特权,在顾枫身旁,他也不必强迫自己去伪装什么。 准备进门时,身后传来马蹄声。 沐振轩入宫议事归来,晚霞的余晖为他高大伟岸的身影洒上一层红色的光。 沐元诚有刹那的晃神,刚刚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但转瞬即逝的念头并未抓住,沐振轩已到近前下马。 “爹”乖巧的声音,不是沐元诚,是林安顺。 沐振轩把林安顺抱过去,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容爽朗,“出去玩儿了高兴吗” 林安顺点头,“高兴” 沐振轩的眼神落在顾枫身上,眸光明灭间,笑意不减,“枫儿还不回家” 顾枫正色道,“师娘请我来陪阿诚同住。” 沐振轩这才看向沐元诚,微叹一声,“也好走吧” 元秋下晌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光已暗,房中点了灯。 沐元若靠在床边看书,见元秋睁眼,便放下书去扶她,“小妹,好点了吗” “好多了,我没那么娇弱。”元秋笑笑坐起身。 “等你头上的伤疤消失,武功超越我,才算不娇弱。”沐元若表示不要元秋觉得,她要她觉得。 虽然元秋早想习武,但闻言还是有压力的。段嵘说过,她骨骼长成,已过了最佳的习武年纪。想要超越自小练武的沐元若,绝不容易。 但元秋会尽力试试。不为超越谁,这是她想要的。 沐元若拿出一个不大的青玉瓶来,“这是我从朋友那里要来的玉容膏,祛疤灵药,你每日睡前净面后涂上薄薄一层,等用完我再想办法。” 元秋有些惊讶。她听过玉容膏,柳仲说此物因药材稀少珍贵,很是难得,只东明皇宫有。 元秋好奇沐元若的朋友是什么人,恰逢容岚派人叫姐妹俩去清容院用晚膳,便也没问。 依旧是容岚亲自下厨,桌上有一盘热腾腾香喷喷的红烧鱼。 顾枫笑得灿烂,“多谢师娘” 沐振轩可以吃鱼,但从多年前开始便跟着容岚不再吃这些。沐元诚也完全没有兴趣。 顾枫和林安顺两人霸占那条鱼,林安顺吃得小嘴鼓鼓,又问如此美味,为何哥哥姐姐都不吃。 沐元若笑说是他们不爱吃,让林安顺多吃点。 魏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破了其乐融融的气氛。 邹氏身体不适,要见沐振轩。 沐振轩皱眉起身,容岚神色淡淡,“你去吧。” 没过一会儿,沐元诚揉了揉额头,“娘,我吃好了,有点累,想早点回去。” “也好。”容岚点头。她对孩子素来很尊重,便是有要求,也是循循教导,严厉之下都是温柔包容。 顾枫最爱容岚做的菜,还没吃好,并未跟着沐元诚一起离开。 荣华堂。 邹氏靠坐在床上,面沉如水,见沐振轩进门,脸色更差了,“林家那对夫妻是怎么死的” 沐振轩叹气,“悬梁自尽。” 房中没有其他人,邹氏冷声说“我看,要不是容岚,要不是那个野种,故意逼死那对夫妻的” 后窗下是一片小花园,沐元诚背贴墙,静静地站在那里。 再次听到“野种”二字,他眼眸之中多了几分冷厉。 至于沐元诚为何借口离席来此偷听,原因很简单,他想知道邹氏有什么打算。不为自己,为容岚。因为不论如何,容岚都是他的母亲,他绝不准任何人伤害她。 沐振轩听到邹氏的话,面色不虞,“娘不要无端臆测容岚根本不是那样的人,阿诚是娘看着长大的,那孩子心地纯良,怎么可能做出逼死亲生父母的事” “你就是糊涂被容岚哄得团团转今时不同往日那对夫妻活着,那个野种的身份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到时候容岚如此自处”邹氏气哼哼地说。 “娘,我说了,不是容岚做的,是那对夫妻不想拖累阿诚,甘愿赴死。此事到此为止,休要再提”沐振轩拧眉。 邹氏瞪着沐振轩,“阿诚阿诚他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以为我想理会容岚我在乎的,是沐家的血脉不能断今日你必须给我一个准话” 沐元诚眸光微凝,就听沐振轩的声音传来,“娘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此事我会再与容岚商议,请柳太医为她好好调理身体,其他的看天意。纳妾之事,不要再提了。” 邹氏闻言,瞪着沐振轩说不出话来,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沐元诚静悄悄离开,脚步轻快起来,到花园去,精心剪了一束开得正好的迎春花,又回清容院,插在容岚书房窗台的花瓶里。 晚膳刚结束,孩子们离开,容岚进书房,沐元诚抱着花瓶转身,露出今日第一抹笑来,“娘,我方才到园子里走了走,觉得好些了。” 嫩黄鲜亮的小花连成串,映得沐元诚清朗隽秀的面庞多了几分温和暖意。 “那就好。”容岚见沐元诚心情转好,笑意温柔,“早点回去休息,睡不着就跟枫儿对弈几局,他定在寻你呢。” “那我先回去,娘也早些歇息。明日我陪娘和二姐一起去柳太医府上致谢。”沐元诚点头。容岚提了明日要去柳家,当时沐元诚没想去,现在改主意了。 听到沐振轩对邹氏的话,沐元诚心中轻松许多,他希望如今这个圆满的家不要被破坏。 沐元诚走出清容院的时候,沐振轩尚未归来,他想定是邹氏装病拖着沐振轩,逼他答应纳妾,不过结果一定会让邹氏失望的。 但沐元诚并不知道,此时,沐振轩已不在镇国公府了 旬阳侯府,静心院。 厉嬷嬷回头,见门口阴影中的那道高大身影,神色惊骇,立刻垂了头去,默默退下。 烛光摇曳,柳曼姝正神情专注地抄录佛经,抬眸看了一眼,手中笔一晃,纸上多了个墨点子。 她垂下头去,换了张纸,重新写,只是微微颤抖的手表明内心并不平静。 沐振轩面色冰寒,从阴影中大步走出来,一手夺了柳曼姝手中的笔扔在地上,一手扼住柳曼姝的脖子,把她拽了起来 “元秋的事,桂嬷嬷的所作所为,是你在背后搞鬼”沐振轩厉声质问,却是肯定的语气,显然早已猜到事实真相。 柳曼姝苍白的脸色更显羸弱,她痴痴地看着沐振轩,眸中泛起水雾,却突然笑了,“轩郎,你不该谢谢我吗虽然你当年移情别恋抛弃我,但我不计前嫌,替你和容岚寻回宝贝女儿呢。” “柳曼姝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你处心积虑做那些事,到底想怎么样”沐振轩甩手,柳曼姝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闷哼一声。 “轩郎真是好生绝情呢”柳曼姝慢慢爬起来,扶着桌子,依旧在笑,“元秋,是叫这个名字吧苦命的孩子,本该锦衣玉食的长大,却流落在外。若不是容岚赶走桂嬷嬷,我偶然碰上,与她聊了几句,都不知道原来所谓的龙凤胎是假的。我好心安排,让你们知晓,否则元秋这辈子就毁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沐振轩握紧拳头,又问了一遍。 柳曼姝身子一歪,软软地倒在了沐振轩怀中,语气轻轻柔柔,带着三分凉薄笑意,“那个秘密,你很怕容岚知道吧可是,我也想当镇国公夫人怎么办” 039.亲疏,可疑 再次被沐振轩推倒在地,柳曼姝抬头,看到了沐振轩眼底一闪而过的凛寒杀意。 柳曼姝垂眸,喃喃地唤了一声,“沐振轩啊” “你疯了”沐振轩冷声说。 柳曼姝连摔两次,一时爬不起来,便跌坐在地上,仰头,冷笑连连,“曾经的海誓山盟,转头便成空,我好恨啊可是沐振轩你不会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我依旧对你痴心不悔吧” 沐振轩面色愈发阴沉,死死地盯着柳曼姝那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柳曼姝抬手,理了一下额前的乱发,眸光倏然转寒,“你多虑了许久不见,方才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竟真骗住你了,还想杀我灭口你倒是认为我对你依旧没死心是,我是没死心,但剩下的,只有恨” 说着,柳曼姝喘了口气,“我没疯。我很清楚那个秘密一旦暴露,最惨的必定是我自己,还有我的儿子。所以,沐振轩你听好了,我不求你感谢我帮你寻回女儿,那也并非我的目的。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 沐振轩眸光一凝,就听柳曼姝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往后,你要分得清亲疏远近” 镇国公府清容院。 容岚正在精心挑选一些书,打算明日拿给元秋。 元秋并未隐瞒她识字这件事,说是跟随段嵘那段日子学的。事实如此,这个世界的文字她的确是那时才开始接触。 容岚并不探究,她只想知道元秋想要什么,她都会尽力给。 沐振轩进门,眉宇之间有些疲惫。 容岚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问,继续整理那些书。 沐振轩走到容岚身后,本想伸手去抱她,不知想到什么,手僵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接下来不管娘说什么,你都不必理会。我已跟娘讲明,纳妾是不可能的。但是” “什么”容岚低头翻着一本书,不甚在意地问。 沐振轩揽住容岚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她,“若是我说,希望你能再给我生个儿子,你不会生气吧” 容岚蹙眉,“你认真的” 沐振轩叹气,苦笑,“我自是会把阿诚当亲生儿子看待,但娘那边,你也了解她,再说这种事,换个人,都不可能就此接受。我怕这样下去,娘会被我气出个好歹来。你知道的,我幼年父亲过世,家道中落,娘辛苦抚养我长大,吃了许多苦,如今年纪大了,便是有时不讲理,我也得敬着她。而此事,娘并非没有道理。” “我可以理解你跟你娘的心情。”容岚点头,却拂开了沐振轩的手,“但如今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秋儿。她流落在外多年,险些出事,才刚回来两日,你问我是否愿意再给你生个儿子” 沐振轩皱眉,“岚儿,我绝对没有不在乎秋儿的意思” “这是两码事,我在说我自己,没有怪你的意思。其实此事我认真考虑过,可以肯定地回答你,我不会为了给沐家传宗接代再生孩子。因为我心力有限,想要好好照顾我的孩子。而我的身体,再怀上的可能本就微乎其微。我只问你,倘若我再生,是女儿呢”容岚神色淡淡。 沐振轩面色一僵,“这” “若我再生女儿,然后呢继续生,不停地生下去,直到为你娘生出个亲孙子来吗”容岚反问。 沐振轩长叹一声,“对不起,我也是昏了头了,不该为难你。” 容岚神色淡了些,“我们夫妻多年,已为人父母,你也有母亲要孝敬。到这个年纪,有什么,都可以明着讲出来,应该彼此信任。我说过,不反对你纳妾,真心话。” 沐振轩沉默良久后,摇摇头,“我不想纳妾。” “你不怕你娘被气出个好歹来”容岚反问。 沐振轩垂眸,拿起一本书,“我更怕你会离开我。” 昨夜林安顺是在顾枫那里睡的,元秋一觉醒来,天才蒙蒙亮。 回沐家不过两日,竟感觉像是过了好久。 元秋打算今日去过柳家回来,便跟容岚商议,把练武之事提上日程,这个身子实在是太弱了。 如果段嵘祖孙愿意,元秋想请他们到沐家住,她很喜欢段嵘这个爷爷。 沐振轩公务繁忙,一早出府去了。 林安顺昨夜临睡前又想起永远离开的林厚和小冯氏,哭了一回,今日有些怏怏的。容岚抱着他哄了几句,便开心起来了。 昨日容岚已派人给柳太医府上送了帖子,言明今日会登门拜访。 顾枫、沐元若、沐元诚三人骑马而行,林安顺小脸兴奋地坐在顾枫身前,不时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容岚和元秋母女坐马车。 “这胎记,若你想去除,我可以想想办法。”容岚手指轻触了一下元秋右眼角的胎记。 元秋笑笑,“娘觉得我很丑吗” “当然不是。”容岚摇头,“只是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娘讲,不必有任何顾虑。便是想要摘天上的星星,也可以告诉娘。” “哦娘会飞到天生给我摘星星”元秋笑语嫣然。 容岚摇头,“我会告诉你,有些事,只能做梦。” 元秋笑倒在容岚怀中,又突然起身,正色道,“有件事,我总觉得不对。” “什么”容岚问。 “桂嬷嬷的事。”元秋蹙眉,“其实我额头的伤,并非失足摔下山崖,是有人暗害,推我下去的。” 容岚面色一凝,就听元秋接着说“我一直想不通在那个村子里谁会对我下这样的毒手。未必跟桂嬷嬷有关,但我总觉得,她背后还有人。先送我的画像到祖母面前,这件事,真的很蹊跷。而且,桂嬷嬷招认得太快,死得也太快了,像是在保护谁一样。” 当初害元秋的是冯氏和赵贵,但这对母子死了,真相很难查证,元秋只是把她认为可疑的地方都告诉容岚。 “桂嬷嬷是该死,但她这次未必不是被人利用。若暗处有人处心积虑做那些事,目的,总不可能是好心助我回家吧”元秋若有所思。 “此事,我会再细细调查。”容岚眸光微寒。 040.哪家小姐(一更) 柳仲昨日接到帖子,本以为会是容岚带着元秋两人过来,没想到这么大阵仗。 知道内情,柳仲下意识地去看沐元诚。观他眉目清朗依旧,眸光澄澈如昔,再看林安顺喜笑颜开的模样,柳仲心中赞叹,他果然没看错容岚 “外公”顾枫拱手。 “枫儿也来了快请”柳仲看到亲昵地挽着容岚胳膊的元秋,乐呵呵地迎客人进门。 柳曼姝出身寒微,父母双亡,十四岁那年来到京城投奔本家堂叔柳仲,是侄女,也算养女。 段嵘今日未出门,依旧是那副高冷的模样,见到元秋眸光微暖,并未说什么,直到容岚对他行大礼道谢。 “不必如此,沐夫人太客气了。”段嵘微微摇头。 容岚把带来的礼物送上,段嵘收下,本以为这是撇清关系的意思,结果容岚笑说,“段叔若不嫌弃,随时欢迎到沐家住。” 段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不太自然地笑来,“好。” 段云鹤见到传说中的奇女子容岚,只觉惊艳不已,再看元秋,感叹这对母女的五官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突然明白元秋年纪轻轻又历经磨难,由内而外透出的大气从容从何而来了,敢情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天生的 他一点儿不见外,容岚看过来,便笑容灿烂地叫了一声,“容姑姑,我叫段云鹤,以后请多多关照” “好。”容岚笑意温和。 樊骜不在府中,柳清荷仍不能见风,柳仲去把小康康抱过来。 在柳清荷归京次日,柳曼姝已带着顾枫来看过,中间顾枫还单独来过几回,这会儿抱着孩子给沐元诚看,“小表弟是不是跟我长得好像” 沐元诚摇头,“并没有。” 沐元若把小康康抱走,林安顺凑过去,小脸惊奇,“好小呀” 小康康咿咿呀呀地吐了个泡泡,可爱极了。 柳沐两家来往不多,但也不陌生。早年沐振轩重伤,容岚产后身体极度虚弱,都是柳仲为他们医治。而樊骜是沐振轩麾下的将领。 聊了一会儿,容岚带两个女儿去看望柳清荷。 柳仲看着顾枫、沐元诚和林安顺三个不同姓的兄弟围着小康康,不由叹了一口气。他此时尚不知道林厚夫妻已不再人世,以为是那对夫妻选择把两个儿子都送给了容岚。 段云鹤是个社交达人,嘴很甜,哥哥姐姐地叫着,很快就跟顾枫沐元诚熟络起来。 柳清荷见到容岚,有些不好意思,“让沐夫人见笑了,我爹非让我坐满双月子,差一日都不行。” “是要注意些,月子里养好,别落了病。”容岚微笑。 临近正午,樊骜带着沐振轩一起回府。 沐振轩又郑重地向柳仲和段嵘行礼,感谢他们帮了元秋。 如此,段嵘和柳仲都放下心来。虽然知道邹氏不善,但元秋父母都这样好,如今兄弟姐妹一下子齐了,在沐家定是不会受委屈的。 柳家设宴待客,一派其乐融融。 待离开时,段云鹤想到沐家住。他没有兄弟姐妹,喜欢热闹,广交朋友。但段嵘把他拽回去,说改日再到沐家看元秋。 半路,马车突然停下来,元秋听到外面有人高呼,“苏天仙来了” 人声嘈杂,元秋掀开车帘,只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一抹白影闪过。 “娘,苏天仙是哪家小姐”元秋放下车帘,好奇地问容岚。应该不至于有人取名叫天仙,那得是长得多美的女子才能被人这样称呼 林安顺依偎在容岚怀中睡着了,她轻笑一声说“不是哪家小姐,是南诏国送来为质的二皇子,叫苏默。” 元秋愣了一瞬,“男的叫天仙” “确实貌若天仙。”容岚点头,又叮嘱道,“你只记得,以后若碰上他,绕远些走。” “为何”元秋不解。 “怕你被他迷住,娘就要哭了。”容岚半开玩笑地说。 ------题外话------ 今天有二更 041.可怕(二更) 一个被弱国送来当人质,貌若天仙的皇子。 有点可怜,元秋想。 她不期然想到当初在皓月城寒香岛救过的那个美男子。但段云鹤说,那是他在生意场上结识的朋友,姓墨,名讳不详,别看长得美,是黑道上的大人物。 苏默,姓墨有关系么反正,跟元秋无干。 她很快抛在脑后,跟容岚说起如何调查桂嬷嬷背后之人的事。 这并不容易,因为桂嬷嬷死了。 “不知当初那幅送到祖母手里的画像是否还在,可从画像入手。”元秋说。 容岚点头,“回去让你爹到荣华堂去问问,兴许还在。你把腊月前后何日何时出过门,都碰上过什么人写下来。作画之人定是亲眼见过你的,我要派人到松林镇走一趟。” “好。”元秋若有所思,“还有,桂嬷嬷说她的小儿子因为犯事被处死,我想,若是有人想控制桂嬷嬷,说不定会从她的儿子入手譬如,暗中找个替死鬼,救下桂嬷嬷的儿子,桂嬷嬷自会豁出命去。” 元秋直觉只有为了儿子,才能解释桂嬷嬷临死前的疯狂举动。 “秋儿真聪明。”容岚夸赞。 元秋表示,前世看过的古装宫斗宅斗剧给她不少灵感。 “娘,祖母逼爹纳妾,爹是什么态度”元秋问容岚。 容岚摇头,“你爹不愿,倒想过让我调理身体再生个儿子,我已拒绝了。” 元秋微微蹙眉,“娘这个年纪,生孩子很危险的,再说,谁能保证下一胎就是儿子呢若不是,难道要一直生下去吗” 容岚闻言便笑了,“我也是这样跟你爹讲的。” “如果爹真能始终如一,我会敬佩他。”元秋说。在这个男权时代,沐振轩坚守跟容岚的爱情,不在乎有没有儿子的话,真的很难得。 “不过,”元秋压低声音,“娘确定,爹在外面没有私生子”说实话,她觉得沐振轩近日的表现过于完美,偶尔会觉得,有点假。 容岚愣了一瞬,哭笑不得地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瞎说什么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彼此信任。这话让你爹听见,定想揍你。” 元秋赔笑,觉得自己多虑了,容岚如此优秀,沐振轩对她死心塌地不是很正常么 回到沐府,沐元若又专门提起半路碰上的苏天仙。 “小妹你以后若碰上那姓苏的,可千万离他远些”沐元若严肃嘱咐。 “他是洪水猛兽么”元秋觉得好笑。 “你是不知道自从他来到万安城,祸害了多少个小姐”沐元若轻哼。 “他很风流”元秋问。 沐元若摇头,“不是,他真跟仙儿似的,几乎不跟人来往,但耐不住那张祸水仙颜,害得不少姑娘一见倾心,魂牵梦萦。” “那也只是一厢情愿而已,算不上什么祸害吧”元秋觉得沐元若夸张了。 “我只说一个,原先颇得圣宠的八公主君灵馨,去年差点被指婚给师兄的,突然闹死闹活非要嫁给苏天仙,皇上不准,她悬梁逼迫,最后没死成,被关起来,再没出来过,听说人疯了。”沐元若叹气。 元秋沉默片刻后,感叹,“师兄很幸运。” 沐元若噗嗤一声笑了,“我也这么觉得虽然这样说不厚道,但事实上苏天仙拯救了师兄,不然师兄娶了那骄纵任性的八公主回来,以后可惨了” 元秋得到一个结论,那个男人很可怕,必须绕着走。 ------题外话------ 有三更onno哈哈 042.下药(三更) 晚膳时,魏嬷嬷又来请沐振轩,说邹氏病了。 沐振轩神色无奈,过去之前,容岚特意说,让他问问邹氏当初那幅元秋的画像是否还在。 沐振轩刚走没多久,沐元诚说吃好了,顾枫也放下筷子说饱了,追着沐元诚走了。 荣华堂。 邹氏确实病恹恹的,但也没再一见面就提纳妾之事,只说让沐振轩陪她用膳。 沐振轩问起画像,邹氏皱眉,“早撕碎扔掉了,问那个做什么” “没事。”沐振轩摇头,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想让容岚调查到桂嬷嬷背后的人,因为他很清楚怎么回事。 沐元诚贴着后墙,偷听邹氏和沐振轩母子的对话,这次顾枫也在。 一个十七八岁,身材丰满的俏丫鬟端着一盅汤进来,放在了沐振轩面前,“老爷,这是老太君一早就命奴婢炖上的汤。” 丫鬟声音娇媚,偏头便露出半截雪白的颈子,偷偷看沐振轩俊朗威严的侧脸,脸上飘来两朵红云,杏眸染上几分春意。 但沐振轩在想别的事情,看都没看这丫鬟一眼,把汤推到邹氏面前,说让她喝。 “那是娘专门给你准备的,算是给你配个不是吧。这些天,真是难为你了。”邹氏叹气。 沐振轩闻言,面色松快不少,摆手让丫鬟退下,他喝了汤,跟邹氏说起今日到柳家去的事。 顾枫用眼神示意沐元诚,是不是可以撤了。 沐元诚面色微寒,没有动。 房中,沐振轩突然感觉头脑晕眩,身体也没来由燥热起来,起身差点摔了,一双柔软的手扶住了他的胳膊,“老爷,小心些,奴婢伺候您去歇息。” 沐振轩回头,邹氏不知何时离开了,他昏昏沉沉,看着那丫鬟,一时恍惚,像是看到了容岚。 就在丫鬟扶着沐振轩到床边,去解沐振轩衣扣时,沐元诚和顾枫破门而入,冲了过来。 丫鬟被顾枫踹开,惊呼一声,摔倒在地。 沐元诚看着沐振轩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邹氏竟对沐振轩下那种药,逼他就范,连人选都安排好了 邹氏在隔壁,闻声带着魏嬷嬷赶来,就见顾枫和沐元诚一左一右架着沐振轩要走。 “放开他”邹氏气得脸都绿了。 沐元诚冷冷地看了邹氏一眼,“祖母,你太过分了” 也没人敢拦着,邹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沐元诚和顾枫把沐振轩带走了,一口气没上来,又晕了过去,荣华堂里一时人仰马翻。 “阿诚,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种事”顾枫问。 沐元诚寒着脸,“我又不能未卜先知但我不准任何人破坏我的家伤害我娘” 两人架着沐振轩冲到后花园的湖边,毫不犹豫地把他扔进了水里。 沐元诚转身就走,顾枫皱眉跟上,“不管师父了” “让爹长长记性,看清祖母到底是什么人”沐元诚冷哼。 “就是师娘那么好,你祖母实在是不知所谓”顾枫表示赞同。 两人走出十几米,几乎同时回头,见沐振轩没从水里出来,又同时冲回去,扎进了湖里。 一刻钟之后,顾枫和沐元诚浑身湿透躺在湖边看星星。 见沐振轩睁眼,沐元诚坐起来,皱眉说“爹,你若是做了对不起娘的事,我不会再认你的” 顾枫立刻开口,“师父,你若做了对不起师娘的事,我也不认你” 话落沐元诚起身要走,顾枫追上,“一起出去喝酒吧” “不了,娘让我陪二姐练武,明日要早起。”沐元诚摇头。 “明明我的武功最高,小师妹练武的事,我来教”顾枫表示不服。 “那是我姐,你能不能回你家去”沐元诚轻哼。 “那是我妹”顾枫哈哈笑,“我就是老大,不服憋着不然打一架” “滚” 043.底线(一更) “人比花娇” 鹦鹉花花的叫声唤醒元秋,她睁眼时,天光大亮,依稀听到院中有人交谈的声音。 “二小姐起了。世子爷,大小姐和顾世子都来了,但交代过不要叫二小姐。”丫鬟红苓听到动静,端着水进来伺候元秋洗漱。 红苓十八岁,高挑纤瘦,眉目秀丽,原是容岚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会武功,被安排日后伺候元秋。 “以后卯时唤我起来。”元秋交代红苓。 “是。”红苓恭敬应声。 洗漱过后,红苓取来一身浅青色的劲装,“二小姐要练武,穿这身可好” 元秋不太习惯衣来伸手,自己把衣服穿好,正合身。 早膳摆在小厅里,四副碗筷,因为顾枫和沐元诚一早过来,尚未用膳,而沐元若跟元秋住在一个院里,自是要等她的。 “抱歉,起晚了。”元秋昨夜看一本医书入了迷,三更才睡。 顾枫笑如暖阳,“小师妹你可别这么见外,在自己家里,随意就好。” “说得好像这是你家一样。”沐元诚怼了顾枫一句,看着元秋正色道,“二姐,书可以白日看,挑灯夜读伤眼。” “阿诚你抢我的话”沐元若敲了一下沐元诚的脑门儿,顾枫也跟着敲,沐元诚便在桌下踢他反击。 “阿顺在娘那里,小妹不必担心。”沐元若对元秋说。 林安顺还小,又是初来乍到,没有安全感。 他最依赖元秋,但容岚想让元秋轻松些,有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便安排林安顺住进清容院,她亲自照看,连给林安顺启蒙的先生都安排好了。 早膳过后,三人陪元秋到沐家的演武场。 沐元若已把元秋习武的日程初步定下,先打基础,锻炼身体,同时要学会骑马,以及简单的防身术,而后再视元秋的喜好来选择武器,学招式。 “小妹,一开始会有些辛苦,坚持下来便会越来越轻松的。”沐元若鼓励元秋,“我们都陪着你一起练” “姐,你们有事自去忙,不必一直陪着我,教会我怎么做就好。”元秋说。 但三人都坚持说这就是正事。 于是,简单热身后,沐元若和元秋在前,顾枫和沐元诚并肩在后,四人一起迎着朝阳,在演武场上跑步。 沐元若本以为第一天元秋可能三圈都坚持不下来,谁知过了五圈,元秋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但仍能保持呼吸平稳,速度均匀,并未喊累。 “小师妹,好样的”顾枫笑说。 绕着演武场跑了十圈,元秋速度慢下来,又走了一圈,按照前世的方式做拉伸。 离开林家村后,吃得好,在皓月城锻炼过几日,元秋如今身体虽弱,但耐力不错。 运动过后,神清气爽。 转身,就见三人同时竖起大拇指。 “小妹很厉害嘛” “小师妹你可以啊” “二姐耐力很好,慢慢加大强度,循序渐进,坚持下去,假以时日,至少在万安城贵女中,除大姐外,没有敌手。” “借你吉言,希望如此。”元秋心情不错。 她自己有一匹马,是昨日段嵘送的,毛色雪白,像披了一身银丝,健壮又漂亮。 元秋给它取名叫白龙。 “极品宝马我先骑几圈,看看这马性子如何”顾枫话落,利落上马,跑了出去。 三圈过后,顾枫才依依不舍地下马,“小师妹你认的爷爷不错,这马一般人可买不着,而且都驯服了,放心骑” 沐元若刚把元秋抱起来送到马背上,容岚牵着林安顺过来。 “阿姐阿姐”林安顺挥舞着小手叫元秋。他本就长得可爱秀气,如今穿着一身红色小锦袍,俨然是个大家族的小少爷模样了。 元秋转头对林安顺招招手,白龙突然跑出去,她身体后仰,惊呼一声。 沐元若一跃而起,跳上马背,坐在元秋身后,抓住缰绳,“小妹别怕” 元秋舒了一口气,有沐元若带着,放松下来。 一圈过后,沐元若就把马缰交给元秋,让她自己控制。 顾枫见林安顺眼巴巴地看着,便抱着他也骑马去了。 容岚刚在演武场旁的亭子里坐下,沐元诚就过来了。 “昨夜的事,爹跟娘说了吗”沐元诚问。 容岚颔首,“说过了。” “但祖母定不会就此罢休的。”沐元诚皱眉。 “她只是用错了方式,但事情本身,无可厚非。”容岚笑容淡淡。 “若爹也想要亲生儿子,找了别的女人,娘会跟他分开吗”沐元诚问。 容岚摇头,“只要他坦诚相待,有些事,我并非不可接受。” 沐元诚眸光微黯,“但我不想看到娘受任何委屈。” 他知道容岚的意思,如果沐振轩自己想纳妾生儿子,容岚并不反对。 “阿诚,这世上的人和事,总不会尽善尽美。我们能做的,是守住自己的底线和原则,问心无愧。委屈往往是强求所致,大可不必。我固然希望你爹对我身心专一,但他要传宗接代,实属人之常情。我的底线是,不能有欺骗。”容岚面色平静。 044.私生子(二更) “小妹,今日到此为止吧,刚开始不可冒进,身体会吃不消。”沐元若扶着元秋下马。 元秋本想说她感觉还好,结果刚落地,腿一软就倒在了沐元若身上。 沐元若把元秋打横抱起来,男友力爆棚。 元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亭子里坐下了。 “娘,小妹很厉害的,跑了十圈,骑马的要领也掌握了。”沐元若夸赞道。 “慢慢来。”容岚把温热的茶水递到元秋手里。 顾枫抱着林安顺回来,小家伙脸蛋红扑扑的,扑进容岚怀中,笑容灿烂地说他也会骑马了,师兄教的 关于昨夜荣华堂发生的事,是沐元若告诉元秋的。 邹氏完全是仗着沐振轩孝顺,有恃无恐。 对于沐元诚盯着邹氏的一举一动,元秋可以理解,他定是为保护容岚。 但传宗接代的大事,沐家的矛盾才刚刚开始,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关键,在于沐振轩。 下晌,元秋搬进了她自己的院子静秋居,有了专属的书房,宽敞明亮,窗外一片青翠竹林,是容岚带着沐元诚亲手为她布置的。 “若是哪里不合心意,只管跟娘讲。”容岚对元秋说。 “我很喜欢,谢谢娘,谢谢阿诚。”元秋笑着说。 一切都出乎意料地好,接下来有大把的时间练武、读书、学医术。 容岚离开静秋居,不知想到什么,叹了一口气。 “娘,怎么了”沐元诚连忙问。 “你爹说,太后娘娘身体大好,皇上龙心大悦,近日就要颁旨赐婚,这次定比往年阵仗更大。你们几个都成年了,怕是躲不过去。”容岚蹙眉。 “二姐才回来,皇上应该不会盯上她。大姐的亲事,只差赐婚,那人不会允许出意外的。我无所谓。”沐元诚摇摇头。 “什么无所谓成亲不是小事。以你爹如今的地位,和皇上对他的信重,赐婚之前也许会知会一声,希望还有转圜的余地。”容岚拍了拍沐元诚的肩膀,“让枫儿今日回家去吧,不然你顾爷爷该上门要人了。调查桂嬷嬷儿子的事,不要忘了。” “好。”沐元诚点头。 日暮时分,旬阳侯府静心院。 厉嬷嬷守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不见其他下人。 房中,沐振轩沉着脸,“你又找我做什么若被人发现,你可知道后果” 柳曼姝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看了沐振轩一眼,神色淡漠,“若非有重要的事,我也并不想见到你。” “说”沐振轩冷声道。 “听说,皇上这次要把八公主嫁出去。”柳曼姝说。 “你一个内宅妇人,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沐振轩反问。 “过去这么多年,你只守着容岚,何曾关心过我在做什么告诉你也无妨,我跟皇后娘娘有些交情,是她知会我的。因为,跟枫儿有关。”柳曼姝说。 “枫儿你是说”沐振轩面色一凝。 “去年,皇上本打算把八公主赐婚给枫儿,谁知八公主疯魔了一般非要嫁给南诏的苏天仙,闹出不少笑话,便作罢了。”柳曼姝说,“八公主被打入冷宫关了一年,中间大抵是真疯了,如今好些了,皇上仍有意把她指婚给枫儿。但我不希望我的儿子娶一个心有所属,骄纵任性,不知何时就会发疯的女人为妻。” “你跟我说这些,难道以为我能左右皇上的决定吗”沐振轩脸色难看。 柳曼姝轻笑,眸中却毫无温度,“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枫儿绝不能娶八公主” “柳曼姝,你是在命令我吗”沐振轩寒着脸说。 “是又如何”柳曼姝冷笑,“他是你的儿子,你唯一的亲生儿子” 沐振轩面色一僵,就听柳曼姝接着说“非要我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你听好了若枫儿不得不娶八公主,我只能告诉容岚,她这么多年疼爱的徒儿,是你的私生子你口口声声爱她,却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你敢”沐振轩眸光冰寒。 柳曼姝垂眸,“慢走不送” ------题外话------ 有三更 045.赐婚(三更) “回去瞧瞧我家老爷子,后日再来我要吃鱼”顾枫对着身后潇洒摆手。 沐元诚转身,“回你家吃去” 出府时,迎面碰上沐振轩,顾枫笑容灿烂地打招呼,“师父,身体可好” 沐振轩愣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顾枫是在调侃他,嘴角抽搐,“回去了” “爷爷肯定想我了,改日再来”顾枫走到沐振轩身旁,擦肩而过时,又正色道,“师父可不要犯糊涂,伤了师娘的心” 沐振轩面色僵硬,顾枫已脚步轻快地走远。 魏嬷嬷在往荣华堂去的路口守着,见到沐振轩,便上前来。 沐振轩想到邹氏昨夜做的事,不由烦躁不已。 恰巧这时,宫中来人。 皇上口谕,宣沐振轩入宫觐见。 “照顾好我娘,待我回来再去看她。”他扔下一句话,便又匆忙出府了。 沐振轩到皇宫门口下马,就见一道白衣身影从宫门走出。 巍峨高耸的宫门下,人总会显得渺小。 但苏默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不可忽略的存在,玉面仙颜,美得夺目。 “南安王。”沐振轩拱手。这是苏默在东明国的封号。 苏默驻足,朝着沐振轩的方向轻轻颔首,那双时而幽深如墨,时而又澄净明澈的眼眸此时染了三分笑意,薄唇轻启,叫了一声,“沐国公。” 话落,便收回视线,翩然离去。总让人印象深刻,却又仿佛从未与他交谈过。 仙的,不只是容貌,还有那让人捉摸不透的性子。 沐振轩回神,一时想到今日与柳曼姝的会面,看着宫门内光线渐暗,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东明皇帝君兆麟与沐振轩同年,肤白微胖,和气爱笑。 只是表象。 在君兆麟当太子时,沐振轩曾是他的贴身侍卫。得了容岚这个机缘,才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相识多年,沐振轩很清楚君兆麟的性格。 顺者昌,逆者亡。 言笑间,定生死。 “沐爱卿的家事,可处理妥当了”君兆麟眉目温和。 沐振轩恭敬垂首,“是。” “沐家为东明立下汗马功劳,朕一直在想,如何给予嘉奖。”君兆麟轻抚手上的玉扳指。 沐振轩神色惶恐,“为东明和皇上尽忠,是沐家的本分。” “呵呵,不必紧张,朕今日找你来,是喜事。”君兆麟话落,他身边的老太监把一份折子递给沐振轩。 沐振轩打开,定睛一看,心中咯噔一下 “家中安定,才能更好为东明征战。你的三个儿女,再加上也算你半个儿子的顾枫,朕都为他们安排了亲事,不知你意下如何”君兆麟笑问。 “秋儿才回来”沐振轩斟酌着开口。 “叫元秋是吧好名字。不论她在何处长大,都是沐家嫡女,朕要赐婚,不能厚此薄彼,你说呢”君兆麟反问。 不待沐振轩回答,君兆麟话锋一转,“不过,这四桩亲事,朕尚未颁旨,不算定数。今日给你恩典,提一个请求,不论是什么,朕都准。” 折子上,写着四对名字。 沐元若,君紫桓。 沐元秋,苏默。 沐元诚,君灵月。 顾枫,君灵馨。 君紫桓是东明六皇子,从沐元若及笄后便开始追求她,两情相悦,只待赐婚。 沐振轩听顾枫提过,九公主君灵月喜欢沐元诚。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君兆麟竟会给元秋赐婚,竟然是苏默 容岚曾说,不管谁被赐婚给苏默,都不会有好下场,因为东明和南诏迟早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但,八公主君灵馨柳曼姝的话回荡在沐振轩脑海中,让他头疼不已。 沐振轩不希望元秋跳进苏默这个火坑,也不希望顾枫娶君灵馨,但四桩亲事,君兆麟只给他改变其一的机会。 “沐爱卿,想好了吗”君兆麟问。 沐振轩起身,跪在地上,恭声说“回皇上的话,顾枫个性冲动,不懂人情世故,配不上八公主。” 君兆麟笑意加深,“哦朕本以为,你不希望小女儿嫁给苏默呢。看来,顾枫这个徒弟真是被你视若亲子啊” 听出君兆麟言外之意,沐振轩怀疑他什么都知道。 但某些事,只要不讲明,就能继续维持现状。 因为君主并不担心臣子犯错,只要公私分明。太过完美的臣子更容易被忌惮。 “可是,”君兆麟话锋一转,“母后发话,说想看灵馨灵月姐妹嫁给威名赫赫的东明双子星,必将传为一段佳话。沐爱卿说朕的八公主不适合你的徒儿,那就换换吧。” 沐振轩面色一僵 “沐爱卿面色不虞,是不愿意”君兆麟笑意转淡。 沐振轩头垂得很低,“犬子能娶到八公主,是他天大的福分。微臣叩谢皇上隆恩” 046.爷孙,主仆(一更) “吉祥如意” 廊下的鹦鹉叫了一声,顾淮抬头,就见顾枫大步如风地走进来。 “哼你还知道回来”顾淮板脸。 “爷爷不想看见我,那我还是走吧”顾枫闻言便转身要走。 顾淮气得吹胡子瞪眼,“给老子回来” 顾枫回头,举起手中的酒坛子,笑得灿烂,“爷爷,喝点儿” 月光皎洁,树影婆娑。 爷孙俩在花园凉亭里对饮,顾淮突然叹气。 “谁惹爷爷生气了告诉我,我去揍人”顾枫酒量很差,才喝了几杯,就有点晕乎。 顾淮瞪了他一眼,“整天就知道揍人还不如沐家小子稳重老子是想抱重孙” 顾枫傻笑,“这万安城里的贵女都无聊得很,就俩好的,偏生是我妹妹成亲的事,再缓缓,等哪日碰上让我动心的姑娘,就带回来” 顾淮扶额,“傻小子,你以为老子在愁什么怕是皇上要给你赐婚了” 顾枫眨眨眼,“啊哦这有什么好怕的赐婚我就娶呗,省得再费心找了。” 顾淮气得踹了顾枫一脚,“我怎么有你这个傻孙子就知道打仗娶妻是一辈子的大事,不是儿戏” “可皇上赐婚,又不能抗旨,爷爷你发愁也没用啊”顾枫摇头。 “别的姑娘倒罢了,我就怕皇上再把八公主赐婚给你以后家里可没安宁日子了”顾淮深深叹气。 “八公主”顾枫皱了皱眉,“她不是看上苏天仙了么听说皇上这回也要给苏天仙赐婚,正好,俩人凑一对儿,皇子公主,绝配” “你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顾淮忍不住吐槽,“若事情那么简单,去年八公主就嫁给苏默了,哪用等今年” “我是不懂皇上为何要给苏天仙赐婚,既然要赐婚,为何八公主不行”顾枫眼神迷蒙地摇摇头。 “八公主再不济,那也是皇上的女儿,皇上自是心疼的。”顾淮若有所思,“其实,我猜,最可能被赐婚给苏默的,是你那两个” 顾淮话音未落,顾枫脑袋一歪,趴在桌上醉倒了。 “臭小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啥都不往心里去”顾淮骂着,把顾枫背起来,“沉死了” 话落,顾淮背着顾枫,慢慢走出花园,月光将祖孙俩的影子拉得老长 南安王府。 阿福回头,见门口突然出现的黑影,吓了一跳 “主子什么时候回来的”阿福问。 苏默站在屋檐下,仰头赏月,侧颜如清霜冷玉,“阿福,我要成亲了。” 主仆俩的日常对话模式,答非所问。 阿福瞪大眼睛,“主子进宫,已经接了东明皇帝的赐婚圣旨” 苏默摇头,“他还没写。” “那是定下了问主子的意思”阿福问。 “我的意思倒也不重要。”苏默微微摇头。 “谁是谁”阿福连忙问。 苏默轻笑,“你猜。” 阿福 “该不会,是那个八公主吧”阿福皱眉。 “不是,是你认识的。”苏默说。 “我认识”阿福一头雾水,“主子快别卖关子了” “她叫,沐元秋好像是这个名字。”苏默说。 阿福目瞪口呆,“那个砸过主子的小村姑” “嗯,就是她。”苏默点头。 “她她她东明皇帝怎么会把她赐婚给主子”阿福傻眼。 “她跟我一样,不过是某些人眼里的棋子罢了。我就说,她不该回来。如今想走,也没有机会了。”苏默微叹。 阿福皱眉,“那主子打算娶她吗” 苏默摇头,“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但愿她的父母能让她摆脱这桩亲事,虽然在当今形势下,希望渺茫。” “那,主子现在心情如何”阿福问。 苏默看着夜空中的湛湛明月,轻笑一声,“突然想吃烤红薯。” 047.给我滚!(二更) 沐振轩在清容院门口站了许久,直到被下人发现,才进门去。 烛光昏黄。 林安顺躺在床上熟睡,只露出白净的小脸儿。 容岚靠坐在外侧,合衣假寐,听到脚步声便睁开眼。 “如何皇上找你可是说赐婚的事”容岚见沐振轩面色不佳,便蹙了眉。 沐振轩深深叹气,“进宫时,碰上了南安王苏默。” 容岚神色一变,“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都没想到,皇上竟要给秋儿赐婚。”沐振轩苦笑。 “秋儿,你是说苏默皇上让她嫁给苏默”容岚面色一沉。 沐振轩点头,叹气连连,“秋儿才回家,我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但皇上只是知会我们一声,圣旨兴许明日就颁下来了。” 容岚沉默,紧握的双拳压抑着极大的怒意。 “岚儿,此事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沐振轩握住容岚的手。 容岚一下子甩开沐振轩,“我要带孩子们离开东明国” 沐振轩愣住,“岚儿,你这别说气话,原本西辽皇室这么多年一直在重金悬赏你的人头,我每次离开你,都会提心吊胆若是这次再贸然行事,别说我们一家老小根本走不远,就算抛弃一切,真逃出去,以沐家的身份地位,定会被视为叛国。天下之大,又能去往何处呢” “我说过,不准任何人再欺负秋儿皇上也不行”容岚寒着脸说。 沐振轩摇摇头,“你冷静些。皇上从来不会无的放矢,这桩亲事也绝非表面这么简单。南诏把苏默送来为质,看似示弱,实则这几年一直利用西辽和东明争斗的时机在韬光养晦。而且,据可靠情报,南诏和西辽有暗中结盟的趋势,这对东明十分不利。” “在这个时候,皇上将秋儿赐婚给苏默,至少表面上,是东明和南诏联姻。以此搅乱局势,破坏西辽和南诏尚且不稳固的结盟。” “你与西辽的关系,天下皆知。在皇上眼里,让你最疼爱的女儿嫁给苏默,比金枝玉叶的公主嫁给苏默,更能刺激西辽皇室。” 容岚冷冷地看着沐振轩,“你说这么多,想证明什么皇上野心甚大,打完西辽,也绝不可能跟南诏握手言和,到时秋儿怎么办真让她跟了那个捉摸不透的南诏皇子,等着被抛弃,还是被利用她一辈子都会毁了” “你让我冷静我的女儿被当做权力博弈的棋子,我为什么要冷静倒是你,沐振轩,你为何如此冷静你当真求皇上收回成命了吗你磕头哭诉了吗我们的秋儿才回家,凭什么要面对这些你是她的父亲,你该拼尽全力保护她而不是在这里振振有词地劝我面对现实” 沐振轩面色难看,伸手去抱容岚,却被她一把推开,“你是舍不得权势地位还是怕掉了脑袋皇上要用沐家,不可能为此便赶尽杀绝那你就跪地不起,跪断腿,看皇上会不会回心转意” “岚儿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听我说”沐振轩拧眉,“不止秋儿,皇上这次还要给若儿和阿诚赐婚” 容岚不可置信地看着沐振轩,“你说什么” “若儿被赐婚给六皇子,这没甚好说可皇上坚持要把八公主赐婚给阿诚我是想求皇上收回成命,可又担心皇上已经知道阿诚的身世才故意为之以阿诚真正的出身,能娶到金枝玉叶的公主,已是天大的福分,我哪敢再违抗皇上的意思”沐振轩沉声说。 容岚抓起桌上的茶杯,重重地砸到了沐振轩头上,面色铁青,“沐振轩你说的是人话吗我要你有何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 048.守孝三年(一更) 沐振轩眼里的容岚,从来都是美丽的,优雅的,大气的,从容的,骨子里透出山崩于前泰然处之的理智冷静。 如今夜这般冲动失态的容岚,他也是头一回见。 站在院中,凉风拂面,沐振轩看着紧闭的房门,深深叹气,转身进了书房。 容岚回头,就见林安顺不知何时醒了,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她,叫了一声“娘”。 像极了小时候害怕打雷跑过来找她的沐元诚。 容岚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走过去抱住林安顺,轻抚他的背,温声哄着。 林安顺再次进入梦乡时,容岚的眸光也恢复了平静。 红苓卯时叫元秋。她起床觉得腿有些微酸痛,洗漱过后,天才蒙蒙亮,便到演武场锻炼去了。 中途沐元若和沐元诚过来,姐弟三人一起,迎着晨风朝阳,开启元气满满的一天。 晨练后,三人各自回去沐浴换衣,然后到清容院用早膳。 沐振轩额头有伤,说是昨夜不小心撞的。 他小心翼翼地讨好,容岚却淡淡的,两人极少有眼神交流。 明显不对劲。 元秋刚放下筷子,容岚看向沐振轩,“把事情告诉孩子们。” “爹,出什么事了”沐元若蹙眉。 沐振轩叹气,讲了姐弟三人都即将被赐婚的事,但矢口不提顾枫和九公主。 元秋很懵。 要被赐婚对象是传说中的洪水猛兽苏天仙虽然她对嫁人完全没念想,但这个节奏,过于夸张 而且,传闻中痴恋苏天仙,为他疯为他狂的八公主,要被赐婚给沐元诚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沐元若拍案而起 元秋吓了一跳,以为是沐元若不满她的赐婚对象,结果沐元若一脸气愤,“让小妹嫁给苏默还要阿诚娶八公主太过分了” 沐振轩皱眉,把他认为皇上为何如此安排解释了一遍。 对于沐元诚和八公主,沐振轩是这样说的 “皇上大抵已经知道阿诚的身世,我们若不接受,事情闹大,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不知检点的八公主都已没了清白,皇上这是在羞辱阿诚,也是在羞辱我们沐家”沐元若寒着脸说。 元秋皱眉。君灵馨没了清白沐元若既然知道,想必此事是不可说却已半公开的秘密。 就算皇上知道沐元诚事实上是农家子,这种安排也够恶心人的。 一旦成婚,沐元诚就会成为一个笑柄。 “若儿,不要胡说小心祸从口出”沐振轩神色严肃。 “此事千真万确去年八公主算计苏默,想要生米煮成熟饭逼婚,结果不知被谁侵犯,还想赖到苏默头上,被拆穿后就装疯卖傻她若不是公主,又深得太后娘娘喜爱,早被处死了”沐元若冷声说,“绝不能让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祸害阿诚小妹也绝不能嫁给苏默” 沐振轩脸色难看,“昨日为父已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但皇上态度坚决。” “我去找君紫桓”沐元若话落就要走。 “若儿”容岚叫住沐元若,“回来,坐下” 沐元若面若冰霜,坐下后又握拳砸了一下桌子,“沐家功勋卓著,皇上欺人太甚” “在皇上眼里,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越是战功显赫,越容易被忌惮。”元秋微叹。 沐元诚眸光微黯,“爹,娘,姐姐,圣意难违。我怎么都没关系,但二姐的亲事,再求求皇上吧。” 元秋对此没有发表意见,因为她不太了解局势。据沐振轩所言,她被赐婚给苏默,完全是政治联姻。 当下,她能做的,不添乱,听容岚的话。 “沐振轩,你表个态吧。”容岚冷声说。 沐振轩拧眉,“岚儿,我可以再进宫求皇上,但结果” “你是否尽心尽力,自己清楚。这其中有多少转圜的余地,我很清楚,你不必再说那些废话”容岚看着沐振轩,神色淡漠,“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去求皇上收回成命” “岚儿”沐振轩面露难色。 “或许是这些年过得太安逸,我突然觉得并没有那么了解你。”容岚摇头。 沐振轩神色一僵,就听容岚接着说“我可以没有丈夫,但我的孩子绝不能被毁掉人生你若是做不到一个父亲该做的,我帮你” 元秋弱弱地问“娘的意思是” 容岚面无表情,“东明国最重孝道。若你们父亲过世,需守孝三年,当下的婚事自然就不存在了。” 元秋心中翻译容岚的话沐振轩,护不住孩子,你就去死 ------题外话------ 晚些有二更,谢谢 049.交差(二更) “爹” 沐振轩回头,就见沐元诚脚步匆匆地追过来。 “你娘让你叫我回去”沐振轩皱眉。 沐元诚驻足,看了看四周,拉着沐振轩到树下,“爹是要进宫吗” 沐振轩冷着脸,“我不进宫,你娘都要杀人了” 沐元诚叹气,“爹,赐婚之事非同小可。二姐才苦尽甘来,不能让她再跳火坑。爹进宫,只管帮二姐推了那门亲事,我的事往后放。若是不成,我也认了。” 沐振轩皱眉,“你真是这么想的” “只要爹娘认我这个儿子,我就知足了,其他的不重要。我也想守好这个家,保护姐姐”沐元诚正色道。 沐振轩看到沐元诚澄澈却无比认真的眼眸,有些心虚地偏了头去,“你回去吧,我会看着办的。方才的话,不要让你娘知道。” “爹在皇上面前,千万小心”沐元诚眼神关切。 沐振轩转身便沉了脸,大步离开。 容岚给林安顺请的教书先生进府了,沐元若带林安顺过去,让元秋陪着容岚。 “娘,重么”元秋在给容岚按摩。 这是她前世的绝活儿,虽然许久没用,手法依旧娴熟。 “力道正好,很舒服。”容岚舒了一口气,感觉身子松快不少。 “娘,爹今日再进宫求皇上,能有好结果吗”元秋问。 容岚闭着眼睛享受女儿的孝敬,“既然到现在圣旨还没颁下来,就未必不能改变。” “其实,我的事可能更棘手些,毕竟牵扯到大局。阿诚和八公主的事,推掉的可能性更大吧。”元秋若有所思。 容岚苦笑,“秋儿,你真的很聪明。”这就是认同元秋的判断了。 “若是推不掉,娘真的要让我们给爹守孝啊”元秋半开玩笑。 容岚微叹,“你都能看明白的事,你爹精通兵法谋略,又怎么可能看不透真正棘手的是你和苏默的亲事。但阿诚的事,以沐家的功勋,以皇上对他的信重,本就有转圜的余地。” “那昨日为何”元秋蹙眉。 容岚面色微寒,“这就是我最失望的地方。虽然皇上喜欢掌控一切,喜欢赐婚,但一门三姐弟亲事同时都被安排的情况,属实过了些。既然圣旨未下,皇上先召你爹进宫知会一声,就是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至少,他昨日,就该拒绝掉阿诚和八公主的亲事而不是回来说那些有的没的” “是有些不对劲。姐姐说太后最喜欢八公主,皇上既然要给她安排,明知阿诚出身,不该有这桩亲事。不管八公主如何不堪,都是皇室血脉。爹说怕拒绝了皇上怪罪,其实很简单,坚持说阿诚的出身配不上金枝玉叶的公主,不敢高攀就是了。”元秋神色莫名。 很简单且绝对安全的话术,沐振轩不可能不会。 “你爹对阿诚,已经变了。”容岚冷声说。 聪慧如她,很清楚这其中有多少余地,沐振轩不该只是回来唉声叹气。 那样的结果,只能说明,他根本没有尽心去争取。 但凡昨日沐振轩把沐元诚的亲事推掉,便是容岚为元秋忧心,也不会生那么大的气。因为她并没有真的失去理智。 容岚并不知道这其中有顾枫的事,更不知道沐振轩的秘密。 她只是觉得,沐振轩对沐元诚的心跟从前不同了,即便他表现得再完美。 遇到事情,方可见人心。 “那我是不是只能嫁给苏默了”元秋问。 容岚握住元秋的手,拉着她坐下,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秋儿你放心,娘会拼尽全力护着你的,你只需要好好的,相信娘。” 元秋笑着点头,“我当然相信娘,只是,我也不希望娘或者姐姐阿诚因为我的事被牵连。我又没有喜欢谁,真不得不嫁的话,可以接受。” 在进沐家的时候,元秋没想过,短短数日,她会如此喜欢这个家,喜欢这个母亲,姐姐和弟弟。 还是之前的话,她在意,才是大事,她不在意,便什么都不是。成亲亦然。 容岚把元秋拥入怀中,轻叹,“你不必如此懂事。” 夜色降临。 御书房的门开着,君兆麟放下手中奏折,抬头,就见沐振轩依旧脊背挺直跪在门外。 “皇上,镇国公已跪了两个时辰,再跪下去,怕是要伤了腿。”擅长察言观色的老太监适时开口。 “让他进来说话吧。”君兆麟点头。 沐振轩起身,一个趔趄差点摔了。 跪伏在地,再次行过大礼,沐振轩恭声说“微臣早该将犬子身世禀明皇上,请皇上恕罪犬子出身卑贱,配不上尊贵的八公主殿下,若是让太后娘娘知晓,再动气伤了身子,微臣万死难辞其咎啊” “朕还以为,你是为你的女儿与苏默的亲事而来。”君兆麟闻言,突然笑了。 “小女只是嫁人,若能为皇上分忧,为东明出一份力,是她的福分和造化。”沐振轩恭声说。 君兆麟笑意加深,“沐爱卿一直都很懂朕的心啊你的请求,朕准了。灵馨和你那养子的事,就此作罢。” “谢皇上隆恩”沐振轩跪地磕头。 君兆麟笑得和气,“这下,沐爱卿回府,能跟夫人交差了吧” 沐振轩神色惶恐,“微臣” “告退吧”君兆麟突然调侃一句,又立刻恢复了君主威严。 沐振轩走出御书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快步出宫去了。 清容院。 书房亮着灯。 沐振轩推开门,就见沐元若和沐元诚正在对弈,容岚和元秋在整理书架。 林安顺小脸认真,在一笔一划地学写今日先生教的字。 “爹,如何了”沐元诚见沐振轩回来,立刻起身问道。 “你跟八公主的亲事,为父已跪求皇上收回成命。可秋儿的事”沐振轩叹气,一脸愧疚地看向容岚。 容岚神色淡漠“阿诚的事,本不该拖到今日。你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050.老绿茶(一更) “啪” 沐振轩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立刻出现了明显的血印子。 林安顺吓得掉了手中的笔,眼睛瞪得溜圆。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沐振轩苦笑连连,“岚儿,我知道,你是怪我对阿诚的事不上心。我承认,我最近心里很矛盾。阿诚当然是我的儿子,到任何时候都是,可在我心里,若儿和秋儿,自是比阿诚更重要的,尤其是我们亏欠了那么多的秋儿” 容岚蹙眉,沐元诚眸光微黯。 元秋看着沐振轩,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 “昨日我得知秋儿即将被赐婚给苏默,便满心都是想求皇上放过我们苦命的女儿,最后皇上差点要治我的罪。我当时只顾着秋儿,根本无心去管阿诚的事。” “回来的路上,我心知秋儿的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便想了许多,该如何解释,如何安慰你,没想到我做好准备,说得太多,却让你误会我太理智,根本不在乎秋儿。” “今日进宫,皇上张口便堵死了我为秋儿求情的可能。我没办法,才转而求皇上不要把八公主赐婚给阿诚。” “是,这对阿诚不公平,因为我的确一开始就忽略他,甚至昨夜心中烦闷时口不择言,说了些如今想来很后悔的话。便是今日进宫,我也没把阿诚的事放在首位。” “岚儿,你知道的,我战功再大,皇上再信重,在这次的事上,也最多只有改变一个结果的机会” “我不是什么菩萨心肠,我有私心,我把秋儿看得比阿诚更重要,我没有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全心全意对阿诚好,把他跟若儿秋儿同等对待。但这是因为我无法照顾周全,必须在两个孩子之间做选择。其他时候,我可以保证,我一定好好对阿诚,不让他受委屈” “岚儿,你要打要骂我都认了,你若想让我去死,真让秋儿守孝三年来摆脱那桩亲事,我也愿意可我怕我走了,你们受人欺负,谁来护着” 沐振轩说着,面容苦涩,红了眼眶。 容岚皱眉看着他,并未言语。 沐元诚走上前来,揽住沐振轩的肩膀,正色道,“爹,你没错你把大姐二姐放在我前面,是天经地义,应该应分的若是我,也一定会这样做,我也希望爹这样做娘也该这样我已经霸占了原本属于二姐的一切那么多年,最应该好好弥补二姐如今拥有的,我已经很知足很感恩了,真的” 话落,沐元诚看向容岚,“娘,爹要守护我们这个家,他已经很难了,这次的事,爹没错娘不要生爹的气了,我们一家人好好商量,怎么帮二姐摆脱那桩亲事。” 沐元若叹气,“是啊娘,爹偏疼小妹,也没什么错。小妹受了那么多苦,我们都该把她放在第一位。” 局面突然转变,一下子变成了,好像是容岚不讲道理。 虽然沐元若和沐元诚的举动完全正常,他们被沐振轩的话打动,选择相信这个一直以来都很完美的父亲,也绝对没有怪容岚的意思,只是从中调和,希望一家和睦。 但元秋跟沐振轩不存在什么感情基础,当下,最初见到沐振轩时那种不适感又出现了。 这人,太完美了,简直无懈可击。 孝顺的儿子,专情的丈夫,可靠的父亲,心智能力双强的臣子,甚至打破这个世界传宗接代重男轻女的铁规则,接受没有亲生儿子的现实,坚持不纳妾。 就连沐振轩刚刚红着眼睛说,他就是没办法把沐元诚看得比元秋更重要时的样子,都是个完美的有血有肉的男人形象。 但如此一来,岂不正说明,这些日子沐振轩对沐元诚的态度丝毫未变,甚至接受林安顺这个跟他毫无关系的陌生孩子成为养子,管他叫爹,他抱着林安顺笑得爽朗和气,其中有很多伪装的成分吗 当然,沐振轩可能是为了家庭和睦,为了容岚高兴故意装作对沐元诚一如既往,对林安顺喜欢疼爱。而他方才的解释,也都是真心话。 毕竟,沐振轩的表现的确无可挑剔,甚至在一开始被责怪的情况下,最终成功地让自己的行为变得合情合理。 但至少有一件事是真的,这个父亲,很擅长伪装掩饰自己。 家本该是让人最放松,最坦诚,最舒适的地方,倘若有人戴着假面具,这其中,定是有问题的。 总之,元秋对沐振轩有成见,至少当下,无法信任和喜欢。 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沐振轩在说谎,元秋自不会凭借直觉妄下断言。 “岚儿,能不能别生我的气了你一生气,我心里就难受。”沐振轩看着容岚,小心翼翼带着讨好。 “我可以接受你方才的解释。但你口口声声说最疼秋儿,却没有改变她要跳火坑的现实既然你说你尽心了,那就是你无能总之我现在看到你就烦得很你搬去外院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容岚神色不耐。 051.帮忙的人(二更) 沐振轩面色一僵,“岚儿” “爹,娘因为小妹的事心情不好,你们暂时分开,都冷静一下,看能不能想到办法。”沐元若推着沐振轩出门。 沐振轩深深叹气,“也好,你好好照顾你娘。秋儿的事,我再好好想想。你跟阿诚切记不要冲动行事,不管做什么,都先跟我和你娘商量,知道吗” “放心吧爹,我不会的。阿诚最稳重了,更不会。”沐元若对着沐振轩摆摆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才转身回书房。 “在我心里,娘比爹更重要,任何时候都是。”沐元诚神色认真地对容岚说,怕容岚因为刚刚他帮沐振轩说话而不高兴。 “我也是”沐元若挽住容岚的胳膊,“娘,小妹的事,我们一家人好好商量。我明日就去找君紫桓,让他也想想办法。他若不帮忙,我就替小妹嫁给苏天仙去” 容岚蹙眉,“别胡说八道,此事不要把六皇子牵扯进来,这样对谁都不好。” 沐元若叹气,“我就是说说,想逗娘开心一下。” 容岚摇头,“别闹了,都回去吧。阿顺,你今夜跟哥哥睡好不好” 林安顺乖巧点头,“好呀” 沐元诚背着林安顺离开,沐元若也走了。 “娘,我留下陪你吧。”元秋对容岚说。 她能感受到容岚的焦虑,沐振轩却完全没有给她这种感觉。 这不是更理性的父亲和更感性的母亲可以解释的。 因为事实上容岚的性格更理智内敛,反倒是沐振轩素来表现得直率健谈。 说白了,元秋真没感受到沐振轩自己口口声声所说的把她放在首位的疼爱。 容岚本不想让元秋留下,元秋不解,“娘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做” “罢了,你留下吧,本就是你的事。”容岚不再坚持。 元秋好奇。这大晚上的,她的事,能怎么着呢 沐浴过后,元秋靠坐在床上,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 容岚在外间喝茶,隔着一道屏风,让元秋不要出来。 “容将军。” 外间突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元秋一怔,合上书坐直身体。 透过屏风,只能看到一道跟容岚相对而坐的侧影,很高,偏瘦。 可她没听到门窗有动静,这人怎么进来的应该是传说中的高手。 “青楼主原就在万安城吗”容岚问。 元秋轻轻放下书,下床,鞋都没穿,小心翼翼靠近屏风,想偷偷看一眼是什么人。 这人叫容岚为容将军,而不是沐夫人,元秋听着莫名顺耳。 刚探出头去,偏巧那人似有所觉,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那双如幽潭深壑般的眸子让元秋心中一惊,立刻躲了回去。 没看到样貌,因为他戴着一张银色面具。 墨袍加身,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冷冽慑人的冰寒气。 “青楼主别见怪,那是小女。”容岚颇为客气。 “你为她,要用青玉令”男子开口,声音很年轻。 “没错。我想请青楼主帮忙做件事。”容岚轻轻颔首。 男子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块不大的青玉令牌,“此物,为何在容将军手中” “故友相赠。青楼主不认么”容岚反问。 “认。”男子言简意赅,“说出你的要求,仅一次,驱使本楼主的机会,不论何事。” “小女元秋即将被东明皇帝赐婚给南诏苏默,请青楼主帮忙,毁掉这桩亲事。”容岚看着男子说。 青玉令无声落在容岚面前,男子起身,“好,事成后,本楼主会再来取回令牌。” 元秋听外间安静,绕过屏风,快步走出来。 “怎么连鞋都不穿地上凉。”容岚拉着元秋坐下,揉了揉她微凉的手。 “娘,方才那是谁杀手吗”元秋拿起桌上的令牌。 触手微凉,玉质不凡。 “青冥楼楼主,杀手头子,青夙。”容岚若有所思,“我也是初次见,他比传闻中年轻很多。” “找杀手头子帮忙难道让他杀了那苏默吗”元秋眨眨眼。 “苏默若是这么容易被杀掉,早就死了。至于他如何行事,我们不必管,只看结果。”容岚摇头。 南安王府。 阿福起夜,见苏默房中亮着,便走过来叩门,“主子还没睡吗” 苏默看着面前的面具,和叠得整齐的墨色外袍,脑海中浮现出一双错愕的美眸,薄唇轻启,“我睡着了。” 阿福 “主子,是出了什么事吗”阿福又问。 苏默反问,“怎样自杀,死得最好看” 阿福 052.突发 容岚和元秋母女俩第一次共眠。 “娘如今对爹,是什么感觉”元秋斟酌着问出这个问题。 容岚微叹,“人还是从前那个人,但没来由地厌烦。或许是我最近心太乱了。” “娘可以完全信任爹吗”元秋又问。 容岚蹙眉,“你的意思是最近你们的事,其实想想,我也找不出不信他的理由。” “桂嬷嬷的事查到什么了吗”元秋突然转移话题。 “让阿诚去查桂嬷嬷的小儿子,他已确认过,被处死的就是本人,没有替身。”容岚说。 “那也不能排除是有幕后之人,桂嬷嬷兴许被人骗了呢。”元秋笃定她归家之事,真正的主使另有其人,不然很多事情讲不通。 “年前有个狱卒喝醉酒栽倒在水沟里淹死了。”容岚眸光微寒。 这种事,披着意外的外衣,但偏巧在那个时段,就未必真是意外。 容岚说会继续查下去。 虽然当初的画像没了,但她仍派人去往松林镇,调查那段时间有没有可疑的人或事。 “睡吧。”容岚轻轻拍了拍元秋。 “娘晚安。”元秋话落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切如常。 元秋晨练的强度加大,前半晌容岚亲自教了她几招防身术。 有前世跆拳道黑带的基础,元秋在习武方面的悟性、身体协调性、反应能力都非常出色。 容岚不吝夸赞,“原是想着你身体康健,学个一招半式防身就好,怕你太辛苦。如今看你学得这么好,又很勤奋,以后娘亲自教你。” 原本以为,赐婚圣旨今日就该下了。 但过了正午,也没见宫里来人。 元秋想去柳家。 上回柳仲让她带回来的几本医书看完了,积攒了几个问题,需要请教柳仲,再拿些新的书回来。 此外,她还想请段嵘和段云鹤来沐家住。 沐元诚不在家,沐元若陪着元秋一起出门。 元秋深谙低调之道。她如今是万安城里最大的谈资,百姓最想一睹真容的乡野村姑,若是跟沐元若一块儿骑马出现,绝对会成为焦点。 姐妹俩都坐车,沐元若说了一句,“希望不要半路碰上来赐婚的,希望就不要有你的赐婚了。” 到柳家,沐元若没进门,说她有别的事,晚点过来接元秋。 段嵘和段云鹤祖孙正好出门了,元秋看过柳清荷和孩子之后,便进了柳仲的书房。 “这么快就看完了你可别废寝忘食,一口吃不成胖子,得慢慢来”柳仲神色严肃。 元秋笑言,“我能过目不忘。” 前世学过一些特殊的记忆法,原本对医术就有基础,如今学起来事半功倍。 柳仲考元秋,发现那几本书里的内容,元秋不仅真都记住,且都理解。 听柳仲乐呵呵地夸她聪明,元秋笑说“我不理解的几处师父正好没考到。” “那我夸得也没错还要再加个谦逊”柳仲越看这徒弟越喜爱。 给元秋答疑解惑后,柳仲主动问起她在沐家过得如何,主要是担心邹氏作妖。 “一切都挺好的,只是”元秋把她即将被赐婚给苏默的事告诉柳仲。 “啥”柳仲一下子跳了起来,瞪着元秋,“你皇上要把你赐婚给苏默” 接下来,元秋就看柳仲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房中走来走去,焦虑挠头,不停说着,“这可咋办” “师父别担心,赐婚圣旨都没下,说不定中间出点什么事,就取消了。”元秋不好说容岚找杀手头子帮忙毁婚,但她此时脑海中就是昨夜见过那个名叫青夙的男人。 柳仲正唉声叹气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宫中来人,皇上最宠爱的孟贵妃难产,宣柳仲即刻入宫 “不是还有半月”柳仲拧眉,连忙拿上药箱就冲了出去。 元秋不由感叹,这古代的女人生孩子真真是鬼门关走一遭,风险太大,死亡率可真不低。 “丫头”柳仲又突然跑回来,气喘吁吁,抓起元秋就走。 “你随我进宫去,万一能帮上忙立了功,就能跟皇上求个恩典,取消亲事”柳仲压低声音说。 他原是不想让人知道元秋的本事,是为保护她。 但此一时彼一时。机会难得,不能错过。 元秋跟着柳仲坐上宫里来的马车,柳仲神色严肃,小声叮嘱,“你有把握再出手,出事了都算为师的” 元秋心中微暖,“师父放心,我会见机行事。” 053.赏赐 在宫门外下车,不知何时阴云密布。 巍峨森然的宫门,如这时代的皇权,强势,压迫,高耸凌人。 元秋随身带着面纱,遮住半张脸,帮柳仲背着药箱,脚步匆忙进了皇宫。 华丽的宫殿和古老的林木在眼角的余光中如浮影掠过,空气湿润沉闷,快落雨了。 惊雷声响起时,前方不远处传来男子怒喝,“若爱妃出事,你们统统陪葬” 元秋抬头,就听带他们来的侍卫恭声禀报,“皇上,柳太医到了” “还不快进来” 元秋跟随柳仲进了一道门,男男女女跪了一大片,头都要垂到地上去。 这让她想起当初在松林镇给柳清荷接生那日的事。 不过比起樊骜那时的焦虑和怒火,因宠妃难产而动怒的东明皇帝君兆麟,自是更可怕。 樊骜不会杀无辜之人泄愤,但君兆麟让人给宠妃陪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生杀予夺,皇帝特权。 元秋一时走神,就听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是谁” “回皇上的话,这是微臣近日才收的徒弟,前来帮忙的。”柳仲连忙说。 此时不便言明元秋的真正身份,以免节外生枝。 柳仲拽着元秋绕过一道白玉屏风,血腥气扑面而来,几个宫嬷嬷脸色煞白,束手无策。 床上躺着的孟贵妃仍醒着,面无血色,咬紧牙关,满面的泪痕。 柳仲给孟贵妃把脉,面色一沉,“你们都出去” 那几个宫嬷嬷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退出去。 真要出事,离得越近,死得越快 柳仲拉着元秋到一边,压低声音,“你看如何” 元秋蹙眉,“胎儿过大,怕是得剖。” 柳仲手一抖,“几成把握” 元秋思忖片刻,“七八成吧。” 话落便见柳仲眸光一亮,转身便去准备工具。 柳清荷生产时,柳仲遗憾没有陪在身旁,后来更遗憾的是没能亲眼看到元秋如何剖腹取子。 此时听元秋说有七八成把握,柳仲放下大半的心,随即生出期待来。 “贵妃娘娘,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你可能会觉得很可怕,但请不要担心,我会尽力救你和孩子。”元秋握住孟俪的手,冰凉颤抖。 孟俪认识柳仲,却不知元秋是谁,此时她只能看到那双净澈温润的眼眸,带着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仿佛在说相信我,你会没事的 雷声轰隆,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溅起水滴,晶莹如珠。 元秋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柳仲聚精会神地看着,心中惊叹不已。他原先设想的那些,跟元秋真正的操作比起来,差得太远,幸亏他没对人用过 孟俪已晕死过去,君兆麟听不到动静,便开口询问,柳仲只说仍在接生。 沐元若到柳府接元秋回家,得知柳仲带元秋进宫,神色大变,冒雨骑马冲回镇国公府。 沐振轩要即刻进宫,慌了神的容岚也顾不得跟他置气,衣服都没换,一起出门,上车便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六皇子府。 君紫桓看着去而复返的沐元若,很是不解,“若若,你怎么又回来了也不撑伞,染上风寒怎么办” 沐元若一言不发,抓住君紫桓的胳膊就往外走。 “哎若若你这是干什么我碰你一下你都要剁了我的手,这次可是你先动手的雨中漫步让我先找伞来”君紫桓看着沐元若白皙的手,神情愉悦。 “闭嘴”沐元若蹙眉。 “哦。”君紫桓一脚踹开跑来给他撑伞的小厮,任由沐元若拉着他冲进雨中。 出府坐上马车,才知道是元秋的事。君紫桓愣住,“孟贵妃难产我知道,据说是不小心摔倒。这种时候,柳太医带你妹妹进宫做什么”一不小心,要掉脑袋的。 “你不用管。若是小妹出事,你一定要救她我是要跟小妹同生共死的”沐元若面色沉沉。 君紫桓嘴角一抽,“若若,知道你疼妹妹,但这话过了啊,你死了我怎么办” “那你就看着办”沐元若瞪着君紫桓。 “明白不过,”君紫桓正色道,“这会儿尚且不知道情况如何,先在宫外候着,见机行事,不可冲动。” 到宫门外,沐振轩和容岚的马车也在。他们并未进宫去,因为君兆麟放话,今日谁也不见。 容岚能猜到柳仲为何带元秋进宫。但女人生孩子九死一生,若能把孟俪救回来,母子平安,倒是好事,可一旦出了意外,柳仲的脑袋未必能保住,元秋也很危险。 尤其是,他们师徒若对孟俪动了刀子,最后人死了,定会被当做谋害贵妃的凶手 孟俪可是君兆麟最宠爱的妃子,连皇后都敢顶撞。太后对她不满,君兆麟都护着,后宫独一份儿。 天色渐暗。 雨势弱了些,俪云宫中传出几声弱弱的婴儿啼哭。 君兆麟一下子站起身,神色大喜。 跪在地上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气,感觉脑袋回来了。 元秋神色疲惫地跌坐在椅子上,脸上的面纱都被汗水浸透了。 后面该怎么做,柳仲早跟元秋详细交流过,很快安排妥当。 君兆麟见到他的十四皇子,又听柳仲说孟俪性命保住了,龙心大悦。 等柳仲禀报经过,君兆麟刚听个开头,便惊诧不已,“把肚子剖开取出的孩子” 柳仲点头,适时提起元秋,“回皇上的话,有时候,妇人难产,若不用此法,就是一尸两命。但微臣虽想过此法,却从来不敢对人使用,真正给贵妃娘娘接生的,是微臣那个胆大心细又善良聪慧的徒儿。” 元秋很快被叫来面圣,跪地行礼后,听到一道威严的声音,“把面纱摘了,抬起头来。” 元秋摘掉面纱,抬头,君兆麟愣住了。 “她难不成是”君兆麟皱眉。 柳仲连忙禀明元秋的身份,又讲到当初他的女儿柳清荷在松林镇意外早产,巧合之下元秋动的刀子帮忙接生。 当然,柳仲强调,如何剖腹取子,是柳清荷告诉元秋的。 因为元秋一个乡野村姑不该知道这等事,会引人怀疑。 之所以说这些,是柳仲认为某些事,君兆麟兴许已查到,或者之后定能查到。 至少,君兆麟定然知道,元秋是邹氏从柳家接回沐家的。 如此,一下子解释清楚元秋为何会在柳家,柳仲为何收她为徒,为何带她进宫,又敢让她对孟俪下刀子。 “沐爱卿的女儿,果真有将门之风,胆色过人啊”君兆麟面色温和许多,“你叫沐元秋吧这次你救了朕的爱妃和十四皇子,想要什么赏赐告诉朕” 柳仲心中一喜事情按照他的计划发展,只等元秋求君兆麟不要把她赐婚给苏默,便万事大吉 谁知,元秋恭声说道,“臣女求皇上赏赐师父一道免死金牌,望皇上恩准。” 柳仲怔住,苍老的眼眸水雾弥漫 ------题外话------ 那么问题来了,元秋为何不趁机求皇上取消她和苏默的亲事呢 本书将于本月25号正式入v上架,上架后更新多多,希望大家多多支持,爱你们 054.不会娶 作为一个太医,即便是已被恩准告老辞官的太医,柳仲依旧不被允许离京居住,依旧要被皇室之人随叫随到。 因为行医是他安身立命的本分,为皇室服务,是他不可拒绝的“福分”。 做得好,没赏。一旦出岔子,没命。 他唯一的女儿生产却不能陪在身边,因为太后病重,需要他回京效命。 若年前太后没了,柳仲大概率陪葬,甚至没机会见到女儿最后一面,更见不到他的宝贝外孙。 就连当下,君兆麟也不会问柳仲想要什么赏赐,因为他救孟贵妃是应该应分的,没资格求赏。 但元秋不同。 她作为镇国公府的嫡女,并非太医,且用了一种独一无二的办法将孟贵妃和十四皇子从鬼门关拉回来,立下大功,自然是需要重赏的。 初见,元秋让君兆麟颇为意外。 容貌没甚好说。她肖似容岚,五官极美,额头伤疤可以恢复如初,眼角胎记乍看并不损气质样貌,反倒美得独特。 但元秋沉静从容的气质,君兆麟没想到。毕竟她就算是容岚的女儿,也才被找回来没几日,原是生活在穷乡僻壤的。 胆大心细,聪慧善良。 这是柳仲对元秋的评价,她救孟俪母子的过程和结果,已证明此言不虚。 换个人,便是如柳仲这般医术高明,都不敢亲手对一个孕妇用刀子。 而元秋所求的赏赐,更是大大出乎君兆麟的意料。他本以为,元秋可能会趁机提赐婚的事 “哈哈”君兆麟笑得温和,“为何求朕给柳太医赏赐免死金牌啊” 元秋恭声作答,“师父胆小,有了免死金牌,便无需提心吊胆顾虑重重,行医时更能心无杂念,为皇上尽忠” 这话,也颇为讨巧。 君兆麟眸光幽深,“柳太医,你可是收了个好徒儿啊” 柳仲连忙说“沐二小姐也是柳家的恩人,微臣定将毕生所学都教给她。” “好。”君兆麟颔首,“沐二小姐求的赏赐,朕准了” 风雨消歇,霞光漫天。 柳仲手中紧紧攥着一个金光灿灿的令牌,和元秋一起走出俪云宫。 晚风拂来,后背凉飕飕的,柳仲才发觉衣裳都湿透了。 “秋儿,你为何”柳仲皱眉,仍不解元秋为什么不替自己求个恩典,反倒为他求了道保命符。 元秋浅浅一笑,扶住柳仲,“师父,先出宫再说吧。” 师徒两人行至半路,迎面走来一个紫袍玉冠的年轻男子。 柳仲连忙躬身行礼,“参见六皇子殿下” 元秋愣了一瞬。六皇子这不是她准姐夫么 君紫桓身形与顾枫相仿,高大健硕,容貌俊美,贵气十足。 他也在打量元秋,眸光流转间便盈满了笑意,拱手道“沐二小姐,我是奉命来寻你回家的,你爹娘姐弟都在宫外候着了。” 奉命奉了谁的命能让君紫桓这个时候专程进宫来的,只可能是沐元若。 猝不及防,一把狗粮。 元秋微笑还礼,“多谢六皇子殿下。” 对于君紫桓初次见面对他和沐元若关系的表态,元秋颇有好感。 君紫桓什么也没问,说要去拜见他的父皇,便擦肩而过了。 出宫门,天色渐暗,雨后的晚风带着湿润的凉意扑面而来。 “秋儿”容岚上前来,拉住元秋,上下查看。 “娘,我没事,好好的。”元秋握住容岚的手,冰凉的。 沐振轩面色不悦,“柳太医,虽然小女是你的徒儿,但你不该自作主张带她进宫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担待得起吗” 当时情急,恰巧柳仲才知道元秋要被赐婚给苏默的事,心中焦虑,也没多想,下意识地认为是个好机会。 当下他已冷静下来,心中后怕。幸亏结果如愿,否则,他保不住自己,又何谈护着元秋 “是老夫思虑不周”柳仲觉得沐振轩说得对。 “爹,师父是好意。”元秋出言维护柳仲。 沐振轩还想说什么,容岚蹙眉,“都别说了,你送柳太医回府。” 沐振轩送柳仲离开,元秋转头就见沐元若眼眶红红地看着她。 容岚拉着两个女儿上马车,刚离开皇宫前广场,就听马蹄声响起。 顾枫和沐元诚闻讯赶来。 得知有惊无险,顾枫舒了一口气,“我就说,小师妹那么聪明,不会有事的” 马车里,元秋简单地给容岚和沐元若讲了事情经过。 “师父一心为我好,我便替他求了块保命符。”元秋解释。 容岚眉头舒展,“如此甚好。你若真提亲事,皇上非但不可能同意,且会招致更多麻烦。” 元秋的亲事,是君兆麟别有居心的一步棋。在沐元若被许给君紫桓的情况下,元秋是无可替代的唯一人选。 “我明白。”元秋点头,“此事明面上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暗着来,就指望那位青楼主了。” “小妹你吓死我了”沐元若捏了一下元秋的脸。 元秋眨眨眼,“姐夫不错哦。” 沐元若轻哼,“也就那样吧。” 一道黑影在夜色之中悄无声息地离开皇宫。 “主子在想什么”阿福问苏默。 “若君兆麟死了,东明哪个皇子最可能继位”苏默反问。 阿福不假思索,“当然是太子君紫钰” “怎么才能轮到君紫桓”苏默再问。 “君紫桓行六,前面的皇子皆是嫡出,只能杀光他的哥哥们,别无他法。”阿福想了想说。 苏默摇头,“你好冷血无情。” 阿福他家主子最近怎么怪怪的 “主子想让君紫桓当东明皇帝”阿福反应过来,眼睛一亮,“是因为你们即将成为连襟,打算联手打天下吗” 苏默摇头,“我不会娶沐元秋的。” 阿福愣住,“为何主子看不上她很正常,但先前不是说,没有选择的余地吗” “你看我像什么”苏默微微一笑。 阿福斩钉截铁,“天仙” 苏默敲了一下阿福的脑门儿,“火坑。” 055.为她好(一更) 元秋进宫,剖腹取子,救下孟贵妃和十四皇子之事,并未外传。 她在万安城百姓眼里,仍是个飞上枝头的小村姑。 沐振轩想借此事搬回清容院,但容岚并未给他好脸,只得悻悻地回到外院书院住。 隔了一日,赐婚圣旨到镇国公府。 但奇怪的是,只有一道。沐元若被赐婚给六皇子君紫桓,婚期定在五月。 没元秋的事。 目送宫里颁旨的人离开,沐元若把她的赐婚圣旨往沐元诚怀中一扔,眸光欣喜地抱住元秋,“小妹,你的亲事是不是已经取消了太好了” 沐元诚把散开的圣旨重新整理好,面上也带了笑。 沐振轩若有所思,“皇上这是何意” 容岚蹙眉,“不要乱说话,都散了吧。” 因为领旨必须现身的邹氏,神色憔悴,被魏嬷嬷扶着站在旁边。 听到沐元若和容岚的话,邹氏沉了脸,“你们在说些什么她有什么亲事” 容岚牵着一脸懵懂的林安顺走了,对于邹氏,连眼神都欠奉。 沐元若揽着元秋紧随其后,沐元诚捧着圣旨跟上。 邹氏气得发抖,“振轩你瞧瞧我还没死呢一个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这就是容岚教出来的好孩子,连若儿都跟着她学坏了” “娘,您只管好好养着身子,别的事不必操心。”沐振轩皱眉。 “你”邹氏气了个倒仰,“你究竟被容岚灌了什么迷魂汤当初我早说,让给若儿和哲儿定亲,多好的姻缘为什么要让若儿去趟皇家的浑水以后六皇子三妻四妾让若儿受委屈,你们就高兴了就是那个容岚,什么东西还看不上哲儿,我看她就是贪恋权势,想利用若儿往上爬” 早在多年前,邹氏就极力想促成陆哲和沐元若定亲,但容岚坚决不同意,沐振轩也没点头。 “娘圣旨已下,您在胡说些什么”沐振轩黑了脸。 邹氏反应过来,自觉失言,“随我过来,我有正事要跟你说” 沐振轩叹了一口气,跟着邹氏去了荣华堂。 摒退下人,邹氏看着沐振轩说“若儿是我最疼的亲孙女,我能害她已成定局,过去的事便不提了。她方才说的元秋的亲事取消是怎么回事你们有什么瞒着我” “此事娘就别问了。”沐振轩并不想跟邹氏说太多。 邹氏拍桌子,“我是她祖母是我把她找回家的她的亲事,我不能过问” 沐振轩神色无奈,“娘,您好好歇着就是。”话落起身就想走。 “你给我站住”邹氏气哼哼地说,“回来坐下我有话要说” 沐振轩拧眉坐回去。 “不管你们瞒着我什么,看样子是元秋摊上一桩你们都不乐意的亲事,但还没定下如此那就好办了你妹妹走得早,哲儿在陆家日子不好过,你跟我发过誓要把他当亲儿子看待的但你总听容岚的,对哲儿的事并不尽心那就亲上加亲,把你那小女儿许配给哲儿,真成了一家人,以后互相扶持” 沐振轩愣了一瞬,“娘,您怎么会” “我也是为了元秋好她在乡野之地长大,大字不识一个,容貌丑陋,言行粗鄙,不管嫁去谁家,都会被人看不起,以后闹出什么事,又丢沐家的人只有嫁给哲儿才稳妥他们是表兄妹,哲儿自是会好好待她”邹氏看着沐振轩语重心长地说。 沐振轩心中一动,“可是皇上那边,有意安排秋儿的亲事” “你们不说我也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亲皇上不过是把元秋当棋子利用罢了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邹氏神色严肃,“想让皇上同意秋儿和哲儿的亲事,很简单,只说他们两情相悦,已有肌肤之亲,你先前不知道” “哲儿那边”沐振轩若有所思。 “他向来最听我的话,你也知道他原先就喜欢若儿的,如今换成元秋,岂会不愿意就这么定了”邹氏拍板。 沐振轩离开荣华堂,眉头紧锁,脚步缓慢,一边思考,一边走向清容院。 元秋陪着林安顺去上课,沐元若和沐元诚也不在,容岚正在修剪院中的花枝。 沐振轩进门,语气讨好,“岚儿,别着急赶我走,我有正事要说,跟秋儿有关。” 容岚没抬头,也没搭话。 沐振轩深深叹气,“方才娘说,不如把秋儿许配给哲儿,知根知底,亲上加亲,以免秋儿嫁去别家受委屈。我进宫求皇上,就说秋儿跟哲儿已私定终身,有了肌肤之亲,只是我们今日才知晓。皇上就算想利用秋儿,也定要求她是清清白白的,再加上前日秋儿还救过孟贵妃,皇上对她自是会有几分宽容” “沐振轩,你再说一个字,我绞了你的舌头”容岚面沉如水。 沐振轩看着容岚手中锃亮的剪刀,下意识地退了两步,皱眉说“岚儿,我也不想这样,一切都是为了秋儿,嫁给哲儿是她最好的选择” 沐振轩话音刚落,容岚剪刀离手,朝着他面门而来。 沐振轩匆忙躲闪,侧脸被划伤一道,殷红的血流下来。 “滚”容岚一脚把沐振轩踹出了清容院。 056.暴揍(二更) 陆哲又在入夜时分进了镇国公府,径直去往荣华居。 “外祖母寻我何事”陆哲在邹氏面前素来乖顺听话。 他天生右手残缺,出生便死了娘,在忠信伯府陆家不受宠。若非他是沐振轩嫡亲的外甥,连世子之位都会被人抢了去。 “哲儿,今日赐婚圣旨已下,若儿被许配给了六皇子。”邹氏叹气。 陆哲眸光微黯,自嘲一笑,“元若表妹素来厌烦我,她与六皇子两情相悦,是喜事。” 邹氏拉着陆哲坐在他身旁,看着陆哲与沐振轩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神色怅惘,“若是你娘还在,该多好啊” 陆哲面容苦涩,就听邹氏话锋一转,“你舅舅连个亲生儿子都没有,被容岚拿捏得死死的,不管我怎么劝,都不松口纳妾。此事我不会放弃,但就算你舅舅再生儿子,我的嫡孙长大成人,也得一二十年以后了在这期间,沐家得有后人撑起来” “外祖母的意思是”陆哲听出邹氏话中有话。 “原先我把那个野种当宝贝,事事处处让他排在你前面,如今想来,恨死我了你舅舅必须纳妾,必须给沐家延续香火,但接下来,你就是沐家唯一的最重要的男嗣”邹氏冷着脸说。 陆哲眸光微闪,“可是,舅舅舅母并未抛弃元诚表弟,我更不可能越过两位表妹去。尤其是舅母,她向来不喜欢我。” “沐元诚我看到就恨不得撕了他留着他,是为了沐家的颜面,但并不代表他能一直占着那个位置”邹氏眼底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芒。 此时,沐元诚就静静地站在后窗下。 他远远地看到陆哲进府,便跟过来了。邹氏想搞鬼,都是通过陆哲之手,不得不防。 下一刻,沐元诚就听到邹氏刻意压低,咬牙切齿的声音,“哲儿,你寻个机会,让沐元诚彻底消失最好是制造意外,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饶是早就对邹氏这个祖母没了念想,到此刻,沐元诚仍觉得心中闷闷的像是被人揪住了,拳头紧紧握着,脑海中浮现出从小到大邹氏对他的宠爱照顾,越清晰,越讽刺 沐元诚并未听到陆哲应声,但他想,陆哲定是点了头的。 接着,邹氏便提到元秋。 “哲儿的顾虑,我知道想治容岚,让她不得不把你当亲儿子看,其实很简单”邹氏冷笑,“你把她如今最宝贝的女儿娶了何愁她不尽力帮你” 陆哲愣住,“外祖母,这” “那个刚找回来的野丫头跟若儿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看不上她很正常,她也确实配不上你但只要娶了她,你就能得到你舅舅和容岚的助力,等于得到大半个沐家还能跟六皇子当连襟到时候,忠信伯府算什么东西以后就是你继承你舅舅的荣光这件事,你可千万别糊涂”邹氏语重心长。 “舅舅还好说,但舅母定不会答应的。”陆哲摇头。 “皇上有意安排那个野丫头的亲事,左不过是为了什么利益,容岚定是满心不愿。趁着暂时没有赐婚圣旨,咱们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你舅舅已经答应了,不用管容岚是否认可你,你只需要拿下那个丫头,她要跟你,容岚还能拦住最好是生米煮成熟饭”邹氏指点陆哲。 听到邹氏房中安静下来,陆哲已经走了。 沐元诚出府,进了隔壁旬阳侯府找顾枫。 “什么那个残废,竟然敢打小师妹的主意找死”顾枫一拳差点砸坏桌子。 当夜,陆哲在睡梦中,被人蒙着被子一顿暴揍,鼻青脸肿险些毁容,多日无法出门见人,更别提去勾引元秋了。 翌日,元秋在书房看书,顾枫和沐元诚跑过来找她。 沐元诚简单说了邹氏想让陆哲勾引元秋的事。 顾枫拍着胸脯说“以后那残废出现在小师妹身边十米范围之内,见一次,打三回” 兄弟俩突然出现,说完就走。 元秋起身走到窗边,笑着问“师兄什么时候再过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顾枫不来二姐也没想过给我做好吃的。”沐元诚回头,表示“不满”。 顾枫笑得得意,“我才是大哥明日我再来” 057.天经地义 虽然赐婚圣旨始终没下,但皇上要让沐家刚从乡野之地寻回的二小姐嫁给苏天仙的消息,很快传得人尽皆知。 闻者皆惊,过后纷纷说村姑配废柴,天作之合 这并非颜值即正义的时代。 自从苏默来到万安城,那些见到他的美貌自惭形秽的男人,暗地里更是把他文不成武不就的废柴之名着意渲染宣扬。 再加上,他是被送来当质子的别国皇子,天然会被东明人排斥轻视。 人人都叫他苏天仙,却是带着嘲讽的。 一个男人,唯一让人称道的是美貌,多么可笑啊 顾枫出门,先到街上最有名的一品阁买点心。 排队等候时,听周围人都在谈论苏默和元秋的亲事,其中不乏取笑元秋的,拿她跟沐元若比。 “孪生姐妹,一个是才貌双绝的真凤凰,一个是才貌双无的草鸡,真是可怜呦” 说这话的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被顾枫按在地上一顿胖揍。 “看什么看”顾枫起身,扫视一圈儿,“都给我听好了,沐元秋是我师妹,是镇国公府的掌上明珠,谁再敢背地里说她坏话,我见一个打一个” 作为万安城里有名的暴脾气,顾枫此言一出,人群做鸟兽散。 不多时,顾枫提着两盒点心扬长而去,红衣烈烈。 今日元秋要下厨,沐振轩得知本想过来,到门口就被容岚赶走了。 在场的沐元若和沐元诚专注于棋局,假装没看见。得知沐振轩动了想把元秋许配给陆哲的念头,姐弟俩觉得,这个爹老糊涂,欠揍 说起来,容岚不喜欢陆哲,是有缘由的。 陆哲为人阴狠。忠信侯府这些年出了不少怪事,几个人离奇死亡。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陆哲所为,陆家也都遮遮掩掩过去了,但容岚知道,那些跟陆哲脱不了干系,只是他擅长伪装。 顾枫进门,一口一声师娘叫得亲热,奉上容岚最爱吃的点心,说他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 “最多不超过一刻钟,我又不是没买过。”沐元诚出言拆台。 “师弟你是不是想练练”顾枫摩拳擦掌。 林安顺才下课,如今爱上写字的他抬起头来,笑嘻嘻地问,“大师兄要跟哥哥练什么练字吗我也会” 容岚莞尔,顾枫哈哈大笑。 喝了杯茶,顾枫便提起外面的传闻。 容岚笑意淡了些,“定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到底什么意思宣扬出去,却又不下旨”顾枫不解。 “皇上在下棋,等着对手先出招。”容岚神色淡淡。 顾枫愣住,“什么下棋什么对手” 沐元诚落下最后一子,再次以胜利结束一局,起身说“皇上意在破坏南诏和西辽结盟。二姐和苏默的亲事算是东明南诏联姻,总要南诏皇室表个态。若只是东明一厢情愿,一来面子上不好看,二来南诏事后可能不认。” “区区小国,哪敢不认”顾枫轻哼。 “南诏虽小,却很毒。当年休战,是因为再打下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反倒让西辽得利。最终南诏送了质子,换取多年和平,同时也得到东明庇护,等同结盟。”沐元诚神色认真,“但时移世易,曾经对东明低头的南诏恢复元气,没那么安分了,皇上用二姐的亲事,主动示好,也是逼南诏皇室明着站队,割裂西南结盟。” 顾枫冷哼,“万一南诏人不愿意呢亲事取消,直接开战这个好小师妹不用嫁给苏天仙,咱们一块儿打南诏去” “南诏不会不愿意的,因为小国必须站队才能存活。咱们才把西辽打退三十里,南诏何必选西辽”沐元诚摇头。 “你说得我都晕了既然南诏不会选西辽,搞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顾枫皱眉。 “这是博弈。皇上逼南诏表态,但事情之初,南诏和西辽结盟的消息,未必不是南诏皇室故意放出来的,意在逼东明表态,争取利益。譬如,把质子送还,取消南诏每年大量的进贡。”沐元诚微叹。 “质子是干什么的南诏若跟西辽结盟,就把苏天仙给砍了”顾枫拍桌子。 端着菜进门的元秋微笑,“苏天仙哪里招惹师兄了” 顾枫摇头,“就事论事,我不是针对他。不过小师妹你为何帮苏天仙说话” “我不是,我没有,师兄不要胡说。”元秋否认三连。 “顾枫你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苏默能被送来当质子,就随时可能被南诏皇室当弃子。说白了,他跟二姐一样,只是两国博弈的棋子罢了。”沐元诚说。 “谁跟你一样心里那么多弯弯绕绕,累不累啊”顾枫敲了一下沐元诚的脑门儿,“你就告诉我,小师妹的亲事有可能被取消吗” 沐元诚摇头,“不出意外,不会取消的。用不了多久,南诏皇室就该派人送聘礼来了。” “难不成皇上打算放苏天仙走,让小师妹嫁去南诏”顾枫神色一变。 “不至于。”沐元诚摇头,“这门亲事,已是皇上对南诏示好,不可能全由着南诏的要求来。” 沐元若帮着元秋把饭菜摆好,红烧狮子头、糖醋排骨、甜皮鸭、清炒时蔬、参鸡汤,色香味俱全,林安顺都快流口水了。 最后是一道清蒸鲈鱼,专门给顾枫做的。 “怎么才能把亲事搅黄呢”顾枫还在发愁,“八公主嫁给苏天仙不就得了,非要祸害小师妹” 话音刚落,顾枫拿起筷子,还没夹到菜,就听外面响起脚步声,随之是他的随从兴祥的声音,“宫里来人,老太爷让世子爷赶紧回去呢” “枫儿快去吧,菜都给你留出来。”容岚正色道。 顾枫起身,沐元诚也立刻放下筷子,“娘,我过去看看什么事。” “也好。你看着枫儿,不管什么事,让他切莫冲动。”容岚叮嘱。 留出一半的菜给兄弟俩。好好的一顿饭,最后只有不谙世事的林安顺吃得开心。 沐振轩从未提过顾枫也会被赐婚的事,容岚和两个女儿当下都很担心,皇上会把八公主赐婚给顾枫。 容岚甚至让沐元若去外院找了沐振轩,说若是顾枫不肯接旨,可能会出大事,到时让沐振轩出面,千万护着他。 “娘,师兄若是不得不娶八公主的话,那也太惨了。不行让那位青楼主帮忙解决师兄的事,我可以嫁给苏天仙。反正被当棋子而已,利用完就没事了,苏天仙定看不上我,再和离就是。”元秋是认真的。 她来自异世,并不认为和离是大事。爱情不是必需品,真爱也不会被世俗眼光阻碍。 容岚叹气,“这是两码事。你放心,若真是八公主被赐婚给枫儿,我会再想办法。” 旬阳侯府就在隔壁,此时沐元诚已陪着顾枫跪下,前面跪着顾淮和柳曼姝。 前来颁旨的老太监依旧乐呵呵的,“是喜事,先要恭喜顾世子。” 沐元诚拧眉,他也想到,很可能是八公主被赐婚给顾枫。因为若是八公主不发疯,去年就已经嫁给顾枫了。 就在沐元诚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帮顾枫摆脱八公主的亲事的时候,耳边传来老太监的声音,“九公主与顾世子乃天作之合” 沐元诚面色一僵,旁边顾枫猛然抬头,“公公是不是念错了” 老太监皮笑肉不笑,“顾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枫儿住口”顾淮神色严厉。 柳曼姝面上带着柔柔的笑,“我儿是高兴傻了,公公请继续。” 老太监把圣旨念完,顾枫却不肯接,“我进宫求皇上,跟皇上说清楚,九公主跟阿诚才是” 柳曼姝回头便抽了顾枫一巴掌,“混账那是天大的恩典,你昨夜醉酒还没醒吗,胡言乱语些什么” “师兄,快接旨吧。”沐元诚按住顾枫的肩膀,不让他走。 顾枫驻足,拧眉看着沐元诚。 沐元诚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来,“你以为的,其实是误会,根本没有的事,我发誓。” “枫儿不要胡闹”顾淮瞪着顾枫。 但顾枫脾气犟,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接那道圣旨。 最后还是顾淮帮顾枫接了旨,塞到他怀中,只说是顾枫喝醉酒不清醒。 柳曼姝给老太监塞了一张银票,顾淮陪着笑脸,亲自去送。 顾枫猛地把圣旨摔在地上,“娘,我不想娶九公主我要进宫求皇上收回成命” “回来你不想娶九公主,难不成想要八公主吗”柳曼姝面沉如水。 “只要不是九公主,让我娶八公主也无妨”顾枫满面怒意,“皇上乱点鸳鸯谱,明明阿诚跟九公主才是一对儿” “这是命,你们的命,都得认”柳曼姝说着,目光从沐元诚身上掠过。 沐元诚以为柳曼姝在劝顾枫。后来才知道,这话,是特意说给他听的。 当下,沐元诚心绪有点乱,面上不显,还出言安慰顾枫,“我没事,方才那话你千万别再说了。我的事皇上早就知道了,如今这样的结果,天经地义,我有自知之明。娘让我来看着你,你不要乱来,那样对谁都没好处。” “狗屁的天经地义”顾枫怒喝。 “元诚,你先回去,我会看好枫儿。”柳曼姝开口逐客。 “好。”沐元诚点头,转身眸光便黯淡下去,大步离开了顾家。 058.祸水 沐元诚进门时,差点撞到沐振轩身上。 “阿诚,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失魂落魄的”沐振轩神色关切。 沐元诚摇头,“爹,我没事,真的没事。” “你娘说皇上给顾家下了圣旨,让我过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沐振轩问。 其实他知道内情,但此事不能让容岚和儿女知道。 “师兄被赐婚了,是九公主。”沐元诚眸光黯然。 沐振轩皱眉,“怎么会这样阿诚你没事吧” “我挺好的,九公主嫁给师兄是好事,他们很般配。”沐元诚是说给自己听的。 沐振轩长叹一声,伸手揽住沐元诚的肩膀,“事已至此,阿诚你也别多想了,你的缘分还在后面走,爹陪你喝几杯” 兴瑞到清容院禀报容岚,说是九公主被赐婚给顾枫,沐元诚已回府,在外院书房跟沐振轩喝酒。 “九公主她明明喜欢阿诚”沐元若当时就恼了,“皇上怎么乱点鸳鸯谱” 元秋愣了一瞬,倒是不知道沐元诚跟九公主之间有什么事。 沐元若跟元秋讲,九公主君灵月小时候失足落水,是沐元诚把她救起来的,后来她便总是找沐元若玩儿,是沐家的常客。 今年没来过,是因为所有未嫁公主都到护国寺为太后祈福,要在那边待满七七四十九天,就快回宫了。 没有越矩之事。 君灵月性子温软,总是静静地坐在演武场旁边的亭子里沏茶,看着沐元诚练武,偶尔从沐元诚这里借两本书。得了名贵的古玉就送给沐元若,其实是沐元诚喜欢。而她得了奇花异草也总是送来给容岚。 沐元诚曾花费不少功夫,亲手雕刻一套梅花首饰送给沐元若。 但真正喜欢梅花的另有其人,那套首饰被沐元若转手送给了好友君灵月。 两人虽未挑明,却已心照不宣,只等君灵月及笄。 大咧咧的顾枫还总是拿九公主调侃沐元诚。 沐元若脸色难看,“这算什么事儿啊我都想让君紫桓造反夺位了省得这样任人摆布” “若儿”容岚面色一沉,“胡说什么” 东明皇后姓白,但并非君兆麟的原配。 先皇后明氏已故,如今的太子君紫钰、六皇子君紫桓以及九公主君灵月是先后所出。 继后白氏原是皇贵妃,也是太后侄女。她生下二皇子三皇子这对孪生兄弟,以及四皇子和八公主。 君兆麟压着,东明皇室表面一派和谐,内里暗潮涌动。 白氏家族壮大,二皇子君紫弘明里暗里跟太子斗。 君兆麟将沐元若赐婚给君紫桓,将君灵月赐婚给顾枫,说白了,都是制衡。 “若枫儿出什么事,沐家定会护着他。但这件事,在顾家人眼中,未必不是好事。毕竟,原本最可能被赐婚给枫儿的是八公主。”容岚叹气。 顾枫不是她的儿子,顾家接了圣旨,此事已定,若容岚为了成全沐元诚做些什么,对谁都没好处。 “皇上知道阿诚的出身,便是九公主不嫁给师兄,也没可能嫁给阿诚了。”元秋蹙眉。 现实如此,残酷却无奈。 沐元诚醉醺醺地回到凌竹院,进门就见容岚坐在他房中。 “娘,我没事,真的我发誓”沐元诚在笑,举起右手,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容岚把沐元诚扶起来,送他到床上躺着,也没让准备醒酒汤。 “娘”沐元诚倏然红了眼眶,抱着容岚,闷声说,“若我是娘亲生的,那该多好啊” 容岚轻抚着沐元诚的头发,“阿诚,你受委屈了,想哭就哭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沐元诚声音闷闷的。 “在娘面前,你可以永远都当个小孩子,娘不会笑话你的。”容岚微叹。 “娘,我想去看星星。”沐元诚揉着额头坐起来。 “好,娘带你去。”容岚点头。 沐元诚小时候体弱多病,容岚对他很严厉,尤其是练武,丝毫不能懈怠。 如今他身体康健,都是容岚亲自练出来的。 每次沐元诚表现得好,容岚便带他到山上看星星,这是他最喜欢的事。 万安城北郊的紫云山,母子俩已来过许多次。 三更时分,坐在山顶。 仰头,夜空辽远,星河璀璨。 沐元诚闭上眼睛,轻声说,“娘,其实我什么都懂,也知道我跟她错过了。我只是,有点难受也没有很多,一点点,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就好了。” “阿诚,在娘面前,你不必那么懂事。”容岚揽住沐元诚,让他靠在她肩上。 “我长大了,要保护娘,不能任性。”沐元诚轻笑,“说实话,在我心里,九公主并不比娘和爹,比姐姐弟弟更重要,甚至都没有顾枫重要。本也没有任何承诺,遗憾总会消散,或许再见面,我可以心平气和地叫她一声嫂子。” 容岚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 清早两人回到府中,沐元诚神色疲惫,不过精神尚可,说回凌竹院休息一下,便去陪元秋练武。 容岚回到清容院,让她身边的大丫鬟红玉到旬阳侯府去一趟,请顾枫过来。她想看顾枫是怎么想的。 结果红玉没多久就回来了。 “夫人,奴婢没见到顾世子,只见到了顾夫人。顾夫人让奴婢转告夫人,以往多谢夫人关照她的儿子,以后就不劳烦夫人费心了。”红玉忿忿不平,“顾夫人说这话也太亏心她倒省心,把儿子扔到沐家,夫人待顾世子跟世子爷也没差的,不过是让顾世子过来一趟,她竟推三阻四” 容岚蹙眉,“罢了,顾枫是她的儿子。” 容岚料想柳曼姝或许怕她撺掇顾枫抗旨,所以才刻意阻拦,倒也无可厚非。 既如此,至少顾淮和柳曼姝的态度容岚知道了。她到底只能管好自己的儿子。 容岚并不知道顾枫非要进宫求皇上收回成命,结果被顾淮和柳曼姝关起来,不准出门。 半晌,柳仲过来接元秋一起进宫。 是君兆麟的口谕。孟贵妃的伤口每隔三日要换一次药,柳仲不方便,嬷嬷宫女都不会。 到宫门口下车,前面停了几辆华丽的马车。 元秋仍戴着面纱,察觉有人在看她,转头,便对上一双森冷的眸子。 “那是八公主。”柳仲低声说,“小心些,等她们先走。” 八公主痴恋苏默,天下皆知,而如今苏默的未婚妻是元秋。 “待会儿我们打起来,师父躲远些。”元秋半开玩笑。因为君灵馨已经冲着她过来了。 苏天仙真是个祸水,元秋想。她都没见过那仙儿到底长什么样,这就有“情敌”找茬 059.黑锅(一更) “你,就是沐元秋” 说实话,君灵馨五官生得很美。 但明明是张艳丽张扬的脸,却画着浅浅淡淡的柔弱妆,损了好气色,又难掩眉目凌厉,倒有些不伦不类。 来者不善。 元秋垂眸,回答君灵馨的问题,“我是沐元秋。” 君灵馨看着元秋额头的伤疤和眼角的胎记,眸中闪过轻蔑嘲讽,却缓缓地笑了,“如此丑陋,不躲在家中,偏要出来吓人,真是厚脸皮。” 元秋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君灵馨见元秋讷讷不言,她靠得更近,笑得更柔。 外人看来,两人似乎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至少,君灵馨的“友好”都被她写在了脸上。 柳仲心中警惕更甚,直觉君灵馨不怀好意。 可经过先前的事,柳仲心知爱徒聪慧非常,不敢节外生枝,相信元秋可以解决。 “就凭你跟我争呵呵,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君灵馨话落,突然拉住元秋的胳膊,自己身体后仰,摔在了地上 两人离得很近,从外人的视角,很像是元秋猛地把君灵馨推倒在地。 “我主动与你结识,你这是做什么我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了”君灵馨神色委屈,泫然欲泣。 围观的人目瞪口呆,尚未反应过来。 元秋抬头,神色平静地看着君灵馨。 说实话,她很失望。 本以为是个什么嚣张跋扈的角色,大概会一上来就挥鞭子打人那种恶毒的主儿,如此至少敬她敢爱敢恨。 据沐元若说,曾经君灵馨的确如此,骄纵蛮横。 却没想到,这人换了路线,如今成了个想当白莲花的戏精。 无趣得很。 元秋都能想象得到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看君灵馨这努力装出来的小白花儿模样,大概没打算把元秋怎么着。君兆麟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责罚元秋。 但不出意外,万安城里很快会传开元秋粗鲁无礼,目无尊上,当众暴打金枝玉叶的公主。 同时,君灵馨踩着元秋,趁势洗白自己。什么洗心革面,温柔善良,连被一个小村姑欺负都选择宽容原谅。 名声很重要,君灵馨清醒了,学会一招,示弱博同情。 元秋思忖片刻后,决定接住君灵馨甩过来的黑锅,然后,砸死她 在元秋第一脚踹到君灵馨身上时,柳仲肝儿颤了颤,其他人都傻眼了 君灵馨一声痛呼,就听元秋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耳中,“想玩儿,我奉陪公主殿下千万忍住,你若反击,方才可就白演了。” 话落,只听君灵馨惨叫连连。 元秋精通人体结构,直击要害,却不会留下多重的痕迹。 只见君灵馨在地上打滚,冷汗直冒,想要爬起来,却根本没有机会。 等君灵馨的丫鬟跑过来,她已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了。 “住手你不要命了,竟敢当众打我家公主” 被怒斥的元秋浑不在意地掏出一块帕子擦擦手,然后将帕子不偏不倚地扔到了君灵馨脸上,笑得温柔,语气嚣张,“不够惨怎么能卖惨呢不用谢。” 君灵馨气得面色扭曲,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柳仲连忙上前,死死拉住元秋的胳膊,生怕这个彪悍的徒儿再冲过去把君灵馨一顿暴揍。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君灵馨脸色煞白,汗涔涔的样子,可不是装的元秋下手快狠准事后还能保证对方哑巴吃黄连 “对不住,我这人虽长在乡野,却有点洁癖,最不能忍受污浊的东西近身,冷不丁沾上一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元秋微笑,“八公主这么善良,想必不会跟我计较的。” “沐元秋”君灵馨死死地盯着元秋。 元秋走近两步,轻笑嫣然,“其实,我根本不想嫁给苏天仙,可有什么办法呢皇上偏偏觉得我们俩天生一对最最般配。不如八公主帮帮忙,把他抢走” 君灵馨的眼神都要喷火了。 元秋微叹,“算了,八公主若有这能耐,哪还轮得到我当我什么都没说。差点忘了,贵妃娘娘在等我前去换药,失陪了。” 060.合情合理(二更) 元秋本以为能看到君灵月,柳仲却说九公主没在。 事后元秋才知道,君灵月得知被赐婚,主动要求继续留在护国寺祈福,此次并未回宫。 “秋儿,你也太”柳仲哭笑不得。但说实话,看元秋暴打君灵馨,爽快 元秋很淡定,“师父,我跟君灵馨没有和解的可能,越退让,只会让她得寸进尺。既如此,不如痛快反击。” 柳仲莞尔,“原以为你是温柔性子。” “我是,但有些人不配。”元秋表示,她的温柔是有限的,只给在乎的人。 到俪云宫,元秋没跟孟贵妃说上话。 孟俪伤了元气,昏沉沉病恹恹的,只看了一眼元秋,便闭上眼睛。 元秋小心翼翼地换药,叮嘱俪云宫的下人接下来该注意什么。 柳仲在外间等候,等元秋出来,师徒两人便出宫去了。 到柳家,段嵘和段云鹤祖孙都在。 “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让你回京。”段嵘面色沉沉,“要不,爷爷暗中带你离开” “其实嫁给苏天仙有什么不好至少他长得美呀”段云鹤话音未落,便被段嵘抽了后脑勺。 段云鹤捂着脑袋小声嘟囔,“实话还不让人说了” 元秋坐在段嵘身旁,笑着点头,“就是至少他长得美” 段嵘愣住,“秋儿,你认真的” 元秋摇头又点头,“开玩笑的,不过这的确是事实,虽然我尚未见过那人。” 段嵘叹气,“此事你父母怎么说” “我爹说没有转圜的余地,我娘说再等等,说不定有转机。”这是实话,只是没说全。 “你娘好。”段嵘很直白地评价。 元秋无比认同。 她再次邀请祖孙俩到沐家做客,这回段云鹤依旧很积极,段嵘也没再拒绝。 “其实爷爷是想就近保护你”段云鹤悄悄对元秋说,“这婚事不简单,想让你死的至少有八公主和西辽皇室” 元秋转身抱住段嵘的胳膊,“爷爷,我好怕,今日在宫门口,那八公主” 段嵘神色一变,“她欺负你了” 元秋蹙眉,“她自己故意摔了却污蔑我推她。” “然后呢”段云鹤兴致勃勃。 “然后,我想着,黑锅不能白背,就,把她暴打了一顿。”元秋笑意盈盈。 段嵘嘴角抽搐,眸中却带了笑。 段云鹤目瞪口呆,片刻后对元秋竖起大拇指,“大姐,你牛” “接下来我要好好跟爷爷学武功,以后打架不能输。”元秋笑得温柔。 人生准则之一,不惹事,不怕事。 到沐家,给段家祖孙准备的客院早就安排妥当了。 段云鹤见到容岚,热情地叫姑姑,手舞足蹈地跟容岚讲起元秋今日的“壮举”,大部分来自脑补。 容岚得知,置之一笑,“很好。” “容姑姑不怕姐姐惹祸上身吗”段云鹤表示意外。他以为容岚希望元秋当个淑女。 容岚笑容淡淡,“有些人明摆着不要脸,何必要给脸我只怕秋儿受委屈。惹祸倒是无妨的,她爹是镇国公,若这点事都解决不了,还活着作甚” 段云鹤闻言,直接笑喷了。 如元秋所料,关于她无故暴打八公主的流言,在万安城迅速传开。 想让人对八公主一下子改观不可能,但对元秋名声贬损的效果,立竿见影。 因为这完美契合无知看客对元秋的成见。 沐振轩找到元秋,语重心长地劝她日后不要那样冲动冒失。 “娘夸我做得很好。”元秋一句话噎得沐振轩闭嘴了。 容岚无意控制流言。放任君灵馨自以为是地搞这些不入流的把戏,最终倒霉的绝对不是元秋。 是非因果,君兆麟心中跟明镜儿似的。君灵馨表面安分,背地里依旧对苏默不死心,上蹿下跳,只会让君兆麟越发厌恶。 南安王府。 春日水草丰茂,和风暖阳。 苏默戴着草帽,端坐湖边垂钓,美景美人,仿若仙境。 “主子,出事了”阿福一声高呼,惊起草丛中几只飞鸟。 湖面波纹徐徐荡开,即将咬钩的鱼儿吓跑了。 “主子,那村姑把东明八公主打了”阿福神色惊悚。 “打死了”苏默偏头,草帽下露出弧度完美的下颌。 阿福摇头,“那倒没有。” “真可惜。”苏默轻笑。 阿福嘴角微抽,“主子你没发现问题所在吗” “什么”苏默反问。 “那个小村姑,她一定喜欢主子巴巴地想要嫁给主子”阿福神色严肃,斩钉截铁,“不然她打东明八公主作甚” 苏默 “主子怎么不说话”阿福问。 “沐元秋只是单纯地讨厌君灵馨,所以打她,合情合理。”苏默跟他的傻随从解释。 阿福点头,“是啊,那个小村姑喜欢主子,也合情合理” 苏默 “虽然她长得不好看,但很有性格主子找媳妇儿不必管好看不好看,反正都没主子好看”阿福神色认真。 苏默摇头,“我不会娶沐元秋。南诏来的是三皇兄,等他到万安城,这门亲事就会取消。” ------题外话------ 本书将于后天25号上架,到时会有万更。首订很重要,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061.九公主(一更) 东方破晓,山寺晨钟。 沐元若和元秋在肃穆钟声中抬头,看向半山处绿树掩映中的护国寺,瑰丽的朝霞仿若圣光。 沐元若一身紫色纱裙,元秋着白裳,在晨雾散去时,并肩进了护国寺。 “小妹头回来,先到前殿上香吧。”沐元若说。 僧人的早课已结束,到前殿门口,只见菩萨像下,一个背影纤瘦的素衣女子虔诚叩拜。 “她在这儿。”沐元若开口,元秋便知道,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九公主君灵月了。 等君灵月叩拜完起身,转头看到沐元若,神色一怔,“若若” 君灵月是个美人。 若让元秋评价,她想起一句话来,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 像是元秋前世所见画中的古典美人走出来,优雅端庄。 “灵月,你还好吗”沐元若握住君灵月微凉的手。 君灵月浅浅一笑,“好。” “这是我家小妹,沐元秋。”沐元若给君灵月介绍。 “九公主殿下。”元秋很客气。 “前些日子六哥来,说起你的事,可算是见着了。”君灵月笑容和语气都柔柔软软的,却没有丝毫做作,“我们同年,你跟若若一样,叫我名字就好,我就叫你元秋。” “好。”元秋微笑。 沐元若坚持带着元秋去叩拜菩萨,感恩老天保佑一家得以团聚。又在心中默默请求,顺利解除元秋的婚约,以及沐元诚和君灵月的姻缘还有转机。 过后,姐妹俩便跟着君灵月去往她在护国寺所居的客院。 条件远不如宫里,也只一个宫女凝香伺候。桌上放着一本合上的书,露出半截梅花状的木雕书签来。 凝香奉茶后,便退下了。 “恭喜你,更要恭喜我六哥,终于能把你娶回去了。”君灵月笑意温柔,眉宇之间不见愁绪。 “我是来看你的,不提我跟你哥的事。”沐元若摇头,正色道,“你只告诉我,你对于跟我师兄的婚事,是怎么想的” “他,还好吗” 沐元若问的是顾枫,君灵月反问的是沐元诚。 “不好。”沐元若微叹。 虽然沐元诚并未消沉醉酒,昨日还主动请段嵘指点,与段云鹤比武,在外人面前,表现如常,甚至能跟客人谈笑风生。 但沐元若知道,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心中苦闷,并非一时半会儿可以消解。 君灵月眸光黯了几分,“上回六哥来,说起他的身世。父皇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本不该意外的。” 不该意外,便是说事情发生时,她是意外的,因为原本心中存了期待。 沐家的事,沐元若并未瞒着君紫桓。而他将沐元诚的身世如实告知君灵月,本就是沐元若和沐元诚的意思。 彼时君灵月很震惊,同时还得知林氏夫妇死亡之事,便担心起沐元诚的状况。得知容岚依旧待沐元诚如亲子,才放下心来。 “不如你们私奔去吧真是气死我了”沐元若一拍桌子。 君灵月苦笑,“这是你的意思,不是他的意思吧” 沐元若蹙眉不语,君灵月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昨日六哥来,也问我,若是他要带我私奔,我会跟他走吗”君灵月轻声叹息,“我的答案是,不会。” “你们俩还真像”沐元若轻哼。 君灵月闻言便笑了,那笑容中带着三分苦涩,亦有几分释然,“是啊,你娘也说过,我跟他性子很像。” “对他而言,我不是最重要的。他若抛下一切要带我走,反倒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正直善良的沐元诚了。因为那样,他必须抛弃原本的理想,辜负父母的养育之恩,再无报答机会,甚至会给沐家招来祸事。” “母后离世前,嘱咐两个哥哥定要好好护着我。我已不是孩童,不能再任性妄为,给他们惹祸。再说,年少时的山盟海誓,真能抵得过岁月消磨吗如今荣华富贵,我和他都不知苦滋味,真要去过那颠沛流离,清贫孤寂的日子,躲在没人认识的地方,互相取暖,能捱过多久一日,一月,还是一年到时后悔,也没有回头路了。” “如果,两个人执意在一起,要舍弃甚至伤害到亲人,让彼此都陷入糟糕的境地,那所谓的爱恋,意义何在更何况,我和他的关系淡如清水,从来也不曾有过海誓山盟。如今,只是遗憾。但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沐元若握住君灵月的手,叹息一声,“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真怕你想不开,郁结在心。” 沐元诚的态度一开始便很坚定,什么私奔他从未考虑过。 那日沐元诚心态崩溃,不只是因为君灵月被赐婚给顾枫,是连日来积压在心中的苦楚一下子决堤。但他也只在容岚面前才会露出脆弱的一面。 元秋很喜欢君灵月的性子,对于感情的事,不避讳,不矫情,也不是自私任性的恋爱脑。 这才是真正的公主风范,便是失恋,也优雅从容地面对。 但另外一个角度看,沐元诚和君灵月的感情倒像是友人以上,恋人未满。 在这个时代,以他俩沉稳冷静的性子,元秋很怀疑他们单独说过的话都不多。 “你的亲事,我六哥也说了。”君灵月看向元秋,神色关切,“此事我帮不上忙,只提醒你,小心君灵馨。她对苏默早已生了执念,定不会就此甘心的。” 沐元若噗嗤一声笑了,跟君灵月讲起昨日元秋暴打君灵馨的事。 君灵月惊讶过后也笑了,“元秋好厉害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元秋问。 “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君灵月神色颇有些遗憾。 元秋一本正经,“以后还有机会。” 君灵月莞尔,“我很期待。” 下山上马,沐元若感慨,“阿诚和灵月性格太像了,遇到阻碍,最先考虑的不是自己,是不能给亲人惹麻烦,不能将彼此拖入泥淖,于是都在往后退,这样哪还有可能走到一起呢” “拿得起,放得下,也是一种勇敢。”元秋倒觉得沐元诚和君灵月错过彼此未必就得不到幸福。 “有道理但如今最大的问题是师兄他可不是好性子,接下来有得闹呢走,咱们到顾家瞧瞧去”沐元若扬鞭策马。 062.吃软饭(二更;附入v公告) 顾枫再次把下人送来的饭菜摔在了地上。 柳曼姝进门,面色沉沉,“没人拦着,你去你到宫里去,告诉皇上你要抗旨,你不愿意娶金枝玉叶的公主到时候,你爷爷,我,都给你陪葬,都别活了你去啊” 顾枫脸色更难看,“什么狗屁亲事这是陷我于不义九公主是阿诚喜欢的姑娘,我若娶了她,我还是人吗” “阿诚阿诚整日就惦记着阿诚他喜欢就是他的了这是什么道理你们是兄弟,你想成全他,同样他也该成全你”柳曼姝冷声说。 “你不懂”顾枫在想沐元诚已经很可怜了,如今喜欢的姑娘被他抢走,心里不定多难受呢。 柳曼姝甩袖离开,“你该长大了遇事动动脑子” 不多时,顾淮过来,提了一壶酒。 “枫儿啊,爷爷知道你不是因为九公主,是因为沐家小子。不过听爷爷一句劝,人生哪能尽如人意你又没做错什么,他不会介怀的。”顾淮语重心长。 “但我不想这样。”顾枫拧眉,“为什么要这样我希望九公主可以嫁给阿诚” “那是公主,她嫁给谁,只能皇上定。你怎么想,沐家小子怎么想,甚至九公主怎么想,都没用。”顾淮倒了一杯酒,推到顾枫面前,“你若把事情闹大,不仅于事无补,还会坏了九公主的名声。你也不希望外人知道,沐家小子跟九公主之间有什么吧” “阿诚最是守礼,他跟九公主什么都没有”顾枫立刻反驳。 “爷爷不是那个意思。若你打算抗旨,把事情闹开,外人怎么想怎么说,你能管得住吗”顾淮叹气。 顾枫眉头紧锁。 “傻小子,当时颁旨,元诚也在,他可曾表露过怪你的意思他是不是劝你不要冲动,甚至说他跟九公主什么关系都没有”顾淮问。 “爷爷怎么知道”顾枫愣住。当时顾淮去送老太监,并不在场。 “你们俩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什么性子我能不知道你就不要一厢情愿地闹了,这不是元诚希望的,对谁都不好。”顾淮拍拍顾枫的肩膀,“此事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若说有错,那是造化弄人。你们都是好孩子,不要生了嫌隙。” “可我还是觉得不该这样”顾枫闷声说。 “去找你师娘聊聊,你素来最听她的话,看她怎么说。”顾淮说。 顾枫立刻起身,“对,我去问师娘”话落便没影儿了。 沐元若和元秋到旬阳侯府大门外,被告知顾枫去了镇国公府,两人便回家了。 也不知容岚跟顾枫说了些什么,他离开清容院时,面色好了些。本想去找沐元诚,走到半路却换了方向,径直出府回家了。 他心中别扭尴尬,总有种背叛沐元诚的感觉,暂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顾枫不知道,沐元诚看到他了,却也没叫他。 事情看似解决了。 但接下来数日,顾枫都没出现在镇国公府,住进城外大营练兵去了。 而沐元诚多日没出门,除了看书习武,便是陪容岚散步,比以前更安静了。 元秋日子过得很充实。每日忙着练武学医,每隔三日进宫去给孟贵妃换一次药,没再碰上君灵馨。 听柳仲说,君灵馨回宫次日就被禁足了。元秋深深觉得这其中她功不可没。 至于元秋和苏默的赐婚圣旨,始终没下。容岚说,大抵要等到南诏使者抵达,再正式定亲。 毕竟苏默不是东明国人,事实上君兆麟是没资格给他“赐”婚的,名义上只能是和亲。 “娘,这么久了,那个青冥楼的楼主,好像什么都没做。”这日元秋突然想起青夙来。 容岚摇头,“不到时候。此时若出什么事,皇上第一个怀疑的,一定是我。” “那个青楼主替人办事,这么谨慎的吗”元秋对于青夙的“敬业”表示惊讶。 “我只是猜测,其实我并不了解那人。”容岚摇头,“江湖上关于他的传闻很多,虚虚实实,难辨真假。” “什么传闻”元秋来了兴致。 “原本青冥楼的楼主并非青夙,而是他的师父青绝。青夙弑师上位后,青冥楼便消失了。我这次拿出信物来,用青冥楼原本的传信方式,没想到他真会现身,且认那样东西。”容岚说。 “青冥楼消失是什么意思”元秋不解。 “以前青冥楼是做杀人生意的,如今谁也找不到青冥楼的杀手了。传闻青夙血洗青冥楼,杀得就剩他自己。也有人说,他已带着属下归顺某国皇室。有人说他容貌俊美,有人说他丑如恶鬼,甚至连他的性别,都有争议。”容岚说。 “一个神奇的男子。”元秋做了总结。 容岚笑笑,“莫急,再等等。既然他当初现身,且接下任务,想必不会食言。最好是南诏皇室来的人拒绝这门亲事,或许青夙会从这里入手。” “我很期待。”元秋点头。 她如今日子很完美,才不想嫁人,还是个陌生人。长得再美,本质火坑,能不跳还是别了吧 在这期间,元秋出过门,苏默也出过门,但两人始终没碰上。 二月的最后一天,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进了万安城,住进南诏驿馆。 为首的是南诏国三皇子苏晏。 “默默,你还活着,真是可喜可贺”苏晏张开双臂,热情地朝着苏默扑过来。 苏默脚步微动,苏晏差点栽到地上去。 稳住身子,苏晏回头,打量苏默,缓缓笑开,“看来默默你在东明过得不错,比以前更美了,还能娶上媳妇儿,真是让人羡慕啊” 苏晏容貌平平,身量不高,一双眸子颇为精明,是南诏赫赫有名的商人皇子,平生一大爱好是做生意赚钱。 “三哥,帮个忙。”苏默薄唇轻启,开门见山。 “你想回去恐怕不行,父皇没这个意思。我也不建议你回去,那些混蛋都看你不顺眼,你能活到现在是命大,躲远点儿没坏处。听哥哥的,别想家,没前途”苏晏语重心长。 “我不是想回去。”苏默眸光淡漠,“只是我不想娶东明沐家二小姐,三哥帮我推掉这门亲事。” “为何嫌弃人家姑娘长得丑就你长这模样儿,找谁不都比你丑,有什么好挑剔的”苏晏轻哼。 “不是。”苏默摇头,“我习惯自己过,不想被人打扰,也无意娶亲。既然是联姻,三哥你在东明娶个公主,或者找个合心意的贵女求娶回去,也是一样的。” “那我可以求娶沐家二小姐吗”苏晏立刻反问。 苏默沉默片刻后,摇头,“就她不行。”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必须帮元秋摆脱被安排的亲事。他这三哥也不是善茬,不适合沐元秋。 苏晏爽快点头,“成你救过哥哥,这么多年难得求我一回多余的话不问,待我今日进宫,见到东明皇帝,就跟他提大不了多给东明一些好处保证让你如愿” 苏默轻笑,“谢了。” “不急,事成之后你再好好谢我。”苏晏话落就走了。 他只是来南安王府看苏默一眼,稍后便要进宫去见君兆麟,有许多正事要谈。 之所以苏晏不住在南安王府,因为这里是质子府,只能苏默住。 “主子真不打算成亲属下觉得沐二小姐其实”阿福弱弱地说。 苏默一个凉凉的眼神看过去,阿福默默地飘走了。害他空欢喜一场,还以为这个冷冷清清的王府终于要有女主人了。 夜幕降临,东明皇宫之中,君兆麟和苏晏相谈甚欢。 苏晏状似无意地提起,“我六弟与沐家二小姐的亲事,可否取消素闻东明贵女蕙质兰心,我倒想自己娶一个回去。” 君兆麟呵呵一笑,“三皇子这回多住些日子,若是看上哪家小姐,只管跟朕提。但令弟与沐二小姐的亲事,也不必取消吧。南安王在东明多年,孑然一身,难免寂寞,该成个家了。” 苏晏笑意加深,举杯点头,“有道理我还要多多感谢东皇对小六的关照啊” 苏晏出宫,又去了南安王府。 苏默已命阿福到万安城最大的酒楼置办一桌酒菜,备了一壶好酒,等着跟苏晏喝两杯。 见苏晏进门,神色舒展,苏默以为事情办妥,主动给苏晏斟酒,“辛苦三哥。” 苏晏落座,一饮而尽,笑容满面,“东明皇帝真是个老狐狸,跟他打交道,确实辛苦有些事,得再好好谈谈” “我的事”苏默问。 “妥了”苏晏点头,笑呵呵地说,“明日便正式定亲婚期就在三月,我走之前,能喝上你们的喜酒” 苏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苏晏,你说什么” “我说,你跟沐二小姐,明日定亲聘礼我都拉来了,保证够排面,其中一半儿是我个人送你和弟妹的”苏晏笑着说。 苏默面色微沉,“你在戏弄我” 苏晏看着苏默,叹了一口气,“小六啊,你从小到大怎么过来的,我都看在眼里。说实话,父皇待你还不如他养的那只鸟儿你远离南诏,是好事,该高兴才对什么质子不质子的日子是你自己过的别苦大仇深,年纪轻轻就像看破红尘一般” 苏默蹙眉,“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苏晏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苏默的脸,“你长得这么好看,天生适合吃软饭沐家是多好的人家你睡服沐二小姐,以后就是沐家人,享不尽的安逸福气便是以后两国打起来,以容岚的人品,沐家也不会抛弃你你只逍遥自在,管他东明南诏” “苏晏,你是不是有病”苏默眸光微寒。 “我有病,得多喝几杯你和沐二小姐的喜酒才能好”苏晏笑意加深,“亲事已定,无可更改东皇明日在宫中设宴,你跟你的未婚妻见了面,好好聊聊,让她煞煞你身上这股子要死不活的仙气” ------题外话------ 亲爱的们,本书将于明日25号正式入v上架更新时间是中午十二点。 首订很重要,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支持,游游会一如既往认真写作,打造有趣的好故事,感谢爱你们 063.是你吗?(一更) “默默” “小六” “六弟” 苏晏看着沉默不语的苏默,深深叹了一口气,“是,我出尔反尔,但我发誓,此事,绝没有一分一毫的私心真的是为你好” “阿福。”苏默神色淡漠,“把饭菜打包,送三皇子。”话落便转身进了内室。 “哎”苏晏还想说什么,那抹白影已不见了。 “三皇子殿下,主子不高兴了。”阿福小声说。 苏晏摇头,“我越来越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主子只是不想拖累”阿福话说了一半,皱眉把桌上一点没动的饭菜都装进食盒。 “默默,我走了,明日申时来接你进宫赴宴。亲事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人生苦短,不要想那么多。”苏晏话落,真提着阿福打包好的食盒走了。 “主”阿福绕过屏风,内室空无一人,哪还有苏默的影子 晚膳时,段云鹤提起南诏三皇子苏晏到来的事。 “不出意外,这亲事马上就正式定下了”段云鹤神色严肃,“容姑姑,咱们再不做点什么,就没有机会了” 容岚神色如常,“静观其变。” 段嵘则表态,若是需要他除掉什么人,或者带元秋离开,都没问题。 “阿姐为什么要离开呢”林安顺不解。 元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着说,“我哪儿也不去。” 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也不值当。 就像沐元诚不会为了君灵月舍弃这个家一样,元秋更不会因为苏默便抛下一切,没必要。 临睡前,元秋脑海中浮现出一双如幽潭深壑般的眼眸。希望那个叫青夙的男人,真能帮忙解决掉这桩亲事吧。 翌日晨光熹微时,沐元若如往常一般做好晨练的准备,却不见元秋过来找她。 沐元若便去找元秋,以为她只是起得迟了。 结果进静秋院,静悄悄的,房门关着,原本挂在廊下木架上的鹦鹉花花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 沐元若神色一凝,跑上前去,大力推开房门。 红苓趴在桌旁,人事不省,不见元秋的踪影。 沐元若探了红苓的鼻息,人活着,只是昏迷,她立刻去找容岚。 容岚在清容院的小厨房里给孩子们准备早膳,跟着早起的林安顺正坐在院子里背诵三字经,摇头晃脑,声音清脆,煞是可爱。 “大姐”林安顺笑咪咪地冲沐元若招手。 沐元若却笑不出来,冲进小厨房,“娘,小妹被人抓走了” 容岚手中的勺子应声落地,她不可置信地回头,又立刻跑出去,围裙都忘了摘。 “娘”林安顺抬起的手尚未落下,容岚一阵风似的就不见了,他小脸懵懂,被沐元若安排丫鬟带回房去。 元秋的房间夜里关了窗,此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淡的异香。 容岚进门,心便沉了下去 即便过了二十年,这迷香,容岚依旧不陌生。是当年容氏一族家破人亡时,曾经的西辽太子,如今的西辽皇帝迷昏她暗中带走用的那种 除了红苓,容岚还给元秋安排了两名暗卫。没过多久,在花园枯井里找到人,活着,中了同样的迷香。 就连那鹦鹉花花都活着,只是昏过去了。 唯独元秋,就这样,消失了。 发生的一切,对于容岚,都带着满满的挑衅意味。 容岚知道那迷香怎么解,红苓苏醒,说昏迷前什么都没看到。 段嵘面色沉沉,“定不是一般高手我该住得离秋儿更近些” “说不定还在城中,我带人去搜查”沐振轩话落就要走。 “沐伯父,此事不可声张,若是让外人知道,姐姐的名节”段云鹤皱眉。 沐振轩点头,又看向容岚,“岚儿,对方很可能是冲你来的,你和若儿留在家中,哪里都不要去,外面的事,交给我和阿诚”话落便带着沐元诚匆忙出府了。 “我去找找生意上的关系,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西辽人来万安城”段云鹤一拍桌子站起来,拉着段嵘一块儿走了。 “娘。”沐元若握住容岚的手,毫无温度。 “我没事,我没事”容岚的声音都在颤抖,“是我大意了,我该一直陪在秋儿身边,寸步不离。我早该想到,那人当了皇帝,稳定西辽局势后,一定不会放过我” 此时什么安慰都毫无意义,因为情况不明,只疑似西辽皇室对元秋下手这一点,就糟糕透顶 “夫人,宫里来人了”红玉恭敬禀报。 君兆麟派人来,通知沐家,今夜宫中设宴款待南诏三皇子,命沐振轩和容岚带儿女准时入宫。 特别强调,沐元秋必须出席。 送走宫里的人,沐元若蹙眉,“就说妹妹突然病了皇上执意让妹妹嫁给苏默,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想必皇上也会帮忙遮掩的” 谁知,段云鹤很快又回到镇国公府,带来一个坏消息 几乎在沐家一早发现元秋失踪的同时,万安城里就传开沐家二小姐深夜被人掳走,下落不明的流言。 明显是掳走元秋之人故意为之,如今流言已失控,至少这万安城里,正午之前,便会传得人尽皆知 “容姑姑,这可怎么办爷爷已经召集段家在京城的人都去找,但没有方向,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达到什么目的”段云鹤对元秋虽然更多的是爱屋及乌,但正事上并不含糊。 “目的,是想让我生不如死。”容岚面色铁青。 毁掉,甚至杀掉容岚失而复得的女儿,这比直接杀了容岚,更能让她痛苦。 段云鹤又匆匆忙忙地走了,说再找找黑道上的朋友,看能不能有线索。若是对方雇佣什么高手或杀手办事的话,兴许有风声传出来。 容岚出府一趟,想要再次找到青夙,更换条件,只要能救回元秋,其他的都不重要。 但这次青夙并未出现,容岚也没到别处去,又回沐家,静静地坐在元秋的房间里,面如冷霜,仿佛成了一尊雕塑。 君紫桓闻讯赶来,沐元若跟他说了情况之后,他便进宫禀报君兆麟去了。 既然对方蓄意把事情闹大,再遮遮掩掩反倒更加不利,让君兆麟知晓实情,接下来寻人也会少一些阻碍。 “娘,小妹吉人天相,聪颖非常,不会有事的。”沐元若在安慰容岚,也是在安慰自己。 “如果是西辽的人,定会送信给我,用秋儿做筹码,找我谈判对不对”容岚抓住沐元若的手,脸色苍白地问。 沐元若点头,“嗯,我陪娘在府中等着。” 但其实她们都知道,这已是最好的情况,甚至是她们的期盼。可事实会如何发展,当下谁也无法预料 君兆麟得知后,便下口谕,允许沐振轩带兵搜查。 沐振轩也顾不得流言蜚语,他和沐元诚以及顾枫在搜查过万安城没有收获后,兵分三路,往不同的方向去追。 宫里的宴会自然是取消了,因为君兆麟原计划今日在夜宴上定下苏默和元秋的亲事,主角却丢了。 君兆麟也第一时间猜测是西辽皇室所为。 博弈,便是如此。 君兆麟利用元秋和苏默的亲事,断绝南诏和西辽结盟的可能。 谁知西辽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抓走元秋,毁掉东明和南诏的联姻,同时还可达到报复叛将容岚的效果,可谓一举多得 而元秋,不过是个被不断利用的工具人罢了。 万安城里议论纷纷。 有人说,元秋凶多吉少。 有人说,即便元秋回来,怕也清白不在。 有人说,元秋和苏天仙的亲事,就此黄了。皇上定会再安排其他人嫁给苏天仙。 亦有不少人,对元秋生出同情来,感叹她命不好,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没享几天福,便出事了。 不过,如今同情元秋的人,也是昨日在背地里说元秋粗鲁暴力,难登大雅之堂的那些。 古代没有键盘,但任何时候,都不会少了人云亦云,听风就是雨的“侠客”。 苏晏听说元秋出事,便到南安王府找苏默。 到苏默房门外,门关着,静悄悄的。 抬手叩门,没有动静。 “默默你在里面吗”苏晏开口询问,也无人应答。 因门口的侍卫说苏默并未出府,苏晏以为苏默仍因为昨日的事在跟他置气,不愿理会,便站在门外好声好气地说“默默,三哥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也不能算好消息,毕竟人家姑娘出事了。不过你大概是不用娶她了,正好你不想娶,以后还是自己过。如果东皇不给你安排其他亲事的话。” “其实沐家真挺好的,但可惜你跟沐二小姐没有缘分,临了出了这档子事。西辽皇室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阴险,对容岚的女儿下手,若是那姑娘被杀了,容岚怕是又要上战场,跟西辽皇室不死不休了。” “希望那姑娘没事。” “默默,开个门呗” 苏晏正在想会不会苏默又到花园湖边钓鱼去了,转身就见阿福跑过来。 “你家主子呢”苏晏问。 阿福皱眉,“主子昨夜就不见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苏晏神色一变,“以前他也会这样不打招呼便离开吗” 阿福点头,又立刻摇头,“不是这样主子夜里总是睡不着,便会一个人出去走走,但天亮之前定会回来的,这都快正午了” 苏晏心中沉了沉,进苏默的房间,简洁冷清,没什么特殊的痕迹,像是自己走的。 “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想娶沐二小姐”苏晏问阿福。 “是啊”阿福点头,“我也不知为何,主子得知要跟沐二小姐定亲,还问我,怎么自杀才能死得最好看” 苏晏看着苏默的房间,拧眉叮嘱阿福,“方才的话,谁也不准再提你只当不知道六弟去了哪里” “我是不知道主子去了哪里啊”阿福一脸懵,“三皇子知道吗” “我知道个鬼”苏晏话落,便气冲冲地走了。 阿福挠头,突然瞪大眼睛,“难不成,该不会,主子逃婚跑了怎么不带我啊” 苏晏离开南安王府时,脸色绷不住地难看,径直去了东明皇宫,求见君兆麟。 “苏三皇子这么着急找朕,所为何事”君兆麟料想苏晏是得知元秋的事,或许打算就此取消婚约。 “我已得知沐家二小姐出事的消息。”苏晏开门见山,“但我进宫,是另外一件事。我家六弟昨夜也失踪了” 君兆麟愣了一瞬,“什么” 苏晏叹气,“六弟平素不喜与人来往,伺候的下人又愚钝,我去寻他,才发现人丢了他的衣物,所有的东西都在,连外袍都没穿,房中还有一股极淡的迷香气息,我怀疑,他跟沐二小姐一样,都被抓走了” 君兆麟面色一沉,就听苏晏继续说,“我认为是西辽皇室的手笔。动沐二小姐,意在破坏东南联姻,同时报复沐夫人。抓我六弟,除破坏联姻外,还可挟制南诏” “可恶”君兆麟握拳。 “万望东皇派人寻找沐二小姐时,也帮忙寻我六弟”苏晏神色恳切。 君兆麟点头,“那是自然三皇子放心,朕立刻下旨,封锁各大关卡,务必要将南安王和沐二小姐找回” 苏晏谢过,便匆匆出宫,派了他带来的人都去找,同时散了消息出去,说昨夜苏默跟沐元秋都被人抓走了。 阿福跑来驿馆问苏晏,苏默是不是真被西辽人抓了。 “我怎么知道”苏晏冷哼。 “那外面的传言”阿福不解。 “万一六弟是逃婚跑了,这样做,可以给他一个反悔的退路。”苏晏眸中精光闪烁。 他其实不认为苏默跟元秋一样被掳走,但苏默就这样消失,必须要有个合情合理,且不会影响东明和南诏结盟的理由,同时也给苏默提供回来的机会 否则,一个质子不明不白地失踪,是绝对要引起怀疑的。 “主子不可能逃婚跑掉”阿福斩钉截铁。 “为何”苏晏反问。 “因为我还在这儿啊主子要走肯定会带我一起的”阿福神色无比认真,对此非常自信。 苏晏 皇宫里,被禁足的八公主君灵馨,得知元秋失踪,大笑不止。 不过很快,君灵馨又得到消息,苏默也同时失踪了。 莫名的,让君灵馨有种那俩人私奔了的直觉。 于是,她怒火中烧,又是好一番摔摔打打。 这日是三月初一。 草长莺飞的时节,原本宫中该有一场盛大的宴会,如今不仅被取消,君兆麟还下令加强了宫中防御。 因为元秋和苏默能被抓走,皇宫也未必固若金汤。 眼见夜幕降临,沐振轩和沐元诚顾枫都没回来,樊骜中途带兵追过去帮忙,但始终没有好消息。 容岚就那样僵坐在静秋院中,一整天,滴水未进。 邹氏被魏嬷嬷扶着过来,张口却是斥骂容岚是扫帚星,克死了容氏全族,如今又来克沐家不仅没能给沐家生个传宗接代的儿子,连亲生女儿都要被她连累祸害 容岚一言不发,任由邹氏骂骂咧咧,直到沐元若闻讯跑来劝阻。 “祖母快回去歇着吧”沐元若神色不虞。 “若是秋儿出事,我会自请下堂。”容岚突然站了起来。 邹氏对上容岚冰寒的眸子,心中一怵,脖子一缩,“你你什么意思” 沐元若知道容岚什么意思。若是元秋出事,容岚会豁出命去为她报仇,什么沐家到那时根本不重要了。 半夜时分,沐元诚回来一趟,风尘仆仆,神色憔悴,说仍在扩大搜查范围,但始终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东明国南部山脉绵延,连万安城周边都有大片无人的山林。若是高手带着元秋躲进山中,找起来难如登天。 沐元诚喝口水便又走了,他只是回家看一眼这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容岚和沐元若母女坐在元秋房中,一夜未眠。 容岚静静翻阅着元秋回家之后临摹的字帖,整整齐齐一大摞。她看着元秋笔触的变化,不期然红了眼眶。 而另外一边,阿福左等右盼,始终不见苏默归来。 天亮了。 元秋幽幽醒转时,听到了虫鸣鸟叫的声音。 睫毛微颤,睁开眼,光线昏暗,很快便感觉到手腕脚腕传来的疼痛。 她此时身处一个阴暗潮湿的山洞里,被人用麻绳紧紧绑住手脚,动弹不得,头脑仍有些昏沉。 对于当下的处境,元秋很快做出判断。 她是在睡梦中中了迷香被人带走,因此对于抓她的人毫无所知,但大概可以推断出来,最大的嫌疑应该是西辽皇室。 元秋当然不怪容岚。若真是西辽皇室的手笔,这个时候对元秋出手,目的不全是针对容岚,因为这样做,可以破坏君兆麟跟南诏的结盟计划。 元秋打算静观其变,先看看绑架她的人什么底细,再考虑怎么逃生,绝不可冲动冒失,一个不小心,命就没了。 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在山洞口响起,元秋眯起眼睛,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朝她靠近。 是个无法分辨年龄的男人,头发胡子乱糟糟地遮住脸,从他的步伐,能看出是个跛子,左腿有残疾,但并不影响行动。 男人俯身,拔开水囊的塞子,递到元秋嘴边。 元秋偏头表示拒绝。是有点渴,尚能忍受,怕水中有毒,也觉得太脏。 “你是什么人为何抓我”元秋开口问道,“若你是为了破坏东明和南诏联姻,没必要杀了我,放我回去,外人都会以为我清白不在,和亲绝对会取消。” “清白”男人开口,声音低沉,似笑非笑,透着一股子阴寒的邪气,“既然你一心求生,接下来,便好好伺候我兄弟几日吧” 元秋心中咯噔一下,这人还有同伙打算染指她 饶是再冷静,到此刻,元秋也有点心慌,因为她孤立无援,无力反抗,坏事降临时,便只能任人宰割 “我们无冤无仇,你和你兄弟都是被人雇佣的吧不管你们得了什么好处,我娘都可以出双倍的价钱我保证只要你放了我,沐家会满足你们的条件,绝不追究”元秋斟酌着打商量。 “呵呵”男人的笑声中带着轻蔑,一瘸一拐走出了山洞。 元秋闭上眼睛,心中有些绝望,默念了一句,神啊,救救我吧 下一刻,一声惨叫从山洞口传来,元秋精神一震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两道黑影闪过,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但离得并不远,因为打斗声很清晰。 抓元秋来的瘸子男人用的武器是木制拐杖,对方用剑。 打斗声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停止,元秋无法判断哪方获胜,直到山洞口出现一道高瘦颀长的身影,好像在哪里见过。 “青夙是你吗”元秋神色一喜。 ------题外话------ 二更在下午两点,感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 订阅首订章节后,在评论区留言,奖励66潇湘币,么么哒 064.猜测(二更) 太阳升起来,山洞里多了几分光亮。 那抹墨色身影靠近,元秋确认,就是青夙。 仍是那夜穿的墨袍,仍是那张面具,仍是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眸。 剑光闪过,元秋手脚脱离束缚,从地上站起来,感觉头重脚轻,伸手扶着山洞石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青楼主,谢谢你救了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娘知道吗”元秋问。 青夙一言不发,转身往外走,元秋便抬脚跟上。 到山洞外,视野开阔,入目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姹紫嫣红的花。 元秋抬头,晴朗的天空湛蓝如洗,飞鸟成群,空气清新。 “前夜我本是去寻你娘商议上次所谈之事,恰巧碰上有人抓了你。”青夙看了一眼正在舒展身体的元秋,开口说道。 元秋闻言便笑了,杏眸弯弯,“那我可真是太幸运了前夜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吗” 话落,元秋转头就看到不远处那惨不忍睹的尸体,神色微变,“这人还有同伙,我们快走” “死了。”青夙说。 元秋愣了一瞬,“你把他的同伙也解决掉了” 青夙轻轻颔首,“他们都是我的师叔。我若对上两人联手,没有胜算,便等到分开时才动手。” 先杀了出去散播消息的那个,回来再宰另外一个。 “你师叔是西辽皇室派来的吗”元秋问。 “没错。”青夙点头。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还要烦请你送我回家。”元秋很客气。 “你确定要回去”青夙问,“你已失踪两日,届时定会有风言风语,你与南诏苏默的亲事也未必能取消。但我已救你一次,先前你娘提的要求,便不做数了。” “没问题。关于那桩亲事,不敢再劳烦青楼主。”元秋点头,“不过,我不回家,能去哪里” “我可以暗中通知你娘,她安排你到别处过安宁日子。”青夙说。 元秋摇头,“多谢青楼主好意,但不必了。我想跟我娘和姐姐弟弟生活在一起,其他的并不重要。” “你打算回去嫁给苏默你清白未失,这桩亲事改不了。”青夙说。 元秋轻笑,“倒也无妨吧。经过这一遭,我还好好地活着,能回家去,已是万分幸运。和亲之事,其实不算什么,如果皇上那么执着,再生了岔子,倒是会给我娘带来麻烦。” “他是南诏质子,若他日后要走,和离便是。在万安城,那苏天仙还能欺负我不成若他品行不端,为非作歹,我干脆把他毒死,就可以当自由自在的小寡妇了,多好呀” 青夙 “青楼主”元秋揉了揉发疼的手腕,“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苏默也被抓了,既然你愿意嫁给他,那我再帮你一次。” 青夙话落,元秋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他一个手刀劈晕过去 因前夜南安王苏默和镇国公府二小姐沐元秋双双失踪之事,万安城戒备森严,进出都要严格盘查。 临近正午,城门外依旧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进城去。 突然一声惊呼,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那那不是苏天仙吗”有个经常往来万安城做生意的男人高喊道。 只见一个身形单薄的白衣男子脚步缓慢地走向城门口,身上一片一片的血迹触目惊心,凌乱的头发遮住半张脸。 换个人,便是狼狈。但苏默,只让人觉得有种别样的凄美。 而他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该不会是沐家二小姐吧”有人说道。 毕竟元秋和苏默在传闻中是一起失踪的。 很快有人附和。 苏默背着的,明显是个女子,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墨袍,脑袋趴在他肩上,只能看到一点侧脸。 这个画面,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守城兵不敢拦,立刻去跟上头禀报。 其他人都目送苏默背着元秋进入万安城。他走得很慢,垂着眼眸,安安静静地仿佛跟周遭的热闹喧哗不在同一个世界。 百姓议论纷纷。 有说是苏默和元秋一起历经万险逃回来的。 有说是苏默拼死救下元秋,带她回来的。他身上大片的血迹可以作证。 有说元秋已经死了,苏默背回来的是一具尸体的。毕竟元秋昏迷着,一动不动。 但已有不少人开始感慨,苏默和元秋若是都大难不死的话,真应该在一起,共患难的缘分,何等珍贵 “容姑姑,有消息了”段云鹤人未到,声音先至。 房门打开,容岚冲出来,神色急切,“找到秋儿了” 段云鹤点头,快速地说,“我在街上亲眼看到苏默背着姐姐进城本想过去看看情况,但宫里来人,把他们接进宫去了” 段云鹤话音未落,容岚已脚步匆匆地出了静秋院。 沐元若先派人去通知沐振轩沐元诚和顾枫等人回来,而后便追着容岚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此时在宫里,元秋闭目躺着,尚未苏醒。 两个太医看过后,留下一瓶药膏便离开了,两个宫嬷嬷上前去,开始解元秋的衣带。 君兆麟端坐在外间,苏默坐在不远处,身上衣服未换,手中捧着一杯温热的茶水,露在外面的手腕上有深深的勒痕。 两个太医回话,说元秋身体无碍,很快便可苏醒。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嬷嬷出来,禀报君兆麟,“沐二小姐只手腕脚腕有擦伤,没有其他伤处。奴婢已查验过,仍是处子之身。” “好好伺候着。”君兆麟摆摆手。 嬷嬷又进去了,君兆麟这才看向苏默,“万幸,你们都安然无恙告诉朕,到底怎么回事” 苏默放下茶杯,垂眸讲述事情经过。 他中迷药,夜里被人抓走,跟元秋一起困在距离万安城不远的一座山中石洞里。 “沐二小姐先帮我解开绳索,而后我趁那贼人不备,用暗器偷袭成功,但并不致命,又拿石块将其砸死。” 苏默说着,取下右手食指的一枚银戒给君兆麟看。 乍看不起眼,但内侧有个小机关,可以发射细如牛毛的银针暗器。 “原来如此。”君兆麟点头,并未发现苏默的话有任何疑点,但他过后会派人去苏默所说的地方再调查。 “那人的同伙不知何故离开,我们逃出前,尚未回去,也是我们幸运。”苏默说。 如此,君兆麟若到山里什么都没找到,也合情合理。 君兆麟皱眉,“可知那是什么人” “他们承认是被西辽皇室重金雇佣的杀手。”苏默说。 “可恶”君兆麟咬牙切齿。 “皇上,镇国公府沐夫人和沐大小姐在宫外求见” 听到禀报,君兆麟应声,“带她们过来吧” 马上又有禀报,苏晏来了。 “南安王和沐二小姐经此一事,有了共患难的情谊,更应该结为连理你们好好养伤休息,亲事朕会跟苏三皇子商议,尽快定下”君兆麟面色稍霁。 苏默出宫时,身上多了一件君兆麟赏赐的披风,遮住血迹。 半路碰上容岚和沐元若。 “南安王,我女儿如何了”容岚问。 苏默驻足,微微颔首致意,“沐二小姐一切安好,只是一点擦伤,受了惊吓。”话落便听到容岚和沐元若松气的声音。 并未多说,便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 苏默又碰上苏晏,兄弟俩一起出宫,去了南安王府。 君兆麟已离开。容岚进门时,元秋仍昏迷着,嬷嬷已经给她手腕脚腕都上过药包起来了。 容岚坐在床边,轻抚元秋苍白的脸,眼泪簌簌落下。 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差点丢了。等待消息时,真真是度日如年。 这种煎熬,没人能与容岚感同身受。 沐元若也红了眼圈儿,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小妹福大命大,老天保佑,以后可不要再让她受苦了有什么苦难,都冲我来” 元秋醒转时,正好听到沐元若最后那句话,又见容岚流泪的样子,心中暖流蔓延,无比感恩上天给她这么好的母亲和姐姐。 “娘。”元秋叫了一声。 “秋儿,哪里疼,告诉娘。”容岚开口,仍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冷,想要娘抱抱。”元秋撒娇。 容岚俯身,抱住元秋,哽咽道,“你吓死娘了” “是啊小妹,你若有个好歹,娘定是活不了了”沐元若神色认真。 容岚小心翼翼地把元秋打横抱起来,说要带她回家。 一个宫嬷嬷面上堆着笑上前来,压低声音对容岚说起她们给元秋验身的事,说元秋仍是冰清玉洁的处子,让容岚放心。 容岚面色微寒,开口却让沐元若给了那嬷嬷不少赏钱。 元秋想幸亏她当时昏迷着,不然可能会打人。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个清白比天大的时代,有些事,也无法避免。 容岚和沐元若是骑马进宫的,出宫时,君紫桓已命人备好马车。 容岚全程抱着元秋没撒手,直到回到静秋院,把她放在床上,才问起事情经过。 “娘不要自责,其实算起来,是娘救了我。”元秋跟容岚实话实说。 是容岚找来帮元秋解决亲事的青夙巧合之下撞见元秋被抓走,最后救下她。 “青夙他人呢为何是苏默背你回来的”沐元若不解。 “是苏默背我回来的”元秋愣住,“当时我昏倒,什么都不知道。” 话落,元秋便叹了一口气。 “小妹为何叹气”沐元若问。 “我到现在都没见过我那未婚夫是什么模样。”元秋表示有点遗憾,纯粹是因为好奇。 “娘,青夙说了,他救我一回,前面提的条件便不做数了。是我跟他说嫁给苏默也无妨,他才有那样的安排吧。苏默是我的未婚夫,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带我回来,我的清白自是无人可非议了。” 元秋神色认真,“经此一事,我想过了,干脆就嫁给苏默,省得再节外生枝。” 元秋又把对青夙说过的如何对待苏默的话跟容岚和沐元若讲了一遍。 容岚面色凝重,没再说什么。 沐元若哭笑不得,但仍表示,坚决支持元秋。 等沐元若伺候元秋沐浴过后,换上一身新衣服,容岚端来了亲手做的清粥小菜。 “阿姐”林安顺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来,扑到元秋怀中。 元秋笑着轻抚他的小脑袋,“阿顺有好好练字吗” “有可是我找不到阿姐,好害怕”林安顺皱巴着小脸。他怕元秋跟林厚和小冯氏一样,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元秋只是手腕擦伤,但容岚坚持要喂她,她便安心享受母亲的疼爱了。 南安王府。 苏晏等了许久,才又见到苏默。因他什么都没说,回府便去沐浴更衣了。 仍是一身宽大的白衣,披着如瀑的墨发,刚刚沐浴过的脸多了几分温暖的血色,款步从内室走出来,如妖似仙。 “默默你真没受伤”苏晏打量苏默。 苏默微微摇头,“你怎么还没走” “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苏晏一肚子问号。 苏默面无表情,“你不必知道,这是为你好。” 苏晏 片刻后,苏晏被苏默赶出去,站在院中,月光清幽,他仰天长叹,“默默,我还是不是你最亲爱的哥哥” 回答苏晏的,只有阿福噗嗤一声笑。 苏晏瞪了阿福一眼,又到门口问了两句,没听到回答,便摇头叹气离开了。 阿福送宵夜来,进门就见苏默又在左手跟右手对弈。 “主子真是被西辽人抓走的吗”阿福弱弱地问。 “你猜。”苏默专注于棋局。 “反正主子不可能逃婚,若是逃婚肯定会带我的对不对”阿福又问。 “你再猜。”苏默落下一枚白子。 “我猜是的”阿福点头,“主子跟沐家二小姐的亲事,是不是没了” “你喜欢她”苏默反问。 阿福下意识地点头,“是啊至少她比这万安城里那些矫揉造作的女人好,比那疯子一样的东明八公主好太多哦不对,我不是喜欢她,我是觉得,她可以当主子的媳妇儿在皓月城,她还救过主子呢,定不是个简单的小村姑” “我们会成亲的。”苏默又落下一枚黑子。 阿福眼眸一亮,“真的主子改主意了是喜欢上沐二小姐了吗” “我从来都无所谓,是她改主意了。”苏默神色淡淡,“再说,不是她,也会有别人嫁进来。我谁都不想要,难得有个自愿的,张口便说要毒死我当小寡妇,应该不会喜欢上我,正好符合我的要求。” 阿福一脸懵。 苏默看着棋局轻叹,“不过是两枚棋子而已。” 另外一边,陪元秋睡的沐元若已经呼吸均匀进入梦乡,元秋还睁着眼睛。 其实她没受什么罪,手脚的伤用宫里赏赐的最好的药,没几天就能完全恢复。 经此一事,元秋深深觉得她还是太弱了。 接下来首要的是练武。就算她这个年纪才开始习武会事倍功半,也不能懈怠,只要付出加倍再加倍的努力,自会有收获。 医术是她最擅长的,但这个时代的医术她如今才刚入门,必须潜心钻研,要做到足够厉害,无可替代。 再者,元秋决定好好研究一下毒术,明日便问柳仲是否有这方面的书籍。 最后,元秋脑海中浮现出青夙的身影,若有所思。 苏默也被抓了但她从头到尾没见到。 青夙是怎么说服苏默背她回来的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既然元秋跟苏默是未婚夫妻,青夙要安排他们一同回来,何必先打晕元秋 元秋脑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那个青夙,该不会,就是苏默本人吧 如此便可以解释,元秋被抓当夜,青夙跟随去救人,而万安城里的苏默也同时失踪。 不管青夙是不是杀手头子,至少当下他给元秋的印象,武功极强,且信守承诺。 若他就是苏默,元秋觉得,可以嫁。 反正以君兆麟的性子,就算不是苏默,大抵也会再给元秋安排其他亲事。 质子说麻烦,其实也简单。他在东明国孑然一身,元秋不必担心嫁过去后有复杂的家族和人际关系。 成亲不等于在一起,两枚棋子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而已。 做不做夫妻,那要看感情,顺其自然。至少做个朋友和合作伙伴,是可以的。 进入梦乡之前,元秋决定,明日就去拜访苏默,当面道谢。 一来,她要看看那个传闻中的天仙美男未婚夫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二来,她想知道,青夙是不是披着马甲的苏默 ------题外话------ 上架之后,更新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065.身世,碰瓷(一更) 天光大亮。 沐振轩带领一队人马风尘仆仆地回到万安城,身后是顾枫和沐元诚。 到旬阳侯府大门口,顾枫勒住马缰,疲惫的脸上笑容依旧灿如暖阳,“一身灰土,我先回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小师妹安然无恙,值得好好庆祝,我又可以吃到师娘做的红烧鱼了哈哈” 沐元诚面无表情,“想吃找你娘去” 气氛急转直下,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原本,兄弟俩互怼是日常,这样的话说过无数次,都知道是玩笑。 但此时,顾枫面色一僵,眸光黯然地低了头,不再看沐元诚。 沐元诚沉了脸,想说什么,却并未说出口。 而事实上,方才沐元诚脱口而出的话,真不似曾经的调侃。 因为顾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态度让沐元诚心生恼怒。却不是为他自己,而是因为那次容岚想见顾枫却被柳曼姝拒绝,甚至有划清界限的意思,好像容岚这么多年对顾枫的真心付出不值一提一般 那句“找你娘去”,更多的是冲柳曼姝的。 沐元诚忍不了任何人对容岚的任何欺负,他希望顾枫对此事有所表态,而不是继续理所当然地享受容岚待他的好。 平日里容岚给顾枫当娘,真遇到正事却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何其不公 但顾枫向来大大咧咧,根本不知道当初容岚派红玉去请过他,却下意识地以为沐元诚是因为他和九公主的亲事,对他生了芥蒂。 对此,顾枫自觉理亏,不敢多言。 沐振轩皱眉,尚未开口,顾枫已下马,大步走进旬阳侯府,而沐元诚也策马到了镇国公府门外,没等沐振轩,径直进门去了。 “娘我回来了” 沐元诚站在小厨房门口,看着那道正在忙碌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若是元秋出事,容岚真活不了。万幸,万幸 容岚回头,面上便带了温柔的笑,“阿诚,快去洗洗,换身衣服,娘做了你最爱吃的山珍包。” “岚儿,我也想吃。”沐振轩出现在沐元诚身后。他额头和侧脸上被容岚所伤的地方,已经几乎看不出痕迹了。 容岚笑容淡了些,转身背对沐振轩,却也没再说什么。 沐振轩当容岚默认了,立刻高兴起来,揽着沐元诚,“走,先去看看秋儿” 元秋如往常一般早早醒来准备去晨练,谁知又被沐元若按回去,让她多睡会儿,好好养伤。 “姐,就这点伤,若是我回来晚一日,你们都看不到了。”元秋无奈。 但沐元若很坚持,就是不行。 此时姐妹俩已经起了,穿着一模一样的紫色纱裙,坐在院中石桌旁,中间放着鹦鹉花花。 裙子是沐元若早让人准备的,不止这一身同款。她说既然是孪生姐妹,小时候没机会穿一样的,现在要补回来。 元秋头回穿紫色,沐元若连声夸她家小妹仙气飘飘,美丽又高贵。 元秋表示,宠妹狂魔沐元若的彩虹屁功力已达到满级 “人比花娇”鹦鹉花花对着元秋叫。 “恭,喜,发,财。”元秋一字一句地教。 鹦鹉花花,“人比花娇” 沐元若伸手抓住花花转过去,朝着她,“吉,祥,如,意。” 鹦鹉花花,“人比花娇” 沐元若放弃了,“师兄说顾爷爷这只鸟儿买来就会说这一句,怎么教都没用,算了” 元秋抬头见沐振轩和沐元诚出现在院门口,微笑起身,“爹,阿诚,你们回来了。” “二姐你没事吧”沐元诚快步上前,打量元秋。 “人比花娇”鹦鹉花花扑闪着翅膀,抢先回答。 “我没事。”元秋摇头,“你们快去休息一下吧。” “秋儿没事爹就放心了”沐振轩神色关切。 沐振轩沐浴更衣后,先到凌竹院找沐元诚,再一同去清容院,果然没被容岚往外赶。 一家人坐在一起用早膳,气氛温馨。 在元秋表示不需要投喂的时候,沐振轩笑着说,“我跟你娘都恨不得让你们全回到小时候” 没人接茬,沐振轩也不尴尬,给元秋夹菜,又抱着林安顺问他学了什么字。 早膳结束时,容岚问沐元诚,“枫儿是不是稍后会过来我已让人去买了一条鲜鱼。” 沐元诚摇头,“娘好好休息,顾枫有自己的亲娘,饿不着。” 容岚愣了一瞬,继而笑笑,“那算了,改日吧。” 元秋提出想去南安王府拜访。 “小妹,你不对劲。”沐元若盯着元秋。 元秋神色如常,“我没有。” “你主动要去找苏默,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沐元若眼神戒备,“这可不行” 元秋笑了,“我都没看见过他,怎么会看上他姐你不要胡说。我只是觉得,既然要成亲,总得见个面,聊几句。” “会见到的,但你主动跑去南安王府就算了。盯着你的人很多,到时候定有人造谣你痴恋苏默,巴巴地跑去找他”沐元若表示不赞成。 “我们的亲事板上钉钉了,如果真走到一起的话,姐你会反对吗”元秋纯粹是理性讨论。 沐元若蹙眉,“说真心话,我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成亲后寻个机会和离,你再回来便是。我不了解苏默,但只从他的背景看,真的很麻烦。” “好,今日我不去找他。姐你先告诉我,他除了是南诏六皇子之外,还有什么背景”元秋问。 原先以为亲事会取消,元秋又很忙,并未打听过苏默这个人,因为不在意。 但如今,她怀疑青夙是苏默,亲事改不了,必须了解那人,才好打交道。 “他其实不是当今南诏皇帝的亲生儿子。”沐元若开口,便是重磅爆料。 元秋愣住,“假皇子”皇室不是最注重血脉的吗 沐元若摇头,“我方才说得不准确,应该说,他是不是南诏皇帝苏禛的亲生儿子,此事存疑。” 沐元若讲,多年前,南诏国的太子并非苏禛,而是他的嫡长兄苏衡。 苏蘅与太子妃梅氏伉俪情深,成亲多年才诞下一子,便是苏默。 苏默出生次年,苏蘅遇刺身亡,他的父皇几乎同时病逝,苏禛登基。 皇室父子、兄弟相残,原本没什么稀奇。 可苏禛在登基后,将他的长嫂接进宫,册封为贵妃,而他原本的侄子苏默,直接跟他的儿女一同排齿序,成了南诏国的六皇子。 苏禛的行为,就是在昭告天下,他跟梅氏早有一腿。 已故的苏蘅,仍被苏禛明目张胆地扣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至于苏默到底是谁的儿子,一直有争议。 有人说,他就是苏禛与长嫂私通所生之子。 也有人说,苏禛不过是想要羞辱苏蘅才故意为之,事实上苏默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那个苏禛太不要脸了。”元秋忍不住说。 沐元若微叹,“有些男人,明明自己做了悖德之事,却喜欢炫耀,好像多了不起一样。苏禛便是无耻之徒的翘楚。” “苏默的母亲还活着吗”元秋问。 沐元若点头,“不仅活着,还给苏禛又生下一对龙凤胎,传闻中苏禛很是宠爱梅贵妃。不管苏氏兄弟跟梅氏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到头来,处境最尴尬最凄惨的,可不就是苏默吗” 若苏默是苏蘅亲生,那么苏禛便是他的杀父仇人。可苏默在懵懂无知的幼年,便无从选择认贼做父,苏禛还霸占了他的母亲。 若苏默是苏禛亲生,那他便是叔嫂私通之子,天生就是个笑柄。 “其他事不了解,但既然苏禛送苏默来当质子,我觉得,他们应该不是亲父子。”元秋说。 “我也这样认为。不然为何苏默成了南诏国声名远扬的废柴皇子若真是废柴,那就是苏禛刻意养废的苏默会不会打算有朝一日灭了苏禛给苏蘅报仇可偏偏他娘跟了苏禛,还有一对弟弟妹妹在南诏。他如今究竟在想什么,日后打算做什么,谁都不知道。” 沐元若神色严肃,“他的身世,我很同情。但理智来讲,他就是个火坑不管他是真废柴假废柴,都麻烦得很。小妹你若跟了他,我怕是要头疼死了。” “我在想,”元秋若有所思,“皇上为何如此执着让我嫁给苏默真是为了跟南诏结盟吗” 沐元若一愣,“什么意思” “东南结盟本就是大势所趋,不管有没有这桩亲事。我只是猜测,待把西辽解决掉,皇上下一个目标自然是南诏。到那时,苏默便是个完美的棋子和幌子。推苏默出去,让他以复仇的名义灭掉南诏,而成为苏默岳父岳母的咱们爹娘,就是最名正言顺的刀。” “至于南诏皇室,也乐见这门亲事,他们大概想着,苏默若是能让我痴心相待,说不定可以利用他,策反沐家” 听了元秋的推测分析,沐元若真头疼了,“总而言之,你们俩就是被人当棋子摆布的命” “背后那么多弯弯绕绕,多方算计,我跟他成亲,真没有转圜余地。”元秋说,“不过姐你放心,我单方面对苏默痴狂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就是我相信小妹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他长得再美也没用成亲是没办法,过个一两年,寻个由头就把他踹了”沐元若面色认真。 午膳容岚做了红烧鱼,顾枫却没来。 林安顺吃鱼的时候,还在念叨,“跟师兄抢着吃才更香。” 下晌元秋要去柳家,段嵘陪着她。 柳清荷出了月子,恢复得很好,又丰腴几分,看起来容光满面,见到元秋便红了眼睛,拉着她的手,“你吓死我了” 得知元秋失踪,柳仲着急上火,柳清荷满心担忧。幸亏最后有惊无险。 元秋抱过小康康,跟柳清荷聊了一会儿,便进了柳仲的书房。 “唉,这京城是非之地,需得步步谨慎小心。若是当初你跟老段留在皓月城”柳仲叹气,也没说完。 万事都有两面性。元秋与父母姐弟团聚是好事,同时也被迫卷进这皇城权力旋涡之中,想再置身事外,也不能了。 “师父,过去的事便不提了,我现在好好的,跟苏天仙成亲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今日过来,是想问师父,对毒术了解多少”元秋问。 柳仲有些惊讶,“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被人用迷药那么轻易地放倒,让我很挫败,也发现毒术很好用。”元秋微笑。 柳仲点头,“确是如此。医毒不分家,但医道跟毒术一正一邪,存在壁垒。真正高明的毒术不在我们所能寻到的书里,而是在江湖中。为师不擅此道,懂些解毒之法,至于制毒用毒,只会些皮毛,怕是教不了你什么。” “再怎么样师父也比我懂得多,我先跟着师父学,皮毛总比一点不懂好。”元秋笑着说,“其他的,看机缘吧。” 柳仲今日给元秋授课的主题便是毒理,给她讲了几种常见的迷药,怎么用,如何解,最后还送了元秋一瓶他珍藏的迷香,说让她拿着防身。 而这日,关于先前沸沸扬扬的南安王苏默与镇国公府二小姐沐元秋双双失踪之事,有了定论。 皇室操控的舆论中,苏默和元秋都安然无恙,元秋并未遭受侮辱。经过这次共患难,两人真正结缘,且有了情谊,三日后的皇宫夜宴上,将会正式定亲。 翌日,元秋再次随柳仲进宫,给孟贵妃换药。 孟俪气色比起刚生产时好转许多,醒着,但仍未跟元秋说话,只看向她的眼神,带着隐隐的探究。 元秋并不在意。她救孟俪,已得到报酬,不求感恩。 出宫后,段嵘亲自驾车,先送柳仲回府,然后护送元秋回沐家。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来人往,马车走得很慢。 元秋捧着一本书,正在聚精会神地看。 马车突然停下,她身子因惯性微微前倾,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惊呼。 元秋把车帘拉开一条缝,就见马车停在路中央,周围许多人指指点点。低头,地上躺了个人。 一身布衣的文弱书生皱眉躺在地上,脸色难看,想要爬起来,却又摔了回去。 周围人纷纷为他抱不平。 “镇国公府的马车” “也不知道车里是谁撞了人都不露面” “这不是沐老太君的车,镇国公府其他主子出门都骑马,除了那位二小姐,还能有谁” “爷爷,是我们撞的吗”元秋轻声问。 段嵘摇头,“我看到有卖小兔子的,原本打算停车给你买一只,没注意是怎么撞到的那人。” 元秋看着街边木笼子里活蹦乱跳的小白兔,嘴角抽了抽。 段嵘跳下车,把那书生拽起来,捏了捏他的关节,拿出一张银票,塞到他手中,转身就要走。 那面容清秀的书生却仿佛受到了侮辱,“我不要钱,只要车中之人当面跟我道歉”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纷纷附和。 “既然这位公子如此清高,爷爷把钱拿回来吧。”悦耳的女声从马车里传出来,让人不由更加好奇传闻中的沐二小姐到底长得何等模样。 有人已伸长脖子等着,料想元秋要下车,当面跟那书生道歉了。 结果,段嵘拿回银票,车帘纹丝不动,只听元秋再说,“走。” 马车缓缓前行,书生面色一僵,围观群众再次议论纷纷,都说元秋嚣张跋扈。 元秋神色如常,翻开书继续看。 让她当面道歉那人胆子倒是不小,一个平民百姓当街跟贵族小姐叫板,天然会获得舆论支持。 但事情之初,谁对谁错马车并未在街上狂奔,速度比行人都慢,行进方向也是固定的,长眼睛的人都会远远地避让开。 所以,要么是那人故意碰瓷,要么是他自己不小心撞过来的。 而段嵘看过,那人没伤到什么。 元秋不知道她有什么可道歉的 活脱脱一出道德绑架。好像她是坐着华丽马车的贵族小姐,就天然理亏一样。 马车过去后,围观群众也很快就散了。不过是个小事,又没死人。 那文弱书生脚步缓慢,一瘸一拐地走进一条小巷。 四下无人,他走着走着,脚步变得正常,清秀的眉宇间多了几分邪肆,微不可闻地自语,“找本公子去勾搭那个小村姑,本以为可手到擒来,没想到竟会出师不利” 而方才围观群众中,还有在一品阁排队给苏默买点心的阿福。 他提着两盒点心快步走进南安王府,见到苏默的时候,便提起元秋的车在街上撞了人,她却扬长而去的事。 “主子如何看待这件事”阿福其实觉得那个书生是碰瓷,想讹诈更多钱却玩脱了。因为沐家的马车走得真特别慢,按理说不会撞上人的。 苏默打开点心盒子,拿出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点头,“好甜。” 阿福 “主子,王妃真的不错哎”阿福神色认真。 “谁”苏默愣了一下。 “就是沐家二小姐啊属下今日专门到布庄去,看那些大红的料子真漂亮,主子做身喜袍,穿上肯定迷倒众生等主子跟王妃生个娃娃,也一定是天下最可爱的宝宝属下很期待”阿福一本正经地说。 苏默 ------题外话------ 二更在下午四点之前,谢谢支持 066.夜宴(二更) 虽然元秋已进过东明皇宫数次,但每次都来去匆忙。 今夜的宴会,沐元若非常重视,早早地过来找元秋,又带了一条料子名贵的新裙子来。 浅浅的紫色长裙,剪裁精巧,垂顺服帖,行走间裙摆如水波荡开,翩然中透着灵动的仙气。 “我家小妹就是好看,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沐元若让元秋转了个圈,笑着夸赞道。 沐元若穿的是同款,两人身量也相仿,只看背影的话,几乎没有分毫差别。 “疤痕淡了很多,暂时遮一下吧。”沐元若说着就举起一把剪刀来。 元秋抗议无效,最终乖乖坐着,任由沐元若给她精心剪出了薄薄的刘海,正好遮住额头伤疤。 沐元若放下剪刀,仔细打量,点点头说,“我的手艺不错。小妹这下看起来更温柔可爱了。” 原本元秋的脸就只有巴掌大,如今有了刘海,更多三分稚气,笑起来柔柔软软的,娇俏可人。 “至于这胎记,让我想想”沐元若打定主意要好好改造元秋,让她惊艳出场。要让那些背地里笑话元秋的人,都能被气哭那种程度是最好。 反正在沐元若眼里,她家小妹本来就是最美的 结果,沐元若本想在元秋右眼周围画朵小花,掩盖红色胎记,手一抖,失败了。 元秋轻笑,“我自己来吧。” 她右眼旁有一片红色胎记,并不大。原先在林家村被叫做丑女,是因为曾经的林安然气质怯懦,总是低眉顺眼的,反倒让那胎记特别显眼。 元秋细细勾勒几笔,沐元若眸光惊艳,“好美呀” 红色的胎记被描绘成了几片精致的花瓣,仿佛是她灿若星子的眼眸中洒下的点点飞红,浑然天成,灵气逼人。 元秋照镜子,还算满意。 沐元若最近热衷于跟元秋打扮成姐妹装,最后除了有无刘海之外,发型和首饰都一模一样。 “阿姐” 林安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沐元若拉元秋起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元秋莞尔。 等林安顺推开房门,就见到两个一模一样的美人背影。 “诶哪个是大姐哪个是阿姐”林安顺有点懵。 “你猜”沐元若故意模仿元秋的声音。 “你是阿姐”林安顺果然中计,跑上前去,抱住沐元若,扬起小脸儿,却发现自己猜错了。 结果转头,看到真正的元秋,林安顺瞪大眼睛,“阿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好看吗”元秋笑问。 林安顺小脑袋点得跟拨浪鼓一样,“好看好看太好看了阿姐最最好看” “那我呢”沐元若捏了一下林安顺的小脸儿。 林安顺笑嘻嘻地说,“两个姐姐是一样的一样最好看” 沐元若故作神秘,给元秋戴上一张面具,拉着她去找容岚。 林安顺在前面跑,一进清容院就喊,“娘,姐姐来啦” 容岚抱住林安顺,他按照沐元若的指示,小手捂住容岚的眼。 沐元若拉着元秋进门,摘下面具,林安顺放手,“娘可以睁开眼啦” 容岚睁眼,便怔住了,继而缓缓地笑了起来,“我的秋儿真好看。” “因为长得像娘。”元秋捧着脸,微微偏头,笑靥如花。 沐元若叹气,“偏偏我不像娘,偏偏我最丑,唉” “才没有呢,大姐也好看”林安顺连忙安慰。 其实容岚想让元秋低调一些,但沐元若说,反正亲事已定,还低调做甚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她家小妹,便是只论容貌,也没有配不上苏天仙 容岚便随她们去了。 邹氏本想入宫赴宴,被沐振轩劝住了。他怕邹氏再闹出什么事来不好收场。 至于先前母子俩动过念头,想让元秋跟了陆哲,在陆哲被顾枫和沐元诚蒙着头暴打一顿后便没戏了。 沐振轩跟邹氏讲了个中利害,邹氏最在乎的仍是沐家,怕招惹麻烦,便歇了那心思。 临出发的时候,看到两个女儿挽着手走过来,沐振轩也愣了一瞬。 目光最后落在元秋脸上,他夸了两句,又忍不住感慨,“太像了。” 元秋随了容岚的样貌。 但论气质的话,容岚当年作为西辽国威名赫赫的将门容氏大小姐,尚未出事前,也是父兄疼爱,就像如今的沐元若一般。 而元秋不笑不言语的时候,气质更清冷柔和些,不似沐元若那般明艳张扬。 姐妹俩在一块儿,沐元若像红宝石,惊艳动人。而元秋像珍珠,乍看温和低调,细品便能觉出内敛又美好的光芒。 沐振轩一开始说把林安顺留在家中,但容岚坚持要带上。外人都知道她又收养了一个小儿子,不必遮遮掩掩。 至于沐元诚和林安顺容貌的相似之处,因为年龄和气质差异过大,一般人不会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也无所谓。 沐振轩和沐元诚父子骑马,容岚带着两个女儿和林安顺一起坐车,在夕阳西下的时分,一行人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以往入宫赴宴这种事,顾淮很少去,柳曼姝不出门,顾枫向来是跟沐元诚同行,就跟沐振轩和容岚有两个儿子一般。 但三日前回京后,顾枫又去了军营练兵,今日也没回来。 南安王府。 “都要定亲了,默默你应该好好打扮打扮。”苏晏看着苏默身上的白衣,建议他换一身鲜亮的颜色。 虽然阿福也想让苏默换衣服,但闻言仍是说“我家主子怎么穿都好看” “走吧。”苏默神色淡淡,阿福连忙捧着一个盒子跟上。 苏晏微叹一声,追上去,“默默,今日夜宴,你可千万别任性,该笑的时候就笑笑,都要成亲了,别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我家主子不笑,是因为他善良。”阿福又出言反驳。 苏晏皱眉,“什么意思” “我家主子不笑的时候就这么美,一笑岂不是颠倒众生害人丢了心失了魂,都哭着喊着要我家主子负责怎么办”阿福神色认真。 其实他也希望苏默多笑笑,但这全凭苏默开心。 反正对阿福来说,苏晏是没有资格管苏默的姓苏的,除了苏默外,南诏皇室没一个好人 苏晏 如果元秋在这里,一定会对阿福竖起大拇指。论彩虹屁的功力,沐元若也要甘拜下风。 苏默在万安城生活多年,不管去哪里,都是步行。他从不骑马,也不坐车。 都叫苏默天仙,也是因为他每次出现的时候,即便从你身旁走过,都仿佛游离在另外一个世界。 也有人说,苏默就是一只在万安城里游荡的鬼,人生无望,不死不活。 苏晏的马车在外面,他叫苏默,苏默却径直往前走。 无奈之下,苏晏让马车跟在后面,他陪着苏默一起走。 “默默,你是皇子好不好哪有皇子出门全靠走路的”苏晏苦口婆心。 “我家主子不一样,他不只是皇子,他还是质子,全天下唯一的质子。想做什么做什么,反正也没有先例。”阿福再次怼了苏晏。 苏晏瞪了阿福一眼,阿福根本不怕。他是苏默捡来的,事实上被苏默当弟弟养大,到哪儿都带着。 于是,等沐家一行人到皇宫门口时,几乎同时出发的苏默才走到半路。 下车前,沐元若又给元秋戴上了面具。 因为元秋只能嫁给苏默,容岚心情不佳,面上不显,由着她们玩儿。 进入举办夜宴的长乐宫时,天光昏暗下来,面前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传出悦耳的丝竹声。 “镇国公到” 在座的人纷纷转头看向门口。 沐振轩和容岚并肩而行。这对万安城中有名的伉俪即便人到中年,依旧让人感慨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沐振轩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岚神色淡淡的。 没什么人注意被沐元诚牵着走在最后的林安顺,因为全都在看沐元若身旁那个戴着面具的紫裙少女。 虽然没看到脸,仍让人觉得意外。从乡野之地找回来才不到两个月,为何这位沐二小姐能让人感觉到神秘,高贵,优雅,从容,让人无比好奇面具之下究竟是怎样的一副容颜 沐元若注意到众人看元秋的眼神,表示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皇子公主们都已在座。 君紫桓对着沐元若眨眼举杯,笑得那叫一个宠溺,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他的未婚妻。 君灵月的目光从沐元诚身上掠过,落在拉着手的沐家姐妹身上,面上带了笑意,也有些羡慕。 而她同父异母的皇姐君灵馨,此刻就在身旁,一身粉衣,精心打扮,却在看到元秋的那一刻,表情管理失效,低声咒骂,“什么草鸡故弄玄虚” 君灵月蹙眉,“八姐,请注意你的身份和言辞。” 堂堂皇室公主,出口成脏,才是贻笑大方。 君灵馨一下子把矛头对准君灵月,面带嘲讽,“怎么着你想嫁进沐家无果,还护着你的小姑子呢” 君灵月不气不恼,“那不是我的小姑子,是我的朋友,八姐再胡言乱语,我只能建议父皇请柳太医为你医治一下脑子。” “你”君灵馨面色扭曲,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边沐家人已在很靠前的位置落座了。 沐振轩和容岚端坐中间,左侧是两个儿子,右侧是一对姐妹花。 沐元诚气质清隽,林安顺乖巧可爱。沐元若是万安城惊才绝艳的贵女,而元秋是如今大家都想要一睹芳容的姑娘。 当下,这一家的颜值,就很养眼了。 有人觉得,元秋这出挑的气质,又是沐振轩和容岚亲生的,容貌差不了。 也有人认为,元秋是因为貌丑,才不敢见人。 君灵馨突然冷笑,凑近君灵月耳边,压低声音说“那个丑八怪长什么样,我很清楚等着她丢人现眼吧” 君灵月笑得依旧大方得体,“我们拭目以待。” 等苏默终于出现,君灵馨已再次恢复淑女模样。见到那抹身影出现在门口,便痴痴地望着。 苏晏在苏默身旁,颜值对比过于惨烈,他有自知之明,干脆落后半步,给大家足够的欣赏美人的空间。 不管对于苏默的身世,对于他质子的身份到底是何看法,只美貌这方面,没人不服。 便是嫉妒的,也只说苏默是个徒有美貌的废柴。 元秋抬头,看着视线中出现的那抹白影,怔了一瞬。 苏默的皮肤是冷白色,像是无暇的寒玉,明明是温润美好的光泽,却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那五官如何形容呢像是一件完美又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皮相绝美,骨相绝佳,高大清瘦却并不纤弱。 一身宽大飘逸的白衣,明明很简单,在他身上,仿佛透着汩汩缥缈的仙气。 美丽,高贵,淡漠,疏离。 苏天仙,真实至名归。 “八姐,口水要流下来了。”君灵月轻声说。 君灵馨下意识地抬手去擦嘴角,转瞬意识到君灵月在嘲笑她,狠狠地剜了君灵月一眼。 “我只是提醒八姐,注意仪态。”君灵月话落,看向元秋。她正在跟沐元若小声说什么,并未一直盯着苏默。 君兆麟到来,夜宴正式开始。 “哈哈沐家小二,戴着面具作甚摘了它,让大家瞧瞧,你与南安王多么般配”君兆麟笑容满面。 沐家小二元秋很无语,什么鬼 沐元若笑着,拿下元秋脸上的面具,一副骄傲地向大家介绍她家小妹的样子。 在一片惊呼声中,君灵馨打翻了茶杯,气得脸都绿了。 苏默看向元秋,恰巧元秋也看过来。 四目交汇,苏默轻轻颔首,元秋微笑致意。 看在旁人眼中,只有一个感觉,好一对绝艳无双的璧人 “坏了坏了,小妹你不会这就跟他看对眼了吧”沐元若拉了一下元秋的袖子,提醒她稳住。 元秋收回视线,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轻笑道,“打个招呼,以后合作愉快,姐你不要多想。都怪你让我戴面具,渴死了。” 067.贱男出没(一更) 元秋静静地坐在容岚和沐元若中间,垂眸饮茶,仿若一朵柔柔绽放的琼花,乍看并不惊艳,却忍不住被吸引,无法挪开视线。 君兆麟心中感慨,果真是容岚的女儿。不管养在何处,骨子里的优雅从容,是常人所不及的。 前些日子把元秋当做谈资,背地里嘲笑讽刺的人,在看到她真容的那一刻,都被打脸了。 丑陋不存在的。 粗鄙更不存在。 那样美好大方的仪态,骨子里透出的自信淡然,哪里有一分小村姑的影子 便是坐在沐元若这个大美人身旁,依然毫不逊色,有独属于自己的光芒。 苏晏对着苏默打了个眼色你小子是不是见过这美人之后才改主意的 苏默根本没理会。 “哈哈沐家小二跟南安王,真是郎才女貌啊”君兆麟笑着夸赞,一副“朕的赐婚眼光真是好极了”的样子。 元秋是有貌了,但苏默的才,在场之人只当个客气的笑话。 皇后白氏微笑开口,“倒是没想到,沐二小姐竟是个大美人。不过,皇上看重她,让她嫁与南安王和亲,总不好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臣妾一见沐二小姐便很喜欢,不如让她住到宫里来,臣妾安排人好好教教,皇上意下如何” 开头夸元秋好看,但随即便讽刺元秋只是个草包美人,还打算让元秋进宫学习。 在场之人谁不知道沐振轩是明面上的太子党而白氏一族支持的是二皇子。 说得冠冕堂皇,但立场问题,白氏不可能为元秋好。 若元秋真进了宫,白氏打着教规矩为她好的名义,有的是办法折磨她,还让她有苦难言。 容岚正要开口,元秋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 只见元秋轻笑嫣然,“多谢皇后娘娘美意,不过我才回家,很快就要嫁人,我爹娘都恨不得让我变回孩童去,好日日陪伴亲自教导,不敢劳烦皇后娘娘。再说,也没必要。” 白氏笑容淡了些,“没必要沐二小姐是觉得,什么都不会也无妨” “反正是嫁给南安王,他并不需要我满腹诗书,因为我们又不可能吟诗作对。”元秋说得理直气壮。 苏默是天下皆知的废柴皇子,文不成武不就。元秋精通琴棋书画干什么嫁过去跟苏默比试,好羞辱他吗 废柴配草包,本来就挺好。 白氏被怼得无话可说,就听元秋又来了一句,“我娘说了,我只管享福就是” 君兆麟笑意加深,“沐家小二说得对先前吃了那么多苦,都回家了,好好享福” 白氏 君灵馨见到元秋的真容,心态就有点崩,气怒交加,这下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南安王才不是废柴沐二小姐什么都不会,不以为耻反倒为荣吗传出去,丢的不止是沐家的脸,还有东明国的颜面,毕竟是父皇安排的亲事” 君兆麟笑意转淡。 白氏瞪了君灵馨一眼,想让她闭嘴,但君灵馨的目光仍在苏默身上流连。 白氏开口讽刺元秋,是因为她跟沐家不对付,不是为了给君灵馨出气。白氏知道元秋是君兆麟安排的重要棋子,哪敢蓄意破坏这桩亲事 但不论白氏千叮咛万嘱咐,君灵馨总是不长记性。或者说,只要见到苏默,她就失了智。 元秋懒得理会,她就静静地看着君灵馨作死 下一刻,就听一道清冷淡漠的男声响起,“不,我是。”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苏默身上,有人噗嗤一声笑了。 苏默本就是公认的废柴,自己当众承认倒也没什么。 被当做废柴的他并不尴尬,真正尴尬的是方才为他抱不平的君灵馨。 妾有意,郎不仅无情无意还想怼死你 宴会开始前,跟君灵月说等着看元秋丢人现眼的君灵馨,自己把脸面在地上摩擦,贻笑大方。 元秋觉得真挺搞笑。若万安城有报纸,明日头条可以是“震惊天仙皇子为何当众自认废柴” “小妹你很高兴”沐元若莫名觉得元秋和苏默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磁场。 元秋点头,“当然,免费看戏,可高兴了。” 君灵馨不可能不知道这场夜宴的目的是为了给苏默和元秋正式定亲 结果,作为金枝玉叶的公主,君灵馨仍做些不知所谓的事,简直蠢到了一定境界 君兆麟也没当众斥责君灵馨,苏默那句话杀伤力太大,她听到便有些失魂落魄地低了头去。到底还知道要脸,没有真的发疯。 夜宴,美食自然不少。 见苏默从自带的木盒中拿出一双玉箸,所有人都见怪不怪。 沐元若在元秋耳边小声说,“苏天仙对食物和用具都很挑剔,据说自己在王府花园里种了菜,养了鱼,走哪儿都随身带着那双筷子。” 元秋表示,种菜养鱼挺有趣,有机会她也想试试。 酒过三巡,终于进入主题。 被赐婚的只有元秋,苏默作为南诏皇子,自是不可能跪地接君兆麟圣旨的。 元秋听着圣旨中的溢美之词,什么蕙质兰心,才貌双全,觉得有些言过其实。 待元秋规规矩矩接了圣旨后,苏晏拿出一封南诏皇帝苏禛亲笔写下的诏书,当众诵读。 苏禛先是感谢君兆麟这些年对苏默的关照,其次对于两国联姻表示期待,且表达了对元秋这个儿媳的万分满意。 当然,只字不提让苏默回南诏的事。 如此,亲事定下,婚期就在这个月底。因是和亲,礼节不同寻常,全凭君兆麟的安排,届时元秋的嫁妆也是以皇室的名义出。 “恭喜南安王,即将娶得如花美眷。”君兆麟对着苏默举杯。 苏默回敬,轻轻颔首,“多谢东皇美意。” 出乎意料的顺利。 尘埃落定,君灵馨心态崩溃,眼泪簌簌往下落,已是不顾公主仪态了。 反观君灵月,从头到尾,大方得体,即便再见沐元诚时心中仍有些遗憾失落,却也没有丝毫失态,眼神克制,笑容优雅,公主典范。 两人相比,高下立现。 宴会结束,苏默在众目睽睽下,翩然离开,带着自己的玉筷子。 “我有个问题。”元秋若有所思,“他的筷子是用一回便扔掉,还是回去自己洗” 沐元若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想什么呢他有下人伺候,哪用得着自己动手” “随便说说。”元秋挽住沐元若的胳膊,跟着沐振轩和容岚一起离开。 苏默走出宫门,阿福迎上来,“主子,顺利吗” “月底成亲。”苏默把木盒递给阿福。 阿福神色一喜,“太好了明日属下就去布庄把那匹最好看的大红料子买回来,给主子做喜袍” “你会”苏默反问,款步往前走。 阿福立刻追上,摇头说“属下哪会那个那是女人做的找人定做就好了” “不必,会有人准备。”苏默微微摇头。 “那属下该做些什么呢”阿福有点激动。 苏默回他两个字,“闭嘴。” 阿福 苏晏目送苏默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轻哼一声,收回视线,上马车回了驿馆。 沐家的马车里,林安顺依偎在容岚怀中,小脑袋一点一点,昏昏欲睡。 容岚轻轻拍着林安顺的背,叹了一口气。 “娘,我真的没事。”元秋轻声说,“等我成亲之后还回家里住,跟现在一样,倒省得再被人安排。苏天仙定是不会管我的,他管也没用。” 容岚苦笑摇头,什么也没说。 回府后,沐振轩再次试图搬回清容院住,仍旧被容岚拒之门外。 得到消息的邹氏气得不行,叫沐振轩过去。 沐振轩心知见了邹氏又是老一套,张口传宗接代,闭口必须纳妾,便说自己累了,没去荣华堂,直接到外院书房歇下了。 翌日,段嵘和段云鹤离开京城,回皓月城去了。段家的生意主要在那边,他们祖孙不能长时间不回去。 段嵘不放心元秋,叮嘱她接下来务必小心。他把皓月城的事安排妥当,会尽快再回来,到时候便在京城长住了。 “姐姐,我们一定赶回来喝你和苏天仙的喜酒”段云鹤对着元秋挥挥手。 元秋坐在马车里,目送祖孙俩策马出城,消失在视线中。 “阿诚,送我去柳家吧。”元秋话落放下车帘。容岚不让她单独出门,要么沐元若,要么沐元诚,至少有一个会陪着她。 行至半路,元秋翻过一页书,马车颠了一下,突然停下来,周围响起惊呼声。 “有刺客” “快跑啊” 混在百姓之中并不起眼的几个男人突然亮出刀剑,冲着镇国公府的马车杀过来。 沐元诚眸光一寒,跃下马背,拔剑挡住一个离马车最近的刺客。 另外还有四个侍卫,也纷纷跟刺客交上手。 元秋出门很少带红苓,这会儿独自坐在马车里,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外面的动静。 刺客共六个,武功都不弱。单打独斗,沐元诚游刃有余,沐府侍卫就有些勉力支撑了。 就在沐元诚重伤第一个刺客的同时,沐府两名侍卫被刺客重伤,而退让躲避的人群中,竟又冲出两个持刀刺客 元秋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正准备出去帮忙时,一道墨衣身影飞身而来,一剑斩杀一个刺客,又挥剑冲着下个刺客而去。 这是个真正的江湖高手,加入战局后,刺客很快就被解决了。 沐元诚本想留个活口审问幕后主使,谁知刺客竟是死士,服毒自尽了。 地上多了六具尸体,和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 沐元诚看向墨衣男子,拱手道谢。他没见过这人,看装束打扮,像是个江湖剑客。 墨衣男子身形清瘦单薄,容貌俊朗,腰间还挂着一支竹箫,颇有几分潇洒的江湖侠气。 “不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墨衣男子笑言道。 按理说,该问清墨衣男子姓甚名谁,邀请他到家中,郑重道谢。 沐元诚过来问元秋。 “理应如此。”元秋说。 她让沐元诚把重伤的两个侍卫送进马车里,拿出座椅下放着的医药箱,开始给他们止血处理伤口,这是她最擅长的事。 墨衣男子自称姚远,说是来万安城寻亲。沐元诚邀请他到镇国公府做客,他推辞两句,便应下了。 关于镇国公府二小姐,即将成为南安王妃的元秋当街遇刺之事,传开之后,闻者都认为,定又是西辽皇室在作祟,意图破坏东南两国联姻。 大门敞开,马车径直进了府。 到外院,沐元诚命人把两个重伤的侍卫抬下去时,他们的伤口都已经被妥善处理好。 元秋下车,身上染了斑斑血迹。但她今日没再化妆,素面朝天。 抬头,就见姚远眸光惊艳地看着她。 元秋蹙眉,姚远连忙拱手,“这位就是沐二小姐吧幸会,在下姚远。” “多谢姚公子出手相助。阿诚你好好招待。”元秋话落便转身离开,去找容岚了。 姚远痴痴地看着元秋窈窕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沐元诚安排姚远在客院住下,详细询问他来京城寻找什么亲人,或许沐家帮得上忙。 姚远说,他自小家贫,有一个亲妹妹,被父母卖掉,今年该有十八九岁了,他这几年一直满天下地找。 “不管我妹妹如今变成什么样,只要她还活着,我就一定要找到她”姚远神色郑重,仿佛发誓一般说到。 沐元诚不期然想到了当初流落在外的元秋,虽然情况不同,但也有相似之处。 一个武功高强,性格爽朗,乐于助人,且重情重义的侠客,这是姚远给人的印象。 沐元诚让人为他准备了饭菜便离开了。 刺客的尸体都被运回来,沐元诚查看过,刺客身上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但从身形和他们的武功招数看,最像西辽人无疑。 此时元秋正跟容岚说今日遇刺之事,提到了姚远。 “秋儿觉得那人如何”容岚问。 元秋微微摇头,“不了解,不敢断言。但他出现的时机颇为巧合,在我看来,有可能是个圈套。” 当初元秋初识樊骜,他给她最大的印象就是谨慎。虽然用柳仲的话来说,樊骜脑子笨瞎谨慎,就是个糊涂蛋。 而如今,元秋作为容岚的女儿,身份敏感,又即将和亲,冲她来的人绝不可能只有当初把她掳走的那两个杀手。 因此,任何突然冒出来试图接近她的陌生人,都不可掉以轻心。 或许姚远真的只是凑巧路过,但当下不能排除他跟刺客是一伙的。 “我让阿诚请他进府,是人是鬼,试试便知。”元秋说。 此时,姚远以不习惯别人盯着为由,让沐元诚安排的丫鬟离开,他独自一人坐在客院房中用膳。 吃着吃着,嘴角翘起一抹邪肆的弧度,“沐二小姐,呵呵。” 元秋没认出来,这人就是上次“碰瓷”那个书生,容貌气质和装束都截然不同。 他这次舍了几个属下的命,成功得到进入沐家的机会。 英雄救美,俊逸潇洒,武功高强,有个流落在外的妹妹,为元秋的容貌惊艳痴迷以上这些,都是为了吸引元秋注意精心打造的人设。 沐振轩得知元秋遇刺,匆忙回府,又派人去调查,最后并未查出什么结果。 晚膳后,元秋独自一人在花园里散步赏月,“巧遇”姚远。 姚远张口便解释,“是沐世子说,我可以到这边走走。” 元秋神色淡淡,“无妨,姚公子是贵客,是我怠慢了。” 正好红苓送了元秋要的清酒来,元秋让她摆在花园假山上的观景亭中。 狭窄的台阶遍布青苔,元秋往上走,姚远在后面,提醒她小心些,且始终抬着手臂,做好随时扶她的准备。 到观景亭里,两人相对而坐,元秋给姚远斟酒,再次感谢他今日的义举。 “沐二小姐实在是太客气了。”姚远笑得爽朗,“能帮到沐二小姐,是我莫大的荣幸。” “姚公子行走江湖,想必见多识广吧”元秋问。 姚远点头,“不才,走过许多地方,见识到不少奇人奇事。此生惟愿找到我苦命的妹妹,给她一个家。” “真羡慕姚公子的妹妹,有这样好的兄长。”元秋微笑。 “我一进城,便听说沐二小姐和南诏六皇子的亲事,恭喜。”姚远笑言。 元秋微叹一声,没有言语。 这让姚远觉得,元秋对那桩亲事真的不满意,如他所料。 “今日,我丢了一样东西。”姚远话锋一转。 “哦”元秋便问。 “一见沐二小姐,我的心,便丢了。”姚远看着元秋的眼神灼热起来,“真是遗憾,若我们早日相遇,我一定不顾一切也要追求你。” 元秋垂眸,“那,如今呢” “我知道,这门亲事沐二小姐不如意。苏默不过是个徒有美貌的废柴,且是别国皇子,性格孤僻,哪里懂得怜香惜玉沐二小姐嫁给他,就是跳了火坑。皇上这样安排,也是在利用沐二小姐罢了。” “不知为何,一见你,我就想到我苦命的妹妹,忍不住想要对你好,为你遮风挡雨。我知道身份悬殊,但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便是只能做你的影子,守护你左右,我也甘之如饴。”姚远目光灼灼地看着元秋。 元秋眸光微垂,再次给姚远斟酒,“再喝一杯吧。” 姚远以为元秋是被他打动害羞了,笑意加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心中却轻蔑。一个刚刚飞上枝头的小村姑,装得高高在上,其实跟那些肤浅无知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又有哪个女人,不喜欢男人对自己痴迷的目光,山盟海誓甜言蜜语,不求回报的付出呢 下一刻,姚远放下酒杯,便感觉头脑昏沉。 他神色一变,想要站起来,却又立刻跌了回去。 元秋抬头,眸光毫无温度,“就这” “你你在说什么”姚远心中咯噔一下,他被这个女人看穿了 “英雄救美编造一个妹妹让我感同身受加深好感花言巧语土味情话”元秋轻嗤,“你用这套路骗过多少小姑娘该不会就是个行走的青楼编外人员吧你知不知道你的样子很油腻” 姚远面色一僵,试图运功,却发现所中的迷药十分霸道。 “你明知我已定亲,仍蓄意勾引,可见不过是个人品败坏的玩意儿。”元秋说着,缓缓地站了起来。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对你一见钟情,只是喜欢你,这也有错吗”姚远脸色苍白,感觉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 元秋抬脚,把他从高高地假山上踹了下去。 姚远摔在地上,昏迷之前,只听到元秋冷漠的声音,“长得这么丑,想抢苏天仙的未婚妻,谁给你的勇气阿诚,这人疑似西辽细作,拿下” 沐元诚现身,挥手,带着两个侍卫把姚远拖起来带走了。 沐元若出现在元秋身旁,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调侃道“小妹,那个贱男其实挺懂女人心的,装得也人模狗样,换个人,早被他骗了。” “在他眼里,女人都是肤浅虚荣的,有什么能比让男人一见钟情更得意的事情呢尤其是我这个刚刚从穷苦之地得到荣华富贵的小村姑。”元秋轻哼,“没有苏天仙的美貌,想勾引我真是谜之自信” 沐元若轻咳,“小妹,若是苏天仙色诱你呢” 元秋一本正经地点头,“那我可能会把持不住。” 沐元若扶额,元秋噗嗤一声笑了,“逗你玩儿。苏天仙一副看破红尘,随时可能出家或者飞升的死样子,不会动凡心的。” ------题外话------ 二更下午四点 068.一条大鱼(二更) 元秋想去看沐元诚审问姚远。 沐元若不赞成,“他们军营里拷问细作,手段都很血腥残暴的,小妹你别看了,容易做噩梦。” 元秋眸光一亮,“那我更要瞧瞧,长长见识,涨涨胆量。” 前世靠手术刀吃饭的,元秋不怕血腥。 拗不过元秋,沐元若带她去了后院演武场旁边的一个小院子。 夜深人静的时分,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近,沐元若见元秋脚步轻快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她家小妹的胆子太大了,管不住管不住。 门口两个板着脸的侍卫,禀报过沐元诚后,才让姐妹俩进去。 元秋一进门,就听到响亮的鞭子声,飞溅的血滴子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沐元诚示意正在上刑的属下暂停,让他们都出去,把窗户打开。 夜风吹进来,多少散了些这阴暗小屋里的血腥气。 元秋第一次知道,沐家还有这样的地方。 墙上挂满各种刑具,旁边熊熊燃烧的火盆里放着烧红的烙铁。 而被铁链吊挂在不远处那个披头散发血肉模糊的男人,正是被元秋下毒放倒的姚远。 中间连半个时辰都没有,不久之前在花园之中对着元秋展示魅力的男人,已判若两人。 “如何可说了什么”沐元若问。 男人缓缓地抬起头来,阴鸷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元秋,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冷笑起来。 “还没开口。”沐元诚问元秋,“二姐你要不要玩” “不行,别脏了小妹的手。”沐元若觉得她家温温柔柔的妹妹不适合做这种事。 元秋只是想来看看,对于亲自折磨人倒是没兴趣。 “你真名不叫姚远吧有父母亲人吗混进沐家的目的,是为了勾引我,盗取军事机密,还是为了把我祸害了,报复我娘”元秋看着姚远,神色平静地问。 姚远露出一抹邪肆的笑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是西辽皇室的人,还是西辽皇室的狗”元秋再问。 姚远眸光一缩,“少废话你等着嫁给苏默,被人利用完不得好死吧” “看来我说中了,你是西辽皇室的狗。”元秋轻笑,“如果是死士,那你应该有自我了断的方法,请吧。如果不是,还想活命的话,不必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我们不急,把你打得半死,断手断脚,留一口气,你还不说就慢慢熬着等死。不过,那是愚蠢的行为,并不是骨气。” 见姚远眸光愈发阴沉,元秋冷笑,“你现在交代,和被我们拷问一个月之后再交代,对我们没多大影响,但到时候,你即便活着,会变成什么鬼样子,我可不敢保证。除非,你在等人救你。不过,若是让你从沐家逃走,我们也不用混了。” 姚远看着元秋的眼神倏然幽深,“你原先,真是个小村姑吗” “少废话”沐元诚手持匕首,“说,谁派你来的否则我现在就挑了你的手脚筋脉” “阿城你方才怎么不动手”沐元若问。 沐元诚冷声说,“一个来历不明的贱男人竟然想勾引二姐,我其实还没开始正式审问,只是跟他打个招呼。” 简称,公报私仇。就是单纯想虐他,没别的。 姚远看着沐元诚手中寒光闪烁的匕首,神色一变再变,“是西辽太子魏耀派我来的” “让你做什么”沐元若冷声问。 “勾引容岚的女儿,给苏默戴绿帽子。”姚远说。 “就凭你”姐弟三人异口同声。 姚远 “我知道你们什么意思但有些女人就是贱,只要勾勾手指,说一句不用负责的山盟海誓,就死心塌地了”姚远冷笑。 话音未落,沐元诚和沐元若同时扬手,一左一右,狠狠地抽了姚远几个大嘴巴子。 元秋轻咳,“姐,弟,淡定,他又不是说我,到头来是他自己犯贱犯蠢。” “我知道,只是想打他。”沐元诚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我也是。”沐元若发现没带帕子,抓住沐元诚的衣袖擦了擦手。 沐元诚神色无奈,“大姐,这是娘给我做的衣服,我要跟娘说。” “要怪就怪他”沐元若说着又踹了姚远一脚。 姚远没想到姐弟三个竟然在他面前秀起了温馨友爱,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更难看了。 不过客观来说,如果换个人,不是元秋的话,姚远的计划是有成功可能性的。 譬如,他要攻略的对象是君灵馨,君灵馨未必会喜欢他,但有可能会留着他给自己卖命,同时享受被一个男人视为女神,为自己赴汤蹈火的快感。 如此,姚远的目的至少可以达到一半。 可惜,他碰上的是对陌生人警惕性极高的元秋。 即便姚远真对元秋一见钟情,死心塌地,身份背景也没问题,元秋只会拒绝,不可能选择留着他利用他。 “你还没说,你到底是谁”元秋问。她直觉,这个男人并不简单,不是个小喽啰。 “魏耀的属下。”姚远说。 “这样的话,我们似乎没有什么放了你的理由。”元秋神色淡淡,“因为你没有价值。一个属下,想必西辽太子会直接否认,更不可能为了你做出什么妥协。” “阿诚,宰了吧。先割舌头,让他对小妹出言不逊”沐元若吩咐。 沐元诚上前去,手中的匕首即将落下时,姚远闭上眼睛,厉声说,“住手” “最后一次机会。”元秋轻哼。 “我”姚远猛然睁眼,眸光幽深,“我是西辽皇子” 姐弟三人都惊愕了。 一个被派来勾引元秋的细作,竟然是西辽皇子不太合理。 姚远见三人不信,便开口说,“我是魏瀚不为人知的私生子,母亲姓姚。” 魏瀚,当今西辽皇帝,曾经的西辽太子,容岚的未婚夫和灭族仇人。 “既然是皇子,为何不去认祖归宗,反而搞这些不入流的勾当”元秋不解。 “我假意为魏耀做事,实则想要立功,为回到西辽皇室增加筹码否则,若我直接去跟魏瀚相认,也不过就是成为西辽皇室众多庶出皇子之中的一位,甚至是身份最低的,不被看重,便没有立足容身之地”姚远冷声说。 “所以,你想要立功,而且是会让魏瀚对你另眼相看的功劳譬如,祸害容岚的女儿,破坏东明南诏的联姻”元秋眸光微寒。 姚远看着元秋,自嘲一笑,“你果真聪明是我看走眼了,本以为能轻松得手” “就你这自以为是的性格,回了西辽皇室,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皇室不是江湖,却是比江湖更残酷的所在。”元秋摇头。 姚远面色难看,“该说的,我都说了” “大姐,二姐,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此事必须禀报爹娘处置。”沐元诚说。 没想到抓了个西辽皇帝的私生子,只要用得好,价值不小。 沐元若揽着元秋转身,姚远看着元秋的背影,突然冷笑,“看样子,你也不打算跟苏默真的做夫妻,以后寂寞了可以找我,随时恭候” 元秋无语望天,回身就见沐元若和沐元诚又对着姚远一通组合双打,可他一直在笑,像是疯了一样。 元秋知道这人没疯。 他计划落空,不仅不能带着功劳回归西辽皇室,反而要靠暴露皇子身份求得一线生机。 接下来魏瀚认不认姚远都是个问题。 假如不认,姚远就是个死。 假如认了,东明国定会利用他大做文章,而他在当上西辽皇子的同时,也成了西辽皇室的笑柄和罪人 他故意说那些话,就是找打,因为他现在最恨的是自己,如果行动自如的话,大概想给自己一刀。 最后元秋拉着沐元若离开,沐元若还是有些生气,“什么玩意儿希望西辽皇室把他救回去,看他能活几天” 元秋微叹,“他武功高强,不回西辽皇室,本来有能力过得很好。” “你还同情他”沐元若捏元秋的脸。 元秋摇头,“我同情他做甚只是每次看到这种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作死的人,都提醒自己,要惜福。” 沐振轩和容岚得到消息,也都很意外。 容岚去见了姚远,她并不知道这人的存在,因为当年她离开西辽时,魏瀚还没儿子。 翌日一早,沐振轩便入宫,如实禀报君兆麟。 “将门无犬女啊沐家小二这回立大功了”君兆麟先是震惊,继而龙心大悦。 东明西辽这些年势同水火,如今俘获一个西辽皇子,即便是野生的,那也是皇室血脉 魏瀚若认,想要回儿子,就得付出代价魏瀚不认,那也得好好宣扬,恶心他一回 当日,重磅消息便从万安城开始,迅速散播出去。 西辽皇室遗落在外的龙种,潜入万安城作祟被擒获 与此同时,君兆麟派了使者,带着一封国书,送往西辽,其上有姚远按的血手印,以及他用自己的血,写的一行字“父亲,您还记得当年小明湖畔的姚雨薇吗” 另外,还有姚远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说是魏瀚送给他母亲的定情信物。 流言沸沸扬扬,东明国的人自是极尽嘲讽之能事,等着看西辽如何反应。 姚远没有被转移到天牢关押,君兆麟要求沐家看守此人,绝不可出任何意外。 阿福从外面回来,便跑去跟苏默说最新的消息。 “属下还听说,昨日在街上,沐二小姐遇刺,是一个长得很帅的侠客救了她今日就出了西辽皇子被擒的事,据说是沐家人所为也太巧了”阿福说。 苏默手中拿着一把小铲子,正在专注于侍弄他的菜地,没有说话。 阿福蹲在苏默身旁,一脚踩死了苏默才种下的菜苗,神色严肃地说,“主子你说,会不会那个西辽皇子,就是昨日英雄救美那个” 苏默看着惨死的小苗,一把将阿福推倒在地,“关我何事” 阿福跌坐在地上,又压死了三棵小苗 他爬起来,伸手抓住苏默的胳膊,在他雪白的衣服上留下两个黑乎乎的手印儿,神色急切,“当然跟主子有关系看样子,英雄救美是演戏,那个西辽皇子是冲着王妃来的我猜他想勾引王妃,但被识破了” “哦。”苏默拔起踩坏的小苗扔到阿福脸上。 阿福 “主子,看来王妃真的很聪明哎” “主子,今日天气晴朗,你要不要去沐家做客听说沐家的蔷薇花园很美” “主子,那匹大红料子我已经买回来了,让人去给主子做几身红红的新衣裳穿着肯定好看” “主子” 苏默转身,抬脚,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抛物线。 “噗通”一声,阿福坠入湖中。 一颗黑乎乎的脑袋从湖面探出来,阿福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对着苏默招手,“主子,要不要下来玩儿可凉快了” “抓两条鱼。”苏默吩咐。 “好咧抓两条大鱼,主子只能吃一条,另外一条属下送去给王妃”阿福话落,又灵活地钻进了水里,不给苏默拒绝的机会 069.送鱼,回礼(一更) 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墨衣少年脚步轻快地穿过万安城大街,手中拎着一条仍在摆尾的活鱼。 不少人认出,这是苏默身边唯一的随从。 停在镇国公府大门外,阿福仰头看了一眼上方的金字牌匾,低头确认自己衣衫整洁,便上前去。 沐府侍卫得知是二小姐的未婚夫南安王派人来送礼,自不敢怠慢,一边把人请进去,一边去禀报。 一个侍卫小声说,“我伯娘在大厨房做事,说老爷夫人世子小姐都不吃鱼。” 另外一个侍卫憋笑道,“哪有送礼就送一条鱼的二姑爷出手真是与众不同。” 阿福当然不知道鱼这种食物这些年极少出现在沐家饭桌上,但凡有,都是容岚给徒弟顾枫做的。 苏默不准他来,阿福借口府里的盐巴吃完了,偷偷跑出来的。 鉴于一开始苏默得知亲事问过如何自杀最好看,结果却决定跟元秋成亲,阿福觉得,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一个把他家主子拖入红尘的好机会,不容错过 主子不给力,他要更努力 林安顺一早说想吃元秋做的肉包子。原先在林家村的时候,元秋做过一回,林安顺吃得小肚鼓鼓,念念不忘。 元秋想着既然要做,就多做点,给师父柳仲送些尝尝,再让沐元诚去给顾枫送点,兄弟俩好好聊聊。 微风和暖,元秋坐在院中看书,让红苓看着火,约莫一刻钟之后包子就出锅了。她做了荤素两种馅,照顾大家的口味。 侍卫在门口禀报,说苏默派人来送礼。 元秋愣了一下,让把人请过来。 阿福进门,就见一个青衫少女笑意盈盈看着他。 阿福先前在林家村和皓月城都见过元秋,虽然事实上没有真正打照面,但他这次仍惊愕了,这姑娘怎么一回一个样,越来越美了 阿福本就比元秋小,再加上娃娃脸,看起来仍带着稚气。 元秋并不在意阿福有些失礼的注视,视线下移,看到那条仍在空中挣扎的鱼,不由莞尔,“那是送我的” 清灵悦耳的女声传入耳中,阿福回神,有些赧然地收回视线,脱口而出,“王妃,属下是奉王爷之命来送鱼的” 听到阿福叫她王妃,元秋只觉得有点好笑,但对于苏默让阿福来送鱼这件事持怀疑态度。因为她见过的苏默,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 虽然不能吃鱼,但送礼之人又不知情,元秋自是要收下的。 她叫红苓接过阿福手中的鱼拿去厨房,请阿福在院中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 来而不往非礼也。不管这礼是苏默的意思还是阿福自作主张,元秋都得回礼。 包子快出锅了,正合适。 阿福不着急走,他对元秋挺好奇的,来都来了,不打算空手回去。 “人比花娇”站在树上的鹦鹉花花见阿福看过来,便扑扇着翅膀叫唤。 “它还会说什么”阿福问。 “只会那一句。”元秋微微摇头。 阿福眨眨眼,“挺好,那句最适合我家主子。” 元秋竟无力反驳 鹦鹉花花又叫了一声,阿福倒是不客气,“王妃,这鸟儿能送给主子吗他肯定喜欢” 阿福一直觉得南安王府太冷清,一见这鹦鹉就觉得,如果它天天对着苏默叫“人比花娇”,画面多美呀他想看 元秋没生气,只觉得这小子挺逗的,但仍是婉拒了,“抱歉,这是我师兄相赠,不好再转送别人。” 阿福一听,莫名有点危机感。师兄隔壁的顾世子也是一表人才的大帅哥,万安城里许多姑娘想嫁的英武将军虽然他家主子长得美,但是性格坏啊好不容易有个王妃,可不能被人抢了去 于是,阿福迎来平生脸皮最厚的时刻,坚持就要这只鸟儿,“王妃跟主子月底就成亲了,主子的就是王妃的,王妃的就是主子的,不如让属下先带这只鸟儿到以后的新家适应一下,省得它水土不服。” 元秋好像也有点道理 “二小姐,包子熟了。”红苓叫元秋。 阿福眼睛一亮,“我家主子喜欢吃包子是王妃做的吗” 元秋她还能说什么来者是客,不能小气 于是,不多时,阿福左肩站着鹦鹉花花,右手提着一个双层食盒,脚步轻快地离开镇国公府,回家去了。 红苓看着水盆里游来游去的肥鱼,忍不住吐槽,“就送了一条小姐不能吃的鱼,讨了小姐的鸟儿,还拿了十个包子,真是的” “先把包子拿去给娘和姐姐小弟,让他们趁热吃,顺便叫阿诚过来一下。然后你装一盒到柳家送一趟。”元秋吩咐。她方才尝过,没有失误,食材新鲜,味道上佳。 红苓先去送包子,过一会儿沐元诚就来了静秋院。 “二姐,你找我”沐元诚气色还不错,到厨房门口,就见元秋挽着袖子正在杀鱼,已经快处理好了。 “嗯,包子吃了吗”元秋抬头问。 沐元诚点头,“吃了,很好吃,我喜欢素的。” “师兄喜欢什么馅儿”元秋笑问。 沐元诚笑意淡了些,“我管他喜欢什么。” “阿诚,你在气什么”元秋问。 沐元诚沉默片刻后,摇头说“没什么。” 又不是小孩子,沐元诚冷静下来其实知道定是他误会顾枫。 毕竟顾枫的性格摆在那里,他若是知道柳曼姝对容岚说的那番话,定也不会容忍的。 只是到底跟从前不同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让沐元诚拉不下脸主动去找顾枫和解。 再加上最近沐家事情不断,顾枫也不上门,兄弟俩便一直处于冷战状态。 “听说师兄还在军营,既然没什么,那你稍后帮我去给他送包子。还有这条鱼,很新鲜,等我做好你给师兄送一半去。”元秋说。都是成年人,她不必对沐元诚讲什么大道理,只是趁机给他找个台阶下。 沐元诚皱眉,倒没拒绝,片刻后轻哼一声,“二姐你对他这么好做什么他也就送了你一只破鸟。” 说着,沐元诚转头,却不见鹦鹉花花。 得知花花被元秋送给苏默了,沐元诚当即皱眉,“二姐你该不会真看上苏天仙了吧” “只是他那随从蛮可爱的,人家开口,我不好拒绝,反正南安王府以后也算我的地盘,让花花先过去探探路。”元秋半开玩笑。 沐元诚又拿了个素包子,斜靠在门口,一边吃着,一边看元秋在烧那条鱼,姐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元秋问起变成阶下囚的姚远怎么样了。 毕竟是西辽的野生皇子,沐元诚说按照皇上吩咐,没再用刑,好吃好喝招待着,只是不得自由。 “对了,娘让我告诉二姐,先前派去松林镇调查的人回来了。二姐不是跟娘说了你那段时间何时出过门,去过镇上吗查到年前二姐有一次去镇上的那天,有个画师被人劫财害命,应该不是巧合。”沐元诚说。 元秋手中的菜刀顿了一下。 也不过两个多月前的事,她记得那日发生了什么。她牵着林安顺,在松林镇医馆外面等待林厚出来的时候,总感觉有人盯着她,好像就在对面的茶楼,但又什么都没看到。 如今想来,作画之人,应是那日见到的她,过后便被杀人灭口了。 结合先前牢里有个跟桂嬷嬷小儿子相关的狱卒意外身死,虽然线索断了,但足以看出,幕后之人手段谨慎,个性阴狠。 “到底是谁呢让我回到沐家,谁能从中获得利益”元秋实在不解。 政敌冲着沐振轩来的那早该传出沐振轩没有亲生儿子的消息了。但迄今为止并没有,仿佛幕后之人就此停手了。 “阿姐”林安顺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打断了元秋的思绪。 “好香呀阿姐做什么呢”林安顺进厨房,踮起脚尖往锅里看,眼睛亮晶晶的。 “给你做鱼吃。”元秋笑着说。 林安顺拍手,“太好了” 等元秋把红烧鱼做好,一半留下,一半装进食盒,又装了一盘包子进去,提着出来的时候,就见沐元诚正在教林安顺扎马步。 林安顺最近胖了些,小身子晃晃悠悠的,仍皱着小眉头坚持,很是可爱。 “阿诚,去跟师兄好好聊聊,不行打一架。”元秋把食盒递给沐元诚,“不愿意跟他说话也成,帮我把东西送到就回来。” 沐元诚摇头失笑,提着食盒大步离开,不多时便策马出府,往城外军营去了。 却说出去一趟满载而归的阿福,见到苏默的时候,他正对着一条烤焦的鱼思考人生。 “主子,我回来了”阿福的声音之中难掩喜悦。 苏默回头,站在阿福肩上的鹦鹉花花拍着翅膀叫,“人比花娇” 阿福忍不住笑,“主子,这鸟儿好看吧是王妃送给主子的” 苏默蹙眉看着花花,“换一句。” 花花叫得更响亮了,“人比花娇人比花娇” “傻鸟儿,送回去。”苏默回头。 “这不合适,王妃一番心意。”阿福表示送回去是不可能的,打死也不可能。 话落,阿福把苏默面前那条烤鱼连盘子一起扔到一边去,把他带回来的食盒放下,神秘兮兮地打开,“主子快看这是什么” 白胖胖的包子还冒着腾腾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哪来的”苏默问。城里几家包子铺他都尝过,都不合口味。 “这可是王妃亲手做的主子快尝尝”阿福献宝一样端着盘子送到苏默面前。 苏默微微沉了脸,“不吃,送回去,你也别回来了。” 阿福料想苏默会生气,他摆明了要跟元秋划清界限,即便他们很快就要成亲。 “主子不吃,那就便宜我了。”阿福话落,坐在旁边,拿起一个香喷喷的肉包子,咬了一大口,“好吃” 吃完一个肉的,又拿起一个素的,阿福惊叹,“素的竟比肉的还好吃王妃的手艺绝了” 眼见着十个包子,阿福分分钟干掉一半儿,吃得不亦乐乎。 在阿福去拿第六个的时候,苏默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面无表情,“鱼是我养的。” “是啊是啊王妃吃了主子养的鱼,主子吃个她做的包子,天经地义合情合理”阿福立刻给苏默台阶下。 苏默拿起一个,咬了一小口,微微点头,“还行吧。” “主子,我还没吃饱。”阿福巴巴地看着,一副“主子你既然不怎么爱吃剩下的都给我”的样子。 苏默伸手指了一下站在树上的鹦鹉花花,“把它烤了,你吃。” 花花,“人比花娇” 阿福嘴角抽搐,“主子,花花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花花” 苏默动作优雅地吃完一个肉包子,又拿起一个素的。 元秋做的包子不大,阿福看着苏默吃完剩下五个,忍不住嘿嘿一笑,“主子,好吃吧王妃厨艺真不错,以后我们有口福了” “下不为例。再自作主张,我就把你送给她。”苏默话落,起身飘然离去。 阿福数数湖里还有多少鱼,以后天天去 ------题外话------ 二更下午两点 070.治治他(二更) 沐元诚进了城外大营,见到顾枫的时候,他手中捧着一本兵书,正在发呆。 沐元诚进门,顾枫扔下书,揉揉眼,不是幻觉 “二姐做了包子,还专门给你烧了鱼,让我送过来。”沐元诚神色淡淡的,把食盒放下,话落就要走。 “哎”顾枫下意识地伸手拽住沐元诚,有些懊恼地说,“你要打要骂都成,别不理我我快闷死了” 沐元诚回身,对着顾枫扬起巴掌。 顾枫脸伸过来,一副让他快打重重地打别客气的样子。 “有病。”沐元诚的手落在顾枫肩上,把他推开,自己回去,坐在桌旁,打开食盒。 见顾枫皱眉看着他,沐元城轻哼,“吃不吃” 顾枫眉开眼笑,大步走过来,在对面坐下,“阿诚你不生我气了” “你错在哪里”沐元诚反问。 顾枫想了想,“我跟九公主” “你没错,都没错,我跟她没什么,她是通透之人,嫁给你便会好好待你,你也要好好对她。”沐元诚垂眸说。 顾枫下意识地点头,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沐元诚和君灵月面对现实了,可此事顾枫一时还转不过来弯儿,仍难以接受。 但沐元诚能主动来找他和解,他已经很高兴了,没再继续这个必然会让两人尴尬的话题,而是问起元秋来。 “我听说小师妹遇刺,后来还抓到了一个西辽皇子,到底怎么回事”顾枫说着,去拿包子。 “洗手了吗”沐元诚拍开顾枫的手。 顾枫挠头,“这就去” 等顾枫回来,沐元诚就看着他包子就着红烧鱼,吃得美滋滋。 “真好吃谁娶到小师妹可是有福气了”顾枫感叹,又摇头,“忘了小师妹月底就要嫁给苏天仙,算了算了,回头咱们找苏天仙聊聊,警告他安分些,若是敢对小师妹不好,或者利用小师妹,绝不饶他” “吃你的吧”沐元诚说着给顾枫倒了一杯凉掉的茶水推过去。 至于那日遇刺和细作姚远的事,沐元诚简单说了,顾枫连连称赞元秋机敏聪慧。 等到顾枫把鱼吃得只剩骨头,包子就剩半个的时候,才想起客气,递过去问沐元诚,“你吃不吃” 沐元诚给了顾枫一个白眼,“那是我二姐做的,你吃的都是我剩下的” 顾枫哈哈笑,“不管,我才是老大今日我就回家,天天去蹭饭” “脸呢”沐元诚语气幽幽。 仿佛又回到曾经互怼的日常,顾枫心情很好,吃完最后一口包子,笑着说,“今日的鱼特别鲜,以后让兴瑞都买这家的” “不是兴瑞买的,是苏默送给二姐的。”沐元诚说。 顾枫愣住,“苏天仙送的一条鱼他有病吗第一次送小师妹礼物,就这还偏偏是小师妹不能吃的他可真会挑” “管他送什么,难不成你真希望二姐跟他在一起吗”沐元诚反问。 顾枫摇头,“那倒不是。但如果他喜欢上小师妹,我觉得太正常了,小师妹那么可爱,谁会不喜欢” “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沐元诚正色道。 “什么”顾枫莫名有些紧张。 沐元诚便把当初顾枫接了赐婚圣旨后,容岚派红玉去顾家找他,却被柳曼姝阻拦的事一五一十告诉顾枫。 在容岚眼中是小事,她并不在意,因为她对顾枫的付出不求回报,也认为柳曼姝作为顾枫亲娘,更有资格管他。 但沐元诚觉得不公平。小事背后体现的是柳曼姝的不知感恩不讲道理,若下次碰上什么大事呢柳曼姝作为顾枫亲娘,若真那样自私,沐元诚觉得顾枫应该知情。 说到底,沐元诚不只是为了容岚不平,也希望顾枫能看清他娘的真面目。 等听沐元诚说完,顾枫便沉了脸,气恼不已,“我娘怎么能那样跟师娘说话太过分了” 顾枫和沐元诚一起回城,各自回家。 顾枫径直去了静心院找柳曼姝,她正在侍弄院中的花草。 “枫儿回来了。”柳曼姝笑意温柔。 “那日师娘派人找我,娘为何阻拦,还说些不知所谓的话,过后也不告诉我”顾枫沉着脸问。 柳曼姝脸上笑意消失,“怎么你那好师娘跟你告状了你是我儿子,我是为你好,有些事,她管得太宽了。” “娘你说这话好没道理我也是师娘的儿子,在我心里,师娘跟娘是一样重要的”顾枫皱眉说。 柳曼姝闻言,瞬间沉了脸,扬手就给了顾枫一巴掌,“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顾枫怒极反笑,“娘,这些年你也没怎么管过我,如今打我倒是很顺手。但我没错请娘去跟师娘为那些无礼的话当面道歉” “我跟她道歉她才应该跟我道歉”柳曼姝脱口而出。 顾枫拧眉,“娘说这话什么意思” 柳曼姝自觉失言,猛然转身,“没什么意思你以后少往沐家跑,容岚再疼你,你也越不过她的儿女去” “我为什么要越过师弟师妹娘又凭什么要求师娘把我放在第一位才算是疼我太没道理了”顾枫今日第一次发现,他曾经以为的温柔善良的母亲,根本就是个自私之人。 柳曼姝的态度让顾枫很失望,母子俩不欢而散。 顾枫去看顾淮,本想让顾淮劝柳曼姝去跟容岚道歉,谁知顾淮却语重心长地劝顾枫不要跟柳曼姝计较,说她毕竟是长辈,出发点都是为了顾枫好,便是做事不周全,也无可厚非。 顾淮又说以容岚的性格,不可能跟柳曼姝计较这个,让顾枫不要小题大做,反倒伤了两家和气。 原本顾枫跟沐元诚在军营的时候心情颇好,回家的时候打定主意一定要让柳曼姝去跟容岚道歉,谁知却碰了壁。 从顾淮的角度,真觉得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对顾枫来说,不是。他一想到容岚当初听到柳曼姝那些话该有多失望,就觉得心里难受,本来就是柳曼姝不对 她恶意揣测容岚会为了沐元诚坑害顾枫,张口便要划清界限,三言两语抹消掉容岚这些年对顾枫的付出,简直不可理喻 最终顾枫无奈,只得自己到沐家去,见到容岚便跪下了。 容岚吓了一跳,还以为顾枫出了什么事,连忙把他拉起来询问。 “师娘,都是我娘的错,师娘若是心中不快,便打我一顿”顾枫垂着头说。 容岚愣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哭笑不得,拉着顾枫在她身旁坐下。 “傻孩子,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容岚笑着摇头,“定是阿诚跟你说的吧。你们俩也是,都多大了,还跟孩子一样,这点小事不值当。” “师娘不计较,是师娘宽容大气,但我不能不当回事。”顾枫摇头,“我娘不管她,反正在我心里,师娘也是娘” 容岚眸光温暖,“有枫儿这句话,师娘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你性子直,阿诚又敏感,但你们都是为我好,我知道的。” 顾枫眼圈儿一红,“师娘,其实我真的很抱歉,还有九公主的事,阿诚定是不开心,偏还去安慰我” “你们是兄弟,都没错,不要生了嫌隙。”容岚微叹。 顾枫重重点头,“只要阿诚认我不,不管他认不认我,我都永远是他哥” 容岚语重心长地说“你娘这些年深居简出,我们倒是不太熟,我不了解她的性子,她兴许也不了解我。当时你被赐婚,吵着闹着要进宫去请皇上收回成命,你娘怕你冲动之下闯出大祸来,才会拘着你,至于对我说的那些话,也情有可原。你爹过世这么多年,你娘一个人也不容易,不论如何,她都是疼你的。” 顾枫皱眉,“跟师娘比,我真觉得我娘不疼我。” 容岚笑笑,“都要成亲了,还是这么孩子气。灵月是个好姑娘,你可不准跟她闹脾气,不然师娘真要揍你的。” “反正就是感觉很别扭。”顾枫低着头说。 “慢慢相处就好了,现在不要想太多。”容岚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顾枫的脑袋,“可别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了,你是大哥,要有大哥样子。” 顾枫立刻挺直腰杆,“师娘说得对我去找小师妹,看她功夫练得怎么样了” 看着顾枫离开,容岚又拿起方才放下的布料。 大红的颜色本该让人欣喜明朗,可一想到元秋的亲事,容岚真是高兴不起来。 元秋轻松地说她成亲之后还回家里住,又说过两年踹掉苏默和离。这不是不可能,但有些事,一旦发生,就不可能回到原点。 容岚多么希望元秋能多在她身边几年,什么时候碰到一个两情相悦的男子,欢欢喜喜地嫁过去。 再怎么,也不该是这样 但如今,即便不如意,容岚还是想为元秋好好准备一份嫁妆,不希望自己女儿的亲事仓促又潦草。 “小师妹,明日要不要出城去赛马”顾枫隔着窗户,笑着问元秋。 元秋合上手中的书,微笑点头,“好啊。” “也叫上六皇子,咱们一块儿到他在城郊的别院去好了,那边风景不错,小师妹还没去过呢到时候打了猎物烤来吃”顾枫说着就风风火火地找沐元若去了。 元秋看着顾枫的背影,感觉阳光大师兄又回来了。 不过转念,元秋想到君紫桓定会带上君灵月,到时候,多多少少还会有点尴尬。但总要见面的,尴尬着尴尬着就习惯了。 本来是顾枫临时起意想带元秋出去玩儿,打算组个小局,但沐元若去通知君紫桓的时候,太子君紫钰正好在场,表示很感兴趣。 然后,负责招待苏晏的君紫钰,邀请他明日一同前往,苏晏欣然答应,并表示会叫上他的六弟,即将成为沐家女婿的苏默。 而这种事君紫钰当然不会故意撇开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们。背地里再怎么斗,明面上总要营造出兄友弟恭的模样来。 于是,皇子公主们,以及数得上号的贵族公子小姐,都接到了通知。 君紫桓派人问君灵月去不去,明确说了顾枫和沐元诚都会在场。 君灵月表示她会去的,不可能因为这个躲着谁,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苏晏到南安王府的时候,天色已暗。 “默默,明日东明太子在城郊别苑有个宴会,沐家公子小姐都会去,我已经跟君太子说好,你也去”苏晏笑着对苏默说。 “不是我答应的。”苏默微微摇头。 “默默,你只当陪我不然全是东明人,南诏就我一个,会尴尬的”苏晏仍在笑。 “我不尴尬。”苏默根本不跟苏晏客气。 “和亲未成,君太子明确说了邀请你,这种场合你不出现,定会让人以为你对这桩亲事不满。”苏晏皱眉。 “属下觉得三皇子说得有道理。”阿福点头,对着苏默眨眨眼,“主子去呗,有好吃的” 苏默轻轻颔首,“也好,去看看。” 苏晏扶额,“默默,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吃了而且阿福的面子都比我大” 阿福嘿嘿一笑,“这是个秘密,三皇子不用知道我的面子当然比三皇子大了,我是主子身边唯一的最重要的小弟” 苏晏 等苏晏离开时,才注意到屋檐下挂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倒是惊奇,“默默你什么时候养的鸟儿上回来还没有呢这鹦鹉会说话吧” “会。”门开着,苏默回答一个字。 可不管苏晏怎么逗,花花都不开口。 苏晏皱眉,“确定不是哑巴鹦鹉” 阿福拽起苏默,把他拉过来。 花花冲着苏默拍拍翅膀,热情地叫了一声,“人比花娇” 苏默推开阿福转身回屋了。 阿福对苏晏说,“三皇子听到了这小东西可聪明了” 被一只鸟歧视的苏晏,瞪了阿福一眼,甩袖离开。 “主子,我们明日去赴宴,带着花花吧”阿福提议。 苏默反问,“烤了吃” “不不不,带去给顾世子瞧瞧,他送给王妃的鹦鹉,已经找到了好归宿”阿福一本正经。 “阿福。” “哎” “你是打算娶了那只鸟吗” “啊” “你们俩一样聒噪,挺合适。” “不行,花花是雄鸟。” “雌鸟你可以” “” 阿福抱着花花站在屋檐下,看着天空繁星点点,小声嘀咕,“赶紧来个人,治治他吧” ------题外话------ 晚上有三更,可能会比较晚,早睡的小可爱明天起床看 071.那束破花(三更) 热衷于打扮元秋的沐元若,这些日子给元秋置办的新衣裳,衣柜都快放不下了。 “小妹你看漂亮吧”沐元若又拿来一条精致的红裙子,催着元秋试试,“今日穿这个” “会不会有点夸张”元秋表示拒绝,“姐你怎么不穿红色” “我不穿红色那是因为”沐元若轻咳,“师兄总穿红衣,君紫桓那个混蛋说不想看到我跟师兄穿得好像是一对”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姐你这么听六皇子的话” “我跟他下棋输了才答应的。”沐元若摇头。 “那我穿红裙,岂不是跟师兄看起来像一对不好不好。”元秋半开玩笑。 “倒也是,毕竟你们都定亲了。”沐元若有些可惜地把红裙放进元秋衣柜,又让元秋跟她一样穿紫色。 “姐你跟六皇子肯定穿的情人装,我就不凑热闹了。”元秋觉得自己身上的白裙子挺好的,简单大方。而且这是容岚亲手给她做的第一件衣裳,她很喜欢。 另外一边,阿福献宝一样捧着专门为苏默定做的红色锦袍进了门,“主子,今日穿这身吧” 苏默瞥了一眼,言简意赅,“滚。” 阿福 最后苏默仍是一袭宽大的白衣,阿福身着墨色劲装。 主仆俩出门,拒绝了苏晏安排的马车,步行朝着万安城南郊的秀明山走去。 阿福最终也没带鹦鹉花花,因为苏默说,他若舍不得那只鸟儿,就留在家里陪它。 苏晏这回没陪苏默步行,而是坐车先走了。 “主子,六皇子为何从来不坐马车”苏晏的随从泗安不解。 苏晏似笑非笑,“苏默六岁那年,被我那几个好兄弟扔进一个木箱子里,关了三天三夜。同样的事后来又发生好几回,甚至有一回,是口真棺材,差点把他活埋了。兴许是那时留下的阴影让他厌恶像个木箱一样的马车吧。但也不是没坐过,不然当初他是从南诏一路走来东明的吗” “主子是唯一对六皇子好的,他为何也并不亲近主子”泗安又问。 苏晏神色慵懒地斜靠在华丽舒适的马车中,把玩着手上价值不菲的玉扳指,轻哼一声,“相较那几位,我对苏默称得上不错,但也只是没欺负过他而已。我倒真该感谢他,因为他的存在,替我挡去不少麻烦。” “那主子觉得,六皇子还可能回到南诏国去吗”泗安问。 苏晏笑意莫名,并未言语。 本是顾枫想带元秋出去玩儿,自家人聚一聚。 得知元秋想去打猎,容岚把跟她上过战场的弓箭拿出来给元秋用,说让顾枫和沐元诚好好教教她箭术。 沐家姐弟四个,再加上顾枫,一同策马出门。 林安顺坐在顾枫身前,小脸兴奋。 抱着轻松出游的心态,一行人出发得不早,走得也不快,到万安城南郊,进入秀明山的地界,临近飞云别院,就发觉不对劲。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能看到别院大门口。目之所及,十几辆华丽的马车并排停靠,不少人比他们先到了。 “六皇子怎么回事”顾枫皱眉。 沐元诚摇头,“大概是太子知晓后做的安排。” 元秋有些遗憾。期待的游玩眼见着变成欣赏皇室和贵族年轻一辈坐在一起勾心斗角拉拉扯扯的宴会,带来的弓箭用不上了。 “小师妹,咱们回去吧。”顾枫回头,他直觉元秋不会喜欢这种场合,也违背了他的初衷。 “不太好吧。”元秋觉得至少要给君紫桓面子。 沐元若一听,就知道元秋真打退堂鼓了,定是宁愿回去宅着看书的,便神色关切地询问,“小妹你怎么了头疼又犯了” 元秋立刻会意,扶额,点点头。 “阿姐不舒服吗”林安顺瞪大眼睛。 顾枫捂住林安顺的小嘴,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既如此,我送小师妹回去” 话落拎起林安顺,放到旁边沐元诚的马背上,调转马头就走,“阿诚阿若你们带小顺去,我送小师妹去柳太医府,她这头疼病得让柳太医好好看看。” 一辆马车从不远处走过。 顾枫话落,不等沐元若和沐元诚说什么,策马就走,元秋立刻跟上。 “阿姐没事吧”林安顺问。 沐元若摇头,“没事,走吧。”都到这儿了,若是他们全都掉头离开,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山林间空气怡人,清风暖阳,风景如画。 元秋见顾枫心情不错,深深怀疑他是因为躲过了这次跟君灵月的碰面而开心。 直男的快乐,就是这么简简单单傻里傻气。毕竟俗话说得好,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苏默白衣翩然,信步走到苍翠山林间。 阿福忙碌地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跑来跑去,因为他在精心采摘最美丽的野花。 “主子,好看吗”阿福把一束五彩斑斓的花举到苏默面前,“等见到王妃,主子送给她,她肯定喜欢” “你当着她的面把这花草吃了。”苏默说着继续往前走。 阿福愣了一瞬,小跑着追上,“为什么要吃草” “你不是想讨她欢心吗看傻子吃草比得到一束破花有趣多了。”苏默凉凉地说。 阿福 拐过一道弯,阿福抬头往前看,神色一喜,脱口而出,“王妃”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箭矢射向马背上的顾枫和元秋,山林间顷刻危机四起 顾枫神色一凝,拔剑打落射向元秋的箭,拽着她下马。 一波箭矢过后,突然归于平静,却更让人心弦紧绷。 顾枫示意元秋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不要出来,他握紧手中的长剑,眼神戒备地看着四周。 阿福拽着苏默跑过来,把手中的花束塞到苏默手中,然后把他往元秋藏身的大树后一推,拔剑冲向顾枫,“我家王妃的师兄,我来帮你” 顾枫见过阿福,听到这小子对他的称呼,嘴角抽了抽,两人背靠背,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元秋听到阿福叫她的那声王妃,此时看着一米开外捧着花的天仙美男,蹙眉轻声说,“过来” 苏默没动。 元秋伸手把苏默拽到了树后面,“南安王你装废柴的功力太差了。废柴的自我修养第一条,必须认怂怕死,你杵在那儿是要当活靶子吗”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苏默能看到元秋清澈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你说得对。”苏默声音淡漠,“我是废柴,请沐二小姐保护我。” 元秋 蒙面刺客现身,跟顾枫和阿福交上手。 观战的元秋看着武功高强的阿福,不禁思考一个问题,这小子为什么要去帮顾枫,而不是过来护着苏默和她呢 要么,阿福脑子不太好。 要么,苏默不是真废柴。 一时走神的元秋没察觉有一支幽光闪烁的箭矢速度极快地朝着她后心射来 而看到这一幕的苏默,脚步一动,默默地躲在了元秋背后,伸手一推,元秋转过身子,直面近在咫尺的利箭 就在元秋脑中空白时,她的右手突然举起,将一束色彩斑斓的花扔向利箭射来的方向。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元秋回神时,那支箭已落在她前方半米处,伴随着一阵缤纷花雨。 她的手是被苏默控制的。 她分明听到了金属撞击的声音。定是苏默在花束中藏了什么利器,且速度更快力道更强,才能瞬时打落那支箭。 但两人同穿白衣,身形交叠,从外人的角度,是元秋创造了奇迹,而苏默就是个躲在女人背后的怂渣渣。 “青楼主高招。”元秋伸手取下落在自己脸上的粉色花瓣,压低声音说。这仙儿百分之百就是青夙,不管他承不承认。 苏默轻叹,“可惜了,那束破花本来是给我家阿福吃的。” 072.为了谁(一更) 对于“青楼主”这个称呼,苏默没承认,亦没否认。 元秋只当这是默认,不再追问。 毕竟,两次都是苏默救她。人家披个马甲不想脱,她也不好硬扒。 如此,心里有数,她要嫁的不是个废柴。 不管苏默怎么想,反正元秋觉得他们是友非敌。友方很强,当然不是坏事。 阿福小小年纪,武功竟不在顾枫之下。 昨日元秋觉得苏默这个小随从呆萌可爱,今日发现,这小子打起架来,相当凶狠。 元秋的结论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那支箭过后,元秋并未再遭受攻击。 最终刺客死伤大半,逃走几个,并未留下活口。 “小师妹,你没事吧”顾枫冲过来,打量元秋,见她安然无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当顾枫发现苏默静静地站在元秋身后,背靠着大树,前面挡着元秋时,气不打一处来,“南安王,你是不是男人” 苏默款步走向一旁,“我不是。” 只要自黑到不能再黑,别人就黑不到我。元秋猜测了一下苏默的心理,忍俊不禁。 顾枫无语,又见元秋在笑,简直是醉了 “小师妹,你笑什么笑他那么怂,你很开心”顾枫简直无法理解。 元秋点头,“还行吧。” 顾枫一开始护着元秋,左臂被箭擦过,衣服破了,伤口不深,在流血。 他不甚在意,但元秋坚持让他靠着大树坐下,取出随身带的简易药包,给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苏默和阿福主仆就站在不远处看着。 “主子,你在想什么”阿福小声问。 “想吐。”苏默说。 阿福嘴角一抽,“是不是看到王妃这么关心她的师兄,主子吃味了” 苏默偏头看了阿福一眼,“我是说此地污浊,令人作呕。走吧。”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确实难闻,但阿福不想走。 “主子要去哪儿”阿福拉住苏默。 “赴宴。”苏默说。 “王妃都不去了,主子还去作甚没好吃的了,说不定又会碰上那个令人作呕的东明八公主”阿福说。 “好,回家。”苏默话落,抬脚就走。 阿福追了几步,突然驻足,转头就朝元秋跑过去了,“王妃,属下来帮忙” “不用,已经好了。”元秋把纱布打了个结,收拾好药包,站起身来。 “我家王妃的师兄,你还能走吗我背你吧,送你到最近的飞云别院休息”阿福非常热心。 顾枫起身,轻哼一声,“你还是背着你家那弱不禁风的主子吧,省得他走路摔倒破了相,可就真一无是处了” 苏默躲在元秋身后那一幕让顾枫印象深刻,作为元秋的兄长,他现在看苏默极其不顺眼。 元秋觉得,相比顾枫的看法,苏默应该更不愿意自己的秘密被顾枫知晓,因此并未解释。 “阿福。”苏默在前面叫阿福。 阿福假装没听见,看到地上的尸体,正色道,“我家王妃的师兄,你应该尽快找人来处理这些尸首,追击逃走的刺客,调查幕后主使再晚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顾枫拧眉,阿福说得对,他该立刻去找帮手来。 但保护元秋更重要。 “小师妹,我先送你回家。”顾枫说。 “我家王妃的师兄,这件事我家王爷可以效劳也是我家王爷的分内之事”阿福一本正经。 “就他他能保护谁”顾枫轻哼。 阿福拍着自己的胸脯,“有我在我家王妃的师兄你尽管放心若是出事,我一定先保护王妃” 听阿福一口一声“我家王妃的师兄”,好像叫声顾世子烫嘴一样,顾枫莫名想把苏默拉过来揍一顿 不过话说回来,阿福的实力顾枫已经见识过了,确实厉害。 “师兄你去做正事,就劳烦阿福送我回家。”元秋对顾枫说。 事不宜迟,顾枫叮嘱阿福务必要将元秋平安送回镇国公府后,便匆忙离开了。 阿福回头冲着站在不远处的苏默眉开眼笑,“主子,顾世子扔下王妃跑了,王妃一个人回家太危险,我们得送她” 话落便对元秋笑,“王妃,我们走吧” “稍等片刻。”元秋抬脚朝着她和顾枫的马走过去。 两匹马都中了箭,卧倒在地,还没死。 元秋轻抚马头,拔了箭之后,用剩下的伤药给马疗伤,这样等顾枫带人回来,还能有救。 元秋自顾自的忙,阿福不知何时已回到苏默身旁。 看着元秋纤细的身影,专注的神情,阿福的眼神变了些,小声说,“主子,她真的很好啊。” 苏默沉默不语。 也没用多长时间,元秋带的伤药用完之后,把原本放在马背上的弓箭取下来,起身擦了一把额头的细汗,朝着苏默和阿福走去。 “谢谢。走吧。”元秋话落,往树林外走去。 她早看出苏默并不想跟她真的扯上瓜葛,这两日的事都是阿福这个随从自作主张。 不管苏默对元秋的态度是出于什么原因,元秋都接受。 两人其实才认识,不了解,苏默背景复杂,性格捉摸不透,保持距离对彼此都是好事。 她当下在想,这回刺杀她的又是什么人最大嫌疑仍是西辽皇室,难不成是打算抓了她,交换姚远那个野生皇子 元秋希望顾枫能查到些什么,这种一出门就被人盯着追杀的感觉并不好,尤其她如今的武力值太低,接下来应该好好练功少出门。 元秋和苏默都在往前走,两人中间隔了三个阿福的距离,再远些,要么苏默撞树,要么元秋撞树 阿福上前去,走在两人中间,试图打开聊天模式。 “王妃厨艺一绝,昨日做的包子鲜香可口,我和主子一人吃了一半,都没吃饱。”阿福说。也是实话。 “我师兄和小弟都说你送来的鱼很好吃。”元秋微笑。 阿福愣了一下,“王妃没吃吗”为什么要给顾枫吃那可是他家主子亲手养的鱼 “我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吃鱼虾类的食物,会出疹子。”元秋实话实说。 阿福想起昨日他送了一条元秋不能吃的鱼,换走一只名贵的鹦鹉和十个包子,不由赧然,“我昨日太失礼了,王妃喜欢吃什么我家主子的菜园子里说不定有我家主子还有个果园呢” “不用了。”元秋轻笑。这小子真挺逗。 “要的,不然我和主子哪好意思再吃王妃做的美食”阿福神色认真。 元秋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再请他们吃美食了吗 从头到尾,都是阿福在跟元秋说话。 元秋出于礼貌,阿福问什么便回答,但并不热络。 出了树林,走上大路,不少人看到他们,都颇为惊讶。 万安城里人人都认识苏默,但大部分人不认识元秋。第一回见到苏默跟姑娘在一起,是他前些日子背着元秋从城外回来。这是第二回。 阿福很努力,但无奈苏默一言不发,元秋非常客气,气氛还是越来越凉。 阿福灵机一动,出言邀请元秋,“天色尚早,王妃要不要到南安王府坐坐花花肯定想王妃了。” “让它想着吧。”元秋笑笑。 “那我们可以到王妃家里坐坐吗我家王爷早就听闻镇国公府的蔷薇花园很美丽,一直想要登门拜访。”阿福说。 “是么”元秋没有拆穿阿福过于明显的瞎话,只笑着婉拒,“可惜不是蔷薇花开的季节。” 阿福一个两个都是什么意思他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能不能给点面子 走上万安城最热闹繁华的大街,元秋欣赏着周遭浓郁的古代风情,听着耳畔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觉得颇为有趣。 这是她来到京城后第一次这样在外面走动。 “王妃要不要吃这个” “王妃,这个看起来很好玩儿” “王妃,这家酒楼的菜不错” “王妃” 阿福看着那两道白影旁若无人地继续往前走,跺了跺脚追上去。如果给他一根绳子,他真想把苏默和元秋的手紧紧绑在一起 从南郊秀明山步行回到镇国公府,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元秋只当锻炼,没觉得累。 “主子渴不渴饿了吧”阿福仍未放弃,暗示意味十足。 结果,元秋拱手,“多谢。”话落便进了沐家大门,完全没有邀请他们上门做客的意思。 而苏默同时转身离开,从头到尾安静得像个说句话就会魂飞魄散的幽灵 “废了这么多口舌,我都快渴死了”心累的阿福忍不住吐槽,也只得追着苏默走了。 容岚正在看给元秋准备的嫁妆单子。虽然皇室会出一份丰厚体面的嫁妆,但沐家也要有。沐元若的婚期在五月,她的嫁妆是早就准备好的。 见元秋尚未到正午便独自回来,容岚很意外。 得知元秋再次遇刺,容岚面色沉了沉,“这段时间在家里,别出门了。” “嗯,娘得空教我箭术吧。”元秋点头,她本来就很忙,想学的东西很多,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对于出门这件事并不热衷。 “苏默送你回来的你觉得他那人如何”容岚问。 元秋正色道,“娘,苏默就是青夙。” 这是苏默的秘密,元秋不会宣扬,但得让容岚知晓。 容岚神色微变,“其实,我原先对此也有所怀疑,但无法确定。” 元秋告诉容岚,今日苏默又救她一回。 “他既有如此本事,为何甘心留在万安城当个质子”容岚蹙眉。 元秋摇头,“看不透。他好像什么目的都没有,整个人都没什么生气,冷冰冰的。” 元秋前世见过许多数着日子等死的人,但那些人即便已被绝望吞噬,仍恐惧死亡,渴望着生命的奇迹。 可苏默给元秋的感觉,明明就在身边,却又像是离得很远,仿佛随时可能会化作一缕轻烟,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共同面对危险,一个时辰的同行,可元秋自始至终都感受不到苏默真正的情绪。喜、怒、哀、乐,通通都没有,像是一潭死水,且已凝固结冰。 听了元秋对苏默的看法,容岚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的身世和过往,定有外人无法想象和获知的艰难苦楚。既然青夙就是苏默,起初他答应毁掉亲事,如今又对你那样冷漠,看来他真的不想娶你,也并没有要利用你的意思。如此,娘便放心了。” 元秋点头,“是啊,这样好极了。成亲只是因为我们都无从选择,这样一来,井水不犯河水,便能划清界限和平共处。” 以上都是真心话。 苏默的美貌元秋很认可,但她如今一心只想提升实力搞事业,无心谈恋爱。 再说,苏默对她那样冷漠,已是在无声传递一个信息,“别爱我,没结果。” “秋儿,娘知道你兴许对苏默那人很好奇,但最好不要再探究他的事。”容岚神色严肃地告诫,“寻合适的机会,我会再跟他谈谈如何结束你们的关系。” 暂时苏默和沐家都被盯着,不便接触。 苏默和阿福回到南安王府。 阿福问苏默,“主子,你对王妃到底是怎么想的在她还是小村姑的时候,主子就救过她,在皓月城又遇见,这是多么美妙的缘分啊” 鹦鹉花花扑扇着翅膀飞向苏默,“人比花娇。” 苏默抓住花花,扬手便把它扔到了高高的房顶上。 花花的飞行能力相当弱,一动不动,不敢下来,只可怜兮兮地叫着,“人比花娇”。 阿福跃起,把花花救下来,跟着苏默进门,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你说呢”苏默反问。 “虽然主子对王妃也冷冷的,但主子平日都那样。主子不拦着属下对王妃献殷勤,说明属下做的事,也是主子想做的,只是主子不好意思”阿福眸光一亮,开启脑补时刻。 苏默微微摇头,“但凡她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能看出我对她没兴趣。你越是热络,相较之下她只会更觉出我的冷漠。你只管献殷勤,只管胡言乱语,若她信,算我输。” 阿福无语望天。 所以,元秋从头到尾都只是客气应付,顺便逗他玩儿 所以,苏默没阻止只是为了衬托自己,顺便逗他玩儿 阿福一时觉得好气啊他辛辛苦苦都是为了谁为了谁 “主子,我们打个赌,你一定会后悔的”阿福斩钉截铁。 苏默点头,“你且等着。” 。 073.四个男人(二更) 坐落在秀明山中的飞云别院,风景绮丽。 沐元若和君灵月坐在一起,沐元诚在不远处跟君紫桓聊天。 林安顺捧着小脸儿,觉得好无聊,还不如在家写字呢。 君灵馨得知苏默会来,盛装出席,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 苏晏一开始说了,他家六弟不会骑马不爱坐车,会晚点到。 太子君紫钰与君紫桓容貌有五分相似,器宇轩昂,沉稳老成,此时正在跟苏晏喝酒交谈。 一个侍卫脚步匆匆,到君紫钰身旁,低声说了两句话。 君紫钰神色微变,摆手让侍卫退下。 “君太子,是出了什么事吗”苏晏笑问。 “沐家小二和南安王在下面林子里遇到了刺客,好在有惊无险,顾世子去调查,南安王已护送沐家小二回府去了。”君紫钰说。 苏晏微叹,“这西辽人真是下作得很战场上落败,便搞这些不入流的把戏” 君紫钰轻哼,“小人行径,见不得光。” 两人很有默契地将这次刺杀仍旧算到西辽皇室头上,至于真相,似乎没那么重要。 坐在不远处的君灵馨失手打翻了茶杯,茶水弄脏了她的新裙子,她借口更衣起身离席。 走进一个房间,丫鬟关上门,君灵馨回头,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 丫鬟惊呼一声,摔倒在地,又爬起来,战战兢兢地跪下,“公主息怒。” 君灵馨面色阴沉地坐下,紧握着拳头,长长的指甲嵌入了肉里,咬牙切齿,“我花去大半积蓄,好不容易请到青冥楼的杀手,选择这个时机,没人会怀疑到我头上,只会认为是西辽人作祟没想到,那贱人命真大” 丫鬟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君灵馨眸光微眯,“苏默肯定是苏默出手救了沐元秋我真是不明白,他为何要假装废柴,为何要安于现状,任人摆布为什么,就是不愿多看我一眼” 一刻钟后,君灵馨换了一身衣服,神色如常地出门,回宴席的路上,走过一个转角,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八公主小心”陆哲右手扶了一下君灵馨的胳膊,又立刻松开,恭敬客气。却见君灵馨后退两步,眸中厌恶一闪而逝。 “陆世子在想你哪位表妹呢走路这么不小心。”君灵馨开口,面上带了柔柔的笑,说出口的话却阴阳怪气。 贵族子弟也有圈子,很多事不是秘密。 譬如,陆哲曾对沐元若颇为殷勤,沐元若却看不上他。 忠信伯府世子的身份,当然不能跟皇室嫡出的六皇子相提并论。 但陆哲在贵族圈子里没朋友,不是因为身份低,而是众所周知他天生残疾,作为男人却生得阴柔,莫名让人不舒服,背地里有人给他取外号陆无手。 “八公主请慎言。”陆哲垂眸,掩去眼底的一丝阴翳。 陆哲没带下人,君灵馨用眼神示意她的丫鬟到路口盯着,她突然有些话想跟陆哲讲。 “呵呵,你徒有世子之名,还是你爹看在镇国公的面子上给的,不定什么时候就不是你的了。万安城里谁不知道你爹最疼你二弟陆骞但凡身份好些的小姐,都不愿嫁给你,你总不会打算娶个小门小户的女人吧”君灵馨似笑非笑。 陆哲神色平静,“不劳八公主殿下费心。” “沐元若选择我六哥,没什么好说的,你本也配不上她。不过,我倒觉得你跟沐元秋最是般配。你没有左手,她脸上有除不掉的胎记,都是老天给的,谁也别嫌弃谁。她在沐家颇为受宠,你只要娶到她,无异于得到半个沐家的助力” 君灵馨的话,并没有让陆哲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因为此事邹氏早就提过,陆哲动过念头,却被人深夜闯入陆家暴打一顿伤了脸,多日无法见人。 陆哲很清楚打他的是谁,但也清楚,元秋的亲事已板上钉钉,他若是做些什么,君兆麟会让他死得很惨。 但君灵馨见陆哲没反驳,以为他心动了,便继续说“虽然沐元秋跟苏默定亲了,但事情未必没有转机。只要你想办法跟沐元秋有了肌肤之亲,她只能嫁给你。你舅舅是父皇最看重的臣子,到那时,即便动怒,也还是会护着你,遮掩家丑。至于跟苏默和亲的人选,又不是非沐元秋不可你说呢” 见陆哲突然笑了,君灵馨冷哼,“我好心给你指条明路,你笑什么” 陆哲垂眸,依旧恭敬,“多谢八公主殿下好意,既然八公主真心为我好,那不如请八公主早点爬上苏默的床,到时你如愿以偿,我跟表妹的事也有了希望,岂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其实陆哲说的君灵馨何尝不想她甚至去年就做过,可惜苏默不要她。 思及此,君灵馨意识到陆哲是在讽刺她,神色羞恼,扬手就抽了他一巴掌,“死残废不知好歹我们走着瞧” 陆哲低头,用冰冷的铁手捂着脸,静静地站在原地,听着君灵馨的脚步声远去,冷笑一声,“贱货我们,走着瞧。” 正午后,宴会结束,沐元若和沐元诚才知道元秋遇刺的事。 “你怎么不早说”沐元若瞪了君紫桓一眼,脚步匆匆往外走。 君紫桓神色无奈,“哎若若你听我解释,我也是才知道。” 姐弟俩带着林安顺策马离开,君灵月问君紫桓,“六哥,元秋真的没事吗” “我不知道,大哥才跟我提。走,你跟我去沐家瞧瞧”说着君紫桓也带着君灵月离开别院,往镇国公府去了。 沐元若和沐元诚在府门口碰上顾枫,连忙问怎么回事。 “进去再说。”顾枫摇头。 “娘”林安顺跑进清容院,冲到容岚身边,说宴会好没意思,以后都不去了。 沐元若拉住元秋上下打量,“小妹你可吓死我了幸亏没事今日那破宴会,就不该去” 最开始提议去飞云别院的顾枫有点尴尬,就听容岚关切地问,“枫儿你的伤怎么样” 顾枫心中一暖,笑着摇头,甩了甩受伤的胳膊,“没事小师妹当时就给我上药了,都好了” 沐元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顾枫,“你继续甩,把胳膊甩断得了。” “咳咳,阿诚你别打岔,我要说正事”顾枫坐下,“逃走的刺客没追上,但那些尸体查清楚了,是青冥楼的杀手” 元秋正在给顾枫倒茶,闻言手顿了一下。 青冥楼,不是苏默的吗 “确定吗”容岚蹙眉。 顾枫点头,“确定有个兄弟认出了青冥楼杀手身上的标志不是说上回抓小师妹的也跟青冥楼有关吗看来又是西辽的贱人” 顾枫话音刚落,他的随从兴祥跑来,说顾淮找他,让他马上回家去。 顾枫以为顾家出了什么事,便匆匆走了。 “应该是你们顾爷爷听说枫儿遇刺的事,想看他是否无恙。”容岚说。 沐元若问元秋细节,元秋本来在犹豫苏默就是青夙这件事该不该告诉沐元若和沐元诚,容岚直接说了。 “什么他竟然是”沐元若捂住嘴,压低声音,“那他干嘛不杀回南诏国去” “这是他的事,跟我们没关系。此事不可再告诉别人,包括你们爹和六皇子。你们只心里有数,秋儿跟他不会真的在一起。”容岚神色严肃。 “不对啊”沐元若蹙眉,若有所思,“上一回小妹被抓,就是苏默碰上救下的,是他说抓人的是他师叔,也是他说那两人是西辽派来的。这一次,就那么巧,小妹出事,又被苏默撞见救下,而且还是青冥楼的人他不会是故意设计玩儿英雄救美吧” 元秋扶额,“姐,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第一次,他的师叔不一定是青冥楼的人,如果是他设计的,他更应该撇清,而不是自己说出来。这一次,我已经知道他就是青夙,他还派打着印子的属下去刺杀我” 沐元若轻咳,“你说的有理,但我只是觉得巧合过多。就一件事,他是青冥楼的楼主,刺杀你的是青冥楼的杀手,这怎么解释” “不需要解释。”元秋摇头,“我确定他就是青夙,但要么青冥楼的杀手已经脱离他的掌控,要么那些根本不是青冥楼的杀手。他不可能设计骗我,因为没必要。” “你怎么知道万一他在演戏,就是想让你喜欢上他呢”沐元若反问。 “长得丑的人才需要处心积虑设计演戏。”元秋开玩笑,“姐你觉得美貌无敌的苏天仙用得着那样大费周章吗” “也对。”沐元若揉了揉额头,“本来就看不透那个人,如今知道他是青夙,我更混乱了。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娘说了不要探究他的事,只需要知道不可能是他做的就好。我们该考虑的是,那些杀手是谁派来的”元秋问。 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只能暂时认定是西辽皇室所为。 至于那群刺客是不是真正的青冥楼杀手,元秋打算下次见到苏默时问一下,但他可以不回答。 南安王府从北边购买的一批果树这日运来了万安城,四个灰头土脸的男人赶着两辆大车,停在了王府后门。 苏默接到消息,到园子里去查看。 四个男人把带着泥土,用麻袋裹着根部的果树从车上卸下来,其中一个上前来跟苏默说话。 “王爷,老板说了,这批果树金贵,得有专人伺候着,不然定是养不活。我们哥几个祖祖辈辈都跟果树打交道,也有把子力气,什么粗活都能干,却因吃的太多被老板嫌弃,让我们这趟送到就不准再回去了王爷可怜可怜,把我们买了吧,不要钱,给口饭就成” 男人跪在地上,头垂得很低,露出后颈上一块青色印记。 “一人一日只要一口饭”苏默反问。 男人面色一僵,不远处竖耳朵听着的另外三人都低着头,肩膀耸动。 阿福跑过来,“主子,这是怎么了他们在哭吗” 苏默轻哼一声,转身走了。 阿福一头雾水,直到地上跪着的男人和不远处的三个男人抬起头来,一个个憋着笑看向他。 “你你们”阿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又下意识地看向四周,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王爷答应买下我们,以后留在府里养树”高壮的男人说。 话落四个男人热火朝天地干起活来,刨坑栽树动作娴熟,干完就问阿福要吃要喝 夜幕降临,南安王府一片静寂。 苏默坐在书案后写字,不远处并排跪着四个男人。 阿福小心翼翼地说,“主子,一个时辰了。不行就把他们赶走,跪着挺碍眼的。” 苏默没反应,又过了一刻钟才停笔,抬起头来,看着四个男人神色淡漠地问,“钱这么快就花光了” 四个男人闻言,一个摸前胸,一个抓后背,一个扯腰带,一个脱了鞋。 片刻后,各自举起一沓银票来,“在这儿呢其他的存在钱庄了都没花” “主子,我们都是年幼被青绝抓去的,早不知道家在哪儿了,过了那么多年刀口舔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给青绝卖命敛财,终于等到那老疯子死了,主子却把青冥楼给散了。” “主子把钱都分了,让我们金盆洗手去过安宁日子,其他弟兄如今过得都不错,买地置产,娶妻生子,红红火火的” “我们兄弟四个本想合伙做生意,但又不是那块料,被人坑得血本无归” “一合计,还是想回来跟随主子,哪怕是给主子烧火劈柴也成” 曾经青冥楼的四大护法青风青云青雷青霆,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起他们变成普通人之后各种奇葩的遭遇。 总而言之,一个意思,除了跟随苏默,他们别的啥也不想干啥也干不了 阿福在旁边看戏偷着乐。 四个大男人,说到最后,眼泪汪汪地看着苏默,一副苏默不收留,他们死了算了的样子 “不是说做生意被坑得血本无归么为何钱没少”苏默反问。 “被人坑了当然得加倍抢回来不然岂不是丢了主子的脸”老四青霆脱口而出,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主子,听说最近有杂碎冒充青冥楼招摇撞骗,要不要属下去查清楚解决掉”老二青云神色认真。 苏默起身,“阿福,把柴房收拾出来给他们住。” “哎”阿福响亮回答。 “把他们的钱都收了,钱庄的凭证也收了。”苏默吩咐。 “好咧”阿福端来一个盘子,让他们把钱统统上交。 “明日辰时起来干活,每人每日一口饭,没工钱。”苏默话落,进了内室。 “好就一口多了没有”阿福一本正经。 三个男人扑过去按住老大青风一顿暴揍,谁让他一开始跟苏默说什么给一口饭吃就成的 从苏默房间出来,青霆揪着阿福问,“哎小福子,主子真要娶沐家二小姐” 阿福点头,“是啊很快就成亲了” “那姑娘怎么样听说原先是个村姑,配得上咱主子吗”青雷皱眉。 “什么村姑你才是村姑你们四个都是村姑”阿福瞪了青雷一眼,仿佛曾经张口闭口小村姑的那个不是他本人。 四个男人面面相觑。 “看来,有戏。”青风揉了揉被打肿的脸,依旧一本正经。 一脸精明的青云微微一笑,“不错。” 青雷追问,“到底怎么样主子真喜欢那个村沐家小姐” “她长得美吗人怎么样”青霆跟着问。 阿福学着苏默的样子,故作高深地说了三个字,“你们猜。” 然后,被四个男人抓去湖边,一通操练,美其名曰看看他的功夫有没有长进谁让当初苏默只肯留阿福在身边,非要把他们赶走 天亮了,打完阿福的四个男人神清气爽,扛着锄头嗨嗨地除草去了,干劲十足。 阿福趴在湖边,洗了把脸,翻身躺在草地上,幽幽长叹,“王妃快来管管吧,不然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 074.吃素吧(一更) 元秋再次入宫给孟贵妃换药,柳仲没有陪着。 因为上次师徒俩出宫时,偶遇君兆麟,君兆麟当时笑说下次只元秋进宫就好。 进门时,元秋被告知,孟俪的母亲进宫看望她,尚未离开。 孟家是东明国赫赫有名的书香大族,孟老爷子桃李天下,孟俪的父亲孟稼是当朝丞相。 孟夫人卢氏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妇人,见到元秋便起身,感谢她救了孟俪和十四皇子。 一番客气过后,元秋查看孟俪腹部的伤,恢复得不错。 在孟俪生产后,卢氏并非头一回进宫看她,却是第一次见到孟俪身上的伤疤,微微偏了头,眼圈儿便红了。 “贵妃娘娘,还疼吗”元秋问。 孟俪摇头,“不疼了。” “沐二小姐,这疤痕能恢复如初吗”是孟夫人问的。 元秋微微点头,“需要些时日。” 她额头的伤比孟俪这个严重很多,过了一个多月才用上沐元若从君紫桓那里拿的玉容膏,只一小瓶。快用完的时候,君灵月又送了她一小瓶。 如今元秋额头的疤痕浅了很多,只剩下个淡粉的印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全恢复。 而仅供皇室的极珍贵的祛疤灵药,作为宠妃的孟俪自是不会缺的。 孟夫人松了一口气,孟俪淡淡地说了一句,“本也没什么打紧。” 孟夫人眸光沉了沉,碍于元秋在场,并未多言。 元秋不看不听不问,只专心做她的事。 换好药后,元秋收拾药箱时,就听孟俪问,“沐二小姐当初怎么敢给我下刀子听皇上说,你第一次给人剖腹,是柳太医的女儿,只是她口述,让你动手” “是。”元秋面色平静。 “你可知道,失手的后果”孟俪看着元秋的眼神带着探究。 元秋点头,“死。” 每隔三日都能见到元秋,但这是孟俪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孟俪对元秋满腹疑问,却没再追问,只感叹了一句,“你真是我平生所见胆量最大的人。” 救人永远都比杀人来得难。孟俪仍无法想象,元秋一个在乡野之地长大的少女,为何敢做这种事。 孟夫人开口邀请元秋到孟府做客,说家中小女儿孟娴与元秋年纪相仿。 听元秋客气应下,孟夫人才又提起,说她的儿媳下月就要生了,因这胎怀的不稳,怕出意外,想请元秋到时过去帮忙。 元秋突然意识到,她今日在这里碰见孟夫人或许并非巧合。 “沐二小姐,我知道这很冒昧,但不论结果如何,孟家都会记着你的恩情。”孟俪对元秋说。 元秋先前听容岚提起孟家时,评价很高,说孟氏一门清贵。而孟俪会进宫为妃是君兆麟自己看上的,为此还毁掉了孟俪自小定下的婚约。 “下月我已出嫁了,若是需要帮忙,可以到南安王府寻我。”元秋微笑应下。 孟夫人松了一口气,连连道谢。 “贵妃娘娘,太后娘娘身边的玉檀姐姐来了。”宫女禀报。 孟俪面色一沉,元秋终于发现为何一来就感觉哪里不对劲,没见到十四皇子。 玉檀恭敬地向孟俪行礼过后,目光落在元秋身上,“这位就是沐二小姐吧太后娘娘说想见见十四皇子的救命恩人呢。” 元秋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太后召见,自是不能拒绝的。 孟俪让她身边的宫女茗香陪元秋过去。 见元秋离开,孟夫人神色有些担忧,“太后不会为难沐二小姐吧” “怎么不会她是沐家嫡女,她姐姐即将嫁给六皇子,明面上的太子派,太后和皇后看她都不会顺眼的。”孟俪摇头,“不过先前听说,她当众打了八公主,真是大快人心。” 孟夫人瞪了孟俪一眼,“不要胡说,小心祸从口出。” “君灵馨一个无耻蠢货罢了。”孟俪语带嘲讽,话落敛了眼眸,“娘出宫去吧,既然她答应了,过两日便让小妹下帖子请她过府去玩,好好招待着。” 从俪云宫到慈心宫,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 听到婴孩啼哭,元秋料想是孟俪的儿子在这边。 太后昨日跟皇上提起,说十四皇子出生,她的身体大好,这孩子命里带着祥瑞,想接过去养在身边。 皇上以太后需要静心休养,孩子容易哭闹为由,并没有答应,但还是让人把十四皇子送来慈心宫,说住两日给太后乐呵乐呵。 房中弥漫着一股药味儿,元秋和茗香跪地行礼过后,没听到动静。 过了一会儿,听玉檀轻声说,“太后娘娘睡着了,沐二小姐便等等吧。太后娘娘说了,今日一定要见到你呢。” 慈心宫的宫女都在原地待着不敢动,传递出一个意思,太后浅眠,都安静候着。 而元秋此时跪在地上,深深怀疑是太后装睡故意为难她,想让她多跪一会儿。明明进门前还听到孩子在哭,这也能睡着 恰巧这时,偏殿的十四皇子又嚎了一嗓子。 元秋决定,若是太后继续装睡,她就起来去偏殿看十四皇子。如果说太后听到孙子哭都没被吵醒,却被元秋轻轻的走路声吵醒,那就太可笑了。 “太后娘娘醒了。” 元秋低头跪着,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一道威严苍老的女声,“你就是沐家小二” 你才是小二,全家都是小二元秋心中吐槽,面上不显,恭敬点头,“是,参见太后娘娘。” “抬起头来。”白氏被宫女扶着坐起来,面色不佳。 十四皇子昨日被接过来,有奶娘嬷嬷伺候,不需要白氏做什么。 但那孩子夜里哭个不停,白氏被吵得头疼没睡好,也不能半夜把孩子送回去。 元秋抬头,白氏便皱了眉,“这胎记可真是毁了一张好相貌。” 元秋张口便说她毁容可还行 “听皇上说,你跟随柳太医学医术,都学了些什么呀”白氏问。 “才只学了点皮毛。”元秋说的是实话,她自认为仍在打基础。 “刚学两日就敢对孟贵妃动刀子,你胆子可真大呀若是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白氏斜睨着元秋问。 元秋恭声道,“孟贵妃和十四皇子吉人天相,臣女运气好。” “皇祖母,十四弟真可爱,以后就养在慈心宫好了皇祖母看着孙子,心情畅快,就越来越年轻了。”君灵馨脚步轻快地从偏殿走出来,仿佛没有看见元秋,嘴上说着讨喜的话,亲热地依偎到了白氏身边去。 元秋再次感叹,往往女人对女人的恶意才是最大的。 孟俪九死一生诞下的儿子,才满月没多久,她怕折腾孩子,损了福气,求着君兆麟把原本要大办的满月宴都给取消了。 结果,白氏一句话,就能让母子分离,而她事实上并非真的喜欢这个小孙子。 而君灵馨一副这样好极了的样子,仿佛那个孩子生出来就是为了讨白氏欢心的。 至于孟俪此刻多难受煎熬,她们大概不是不懂,只是不在乎。 白氏一直没叫元秋平身,像是把她给忘了。 元秋跪在地上,听着白氏和君灵馨祖孙俩在认真讨论十四皇子的五官都像谁 明明容貌最像孟俪的孩子,在这对祖孙口中,哪哪儿都随了白氏和君兆麟。 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元秋听着君灵馨做作的娇笑,十分确定这就是对她上次打了君灵馨的报复。 膝盖隐隐作痛。元秋决定以后离这些皇家贵人远一些,再准备一双厚厚的护膝,进宫就戴上。 “皇上驾到” 君兆麟笑容满面地进了慈心宫,见到元秋故作惊讶,“沐家小二怎么在这儿呢跪着做什么快起来吧” 茗香扶着元秋站起来,元秋微微舒了一口气,猜测定是孟俪不见茗香回去,找了君兆麟过来给元秋解围。 君兆麟很清楚怎么回事,但自是不可能为元秋讨什么公道的。只是太后让她跪久了而已,又没打没骂。 “说起十四皇子,一时高兴,把沐家小二给忘了,瞧哀家这记性。”白氏笑着说,“正好皇上来了,把小十四带回去吧。昨日哀家就是开个玩笑,哪能真让他们母子分离” “多谢母后心疼俪儿。”君兆麟笑着点头。 母慈子孝,气氛温馨。 元秋在君兆麟冲她摆手的时候转身就走,白氏也没拦着。 “沐二小姐到俪云宫上点药吧”茗香问元秋。 生生跪了半个小时,膝盖确实受不了,但元秋不想在宫里待着,便婉拒了,一个人慢慢地往外走。 出了宫,候在外面的红苓迎上来,“二小姐没事吧怎么这次用了这么久” 元秋摇摇头,让红苓扶她上车,不小心磕到膝盖,倒吸一口凉气。 马车缓缓离开皇宫前广场,红苓执意挽起元秋裤腿查看,见膝盖已红肿起来,气愤不已,“小姐是去给贵妃娘娘换药的,这是谁做的” “太后娘娘。”元秋轻笑摇头。 “回去夫人见了可要心疼死了。”红苓蹙眉。 “又可以享受娘的抱抱了。”元秋笑说。倒也不必瞒着,本就是小事。君灵馨在白氏面前告状,借白氏的威风报复元秋而已。 想想上次君灵馨被打的鬼样子,元秋觉得值了。 其实元秋能走,但红苓坚持背着元秋下车进府,一副她被打断腿的样子 “夫人,不好了”红苓一进清容院,就叫容岚。 元秋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会是什么场面。 容岚沉着脸给元秋冷敷上药,沐振轩得到消息匆忙赶来,沐元诚说不能就这么算了,沐元若冷哼一声,“君灵馨给我等着” 而小家伙林安顺,坐在床边,抱着一个比他脸还大的盘子,伸着小手,喂元秋吃切成小块儿的水果,好像元秋手断了一样 “秋儿以后行事不要那么冒失。”沐振轩语重心长。 “滚”容岚一个眼刀飞过去。 沐元诚和沐元若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拉着沐振轩,眨眼的功夫让他消失在容岚面前。 到了外面,沐元诚皱眉说“爹,最初就是八公主蓄意挑衅二姐,二姐不打她,她只会得寸进尺。” “就是爹你要是能让小妹不用嫁给苏天仙,什么破事都不会有”沐元若说。 沐振轩苦笑,“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哪会不心疼秋儿可那毕竟是皇家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秋儿最近接二连三出事,我也担惊受怕。你们三个,秋儿看起来性子最软和,其实她才是胆子最大最不受拘束的那个。我当爹的,提点两句,也是为她好。” “事已至此,爹说这些不仅没用,只会让娘更生气。”沐元诚摇头。 “罢了,你们好好照顾秋儿,有事再叫我。”沐振轩叹了一口气,大步离开。 看着沐振轩的背影,沐元若蹙眉,“爹跟娘还能和好吗” “不管祖母怎么逼迫,爹都坚持不纳妾,他们之间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最近二姐的事让娘心绪不宁而已,过些日子就好了。”沐元诚说。 阿福再次背着苏默前来拜访元秋,这回带的礼物不是鱼,而是一篮子绿油油脆嫩嫩的青菜 金银珠宝太俗气,阿福觉得这个最实惠,可是他家主子亲手种的呢天下独一份儿 不过阿福没见到元秋,红苓把篮子接过去一看,脸有点黑。 “王妃不在府中吗”阿福问。 “二小姐受伤了,不便见客。”红苓说。上回送条鱼,带了鹦鹉和包子回去,这回就一篮子青菜,还想要啥真是的 阿福皱眉,“王妃受伤了谁干的” 容岚交代过,红苓不敢多言,便客气地请阿福喝茶。 阿福无心喝茶,也没要回礼,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南安王府面积不小,原本有许多空置的院落房屋。 这两日四个男人在府里到处拆房子搬砖,忙得热火朝天。因为苏默说要更多的地来种东西。 阿福见到苏默的时候,他正躺在湖边草地上晒太阳。 “主子,出事了出大事了”阿福跑到苏默身旁,神色焦急。 “婚事取消了”苏默取下遮脸的草帽,阳光灿烂,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王妃受伤了”阿福神色凝重,“好像伤得很重” 苏默长长的睫毛如蝶翅轻颤,“你亲眼见到的” “王妃伤得都不方便见我了”阿福皱眉。 苏默轻笑,“你怎知人家不是不想见你你拿了一把青菜,跟上门抢劫似的,谁想见” “不可能王妃可好了,才不会那样主子快起来,去看望王妃吧”阿福拉苏默。 “不去。”苏默推开阿福。 “主子你吃了人家那么多包子,好意思吗”阿福控诉。 苏默 最后苏默当然也是不可能去的,不管阿福怎么说。 然后阿福找到了青风青云青雷青霆。 “王妃受伤了” “谁干的” “砍了” “好久没杀人了,哈哈让我来” 阿福无语地看着青霆从背后薅出一把刀来 “不知道谁干的,现在重要的是,我去过沐家,沐家人知道我知道王妃受伤了,那么等于主子知道了。可主子死活不肯去看望,沐家人会怎么想”阿福说。 年纪最大却最老实的青风挠挠头说“未过门的女婿,这样是不对的。” “人不去,总要送点礼。”最有智谋的青云立刻领会了阿福的暗示。 “把主子扒光了,被子一卷,送过去王妃保准喜欢哈哈哈哈”最糙的汉子青雷觉得自己的提议棒呆了。 年纪最小最没主意的青霆立刻附和,“这个好” 阿福感觉头疼,“让主子听见会把你们扒光了送去翠红楼” 五人商议送点什么礼物过去,可王府里除了鱼就是菜,都送过了。 “受伤了需要补身子,我们去打些野味送过去”青风提了个可行性建议。 于是,当天晚些时候,不过是膝盖肿了一点,明天就没事的元秋,被告知南安王的属下送来四只肥肥的野山鸡。 元秋只觉得可乐,沐家其他人都十分无语。 晚膳元秋吃上鸡肉喝上鸡汤,还有一盘爽口的青菜。容岚做的,味道相当好。 而另外一边,苏默的晚膳,只有一盘青菜。 “你们打的野味呢”苏默问。 青雷擦了一把嘴角的油,青云面色如常,“都送去给王妃补身子了。” 其实他们打了好多,剩下的在山里烤了吃了。带回来一只烤好的给苏默,却被阿福吃了。 阿福笑着给苏默夹了一筷子绿油油的青菜,“主子都要成亲了,却不想见王妃,他们四个都说主子这是成了亲仍旧想当和尚。他们一把年纪娶不上媳妇儿的都不能理解,我年纪还小,也是不懂。但我知道,当和尚,得吃素。” “是啊是啊,主子不想开荤,就吃素吧”青雷一语双关,哈哈大笑。 ------题外话------ 二更下午四点 075.聘礼(二更) 元秋正在看容岚给她准备的嫁妆,发现连洗脸盆浴桶恭桶都有,觉得很新奇。 “小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沐元若笑容满面地进门。 “我的婚事取消了”元秋开玩笑。 “我倒真希望如此”沐元若摇头,“是别人的喜事,你听了也会为她开心的。” “谁”元秋好奇。她在万安城里除了沐元若和君灵月之外不认识别的姑娘。 “当然是君灵馨了”沐元若唇角微翘。 元秋眨眨眼,“君灵馨也被赐婚了谁这么倒霉” “咱们那位表哥。”沐元若说。 陆哲和君灵馨元秋愣了一下,“以后我们还得管君灵馨叫表嫂” “那个不重要。”沐元若摇头,“虽然我不喜欢表哥,但也挺同情他的,好好一个忠信伯府世子,如今竟要娶君灵馨那个女人。” 当初沐元诚的事,沐振轩可以求君兆麟收回成命,毕竟尚未颁旨,外人不知,不算落定。 陆哲不同。他只是沐振轩的外甥,亲父尚在。就算要拒绝这门亲事,也只能忠信伯陆致远出面。且圣旨已下,本就代表没有转圜余地了。 而他一个伯府世子,娶金枝玉叶的公主,本就是高攀,不管这个公主如何不堪。 “接下来君灵馨怕是真要疯了。一个为苏默痴迷的女人,是决计看不上表哥的。”元秋倒也没什么高兴的,她觉得君灵馨除非放下对苏默的执念,不然成了亲也不会安分的。 “反正跟咱们没关系。”沐元若摇头。 如元秋所言,君灵馨接到圣旨的时候,呆了许久,然后,就疯了。 她闯入御书房找君兆麟,哭着求他收回成命,无果后,又去慈心宫哀求太后白氏,白氏称病,然后是她的亲娘,如今的继后小白氏。 都没有用。 从君兆麟的角度,为了皇室颜面,要把君灵馨嫁出去,身份不能低,但也不能太高,不能有实权,免得她成亲之后再骄横惹祸。 挑来选去,就陆哲最合适。伯府世子,尚未婚配,虽然有点残疾但问题不大。 太后白氏虽然自小疼爱君灵馨,表面上总是护着她,但真碰上大事,却惯会装聋作哑。因为白氏很清楚,她不能因为一个拎不清的孙女给君兆麟添堵。 而小白氏作为君灵馨亲娘,当然是真疼她的,却也恨她。 因为小白氏最在乎的是二皇子君紫琎,做梦都想抢了太子之位给自己的儿子,处处谨慎,就怕惹了君兆麟不快。 结果去年君灵馨自己亲手毁了本来好好的姻缘,闹出皇室大丑闻,让君兆麟大发雷霆,斥责小白氏教女无方,整整三个月都没到小白氏宫里去,连带着二皇子都吃了挂落。 一年过去,君灵馨还是不消停。 值得一提的是,小白氏起初真以为君兆麟还要把君灵馨赐婚给旬阳侯世子顾枫,她当然是万分乐意的。 顾枫是真正的青年才俊,将来定有大作为,若是君灵馨嫁给他,对二皇子也是个助力。 小白氏跟柳曼姝早些年有私交,为此还专门派人暗中告知柳曼姝,说君灵馨清清白白,让顾家不要相信外面的风言风语。 结果,柳曼姝转头就找了沐振轩,最后被赐婚给顾枫的人变成了九公主君灵月。 而君兆麟事后竟然说,他本来就没打算再把君灵馨赐婚给顾枫,让小白氏好生气恼。 总之,君灵馨这个女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小白氏蒙羞,对她厌烦不已。 如今君灵馨能嫁出去,即便只是个伯府世子,也算是了结一桩心事。 至于陆哲,平静地接旨谢恩,听着他家中兄弟阴阳怪气的恭贺,回了自己的住处。 坐在房间里,陆哲眸光阴鸷,口中仿佛淬了毒一般念着两个名字,顾枫,沐元诚 陆哲知道,君灵馨本是要赐婚给顾枫的,后来落到沐元诚头上,沐振轩给推掉,最终陆哲成了真正的冤大头。 作为沐振轩嫡亲的外甥,在陆哲看来,他是唯一跟沐振轩有血缘关系的后辈,可沐振轩把一个捡来的儿子和一个收的徒弟,都看得比他更重要 他这些年在邹氏面前孝顺听话,敬重沐振轩和容岚,到头来,全都是笑话 陆哲看着那道圣旨,都能想象得到,他接下来出门,再见到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只会被嘲笑得更厉害。 “我们,走着瞧”陆哲唇角勾起一抹阴寒诡异的笑来。 为了避免君灵馨再做出什么有损皇室颜面的事,君兆麟再次把她禁足,说让她好好反省,成亲之前不准出宫。 这日元秋到柳家去请教柳仲几个问题,正事说完,喝茶的时候,柳清荷送来一个木盒子,说给她添妆。 元秋愣了一瞬,继而笑了,“我总是忘了,我都要成亲了。” “就剩下不到十日,这都能忘”柳清荷嗔了元秋一眼,“快打开瞧瞧,喜不喜欢” 是柳清荷专门给元秋定做的一套首饰,很漂亮,元秋谢过便收下了。 “你的针灸之术很出色,为师送你一套金针。”柳仲笑说,那是他珍藏多年的宝贝,“其他的,我这儿的医书典籍,你要看随时过来,想都搬走也可以。” 柳仲这把年纪才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小徒弟,如今只想把毕生所学都教给元秋。 元秋从柳家离开,回到沐家时,沐元若告诉她,明日南诏三皇子和苏天仙要登门下聘。 因为定下的婚期时间太紧张,所以礼节能省则省,聘礼却是不能省的。 “苏天仙大概不会亲自来的。”元秋不甚在意地说。 此时,苏晏就在南安王府,苏默说的正是明日到沐家下聘的事。 苏晏费了许多口舌,苏默都没看他一眼,依旧专注于手中的书。 苏晏气恼,把苏默的书夺走扔到一边,“默默六弟这次无论如何你一定得出面就到沐家走一趟,不会少块肉,也没人能吃了你” “哦。”苏默应了一声。 苏晏倒愣住了,“你这是答应去了” “嗯。”苏默颔首,“我没说不去,你太聒噪了。” 苏晏 阿福送了茶水来,苏晏端起一杯,一饮而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苏默问,“你这边还有没有要再添进聘礼里面的或者你有什么特别的礼物要送给沐二小姐的明日到了沐家,你们见面好好聊聊。” 阿福心想,问的这就是废话。苏默对这门亲事完全是一副好像跟他没关系的态度,怎么可能给元秋准备礼物 结果下一刻,苏默再次点头,说了一个字,“有。” 苏晏很意外,阿福很惊喜。 他家主子突然开窍了不想吃素了脑子恢复正常了 但当他们追问苏默给元秋准备了什么礼物时,苏默又拿起书,再次化作一尊美丽而沉默的雕像 对于不能拒绝的事,再表现出不情不愿,是完全没必要的。 因此,翌日当苏晏和苏默兄弟在君紫钰君紫桓陪同下登门时,沐振轩带着顾枫和沐元城笑容满面地迎接,礼数周全。 两国联姻,聘礼的数量相当可观。 苏晏和沐振轩相谈甚欢,苏默就是个美丽的背景板。 直到苏晏笑着问起,“沐二小姐今日可在府中六弟说为沐二小姐准备了礼物,想当面交给她。” 君紫钰笑言,“元诚,南安王第一次来,你带他去转转吧。” 沐元诚点头,带着苏默出了前厅。 “南安王真有礼物要送我二姐”走出一段,沐元城开口问。 苏默点头。 沐元诚皱眉,“南安王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一直表现得对元秋没兴趣吗 “没有什么意思。”苏默微微摇头。 沐元诚神色严肃,“我不管南安王有多大本事,也不管你想做什么事,不要把我二姐牵扯进去” “我没本事,不想做事。” 苏默的回答让沐元诚觉得拳头好痒。 元秋上午练武结束,回到静秋院沐浴更衣后,才拿起一本书,还没翻开,就听红苓禀报,苏默来了。 元秋有些意外。容岚说了,今日下聘,她并不需要出面,苏默找她作甚 元秋让红苓去准备茶水,沐元诚已带着苏默进门了。 “天气不错,就坐这里吧。”沐元诚走向院中石桌,并不打算让苏默进元秋的房间。 元秋走过来,仍不明白苏默的来意,不过来者是客。 待元秋和苏默都落座,沐元诚没走,在两人中间坐了下来。 “二姐,南安王说有礼物要送给你。”沐元诚对元秋说。 元秋微怔,“是么” 沐元诚又看向苏默,“南安王,可以把礼物交给我二姐了。” 苏默点头,“嗯,你可以走了。” 沐元诚 端茶过来的红苓察觉气氛怪怪的,她把三杯茶放好,便退下了。 苏默端起茶杯,没说话。 元秋看向沐元诚,“阿诚,你先回去,我跟南安王聊聊。” 沐元诚皱眉看了苏默一眼,起身离开了。 元秋等苏默喝了两口茶,才问道“南安王有话请直言。” 苏默放下茶杯,回头,墙头冒出的三颗脑袋立刻缩了回去。 沐元若拉着顾枫和沐元诚走了,“算了算了那人五感太敏锐,咱们没法偷看偷听,让他跟小妹单独聊吧” “万一他对小师妹图谋不轨呢”顾枫轻哼。 沐元诚摇头,“倒也不至于,但肯定没好事。” 清风徐来,茶香袅袅。 苏默从腰间取下一个墨色的荷包,递给元秋,“这是我给你的聘礼。” 。 076.我心甚喜(一更) 是一张纸。 折叠起来,放在荷包中。 元秋取出来,打开,看了一眼,微微一怔,继而眸中笑意如浅浅水波荡漾开来。 “如何”苏默神色淡淡地问。 元秋把纸上内容看完,又原样折好,放回荷包,轻笑嫣然,“我心甚喜。” 苏默起身离开,元秋拿着荷包转身回房。 林安顺一阵风似的往清容院跑,半路被一只大手捞走,消失在一棵大树后。 原本想要偷看,却被苏默发现,只能离开的顾枫、沐元诚和沐元若正巧看到刚下课的林安顺要去静秋院,就指挥小家伙悄悄躲在院门口“查探敌情”。 “如何”沐元若有些急切地问。 林安顺笑嘻嘻地回答,“我心甚喜” 顾枫捏了一下林安顺的小脸儿,“阿顺别闹,快说,苏天仙跟小师妹都说了什么” 林安顺小脸认真,“我已经说了呀” 沐元诚蹙眉,“从头说,说清楚。” “那个好美好美好美好美”林安顺才刚开始上学读书,词汇量匮乏,提起苏默便觉得一般的好美难以形容那个哥哥惊人的美。 沐元若扶额,“你就叫他苏天仙” 林安顺嘿嘿一笑,“那个好美好美的天仙哥哥,送了阿姐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荷包” “荷包里面是什么”顾枫立刻问。 “是一张纸。”林安顺说。 “纸上写的什么”顾枫又问。 林安顺摇头,“我不知道呀”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沐元诚问。 林安顺认真回答,“天仙哥哥问阿姐,如何阿姐回答,我心甚喜” 顾枫沐元诚沐元若 “然后天仙哥哥就走了,阿姐好开心地拿着那个荷包回房去了,我就赶紧跑啦”林安顺眼睛亮晶晶的,最后不忘了总结一句他的感想,“天仙哥哥真的好美好美呀” 顾枫皱眉,“坏了” 沐元若扶额,“糟了” 沐元诚若有所思,“不对劲,有蹊跷。” 兴瑞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世子爷,顾世子,老爷找你们呢让你们速速到前厅去” 为了八卦把客人撇下的顾枫和沐元诚只得走了,让沐元若去找元秋问,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阿姐要嫁给天仙哥哥了吗好好呀我也要跟阿姐一起嫁过去”林安顺拉着沐元若的手,蹦蹦跳跳往静秋院走。 沐元若哭笑不得,“阿顺,你又不知道那个苏天仙是好人坏人,怎么这么喜欢他” “天仙哥哥长得那么好看,当然是好人了”林安顺说。 沐元若觉得小孩子还是太天真,找个时间要好好教导他不可以貌取人的道理。 这会儿沐元若只想立刻知道,那张纸里,到底,写了什么 只是当沐元若见到元秋,元秋承认她收了苏默的荷包,里面的确是张纸,却不肯给沐元若看。 “小妹,你不对劲”沐元若神色严肃,“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上苏天仙了难不成他给你写的情书” “情书是什么”林安顺好奇地问。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问,阿顺你去外面玩儿。”沐元若把林安顺抱出去放在门外,又回来“审问”元秋。 林安顺小小地叹了一口气,跑出静秋院,决定去找那个天仙哥哥,问问他好了,毕竟“情书”是他写的嘛。 “姐,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但我真不能给你看。”元秋摇头。 沐元若叹气,“完了完了,为什么我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小妹你确定你能抵抗苏天仙的诱惑吗” 元秋轻笑,“他没有,也不会诱惑我。” 沐元若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你倒是很了解他的样子。” “一点点,总之姐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元秋很淡定地说。 沐振轩找顾枫和沐元诚过去,是因为贵客要走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出府的方向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童声,“天仙哥哥” 苏默回头,就见林安顺跑过来。 沐振轩皱眉,正要让沐元诚带林安顺回去,就听林安顺问苏默,“天仙哥哥,你给阿姐的情书里面写的什么呀” 苏默 众人 苏晏哈哈大笑,“六弟不善言辞,原来是给沐二小姐写了书信。” 苏默对上林安顺亮晶晶的眸子,神色淡淡地说,“不告诉你。” 沐元诚无语至极,示意兴瑞赶紧把林安顺带走。这都什么事啊,什么情书苏默是不是有病 下聘很顺利,宾主尽欢。 离开时的小插曲沐家人都没当真,苏默给元秋写情书不可能。 结果,未必相信情书是真的苏晏,回到驿馆便很快散了消息出去。 说南安王苏默与沐二小姐那次共患难后,两情相悦,苏默在下聘这日借书信传情,作为信物赠予元秋。 如此浪漫的桥段,很快传得人尽皆知。 君兆麟听君紫钰提起,龙心大悦。毕竟是他钦点的婚事,若是传出苏默和元秋相看两相厌,那岂不成了他乱点鸳鸯谱 沐振轩也来问元秋,元秋只说不是情书,至于是什么,不告诉他。 容岚有所猜测,但没有问,也不准顾枫沐元诚和沐元若再追问元秋。 南安王府。 阿福昨夜得知苏默给元秋准备了礼物,便问过好几次,直到苏默从沐家回去,阿福仍不知道苏默到底送了元秋什么,心里跟猫爪似的。 他出门去给苏默买宣纸,听到周围人议论纷纷的内容都惊呆了,立刻飞奔回府,宣纸都忘了买。 “主子”阿福冲进苏默的书房,眼睛亮得吓人,“外面传的那些是真的吗” “什么”苏默反问。 “你给王妃写信的事”阿福说。 苏默点头,“嗯。” 阿福大笑着冲出去,“主子,我让他们去打猎,今日给你开荤” 正在搬砖的四个男人得知苏默给元秋写了情书,一个个都有一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欣慰感。 事实上,四兄弟中最小的青霆也比苏默大一岁。 然后,四人去打猎,这回把收获的猎物送了一半去沐家,另外一半带回来。 苏默吃了几天素,终于吃上了肉。 红苓端来宵夜,元秋让她先放在一旁。 “小姐歇歇吧,这是夫人炖的鸡汤,凉了就不好喝了。”红苓说。她在旁边看着,元秋真的太勤奋太努力了,也很辛苦。 “你先去休息,我把这一页看完。”元秋并未抬头。 红苓便静静地退下,去给元秋铺床。 红苓觉得元秋太辛苦,元秋只觉时间不够用。 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虽然如今她身份地位都有,父母疼爱,姐弟友好,但不能总是依靠别人。 翻过一页,放好书签,元秋端起红苓送来的鸡汤。 温度适中,汤鲜味美,用的是阿福傍晚时送来的山鸡。 把宵夜吃完,元秋打开书桌上的暗格,从里面拿出白天苏默给她的墨色荷包。 再次把苏默的“聘礼”拿在手中,元秋看着,忍不住莞尔一笑。 书信传情是不可能的,这张纸,不是情书,是和离书。 苏默亲笔书写,其上已经签好他的名字和印鉴,只空着元秋签名的地方。 而其中和离的缘由是,苏默不能人道 元秋重新看,依旧觉得,好搞笑。 苏默自黑的能力真的惊天地泣鬼神,元秋深深佩服,这个仙儿什么都不在乎,包括他自己的脸面和男人的尊严。 元秋明白苏默的意思。 尚未成亲,他先送了和离书给元秋,主动权便交到元秋手中。 换言之,成亲后,元秋想走,随时可以踹了他。有这份苏默自黑无底线的和离书,元秋甚至可以清清白白地回到娘家来。 当时,面对面,苏默问如何,元秋所言的“我心甚喜”,绝对是真心话。 她就喜欢跟这种有话直说的人打交道,不必猜来猜去。苏默态度简单直白,他并不打算跟元秋做夫妻,也请元秋不要对他心存幻想。两人都是棋子,合作演戏,元秋已经得到了一张随时可以用的退出凭证。 当然,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才能使用这样东西,但至少,有了它,接下来两人相处便简单很多,划清界限,没有顾虑。 而元秋之所以不肯让沐元若看,是因为其中还夹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你知我知。” 如此,元秋对这门亲事倒有些期待起来。 有苏默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她不必再担心被人安排其他不如意的亲事,碰上什么人渣。 接下来,她嫁去南安王府甚至比在沐家更自由,有大把的时间来做自己的事,无人会干涉,偶尔回娘家跟亲人小聚一番,简直完美。 “把和离书当聘礼,这个创意,我给满分。”元秋笑着自语,又把那张纸收好,开开心心睡觉去了。 ------题外话------ 二更下午四点 077.大婚前夕(二更) 沐元若进门,将手中的素色请帖递给元秋。 是孟丞相府的四小姐孟娴,邀请沐元若和元秋明日到孟家做客。 虽然不认识孟娴,但这请帖在元秋意料之中。 那日在宫中,贵妃孟俪和她的母亲孟夫人已经向元秋发出了邀请。 “我已应下了,明日陪你一起去。”沐元若说着,拿起桌上的书,轻轻拍了一下元秋的脑袋,“孟娴是个书呆子,我看你也有变成书呆子的潜质,你们应该有许多共同话题。” 元秋看着请帖上秀丽雅然的小楷,“真好看,我的字还得好好练练。” 沐元若扶额,“小妹你是要去考状元吗” “若女子能考,我是要去试试的。”元秋笑说。 翌日姐妹俩乘坐马车前往孟府做客,路上,沐元若小声问元秋,“小妹,那日苏天仙给你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给姐姐看看,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他写了”元秋声音一顿,“你猜。” 沐元若轻哼一声,闭上眼睛,“不理你了。” 到孟府大门外,沐元若下车,回身扶着元秋,一副她家妹妹弱不禁风的样子。 元秋站定,不远处一个蓝衣少女迎上来。 孟俪容貌娇美,温婉动人,孟娴与她有五分相似,面色更素淡苍白些,打扮也简单素雅,发间只一支浅蓝色羽毛状的簪子。 “沐大小姐,沐二小姐,快请。”孟娴跟沐元若虽不熟络,也是早认识的,暗暗打量过元秋,便懂了她的母亲和姐姐为何对这个传闻中的沐二小姐评价那样高。 孟娴素来清高,不爱出门,在万安城里没什么朋友,很是不喜欢那些虚伪肤浅爱攀比的大家小姐。 原本她对性格爽朗大气的沐元若就颇有好感,今日见到元秋,便知传闻多有不实。这绝不是个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姑能有的气质。 进了孟府,元秋便发现文臣与武将之家的建筑风格都相去甚远。 孟府处处可见文人优雅,注重细节,便是脚下的石径上,都用石子装点着精致美丽的花纹形状。 这在沐家是见不到的。沐家的路首要是坚固宽敞,得能骑马过去。 孟娴先带沐元若和元秋去见她的祖母孟老太君。 孟老太君精神矍铄,慈眉善目,未语先笑,拉着元秋好生夸赞一番,说她的福气都在后头,又摘了手上的一串珠子送给元秋。 那珠子价值不菲,元秋本想婉拒,但孟老太君坚持要让她收下。 元秋心知这是因为她先前救过孟俪和十四皇子,便拿着了。 孟夫人和三个儿媳也都在场。 孟娴的三嫂袁氏挺着大肚子,神色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就是孟夫人和孟俪先前提的下月要临盆那位。 元秋在孟夫人提起时,给袁氏把脉,又摸了摸她的孕肚,提醒她每日要适当运动一下,散散步就好。 袁氏谢过,孟老太君便让孟娴带沐家姐妹到园子里坐坐。 孟娴礼数周全,但话不多。其实她最好奇元秋怎么敢把孟俪的肚子剖开取出孩子,但孟夫人专门告诫过,此事不要多问。 “你的字写得很好看。”元秋对孟娴说。 孟娴微笑,“我倒觉得我的字太小气了,最近想练另外一种字体,却也学得不好。” “如果你见了我的字,就知道你写得有多好了。”元秋笑着说。 闲聊几句,孟娴提起她先前偶得一本医书,但她不通此道,想送给元秋。 于是,三人便去了孟娴的书房。 一进门元秋就知道沐元若为何说孟娴是个书呆子了,这书房比她的要大两倍,几排书架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书,旁边书桌上放着一本合上的书,露出半截蓝色羽毛状的书签。 “你随意看,有喜欢的便拿去,都是我看过的。”孟娴去给元秋找那本医书。 元秋随手从手边书架上抽下一本书,封皮上画着一片羽毛,书名叫做情录。 孟娴快步走过来,把元秋手中的书拿走,又觉失礼,连忙小声解释,“这是禁书,你不会喜欢的。” 元秋不甚在意地笑笑,“我如今只想看医书。” 不过心中仍是有些好奇。孟娴喜欢的蓝色羽毛跟这书定有什么关系,而且既然是禁书,为何她会有而且元秋注意到,书架上这一层应该都是这一类“禁书”。 叫情录,难不成是什么小黄书孟娴作为名门闺秀,可不像个会看小黄书的人。 沐元若正在看窗台上的一盆花,并未注意这边。 孟娴把她找到的那本医书给元秋,元秋翻开看了看,是一本古方集。 “谢谢,我喜欢这个。”元秋向孟娴道谢。 下晌回府时,元秋问起沐元若在东明国什么书会被当做禁书 “禁书小妹你问这个做什么就是那些污秽乱性的书吧。”沐元若摇头。 “姐你听说过情录吗”元秋问。 沐元若点头,“我知道啊,灵月那里原来有一本,她说很有意思,想借给我看,说是话本集,左不过就是些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之类的,我没兴趣。” “外面能买到吗”元秋问。 “小妹你想看我去问灵月借来给你。”沐元若说,“是孟小姐那里有吗你直接问她借就好了,她不是小气的人。” 元秋表示,孟娴把那书看得很珍贵,倒是让她奇怪,如果只是才子佳人的话本子,不至于吧。 而且既然君灵月也有,就说明这应该不是真正的禁书,只是并非正统书籍罢了。 当天晚膳后,沐元若就把一本封皮上画着羽毛的书给了元秋,“就这个我问了,灵月说是一个叫蓝羽的人写的,不是一本,是一套,有许多本,都叫情录,这是其中一本,很难买到的。” “好,我得空瞧瞧。”元秋笑着接过去。 临睡前元秋又想起来,靠坐在床上,拿着那本情录翻开看,扉页上写着编号五,应该是一套书的第五本。 看了两页,元秋发现就是一本小说。作者文笔绝佳,辞藻并不华丽,却极为精准,引人入胜。 这本写的就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一个娇养的富家小姐不愿意接受家族安排嫁给门当户对青梅竹马的表兄,反倒看上一个穷秀才,不顾多方阻拦,抛弃一起与他私奔。 小姐跟着秀才,花光了她从家里带走的钱财,吃糠咽菜,洗衣做饭,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秀才中举,还做了个小官。 元秋以为故事到这里就快结束了,小姐应该会得到家族原谅,皆大欢喜,大部分小说都是这种套路。 谁知后面剧情急转直下。出人头地的男人露出原本面目,逼迫小姐下堂,极尽言辞羞辱,寒冬腊月把人赶走,随即便娶了新的美娇娘。 而小姐拖着一身病痛回到故乡,娘家却无人认她,最终被冻死在破庙里。 那秀才却并未遭到什么报应,娇妻爱儿,春风得意,步步高升。 就这样,完了。 合上书,天都快亮了。 元秋打了个呵欠,两辈子第一次通宵看小说。但不得不说,这个蓝羽公子写得相当好。 到后期,笔触犀利,不为满足读者希望圆满希望好人好报坏人遭雷劈的心理,而是在讲述一个残酷却现实的故事。 其中对于人物的刻画,心理的揣摩,都让人有种仿佛故事里的恩怨情仇喜怒哀乐都在眼前一般。 元秋在想,若是有另外一个富家小姐,看了这本书,会不会给她一些警醒比那些外面到处都是的真正的才子佳人苦尽甘来大团圆好多了。 名为情录,实则叫无情录也是贴切的。 元秋请沐元若帮她找情录的全套书,她觉得无聊时候看看确实挺有意思的,人生百态,世间冷暖,浓缩在一个又一个故事里。 南安王府。 再过三日便是大婚之期。 苏默这日出门,就见鹦鹉花花的头上被绑了一朵红彤彤的绸花,冲着他叫,“人比花娇”。 一夜过去,南安王府里为数不多的院落都被装点一新。 最让苏默无语的是,府里的每一棵树上,都绑了一个大号的红绸花,真真喜气洋洋。 “主子,好看吧”阿福跑过来,手中拿着一个红绸花往苏默胸前比划着。 苏默拿过去,又砸到阿福脸上,“丑死了,全都摘了。” “主子,我们一夜没睡好不容易才弄好的,多喜庆呀”阿福表示坚决不摘。 结果苏默出来一刻钟的功夫,回房去,他的房间里变成了红彤彤的。 他看着大红的锦被,伸手一扯,铺了满床的桂圆红枣莲子花生让他的脸都黑了。 “阿福”苏默叫阿福。 “王爷有何吩咐”阿福立刻出现。 “把这些都放在观澜院。”苏默吩咐。 “啊这里不做新房吗”阿福愣了一下。 苏默摇头,“那边宽敞些。” 阿福神色一喜,“主子和王妃以后住观澜院啊怎么不早说,我们这就去布置” 阿福话落就跑了,苏默从床上拿起一颗花生,掰开尝了尝,味道还可以,便抓了一把,进了书房。 晚膳后,青风四兄弟过来找苏默,却你推我我推你都不说什么事,一本书在他们背后传来传去,最后落在了老二青云手中。 “这是我们兄弟几个送给主子的新婚礼物,请主子笑纳并好好学习。”青云把书往苏默面前桌上一扔,四人转身就跑。 苏默把那本书拿起来,精装绝版春宫秘戏图 。 078.大婚(三更) “你长在乡野,不懂规矩,嫁去南安王府,切记谨言慎行,不可作出有损沐家颜面的事来,知道了吗”邹氏坐在主位,看着元秋,神色严肃。 “知道了,祖母。”元秋点头。 见邹氏还想说什么,沐元若拉着元秋起身,“祖母,小妹明日出嫁,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忙呢,我们先回去了。” 邹氏皱眉,沐元若已拉着元秋走出了荣华堂。 “一个两个,都不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邹氏恨恨地捶了一下桌子,又问魏嬷嬷,“我娘家那小侄女何时到” 魏嬷嬷恭声回答,“说是四月初便能到京城,也没几日了。” “此事不要声张,也先别让振轩知道。”邹氏交代。 魏嬷嬷自是应下。 元秋的嫁衣是容岚亲手赶制的,今日才刚做好。 当她穿上,从内室走出来的时候,容岚怔在了那里。 沐元若上前去,给元秋整理裙摆,在她耳边小声说,这样式是仿制她们的外祖母当年给容岚准备的嫁衣。 容岚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尘封的往事再次涌上心头,整个人都透着几分难言的悲伤。 “娘。”元秋上前,伸手抱住容岚,“我要嫁人了,娘应该高兴才是。” 容岚眼圈儿泛红,放开元秋,摇头苦笑,“你嫁的又不是什么良人,娘如何能高兴” “至少,他长得好看。”元秋想不出别的安慰容岚的话了。 容岚失笑,又跟沐元若商议,明日给元秋梳什么发式。虽然都有专门的喜嬷嬷,但这些容岚都想亲自做。 即便对这桩亲事不满不愿,容岚也不会应付了事。而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珍惜当下,在有机会的时候,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元秋,不为别的,只为她高兴。 这两日容岚对沐振轩的态度有所缓和,虽然并未让他搬回清容院住,但沐振轩一回府就过来,容岚也没把他往外赶。 此时沐振轩进门,看到穿着嫁衣的元秋,眸光惊艳,笑着夸赞,“秋儿跟你娘当年嫁给我的时候一样美” 一句话夸了两个人。元秋一直都觉得沐振轩情商很高,处事圆滑,只是不知为何,她总也无法真的喜欢这个父亲。 试好嫁衣,元秋回到静秋院。 过了一会儿,沐元若带着君灵月来了。 “秋儿,我是来给你添妆的。”君灵月不论何时都不失高贵优雅的公主风范,说着让她身后的两个丫鬟把一个木箱子放在元秋面前。 “那我可要好好瞧瞧,灵月姐姐给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元秋笑着打开没上锁的箱子,发现竟是一箱书,每本书封皮上都画着一片蓝色的羽毛。 “本来正发愁该送你什么好,好像你什么也不缺,正巧听若若说你喜欢蓝羽公子的书,我好不容易才找齐全套,都在这里了。”君灵月微笑。 沐元若嘴角一抽,“我还以为灵月给小妹送了什么宝贝呢就这个一箱话本子,有什么好看的” “这不是寻常的话本子,写得真的不错,很多人喜欢呢,都在等蓝羽公子出新册。”君灵月正色道。 “反正我不喜欢这些风花雪月的故事。”沐元若摇头。 “蓝羽公子写的没有风花雪月,只有各种不同的人生,甚至都少见圆满安乐。”君灵月说。 沐元若不解,“那看它做甚” “这些故事里面都能看到真正的人性,我也只看过其中一些,感悟良多,对我有挺大影响的。”君灵月说。 沐元若仍是没什么兴趣。 元秋谢过君灵月,说这份礼物她很喜欢。 “写这些书的是一位年轻公子吗”元秋问,“我还以为是一位耄耋老儒,历经人间疾苦,看破红尘,写出这些故事来警醒世人的。” 君灵月莞尔,“没有人见过情录的作者,那人很神秘,有传闻说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大家公子,也有人跟秋儿你的看法一样,认为是个老者。因他的书不署名,只有一片蓝色的羽毛,便都叫他蓝羽公子。” 元秋明白了,孟家四小姐孟娴想来就是蓝羽公子的读者和迷妹。 君灵月以往常来沐府,沐元若和元秋没把她当外人,也没去送她。 出府时,迎面碰上顾枫和沐元诚,三人都是一怔。 沐元诚最先反应过来,拱手行礼,“参见九公主殿下。” 君灵月笑容淡淡,轻轻颔首,“顾世子,沐世子。” 顾枫却觉得心里又憋闷起来,明明他们是那样般配的一对,却生生被拆散,他最无法接受的是,他还要娶兄弟喜欢的姑娘。 君灵月已离开,沐元诚蹙眉看着顾枫,“你怎么回事打声招呼都不会吗” “你我她”顾枫莫名有些气恼,气沐元诚竟丝毫没想过要争取,更气自己被卷入沐元诚和君灵月中间,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扭头跑了。 沐元诚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也没管顾枫,进府去了。 容岚要把原本伺候她的红玉也给元秋,元秋坚持说大丫鬟只要红苓一个就够了,她不习惯身边太多人伺候。 容岚也没坚持,只又给元秋安排了三个小丫鬟,一个厨艺好,一个擅女红,一个管花草的。都是容岚精心挑选出来的,不需要多聪明,但性子必须安分。 晚膳后,容岚让元秋今夜留在清容院住,沐元若说她也要留下。 临睡前,一想到明日就要嫁人了,饶是这桩亲事只是走个形式,元秋并不忐忑,但有种很神奇的感觉。 “娘,我听说姑娘出嫁之前,都要看些特别的书,或者讲讲某些事呢。”元秋问容岚。 倒是闹了沐元若一个大红脸,“小妹你怎么这么不知羞” “啊我只是开个玩笑,姐你原来这么容易害羞啊”元秋一脸无辜。 姐妹俩在床上闹做一团,容岚笑着把她们拉开,“早点睡,明日一早宫里会有人过来。” 至于元秋说的某件事,容岚不打算跟她讲,因为她并不认为元秋就这样嫁出去不回来了。 夜半时分,镇国公府大门被人敲响。 沐振轩大步走进清容院,叩门叫容岚。 容岚刚起身,沐元若就醒了,“出什么事了” 睡在中间的元秋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就听到容岚和沐振轩在门口小声说话,依稀听到“孟家三少夫人”、“难产” 元秋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立刻下床去,穿好衣服鞋袜。 沐振轩叹气,“这个时候孟家找来,想必是没有办法了。” “我回去拿药箱。”元秋话落便跑出清容院,回静秋院去。早前答应过孟家,东西都是备齐了的,只是没想到会提前发作。 容岚要陪着元秋过去,让其他人都留在家里。 等元秋拿了药箱,马已备好,母女俩直接策马出了沐家,往孟丞相府去。 孟府灯火通明,阖府人都聚到了三房去。 孟老太君也被人抬着过来,不肯离开,说要亲眼看到小重孙才能安心。 已经有一位太医被请过来了,孟家二公子亲自去请柳仲,尚未归来。 孟娴陪在孟老太君身旁,听着她三嫂痛苦的声音,脸色煞白。 “沐家二小姐明日大婚,今夜人家能来吗”孟大公子皱眉说到。 其他人都有些拿不准。 孟丞相有三个儿子,都已成婚,接连给他生了三个孙女。 袁氏这一胎早请太医看过说是儿子,生下来就是孟家长孙,因此孟家上上下下都很看重。 但这个时机确实太不合适了,而且情况凶险,本来是跟元秋没关系的,她若是拒绝也合情合理。即便原先口头答应过孟俪和孟夫人,孟家也没理由要求她一定帮忙。 因此,当得知镇国公夫人容岚带着二女儿沐元秋骑马赶过来的时候,孟丞相忍不住感慨,“那个女子,素来有侠义之风。”说的是容岚。 “沐夫人”孟夫人快步迎上前去,张口便红了眼。 “既是秋儿应下之事,我们自不会食言。秋儿你快去看看,尽力而为。”容岚神色淡淡。 其实从母亲的角度,容岚并不希望元秋冒这样的风险。即便失败了,也怪不得元秋头上,但若是亲眼看着自己手下一尸两命,这对人的心理本就是一种很大的打击。 但容岚不会阻止元秋,只要她自己愿意做。治病救人,是有意义的事,也是积德行善。这世上终究是好人有好报的,容岚希望她的儿女在明辨是非的同时,都能做正直善良的人。 元秋背着药箱,匆忙进门去查看袁氏的情况。万幸,还有救,再来晚一刻钟就说不准了。 让无干的人都出去,元秋快速做好准备,吩咐若是柳仲到了让他进来,其他人都不要打扰。 守在外面的人心都提着,也不知房中何种情形,只听孟夫人讲过,孟俪当初生产,若非柳仲带了元秋去救,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当下孟家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元秋身上。 容岚坐在孟老太君身旁,孟老太君感叹,“你有两个好女儿。” 容岚点头,“是我的福气。” 柳仲是被孟二公子背着跑进来的,得知元秋已在里面了,他便松了一口气,又连忙进去。 这一等,就到了卯时。 就在孟老太君都快撑不住的时候,房中传出婴孩啼哭的声音。 众人神色都是一喜,孟三公子扯着嗓子问,“我夫人如何了” “母子平安。”柳仲苍老疲惫的声音传出来。 孟老太君喜极而泣,握着容岚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容岚也松了一口气。 孟娴忍不住感叹,“元秋可真厉害” 元秋把该做都做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交代了接下来该注意什么。 柳仲突然想起元秋今日要成亲,催她快快回去,剩下的交给他。 从满是血腥气的房间里走出来,凉风一吹,精疲力竭的元秋身子不稳,差点摔了,容岚连忙上前抱住她。 孟家人没来得及跟元秋道谢,容岚已经把她打横抱起来,大步离开了。 “改日再好好道谢吧,沐二小姐今日大婚,可不能耽搁了。”孟丞相说。 孟家报喜的鞭炮声响起时,容岚已带着元秋共乘一骑赶回了镇国公府。 进门就被告知,宫里的喜嬷嬷早就到了。 接下来,元秋像个木偶一般,在半睡半醒中被人摆布,洗了个香香的花瓣浴。 宫里来的嬷嬷给她开面,一点点刺痛,可以忍受。 元秋听耳边嬷嬷在夸她皮肤好,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嗯,好滑好嫩,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穿好嫁衣,元秋享受沐元若的投喂,吃了一碗香甜的八宝粥。一夜未眠,精神耗费很大,她现在只想倒头就睡。 然后是上妆梳头,元秋早跟容岚说了,妆画得尽量淡些。 要不是碍于宫里有人在,容岚本不想给元秋化妆,到时候洗把脸就能睡觉。 最后,红苓举着铜镜让元秋看。 元秋看了一眼,嗯,好美,可是她真的好困啊 邹氏过来,全程在旁边坐着什么也不管,一会儿喝茶,一会儿要吃点心,魏嬷嬷跑前跑后地伺候着。 君灵月和柳清荷都过来了,柳清荷还带着她的儿子小康康。小家伙长开了,白白嫩嫩的很爱笑。 喜得金孙的孟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和孟娴都上门来。 不愿站队的孟丞相原本跟明面上的太子党沐家是很少有来往的,因此孟家今日的举动也引起不少有心人的注意。 “元秋,你今日好美啊”孟娴由衷夸赞,“你身上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美,很特别。” 孟娴又对元秋说,若不是她祖母一夜未眠累倒了,本是要亲自过来的。 “阿姐,我可以跟你走吗”林安顺拉着元秋的手,眼巴巴地问。 “阿顺你舍得娘,舍得我吗”沐元若笑问。 林安顺摇头,“都不舍得。那我们一起去天仙哥哥家,让爹在家就好啦。” 正好走到门外的沐振轩 “迎亲的来了” 有人高喊一声,沐元若给元秋戴好凤冠,盖上盖头。 元秋感觉脖子突然被压住,面前的世界剩下一片红影。 “姐。” 沐元若听到元秋叫她,以为有什么事,便附耳过来。 “苏天仙不是不会骑马不爱坐车吗他该不会今日也走路过来,让我跟着他走回去吧”元秋在问一个非常认真的问题。 苏默当然不可能不会骑马,他是武功高强的青冥楼楼主。但不会骑马是他的人设。 沐元若嘴角微抽,“小妹你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有人牵着马,骑上去坐着谁不会” 苏默的确是骑马来的,因为阿福说,若他走着穿过万安城,一定会有很多姑娘对着他流口水。 苏默想想那个画面,觉得有点恶心。 于是,万安城里的姑娘们第一次看到穿着大红喜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苏天仙。 有没有人流口水不知道,反正很多姑娘都看痴了。 顾枫非要跟沐元诚抢背着元秋出门的任务,沐元诚以绝交作为威胁,才让顾枫歇了心思。 元秋跪下拜别祖母和爹娘后,就被沐元诚稳稳地背起来往外走。 “二姐,若他敢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沐元诚对元秋说。 “嗯。到时候阿诚你去帮我打他。”元秋笑言。苏默送的“聘礼”就在她身上,那么重要的东西不能丢了。 到沐府大门口,看热闹的人熙熙攘攘。 阿福上前扶着苏默下马,神色一喜,“王妃出来了” 沐元诚把元秋送进华丽的花轿里,神色严肃地对苏默说,“好好照顾我二姐” 苏默点头,又被阿福扶着上了马。 鞭炮声响起,苏默带着元秋的花轿和长长的迎亲队伍缓缓地往南安王府的方向去了。 轿子一颤一颤的,困意袭来,元秋盖着红盖头,进入了梦乡。 到南安王府外,苏晏和东明国一众皇子都在,等着观礼。 苏默下马,到花轿旁。 红苓将轿帘掀开一点,苏默伸了一只手进去。 然后,迟迟不见元秋有动静。 苏默微微蹙眉,俯身靠近些,往花轿里看去,就见盖头落在地上,而元秋歪靠在一旁,闭着眼睛,酣睡正香。 “六弟,有什么不妥吗”身后传来苏晏询问的声音。 苏默摇头,俯身捡起盖头扔在元秋头上,然后,踢了元秋一脚 079.南安王府家规(一更) 红苓脸一黑,没想到姑爷竟然这么混蛋,大喜之日踢新娘子她打定主意等回门那日要汇报给容岚 “小姐,快醒醒。” 元秋睁开眼,并不知道苏默踢她,以为是落轿时她自己不小心撞到哪里,定了定神,便看到一双修长的手在眼前。 骨节分明很漂亮,适合弹钢琴,元秋想。 “沐元秋。”苏默蹙眉,叫元秋的名字。 元秋这才彻底反应过来,大喜之日,她在成亲 元秋刚伸出手去,苏默却精准地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往外一拉,元秋顺势起身,出了轿子。因为衣袖宽大,从外人的角度,便是苏默和元秋拉着手。 鞭炮声欢呼声交杂在一起,元秋亦步亦趋地跟着苏默进了南安王府。 喜堂设在王府前厅,宴席也在这边。 元秋的视线被盖头遮住,唯一的好处是不需要注意表情,便是她在翻白眼做鬼脸,也没人知道。 因为沉重的凤冠和苏默走得太快,她确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元秋刚站定,苏默放开她的手腕,就听有人高喊,“吉时已到” 她提前问过容岚,东明国成婚的礼仪,拜堂是不用跪地叩拜的,只需躬身行礼,这一点她比较满意。 原本元秋嫁给南诏皇子,该是在南诏成婚。因苏默是不能离开东明的质子,情况特殊,拜高堂便是对着南诏国的方向行礼。 听到“礼成”,元秋松了一口气,又被苏默拉住手腕,往一个方向走。 身后传来苏晏调笑的声音,“六弟好好陪着弟妹,不必出来敬酒” 从前厅到观澜院,要穿过半个南安王府。 走着走着,凤冠歪了,元秋脖子都被扯得朝着一边倒,但苏默根本没注意,仍在往前走。 “哎我能把这玩意儿摘了吗”元秋拽苏默。 后面跟着的红苓连忙上前来,去扶凤冠,却扯到了元秋的头发。 “你随意。”苏默放开元秋,站在一旁。 红苓本想说不合规矩,但转念一想,嫁给这种不懂怜香惜玉的姑爷,管他什么规矩 元秋抬手就把盖头扯掉,示意红苓快点。 四个丫鬟费了些功夫才把凤冠拆掉,元秋的头发都散了,披在脑后。 她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到苏默,眸光惊艳,“南安王你真美。” 仙人之姿不过如是。一身大红喜袍,为他清冷高华的气质增加了几分鲜亮的暖色。 “你也是。”苏默神色淡淡。 四个丫鬟这毫不走心的互夸是怎么回事 去掉凤冠的元秋如释重负,打量四周,林木繁茂,古松苍虬,目之所及看不到一座房屋,满是自然雅趣。 空气清新,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点点碎金。 元秋微微一笑,“你这里不错。” “还行。”苏默微微点头。 “这些红绸花,是阿福布置的”元秋看着每棵树上都绑着一朵大红花,感觉有点煞风景。 “嗯,丑死了。”苏默说。 红苓嘴角一抽,该进洞房的俩人在半路聊起来了是要闹哪样 不过下一刻,苏默便转身往前走,元秋提着长长的裙子跟上,一路惬意地欣赏着南安王府的风景,见到不认识的树木花草便问苏默是什么,苏默也都会回答。 四个丫鬟跟在后面,面面相觑,都搞不清楚状况。 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谁成亲是这样的,苏默和元秋之间毫无新婚夫妻的暧昧,一时觉得他们客气得很,可看着那两道红衣身影并肩往前走的样子,又有种莫名和谐的感觉。 元秋本是高挑身材,但在苏默身旁,显得纤细娇小。 清风徐来,元秋如瀑的墨发轻轻扬起,与苏默的头发交错又分开。 红苓小声告诫三个小丫鬟,这府里的事,出去了谁都不能说。 观澜院本就是南安王府的主院,但苏默住进来时,选了与观澜院隔湖相望的苍松居,观澜院便一直空着。 在苏默说要把观澜院当做新房后,阿福他们五个把这边重新修葺清扫,家具都换了新的,装点得喜气洋洋。 苏默带着元秋进观澜院,就听到鹦鹉花花热情的叫唤,“人比花娇” 原本观澜院中种着两棵名贵的古松,有一棵被刨了,原来的位置栽种上一棵高大的合欢树,是阿福他们连夜从城外山里挖回来的。 此时,花花就站在合欢树上,头上绑着一朵红绸花,呆萌可爱。 观澜院地势较高,视野极好。从元秋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如明镜般的湖。湖边有一片桃林,花开正好,如云似雾,美若仙境。 红苓忍不住感叹,“这里好漂亮啊” 元秋欣赏了一会儿美景,打了个小呵欠,回头问苏默,“你也住这儿” 四个丫鬟都低头偷笑,她们家小姐问的好像她是主人而苏默是客人一样。 苏默闻言便转身往外走,“告辞。” 看到苏默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红苓蹙眉,“小姐,这”这还是成亲吗 “困死了,我先睡一觉,你们慢慢收拾,给我准备点吃的。”元秋话落已经进了门。 也没仔细看房中摆设,她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坐下,又立刻起身,无语地看着铺了满床的桂圆花生红枣莲子 元秋也没叫红苓,见桌旁有个空篮子,便拿过来,把床上的东西清理下去。 最后元秋脱了鞋袜,衣服都没换,躺在床上,倒头便睡。 苏默从湖边走过,回了他原本居住的苍松居。 跟观澜院比起来,这里冷冷清清。他进房间,发现自己的被褥都没了,就剩个床板,显然是阿福故意的 苏默进了书房坐下,感觉有点饿,叫了阿福一声,却没人应。 脑海中浮现出元秋穿着大红嫁衣,歪倒在花轿里睡得香甜的模样,苏默轻哼一声,“傻死了” 本来南安王府就没有女人,丫鬟婆子统统没有,除了阿福外,就只有一个看大门的周老头。除了不会做饭之外,其他的事情包括洗衣服,大部分时候都是苏默自己动手。 青风四人来了这些天,主要是在拆房子搬砖。 宴席和招待宾客的下人都是皇室安排的,也仅限于前厅的范围,不会往后面去。至于入洞房之后的礼仪,主事之人以为沐家会有人管,没有另外安排。 此时阿福和青风四人都在忙着搬运元秋的嫁妆到观澜院的库房里,这不能耽搁,因为其中有些东西元秋可能要用。 红苓正等着嫁妆,见阿福他们送过来,便告诉他们哪些放库房,哪些要用的。 “红苓姐姐,王妃呢”阿福问。 “小姐已经休息了。”红苓说,“你们动作轻点。” “哎”阿福神色一喜,以为苏默和元秋都在新房里,这就睡了,以当即心花怒放。 把红苓要的几个箱子放到观澜院,五人在库房归置其他嫁妆,便调侃起来。 “主子看着清心寡欲的,没想到这么猴急哈哈”青雷大笑。 青霆点头,“是啊是啊,都不去前厅敬酒,天还亮着就睡了” 青风乐呵呵的,“看来主子很喜欢王妃呢,太好了。” 青云老神在在地说“明年咱们就有小主子了。” 阿福嘿嘿一笑,“王妃的娘一胎生了三宝,咱们王妃肯定随娘,一次少说生俩吧” 然后,五个人讨论起男娃好还是女娃好,最后的结论是,希望元秋明年给苏默生一对龙凤胎,并且觉得这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前厅的宴席已经散了,也没人计较苏默不出来敬酒的事,毕竟一开始苏晏就说了,让他不必过来。 其实苏晏是料想苏默不会再出来,才故意先把话说了,省得再被人挑理。 南安王府再次恢复了平静。 阿福想起因为时间来不及,苏默书房里的东西还没搬来观澜院,便叫上青霆一起到苍松居去。 结果一开书房的门,阿福和青霆都傻眼了。 “主子,你怎么在这儿”阿福瞪着苏默问。 “不然呢”苏默反问。他很饿,可是苍松居一点吃的都没有,他今日也不适合出门去。 “主子大喜的日子你竟然把王妃扔在观澜院,自己坐在这里看书”阿福简直是醉了,“书有王妃好看吗” “你非要这么比的话,书比她好看。”苏默说,“把我的被褥放回去,准备晚膳。” 阿福一阵气恼,他们辛辛苦苦忙前忙后,结果苏默都把人娶回来了,竟然还打算自己过吗 “主子想睡觉,就去观澜院主子想吃饭,也去观澜院我们以后都只听王妃的”阿福话落,拽着青霆一起扬长而去。 苏默 元秋一觉醒来,已是日暮时分。 靠谱的红苓已备好热水,伺候元秋沐浴,洗去一身疲乏。 “就穿娘给我做的那条白裙吧。”元秋说。那件衣服最舒服。 大喜的日子穿白色,元秋不在意,红苓因为苏默踢元秋的那一脚,决定不认苏默这个姑爷,一切以元秋开心为第一原则。 元秋换好衣服,走出房间,晚霞瑰丽。 上了几个台阶,坐在观景亭里,惬意地欣赏美景,让红苓把饭菜就摆在外面。 她喜欢这个地方,跟她前世梦想中的世外桃源完美契合。世间渣男千千万,有个貌若天仙十分养眼并且丝毫不会干涉自己的相公,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幸福呀 “王爷怎么来了”听到红苓的声音,元秋转头,就见苏默一身白衣,出现在院门口。 “让开。”苏默蹙眉。 红苓虽心中不满,仍是低着头让苏默进去了。 苏默径直走进观景亭,坐在元秋对面,“我有话要跟你讲。” “红苓,给王爷添一副碗筷。”元秋吩咐。 “你很识趣。”苏默突然夸元秋。 元秋微笑,“来者是客。” 苏默从袖中抽出一本折子放在元秋面前。 元秋神色莫名,拿起来打开,“南安王府家规”几个字映入眼帘。 第一条,不可过问干涉对方的私事。 第二条,除苍松居和观澜院外,府中其他地方两人共用,沐元秋可以随意取用苏默种的菜和果子,以及湖里的鱼。 第三条,沐元秋负责苏默的一日三餐。 就三条。 看到最后一条,元秋就猜到,苏默大概是因为没饭吃才找过来的,还为此定了个家规。 鉴于元秋确实看上了苏默的菜地和果园,觉得这家规还算公平,便点头应下,“可以。” “你若有什么要求,也可添上。”苏默说。 元秋想了想,把折子合上,“暂时没有。待我想到再与你商议。” “我是废柴,若遇到什么事,不要等着我救你。”苏默说。 元秋点头,“巧了,我也是。以后我们就一起愉快地当咸鱼吧” 表面上当废柴,背地里扮猪吃虎,这是苏默的真实写照,也是元秋的人生目标。 苏默蹙眉,“为何是咸鱼” 元秋便笑着解释,“咸鱼是指对生活不抱希望不求上进的很丧的人。” 苏默微微点头,“贴切。” 红苓送了碗筷,摆在苏默面前便退下了。 夕阳如火,晚风习习。 元秋和苏默相对而坐,安静地用晚膳。 “明日我想吃包子。”苏默放下碗筷,对元秋说。 元秋轻笑,“本人不提供点菜服务。” 苏默 红苓见苏默放下碗就走,上前来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吐槽,“小姐真是好脾气,这都能忍” 元秋起身,舒展身体,笑着说,“挺好的呀,有什么都提前说清楚,跟这种人打交道蛮轻松的。” “小姐这根本不像是成亲。”红苓说。 “我也没当这是成亲,只当搬新家,苏默是我的邻居。”元秋很淡定地说。 红苓叹气,“小姐心可真大。” 夜色幽深,见观澜院熄了灯,阿福走进苍松居,打开房门,月光透进来,就见苏默合衣躺在床上,没有枕头没有被褥。 “主子何苦呢”阿福声音低落,突然有点难受。 “我是麻烦缠身的将死之人,何必祸害别人。”苏默的声音无悲无喜。 阿福听出苏默声音虚弱,神色一变,快步上前去,就见他嘴角溢血,面色煞白。 “怎么毒发又提前了”阿福眉头拧得紧紧的,“主子不要再练功了再练下去,死得更快” “终有一死,何必介怀”苏默微微摇头。 “那你何必还娶王妃回来”阿福声音闷闷的。 “因为,她说想当小寡妇”苏默轻笑。 阿福 ------题外话------ 二更下午五点 080.梅氏兄妹(二更) 新婚第一日。 南安王府没有演武场,但并不影响元秋晨练。她穿过清幽树林,绕过碧湖,感觉比在镇国公府演武场跑圈更惬意些。 “王妃好勤奋”阿福看着元秋的身影感慨。 “是啊是啊”另外四个正在搬砖的男人纷纷附和。府里的房子拆完了,他们把砖石都搬走,再清理一下杂草,就基本完工了。 等到旭日初升时,苏默走出苍松居,阿福出现在他身后,说起元秋一早起来锻炼的事。 “主子要不要跟王妃一起这样身体好。”阿福提议。 苏默看了阿福一眼,“你确定对我有用” 阿福嘿嘿一笑,“一早起来就能看见美丽的王妃,一起在林间和湖边漫步,心情好身体自然就好了” “嗯,你去吧。”苏默说。 阿福 对于苏默决定到观澜院用饭这件事,阿福是绝对赞成的。青云说,日久生情,不着急,慢慢来。 观澜院负责膳食的小丫鬟叫白芷,负责女红的叫白芨,负责洒扫和花草的叫白苏。是容岚让元秋给她们改的名字,都取自药材名。 元秋跑步回来的路上,从苏默的菜地摘了一把脆嫩的菠菜。白芷本来做了清粥,快出锅时被元秋改成了菠菜粥。 等元秋沐浴换衣再出来时,苏默已在观景亭中落座了。 红苓摆饭后退下,苏默尝了一口菠菜粥,微微点头,“不错。” “你的菜好。”元秋微笑。 美好的一天从舒服惬意的早膳开始。 当阿福在湖边再见到苏默的时候,他戴着草帽在钓鱼,明明跟以前一样,阿福就是感觉苏默今日心情不错。 “主子,王妃那里的东西好吃吧”阿福问。 昨日元秋让红苓问了阿福府里都有什么人,得知连个真正的厨娘都没有,便说以后阿福他们五个,连带着门房周老头的饭食,都来观澜院取。 元秋这里没什么女红需要做,洒扫和花草的事都让阿福他们包揽了,便让三个小丫头主要负责饭食。 阿福对元秋的印象更好了,觉得这个王妃人美心善大方又爽利。 “还行。”苏默微微点头,“比你做得好多了。” 阿福便笑,“属下又不是厨娘,以后主子的吃食我可是不管了。” 一条肥鱼上钩,苏默让阿福送去观澜院。 “王妃不能吃鱼。”阿福提醒苏默。 “我可以。”苏默很理所当然地说。 “好咧”阿福觉得苏默没把元秋当外人,这是好兆头,便开开心心地提着鱼送去观澜院了。 红苓很气愤,“小姐,那人真把咱们当厨娘了” “其实鱼挺好吃的,可惜我不能吃。”元秋有些遗憾。 “既然小姐不能吃,怎么知道好不好吃呢”红苓反问。 元秋笑笑没说话,她前世是很爱吃鱼的。 一时想起前世最拿手的松鼠鱼,元秋让红苓把鱼杀了备着,她来做。 于是,当苏默午时如期而至,就见观景亭的石桌上有一盘色泽鲜艳诱人的菜,鱼头在里面,但其他部位像一朵绽放的花,精致绝伦。 “你做的”苏默问元秋。 元秋微笑点头,“嗯,王爷尝尝如何” 苏默原是不喜甜食的,但尝了一口,出乎意料地好吃,一点都不腻,酸甜可口。 素菜虽然都是取材自苏默的菜地,但元秋这里做出来的,让苏默有种以前他和阿福都在暴殄天物的感觉 美食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因此当放下筷子,元秋说有个问题想请教苏默的时候,他点点头没有拒绝。 “那日在秀明山下的林子里,有人刺杀我,后来我师兄查到,那些人身上都有青冥楼杀手的标记。”元秋一直没忘记这件事,“请问他们真是青冥楼的杀手吗” 苏默摇头,“不是。” 元秋得到她预料之中的答案,没再追问下去。 苏默离开观澜院,找到了正在搬砖的青云。 “主子有何吩咐”青云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恭敬地问。 “你来时提过,有人冒充青冥楼的杀手”苏默神色淡淡地问。 青云点头,“没错,有一伙人打着青冥楼的旗号兴风作浪,为了敛财什么脏活都接,坏了咱们的名声” “可有线索”苏默问。 “原先属下已查到一些线索,大概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青云说。 “尽快清理干净。”苏默话落便走了。 青云唇角微勾,“兄弟们,操家伙,有正事儿了” 一开始见到苏默,青云便提及此事,但当时苏默根本不在意。 虽然不知道苏默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四人当日便离开万安城,去解决冒充青冥楼的那伙人了。 苏晏再到南安王府,先去苍松居发现空无一人,便去了观澜院。 进门就见苏默和元秋正对坐用晚膳,晚霞的余晖给两人周身笼上一层温暖的轻纱,画面绝美。 苏晏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有些意外苏默和元秋处得不错的样子。 “哈哈,我来得正是时候”苏晏笑着走过去。 “红苓,给苏三皇子添一副碗筷。”元秋吩咐。 “不必。”苏默同时开口。 红苓当然是听元秋的,只是苏晏还没拿到碗筷,就见苏默用公筷把剩下的排骨和鸡肉分别拨到他和元秋的盘子里,就给苏晏留了一盘青菜 苏晏无语至极,“默默,在弟妹面前,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不能。”苏默话落,继续动作优雅地用膳。 “弟妹,你也不管管他”苏晏看向元秋,眸中带着一丝探究。 元秋一脸无辜,“管什么哪里不对吗” 苏晏 “我是来辞行的,明日就启程回南诏。”苏晏说。 苏默没理会,元秋觉得自己更没什么好说的。 于是,被晾在一旁的苏晏看着苏默和元秋自顾自地用膳,简直是醉了。 不过苏晏当然不至于真的生气,他又不是为了这口肉,也早知道苏默的脾气,“默默,你若有什么书信要带给父皇和梅贵妃的,我可以代劳。” “请转告你父皇,早死早超生。”苏默神色淡漠地说。 苏晏面色一僵,苦笑摇头,“默默你心里有气也是人之常情,你放心,回去我会请示父皇,早日接你和弟妹回家的。” 元秋不相信苏晏不明白苏默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只能选择装傻,再说上几句废话打圆场。 “如此,我就告辞了,六弟,弟妹,你们多保重。”苏晏起身拱手。 “慢走。”元秋微笑。 苏晏即将走出观澜院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轻哼一声,大步离开了。 家规第一条,不能过问对方的私事。因此元秋并没问苏默和苏晏以及南诏皇室的关系,只是提起想要来府里的空地种药材,苏默说让她随便。 翌日苏晏离开万安城,苏默也没去送。 元秋发现青风四人不见了,问起阿福。 阿福只说他们有正事,出城去了,要过些日子才回来。 新婚三日,对元秋而言,生活还不错。 南安王府的环境她很喜欢,每日有大把的时间来做自己的事,只吃饭的时候能见到苏默,两人极少交谈,但也都不觉得尴尬。 红苓提醒,元秋才意识到明日是三朝回门,她得带着苏默回娘家去。 回门礼是阿福准备的,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沐家每个人的喜好,礼物准备得相当用心。 “王爷,你不会要步行去我家吧”早膳的时候,元秋问苏默。 “叫我的名字。”苏默说。 “苏默,你能坐马车吗”元秋问。 苏默微微摇头,“不想坐。” “那就一起走着回去吧,我认认路。”元秋来的时候是坐花轿,还睡着了,觉得步行也不错,只是需要早点出发。 阿福没想到元秋愿意陪着苏默走路回娘家,心中十分感动,偷偷对苏默说,元秋肯定喜欢他 苏默摇头,“她只是想锻炼身体。” 在阿福的念叨声中,苏默终究是把一身白衣换下来,穿了一身藏青色的外袍,虽然并不喜庆,但总比白色好。 元秋穿上了成亲之前沐元若送她的那条红裙子,红苓连声夸好看极了。 “回家娘若是问起这边的事,就照实说,不必隐瞒。”元秋对红苓说。 “奴婢晓得了。”红苓正在想,第一件事就要告诉容岚,大婚之日苏默踢元秋 苏默和拎着一堆礼盒的阿福站在大门口,见元秋带着红苓远远出现。 阿福感叹,“王妃真是越来越美了犹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是” “阿福。”苏默蹙眉。 阿福立刻闭嘴,这件事不能说。还有在皓月城那次,幸亏苏默戴了人皮面具,与如今容貌不同,否则早被元秋认出来了。 先前苏晏和君兆麟都刻意散播消息,让人认为苏默和元秋因为共患难而两情相悦。这日亲眼见到苏默和元秋一起出现,并肩从街上走过的人,对此深信不疑。 虽然仍有很多人认为元秋的容貌配不上苏天仙,但都不得不承认,那两人走在一起,看起来莫名很和谐。 一路上阿福和红苓聊了许多,却始终没听到苏默和元秋说过话。 快到沐家的时候,阿福小声对红苓说,“王妃竟然不觉得王爷闷,真是太难得了。” 红苓瞪了阿福一眼,有那样一个主子,他还有脸说 “小妹”沐元若一见元秋,就迎上来拉住她,上下打量。 “阿姐”林安顺冲过来,挤到沐元若和元秋中间,小脸皱巴巴地看着元秋,“我好想你呀” 苏默看着元秋一回家就被人团团围住,嘘寒问暖,他只静静地站在一旁,格格不入。 沐振轩微笑着跟苏默打招呼,“听说你们走着过来的,累了吧快坐” 苏默刚落座,魏嬷嬷出现在门口,说邹氏已等候多时。 从前厅到了荣华堂,邹氏端坐,等着苏默和元秋给她磕头。 结果魏嬷嬷摆好蒲团,容岚却开口,“南安王身份不同,不必行跪礼,跟秋儿一起敬茶就好。” 邹氏面色不虞,却也没敢拿乔,接了苏默敬的茶,让魏嬷嬷给了红包。 容岚拉着元秋回清容院去,让沐振轩和沐元诚招待苏默。 在外间书房落座,沐振轩笑容爽朗,“秋儿任性,南安王多担待些。” 岳父对新女婿说这样的客套话,其实很正常。 结果苏默来了一句,“我也很任性。” 沐振轩 元秋早就发现了,苏默的本质就是个杠精,大部分时候一开口就是怼人模式。 沐振轩发现这天没法聊,他情商再高也接不住苏默的话,便让沐元诚陪苏默在府里转转。 沐元诚知道从苏默这里什么都问不出来,把他带到后花园,上了茶,让他坐着,沐元诚就回清容院去看元秋了。 容岚得知元秋跟苏默根本没住在一起,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元秋简单讲了在南安王府的生活,说她过得特别好,是真心话。 但容岚怕元秋是为了宽慰她才故意这样说,便又单独找了红苓问。 结果红苓一开口,便提起大婚那日苏默踢了元秋的事。 容岚当即黑了脸。 即便听红苓说后面的事跟元秋所言都能对得上,容岚还是心气不顺。她千娇百宠的女儿,苏默竟然敢踢 沐振轩和容岚直接取消了新女婿给他们敬茶的环节。 午膳摆在荣华堂,有几道菜是容岚亲自下厨做的,顾枫也来了。 家宴上,容岚对苏默十分客气,亲手给他盛了一碗汤。 闻着很香,苏默尝了一口,咸到发苦 见其他人喝同样的汤都面色如常,苏默便明白了,是红苓递给容岚的碗里专门给他加了料。 苏默不解,想不通容岚为何要做这样幼稚的事,也不懂他哪里让容岚不满意难不成,容岚希望他跟沐元秋睡在一起 最后那碗汤苏默还是喝完了,接下来吃的菜都尝不出味道,全是苦味儿。 下晌,沐元若拉着元秋到她那里去说话,容岚找苏默单独谈谈。 “你是青夙的事,秋儿已经告诉我了。”容岚开门见山。 苏默沉默不语,并未否认。 “不管你想做什么,不要把我的女儿牵扯进去。”容岚神色严肃。 苏默轻轻颔首,“容将军放心,她会好好地回到你身边。” “如此最好。”容岚冷声说。 “不知那碗汤是因何故”苏默问出心中疑惑。 得知是因为那日他轻轻踢了元秋一下,苏默无语,反问道,“难不成容将军希望我当众把她抱出去吗” 容岚蹙眉,“你可以用别的方式叫醒她。” “下次吧。”苏默说。 容岚下次个鬼,成亲这种事哪里还有下次就算元秋有,也不会是跟苏默 容岚本想留元秋在娘家住几日,但这样的话苏默也得留下,到时候总不能给他们安排两个院子住。 沐家不比南安王府清静,这边人多眼杂,传出去倒是不好。 容岚已经相信元秋是真的很喜欢南安王府那个地方,既如此也没留她,只说改日会带着林安顺上门去看望元秋。 从头到尾也没人告诉过元秋苏默曾经踢她一脚这件事,她更不知道容岚为此让苏默喝了一碗咸到发苦的汤。 两人回去仍是步行,到南安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见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阿福跑上前去查看。 车帘掀开,一个妩媚动人的少女探出头来,看到苏默,神色欣喜,娇滴滴地唤了一声,“表哥” 元秋眨眨眼,苏默的表妹应该是从南诏国来的。长得可真好看,五官玲珑,眉目如画。 苏默只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往门口走。 车里传出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表弟,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主子”阿福请示苏默。 “让他们进来。”苏默话落便进了大门。 走到岔路口,见苏默要去观澜院,元秋小声问,“需要我配合你演戏的话只管开口。” 苏默摇头,“不必,我只是想知道他们的来意。” 阿福带着一对姿容出众的年轻男女走进观澜院时,苏默和元秋坐在观景亭里喝茶,白芷几个正在准备晚膳。 一壶茶,苏默自己喝掉了半壶,好像很渴的样子。 月亮升起来,廊下点了灯,耳畔有虫鸣鸟叫的声音,静谧美好。 正在打盹的鹦鹉花花听到动静睁开眼,冲着观景亭的方向叫了一声“人比花娇”。 “表哥,这鹦鹉是你养的吗它还会说什么”梅映雪笑意盈盈。 她今年十六岁,容貌有几分肖似苏默的母亲梅素心,是南诏国丞相府的掌上明珠,擅长琴艺,书画也是一绝,才名远扬。 梅映雪身旁的男子容貌俊秀,气质儒雅,是她的兄长,梅丞相府的长公子梅景齐。 苏默并未回答梅映雪的问题,她也不恼,提着裙子脚步轻快地跑进观景亭,在苏默身旁坐下,伸手便去挽他的胳膊。 元秋虽然只是看戏,但心中对这姑娘的评价已经大打折扣。不论怎么说,她这个苏默的正牌夫人就在这儿坐着,梅映雪不跟她打招呼,反而旁若无人地往苏默身上靠。 即便是表兄妹,这个年纪也早该避嫌。尤其梅家还是南诏国的书香门第,这家教不敢恭维。 苏默突然起身,梅映雪没碰到他,险些摔到地上去,神色有些委屈,“表哥,几年不见,你不疼雪儿了” 苏默换了个位置,坐在元秋身旁,反问一句,“我什么时候疼过你” 元秋好想笑怎么办 “雪儿,不要胡闹。”梅景齐走进来,看向元秋,拱手道,“这位就是表弟妹吧在下梅景齐,初次见面,家妹任性,让表弟妹见笑了。” “无妨。”元秋微笑摇头。 “表嫂能不能回避一下,我们有很重要的事要跟表哥讲。”梅映雪冲着元秋开口,并不客气。 “好。” 元秋正要起身,却被苏默按住了,“不必。” 梅映雪看着苏默落在元秋肩上的手,眸光暗了暗。 梅景齐微笑,“是我们冒昧打扰了。祖父和姑母记挂表弟,得知表弟成亲,让我们过来探望,谁知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没喝上表弟的喜酒。” “有话直说。”苏默面无表情。 “表哥,我这次来就不走了,祖父和姑母让我来伺候你。”梅映雪开口,笑容甜美。 梅景齐皱眉,却也没阻止,只暗暗打量元秋的神情。 元秋作为吃瓜群众,看戏看得很开心。伺候几个意思洗衣做饭还是红袖添香抑或是,暖床这年头,书香门第的小姐这么奔放的吗 苏默不言语,梅映雪接着说,“姑母一直求皇上让表哥回南诏,皇上却始终不松口。这门亲事,是东明皇帝强加给表哥的,表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只能忍气吞声。我从小就喜欢表哥,发誓非表哥不嫁,这次求了祖父许久,才让祖父答应我来东明。我不需要名分,只要让我留在表哥身边,照顾表哥,便心满意足了。表嫂,你若是不同意,我只能去求见东明皇帝,想必他对此不会有意见的。” 梅景齐摇头失笑,“表弟妹,家妹心直口快,你千万别介意。实在是家中长辈惦念表弟,放心不下他独自在这边,家妹又一片痴心,万望表弟妹可以成全。家妹不是来破坏这个家,只是想加入这个家,跟表弟妹一起照顾表弟。” 梅映雪痴痴地看着苏默,“表哥,你根本不是世人口中的废物,我知道。表嫂如何能懂你的才华心事我只想陪着你,弹琴给你听,为你磨墨,陪你说说话。” 这便是讽刺元秋是个肚里没有墨水的村姑了。 说实话,这对兄妹让元秋大开眼界。 允许他们过来的梅家老爷子以及苏默的母亲梅贵妃,在元秋心里也都被打了个大大的叉。 见过倒贴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面的。 而且,梅映雪怎么早不来晚不来,非等到苏默被安排了和亲之后才来南诏皇帝知道这件事吗想必是瞒不住的。或者,这本就是南诏皇帝的安排 这里面是否牵扯到利益算计,元秋对此存疑。 从苏晏的容貌,元秋推测苏默肖母,应该是梅氏一族的基因好。有一说一,梅映雪真的长得很美,那种最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美,清纯中难掩妩媚风情。 下一刻,元秋就听苏默问她,“府里是不是缺一个倒夜香的” 。 081.玩笑(一更) 元秋以为,梅氏兄妹会恼羞成怒,愤然离开。 谁知,梅景齐摇头笑了。 梅映雪嗔了苏默一眼,“表哥,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说话那么气人”话落看向元秋,带着三分歉意七分娇嗔,甜甜地叫了一声“表嫂”,娇笑道,“让表嫂见笑了,方才我只是跟表哥开玩笑的千万不要当真我若是无媒无聘跟了表哥,祖父和父亲定会打断我的腿” 元秋神色淡淡,“是么确实挺见笑的。” 初次见面,跟她开这种玩笑她们很熟么如果她所得知的信息无误的话,苏默来东明国为质已四年之久,这也是梅家兄妹时隔四年与他再次相见,没有关切,上来就拿他开涮 听者觉得好笑且并未被冒犯,才是玩笑。 让人不舒服的,便是越矩无礼。 而梅家兄妹的言行之奇葩,元秋都懒得评价。 “表嫂,你大人大量,不要生气,不然我可是罪该万死了”梅映雪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无辜地看着元秋,带着单纯又讨好的笑意,让人无法拒绝。 元秋摇头,神色淡淡地说,“其实,我不认识你。你不应该问问你表哥是否介意么” 苏默又开始喝茶了。 元秋在想今日午时在沐家的膳食挺正常的,也不咸,他怎么这么渴 梅景齐抬手敲了一下梅映雪的脑门儿,神色无奈,“说了不让你胡闹,你非要任性,现在闯祸了吧” “哥哥,我错了嘛我只是想看看表哥和表嫂是不是真如外面所言的两情相悦,这样回去也好跟祖父和姑母交代。如今我知道了,是真的表哥为了不让表嫂生气竟然骂我,虽然我有点小小的伤心,但还是很为表哥高兴,等回去告诉祖父和姑母,他们也定会心中宽慰的”梅映雪挽着梅景齐的胳膊撒娇,同时在解释她所谓的“玩笑”。 梅景齐摇头失笑,看向苏默和元秋,正色道,“表弟,表弟妹,雪儿被家里惯坏了,就是个喜欢胡闹的鬼灵精,我向来管不住她。我也有错,知道她在开玩笑,却没拆穿,反倒顺水推舟,跟她一起试探你们,实属不该。但私心里,我跟雪儿一样,也想确定这门亲事是否真是表弟如意的。如今,我已得到答案,并为表弟高兴。” 话落,梅景齐看着元秋,微微一叹,“表弟妹,表弟这些年一个人在东明孤单寂寥,过得很不容易,有家不能回。我们远在南诏,心中牵挂担忧,却也无法前来探望。南诏国的局势,表弟的身份,梅家的处境,都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的。若非这次表弟成亲,两国正式结盟,皇上松口,姑母也不敢让我们过来。总之,我想告诉表弟妹的是,表弟素来率真,他护着你,便是真的把你放在了心里。” 苏默仍旧在喝茶。午膳容岚给他那碗“岳母爱心汤”,实在是太咸了。 元秋轻笑,“哦什么话都让梅公子和梅小姐说完了。我和苏默是夫妻,我们之间关系如何,他是否真把我放在心里,我自己不知道也不能问他需要梅公子和梅小姐千里迢迢跑过来试探,跟我解释吗你们的玩笑,我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你们的解释,倒是好笑极了” 梅景齐面色一僵,梅映雪脸上柔柔的笑也绷不住了,垂眸便红了眼圈儿,“表嫂,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任性胡闹,你打我骂我都好。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是没坏心的。” “你有没有坏心我是无从验证且并不在意的,今日之前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元秋笑意温柔,“不过,我很忙,不喜欢打人骂人,那样太浪费时间。你若真心道歉,想让我们原谅,唯一的方式你表哥方才说过了,府里缺一个倒夜香的,你意下如何” 梅映雪猛然垂了头去,但她眸中一闪而逝的阴翳没有逃脱元秋的眼睛。 从元秋的角度,并不认为这对兄妹一开始的做派是开玩笑试探。 那应该是他们的计划一。若苏默接受梅映雪,元秋也没意见,这姑娘就真留下了。不论是要当细作,还是暗中控制苏默,目的不明。 计划一失败,兄妹俩变脸速度堪比川剧,立刻换了一套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且都是出于关心苏默的说辞,给自己找补解释,配合默契。 但这恰恰证明前面梅映雪对苏默的痴心爱慕全是装的。不是开玩笑,那就是别有居心。 一番唱念做打,演技浑然天成,可口口声声所说的“为苏默好”的这个前提,却根本站不住脚。 若他们原本关系亲密,互相信任,这些年没有断了往来,勉强可以理解。 但事实并非如此。苏默见到梅映雪都懒得理会,足以说明他们关系疏远。 四年未见的表兄表妹,一来就拿苏默开涮,这是为苏默好 后面解释的再多,听起来再合理,也都是枉然。 真心待人,便该从对方的角度去考虑。 而这对兄妹自以为是地搞了一出自作聪明的闹剧,振振有词的嘴脸令人作呕。 到底,就是不在乎苏默罢了。 梅景齐苦笑,起身,对着苏默和元秋躬身行了个大礼,“表弟,表弟妹,雪儿顽劣无礼,我作为兄长,没有好好管教,反倒听之任之,跟她一起做了些可笑的事,惹了你们不快,我这里给你们赔不是了” 红苓正在犹豫,想问元秋是否开饭,就见苏默转头看向她,说了一个字,“水。” 午膳容岚给苏默盛的汤,红苓是“帮凶”,她很清除苏默为何这么渴,默默地又送来一壶新茶,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梅映雪,心想若是苏默留这个女人在府里给元秋添堵,她今日就收拾东西陪元秋回沐家去 而梅景齐躬身赔罪,苏默只顾喝茶,元秋视而不见,完全没有要给他台阶下的意思。 梅景齐尴尬地站在那里,看向苏默,“表弟,我们这次来,是真的有正事想要与你商议。” 苏默看向元秋,“我饿了。” 元秋叫红苓,“摆饭吧。” 梅景齐默默地坐回原来的位置,梅映雪始终垂着头不再言语。 红苓摆饭,只有两副碗筷。 “还不走”苏默蹙眉。 梅景齐叹气,“表弟,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聊聊。” “我给过你机会。”苏默神色淡淡,“请吧,我用膳时不想看到倒胃口的人。” “表哥”梅映雪眼泪都下来了。 “阿福。”元秋蹙眉。 一直站在树下,抱着花花,默默听着这边动静的阿福板着脸走上前来,“速速离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梅景齐拉着梅映雪起身,再次跟苏默和元秋道歉,“表弟,表弟妹,你们先消消气,都是一家人,我改日再来。” 话落梅景齐就带着梅映雪走了,阿福一直把他们“送”出大门外,冷冷地说,“这里不欢迎你们,不要再来了”话落让周老头把大门重重地关上了。 回到马车里,梅映雪猛然抬头,气得眼睛都红了,“那个贱人她算什么东西,竟然羞辱我” “找一家客栈。”梅景齐面色沉沉地吩咐。 观澜院。 梅氏兄妹走了之后,苏默什么也没说,元秋什么都没问。她也不是为了苏默出头,只是被那两人膈应到了。 两人静静地用晚膳,苏默放下筷子,让红苓再准备一壶茶。 “你今日怎么这么渴”元秋不解。 苏默接过茶壶,拎着往外走,“问你娘去。” 元秋眨眨眼,她娘突然想起午膳时容岚亲手给苏默盛了一碗汤,当时元秋还在想,容岚怎么突然对苏默那么好了,该不会是 等元秋问起红苓,红苓便老实交代了。 元秋哭笑不得,“为什么呀”她家霸气的娘亲竟然会做这么幼稚的事 “当然是因为姑爷踢了小姐那一脚”红苓说。 元秋一脸懵,“他踢我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等听了红苓解释,元秋无语望天,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难不成让他当众抱着我出去吗”元秋反问。她不合时宜地睡觉在先,苏默只是轻轻踢她一下把她叫醒,无所谓。又不是真夫妻,她又不是纸糊的,苏默没把她当女人挺正常的。 “那也有其他办法呀反正不能那样”红苓摇头,“夫人也是这么说的” 元秋莞尔,“行吧,反正娘替我报过仇了。”不过苏默真把那碗汤给喝完了,也让元秋不能理解,苏默不可能怕容岚,难不成是因为没喝过那种口味的 此时,回到苍松居,端着茶杯的苏默也在思考,他今日为何要把那碗汤给喝了呢若是不喝,容岚也不会把他怎么着。 脑海中浮现出元秋在容岚怀中撒娇的模样,苏默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他当时下意识的行为,是因为那碗汤代表着容岚对元秋的维护,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 而他确实想试试,喝完一碗咸得发苦的汤会是什么感觉 又喝了一口茶,苏默终于感觉口中的苦味儿散去了。 阿福进门,手中端着一盅甜粥,放在苏默面前,“这是王妃给主子准备的宵夜。” “说实话。”苏默说。 阿福嘿嘿一笑,“其实是属下偷听到王妃和红苓姐姐说话,才知道主子为何喝了那么多茶。不过话说回来,谁让主子大婚那日踢王妃呢沐家夫人砍主子一刀我也是支持的” 苏默凉凉地看了阿福一眼,阿福轻咳,“主子快尝尝,这是属下央求观澜院的白芷专门给主子做的。” 苏默喝粥,阿福便问,“主子,梅家人跑过来,说些不知所谓的话,到底想干什么” 苏默握着勺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大概是那个女人发现我有新的利用价值了吧。” 阿福知道苏默口中的那个女人是谁,不由心酸,“主子再别管南诏那些乌七八糟的人了,就跟着王妃,当沐家的上门女婿多好呀” 苏默轻笑,“对我是好,可何必害了她呢是我不配。生死,情爱,于我而言,都无关紧要了。” 此时,在万安城最大的荣福客栈中,梅景齐和梅映雪兄妹相对而坐,面前摆了一桌菜,却没人动筷子。 “苏默那个徒有其表的废物,该不会真以为我能看上他吧”梅映雪面带嘲讽,“若不是为了奕表哥,我何必千里迢迢来这个鬼地方奕表哥承诺,只要我助他得到南诏皇位,皇后之位就是我的。若奕表哥当不上太子,得不到皇位,他和我们梅家全族,都不会有好下场” 梅景齐眸光微眯,“皇上素来疼爱苏奕表弟,但却始终没有更换储君的意思,梅家是文臣,手中没有兵权,被人明里暗里打压。没想到苏默竟然娶到了东明国的将门嫡女,倒成了我们翻身的机会。只要苏默肯帮我们,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让沐元秋对他死心塌地言听计从,进而便能利用沐家。虽然储位之争是南诏国事,但东明更强,若是愿意支持苏奕表弟,结果将会大不同。“ “苏默就是个不知好歹的蠢货废物只有苏奕表哥跟他一母同胞,奕表哥当了南诏皇帝,苏默才能有出头之日,否则他就在东明等死吧”梅映雪冷声说。 梅景齐若有所思,“废物倒是未必。只是我本以为,他和苏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会很清楚,也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帮苏奕上位,但如今看来,他要么是真蠢,要么是另有所图。” “他一个一无所有的质子,还想图谋什么难不成当了沐家的女婿,想自己出头了可笑”梅映雪轻嗤。 梅景齐冷哼,“雪儿,今日之事,就是被你搞砸了。我知道,你素来喜欢所有的男人都为你倾倒,为你痴迷,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原本你在这方面无往不利。你想控制苏默,最好是让他爱上你,对你死心塌地,这没错,但你太着急了,本可以徐徐图之。”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怎么知道苏默竟然会护着沐家那个丑八怪本以为定是沐元秋对苏默死心塌地,苏默做什么她都不会反对,却没想到,那个贱人那么骄横”梅映雪恨恨地说。 梅景齐神色莫名,“一个才从乡野之地被找回来的村姑,为何会有那样的气度和谈吐我根本没看出她对苏默有一丝一毫的痴迷,这太奇怪了。” “如今怎么办”梅映雪问。 “明日你留在客栈,我单独去找苏默谈。”梅景齐冷着脸说。 ------题外话------ 二更下午四点 082.家规加一条(二更) “主子,王妃要出门,让属下备车呢”阿福跑进苍松居。 “哦。”苏默提着一个木桶,正要去给菜地浇水。 “主子快换衣服,跟王妃一起出去玩儿吧”阿福抢过苏默手中的木桶甩手就扔出了院墙 苏默抬脚,阿福也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院墙。 翻了个跟头,稳稳地落在院子外面的阿福,叹了一口气,小跑着去准备马车了。主子太不给力,带不动啊 元秋是要去找柳仲请教医术,顺便看看柳仲那里有什么值得种植的药材种子,讨一些回来。 青风四兄弟拆了几座院子,元秋已跟苏默打过招呼,收拾出来的几片地都归她所有。 南安王府原本是没有马车的,如今唯一的一辆马车是元秋的嫁妆,并不华丽,但宽敞舒适。 阿福套好车,在大门外等了片刻,元秋独自一人出来,没带红苓,手中提了个篮子,里面是她刚从苏默的菜地摘的青菜,打算送去给柳仲吃的。 不知是不是南安王府的土地和水好,抑或是苏默的种菜技术高超,元秋觉得府里的菜都比别处好吃些。 “主子原是想陪着王妃去的,但又怕打扰王妃向柳太医请教。”阿福跟元秋解释。 元秋笑而不语,提着篮子上了马车。 阿福鞭子还没扬起来,就见昨日梅家兄妹乘坐的马车出现在视线中。 “真是厚脸皮,还敢来”阿福冷哼。 元秋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你要不去禀报苏默”毕竟是他的亲戚,或许他今日想见呢。 “不需要,主子昨日发话,梅家人再来直接赶走。”阿福赶着马车,堵住了迎面来的车。 梅景齐见阿福,笑问,“可是表弟要出门” 元秋无语,这人连苏默不爱坐马车都不知道吗算什么表兄 “梅大公子请回吧,我家王爷和王妃要出门访友。”阿福板着脸说。 “表弟,若你今日不得空,我明日再来。”梅景齐真以为苏默在车里。 “梅大公子,苏默不想与你说话,并且让我转告你,带着你妹妹,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元秋话落,捂着嘴,打了个小喷嚏。 说谎的生理反应,她一个人在车里倒是不必担心被人发现。 梅景齐眸光一黯,“表弟妹,请告诉表弟,是姑母有话让我转达,昨日没有机会说。” “要么现在说,要么请让开。”元秋说。南诏国的梅贵妃有话要跟苏默讲若是写了信件,昨日梅家兄妹定就拿出来了。连信都不写,让梅景齐转达她的爱子之情吗这些人的行为真是让元秋觉得很可笑。 梅景齐想说的话,当然不能在外面说,只得下令让他的属下赶着马车退让开。 阿福驾车往前,一本正经地说,“梅大公子,我家主子已经是东明镇国公府的上门女婿了,你们别再打扰他好好的日子,王妃一个不高兴,会不给主子吃饭的” 梅景齐脸黑了。 元秋怎么感觉阿福在黑她她明明对苏默很客气的,哪有这么凶 阿福才不管,他就希望南诏这些总是惦记着算计祸害苏默的人渣都滚得越远越好,苏默早日从了元秋才最好 “王妃想不想知道主子以前的事”阿福问元秋。 “不必。”元秋回答。南安王府家规第一条,不要过问对方的私事。 阿福叹气,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理智干什么已经成亲了,就不能做点正常夫妻爱做的事吗他要愁死了 到了柳太医府,阿福看着元秋进门,他说要去买些东西,约好时间再过来接元秋回去。 “苏默没有欺负你吧”柳仲一见元秋便问。 “他敢我娘能砍了他。”元秋笑说。 柳仲观元秋气色非常好,放下心来,倒也没细问她跟苏默处得怎么样。人家年轻小夫妻的事,他这个当师父的,不好管。 樊骜当了爹就把胡子剃了,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白净了不少,但一开口仍是粗犷豪放的做派。 他上月就递了折子,申请卸甲,但尚未得到君兆麟批复,被驳回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如今天下不太平,东明国重武,樊骜这种级别的武将本就不多。 看过小康康,答应柳清荷留下用午膳,元秋便进了柳仲的书房,请教最近遇到的问题。 “医理药理你都学得差不多了。”柳仲惊叹于元秋学习的速度。一开始元秋对很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 “但仍是纸上谈兵。”元秋摇头,“大部分的药材,我只在书中见过,没有真正接触过。” “这倒是个问题。”柳仲书房有些药柜,但都是他收藏的比较珍贵的药材,种类不多。 “我嫁妆丰厚,打算在南安王府建个药库,各种能买到的药材都买一些回去,接下来学配药制药也方便。”元秋说。 柳仲乐呵呵地点头,“是这样的,只看书,便是倒背如流,也无法成为真正的医者。不过你需要药材,哪需要花钱买,你忘了老段家是干什么的” 元秋眨眨眼,“是啊,差点忘了,那我等爷爷和小云弟弟再来,让他们帮我找好了。” 段家是皇商,生意做得很大。段云鹤说过,段家的药材生意在东明国是头一号,跟南诏和西辽也都有生意往来。 直接让段家给提供,自然是最全最好的药材,而且最省事,都不用花钱。 “段家最擅长做生意的其实是云鹤他爹,那可真是个经商奇才,段家是在他手中壮大起来的。只可惜,年纪轻轻就去了。老段那人对生意没多大兴趣,只希望云鹤平平安安成个家,怎奈云鹤随了他爹,也是个财迷,就爱赚钱。”柳仲笑说。 “这没什么不好的。”元秋微笑。 “是啊不过许多事也不需要他们亲力亲为,这次回皓月城做些安排,以后便能在京城长住了。老段可是把你当亲孙女看的,等他再来,去南安王府住方便吗”柳仲问。 元秋点头,“当然方便,师父想去住也可以。我今日回去就让人建房子。” 柳仲嘴角一抽,“得了,房子还得现造,我可不去凑热闹。改日带康儿去你那儿坐坐倒是可以的。” 预计段家爷孙就快回京了,元秋也没问柳仲要药材种子,到时候都请段云鹤帮忙找更方便些。 自从吃过一回元秋做的菜,柳仲就念念不忘,还念叨上回元秋派人送来的包子大半都进了樊骜的肚子,他都没吃上几个。 临近正午,元秋亲自下厨,打算做几道菜孝敬师父。 快做好的时候,听柳清荷的丫鬟过来禀报,说南安王来了。 元秋以为王府出了什么事,摘了围裙过去,就见柳仲正在招待苏默喝茶。 “你怎么来了”元秋不解。 苏默神色淡淡,“观澜院今日没做我的午膳。” 元秋 阿福早上走的时候,专门跟红苓和白芷说,今日不必做苏默的膳食,他另有安排。 于是,当苏默到观澜院去,就被告知午膳没他的份儿。 跟苏默定下家规的是元秋,他几乎不跟元秋的几个丫鬟说话,也没命令她们另做他的午膳,原是想出门去酒楼,走着走着路过柳太医府,便直接进来了。 此时正在酒楼吃饭的阿福觉得自己的安排妙极了,谁让苏默不陪元秋出门的活该没饭吃 柳仲听到元秋和苏默的对话,有些不明所以,但元秋已经嫁给苏默了,柳仲自是客客气气地招待着。 午膳备好,苏默坐在元秋身旁,元秋觉得哪里不对,反应过来,便小声问苏默为何没有带他自己的筷子,回门那日去沐家也没见他带。 “我只进宫赴宴时带。”苏默说。 元秋行吧,意思是就觉得皇宫的东西脏呗。 柳清荷感觉苏默和元秋之间怪怪的,不像新婚夫妻,倒像是老夫老妻,交流不多,但就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小康康在樊骜怀中,伸着小手冲着苏默咿咿呀呀,露出无齿的笑,很是呆萌可爱。 “他想让你抱。”元秋对苏默说。 苏默摇头,“我不会。” 小康康见苏默不抱他,扁嘴就要哭,樊骜伸手把儿子塞到了苏默怀中。 苏默刚拿起的筷子掉在了地上,僵硬地揽住怀中软软的小孩子,一脸无措。 柳清荷让下人给苏默拿了新的筷子,微笑着说,“王爷不必紧张,让他坐着,别掉下去就好。王爷可以先拿我家康儿练练,以后你跟元秋妹妹生了孩子,就知道怎么抱了。” 元秋默默吃饭,这话没法接。她跟苏默的真正关系也只沐家某几个人知道,柳家人并不知道。 小康康趴在苏默胸前,仰脸笑嘻嘻的,口水流到了苏默的衣服上。 苏默左手揽着小康康的身子,右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动作都慢了许多,吃一口,低头看看怀中的小娃。 “这小子就喜欢长得好看的”樊骜吐槽。 小康康咿咿呀呀地应了一声,仿佛在说他爹说得对。 柳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柳清荷提起孟家长孙洗三那日的事。正好跟元秋回门是同一日,因此孟家没专门给元秋下请帖,只给沐家送了喜饼。 “那孩子比康儿刚出生的时候弱一些,阖府都当个宝贝,可是金贵着呢。我见了孟老太君,她说孩子满月定要请你去,还提起想让那孩子认你当义母呢。”柳清荷笑说。 “什么孩子”苏默突然问。 “王爷不知道吗就在你们成亲前夜,孟丞相府的三少夫人难产,元秋妹妹连夜骑马赶过去救下来的,母子平安。”柳清荷说,“算上我们家康儿,宫里的十四皇子,元秋妹妹都救了三个孩子了。” “哦。”苏默微微点头。原来沐元秋擅长接生奇奇怪怪的手艺 不过苏默转念想到为何成亲那日元秋会在花轿里睡着了,原来夜里给人接生去了。 苏默再低头,小康康已趴在他怀中睡着了,白白嫩嫩的小脸儿看起来很好捏的样子。 苏默放下筷子,捏了一下。 柳仲嘴角一抽,“清荷,康儿睡了,抱过来吧。” 樊骜把孩子抱走,苏默胸口留下一片明显的口水印子 传闻中苏默有严重的洁癖,柳清荷正担心他会不会因此不高兴,就听苏默来了一句,“孩子挺乖的。” 两人一起离开柳太医府,说好要来接元秋的阿福不见人影。 “沐元秋,你以后出门之前要安排好我的膳食。”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元秋无语,“你直接吩咐她们做不就好了” “她们又不是我的丫鬟。”苏默微微摇头。 元秋行吧,虽然一猜就是阿福从中搞鬼,但从家规来说,确实是元秋不对,没有做好安排。 两人步行回南安王府,苏默也没追问元秋关于接生的事。定好的家规,两人都执行得相当好,互不干涉对方私事。 行至半路,一个蒙面男子从天而降,朝着苏默杀来。 元秋简直是醉了。她才来到万安城多久,怎么碰上的刺杀不断呢她又不是多重要的人物。 而苏默脚步一转,躲到元秋背后,让元秋更是无语,俯身从靴子里抽出短刀,眸光一凝,迎了上去 前世练过跆拳道,在沐家时容岚教过她防身术,沐元若和沐元诚都给她陪练过,十分认可元秋的反应速度,只是招式和力道还有待提升。 刺客就一个,显然没料到出手的竟然是元秋。 这里是大路,但已远离万安城大街,行人不多,已有人往这边看过来。 元秋深深感觉自己的力道实在是太差,只能凭借敏捷的反应来躲避,边打边往不远处的巷子里退。 苏默便默默地站在元秋背后一起退。 片刻之后,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路人视线中。 而无人的小巷里,苍郁的榕树下,刺客再次挥剑刺来时,苏默握住元秋的手腕,不过三招过去,刺客瞪大眼睛,重重地倒在地上,脖子血流如注。 苏默松开元秋,“你太弱了。” 元秋倒也不恼,“当然不能跟你比。” “家规加一条,明面上你保护我。”苏默俯身查看刺客的样貌和武器。 “暗处你保护我。”元秋接着说。 “成交。”苏默点头起身,“走吧。回去好好练功。” “哎你能教我不我可以给你做好吃的”元秋心中一动,追上苏默。若是有青冥楼楼主教她武功,应该能提升得快一些吧。 苏默皱眉看了一眼元秋,“我不收徒,你资质太差。” 元秋 “晚膳我要吃鱼。”苏默说着往前走。 元秋笑了,“好咧家规再加一条,你指点我练功,我提供点菜服务。” 。 083.一枚铜钱(三更) 梅映雪看着面前尸体脖子上的血洞,面色阴沉,“你说什么沐元秋杀的” 不远处戴着面具的墨衣男子点头,“我按照你的吩咐,派了一个属下前去刺杀苏默,试探他是否会武功。我在附近盯着,苏默没出手,一直躲在沐元秋身后。” “沐元秋竟是个高手吗”梅景齐蹙眉,“她是沐家流落在外的小姐,年初才被找回来,不过三月之久,哪有那么大的本事罗兄你亲眼看到沐元秋杀了你的属下” 梅映雪的追求者罗昇摇头,“沐元秋的招式颇为刁钻,一开始像是没用全力,故意引着我的属下进了一条无人的巷子,等我过去时,人已经死了。” “既然躲开外人视线,未必不是苏默动的手。”梅景齐若有所思,“但沐元秋那个女人,以我这两日所见,确实不容小觑。恐怕她在回到沐家之前,本就不是传言中那简单的村姑。” “她真是沐家小姐吗不会是冒充的吧”梅映雪冷哼,“万一沐元秋是西辽人安排的细作,那可就有意思了。” “沐振轩和容岚都不是一般人物,不至于连亲生女儿都认错,况且沐元秋还是东皇钦点的和亲人选,她的身份不会有问题。”梅景齐摇头,“是我们太想当然,把事情看得简单了。” “罗大哥,麻烦你再安排人出手。”梅映雪看向罗昇,笑容甜美。 “不知雪儿想要什么样的结果”罗昇问。 梅映雪冷笑,慢条斯理地说,“重伤苏默如此,我和哥哥上门探望,合情合理。同时也让他知道,想要独善其身的下场。一枚棋子,我们要利用他,是看得起他,装什么清高真是不识抬举” 罗昇声音低沉地笑了,“雪儿是做大事的人。” “若没有罗大哥相助,我哪能做成什么大事”梅映雪娇笑盈盈。 梅景齐坐在一旁听着,没有阻止,便是赞成梅映雪的计划了。 “对了,我有个师弟,名字叫做姚远,不久之前才知道,他竟然是西辽皇帝流落在外的儿子,如今被东明镇国公府抓获,据说他被抓之事,也跟沐元秋有关。师父让我能救则救。”罗昇突然转移话题。 梅景齐挑眉,“我也听说了那位西辽皇子的事,当下还不知道西辽皇室是否要认他。若是认,少不得要割块肉给东明。若是不认,他必死无疑。罗兄要救吗” 罗昇摇头,“再等等,看西辽皇室作何反应。姚师弟心气素来很高,既然出身皇族,这也是个认祖归宗的机会,虽然不太光彩。” “没想到罗大哥的师弟竟然是西辽皇族呢,怪不得奕表哥想要拉拢罗大哥,罗大哥都没兴趣。”梅映雪笑言。 罗昇眸光灼灼,“罗某无心仕途,只想为心上之人鞍前马后。” 梅映雪面色微红,垂眸不语。 等罗昇要离开时,梅映雪又叫住他,“罗大哥,那个沐元秋羞辱我,能不能帮我好好教训她” 罗昇爽快应下。 回到南安王府的苏默去钓了一条鱼,拎着送到观澜院。 元秋在厨房准备晚膳,苏默捧了一本书坐在观景亭里。 红苓端来一碟花生便退下了,苏默尝了一颗,五香味的,炒得火候极好,香脆可口,他便放下书,专注于剥花生吃花生。 等元秋将红烧鱼做好出来时,苏默已吃光一碟花生,还把花生壳整整齐齐地在盘子里码成了鹦鹉花花的形状 “那是成亲那日喜床上的花生。”元秋对苏默说。她昨日看到,调味浸泡之后给炒了当零嘴。 “让阿福再买些。”苏默说。 意思就是不够吃,还要。 元秋想让苏默指点她的武功,这点小吃食自然没问题。 晚膳后,苏默拿出写着家规的折子,这回变成了一式两份,各自保管一份。 把新添的两条家规写上去,一条是“明面上,沐元秋保护苏默;暗地里,苏默保护沐元秋。”另外一条是,“苏默得空指点沐元秋练武,沐元秋必须满足苏默的膳食要求。” “合理。既如此,希望王爷好好指点,我实力提升,也可以更好地掩护你。”元秋正色道。 苏默回到苍松居,叫了阿福过去。 “从明日开始,你教沐元秋练武。”苏默吩咐阿福。 “主子答应王妃的事,为什么让我教打死都不教”阿福斩钉截铁。 苏默蹙眉,“我还是你主子么” 阿福昂首挺胸,“你是但也不能提出无理要求。你答应王妃的,就要负责亲自把她打造成一个高手,不然你好意思吃王妃亲手做的美食吗” 苏默 是夜,苍松居的灯早已熄灭,湖对岸的观澜院书房仍亮着灯。 红苓催了两次,元秋说再看一页就去睡。 十个黑衣人从南安王府后面的山上纵身跃下,进入府中,直奔观澜院。 位于苍松居和观澜院中间的湖边上,有一棵南安王府最高的水杉树。 枝叶轻轻颤动,一道影子飞出,与此同时几枚石子破空划过湖面上方。 几声闷哼,五个黑衣人被打中要穴,昏迷倒地。 为首的黑衣人看到如鬼魅般出现在不远处的老者,夜色之下那双苍老的眸子寒意慑人,而他只用石子,出手便解决掉五个敌人 绝对的高手 “撤”黑衣人看势不妙,一声令下,瞬间又倒地三个同伙。 桃林之中花香怡人,却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最后一颗石子,在为首黑衣人即将逃出桃林时,贯穿了他的眉心 观澜院书房,元秋合上书,起身去关窗户。 月光皎洁,从她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夜色之下幽光粼粼的湖,树林幽暗而静谧。 就在元秋要把窗户关上时,见有个人影出现在湖边。 “谁在那里”元秋问。 门房周老头苍老的声音传入元秋耳中,“王妃,老夫夜里睡不着,出来转转。” 元秋不疑有他,关上窗户便去休息了。 周老回头,就见苏默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参见少主。”周老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 “你想为谁报仇,大可离开,不必对我有所期待。”苏默神色淡漠。 周老沉声说,“老奴余生唯一的使命,是保护少主。” 罗昇等到天亮,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便知凶多吉少了。 “我不信沐元秋有这么大的本事”梅映雪面色沉沉。 “我认为,是苏默。”梅景齐眸光幽深,“他藏得太深了。” 罗昇面色不虞,“我的人折损不少,不能再轻易出手,就是去白白送死。” 梅景齐叹气,“此事,需从长计议了。” 南安王府,新的一天开始了。 元秋晨练过后,跟苏默一起用了早膳,便准备好让苏默指点她的武功。 “你基础太差,只能另辟蹊径,这是我送你的武器。”苏默话落,元秋面前多了一枚普通的铜钱。 元秋拿起来,眨了眨眼,“有人要杀我,便破财消灾” 苏默 而后,元秋便看着一枚铜钱从苏默指尖射出,贯穿了院中的合欢树。 元秋神色惊愕,跑出观景亭,看到合欢树上被铜钱穿过的缝隙,感觉好神奇 “这个怎么学”元秋问苏默,“我是不是应该先练就高深的内力才可以” “怎么学,我会教你。”苏默指尖轻触元秋眉心,“这里,是目标。” 元秋把铜钱贴在自己脑门儿,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着苏默问,“难不成,等我学会了,就可以做到铜钱穿脑,一击必杀” 元秋眸光粲然,苏默微微摇头,“我答应教你,自不会食言,但你这傻乎乎的样子,应该学不会,到时也不能怪我。” 元秋 084.天仙飞刀(一更) 元秋幻想了一下,若她真能练就铜钱穿脑的本事,那可太酷炫了。 不等元秋问苏默从何处练起,就见苏默突然起身,眨眼功夫出了观景亭往外走。 “哎是要换个地方教我吗”元秋不明所以。 “换个时间。”苏默话落,身影已消失在院门口。 阿福正在苍松居扫地,见苏默回来,有些不解,“主子不是应该在观澜院指点王妃武功吗” 苏默面无血色地往前走,嘴角溢血,滴落在雪白的衣衫上,绽放出点点红梅。 阿福神色大变,扔了扫帚冲过去,“主子” 就在阿福拉住苏默的同时,他一口血喷出来,昏迷过去。 红苓问元秋午膳是否摆在小厅,说外面日头太烈,观景亭里有点晒人。 “苏默来了吗”元秋合上书,看到桌上那枚铜钱,心中不由吐槽苏默,说要指点她武功,耍了个帅就跑了。 帅是真的贼帅,她也好想学啊 “王爷没过来呢。”红苓说。 “摆在小厅吧。”元秋说。她额头的伤疤才好,要注意防晒。 结果红苓把饭菜和两副碗筷摆好,元秋落座,仍不见苏默过来。 “把他和阿福的饭菜装起来,你送到苍松居去。”元秋感觉不太对劲,但她和苏默有约定,互不干涉,她只需要管饭,其他苏默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她不会多问。 红苓提着食盒穿过湖边,到苍松居门口,唤了阿福一声。 过一会儿,阿福才出来,脸色不太好。 “出什么事了”红苓忍不住问。虽然对苏默有点不满,但她们几个跟阿福处得不错。 “没事,我家主子突然闭关了。”阿福摇头,扯了扯嘴角,伸手接过食盒。 “需要很久吗是不是不用再准备王爷的膳食了”红苓问。 “当然要准备,随时可能出关。”阿福说,“主子今早在观澜院做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用一枚铜币穿透了一棵树,小姐觉得好厉害,很想学,但王爷突然就走了。”红苓说。 话落红苓就回去了,阿福眸光暗了暗,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晚膳仍是红苓送过来的,两人的份。 苏默不去观澜院,阿福也没过去。天热,鹦鹉花花都恹恹的不爱叫唤。 午膳后元秋觉得身子乏,红苓提醒她才想起,今日该来月事了。 一时又觉得挺合适,正好苏默闭关,她身体也不适合剧烈运动,就好好休息放松几日吧。 今夜元秋睡得早,观澜院早早熄了灯。 苍松居苏默房中透出一抹光亮,他靠坐在床上,面色惨白,阿福正在喂他喝菠菜粥。 是红苓送来的晚膳,阿福放在小炉子上温着,因为方才苏默才醒。 喝了大半碗,苏默摇摇头,喝不下了。 阿福放下碗,皱眉看着苏默,“主子为了在王妃面前显摆实力,竟然用那样损耗内力的大招,不知道会导致毒发吗而且如今没有压制毒性的药,每发作一次,越来越严重,主子的命就越来越短” 苏默摇摇头,“不是你让我好好教她的么” “那也不是这样教王妃没有内力,那玩意儿她根本学不会”阿福一脸气愤。 “我想教她的不是那一招本身,而是罢了,过几日就没事了。”苏默微叹。 “主子上次为了救王妃,跟那老疯子的一对师弟交手,又刻意压制毒发,回来吐了多少血就不提了,这回简直是自找罪受”阿福瞪着苏默说。 “没事,一年半载还死不了。”苏默扯出一抹苍白的浅笑,“沐元秋人不错,等我走了,你可以追随她。” 阿福神色气恼,过了一会儿,又闷声说,“谢公子一直在帮主子找寻解药,说不定下次他再来,就有好消息了。” “无妨。”苏默眸光平静,“你没有在沐元秋面前多嘴吧” “没有,但你们是夫妻啊。”阿福皱眉。 “不是。”苏默摇头,“记住我的话,你觉得对她好的事,可以做,任何可能会给她添麻烦的事,不要做。等到合适的时机,她会彻底恢复自由身,回到原本好好的生活,得遇良人,幸福美满。我不想害她,你也不要害我。” “什么合适的时机主子死了吗”阿福面色难看,“那个女人对主子那么坏,根本就不在乎主子,主子为何要答应她留在这里当质子” “她说我的命是她给的,她养我长大,我欠她的。”苏默幽幽轻叹,“这也没错,不论如何,既然当时我应了,就不会食言。再说,离开这里,又能去哪我不想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死去。至少如今,我仍觉得自己活着在人间。” “那如果谢公子真的帮主子找到解药,主子不会死了,会跟王妃在一起吗”阿福问。 “即便活着,我也是个麻烦缠身的晦气之人。她有父母疼爱,长辈关怀,姐弟相伴,有更好的选择。情情爱爱的事,此生跟我不会有任何关系。”苏默眸中一片淡漠。 “你就是想成仙但我告诉你,人是不可能成仙的”阿福扔下一句话,气鼓鼓地走了。 苏默摇头失笑。什么仙不仙的,他一个已经失去痛觉的人,对活着的感觉都越来越淡了。从小到大,死亡的滋味经历过无数次,早就麻木无感了。 连续几日元秋都没再见到苏默,她带着几个丫鬟在收拾屋子,准备做药库用。 阿福再次见到红苓时,忍不住问了一句,“王妃有没有问起过我家主子” 红苓摇头,“没有啊,我家小姐很忙。” 阿福有点失望,也很无奈,觉得这方面苏默跟元秋倒是真像,明明拜了堂,却根本不把对方当回事儿好气啊 这日一早,一支长长的队伍进了万安城,径直往南安王府来了。 为首的华丽马车在王府门外停下,段云鹤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王府的牌匾,灵活地跳下车来。 “这位公子找谁”周老头上前问。 “把大门打开我是你家王妃的弟弟,来给她送礼的”段云鹤说。 “公子稍候,我去禀报王妃。”周老头见过沐元诚,但不认识段云鹤。 “云鹤,等着吧。”马车里传出段嵘的声音。 段云鹤轻哼一声,斜靠在马车旁,“我倒要瞧瞧,那个苏天仙对姐姐怎么样若是他敢欺负姐姐,爷爷揍他我在旁边加油助威” “以后在京城,安分些,不要惹事。”段嵘告诫段云鹤。 “爷爷你总不相信,我很乖的既然都来这儿了,我们跟着姐姐住王府呗”段云鹤问。 “段家在京城的大宅住不下你”段嵘反问。 “就咱爷俩,住那儿冷冷清清的有什么意思不行我去住沐家让容姑姑收我当干儿子,嘿嘿”段云鹤打算就这么干。 接到禀报的时候,元秋刚从收拾好的库房出来,正想着段家祖孙何时来,一听周老的描述,神色一喜,带着红苓亲自迎了出去。 “从观澜院到大门口实在太远了,下次骑马吧。”元秋说。 红苓便笑,“小姐今早还说府里地方够大,适合跑步呢。” “两码事。”元秋觉得以段云鹤的脾气,让他在大门外等这么久,肯定该烦躁了。 果然,等元秋出门,就听到段云鹤阴阳怪气的声音,“呦想见南安王妃一面可真是太太太太太不容易了我都快被太阳晒化了” 下一刻,段嵘从马车里跳下来,踹了段云鹤一脚,“谁让你非站在日头下面的” “爷爷”元秋笑容满面地迎过去。 段嵘打量元秋,见她气色上佳,不苟言笑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暖意,问了一句,“都好吧” “好着呢,就是很想爷爷。”元秋笑说。 “那我呢想不想我”段云鹤挤过来,又被段嵘拍到一边去。 元秋看着把整条巷子都堵了,还没看到头的马车,有些不解,“这些是爷爷和小云弟弟的行李吗”未免太多了。 “是给你的嫁妆虽然来晚了”段云鹤说,“就是因为爷爷非要准备这个,才会来晚,不然我们本来能赶得上喝你的喜酒” “是什么”元秋有些好奇。 “你自己瞧瞧去”段云鹤卖关子。 元秋走到后面一辆盖着油布的车旁边,掀开油布,神色一喜,竟然是现成的药柜,打开一个,里面放着满满当当的药材,成色极好。 “那些全是爷爷说你学医术要用不过可都是我安排的有些还是加急从外地调运的呢”段云鹤一脸你快夸我的表情。 “小云弟弟你可真棒爷爷最好了,我很喜欢”元秋笑靥如花,连忙请段嵘和段云鹤进府。 段云鹤的随从安排着把东西都搬进去,王府里也没人出来帮忙,因为青风四兄弟尚未归来,阿福近日都待在苍松居,连观澜院都很少去。 元秋挽着段嵘的胳膊在前面走,段云鹤在后面一会儿爬个树看风景,一会儿摘朵花戴头上,幼稚满点。 “这里风景不错。”段嵘评价,走半天也没看见房子。 “这是什么草” 元秋回头,就见段云鹤跑进了苏默的菜地里,踩坏好几棵,又薅了一棵还没长成的胡萝卜举起来问元秋。 “萝卜。”元秋说。 “啊我吃的萝卜不长这样啊”段云鹤表示怀疑。 “萝卜是它的根茎,还没长成就被你祸害了。”元秋无语,“把那棵再种回去,赶紧出来,有路不能走吗” 段云鹤甩着翠绿的萝卜缨子,理直气壮,“我不会扔了吧想吃萝卜我送你一车” “算了,再拔几棵,拿过来。”元秋说。 “这可是你让我拔的”段云鹤话落,三下五除二,薅了一大片。 “要这个作甚”他从菜地里跳出来问元秋。 “做好吃的。”元秋说。 “沐元秋你要不要这么小气用没成长的萝卜叶子招待我们”段云鹤表示不满。 段嵘瞪了他一眼,“不管秋儿做了什么,你都别吃。” 段云鹤表示,不吃是不可能的他就喜欢吃元秋做的东西 进观澜院,段云鹤小声问元秋,“苏天仙在里面吗” “没有,他住别的地方。”元秋说。 “你们竟然没有住在一起他看不上你”段云鹤刚问出这句话,就被段嵘打了后脑勺。 元秋让红苓先把萝卜缨摘干净清洗一下,准备其他食材,她稍后亲自下厨,招待贵客。 段嵘坐在观景厅里喝茶看风景,段云鹤指挥他带来的人把药柜在库房里摆好,到时候元秋直接就能用。因为会摞得很高,连取药可能用到的梯子都备好了。 南安王府里一时热闹起来,观澜院不时传出笑声。 阿福听到动静出来,问了周老头得知怎么回事,便去禀报苏默。 “观澜院来了贵客,是段家老爷子和小段公子,主子是不是过去露个面打声招呼”阿福问。 苏默今日气色好了些,但经过这次,他又恢复到了元秋嫁过来之前的状态,有时候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阿福都有一种他随时可能会消失的感觉,像个游魂一般。 “不必了,我去不过是扫兴,反倒让他们拘谨。”苏默微微摇头,目光无悲无喜。 阿福劝过太多,这几日他情绪也不高,闻言便没再说什么。 元秋做了几道段嵘和段云鹤爱吃的菜,主食是用萝卜缨和豆腐做的素包子,柳叶形状,精致小巧。 段云鹤两口吃了一个,大呼好吃。 阿福拎着红苓送来的午膳进门,摆在苏默面前。 今日的菜肴明显更丰盛些,还有苏默早就想吃的包子。 “这是什么菜”苏默尝了一口包子,问阿福。味道很好,之前没吃过。 “又不是我做的,我怎么知道”阿福丧丧的不想说话。 苏默微叹,“等客人走了,我再教沐元秋练武,以后会注意不乱用内力。” 阿福眸光一亮,“真的” “承诺过的事,自然要做到。”苏默点头。 阿福突然又开心起来,坚信只要他家主子跟元秋每天都见面,日久生情是必然的必定的必须的苏默现在半死不活地不肯谈情说爱,阿福等着看他以后要死要活地追着元秋谈情说爱 “回头我去问问红苓姐姐,看这是什么菜,就说主子爱吃,下回再做。”阿福笑着说。 那边美餐一顿之后,段云鹤要去参观南安王府,元秋让红苓带路,只告诫他不要靠近苍松居。 “丫头,你跟苏默是怎么回事”段嵘皱眉问元秋。 元秋实话实说,只没提她在成亲前就拿到和离书之事。 段嵘微叹,“怎么就让你摊上这种事等一两年过去,就寻个机会回家去吧。” “这里也是我的地盘,想回家随时都可以,爷爷不必担心我。”元秋微笑,“我忙着呢,没空胡思乱想。爷爷住我这里吧,我给爷爷做好吃的。” “不了。段家在京城有宅子,也不远,我们若是在这儿,云鹤整日吵吵闹闹的,倒是影响你。也有些生意上的人要来往,进进出出不太方便。”段嵘摇头。 他们爷孙俩不能分开,元秋这里说宽敞,也就一个大院子,房间够用,可他和段云鹤跟元秋住一个院子多有不便,也不合适。 而南安王府如今除了苍松居和观澜院之外,就一个阿福和青风四兄弟住的小院子,连个客院都没有,统统拆了个干净。 “那我改明儿过去认认门,得空就去看爷爷。”元秋也没坚持。 下晌送了段嵘和段云鹤离开,段云鹤心心念念想见见他的天仙姐夫也没能如愿,说过两日等段府那边收拾好,就过来接元秋去玩儿,特别强调让元秋一定带上苏天仙。 元秋看着焕然一新满满当当的药库,心情大好,晚膳又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好菜。 “主子,王妃对你很够意思了,你说好明日就去教她练武的,不能反悔啊主子若是反悔,明日没饭吃”阿福神色严肃。 苏默放下筷子,“我是言而有信的人。” “那主子跟王妃拜了堂就应该好好做夫妻”阿福立刻怼了一句。 苏默想了想,“拜堂的时候,我什么也没说啊。” 阿福 翌日早膳时,元秋时隔几日再次见到苏默。他瘦了一点,依然美若谪仙。 “人比花娇”鹦鹉花花热情欢迎苏默。 再次看到两人在晨光暖阳中静静地坐在观景厅里用早膳,阿福觉得这个画面实在太美,真希望时间可以就此停驻。 苏默来时带了个盒子,元秋没问是什么。 早膳结束,苏默说从今日起他正式开始教元秋练武,然后打开那个盒子。 元秋看到满盒子银光闪闪的飞刀,来了兴致,“教我练这个” “下次教你飞刀术。”苏默摇头。 元秋觉得莫名其妙时,就听苏默说,“今日教你,克服恐惧。” 元秋表示洗耳恭听。 苏默薄唇轻启,“习武,是为御敌,交战时,若怕了,心乱了,便就输了。很多时候,恐惧会导致判断失误,进而失败。” 元秋点头,有道理。 “你去,靠着树,站在那里,不要动。”苏默指了一下院中高大的合欢树。 元秋依言站过去,仍不解苏默要干嘛。 苏默坐在亭子里,面对元秋,相距约莫四五米的距离。 红苓把茶水和元秋做的两种口味的炒花生放在石桌上,就见苏默拿起一个飞刀,指向元秋所在的方向。 红苓神色一变,“王爷你要干什么” 元秋眨眨眼,大概猜到了,开口吩咐,“红苓,你们都回避一下。”不然可能会被吓到。 红苓蹙眉,摇摇头回房了。 “看着飞刀,不要动,不要闭眼,不要眨眼。”苏默话落,第一个飞刀射出。 元秋看着急速逼近的寒光,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感觉会被射中眉心,下意识地想要低头躲避,额头一下子冒出了冷汗心中不停地告诉自己,苏默不是疯子,没有要杀她 顷刻间,元秋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飞刀擦着她的发顶,钉在了树上。 心刚刚落下去,第二枚飞刀射来,从元秋的感觉,将会射中她的眼睛。 她身体有些僵硬,险些控制不住想要闪躲,终究是撑住了。 飞刀距离她的左耳近在咫尺,同样钉在了树上。 这种体验很刺激,堪称惊心动魄。 虽然元秋前世的职业跟手术刀打交道,也见多了生死,但她前世是被医闹者用菜刀砍死的 如今直面苏默射过来的飞刀,无异于让元秋一遍一遍重温她前世临死前的感觉,死去活来,那叫一个销魂。 不过,渐渐的,恐惧在一点一点减轻,心一次一次提起来又放下,她仍旧安然无恙,就觉得也没那么可怕了,甚至开始思考用哪种方式哪种武器抵挡最合适。 真正的对战中,不论何等凶险,保持冷静是制胜和翻盘的重中之重。心一慌,境况只会越来越糟糕。直面恐惧,直到不再恐惧,是苏默教给元秋的第一课。 苏默并不知道元秋是穿越者,更不可能知道她前世的遭遇,巧合之下,倒是让元秋把重生后唯一难以释怀的噩梦给破解了。 苏默看着元秋从一开始的惊惧,后面眼眸越来越平静,便开始吃桌上的花生,然后出其不意地扔飞刀,且位置不再遵循规律。 元秋知道她现在的样子肯定很滑稽,像是被一圈飞刀围着钉在了树上,但她已经不怕了,而且觉得挺好玩儿的,打算回头好好练飞刀,然后跟苏默换个位置再玩一次。 想想把苏默那个天仙用飞刀钉在树上的画面,应该特别美。 阿福笑容满面地出现在观澜院门口,“沐夫人快请,我家主子和王妃都在呢” 成亲之前元秋说成亲之后就回娘家住,结果三朝回门吃了一顿饭,多日也不见回家。林安顺闹着要找元秋,容岚今日便临时起意带他过来看看。 路上阿福说,苏默正在陪元秋练功。 可当容岚踏进观澜院,看到的就是,苏默悠闲地剥了一颗花生放进口中,然后随手甩了一把寒光四射的飞刀出去,而她的宝贝女儿,呆呆地靠着树站着,周身插满了飞刀 任谁看,都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苏默正在用变态手段虐元秋取乐 阿福目瞪口呆,他家主子在干什么 林安顺小脸惊恐,“阿姐” 容岚瞬间出离愤怒,“苏默你找死” 。 085.回娘家(二更) “沐夫人息怒” “娘” “主子快跑啊” 容岚拔了阿福随身带的长剑朝着苏默杀过去,阿福去挡,元秋去拉,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娘你听我解释,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元秋从背后抱着容岚,感觉她把苏默剁了的心很强烈。 “哎沐夫人冷静误会一定是误会”阿福汗涔涔的,把他的剑夺回去,远远地扔到了院子外面。 “天仙哥哥好可怕,欺负阿姐,娘我们带阿姐回家吧”林安顺躲在元秋身后,看着苏默的眼神像是在看魔鬼,实在是进门那一幕让他的小心脏受到了好大的惊吓。 “娘听我解释,真的是误会”元秋简直哭笑不得。未免也太巧了,但苏默真不是在拿她取乐。 可偏偏那个画面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偏偏苏默那个仙儿那会儿竟然还一边扔飞刀一边悠闲地吃零食,偏偏就被容岚撞见了。 “不必解释红苓,收拾秋儿的行李,今日就回家”容岚寒着脸说。 阿福心道不好,连忙拉起苏默,“主子,你快跟沐夫人好好解释一下,你是在教王妃练武,真没有别的意思” “如此高明的练武方式,我家秋儿受不起南安王好自为之”容岚回头,瞪了元秋一眼,“跟我回去” 元秋深深感觉她家母上大人怒火已经在爆发边缘,可能是进门看到那一幕刺激太大,这会儿说什么怕是都听不进去。 元秋弱弱地点头,抱着容岚的胳膊晃了晃,“娘别生气了,我正准备这两日就回去呢。” 红苓迅速收拾了元秋的行李,容岚一手拉着元秋,一手拉着林安顺,扬长而去,身后跟着四个丫鬟。 一会儿工夫,观澜院里就剩下苏默和阿福两人,合欢树上插满了飞刀,鹦鹉花花弱弱地冲着苏默叫了一声“人比花娇”。 阿福快愁死了 “主子你到底在想什么第一天教王妃练功,你一出手把自己搞吐血了好不容易好了,你能不能教点正常人看了不会误会的功夫我看了都觉得你是在吓唬王妃取乐王妃在沐夫人眼里就是心肝宝贝,她方才想砍了你,绝对是真心的” “就刚刚,你在你岳母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你知道吗” “你小舅子觉得你很可怕,以后再也不会喜欢你了你知道吗” “主子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坑自己你这样早晚会后悔的你知道吗知道吗知道吗” 听着阿福的灵魂控诉,苏默垂眸,俯身从地上捡起掉落的花生,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剥开,动作优雅地放入口中,抬起头,唇角微翘,眸中笑意蔓延,“很抱歉让沐元秋的母亲和弟弟误会,不过,好多年没碰上这么有趣的事了,好好笑。” 阿福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苏默发自内心的笑了。 但阿福现在,发自内心地,很想哭 阿福默默地去把他的长剑捡回来,拍在桌上,看着苏默说,“主子,你现在立刻去沐家给沐夫人赔礼道歉,接王妃回来,或者你住在那边。不然,我就自刎给你看” “哦。”苏默轻笑,“你若用剑不方便,那边有飞刀。” 阿福无语望天,“王妃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我们俩饿死算了。” “她会回来的,但不回来也无妨。”苏默起身,神情愉悦地把合欢树上的飞刀都取下来,放回盒子里,然后又去湖边钓鱼了。 阿福想到元秋的书和整个药库都在这里,肯定会回来。但转念一想,万一沐夫人派人过来把东西都拉走怎么办当务之急,还是得让苏默去接,于情于理都得去,他错没错都得去 苏默的好心情持续到他再次把鱼烤焦的时候,但阿福好说歹说,他宁愿饿着,也没去沐家接人的打算。 另外一边,回沐家的马车上,元秋已经跟容岚认真解释了一下今天那场大型“事故”的来龙去脉。 结果,容岚听完,神色严肃地反问元秋,“秋儿,你实话告诉娘,你该不会是迷上苏默了吧” 元秋愣了一瞬,笑着摇头,“当然没有娘你怎么会这样想” “哪个正常的姑娘,让人用飞刀那样甩着玩儿,会觉得很正常,是在练功”容岚点了一下元秋的额头。 听完元秋的解释,容岚当然知道那是误会。 但抛开这件事本身,容岚更担忧的是元秋和苏默的关系。 年轻男女,朝夕相对,原来只是一起吃饭,现在又要教元秋练功,每天待在一起的时间那么多,不出事才怪 本来容岚没觉得苏默对元秋有想法,但摆在面前的事实又让她开始怀疑苏默到底是何居心 元秋看出容岚在想什么,她正色道,“娘,你担心的事真的没有,我发誓。我们顶多算是不太了解不太熟悉的朋友,我们之间来往第一准则就是不过问和干涉对方的私事。其实在今日之前,我们已经有七天没见过面了,他是不是真的在闭关我不知道,也没管过。不信娘问红苓,我说的都是真的。” 林安顺盯着元秋,点点小脑袋,“是的,阿姐说的都是真话” 容岚愣住,“阿顺你怎么知道” 林安顺捂住小嘴,摇摇头,这是他跟阿姐的秘密,不能说的。 元秋便对容岚坦白,她有个特殊的生理反应,一说谎话就会打喷嚏。 “原来没有告诉娘,是怕娘问我过去的事,不想让娘担心,毕竟都过去了。”元秋解释。其实她是怕容岚问起她某些不太正常的事,譬如剖腹取子跟谁学的。 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元秋很确信,容岚这个娘无条件相信她,很多事她不讲,容岚便不问。 但当然不包括元秋和苏默的关系,因为这个可没过去。 “那你说,你喜欢苏默吗男女之情那种喜欢。”容岚问元秋。 元秋摇头,“不喜欢。” 苏默对她而言太神秘了,她都不了解他,谈何喜欢 况且认识也才没多久,虽然成亲了,在一个府里住着,但一开始苏默就定了明确的家规,划清界限。 别说元秋很忙,没考虑过情爱之事,就算考虑,苏默也是第一个被排除的。因为这个男人连和离书都给她了,一开始就告诉她,别爱他,没结果。以元秋的性格,绝对不会再把苏默当做一个可以发展成对象的男人来看待。 “真的”林安顺看元秋没打喷嚏,便笑嘻嘻地说,“阿姐你不要喜欢天仙哥哥,虽然他长得好好看,可是好可怕呀” “你说谎试试”容岚还没见到元秋的反应,需要对比一下才知道。 元秋微笑,“我喜欢苏默,想跟他在一起。”话落就打了个喷嚏。 “我不喜欢阿顺,想把他扔出去。”再打喷嚏。 “我也不喜欢娘,娘好凶啊”再次打喷嚏。 林安顺乐不可支,容岚被元秋逗笑,抱着她拍了拍,“好了好了,别玩了。总之苏默那人不太正常,你以后还是离他远一些。干脆就回家里住,别再回南安王府了。皇上未必会管,若是要管,那就到时再说。” “可是我的书和药材都在那边呢。”元秋说。 “让人搬回来就是。”容岚说,“你忘了成亲之前怎么跟娘说的如今你十天半月都不想着回来一趟,娘怎么可能不担心你被苏默拐跑了” “怪我,总忙忙碌碌的便懒得出门,也没注意时间。”元秋立刻赔罪,“好,我回家陪娘,药库东西太多,就别搬了,我晚点让红苓回去帮我取些正在看的书就好了。” 回到沐家,元秋遭到了沐元若的严重控诉,她连连赔罪,说给沐元若做好吃的。 傍晚时分,红苓坐着沐家的马车又回了一趟南安王府,帮元秋取东西。 “红苓姐姐,王妃跟沐夫人解释了吗沐夫人不生气了吧”阿福连忙跑过来问。 “怎么可能不生气夫人说以后都不让小姐回来了。”红苓摇头。 阿福哭丧着脸,“那我家主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反正王爷娶了我家小姐,整日就只是把我家小姐当厨娘使唤的。”红苓并不掩饰对苏默的不满,“我家小姐说了,那个什么家规,说是她要管王爷的膳食,但可没定她一定要在这里住。小姐让转告你家王爷,随时欢迎他去沐家用膳。” “真的”阿福神色一喜。这样也可以呀 红苓轻哼,“只要他敢去。” 阿福想到苏默第一次在沐家吃饭,容岚让他喝了一碗咸到发苦的汤,而今日容岚要拿剑砍了他,心中哀叹,苏默这个女婿到沐家定是不会被人待见的。 可是,说来说去,阿福觉得还是怪苏默自己。 红苓取了些书就走了,阿福跟苏默再次过上了孤单寂寞冷的生活 元秋也再次过上了出嫁前的日子,每日清晨姐姐弟弟陪着她一起锻炼,容岚指点她练武,给她做好吃的,被人宠着的感觉舒服又惬意。 但按照原计划,元秋要开始研究药材,可药库在南安王府,若是大费周章搬到沐家,君兆麟又过问她为何长居娘家不回王府,她还是得回去,就太麻烦了。 为了让容岚开心,元秋打算过几日再提回南安王府的事。但她反思过,前段时间确实过于专注自己的事,没有时常回家看看,以后至少天回来一次,陪陪容岚和姐姐弟弟。 阿福数着日子,等啊等,盼啊盼,迟迟不见元秋回来,苏默也始终不出门。 直到四月下旬的一天,有人给南安王府送了一张请帖。 “主子,快看这是什么”阿福兴冲冲地拿着请帖跑进苍松居,就见苏默又对着院子里的古松在玩飞刀。可怜的松树这些日子被苏默新的爱好祸害得千疮百孔。 苏默没说话,阿福把请帖怼到他面前,“看丞相府月底要办满月酒,邀请主子和王妃前去赴宴呢” “送去给沐元秋吧。”苏默说。想起他那次去柳家蹭饭,柳清荷提起沐元秋擅长接生,孟家即将满月的长孙就是她接生的。 “主子去送顺便接王妃回来”阿福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这不是请帖,是给苏默的台阶 “我不去,她娘要砍我。”苏默话落,飞刀离手,老松树上又多了一个口子。 “红苓姐姐说,王妃早就跟沐夫人解释过了,沐夫人大人大量不会记仇的。”阿福说,“主子快去吧不然王妃若是因为没收到请帖,没去赴宴,就是我们的错了。” “也是,她是孟家满月酒最重要的客人。”苏默点头。 等苏默准备出门,把请帖给元秋送去,就见阿福背了个大包袱跑过来,肩上还站着鹦鹉花花。 “什么东西”苏默问。 “万一王妃不舍得娘家,主子就在沐家住下吧这是主子的行李”阿福夺过苏默手中的飞刀扔得远远的,“这玩意儿可千万不要再让沐夫人看见了” “阿福。” “哎” “你信不信我说要在沐家住下,沐元秋她娘更想砍我” “主子你连声岳母都不叫,换我也想砍你这回过去好好表现沐夫人是体面人,不会把你赶出来的” 。 086.我想吃鱼(一更) 孟丞相府长孙的满月酒,给镇国公府下了请帖,但所邀请的人不包括沐元秋。 因为她如今已出嫁,是南安王妃,给她的请帖必须送去南安王府,她的名字也必须跟苏默写在一起。 苏默带着阿福穿过万安城大街,阿福背着一个大包袱,神情愉悦,肩上的鹦鹉花花眼睛滴溜溜转,突然开口说一声“人比花娇”,引来周围一阵惊呼。 不经意间抬头,看到酒楼临街窗口出现梅氏兄妹的身影,阿福轻哼一声“这俩招人烦的怎么还没走” 苏默听到了,目不斜视继续往前,对梅氏兄妹连眼神都欠奉。 梅映雪看着苏默的背影,冷笑一声,“可算是等到这个废物出门了” 下一刻,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个男人,挥刀砍向苏默。 阿福拔剑冲上去,花花惊恐地飞到了苏默肩上。 片刻之后,刺客面朝下倒在地上,殷红的血弥漫开来。 阿福表示为了不吓到人,他特意让刺客倒地前翻了个身子。否则,围观群众看到的就是刺客面朝上,脖子喷血的惨状。 这些年刺杀苏默的人层出不穷,阿福早习惯了。 一开始阿福还想调查清楚幕后主使,但是因为苏默根本不在意,久而久之,阿福也只管杀,不管查,爱谁谁,不怕死就来 梅映雪脸上的冷笑寸寸僵硬,梅景齐起身重重地关上了窗。 “他的随从是个高手”梅映雪气得握紧了拳头。 上次罗昇派去南安王府的人没一个活着出来的,但仍无法判断是苏默自己动的手,还是他身边有高人保护。 终于等到苏默出门,这次刺杀,梅氏兄妹的目的只有一个,重伤苏默,给他一点教训因为苏默即便会武,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没想到,苏默身边娃娃脸的随从竟然深藏不露。 而罗昇虽然在追求梅映雪,为她做了不少事,但他很精明,从来不肯亲自出手。 “要不,就算了。”梅景齐面色阴沉。 “怎么能算了若是无功而返,奕哥哥该对我失望了”梅映雪满脸不甘。 “苏默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便是搬出姑母,他都无动于衷。不管他自己深藏不露,还是身边有高人相护,我们都动不了他,再做什么也无济于事。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回去,告诉姑母和苏奕,不必再对苏默有什么念想”梅景齐话落起身离开。 梅映雪再次推开窗户,斜对面是万安城生意最火爆的点心铺子一品阁,她一眼就看到一红一绿两道身影,在人群中夺目耀眼。 “这就是东明双子星么”梅映雪的目光从顾枫身上掠过,落在了沐元诚那张清隽温和的面庞上,“镇国公世子,沐元秋的弟弟” 因为容岚喜欢吃一品阁的芙蓉糕,沐元诚和顾枫都是这里的常客。两人每次来,都跟普通百姓一样排队购买。 万安城里的姑娘想看东明双子星,只需要守在一品阁附近即可。 今日是沐元诚出门,碰上顾枫,便一起过来了,不过两人并没有碰上苏默。 “哎小师妹真不打算回南安王府了”顾枫小声问。 “二姐不想回就不回,你有意见”沐元诚反问。 顾枫摇头“我能有什么意见我巴不得小师妹就没嫁给那个废物呢” 顾枫仍是对那日苏默躲在元秋身后的一幕耿耿于怀。 沐元诚也不喜欢苏默,自不会帮他解释什么。 “沐世子可有些日子没来了,还是老样子”掌柜热情招待。 沐元诚摇头,“枣泥糕和白茶酥不要了,加一盒蜜三刀。” 枣泥糕是邹氏喜欢吃的。白茶酥是君灵月最爱吃的,以往沐元诚都会顺带买一份在家里备着。 蜜三刀最甜,林安顺喜欢。元秋对点心没多大兴趣。 “好咧”掌柜应声,一会儿就把沐元诚要的几盒点心装好了。 顾枫拎在手中,两人走出一品阁。 也没骑马,走着走着,一个人撞到了沐元诚身上。 “小姐”梅映雪的丫鬟连忙去扶她。 因为梅映雪夺目的美貌,许多人往这边看。她一身浅粉色广袖裙,秀眉微蹙,楚楚动人。 “是我只顾看那边杂耍,走路不小心,请公子莫怪。”梅映雪看着沐元诚,柔声道歉。 “好美呀这是哪家小姐” “不知道,没见过” 梅映雪以为,沐元诚接下来也定会问她是哪家小姐,或许会主动提出送她回家。 谁知,沐元诚神色淡淡地说了一句,“以后走路注意些。” 话落,沐元诚和顾枫继续往前走,梅映雪蹙眉“阁下可是镇国公世子” 沐元诚驻足回头,“我是,有何贵干” “我是南安王的表妹,随兄长从南诏前来探望他的。”梅映雪笑意温柔。 “那你去找你表哥,跟我们说得着吗”顾枫轻哼一声,拉着沐元诚扬长而去。 梅映雪恨恨地扯了一下手中的帕子。她在南诏追求者众,没想到来了东明,竟被人不屑一顾 “小姐” “我们走”梅映雪心中不甘,但自从来到万安城,处处不顺。苏默那条路走不通,她本想从沐元诚这里再找机会。但现实告诉她,没有机会。 顾枫正在跟沐元诚说起梅映雪,“那真是苏默的表妹” “应该是吧。”沐元诚不甚在意地说。 “不去找苏默,在大街上晃荡什么真是的还不长眼”顾枫开启直男式吐槽。 这会儿苏默和阿福已经到沐家大门口了。 守卫也没接到命令说苏默来了不准进,便恭恭敬敬地把人请进去了。 “我们知道王妃住在哪里,不劳烦两位大哥带路了。”阿福笑着说。 两个守卫点点头便继续回去守门,也没禀报容岚。姑爷上门找小姐,又不是外人。 “二小姐一早是不是出门了”一个守卫突然想起。 另外一个点头,“好像是,还没回来。” “忘了告诉姑爷” “二小姐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 往静秋院的路上,阿福松了一口气,小声说,“还以为沐夫人会下令我们出现直接打走呢” “你说的,她是个体面人。”苏默看了阿福一眼。 阿福嘿嘿一笑,“对” 只是阿福本想先见到元秋,这样好说话,结果到静秋院见到红苓,才知道元秋去柳家了。 日头很毒,红苓招待苏默在小厅喝茶。 “这是孟家给沐元秋的请帖。”苏默把请帖放下就要走。 阿福连忙拉住他,“主子来都来了,这样太失礼了” 红苓蹙眉,阿福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红苓姐姐,王妃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我们在这里等。” “还有事吗”红苓问。 “有有事我家主子有很重要的事要跟王妃讲”阿福斩钉截铁。 苏默见桌上摆着一盘花生仁,捏起一颗尝了尝,好吃。 “这是”红苓看向阿福带来的大包袱。 “主子说了,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若是王妃不肯回去,他就留下陪王妃。喏,让我收拾了好些行李呢”阿福小声对红苓说。 红苓将信将疑,让白芷招待着,她去禀报容岚。 “主子,红苓姐姐肯定去找沐夫人了”阿福有点担心,却见苏默吃花生吃得挺开心,不由扶额,“主子,都什么时候了,别吃了不,主子如果觉得王妃这里的东西好吃,就想办法留下行不行” “如果她娘不砍我的话。”苏默点头。住哪里都无所谓,他这两天尤其想吃元秋做的松鼠鱼。反正他跟元秋是有协议的。 容岚得知苏默来了,还带着行李,便让红苓把他请过去。 红苓回来叫人,看到桌上空了的碟子,很是无语。 她在前面带路,苏默和阿福跟在后面。 “主子,记得叫岳母”阿福提醒。 “我不想叫,她也不想听,只有你想听。”苏默凉凉地看了阿福一眼。 阿福怎么搞得好像就他一个人把这门亲事当真 到清容院门口,刚下课回来的林安顺看到苏默,小脸怕怕地跑了进去,“娘天仙哥哥来啦”虽然很可怕,但长得好看是真的,必须叫天仙哥哥。 “南安王请坐。”容岚神色淡淡。 苏默落座,门口探出一颗小脑袋。 “阿顺,去书房写字。”容岚说。 “好”林安顺话落跑进隔壁书房,贴着耳朵在墙上,什么也听不见。 “上次的事,抱歉,我没有恶意。”苏默说。 “秋儿已经解释过了。”容岚摇头,“你今日来,只是送请帖” “是的。”苏默点头。 “那你可以走了。”容岚说。 “好。”苏默话落起身。 阿福等在外面,想着若是容岚跟苏默打起来,他一定拉着苏默让他别还手。 结果,也就片刻功夫,苏默就出来了 “主子,沐夫人不生气了同意你留下了”阿福问。 “我要回去了,你自己带的行李,你可以住下。”苏默仍是那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阿福无奈,只得再次背着行李,带上鹦鹉花花,跟随苏默离开。 出府时迎面碰见顾枫和沐元诚。 顾枫轻哼,“苏默,你表妹来了,怎么不好好陪人家” “我没有表妹。”苏默话落已经走远。 “那个女人想勾引主子,早就被赶出去了主子绝对没有多看她一眼”阿福“添油加醋”地解释。 “这还差不多。”顾枫表示满意。 阿福心中不停祈祷,希望元秋马上出现。 终于,在他们即将走出镇国公府的时候,看到元秋迎面走来。 四目相对,元秋微微一笑,“你怎么来了” “你还回去么”苏默问。 “你希望我回去么”元秋反问。 “你希望我希望你回去”苏默再反问。 阿福嘿嘿一笑,苏默和元秋同时收回视线,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当我什么都没说。” 苏默只是想吃元秋做的鱼了。 元秋只是想念她在南安王府的药库。 阿福声音响亮,“我都听见了王妃,跟主子回家吧不然,主子也可以留下” “你想留下”元秋问。 “你希望我留下”苏默反问。 “你希望我希望你留下”元秋再反问。 话落,元秋摇头,“好无聊。我本打算明日回去,你可以现在走,或者留下住一晚。” 苏默还没说话,阿福背着他的行李转头就跑,“我去帮主子放行李” “你娘会不高兴。”苏默说着,跟元秋一起进府。 “不至于。我娘知道咱们怎么回事。不过我刚刚只是客气,你还真要留下过夜”元秋笑问。 苏默脚步一顿,“我想吃鱼,甜甜的鱼。” 。 087.抢马,鱼汤(二更) 对于元秋竟然又把苏默带回来,容岚心知这是因为元秋跟苏默之间什么都没有,坦坦荡荡。 容岚自不会再阻拦让元秋难做,只是对苏默不满,说了要走还回来干什么 而苏默住哪儿,确实是个问题。 沐府人多眼杂,传出去什么都不好。 元秋没想那么多,直接让阿福把苏默的行李放在她的书房里,那边有个软榻,让他将就一晚,阿福去跟兴瑞同住。 得知苏默想吃鱼,元秋要给他做,阿福立刻离开,说回南安王府去抓鱼过来,外面买的哪有自家养的好吃 “你去吗”元秋拿着孟家的请帖问苏默。 “意在请你,我能去么”苏默反问。 “你想去就去。”元秋说。 苏默也没什么想去不想去的,打算到时候看心情。 阿福速度很快,再回来时拎了三条鱼,正好赶上做午膳。 一条容岚红烧,一条元秋做了松鼠鱼,还有一条养着,晚上炖鱼汤。 沐振轩这几日不在家,午膳只容岚和儿女们,还有顾枫这个徒弟,以及苏默这个女婿。 “哇好好吃阿姐第一次做甜甜的鱼”林安顺尝了一口,很是喜欢。 “不是第一次。”苏默说。 “阿姐给天仙哥哥做过吗”林安顺问。 元秋在容岚凉凉的目光中,硬着头皮承认,在桌下忍不住踢了苏默一脚,让他多嘴她都没给家里人做过 苏默蹙眉,“沐元秋,你踢我干什么” 元秋不能跟天仙讲情商,他根本没有,而且,苏默也踢过她,扯平了 午后,沐元诚和顾枫在容岚的暗示下,主动邀请苏默到花园中对弈饮酒。 苏默欣然应下。阿福不会下棋,也不肯学,苏默平日都是自己左手跟右手下。 结果,沐元诚连输三局,顾枫看不下去,他上。 原本棋术就不如沐元诚的顾枫,输得更是毫无悬念。 “再来。”苏默倒颇有兴致。 又换沐元诚,又三局过去,又一局未胜。 沐元诚心情不太美妙,尤其以往在棋术上总被他碾压的顾枫这个铁憨憨竟然在旁边嘲笑他 恰巧君紫桓得了一匹宝马,派人来请顾枫和沐元诚去瞧瞧。 “南安王一起去吧”沐元诚邀请苏默。总之,不能让苏默跟元秋有机会待在一起。 “好。”苏默没有拒绝。 阿福觉得挺好。苏默没什么朋友,若是能跟顾枫和沐元诚处得不错,也算是得到沐家人认可的关键。 “骑马,坐车,你选一样。”沐元诚说。 “我不想坐车。”苏默摇头。 “那就骑马大不了对外说是沐家强迫你学的”沐元诚话落就让兴瑞去备马。 他觉得苏默装也要有个限度,会骑马没什么大不了。总不能之后元秋和苏默一起出门,不能坐马车就罢了,连马都不能骑。 “我本来就会。”苏默摇头。他真不愿坐车,但不骑马只是因为他喜欢走路。 于是,当苏默和顾枫沐元诚三个美男子一同策马从万安城大街上走过,引起一阵轰动。 恰巧又看到这一幕的梅映雪,恨得摔了一套茶具。 “看样子苏默真成沐家女婿了。”梅景齐冷哼,“他不想理会我们,定是自己另有打算。” “南诏早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他想回去有所作为,不过是白日做梦姑母也绝不可能让他越过奕哥哥去”梅映雪面带嘲讽。 梅景齐摇头,“罢了,多说无益。明日一早启程离开,你记得跟那个姓罗的说好,让他亲自护送我们回去。” “那是他的荣幸,他怎么可能会拒绝”提起舔狗罗昇,梅映雪脸色稍微好了些。 君紫桓见到苏默有些惊讶,但两人即将成为连襟,他当然是欢迎的。 君紫桓是先后留下的小儿子,个性明朗阳光,颇得君兆麟宠爱,平素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从不插手朝政之事。 “这可是我花重金从北边儿买来的千里马”君紫桓摸着骏马油亮水滑的棕毛,笑容满面地说,“你们看怎么样” “不错,上品良驹。”沐元诚点头。 顾枫赞赏,“的确是难得的宝马比得上小师妹原先的那匹了” 君紫桓看向苏默,“南安王觉得如何” “好看。”苏默点头。 君紫桓神情愉悦,正准备叫上他们一起赛几圈,就听沐元诚再次开口,“我二姐的马上次遇刺受伤了,尚未痊愈。” 顾枫立刻会意,“这匹马看起来颇温顺,适合小师妹” 然后,沐元诚和顾枫都看向苏默,暗示意味十足。 苏默神色淡淡地点头,“这匹马长得就像沐元秋的。” 君紫桓无语望天,“阿诚阿枫你们要不要这么狠南安王,长得好看的马就像是你夫人的这什么歪理” “那我们先回去。”沐元诚笑意温和。 顾枫点头,“六皇子,我们都不懂马,回去就叫阿若师妹来帮你鉴赏鉴赏” “嗯,没有人比沐元若更懂你的马。”苏默说。 君紫桓 元秋有一匹宝马,是段嵘送的,上回遇刺受伤了,仍在沐家养伤,接下来少说三个月不能骑。 沐元诚和顾枫要抢了君紫桓的宝马给元秋,苏默只是附和两声,因为他晚膳想喝鱼汤,不能惹沐家人不高兴。 于是,君紫桓只能跟他还没骑过的宝马告别,连声感叹自己交友不慎。 “南安王,记得告诉你夫人,这是我送的”君紫桓叹了一口气,拍拍苏默的肩膀。 苏默点头,“嗯,我会告诉她,我有帮忙抢。” 顾枫哈哈大笑,“让小师妹给我做好吃的” 沐元诚点头,“我想吃二姐做的素包了。” 君紫桓一个未来大舅子,一个等同于大舅子,一个未来的妹夫,他不伺候着还能咋地真等沐元若过来,他就得求着沐元若把马送给沐元秋了 没办法,这些日子君紫桓深深领悟了一个道理,沐家如今地位最高的是沐元秋,别人都靠边儿。 回到沐府,已是夕阳西下。白日的燥热褪去,傍晚的微风送来清爽的凉意。 苏默进静秋院,循着鱼汤诱人的香气走到小厨房门口,就见元秋正在切菜,动作如行云流水。 这菜苏默认识,萝卜缨,应该是他种的。上回元秋做的萝卜缨豆腐素包子,很好吃。 元秋回头,“你们回来了六皇子的马如何” 苏默就站在厨房门口跟元秋说话,“马不错,是你的了。” “啊”元秋愣了一瞬就笑了,“定是阿诚和师兄借着大姐的名头欺负六皇子。” “我也有。”苏默说。 “你有什么”元秋一时没反应过来。 “抢那匹马给你,我也有份。”苏默说。 元秋莞尔,“谢谢你啊” “那我可以喝鱼汤了吗”苏默问。 元秋点头,“应该好了,稍等。” 片刻后,苏默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鱼汤,拿着一把白瓷小勺,轻轻搅动,慢慢地喝。 元秋举着汤勺出来,给他碗里添了几块豆腐。鲜鱼豆腐汤,豆腐炖得软烂入味。 “淡吗”元秋问。 苏默摇头,“刚好。” 阿福出现在静秋院门口,在苏默看到他之前又闪身躲开,偷偷看着苏默坐在厨房门口喝鱼汤的样子,突然就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多美妙的日子呀 “你那日跟我展示的铜钱绝技,我应该学不会吧”元秋问。 “需要内力控制,你再练二十年,兴许有可能。”苏默说。 元秋很想翻白眼。害她当时白高兴了,以为也能像苏默一样,帅气地甩一枚铜钱出去,一击必杀。 “你这个年纪,练功早已错过最好的时机,不要妄想成为真正的高手,你应该学的是防身术。”苏默说。 “这话我爷爷和我娘都说过,你打算教我什么”元秋问。她也没有异想天开,那天纯粹是被苏默的铜钱给帅到了,一时想多。 “武器,主要是你能掌控的小武器,包括暗器。”苏默说,“只要能练到足够快,足够准,便是只会一招,也够用了。” “有道理。”元秋表示认同。 她又不需要上战场打仗,也不会主动找人打架,练武的目的就是防身,保护自己。 苏默一开始说的另辟蹊径意思是让元秋练武器。 之所以最初展示的是铜钱而不是飞刀,是想告诉元秋,练好了,任何东西都可以作为武器。 可惜,苏默帅气地展示一招之后,啥也没说,就把自己搞吐血了。 “你的轻功厉害吗”元秋问。 “跟谁比”苏默反问。 元秋无语,“反正你得教我。” “这是我打算教你的本事之一。”苏默说。 元秋听了,又给苏默碗里添了两块肉和两块豆腐,再加一勺热汤。 躲在院门外偷看的阿福捂着嘴笑,他家主子坐在那里等着王妃投喂的样子好可爱呀 林安顺跑过来,“你在这里干嘛呀” 阿福立刻站直身体,正色道,“我想问王妃菜够不够,不够我再回去摘。” “阿姐,菜够吗”林安顺跑进去,看到苏默都喝上鱼汤了,皱了皱小眉头,“阿姐我也要” 元秋正在蒸包子腾不出手,“让他分你一点。” 林安顺跑到苏默跟前,小脸认真,“天仙哥哥,你不会拿刀扔我吧” 苏默摇头,“不会。” 林安顺笑嘻嘻地靠进了苏默怀里,“我要喝鱼汤” 苏默皱眉,把勺子给林安顺。 林安顺摇头,“天仙哥哥你喂我喝一口就好了” 苏默舀了一勺,喂林安顺,林安顺大呼好喝,又问苏默他能不能去王府钓鱼,“阿福哥哥说,天仙哥哥家的鱼都好大好笨” 阿福站在不远处对着苏默挤眉弄眼,让他好好表现。 “嗯,可以去。”苏默点头。 “太好啦阿姐,我要去钓鱼”林安顺很期待,“可是我不会哎” “我家主子会”阿福连忙说。 “天仙哥哥你可以教我吗”林安顺眨巴着大眼睛问苏默。 苏默点头,林安顺开心地说,“我就说嘛,长得这么好看的哥哥不是坏人” 苏默摇头,“不,我是。” “阿姐说过,坏人才不会说自己坏所以天仙哥哥不是”林安顺认真反驳。 阿福憋笑很辛苦。 晚膳过后,元秋跟容岚说,她想明日回南安王府住。 容岚轻抚了一下元秋的头发,“也好,娘知道你心里有数。” “以后我顶多五日,一定回来一次。”元秋保证。 “嗯,每次你回来,我都会问你,有没有喜欢上苏默。”容岚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 元秋忍俊不禁,“我若真喜欢上他,娘要如何” 容岚蹙眉,“还能如何让他好好当沐家上门女婿,好好陪着你,他若有别的心思,打断腿” 元秋只当这是母女俩的玩笑话,当然不会跟苏默说。 翌日早膳后,苏默骑着他们三个从君紫桓那里抢来的马,元秋坐车,一起回南安王府了。 。 088.都挺好(三更) “表弟,表弟妹,我和雪儿今日就启程回去了。” 梅景齐站在南安王府大门外,看着苏默从马背上下来,便拱手说道。 红苓扶着元秋下车,那边梅映雪也从马车里出来,娇娇怯怯地看着元秋,“表嫂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真的知道错了。” “不必。”元秋淡淡一笑,带着她的丫鬟进门。 苏默把马缰交给阿福,示意阿福先进去。 梅景齐看着苏默走过来,叹了一口气,“表弟,是不是弟妹在的时候你不太方便,所以先前才会那样我们真的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是啊表哥,我们知道你在东明处境不好,娶了表嫂是不是还得看沐家人脸色”梅映雪面色关切地看着苏默。 “带话给我娘,当年说好,我只要来东明为质,就算还了她的生养之恩。她有儿女在身边,大可不必再费心牵挂我这个晦气的不孝之人。她,她的孩子,都与我再没有任何关系。”苏默话落,不管梅氏兄妹做何反应,转身进了门。 周老头把大门重重地关上了。 梅景齐和梅映雪回了马车,脸色难看。 “若不是姑母护着,他早就没命了狼心狗肺的东西”梅映雪一脸气愤。 “别再说了走”梅景齐神色不耐。 马车离开万安城,在城外等了一个时辰,罗昇才出现。 “罗大哥去哪儿了”梅映雪神色不悦。 罗昇连忙赔罪,“还是我那师弟的事,家师命我想办法把人救出来。我恐怕不能亲自护送雪儿回南诏了,待这边事毕,我就去南诏看雪儿” “罗大哥,当初我们说好的。你不在,我都没办法安心上路。”梅映雪眸光有些黯然。 罗昇叹气,“怪我雪儿放心,我派最得力的属下一路护送你回南诏” “好吧,谢谢罗大哥。”梅映雪对着罗昇笑了笑,“罗大哥也千万保重自己。” 目送梅氏兄妹的马车离开,罗昇的属下出现在他身后,“公子真要救姚远” “现在想闯沐家救人,等着我的定是天罗地网。”罗昇冷哼。 “那公子为何”属下不解。 “留下等着,西辽那边应该就快有定论了,见机行事。”罗昇说,“我是打算找个靠山,但追随南诏苏奕,只会被当狗看。只要西辽皇室认我那师弟的身份,我会尽力帮他。日后他在西辽皇室站稳脚跟,我想要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另外一边,元秋回到南安王府观澜院,吩咐红苓,以后记得提醒她,最多五日要回沐家一趟,然后就去了她的药库。 苍松居。 “主子在沐家住了一日,感觉如何”阿福问。 “还行。沐家都是体面人。”苏默说。 阿福便笑,“那是只要王妃不赶主子走,其他人都不会的所以主子只要对王妃好,就可以得到沐家人的认可了” “我为什么要得到沐家人的认可”苏默反问。 阿福算了,白说了 “去准备一根鱼竿,小一些的。”苏默吩咐。 “主子是给小舅子准备的吧”阿福问。 “答应了的。”苏默点头。 阿福去准备鱼竿的时候就在想,他家主子素来是个言出必行,一诺千金的人。但凡承诺过的事,一定会做到,包括他如今依旧留在东明当质子,就是生他那个女人逼迫他应下的。 所以只要想办法让他家主子对王妃许下承诺,事情不就简单多了 但让苏默承诺本身,就很难。 阿福打算,下次有机会,他就跟苏默打赌,赌注全都跟王妃有关就这么办 翌日早膳时,苏默问元秋今日要不要学飞刀。 “我很想学,每日一个时辰可以吗”元秋问。 “刚开始,需要持续地练。”苏默摇头。 “那”元秋思考过后摇摇头,“过段日子再学吧。我最近有别的事情要忙,不能分心。” 医术才是元秋最感兴趣也是最重要的,她需要尽快把药库中的药材过一遍,跟书中所学结合起来,打好药理基础,这个也需要大量的时间和专注力。 “随你。”苏默无所谓。 等到午膳时,苏默没再见到元秋。 红苓说,元秋在药库没出来,让把她的饭菜也送过去了。 苏默一个人用了午膳后,告诉红苓,以后他的膳食送去苍松居,他也不过来了。 阿福对此很忧伤,他就指望苏默和元秋每日用膳的时候交流一下,早点看对眼。 可元秋从早到晚一心忙事业,苏默又佛系得什么都无所谓。 两人再次见面,便是四月的最后一天。 他们成亲整整一个月。 元秋觉得比成亲之前更忙了,新环境不错,跟苏默相处也挺好。 苏默觉得,跟成亲之前没太大差别,最好的地方是有好吃的,跟沐元秋相处也挺好。 阿福若是听到这两人的心声,一定会仰天长啸好个鬼 这日孟丞相府长孙满月,收了请帖,元秋要去喝满月酒。 原先没说去不去的苏默,在元秋准备出发的时候,带着阿福出现在观澜院门口。 “王妃,主子也去”阿福笑着说,“属下今日有事,不能陪主子,麻烦王妃照顾好他” 话落阿福就没影儿了。 元秋得坐车过去,苏默骑了从君紫桓那里抢来的宝马。 “等你的马伤好了,这匹马归我”苏默跟元秋打商量。 “对我姐夫不太厚道吧”元秋说。 “他已经送你了。”苏默觉得君紫桓挺乐意的,一听到沐元若的名字,眼睛都是亮的,一匹马算什么 “好吧。”元秋一来还是喜欢自己原来那匹马,二来她觉得就算还给君紫桓,他也不可能再要。 “伸手。”苏默说。 此时马车已缓缓离开南安王府一段距离,苏默骑马在旁边。 元秋不明所以,掀开车帘看向苏默,“什么” “把手伸出来。”苏默说。 元秋依言把手从马车里伸出去,苏默坐在马背上,微微俯身,把一个小东西放在了元秋手心。 微微带着凉意,是一枚银色的指环。 “暗器戒指,可调大小,跟你换这匹马。”苏默说。 当初他背着元秋回万安城,在皇宫那次,就是用这枚戒指应付君兆麟的询问。 车帘放下,元秋小心翼翼地拿着那枚戒指里里外外看了一会儿,确定好机关在哪里,然后戴在右手中指上,调节到合适的大小,试着找了找发射暗器的感觉。 “谢谢。”马车里传出元秋带着笑意的声音。 “不必,公平交换。”苏默说。 此时镇国公府,容岚准备带着儿女出发。也邀请了邹氏,但她称病不去。 “祖母让爹去接邹家的亲戚,怎么还没回来呢”沐元若提起沐振轩,“不会路上遇到什么麻烦吧” “能有什么麻烦,兴许是因为有女眷,走得慢。”沐元诚摇头。 “也不知道苏默今天会不会跟小妹一起去我倒希望他别跟小妹往一块凑,可这种场合,若是只有小妹去了,定会有风言风语说苏默看不上她,两人不合。”沐元若微叹。 “无须在意,在外人面前,注意言行。”容岚叮嘱。 在沐府大门外上车的时候,旬阳侯府也有人出来了。 “师娘”顾枫冲这边招手。 容岚看到站在顾枫身旁的柳曼姝,有些意外她今日也要出门赴宴,但只是微微点头,便和沐元若一起上车。林安顺要跟着沐元诚骑马。 柳曼姝收回视线,叮嘱顾枫,“今日定会见到九公主,你可别犯浑。” 顾枫皱眉,“知道了” 089.接亲戚(一更) 魏嬷嬷进门,饶是轻手轻脚的,歪在软榻上小憩的邹氏仍是睁开了眼。 “都走了”邹氏起身,一眼看到旁边小柜上的青玉牡丹。 那是去年邹氏大寿,沐元诚亲手雕刻送给她的寿礼。当时邹氏喜欢得不得了,让摆在她时时能看到的地方。 如今再看,那美丽温润的玉石,富贵荣华的牡丹,精致绝伦的雕工,竟都觉得丑陋碍眼。 “夫人带着公子小姐都出发去丞相府了。”魏嬷嬷回答邹氏的问题。 “沐家,哪有什么公子”邹氏恨恨说着,一把抓过那青玉牡丹,便砸到了地上去 魏嬷嬷吓得尖叫一声,就见那上等美玉碎得不成样子,散得满地都是,她心疼得不得了。 “老太君息怒,千万保重身子啊”魏嬷嬷给邹氏抚着后背,“老爷的子嗣之事,也只有老太君能给他操心做主了” “这个家,我能做什么主容岚那个贱人,真是好厉害的手段这些年把振轩拿捏得死死的她自己生出不来,就该早日给振轩纳妾”邹氏提起容岚,面色铁青,仿佛那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魏嬷嬷叹气,“老太君莫急,老爷正值壮年,只要他肯,就断不会没有子嗣的。毕竟夫人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是有大本事的,老爷有了夫人,看不上别的女人那也不奇怪。但男人啊,哪有不贪图新鲜好颜色的在府里有夫人,老爷没那心思,这夫人不在跟前儿,老爷见了新人,便没那么多避讳了。” 邹氏闻言,面色和缓,“多亏你给出的主意好原我是想把侄女接到家再安排,但容岚让她捡来那野种儿子盯得死死的,最后定跟上回一样成不了。” “是啊”魏嬷嬷叹气,上回可是她的小女儿,这会儿还整日在家里哭。 邹氏看出魏嬷嬷的心思,便说到,“你放心,只要这回的事成了,振轩的心思扭过来,以后的事都好说了孙子我是不嫌多的” 魏嬷嬷连忙跪在地上给邹氏磕头。 “我也不为难振轩,只要容岚安安分分别闹事,到时候不管振轩得了几个儿子,全都记在容岚这个嫡母名下,我养着。但世子之位定是不能给那个野种占着,等振轩有了亲生儿子,满周岁,就把世子之位拿回来”邹氏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儿孙满堂的画面,说着面上便带了一抹笑。 “老太君让邹小姐在红林城等着,以舅太爷病了为由,让老爷去接,舅太爷和邹小姐能明白老太君的意思吗”魏嬷嬷有些担忧。 邹氏轻哼,“他们哪会不懂年年来信想上京投奔我呢,这回我一去信,可不就巴巴地来了我原是不想管邹家那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但思来想去,这种事,还得是自家人才稳妥,有什么事关起门来就办了,也不会传到外面去。邹家那些人,我指头缝里给他们漏点也就打发了。” “老太君说的是。”魏嬷嬷连连点头。 “我那小侄女婉茹,虽是我大哥一把年纪纳妾生的庶女,但模样长得俊俏,也是读过书的,能识文断字。原本邹家打的就是把她许给振轩做小的主意。前几年她来京城住过一段,偏偏那会儿振轩奉命出征,就打了个照面儿,又碰上她嫡母过世,便送回去了。后来定了一门亲,还没过门,对方出意外没了,才耽误到现在。”邹氏叹气,“这回人接来,振轩若是不要,以后连我这个娘也别认了” 魏嬷嬷连忙说着好听话宽慰邹氏。 此时,在距离万安城还有六七日车程的红林城,一座不起眼的小宅子里。 沐振轩睁开眼,脑袋有些昏沉。 “表哥”娇柔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沐振轩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他自己赤身露体,旁边躺着个眉目含情的年轻女子,正是他昨夜才见到的表妹邹婉茹 这月沐振轩没什么公事需要处理,军中事务他大都交给顾枫和沐元诚去办,想在府中多陪陪容岚,早日搬回清容院住。 那日邹氏突然急着找了沐振轩过去,说是她的大哥邹铭带着儿孙,进京来探望她,谁知半路突染风寒,停在红林城里养病。 邹氏当时急得不行,让沐振轩亲自去接人。 那是沐振轩的亲舅舅一家,他当时也没多想,便带着两个随从出发来了红林城。 昨天半夜到的,按照邹氏给的地址找到了邹家人临时赁下的一个小宅子,发现除了邹铭之外,就只有沐振轩的大表哥邹耀光,和最小的表妹邹婉茹。 邹铭看起来已没有大碍,说是前几日病重,吃了药,好得差不多了。 昨夜沐振轩的大表哥邹耀光拉着他喝酒,说几年没见,好好聊聊。 酒劲儿很大,沐振轩记得他被邹耀光搀扶着进了一个房间,倒头就没有什么意识了 “表哥”邹婉茹用被子裹着身子,垂着眼眸说,“昨夜我已睡了,不知表哥为何会来这里,还还” 沐振轩眸光倏然变得幽寒阴郁 到此时,他如果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话,就是真蠢了 从一开始,这就是邹氏处心积虑给他设的“美人计” 邹铭风寒是假的,在这里等着他过来,再设计让他跟邹婉茹成了好事才是目的 因为到了京城沐家,这种不入流的伎俩很难成功,上次邹氏已经用过一次了。 沐振轩都能想得到,接下来邹耀光定会说,他昨夜也喝多了,迷迷糊糊把沐振轩送错了房间。 至于下药之事,是绝对不会有人承认的 “我本是清白的身子,如今已经是表哥的人,若是表哥不要我,我也不能活了”邹婉茹说着,便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振轩表弟去哪儿了”邹耀光在外面喊,“昨夜我亲自把他送回房的,人呢” “让你不要拉着振轩喝酒,你以为他跟你一样没正事”邹铭在训斥邹耀光。 一出好戏。 沐振轩起身下床,捡起自己的衣服穿好,面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振轩你,你怎么在”邹铭脸上的震惊恰到好处。 “表弟你把婉茹怎么了婉茹”邹耀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舅舅,表哥,你们放心,我会对表妹负责的。”沐振轩神色淡淡。 这让原本准备了好多戏码还没上演的邹家父子都呆滞了邹氏说了沐振轩死活不纳妾,他怎么这么快就松口了 继而邹家父子又高兴起来,毕竟跟京城沐家攀上亲事,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心愿。 邹婉茹是又惊又喜。自小就有人告诉她,将来要嫁去京城的。她等啊等,盼啊盼,第一次见到伟岸俊朗的表哥便芳心暗许,这次收到邹氏的信雀跃不已,直到昨夜,她终于如愿以偿。 沐振轩出钱给邹婉茹另外置办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又在红林城给邹家每个人买了新衣服,吃穿用度都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沐振轩自己并没有在红林城走动,全是让邹家的下人出面去办事。 到了晚膳时候,沐振轩让人置办了一桌丰盛的宴席,跟邹家人共饮。 “以后咱们就真是一家人了”邹铭喝得红光满面,“振轩啊,你表兄表弟外甥,可都指望你拉扯一把了” “表弟,来,我敬你”邹耀光喝得醉醺醺的,说着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嘴以后该叫妹夫了哈哈” 沐振轩微笑,“叫什么都行,一样的。” “表哥,我记得你爱吃这个。”邹婉茹给沐振轩夹了一块鱼肉。 沐振轩在容岚面前从来不吃鱼,但邹氏在外人面前总说沐振轩爱吃鱼。 沐振轩慢条斯理地把那块鱼吃了,“谢谢表妹。” 邹婉茹面色羞红,“表哥叫我的名字就好。” “好,婉茹。”沐振轩点头,明明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但以为荣华富贵近在眼前的邹氏父子,和心中欢喜雀跃的邹婉茹并没有注意到。 “舅舅,表哥,婉茹,你们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就出发前往万安城,我派人护送你们。”沐振轩说。 “表哥不跟我们一起走吗”邹婉茹抓住了沐振轩的胳膊,眸光痴缠。 “正好红林城有些军务要处理,我既然来了,就一并处理好再回去。”沐振轩说。 “那我们在这里等表哥一起走”邹婉茹说。 “小事,只是需要我露个面。你们先走,娘在家中定等急了,我这边一两日就追上去了。”沐振轩说。 “好好好都听你的婉茹,别不懂事,男人外面的事你少管”邹耀光训斥邹婉茹。 晚膳后,沐振轩便在夜色之中离开了那座小宅子。 翌日清晨,邹婉茹坐着华丽的马车,穿着沐振轩给她买的华贵的新裙子,满心欢喜地离开了红林城,往万安城的方向去。 傍晚时分,邹婉茹掀开车帘,发现马车进了一座山谷。 车夫说这是沐老爷安排走的近路。 邹婉茹的丫鬟便说是沐振轩想让邹婉茹早点到沐家,给她名分。 邹婉茹心中甜蜜,“我只想给表哥生个儿子。” 就在邹家的两辆马车走到山谷中央时,异变突生 一群蒙面匪徒从山上冲下来,一句话没说,挥刀就砍 凄厉的惨叫声只持续了片刻,山谷中再次归于平静。 邹铭被人一刀抹了脖子,邹耀光一刀穿胸,邹婉茹和她的丫鬟倒在一起,瞪大眼睛,满面惊恐 所有的财物被洗劫一空后,匪徒消失在山谷中。 此时,沐振轩正在红林城和万安城中间,距离红林城只一日路程的凤阳城中,拜访他的老部下,凤阳城的王太守。 王太守盛情挽留,但沐振轩说只是路过,要去接他的舅舅,不可耽搁。 就在王太守亲自送沐振轩出城时,接到报案,归属凤阳城管辖的一座山谷里发生劫财杀人惨案。 “主子,都处理干净了。”沐振轩的其中一个随从出现在他身后,压低声音说。 沐振轩唇角冷笑一闪而逝,“好。随我前去红林城接人。” 。 090.情为何物(二更) 无星无月,火把照亮山谷。 倒地的马车,惨死的尸首,流淌的血河,触目惊心。 “大人,镇国公到了。”王太守的属下话音刚落,他转头,就见沐振轩带领两名随从,从红林城的方向策马疾驰而来。 两个时辰前,他们在凤阳城门口分开,沐振轩走官道前去红林城接亲戚。 原本这种劫财杀人案件,王太守并不会亲自到现场查探。但当时恰逢沐振轩在旁,他管辖的地域出现这种事,面上无光,便说要亲自查案。 结果,这一查不得了,死者的身份确定时,王太守浑身冷汗直冒,连忙让人去通知沐振轩。这是没法遮掩的,只能选择让沐振轩亲自过来瞧瞧,省得事后说不清楚。 “国公爷,这”王太守深深叹气。 沐振轩一把推开他,走上前去,单膝跪在邹铭的身体旁边,面色铁青,“我舅父一家与人无冤无仇,只是途经此地,到底是谁下这样的狠手” “下官已派人前去搜查这方圆百里,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定不会放过万望国公爷节哀啊”王太守沉声说。 明显的劫财杀人。邹家人身上值钱的东西一件不剩,连邹婉茹的首饰都被人洗劫一空。她的耳坠是被人生生扯下去的,耳垂撕裂。 沐振轩亲手将邹铭邹耀光和邹婉茹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神色悲恸。 王太守命人将尸体先运回凤阳城,再三跟沐振轩保证,一定抓到凶手。 凤阳城和红林城两边官府合作,天亮之前便有了结果。 是一伙流窜的山匪,穷凶极恶,在他们的贼窝里发现了邹家人的财物,还有从别处抢来的东西。 但整个贼窝也没活人了。 从现场情况看,疑似分赃不均导致内斗,在山下发现两个带着金银珠宝的匪徒,因受伤过重也已死亡。 而红林城那边所调查到的情况是,邹氏一家租赁下一座小宅子住了半月,前面十日邹家下人每日都会到医馆去抓祛风寒的药,后面几日没再去,出事前一日,购置了马车新衣,没走官道,选择近路。 由此可以推断,因邹铭身染风寒,一行人在红林城暂住养病,病养好了,便再次上路赶赴京城,出发前还专门购置了体面的车马衣物,为了早日抵京走近路,却遭遇不测。 这跟沐振轩手中邹铭写给邹氏的书信也完全可以对得上。邹铭说的就是在红林城养病,病好之后尽快前往京城。 至于掩藏在书信下面不可告人的那些心思目的,随着邹家人的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而从头到尾,没人看到沐振轩曾在邹家人出事前去过红林城。 王太守却可以为沐振轩作证,邹家人出事的时候,沐振轩才到凤阳城,他们在一起叙旧。 天衣无缝。 沐振轩作为东明国兵马大将军,不可长期离京。他购置棺材,收殓了尸体,安排人护送回乡,而自己带着随从,赶回京城去了。 时间回到四月的最后一日。 邹氏正在做着抱孙子的美梦,而容岚带着儿女应约前往孟丞相府赴宴。 在丞相府大门外,正巧碰上苏默和元秋。 骑马的苏天仙这两日已成为万安城里新的风景线,说是俊美如天神也不为过。 “娘”元秋下车,上前来,挽住了容岚的胳膊。 “天仙哥哥”林安顺被沐元诚从马背上抱下来,便跑过去抱住了苏默的腿,跟他十分亲昵的样子。 外人看在眼中,倒是真意外。苏天仙娶了沐家小姐,似乎跟沐家处得很不错的样子。 因为被林安顺拉着,苏默就自然而然跟沐元诚走在了一起。 在外人面前,沐元诚自是表现得跟苏默是一家人的模样,笑脸相迎,没话找话 “你来干什么”沐元诚小声问。以往苏默除了宫里的宴会不得不参加之外,其他东明贵族的宴会从不出现,也没人请他。 “请帖里面有我的名字。”苏默回答。 沐元诚 容岚带着两个女儿出现,孟夫人卢氏亲自出来迎接,这待遇,也是独一份了。 不过关于元秋曾经给贵妃孟俪接生,成亲前夜为孟家三少夫人接生,等于救下十四皇子和孟家长孙一事,外人并不知晓。 救人自然是好事,传出去也是美名,但孟俪叮嘱过,此事不可声张。 道理很简单。 若是沐家想让元秋美名远扬,便会主动传消息出去,为她打造好名声,这其实并不难。 但事实是,元秋从乡野之地被寻回之后,这几个月都处于万安城舆论的风口浪尖,不了解她的人背地里极尽嘲讽,她的亲事也被人百般嘲笑,可沐家并未特意辟谣控制舆论,反而听之任之。 丞相孟稼说,这应该是容岚的意思。她的女儿在世人眼中是个大字不识粗鄙无礼的村姑,都逃不掉被皇室安排亲事的命运,再高调地做些什么,只会招来更多麻烦。 “有真本事的人,才有资本不在乎名利。当下看不起她的人,早晚会发现,是他们愚昧肤浅。”这是孟稼对元秋的评价。 “可算是来了,沐夫人快请。”卢氏也是出身名门望族,素来清高,不苟言笑,这会儿拉着容岚的手,颇为熟络的样子。 就比沐家人稍晚片刻抵达的柳曼姝,看着卢氏与容岚走在前面,而只有孟府一个婆子来带她,虽面色如常,眸光却黯了几分。 男宾和女宾在不同的地方,顾枫也没管柳曼姝,一进门便又去找沐元诚了。 女宾都在孟老太君的松鹤堂坐着,柳曼姝进门时,就见容岚坐在离孟老太君不远的位置,对面是太子妃。 孟家俨然把容岚当做最尊贵的客人来招待,而孟老太君还拉着元秋的手坐在她身边说话,很是亲热。 孟老太君听嬷嬷提醒,才发现柳曼姝来了,笑着招呼她,“你可是稀客,有几年没见了。” 柳曼姝微笑着赔罪,也没人给她让位置,便坐在了离门口不远的地方。 她原本出身就低,虽然嫁进旬阳侯府,但这些年不常出门,在座的夫人对她都不熟悉,自不会上赶着跟她说话。 但容岚不一样。 她在东明国贵夫人圈子里素来是特别的存在。虽然出身西辽,但是实打实的真贵族,这些年从未与人交恶,也从不讨好任何人,该出席的场合都会亲自露面,不卑不亢。 忽略政治派别的因素,容岚在贵族圈子里,可以算是唯一一个男人不敢轻视,女人不会嫉妒的存在。 真算起来,容岚如今最大的黑点就是她有个被人称作村姑的女儿。 可真正见到元秋的人,立时就会有种被打脸的感觉。虽然脸上有胎记,但偏偏有种独特的不张扬的美。非说气质,这如果都算粗鄙村姑的话,那这世上没有贵族了。 “祖母,我带沐大小姐和南安王妃到花园里坐坐。”孟娴笑说。 “去吧,你们年轻人都出去玩儿,不必陪着我这老婆子。”孟老太君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都年轻了几岁。 此时,孟家三位公子正招待着男宾在花园里喝茶。 坐在沐元诚和顾枫中间的苏默,显得格格不入。 没办法,他太美了,一出现,就让其他人黯然无光,又忍不住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南安王成了亲,气色好了不少啊”太子君紫钰笑言。 苏默轻轻颔首,“你也是。” 君紫钰他都成亲好几年了,他是什么是 “听说南安王府风景极美,不知南安王什么时候设宴,咱们都到你那儿去瞧瞧”二皇子君紫琎笑着说。 苏默微微摇头,“这个要问沐我王妃。”他才不想招待这些人,不过沐元秋如果喜欢热闹要请人过去的话,他也没意见。 我王妃沐元诚差点被茶水呛了,很想踹苏默一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倒是挺会装,一句话说得好像很宠爱元秋一样 反正听者都有这种感觉。原先总觉得苏默离他们很远,突然一下子好像近了,毕竟他已经是东明国的女婿了。 孟娴带着年轻姑娘们出现,男宾纷纷看过来。 元秋今日穿了一身茜素红的长裙,勾勒出窈窕动人的身段。她额头的伤疤已彻底消失,最近忙得很,没有时间打理刘海,便梳上去了,露出光洁莹润的额头。眼角的胎记只是简单描画,更添几分灵动之气。 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走在沐元若身边,也没说话,正在想自己的事。明明第一眼看她并不惊艳,再看便能觉出那如珍珠般低调温润如珍珠般的光芒。 第一次见元秋的人心中震惊,这不可能是传闻中的小村姑 在宫宴上见过她的人今日再见仍是惊愕,这沐二小姐怎么越来越美了不只是容貌,还有那卓然不群的气质。 苏默看了元秋一眼,正好元秋抬手理了一下头发,那枚银戒在阳光下闪着清冷的幽光。 沐元若拉着元秋往一边去,“小妹,那边有棵中空的老树,我带你去瞧瞧。” 不一会儿,元秋看着面前古老的银杏树,高大,粗壮,枝叶繁茂,树干却是空心的。 “这树得有一百多岁了吧。”元秋轻抚了一下苍虬的树皮感叹道。 沐元若却不是真带元秋来看空心树的,她抓住元秋的手,“这银戒哪来的我怎么感觉见苏默戴过” “是他的呀”元秋爽快承认,“他想要姐夫送我的那匹马,便用这个跟我换,是暗器戒指呢,可以防身的。” 沐元若哭笑不得,“害我吓一跳,以为这是你们俩的定情信物。” “姐你想多了。要感谢你,感谢姐夫,不然我也得不到这个宝贝。”元秋很喜欢这枚戒指。 “沐大小姐。” 不远处有人叫沐元若,姐妹俩同时回头,就见一个身材高挑纤瘦,一身紫色纱裙的美貌少女款步走来。 沐元若一开始跟元秋介绍过,这位是明国公府的三小姐明雅婷。 先皇后明氏是明雅婷嫡亲的姑母,她是太子和六皇子的表妹。 人如其名,优雅娉婷。 “明三小姐有事找我”沐元若笑问。 明雅婷轻轻颔首,又看向元秋,“南安王妃,我想跟沐大小姐单独聊聊。” “我家小妹对这边不熟悉,我要陪着她。明三小姐有话请直言。”沐元若笑意变淡,并不打算让元秋回避。 明雅婷秀眉微蹙,轻叹一声,“好,我知你是爽利之人,便直言不讳了。我心慕六皇子表哥,自小便认定了他。你是皇上赐婚,我没有与你争抢的意思,只求能跟表哥在一起,甘愿做侧室,你意下如何” 元秋神色莫名,沐元若的情敌倒也正常。堂堂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自甘为妾,但对方是皇子,也能说得过去。 可,管她想当正室当侧室,找沐元若干什么该去找她的心上人君紫桓才对。 “哦。”沐元若神色淡淡地点头。 明雅婷眸光微闪,“你这是,同意了” 沐元若拉着元秋就走,“你又不是嫁给我,我同意什么我说我知道了,只要君紫桓愿意,你可以给他当正室,我没意见。” “沐元若,你什么意思”明雅婷面色微沉。 “小妹,我说话有歧义吗”沐元若驻足问元秋。 元秋摇头,回头对明雅婷说,“明三小姐,喜欢一个人没错,但你真的找错人了。若六皇子愿意接纳你,你也不必来找我姐。既然六皇子不愿意,你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他是因为怕沐元若不高兴才拒绝我的,只要沐元若点头,我想表哥会愿意的。”明雅婷蹙眉说。 “对六皇子而言,你的一腔痴情,尚且不如我姐一时的心情更重要,你真的确定坚持下去是对的吗”元秋反问。 明雅婷神色羞愤地垂了头,沐元若已拉着元秋走远了。 “莫名其妙。”沐元若轻哼。 “问世间情为何物啊”元秋小小地感叹了一下。 “情为何物”身后突然传来苏默的声音,把元秋吓了一跳。 “苏默你在这里干什么”元秋无语地看着苏默薅了孟府花园的一棵小树拿在手中,树根还带着湿润的泥土 “孟三公子说此树不开花,却会结果,我说我想要,他很爽快地答应了。”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元秋看着那棵无花果树,幽幽地说,“那你也等走的时候再拔啊,你是打算扛着这棵树去宴席,用它当筷子吗” “哦,对,忘了。”苏默话落,转身回去,又把那棵可怜的无花果树怼回了树坑里 元秋的视线越过苏默,见明雅婷朝着君紫桓走去。 “姐,看那边。”元秋提醒沐元若。 沐元若气定神闲,“你再看。” 下一刻,元秋就见明雅婷在距离君紫桓还有三米远的时候,君紫桓把她当空气,目不斜视,大步朝着沐元若走来,笑容满面,“若若你去哪儿了让我好找” 。 091.溺水(三更) “六皇子殿下,我们尚未成亲,便是成了亲,你也不能当众那样叫我,太轻浮了。”沐元若神色认真。 君紫桓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元秋,“小妹,我哪里惹若若生气了你知道的话赶快告诉我,看在我送了你一匹宝马的份儿上” 元秋伸手指向苏默,“那匹马是他的了,你问他。” 苏默扶正小树苗,绕着转了一圈,把松了的土踩回去,反问君紫桓,“你从哪里看出沐元若生气了” “就是,你哪里看出我生气了”沐元若轻哼。 “是啊姐夫,你哪里看出我姐生气了”元秋笑意盈盈。 君紫桓 “若若,你没生气啊”君紫桓笑了。 苏默又问,“你哪里看出她没生气” “是啊,你哪里看出我没生气”沐元若再问。 君紫桓扶额,“妹夫,你带小妹到别处去玩儿行不行我跟若若说话呢,你们别打岔。” “谁是你妹夫”苏默反问。 “谁是你小妹”元秋轻笑。 沐元若却被逗乐了,“就是你妹妹在那边呢” 君紫桓顺着沐元若的目光看到不远处的明雅婷,眨了眨眼,“原来若若你是吃醋了呀” “谁吃醋了都说了不要那样叫我,你才弱”沐元若瞪了君紫桓一眼。 “是是是,我最弱,需要若若将军保护。”君紫桓嘿嘿一笑,“天地良心,我跟明家表妹什么都没有。” “万一你太子皇兄觉得你娶了明三小姐,对他也是个助力呢”沐元若反问。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君紫桓皱眉,“那我太子皇兄自己把人娶了岂不是更好况且那是我外祖家,不帮太子皇兄,还想帮谁根本不需要通过结亲来证明什么。” “有道理。”沐元若点头,“但她喜欢你,你若对她无意,尽早说清楚,让她死心,这样对大家都好。” “若若你好善良哦”君紫桓笑得阳光灿烂。 旁观的元秋感觉被这一波恩爱秀得闪瞎眼。 关于沐元若和君紫桓为何会在一起,元秋曾跟沐元若本人打听,吃到过第一手甜度爆表的狗粮。 沐元若八岁那年随沐振轩和容岚进宫赴宴,在御花园里正巧看到君紫桓落水差点溺死。 沐家自小立志要当女将军的大小姐当然是义无反顾地跳进湖中相救。 君紫桓说那次是有人故意推他,但后来什么也没查到,便不了了之了。 自那以后,君紫桓便总是出现在沐元若面前,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而且对于沐元若身边的同龄男性都带着情敌式的戒备。尤其是顾枫,过去几年都是君紫桓最提防的一个,虽然他跟顾枫发展成了不错的朋友。 沐元若觉得烦,背着人揍他很多回,然而越打他越来劲。 为了防止沐元若及笄后被安排别的亲事,君紫桓早几年就已跟君兆麟求了旨意,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至于君紫桓自己,说要为沐元若守身如玉,也真的做到了。成年之后虽然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但从不碰女人。 在元秋看来,这一对就是标准的门当户对水到渠成的完美爱情,很难得,堪称一股清流。 “情为何物”苏默又问元秋。 “就是,你见到一个人,就忍不住想笑。”元秋看着君紫桓和沐元若说。 不论何时,君紫桓见到沐元若,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 沐元若对于君紫桓,没有患得患失,因为他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她也有足够的自信。 所以在面对明雅婷时,沐元若依旧从容冷静,因为这根本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问题,更不可能让她误会什么。便是对君紫桓提起,也不是真的吃醋,反倒希望君紫桓跟明雅婷好好聊聊,把话说清楚。 “那,见到一个人就忍不住想哭是什么”苏默问元秋。 “那就是爱而不得了。”元秋说。 “那,见到一个人,又想哭,又想笑是因为什么”苏默再问。 元秋想了想说,“失而复得” “有道理。”苏默点头。 旁边听着这两人对话的君紫桓和沐元若都是一头问号。 “小妹跟妹夫怎么怪怪的”君紫桓小声问。 沐元若蹙眉,“我也觉得,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跟俩和尚在探讨红尘往事一样” “我听见了。”苏默蹙眉。 元秋轻哼,“我也听见了。” “所以呢”沐元若问。 苏默和元秋异口同声,“你们才是和尚” 沐元若叹气,“真的怪怪的,你们俩哪来的默契” “可能是因为每天吃一样的东西”元秋开玩笑。 苏默点头,“有道理。” 不远处,明雅婷看着君紫桓和沐元若站在一起的身影,眸光黯然,自嘲一笑。 身后传来一道柔柔的女声,“明三小姐,女人有时候要懂得主动争取,不然错过了,可就是遗憾终生。” 明雅婷转身,见是二皇子妃白蕊,微微蹙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当今太后,当今皇后,以及二皇子妃均是出自白家。 白蕊生下了皇长孙君修泽,两个月前又诞下一子,如今身材仍未恢复,粉团的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瞥了一眼君紫桓和沐元若,压低声音说,“六皇子一表人才,又跟明三小姐青梅竹马,我们原都以为你们定是一对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沐大小姐。” 明雅婷沉默不语。 “其实,明三小姐不妨大胆些,他们是圣旨赐婚,便是你跟了六皇子,沐家又能如何明家定是会为你撑腰的,太子也定是乐见其成。你若是能先诞下孩儿,以后这地位不定谁更高呢”白蕊说着,轻抚了一下自己尚未恢复平坦的小腹,暗示意味十足。 “我怎么跟了六皇子”明雅婷反问。 白蕊捂嘴娇笑,“明三小姐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呀寻个机会,生米做成熟饭,你想要的,便都有了。” 明雅婷面色微沉,“二皇子妃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的家教不允许我做出那等不知廉耻的事。二皇子妃想要挑拨明家乃至太子跟沐家的关系,不要把别人都当傻子” 话落明雅婷转身离开,白蕊气得脸都绿了。 明雅婷心情低落,但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沐元秋说的那句话,她的一腔痴情,尚且不如沐元若的一时心情对君紫桓更重要,她再坚持下去,又能得到什么呢 前厅开席,男宾和女宾仍是分开坐的。 容岚被安排坐了主桌,跟太子妃和二皇子妃同等的待遇。 孟家在表示对沐家的感激,个中内情君兆麟很清楚,至于其他人是否想多,并不重要。 “明雅婷去哪儿了”沐元若环视一圈儿,发现少了个人。 元秋正在想那姑娘虽然找沐元若说那种事,但从头到尾也没口出恶言,顶多是沉浸在单方面的感情之中一时想不通罢了,不至于提前离开,那样很失礼。 下一刻,就听外面有人惊呼,“明三小姐溺水了” 二皇子妃白蕊用帕子掩去唇角一闪而逝的冷笑。 众人纷纷出去,就见明雅婷已被人抬过来,面色青白,一动不动。 明夫人发现女儿不见就连忙去找,一开始没敢声张,怕有什么不好的事,这会儿被人扶着,已哭得快要晕厥过去了。 柳仲今日进宫为太后号脉,没来赴宴。 但有其他太医在,匆忙上前,却摇头叹气。 就在众人以为明雅婷就此香消玉殒的时候,一抹红影冲了过去。 “阿姐”林安顺瞪大眼睛。 苏默神色莫名,抱着因为不停伸手找他,而被樊骜塞过来的柳皓康小包子,看着元秋在做一些奇怪的事。 众宾客见元秋对明雅婷嘴对嘴吹气,皆是目瞪口呆。 容岚虽不解,也不知道元秋那样做能否把明雅婷救回来,若是救不回来是否要背上黑锅,但她选择相信元秋,并未阻止。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众人视线中只剩下那抹红影,虽然不懂她做的那些奇怪的事有什么意义,但都能感觉到,她正在努力地拯救明雅婷的性命。 小康康坐在苏默怀中,小手挥舞着叫了一声,“呀” 苏默低头,拿帕子擦去小康康嘴角的口水,便听周围一阵惊呼,再抬头时,就见元秋疲惫地跌坐在地上。一阵咳嗽声,来自已被太医断定死亡的明雅婷身上 沐元若双手合十,“谢天谢地。”她虽然早知道明雅婷喜欢君紫桓,但即便有今日的事,当时觉得莫名其妙,过后便希望君紫桓能处理妥当,毕竟那是他嫡亲的表妹,当然更不可能希望明雅婷没命。 君紫桓正巧偏头看向沐元若,眸光微暖,他就知道,他喜欢的是这世上最善良的姑娘。 明夫人抱着爱女泣不成声,容岚也把元秋从地上抱了起来,微叹一声,什么都没说。 众宾客看着元秋的眼神都变了。 “沐二小姐怎么懂得那样救人”有人忍不住开口问。 “以前学的。”元秋说。 听者都下意识地认为元秋是说她回到沐家以前学的,倒是没多少人把这跟医术联系起来,只当元秋曾见过别人这样施救溺水之人。 但当时明雅婷的情况,元秋敢冲过去救她,本身就需要莫大的勇气。万一没救过来,反倒会给她招惹麻烦。 孟家人都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直呼万幸,若是今日孟家出了人命,可是不好收场。 “天仙哥哥,阿姐是不是好厉害”林安顺眼睛亮晶晶地问。 苏默微微点头,“你说得对。” 092.无所谓(一更) 明夫人泪眼朦胧地看着容岚和元秋,眸中满是感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快带明三小姐去休息吧。”容岚握住元秋的手,对明夫人说到。 明雅婷被抬着离开时,已睁开眼,恢复意识。在她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的那一刻,脑海中深深镌刻了一抹红影,她知道,那是沐元秋,是沐元秋救了她的命 有惊无险,宴席继续。 元秋衣服脏了,孟夫人卢氏让孟娴带她去收拾一下,沐元若也陪着过去了。 贵族出门赴宴,为避免衣服破损或脏污,都会带着至少一身备用衣物鞋袜。 “元秋,你真是太厉害了”孟娴一脸敬佩地看着元秋,“你不止是救了雅婷,又救了我们家一回。” 元秋浅浅一笑,并未言语。只是巧合碰上,医者的本能深入骨髓,她当时根本没多想。 容岚没陪元秋离席,她回到主桌上,孟老太君握住她的手说了一句,“令爱真是我们家的福星呢” 先救孟俪和十四皇子,又救下孟三少夫人和孟家长孙,今日这是第三回了。 “老太君言重了,这也是秋儿的福气。”容岚微笑。 并未过于自谦,只说救人也是给自己积福。 这话孟老太君听着心中熨帖,当下更是对容岚和她的儿女高看一眼。 元秋并未长在容岚膝下,都如此出色,沐元诚和沐元若更是小小年纪就美名远扬,不仅有真才实学,人品性格也都随了容岚,光明磊落,大气从容。 虽然先前元秋归家时,孟家就听到一些关于沐元诚身世的风言风语,但毕竟没有实证。 如今数月过去,沐元诚依旧是镇国公世子,沐振轩并未纳妾,倒让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显得站不住脚。 孟老太君想到自己有个孙女尚未婚配,眸光便看向了男宾席上的沐元诚。他不知在跟顾枫说什么,侧颜清隽,气质卓然。 明家人并未再回来,直接带着明雅婷走了。 元秋换了一身藕荷色的长裙再次出现,依旧是众宾客眼中的焦点。 君紫桓就坐在苏默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妹夫,娶到小妹你真是幸运” 苏默看着趴在他怀中睡着的柳皓康小包子,什么也没说。 至于明雅婷为何落水,此事孟家、明家和太子都会调查。 但当年君紫桓在宫中落水都找不到暗害之人,元秋觉得,这次的溺水事件能否查个水落石出,仍是未知数。 随着时间的推移,元秋越发觉得,万安城就是个巨大的权力旋涡,身处其中的,有些是人,有些是被权欲侵蚀的鬼,不定何时便会在暗处露出狰狞的獠牙。 但明面上,俊男美女,锦衣华服,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总归会是一派和谐景象。 宴席结束,容岚问元秋要不要回沐家住两日,元秋想到药库中还有大半等着她花时间研究的药材,便撒娇卖乖说过几日再回。 容岚也不勉强,只说让元秋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 在孟府大门外告别时,元秋正要上马车,发现苏默不见了。 “他人呢”容岚蹙眉,怎么跟幽灵似的。 “娘,你们先走,苏默看上孟家花园里的一棵果树,要拔了带走的。”元秋笑着说。 容岚 “阿姐,我明日要去天仙哥哥家钓鱼哦”林安顺坐在沐元诚身前,笑容灿烂地说。在他心里,元秋跟他是一家的,南安王府是苏默的家。 “好,我给你做好吃的。”元秋笑着应下。 “小师妹,我也要去”顾枫在不远处冲着元秋挥手。 身后马车里传出柳曼姝不悦的声音,“枫儿,怎么还不走” 顾枫皱眉,只得骑马带着柳曼姝先行离开。 今日的宴会,柳曼姝全程看着容岚和她的女儿出尽风头,被人恭维优待,而她仍是像多年前一样,是被忽略的存在。 彼时她只是太医柳仲的侄女,在贵族圈子里的边缘地带,身份低微,被人看不起。 如今她已贵为旬阳侯夫人,东明双子星之一的母亲,即将成为九公主的婆母,但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只要有容岚在的地方,柳曼姝就觉得,她被踩进了泥土里,爬不出来。 而柳曼姝原本想见见君灵月,偏巧今日君灵月因身体不适并未到孟家赴宴。 心气不顺的柳曼姝,原本压抑多年的嫉妒不甘怨愤,又都回到了脸上 元秋等到许多宾客都走了,才听到红苓说苏默出来了。 元秋放下手中的书,掀开车帘,就见苏默提着那棵被他薅过一次又怼回去再薅出来的无花果树,闲庭信步一般,从孟府大门内走出来。 别人若是如此,可能会多几分农夫气质。 可苏默偏就给人一种要去天庭栽种仙树的既视感,树根的泥土都无法让他染上一丝纤尘。 小树被放在了车夫旁边,苏默上马,元秋放下车帘,下令出发。 元秋路上看的是蓝羽公子的情录其中一本,讲述的是一户商贾之家的母子。 偏心的母亲只疼爱幼子,明明也是亲生的长子却被忽视冷落,甚至百般打压。 母亲对长子,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你的命是我给的。” 不需要用长子时,从来看不到长子遭受的苦难。 需要利用长子时,便做出慈母姿态,哭诉哀求,细数自己的无奈苦楚。 都说虎毒不食子,但这个故事里的母亲,从头到尾都让人觉得压抑窒息。 而蓝羽公子的笔触并不华丽,却带着残酷犀利的真实感。满纸红尘俗事,却是人间现实。 尚未看到结局,马车停了。 元秋放好书签,合上书下车。 “那是什么”苏默目光落在元秋手中的书上。 “话本,你要不要看”元秋问苏默。 苏默收回视线,“不要。” 等苏默拿着小树,元秋拿着书,两人一起进门,走着走着,苏默突然问元秋,“今日在孟府,若溺水的是一个男子,你也会那样施救吗” 元秋愣了一下,认真思考。 若是前世,人工呼吸不算什么,她绝不会犹豫。但在这个时代,若她真的对一个除苏默之外的男人做了那种事,后果很严重。 她一个名义上的有夫之妇,即便用那种方式救人性命,事后也定会被人羞辱谩骂,说她不知廉耻。 元秋在考虑,或许等她医术学得差不多,可以收个异性小徒弟,到时候做一些她不方便做的事。 “沐元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苏默见元秋走神,便又说到。 元秋微笑,“如果是你的话,我会那样救。如果是别人,可能需要你帮忙,我从旁指点。” 她和苏默虽然不是真夫妻,但有协议在,不会有什么后果。 苏默闻言,脚步一滞,皱眉看着元秋。 元秋连忙解释,“你不要误会,我绝对不是觊觎你的色相。我是说,我们毕竟名义上是夫妻,那样做也不会落人话柄。咱们俩之间一开始就说得很明白,你的聘礼我都收了,不论如何,我不会喜欢你,你也不会看上我,不会有产生误会的可能,便就无所谓” 苏默沉默片刻之后说,“我不会帮你做那种事。”让他跟一个男人嘴对嘴沐元秋真敢想 不等元秋说什么,苏默提着小树大步往前走。 元秋摇头笑笑,表示可以理解。她说那话虽然是真心的,却也有点欠考虑,苏默不能接受很正常。再说,溺水这种事哪有那么多正巧被她碰上,又正巧严重到需要人工呼吸的 元秋很快便抛诸脑后,回到观澜院就又进了她热爱的药库,吩咐红苓晚膳还是直接送过来。 阿福见苏默回到苍松居,拿了铁锹就往果园走,立刻跟上。 “主子,今日赴宴如何开心吗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阿福问。 “有。”苏默点头。 “什么说出来让属下也开心一下”阿福笑问。 苏默看着阿福凉凉地说,“沐元秋跟别人亲吻了。” 阿福目瞪口呆,“啥” 苏默到果园,找了个阳光最好的位置,开始挖树坑。 阿福冲过来,“主子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让王妃被人非礼呢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想活了” “算起来,是她非礼别人。”苏默摇头。 阿福捶胸顿足,“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家里有主子这么美的男人,王妃怎么可能会看上别人主子你一定是诳我的” “嗯,我是诳你的。”苏默点头。 阿福 结果等阿福提了一桶水回来,就看苏默已把那棵小树种好,盘膝坐在旁边,对着小树陷入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主子你怎么了”阿福问,感觉苏默今日怪怪的。 苏默神色莫名,“如果有一个女子吻了你,你会如何” 阿福眸光大亮,“主子被王妃非礼的是你对不对我就知道王妃肯定喜欢你” 苏默蹙眉,“我不是,她没有,你不要胡说。” 但沐元秋说,如果苏默溺水,她会用救明雅婷的方式救他,又说,他们之间便是发生那种事也无所谓 无欲无求的苏默遇上心更大的元秋,当时被惊了一下,心情一时无法平静。 思来想去,苏默最后在考虑一个问题,“可是那样的话,她以后还怎么嫁给别人呢” 阿福一脸懵逼,“主子你在说什么” 苏默起身,看着小树,正色道,“为了她的清白,以后我要离水边远一点,绝对不能给她非礼我的机会。” 一阵风吹来,苏默不见了,小树微微摇晃,阿福风中凌乱 。 093.明三小姐(二更) 和风暖阳,碧波荡漾。 林安顺戴着一顶小草帽,坐在湖边,手持小钓竿,皱着小眉头,“天仙哥哥,鱼怎么还不上钩呢” 苏默戴着草帽,盘膝坐在身后两米远的草地上,膝盖上放了一碟花生,正在慢条斯理地吃,闻言只说了一个字,“等。” “天仙哥哥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钓鱼呢”林安顺不解。 苏默微微摇头,“我怕水。” 正好走到附近的阿福一个趔趄差点摔了。 他跟红苓打听昨日的宴会,红苓并未亲眼所见,只知道元秋救了明国公府的三小姐。 阿福想,苏默所言跟元秋亲吻的人,应该就是明三小姐,但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但既然是个姑娘,便也无需在意。 “天仙哥哥不用怕,就算你落水了,阿姐也会救你的”林安顺小脸认真。 苏默想到昨日元秋救人那一幕,剥花生的手顿了一下,“不要说话,鱼会吓跑。” “哦。”林安顺点头,继续盯着湖面,等待大鱼上钩。 是沐元若带林安顺来的,此时她正在元秋的药库里,翻看她写的药理笔记,厚厚的一本。 “小妹你将来一定会成为神医的”沐元若神色认真。 元秋微笑,“希望如此。爹还没回来吗” “没有呢。”沐元若放下元秋的笔记,“应该快了吧。怎么,你想爹了” 元秋摇头,“只是突然想起。” “希望爹跟娘早点和好吧,只要祖母不捣乱的话。”沐元若说,“对于爹坚持不纳妾这一点,我是很敬佩的。” “对于姐夫坚持不纳妾这一点,我也很敬佩。”元秋打趣沐元若。 沐元若捏了一下元秋的脸,“你倒笑话起我来了也不知道明雅婷怎么样了,应该没事吧” “不会有事的。她为何落水,查到了吗”元秋问。 沐元若摇头,“说是自己不小心失足跌下去的,那会儿正好都往前厅去,湖边没人,她也没带丫鬟在身边。” 元秋觉得事实未必如此,但对外所说,大抵只能如此了吧。 “阿姐我钓到了好大好大的一条鱼”林安顺兴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我们来了,你就歇歇吧。”沐元若拉着元秋出去,就见林安顺提着一个小木桶兴高采烈地跑过来。 一条肥鱼在木桶里扑腾,看着就好吃。 元秋又回药库,打开一个药柜,抓了一大把干红辣椒出来,“今日给你们做水煮鱼。” “水煮鱼是甜甜的吗”林安顺眼睛亮晶晶地问。 元秋摇头,“是辣辣的。” 时隔多日,苏默再次坐在了观澜院的观景亭里,等待美食上桌。 林安顺小身子灵活地爬到了合欢树上,高高地坐着,晃动小腿,热情呼唤苏默,“天仙哥哥,你也上来呀” 苏默摇头,“我不会。” “那天仙哥哥你会什么”林安顺反问。 “他会吃。”沐元若走过来,忍不住吐槽苏默,又伸手让林安顺跳下来,她在下面接住。 小身子刚落地,一股诱人的辛香飘来,林安顺吸了吸鼻子,“好香啊是阿姐说的水煮鱼吗” 等鱼上桌,红彤彤的一大盆,让人食指大动。 东明国人烹饪极少有放辣椒的,元秋不知道苏默和林安顺能不能吃辣,让他们各自夹一小块尝试一下。 “好烫”林安顺哈着气,“好好次啊” 沐元若不能吃鱼,只是闻着感觉味道很特别。 苏默微微蹙眉,吃完一块,又夹了一块,“奇怪的味道。”可是吃着就停不下来。 最后苏默和林安顺一大一小干掉了一盆水煮鱼,连下面脆嫩的配菜青笋都吃了干净。 因为吃了热辣的东西,林安顺小嘴红红的,苏默也像是涂了口脂一样,面庞都多了几分红润。他原本唇色浅,面无血色,这下那张谪仙般的面容平添些许暖色。 沐元若看着,深深为元秋的定力而担忧。 沐元若觉得苏默这人很麻烦,希望元秋不要真的跟他搅合在一起。但当下又在想,若是元秋对苏默这等美男子都无动于衷,将来得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入了她的眼太愁人了 下晌林安顺又兴致勃勃地钓了一条鱼,说要带回去送给大师兄顾枫吃。 已是五月。 君紫桓和沐元若的婚期定在五月十五,顾枫和君灵月是五月底,都没剩多少日子了。 自从初一那日吃过一次水煮鱼,苏默就爱上了吃辣。 元秋给他一把辣椒,让他自己取出种子种下一些,说鲜辣椒味道更好。 于是,南安王府里又多了一小片辣椒田。 五月初五那日,有人登门拜访元秋。 等元秋换了身衣服再出来,明雅婷已坐在观景厅里喝茶了。 “怠慢了。”元秋走过去。 “是我不请自来,冒昧打扰。”明雅婷回头,浅浅一笑,“不知为何,就觉得今日该来跟你当面道谢。” “谢礼呢”元秋开玩笑。 明雅婷抬手,她的丫鬟把一个盒子放在元秋面前,便恭敬地退下了。 “真有啊那我就笑纳了。”元秋打开盒子,发现竟是一套医书。 “本来在发愁该送你什么好,正好昨日见到表哥,他说你在学医术。”明雅婷微笑,“我曾祖喜欢收集古籍,这是他留下的,说是失传的一整套医典,我也不懂,希望你能喜欢。” “我很喜欢,谢谢。”元秋说的真心话。这个时代真正的好书是花钱都难买到的,很多书是孤本,不知藏在谁家蒙尘。 “你跟我说什么谢谢”明雅婷摇头,“若非你出手相救,我已不在人世了。” “你还好吧”元秋问。明雅婷今日打扮得体,举止优雅,脸上带着笑,可不知为何,元秋总觉得她身上透出一股淡淡的哀伤。 “我娘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明雅婷垂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带,“我很快就要成为太子侧妃了。” 元秋愣住,明雅婷的笑容带着几分苦涩,“那日醒来之后,我就在想,那可真是我这辈子最蠢的一天了。如果时间能重来,我一定不会去找你姐姐说那些可笑的话,一定会离湖边远一点。我想,下次见到你姐姐,要为我的失礼跟她道歉。” “我姐并不介意,还劝六皇子早日跟你说清楚,不要再有什么误会。”元秋说。 “我知道,六皇子表哥已经跟我讲了。”明雅婷轻笑,“我真的不如你姐姐,其实我很羡慕她,很多方面。对于我的亲事,原本我便无从选择,若是不能跟六皇子表哥,便要跟太子表哥,没有其他可能。” “这是你父母的意思吗”元秋蹙眉。 “我祖父祖母,我父母,我兄长,都是这个意思。我姑母过世后,我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明家女必有一个要嫁进皇家,我妹妹年纪不合适,只能是我。” “那日让你们见笑了,但那是我无数次鼓起勇气后,给自己的终身大事所做的最后的争取。我当时想着,给六皇子表哥做侧妃,至少比起跟太子表哥的众多女人争宠要好些吧说出来你别笑话,我甚至考虑过,跟沐元若那样明理坦荡的女子共侍一夫,我兴许不会有朝一日变成我讨厌的那些整日勾心斗角的女人。” 一滴清泪从明雅婷眼角滑落,但她却笑了,“把那些话说出来感觉好多了。离开这里,我依旧是明国公府的三小姐,循规蹈矩,体面从容,只做该做的事,只说该说的话。” 当今太子妃齐氏是君兆麟给君紫钰选的。 沐家崛起之前,齐氏一族是东明国功勋卓著的将门。可惜齐氏一门忠烈,如今只剩下太子妃和她一个残废的兄长,虽被册封为忠勇候,却再不能上战场。 明国公府的命运跟君紫钰的未来息息相关,明氏女嫁给君紫钰,是稳固这种关系的必要手段。尤其是在当今皇后已非明氏女的情况下。 明雅婷没能当上太子妃,不是因为身份,而是因为君紫钰该成亲的年纪,明雅婷尚未及笄,而君兆麟那时要用太子妃的位置来作为给齐氏一门英烈的赏赐和告慰。 当下,元秋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千万别误会,我可绝对不是来博你同情,想让你帮我劝你姐的。”明雅婷轻笑,“其实,六皇子表哥跟你姐姐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很羡慕他们,也真心希望他们能好好地在一起,一辈子。” “我会把你的祝福转告我姐。”元秋点头。 “那你呢过得好吗”明雅婷看着元秋笑问,“嫁给苏天仙后的日子如何” “挺好的。”元秋说的也是实话。 “那就好,我想你这样通透的人,不管在哪种境况下,都会让自己过得很好。”明雅婷也没追问什么。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至于男女之事,不动情,便不会受伤。”元秋看着明雅婷说。 明雅婷神色微怔,喃喃地重复元秋的话,“不动情,便不会受伤” “如果你接受了命运,便无需自扰,想清楚最重要的是什么,不贪心,不奢求,或许会过得更轻松些。”元秋意有所指。 明雅婷沉默良久后,看着元秋说,“我明白了,多谢你的忠言,让我茅塞顿开。我会守好自己的心,做该做的事。” 元秋送明雅婷出府,她脚步都比来时轻快几分,也有了欣赏周围风景的心情,“外面的人对南安王府多有不实传言,今日来了才发现,这里竟是这万安城最清静最美丽的地方。”而她即将踏进东明国最晦暗最残酷的皇家。 马车缓缓动起来,元秋正要转身回去,就见车帘掀开,明雅婷笑意温柔地问她,“沐元秋,我们是朋友吗” 。 094.噩耗(三更) 元秋颔首,看着明雅婷将车帘放下,马车渐渐远去。 身后传来阿福的声音,“王妃,主子让我问问,他今日午膳可以吃到水煮鱼吗” “我没空。”元秋摇头拒绝。 “主子说,家规里写着”阿福弱弱地说。 “等我什么时候开始跟他练武,再说点菜的事,这样很公平。”元秋表示她真的没空下厨。 结果还没走到观澜院,元秋看到四张熟悉的面孔,青风青云青雷青霆回来了,风尘仆仆。 “参见王妃”四人齐齐行礼。 “不必多礼。”元秋颔首,便打算离开,没想问这四人去哪儿了。 结果阿福开口问,“冒充青冥楼的杂碎,都解决干净了” 正欲离开的元秋脚步一顿,就听青风说,“全剁了” 元秋若有所思。她曾问起苏默,那回刺杀她的是否真是青冥楼杀手,苏默说不是。当天青风四人便出府办事,这么久才回来。 “王妃,主子原是不想管那些冒充青冥楼杀手的杂碎,但他们竟然敢刺杀王妃,主子便下令统统除掉”阿福适时在元秋面前给苏默邀功。 虽然元秋并不认为苏默此举是为了她,但从结果来看,对她也是好事。 “把鱼送去观澜院。”元秋说,“多抓几条,今日我请你们一起吃饭。” “好咧”阿福眉开眼笑。 “多谢王妃”四个男人异口同声。 元秋不能吃鱼,她做了几道包括水煮鱼在内的硬菜,让红苓带着白芷送到苍松居去,自己并未过去。 “王妃的厨艺太绝了” “从未没吃过这等美味” “这个好好吃” “那个是我的” 苏默刚拿起筷子,面前的一盘菜就空了 四个男人这些日子在外奔波,风餐露宿,当下如饿狼一般风卷残云。 阿福也迅速加入抢食队伍,没人管苏默黑了的脸色。 而距离苏默最远的水煮鱼,满满一大盆,没多久就只剩红彤彤的辣椒,连块配菜都没给他剩。 “主子,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毕竟这趟出去很辛苦,王妃也说了是请他们吃的。主子没吃饱,就去观澜院找王妃啊”阿福话落,从青霆筷子下面抢走一块肉塞入口中。 “这顿可真爽快”青雷感慨,“这桌菜就能看出王妃是个实在人说请咱吃饭,没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大鱼大肉按盆来,好吃过瘾” 青云对苏默说,“王妃真不错,主子有福气。” 四个人扫荡完了所有的菜,在苏默要揍人之前扔下筷子跑了。 阿福连忙追出去,“哎吃饱了得干活儿红苓姐姐把王妃要种的药材种子都备好了,就等你们回来” “哎小阿福,王妃懂医术,没让她帮主子瞧瞧”青云勾住阿福的脖子小声问。 阿福摇头,“王妃很奇怪,她懂的东西更奇怪,譬如拿刀子把人肚子剖开,把孩子取出来,还有把溺水死了的人救回来。可好多药材,她都才开始学呢主子中的那毒,暂时指望不上王妃,还是再等等谢公子那边,看能不能找到解药吧” 青云神色莫名,“确实奇怪,兴许是在乡下跟人学的手艺。” “什么手艺那是真本事,能救人的宫里的孟贵妃,柳太医的闺女,还有孟丞相的三儿媳妇,都是王妃给接生的,不然就是一尸两命不,三尸六命这是闹着玩儿的吗换个人谁会谁有那胆子”阿福神色之间对元秋十分敬佩。 青云点头,“确实如此。只这份胆量,便让人佩服。不过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阿福幽幽地说,“我专门去打听的,可费了不少功夫。谁让主子什么都不管,偏偏王妃比主子心更大,俩人都住在府里,却能天连个照面都不打,各过各的王妃的本事我跟主子说了,他也没啥反应,真是气人” “主子有他自己的考量。你是好意,但小心点,别越界,不然主子可饶不了你”青云叮嘱阿福。 “主子能有什么考量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以后有他后悔的”阿福轻哼一声,飞跑着找红苓去了。 药材种子是段云鹤前日专门送过来的,又在这里蹭了一顿饭才走。刚到京城,生意上的事很多,他忙着应酬,又说段嵘不知在做什么,连他也不告诉。 都不是寻常药材,种子颇为难得,元秋原本打算让她的丫鬟们去种,听红苓说阿福他们要帮忙,也没拒绝,只叮嘱一定要按照她的要求种,不要乱来。 于是,午间燥热褪去之后,元秋的四个丫鬟,以及苏默的五个属下,都给元秋种药材去了。 元秋独自在药库里面待着,专注于研究新的药材,同时做着笔记。 鹦鹉花花叫了一声“人比花娇”,元秋也没注意,但当她再抬头时,就见苏默不知何时出现在药库门口,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 “找我有事”元秋站起来,简单活动,舒展身体。 苏默点头,“我想问你,何时开始练武” 元秋看了看剩下的两排药柜,思忖片刻后说,“等我姐成亲之后,过了十五吧。” “好。”苏默话落,转身走了。 元秋这人是闲逛到她门口的 晚膳时,红苓提醒元秋,又有五日没回沐家了。 “明日回去。”元秋说,“你随我回去,让她们几个留下。” “要通知王爷一起回去吗”红苓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元秋摇头,“不必。”她回去看容岚,苏默过去倒是让容岚觉得碍眼,苏默自己也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反正府里有人给他做饭就好。 翌日早膳后,元秋便带着红苓回沐家去了。 红苓会武,两人都骑马,没让阿福备车。等阿福得到消息,人早就走了。 “主子跟王妃真是一对儿,都没心的吗都长得这么美,就是看不见”阿福好气啊。他希望苏默和元秋哪怕有一个主动的,但现实是,主动的人只有阿福。 在沐家大门外下马,元秋听到马蹄声,转头就见沐振轩带着两个随从出现在不远处。 元秋便驻足等着,有些疑惑,沐元若说沐振轩是去外地接要来京城的邹家亲戚,亲戚呢 沐振轩比元秋上次见他时瘦了一圈,风尘仆仆,神色憔悴。 “秋儿回来了,最近可好”沐振轩走到元秋面前,眸光关切地问。 元秋点头,“我挺好的,爹没有接到邹家的亲戚吗” 沐振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回家再说吧。” 清容院里,容岚正在看沐元若的嫁妆单子。明日下聘,若沐振轩不回来,就让沐元诚主事。 “娘,我回来了。” 听到元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容岚笑着抬头,见到跟元秋一起出现的沐振轩,愣了一瞬,“你们怎么一起回来的” “在门口碰上的秋儿。我走这些天,家里没出什么事吧”沐振轩看着容岚问。 容岚点头,“一切安好。邹家的亲戚都到了吧客院我已让人准备妥当了。” “用不上了。”沐振轩神色透着哀戚,“我去晚了,舅舅表兄和表妹中途碰上了劫财杀人的恶匪。” 容岚神色微变,“你是说,人都没了” 沐振轩面色沉重地点点头,“我先过来跟你知会一声,还不知道该如何跟娘说。” “抓到凶手了吗”元秋问。 沐振轩摇头,“找到了,但那伙穷凶极恶的匪徒因分赃不均,自相残杀,已是都没命了。” “这么大的事,也不能瞒着,跟娘如实说,让她节哀吧。”容岚说。 “嗯,那我过去荣华堂。我怕娘受不了这番打击,已让人去请太医过来。”沐振轩说。 “你去吧。”容岚点头。 沐振轩转身离开,容岚轻叹,“人生无常,旦夕祸福。” “娘见过爹说的几位邹家亲戚吗”元秋问。 “离得远,这些年也不常来往。你爹说的那个邹家表妹,应该是叫婉茹,前几年来过,你祖母想让她给你爹做小,在府里住了几个月,但那时东明和西辽战事吃紧,你爹没回来过。”容岚还记得邹婉茹,在她面前总是畏畏缩缩,一副很怕她的样子。 “她没成亲吗怎么会跟着父兄来京城”元秋不解。 “是没成亲,我原想着你祖母这个时候让你爹亲自去接人,应该是打算让那邹家姑娘来给你爹做妾的。可没想到,半路竟出了意外。”容岚摇头。 “娘既然猜到祖母的打算,为何不拦着爹”元秋问。 “我先前说过,关于你爹纳妾生儿子的事,只要他自己愿意,我是决计不会干涉的。”容岚神色淡淡,“你祖母的所作所为,也有她的立场。” 此时,荣华堂里,邹氏见沐振轩进门,神色一喜,“振轩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舅舅和婉茹他们呢” 沐振轩膝盖一弯,跪在了邹氏面前,“娘,都怪我,去晚了,舅舅和大表哥婉如表妹,碰上劫道的,丢了性命。” 邹氏闻言,只觉眼前一黑,呆愣愣地看着沐振轩,“你你说什么” “我途经凤阳城,顺路去跟旧部王太守打声招呼,结果就在那日,舅舅他们从红林城往凤阳城来的路上,遭遇了一帮穷凶极恶的匪徒,不光劫财,还把人都杀了。等我赶到,为时已晚。”沐振轩沉声说。 邹氏瞪大眼睛,喃喃地说“不不可能不对我跟你舅舅说好,让他们都在红林城等你去接你不到,他们怎么会上路呢” 沐振轩皱眉看向邹氏,“娘你在说什么舅舅不是因为突染风寒才停在红林城养病的吗他病好了就继续上路来京,结果遭遇不测。当时舅舅给娘来信,告知无法如期抵京,娘担心舅舅才让我去接。那信还在我身上,娘什么时候跟舅舅说好,让他留在红林城不要离开的” “不是是”邹氏脸色煞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口气没上来,眼睛一翻,晕死过去。 。 095.吊唁(一更) “老夫人是气急攻心所致的晕厥,不久便会苏醒,但可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太医写好药方,交给沐振轩。 “多谢。”沐振轩让人送太医出去。 魏嬷嬷正在给邹氏擦手,沐振轩伸手,她把浸湿的布巾递给沐振轩,低着头退下了。 在床边坐下,沐振轩拉起邹氏苍老枯瘦的手,轻轻擦拭,微不可闻地自语,“娘,何必呢,我已经光宗耀祖,给你荣华富贵,你只管享福就是” 沐振轩也没要求容岚和儿女去看望邹氏,因为邹氏不喜欢他们,只想要自己的亲孙子。 沐元诚看着自己书房中的白玉牡丹,那是他精心雕刻的,原本打算送给邹氏的那日,他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夫人叫世子爷过去呢。”兴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沐元诚起身,到清容院去,见到元秋也在,便问了一句,“苏默没来吧” “怎么你想他了”元秋反问。 沐元诚轻哼,“我是怕他来了,娘又让我陪他。” 容岚摇头失笑,“阿诚,邹家亲戚的事” “我知道了。”沐元诚点头,神色淡淡。 “你爹要照顾你们祖母,明日六皇子来下聘,你出面招待。”容岚说。 “娘放心,该准备的我都安排了,本也没想到爹会今日回来。”沐元诚正色道。 “那就好。”容岚点头,“还有上次娘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沐元诚蹙眉,沉默下来。 “什么事啊”元秋好奇。 “孟家有意想跟沐家结亲,说的是五小姐孟娴。”容岚说。 “跟阿诚孟家好眼光。”元秋笑说。 “只是孟夫人言谈间提及此意,说是孟老太君中意阿诚。”容岚说。 “娘跟人家说我的身世了吗”沐元诚问。 容岚摇头,“不到那个地步。娘先要知道你的心思,你若不排斥,再谈后面的事。” 沐元诚微叹,“娘回了孟家吧,我还是上次的话,过几年再说,暂时不想考虑这种事。” “也好。”容岚上回说让沐元诚再想想,但这次并未多言。 沐元诚是个男人,不过十七岁,晚几年再成亲也无妨。君灵月这个月底就要嫁给顾枫,沐元诚这么短的时间无法调整好心情也正常。 虽然容岚觉得孟娴不错,人如其名,文雅娴静,但孟家人若是得知沐元诚的身世未必不会改变主意。 八字没一撇,容岚自会找个合适的缘由全了孟家的面子。 “我和顾枫建立的功勋远远不如爹,只是前面接连打了几次胜仗,又因为镇国公世子的身份,得到了过高的赞誉。”沐元诚眸光坚定,“我要凭借自己的实力当上大将军,灭掉西辽,为娘和容氏一族报仇雪恨” “娘相信你可以做到,但娘更希望你过得快乐。”容岚轻叹一声。 元秋下晌要走的时候才见到沐元若,她被人邀请出门做客了。 “姐,那日明三小姐去王府找我,她要当太子侧妃了。”元秋对沐元若说。 沐元若点头,“我知道,我今日就是去了明国公府。早知如此的话” 元秋挑眉,“难道姐后悔当时回绝她的请求了” 沐元若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想什么呢我是说,早知她那么难的话,当初我对她说话会客气些。她的处境不是我造成的,虽然我很同情她,但有些事是底线,让她跟我共侍一夫我脑子又没坏” “真羡慕姐姐,能找到那样契合的伴侣。”元秋笑着说。 “你这么一说,我又开始发愁你的事了,可怎么办呢”沐元若蹙眉。 “我过得好好的,姐你好好当你的新嫁娘吧,我走了。”元秋潇洒地摆摆手,带着红苓离开了。 回到王府,阿福问元秋以后回娘家能不能叫上他家主子 元秋很淡定地说,“苏默想去,让他亲口跟我说。” 阿福只得叹息一声,没戏 镇国公府。 沐振轩这次回来,容岚对他的态度缓和许多。 但沐元若即将出嫁,她搬到了清容院跟容岚同住,沐振轩只得继续住在外院书房。 邹氏半夜醒来,哭着要见沐振轩。 沐振轩到容华堂,就见邹氏泣不成声,满面哀痛。 “娘,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沐振轩抱住邹氏,沉声安慰。 邹氏说了许多她以前在邹家的日子,又说她这些年只顾着沐家,都没真的帮邹家做过什么,心中歉疚。 “振轩,你舅舅和耀光都走了,还是在来探望我的路上。邹家就剩你表弟耀祖一家,还有耀光的一双儿女。这么大的事,原是该我回去看看的,可我年纪大了,身子骨不中用了,你又重任在肩,不能离京太久。不如让元诚代替你前去邹家吊唁吧。”邹氏对沐振轩说。 沐振轩皱眉,“让阿诚去娘不是不肯认他吗” 邹氏苦笑,叹气,“我认不认的,你们在乎吗无论如何,对外,他是我唯一的孙子,你唯一的儿子,是镇国公府的世子。沐家养他这么大,什么都给他了,不过让他代表沐家去邹家吊唁,有什么为难的吗” “此事,我需要跟容岚再商议一下。”沐振轩说。 邹氏面色一沉,“容岚容岚,又是容岚我看这个家改姓容算了一点小事你都做不了主,我也不难为你,他不去,我去让人备车,明日一早我就回娘家” 沐振轩连忙好声好气地哄着邹氏,应下说让沐元诚前往邹家吊唁的事。 翌日,陆哲前来探望邹氏,邹氏屏退下人,只留下陆哲在床边说话。 “哲儿,自从你跟八公主定亲,你就没再来外祖母这里了。”邹氏叹气。 “是我的错,请外祖母莫怪。”陆哲也没解释。 邹氏握住陆哲的手,“我知道,八公主那样的名声,你心中定是不愿的。如果你姓沐,是我的孙子那该多好啊那样振轩也能理直气壮地帮你出头,护着你,不像现在,你的事,要处处受制于陆家,有时候,我们想帮也帮不上。” 陆哲垂眸,“外祖母对我的疼爱,舅舅对我的关照,我心里都明白。” “你明白就好。”邹氏拍拍陆哲的手,“邹家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已让振轩安排沐元诚尽快前往邹家吊唁。” 陆哲皱眉不解,“外祖母为何让他去” 邹氏眸中闪过一道厉光,“若不是因为容岚生不出儿子,若不是因为沐元诚那个野种霸占着镇国公世子之位那么多年,骗得我以为沐家有后,事情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我又何必想方设法给振轩纳妾,还找了我娘家侄女来结果,半路竟都丢了性命这笔账,得算在容岚那个贱人和她养的野种儿子头上” 陆哲阴郁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幽光,“外祖母想怎么办” “这次沐元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他回来”邹氏面色阴沉,“我的大哥和侄儿侄女能出意外丧命,沐元诚自然也能出意外你知道该怎么做” 陆哲唇角勾起一抹阴寒的笑,“外祖母放心,交给我。” “等他死了,你舅舅名义上就没有亲生儿子了,到时候让他纳妾更名正言顺,他以后也会更尽心帮你。”邹氏看着陆哲说。 “外祖母说得对。”陆哲点头。 另外一边,沐振轩正在跟容岚商量让沐元诚前往邹家吊唁的事。 “我不同意”容岚开口便拒绝了。 “岚儿,这也代表娘对阿诚的认可,你不也希望一家和睦吗”沐振轩语气讨好,“若我能去,我便亲自去了。” “这什么都代表不了,阿诚也不需要你娘的认可。”容岚摇头,“我可以理解你的孝心,但尽孝是你的事。我不介意你把手中的兵权全都交给阿诚和枫儿,然后你就可以自由地想去哪里去哪里” “岚儿,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了吗”沐振轩神色有些受伤。 “沐振轩,我没变,是你变了是你对阿诚的心变了”容岚看着沐振轩冷声说,“你舅舅没了,你娘伤心,沐家要有人去吊唁,全都天经地义但你真觉得阿诚能去吗” 沐振轩神色一僵,就听容岚冷声说,“西辽的皇子还在沐家关着,你让我的儿子跑到千里之外去吊唁他根本不认识的你娘的亲戚阿诚出了事,谁来负责” “岚儿,是我的错,是我思虑不周,最近事情太多,我没有”沐振轩神色愧疚,想要解释。 “你现在亲口告诉我,你不再把阿诚当亲生儿子看待,以后他的事,便再跟你没关系,我也不会再对你有任何要求”容岚面色冷然。 沐振轩拧眉,“岚儿,你真的误会我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太多,我承认我已有些应付不来,娘又总是逼我,她身子不好,太医说不能再受刺激,我才勉强应下让阿诚前去邹家的事,但我是来找你商量的我发誓,在我心里,阿诚就是我亲生的,没有变你相信我” “你去跟你娘解释吧”容岚话落,甩袖进了内室。 。 096.路过(二更) “爹”沐元诚远远地看到沐振轩便跑过来,“六皇子来下聘,就快到了。不止太子殿下陪着,连久未露面的明老国公也要来。幸亏爹及时回来,不然只我一个小辈出面,倒是失礼。” 沐振轩像以前那样,伸手拍拍沐元诚的肩膀,“你已能独当一面,再过几年,外面的事都交给你,我就只专心在家中陪你娘了。” “爹跟娘和好了吧”沐元诚问。 沐振轩苦笑,“你娘仍是看我不顺眼,不过没关系,都是我不好。这几个月事情太多,我也没好好陪她,等若儿出嫁,应该就得空了。” “娘因为二姐的亲事心中不快,爹可不要再惹娘生气了。”沐元诚神色认真。 沐振轩笑了笑,“我哪敢惹你娘生气在我这里,她才是咱们家地位最高的。” 父子俩并肩往前厅去,沐振轩并未提起邹氏想让沐元诚前往邹家吊唁,而他原本答应却被容岚拒绝的事,因此沐元诚并不知晓。 从沐元诚的角度,真心希望沐振轩和容岚都好好的,他敬重的父亲和最爱的母亲不要再有矛盾。 快到前厅时,陆哲出现在不远处,正要离开。 “哲儿”沐振轩叫了一声。 陆哲回头,快步走过来,“舅舅,阿诚表弟。” “怎么这就要走”沐振轩问。 陆哲微叹,“我接到消息便来看望外祖母,本想多陪陪外祖母的,但她喝了药睡下了。” “今日六皇子来下聘,你既然来了,也留下帮我招待客人吧”沐振轩微笑。 陆哲点头,“好。” 只是当见到六皇子君紫桓,太子君紫钰,以及德高望重的明老国公,明家两位公子都出现在沐家,前来给沐元若下聘,陆哲心中不甘如野草疯长。 他自小喜欢沐元若,想要娶到沐元若。 而口口声声疼爱他的邹氏却并未帮到他什么,沐振轩把沐元诚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都看得比他重要。到头来,沐元若嫁进皇家,即将成为尊贵的六皇子妃,原本差点被许配给沐元诚的八公主却成了陆哲的未婚妻 陆哲看着君紫桓搂着沐元诚,相谈甚欢,亲如兄弟一般,而他即便离得不远,也没有任何人注意。 “陆世子也在。”君紫桓笑着看过来。 陆哲垂眸,语气恭敬,“六皇子殿下。” “不必多礼。”君紫桓只是跟陆哲打声招呼,便收回视线,拉着沐元诚到旁边,说起别的事。 明老国公曾是君兆麟的老师,因为年迈已许久没出门,这回君紫桓本没想惊动他这位外祖父,是明老国公主动提出要来的。 “还要感谢令爱,救了老夫的孙女。”明老国公对沐振轩说。明雅婷是他最疼爱的孙女,对她寄予厚望。明老国公今日上门,也是得知元秋救人的经过,对沐家更高看一眼。 沐振轩昨日回来,已知道过去那段时间发生的事,闻言便笑说,“是碰巧,明三小姐没事就好。” 等把客人都送走,沐振轩留陆哲在府里用膳。 陆哲状似无意地开口,“舅舅,我听外祖母说,今日元诚表弟要前往邹家吊唁那他岂不是要错过元若表妹和六皇子的大婚了” 沐元诚愣住,“你说什么” “元诚表弟还不知道吗我以为事情定下来了。”陆哲一脸无辜。 沐元诚看向沐振轩,沐振轩叹气摇头,“确有此事,是你祖母提的,但我并未应下。我跟你娘都不放心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会再跟你祖母商量,派别人过去。” “好。”沐元诚点头。 陆哲袖子下的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到底,沐振轩还是听容岚的,邹氏的话对他都没用而邹氏想让陆哲做的事,也不可能了 听着沐振轩对沐元诚的关切之语,陆哲心中嫉妒难平。 找了个借口,陆哲跟沐振轩告辞,离开镇国公府,刚出门,又碰上过来找沐元诚的顾枫。 “顾世子。”陆哲点头致意。 顾枫轻哼一声,大步进了镇国公府。他素来讨厌陆哲,也从不喜欢虚伪的客套。 陆哲上马,走出一段,又突然回头,面色阴沉地看了一眼镇国公府的牌匾,转头策马离开。 当日晚些时候,沐振轩派了他最得力的属下带着丰厚的财物,前往邹家。 邹氏得知,她的算计落了空,再次被气晕过去。 沐振轩这边当着孝子,那边继续讨好容岚,对儿女一如往昔地关心,甚至亲自考校林安顺的功课,教他学骑马。 两日后有人送来一车很少见的黄蔷薇树种,沐振轩说,是他先前外出路过凤阳城,顺便去跟旧部王太守打招呼时,在王府所见,便厚颜要来,送给最爱蔷薇的容岚,博她一笑。 沐振轩叫上沐元诚和沐元若,一起亲手把那一车黄蔷薇种在了他给容岚打造的蔷薇花园里。 因为沐振轩坚持不肯对邹氏妥协,没有要纳妾的意思,沐元诚和沐元若对这个父亲仍是很亲近,甚至在容岚面前会帮沐振轩说话,希望他们早日和好,不要再置气。 但容岚对沐振轩态度仍是淡淡的,只忙着准备沐元若的亲事。 一转眼,再过三日,沐元若就要出嫁了。 元秋要回镇国公府陪沐元若,等她出嫁后再回来。 阿福好说歹说,苏默并没有要跟着一起过去的意思,只能作罢。 沐元若即将嫁给喜欢的人,心情跟元秋出嫁前自是不同。 到了成亲前夜,元秋就见沐元若时不时地发呆。 “姐你是不是紧张了”元秋笑问。 沐元若立刻否认,“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便是你们两情相悦,毕竟没有在一起生活过,成亲前跟成亲后是不一样的,姐你若是心中忐忑,实属正常。”元秋一本正经地说。 沐元若蹙眉,拉着元秋的手问“小妹,若是成亲之后,我发现他有什么我难以接受的问题,那可怎么办” 元秋眨眨眼,“没关系的,虽然我才开始学医,不懂这个,但我可以请师父给姐夫医治。” 沐元若愣了一下,继而脸色爆红,拧住元秋的耳朵,“小妹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姐你说的什么意思”元秋问。 “我是说,万一,一起过日子,感情却淡了,他不喜欢我了,或者喜欢上别人了。”沐元若蹙眉。 元秋被逗乐了,取了一面镜子过来,“看,答案就在这里。” 沐元若神色莫名地看着铜镜,“什么” “姐你长得国色天香花容月貌,姐夫眼睛又不瞎。”元秋打趣她。 沐元若扶额,“我就是胡思乱想一会儿而已,你就别笑话我了” 元秋知道,沐元若并不是真的在担心那些事,只是真的紧张了。 “放心吧姐。”元秋抱住沐元若,“你一定会得到幸福的,比娘,比我,都更幸福。” 沐元若闻言,却叹了一口气,“是我比娘,比小妹,都更幸运。” 容岚家破人亡,流落到东明国,被安排嫁给她当时根本不认识的沐振轩。 而元秋出生就流落在外,国公府的嫡女沦为村姑,好不容易回来,却被安排嫁给别国质子。 若说容岚从西辽来东明,是凤凰涅槃。元秋归家,是明珠不再蒙尘。 那么沐元若,就是真正得上天眷顾的骄女。顺风顺水,从小到大得到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所以姐要过得更幸福更快乐,这是娘的心愿,也是我的祝愿。”元秋笑着说。 “小妹你怎么都不嫉妒我”沐元若问出了她一开始担心的问题。 “原来姐觉得我不如你吗我伤心了。”元秋抹了一把眼角不存在的泪,结果下一刻就打了个小喷嚏。 她很无语,开个玩笑都不行真是醉了。 被反将一军的沐元若哭笑不得,“小妹你真是越来越坏了” 容岚进门,元秋就撤了,“姐,娘要跟你讲很重要的事,我得回避一下。明早我来给你上妆。” 沐元若红着脸,“你可不要看书太晚。” 元秋回到静秋院,沐浴过后,让红苓先去休息,她披着长长的头发坐在窗边,打算再看会儿书。 窗户开着,时值仲夏,夜风清凉。 元秋不经意间抬头,就见一抹黑影飘过,她神色一变,立刻推门跑出去,转身仰头,发现屋顶上站着一个人。 熟悉的银色面具,衣袂飞舞,仙气飘飘。 元秋皱眉,招了招手你给我下来 苏默身姿轻盈地落在院中,元秋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迅速拉着他的胳膊进了房间,把门窗都关好。 “你大晚上不睡觉,来这里干什么”元秋放开苏默,神色不悦。 苏默的视线从元秋正在看的那本书上轻飘飘地掠过,落在元秋莹白温润的小脸上,反问道,“你拉我来这里干什么” 元秋 “我只是夜里出来走走,路过沐家。”苏默神色淡淡地解释。 这是事实。苏默夜里总是睡不着,常常跟个幽灵一般到处游荡,不定坐在谁家房顶上,天亮之前才会回去。 元秋反应过来。是啊,她干嘛要拉苏默过来怕容岚看见,以为他们俩夜里私会看来今夜不只是沐元若胡思乱想,元秋觉得自己也是想太多。 “好了,你可以走了。”元秋摆摆手。 “有吃的吗我饿了。”苏默坐在元秋方才坐过的位置上,并未起身。 “苏默,青楼主,你能不能讲讲道理我是你的厨娘吗”元秋无语。大半夜路过她这儿,过来要吃的 “说实话,我希望你是。”苏默点头。 “滚。”元秋给了苏默一个大大的白眼。 “如果你也睡不着的话,我可以今夜教你轻功,你意下如何”苏默想了想说。 元秋闻言,立刻没骨气地妥协了,微微一笑,“好啊。我先去给你做宵夜,等着。” 。 097.宵夜(三更) 元秋去了小厨房,苏默拿起元秋本来在看的书,并未翻开,又放下了。 打量了一下元秋的书房,他曾在这里住过一夜,并不陌生。 也没用多久,元秋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是一大一小两碗清汤面。 翠绿的青菜,细细的鸡蛋丝,素淡却好看。 “宵夜不能吃油腻的,我也饿了,一起吃点吧。”元秋把大的那碗放在苏默面前。 苏默接过筷子,一口面热乎乎的面下肚,轻轻颔首,“不错。”很舒服的味道。 “你为何睡不着需要我给你配点安神药吗”元秋纯粹是因为最近在研究药材,想要实践的兴致很高涨。 苏默微微摇头,继续吃面,没说话。 元秋明白,他不需要,便也没多问。 明日是十五,清风明月。 屋内元秋和苏默相对而坐,而窗户上映出两道交叠在一起的剪影。 容岚从沐元若那里离开,便来了静秋院,想看元秋是否仍在看书没去休息。 一进门,容岚面色微沉,大步走向元秋的书房。 苏默早已察觉,不过仍专注于宵夜,并未出言提醒。 当容岚推开虚掩的房门,元秋回头,吓了一跳,“娘,你怎么来了”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容岚蹙眉,目光不善地看着苏默。 若是苏默白天光明正大地来,容岚倒觉得没什么。可这大晚上的,背着别人,偷偷跑来见元秋,什么意思 “娘,你听我解释,是这样的。”元秋连忙跟容岚解释事情的经过。 容岚已知元秋若是撒谎便会打喷嚏,自然相信元秋所言都是真的。 但她不太相信苏默是偏巧路过这里,便看着苏默直言询问,“你对我女儿有想法” 苏默吃完最后一口面,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这才抬头看向容岚,“她厨艺不错,如果不是你的女儿,我希望可以重金聘请她给我当厨娘。没有其他想法。” 容岚脸一黑,元秋无语望天。 “立刻离开这里以后夜里不要再路过这边”容岚神色不悦地说。 “好。”苏默点头,款步走出静秋院,不见了人影。 元秋突然回神,“哎他说好要教我轻功的” 容岚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白天不能学非要大晚上的跟他凑在一起” “是是是,娘说的是,都是我的错,我就应该在看到他的时候就赶他走。”元秋说的真心话。她今夜就不该让苏默进屋,最后赔了宵夜,还没学成轻功,太亏了这笔账先记着,等回南安王府再跟苏默算 “若儿说,如果你还没睡,就让你再过去陪她。”容岚说。 “没问题。”元秋爽快应下,被容岚亲自送到了沐元若那里。 静秋院恢复平静,苏默去而复返,看到元秋卧房和书房都没点灯,再次离开。 他也是走出沐家才想起答应教元秋轻功,但容岚赶他走在先,元秋睡了在后,就不算他食言吧。 翌日天不亮,沐元若和元秋姐妹就被叫醒。 算起来元秋已是过来人,对成亲的流程有所了解,但上次因为她成亲前夜去给人接生,后面又累又困,没什么精神。这次近距离看着沐元若成亲,感受是不同的。 每一个步骤,都带着满满的仪式感。 沐元若也跟元秋一样,吃了一碗容岚亲手熬的八宝粥,温暖香甜的味道,带着母亲对女儿最简单的祝福。 最后,元秋看着沐元若身着流光溢彩的大红嫁衣,戴着精致绝伦的凤冠,笑容明艳地站在容岚面前,美得仿若神仙妃子。 “娘。”沐元若叫了一声娘,话音一落,不期然红了眼圈儿。 容岚看着在她膝下长大的女儿如今出落得美丽动人的模样,跟当初嫁元秋时,心情大有不同。 那时因为对元秋深深的愧疚,对那桩亲事的不满和担忧,容岚心情颇有几分沉重。 可当下,容岚是欣慰的,不舍是真的,却也真的高兴,为沐元若觅得如意郎君而欣喜。 因为这世道对女人太难了,容岚精心呵护着这个视若珍宝的女儿,就是盼着有朝一日,沐元若可以得到容岚不曾得到过的幸福。 “小妹”沐元若再看到元秋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却忍不住落了泪。 “娘,姐是打算这一走就不再回娘家了么”元秋打趣沐元若。 沐元若破涕为笑,“小妹你想得美,我才不会给你霸占娘的机会呢” 容岚拿帕子给沐元若擦了泪痕,又补了一点妆,沐振轩牵着林安顺进来了。 “若儿,以后若是六皇子欺负你,只管回来跟爹说。”沐振轩看着沐元若神色郑重地叮嘱。 “我才不会被人欺负呢,只有我欺负他的份儿”沐元若神色傲娇。 林安顺笑嘻嘻地说,“那大姐夫被大姐欺负了,可以来找爹主持公道吗” 沐振轩哈哈大笑,“让他来我会好好招待的” 沐元诚进门,“娘,六皇子到了。” 容岚给沐元若盖上盖头,沐元诚背起沐元若往外走。 因为邹氏病倒卧床,沐元诚先带沐元若到荣华堂去磕了个头,跟她拜别。 曾经邹氏很喜欢沐元若这个孙女,但随着沐元诚身世暴露,这个家里的许多关系都不复从前,邹氏一门心思只想早日抱上亲孙子,对于容岚的不满也迁怒到了沐元若身上。 “大姐,你一定要过得比我们都好。”这是沐元诚对沐元若的祝福。 沐元若是他们姐弟之中最顺利的一个,也是最让容岚安心的一个。沐元诚希望沐元若未来依旧诸事顺意,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君紫桓今日神采飞扬,眸中的欢喜都要溢出来了。本该在沐家送嫁,却被君紫桓拉去,陪他接亲的顾枫已经以沐元若兄长的身份,对君紫桓嘱咐了很多。 见到沐元诚背着沐元若出现,君紫桓匆忙迎上去,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姐夫,记住你说过的话,若敢食言,我定不饶你”平日沐元诚对君紫桓很客气,今日却严肃地告诫他。 君紫桓把沐元若抱过去,神色郑重地点头,“放心,若我负了若若,天打雷劈” 沐元若忍不住拧了君紫桓一下,大喜的日子,这傻子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君紫桓小心翼翼地把沐元若送进花轿,俯身在她耳边说,“可算是娶到你了,我等得好苦啊” 鞭炮声响起,君紫桓上马,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缓缓地离开了镇国公府。 按照规矩,沐振轩和容岚是不能去六皇子府观礼的,只能送沐元若出门,下次再见,便是三日后回门了。 但元秋已出嫁,可以去喝喜酒。等沐元若被接走后,她也离开沐家,带着红苓往六皇子府去了。 此时,六皇子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而大门口,有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就是站在那里不进去也不离开的苏天仙 “主子,再等等,王妃一定会来的你一个人进去,多尴尬呀”阿福站在苏默身后小声说。 “我或许不该来。”苏默感觉自己跟六皇子府门口的石狮子快成同类了。 “那怎么行六皇子给主子写了请帖,主子收了的,怎么能不来呢而且主子还抢了人家六皇子的马”阿福说。 苏默微微摇头,“是我帮沐元秋抢来,我又从沐元秋那里买来的。” “一样的”阿福说。他觉得苏默今日尤其好看,像一块儿望妻石。 终于,看到元秋的马车出现在不远处,阿福连忙拉着苏默迎过去。 那些本来觉得苏天仙像是来闹事的宾客恍然大明白原来苏天仙是在等媳妇儿等不到不进去看起来真的很恩爱呢 只是没人知道,“恩爱夫妻”苏默和元秋在并肩进门时,对话如下 “你不讲信用,说要教我轻功却跑了。”元秋轻哼。 “是你娘赶我走的,等我想起时回去,你睡了。”苏默神色淡淡。 “你怎么知道我睡了”元秋反问。 “我怎么知道你没睡”苏默再反问。 元秋 阿福憋笑很辛苦,听听,多么合拍 迎亲队伍走得慢,元秋到六皇子府时,君紫桓尚未带着沐元若回来。 元秋本打算在六皇子府转转,结果突然听到有人高喊一声,“不好了六皇子那边遇到了刺客” 元秋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拽住身边苏默的胳膊,压低声音问,“青楼主,请你不,请你属下那四位出手,保证我姐和姐夫顺利成亲价钱随便开” “我想吃宵夜,你随时给我做”苏默轻声说。 “成交”元秋点头。 苏默一个眼神,阿福便迅速离开了。 。 098.农夫(一更) 不久前喜气洋洋的场面,此时已是一团乱。 迎亲队伍遭受攻击,围观百姓纷纷做鸟兽散。原本喜庆响亮的乐声,如今只闻惊呼、尖叫、哭泣、高喊,混杂交织。 君紫桓在事发之初就被侍卫保护着退到了喜轿旁边,看着数量众多、武艺高强的刺客,君紫桓面上喜色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恼怒 他等啊等,盼啊盼,终于要跟心爱的姑娘成亲了,竟然有杂碎出来捣乱 顾枫被一群刺客缠斗,无法脱身。 君紫桓掀开轿帘钻了进去,“若若别怕,很快会有人过来帮忙的我们先不要出去” 因为刺客的目标不是君紫桓就是沐元若,两人最明智的选择是保护好自己,不要落入刺客之手。 沐元若一把掀了盖头,本该入洞房之后才真正见面的两人都是一愣。 不过当下也没什么旖旎暧昧的心思,见沐元若从厚重的嫁衣下面抽了一把亮闪闪的弯刀出来,君紫桓嘴角一抽,连忙拉住她,“若若别冲动,再看看情况” 沐元若面色冷然,“不出意外,又是西辽的杂碎” 当初元秋成亲之前,西辽人不止一次对她出手。 皆因西辽皇帝始终对容岚当年的“背叛”耿耿于怀,连她的儿女都不肯放过。 君紫桓握住沐元若的手,两人透过轿帘的缝隙看着外面,并未冲动出去,但面色越发凝重。 因为情况不太妙。 不断有新的刺客现身,迎亲的队伍之中虽然大半都是会武的侍卫,但武力值远不如训练有素的刺客。 顾枫被多人围攻,身上已挂了彩。 喜轿被君紫桓的亲卫包围保护,暂时并未有刺客靠近。但若是没有援兵过来,用不了多久,己方将会伤亡惨重。 一波利箭袭来,喜轿周围的护卫倒下几个。 君紫桓一把将沐元若拉到身后,沐元若却反拽着把他甩到了身后。 君紫桓死死地抱住沐元若,就怕她冲出去。 但沐元若此刻很冷静,她怀疑刺客头目尚未现身,她一出去就会立刻成为靶子。 很快,沐元若的猜测成了真。 一个高大壮硕如蛮牛的蒙面男人手持长枪,从人群中冲出来,沉重的脚步踩在地上,荡起一阵尘土,但速度极快,无人能阻挡他的脚步。 眼见着持枪男子冲向喜轿,顾枫心急如焚,可围攻他的刺客越来越多,显然对方有明确的刺杀计划。 两个阻拦的护卫都被一招打倒,而那人将手中长枪重重地刺向喜轿 君紫桓下意识地抱住沐元若转了个身子,这等级别的高手,已不是他和沐元若能对付的。 沐元若一刀劈开喜轿另外一侧,拉着君紫桓就要冲出去,但长枪比他们的速度更快 千钧一发之时,一把板斧旋转着破空而来,精准地打中那支凌厉的长枪,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一个农夫打扮,布巾蒙面的高壮男子纵身一跃到了喜轿旁边,从地上捡起掉落的板斧,再次挡住劈来的长枪 另外一个农夫打扮,鞋子裤腿上都沾着泥点子的蒙面男子,挥舞着一把菜刀,顷刻功夫放倒了围攻顾枫的几个刺客。 局面突然发生反转,但并不是因为东明国皇室禁军赶到,也不是沐振轩带兵前来支援,而是,突然冒出来的两个蒙面农夫 沐元若和君紫桓边打边退,一时搞不懂出手解救他们的是何方神圣,但毋庸置疑的是,武功很强横。 很快,沐元若就发现,不止两个。 因为朝着她和君紫桓冲过来的刺客都纷纷中箭倒地,她顺着短箭射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对面高高的屋顶上趴着第三个蒙面人,脖子上还系着农夫干活才会用的汗巾子 不远处的茶楼里,一个美貌侍女跪在地上,举起酒杯。 一个身形如孩童般,面容却是中年男人的侏儒坐在那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将侍女踢开,摔了酒杯,冷声问,“如何了” “有高手现身,钱虎不行了。”属下恭敬回话。 此时那个手持长枪,一开始势不可挡的蛮牛刺客,已被蒙面农夫一斧子砍中大腿,壮硕的身躯重重地砸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侏儒男人冷笑,“倒是小瞧容岚了,撤,不留活口” 怪异的笛声响起,刺客四散逃开,而重伤的蛮牛刺客,被一枚暗器射中眉心,瞬间毙命 “主子,就这么算了”属下恭声问。 侏儒男人冷哼,“别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只是正巧赶上这样的喜事,本想给容岚的爱女大婚添点好彩头,既然人家不领情,那就走着瞧” 喜轿已被毁,迎亲队伍也都冲散了,君紫桓和沐元若站在一起,看着周围一片狼藉,连他们的喜服上都沾染了血迹。 危险来得很快,走得也比预期更快些。 而沐元若看到的三个“农夫”,都已消失了踪影。 一辆马车停在旁边,车夫戴着草帽,布巾遮面,身上还有草屑,跟先前那三位同样的装束。 “六皇子,沐大小姐,请上车,不要误了吉时。”低沉的男声。 沐元若开口,“多谢,你们是谁派来的” “我们是南安王妃雇来的。”赶车的是青云。 使板斧的是青风,使菜刀的是青雷,用暗器的是青霆。 青云在四大护法之中武功最弱,擅长计谋。 四人开始并未全都现身,两人明攻,一人暗箭,青云最后出来,完成阿福转述的“务必保证王妃的姐姐和姐夫顺利成亲,急”之任务的最后一步,送他们去拜堂。 至于四人为何是农夫打扮,这可不是他们专门设计的特殊造型,而是因为阿福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南安王府里干活儿 青风在砍树。因为元秋的药田里有几棵树需要砍掉,以免遮挡阳光。因此他直接举着砍树用的板斧就来了,那不是他原本的武器,也不必担心有人联想到曾经的青冥楼大护法。 青云在果园里拔草,因此身上有草屑。 青雷在抓鱼,因为阿福一早说,王妃今日去六皇子府赴宴后就会跟他们家主子一起回家,让备好鲜鱼,说不定王妃心情好,会下厨给他们加菜。因此他裤腿上有泥点子。而菜刀是他放在湖边,准备抓到鱼直接就地杀掉用的。 而青霆正在一趟一趟地挑水浇灌药田,因为天热爱出汗,脖子上挂了条汗巾子方便用。暗器是他随身带的。 当下,另外三人都撤到暗处,青云摇身一变成了车夫。马车是现买的,他还随手从地上捡了个掉落的大红绸花绑上去 君紫桓用眼神询问沐元若这些彪悍的家伙真是咱家小妹找来的 沐元若拉着君紫桓上车。 既然青云说是被元秋雇来的,沐元若已知苏默是青冥楼楼主,便猜到这几位应该都是苏默的属下。苏默那个素来不管闲事的,当然不会那么好心主动相救,定是元秋求了苏默出手。 青云扬鞭,马车动起来,加快速度朝着六皇子府而去。 等接到消息的沐振轩和沐元诚带着人马冲过来,就见顾枫正在指挥剩下的人把伤员送去医馆,尸体都拉走。 “顾枫我姐呢”沐元诚神色焦急。 顾枫闻言转头,“放心,阿若和六皇子都没事,已经赶回去拜堂了” 沐振轩和沐元诚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得知有高手相助,问顾枫是什么人,顾枫说他也不知道。 六皇子府里气氛有些沉闷。 宾客谁也没敢走,都坐在宴会厅里静静等候消息。 太子君紫钰面色凝重,不停派人出去打探。 二皇子君紫琎在旁边安慰君紫钰,说君紫桓福大命大,定不会有事的。 但说着说着,君紫琎状似无意地来了一句,“六弟性子好,素来与人无冤无仇,恐怕又是西辽人冲着沐家来的。” 这就是上眼药了。暗示万一君紫桓出事,就是沐元若害的。 君紫钰沉默不言,并未反驳君紫琎。 “六皇子和沐大小姐回来了”有人在前厅外高喊一声。 君紫钰立刻起身迎了出去,其他宾客也都纷纷跟上。 原本坐在角落里的元秋,微微舒了一口气,站起来往外走。 苏默见只剩下他一个,便跟在元秋身后也出去了。 马车停下时,沐元若把原本塞进袖中的盖头盖上了,而君紫桓掀开车帘,车夫的位置上已空无一人。 君紫桓下车,把沐元若打横抱下来,大步如风进了六皇子府。 护卫反应过来,立刻燃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来,六皇子府立时多了几分热闹的喜气。 君紫钰和众宾客见新郎新娘都安然无恙,皆是松了一口气。 吉时临近,便都往喜堂去了。 君紫桓看到站在人群外围的元秋,对她眨了眨眼睛小妹,谢了 元秋微微一笑,对站在她身后的苏默说,“谢了。” “不必,只是交易。”苏默摇头。 “今日宵夜想吃什么”元秋心情好起来。 苏默想了想说,“你看着办。” 。 099.合理(二更) 大门方向传来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君兆麟被人簇拥着出现在视线中,所有人跪地叩拜。 元秋膝盖还没弯下去,胳膊被一只手拉住,“你不需要。” 那只手很快松开,元秋突然反应过来对啊,她嫁给苏默,苏默是南诏六皇子,她如今的身份是南诏国的六皇子妃,不必对东明国皇帝下跪了 “我跟我姐都成了六皇子妃,好有缘。”元秋发现一个巧合。 苏默 “免礼平身”君兆麟看向君紫桓和沐元若,“都没事吧” “托父皇的福,有惊无险。”君紫桓笑容灿烂。 “那就好,别误了吉时。”君兆麟说着,进喜堂落座。 他素来宠爱君紫桓,这是专门出宫来看儿子成亲的,但并未带继后白氏一同前来,意思就是君紫桓拜高堂,不必拜白氏。 君紫琎和他的同母弟弟们脸色都有些绷不住就是了。 接下来拜堂很顺利,礼成之后君兆麟便起驾回宫,太子和二皇子也都跟着走了。 元秋看着君紫桓满面春风地抱着沐元若入洞房去了,心中很为他们高兴。视线微转,正好看到明雅婷,她坐在明夫人身旁,脸上带着温柔得体的笑意,端庄优雅,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你很羡慕你姐”苏默问元秋。喜宴上不讲究男女分席,两人是夫妻,自然坐在一起。 元秋点头,“是。能遇上两情相悦,心灵相通的伴侣,是人生幸事。” “你还有机会,只当我不存在就好。”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元秋说。 那边君紫桓抱着沐元若进了新房,在喜嬷嬷的主持下喝了合卺酒,走完后面的流程,让其他人都退下。 沐元若伸手要把盖头摘了,却被君紫桓拉住,“别,给我个揭盖头的机会。” “不都已经看到了”沐元若吐槽。 “那不一样,我们成亲,该有的都不能少。”君紫桓很坚持。 沐元若便端坐床边,等着君紫桓拿起秤杆,挑落了她的盖头。 “若若,你好美呀”君紫桓眸光惊艳痴迷。 沐元若噗嗤一声笑了,“明明早就看见了,别装了” 君紫桓扶额,“若若你能不能不要破坏气氛” “气氛挺好的呀,我破坏什么了你难不成等着我夸你今日很好看”沐元若笑问。 君紫桓坐在沐元若身旁,与她十指相扣,目光灼灼,“我想听,你都没说过我好看。” 沐元若莞尔,“虽然” “不要虽然,我想直接听但是后面的”君紫桓一本正经地打断沐元若。 沐元若眸光粲然,“你在我心里,是天下第一好看的男人行了吧” “若若,我可以亲你吗” “你非要问的话,我只能说不行。” “不,我很行的” 君紫桓没出来敬酒,众宾客也都理解。整个万安城谁不知道,六皇子早就看上了镇国公府的大小姐,看得严严实实,完全不给其他人一丁点儿机会。如今,总算是抱得美人归。 这一对,也是公认的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喜宴结束,元秋和苏默走出六皇子府,就见阿福迎上来。 “主子,王妃,方才沐世子来过,让属下转告,说沐夫人请王妃稍后回娘家一趟,让主子同去。”阿福面带喜色。定是他家主子的岳母大人猜到救人的是什么人,这真是个表现的好机会 “我知道了。”元秋点头,又问苏默,“你若不想去,可以不去。” 苏默摇头,“去也无妨。” “他们”元秋问阿福。 阿福立刻会意,低声说,“王妃放心,他们仍在六皇子府附近守着,今日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打扰王妃的姐姐和姐夫的洞房花烛” 元秋笑着点头,“稳妥。” 红苓扶着元秋上车,苏默上马,离开六皇子府,便往镇国公府去了。 容岚的确是猜到动手那几位是青冥楼的人,所以叫元秋和苏默回去确认。 关于苏默是青冥楼楼主这件事,容岚告诉过沐元诚和沐元若,但并未告知沐振轩,也并不打算告诉他。 并非不信任,只是多说无益。 沐振轩是东明国的忠臣,君兆麟的心腹,苏默的秘密被他知晓,他若瞒着君兆麟,一旦被发现,对他没好处。 这会儿顾枫和沐元诚仍在善后和调查,沐振轩被君兆麟叫进宫去了。 容岚一见元秋便问,“若儿没事吧” 元秋摇头,“姐姐好好的,姐夫也没事,什么都没耽误,娘放心。” “救他们的人,是不是跟你们有关系”容岚直截了当地问。 元秋在容岚面前是没有说谎机会的,闻言便点头承认,“当时情急之下,我只能请苏默帮忙,那些都是他的属下。” “他无条件答应的吗”容岚觉得这不是苏默的性格。 但若苏默真无条件答应,容岚该担心他是不是看上元秋了。 “当然不是了。”元秋摇头,“我以后要给他准备宵夜。” 容岚嘴角微抽,“就这” “他又不缺钱,对我唯一的想法是遗憾我不能给他当厨娘,这下终于找到机会了,不是很正常么”元秋很淡定地说。 容岚看向苏默,苏默神色淡淡,“她说得对。” 容岚心情复杂,一方面感激苏默出手,另外一方面又觉得她的宝贝女儿跟苏默之间的关系真的怪怪的,明明也没有看对眼,偏偏又有种说不上来的默契 “娘,这次会是西辽皇室的手笔吗”元秋问。 “未必,但那是可能性最大的。”容岚微叹,“如果是西辽人出手,仍旧是因为我跟西辽皇室的恩怨。” “娘又没错,那些做出无耻恶毒之事的人倒是不依不饶。就算娘背叛西辽,那也是被他们逼的。难不成坐在西辽皇位上的那人还指望他杀了娘全家之后,让娘安分地做他的女人,继续为西辽效力吗可笑”元秋轻哼。 “或许要等到东明和西辽两国之一灭亡,某些事,才会真正结束吧。”容岚眸光微黯。 她一个人的力量撼动不了一个庞大的皇室,那是异想天开。 而她当年选择投靠东明皇室时,就很清楚她的复仇必须要在符合东明皇室利益的情况下才有可能进行,且不会再由她个人意愿主导。 换言之,君兆麟根本不在意容岚的仇恨,就连容岚自己,都只能选择将仇恨放在后面,首要是效忠东明,那是她存活和立足的根本。 而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利用东明和西辽两国天然的仇敌关系来间接实现自己复仇的愿望。 即便有朝一日东明和西辽握手言和,容岚也只能默默看着,面对现实。 如果她仍是孤身一人,至少,走投无路时可以殊死一搏,前去刺杀仇人,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但她如今有了家,有了儿女,连这件事,都不可能再去做。 因此,一次一次面对西辽皇室的报复性刺杀,容岚只能被动地抵抗,保护好儿女。 元秋觉得容岚很强大,但她心中的无奈和无力,这些年一直都存在,且当下仍是无解的。 “若我雇你去刺杀西辽皇帝,这活儿能接吗”元秋突然问苏默。 苏默摇头,“接不了。” 容岚失笑,“秋儿,不要小看一国掌权者。如果连刺杀都应付不了的话,皇位早就丢了。” 元秋不知道,青冥楼原本的规矩之一就是,不接皇室任务,也不碰皇室之人。 这是江湖势力和皇室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先前接了君灵馨的雇佣去刺杀元秋的,只是一伙不入流的杀手,打着青冥楼的旗号。 真正论实力,比单个高手的武力值,未必是江湖势力占优势。 “那爹进宫,怎么跟皇上解释救下姐姐的人是谁呢皇上定会认为跟我们有关。”元秋说。当时情况危急,她顾不了那么多。但那样的高手现身,不可能不引起君兆麟的注意。 “你只需记得,此事跟你们没关系,也不必再提。至于你爹如何跟皇上解释,那是他需要考虑的,也不是多难的事。”容岚摇头。 元秋想想也是。沐振轩能混成君兆麟的心腹,心智过人,这点事对他而言应该不是问题。 容岚也没再留元秋,让她和苏默一起走了。 皇宫里,君兆麟和君紫钰君紫琎都在御书房。 沐振轩一到,君兆麟便问起救下沐元若和君紫桓的几个高手是什么人。 沐振轩神色恭敬,“回皇上的话,微臣不知。” 君兆麟眸光微眯,“沐爱卿,你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如果是尊夫人安排的,你不必隐瞒,朕可以理解。” 沐振轩摇头,“并非容岚安排,我们的属下没有那样厉害的高手。微臣心中也很是疑惑,方才进宫路上,想到一种可能。” “哦说来听听。”君兆麟问。 沐振轩恭声说“微臣怀疑,今日的刺客,与后来出手跟刺客作对的那些高手,或许都是西辽人。” “何以见得”君兆麟挑眉。 “容岚是给若儿安排了护卫,都在事发时立即出手保护若儿和六皇子。刺杀很突然,我们无法预知,但后面那几位高手出现得很快,时机也很巧,像是暗中盯着,伺机而动。待微臣接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两方厮杀都已结束了。”沐振轩神色认真,“微臣认为,或许那是西辽敌对的两派,一方正在监视另外一方。未必是出于帮我们的目的,只是破坏对方的计划。” 君兆麟若有所思,看向君紫钰和君紫琎,“你们认为呢” 君紫钰神色恭敬,“儿臣认为,沐国公的推测有理。” 君紫琎皱眉,“或许那就是事实,但儿臣仍是有些担忧,若西辽皇室一直对沐夫人和其儿女不依不饶,沐国公也在报复之列,现在六弟被牵扯进去,恐怕麻烦将会无穷无尽。” 君兆麟摇头,“东明和西辽本就是你死我活,沐夫人当年投靠东明,与沐爱卿联手,力挽狂澜,重挫西辽,立下大功。西辽皇室气急败坏,穷追不舍实属正常。如此东明更要保护好沐家忠将,让西辽人看看,他们有眼无珠,自食恶果” “多谢皇上隆恩”沐振轩神色动容。 “罢了,今日桓儿大喜,不说那些扫兴的事。来人,备酒,朕跟沐爱卿喝几杯。”君兆麟笑意温和。 沐振轩回府,跟容岚说起进宫的事,容岚并不意外沐振轩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说辞应付过去。 “岚儿,那些人,是你安排的吧”沐振轩神色认真地问容岚。 容岚摇头,“不是。若我能招揽到那样的高手,当年根本不必嫁给你,直接去刺杀某人了。” 沐振轩摇头笑笑,“也是,兴许我的猜测就是事实,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接下来怕是更难太平了。” 元秋和苏默回到南安王府,跟在后面的阿福肉眼可见地很开心,走路都带着风。 “晚膳我想吃点甜的。”前方岔路就要分开,苏默突然对元秋说。 “说好我管你宵夜,不包括晚膳。”元秋摇头拒绝。 他们两人之间,所有事都约定得清楚明白,谁都不要得寸进尺。这是同住一个屋檐下,愉快合作的前提。 苏默点头,“合理。那我晚膳不吃,等你吃完晚膳,给我做宵夜。” 元秋幽幽点头,“也,合理。” 阿福嘿嘿一笑,“主子和王妃都成亲一个半月了,什么时候圆房那是夫妻之间最合情最合理的事了” “滚”苏默和元秋异口同声,然后在岔路口分道扬镳,各回各院。 留下阿福无语望天,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 “主子,王妃,我给你们表演一个滚来滚去,你们能圆房吗”阿福大声问。 回答他的,是红苓同情的眼神和憋不住的笑,“你呀,就别白费心思了,我们家小姐才不会跟你家主子在一起呢” 阿福轻哼,“我家主子偏要跟你家小姐在一起” “你说了不算。”红苓话落扬长而去。 阿福深吸一口气,不气不气,继续努力 。 100.练飞刀(三更) “小姐,糯米粉磨好了。”红苓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元秋放下手中的笔,伸了个懒腰,外面天色已全黑了。 今日十五,元秋从药库走出来,就见明月高悬,挂在合欢树上的鹦鹉花花已将脑袋埋在翅膀里一动不动了。 元秋仰头看了一会儿皎洁的月亮,收回视线,进厨房去,给苏默做宵夜。 等元秋将散发着甜香气的酒酿汤圆盛出来,问了红苓一句,“他们四个回来了吗” “没呢,白芷按照小姐的吩咐,已准备了丰盛的膳食给那四位大哥。”红苓说。 “好,把这个送去苍松居吧。”元秋盖上汤盅的盖子,便回房去了。 阿福站在苍松居门口,翘首以盼,终于看到一抹倩影出现,走近发现是红苓,难免有些失望。 “这是我家小姐给王爷准备的宵夜。”红苓把食盒递给阿福。 她们几个都没改口管元秋叫王妃,仍是跟在沐家一样叫小姐。 “哎辛苦红苓姐姐感谢王妃”阿福笑容满面地接过去,红苓便扭身走了。 “主子,吃宵夜了”阿福声音响亮。 苏默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来到小厅,就见阿福把一个汤盅放在他面前。 掀开盖子,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青瓷盅里,漂浮着白白胖胖的小团子,颇为精致可爱。 苏默拿起勺子,舀一个品尝,口感软糯,甜蜜的滋味儿在齿颊弥漫开来,是他尤其喜欢的花生馅儿,一点儿都不腻。 阿福咽了咽口水,“主子,好吃吗” 苏默轻轻颔首,“嗯。” “属下没吃过,能尝一个不”阿福再问。 苏默微微摇头,“我不够吃。” 阿福 巴巴地看着苏默将一盅酒酿圆子吃完,放下勺子,翩然离开回了书房,阿福嘿嘿一笑。 苏默并不嗜甜,但偶尔会有一些时候,突然想吃甜食。如果能吃到让他满意的,心情都会好很多。 譬如,苏默和元秋初见时,寒冬腊月他从元秋背篓里拿走吃掉的烤红薯,以及今日的宵夜。 这可是苏默无欲无求的生活中极少能让他欢喜的事情了。 阿福相信,发生过的事都会留下痕迹,吃过的美味都会留下回忆,他且看着,真要分开时,苏默如何舍得 半夜青风四人回来,有丰盛的宵夜等着,大快朵颐后才去休息。 元秋先前跟苏默说好,等沐元若成亲后,她就正式开始跟苏默学武。 药库里的药材她已经过了一遍,当然不够,但比起一开始对中医浅显的了解,如今算是入了门,接下来仍需要潜心钻研学习。 劳逸结合。休息脑子的时间,用来练武,很合适。 于是这一天,观澜院里的合欢树再次遭到了“毫无人道”的摧残。 上回是苏默自己,这回苏默示范过后,便是元秋对着树不停地练。 而苏默悠闲地坐在观景亭里,享用元秋给他准备的茶点。 中间红苓叫元秋休息片刻,但她兴致勃勃继续练。速度、角度、精准度,都需要无数次地练习,最好是形成肌肉记忆,真正用的时候,才可以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元秋飞刀离手,直直地钉在了合欢树上,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会因为力道不足,角度不对而掉下去。她一下子突然找到了“对”的感觉。 “今日到此为止吧。”苏默开口。 元秋回头,眸光晶亮,“苏天仙,你来,靠树站着别动,让我试试准头,敢不敢” “我看行”阿福立刻开口附和,“主子不去就是怕了” 苏默目光凉凉地看着元秋,“你该去给我准备午膳了。” 元秋行吧,家规里写着,没办法 看着元秋走进小厨房,阿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苏默一眼,“主子你陪王妃玩玩儿能少一块肉吗” “就她的水平,我若站着不动,能少很多块肉。”苏默神色淡淡。 阿福眨眨眼,“被刺中也挺好啊,这样就可以让王妃贴身照顾了,嘿嘿” “阿福。”苏默语气幽幽。 “哎”阿福点头。 “我看你太闲了,去数数那棵树上有多少片叶子,数不完,不准吃饭。”苏默抬手,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合欢树。 阿福 “我说话不管用了”苏默轻哼。 阿福默默地走过去,仰头看着合欢树青翠细小的叶子,哭丧着脸开始数。 来给苏默添茶的红苓进了厨房,便把这当做一个笑话给元秋讲。 元秋无语,“阿福那么可爱,主子却如此无良。红苓,你去,就跟阿福说” 红苓听了元秋说的话,眸光一亮,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突然被拉了一下袖子,阿福刚数好的一枝一下子乱了,就在他心情郁闷的时候,听红苓小声说了两句话。 红苓很快离开,阿福又装模作样地伸手指指这里,点点那里,片刻之后,转身看着苏默,一本正经,“主子,数完了,一共有十万九千八百七十六片树叶主子若是不信,我请王妃出来做见证,主子亲自数一遍,只要证明我错了一个数,我就一个月不吃饭” 苏默 接下来,元秋上午练飞刀,下午继续去药库,还要为苏默准备午膳和宵夜,过得忙碌而充实。 元秋练武时,苏默大部分时候就在旁边静静看着,偶尔出言提点一句,她就感觉茅塞顿开。 很快到了五月十八,是沐元若三朝回门的日子,元秋带着苏默回娘家。 见到君紫桓和沐元若的时候,元秋便懂了何谓嫁给爱情,琴瑟和鸣,蜜里调油。 君紫桓春风得意,沐元若艳光四射,这是真正的新婚夫妻才有的状态。 一个不经意的对视,都甜度爆表。 反观明明不过成亲一个半月而已的苏默和元秋,便是所谓的相敬如宾了。 邹氏这回是真病了,见到君紫桓和沐元若过去拜见,也只是抬抬眼,哼唧了两声,让魏嬷嬷拿出一早准备的红包给他们。 从容华堂再回到清容院,两人自在很多。 在沐振轩和容岚面前,君紫桓并不拘束,爹娘叫得十分亲热。 “娘放心吧,我和若若保证让您早日抱上外孙”君紫桓拍着胸脯说。 沐元若面色微红,踢了他一脚,他笑得更灿烂了,转头看向苏默,“妹夫,咱们来比比,看谁更快当爹,敢不敢” 元秋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却见苏默点头,“不用比,我相信你能赢。” 其乐融融时,宫中来人,传君兆麟口谕,宣沐振轩即刻入宫觐见。 沐振轩匆忙离开后,顾枫进府,带来一个消息。 “西辽皇室派了寿王姬昶前来,与东明商谈交还被擒的西辽皇子之事,人已经进宫了”顾枫拧眉说。 “这就承认姚远的身份了”元秋有些意外。 “看样子是认了,至少表面如此。”沐元诚若有所思,“寿王在西辽位高权重,颇得圣宠。” 顾枫轻嗤,“一个侏儒罢了据说他武功高强,但好色荒淫,残忍暴虐,不是什么好东西” 君紫桓要陪着沐元若在镇国公府住两日。下晌元秋和苏默离开时,沐振轩尚未归来。 傍晚时分,阿福急匆匆地跑进观澜院找元秋,“王妃,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元秋面色微变。 阿福将一张帖子放在元秋面前,“王妃快看这个” 元秋拿起来打开,愣了一下。是邀请苏默前去西辽驿馆饮酒赏花,落款是,姬昶。 西辽皇帝姬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被册封为寿王。但因天生体残,是个侏儒,背地里被人叫做侏儒王爷。 “怎么了”元秋问阿福,“这跟我没关系,又不是请我。” 阿福皱眉,“有关系王妃不知道,西辽寿王就是个死变态,男女通吃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定是盯上我家貌若天仙的主子了” “你家主子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你紧张过度了。”元秋摇头。 “这帖子我已替主子回绝了但我家主子在外面就是手无缚鸡之力接下来东明和西辽谈判,表面功夫定要做,说不定这两日就会有什么宴会招待那个死变态到时候他若轻薄主子,主子又不能动手,那可怎么办”阿福神色严肃。 “你想怎么办”元秋反问。 “王妃,主子的清白,就要靠你来守护了”阿福看着元秋说。 元秋嘴角微抽,无语地看着阿福,“其实我觉得” “王妃有话尽管吩咐。”阿福神色恭敬。 “小阿福,你真的太闲了,不如去数树叶,我也很想知道那棵树上有多少片叶子。”元秋幽幽地说。 正在这时,红苓拿着另外一张帖子过来。 被阿福说中了,明日宫中设宴款待西辽寿王姬昶,南安王苏默和南安王妃沐元秋必须按时出席。 手中拿着帖子,看着阿福殷殷期待的目光,元秋微微蹙眉,想到家规其中一条是,明面上她要保护苏默,暗地里苏默保护她 “行吧,如果有人欺负苏默,正好让我练练飞刀。”元秋说。 101.土狗(一更) 昨日西辽寿王抵达万安城。 今日一早,城中便传开,姬昶下帖邀请苏天仙共饮的消息。 作为一个臭名昭著的色鬼,姬昶此举,闻者皆会想到,他欲染指苏天仙。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姬昶同时给镇国公府下了帖子,邀请“故友”容岚,同样是前往西辽驿馆共饮赏花。 “姬昶应该很清楚,娘和苏默,都不可能前去赴约。”沐元诚面色微沉。 “他这样做,只是为了恶心我。”容岚神色淡淡。 “今夜的宫宴,娘要去吗”沐元诚皱眉。姬昶也是当年导致容家覆灭的祸首之一,沐元诚不知道容岚见到他,是否还能保持冷静。 但可以预见的是,姬昶一来,便小动作不断,接下来,他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羞辱容岚的机会。 可当下,东明和西辽并非战时,姬昶是西辽皇室派来的使者,是贵客,是接下来两国谈判的关键。因此,只要他没杀人放火,君兆麟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这些年太安逸了,我也想见见我的仇人。不是我放下一切,他们就会放过我,我也从未真的放下过去那一切。”容岚眸光微寒。 “娘,我一定会给容氏一族报仇雪恨的”沐元诚神色坚定。 其实,不管是君兆麟,还是沐家人,都能想到,十五那日君紫桓和沐元若遇刺,跟姬昶脱不了干系。 若是姬昶那日得手,未必会杀了沐元若和君紫桓,但一旦抓到他们,此局西辽将会逆风翻盘,夺回主动权 但且不提没有证据证明此事跟姬昶有关,即便有,君兆麟也不会因为一桩失败的刺杀去跟姬昶理论,或直接拿下他。 这不符合当下的利益。 沐振轩劝容岚不如称病避开与姬昶碰面。他昨日已见过那人,姬昶当时并未对沐振轩说什么,但他偶尔落在沐振轩身上的眸光,如伺机而动的毒蛇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容岚并未听从沐振轩的劝阻,坚持要去。 而今夜宫宴上,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必须出场,那就是曾经想要勾引元秋,混入沐家当细作,却很快被元秋识破,沦为阶下囚的西辽野生皇子姚远。 姚远昨日之前,被关在沐家一个隐秘的地方,中间曾有两拨人前来试探无果。 姬昶提出,要亲眼见到姚远,确认那是他活着的亲侄子,再谈后面的事。 原本应该是今夜沐振轩带姚远前往皇宫,但为以防万一,避免姚远一离开镇国公府就被姬昶盯上,出手抢人,昨日夜半时分,沐振轩便将姚远秘密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南安王府。 元秋练的仍然是飞刀。苏默说她的功夫还差得远,招式不在多,在于精,需要继续练这一招,直到他满意为止。 等到傍晚时分,元秋坐车,苏默骑马,两人出发前往皇宫赴宴。 这跟当初招待苏晏的宴会性质不同。 东明和南诏谈的是联姻结盟,但西辽和东明是死敌。当下是东明抓了西辽的皇子,谈判也是另外一种战争。 到皇宫门口,阿福将一个盒子交给苏默,里面是他每次进宫都要带着的筷子。 盒子换了新的,比原先大一点,苏默并未打开看。 目送苏默和元秋并肩走入宫门,红苓收回视线,就见阿福在偷笑。 “你乐什么呢”红苓问。 阿福立刻做正经状,“没有,我很担心主子会被人欺负。” 红苓信你才怪 两人款步进入长乐宫,瞬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成亲之前,元秋便是万安城舆论中心的人物。她和苏默的结合,众说纷纭,多数并不看好。 成亲之后,苏默依旧深居简出,没有多少存在感。 在这期间,万安城曾传开元秋智救溺水的明国公府三小姐之事。但因为是两个女子,其中并无任何“劲爆”情节,沐家也并未趁机渲染给元秋博美名,没过两天,便也没人提了。 但这对夫妻低调不假,一旦出现,就立刻会成为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元秋越来越美了,这是见到她的人最直观的感受。 没有刘海,五官明晰,像极了年少时的容岚。但再看,便会发觉气质不同。元秋相较于容岚和沐元若,给人的感觉更安静内敛。 至于眼角的那点胎记,每次元秋外出,都会简单描画,非但不减颜色,反倒成了“点睛之笔”,眉目流转间,灵气逼人。 南安王府的位置被安排在镇国公府旁边,显然君兆麟喜欢这样的画面,看起来,南诏国的皇子,真真成了东明国沐家的上门女婿。 沐家人先到了。 林安顺小身子端端正正地坐在容岚和沐振轩中间,偏头看了一眼元秋,小声问容岚他可不可以过去阿姐那里。 容岚点头应允,林安顺便起身跑过来,挤到了苏默和元秋中间坐着。 他这几个月长高了,也白了许多。林厚和小冯氏的离开并未给他留下太大影响,因为如今有更好的爹娘,还有哥哥姐姐,身处一个温暖安全的环境中,小孩子的悲伤总是走得更快些。 “天仙哥哥,大姐夫说,等他和大姐生了宝宝,我就可以当舅舅了天仙哥哥和阿姐什么时候生宝宝呀”林安顺小脸认真地问。 苏默面色平静,“你问她。” 林安顺便看向元秋,元秋微微一笑,“我还是个宝宝呢,才不要生宝宝。” 苏默被刚入口的茶呛了一下 见到姬昶的第一眼,元秋就有种不适感。 并非因为他是侏儒,而是这人一看就不是善类。四方脸,招风耳,粗重的眉毛,青黑的眼圈,鹰钩鼻,一股子外放的邪佞之气。 正常人眼中,侏儒等于残废。而姬昶能在西辽皇室得到如今的地位,绝非只是出身好。 容岚说过,此人阴险无耻,不择手段,十分危险。 即便身材矮小,姬昶的气势并不弱。而他一进长乐宫,目光扫掠一圈,最后落在了苏默身上,面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来。 “那个人为什么看着天仙哥哥笑”林安顺皱了皱小眉头,感觉那个大人面小孩身的男人长得好恶心啊笑得更恶心 “因为他就是想恶心人。”元秋神色淡淡地收回视线。 姬昶落座后,目光仍在苏默身上流连,“本王多年前曾去南诏国,与苏六皇子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便惊为天人。一别再见,苏六皇子美貌更胜从前,真乃仙人之姿啊” 任谁夸赞苏默的容貌都不会显得言过其实,但姬昶眼神放肆,管苏默叫“苏六皇子”也带着莫名的挑衅意味。 众人想看苏默的反应,但他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神都欠奉。 姬昶哈哈大笑,自顾自解释,“本王只是仰慕苏六皇子,没有别的意思。” 一个男人当众说仰慕另外一个男人,还能有什么意思 “阿姐,我好想打他呀。”林安顺小声说。 元秋点头,“我也是。” 苏默默默地看了元秋一眼。 不过很快,姬昶的视线就落在了元秋脸上,眸光微微眯了起来,“真像啊” 像谁当然是当年西辽容将军府的大小姐容岚了。 元秋面色平静,直视姬昶放肆的目光,“寿王也很像我的一个旧相识。” “哦”姬昶笑意加深。似乎元秋回应让他觉得有趣,眸中满是兴味。 “像我先前居住的林家村隔壁二牛哥家养的那条土狗。只是陈述事实,没有别的意思。”元秋轻笑。 东明国众臣都惊呆了 早料到今日姬昶见到容岚定不能善了,而因为身份和局势的原因,容岚被羞辱的可能性很大。 可没想到,容岚的女儿一开口就是一波强力输出,毫不婉转隐晦,简单粗暴地骂姬昶像一条狗还是土狗 同时,把姬昶先前对苏默说的话还给他我说没有别的意思,管你怎么想 “二姐说的是真话,她都没有打喷嚏。二牛哥家真的有一条喜欢咬人的大土狗,可丑可丑了”林安顺在苏默耳边小声说。 苏默眸光微闪,“真话,都没有打喷嚏”什么意思 林安顺方才只是开心元秋骂那个坏蛋,一时嘴快,说完才意识到把元秋的秘密给出卖了,连忙捂住小嘴,坏了坏了 不过元秋此时注意力不在这边,并没有听到林安顺和苏默的悄悄话。 姬昶面色一沉,继而又笑了,“这性子倒真有乃母之风,本王喜欢。” “寿王说话的样子,也真像那只总是乱吠的土狗。寿王想知道那条狗最后的下场吗”元秋似笑非笑。 “呵呵,愿闻其详。”姬昶倒真跟元秋聊起来了。 “那条土狗对主人很忠心,若只是好好看门便罢了,偏喜欢出去乱吠乱咬人,有一次把人咬伤,主人抄起棍子就把它活活打死了,脑浆流了一地,还被剥皮抽筋炖成一锅肉,落了个不得善终。”元秋神色淡淡,“但它死得也不冤。毕竟,狗就是狗,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再忠诚,也不过是主人随时可以舍弃的东西。寿王觉得呢” 林安顺有点听不懂元秋的话,但看着在场之人的脸色都变了,除了他身旁的天仙哥哥,依旧淡定如斯。 姬昶眸光阴鸷,元秋笑意清浅,“寿王不说话,那想必是认同我的看法。毕竟,只有畜生才会管不住自己的嘴到处乱吠。” 。 102.打阿福(二更) “阿顺。”苏默突然开口。 “诶”林安顺小脸微扬。 众人也纷纷把注意力从元秋和姬昶身上,转移到了苏默那里。 苏默如清霜冷玉般的面容依旧无悲无喜,“你近日跟着先生学成语,可曾学到狗仗人势一词” 林安顺眨眨眼,先生还没开始教成语呐不过天仙哥哥说是,那就是 于是,林安顺摇摇头,“没有呢” “不妨请教一下西辽寿王,没有人比他更懂这个词。”苏默唇角笑意一闪而逝,众人都觉得眼花了。 苏天仙,竟然笑了若昙花一现,美得惊心动魄 再回过味儿来,想到苏默和林安顺的对话,东明国在场的人,都想笑了。 这对夫妻,一个骂姬昶是土狗,一个再添把火。 就差指着姬昶的脑门儿说你又不是西辽皇帝,被派来东明就好好办事,疯狗乱吠个什么劲儿 倒真有些妇唱夫随的意味了,让人心中直叹,妙哉妙哉。 最后,林安顺小脸认真无比地摇摇头,“我回去请教先生就好,我怕那个王爷咬我。” 咬人的,可不就是狗么 “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来自君兆麟,他出现在长乐宫门口,满面笑意地看向脸色黑沉沉的姬昶,“欢迎寿王来东明做客” 东明众臣纷纷起身,君兆麟摆摆手,大步走进来,“不必拜了”心情极好的样子。 若说君兆麟不知道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鬼才信。 原本以为今夜会看到姬昶对容岚发难的人,先欣赏到了容岚的女儿和女婿把姬昶怼得想杀人。 君兆麟落座,和姬昶寒暄了几句,倒是颇为友好的样子。 作为皇帝,君兆麟自是要保持风度,但他完全不介意沐家人跟姬昶“打”起来。 因为这属于私人恩怨的范畴。君兆麟不追究姬昶刺杀君紫桓和沐元若的事,若姬昶被人打了骂了,他也只能忍着。 开宴了,林安顺被容岚叫回去。 宫女鱼贯而入,送上美味佳肴。 众人一点都不意外看到苏默再次拿出自备餐具,只是这回,有点不一样 苏默打开盒子,就见里面放着两双筷子,不是他原来用过的,都是新的。 但苏默不想拿出来,因为这是一对龙凤喜筷,鲜亮亮的大红色,一般新婚夫妻才会用。而且这种有寓意的筷子,单独使用也很奇怪。 苏默这下明白阿福把盒子交给他时,忍不住偷笑是为何了 元秋没看到筷子,就见苏默又把盒子盖上放在了一边。 “你不打算吃点”元秋问。 苏默微微摇头,“我不饿。” “那你为何刚刚打开那盒子”元秋觉得不太合理。 “我回去要吃宵夜。”苏默答非所问。 元秋无语,“不饿为何要吃宵夜” “我回去再饿。”苏默面无表情。 元秋 此时,长乐宫偏殿之中,姚远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候出场。 他在镇国公府被关押了近两个月,面庞消瘦而苍白,整个人安静沉郁许多。 除了一开始表明身份之前受过刑之外,后面他有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并没有遭罪。但不见天日的幽禁,和对过去的悔恨,对未来的不安,让他彻夜难眠。 不久之前,他被秘密带进东明皇宫,在严密的看守之下,焚香沐浴,穿上锦衣华服,等待着,以西辽皇子的身份,在东明国皇室正式亮相。 没有期待。因为他知道,他将会是今夜宫宴上最大的笑话。 酒过三巡,苏默始终没动筷子,只静静坐着。 姬昶幽冷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掠过,看向君兆麟,“都说本王有个侄儿在东明做客,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他” 君兆麟呵呵一笑,“朕差点忘了,还不快请姚公子过来” 仍叫姚公子,就是给姬昶不承认的机会,如此东明皇室的姿态更高一些。 但姬昶已经到这儿了,本身就代表姚远的身份确定,否则他根本不必来。 君兆麟话落,众人纷纷看向长乐宫门口。在场的除沐家人外,并没有人见过那位传说中的西辽皇子。 两个气息浑厚的老者,跟在姚远身后,看他进入大殿才止步。 姚远生得倒不似西辽人那般粗犷,因为他母亲姚氏祖上是从南诏西迁的商贾。 曾经的那个潇洒剑客,如今衣着打扮看起来像贵族了,但整个人已没了起初的意气风发。 姚远脚步缓慢,目不斜视往前走。 唯一的空位设置在姬昶正对面,方便他好好看清楚这个侄儿的模样。 姚远落座,不经意间转头,便看到不远处元秋清丽的侧颜,神色不由一怔。 他当然不会,也绝对不可能忘记,他是怎么被抓的。 他以为他要拿下的是个无知小村姑,到头来事实证明,他才是个无知的蠢货废物。 他想借此立功,一身荣耀回归西辽皇室。 可现实等待他的,将会是无穷无尽的耻辱。 一切,皆是因为他对一个女子判断失误,差点丢了性命。 如今苟活着,却有极大的可能,被毁掉所有前程 元秋似有所感,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元秋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眸中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和嘲讽,也没有一丝一毫对姚远的鄙夷或同情。 这让姚远的心像是被锤子重重击打,一瞬间低落到了谷底。他知道,他在这个女人眼里,什么都不是,多么可笑啊 “你叫姚远”姬昶冷声问。 姚远立刻回神,垂眸敛去复杂的情绪,微微点头,“是,家母姓姚。” 至于证明身份的信物,姚远早已交出来,由沐振轩呈递给君兆麟,君兆麟昨日就给姬昶看了。 “皇兄说,你的年纪,在西辽皇室应是六皇子,并已为你赐名姬凤渊。” 姬昶此言,让东明诸臣都颇为意外,因为太顺利了。 但转念想想,若是姬昶当着东明皇族和文武百官的面,替他的皇兄辨认亲子,不过徒增笑料罢了 姚远点头,“是,皇叔。” 叔侄相认的场面,一点儿都不感人。 元秋觉得挺无趣的,希望这个宴会早点结束。一想到她回去还得给苏默做宵夜,就感觉心好累。皇宫的菜品很美味,苏默带了筷子来竟然都不肯吃,简直莫名其妙。 她可以接受苏默正常需要的宵夜,但为了宵夜坚持不吃晚膳的行为,分明是作弊。 “哈哈”君兆麟开怀大笑,“既然真是西辽皇室的龙种,那朕就放心了,也不枉寿王千里迢迢前来这一趟。来,诸位共同举杯,恭贺西辽友邦龙子归宗” 觥筹交错,一派欢欣。 “寿王难得来万安城,可要多住些日子,让朕尽尽地主之谊。”君兆麟笑言。 姬昶点头,“那是自然。东明人杰地灵,遍地美人,本王喜欢得很。”说着,不善的目光再次扫过苏默和元秋所在的位置。 原名姚远,如今已被西辽皇室承认,成为西辽新晋六皇子的姬凤渊,自然不可能就此跟随姬昶回归西辽国。 他被承认,只是东明和西辽接下来谈判的前提和开始。 而到底能用这个皇子换来多少利益,这就需要君兆麟和东明重臣跟姬昶之间另行谈判了。 这种宴会上,只需要维持表面友好和谐,实质性的问题要关起门来解决。 就在元秋以为这场宴会接近尾声的时候,姬昶到底还是没放过容岚。 “沐夫人,皇兄让本王转达他的问候。”姬昶看着容岚,笑容邪肆。 “多谢西皇,也请寿王带回我的问候,让西皇洗干净脖子等着,终有一日,我会回去,取他首级,告慰容氏一百八十口人在天之灵”容岚眸光冷厉。 宴会的气氛瞬间跌到冰点,剑拔弩张起来。 君兆麟轻斥,“沐夫人,注意你的言辞,寿王是贵客” 容岚垂眸,恭敬道,“是。” 姬昶冷笑,“无妨,毕竟这么多年过去,沐夫人性子变了也是正常。回去本王是要转告皇兄,他总念念不忘的那位温柔优雅的容大小姐,早已不是曾经模样。” 这话,怎么听,都不怀好意,仿佛容岚跟当今西辽皇帝姬焱之前曾经有过不可说的过往。 姬昶话音未落,一道银光闪过,宴席上响起一阵惊呼,和倒抽冷气的声音 因为元秋直接对着姬昶甩了一把寒光四射的飞刀 距离不远,姬昶的注意力都放在容岚身上,等他察觉,慌忙躲闪,飞刀划过侧脸,在左颊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 “放肆”君兆麟拧眉。 元秋面上带着浅浅的笑,“皇上,我只是突然又想到原先在村里住时,邻居家总对我乱叫的土狗,不小心把刀甩出去的。寿王莫怪,医药费我出。” 话落,元秋掩面,轻轻打了个喷嚏。 苏默看了元秋一眼,眸光了然。 姬昶摸脸,看着手指上的血,眸光阴鸷,“这就是东明的待客之道吗” 苏默薄唇轻启,“她是客居东明的南诏六皇子妃,寿王若是想要理论待客之道,去找南诏皇帝才合理。” 君兆麟轻咳,“倒是朕方才不该呵斥南诏的六皇子妃。让寿王受惊了,不过这件事朕也属实管不着。来人,快请太医,给寿王疗伤” “不必了告辞”姬昶起身,面色阴沉地离开。 但一个身形如孩童般的侏儒发怒,看起来除了让人觉得滑稽可笑之外,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姬凤渊举起酒杯,挡住唇角苦笑。 刚刚听到君兆麟的话,他才突然意识到,元秋嫁人了,就在他被关押的这段时间,她已经如期出嫁,成为南诏苏默的王妃。 若是早点见到这样机敏又霸气的元秋,姬凤渊不可能做当初那种蠢事,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但世事没有如果,元秋越优秀越耀眼,只是让姬凤渊越发觉得,自己又蠢又瞎罢了 随着姬昶愤而离席,宴会终于结束了。 君兆麟当然不可能责罚元秋,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心情好极了。 沐元若对着元秋竖起大拇指。她如今是东明的六皇子妃,有些事,真的不能做,要考虑到君紫桓的身份和处境。 就连容岚,说些越矩的话问题不大,但当众是绝对不能对姬昶动手的。 但元秋的身份就很妙,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君兆麟都管不着。 众目睽睽,容岚也没对元秋说什么。她知道元秋根本不是张扬性子,只是想为她出头而已。 沐家人要留到最后,再等君兆麟指示,如何安排姬凤渊。 苏默拿着盒子起身,元秋对着沐家人摆摆手,“爹,娘,我回去了,过两日再回家看你们。” 林安顺对着元秋和苏默挥舞小手,“阿姐,天仙哥哥,我改日再去钓鱼哦” 两人并肩往外走,苏默轻声说,“准头太差。”评价的是元秋的飞刀。 “是你教得差。”元秋轻哼。 “以后我不再教你。”苏默说。 “好啊,今天的宵夜取消。此事我们明日再详谈”元秋唇角微勾。 苏默 走出长乐宫时,苏默再次开口,“我要吃上次在你家吃过的面。” “你这样故意不吃晚膳等宵夜的行为,有点不厚道吧”元秋反问。 “厚道是什么,能吃吗”苏默反问。 “那你干脆不要带筷子来,带了为何不用”元秋无语。 苏默打开那个盒子给元秋看,“你想用” 元秋瞬间明白,扶额道,“等出宫,一起打阿福” 苏默点头,“我同意。” 。 103.太天真(三更) 苏默和元秋并肩走出宫门,阿福立刻迎上来。 “主子,王妃,一切都好吧”阿福笑问。 苏默抬手,给了阿福一个爆栗子。 阿福愣怔的时候,元秋抬手,给了他第二个。 “发生了什么”阿福一脸懵,为什么要打他 直到回到南安王府,阿福见到没动过的两双筷子,才大概意识到,是因为这个。 “主子该不会在宫里什么都没吃吧”阿福问。 “你说呢”苏默反问。 阿福长叹一声,“那王妃作何打我” “因为我要吃宵夜,她不想做。”苏默说。 “又不是我要吃,王妃不想做,该打主子才对啊”阿福理直气壮,话落反应过来,“主子因为我准备的筷子,没用晚膳,因此才要吃宵夜,劳累王妃辛苦去做,所以她打我难道没有筷子的事,主子在宫里用了晚膳,就不吃宵夜了” 苏默微微摇头,“无论如何,我今日都要吃宵夜。” 阿福好气,“那不就得了,明明该主子挨打的” 说着,阿福趁苏默不备,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儿,转身就跑,“这是我转达的王妃的意思” 苏默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房中,过了一会儿,轻笑一声,“说谎会打喷嚏,傻死了” 元秋给苏默做了清汤面,仍是红苓送过来。 阿福再见苏默倒也不怕。与其说他们是主仆,不如说是兄弟。阿福以及青风四人平日在苏默面前没大没小,说白了都是苏默纵容的。 “主子,西辽皇室认那个贱男了吗”阿福把一碗面放在苏默面前,自己坐对面,拿起筷子,眉开眼笑。 因为元秋准备的宵夜,也有阿福的份儿。 “认了。”苏默说,“为何是贱男” “当初他想勾引王妃来着,真是没有自知之明。”阿福对姬凤渊印象极差,“王妃做的面好好吃啊” 苏默抬手,又把爆栗子还给阿福,“宵夜你也吃了,这是沐元秋打你的。” 然后,阿福一边吃面,一边陷入深深思考。 明明,他和苏默一人吃了一碗面,可他挨了三下打,苏默只一下,怎么算,都是他亏大发了 而且最亏的在于,元秋亲手打的那一下,不该打在他头上若是打了苏默,那岂不是夫妻打情骂俏的情趣,他想看 于是,阿福把一碗面吃完的时候,脑中迸发出新的灵感既然苏默和元秋不愿意相亲相爱,那就反其道而行,制造点矛盾,没事打打架,也能增进感情啊苏默是一潭死水,元秋是皎皎明月,离得太远,一个太冷清,一个太平静,怎么能迸发出爱情的小火花呢 “你又想干什么”苏默一眼看穿阿福想搞事。 阿福一本正经,“主子,我现在只想刷碗” 话落,阿福迅速收拾好碗筷跑了出去。 刷碗的时候,阿福就在思考,怎么能让主子和王妃打起来呢 突然,阿福一拍脑门儿,有了 把碗筷送回观澜院,已经月上中天了。 阿福说有事找元秋,听红苓说元秋正在沐浴,让他明日再说,阿福便离开了。 距离苍松居还剩下十米,阿福突然飞奔起来,神色惊慌地冲进苏默的书房,“主子,不好了王妃晕倒了” 苏默手中的笔顿了一下,纸上出现一个墨点子。 他抬头看了阿福一眼,扔掉那张纸,换一张新的重新写。 “主子王妃晕倒了你快去看看吧”阿福急得都快哭了。 “我不懂医术,若她昏倒,你该去找柳太医。”苏默微微摇头。 阿福跺脚,“我来找主子,就是想让主子送王妃到柳太医那里” “这件事,你能做,她的丫鬟也能做。”苏默说。 “主子,你太无情了吧”阿福想哭。这都不行苏默真真是铁石心肠 “你想骗我过去,偷看她洗澡”苏默轻哼。 阿福面色一僵,脱口而出,“主子你怎么知道”话落就意识到糟了 他实在太天真,自以为能骗过苏默,这下要挨揍了 “如果她真的晕倒,在你跑过来的功夫,她的丫鬟早把她带走去医治了。除了你,没有人会希望我过去。而且,你吃宵夜时,脸上写满了想搞事。”苏默看着阿福说。 阿福垂头丧气,“主子,我错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胡闹也要有个度,下不为例。”苏默微叹,“出去吧。” “啊主子不要揍我吗”阿福眨眨眼。 “明日,你靠树站着别动,给她练飞刀。”苏默说。 阿福 姬凤渊再次被带回镇国公府,沐元诚送他回了隐秘的地牢,里面什么都有,唯独没有阳光。 “沐世子。”姬凤渊开口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沐元诚。 “何事”沐元诚并未因为姬凤渊的皇子身份确定就对他客气。 当初姬凤渊如何设计英雄救美欺骗他和元秋,仍历历在目。 “当初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姬凤渊自嘲一笑,“在你和沐元秋眼里,我就是个跳梁小丑吧” “没错。”沐元诚面色淡漠,“如果只是想道歉,你已说过很多次,不需要,也没有意义。” “但我尚未对你二姐说过。”姬凤渊苦笑摇头。 “你想见我二姐今日在宫里,不是已经见到了吗”沐元诚反问。 “当时没有机会说话。”姬凤渊轻叹,“在我离开万安城之前,能再见她一面吗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当面跟她道歉。” “我可以帮你转告,但结果只有一个,我二姐会让我转告你,没必要再见,让你好自为之。”沐元诚冷声说。 “罢了。”姬凤渊苦笑连连。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东明皇宫回来,心中憋闷得很,沐元秋清丽的侧颜一直萦绕在脑海中。 方才他一时冲动叫住沐元诚,开口之后就知道是异想天开,但仍是坚持提了要见沐元秋的请求,不出意外被拒绝了。 “我想跟你娘谈谈。”姬凤渊在沐元诚准备离开时,再次叫住他。 “有话直说”沐元诚面色微沉。 “好,跟你说也是一样。”姬凤渊隔着地牢的铁门,看着沐元诚正色道,“我想跟你们合作。” “什么意思”沐元诚反问。 “看样子,我应该可以回到西辽当皇子。”姬凤渊眸光幽深,“西辽容氏的血海深仇都背负在你娘一个人身上,对于此事,我早有了解。东明想要灭掉西辽,绝非易事,你娘报仇的对象,也只是西辽皇室某些人,并不是西辽这个国家。只要你们助我顺利回到西辽,登上皇位,我可以帮你娘报仇雪恨” “听起来不错,但你从头到尾,直到现在,都太天真了。”沐元诚摇头,“你以为,西辽皇室的人都是傻子吗你从沐家离开,就一定会被怀疑是细作,即便你什么都不做。越是有人帮你,越是你身上透出一点秘密,你会死得越快。你当真以为,回到西辽皇室,你那些兄弟,能给你一丁点儿翻身的机会” 姬凤渊面色一僵。 “出于对西辽皇室某些人的憎恶,我给你一个忠告。”沐元诚看着姬凤渊冷声说,“如今,以及未来很长时间之内,不要再想立足、翻身、太子之位、皇位这些事,也不要寻求任何人的帮助,因为那只会让你死得很难看。你只有低下头,表现得越弱,越无害,才有可能在西辽皇室找到一线生机。活下来,是其他一切的前提,也是你当下唯一应该思考的难题。” 姬凤渊神色一震,沐元诚已转身离开了。 其实沐元诚考虑过跟姬凤渊合作的可能。 但西辽姬氏皇族庞大而复杂,各方势力背后的关系盘根错节。姬凤渊一个商贾之女所生的皇子,毫无根基,且给西辽皇室惹了大麻烦,远在东明的沐家想要暗中扶持姬凤渊坐上西辽皇位这件事,实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对于西辽皇室中的某些人,容岚和姬凤渊的目的和利益有交叉,却大不相同。 敌人很强,可以另辟蹊径,但绝不能天真自负。 当初元秋就说过,姬凤渊本可以远离血雨腥风的皇室,过得逍遥自在,偏偏选了一条可谓是“没事找死”的路。 若姬凤渊仍旧认不清现实,回到西辽皇室,很快就会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夜已深,一灯如豆。 姬凤渊看着面前的棋盘,握紧了拳头,喃喃自语,“我会努力活下去,得到想要的一切。沐元秋,终有一日,你会看到我的” 。 104.过肩摔(一更) “王妃,来吧,我不怕” 阳光明媚。虽树干一侧被飞刀扎得千疮百孔,但合欢树依旧翠意盎然。 树下,阿福哭丧着脸,闭着眼,战战兢兢。 元秋站在三米外,一身红色劲装,头发只简单扎了个高高的马尾,遗传自容岚的眉眼间隐隐透着傲然的英气。 这是真正开始练武后才有的。而元秋原本就对这古代复杂的发式有点头疼,很多时候要麻烦红苓帮她梳头,今日一早决定,以后不出门的话,头发随意扎起来吧那么费事做什么 看到阿福矫揉做作的颤抖,元秋把玩着手中飞刀,轻笑一声,“小阿福,别装。” 阿福睁开眼,轻咳道,“王妃,我是真的怕。” “嗯,为了避免你破相或者丢了命,你可以在最小范围内躲避,如果被我伤到,就算你输。如何”元秋问。她对自身实力有自知之明,且没有恶趣味。 阿福眼睛一亮,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多谢王妃不杀之恩” 元秋什么鬼话她突然想改主意 苏默那个仙儿仍是坐在观景亭里,悠闲自在。 最终元秋对着阿福练了一个时辰,并未伤到他一根头发,纯粹是阿福躲得快。 但那是个可移动的活靶子,跟对着死物练感受又不同。 元秋练武并不急进,只要跟昨日对比有进步,胳膊手腕的酸痛都是值得的。 按照约定,在元秋练武的日子,她会亲自下厨给苏默准备午膳。这点作为“点菜服务”的限制已经写进两人的家规。 因为若是亲手管苏默一日三餐,需要耗费的时间太多,元秋无法接受。 西辽驿馆。 清早,姬昶侧躺,面色阴郁,不知想到什么,踹开伺候的侍女,系上衣袍,叫了两个心腹属下过来。 “王爷,六皇子仍在镇国公府,需要再去探探吗”一个属下问。 姬昶摇头,“不必管他” 另外一个属下问道,“今日王爷要再次去往东明皇宫,商议交换六皇子的事,是否谈好我们便离开” 姬昶点头,又摇头,“到时先行派人回去复命,本王不急着走。” 话落,姬昶冷笑,“如何对付容岚,皇兄有他的想法。这么多年,他对那个贱人念念不忘,可不是假的。但昨日在皇宫,骂本王的那两位,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主子想怎么做”属下问。 “君兆麟口口声声说,沐元秋是南诏国的六皇子妃,他管不着。既如此,若是苏默和沐元秋出了什么事,君兆麟也管不着。”姬昶冷哼,“本王离开万安城之前,就跟那对夫妻好好玩玩儿” “苏默,真的是个废柴吗”属下神色莫名。 姬昶冷笑,“这,也是本王最想知道的今夜先派几个人,到南安王府探探” 当日君兆麟带着几位重臣,与姬昶谈判。 东明国借此机会想得到什么,是早就商定好的。但谈判最重要的,是试探对方的底线。一开始都会有所保留,在不断拉锯之中,找到让双方都能接受的那条线。 姬昶很难缠。他从一开始,态度明确,西辽皇室承认姬凤渊的皇子身份,要接他回去,但东明提的要求太过分,无法接受。 不然就是说,超出了他做主的范围,他可以回去请示姬焱之后再来。 但若是那样,来来回回地拉扯,时间将会无限拉长,而且要面临西辽皇室反悔的局面。 譬如,姬昶借口回去请示,离开东明,回到西辽便矢口否认姬凤渊的身份,说那是假皇子,他为了平安脱身才承认的,那东明先前做的这些都白费力气了。 这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东明这次堪称“空手套白狼”,怎么也不吃亏,但得知道见好就收。 第一次谈判,并未有什么结果。 是夜,元秋都要睡了,阿福跑来观澜院,说苏默想吃宵夜。 “王爷真把小姐当厨娘使唤了”红苓很气愤,觉得苏默天天都要吃宵夜的行为简直太过分。元秋在沐家被所有人宠着,到了这边竟然得每日下厨。 “不要多言,是我答应的。”元秋摇头,吩咐红苓去准备食材。 就凭当初苏默派人救下沐元若和君紫桓这件事,元秋对于给他做宵夜并无怨言。 昨夜不太乐意,怼了苏默两句,纯粹是因为他带了筷子进宫赴宴却故意什么都不吃的行为过于奇葩。 但后来发现是筷子有问题,元秋便没脾气了,按照苏默的元秋精心准备。 之所以阿福也有份,是因为元秋并非真的生气,当时打他也只是开玩笑。 不过如果元秋知道阿福昨夜吃了她做的宵夜后,竟然想骗苏默来偷看她洗澡,应该会真的把阿福揍一顿。 元秋做了鸡茸粥,让红苓去现摘的最新鲜的青菜,烙了两张外皮金黄酥脆的素馅饼。 阿福是不会过来取宵夜的,有他的小心思。万一元秋什么时候想亲自去送,顺便出去月下漫步呢迄今为止,元秋都不曾踏足苍松居,这太不合理了 今夜繁星璀璨,元秋把食盒交给红苓,仰头看了一眼夜空,倒真起了出去走走的兴致。 “不早了,小姐早点休息,奴婢送过去就回来了。”红苓说。 “也不困,我就到湖边走一圈。”元秋笑笑说。 于是,红苓拎着食盒,跟在元秋后面出了观澜院,往苍松居的方向走。 元秋还是头一回夜里到外面散步,空气中弥漫着清新淡然的花香,还能听到虫鸣鸟叫的声音,颇有几分自然雅趣。 “明日我要去找师父请教,你稍后见到阿福,请他明早抓两条鱼。”元秋对红苓说。 柳仲吃过一回元秋做的水煮鱼便爱上了。南安王府湖中的鲜鱼,吃过的人都说好,再加上元秋的厨艺,堪称一绝。 段嵘是个寡言但很贴心的长辈。他和段云鹤搬来京城后,并不常来找元秋,怕打扰她,也不让段云鹤来得太勤。 段云鹤最近忙着生意上的事,段嵘白天基本都在柳太医府,跟柳仲喝茶聊天,指点樊骜的武功,帮忙带带孩子。 如此元秋隔三差五过去请教柳仲,段嵘便能见到这个孙女,也能吃到元秋做的美食,就不必元秋再惦记着单独去看望他了。 红苓本以为元秋要一起过去苍松居,听到吩咐,愣了一下,笑着说“好,奴婢告诉阿福。小姐别走远了,就在湖边转转,奴婢送过去马上回来。” 话落两人分开,红苓继续往苍松居去,元秋一个人漫步在湖边。 夜风习习,水波荡漾,元秋捡起一枚石子,打了个水漂,怡然自得时,几道黑影从对岸桃林中冲出,奔袭而来 元秋一时有点懵。刺客但她本来准备睡觉,换过衣服,身上并未带飞刀,匕首也没拿,连手指上的暗器戒指都在沐浴时摘下放床头了。 虽然前世学过跆拳道,在沐家学过防身术,赤手空拳也不是不能打,但对上十多个刺客,元秋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于是,反应过来,元秋冲着苍松居的方向高喊一声,“救命啊” 宵夜刚摆好,苏默拿起勺子,鸡茸粥尚未入口,便听到元秋呼救的声音。 下一刻,阿福面前已没人了。 刺客越过湖面,速度极快地逼近元秋,元秋一边往苍松居的方向跑,一边做好战斗准备。 即便受伤,也绝不能被抓到,那样就真的麻烦了。 但元秋再回头,就惊愕地发现原本离他最近的刺客已身首异处其他刺客也被一个身材矮小的老者挡住了 元秋很快从身形辨认出那是看大门的周老头,没想到这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元秋收回视线,继续往苍松居跑。 对这边不熟悉,元秋跟红苓错过,跑过一个转角,见前面出现一道黑影,离得很近。 夜色幽暗,元秋不假思索,冲上去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过肩摔 紧随其后过来的阿福,目瞪口呆地看着元秋将苏默踩在脚下 “王妃”阿福惊呼。 “阿福快来我抓到一个刺客”元秋心中一松,话落自己觉得不太对劲,这个刺客怎么毫无战斗力 下一刻,元秋被一股力道推着后退两步,地上的“刺客”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身形修长。 “哈哈哈哈哈哈”阿福发出一阵爆笑,“主子,你竟然被王妃打倒了哈哈哈哈” 元秋神色尴尬,“怎么是你啊对不住,你没伤到吧” “肯定伤到了王妃快带主子回苍松居,脱了衣服好好查看”阿福嘿嘿一笑,被苏默一脚踹飞。 说实话,元秋穿越过来并未经历过真正的战斗,没有经验,难免失误。 但她觉得苏默被打倒,她只负一半责任,另外一半是苏默自己的。 肯定是苏默故意不还手,想看她能出什么招,任由元秋摔了他。 “刚刚那一招,还不错。”苏默的话印证了元秋的猜测,他说完便翩然离开,狼狈失态这种词,跟他是从来扯不上关系的。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对着苏默的背影拱手作揖,“多谢天仙不与我等凡人计较。” 。 105.不欢而散(二更) 喝完最后一口粥,苏默放下勺子,用帕子轻轻擦拭嘴角,就见阿福皱着眉头进来。 “主子,刺客都被老周解决掉了,全是死士,没有活口。”阿福说。 “嗯。”苏默微微点头,“是姬昶的人。” 肯定的语气,因为没有别的可能。 “西辽寿王他想干什么”阿福冷哼。 “因为我和沐元秋在昨夜宫宴上骂他是狗。”苏默面色平静。 阿福嘴角一抽,“主子竟然学会骂人了,都是王妃教得好” 苏默凉凉地看了阿福一眼,阿福嘿嘿一笑,“姬昶那人我早有耳闻,骂他是狗都侮辱狗要不要让青风他们去解决掉” 苏默摇头,“姬昶若死在东明,东西两国又要开战,会破坏东明皇室的计划。” “主子竟然在乎东明皇室是因为娶了王妃,把自己当东明人了吗”阿福问。 “只是那样很麻烦。”苏默说。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姬昶派来的人没回去,他肯定猜到主子不是废物,之后会变本加厉若是在光天化日再来一次刺杀,逼得主子出手,可就坏了”阿福面色一凝。 “看来你不蠢。”苏默说。 阿福 “我和沐元秋都不出门,他便无计可施,如此最简单。”苏默说。 “那怎么行”阿福摇头,“王妃才让红苓姐姐告诉我,她明日要去柳太医府,让我一早抓两条鱼呢” “让她取消吧。”苏默话落起身,“我的鱼都快被她的师兄小弟师父爷爷给吃光了。” 阿福闻言,简直是醉了,“主子,要不要这么小气” 苏默已进了书房,并没有回答阿福的问题。 今夜刺杀,青风四人并未出手,因为按照分工,周老头负责守夜,他一个人应付足矣。 被元秋撞见,是意外之事。 翌日早起,元秋如往常一般在雾气蒙蒙之中晨跑锻炼时,阿福追上她,跟她一起往前跑,说起昨夜刺杀事件。 “我猜也是那个半身人。”元秋点头。 阿福笑了,“半身人很贴切王妃,主子说接下来姬昶定会抓住一切机会找麻烦,这段时间不适合出门,请王妃留在府中” 元秋放慢脚步,若有所思。 那夜在宫宴上,她攻击姬昶的时候,就知道会被报复。当时她南诏国六皇子妃的身份是保护,但姬昶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一点,无所顾忌地对她和苏默下手。 昨夜更像是试探,看他们到底是不是废物。 如果是,被姬昶的刺客抓走。如果不是,等着姬昶的报复。 总之,事已至此,不可能善了。 想要杀了姬昶只能求助苏默,但且不提很难,姬昶死在万安城会招致很多计划外的麻烦。 因此,躲着,是当下最简单也最明智的选择。 阿福怕苏默的决定元秋不同意甚至会生气,连忙解释,说苏默也是为了保护元秋。 “我知道,今日不出门了。”元秋摇头,“小阿福你若是有空,帮我跑一趟” 阿福立刻点头,“没问题不过王妃可以不要叫我小阿福吗我也就比王妃小两岁” “就是小。”元秋轻笑,加快速度往前跑去。 阿福才不管苏默说的元秋的亲友吃了好多他的鱼,他从湖里抓了两条鲜鱼,带上元秋写给柳仲的书信,从后门离开,一个人去了柳太医府。 经常出入皇宫的柳仲了解最近的局势,也赞成元秋低调些,不要出来走动。 关于元秋请教的问题,柳仲认真写了答复,再让阿福带回去。 当天容岚也派人来南安王府告诉元秋,让她近日不要外出,暂时也别回娘家了。 这个时候,南安王府比镇国公府更安全。 姬昶派出的死士都没回去,本身就已给他传递了一个信息不管是苏默实力高强,抑或是有高人相护,都足以说明,这位传说中的南诏国第一废柴,不可小觑。 姬昶派人盯着南安王府,一旦苏默或沐元秋出门,立刻禀报。 可接连几日,南安王府大门紧闭,毫无动静,让姬昶精心盘算的计划根本没有用上的机会。 再次派人去南安王府刺杀,不过是白白送人头。只有当众逼得苏默“现形”,才是有价值的。 而就算姬昶对外宣扬苏默是假废柴,真高手,没有证据,有人信有人不信,也没有多大意义。 经过数日谈判后,姬昶和东明国皇室达成合意。 东明国交还西辽六皇子姬凤渊,保证他平安无恙地回到西辽。 而西辽将会割让云连山以东的两座城池给东明,作为交换。 云连山是军事要地,易守难攻。历史上东明大军最远打到云连山,便再也无法前进。 多年前,西辽骁勇善战的容氏一族率军大举进攻东明,打下云连山以东大片土地。 随着容氏一族覆灭,容岚叛逃东明,辅助沐振轩,在二十年里,将西辽大军打得节节败退。 云连山是西辽的屏障,也是底线。 这次两国谈判,东明拿下最后两城,使得云连山成为东西两国新的边境。 下次再开战,东明大军只要能进一步,攻破云连山,意义重大。 沐振轩回府,面带喜色,大步如风地进了清容院,“岚儿,好消息” “定了”容岚把正在给元秋做的衣服放下,看向沐振轩。她自小不爱女红,是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才真正拿起针线,去做这些事。 沐振轩笑着点头,在容岚对面落座,“定了凉州城和西岳城给东明” “姬昶能做主”容岚面上并无喜色。 “他既然过来,定也是跟姬焱商量好的,这应该在他们的预料之内。”沐振轩说。 “怎么换”容岚问。 “七月初七,在两国边境交接,西辽从凉州城退兵到云连山后。”沐振轩说。 “你去吗”容岚问。 沐振轩点头,“我最了解西辽大军和云连山的情况,自然是我去。月底枫儿成亲,皇上准他告假,这次不必参与,届时我带阿诚一同前去,确保万无一失” “阿诚可以不去吗”容岚蹙眉。 “娘,我想去,这是个历练的好机会,我也很想亲眼看着西辽人退兵。”沐元诚走进来。 “是啊岚儿,我知道你只希望孩子们都平平安安地待在你身边,若儿和秋儿毕竟是姑娘家,都嫁了人,轻易不会离开万安城,但阿诚是男子汉,将来等我退了,他就是东明的大将军,你不能拘着他。”沐振轩语重心长。 容岚微叹一声,“其实,我是想自己去。” “岚儿,你安心留在家中,等待我们的好消息阿诚的安危你不必担心,他还年轻,我会好好护着他,给他更多历练成长的机会”沐振轩笑着说。 “是啊娘,我跟爹在一起,不会有事的”沐元诚神色认真。 君兆麟起初对容岚是不信任,所以她只能选择嫁给君兆麟安排的人,当沐振轩背后的军师。 如今容岚依旧不能上战场,倒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而是君兆麟觉得没必要,容岚已不再有利用价值,她只需要安分地做镇国公夫人,相夫教子即可。 明日姬昶就要出发回国,他没有提出再见姬凤渊,只是派人给容岚送来一份礼物。 沐振轩打开长条状的木盒,容岚神色一怔,继而便红了眼。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把古朴的长剑,那是容岚的祖父容铮的佩剑,曾伴随他征战沙场大半生。 容岚拿起那把剑,缓缓抽开,寒光耀眼,里面掉出一张纸来。 沐元诚捡起那张纸,看清上面写的字,怒不可遏。 “殷盼重逢。” 不用想就知道,定是出自当今西辽皇帝姬焱之手。 沐振轩夺过那张纸,撕成碎片,冷声说“终有一日,我要替你娘取下姬焱首级” 次日,姬昶便带着人离开万安城,返回西辽去。 沐元诚告诉地牢里的姬凤渊,七月十五将是他回归故土的日子。 姬凤渊只苦笑一声,“多谢你上次的忠告。” 一切都比预期更加顺利。 是夜,顾枫提着一壶酒过来找沐元诚。婚期临近,他脸上并没有几分喜色,这些天也很少出门。 “我爷爷都把重孙的名字起好了。”顾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面带自嘲,话落便看着沐元诚的脸色。 沐元诚面色平静地点头,“会用上的。” 顾枫当即有些气恼,将手中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揪住沐元诚的衣领,看着他的眼睛,“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九公主” 沐元诚皱眉,敛眸说了三个字,“不喜欢。” “你在说谎你从小到大每次说谎都不敢看我的眼睛”顾枫放开沐元诚,握拳砸了一下桌子,面色沉沉,“你们一个个全都认为我应该接受你倒是大度,喜欢的姑娘都要让给我,一句怨言也没有,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整夜睡不着,一想到要跟九公主成亲,就烦闷难受,我现在根本不想看到她” 沐元诚给自己斟酒,神色淡淡,“顾枫,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你烦闷难受,难道还希望我安慰你吗” “我希望你打我一顿希望你不要再装作若无其事”顾枫拧眉。 沐元诚摇头,“有意思吗不能改变的事,我真不懂你到底在闹什么难不成我说一句喜欢她,结果会不一样吗” “我想到一个办法我进宫去求皇上收回成命,皇上看在我死去父亲的份儿上,未必会对我这个顾家三代单传下杀手我同时自请镇守边关,在灭掉西辽国之前,绝不回京”顾枫面色凛然,“如此,你可以跟九公主在一起,我去打仗,帮师娘报仇只要你现在告诉我,你喜欢九公主,我明日一早就进宫求见皇上” 沐元诚面色微沉,顾枫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阿诚你看着我,说实话,你想不想跟九公主在一起我们是兄弟,我不能做对不起你的事。只要你点头,我豁出去了,定要成全你” 沐元诚推开顾枫,面无表情,“够了我不需要你的成全如果你这么难以接受的话,可以不必再把我当兄弟” “你说什么”顾枫不可置信地看着沐元诚。 沐元诚面色冷然,“顾枫,我们都很清楚今日这样的局面是怎么来的你这个名正言顺的旬阳侯府世子,比我这个假的镇国公世子高贵,所以金枝玉叶的公主只能嫁给你,便是不跟你,也轮不到我,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我已经面对现实了,你还想怎么样你得到了一切,有任性的资本,但我没有你想做什么,随便你,不要说是为了我,我不需要” 兄弟俩再次不欢而散。 顾枫离开镇国公府时,碰上了沐振轩,沐振轩得知原委,深深叹了一口气,“阿诚只是说气话,你们兄弟俩,都是为对方好,都没错,枫儿你不要再任性了。” “做该做的事,对吗”顾枫苦笑,“但我最想做的事,是跟阿诚喝酒谈天,并肩作战。不管你们怎么说,不管阿诚多么大度,我很清楚,我娶了九公主,我跟阿诚,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你们都告诉我,我面对现实,对所有人都好。但我却觉得,这样对所有人都不好。师父,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沐振轩皱眉,尚未说什么,顾枫已大步离开了。 沐振轩看着他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我只是,想要守住这个家” 。 106.是你(一更) 再过三日就是顾枫和君灵月的婚期。 姬昶已经离开,这日元秋出门,到六皇子府去。 沐元若为君灵月在六皇子府办了个小宴,只请了几位关系不错的闺蜜小聚。 这种场合元秋当然不会带苏默一起来。虽然君紫桓提出想请妹夫过来对弈几局,但在沐元若那里就被拒绝了。 这是元秋在沐元若成亲后,第一次来六皇子府。 到门口下车,碰上了孟丞相府的五小姐孟娴。她仍是一身蓝裙,发间插着元秋与她初次见面时的蓝色羽毛发簪,整个人透着满满的书卷气。 元秋想起先前容岚说,孟家有意跟沐家结亲,但因为沐元诚不同意,已经回了。孟娴表现一如从前,想来要么是不知道那件事,要么她本就对沐元诚无意。 “我最近新得了一幅前朝书法大家的真迹,你下回过去,可以瞧瞧。”孟娴又说孟老太君时常提起元秋,让她邀请元秋到府里玩儿。 “得空我会过去看望老太君的。”元秋客气应下。 沐元若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你们可算是来了,灵月和雅婷都等半天了” “姐你是来接我的吗”元秋挽住沐元若。 沐元若嗔了元秋一眼,“你还用接我是来迎接孟小姐的。” 孟娴轻笑,“哪敢劳烦六皇子妃亲自迎接,真是折煞我了。” 到六皇子府花园的阁楼,就见明雅婷和君灵月正在对弈。 她们两人是嫡亲的表姐妹,素来关系亲近,待下月明雅婷进了太子府当侧妃,就成为君灵月的嫂子了。 “秋儿。”君灵月一如初见,笑容和语气都柔柔软软的,让人如沐春风。 元秋告罪,“我思来想去,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给你添妆,先欠着,以后补吧。” 君灵月浅笑嫣然,“那我要记着秋儿欠我一份礼,六嫂和表姐还有孟小姐,都给我做个见证。” 孟娴恭喜君灵月,她笑容仍是淡淡的,优雅得体,温柔美丽,却不见少女娇羞。 元秋想到这段日子每次见沐元诚,都觉得他越发安静了。本就是内敛性子,如今不说话不笑的时候,莫名透着几分寂寥。 而起初元秋所见的顾枫和沐元诚这对形影不离的东明双子星,如今一起出现的时候也越发少了。 很多事,已经发生,便回不去了。 生在皇族本就是高风险的事。君紫桓和君灵月这对兄妹,小时候都曾落水,险些没命,是意外还是人为,如今已不可查。 最巧的是,君紫桓被沐元若救起,开启了一段美妙姻缘,并且修成正果,甜蜜幸福。 而君灵月被沐元诚所救,原以为,同样可以成就一段好姻缘。 可一切随着沐元诚身世暴露,他和君灵月的人生,都走向了始料未及的路。 在阁楼里闲谈片刻后,都换上提前备好的骑马装,沐元若便带着她们一起去六皇子府的马场。 “可说好了,我今日要教你们学骑马的,学会才能走。”沐元若这是对明雅婷和孟娴说的。 因为两年前君灵月到沐家玩儿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只是身为公主,她几乎没有在外面骑马的机会。 其他贵族夫人小姐聚会多是品茶赏花,吟诗作对,但沐元若不喜欢那些。虽然随着嫁人,她这辈子想当女将军的梦想算是终结了,但平素没事跟君紫桓过过招,赛赛马,也是一种乐趣。 君紫桓远远地看着沐元若出现,便快步迎了上来。 “马挑好了吗要最温顺的,若是摔了表妹和孟小姐,咱们可赔不起”沐元若半开玩笑。 君紫桓笑容满面,“放心,绝对没问题。你们玩着,我去让人准备宴席。” “好了,你可以走了。”沐元若对着君紫桓摆摆手,分明是个女王。 在场的一个小姨子,一个亲妹妹,一个表妹,还有个外人孟娴。但君紫桓丝毫没有要展示男子气概的意思,对沐元若温柔小意,言听计从。 明雅婷看着那对璧人眉目交汇间自然流露的恩爱,心中已不再失落,但真的由衷羡慕沐元若,因为她活成了其他女子都想要的模样。 君灵月自己有一匹马,其实是沐元诚送的,只是明面上经了沐元若的手,就养在六皇子府,她已经许久没骑了。 见沐元若那两个会武的丫鬟牵着马站在不远处,君灵月笑说,“若若,你先教表姐和孟小姐吧,我跟秋儿到那边坐坐。” “小妹你陪着灵月。”沐元若话落,便带着明雅婷和孟娴进了马场。 元秋和君灵月到马场旁边的一个亭子落座,丫鬟很快送上了茶点。 君灵月给元秋斟茶,又让元秋想到前世在画中所见的古代仕女了,骨子里透出的优雅高贵,一举一动都让人赏心悦目。 “秋儿,你成亲之后,过得好吗”君灵月把温热的茶水放在元秋面前,笑意温柔地问。 元秋心下了然,知道君灵月为何要找她单聊了。因为她们都不得不接受一桩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虽然情况不同,却也有相似之处。 “其实,挺好的。”元秋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但不是你们以为的夫妻关系那种好。” 君灵月愣了一瞬,“你的意思是” “我不喜欢苏默,苏默也不喜欢我,因为都拒绝不了这桩赐婚才会成亲。但我们一开始便说得清楚明白,找到了彼此都能接受的相处方式。在外面,是夫妻,回到府里,关上门,互不干涉,各过各的。”元秋微笑。 君灵月美眸错愕,愣怔片刻,才轻叹一声,“原来是这样吗我本以为,你也跟若若一样幸运,找到了两情相悦的人。” “我是奉旨和亲,成亲之前才刚认识苏默,这种情况,两情相悦的可能性远远低于相看两相厌。但我自认为还算幸运,苏默那人,虽然我到如今都不太了解,但能做到互相尊重,没有算计,已经很好了。”元秋说的真心话。 “那,以后呢总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吧。”君灵月秀眉微蹙。 元秋笑了,“一辈子太长了,没有人能预见未来。你也说过,最真挚的山盟海誓未必抵得过岁月消磨,人心生变。活在当下,无愧于心,至于以后,谁知道呢。” “雅婷说你是她所见最通透之人。”君灵月微笑,“不怕你笑话,原先我以为自己会跟六哥一样幸运呢,但如今,在亲事上,怕是连你的那份小幸运都没有。” 苏默是个特别的皇子,远离故土,在东明当质子,虽然不自由,但在某种程度上,只要他不乱跑不惹事,也根本没有人管他。 元秋成亲之后,只需要面对苏默一个,无需应付夫家的人际关系,也没有公公婆婆催着她传宗接代。 但君灵月嫁给顾枫,上头有个祖父,还有个寡居的婆婆,她即便贵为公主,也要孝敬长辈,为顾家延续香火更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一开始便选择面对现实,但成亲在即,心中越发忐忑不安,因为她想象不到,该如何面对顾枫,还要跟他做夫妻。 沐元若跟君灵月说过,顾枫并不想接受这门亲事,他觉得这背叛了沐元诚。而顾枫本身脾气有些急躁,是个爱憎分明的一根筋。 在顾枫不想娶君灵月,君灵月想嫁的人也不是他的情况下,这桩婚姻给君灵月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感情的事,强求不来。你是金尊玉贵的公主,至少有能力让自己不受委屈,至于其他的,随缘吧。”元秋的婚姻无法给君灵月提供可参考的经验,她也无法预见顾枫和君灵月婚后到底会是何种状况。 君灵月没再说话,目光投向刚刚坐上马背的孟娴和明雅婷,她们脸上满是忐忑,一副害怕摔下去的样子。 让君灵月不期然想到自己当初学骑马也是如此,同样也是沐元若教的。 彼时,沐元诚就坐在镇国公府演武场旁边的亭子里静静地看着君灵月学骑马。她当时骑在马背上,就在想,沐元诚一定会觉得她特别笨吧。等好不容易学会,沐元若拉着她过去休息,笑着说等有机会他们一起骑马出城去打猎,还说沐元诚箭术极好,到时候可以教君灵月 彼时年少,都天真地以为还有大把的时光,可如今才明白,有些话,来不及说出口,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如沐元若那般完美的幸福是君灵月早已不敢奢求的,听了元秋的话,她只希望和顾枫成亲后,也能找到让彼此都接受的相处方式。 “祝福我吧,希望我也可以跟你一样过得好。好久没骑马了,都快忘了怎么骑。我们也过去吧。”君灵月说着出了亭子,很快找到被她取名叫木木的那匹马,让人牵出来。 “从今以后,你就叫向前吧”君灵月轻抚了一下马头,“向前跑,不要回头。” 有沐元若这个好老师教,明雅婷和孟娴都克服了恐惧,虽然仍有些生疏,也不敢跑得太快,但算是学会了。 沐元若和元秋以及君灵月三人赛了一场,毫无悬念沐元若最快,元秋落在最后,因为她的马还在镇国公府养伤,君紫桓送的那匹宝马给了苏默,临时挑了一匹不太听话的马,中途跑偏了。 下晌元秋回到南安王府,见苏默正在菜地里浇水。 那人仍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提着木桶,拿着水瓢,为周围盎然的绿意中添了一抹清冷的色彩。 “你先回去。”元秋对红苓说。 红苓离开,元秋沿着小径走进菜地。 “有事”苏默抬头,淡淡地看了元秋一眼,手中动作未停。 元秋俯身,一边摘菜一边跟苏默说话,“今日在我姐那儿,见到九公主,听她说起对即将到来的婚事的担忧,我突然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苏默问。 “当初被赐婚给你的如果不是我呢你会怎么做”元秋纯粹是好奇,有点无法想象。 苏默身份特殊,性格奇葩。元秋自认为性格也挺奇葩的,并非一般的大家小姐。 但如果是个正常的贵族小姐嫁给苏默呢譬如明雅婷或者孟娴那种类型,书香门第出身,最是规矩守礼的,若是尚未成亲,苏默就甩给人家一份和离书,对方绝不可能跟元秋是同样的处理方式。 “是你。”苏默摇头,表示这个问题没有讨论意义。 “我是说如果。你早知道会被安排亲事,但起初也想不到会是我,肯定考虑过其他情况该如何处理吧”元秋问。 “那跟你没关系。”苏默再次摇头,惜字如金,并没有跟元秋深入探讨的欲望。 元秋瞪了苏默一眼,拿着摘好的几棵青菜,起身走了。苏默拒绝跟她沟通,是她的错,就不该问 阿福从一棵大树后面闪身出来,把满满的两桶水放在苏默身旁,小心翼翼地问,“主子,刚刚王妃问的问题,我也很想知道。当初主子只是想知道谁会被指婚给你,但也没说要怎么办。不管是谁,主子都娶吗” 苏默微微摇头,“若是其他人,就不娶了。” 阿福眸光一亮,“这么说,王妃是特别的” “因为我不想祸害其他姑娘。”苏默说。 阿福嘴角一抽,“怎么就可以祸害王妃呢” “我给过她别的选择,但是她自己说,若我日后要走便和离,在万安城我欺负不到她,若是我品行不端为非作歹,便毒死我,就可以当自由自在的小寡妇了。”苏默神色淡淡地说,“在她说起当小寡妇的时候,我听出她有几分期待。如此,这桩婚事对她无所谓,对我也便无所谓了。” 阿福醉了,“主子还没说,如果是其他小姐,该当如何” “我会在成亲之前离开。”苏默说。 阿福愣住,“离开去哪里” “让苏默彻底消失。”苏默声音清清淡淡的。 要么真死,要么假死。而苏默说过,他一直留在万安城当质子,原因之一是当初答应过他的生母梅素心,原因之二,是他不想悄无声息地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仿佛从来没有活过。 但如今苏默说,如果当初不是元秋,是别的女子被赐婚给他,他为了不“祸害”人,会选择让自己“死”。 阿福突然万分庆幸是元秋嫁给苏默,他们可以没有负担地接受这桩婚姻,找到了一种让彼此都舒服的相处方式。 可是阿福觉得,如今苏默和元秋的日子平静如水,不算坏,但完全可以更好哇 “主子就没有觉得,遇见王妃,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吗”阿福眸光亮晶晶的。 苏默舀起一瓢水,从阿福头顶浇下去,“你清醒一点。” 。 107.枫月成亲(二更) 旬阳侯府。 明日是顾枫大喜的日子。 柳曼姝早早让人做好送来的喜袍,在顾枫房中摆了一个月,也没动过。 顾淮找到顾枫的时候,他正在后院练武,对着木桩打拳,打得没有章法,力道却很重,双手都受伤流血了。 小厮兴祥在旁边怎么劝,顾枫置若罔闻,就是不肯停。 “枫儿”顾淮沉着脸,叫了几声,顾枫也没反应,他便上前去把顾枫拽过来。 “爷爷,我在练功,有事晚点再说”顾枫眼睛并不看顾淮,说着就要回去。 顾淮踹了他一脚,“练什么功什么时候了你在这儿练功想练你冲着我打” 顾枫沉默片刻之后皱眉说“我没事。” 顾淮抓住顾枫流血的手举到他眼前,又气又心疼,“这是没事枫儿,你到底想闹到什么时候” “都说我在闹,我闹什么了我又没有真的进宫去求皇上,不会给你们招惹什么麻烦。”顾枫寒着脸说。 顾淮深深叹气,拉着顾枫回前院去。 让人取来伤药,顾淮把顾枫的手包起来,顾枫只静静坐着,却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什么。 “枫儿啊,你年纪也不小了,爷爷当你是孩子,外人可不会惯着你。你也该学着稳重些,不然以后再上了战场,爷爷如何能放心”顾淮语重心长地说。 “东明双子星,沐元诚智谋无双,顾枫勇猛无畏。”顾枫喃喃说着,苦笑一声,“以前都是阿诚看着我的,以后他大概都不想再看见我了。” “你会成家,他以后也会成家,再好的兄弟,终究也是要分道扬镳的,你太意气用事了”顾淮皱眉。 “什么分道扬镳我跟阿诚不会的,永远都不会。”顾枫摇头,“对,是我在胡思乱想,是我胡闹,其实他根本不怪我,也没有不想看见我,是我无颜面对他。” “枫儿,人啊,总是要往前看。”顾淮拍拍顾枫的肩膀,“你爹走得早,爷爷年纪大了,这辈子也没别的念想,就想亲眼看着你成家,若是有生之年能抱上重孙,看到顾家有后,死也瞑目了” 顾枫不说话,顾淮无奈,真怕他明日倔脾气上来闹出点什么事。 顾淮本想让柳曼姝劝劝顾枫,但思来想去,最终派兴祥去镇国公府请容岚了。 说起来,顾淮唯一的儿子顾航当年执意要娶柳曼姝为妻,顾淮夫妇起初是坚决不同意的,因为门第悬殊太大。 顾家是东明的开国功臣,世袭罔替的爵位已传了三代,实打实的贵族,跟沐振轩这种凭借自己的实力打拼得到的爵位还不一样。 但柳仲那时只是个四品太医,在遍地显贵的万安城,根本排不上号,而柳曼姝甚至都不是柳家正经小姐,只是父母双亡前来投奔的侄女。柳家是近几年地位才高了些,也不是因为柳仲,而是樊骜打仗立功当了将军。 如今元秋被人叫村姑,但谁也不能否认她真的出身显赫,是镇国公府正经的嫡出小姐,母族虽然出自西辽,也是世人皆知的贵族。 而在当年,想要跻身万安城贵女圈子里的柳曼姝,在旁人眼中,是个真正的村姑。起初因为不懂规矩,胸无点墨,又没什么见识,闹出不少笑话,被人鄙夷。 算起来,柳曼姝的身份,给顾航做妾都够不上。 但偏偏顾航铁了心就要娶她,最终一番曲折之后,顾淮夫妇对唯一的儿子妥协,让柳曼姝进了门。 结果没多久顾航外出打仗,就再也没回来。 顾淮私心里到如今都不喜欢柳曼姝这个儿媳妇。不只是因为她的出身,也并非如外人所言觉得柳曼姝克夫,而是因为柳曼姝在教导关心顾枫这件事上,做为一个母亲,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但顾淮也不好对守寡的儿媳妇说什么重话,曾经提点过两回,见柳曼姝仍是不改,便由她去了。顾枫小小年纪就拜了沐振轩和容岚为师,容岚承担起了母亲的角色,顾淮很放心。 顾枫读书习武都是跟沐元诚一起,四季衣物都是容岚给他准备。就连从小到大伺候顾枫的随从兴祥,都是容岚给顾枫选的,跟沐元城的随从兴瑞是一对兄弟。 现如今,顾淮觉得,若有人能劝得动顾枫,非容岚莫属。真叫柳曼姝来,她怕是又要打顾枫,顾淮看着就糟心。不懂管教,只会用这种方式来维护她作为母亲的权威,顾枫能服她才怪了。 兴祥到镇国公府清容院,见到容岚的时候,沐元诚也在旁边。 得知是顾淮请她过府,容岚便问出了什么事。 兴祥在容岚面前自不会含糊其辞,直说是顾枫闹脾气,顾淮请容岚去劝劝。 容岚蹙眉,沐元诚面色微沉,“好大的架子,还要我娘上门去劝” 兴祥垂着头不敢说话,容岚微叹,“你先回去吧,告诉顾老,我稍后便过去。” 兴祥松了一口气,先离开了。 “娘,顾家人未免太理所当然得寸进尺了吧把顾枫扔过来让爹娘养着,有事就找娘,没事的时候娘就是外人”沐元诚仍旧没忘记柳曼姝那次对容岚不善的态度。 “阿诚,娘是怎么教你的对外人,要做到对事不对人。对认可的家人,要对人不对事。”容岚神色严肃,“顾枫的母亲和爷爷对我们来说是外人,当初他娘说的那些话,对事不对人,她没错,如今你顾爷爷让人请我去劝枫儿,也没错。但枫儿是我们的家人,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是你的兄弟,他对你也是如此。” 沐元诚垂眸,“娘,我只是” “娘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但你跟枫儿之间的心结如果不解开,对你,对他,都过不去。娘不逼你,你也不要逼自己,慢慢来。等过些日子,你离了万安城,到边关去,换个环境散散心,再回来兴许就好了。”容岚看着沐元诚,语气又温和起来。 容岚从来都是如此,教导孩子,该讲道理的时候要说清楚,但该给予的关心体贴,从来不会少。 沐元诚知道,他所有的苦闷,容岚都看在眼里,并且理解他。 “你今日若无事,不如到南安王府去看看你二姐。”容岚起身,“她那边风景不错,让她给你做点好吃的,带着阿顺去钓鱼也可以。” 隔间书房探出一颗小脑袋,林安顺笑嘻嘻地说“要去天仙哥哥家钓鱼吗我想去我会,可以教哥哥” “好。”沐元诚起身。 容岚换了身衣服,跟沐元诚和林安顺一起出门。 她步行去了相距很近的旬阳侯府,沐元诚带着林安顺骑马往南安王府去了。 “枫儿。” 突然听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顾枫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到真是容岚来了,立刻起身,“师娘你怎么来了” “你这几日也不过去,只能我来找你了。”容岚微笑。 顾枫神色有些不自然,“我我忙着准备成亲的事,不得空。” 容岚也没有拆穿顾枫的谎话,落座后,看着顾枫被纱布包起来的手又渗出血来,叹息一声,帮他拆开,重新上药包扎。 顾枫看着容岚温柔细致的动作,不觉鼻子一酸,“我是不是让师娘很失望” “怎么会呢枫儿你又没做错什么。先前我劝你接受这桩亲事,好好对灵月,倒是忽略了你的感受。你跟阿诚自小一起长大,那几年也都在旁边,知道他跟灵月是怎么回事,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心中苦闷难解很正常。”容岚温声说。 顾枫一下子红了眼。 这么多天,周围人都在跟他说,让他不要闹,好像所有人都成熟稳重,就他不懂事。 但顾枫想要的,就是有人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师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顾枫闷声说。 “不知道的话,就缓一缓。”容岚把顾枫的手重新包起来,比顾淮包的要好很多。 顾枫皱眉,“怎么缓明日就要成亲了。” “成亲,拜堂,到底只是走个形式。两个人之间感情的事,不好勉强。”容岚看着顾枫说,“阿诚那边,你不必担心,他便是有气,也从来不是对你。这几个月他遇到的事情太多了,接二连三的变故,你也是知道的,他需要点时间来开解自己。灵月是个心思通透的姑娘,他们有缘无分,都已经选择往前看,枫儿你不必总想着阿诚,他会没事的,也是真心希望你过得好。” “可是成了亲,就没有寰转的余地了,后悔了怎么办”顾枫问。 “所以师娘跟你说,缓一缓。因为你自己也不知道,成了亲之后会怎么样,你会不会喜欢上灵月,她会不会喜欢你,这些都是未知的。成亲这个形式既然改变不了,便别把它太当回事。我想灵月应该也需要点时间来调整自己,你可与她商量,先不圆房,试着相处。若是真过不下去,彼此都无法接受,也留下点余地,不要有了孩子,再生出无法割舍的羁绊,这样日后寻个机会和离,各自再重新开始,未必是坏事。你觉得呢”容岚看着顾枫说。 顾枫神色一震,“可以这样吗” 容岚摇头失笑,“虽然她是公主,你们是圣旨赐婚,但很多事,当下不可能,以后未必就不行。我仍是希望你们可以用平常心面对彼此,消除芥蒂,试着相处,走到一起的。” “其实,这些话,我本不该对你说,若是让你爷爷或者你娘听见,定饶不了我。但枫儿你说过的,师娘也是娘,若是阿诚身处这样的境况,我会对他说刚刚那些话。因此对你,也是一样。不是拜了堂就能做真正的夫妻,貌合神离,是彼此折磨。我希望能再看到从前快乐无忧的枫儿。” “师娘,真希望我是你生的。”顾枫神色认真。 “傻孩子。”容岚微笑,“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明日该做什么做什么,等见到灵月,不必别扭,你们早就认识的,并不陌生,有什么时候只管跟她讲,好好聊聊,把话说开,很多问题便不是问题了。” “嗯”顾枫重重点头,“我明白了。师娘明日会来喝喜酒吗” “当然,枫儿要好好表现。”容岚说。 “沐夫人来了。” 容岚转头见柳曼姝出现在门口,便站起身来,“顾夫人,我只是来看看枫儿,这就走了。” “沐夫人贵人事忙,恕不远送。” “师娘我去送你” 母子俩同时开口,柳曼姝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不等她再说什么,容岚已出了门,顾枫快步追上去了。 对于顾枫从她旁边走过,却连个眼神都没有,柳曼姝面色阴郁,心中气恼不已。 南安王府。 沐元诚和林安顺突然上门,阿福热情招待。 林安顺来过两回,对这边不陌生,拉着沐元诚给他介绍,这是什么菜,那是什么树。 不到饭点,阿福自告奋勇陪着沐元诚和林安顺去钓鱼,很快就把工具都准备齐全了。 烈日炎炎,沐元诚和林安顺兄弟俩并肩坐在湖边,戴着草帽,拿着钓竿,有模有样。 阳光洒在湖面,金光粼粼,林安顺不经意间抬头看向对面的桃林,眨了眨眼,“阿福哥哥,那边有个好大好红的桃子,是不是熟了呀” 旁边正在倒茶的阿福笑着说,“阿顺你眼睛可真尖我也是今日才发现,有几个熟了的,还没来得及去摘” “我去摘”林安顺说着就扔了钓竿。钓鱼他已经体验过了,当下突然对摘果子起了兴趣,主要是想吃。 于是,沐元诚看着阿福抱起林安顺,运起轻功掠过湖面,到了对岸,把他扛在脖子上,一起摘桃子,欢声笑语不断。 沐元诚仍坐在原地,静静地等待鱼儿上钩。 钓竿晃了晃,沐元诚提起来,见是一条半大的鱼,便放回了湖里。 再钓,仍是一样。 等林安顺摘了一篮子粉红的鲜桃跑过来,沐元诚身边打算装鱼的木桶仍是空空如也。 “哥哥没有钓到鱼呀”林安顺有些意外。 “没有合适的鱼,今日不吃吧。”沐元诚迄今为止都没吃过鱼,即便他不再是容岚的亲生儿子,可以吃了。 阿福笑着说“湖里的大鱼快被吃光了,剩下的多是没长成的。稍等我下去捉两条大的” “我也想下去玩儿”林安顺眼睛一亮,阿福便说教他游泳。 沐元诚也没拦着,看着阿福带林安顺下水,他提起篮子,回观澜院去。 “二姐,桃子熟了。”沐元诚走到厨房门口,元秋正在给他们准备午膳。 “你自己洗吧。”元秋指了一下木盆。 沐元诚舀了水,坐在廊下认真洗桃子,听元秋问起下个月前往边关的事,便说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过了一会儿,元秋又提到军医。 “军中的大夫都是男人吗”元秋问。 沐元诚点头,“是,本来女大夫就极少见,体弱的也吃不了军营的苦。” 这个世界医者几乎都是男子,女子极少有抛头露面做这个行当的,军营里面更是没有任何女性的存在。 “这次你们不是去打仗,下次若是打仗,我可以跟着,去给你们当专属军医。”元秋笑着说。 沐元诚摇头,“娘不会让二姐去的,太危险了。” “到时再说。”元秋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她前世的本事,在鲜血纷飞的战场外,才有最大的用武之地。这辈子不打算做无私的白衣天使,但自己家人的安危,能做点事的话,她很乐意。 而且,她也想到别的地方走走,体验不同的环境和生活。 沐元诚是过来散心的,元秋没提起顾枫和君灵月,他心中多少轻松了些。因为当下真的不想再说那件事了,该说的早就说过,再提不过是把只表皮愈合的伤疤撕裂开来。 沐元城洗好桃子,元秋尝了一个,清甜多汁,出乎意料地美味。 得知大部分还没熟,元秋说等过几日再多摘些给家里送去。 入夜时分沐元诚和林安顺才回去。林安顺在南安王府玩嗨了,见了容岚兴致勃勃地跟她讲摘桃子游泳抓鱼的事。 容岚见沐元诚眉宇舒展,心中微松。 翌日,便是顾枫大喜的日子。 君灵月要从宫里出嫁,沐元若会提前过去陪她,其他人不能轻易进宫。 而顾家这边热闹非凡,宾客陆续上门,顾淮催着顾枫早点出发去迎亲,他却总说再等一会儿,也不知在等什么。 “世子爷,沐世子在大门外等着呢,问什么时候出发去接亲”兴祥跑过来。 顾枫闻言,面色一喜,立刻起身,大步如风地走了出去。 沐元诚今日仍是一身墨绿锦袍,骑在马背上,见顾枫一身大红喜袍走出来,打量过后,神色淡淡地说,“还行,挺精神。” 经过昨日容岚的开解,今日又等到沐元诚陪他,顾枫突然觉得自己原先真是太矫情了。听师娘的,缓一缓,说不定以后还有什么转机呢 顾枫上马,鞭炮声响起,随之是热闹喜庆的乐声,一红一绿两道身影,并肩策马,带着迎亲队伍,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 108.合卺酒(一更) “王妃,到了。”阿福停下马车,掀开车帘。 元秋合上手中的书往外看,旬阳侯府大门口的石狮子映入眼帘。 石狮头上红艳艳的绸花,让元秋不期然想起她和苏默成亲那日,初次走进南安王府,所见每棵树上都绑着这样一朵花。 当时,元秋觉得南安王府树上的绸花煞了风景,而旬阳侯府石狮子头上的,元秋希望真的能为顾枫和君灵月这对带来祝福吧。 旁边的苏默已下马。 今日赴的是喜宴,苏默没有再穿一身雪白,那是犯忌讳的,容易被人认为是来闹事。 苏默只是习惯孤独,并非不懂人情世故。 莲青色本是厚重偏老气的,但穿在苏默身上,减了三分清冷淡漠的仙气,却更添五分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 元秋下车便察觉许多人的视线都朝着苏默看过来。不论何时,美人都是令人瞩目的焦点。 “阿姐”林安顺从旬阳侯府大门内跑出来,叫着元秋,却热情地扑过去抱住了苏默,扬起小脸儿说,“天仙哥哥,娘让我出来接你们” 话落,林安顺放开苏默,小手牵住了他的大手,拉着他往里走,片刻后又扭脸,伸着另外一只小手等元秋过去。 元秋上前两步,自然而然成了她和苏默一左一右牵着林安顺走进旬阳侯府,看背影俨然就是一家三口。 阿福觉得,这画面太美,如果去掉中间的林安顺,苏默直接跟元秋手牵手的话,那就更美了 容岚已经到了,但并未去女宾聚集的地方,也没有要帮柳曼姝招待客人的意思。虽然外人眼中,沐顾两家关系极好,亲如一家。 “娘”林安顺唤了一声。 正在顾府花园散步的容岚回头,见到元秋,面上便带了温柔的笑。目光落在苏默身上,神色淡了几分。 “爹来了吗”元秋问。 容岚点头,“他在帮顾老招待男宾。”夫妻二人近日关系有所缓和,虽然容岚仍旧没让沐振轩搬回清容院同住。 元秋也没多想,毕竟沐振轩是顾枫的师父,顾家人丁凋敝,帮帮忙而已。 “阿诚来了吗”元秋又问。若是沐元诚不想出席今日的喜宴,她可以理解。 “哥哥早就来了,陪着师兄一起去宫里接亲啦”林安顺笑嘻嘻地说,“我也想去,但娘说我太小了,不能去” 元秋有些惊讶,面上不显,只心中再次感叹,顾枫和沐元诚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这份感情真的很难得。 顾淮人逢喜事精神爽,见老友柳仲出现,笑着迎上去。他们是亲家,在顾航死后才真正熟络起来,这些年经常来往。 樊骜当爹之后做了两件大事,第一是剃掉蓄了许久的胡须,第二是上折子“辞职”,一心只想留在家中陪伴娇妻爱儿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但胡子剃了没人管,他在证明自己之后想再次宅家吃软饭却未能如愿。 前日,樊骜上的折子被驳回的同时,一道皇命下来,他只得依依不舍地跟柳清荷母子告别,带着一队人马赶赴边关,为接下来东明和西辽的“交易”做准备。 柳清荷早有心理准备,仍是不免伤心。不过今日顾府大喜,她作为柳曼姝的堂妹,自然要来的。 在柳清荷抱着柳皓康走进花厅时,就见柳曼姝坐在主位,笑容矜持。 精心修饰过的面容,不似过去多年那样苍白。儿子出息,又即将成为公主的婆婆,作为旬阳侯府的女主人,柳曼姝终于不再是被人忽视,只能待在角落里的存在,眼眸之中隐隐透着几分扬眉吐气的傲然。 见到柳清荷,柳曼姝连忙起身迎上来,“妹妹你可是来了。” 说着,柳曼姝伸手,想把柳清荷怀中的小娃抱过去。 谁知柳曼姝的手刚碰到柳皓康小包子,他就嚎哭起来,小脑袋埋在柳清荷颈窝,小身子满满的都是拒绝。 柳曼姝的手微微有些僵硬,面色不自然地收回去,请柳清荷落座。 “康儿怕生,乍见这么多人害怕,我带他出去走走吧。”柳清荷笑着说。 她生了孩子之后,身材已恢复,原就是娇小玲珑型,当娘之后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温柔可亲。 柳曼姝和柳清荷年纪相差八岁,柳曼姝出嫁的时候柳清荷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虽是堂姐妹,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多亲近。 跟当年出身很低心气却不低的柳曼姝不同,柳清荷当姑娘的时候,从来不爱到贵族圈子里凑热闹,宁愿在家里做做饭,帮柳仲整理书房,收拾药柜。 嫁给樊骜之后,仍是如此。她并非不擅交际,只是不喜欢,因为对自己的身份有自知之明。作为太医之女,她在遍地贵族的万安城,什么都不是。 看着柳清荷没落座,又抱着柳皓康出去了,柳曼姝神色淡了些。 此时接亲队伍尚未回来,容岚拉着元秋,母女俩在顾府花园凉亭里坐着说话。 林安顺被地上的蜈蚣吸引了目光,拉着苏默,追着那只蜈蚣,想要数清楚它到底有多少只脚 容岚转头,见苏默和林安顺头挨着头蹲在地上,神色莫名,“这人真是奇怪得很,实在看不透。” 这不只是南诏国的质子,还是武功高强的青冥楼楼主。可他此时跟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数蜈蚣腿儿 “说他脾气古怪吧,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什么都不在乎,不爱跟人来往,不喜欢说话。”元秋看着苏默,若有所思,“造成他这种性格,一定有原因,他的过去我也有所耳闻。但对于未来,我怀疑他是得过且过听天由命心态。娘觉得看不透,或许不是因为他高深莫测,而是什么都没有。他没有目的,没有计划,不打算做任何事。” 苏默微微偏头,眼角的余光看到元秋淡青色的裙摆,便收回视线,对林安顺说,“十七腿。” 林安顺立刻摇头,“不可能的,定是双数才对” “你没数好,怎么知道我是错的”苏默反问,“不信,你数给我看。” 林安顺闻言,小脸认真地开始重新数,一边数着,嘴里念着。 让苏默想起,那日他罚阿福去数观澜院合欢树有多少片树叶,元秋给阿福出了个主意,胡乱报个数,他说不对,就自己当面数一遍 结果,林安顺还没数完,蜈蚣消失在花丛中,再也找不见了。 “二十对。”苏默起身说道。 林安顺愣住,“真的吗天仙哥哥怎么知道你方才不是这样说的” “方才开个玩笑,真的,我曾数过。”苏默微微摇头。 “天仙哥哥你长得这么美,为什么会数过蜈蚣腿呢”林安顺小脸疑惑。 苏默神色微怔。 他十岁那年,被南诏皇室那些所谓的“兄弟”装进棺材活埋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虚弱无力地躺在漆黑无光的密闭空间里,有只蜈蚣爬过他的脸,他甚至都没有力气抬起胳膊打掉。 他很恐惧,不敢睡,也睡不着,便撑着一丝清明,就那样熬着。 不知过了多久,棺材盖打开,犹记得那日阳光极其刺眼,他听到南诏太子苏炀哈哈大笑着说“这个贱种命真大,怎么还没死” “咿呀” 孩童稚嫩的声音传入耳中,苏默回神,就见柳清荷出现在不远处,被她抱在怀中的柳皓康对着苏默露出无齿的笑,白白胖胖,像极了年画上的小福娃。 柳皓康每次见了苏默都分外热情。樊骜吐槽过,他家儿子只喜欢长得好看的。 片刻后柳皓康如愿到了苏默怀中,柳清荷提着裙子进了凉亭。 “康儿最喜欢南安王。”柳清荷笑说,“王爷以后一定是个好父亲。” 元秋笑而不语,容岚转移话题。 三人聊着聊着,元秋突然轻笑一声,见容岚看过来,便解释到,“我刚刚在想,若是康儿小解在苏默身上,不知他会作何反应”好想看 元秋话落,就对上了苏默凉凉的目光。 柳清荷忍俊不禁,“秋儿,你跟王爷可真逗”明明两人也不怎么说话,就是让柳清荷觉得很有趣。 容岚觉得一点儿都不有趣,打算过一会儿再次秘密“审问”元秋,有没有喜欢上苏默。 此时,沐元诚陪着顾枫已到了皇宫门口。 君灵月被君紫桓背着走出宫门,沐元若也在旁边,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嬷嬷。 盖头遮面,沐元诚的目光落在君灵月身上,很快便转移到别处。 君紫桓没让顾枫抱君灵月,而是直接将她送进了华丽的车撵之中。 作为兄长,他很清楚君灵月跟沐元诚和顾枫之间是怎么回事。 除了沐元若之外,也没人知道,当初君灵月被赐婚给顾枫,君紫桓多次恳求君兆麟改变圣意,惹得君兆麟十分不快,后来便拒绝君紫桓求见,直到君紫桓成亲那日。 而君兆麟原本打算在君紫桓成亲之前给他封王,也因此取消了。 但此时君灵月都不知晓,君紫桓在顾枫和沐元诚面前也从来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乐天派模样,仿佛赐婚圣旨下了,他就接受顾枫当妹夫,以前他跟沐元诚之间调侃的话语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当下,君紫桓只郑重地拍了拍顾枫的肩膀,笑着说,“不要让我妹妹哭,不然我会让你哭得很难看。” 就像在开玩笑,但这是君紫桓无奈之下的真心话。 顾枫点头,也没言语,又上了马,准备出发。 最后,君紫桓和沐元若并肩站在皇宫门口,看着长长的队伍缓缓离开,双双叹了一口气。 对视一眼,君紫桓摇头,“希望月儿和顾枫能好好的。” 沐元若轻笑,“放心,我会盯着他们的。若是师兄敢对月儿不好,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君灵月看不到外面,并不知道沐元诚陪着顾枫一同前来迎亲。 沐元诚始终沉默着,他只是为了陪顾枫,并不想让君灵月知道自己的存在。 鞭炮声响起,众宾客纷纷到喜堂去观礼。 顾枫抓着君灵月的手腕,慢慢地往前走。 他看到了沐振轩,站在顾淮身旁,笑容满面。 他看到了容岚,笑意温柔地看着他。 还有元秋和苏默。苏默怀中抱着小康康,小康康正在兴奋地冲他挥手。 柳曼姝坐在高堂的位置上,今日格外端庄。 只是当她注意到顾枫拉的是君灵月的手腕时,眸光暗了一瞬。 吉时到了,拜堂很顺利。 听到“礼成”,顾枫再次拉起君灵月的手腕走出喜堂,众宾客入席。 顾枫听到身后传来顾淮的声音,让他稍后出来敬酒。 “能不能走慢一点”君灵月忍不住开口。顾枫步子太大,直直地往前走,君灵月拖着沉重的嫁衣,差点摔了。 顾枫神色尴尬地放慢脚步,“对不起。”他现在哪哪儿都觉得不自在,想放开君灵月,可身后跟着一群宫里的嬷嬷和侍女,拉着君灵月,可她手腕细得让顾枫感觉稍一用力都会折断 终于到了新房,君灵月在喜床边坐下,顾枫便如释重负般地来了一句,“你在这里休息,我出去敬酒。” 不等喜嬷嬷说什么,顾枫已大步如风地出门去了。 顾枫酒量不好,容岚怕他喝醉了,提前叮嘱过兴祥,给顾枫喝的是白水。 敬了一圈,到沐家人这边,顾枫先敬了沐振轩和容岚,感谢他们对他的照顾和教导。 沐振轩乐呵呵地说,“枫儿,成了家,以后可要稳重些。” 容岚什么也没说,因为该说的昨日已说过了。 顾枫本想直接忽略沐元诚,谁知沐元诚主动起身,跟他喝了一杯。 顾枫在沐元诚耳边小声说,“今夜我再去找你好好喝一顿。” 沐元诚蹙眉,顾枫已走向苏默和元秋。 等顾枫回到新房,君灵月已让她身边伺候的人都退下了,只她自己静静地坐在床边,盖头仍未揭掉。 凤冠很沉,君灵月感觉脖子疼。 开门声,关门声,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 过了片刻,才听到顾枫开口,“对不起。” 这是顾枫今日第二次跟君灵月致歉。 “这桩亲事,非你我所愿。有些话,我想现在就说清楚,免得再生出什么误会来。”顾枫斟酌着词句,怕说了不当的话,冒犯君灵月。 “你说吧,我听着。”君灵月柔声说。 “其实,现在要说的也就一件事。”顾枫正色道,“我希望,我们暂时先不圆房,你意下如何” 君灵月沉默片刻,顾枫皱了眉,就听到一声柔柔的轻笑,“好呀” 顾枫眉目舒展,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想要解释,“我对你不是没有我是想说,其实我你跟唉算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尽管直言,我都照做” 君灵月莞尔,“我明白了。” 她紧绷的心弦松开,连日来的忐忑方才一下子就消散了。她并不期待跟顾枫做真正的夫妻,也不是排斥,只是想要一点时间,有些事或许注定会发生,但可以缓一缓的话,她会轻松许多。 顾枫有点尴尬地挠挠头,除了沐元若和元秋这两个妹妹之外,他几乎没跟别的姑娘说过话,“你真的明白了我好像什么都没说反正就是,在顾家,你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怎么高兴怎么来,不必拘束” “嗯,谢谢。”君灵月轻轻颔首,盖头晃了晃。 “还有”顾枫犹豫了一下,对君灵月说,“我娘那个人脾气不太好,有时候也不讲理,你不必听她的。我爷爷想抱重孙,我娘想抱孙子,但那是我的事,他们若是对你提,你只听着不必在意。反正你是公主,在这个家地位最高,无需对任何人伏低做小。若是无聊就去沐家,你可以把我师娘当婆婆。” 盖头下面,君灵月笑靥如花,“那我可当真了” “我从来不说假话”顾枫神色认真。 “我的盖头,可以揭了吗”君灵月轻声问。 顾枫下意识地背过身去,“你随意就好,不用问我。” “也是。”君灵月话落,自己掀了盖头,见顾枫竟不敢看她,只想发笑,以前怎么没发现,顾枫人高马大的竟然这么愣。 不过,一切都比预期好很多。 君灵月想,她虽然不比沐元若,但至少跟元秋差不多,即便摊上一桩不合心意的亲事,却也有点小幸运。顾枫很尊重她,有话直言不讳,是好事,这样以后相处就会简单许多。 听到叩门声,随之响起柳曼姝身边的厉嬷嬷的声音,“世子爷,九公主,夫人让老奴过来,合卺之礼要说些吉祥话的。” “不必那么麻烦。”顾枫拒绝。 “世子爷,老奴回去跟夫人没法交代。”厉嬷嬷说。 “让她进来吧。”君灵月柔声说。喝杯酒而已,不必为难下人。 顾枫便开了门,让厉嬷嬷进来。 手臂交缠,但并没有任何眼神交汇。 听着厉嬷嬷在旁边不住口地说着吉祥如意的话,顾枫和君灵月喝了合卺酒。 终于听厉嬷嬷说完,顾枫摆摆手,“退下吧。” 厉嬷嬷躬身告退,出去之后,又把门关上了。 君灵月想把凤冠拆下来,却扯住了头发,顾枫皱眉看着,问要不要叫她的丫鬟进来。 君灵月身边的大丫鬟凝香过来,帮君灵月拆了凤冠,君灵月又让她退下了。 “我现在出去定会被我爷爷打,等天黑吧。你饿不饿”顾枫问君灵月。 君灵月摇头,“不饿。” 气氛沉默下来,顾枫盯着窗外,真希望马上天黑,他就跳窗翻墙,找沐元诚喝酒去。 突然很渴,顾枫起身去倒茶,却只觉脑袋发昏,踉跄两步,撞在了桌上,眼神迷蒙起来,而不远处,君灵月也软软地倒在了床上 宾客都已散去,厉嬷嬷见到柳曼姝,小声说了一句,“夫人放心,老奴亲眼看着,世子爷和九公主喝下去的” 。 109.好啊(二更) “世子爷,很晚了,歇了吧。”兴瑞起夜,见书房窗户开着,沐元诚仍坐在窗边,静静地雕刻手中的一块玉。 旁边桌上,摆了四样菜,一壶酒。 菜是沐元诚让兴瑞从万安城最大的酒楼买回来的,是他以往跟顾枫一起喝酒,最常吃的宵夜。这会儿早已凉透了。 沐元诚手持尖利的刻刀,神情专注,手中的玉石碎屑轻轻飘落,但只有个大致的轮廓,也看不出他想雕刻什么。 兴瑞犹豫再三,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世子爷是在等顾世子吗顾世子今夜洞房花烛,不会过来的。” 沐元诚右手的刻刀一歪,戳进了左手掌心 大颗大颗的血珠子冒出来,染红了那块莹润的白玉。 兴瑞自责多嘴,抽了自己一巴掌,想要进门给沐元诚处理伤口,却发现门从里面锁着。 “我没事,不小心而已。”沐元诚扔了手中染血的刻刀和玉石,抽出一块帕子裹住左手,清隽的面容上满是淡漠,“你去休息吧,不要告诉我娘。” “可是”兴瑞拧眉。 “退下”沐元诚面色微沉。 兴瑞只得默默离开。犹豫过后,到底也没敢去找容岚。 沐元诚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拿起筷子,吃凉透的菜,慢慢地咀嚼,吃着吃着,苦笑了一声。 白日喜宴上,顾枫突然对他说,今夜要来找他喝酒。 沐元诚大概猜到怎么回事,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因为他已认命了。只是觉得,这样也好吧,或许某些事情的发生再晚些,他们三个,都可以更加坦然地面对。 可直到天快亮,沐元诚吃光了所有的菜,喝光了所有的酒,也没见到顾枫的影子。 一夜未眠,手还受了伤,沐元诚不想让容岚看到他如今的样子,在天色将明的时分离开镇国公府,去了城外的护城军大营。 兴瑞见到容岚时,不敢乱说话,只说世子爷想在军营住几日再回来,不让跟着。 容岚没多问,让兴瑞收拾几件衣物给沐元诚送过去,就留在那边伺候。 旬阳侯府。 顾淮早起,拎着鹦鹉到花园里溜达一圈儿,便乐呵呵地坐在正厅,等着顾枫带新媳妇儿来给他磕头敬茶。 静心院里,厉嬷嬷正在给柳曼姝梳头。 “夫人,世子爷的脾气,怕是会闹。”厉嬷嬷小声说。 柳曼姝却笑了,“闹什么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么他是我的儿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若我不推他一把,他被容岚教唆着,娶了金枝玉叶的公主回来,却连个手都不敢拉,只惦记着沐家那个野种难不成还打算再把九公主让出去吗或许这是容岚打的如意算盘,但我不会让她如愿的。” 厉嬷嬷眸光闪了闪,“世子爷跟沐世子确实比亲兄弟还亲呢。” 柳曼姝面露嘲讽,“沐元诚跟我的儿子做兄弟,他配吗他更配不上金尊玉贵的公主九公主是先后唯一的女儿,东明身份最高,教养也最好的公主,跟枫儿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偏生那个沐元诚插在他们中间我这样做,也是断了九公主的念想,既然嫁给我的儿子,就为该枫儿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安分些,别惦记别人了” “希望世子爷能明白夫人的苦心。”厉嬷嬷点头说。 柳曼姝摆摆手,“你去瞧瞧,枫儿那边起了没” 厉嬷嬷应声出去,到顾枫的潇然院,里面静悄悄的。 君灵月的丫鬟凝香端着水从屋里出来,见厉嬷嬷也没理会,进了小厨房去,不见其他下人。 厉嬷嬷等了一会儿,没见有人出来,便硬着头皮上前去叩门,“世子爷,起了吗夫人和老太爷都在正厅等着了。” 下一刻,面前的门突然打开,厉嬷嬷吓了一跳,身体后仰摔在了地上 顾枫面色铁青,揪住厉嬷嬷的衣领把她拽起来,扬手狠狠地抽了她几个巴掌,一脚把她踹了出去 厉嬷嬷趴在院子里,头发凌乱,嘴角溢血,捂着心口,哼哼唧唧,爬都爬不起来了。 顾枫大步走过来,踩着厉嬷嬷的后背,厉声问,“昨日的合卺酒,是谁准备的” 厉嬷嬷身子一颤,闭上眼睛装死,不敢说话。 但顾枫心里已有答案,他把厉嬷嬷拽起来,拖着走出潇然院,大步朝着静心院去。 柳曼姝还没等到厉嬷嬷回话,没去正厅。 小丫鬟跑过来说顾枫来了,柳曼姝起身出门,顾枫已拖着厉嬷嬷进了院子。 “枫儿,你这是做什么”柳曼姝见厉嬷嬷的惨状,神色一变。 “娘,合卺酒,是你的意思吧”顾枫看着柳曼姝,失望至极,也愤怒至极。 容岚指点,才让顾枫好不容易找到一种勉强可以接受的方式来面对这桩亲事。他不想伤害君灵月,更不想伤害沐元诚 到头来,他跟君灵月说得好好的,没想到那两杯合卺酒,竟被人下了药 顾枫想不起,也不敢不愿去回想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他清醒的时候,看着身边默默流泪的君灵月,那一刻整个人都崩溃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的床,穿的衣服。君灵月的侍女进去伺候,他就站在门边,不敢回头,因为一切都乱了,都坏了,都再也回不去了 他无法面对君灵月,也无法面对沐元诚。而他昨日甚至对沐元诚说好,夜里要去找他喝酒,他们兄弟要好好聊聊,不行打一架,把话说开,不要再有芥蒂。 一切,都被那杯酒给毁了。 “来人”顾枫面沉如水。 两个侍卫上前来,将厉嬷嬷拖起来,按在一个长条凳上。 “你要干什么”柳曼姝冲过来,却被顾枫一把推开,差点摔倒,气得脸都黑了。 “夫人夫人救救老奴”厉嬷嬷这下终于怕了,哭嚎起来。 “顾家家规,谋害主子者,杖毙”顾枫双眸赤红地看着柳曼姝,一字一句,“上刑” 侍卫举起厚厚的刑杖,朝着厉嬷嬷的背部,重重地打下去 静心院里响起杀猪般的凄厉惨叫,有丫鬟脸色煞白地飞跑去禀报顾淮 旬阳侯府各处的红布灯笼都还没撤,一派喜气洋洋,下人们都没想到,顾枫成亲次日,竟然要杀人 “住手都给我住手”柳曼姝冲过来,厉声呵斥,“顾枫,你疯了吗” “是,我疯了,你逼的。”顾枫看着柳曼姝,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是你生的,所以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给我下毒就下毒是吗” “什么毒你在胡说什么”柳曼姝矢口否认。 “我胡说好啊,那就是这刁奴自作主张,蓄谋毒害主子,还要毒害九公主殿下跟你无关,那你就看着,等把她打死,我就带着她的尸体入宫请罪去”顾枫看着柳曼姝冷声说。 “你你说什么”柳曼姝脸色一白,“什么请罪” “九公主殿下嫁进旬阳侯府的当天,被人在合卺酒中下了毒,我会向皇上自请,以死谢罪”顾枫看着柳曼姝,红着眼,分明在笑,眸光却幽寒如冰。 “你疯了”柳曼姝这下顾不得快被打死的厉嬷嬷,死死地抓住顾枫的胳膊,“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九公主嫁进来,那就是顾家人,关起门来你怎么闹都行,若是闹到外面去,你真不想活了” 顾枫甩开柳曼姝,“我想活,是娘不给我活路,那干脆,都别过了” “夫人夫人救命啊我都是听夫人的吩咐做的”厉嬷嬷声音愈发虚弱,后背已经被血殷透了。 柳曼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浑身颤抖,看到顾淮冲过来,仿佛看到了救星,“爹爹你快劝劝枫儿,他疯了” 谁知顾淮冲上来,扬手狠狠地打了柳曼姝一巴掌,“无知蠢妇是你疯了枫儿要被你害死了” 柳曼姝摔倒在地,顾淮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厉嬷嬷,沉声说,“打重重地打堵上她的嘴,杖毙” 话落,顾淮拉住顾枫,脸色难看地说,“枫儿,发生这样的事,谁也没想到。但你跟九公主是夫妻,毕竟也没多大事,打死这个刁奴,到此为止,传出去不止顾家颜面尽失,对九公主的声誉也不好啊” “爷爷觉得,没多大事”顾枫转头看向顾淮。 顾淮拧眉叹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此事可大可小,闹大对谁都不好绝不能传出去你心里有气爷爷能理解,接下来你只好好陪着九公主,你娘既然她这些年因为你爹离开吃斋念佛诸事不管,以后就什么也别想管了禁足在静心院,让她带发修行” 柳曼姝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淮,“你说什么”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做些不入流的蠢事过了这么多年,以为你多少能有点长进,没想到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枫儿你没教,也没养,以后别想管”顾淮满面怒色。 顾淮怕厉嬷嬷当着其他下人的面胡说八道,让人堵了她的嘴。 厉嬷嬷双眸凸出,死死地盯着柳曼姝,眸中有恐惧,有哀求,呜呜咽咽,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啪啪的板子声让下人胆战心惊,不过二十下之后,厉嬷嬷就出气多进气少,眼神也渐渐涣散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厉嬷嬷的脑袋垂下去,再也不动了。 柳曼姝跌坐在地上,面无血色,眼睁睁地看着伺候她多年的厉嬷嬷活活被打死。 她今日精心打扮,等着金枝玉叶的九公主跪在她面前,给她敬茶。她自认为没做错什么,顾枫和君灵月本就该昨夜圆房的她只是让事情更确定一点,不要出任何意外而已 “枫儿枫儿娘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好啊”柳曼姝爬起来,抓住顾枫的衣袖,痴痴地看着他,“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怎么可能害你呢” 顾枫低头看着柳曼姝,眸中再无一丝温度,“以前,我真以为你因为爹过世伤心难过,所以这么多年都走不出来,潜心修佛。这就是你这么多年吃斋念佛的结果吗你对我怎样,打我骂我,我都可以受着,你凭什么对九公主做那样的事就因为她嫁给我,成了你的儿媳,你想如何便如何” 柳曼姝面色难看,“我我怕她心里还惦记着沐元诚我真的是为了你啊” “太可笑了我的母亲,竟然是这样的人,你让我觉得羞耻”顾枫话落,大步走出静心院,任柳曼姝如何哭着叫他,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顾淮摆手,让侍卫把厉嬷嬷的尸体处理掉,又厉声吩咐,今日府里发生的事,若是传出去半个字,跟厉嬷嬷一样下场 最后,顾淮看着失魂落魄的柳曼姝,冷哼一声,“当九公主的婆婆让你得意忘形了是吗枫儿是多好的孩子,你再不管他,他也依旧敬着你,如今这样,都是你自找的真不知道当年航儿到底看上你什么” 话落,顾淮甩袖离开,吩咐下去,柳曼姝从即日起禁足在静心院,谁也不准放她出去 顾枫站在潇然院房门口,抬起的手又垂了下去,沉声说,“那刁奴已被杖毙。合卺酒的事,是我娘指使的,如果你想让我娘付出代价,你说,无论如何我都没有二话。如果你愿意跟我,这辈子我绝不负你。如果你不愿意,想走想留都随你。” 话落,顾枫转身离开。 房间里,君灵月静静地坐着,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她抬手擦干,垂眸苦笑,叫了凝香进来,说她饿了,想吃一碗清粥。 日子,总是要过的。 凝香打开窗户,暖暖的阳光照进来。 君灵月坐在窗边,微微仰头,眯着眼睛,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她在高高的宫墙边放风筝,线断了,她最喜欢的那只风筝飞走了。她正失落时,一红一绿两个少年跑过来,红衣少年高高举着风筝问是不是她的,他脸上的笑比阳光都要明媚。 就在昨日,她嫁给了那个印象中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少年。 他们这么多年经常在镇国公府碰见,都是去找沐元诚的。但昨日,是他们俩第一次单独聊天。她当时心情还不错,觉得至少可以做朋友吧。 但老天似乎并不想让她好过,连那一点小小的幸运也剥夺了。 但最可笑的是,从结果来看,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他们已经成亲了,是世人眼中名正言顺的夫妻。 可就是有一股气堵在心口,难受得很,因为本不该是这样的 一个丫鬟冲进潇然院就跪下,哭着哀求君灵月劝劝顾枫,说柳曼姝绝对没有坏心,让顾枫不要不认她。 君灵月看着那个丫鬟,眸光很冷,“回去转告你的主子,我不是她的儿媳,永远也不会认她这个婆婆,让她好自为之。” 顾枫策马狂奔进了军营,他想离开万安城,却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沐元诚。 沐元诚左手被纱布包着,正在擦拭他的佩剑,见到顾枫,两人都是一愣。 “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 沐元诚放下剑站了起来,皱眉看着顾枫,“这个时候你该在府里陪着她,别让我看不起你” 昨夜顾枫失约,沐元诚就知道他们定是圆房了,虽然沐元城并不清楚事情经过。 “我”顾枫敛眸,声音低沉,没有瞒着沐元诚,把一切都告诉他。 沐元诚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枫,冲上来就给了他一拳。 顾枫一开始不还手,任由沐元诚打他,到后来,兄弟俩扭打在一起,像小时候为了争一把刀,争容岚做的一件衣裳一样,如今不是为了争什么,只有满心的怒火,却也不是对彼此的。 他们打架,只是为了被打 最后,两人并肩躺在地上,都是一身狼狈,久久不语。 “你回去,送她到我二姐那里住几天吧。”沐元诚开口。君灵月如今不能回宫,不能去六皇子府,想必也不愿待在旬阳侯府,沐家人多眼杂,沐元诚觉得她去元秋那里会好一些。那边风景很美,安静得像是世外桃源。 顾枫沉默良久,有许多话想说,终究只说了一个字,“好。” 顾枫回府,再到潇然院的时候,君灵月正在看书。 他站在门外,问君灵月想不想到元秋那里住几日。 “好啊。”君灵月的声音传出来,仍是轻轻柔柔的。 两人再见,都回避着对方的目光。顾枫亲自驾车,从后门出去,送君灵月到南安王府去,她只带了凝香一个丫鬟。 下车时,君灵月差点摔了,顾枫下意识地抱住她,又很快放开,退了两步,“你们进去吧,小师妹肯定在家。” 君灵月轻轻颔首,走出两步,驻足,没有回头说“三朝回门,你再来接我。” 顾枫点头,又意识到君灵月背对着他看不见,便说了一声“好”。 南安王府的大门常年是关着的,元秋吩咐过哪些人来了无需禀报直接放行,其中包括君灵月。 凝香扶着她走进南安王府,仿佛置身一座美丽的花园,连空气都清新起来。 阿福见到昨日成亲的君灵月突然造访,很是意外,什么也没问,引着她去找元秋。 如往常一般,元秋此时在练武,不过今日不是在观澜院,而是在桃林。 桃子又熟了一些,苏默说,让元秋用飞刀摘桃,若是射偏了,或者飞刀伤了桃,每一次失误,苏默记一笔,元秋要给他做一道新菜。 于是,等君灵月进了桃林,就见元秋神情专注地盯着树上一个尖儿红红的桃子,飞刀离手,精准地割断桃子和树枝的“牵绊”,她眼疾手快地接住桃子,放在树下的篮子里。 苏默就坐在不远处,面前摆了个小茶几,正在悠闲地吃元秋昨日做的鱼皮花生。 “王妃,九公主来了” 听到阿福的声音,元秋愣了一下,转头见君灵月站在不远处,心知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君灵月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这里。 元秋扔了飞刀走过去,握住君灵月冰凉的手,笑着说“你来得正好,我这儿的桃子可是仙桃,要不要尝尝” “苏天仙种的桃子,简称仙桃么”君灵月微笑。跟元秋在一起,总让她觉得很舒服,没什么心理负担。 元秋挽住君灵月的胳膊,“还有仙鱼呢,你来着了,等会儿我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沐元秋,不要偷懒。”苏默抬头,神色淡淡地看过来。 元秋放开君灵月,径直走过去,把苏默正在吃的花生端走,“灵月,你尝尝这个,我昨日做的。” 君灵月捏起一颗尝了尝,点头说,“很好吃。” 元秋让君灵月端着花生,她提起篮子,一起走出桃林,回观澜院去。 最后桃林中只剩下苏默一个人,对着空空如也的小茶几,面无表情。 “主子,王妃有朋友来,就不理你了,伤心不”阿福嘿嘿一笑。 苏默起身,拎起茶几,砸向阿福。 阿福灵活躲开,哈哈大笑,“主子你是不是恼羞成怒肯定是” 苏默幽幽飘走,“告诉沐元秋,记得赔我花生。” 。 110.尘埃落定(一更) “王妃,老周说,是顾世子赶车送九公主来的。”阿福将已杀好清洗干净的野鸡和肥鱼递给元秋,小声说道。 元秋接过篮子,眸光微讶。顾枫亲自把君灵月送过来的说明问题不是出在他们两个本身,但看君灵月的样子,貌似昨夜已圆房了,她走路都慢吞吞的,眉宇之间满是倦怠。 如果是顾枫和君灵月商量好的圆房,彼此都接受,那今日该在旬阳侯府待着,享受新婚生活。就算要出门来玩儿,顾枫也不会过门而不入,只让君灵月进了南安王府。 如果是顾枫强迫君灵月,首先从顾枫的人品来说根本不可能,其次若是这样,君灵月想要躲着,也不会让顾枫送她出来。 不是自愿,不是强迫,那若是圆了房,唯一的可能,被人设计的 不然怎么都无法解释君灵月在新婚次日状态奇差,被顾枫送来元秋这里躲清静的状况。 谁会,谁又敢做这种事元秋思来想去,最大的嫌疑,也就是柳曼姝了。 这个女人,元秋不太了解,但目前所知道的,就让她不喜。一个把自己的儿子扔给邻居养,理所当然,不知感恩的女人。 柳曼姝定然知道君灵月喜欢的是沐元诚,也看到顾枫成亲之前的苦闷,怕顾枫为了沐元诚,不肯跟君灵月做真夫妻,便强硬地推了一把。 到底只是猜测,元秋也不敢问君灵月。若她猜测是真,君灵月遭遇这种糟心事,身心双重打击,既然来了,元秋就要好好照顾着。 其他菜都做好了,鱼汤还差点火候。 元秋让白芷看着锅,她走出去,就见君灵月仍旧静静地坐在观景亭里,面对着碧湖所在的方向,保持这个姿势已许久没动了。 元秋给君灵月切成小块儿的桃子,她只尝了一点。 元秋从苏默手底下抢过来的鱼皮花生,仍是那么多。 听到脚步声,君灵月回眸,面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秋儿,你这里可真美。” “苏天仙的家,简称仙境”元秋笑着说,“也就这点好,清静。” “这份清静,是别人求不来的。”君灵月说的别人,是她自己。 因为元秋这里有客人,苏默没有过来,午膳是阿福来观澜院取了给苏默送过去的,比往日清淡很多。而那盘花生又再次回到了苏默手中。 “主子,你说九公主为什么今天来找王妃呢太奇怪了。”阿福一边摆饭,一边问。 苏默神色淡淡地拿起筷子,“你为什么总是废话那么多呢太奇怪了。” 阿福是他多嘴,苏默连元秋的事都没兴趣,又怎么可能管别人 观澜院里,君灵月第一次吃到元秋亲手做的菜,夸赞不已,“秋儿你可真厉害,没想到你的厨艺这么好。” “那你就多吃点。”元秋给君灵月盛了一碗奶白的鱼汤放在她面前,“尝尝这个,仙鱼做的。” 君灵月莞尔。本来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但尝了一口鱼汤,竟觉十分美味,让她整个身子都暖起来了。 午膳后,君灵月才跟元秋提出,她想在这儿叨扰两日。 元秋爽快应下,“没问题,我已让红苓把你的房间都准备好了,今日好好休息,明日若你精神好,一起去摘桃子,我打算给我师父和我娘都送一些。” “好呀。”君灵月轻笑。她没有解释为何要来,为何要留下,元秋什么也不问,连眼神都没有探究之色,只是在开开心心地招待朋友,这种感觉,让她很放松。 于是君灵月也没拘谨,实在太累,便到元秋安排的房间去睡了一觉。 其实君灵月不知道,元秋在她喝的鱼汤里放了少许安神药,她需要好好休息。 等君灵月再次苏醒,房中光线昏暗,天都快黑了。 凝香伺候君灵月起来,换了衣服,简单洗漱过后再出门,一道惊雷划破天空,快落雨了。 晚膳元秋用炖了半日的滋补药膳鸡汤,下了细细的面,只又放了些青菜。 君灵月吃着很舒服,一碗都吃完了,又喝了些汤,气色比起刚来时好了几分。 元秋让人备了水给君灵月沐浴,过后便让她早点睡。君灵月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躺下没多久就入眠了。 雷声轰隆,夜雨滂沱。 阿福撑着一把伞进了观澜院,见客房灯熄了,书房还亮着灯,便站在窗下小声跟元秋说话。 “你家主子不会还要吃宵夜吧”元秋问。平时元秋晚膳不会亲自下厨,苏默经常不吃白芷做的晚饭,就等着元秋给他做宵夜。但今日因为有客人在,晚膳是元秋做的,苏默吃了。 阿福嘴角一抽,“王妃别误会,我不是为主子的宵夜来的。是顾世子来了,在门外也不进来,说想见见王妃,又说不要让九公主知道。王妃要过去吗” 元秋愣了一下,站起身来,“嗯,我出去看看。” 红苓给元秋披上一件披风,她自己撑着伞,也没管执意要跟着的阿福,在大雨中出了观澜院,往大门口去。 南安王府里的路虽然都不宽,但铺了干净的青石板。风大雨大,不一会儿元秋的衣服就湿了些。 大门关着,周老头见元秋来,才又打开。 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雨中,没有打伞,旁边有一匹马。 “小师妹。”顾枫见到元秋出来,叫了一声,想笑,却成了苦笑。 “师兄是想体验在大雨中骑马狂奔的潇洒吗”元秋忍不住吐槽。不管多大的事,都没必要淋雨,身子是自己的。 顾枫挠挠头,他每次尴尬时都会如此,“出门时打了伞的,半路被风刮跑了,反正湿透了,就无所谓了。” 元秋一个眼神过去,阿福立刻上前,把自己的伞递给顾枫,然后默默地退到大门内,表示不会偷听元秋和顾枫说话。 “她,还好吗”顾枫看着元秋问。 天黑雨大,元秋看不清顾枫的眼神,只是感觉这个以往总是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师兄突然多了几分苦情气质 “能吃能睡,不算坏吧。”元秋说。 话落就听顾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劳烦小师妹好好照顾她,我过两日再来接。” 顾枫说完就上马准备离开,又突然回头对元秋说了一句,“不必让她知道我来过。” 话落顾枫策马离开,在雨中渐行渐远。 元秋微叹,转身回去。 阿福的伞给了顾枫,元秋刚把自己的伞伸过去,阿福立刻跳开,“属下怎么能跟王妃共用一把伞呢不合适” “那你要淋着回去”元秋问。神出鬼没的周老头关上门就又不见了。 阿福眨眨眼,“王妃,不如这样吧,伞给我,我先回去,再让主子来接王妃,王妃在屋檐下等一等。” 元秋轻哼,“那你还是淋雨回去吧。” 阿福见元秋话落就要走,连忙说,“王妃去苍松居告诉主子,让他来接我也成啊” “那你等着吧。”元秋说完走进了雨中。 阿福想到他出门时苏默正准备做什么,捂着嘴窃笑两声。 上回遇到刺客,元秋本想去苍松居,半路撞见苏默,还给他来了个过肩摔,最后也没到苍松居去。 这会儿元秋打着伞走到苍松居门口,风雨交加,房间里透出昏黄的光。 “苏默。”元秋就站在院门口唤了一声。 没有人应。 毕竟答应了阿福,元秋想着可能是因为风雨声太大,苏默没听见,便抬脚走了进去。 到房门口,元秋又叫了苏默一声,还是没人应。 一阵风吹来,面前的房门开了。 热气氤氲,元秋看到了如瀑般的墨发,若隐若现的肩苏默正在沐浴但这背影,为何有一丝丝熟悉 “看够了吗”浴桶中的苏默扬手,挂在旁边架子上的外袍飞起,罩住了元秋的脑袋 元秋无语,过了片刻之后才开口,“好了吗” 下一刻,头上的外袍被苏默拿走,他已穿好里衣,赤着脚站在不远处,背对元秋,将刚刚罩住元秋的外袍穿在身上,才转身过来。 “谁让你来这里的”苏默神色不悦。 元秋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刚刚看到的背影,若有所思,“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跟她在皓月城寒香岛所见的那个“仙女姐姐”背影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但元秋见过段云鹤的那位墨姓朋友的面容,虽然也极美,但跟苏默并不相同。 不过柳仲提过,这个世界是真有易容术的,说不定还有人皮面具之类的东西。 身材,气质,都别无二致,而容貌是可以伪装的。 元秋越想越觉得,那位段云鹤口中的黑道大佬墨公子,疑似苏默的另外一件马甲 “沐元秋,你看够了吗”苏默蹙眉看着元秋。 其实他知道,元秋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当初他出门在外,脸上戴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元秋并未发现,但此刻定然猜到了。 “你可曾去过皓月城”元秋问。 “你来这里做什么”苏默反问。 好吧,苏天仙是不会回答她的任何疑问的元秋收起心中的好奇和探究,说阿福没带伞,在门口等苏默过去送。 苏默语气凉凉,“你不会真以为他会乖乖地在大门口等着我去送伞吧” 下一刻,元秋背后传来阿福戏谑的声音,“我马上回去等,主子一定要来” 元秋扶额,转身就走,才意识到她被阿福故意骗过来看苏默沐浴简直是醉了 等元秋离开苍松居,阿福现身,湿漉漉地站在门口问苏默,“主子,王妃把你看光光了吗” “阿福,我说过,下不为例。”苏默蹙眉。 阿福却笑,“是啊,我记着呢,不能再骗主子去偷看王妃沐浴嘛我没有啊我骗王妃来看主子沐浴,不一样的主子你是个男人,不要那么小气,本来你早被王妃看光了上半身,剩下一半儿,也是时候” 阿福话没说完,苏默挥掌把他打飞了出去,“滚” 元秋回到观澜院,红苓伺候她沐浴。 “师兄来过的事,不要告诉灵月。”元秋叮嘱红苓。顾枫和君灵月的关系有点复杂,元秋也并不了解所有的事,不会贸然去撮合或者劝说。 此时,顾枫已经回到了旬阳侯府。 到潇然院门口,没进去,又转身去了外院书房。 兴祥说,顾淮一直在等,让顾枫回来就过去找他。 顾枫换了身衣服,去见顾淮。 顾淮年纪大了,平素没熬过夜,这会儿等着顾枫没去睡,已经开始打盹了。 “爷爷早点去睡吧。”顾枫话落就想走。 顾淮睁眼,“回来” 顾枫皱眉,在顾淮身旁坐下,就听顾淮问,“你去看九公主了” “没有。”顾枫回答得太快。 顾淮叹气,“出了这样的事,九公主想出去散散心也好,但三朝回门,你得陪着九公主回宫,那日可不能再任性。” “嗯,我知道,到时我会去接她。”顾枫说。 顾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枫儿啊,你跟九公主已成了亲,圆了房,以后就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别总想那么多。” “我现在什么都没想。”顾枫摇头。 这是实话。事情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但如今对顾枫而言,其实也很简单。接下来不管什么,全听君灵月的,她想如何,他都没意见,照做就是。 君灵月嫁给他第一天,就平白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他到现在都觉得无颜面对她。 但当下,顾枫也不会再想着有朝一日让君灵月再跟沐元诚在一起。 如果沐元诚和君灵月都想那样做,顾枫不会拦着。 但他作为一个男人,已经跟君灵月有了夫妻之实,只要君灵月不走,他就应该对她负责。 “你娘罢了,就别管她,她自己做的孽,让她自己受着吧”顾淮深深叹气,“我原也没想到,她胆子那么大,若是再纵容着,她那个不知轻重的人不知道还会闯下什么祸来。” 顾枫沉默不语,并不想谈论柳曼姝。 “不早了,你赶紧去睡吧,打起精神来,别让外人见到以为你娶了九公主而不高兴。这万安城里盯着你的人很多,以往都是你师父师娘护着你,如今你自己成家了,以后言行都要谨慎些。”顾淮语重心长。 顾枫点头应了,起身离开。 原先爷孙俩处得像是朋友一般,顾枫在顾淮面前玩笑打闹。今日顾枫不闹了,安静许多,顾淮却觉得怎么看都不对。 而顾枫在回外院的路上,一个静心院的丫鬟冒雨冲过来,跪在他面前,不住地磕头,“求世子爷去看看夫人吧夫人一天滴水未进,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受不住的” 顾枫绕过那个丫鬟,继续往前走,连句话也懒得说 南安王府。 半夜雨停了,君灵月一觉睡到了天大亮。 凝香伺候君灵月起床,对她说元秋天不亮就起来去跑步了。 等君灵月收拾好出门,元秋已晨练归来,一身劲装,面色红润,精神奕奕。 跟积极乐观的人在一起,也会被感染的。君灵月今日笑起来比昨日舒展许多,“秋儿你可真勤奋,突然觉得我自己很懒惰。原也想过要练武,却一直没有真正开始。” “没办法,好多人想刺杀我,小命要紧,不能总指望别人保护。”元秋笑着说。 其实元秋还想说,以前君灵月在皇宫,环境复杂,人心叵测,不适合做任何出格的事,譬如练武。因为公主只需要矜持端庄,文静优雅。 但如今君灵月嫁给顾枫,若是两人真能走到一起的话,以后可比在皇宫里自由。她想练武,让顾枫教就是了。 不过这话当下不好说。 早膳后,君灵月换上一身元秋的衣服,轻便些,跟着元秋一起到桃林去采摘。 元秋这两日的主要任务是陪君灵月,其他的事情暂时缓缓,正好她自己也休息放松一下。 雨后空气清新怡然,太阳升起来,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点点碎金。 君灵月以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挎着篮子,漫步桃林中,见到熟了的果子就摘下来。 有些位置比较高的,君灵月叫元秋来,然后就可以欣赏到元秋的“飞刀摘桃”绝技。 摘下的桃子装了两篮子,一篮子送去镇国公府,一篮子送去柳太医府。 午膳吃的菜是元秋带着君灵月到菜园子里亲手摘的。 君灵月认识了许多吃过的菜上桌前的样子,觉得颇为新奇。 下晌君灵月参观了元秋的药库,不由感叹,“秋儿你这般下功夫,一定会学有所成的。” “嫁给苏天仙的好处之一,自己可支配的时间多。”元秋说着,心中一动,看着君灵月问,“你要不要学医术” 君灵月怔了一下,“我” “找点事情做,太闲了也无趣。”元秋微笑,“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跟师父说,你当我师妹。” 君灵月有些心动,但又摇头,“若是学医术的话,我就拜你为师好了。” 元秋笑了,“虽然我如今的水平也一般,但带带你没问题。” 说着,元秋给君灵月找了两本书,让她先看着。 “学医术未必要行医,但当需要用的时候,自己会,总比求助别人来得好。”元秋如是说。 君灵月深以为然。想起元秋当初救下孟俪母女,孟家三少夫人和长孙,还有明雅婷的事,虽然都不是寻常的手段,但她觉得那些应该也是医术的范畴。而且是元秋会,别人不会的,就很厉害了。 抱着元秋给的书,坐在元秋的药库里认真看起来,君灵月忘却烦扰,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那双来时透着三分悲凉的眼眸都多了一丝温暖明媚的光。 入夜时分,顾枫再次赶着马车到南安王府大门外,这次停下车进来了。 他也是头一回来这里,先前只是听沐元诚说过。 阿福带着顾枫进了观澜院。 夏夜微风清爽,观景亭四角都挂了灯笼,散发出温柔朦胧的光。 顾枫一眼就看到君灵月。不知元秋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那张顾枫印象中总是安静优雅的脸上多了几分灵动娇俏,如皎皎清月,仍是柔柔软软的,让顾枫下意识地连呼吸都放轻了。 似有所感,君灵月偏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顾枫垂眸,君灵月偏头。 “师兄是来接灵月回去的吗”元秋问。 顾枫点头,“嗯,明日一早得进宫去。”他把君灵月送过来是悄悄的,外人不知道,若是明日到南安王府接了君灵月进宫,就不好说了。 凝香把行李都收拾好了,元秋亲自送君灵月出门。 顾枫在前面走,手中拿着元秋刚刚塞给他的一个桃子,说是府里种的,让他尝尝。 出了门,顾枫看着元秋扶君灵月上车,对君灵月说了一句,“那些书慢慢看,想来随时再过来。” 顾枫以为是元秋借了书给君灵月打发时间,也没多想。 车帘放下,元秋回头,顾枫拱手,“多谢小师妹。” 元秋提醒顾枫一定要把桃子吃了,“很甜,师兄一定会喜欢的。” 马车缓缓动起来,顾枫低头,咬了一口手中的桃子,的确美味。 回到旬阳侯府,君灵月走进潇然院,顾枫在院门口驻足,“明日巳时出发” “好啊。”君灵月应声,脚步未停,进了房间。 顾枫微微舒了一口气,转身大步离开。 房中跟君灵月离开时没两样,只顾枫的东西都不见了。 君灵月放下手中的书,看到桌上摆着一碟白茶酥,不由怔住。 这是万安城最大的点心铺子一品阁的,君灵月最爱吃的一种,但她不能经常出宫,也从未亲自去买过,以往多是去镇国公府的时候会吃到,都是沐元诚准备的。 不管这是沐元诚告诉顾枫,抑或是顾枫主动去问沐元诚的,这碟点心,都让君灵月突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成亲之前心中遗憾,此刻,竟蓦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拿起一块白茶酥,轻轻咬了一口,仍是曾经的味道,入口会尝到茶叶微苦,很快便能品出淡淡的甜 。 111.木槿花(二更) 东明国皇宫里,因君灵月出嫁三日回宫,正在办一场皇室家宴。 成为九公主驸马的顾枫,仍是一身红衣,正襟端坐,俊朗不凡。 身侧的君灵月妆容精致,垂眸浅笑间,颇有几分小鸟依人的模样。 两人一个高大伟岸,一个纤弱娇柔,坐在一起,真真是金童玉女,看起来般配得很。 沐元若有些讶异,因为顾枫和君灵月看起来真的处得不错的样子,不似作伪。 当然,这是好事。沐元若是希望这一对能喜欢上彼此,好好在一起的。 当初圣旨赐婚刚定下来的时候,沐元若就曾说过,沐元诚和君灵月性子太像,温和理智,没一个想过要再争取一番的,虽然心里不好受,却默契地选择了面对现实,根本就不可能再有未来了。 如今看来,或许顾枫跟君灵月更合适。一个热情如火,一个温柔似水,只要他们心态能调整过来,正视与彼此的关系,试着相处靠近,未必不能修成圆满。 东明皇室明面上分成了两派。 先后明氏所出的太子君紫钰、六皇子君紫桓,以及九公主君灵月是一路的。太子派明面上还有明国公府,镇国公府,旬阳侯府,忠勇侯府等重臣。 继后白氏所出的二皇子君紫琎为首,是另外一派。虽然拉拢了不少文臣,但在武将这方面,完全没有跟太子派抗衡的实力。 因此,去年君兆麟有意将八公主君灵馨赐婚给顾枫时,皇后白氏和君紫琎都喜出望外。一旦结亲,旬阳侯府就被拉拢过来了,虽然顾枫只沐振轩麾下的少将军,但前途不可限量,对于二皇子一派是个重要的助力。 结果,君灵馨为了苏默,自毁前程,在成为东明皇室一大笑柄时,也亲手搅黄了她和苏默原本就要定下的婚事。 今年白氏本以为君灵馨仍有机会被赐婚给顾枫,满心期待。谁知,最后君兆麟把君灵月赐婚给顾枫,君灵馨却被赐婚给了陆哲。 忠信伯的爵位是蒙祖荫来的,陆家一代不如一代。虽然陆家与镇国公府沐家是姻亲,但结亲是在沐振轩当上镇国公之前,而沐振轩的妹妹难产死了,留下唯一的儿子陆哲虽然得了世子之位,却是众所周知的天生残废。 当下看着顾枫和君灵月坐在一起,君紫钰笑容不断,君紫琎心中恨不得把君灵馨那个蠢货给撕了 而君灵馨,也在场。 她过去这一年多,不断被君兆麟禁足,放出来就闹腾,没完没了。 这次禁足期间,苏默成亲了,君灵月也成亲了,君灵馨最喜欢的男人和她最嫉妒的妹妹都有了归宿,而她也将在六月出嫁,对象却是个她根本看不上的死残废 消瘦许多,下巴都变尖的君灵馨看起来更多了三分刻薄。但她多少学乖了,没敢当着君兆麟的面胡说八道。 君兆麟心情颇好,说君灵月最喜欢的木槿花开了,家宴结束后让君灵月和顾枫到御花园里走走,不必急着出宫。 作为一个父亲,只要皇子公主没有犯错,君兆麟都很是温和,甚至知道他们喜欢些什么。尤其是他素来最疼爱的君灵月。 “灵月”沐元若追上来,拉住君灵月,笑着问,“怎么样” 君紫桓勾住顾枫的肩膀,拉他到一旁去说话。 “挺好的呀。”君灵月笑意温柔。 沐元若眨眨眼,“你跟师兄,你们俩这是” 君灵月面上并无新嫁娘的娇羞,只是点点头,肯定了沐元若的猜测,“嗯,我们已圆房了。” 她告诉沐元若,等于告诉沐元诚,有些事,回不了头,他们都要往前走。 “我还以为”沐元若是真的很意外,但有些话似乎也不必再说了,便笑着摇头,“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君灵月并未把个中内情告诉沐元若,虽然她和顾枫并不是沐元若以为的真的在一起了,但她打算试着接受顾枫,这样对大家都好。 君紫桓问顾枫,顾枫也说一切都好,没有他们担心的那种事。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好好对月儿的”君紫桓笑着说。 君紫桓和沐元若先出宫了,让顾枫陪着君灵月。 君灵月等着顾枫走到她身旁,两人沿着御花园的小径往前走。 阳光明媚,花草芬芳,这里是君灵月自小长大的地方。 “你喜欢木槿花”顾枫开口,打破沉默。 君灵月轻轻颔首,“嗯。” “我不太懂,因为师娘喜欢蔷薇,所以只认识这个。”顾枫很实诚地说。 君灵月当然知道容岚喜欢蔷薇,每年镇国公府蔷薇花开的时节,她都会过去观赏。她还知道,那是沐振轩亲手给容岚种下的一片花园。 而木槿花并非名贵花种,甚至可谓平庸,只是因为君灵月喜欢,皇宫御花园里才种了几株。 淡淡的紫色花朵,静静绽放,并不张扬,莫名让顾枫这个不了解也不喜欢花草的人觉出几分温柔的美丽,就像身旁的这个姑娘。 “这花就像太阳一样,朝开夕落。”君灵月对顾枫介绍。她起初是在蓝羽公子的一本情录里看到对木槿花的描写,觉得好奇,君紫桓便寻了几株来,种在了御花园里。 君灵月在宫里无聊,便会来这里,看着木槿花在日暮时分衰落,到了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又有新的花苞绽放得更加灿烂,生生不息地坚持着。 “九妹,恭喜你啊”君灵馨的声音突兀响起,原本好好的风景一下子都失了颜色。 君灵月回头,笑容淡淡,“八皇姐。” “算起来,顾世子原本该娶的是我,不过幸亏我不要,不然哪有九妹如今这么好的姻缘呢”君灵馨在家宴上就已经嫉妒得快要发疯,这会儿面对君灵月,阴阳怪气的话张口就来,“但,九妹本来不是喜欢沐世子吗这才几天就移情别恋了这等本事我也是很佩服,可惜我就学不会。” 君灵月根本懒得理会君灵馨这些满是讽刺和挑拨的话,转身就要走。 君灵馨却不想就此作罢,伸手去拉君灵月,谁知顾枫上前一步,把君灵月挡在了身后。 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逼近,君灵馨下意识地退了两步,差点摔倒。 “顾枫”这是君灵馨第一次认真打量顾枫,不由更加嫉妒。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嫁给苏默,但若是让她现在选,她当然会选择家世更好本事更大容貌才华都远胜陆哲的顾枫 “我一直都欠八公主一句感谢”顾枫开口,面无表情。 君灵馨愣了一瞬,继而就笑了,“哦是我什么时候帮过你,我怎么不记得了” 顾枫拱手,“在下多谢八公主不嫁之恩” 君灵月闻言,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以为这男人不善言辞,原来挺会说话的,这句,就很妙。 即便君灵月没嫁给顾枫,她也十分认同顾枫对君灵馨的感谢。 君灵馨脸上的笑容寸寸碎裂,“顾枫,你不会真的以为,君灵月喜欢的是你吧你别被她骗了” “是,她没有喜欢我。”顾枫点头。 君灵馨以为自己挑拨得逞,冷笑着看了君灵月一眼。 下一刻,就听顾枫说“因为我们是圣旨赐婚,才刚成亲三日,在那之前虽然见过,但九公主规矩守礼,从不曾有任何越矩言行,当然不会喜欢任何男人。如今,她是我的夫人,我要努力对她好,希望她可以喜欢上我。” 君灵馨面色扭曲,“顾枫,你别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是,我知道,你不过是见不得灵月过得好罢了。她是不比你,成亲之前就毫无女子矜持,丑事闹得满城风雨,如今你还有脸活着,这一点我就已佩服之至。你听好了,她嫁给我,会过得很好,因为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她,当然包括你在内以前的事我不知道就罢了,以后你若是再敢寻她麻烦,休怪我不客气我是个粗人,可没有不打女人的规矩”顾枫看着君灵馨的眼神很冷。 君灵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顾枫,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羞辱我” “我是人,你是不是东西自己清楚。羞辱你我本来在陪灵月赏花,是你突然跑过来疯狗乱吠,自取其辱你是八公主,我的夫人是九公主,她的出身比你高贵,麻烦你认清自己或者,我们去找父皇评评理,我会将你的原话告诉父皇,让父皇知道,你认为他的赐婚是错误的。你敢吗”顾枫冷哼。 君灵馨真的不敢。 以往她明里暗里给君灵月下绊子,就是欺负君灵月性子软,不喜欢找君兆麟告状。但君灵馨事实上并未占到过什么便宜,因为她的脑子真不如君灵月聪明,君灵月也并非没有靠山的庶出公主。 最后,君灵馨黑着脸离开,顾枫转身,就见君灵月轻笑了一声,“第一次见你说这么多话。” 顾枫尴尬地挠挠头,“那个我刚刚的话,我只是单纯想骂她若是有什么说得不对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挺对的。”君灵月话落,转身往前走,唇角笑意一闪而逝。 顾枫愣了一下,默默跟上。 他性格外向,平素大大咧咧,直来直去,没有跟姑娘谈情说爱的经验,但认真怼人的时候,也是又直又狠,一点儿不留情面。 容岚教出来的,怎么可能不会说话顾枫只是在自己人面前从来不喜欢弯弯绕绕,心里不藏事,想什么说什么罢了。 到君灵月原本居住的宫殿,她只进去看了一眼就出来了,因为许多东西都搬走了。 出嫁的公主再进宫都要请示,宫中的居所也不会保留。 出宫时,顾枫怀中抱着一盆兰花,是君灵月种的,要带回旬阳侯府去。 “你要不要去小师妹那里住”顾枫问君灵月。 “改日吧,等我把书看完。”君灵月放下车帘。她知道元秋很忙,前两日只顾着陪她什么都没做。而且她也不适合在南安王府长住,传出去怕是会有人说闲话。 回到旬阳侯府,兴祥说容岚派兴瑞来过,想让顾枫和君灵月明日到沐家去吃饭。 顾枫问君灵月,她并无犹豫就应下了。 把兰花送到潇然院,顾枫回了外院,又找来兴祥。 “你知道木槿花吗”顾枫问。 兴祥点头,“奴才知道以前老家种过一棵,很好养活” “去买些好的木槿树种回来,种在后园。”顾枫说。 “后园现在都是老太爷喜欢的花草和树,没有空地了。”兴祥说。 “挑一块儿最好的地,把爷爷的花草给拔了,树刨了”顾枫说。 “哎属下这就去办”兴祥应下。 是夜,顾枫又去找沐元诚喝酒,他已回府,手心的伤口才结疤。 “你还喜欢她吗”顾枫看着沐元诚神色认真地问。 沐元诚面无表情,“滚” 顾枫轻咳,“我明白了。” 喝完酒,两人大半夜到城郊爬山去看星星,是顾枫提议的,说想吹吹风。 沐元城骂他神经病,但仍是被拽着出门了。 并肩坐在山顶,沐元诚看着黑漆漆的夜幕,一颗星星也没有,很想把顾枫从上面踹下去。 “阿诚,以后再也不要说跟我不是兄弟的话,我会伤心的。”顾枫幽幽地说。 “滚”沐元诚语气凉凉。 顾枫仰躺在大石上,把沐元诚拽倒,揉乱了他的头发,唇角微勾,“我是你哥,你想让我滚哪儿去” 。 112.美美的(一更) 昨日容岚派人来传话,叫元秋今日回沐家去。 元秋没打算叫上苏默,但得到消息的阿福以去沐家有好吃的,有人可以对弈为由,努力劝说苏默。 等元秋出了南安王府大门,就见苏默已骑在马背上准备出发了。 “沐元秋,你已偷懒几日,明日开始,好好练武。”苏默一见元秋就说。 元秋却不期然想起那夜看到苏默的仙人美背,这男人那么多厉害的马甲,却安心留在东明当质子,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不太合理。 不过转念,元秋想到自己。 她这辈子仍旧热爱医术,却并非将其视为一份职业,也没想过学成要悬壶济世,只是希望需要用的时候,不必求人,且能救该救之人。 因此,苏默有秘密的身份,也未必就是想搞事情。 譬如青冥楼,原本是当世实力最强的杀手组织,他属下该有高手无数,却都被他重金遣散了,种地经商娶妻生子,告别刀口舔血的日子。 仅剩下的青风四个,是被遣散之后又坚持回来追随的,如今每日在府里干农活做杂工,吃肉喝酒打打架,一个个悠哉悠哉的。 以上是阿福偷偷告诉元秋的,虽然元秋没问过。 “看什么”苏默见元秋不上车,看着他走神了。 元秋回神,“你长成那样不是给人看的吗”话落上了车马,吩咐阿福出发。 阿福嘿嘿一笑,扬起马鞭,马车缓缓地动起来,离开了南安王府。 元秋思来想去,觉得苏默这人虽然神秘,但并不危险,就依旧相安无事,随他去吧。 沐元诚在顾枫和君灵月成亲次日就回了镇国公府,去跟容岚坦白,前夜发生了什么,他自己,顾枫和君灵月之间,以及柳曼姝的所作所为。 当时,容岚看着沐元诚手心的伤口,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给他好好换药包扎,只说让他以后小心些。 至于顾枫和君灵月圆房的事,容岚很意外,也只余一声叹息。 她在顾枫成亲前日去劝解顾枫,说的“缓一缓”,没想过沐元诚和君灵月之间还有希望,更不是像柳曼姝的小人之心揣度的那些,只是希望顾枫和君灵月能有些时间来慢慢相处,如此对他们都好。 可没想到柳曼姝竟然能做出那种无耻之事。容岚先前还曾对顾枫说,柳曼姝这些年不容易。如今容岚对那女人是彻底失望了,因为有些事直接能窥见其人品。 人品不好,其他都是枉然。 今日容岚叫了孩子们都回来小聚,主要是为了顾枫和君灵月。 为此容岚提前征求过沐元诚的同意,他再三表示,真心希望顾枫和君灵月能好好在一起,他会把君灵月当大嫂看。 旬阳侯府离得近,顾枫和君灵月是最先到的。 进了清容院,君灵月见容岚,仍像曾经那样叫了一声“伯母”。 容岚拉着君灵月的手坐下,笑意温和,“以后你跟枫儿一样,叫我师娘吧。” 君灵月点头,“师娘。” 顾枫见容岚看过来,立刻收回落在君灵月脸上的视线,起身往外走,“我去找阿诚” 顾枫出去,房中只剩了容岚和君灵月。 容岚微叹一声,“灵月,你与枫儿已有夫妻之实,只要你不推开他,他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君灵月敛眸,“我知道的,他说过会对我负责任。” “这是他作为男人的担当。但你要知道,责任归责任,并不代表他不会喜欢你。”容岚看着君灵月说。 君灵月神色微怔,就听容岚说,“我们都知道,他跟阿诚是兄弟,你们成亲之前其实最无法接受这桩亲事的并非阿诚,也不是你,而是枫儿,因为他想成全你们,他不希望任何人受到伤害,为此什么都愿意做,但却没有选择的余地,因此心中苦闷难捱。但这并不代表他如今仍是那样想的。” “感情的事,轰轰烈烈要死要活的,是少数。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在你们身上,因为你们都很聪明,也很善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别看枫儿大大咧咧的,他只是性子直,正事上不会没分寸。事到如今,我希望你可以给枫儿一个机会,重新认识他,了解他,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君灵月看着容岚,轻叹一声,“其实我真的想过,他对我好,只是为了负责任,毕竟他跟元诚的关系那样好,我想以他的性格,不会真的从心里接受我的。但听了师娘的话,我才发觉,自己或许并不了解他。” “慢慢来,不要因为过去的人和事心存成见。枫儿是个很开朗的孩子,这段日子整个人都闷了不少,我希望你们在一起,都越来越好。”容岚微笑着说。 君灵月认真点头,“嗯,我也希望如此。” “阿诚没事,我的孩子我知道。”容岚并不回避地直接提起沐元诚,又轻笑一声,“若是你和枫儿遇到危险,阿诚只能救一个,你猜他会救谁” 君灵月愣了一瞬,就听容岚说,“他一定会救你,然后跟枫儿同生共死。” 容岚用开玩笑的口吻在解释沐元诚与顾枫和君灵月的关系。 所有的感情,都是真的。但爱情并不必然比兄弟情更重要。 君灵月心中仅剩的那一点遗憾,此刻也都化为云烟。她觉得容岚才像是顾枫的母亲,她所做的才是真正为顾枫好。且大气宽厚,虽然站在顾枫的角度说话,却处处考虑到了君灵月的心情。 “我原本觉得顾枫有那样一个娘很悲哀,但如今觉得,他很幸运,有这么好的师娘。”君灵月柔声说。 “是我很幸运,有这么好的儿媳。”容岚笑着说。 君灵月成亲之后第一次面色羞红,“师娘,我们还没有” “不急,该有的都会有的。”容岚打趣君灵月。 今日一见,顾枫看君灵月的眼神就让容岚知道,他已经动心了。 有些心态的转变,只是一瞬间。 而君灵月又是个通透的姑娘,容岚知道她定会面对现实,选择跟顾枫做真正的夫妻,这一点无需劝解。 容岚方才说的那些,只是不希望君灵月认为顾枫对她只有责任,那样她也不可能真正敞开心扉接纳他。 沐元若和君紫桓后到。 昨日在宫中说话多有不便,这会儿沐元若拉着君灵月,十分好奇她和顾枫之间的事,君灵月却不肯讲,沐元若便问容岚。 容岚笑说,“嗯,我都知道,但不能告诉你。” 沐元若捧着脸叹气,“我再也不是娘最疼爱的孩子了。” 元秋和苏默到镇国公府时,容岚正带着沐元若和君灵月在准备午膳,男人们在演武场赛马。 “你去找他们玩吧。”元秋很随意地对苏默摆摆手。 苏默对沐家并不陌生,自行往演武场去了。 沐元若见到元秋,便拉她进去,“娘,就不说我了,小妹和灵月,你更疼谁” 容岚很淡定地回答,“你们都要好好孝敬我。” 君灵月忍俊不禁,“师娘说得对。” “小妹你瞧,娘这是有个新闺女了。”沐元若故作吃味。 容岚点头,“嗯,我喜新厌旧,若儿你可以走了。” 沐元若接过元秋手中的篮子,“娘肯定是想赶我走,这样就不用给我做好吃的了,但我偏不走,我还要带君紫桓天天回来蹭饭。” “我六哥肯定很乐意。”君灵月笑说。 元秋带来的不止有苏默种的菜,养的鱼,新鲜的果子,还有昨日阿福专门让青风四人去打猎得的野味,都宰杀清洗干净了。 元秋跟苏默之间有“家规”约定,府里的东西她随意自取。而青风四人去打猎的话,元秋也会给他们“好处”,那就是她精心调配的秘制烧烤香料。 昨日晚膳南安王府的男人们在湖边搞了一顿烧烤,这个不需要厨艺,加上元秋给的香料,美味无敌。 而元秋昨夜心中深深谴责苏默这个吃货。因为他享用了烧烤之后,竟然想来点甜点,元秋只得认命下厨给他做宵夜,突发奇想搞了几个蜜桃派,来取宵夜的阿福半路偷吃一个被苏默发现,挨了一顿揍。 “妹夫快来”君紫桓远远地看到苏默出现就热情招呼。 苏默仍是不疾不徐地走过去,被君紫桓拉住,“他们俩联合起来欺负我,妹夫你来得正好,咱们结盟” 结盟是为了赛马。 先前已比了两场,顾枫和沐元诚配合默契,堵得君紫桓根本没有一点赢面。谁让他是沐家的女婿呢这下又来一个女婿,君紫桓觉得翻身有望。 阿福已把苏默的马牵过来了。 这匹马被苏默取名叫做飞鱼,阿福深深怀疑苏默想吃马肉。 马本来是君紫桓的,但他并不在意,并且已为自己寻来新的宝马。 “苏默,你行吗可别从马背上摔下去了”顾枫笑问。苏默的很多事他都不知道,譬如青冥楼楼主的身份。 苏默神色淡淡地看着顾枫,“你才不行。” 君紫桓哈哈大笑,沐元诚唇角微翘,顾枫轻哼一声,“行不行,比比就知道” 小小裁判林安顺听不懂哥哥姐夫们都在说些什么,只扬起小脸,举着小旗子,“各就位,要开始啦” 四个气质各异的美男子并肩骑在马背上,蓄势待发。 画面特美,默默欣赏的阿福觉得他家主子突然没那么“飘”了。虽然跟那三位算不上是朋友,但已能融入他们,做这些原本不会做的游戏,本身就足以说明苏默的改变。 阿福眨眨眼。回想苏默从成亲之后到如今这段日子,虽然看起来,苏默仍是先前那样,跟元秋之间表面上没有任何进展,但那是因为元秋没心没肺的态度让苏默“放松”了,保持距离的念头不再重要。 但事实上是,只要元秋练武,每日苏默至少有半天时间是跟她在一起的,而且大部分时候得看着她。到夜里,还总能吃上元秋亲手做的美味宵夜。 苏默习惯了这种日子,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变化。但阿福觉得,他家主子正在一点一点被元秋拉回“人间”。 口腹之欲也是欲,被勾起来之后,想再回去,也不可能是原来模样了。 那边赛马已经开始,君紫桓一马当先冲出去,苏默却横马挡住了顾枫和沐元诚的去路。 “你干什么”顾枫简直醉了。 苏默神色淡淡,“哦,你说的,我们俩赢一个,你们就输了。” 顾枫和沐元诚从小到大培养的默契,本以为胜券在握,谁知遇上不按常理出牌的苏默。 等他们绕开苏默再冲出去,耽误的那点功夫,结果已定。 林安顺拍着小手,“大姐夫和天仙哥哥赢啦师兄和哥哥输啦,要戴花” 戴花,字面意思,头上插朵花。 顾枫这个二货提议的。说蔷薇花开了,容岚喜欢,赛马输了的两人,今日之内头上都要戴一朵蔷薇,博容岚一笑。 当时沐元诚就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可没能拦着顾枫。 结果,果然是个回旋镖,完美坑到自己身上。 君紫桓心情大好,拉着苏默到蔷薇园去,精心挑选了两朵开得红艳艳的蔷薇花,给顾枫和沐元诚装扮。 苏默走向顾枫,顾枫一脸拒绝,很想反悔,可愿赌服输。 “低头。”苏默说。他跟顾枫一般高。 “你耍赖下次等你输了,要你好看”顾枫轻哼,低下了头。 “我本来就好看。”苏默很淡定地说。 顾枫竟无言以对 苏默拿着花在顾枫头顶比了比,太普通了。 最后,苏默挑了个自认为满意的位置,将蔷薇花固定在了顾枫耳后,英武大汉瞬间多了三分娇羞 而君紫桓跟苏默想的一样,把花别在了沐元诚头上跟苏默对称的位置。 “来来来”君紫桓拉着两人站在一起,欣赏了一下,果断笑喷了,“美死了” 林安顺竖起大拇指,“好看的” 苏默唇角微勾,“我觉得可以再多来几朵。” “滚”顾枫和沐元诚异口同声。 等男人们回到清容院,君紫桓和苏默走在前面,严严实实地挡着顾枫和沐元诚。 见到容岚她们时,君紫桓推了苏默一把,两人往两边走,给顾枫和沐元诚来了个“惊艳亮相”。 顾枫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想着反正都是自家人,无所谓,干脆还跟沐元诚商量摆个美美的姿势。 沐元诚不同意,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这会儿容岚和两个女儿以及君灵月就站在廊下,看着头戴红花的顾枫和沐元诚突然一起转身沐元诚被顾枫拽了一下,然后,回眸一笑 都是冲着容岚笑的,容岚忍俊不禁,顾枫和沐元诚两人完全是忍不住笑场了。 并不妩媚,但很可爱。 让容岚想起两兄弟小时候一起闯祸被罚,为了讨好她,顾枫撒娇卖乖,沐元诚装小可怜儿的曾经。 “若若,我跟妹夫赛马赢了。”君紫桓凑到沐元若身旁,满脸写着“我好棒快夸我”。 沐元若推开君紫桓,“师兄和阿诚的美貌赢了。” “怎么可能我这边有天仙妹夫,论美貌,绝对无敌”君紫桓不服。 沐元若嗔了他一眼,“是你拖后腿。” 君紫桓 君灵月捂着嘴笑,认识这么多年,倒是头一回见他们如此幼稚的样子。 不久之前君灵月对容岚说,她并不了解顾枫。但当下,看着站在顾枫身旁,头戴红花的沐元诚,便意识到,她似乎也并不了解曾经喜欢的这个人,竟没想到他还有这样一面。 “师娘,我跟阿诚谁更好看”顾枫勾着沐元诚的脸,跟自己凑在一起,让容岚比较。 容岚笑说,“我选阿诚。” “阿诚。”沐元若和君紫桓异口同声。 元秋轻笑,“我也选阿诚。” “那我选哥哥”林安顺举起小手,“天仙哥哥你呢虽然哥哥和师兄都没天仙哥哥好看” 顾枫、沐元诚 苏默伸手,默默指了一下沐元诚,保持队形。 最后就剩下君灵月,她眸光含笑,也指了一下沐元诚。 “师娘,我好伤心,我要吃鱼”顾枫叹气。 “长得那么丑,吃什么鱼”沐元诚轻哼。 两人分分钟又打了起来。 这是自从顾枫和君灵月定亲后,他们与沐元诚三个人第一次直接面对面。 玩笑打闹声中,让君灵月仿若回到了当年顾枫捡到她风筝的那日,他们骨子里仍是那般阳光温暖的少年,一切,似乎都可以重新开始 “你怎么不戴一朵花”元秋问苏默。 苏默反问,“你想看” 元秋如实点头,“想。”天仙戴花,多么养眼 “哦,你做梦。”苏默话落,眸中笑意一闪而逝。 。 113.不合适(二更) 沐振轩从外面回来,一进清容院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 “爹”林安顺见沐振轩进门,笑容灿烂地招手。 小孩子总是容易崇拜高大伟岸的父亲,尤其最近沐振轩得空便亲自教林安顺骑马练武,颇有耐心。这也让容岚对沐振轩的态度好了不少。 沐振轩笑容爽朗,点点头,目光扫过坐在一起的顾枫和君灵月,见他们面上都带着笑,而沐元诚神色平静,笑意不由加深,坐在了容岚身旁。 “何日出发”容岚问。沐振轩是再次进宫跟君兆麟商讨前往西北边境与西辽交易的事。 “六月十五。”沐振轩说,也就是十日后。 顾枫小声问君灵月,“我想跟师父和阿诚一起去。” “好啊。”君灵月轻轻颔首。 沐振轩笑着摇头,“枫儿,你才成亲,在家好好陪着九公主,哪儿也别想去就算我进宫跟皇上提了,皇上也不会准的” “要不我进宫跟父皇说吧。”君灵月神色认真。 君紫桓目光凉凉地看向顾枫,顾枫讪讪地挠头,“当我什么都没说,这回就不去了。” 他是真的很想去,刚刚没忍住问君灵月。但才刚成亲就把君灵月一个人撇在家里,确实不合适。 “我可以去吗我跟君紫桓一起去”沐元若颇有兴趣。 君紫桓立刻点头,“我看行,我去找父皇” 容岚摇头失笑,“这次虽然不是打仗,但也不是儿戏,你们去做什么若儿不要胡闹。” 虽然沐元若真的很想去,但容岚坚持不点头,便也作罢了。 容岚没说,其实她还有另外一层考虑。君紫桓和沐元若成了亲之后蜜里调油的,说不定沐元若很快就有身孕了,不能到外面乱跑,尤其是去边关那样危险的地方。 邹氏仍卧床不起,太医看过,说她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心病。 换言之,除非沐振轩纳妾,或者天上掉下来个亲孙子,怕是好不了。 沐振轩仍每日去荣华堂看邹氏,但对于邹氏心心念念之事,始终不松口。 容岚和儿女则完全不到邹氏面前去碍她的眼了,也算相安无事。 家宴结束,君紫桓热情邀请苏默得空到六皇子府去找他喝酒对弈,苏默点点头,也没说会不会去。 君灵月说等她看完元秋给的书,再到南安王府去找她。 顾枫和君灵月回到旬阳侯府,刚进门,一个丫鬟冲出来,差点撞到君灵月身上去。 顾枫面色一沉,“没长眼吗” 是静心院的丫鬟如烟,她眼睛红肿,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世子爷去看看夫人吧夫人不吃不喝,以泪洗面,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受不住的” “滚开”顾枫一脚把如烟踹开,又下意识地看向君灵月,怕她觉得自己太粗鲁。 君灵月面色平静,绕开如烟继续往前走,并没有帮柳曼姝求情的意思,根本懒得理会。 等顾枫和君灵月都走了,如烟从地上爬起来,垂着头又跑回了静心院。 短短几日,柳曼姝瘦了一大圈,眸光阴寒地看着进门的如烟,“怎么样” “夫人,奴婢等到世子爷回来前去求他,可世子爷不肯过来。”如烟战战兢兢地说。 柳曼姝厉声说,“我不是让你在九公主在场的时候再去求枫儿吗” 如烟脖子一缩,“是当时九公主就在旁边。” “九公主在,枫儿也完全不顾忌难道九公主什么都没说吗”柳曼姝狠狠拧眉。 如烟摇摇头,“九公主什么都没说。” 想到顾枫和君灵月是从沐家回来的,柳曼姝恨恨地摔了茶杯,“我这个正经婆婆她倒是不来看一眼,巴巴地跑去容岚那里卖乖” 如烟不敢说话,听着柳曼姝骂骂咧咧,说出口的那些难听话让如烟这个出身低微的丫鬟都觉得震惊。 不知过了多久,如烟感觉都快跪不住的时候,柳曼姝眼睛眯起来,“你去,去沐家” 如烟愣住,就听柳曼姝冷声说,“你从后门出去,到沐家后门,只说是我派你去的,要见容岚。” “沐夫人能见奴婢吗”如烟小心翼翼地问。 “让你去你就去她若不见,你再说要见沐振轩”柳曼姝厉声说。 “若是见了,奴婢说什么”如烟问。 “只说我想见他们。”柳曼姝冷哼。 如烟连忙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出去了。 容岚正在看林安顺写的字,就接到下人禀报,说旬阳侯府的顾夫人派人求见。 “师兄的娘有事找娘,怎么不自己来呢离得这么近。”林安顺说。 容岚神色淡淡,“回了,不见。” 柳曼姝不会自己来,因为她被顾淮禁足在府中,派人来找容岚,左不过就是想让容岚帮忙调解顾家的矛盾,让顾枫和君灵月原谅她。 虽然家和万事兴,柳曼姝是顾枫的亲娘,但这一次,她的行为已经触到了容岚的底线。 若容岚帮柳曼姝说话,倒是会伤了顾枫和君灵月的心,她没有任何理由那样做。 如烟等在沐家后门,得到的答复是容岚不见,她便立刻说要见沐振轩。 毕竟是隔壁旬阳侯府夫人身边的人,沐家下人便又到外院书房去禀报沐振轩。 沐振轩和沐元诚父子俩正在商讨等东明西辽两国重新划定边界之后如何布防,听下人禀报,说柳曼姝派人求见。 沐振轩皱眉,就听沐元诚冷哼一声,“不见” “若有什么事,让她自去找枫儿说吧。”沐振轩说。 下人离开,沐振轩笑着问沐元诚,“阿诚你对枫儿他娘有意见” “我对那种人能有什么意见懒得理会。”沐元诚摇头。 “哦顾夫人怎么了”沐振轩问。 在沐元诚眼里,沐振轩是顾枫的师父,也承担着父亲的责任,便没瞒着,把柳曼姝给顾枫和君灵月下药的事告诉他。 从沐元诚的角度,是希望沐振轩和容岚都看清楚柳曼姝的真面目,以后不必再对这个人品低劣的女人客气。 沐振轩得知那件事,当即气怒不已,“简直胡闹无耻她是怎么当娘的” 沐元诚轻嗤,“她挺会当娘的,自己一甩手,把儿子扔咱们家养着,省力省心,就是仗着爹和娘心地好。结果顾枫大了,不需要照顾了,她倒开始摆谱,等着顾枫和灵月孝敬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沐元诚性子温和谦逊,极少用这样的话语去评价一个人,这次真是忍无可忍。 “关起来也好。”沐振轩点头,“毕竟出身不高,见识浅薄,行事也没有章法,以后再闹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沐元诚深以为然。 如烟再次得到拒绝的答复,便回去了。 这边沐振轩和沐元诚两人商谈到天色渐暗,容岚派红玉来叫他们去用晚膳,才暂时结束。 晚膳只沐振轩和容岚,以及沐元诚和林安顺两个儿子,简单温馨,谁也没提柳曼姝。 晚膳后,沐元诚带着林安顺走了,如今兄弟俩住在一起。 沐振轩看向容岚,“岚儿,我” “等你们回来再说吧。”容岚神色淡淡地说。 沐振轩神色一喜,“那等我和阿诚这次出去再回来,我就能搬回来住了岚儿你都不知道,我这些日子一个人在外院,冷冷清清,夜里都难以入眠。” 容岚蹙眉,“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沐振轩笑笑,“好好好,都听你的,只要你消气,我怎么都行。先前是我的错,这些日子我已经好好反思过了,以后我一定对阿诚像从前一样,不,要加倍对他好也要好好教导阿顺,他很喜欢我呢” “嗯。”容岚话落就转身进了内室。 她对沐振轩的气仍是因为先前沐元诚险些被赐婚要娶君灵馨的事,沐振轩处理得让她很不满意。 但此时,容岚仍旧以为沐振轩是因为长久以来对君兆麟的言听计从导致他一开始没有立刻拒绝那桩赐婚。 这是沐振轩能够成为君兆麟心腹的原因之一,他很识时务,懂得君兆麟的心思,不然也不可能从君兆麟身边身份低微的侍卫混到如今的国公之位。 毕竟,当下容岚也没发现沐振轩身上任何其他可疑的地方。 这些日子容岚拒绝跟沐振轩同房,还有一个原因,她想分开一段,让彼此都考虑清楚,是否继续下去,因为让邹氏焦虑的沐家传宗接代之事,是现实存在的大问题。 容岚自己没什么可犹豫的,她只是想看沐振轩的选择。如果沐振轩决定纳妾,便夫妻缘尽,各自安好。 至少目前看来,沐振轩对容岚依旧一心一意。 但容岚不知道的是,沐振轩离开清容院之后就沉了脸,大步如风地走进外院书房,关上门后,没多久就熄了灯。 夜半时分,旬阳侯府静心院仍亮着灯。 柳曼姝又在抄写佛经,字迹潦草杂乱,越写越心烦。 突然听到后窗有动静,柳曼姝手一顿,放下笔,将蜡烛吹灭,房间瞬时漆黑一片。 “振轩”柳曼姝柔声呼唤。 “你想干什么”沐振轩声音很冷。 “看来,你都知道了我们的儿子告诉你的”柳曼姝冷笑。 下一刻就被沐振轩扼住了脖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柳曼姝伸手去抓沐振轩,沐振轩却一下子甩开她。她跌坐在地上,后背撞到桌角,闷哼一声。 “你不要我,儿子也不要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柳曼姝喃喃地说。 “那你就去死”沐振轩冷声说。 柳曼姝却突然笑了,“其实,你很想让我死对不对你那么狠心的一个人,没有杀了我,只是怕我死了,外面还有我安排的人,到时你的丑事就藏不住了。” 沐振轩叹了一口气,“罢了,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你找我的目的,我知道,不过你做出那种事,也不要指望一时半会儿枫儿能原谅你,便消停一段吧。你下药的目的也达到了,九公主会好好跟枫儿在一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我很快就要启程去边关,等我回来,会好好劝劝枫儿。” 沐振轩态度突然和缓,柳曼姝愣了一会儿,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你说真的你真的会帮我劝枫儿” “是。但我希望你从今往后做事用用脑子,替枫儿考虑一下。我知道你恨我,恨容岚,故意将枫儿扔给我们抚养照顾。算我欠你的,我没什么好说。但你没疯的话,就安分些,若是枫儿的身世被人知道,第一个不得好死的人一定是你”沐振轩冷冷地说。 柳曼姝张口,什么都没说,却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当年容岚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怎么能忍受枫儿娶回来的媳妇心里惦记着容岚的儿子” 沐振轩冰寒的眸光中杀意闪现,但柳曼姝看不到。 “不要再惹事,等我回来,会帮你劝枫儿。”沐振轩语气突然温和,话落便沿来路走了。 悄悄回到镇国公府,沐振轩叫来心腹属下牟海,“盯着旬阳侯府,有任何可疑的人出现,立刻拿下” “是,主子。”牟海恭声说。 转眼到了六月十四。 明日一早,沐振轩和沐元诚将会带着西辽国六皇子姬凤渊前往边关。 昨日容岚就叫了孩子们回府小聚,给沐振轩和沐元诚践行。因为今日他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 因此当沐元诚独自一人出现在南安王府的时候,元秋有些意外。 “阿诚,你怎么来了”元秋笑着招呼沐元诚进门。 昨日才见过。苏默也去了,君紫桓沐元诚和顾枫三人联手跟苏默对弈,愣是一局没赢。 “也没什么事。”沐元诚微微摇头,“只是临走之前,想再来看看二姐。” “你看到了,我挺好的。”元秋轻笑。 “这样下去毕竟不是办法,二姐跟苏默还是早日分开比较好。他那人深不可测,不是二姐的良人。”沐元诚神色认真。 元秋莞尔,“是,这话娘说过了,我知道。不过总要寻个合适的时机,不必着急。” “每次看到大姐跟六皇子在一起甜甜蜜蜜的,我就在想,如果当年不是我抢了二姐的一切,或许二姐也能得到那样美好的幸福。”沐元诚微叹。 他不是顾枫那种心直口快的认。这半年他身上发生很多事,似乎都解决了,生活跟从前并没有不同,但他午夜梦回时,仍旧时常看到林厚和小冯氏吊死的模样,仍会看到他练武时有个姑娘默默注视的目光。 而元秋额头的伤疤已消失,沐元诚却无法忘记初见时她的样子。 “阿诚,我真的过得挺好的。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但我希望,不论何时,你能多为自己想想。”元秋看着沐元诚说。 “我能拥有如今这些,已是上天眷顾,惟愿爹娘平安,大姐二姐幸福喜乐,阿顺好好长大。还有,我一定要替娘报仇雪恨”沐元诚眸光坚定。 “我们希望你平安,幸福喜乐。”元秋抬手敲了一下沐元诚的脑门儿,“小小年纪,别这么老气横秋的。” “我们一样大。”沐元诚摇头。 “我比你大。”元秋唇角微翘。 “这倒未必。”沐元诚轻笑。他们三个同日出生,沐元若最大,但沐元诚和元秋谁大谁小已无从查证。 “这个给你。”元秋从手指上摘下苏默给的那枚指环,递给沐元诚。 沐元诚愣了一下,元秋把指环放在他手中,“是个暗器指环,你戴着防身。” “我不要,二姐留着吧。”沐元诚拒绝。 “不是送你的,只是借给你。”元秋又推回去,“我平素也不怎么出门,等你平安回来,再还给我。” 元秋坚持,沐元诚最后还是收下了,把那枚指环戴在了自己右手食指。 沐元诚离开南安王府时,迎面碰上了苏默。 他刚从菜地出来,一身素色布衣,手中拎着一个篮子,正要去观澜院。 四目相对,沐元诚没什么要对苏默说的,苏默也没什么想跟他说。 两个男人默默地擦身而过时,苏默低头,瞥见了沐元诚手上的指环,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沐元秋。” 听到苏默的声音,元秋出门,就见他提着篮子走进来。 “不到做饭的时候,你把菜放厨房吧。”元秋话落就要进屋。 “你跟沐元诚不是亲姐弟。”苏默突然说,肯定的语气。 元秋蹙眉,转头看着苏默,“关你什么事” “你是不是想跟他在一起”苏默问。 元秋无语,“苏天仙,家规第一条,说好的互不干涉,你在干什么” “也是,当我什么都没问。”苏默点头,“不过家规第三条,说好你在外要保护我,但你把我的指环送给了沐元诚,拿什么保护我” “纠正一下,那是我的指环。”元秋轻哼,“我想送谁就送谁,扔了你也管不着。你看不起我的实力,那你再送我一个暗器” “我明白了,原来你是为了从我这里抢更多的暗器。”苏默轻轻颔首。 元秋 “不过我也没有了,你好好练功才是正经。”苏默说着放下篮子,转身就走,“你跟沐元诚不合适,他太小了。” 元秋扶额,“你有病吧我还觉得你太老了呢” 。 114.小箭箭(一更) 阿福觉得他家主子不对劲。 从观澜院回来,苏默就坐在苍松居院中,一动不动,微微蹙眉,不知在思考什么。 “主子”阿福忍不住打破安静。 结果,苏默竟然没反应 “主子”阿福走上前,伸手在苏默面前挥了挥。 “嗯”苏默看向阿福。 阿福很是好奇,“主子这是怎么了” 苏默微叹,“说了不该说的话,怎么才能收回来” 阿福眸光瞬间亮了几个度,“主子跟王妃表白啦” 苏默幽幽地看着阿福,“别做梦。” “咳咳,”阿福有些失望,“那是为何主子说了什么” “你不用管。”苏默摇头。 阿福 青霆进门,手中甩着一条小蛇,“主子找我这是在地里发现的,要不要吃” 苏默摇头,“不要。”他不喜欢吃奇奇怪怪的东西。 青霆甩手把蛇扔了出去,不偏不倚地砸到了躲在院门口偷听的阿福脑门上。 阿福吓了一大跳,“主子,家里怎么有这玩意儿吓到王妃怎么办我得让他们把各处清理一遍” “阿福那小子胆子越来越小了”青霆嘲笑阿福大惊小怪。 “你的暗器呢”苏默问。 青霆立刻撸起左手衣袖,“带着呢”这是他当初奉命去救君紫桓和沐元若时用过的小型弓弩发射暗器,精巧轻便,衣袖稍微宽一些,可完美遮住。 “取下来给我瞧瞧。”苏默说。 “哎”青霆立刻把暗器拆下来送到苏默面前。 苏默拿着仔细看了看,“不错。” “嘿嘿这可是那个老不死最喜欢的玩意儿,不知道从哪个古墓里刨出来的,属下找了不少懂行的,都说照做也不会,里面复杂着呢,材料也特殊当初为了抢这个,我可被他们仨揍了好多顿”青霆说起这个宝贝,颇为自得。 “你总是依靠暗器,所以实力才一直没有多少长进。”苏默说。 青霆面色一僵,“主子,属下会努力的” “嗯,这个影响你提升的玩意儿,你就别要了。”苏默说着,把青霆的暗器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青霆 “主子,我保证以后努力练功打倒老二赶超老三争取跟老大比肩能不能把我的小箭箭还给我”青霆弱弱地问。 苏默轻轻颔首,“等你什么时候实力与青风比肩再说。” 青霆捂脸跑走,伤心他什么时候才能打得过青风那个武痴主子为了激励他,竟然抢走他的小箭箭太无情了 不过当日晚些时候,青霆就知道,什么激励都是他自作多情 午膳时,苏默再次见到元秋,就将一样东西放在了她面前。 元秋不明所以,拿起来瞧了瞧。 “我今日说了些破坏家规的话,这是自罚。”苏默说。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苏天仙你真是太客气了,不过你这种自我检讨的行为很值得肯定。毕竟家规第一条是你定的,原先我每次问你什么,你都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我,提醒我注意不要破坏家规如今你自己乱说话乱打听,干涉我的生活,该罚” 苏默语气幽幽,“沐元秋,请你见好就收,不要那么多废话。” 元秋把弓弩暗器固定在手腕上,找到了发射的机关,瞄准刚进门的阿福。 阿福一声惊呼躲开,拇指长的短箭没入了身后的树干里。 “王妃好厉害不过青霆的小箭箭怎么在王妃这儿”阿福跑进来问。 “小箭箭它的名字挺可爱的。”元秋轻笑,“现在是我的了。” “主子青霆打死都不肯给我们玩一下的宝贝,你竟然抢来送给王妃”阿福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你还说不是喜欢王妃” 苏默神色淡淡,“一时多言,我正是怕沐元秋误会我对她有意思,所以才要自罚。” 元秋唇角微勾,“苏天仙你澄清的诚意非常足,我相信你对我绝对没意思。咱们合作愉快,不存在任何误会。” 得了个宝贝,元秋心情好极了。 阿福感觉人生观价值观都遭受了严重冲击,看着观景厅里相对而坐的苏默和元秋,发出灵魂疑问,“为什么主子你送了一个宝贝给王妃,想要证明的不是你喜欢她,而是你不喜欢她为什么王妃你竟然觉得这是正常的” 什么道理什么逻辑什么鬼 苏默凉凉地看了阿福一眼,“你不懂。” 元秋笑语嫣然,“就是” 阿福无语望天,是他太天真,但这两位奇葩能不能来点正常人脑回路会做的事而且这两位脑回路非常契合的奇葩确定不要在一起吗 “不过,你不可过分依赖此物,懈怠练武。”苏默看着元秋说,“家规之中写明我教你练武,你为我准备膳食。若你学无所成,我也无法把吃过的东西还给你,便是失言失信。你不要害我,所以从明日起,我会对你更加严格。” 元秋点头,“苏天仙师父,请你对我越严格越好。” “态度尚可,希望不是空话。”苏默点头。 “来,师父吃个鸡腿。”元秋给苏默夹菜。 “只是依约行事,不必叫我师父,我不收徒。”苏默摇头,很是高冷。 午膳后,苏默要走时,对元秋说她的飞刀无需再教,需得自己找机会不断地练,让速度更快,威力会更强。而他明日打算教元秋学轻功。 “好,我很期待。”元秋点头,“不过我明早要出城去送阿诚,会晚点回来,等回来再去找你。” “昨日为他践行,今日他来告别,明日你再去送行,缠缠绵绵若生离死别,有必要么”苏默看着元秋神色淡淡地说。 元秋什么也没说,拉起袖子,亮出小箭箭,对苏默发出“破坏家规第一条”警告。 苏默看了一眼元秋莹白如玉的纤细手腕,收回视线,默默离开。 而当阿福找到正在勤奋练功的青霆,告诉他真相,他的小箭箭被苏默抢走送给了元秋时,青霆的内心是崩溃且激动的,怒吼声中带着深深的期盼,“主子,你不跟王妃生个小主子安慰我,这事儿很难收场啊啊啊” 六月十五,天不亮容岚就起了。 她亲自下厨,给沐振轩和沐元诚做了他们爱吃的早膳,又亲手给沐元诚收拾了包袱。 再过三日是沐元诚的生辰,容岚昨夜已提前给他过生,做了长寿面和一桌他爱吃的菜。 “娘,事情顺利的话,我预计九月上旬就能回来。”沐元诚对容岚说。 “嗯,虽然不是打仗,但不要掉以轻心。西辽人阴险狡诈,路上要小心他们出手抢人,到那边更要小心他们使诈。”容岚叮嘱沐元诚。 事情源起于沐家,但归根结底是东明和西辽皇室之间的争斗。如今,远不到尘埃落定的时候。 沐元诚郑重点头,“我明白,娘放心吧,我和爹都会小心谨慎的。” “把这个带在身上,不要丢了。”容岚交给沐元诚一枚小小的黄色护身符,让他放在随身带的荷包里。 这是容岚昨日亲自到护国寺去求来的。 “没有爹的吗”沐元诚笑问。 “一起的。”容岚再次检查了一下沐元诚的行李,“娘就不到城外去送你了,你只记着,娘希望你平平安安回来,别的都不重要。” 沐元诚伸手抱了一下容岚,“我会的。” 沐振轩有些吃味地说“岚儿,你眼里只有阿诚,都不管我。” “好好照顾阿诚,早点回来。”容岚看着沐振轩说。 沐振轩笑着张开双臂抱了一下容岚,“放心吧你可答应我了,等回来,我要搬回清容院” 准备离开时,沐振轩犹豫了一下,对容岚说,“娘那边我已安排好,有人照顾,你平素不必管,但若是出了什么状况” “我会处理的。”容岚神色淡淡地说。 姬凤渊离开沐家地牢时,已换上一身普通侍卫的衣服,且脸上被做了易容。等离开沐家,他将会成为沐元诚的随身侍卫之一。 而另外一边,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在侍卫簇拥之下进了停在镇国公府正门外的一辆马车。 为了避免有人劫道,用了简单的障眼法。 容岚牵着林安顺,目送沐振轩和沐元诚父子离开。 顾枫骑马等在大门外,要送他们出城,仍是有些遗憾自己这次去不了。 等一行人到了城门口,君紫桓和沐元若,以及元秋都在等了。 元秋跟苏默借了他的爱马飞鱼,就是当初苏默用暗器指环跟她换走的那匹,因为她的马仍在沐家。 “大姐,二姐。”沐元诚骑在马背上,绿衣傲然,笑意清隽。 身处一群侍卫中间的姬凤渊,目光落在了元秋身上。 她喜欢一切简单的东西,包括衣物。沐元若偏爱紫色,顾枫喜红色,沐元诚爱穿绿衣,红的紫的绿的蓝的元秋都穿过,基本都是两姐妹尚未出嫁时,沐元若给她尝试着打扮的,得到的结论是,人美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其他时候,除非外出赴宴,需要注重衣着礼节,元秋基本都穿简单的白裙,没有任何复杂的纹样,也不必考虑搭配的问题。 此时,元秋身上穿的是容岚亲手给她做的白裙,身形纤瘦,脊背挺直,端坐在马背上,唇角噙着清浅的笑意。 巴掌大的小脸,杏眸弯弯,皮肤吹弹可破。没有刘海之后,五官明晰,无一不精致,眼角的胎记不加修饰,却丝毫不损绝美容颜。 不笑时,让人觉得清冷淡漠,但只微微一笑,便透出低调不张扬的温润亲切。 即便在沐元若这样明艳动人的大美人身旁,也不会被衬托得黯然无光。 姐妹俩,一个像宝石,一个如珍珠,她们身上都带有母亲容岚的影子。 姬凤渊想到那个曾经西辽的天之骄女容岚,再看着她的儿女们如此优秀,突然有种直觉,即便容岚这些年看似只是相夫教子,但早晚,西辽皇室要为他们曾经的恶行付出代价。 若说姬凤渊喜欢元秋,倒也谈不上。 他想骗元秋,却栽到了元秋手中。那次失败导致他一见元秋就会想到自己当初的行为有多么愚蠢。 在别人面前,姬凤渊多少可以保持平静,可面对元秋,他恨不得时间倒流,若他再冒出那种脑残念头去招惹这个女人的话,就戳自己一刀 姬凤渊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扬眉吐气,让元秋不再轻视他。 一个小看元秋,却被虐得很惨的男人想把碎了一地的自尊捡回去罢了。 “你们都回去吧”沐振轩笑着说,“得空多回家陪陪你们娘” 沐元若和元秋都应下。 护送元秋出门的阿福原本百无聊赖地靠在城门口的一棵大树上等待,突然无意中看到了沐元诚的手,眼眸一缩 他对这个当然很熟悉,那本是苏默的东西,后来给了元秋,元秋竟然把它送给了沐元诚 虽然元秋和沐元诚是姐弟,但阿福很清楚,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此时,看着元秋和沐元诚相视而笑,阿福立刻紧张起来 很快,队伍离开万安城,只顾枫仍旧跟着,说要再送一段。 “小妹,一起回家去吧”沐元若问元秋。 元秋摇头,“姐你跟姐夫先回去,我改日。”她要回去跟苏天仙学轻功。 “王妃快走吧,主子在家等着呢。”阿福提醒。 沐元若挑眉,“小妹,你跟苏天仙” 元秋笑而不语,调转马头,对着沐元若和君紫桓潇洒地摆摆手,便带着阿福走了。 “我觉得小妹跟苏默处得很不错的样子。”君紫桓说。 沐元若摇头,“你不懂。”容岚说过,元秋根本不喜欢苏默,如今只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妻,只等合适的时机就让他们分开,接元秋回家去。 “我是不懂,我只懂你。”君紫桓对着沐元若眨眨眼。他当然知道苏默身上有秘密,沐元若貌似知道什么,却没有跟他讲。 君紫桓觉得无所谓,他只想当个富贵闲人,远离权力斗争旋涡,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好奇心太重没好处。 元秋走到半路,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勒住马缰,转头就见段云鹤正在街边的一家茶馆里冲她热情挥手。 若只是段云鹤就罢了,元秋可能点点头就继续走,但段嵘也在。 元秋便下马进了茶馆,笑着叫了一声“爷爷”。 “嗯,去送你爹和你弟弟了”段嵘仍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显然对元秋的事很关注。 元秋点头,“他们已出城了,我正要回家。” “姐姐,你看这里怎么样”段云鹤指着茶馆的装潢问元秋。 “你把这家买下来了”元秋笑问。 段云鹤点头,“小意思我本来想直接送给姐姐,但爷爷说不要给你找事” “嗯,我确实没有时间管这些。”元秋微微摇头。她不缺钱,也不懂做生意。 “姐姐快来看二楼”段云鹤招呼元秋上去。 阿福站在茶馆门口,盯着段云鹤,有些忧伤。虽然小段公子也是个弟弟,但耐不住人家热情开朗又多金,万一他也喜欢元秋的话 阿福觉得,虽然他家主子在颜值方面能碾压其他男人,但性格实在是太坑了如果元秋喜欢上别的男人,阿福可以理解,但绝不接受 于是,阿福把马拴好,也跟着上楼去,发现原本的茶馆二楼被改成了医馆,药柜都放好了。 “这是”元秋有点意外。开医馆可不如开茶馆赚钱,而且这家店铺的位置是万安城大街上的黄金地段。 “前些日子柳爷爷说姐姐看书很快,且过目不忘,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该学的都学会,但医术需要面对病患才能积累真正的经验,学以致用。爷爷就说要给姐姐开一家医馆,让你练练手”段云鹤嘿嘿一笑。 “真是给我的”元秋挽住段嵘的胳膊,“爷爷真好”她本以为段云鹤说这家送给她是让她开茶馆赚钱,没想到根本不是个茶馆。 “姐姐你的身份不便出来抛头露面,爷爷已重金聘请一位名医来此坐诊,柳爷爷得空也会过来。你就随意,想来就来这边都是我们的人,你到时穿个男装,稍作易容,来当学徒,不会有人发现”段云鹤笑容灿烂,“我是不是考虑得很周到” “小云弟弟你真棒。”元秋笑着点头。 确实很周到。元秋本来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她学医的目的不是想当职业大夫,但她必须在实践中历练,才能真正会用书上学到的东西。 前世的技能她都没有忘记,但这个时代的医术又是另外一门高深复杂的学问,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而更多的是书上根本学不到的。 “姐姐我明日去你那儿,我要吃水煮鱼辣子鸡红烧狮子头”段云鹤嘿嘿一笑。 “没问题,爷爷叫上师父一起来。”元秋爽快点头。 等离开那家近日就要开张的医馆,元秋心情颇好。 阿福只感叹,看看人家小段公子多会投其所好他家主子一对比,简直就是个徒有美貌的憨憨 进南安王府时,阿福看着元秋,心中一动,“王妃在学医术,对毒术有兴趣吗” “你会”元秋反问。 阿福摇头,“我哪儿会那个但我知道江湖上有个很厉害的毒术高手” “你认识可以帮我引见”元秋眸光微亮。 阿福再次摇头,“只是听说过,不认识。” “哦,谢谢你告诉我。”元秋无语,摆摆手,大步往前走。 但阿福笑了,他想到一个好主意让苏默把那个毒术高手请来教元秋,元秋肯定很开心说不定感动之下以身相许了呢他是不认识,但只要苏默愿意出手,问题不大 妙啊阿福拊掌,下定决心要说服苏默 115.吐血(二更) 段嵘曾跟元秋提过轻功怎么练。随意地飞来飞去是不可能的,都要借力,练到一定境界,草上飞,水上漂,踏雪无痕,飞檐走壁都是可以实现的。 元秋跟着苏默学轻功,头一天,摔了几回,都不重。 苏默倒是没说元秋笨,只说明日接着练。 事后阿福被苏默倒吊在树上,让青风四人拿他当沙包打了一顿。 原因很简单,在元秋练轻功的过程中,阿福蓄意干扰,险些导致元秋受伤。 而阿福的目的,本是想让苏默冲过去抱住元秋,制造亲密接触的接触,无奈苏默不为所动。 夜幕降临,阿福脑袋充血,听到脚步声,睁眼见一道白影走来,连忙开口说,“主子,我错了” “你该去跟沐元秋道歉。”苏默神色淡漠。他昨夜再次提前毒发,今日面无血色,整个人又冷了几分。前面阿福感觉的苏默似乎被元秋改变,好像只是他的幻觉,并未发生过一样。 “主子,我真的错了。”阿福闷声说。 苏默挥手,绳子断裂,阿福摔在地上,又立刻爬起来,垂着头,“主子,既然你跟王妃约定得那么清楚,又何必介意有接触呢主子在怕什么” 今日又是十五,月圆之夜,夜空阴霾,见不到月亮。 苏默的声音轻飘飘的,“如果谢镜辞三个月之内带不来解药,你可为我收尸了。” 阿福面色一僵,“主子上次不是说” “其实,也好吧。”苏默轻叹,“我昨夜想过,待我走了,沐元秋可如愿当个小寡妇,回到她母亲身边去,你若是愿意,到时便追随她吧,她人不错,会善待你的。” 阿福眼圈儿一红,“主子别说了我不想听” 话落阿福跑了出去,苏默就静静地站在院中,微微仰头看着夜空,仿佛在等待月亮穿破云雾,可等了许久,仍是阴沉沉一片,没有丝毫光亮。 晚膳苏默没吃,出于这段日子对他习惯的了解,元秋默认他要吃宵夜,便在差不多的时辰进了厨房。 正好还有一条鱼,元秋近日飞刀练得不错,下厨时刀工都精进许多,三下五除二切好薄薄的鱼片,做了一锅生滚鱼片粥。 “真香”红苓吸了吸鼻子,“奴婢先前没见过谁用鱼片做粥的。若是告诉夫人,她定要吃味了,小姐总是给王爷做好吃的,在沐家都没做过这些。” 元秋轻笑,“我娘又不吃鱼。” “也是,王爷真有口福。”红苓不由感慨,“小姐人美心好厨艺上佳,他怎么会不喜欢小姐呢真是搞不懂。” 虽然红苓没指望苏默喜欢元秋,但苏默真的不喜欢元秋,她又觉得不太合理。 追随元秋的时间越长,红苓越发喜欢这个主子,觉得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愧是容岚的女儿,方方面面都好优秀。做事明朗大气,做人低调谦逊,不似沐元若那般的豪爽外向,也不似沐元诚那般深沉内敛,倒像是找到了一个更加完美的平衡点。 听了红苓的困惑,元秋笑着反问,“他貌若天仙,我怎么会不喜欢他呢你搞得懂吗” 红苓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元秋已将鱼片粥盛在白瓷盅里,放进食盒,“我去苍松居送,剩下一半你们分了,趁热吃。” 红苓还没说什么,元秋已脚步轻快地出门去了。 “真是搞不懂这两个人”红苓忍不住发出了跟阿福一样的感叹。 元秋拎着食盒出了观澜院,一边走,一边仍在思考白日练的轻功。理论不难,仍是难在找到“对”的感觉,想要掌握任何技巧都是如此,从不会到会,中间总有一个临界点。 不过想着想着,元秋脑海中浮现出苏默的面容来。 这些日子天天都能见面,跟着苏默练武,元秋当然能觉出他今日不太对劲。 原本元秋也不认为苏默是被她改变,更不可能是喜欢她。在她看来,只是因为两个人比以前熟悉,又早约定好规则,相处起来变得简单,她在规则之内更加随意,苏默亦然。 只是今日,苏默一下子好像又回到了最初认识的模样,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疏离,又让元秋觉得,他好像下凡期限临近,随时可能飞升回仙界 元秋知道这定然有原因,但她要尊重彼此的约定,互不干涉对方的事,包括不能打听对方的秘密。 穿过湖边时,元秋看了一眼暗光粼粼的湖面,想着等学会轻功,就可以玩水上漂了,很是期待。 夜风微凉,第一滴雨落在元秋脸上的时候,她一手稳稳地拎着食盒,一手提起裙摆,飞跑着穿过竹林。 进了苍松居,元秋刚到屋檐下,雨势渐大,她头发和肩上都已湿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回头,苏默书房亮着灯,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雨声。 元秋想阿福肯定出门去了,不然这里不可能这么安静。 “苏天仙,宵夜来了。”元秋语带笑意,推开半掩的房门,出现在苏默面前,“看在我冒雨给你送宵夜的份儿上,早点教会我轻功。” 苏默拿过一本书,盖住他原本正在写的东西,抬头看向元秋。 她头发都被雨水打湿,一绺细细的小卷贴在额头,俏皮可爱。她仍像白日摔倒爬起来时一样,眸光晶亮,笑意盈盈,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造成她的困扰,纤瘦的身子里透着苏默想要却从来没有的生命力,温暖积极。 苏默视线下移,看到元秋手中的食盒,突然沉了脸,“沐元秋,你是不是喜欢我” 元秋愣住,“什么” “请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我”苏默看着元秋的眼睛问。 元秋懵懵地摇头,“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 苏默沉默片刻,见元秋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并未打喷嚏,心中不由一松,随之却又涌出一丝浅浅淡淡的失落,转瞬即逝,快得他自己都没抓住。 “刚刚只是开玩笑,不必介意。谢谢你的宵夜。”苏默看着元秋说。 “你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元秋对于苏默的古里古怪早已习惯,并不在意,走过来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拿出白瓷盅,放在苏默面前,“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希望我喜欢你。你放心吧,我不会的,我发誓你独自美丽,我高攀不起。” 最后一句,元秋的语气分明是开玩笑,苏默却蹙眉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元秋 “得了,你慢慢吃,我走了。”元秋话落起身往外走,到门口又回头,“伞在哪儿下雨了。” “我不知道,得问阿福。”苏默微微摇头,掀开白瓷盅,温热的香气扑面而来。 “那请问阿福在哪儿”元秋问。 苏默摇头,“得问阿福。” 元秋扶额,“算了,等红苓来接我吧。” 外面风大雨急,元秋又走回来,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苏默动作优雅地拿着勺子舀了粥送入口中,便问了一句,“如何” 苏默轻轻颔首,“很好。” 元秋没再说话,听着窗外的雨声,突然想到后日是她十七岁的生辰。今日红苓专门提醒她,到时候一定要回沐家去,容岚早说过的。 十七岁,前世这个时候,元秋才刚刚上大学。如今在一个历史上完全没有的朝代成了古人,竟然还嫁人了,也是离奇得很。 等元秋再看向苏默时,他已吃了半碗粥,苍白的嘴角突然溢出一丝殷红的血,滴落在桌上,他却似毫无所觉,继续吃宵夜。 “苏默”元秋蹙眉。 “我没事。”苏默拿帕子擦了一下嘴角,可血却擦不干净,越流越多,甚至有一滴落在了尚未吃完的粥里。 苏默扔下被血浸透的帕子,看着剩下的粥,微微叹气,“可惜了。” “天地良心,我没下毒。”元秋神色认真地说。 苏默闻言,突然笑了,苍白的面上多了几分光彩,“沐元秋,你有时候傻乎乎的。” 元秋皱眉,“所以,你到底怎么回事” “跟你没关系。”苏默微微摇头。 “你是因为命不久矣,所以才生无可恋”元秋从一开始就有这样的猜测,只是今夜看到苏默,更加确认了几分。 万般皆有因。 元秋曾怀疑过苏默是在扮猪吃虎,但真正接触下来,又觉得不像。 看破红尘,无谓生死,或许是因为,求生不得,只能等死 对于元秋的问题,苏默一笑置之,“不要再问,不然把小箭箭还给我。” 元秋轻哼一声,“你想得美”便也不问了。 阿福浑身湿透出现在门口,见到元秋,愣了一下,继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容满面地说,“王妃,雨这么大,不方便回去,不如睡在苍松居吧” 他就是坚信苏默可以活得长长久久他就是想让苏默和元秋在一起苏默越是消沉,他越要积极一些,不然干脆一起挖坑找好墓地把自己埋了得了 元秋给了阿福一个白眼,“小阿福你够了啊” 苏默淡淡地看了阿福一眼,心中微叹。 红苓很快就到了,接了元秋一起离开苍松居,回观澜院去。 虽然亲眼见到苏默吐血,但他什么都不说,元秋便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待明日,一切照旧。 不过在回到观澜院后,元秋问了红苓一个问题,“如果只剩下三个月可以活,你想做什么” 红苓认真思考过后,回答元秋,她想哭 元秋无语望天,红苓被阿福带坏了,真是的 不过元秋自己想想这个问题,其实也没有答案,因为任何设想都是她作为一个正常的健康的人来做出的。 即便前世因为职业关系,见过太多身患绝症的人,但元秋仍旧无法真正体会到他们那个时期的心境。 就如同现在,她也不知道苏默在想什么,也或许,他其实什么都没想。 另外一边,阿福正在跟苏默讲他白天想到的一件事。 “主子,虽然说王妃心大,但你当初接受这门亲事,把她娶回来,事实上还是把人家祸害了,不然她完全可以清清白白地嫁给喜欢的人。”阿福神色严肃。 苏默摇头,“我没碰她。” “但外人不会这么认为。”阿福皱眉,“等主子走了,我会追随王妃,但有个很大的问题,王妃太弱,面对的敌人又很多,主子你就当为了我,也得尽力帮她提升实力” 苏默轻轻颔首,“我在做这件事。” “但王妃这个年纪才开始练武,你我都知道她再努力也很难成为一个真正的高手,因此需要另辟蹊径。”阿福说。 “什么意思”苏默问。 “王妃在医术上天赋异禀,医毒不分家,所以我的意思是,得找个人教王妃毒术。”阿福神色无比认真。 “你都想好找谁了”苏默轻哼。 “嘿嘿,主子知道我想说的是谁。除了主子,谁也请不动他。”阿福眼睛亮晶晶的,“主子就说行不行吧” “不行又如何”苏默反问。 “不行也没关系其实吧,我觉得王妃跟沐世子挺般配,跟小段公子姐弟恋也挺好,说不定我也有机会呢”阿福一本正经地说,“以后我保护王妃,要死一起死,早死早超生” “叫青云过来。”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阿福神色一喜,“好咧” “你喜欢沐元秋”苏默问。 阿福点头,“是啊,喜欢,特别喜欢王妃那么好,不喜欢的是傻子” 苏默凉凉地看着阿福,“你跟她不合适。” “为何”阿福憋笑反问。 “沐元诚、段云鹤,还有你,都太小了。”苏默摇头。 “万一王妃就喜欢年轻的呢主子这样又老又死气沉沉的,谁会喜欢”阿福话落就跑。苏默既然不喜欢元秋,干嘛管她跟别人合不合适他算元秋什么人说着互不干涉,管得倒是挺宽口是心非 反正阿福是打定主意,真逼急了,他就追求王妃去,看他家主子急不急 苏默抬手,摸了一下自己光洁如玉的侧脸,微微蹙眉,“我老” 。 116.生辰(一更) 一早红苓告诉元秋,青风和青云不知去了哪里,阿福来过,让观澜院暂时不必再准备那两人的膳食。 “跟咱们没关系。”元秋摇头。既然连阿福都没说,那就是不能让元秋知道的事。 先前元秋每日晨起会去跑步练基本功,如今直接改成了练轻功。 晨雾蒙蒙时分,苏默推开房门,就见一道身影从院门口闪过。 等苏默出去,便看到一个纤细窈窕的人影从不远处的树上摔了下来 在落地之前,元秋好险调整身形,虽然姿势不够完美,但最终也算是正面站在了地上,不由轻轻拍了拍胸口,舒了一口气。 “沐元秋。” 突然听到苏默的声音,元秋回头,却又不见苏默的影子,神色莫名,朝着苍松居走来。 苏默进了房间又出来,手中多了两条白绫,默默地走到元秋面前,伸手 元秋神色一变,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眼神戒备,“你要干嘛” 怎么看都是苏默张开双臂要去搂她的腰,这人吃错药了 “别动。”苏默微微蹙眉。 下一刻,白绫已绕过元秋后腰,被苏默打了个结,系在了元秋纤细的腰肢上,两端被苏默抓在手中。 “哎苏天仙你”元秋刚开口,一声惊呼,整个人被苏默用白绫控制,腾空而起,旋转了一圈,又落在地上。 “不对。”苏默自言自语,一扬手,白绫脱离元秋腰间,被苏默撕成两条,将其中一端扔向元秋。 元秋下意识地抓住,握在手中,下一刻,就被苏默拽着上了墙。 “哎我去”元秋惊呼一声,连忙冷静凝神,意识到苏默是在带她练轻功,便放松下来,消除身体本能对苏默控制的对抗,同时按照口诀运气,寻找合适的着力点。 阿福从观澜院取早膳回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身白衣飘然若仙的苏默从不远处的竹林上方掠过,两根白绫拉着身后的元秋,也不管元秋眉头紧蹙,摇摇欲坠。 “哈哈哈哈”阿福发出一声爆笑,“王妃别怕若是摔了,就反拽着主子当垫背” 这跟当初苏默让元秋靠着树,他对她甩飞刀有相似的目的,克服恐惧,找到“对”的感觉。 苏默早发现,元秋本身的武功底子很矛盾。 她反应相当敏锐,招式毫不花哨,却十分精准,像是练过多年的。 但同时,元秋的身体素质是真的一般,根本不是从小练武的样子。因为如沐元若那种自小习武的女子,方方面面都会跟寻常女子不同。 如今元秋的身体强度有不小的提升,在苏默看来,都是她从回到京城沐家之后勤奋锻炼的结果。 元秋早已错过最佳的习武年龄,骨骼长成,所以段嵘和容岚都说过,她如今才开始练武会更加辛苦。 这也是苏默从一开始就让她另辟蹊径的原因。 但在这过程中,苏默也发现,元秋极有韧性,且很聪明。虽然她并没有把习武看得比医术更重要,但每日雷打不动地刻苦锻炼,加大强度跑步,打奇奇怪怪的拳法,练不同的武器,苦练飞刀,坚持不懈。 在苏默教元秋的偏门之外,她从未放弃提升基础的武力值。 如果再给她足够的时间和好的指点,她的总体实力不会弱。她今日练长枪,明日练短剑,从沐家拿来的十八般武器都玩过。单看似乎都不强,但换个角度,她在练这些武器时得到的经验感悟,比那些专精一种却对其他武器不了解的人就是优势了。 昨夜苏默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若寿命真的只剩下三个月,他该做什么。 如元秋猜测的,苏默原本什么也没想,什么也不打算做。 但如今,阿福的某句话让苏默深以为然。他当初就不该娶元秋,他并非真的毫无选择,他可以假死离开,让这个身份彻底消失,也不算违背当初对他的母亲梅素心的承诺。 到底,苏默回头看看,觉得自己做错了,改变了元秋本来可以平顺安乐的人生。 即便元秋坦然面对,苏默仍是认为,他应该为自己的过错作出弥补,等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不亏欠任何人。 而苏默的决定就是,他要尽全力,帮助元秋提升实力,不只是武功,医术毒术,其他任何她需要的。 这样等他离开,元秋真成了小寡妇,日后不管独自一人抑或是再嫁人,实力更强,就更多一些选择的余地。 动了这个念头之后,苏默让青风青云连夜去寻阿福所说的那位毒术高手,而他看不下去元秋练功的正常进度,决定“拔苗助长”。 于是,元秋的丫鬟和苏默的属下都欣赏到了两人在府里各处飞来跳去。 白芷忍不住小声说,“王爷好像在带着小姐跳舞呢” 红苓瞪了白芷一眼,让她不要乱说话,但其实红苓自己有同感。 什么练轻功没见过这样练的。隔着两根白绫,步调越发一致,远远看着,虽然两个人没有身体接触,但怎么看都觉得,缠缠绵绵 红苓叹气,回去还得跟夫人禀报,王爷太勾人了,她觉得小姐未必能把持得住啊 等两人在府里“缠缠绵绵”地飞了好多圈,太阳才刚刚出来。 最后落在苍松居门口,苏默放开白绫,头也不回地进去了,从头到尾都高冷如斯。 因为他目的很明确,只是想帮元秋提升实力,不希望两人之间有任何多余的接触。 “苏天仙,谢啦”身后传来元秋笑意满满的声音。 苏默进了房间,再回头,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元秋双手轻扬,白绫随之飞舞,她开心地在苍松居门口旋转了一圈,脚步轻盈,笑靥如花地跑走了。 “傻兮兮的”苏默收回视线,唇角微勾,摇了摇头。 昨日说要来的段云鹤半晌到了南安王府,不止段嵘,柳仲也来了,还带着宝贝孙子小康康,柳清荷也早说想来元秋这里看看。 元秋已沐浴换衣,用过早膳。因为一早练轻功进展神速,她心情好极了。 “你这儿可真不错”柳仲见到元秋,乐呵呵地说。 小康康骑在段云鹤脖子上,兴奋地手舞足蹈。 元秋把他抱过来,亲了一口,小康康便咯咯笑,可爱极了。 柳仲和段嵘是来钓鱼的。可能这是老人家都喜欢的娱乐方式,连钓竿都自备带来了。 阿福热情招待,不多时,段嵘和柳仲坐在湖边钓起了鱼,元秋带着柳清荷和段云鹤到桃林去采摘。段云鹤肩上还站着鹦鹉花花,不一会儿就不知道爬哪棵树上了。 “王爷呢”柳清荷问元秋。苏默去过柳家,柳清荷觉得他跟元秋处得不错。 元秋笑了笑说,“不必管他。” 柳清荷便不问了,跟元秋提起另外一件事。 原来昨日柳曼姝身边的丫鬟如烟偷偷跑去了柳家,说柳曼姝生病,想让柳仲过去瞧瞧。 那是柳仲的侄女,虽然当年柳仲不同意她嫁给顾航,闹得不太愉快,但顾枫出生之后便和解了,这些年也常来常往。 听说柳曼姝病了,柳仲也没多想,便坐车去了旬阳侯府。 结果一进门就见到了顾淮,两人是亲家,顾淮也没瞒着,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柳仲当时气得脸都绿了,冲去静心院把柳曼姝骂了一顿,就气冲冲地走了。 柳曼姝让如烟找柳仲,目的当然是想让柳仲给她撑腰,让顾淮解除她的禁足。但柳仲护短,却也是非分明,柳曼姝的算盘落了空。 “真是不知道堂姐在想什么。”柳清荷摇头叹气,“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闹出些事来。” “或许我们都觉得她的日子很好,但她自己不如意吧。”元秋笑笑。 她也是才知道顾枫和君灵月成亲之日是怎么圆房的,虽然早有猜测。 没有真正的无事生非。柳清荷觉得柳曼姝如今拥有的已经很好了,但柳曼姝自己显然不满足。 俗话说,缺什么,才更喜欢显摆什么。 柳曼姝这人始终无法成为真正的贵族,因为她表面伪装得再好,内心也是自卑又自负。仿佛当上九公主的婆婆能证明她本身多高贵似的,一下子就得意忘形了。若是君灵月认她这个婆婆,以后柳曼姝定会得寸进尺。 “爹说了,以后就当没有那个侄女,只认顾枫。”柳清荷说,“但也不知道他跟九公主之间处得怎么样” 元秋心知柳清荷是想从她这里打听顾枫和君灵月真正的关系,便笑着点头,“挺好的,先前师兄带着灵月到沐家去拜见我爹娘了。” “那就好”柳清荷点头。 午膳吃的是段嵘和柳仲钓上来的鱼,还有青雷和青霆去打猎带回来的野鸡野兔。 阿福怎么说,苏默都不去观澜院,他只得把苏默的午膳取回来,让他自己吃。 元秋觉得挺好。都是她的亲友,若苏默在,倒是会让大家多多少少有些拘谨。 午膳后,柳仲去看了元秋的药库,帮她解答了最近遇到的难题。 而后段嵘看了元秋的飞刀绝技,表示肯定,说再练练会更厉害。 爷孙俩过招,段嵘发现元秋力道和灵敏度更好了,又给了她一本专门寻来的剑谱。 阿福说带着小康康去看花儿,却一溜烟儿把小娃抱到了苍松居去。 小康康似乎还认得苏默,抑或只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一见苏默就乐个不停,伸着小手求抱抱。 苏默抱着小康康,摸摸他的头发,捏捏他的鼻子,用手丈量一下他的小胳膊小腿儿,来了一句,“比上次长高了。” 阿福嘿嘿一笑,“宝宝多可爱呀主子不想自己也来一个吗” “你生一个让我瞧瞧”苏默反问。 阿福轻咳,“我是说,主子和王妃可以生一个。” “你有胆子去跟沐元秋说。”苏默轻哼。 等下晌客人走了,阿福便跑去找元秋,“王妃,主子让我问问,你要不要跟他一起生个宝宝我发誓,千真万确,真的是主子让我说的” 元秋跟阿福打了一架。 阿福回到苍松居,开心地告诉苏默,“王妃实力提升很快,主子功不可没,等着王妃以身相许吧然后就有宝宝啦” 苏默一脚把阿福踹了出去。 翌日苏默没再带着元秋练轻功,她自己练,已经有模有样了,甚至试了一下水上漂,成功越过湖面,只是打湿了鞋尖。 六月十八,是元秋的十七岁生辰。 容岚早说过,让她这日回沐家去。 元秋带着红苓出门,没见到苏默,有点意外。因为红苓说,阿福昨日才问过元秋何时再回娘家,红苓实话实说,以阿福的性子,肯定会极力劝说苏默一同去沐家的。 “走吧。”元秋上车吩咐道。有时候阿福会给她赶车,其他时候都是红苓驾车。 苍松居里,阿福看着正在伏案书写的苏默,欲言又止。 过了许久,见苏默放下笔,阿福小心翼翼地问,“主子,午膳我让白芷给你下一碗长寿面吧” 阿福昨日得知元秋今日生辰,当时很意外,因为今日也是苏默的生辰,他今年二十岁。 很巧,但阿福没敢跟红苓或者元秋说,更没敢劝苏默跟元秋一同到沐家去庆生。 到时候,让苏默看着容岚和元秋母女亲密无间,再想到他自己的母亲,对比过于惨烈。 “长寿面真的能让人长寿的话,这世上便没有死人了。若不能让人长寿,何必吃它”苏默微微摇头。 “可主子平日吃面也不少。”阿福弱弱地说。 “我吃的不是长寿面。”苏默说。 阿福叹气,“王妃今日许是不会回来了。” 临近午时,一人策马停在南安王府大门外,周老头开了门让她进去了。 是个女人,三十岁上下,眼眸沉静,左半边脸上戴着银色面具,手中提着一个包袱。 “奴婢参见六皇子殿下”女人一见苏默就单膝跪了下来。 阿福轻哼,“去年说得很清楚,你又来干什么” 这是苏默的母亲梅素心身边的侍女若寒。 在苏默五岁那年,若寒为了将他从一个失火的房中救出去毁了容,后来也没嫁人,一直贴身伺候梅素心。 自从苏默被送来东明当质子,梅素心每年都会派若寒前来,给苏默送生辰礼。 “这是主子给六皇子殿下的生辰礼。”若寒将包袱高高举过头顶。 “阿福。”苏默开口,阿福才冷着脸把东西接过去,放在苏默面前打开。 如往年一样,里面仍有一套做工精致的锦袍,一盒苏默小时候爱吃的云片糕,以及一封信。 信封上面字迹娟秀,“默儿,亲启。” 默儿苏默仿佛又听到那个女人用温柔的声音这样叫他。 “起来吧。”苏默眸光平静地看着若寒。 “先前梅公子和梅小姐来找六皇子,是八皇子的意思,主子是在他们走后才知晓,若是他们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六皇子不必理会。”若寒恭声说。 “你在路上碰到他们了吧因为他们没能如愿,所以你当然会这么说撇清那个女人的关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阿福冷哼。 “阿福。”苏默蹙眉。 阿福不再说话,但看着若寒的目光仍旧十分不善。这个女人当年救苏默只是职责所在,因为她那个时候是伺候苏默的,若苏默出了事,她也没命活。但这些年,梅素心总是派若寒来,根本是故意为之,无形之中逼迫苏默答应她的无理要求。 “礼物我收下了,你回去吧。”苏默看着若寒说。 “六皇子先看看主子的信吧,奴婢等六皇子写好回信带回去。”若寒恭声说。 往年梅素心的信,都被苏默让阿福直接拿去烧了。 但当下,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这一次便把信拿起来打开,想看看生下他的那个女人,会对他说些什么。 第一张纸上,满篇都在倾诉梅素心对苏默的思念和牵挂,说她无数次请求苏禛接苏默回去,但始终没能如愿。又再次解释,当年苏默被选中来东明当质子,是苏禛的意思,若是她不答应,怕苏禛会杀了苏默,他们母子都没有好下场。 后面,梅素心写到她对苏默被君兆麟安排的亲事并不满意,认为东明镇国公府刚从乡野之地寻回的小姐根本配不上苏默,让苏默受了委屈,直言苏默不必在意这桩亲事,待日后他离开东明,便舍弃沐家二小姐,回到南诏去,梅素心自会给苏默再安排名门贵女成亲。 最后,梅素心说,只有苏奕得到南诏太子之位,苏默才能脱离如今的困境,他们兄弟必须齐心协力。因此,梅素心希望苏默劝说原本苏蘅属下的第一高手周渭回南诏,为苏奕效力,这也是在帮苏默自己。 周渭,便是如今南安王府的门房周老头。苏蘅死后,他重伤失踪多年,回到苏默身边,早已不复当年模样。 “你还带了另外一封信吧”苏默问若寒。 若寒眸光闪了闪,“主子只写了这一封信。” “你比梅家兄妹来得晚,路上会碰见他们,若是他们目的达成,你给我的,便不是这封信了。”苏默神色淡漠,那封信在他手中化作齑粉。 而若寒有些不自在的眸光,证明了苏默的猜测,同时证明了,梅家兄弟的行为,梅素心并非不知情。 “周渭就在大门口,你可以问问他是否愿意跟你回南诏。他是自由的,去留并非我能决定。”苏默眸光淡漠,“回去转告我娘,谢谢那些年她亲手为我沏的香茗,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如愿得到想要的一切。” “还不快滚”阿福狠狠地瞪着若寒。 若寒躬身一礼,转身离开了。 “什么香茗她明明知道苏禛给的茶叶里下了毒,却天天亲手泡给主子喝害得主子年纪轻轻毒入骨髓,命不久矣”阿福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不那样做,苏禛会让我死得更快。”苏默神色平静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其实,她的很多行为,我都可以理解,如果,我不是她的儿子的话。于我而言,早已无所谓了。” 苏默看着阿福把梅素心亲手给他做的衣服撕成碎片,把那盒云片糕扔在地上踩成碎渣,心中没有泛起丝毫涟漪。 当年,苏蘅想要杀了苏禛,却被苏禛反杀。 苏禛强迫梅素心委身于他,甚至让苏蘅的儿子苏默成了他的儿子,让梅素心亲手给苏默下毒十年之久,看着他的儿子们将苏默践踏在脚下,折磨他取乐。 梅素心一心想让她和苏禛的儿子苏奕当上太子,为此不择手段,连原本效忠苏蘅的高手都想从苏默身边抢走。 苏默可以理解,苏禛、梅素心、苏奕,他们的行为,都有自己的理由。皇室内斗,兄弟相残,苏蘅也并不无辜。 苏默唯独不能理解的是,他为什么要活着 当年,离开南诏时,苏默就问了梅素心,“你为什么要让我活着” 梅素心哭了,却没有给苏默答案。 苏默知道答案,因为苏禛要让苏蘅的儿子生不如死地活在世上,来报复当年轻视他要杀了他的苏蘅。 至于梅素心,明知道苏默一直在服毒,明知道苏默生不如死,却连给苏默一个了断都不愿,不是因为她做不到,也不是因为不舍得这个儿子,只是,让苏默痛苦地活着,更能讨苏禛欢心罢了。 若寒见到正在大门边靠着墙打盹的周渭,便提起梅素心希望他回南诏为苏奕效命的事。 “周前辈,只有八皇子当上太子,才有可能给当年的太子殿下报仇雪恨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事吗”若寒看着周渭说。 周渭睁开眼,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冷哼一声,“回去告诉那个贱人,让她和她的贱种儿子都去死吧” 117.有事(二更) “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容岚见到元秋,问了这么一句。 元秋挑眉,“娘不是不想看到我跟苏默在一块儿吗” 容岚点头,“是,但今日也是他的生辰,我本以为他会来。” 元秋愣住,“苏默也是今日生辰” “嗯,南诏三皇子苏晏上次带来了苏默的庚帖,皇上给你爹看过,说你们很有缘,生辰都在同一日。”容岚根本不愿元秋嫁给苏默,所以当时沐振轩回来告诉她这件事,她只是觉得烦,不想听。 但这么巧的事,容岚当然不会忘记,只是没有特意跟元秋提过。 元秋轻笑,“他那人向来不喜欢凑热闹,我那儿有客人他都不露面,想来是今日特殊,他不想打扰我们一家人。” 元秋早发现,苏默是个界限感极其强烈的人。 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就是从定规矩开始的。元秋曾不止一次因为好奇问过苏默一些破坏家规第一条的问题,苏默都没回答她。但当苏默自己做了同样的事,他更无法接受,甚至还专门给元秋送礼自罚,来维护他们之间相处的距离和界限。 当然,换个角度,简单些,元秋非常明白苏默的意思,他不喜欢她,她也不要喜欢他。 容岚见元秋走神,微微蹙眉,第n次问道,“秋儿,你喜欢苏默吗” 元秋哭笑不得,又来了。如今每次见到容岚,都要被“审问”。 元秋轻咳两声,点点头,“喜欢。” 容岚蹙眉,下一刻就听到元秋打了个喷嚏,面色稍霁。 不过元秋挽着容岚的胳膊,开玩笑说,“娘,说谎不打喷嚏我无法控制,没说谎却依然可以打喷嚏。就像刚刚,万一我说的是真心话,但故意打了个喷嚏来让娘以为是假话呢” “有道理。”容岚微微点头,“那你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苏默” 元秋扶额,“坏了,我刚刚不该说那么多,现在是真没办法在娘面前撒谎了。不过,说实话,我没有喜欢他。” 没打喷嚏。 经过双重验证之后,容岚放下心来,给元秋看她准备的生辰礼物。 是容岚亲手雕刻的一枚玉坠,背面刻着一个“秋”字,正面是蔷薇花图样,精致小巧。 “好漂亮。”元秋很喜欢。 “是我十七岁那年,你祖父送的一块暖玉,也是我收到的父亲最后的生辰礼。我分成了三块,给你和若儿阿诚三个人刻了一样的玉坠,当做今年的生辰礼。”容岚给元秋戴在脖子上,“原本以为今年能给你们一起庆生,谁知阿诚外出了,就提前单独给他过了。” “我都忘了这件事,没给阿诚准备生辰礼,只把苏默用来跟我交换那匹马的暗器指环给了阿诚,还说是借给他,也没给姐姐准备。”元秋摩挲着玉坠,塞进了衣服里,贴身戴着。 “无妨的,我那些年用雕刻打发时间,也教了阿诚,这是他送你的生辰礼。”容岚把一个盒子递给元秋。 盒子不大,元秋打开,里面是一支墨玉簪子,简洁精致,簪尾镶嵌着一枚莹润的白珍珠。 “阿诚说你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容岚笑意温柔,“墨玉插在发间,毫不张扬,珍珠虽不耀眼,却无法掩盖,自有湛湛华光。” 元秋点头,“我喜欢。” 而沐元诚送给沐元若的是紫玉发簪,她最喜欢的颜色。 沐元若和君紫桓也给元秋准备了礼物,是君紫桓从宫里找来的几本典藏医书。 君紫桓问起元秋苏默为何没来,元秋只说他有事在忙。这不算说谎,反正苏默总有自己的事。 林安顺给沐元若和元秋一人写了一幅祝寿词,声音清脆地念出来,小小少年读了书之后颇有几分文气了。 沐元若和元秋都夸写得好,好好收了起来。 沐振轩走前也给两个女儿准备了生辰礼,送给沐元若的是她一直想要的一把弯刀,送给元秋的是一杆长枪,都不是凡品。 “我觉得我也可以去打仗了。”元秋拿着长枪挥舞了几下,笑着说。 林安顺一脸崇拜地拍着小手,“阿姐好厉害” 元秋确实挺喜欢这种武器,虽然比刀剑什么的练起来更难一些,但更有质感。因为挺沉的,一旦能够掌控,应用自如,本身的威力就不弱。 顾枫和君灵月过来,也都给姐妹俩准备了礼物。 两人之间仍是淡淡的,不疏离,也不亲密,更像是老朋友一般。 顾枫这些日子依旧住在外院,不能去边关,沐元诚又不在,让他觉得很是无聊,都不知道能做什么了,买来一批木槿花树,也不让别人动手,顾枫自己每日在后花园里刨坑栽树。 因为顾淮定了规矩,晚膳要让顾枫和君灵月一起到他那里吃。这基本是顾枫和君灵月每日唯一见面的时候。 当着老人家的面,气氛也不错,但顾淮希望的两人晚膳后一起去花前月下散散步,然后都回潇然院住,迄今尚未实现。 顾枫不知道该怎么对君灵月好,而君灵月决定跟元秋学医术,这几日从早到晚都在书房里看书,除了晚膳之外,门都不出。 但顾枫记得沐元诚和沐元若的生辰,君灵月也记得,两人没商量,都各自给沐元若和元秋姐妹准备了礼物。 君灵月自是不会再给沐元诚准备生辰礼了,不合适。 而因为这半年事情太多太乱,等顾枫想起沐元诚生辰的时候,已经是沐元诚离开万安城那日了。分开的时候说好的,等回来再补。 容岚亲自下厨做了长寿面,还蒸了漂亮的寿桃,做了一桌丰盛的菜。 “爹和哥哥要是在家就好了”林安顺突然说了一句,又说,“天仙哥哥也来人就齐了” 在林安顺眼里,顾枫是这个家的。但他一开始不认为跟苏默是一家的,都说去天仙哥哥家钓鱼,如今熟络了,念头便改了。既然大姐夫是一家的,那二姐夫当然也是 容岚笑了笑,心中多少有些遗憾,她只是希望沐元诚也在。 顾枫跟君紫桓之间远没有跟沐元诚那么亲密,君紫桓最初跟沐元诚和顾枫交朋友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沐元若来的,虽然后面关系确实很好,但到底不太一样。 沐元诚不在家,顾枫也没什么喝酒谈天的兴致,见君紫桓和沐元若要走,他问了君灵月,便也回去了。 “秋儿留下住两日吧。”容岚留元秋。 “是啊阿姐只剩下我跟娘了,都没人玩儿了”林安顺拉着元秋的手说。他都忘了家里还有邹氏那个人了。 “好啊”元秋想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晚膳是元秋下厨做的,只说了一句她的生日更是容岚的苦日,容岚眼圈儿红了。 对于另外两个孩子,容岚不会如此,但元秋对她而言是特殊的,更心疼的一个。 容岚说过不止一次,她希望元秋不要那么懂事,任性些也无妨。 “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任性出门到处去闯祸,等着娘收拾残局吗”元秋开玩笑地说。 容岚想想也是,元秋长大了,而她终究弥补不了缺失的那些年。 晚膳后,容岚说明早要跟元秋切磋一下,看看她的实力有没有长进,便让元秋回静秋院了。 元秋的一句话,让容岚一时想到自己的爹娘,一时又想到此时出门在外的沐元诚,情绪不高,也没留元秋在清容院住。 元秋沐浴过后,打开红苓带回来的包袱,发现红苓帮她拿的并不是她正在看的那本医书。 “小姐今夜就要看吗要不奴婢回去取一趟”红苓问。 元秋推开窗户,看着外面月光皎洁,唇角微微翘了起来,“倒也不是今夜就要看,但我自己回去取吧” 红苓愣了一下,既然不是非要看,为何非要取呢 就听元秋说,“因为我现在特别想练一下轻功,正好回去一趟,多取几本书来,留下陪陪我娘和小弟。” “那奴婢跟小姐一起去”红苓立刻说。 “不用,你留下吧,我知道路,暗中走,应该也不会有人刺杀我,拿了东西就回来了。若是我娘来了,实话实说就好。”话落元秋打开衣柜找了一件出嫁前穿过的劲装,颜色偏暗些,不那么扎眼,又找了个布巾蒙住下半张脸,问红苓,“怎么样” 红苓神色无奈,“小姐,真的不行,若是出了什么事奴婢担待不起。要不奴婢先去禀报夫人,若是夫人同意,小姐再去” “我还有小箭箭护身呢,不必紧张。”元秋话落,便身姿轻盈地从窗口跳了出去。 红苓看了一眼开着的门,再去看不走寻常路的元秋,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门口了。 红苓对着窗外的月亮双手合十,“千万别出什么事,不然我死定了。” 元秋成功避开沐家侍卫的眼线,选了一处无人看守的高墙,助跑之后,纵身跃起。 虽然落在外面时踉跄了两步才站定,但她自己感觉非常好,完全不想正常走路,翻墙的兴致高涨。 当然,也不能故意找墙翻。元秋按照路线,尽量用轻功,往南安王府的方向去了。 最后到南安王府大门口的时候,用的时间比坐马车短很多,而且并不累。多亏昨日苏默带她飞,不然她自己练的话,再过十天半月也到不了这个程度。 元秋没翻南安王府的墙,不是因为这是她的地盘,也不是墙太高越不过去,而是因为她已知看门的周老头是个极为厉害的高手,她若贸然翻墙,会被当做刺客。万一周老头眼疾手快朝她脑门儿扔个石子儿,在她开口表明身份之前就一命呜呼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周老头听到敲门声和元秋的声音,打开大门,就见元秋独自一人蒙着面出现在他眼前,一看就不是正经路子来的 “我回来取个东西,过一会儿还要再回家。”元秋闪身进了门。 周老头什么也没问,再回头,就见元秋放着好好的路不走,纵身上了树,然后跳向另外一棵树 周老头嘴角抽了抽,微微摇头,嘀咕一声,“跟那小子一样,不太正常。” 元秋回到观澜院,把白芷几个吓了一跳,乍看还以为进刺客了。 “是我。”元秋把蒙面的布巾摘了,笑容满面地说,“我回来拿几本书就走。” “小姐是用轻功回来的吗好厉害”白芷神色崇拜。 元秋不太谦虚地点点头,“我自己感觉也挺厉害的,都是苏天仙教得好。”不跟别人比,她更多的是觉得挺有趣的。 白芷听元秋提起苏默,便欲言又止。 “怎么了”元秋问。 “今日午膳晚膳王爷都没吃。”白芷蹙眉说,“但好像也没出去,就在家呢,不知道怎么回事。” 元秋愣了一下,让几个小丫头去休息,她回书房拿了书装好准备走,又把东西放下了。 想到容岚说今日也是苏默的生辰,元秋猜测他会不会是因为想到自己的身世所以心情不好 原因未知,但元秋跟苏默之间有个关于宵夜的规矩。 两个人都在的时候,若苏默不吃晚膳,默认他是要吃元秋亲手做的宵夜。 犹豫片刻,元秋想着反正回来了,再加上昨日苏默教她轻功那么上心,让她进展神速,决定给苏默做碗面吧 元秋进了厨房,各样食材都是齐全的,她还跑菜地里去摘了几根鲜嫩的小青菜回来。 不多时,一碗热腾腾的清汤面就做好了。正好白芷晚膳时准备的花生米没用完,元秋想到苏默爱吃花生,便现炸了几粒,放在面里。 也没换衣服,元秋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拿着她的书,准备把宵夜送到苍松居就直接走。 阿福不知去哪儿了,苍松居里静悄悄的,只苏默的书房亮着灯。 元秋走到门口,推开虚掩的房门,轻笑一声,“嗨” 苏默以为是阿福,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美眸错愕地看向门口,就见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面前,脸上带着一副“没想到我会回来吧是不是吓你一跳”的笑,狡黠灵动。 “我回来取几本书就走,听白芷说你没吃晚膳,喏,这个是给你的宵夜,咱们说好的。”元秋把食盒放下,将那碗面端出来放在苏默面前,把筷子递给他。 见苏默不接,元秋就把筷子放在了碗上,“你慢慢吃,我走了。” 到门口,元秋又回头对苏默说,“才知道我们是同一天生辰。苏天仙,生辰快乐” “沐元秋。”苏默突然开口。 “嗯还有事吗”元秋问。 苏默沉默了片刻。其实他没事,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叫住元秋,就是此刻不想让她走 “有事。你回来,坐下,待我吃完再说。”苏默话落,敛了眼眸,拿起筷子。 118.三个月(一更) “那你快点,我还要回家去。不然被我娘发现,又该审问我了。”元秋走回来,把书放下,趴在窗台上看星星。 苏默的视线从元秋身上收回来,夹起一颗花生,送入口中,口感脆香,恰到好处,堪称这碗面的点睛之笔。 熟悉的味道,但许是因为苏默午膳晚膳都没吃,觉得今夜的面格外好吃。又想到阿福说的长寿面,不过元秋虽然祝他生辰快乐,却没说这是长寿面,只当是约定好的宵夜。 苏默一时想着有的没的,明明是他最喜欢的美味,但吃面速度越来越慢,一根一根,细嚼慢咽。 元秋找到北斗七星之后,收回视线,转身发现一碗面苏默才吃了一点点。 “不好吃不想吃要不你先告诉我有什么事”元秋在不远处坐下。 “没有,我牙疼。”苏默下意识地说了个蹩脚的借口。 作为一个学了许多理论知识,渴望实践的医者,元秋立刻就信了,“哪种疼是上火了吗要不要我给你配点药” 苏默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微微摇头,“不必,没大碍。”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元秋神色认真,“这种事你不必跟我客气,也不算破坏我们的家规,我只把你当个普通病人而已,没有别的。” 苏默 见苏默不说话,只默默地吃面,速度依旧很慢,元秋便也只能歇了给苏默问诊的心思。想到段嵘给她开了一家医馆,只等重金请来的名医到京城便开张,应该快了。 “阿福去哪儿了”元秋问。 “睡了吧。”苏默说。 元秋看着苏默吃面的速度,再次提出,要不先说事,等她走了他慢慢吃。 因为元秋若是没能在红苓估算的时间回去,红苓怕她出事,一定会去禀报容岚,到时候容岚就要杀过来了。 “莫急。”苏默正在思考等吃完面,他该跟元秋说什么事,才不会让元秋怀疑是他故意找的借口 元秋等着等着,便无所谓了。因为她中间还给苏默做宵夜,又在苍松居坐了这么久,差不多红苓已经禀报过容岚了 即便苏默现在说了事,元秋也会等到容岚过来再回去,因为她怕半路跟容岚错过,那就更麻烦了。 苏默还在吃面,元秋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书架问道,“我能看一下你这里的书吗” 苏默点头,元秋便起身走过去。 苏默的书很杂,元秋看的第一排都是地理志,她拿起来翻阅了两下,挺感兴趣的,但想到自己最近没有时间看这些,打算等得空再来借,想必苏默不会这么小气。 看另外一排,拿起一本,封皮上的蓝色羽毛让元秋微微怔了一下,“苏天仙,你也看蓝羽公子的书” 苏默“嗯”了一声,元秋语带笑意,“其实这书不太适合你,写得太丧了。你本就看破红尘,再看这些会致郁的。不过换个角度,你看看书中人的悲惨人生,有没有觉得自己其实还好” 苏默嘴角微抽,元秋背对着他没看到。 其他就是些志怪灵异的话本子,让元秋对苏默有了新的认识。这人的爱好挺奇特,应该是闲的,竟然搜集这么多鬼故事来看。 元秋把苏默书架上的书浏览了一遍,苏默终于把面吃完了。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到底有什么事”元秋问苏默。 苏默神色淡淡地看着元秋,“无花果熟了。” 元秋 “苏天仙,你认真的”元秋简直是醉了,“就为了无花果,让我在这里等半个时辰大半夜的我不回去,我娘怕是会以为我被人掳走了” “去看看吧,我想吃,但不知道怎么吃,只能问你。”苏默说着站了起来。 当初他们到孟丞相府喝满月酒,苏默在孟府后花园发现一棵没见过的果树,就给薅了带回来。 元秋说那是无花果树,跟苏默解释过其实是有花的,只是跟寻常的花不同。 白天阿福说有两颗果子看起来像是熟了,当时苏默也没在意,刚刚突然想起来。 元秋无语地拿上她的书,跟着苏默出了苍松居。 星河璀璨,夜风微凉,花果飘香。 苏默手中提着灯笼,驻足等元秋走到他身边,才继续往前。 两人静静地穿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 “谢谢你昨日带我练轻功。”元秋说。 “嗯,你太笨了,我看不下去。”苏默的声音之中似乎透着一丝笑意。 元秋她就该拿了书立刻走,真是的 那棵无花果树就在湖边果林的边缘地带,苏默用灯笼照亮,元秋看了看,扔下她的书,摘下两颗熟了的无花果来,到湖边清洗干净。 “给你,剥了皮就能吃。”元秋递给苏默。 “你先吃一个我看看。”苏默说。 元秋很想翻白眼,“没毒,苏天仙你真是莫名其妙。” 但元秋还是剥了无花果外面软软的皮,自己吃了第一个,味道很不错,清甜软糯。 然后元秋把第二个无花果的皮也剥开一半,递给苏默,“行了吧” 苏默低头,就着元秋的手咬了一口,微微点头,“不错。” 元秋很无语,“你自己拿着。” “我没洗手。”苏默摇头。 元秋无言以对,默默地把皮都剥干净,举着喂苏默吃。 “好了吧”元秋拿帕子擦了擦手。 “谢谢。”苏默点头,“其实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我让” 元秋轻哼,“我不想听,走了。” 刚转身,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元秋回头,就见灯笼摔在地上,里面的蜡烛烧到了外壳,火光亮起来。 而苏默闭着眼睛倒在地上,嘴角溢血,一动不动。 眼见着灯笼的火要烧到苏默的衣服,元秋一脚将其踢到了湖里。 “苏默”元秋叫了一声,苏默毫无反应。 这让元秋突然想起当初在皓月城的寒香岛,漂在寒潭里的美男墨公子,把脉的感觉也很相似。 元秋怀疑苏默是中毒,但她对毒术只有浅显的了解,并不知道怎么解。想来苏默本事这么大,如果容易解的话,他早就没事了。甚至,元秋怀疑这毒大概能要了苏默的命,而且他兴许没剩多少时间了。 元秋只得把苏默从地上打横抱起来,穿过竹林,冲回苍松居。 把他放在床上,元秋叫了一声阿福,却没有人应。 看样子阿福很可能没在家,苏默当时说阿福睡了只是随口之言。 元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像上次那样给苏默施针放血,但她的金针在观澜院,过去取了再回来,苏默说不定就没了。 于是元秋果断又把苏默背起来,冲出苍松居,往观澜院去。 白芷三个都睡下了,听到动静,问了一声,“小姐” “是我,你们睡吧”元秋话落,背着苏默进了她的房间,把人平放在床上,拿了金针过来,快速地剥去苏默上半身的衣服。 接到红苓禀报就立刻从沐家赶来的容岚恰巧进门,就看到她的宝贝女儿站在床边,甩手将苏默的衣服扔在身后,俯身要往苏默身上趴 “秋儿”容岚脸一黑。 元秋手一抖,第一根金针扎歪了,吓了一身冷汗,在苏默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娘先出去我不是要睡了他我只是想救他他昏倒了”元秋快速地说着,深吸一口气,继续施针。 容岚拧眉,转身又出去了,就站在门外,想说什么,怕打扰元秋,只静静等着。 红苓神色不安,不知道元秋回来这么久,到底跟苏默之间发生了什么,苏默怎么就躺到了元秋的床上去,怎么看都不太妙啊 “秋儿,要不要把你师父请过来”容岚突然问。如果苏默的病很麻烦的话,元秋可能应付不来。 虽然容岚希望苏默和元秋早点分开,但她从未想过要让苏默死。 “好。” 听到元秋的回答,容岚让红苓留下看着,她离开去柳太医府找柳仲。 元秋第一次就是误打误撞,这一次是真的感觉应付不来,主要是苏默的身体状况太差了。 表面完全看不出来,因为他的脸常年玉白无血色,所有人都习惯了。 细密的汗珠从元秋额头冒出来,她屏息凝神,继续施针,却眼见着苏默的脸色越来越差。 不知过了多久,元秋听到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微微松了一口气,就见容岚扶着柳仲进来了。 元秋收了最后一根金针,让开位置,“师父快看看他这是怎么回事” 柳仲头发乱糟糟的,衣服扣子都系串了一颗,到床边,抓起苏默的手为他把脉,面色倏然一沉。 元秋抬手,用衣袖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就见柳仲脸色难看地摇摇头。 一般来说,大夫面对病人,这种反应,就是,没救了。 “他体内剧毒入髓,已侵蚀五脏,药石无医,时日不多了。”柳仲放下苏默的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元秋先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却仍是心中一沉明明不久之前还坐在她面前吃宵夜聊天的人,一下子就倒了,甚至快死了 容岚眸光一凝,立刻去看元秋的面色,并不见伤心难过,她只是急切地问柳仲,“师父也没办法吗是什么毒” 柳仲看着苏默苍白如纸的脸,摇摇头,“太晚了。他中过很多种毒,似乎已经很多年了。那些毒若是一下子给人下了,会瞬间毙命,他还活着,定是一点一点被人下毒,日积月累所致,熬着没死,却也活不了多久了。” 元秋拧眉,“还能活多久” 柳仲沉吟片刻后,“依我看,最多,三个月。” “那有什么续命的办法吗”元秋问。 柳仲再次给苏默把脉,摇头叹气,“头一回见这样的,给他下毒的人就是让他生不如死,活着只能等死。待我回去想想,但你不要抱什么希望。” “秋儿,你先看着他,我去送你师父。”容岚也没说别的,扶着柳仲走了。 在柳仲来的时候元秋就给苏默盖上了她的被子,这会儿看着苏默嘴角的血迹,她让红苓送水来。 红苓端了温水进来,元秋让她再去苍松居看看阿福在不在,若是没人,去看看青雷和青霆在不在。 元秋拿浸湿的帕子擦去苏默脸上的血迹,坐在床边,叹息一声,“苏天仙你也太惨了吧。” 元秋不期然想起,当初她被西辽皇室派来的刺客掳走,苏默去救她,当时还是青冥楼楼主的身份。 脱险后,“青夙”起初是说,让元秋不要再回万安城,容岚可以安排她到别处过安宁日子,如此元秋就不必嫁给苏默。 但当时元秋开玩笑地说,她可以接受这桩亲事,成亲之后若是对苏默不满,就把他毒死,当小寡妇。 这会儿看着苏默人事不省的样子,元秋终于明白,苏默原本是不打算娶她的,是因为看到她似乎挺期待当小寡妇,再想到自己反正快死了,正好成全元秋的“心愿”,所以成亲便定了严明的家规,防止两个人之间产生任何感情牵扯 “苏天仙,若你为非作歹,我会把你毒死。但说实话你这人虽然毒舌冷漠脾气坏,人却不坏,天地良心我没想让你死。”元秋幽幽轻叹,“可你本身这么大本事,都救不了自己,我虽然是个大夫,却最擅长动刀子,也无能为力。” 红苓回来,告诉元秋,没找到阿福,青雷和青霆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算了。”元秋也不打算再找周老头来,苏默的脉象平稳了些,不知道是这次毒发过去了还是她施针有用了,只是还没醒。 既然柳仲说还有三个月,那暂时死不了。 在苏默醒来之前,元秋也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回苍松居去。她让红苓去休息,自己坐在床边守着,等容岚回来。 一番折腾,容岚再次回到观澜院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元秋的房门虚掩着,苏默尚未苏醒,元秋趴在床边睡着了。 容岚微叹一声,转身进了厨房。 苏默幽幽醒转,记忆回笼,苏默想起美味的宵夜,甜甜的无花果,还有,他不知为何就是想让她留下多一会儿的那个姑娘 此刻,苏默睁开眼,便看到了元秋熟睡的侧脸,面庞红润,笑起来的时候像花儿一样。 容岚推开门,苏默已收回视线。 “秋儿”容岚把元秋叫醒。 元秋揉揉眼,小脸懵懵的,被容岚拉了起来。 “去收拾一下。”容岚对元秋说。 “哦。”元秋往外走,又突然回来,“我再给苏默把个脉” “他已经醒了,你先洗脸,我有话跟他说。今日你师父还会过来。”容岚蹙眉。 “好吧。”元秋乖巧点头,便出去了。 苏默撑着手臂坐起来,就听容岚问,“是谁给你下的毒” 119.输了(二更) 意识到自己上半身没穿衣服,苏默又躺回去,盖好被子。 不期然想起那回在皓月城寒香岛,他在寒潭中昏倒,被元秋所救,也是如此。 清清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苏默看了一眼身上的碎花薄被,耳根微红。 下一刻,容岚俯身捡起地上苏默的衣服扔过来,砸到了他的脸上,“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苏默回神,面色不由赧然,等他把自己的衣服从头上扯掉时,已平静许多,“给我下毒的是苏禛。” 容岚对此并不意外,又问了一句,“你娘知道吗” “是苏禛借由我娘之手。”苏默的声音轻飘飘的。 容岚凝眸,“那你为何不去报仇你可以做到。” “我也想不到为了什么去报仇。为我自己,似乎没有意义,反正要死了。更可笑的是,他们日复一日给我下毒,正是我能活到现在的原因,否则,我大概一开始就会被杀了。”苏默说。 容岚沉默片刻之后说,“你没有错,任何人生下来都有好好活着的资格。你如今活着,不是因为苏禛和梅素心的仁慈,而是因为你原本就是活着来到世上的,正是他们给了你苦难。” 苏默神色一震。他的过往,充斥着暴力和阴霾,他很久以前就绝望了,即便在获得实力之后也没有选择去报仇,因为他连报仇的意义都找不到。 他在南诏从未得到一丝温暖,但他曾经渴望过,为此他甚至试图去理解伤害他的那些人的行为,觉得他们都有自己的道理,那是他们活着的原因。 可,他没有,没有爱,连恨都淡漠了。他麻木到觉得自己活着是苏禛放过他 第一次有人告诉苏默,他生而为人,本可以好好活,是那些人毁掉了他的人生。 “苏默,你的遭遇我很同情。”容岚看着苏默说,“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希望你去报仇,若三个月后你不在人世,一切都毫无意义。活着本身,就是活着的意义。我不知道你是否还有救活自己的机会,如果需要帮忙,你只管开口。我唯一所求的,放过我的女儿。” 苏默眸光一黯,就听容岚沉声说,“作为母亲,我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吃了很多苦才回到我身边。我一直很怕她会喜欢上你,现在更怕,因为你这个人没有什么生气,你自己过得那样不幸,已经绝望了,又如何给她幸福两个人在一起,是要同甘共苦,但她原本可以过得简单快乐,我不想看到她要去拯救你,要分担你的那些苦楚。” “当然,你或许会觉得我在说些自以为是的废话,如果你并没有喜欢秋儿的话。我也希望是如此。”容岚看着苏默说,“苏默,当下你要考虑的,要么是安心等死,要么,想办法给自己找到活路。至于别的,等你真的能活下去再说。” 容岚话落,转身就走。 苏默看着容岚的背影,脱口而出,“如果,我能活下去,你会愿意让沐元秋跟我在一起吗” 容岚没有回头,冷哼一声,“说的好像我女儿一定会喜欢你一样” 话落容岚出门,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从来也不讨厌苏默,抛开苏默和元秋的关系,容岚希望苏默可以振作起来,可以活得好好的,因为他一点儿错都没有,要死也该是那些无耻作恶的人不得好死。 苏默起身下床,穿好自己的衣服,又把元秋的被子认真叠好,在床边坐下来。 就在他刚刚下意识地问出那句话后,整个人都乱了。 他为什么要问容岚是否愿意他和沐元秋在一起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一点儿都不难,却实实在在惊到了苏默自己 明明,他不想娶。 明明,互不干涉是他定的。 明明,他一直谨慎地保持着跟沐元秋的距离。 明明,他连签了自己名字的和离书,都早就交给了沐元秋 可,也明明,他早就习惯了孤寂,甚至坦然面对死亡,昨夜见到沐元秋突然出现在眼前,心中却有一丝欢喜。 第一次,那么任性的,不讲道理的,不考虑后果的,就是想让她留下,多留哪怕一会儿也好。 他一个等死的人,竟然失控了。 不然,就算昨夜毒发,他也该是独自一人熬过去。 苏默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元秋笑靥如花的模样,那么清晰。 可耳边回荡着容岚的话,要么安心等死,要么找到活路。活下去,再谈其他。 苏默知道容岚是好意,否则她完全可以直接离开,把元秋带走,没必要跟他说那么多。 “活下去”苏默喃喃自语。 只要活下去,一切都还有机会。容岚的意思是,如果沐元秋喜欢他,她是不会阻止的 这个念头让苏默心中生出几分期盼,转念,隐隐作痛的心口在提醒他,若是死了,一切都是枉然,一切都是妄想。 苏默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眸光再次归于淡漠。 他很可能会在不久后离开人世,不能亏欠任何人,更不能让元秋喜欢上他,那样太不负责任了。 但,苏默在想,他自己偷偷喜欢元秋,好像,没关系的吧 他可以小心翼翼地,不让元秋知道,家规依旧,距离依旧,一切都依旧,只是他自己,紧绷的冰冷的心,稍稍放松一点,小小放纵一下,或许,在死之前他可以体会到,爱是什么感觉,也算不枉此生 “苏天仙你感觉怎么样”元秋突然推门进来。 苏默愣了一瞬,继而紧张起来,竟无措到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下意识地垂了头,怕元秋看到他不该有的眼神。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越矩了破坏了家规,干涉了你的事”元秋把手中托盘放下,轻哼一声,“你别多想,再怎么算,咱们也是朋友,我总不能见死不救,虽然我的确救不了你。” “嗯,我没多想,谢谢。”苏默的声音有些虚弱。最近毒发越来越频繁,他的身体也失控了,像昨夜那样的事,接下来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出现。 “我娘已经走了,不会揍你的,她还专门给你做了早膳呢。”元秋把筷子摆好,“过来吃完回你的苍松居去。” 苏默走过来坐下,面前是一碗温热的白粥,散发着清甜的米香气。 “我娘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让你以后离我远一点”元秋问。 苏默微微点头,“你都猜到了。” “谁让你只剩下三个月可活呢我也没想到,我真有成为小寡妇的潜力。”元秋半开玩笑地说。 苏默尝了一口粥,暖暖的。他想容岚不是为他做的,是给元秋做的,但这的确是母亲的味道,对他而言,很陌生,曾经藏在心底的渴望也早已死了。 元秋已洗漱换过衣服,容岚说林安顺一个人在家,她要早点回去,还说了柳仲今日会再来,也没有要带元秋走的意思。 这倒是让元秋有些意外。她本以为,容岚得知苏默命不久矣,会将他们分开,彻底断绝两个人产生感情羁绊的可能。 “苏天仙,之前的事,我都明白了。”元秋看着苏默说,“其实你不必那样,一开始把实情跟我说清楚就好,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我又没对你死缠烂打。” “嗯,如今你都知道了,我快死了,不要对我有任何念想。”苏默垂眸说。 “你这人的确是莫名其妙,既然快死了,那你应该想办法活下去才是,倒整天想着不要让我喜欢你,真把自己当人见人爱的天仙了”元秋忍不住吐槽。 苏默神色微微有些尴尬,就听元秋说,“我知道,你看破红尘,对生死都无所谓,不过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还是争取一下。你本事那么大,再想想办法。死都不怕,更不必怕活着。对了,小阿福跑哪儿去了” 元秋本来正在开导苏默,突然转移话题问起阿福,苏默嘴角微抽,“去接一个人。” “说好互不干涉,你的事,你不想说,我也不问。”元秋看着苏默神色认真地说,“你放心吧,如你所愿,我不会喜欢你的,毕竟一开始就接了你的和离书。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虽然我可能帮不上。” 苏默垂眸,“不必。”他确实不是天仙,至少对元秋而言没什么魅力,如此,他便放心了。 早膳后,苏默走出元秋的房间,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你先回去,我师父若是再来,要见你的话,我带他过去。”元秋对苏默说。 苏默轻轻颔首,慢慢走出了观澜院。 回苍松居的路他很熟悉,但今日,似乎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看到两只鸟儿追逐着飞远,湖面漂着昨夜被元秋踢进去的灯笼,他朝着无花果树走过去,发现一夜过去,又有两颗果子熟了,地上还扔着元秋本来打算带着回沐家的书。 苏默摘下无花果,捡起书,又折返回了观澜院。 “你的书。”苏默把书递给元秋。 “谢谢,我都忘了。”元秋接过去。 “还有这个。”苏默把一颗无花果递过来。 “不用了,你吃吧。”元秋摇头。 “又熟了俩,一人一个,很公平。”苏默坚持。 元秋接过来,无语地回了房间。吃个无花果也能扯到公平,是怕她因为苏默多吃一个,敲诈他么 苏默拿着另外一颗无花果,走回苍松居,把它放在桌上,脑海中浮现出昨夜元秋认真剥了皮,举着喂他吃的模样。 元秋当时一副很想揍他的样子,越想越觉得可爱。 没有别人在,苏默觉得自己可以随意一点儿,他有点开心,想笑,便笑了。 昨日苏默心情不好,因为这极有可能是他在世上最后一个生辰了,生他的那个女人送了礼物来,真正目的却是想要抢走他身边的高手。 苏默回想自己的一生,只觉得可笑,似乎毫无意义。 直到,元秋突然推开房门,出现在他面前。 昨夜一个冲动的念头,一句蹩脚的借口,让事情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元秋知道了苏默的秘密,他只剩下三个月可活。 而苏默冰封的心,裂开了一个口子,让他知道,原来他不知不觉,喜欢上了那个小丫头。 回头看,他发觉自己的失控早有预兆。他并非贪图口腹之欲的人,却爱上了元秋做的美食,他本该控制自己,却用交换让这件事变得名正言顺。 可来往,便是这样,一点一点多起来的。 明明观澜院观景亭里看到的,是他早就习惯了的风景,但他就是觉得坐在那里吃饭更舒服。 他竟然真的点菜让元秋给他做,这早已违背了他起初决定接受这门亲事的初衷。 互不干涉,原本应该更彻底的,却是他自己主动破坏的,用所谓的家规,自欺欺人地以为这样不算什么。 到底,元秋接了和离书之后守好了自己的心,苏默却在送出和离书,制定家规后,沦陷在了舒心的饭食,灿烂的笑容,那个小丫头安静又温暖的陪伴中,即便,始终保持着距离,可事实上,苏默一直在无意识地朝着元秋靠近。 因为,那是照射进他黯淡人生的一道光啊 他的生活,终究是变了,变化很大,今日之前,他却无所察觉。抑或是,潜意识里他并不想察觉,因为美好的梦,醒了,就也碎了。 跟元秋成亲后,他多次去往沐家,喝过容岚给他盛的咸汤,跟君紫桓顾枫和沐元诚对弈,听林安顺叫他天仙哥哥,去柳家蹭饭,意外柳家的小娃娃很喜欢他。阿福每天都在上蹿下跳地想要把他和元秋往一起凑,他本该觉得厌烦并从一开始就严厉制止的,但他并没有,只是觉得这个小弟傻兮兮的,还默默想过阿福尽管闹腾,动心算他输 苏默输了。 无花果仍摆在桌上,苏默提笔,写下“沐元秋”三个字,静静地看着,回想他们从初次相见到如今的一幕幕 午膳时,红苓来叫苏默到观澜院去。 苏默换了身衣服过去的时候,观景亭里已摆好饭了。 “小阿福什么时候回来”元秋问。 “你想他了”苏默反问。 元秋点头,“算是吧。他不在,感觉家里都冷清了,你那边又没人伺候,还得我派丫鬟去跑腿。” “我也不知道,可能日吧。”苏默说。“家里都冷清了”,元秋把这里当做家了吗苏默心知元秋大概只是随口一说,但心中仍是一暖。 帮他去寻解药的人在来万安城的途中遇到危险,接到消息,阿福和青雷青霆立刻赶去,苏默的人就剩下一个看门的周老头。 午膳很清淡,但依旧美味。 苏默放下筷子,就听元秋问,“你有什么心愿未达成的吗” 苏默看着元秋认真的神色,轻轻颔首,“有。” “说来听听。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元秋有点好奇。 “我不想说。”苏默微微摇头。 元秋瞪了苏默一眼,“你可以走了。” 苏默点点头,起身往外走,到观澜院门口回头,就见元秋脚步轻快地进了她的药库。 “如果,我的生命真的只剩下三个月,我希望你仍是那个没心没肺快乐无忧的小丫头,而我,可以默默地守着你,看到你,便已足够欢喜。” 苏默翻开一本封皮有蓝色羽毛,内页全部空白的书,在扉页写下这样两行字。 翻过一页,苏默略略沉吟,落笔书写 “看到那个小村姑从天而降的时候,我心里在想,要不干脆被她砸死好了,似乎比起毒发死亡来得有趣些。 可我还是伸手接住了她,因为我可以死,希望她还能活,或许她的父母亲人正在家中等她回去。 林家村的冬季很冷,那日天气阴霾,大雪将至。我看着落在我怀中的小丫头,她满脸是血,可真丑。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后来,我们会结为夫妻。 ” 。 120.暗恋(一更) 夏末季节的晚风清爽怡人。观景亭四角挂了灯笼,苏默和元秋正在用晚膳。 原本两人只是午膳一起吃,但因为苏默身边伺候的人都不在,他又随时可能发病,元秋便打算之后都叫他过来,免得人出事也不知道。 “要不我派一个丫鬟过去苍松居”元秋突然问。 苏默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要。” 元秋轻叹,“那要不,在阿福回来之前,你暂时住观澜院吧” 苏默怔了一下,见元秋目光澄明清澈,透着几分关切,并无其他。 “是,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怕我喜欢上你。我发誓,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毕竟你身体不好,一个人住出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这样太不厚道了,小阿福回来肯定会批评我的。”元秋对苏默解释。 苏默敛眸,掩去眼底的一丝笑意,声音仍是清冷淡漠的,“于我而言,用膳方便许多。但你娘若是知道,定会动怒。” 元秋想了想说,“虽然这是很有可能的,不过我会跟我娘解释。我娘那么善良的人,知道是我主动提出让你留下的,就不会为难你的,顶多审问我,我早习惯了。”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苏默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情不愿,让元秋很想打他。 但苏默心里,其实有点小雀跃。 他想,元秋不介意,那就没关系吧。反正他偷偷喜欢她,也不会让她知道。住在一个院子里,他之前想都没想过,却在元秋提出的时候就忍不住期待起来。 就在苏默准备起身回去拿他的被褥时,柳仲出现在观澜院门口。 “师父来了,晚膳吃过了吗”元秋连忙起身迎上去。 柳仲神色有些憔悴,点点头,视线落在苏默身上,又皱了眉。 元秋让柳仲再次给苏默把脉,苏默也没拒绝。 “昨夜秋儿为你施针,只是暂时缓解你的昏迷,让你早点醒过来,对你体内的毒并无效果。”柳仲深深叹气。 元秋一脸无辜,她如今对毒术的了解如果能把苏默救回来的话,那太阳得打西边儿出来。 医术是一门庞大而复杂的学问,需要全面系统的理论基础和丰富的实践经验才能成为真正厉害的医者。 元秋前世学的外科,来到这边之后从头开始学中医,虽然算是有一定的基础,但仍然有很长的路要走。 当然,元秋是在拿自己的短处跟别人擅长的相比,自然仍是个学徒。但若是从她擅长的救人方式来看的话,柳仲也会如起初那样,称她一句神医。 只是元秋对自己的要求不止于此罢了。 可苏默只剩下三个月,元秋暂时尚未找到学习毒术的机会,真帮不上忙。 苏默看到了元秋的神色,其实有些猜不透元秋在想什么。明明,她有些十分厉害的“招”,别人都不会,连剖腹取子都敢。但在医术方面似乎又真是从头学的。 苏默有些好奇元秋在林家村的时候,碰上过什么样的奇人,让她的医术和武功底子都有些矛盾。 柳仲的话拉回苏默的思绪,“你能告诉老夫,你的毒是怎么中的吗” “苏天仙,老实交代,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我可以回避。”元秋看着苏默说。 苏默微微摇头,“无妨。是从我记事起,十年里,每日喝的茶中下的毒,量都很少,起初不知道,后来会突然吐血,昏倒。” 元秋心中震惊。被下毒的时候苏默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谁这么恨他 很快,元秋就猜到了答案。除了当今南诏国的皇帝苏禛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可能。苏默身在南诏皇室,其他人也做不到这样的事。 “你娘呢她知道吗”元秋问了跟容岚一样的问题。因为她不能理解,明明苏默有母亲,为何没有护着他 苏默面色平静,“茶是我娘亲手给我泡的。” 元秋狠狠蹙眉,“还是人吗” 虎毒不食子,可人毒起来,连亲生骨肉都不放过。 再提梅素心,苏默心中很平静。但元秋为他愤慨,让他觉得,虽然元秋没有喜欢他,但似乎真的把他当了朋友,这个小丫头很善良。 柳仲叹气,“老夫写了个方子,多少能压制毒发,缓解你的痛苦,但对你的性命,实在无能为力。只是这方子上有几味药颇难寻,你自己想想办法吧。” 柳仲那里没有,一开始他想过要不要请段嵘帮忙,因为段家做药材生意。但最后柳仲还是决定把药方交给苏默,让他自己来选择,如果他需要帮忙,让他求元秋去。 因为柳仲虽然知道苏默不简单,却也真不了解他的底细。他只是作为元秋的师父,被容岚请来帮忙的。 苏默接过药方看了看,跟他曾经得到的一个方子有些相似,这样的药他吃过几年,可以压制毒发,让他不至于突然昏迷,但减轻痛苦对他而言无意义,他天生就没有痛觉。 最后一颗药,在林家村的时候,苏默给元秋服下,才保住她的性命。 之后苏默也没让人再寻药材做这种药,因为对他的效果越来越小,他当时已经放弃了。 其实,就在这半年里,苏默多次昏迷,元秋并不知道。 “多谢。”苏默并未多说什么,他知道柳仲尽力了。 手中的药方突然被元秋拿走,她认真看过之后说,“我请爷爷帮忙看能不能找到吧。” 话落,元秋看着苏默说,“你不必有心理负担,可以拿宝贝跟我换。” “你就是想要我手里的宝贝。”苏默唇角笑意一闪而逝,夜色完美掩护,元秋和柳仲都没看到。 “反正你死了,小阿福追随我,那些宝贝就都是我的了。”元秋怼回去,“哦对,我是你的妻子,本来你死了,你的一切都归我。” 我是你的妻子苏默心潮涌动。他知道,元秋想说的是,“我是你名义上的妻子”,只是因为柳仲在,说得没有那么直白。 但明白自己的心意后,苏默再听元秋的话,总是忍不住会多想。 即便元秋只把他当名义上的丈夫,可到底,他也是元秋的丈夫。只是想到这里,便让苏默心中愉悦。 柳仲听着苏默和元秋的对话,不由扶额。他也不懂自己的小徒弟为何要当寡妇了并不见难过,为何说着等苏默死了一切归她,打算做的却是想要帮苏默找药材,想帮他活着 “我先回去了。”柳仲起身。 “我去送师父。”元秋把药方折起来拿在手中,吩咐红苓备马。 元秋扶着柳仲往外走,突然又回头,对苏默说,“你自己把东西拿过来,我让红苓把客房收拾好了。” “哦。”苏默轻轻颔首。 灯笼的光照在苏默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温柔的暖意,元秋竟然觉得他点头这一下好乖的样子 错觉。元秋摇摇头,陪着柳仲走出了观澜院。 苏默也起身往外走,到了元秋看不见的地方,便转了方向,暗中朝着大门口去了。 柳仲坐车,元秋骑马,师徒俩在夜色之中往柳家去。 苏默在暗处,默默地跟着,目光一直追随着马背上那道纤细的身影。 到柳家大门外,柳仲下车,又招手让元秋下马,他有话要说。 苏默悄悄靠近,就听到柳仲拉着元秋到旁边,语重心长地问,“你跟那个快死了的臭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死了的臭小子苏默嘴角抽了一下,突然觉得他名义上的岳母容岚温柔大气又亲切 “我们什么事都没有。他早知道自己快死了,也算有良心,没有祸害我。”元秋摇头,“师父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那就好,我昨夜回来,一直为你揪着心。毕竟那小子长成那副妖孽样子,万一你真看上他,等他走了,你如何能承受啊”柳仲叹气。 “他也就是长了一副好皮囊,其实脾气坏得很,师父都不知道我多少次想要打他,因为打不过只能忍住了。”元秋吐槽苏默。 苏默竖着耳朵,也没听到元秋打喷嚏,全是真心话。 苏默默默地捂住嘴,避免自己笑出声来。原来他之前每次怼元秋的时候,元秋都在心里揍他啊,真可爱 柳仲闻言,哭笑不得,又叹了一口气,“那小子也是个苦命的,其实如果有个人还活着,兴许能救他,但那人三年前过世了。” 元秋好奇,“什么人” “南诏国的谢寅。他医毒双绝,是真正的神医,比为师厉害多了。为师前些年一直想要去拜见谢神医,可无奈离不开万安城,如今也没机会了。”柳仲神色遗憾。 “他有后人吗”元秋问。 “有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是孙女继承了他的衣钵,但才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已被南诏皇室招揽了,在南诏做女医。”柳仲摇头。 元秋明白柳仲的意思。那谢家姑娘年纪小,本身医术超越她爷爷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偏还效命于南诏皇室,根本不可能帮苏默。 “师父快进去吧,我改日再来。”元秋话落,看着柳仲进门,她利落地翻身上马。 苏默暗中跟着元秋往回走,很快就发现元秋走的并不是回南安王府的路。 直到元秋勒住马缰,停在一个大宅门口,苏默看着夜色之中的段府牌匾,眸光都柔了三分。 段云鹤外出应酬还没回来,只段嵘在家。 见元秋这个时候过来,段嵘很意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爷爷,帮个忙。”元秋开门见山,“我想要这张方子上的药材。” 段嵘接过去看了一眼,他也不懂,但爽快点头,“好。” “小云弟弟总不在家,爷爷到我那儿住吧。”元秋再次提出让段嵘去跟她同住。 段嵘仍是拒绝了,“云鹤夜里都会回来的,我就不去打扰你了。” 段嵘就这一个孙子,很是宝贝,便是段云鹤不在家,他也会在家里等着。 而段嵘正是知道元秋厨艺好,又很孝顺,才不愿到南安王府去。元秋那么忙,若他去了,元秋还得惦记着陪他,给他做饭。 如今他白天到柳家去坐坐,还有小娃可以抱,有老伙计一起喝酒聊天,挺好的。 元秋也没多留,要走的时候段嵘执意去送她。 因为段嵘在,苏默怕被发现,离得远了些,中途离开,先一步回了南安王府。 一来段嵘可以保护元秋,二来苏默还要早点回去把他的被褥搬到观澜院去。 元秋对苏默的行为一无所知。等她回到观澜院的时候,苏默已经把客房的床铺好,坐在窗边看书了。 见到元秋进门,苏默抬头,神色淡淡地收回视线,把窗户关上,隔绝了元秋的视线,然后才发现,他的书,一直是拿反的他关窗户,本也是为了控制自己的目光不要被元秋发现 “苏天仙,吃宵夜吗”元秋站在门外问道。 苏默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不必了。”他爱元秋做的食物,但不想让她那么辛苦。 “厨房有热水,要用自己取,不要使唤我的丫鬟。”元秋说。 苏默没想使唤谁,事实上除了总是被阿福和元秋挂在嘴边的红苓之外,另外三个小丫鬟,苏默都分不清谁是谁 苏默在元秋隔壁的房间躺下,微微舒了一口气,觉得很神奇,似乎一夜之间,他的人生都变得不一样了,冰冷的心渐渐有了热度。 五感敏锐的苏默突然听到隔壁传来的水声,还有红苓隐隐约约的声音,“小姐,水温怎么样” “正好,你出去吧,我泡一会儿。”元秋的声音透着慵懒。 想到元秋正在做什么,苏默的耳根又红了 。 121.人非草木(二更) “苏天仙,早” 元秋一身利落劲装,梳着高高的马尾,从房中走出时,就见苏默站在院子里。 天刚亮,晨雾蒙蒙,苏默一身白衣,站在合欢树下,仿佛误落凡间的仙人。 “沐元秋,花开了。”苏默对元秋说。 元秋这才注意到合欢树的花开了,绿盖红云,再加一层自然的朦胧特效,美得如梦似幻。 “真好看”元秋夸了一句,便从苏默身旁脚步轻快地跑走,出了观澜院。 这是她的晨练时间,跑步,练跆拳道,练飞刀,练轻功,练各种武器。 “怎么都不叫我”苏默轻声自语,又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回房。告诫自己,谨慎些,不要离她太近,容易失控。 等元秋晨练归来,天色已大亮,旭日金辉洒满观澜院,合欢树的花儿也多了几分绚丽的色彩。 苏默的目光透过半掩的窗户,见元秋进门,面色红扑扑的,额头还有一层薄汗,眸光晶亮水润,笑意盈盈地问白芷,“做了什么好吃的” 等元秋洗漱完,换了一身舒适的白色长裙再出来,便叫苏默,“苏天仙,开饭了。” 苏默这才起身走出来,挂在合欢树下的鹦鹉花花拍着翅膀,叫了一声,“人比花娇” 两人面对面坐在观景亭里,似乎跟从前没什么两样,依旧不怎么交谈,也没什么眼神对视,各吃各的。 早膳后,元秋进了药库,苏默拿着一把锄头,到药田里去除草。 阿福他们帮元秋种的药材已发芽了,也冒出了许多杂草。苏默的属下都不在,他昨日见到,就想好今日做什么了。 半晌有人给南安王府送了一张喜帖,是忠信伯府世子陆哲和八公主君灵馨要成婚了,婚期就在五日后。 红苓将喜帖交给元秋,元秋想到那位很陌生的表哥,以及他要娶的人,决定称病不去赴宴。沐振轩不在,容岚一定会代表沐家出席,沐元若和君紫桓也会去,元秋作为名义上的南诏国六皇子妃,就不凑热闹了。 君灵馨跟元秋之间也不存在什么深仇大恨,元秋只是懒得理她。 众所周知君灵馨痴恋苏默,元秋又当众打过君灵馨,大喜的日子,若是她和苏默大摇大摆地出现,倒是给陆家人难堪了。 午膳时,元秋随口提起陆家送来的喜帖,苏默也表示不会去。 “对了,你跟君灵馨是怎么回事”元秋问苏默。 苏默微微蹙眉,“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为什么会喜欢你只是因为你貌若天仙吗还是有别的原因她似乎坚持认为你并非世人眼中的废柴。”元秋总觉得,只因为容貌便痴迷到疯狂,不太正常。 作为皇室公主,即便君灵馨真的很蠢,有些事也不会无中生有。 苏默闻言,才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原本根本不在意那个东明八公主因为他做了什么。 “或许是两年前有一次我出手杀人,被君灵馨无意中看到了。”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元秋好奇,“什么情况” “应是西辽皇室派人刺杀沐元诚吧。那是一场在太子府办的宴会,沐元诚去了花园,我正巧在附近看太子府的兰花,那是我去赴宴的原因。躲在树上的两个刺客刚跳下来就被我杀了,因为他们踩死了最好看的那株兰花。”苏默面色平静地说。 元秋扶额,“苏天仙你有点任性啊,光天化日没有伪装就敢动手杀人” “我以为没人发现。那时沐元诚正在跟君灵月说话,离得有点远。但我离开时,看到了一串女人的脚印。当日刺客尸体被发现,也无人推到我身上,便无所谓了。”苏默微微摇头,“或许,就是君灵馨。” 元秋都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情景。 虽然苏默说得轻描淡写,但他杀人绝不只是因为兰花,也不是为了救沐元诚。刺客踩死他正在看的花,说明他们距离很近,刺客忽略他的可能性很低,要么动手解决他这个障碍,要么抓了他当人质。 而苏默不过是选择先下手为强罢了,间接帮了沐元诚一回。 君灵馨发现貌若天仙的南诏皇子并非废柴,事实上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或许就是被苏默杀人的样子击中了少女心,彻底沦陷。 合情合理。 “这件事你为何不提若当时阿诚和灵月在一块儿,真遭遇刺客会很麻烦,是你救了他们。”元秋说。 苏默微微摇头,“我不是为了救他们,没甚好说。” 虽然如今沐元诚或君灵月再遇险的话,苏默会选择出手相救,因为他们是元秋在乎的人。但这话,他不会告诉元秋。 “也对。”元秋点头,“但还是谢谢你。不过,你为何那么喜欢草木呢” 在元秋来到南安王府之前,苏默就把这里能拆的房子都拆了,整个府里就像个森林花园,种满了花草树木,却没几分人气。 苏默声音清清淡淡的,“因为草木无心,不会害人。” “真仙儿。不过我这个俗人还是劝你一句,人非草木。野草尚能一岁一枯荣,但人死如灯灭。若真的只剩下三个月可活,你该当及时行乐。”元秋神色认真。 “如何行乐”苏默反问。 元秋摇头,“看你自己想要什么了,我怎么知道不对,苏天仙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以往我问你什么都不答的。” 苏默起身就走。 元秋她好言相劝,这人脾气倒是不小 其实苏默只是怕再聊下去会忍不住说出不该说的话,譬如,他想要什么 下晌元秋在药库里忙,苏默在房中写他的“情录”。 “人非草木。 那明明是个小丫头,可我今日从她眼眸之中,看到了不符合年纪的成熟通透。 因为家规,她并未探究我的过往,可我面对她时,却忘了家规,说了许多话。 若我的生命只剩下三个月,我想及时行乐,那我该当向她表明心意,希望能与她携手,相拥,做夫妻之间的事。 我从未如此渴望,但我绝不能那样自私。 我要想,我走了,会给她留下什么。 真死了,就让阿福把我焚了,洒在这个园子里。日后她看到这满园的草木,会想起曾经有那样一个人,不必伤感,哪怕只有些微的遗憾,只要记着我,便好了。” 苏默放下笔,手中的书已写了半本。因他昨夜无法入眠,便挑灯写下从认识元秋到如今的点点滴滴。 似乎很平淡,始终保持着距离,可落笔时才发现,他记着所有的事,每一件平淡的小事在回忆里都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他写到那日在秀明山下遇刺,他和元秋说过的话,会忍不住笑出声,非常理解元秋想揍他的心情。 苏默将那本书放起来,拎着锄头,继续去除草。 日落时分,苏默下地回来,元秋正好从药库出来。 “苏天仙,你扛着锄头的样子比仙气飘飘可爱多了。”元秋打趣苏默。 “沐元秋,请你自重,不要调戏我。”苏默神色淡淡。 “切自作多情”元秋给了苏默一个白眼。 红苓将这一幕都看在眼中,忍不住叹气,都住一块儿了,这一天到晚低头不见抬头见,眉来眼去的,情况不妙啊 翌日容岚带着林安顺来了南安王府,发现苏默搬来观澜院,得知是元秋提出的,也没表现出不悦。 “你什么打算”容岚问苏默。这会儿元秋带着林安顺去摘无花果了。 苏默略略沉吟过后,对容岚说,“其实,有个朋友一直在帮我寻解药,如果能找到,我可以活下去,找不到,只能等死。” “几成把握”容岚问。 苏默微微摇头,“听天由命。”无法估计有几成把握,要么十成,要么零,没有折中缓和的机会。 “有些话,我不说,你自己也清楚。”容岚看着苏默说,“如果你真的喜欢秋儿,离她远一点。便是你活下去,她也未必愿意跟你在一起,我只是希望我的女儿安乐无忧。当然,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只要有一丝希望,都别放弃。” 苏默眸光微黯,“我明白。待我的属下回来,我会从这里搬走。” 到底还是不够理智,他就不该来观澜院,反正自己熬着,暂时也不会死。 容岚仍旧如先前那样,再次“审问”元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放心带着林安顺回去了,并未对元秋多说什么。 她希望给元秋最大限度的自由,不管她想做什么。之所以不止一次背着元秋告诫苏默,是出于一个母亲对女儿的保护。 是夜,元秋已经睡了,苏默今夜平静许多,也安然睡去。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苏默猛然睁眼,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叫他,是阿福。 “主子王妃”阿福声音焦急。 苏默推开门,就见阿福冲进来,身后青雷背着一个人,青霆在后面扶着。 “主子,谢公子受了重伤,快不行了”阿福说着,青雷已背着人进了房间。 苏默点了灯,就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青雷放在软塌上,青雷的背上也全都是血。青霆受了伤,脸色发白。 “怎么回事”元秋蹙眉走了进来。 “王妃,属下可以去请柳太医过来救人吗”阿福连忙问。 “你去吧,就说是我叫的。”元秋点头,又转身出去,很快拿了她的药箱过来,看到软塌上的男人,面色凝重起来。 胸口一道深深的伤痕,仍在流血,人已昏迷过去,染着血的头发遮住脸,元秋看不到他的样貌。 “你去打水来。”元秋看向青霆,又对苏默说,“把他的衣服脱了。” 青雷和阿福到柳太医府去请柳仲了,因为没有人指望元秋。她先前只是给女人接生过,不知道她的医术到底怎么样。 “他是什么人”元秋一边快速打开药箱,一边问苏默。 “谢镜辞,我的一个朋友。”苏默说着,扯了谢镜辞上身已被鲜血浸透的衣服。 接下来,苏默看着元秋拿出一堆形状奇怪的工具,神情专注地救治谢镜辞,用一种他没见过的方式。明明很怪,但她的眼神告诉苏默,她有十分的自信和把握。 他看着元秋给谢镜辞缝合伤口,仿佛在完成一件特别的艺术品,动作娴熟,似乎已做过千百遍。 元秋的脸上染了些血迹,可苏默一点儿都不觉得狼狈,反而觉得元秋整个人都在发光,温柔坚定,美丽耀眼 中间苏默听元秋的吩咐给她打下手,红苓起来帮忙去熬药,还得空给青霆处理了伤口,元秋教过她。 明明是生死关头,可从元秋出现之后,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让身边的人心中都不由安定下来。 等阿福背着柳仲回来时,元秋已经给谢镜辞处理好身上的伤,苏默正准备给他灌药。 柳仲上前把脉,又看了元秋开的药方,不住点头,“一点儿没错赶紧给他喝下去” 仔细看过元秋处理的伤口后,柳仲拊掌,赞不绝口,“妙极妙极秋儿你的手艺真是精妙绝伦” 苏默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阿福嘴角抽搐个不停,这对师徒在说啥以为谢公子是块布王妃在做女红吗 不过有一说一,听起来,王妃真的很厉害的样子 柳仲跟元秋商议过后,又开了一个方子,等谢镜辞情况稳定之后再用。 “小心照顾着,别发热,应该死不了。”柳仲说,“那两个臭小子急吼吼的,我还当怎么了呢以后这种外伤的事,大可不必找我,秋儿你处理得比我好多了” 柳仲打算回头再细问元秋,说着就让赶紧送他回去。他出来太急,也没跟家里说,别让柳清荷以为他被人掳走了。 人高马大的青雷把柳仲背起来就走了,阿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默默地走到苏默身旁,嘿嘿一笑,“主子,你可以啊” “什么”苏默反问。 “我才走两天,主子就住到观澜院来了,没看出来啊,原来主子你这么急,以前何必装呢我又不会笑话你”得知谢镜辞死不了,阿福这会儿放松下来,忍不住调侃苏默。 他们是先回的苍松居,发现没人才来了观澜院。对于苏默搬过来,阿福十分意外,万分惊喜 “不要胡说八道,没有你想的那种事。”苏默微微摇头。 “我想的哪种事”阿福笑得一脸暧昧。 “你身上臭死了,去洗洗。”苏默轻哼。 阿福 元秋神色疲惫,仿佛找回了前世急救的感觉,但毕竟不同,这边条件简陋太多,但她提前准备的工具还是派上了用场,只是之后要更加谨慎,防止感染。 “沐元秋,谢谢。”苏默看着元秋说。 “只当我是个大夫,回头记得把诊金结算一下。”元秋摆摆手,起身走出去,呼吸新鲜口气。 红苓备水,元秋又泡了个热水澡,竟在浴桶中睡着了,被红苓叫醒,躺到床上去的时候,外面天都快亮了。 阿福去把自己收拾干净再过来,对苏默说起事情经过。 “不太清楚谢公子是被谁追杀,我们见到他的时候,就已身受重伤,他提前传信,应是追杀他的人早已出现,他自知很难躲过吧。”阿福皱眉说。 “他可说过什么”苏默问。 阿福摇头,“谢公子什么都没说就昏迷了,我已搜过他身上,没有药瓶。” 说着阿福情绪有些低落,“本以为他找了这么久,会有好消息,可看样子,不知是没找到,还是丢了。” “等他醒了再说吧。”苏默摇头,眸光越发淡漠。 元秋醒来的时候,已天光大亮。 没听到隔壁有动静,红苓进来说,苏默已带着人搬回苍松居去了。毕竟阿福他们也回来了,一群男人在观澜院进进出出,不太方便。 元秋收拾了一下,也没吃早膳,去看昨夜的病号。 阿福给谢镜辞擦过脸,元秋看到了他的容貌。 五官立体深邃,是个年轻的美男子,但跟苏默气质完全不同,身形也壮硕许多。 再次把脉,元秋对苏默说,谢镜辞身体强健,已无性命之忧,只需小心养伤。 元秋意外苏默这人竟然有朋友,但也没有探究谢镜辞的身份来历,毕竟她跟苏默之间有约定,元秋的好奇心大部分都被苏默一开始给的和离书给扼杀了。 元秋走到苍松居外,阿福追出来,“王妃” “小阿福,还有事”元秋轻笑。 “王妃跟主子是不是在一起啦”阿福眼睛亮晶晶地问。 “你去问苏默。”元秋摆摆手,大步离开。 阿福便跑回去问苏默,“我问王妃她是不是跟主子在一起了,她没有否认,只说让我问主子” 苏默点头,“嗯,我们在一起了。” 阿福神色大喜,“真的” “假的。”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阿福 阿福暗戳戳地瞧着,好像就是他离开那两日苏默到观澜院暂住,搬回来之后,一切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让他好生失望。 不过当下,阿福其实也没多少心思再撮合元秋和苏默,他在等着谢镜辞醒来,说那件最重要的事。 翌日清晨,元秋再次过来查看谢镜辞的情况。苏默在旁边,仍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样。 刚换好药,元秋就听到一道虚弱中透着三分戏谑的声音,“嗯好香一定是个美人在我身边,好久没闻到这么诱人的女儿香了” 元秋蹙眉,在谢镜辞睁眼的时候,苏默已将她挡在了身后。 “苏默,我不想看见你,走开美人儿呢”谢镜辞伸着脖子,往苏默身后看。 元秋打算拿了药箱走,苏默没有转身,反手贴着她的脸,把她又推了回去 元秋只觉得无语至极,拍开了苏默的手。 苏默怔怔的,被方才手下温软柔滑的触感给惊到了,他竟然无意中摸到了元秋的脸一时间心跳好快 谢镜辞眸光倏然幽深,“苏默,我妹妹在南诏等你,你在做什么” 。 122.谢镜辞(一更) 元秋推开苏默,收拾好药箱,转身离开,对于谢镜辞审视中带着兴味的目光并不在意。 “她就是你的王妃”谢镜辞看着元秋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收回视线,看着苏默问。 苏默神色淡漠,“你方才说什么” 谢镜辞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来,“我说,我妹妹在南诏等你,不对吗” “她等我什么”苏默蹙眉。 “别装傻,我妹妹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谢镜辞看着苏默的神色。 “我不知道,且与我无干。”苏默眸光平静。 “怎么你还真看上东明镇国公府的沐二小姐了据我所知,她虽然是容岚的女儿,却在乡野之地长大,方才看着气质不错,但若说你喜欢她,我不信。”谢镜辞似笑非笑。 “以我对你的了解,除非你得到解药,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否则,绝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动情,产生牵扯。这也是得知你成亲,我和妹妹并不在意的原因,你根本不可能跟方才那个小丫头在一起。” “主子,王妃怎么那么快就走了”阿福提着早膳进门,看到谢镜辞苏醒,神色大喜,“谢公子醒了太好了” “上回见阿福还是个小孩子,一转眼长大了。”谢镜辞笑着说。 阿福嘿嘿一笑,“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话落神色一正,“谢公子,我家主子的解药找到了吗” “我饿了,苏默你先喂我吃早膳。”谢镜辞并未回答阿福的问题。 阿福有些焦急,“谢公子,说句话不费劲的,等你说完我喂你” “阿福,不要没大没小,我在跟苏默说话。”谢镜辞仍在笑,目光始终放在苏默身上。 苏默却起身出去了。 谢镜辞眸光微眯,阿福连忙陪着笑解释,“谢公子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主子向来都是这脾气,别跟他计较。谢公子饿了吧,我喂你我们家的膳食很美味,谢公子一定会喜欢的” 阿福从食盒里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粥出来,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谢镜辞嘴边。 谢镜辞偏头躲过去,闭上眼睛,“告诉苏默,想要解药,就乖乖回来。不想要,我走。” 阿福眸光一亮,“谢公子真的找到解药了谢天谢地我这就去找主子过来” 阿福话落,连碗都忘了放下,跑出去找苏默。 苏默在苍松居的书房里静静地坐着,看着观澜院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主子,谢公子找到解药了许是放在别的安全的地方没有带过来”阿福神色激动,“谢公子不跟我说,主子快过去吧你们是朋友,他受了重伤,喂他吃饭不算什么” “我们不是朋友。”苏默微微摇头。 阿福皱眉,“主子” “解药方子是他的祖父谢寅老前辈留下的,谢老遗言,让他们兄妹找齐药材,做出解药,救我的性命。”苏默神色淡漠,“但我从未要求他们为我做什么。” 事实上,原来的苏默,就是在安心等死,甚至不曾真的期待过谢家兄妹带来什么奇迹,虽然他知道谢镜辞一直在为他寻找解药。 不管谢家兄妹是为了完成祖父遗愿,抑或是有别的目的,一切都是他们自愿为之,苏默对他们从不曾有过任何请求。 他的期待,只是在他意识到对元秋心动之后才产生的,也不过这两日的事。 苏默对元秋说,谢镜辞是他的一个朋友,只是当时不知道该如何用其他词汇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阿福叹气,“我知道,可谢老前辈不在了,谢公子为主子的事奔波这么久,很是辛苦。他本就是浪荡不羁的性子,主子何必跟他计较呢拿到解药才是正经” “他那种人,惯会得寸进尺。”苏默话落起身,朝着谢镜辞所在的房间而去。 阿福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默默念叨,苏默可千万别得罪谢镜辞,只要能拿到解药,别的都不重要 谢镜辞听到脚步声,睁开眼,见苏默回来便笑了,“你不是很有骨气么还回来” 下一刻,谢镜辞就见苏默提起食盒,转身就走,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主子,你这”阿福好急啊可无论怎么劝,苏默都不理会,自顾自地吃早膳,完全不管谢镜辞怎么想。 见阿福急得都快哭了,苏默神色淡淡地说,“如果他祖父的遗愿,不如让我喂他吃饭更重要的话,这种人,不必理会。谢老前辈于我有恩,谢镜辞是他的孙子,来者是客,好好招待着。解药的事,我不介意跟他做交易,但我不会满足他的无理要求。” “主子,他手中握着你的命”阿福拧眉。 “我努力地练功,提升实力,只是为了有尊严地活着,哪怕没有多少时日可活。曾经很多人都认为手中握着我的命,将我践踏在脚下,但如今,我不会再给任何人决定我生死的机会。”苏默眸光微寒。 “主子,你不想跟王妃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吗”阿福问出这个问题,自己愣住了。因为他也没看出苏默喜欢元秋,他想苏默肯定会说,他问的就是废话。 苏默并没有正面回答阿福的问题,只淡淡地说,“若我放弃解药,他先前所做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阿福愣住,“主子的意思是” “既然他并非为了完成祖父遗愿而来,便不必当做自己人。左不过是交易而已,等他亮出真正的筹码,我会跟他谈。其余的,免谈。”苏默摇头。 阿福松了一口气,“主子你心里有数就好,可别搞砸了。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答应就是,活命要紧” 话落,就听到谢镜辞在叫他,“阿福,我饿了” “哎马上来”阿福立刻起身跑了出去。 元秋走回观澜院,红苓已经把早膳摆好了。 “小姐,王爷的朋友醒了吗”红苓问。 元秋点头,“醒了。” “那就好,小姐可真厉害”红苓笑说。 元秋却在想另外一件事。 南诏国来的谢镜辞,还有一个妹妹。让元秋想到了那夜柳仲跟她提过的南诏已故神医谢寅。 柳仲说,谢寅留下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 元秋直觉,谢镜辞或许就是南诏神医谢寅的孙子。 若是如此,看来苏默的毒有希望解除。 但元秋只是猜测,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也无法确定。不过她希望苏默能活下去,真心的。 另外一边,阿福正在喂谢镜辞吃早膳。他也不要求苏默喂他了。 “谢公子怎么会被人追杀呢”阿福问。 谢镜辞轻哼,“罗月山庄的二小姐要死要活非要跟我,她爹不管好她,竟然非要杀了我,从南诏追到了东明都不肯放过,真是有病” 阿福嘴角微抽,“谢公子不是素来都在青楼找红颜知己吗怎么这回找到罗月山庄去了罗家高手众多,实力不容小觑。” “你说得对,还是青楼的美人儿知情识趣,也不粘人。那些个大家闺秀,真是麻烦得很,我不过是想玩玩儿,她竟然当真了,死赖着我不放”谢镜辞摇头。 阿福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心中在想,谢镜辞是个游戏花丛的浪子,他家主子可是洁身自好的天仙,确实不能当朋友,这人实在太脏了。 “你家王妃,跟你主子,有没有那个”谢镜辞对着阿福挤眉弄眼。 阿福很实诚地摇摇头。 谢镜辞笑意加深,“我就知道,可惜了那样的美人儿,连她脸上的胎记都别有一番风情,既然苏默不要,我可以” “不可以”阿福皱眉,若是平时谁敢这样说元秋,阿福肯定不仅骂还要打的,但是想到苏默的解药,阿福忍着怒气,一本正经地对谢镜辞说,“我家王妃的娘可凶了,谢公子你可千万别打王妃的歪主意,沐夫人会宰了你的” 谢镜辞哈哈大笑,伤口被扯动,又流了血,阿福连忙又去请元秋了。 可是快到观澜院的时候,阿福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再让谢镜辞那个风流鬼跟元秋有接触。 元秋给他疗伤,少不得要有身体触碰。若是个正人君子就罢了,大夫和病人而已,不必多想,但谢镜辞不是到时候定会调戏元秋的,为了解药又不能对他怎么样。 于是,阿福走到观澜院门口又折返回去了,对谢镜辞说,元秋回娘家了。 “是么”谢镜辞神色颇有些遗憾。 阿福给谢镜辞重新包扎了伤口,让他躺着不要乱动。 元秋也没打算再去给谢镜辞疗伤,这人的第一印象就让她有些反感。既然已无性命之忧,接下来也不需要元秋亲自动手。她让红苓叫了阿福过来,教他怎么做。 阿福学得很认真,并且十分认真地对元秋说,不必劳烦她再去苍松居,谢镜辞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个人,真是苏默的朋友吗”元秋随口问了一句。 阿福立刻摇头,“不是的他只是我家主子一个故人的孙子而已” 此言再次印证了元秋的猜测,故人应该就是神医谢寅。 谢寅三年前才过世,若是他过世前曾为苏默医治,并非不可能。而柳仲说过,若有人能救苏默,便是谢寅了。 晚膳时,元秋再次见到了苏默。 “你的晚膳阿福已经拿走了。”元秋坐在观景亭里,对进门的苏默说。 苏默点头,却仍是走过来,在元秋对面坐下。 “有事”元秋问。 “我跟谢镜辞的妹妹没有任何关系。”苏默看着元秋,神色认真地说。 元秋愣了一瞬,意识到苏默在解释今早谢镜辞的话,皱了皱眉,“你不必跟我说这个,你跟谢小姐是否有关系,这跟我没关系。” 苏默垂眸,敛去眼中的失落。虽然元秋的反应是他希望的,如他所愿,元秋并不喜欢他,也不在意他跟别的女人是否有瓜葛。 可,人非草木,苏默亦然。他动心了,又哪是那么容易控制的呢 但到底,理智仍在。苏默面色平静地看着元秋,“我只是不喜欢任何误会。” “我知道了。”元秋点头,“你的事,你心里都有数,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洗耳恭听,不愿意也无妨。” 苏默有一瞬间的冲动,想把一切都告诉元秋,但终究,他起身默默离开,什么都没说。 解药尚未拿到,他的生死没有定数,不能现在把元秋扯进来。 元秋看着苏默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她很同情苏默,也欣赏苏默的为人,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但仅此而已。 活了两辈子,她没有体会过爱情,但她看过很多别人的爱情。或许她事实上对此什么也不懂,但她自从接到那封和离书,在面对苏默时,就会保持足够的理智。 很简单,她不会喜欢一个从一开始就拒绝她的男人。自尊自爱是做人的底线。 即便如今知道,苏默为何给出那封和离书。但和离书本身代表苏默的善意,并不意味着它不存在,根源的问题尚未解决。 三个月之后苏默是否活着即便活着,苏默未必会喜欢她。 当然,元秋希望苏默活着。至于他们的关系,随缘。至少和离书在她手中,她就会守好自己的心,保持跟苏默的距离。 是夜,苏默再次见到谢镜辞,阿福正在喂他吃宵夜,是从外面酒楼买来的。 其实元秋给苏默做了宵夜,但阿福才不想让谢镜辞吃他家王妃亲手做的美食,他不配 阿福出去了,苏默在不远处坐下,“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谢镜辞眸光幽深地看着苏默,“也不知道我们家那老头怎么就那么喜欢你,临死前都惦记着你。我都要怀疑,你爹或者你娘,是我家老头的种了” 苏默面色平静,并未接谢镜辞的话。 “是,给你找解药,让你活下去,是老爷子的遗愿。但我这个不孝的废物,可没打算为了老爷子的一句话就东奔西跑。”谢镜辞轻哼。 “是静语坚持要完成老爷子的心愿,非要救你。我就这一个妹妹,不听她的,她要跟我断绝关系,我能怎么样我费尽心思,四处奔波找药材,她来给你做解药,也算是分工合作,当了回贤孙。” “我是不明白静语到底看上你什么,但她一门心思就是想救你,甚至选择进宫当了女医,说将来等你回南诏,她能帮上你。” “苏默,老子懒得跟你废话,想活命很简单,回南诏去找我妹妹,解药就在她手里,我只是来跟你报个信儿而已,不是来送解药的。” “你也别拿老爷子的遗愿来压我,我从来不在乎那个老爷子若是活着,你在他心里的地位,也不可能越过静语去” “你那破败身子,还有多少时日,自己心里清楚。我们兄妹可不欠你什么,你要么活着当我妹夫,要么去死,没有别的选择” 苏默静静地听着,等到谢镜辞不再说话,苏默问了一句,“说完了么” 谢镜辞眸光微眯,“你什么意思我妹妹才貌双全,医毒双绝,对你一片痴心,你别告诉我,你要拒绝她” “看来你说完了。”苏默话落起身,“阿福。” “哎”阿福立刻进门。 “把他扔出去。”苏默神色淡漠地说。 阿福目瞪口呆,“啥” “把谢镜辞,从我的家里,扔出去。”苏默冷声说,“听不懂吗” “主子,谢公子他”阿福神色迟疑,他只惦记着苏默的解药。 “苏默你这是在找死”谢镜辞眸光倏然一沉。 “你是谢老的孙子,因为风流债被追杀,重伤濒死,我救了你,也算仁至义尽。”苏默看着谢镜辞神色淡淡地说,“你们是不欠我什么,同样我也不欠你们兄妹什么。” 苏默话落,再次看向阿福,“把他给我扔出去” 阿福察觉苏默动怒,只得叫了青雷过来,两人抬起床板,把重伤未愈的谢镜辞给送到了大门外 “谢公子,解药的事,明明是谢老爷子跟我家主子说好的”阿福脸色很难看。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解药真的有了,苏默却跟谢家兄妹谈崩了。 青雷黑着脸,拽阿福进门,周老头把大门重重地关上了。 夜风微凉,谢镜辞躺在南安王府大门外,看着夜空中的星星,无语望天。 “哥哥。”一道纤细的身影翩然而至,落在谢镜辞身旁。 谢镜辞冷哼,“你看到了,老子被扔出来了特么的关我屁事啊谢静语你贱不贱非要看上这个没心肝的该说的老子都说了,你要脸,就把解药毁了,让他去死” 123.药方(二更) 已是三更。 阿福垂头丧气地站在苏默书房外,看着窗上映出的剪影,苏默正在伏案书写。 “主子,要不把谢公子请回来吧” “他毕竟是谢老的孙子,受了那么重的伤,走又走不了,在外面躺一夜,怕是命都没了。” “虽然说谢公子性子招人烦,但为了解药,他奔波那么久,应该还有商量的余地吧” “主子能不能冷静一点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阿福说着说着都快哭了,“我去找王妃王妃人那么好,肯定不会无动于衷的,我要把一切都告诉她” 下一刻,阿福刚刚转身,就听到开门的声音。 回头,苏默出现在门口,面色平静,“你去看看谢镜辞走了没有,若是还在,就把他送去客栈。” 阿福立刻就没影儿了。 结果,到大门外,发现只剩下床板,哪里还有谢镜辞的影子 “老周,人呢”阿福把正在打盹的周老头晃醒。 周老头没睁眼,轻哼一声,“被他妹妹带走了。” 阿福瞪大眼睛,“什么谢小姐也来了” 周老头没说话,阿福皱着眉头回到了苍松居。 “主子,老周说谢小姐也来了,是她把谢公子带走的。那她为何不进来呢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阿福觉得不能理解。 原本事情很简单。因为谢寅对苏默有恩,他的遗愿就是让谢镜辞和谢静语救苏默,若是那对兄妹照做,苏默一定会把他们当自己人的。 可没想到,谢镜辞原本就是顽劣性子,在谢寅过世之后无人约束,变本加厉,成了个风流浪荡子,而谢静语竟然选择效忠南诏皇室。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这都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而对于谢寅临终前的交代,兄妹俩事情是做了,但最关键的一环,却开始拿乔,将谢寅的遗愿抛在脑后,胁迫苏默满足他们的无理要求,实在是过分 “不重要了。”苏默微微摇头,合上手中的书。 “什么不重要主子你能不能振作一点”阿福急得跺脚。 苏默看着阿福,沉默片刻之后,轻轻颔首,“好。”话落起身回了卧房。 阿福愣怔了一会儿,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脸。苏默说好,好什么什么好啊啊啊好想揍他啊 阿福打定主意,明日再去找谢镜辞和谢静语。既然苏默不想求人,那也简单,出手把解药抢过来,不让苏默知道就好了反正那对兄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阿福想着,便去找了青雷和青霆密谋,本来想拉周老头入伙,但无奈周老头如今懒得很,除了看门,什么都不管,直说不参与。 “主子若是知道,定会恼了我们”青雷拧着眉头说。 青霆轻哼,“顶多挨顿揍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主子死了吧” “就是只要主子能活着,一天揍我三顿也无妨”阿福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谢家兄妹不地道,咱们也无须客气本来你们也不是什么白道上的人” “搞得跟你多白似的”青霆给了阿福一个白眼。 阿福一本正经,“我就是很白” 之所以打算明日再动手,是阿福还想等等,看苏默会不会改主意。想来那对兄妹千里迢迢从南诏来到东明,不会这么轻易就离开的。 此时万安城城南一座清幽的小宅院中亮着昏黄的光。 谢镜辞躺在床上,胸前的血又渗了出来,面色惨白,骂骂咧咧,“老头对苏默那么好,他竟然把我扔出家门,这笔账,老子记下了” “哥哥,你太聒噪了,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说话的女子十七八岁年纪,白衣胜雪,颈部挂着一串浅碧的玉珠,瓜子脸,秀眉纤长,眼眸沉静,面庞清瘦,身形也消瘦得像是风一吹就能倒。 这是谢镜辞唯一的亲妹妹谢静语。人如其名,安静寡言。 谢静语解开谢镜辞的上衣,看到他的伤口,眸光讶异,“是谁给哥哥疗伤” “苏默的女人”谢镜辞没好气地说。 谢静语面色微沉,“哥哥,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老子也没跟你开玩笑就是她,沐元秋虽然我没听说过她什么时候学了医术”谢镜辞冷哼。 谢静语看着谢镜辞身上缝合得整齐的伤口,稍作清理后,给他止血重新包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谢镜辞问。 “我在万安城置办的宅子。”谢静语净手后,坐在了不远处,消瘦的面庞上没有几分血色。 谢镜辞冷哼,“为了苏默你怎么不直接去找他呢” 谢静语垂眸,沉默不言。 “虽然我是你哥哥,不过我见过的女人多了,你那点心思,瞒不住我你素来自命清高,怎么可能去到苏默面前自荐枕席呢这么不要脸的事,当然是让我这个从来不要脸的哥哥去替你做”谢镜脸上的笑意透着三分凉薄,三分讥讽。 “哥哥,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谢静语眸光平静地看着谢镜辞。 谢镜辞冷笑,“老子说的哪里不对你要真清高,立刻当着我的面把解药毁了,苏默是死是活跟你没关系他宁愿死都不肯回去找你,你但凡要点脸,就别再对他心存幻想” 谢静语仍是那样静静地看着谢镜辞不说话。 谢镜辞突然有些烦躁,“老子对你够可以了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欠你的” 谢静语起身,“哥哥饿了吧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 “老子不饿”谢镜辞话音未落,谢静语已出门了。 谢镜辞拧眉躺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握拳恨恨地砸了一下床,“老子真是欠你的” 谢静语煮了鸡茸粥,亲手喂谢镜辞吃了,放下碗,就听谢镜辞沉声问,“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谢静语垂眸,片刻后才开口,声音怅惘,“那年,爷爷把他带回家。他病得很重,在家里住了三日便离开了。自那以后,我就发誓,我要把他治好,我想护着他,再不让人欺辱他,不管他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相助,因为我心疼他,他明明那么好,却遭遇那样不公的对待,受尽苦楚。” 谢镜辞闻言,语气幽幽,“他想要活着跟沐元秋长相厮守,你也会帮他” 谢静语面色一僵 谢镜辞轻嗤,“我的好妹妹,你如果直说就是看上他那副皮相,我也不会笑话你。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喜欢的东西就要得到,天经地义你在我面前大可不必说那些矫情做作的废话” “哥哥,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是你不懂。”谢静语摇头。 “我不懂”谢镜辞笑得邪肆,“老子红颜知己遍天下如果你不是我妹妹,就你这样的女人,老子看都懒得看一眼身材干瘪,死气沉沉,一点儿女人味儿都没有,还自命清高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苏默会喜欢你是老爷子留下那张能决定苏默生死的药方给你的自信吗你难道不知道,男人最讨厌被威胁” “哥哥,你到底想说什么”谢静语面色不悦。 “我想说的,我该说的,都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可你根本不听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一门心思想要得到苏默即便只是他的人”谢镜辞冷笑。 “他跟你不一样。”谢静语看着谢镜辞,神色淡淡地说,“只要他做出承诺,就会坚定不移,绝不反悔。我是不如哥哥懂女人懂情爱,但我懂苏默。只要他拿了我手中的解药得以活下去,这辈子,他就是我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谢镜辞眸光微眯,就听谢静语接着说,“哥哥你不必对我冷嘲热讽,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反倒是哥哥,你到底玩儿够了没有” “轮不到你对老子说教”谢镜辞冷哼,“好那我就陪你等着,看苏默能熬到几时” “能救他性命的药方,只我脑中有,解药,只我手中有,他一定会来找我”谢静语在跟谢镜辞说,也是在跟自己说。 “若他宁愿去死呢”谢镜辞反问。 “如果,真到了最后,他选择死,我会把解药给他。”谢静语轻叹,“我还为他准备了另外一颗药,到时候,会给他服下,让他忘却痛苦的前尘往事,跟我在一起,重新开始。” 谢镜辞凝眸看着谢静语,突然发现,这个他记忆中乖巧柔顺又认真执着的妹妹,有些陌生 南安王府。 一早天气阴霾,空气沉闷,像是要下雨。 元秋如往常一样从观澜院出来,在府中跑步晨练。 路过苍松居,里面静悄悄的。路过果园时,见一道白影闪过。 元秋跑着过去,就见苏默手持铁锹,正在一颗柿子树下不知挖什么。 “早”元秋在苏默看过来的时候,笑着对他招招手,转身跑走了。她其实有点好奇,不过决定不问,想着问了苏默也不会跟她解释。 苏默静静地看着那道窈窕又充满活力的身影远去,高高的马尾随风轻扬,仿佛在他的心口拂过 苏默收回视线,俯身,将挖出来的一个铁盒子拿起来。 表面已生锈,苏默伸手一拧,锁头断了。 铁锹靠树放着,苏默就站在柿子树下面,打开那个不大的铁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封信,上面写着,“苏默亲启”。 这是谢寅死之前,苏默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亲手交给苏默的。 当时谢寅说,这里面是他留给苏默的礼物,但请苏默不要轻易打开。要等到谢镜辞和谢静语兄妹帮苏默找解药这件事有了结果,再打开这个盒子。 当时苏默应下,便真的没有打开过,直到现在。 苏默拆开,里面是两张折起来的信纸,微微泛黄。 并不陌生的字迹映入眼帘,是谢寅亲笔所书。 “苏默小友,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老夫已不在人世。 受人之托,为你医治,是老夫平生行医所遇最难之事。 所幸,离开人世前,老夫终是找到了救你性命的办法。 老夫本该将解药方子直接交给你,但一来你无求生意志,怕是会将其扔在一边,慢慢等死,二来,老夫也存了些私心。 老夫一生痴迷医术,对一双孙儿疏于关照,等想好好陪伴教导他们,却为时已晚。镜辞被所爱之人辜负,放浪形骸,无所事事,而静语小小年纪,心事重重,郁郁寡欢,兄妹二人相看两相厌。 老夫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们。 因此,老夫最后的心愿,是希望他们兄妹能齐心协力,为你找到解药,救下你的性命。 如此,给镜辞找些正事做,让他明白承诺和责任的意义,期盼他能放下心结,回归正途。 也让他们兄妹在我走后,仍有一桩必须通力合作才能完成的事,互相牵绊着,不要渐行渐远。 你是老夫平生所见最苦却也最心善的孩子,老夫想着,此时若你已收到他们兄妹给的解药,日后应会将他们视作亲人,互相关照吧。 毕竟,老夫知道你的一些秘密,你本事不小,若能活下去,便可庇护他们安稳。 老夫期盼你看到这封信时,结果是好的,他们真的找到解药,按照老夫遗愿交给你。 但,若不如老夫所愿,他们连此事都无法完成,未能兑现老夫的承诺,便让他们好自为之吧 希望你能谅解老夫的私心,希望老夫的礼物还不晚。 若是能活着,便好好地活。 谢寅。” 苏默拿开看完的第一张信纸,便看到了后面那张上潦草的字,是药方。 他的解药方子,他以为只有一份,谢寅临终前交给了谢静语。谢家兄妹也是这么认为的。 而此时,苏默手中拿着的,就是另外一份一模一样的。 苏默轻叹一声,将那封信收好,又拿起铁锹将柿子树下的坑埋上。 回苍松居去的路上,苏默跟再次跑过来的元秋擦肩而过。 “沐元秋。”苏默开口。 元秋驻足转头,“怎么” 苏默如清霜冷玉般的面庞上露出一抹浅浅淡淡的笑来,“早。”话落便进了苍松居。 元秋 阿福和青雷青霆三个正凑在一起说话,见苏默回来,立刻噤声。 “你们想去抢解药”苏默问。 “主子怎么知道”比阿福嘴更快的是青霆。 “主子”阿福小心翼翼地看着苏默的脸色,“你就当不知道反正解药我们是不会放弃的无论如何都要抢过来” 青雷和青霆点头如捣蒜,表示完全认同阿福的话。 “他们是谢老的孙子孙女,即便做不了朋友,也该井水不犯河水。”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可是解药”阿福好急啊 “他们手中的解药,是他们自己辛苦得来的,我没有资格要求他们无条件送给我。他们只有对谢老的承诺,没有对我的。”苏默摇头。 “主子,得不到解药,你就没命了”阿福拧眉。 青雷哭丧着脸,“主子该不会真的要等死吧” “王妃长得那么好看,人那么善良,做饭那么好吃,主子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竟然不想好好活着跟王妃做夫妻,你气死我了你去死吧,现在就去我们都追随王妃,吃香的喝辣的,过得逍遥快活以后王妃嫁给别的男人,我们都去喝喜酒,主子你就在九泉之下看着王妃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生一堆娃娃甜甜蜜蜜到天长地久吧到时候你后悔也没用,你现在是天仙,死了就是死鬼”阿福狠狠地瞪着苏默。 青霆噗嗤一声笑了,轻咳两声,“阿福你继续,我没忍住。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也是我想说的主子你要死要活一句话,干脆点儿有句话我早想说了,是男人,要么剃头出家,要么断头去死,别半死不活地跟个仙儿一样” “就是”青雷点头如加速捣蒜,“主子你要死现在就去,不然就别拦着我们去抢解药姓谢的不厚道,老子跟他爷爷又没交情,没必要对他客气” 被三个属下轮番训斥的苏默静静地坐在那里,突然笑了。 “主子,你发烧了”阿福伸手来摸苏默的额头。 “唉,真是没救了”青霆叹气。 “姓苏的,说的是人命关天的事,你还笑老子不干了”青雷怒吼。 “谢谢。”苏默看着三人说。 “谢什么主子你同意我们去抢解药了”阿福眼睛一亮。 苏默微微摇头,“那件事,真不行。不过你们不能不干,接下来有很多事,如果你们想让我活着的话。” 三脸懵逼,都听不懂苏默在说啥。 “我有解药方子,但三个月内要把药材找齐,很困难。”苏默说。 阿福神色大喜,“主子你有解药方子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我也是才拿到。”苏默说。如谢寅所言,原来苏默生无可恋,便是拿到解药方子也不会用。 但如今,不一样了。他想活着,他不要在九泉之下看着元秋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生一堆娃娃甜甜蜜蜜到天长地久,这事儿,他要自己来。 谢镜辞花了三年时间才找齐的药材,如今苏默想在三个月之内做到,属实很难,因为其中有几种药材都已失传。 但难,不代表不可能。 苏默要试试,他想活着,有元秋,有身边这群憨憨,他突然觉得,生活并不是黯淡无光的。 阿福三个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青雷哈哈大笑,“姓谢的药他自己留着吧,咱们不稀罕了” 苏默提笔,把药方誊写下来,要再分成几份,分头去找。 “主子怎么改主意了是不是因为王妃”阿福凑过来,嘿嘿一笑。 苏默凉凉地看了阿福一眼,“是因为你。” 阿福捂住胸口跳出两米远,“主子你不要打我主意你是有妇之夫只能打王妃的主意” 。 124.红绡阁(一更) 一早阴沉沉的天,半晌下起雨来。 阿福撑着伞,脚步轻快地进了观澜院,到廊下,揉了揉鹦鹉花花的小脑袋。 “王妃”阿福叩门。 红苓从不远处的房间探头出来,指了指药库,示意阿福去那边找。 阿福便去了药库,见到元秋时,她手中拿着一张药方,正在蹙眉沉思。 “王妃”阿福声音愉悦。 元秋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微笑,“小阿福,怎么了” “有件事想跟王妃说”阿福跑进来。 “嗯,你说。”元秋看阿福这么高兴,心想难道是因为谢镜辞的到来,苏默的命能保住了 这是目前元秋能做出的最合理的推测。 结果阿福开口说,“谢公子昨夜已离开了” 元秋愣了一瞬,“离开他受伤那么重,怎么离开的” “被他妹妹接走的。”阿福说的也是实话。 “他们是南诏谢神医的孙子孙女吗”元秋问出先前的猜测。 阿福立刻点头,“是啊王妃连这个都知道,好聪明” 元秋 “我是想跟王妃说,谢家兄妹跟主子本来就不是朋友,如今彻底绝交啦以后若是王妃见到他们,不要理会便是尤其是那个谢镜辞公子,王妃可千万不要理他,他是青楼的常客,一个风流浪荡的大色鬼”阿福神色认真。 元秋点头,“我本来也不认识他们。不过,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事” “是啊,这个很重要的”阿福点头,万一元秋把谢镜辞当做苏默的朋友,让谢镜辞有接近她的机会,那可坏了。 元秋在阿福面前倒没那么多顾忌,闻言又问,“那小阿福你在高兴什么” 阿福一脸无辜地眨眨眼,“我高兴了吗哦,是因为今天下雨好凉快王妃我走了” 话落,阿福转身就跑。 元秋摇头失笑,什么鬼 阿福显然有事没讲,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谢镜辞跟苏默决裂让元秋意外,但似乎也合理。那个初次见面就想调戏她的浪子,跟苏默根本不是一路人。 苏默即便曾是青冥楼的楼主,但他骨子里却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信守承诺,言出必行。 元秋思忖片刻,苏默时日无多这件事,阿福一定很清楚,且必然是他们几个属下当下最焦虑的事。 今日阿福突然一副轻松快乐的模样,元秋认为,定是这件事有了转机。否则,苏默快死了,没有别的事情能让阿福真正高兴起来。 谢镜辞来了,事情有转机,却是在苏默跟谢镜辞决裂的情况下元秋料想其中内情复杂,但阿福都不跟她讲,苏默更不会告诉她。 不过是好事。元秋手中拿的正是之前柳仲给苏默写的药方,她凭借记忆重写了一份,只是想研究一下,发现太复杂,而且其中有些珍稀药材元秋尚未接触过,不是太了解。 阿福今日过于兴奋,走到半路扔了伞,在大雨之中欢呼奔跑起来。 一来是苏默得到了解药的方子,接下来只需找齐药材,就不会死了。虽然三个月的时间太紧张,但阿福坚信,只有苏默不想做的事情,他但凡想做什么,一定可以做到 二来,阿福深深怀疑那药方早就在苏默手中,只是现在才拿出来。这说明什么说明苏默不想死了苏默为什么不想死阿福当然不会认为是因为他,肯定是因为他家王妃没有别的可能 一想到苏默对元秋心动了,想好好活着了,阿福就忍不住仰天大笑。他就知道,王妃那样美好真实又温暖,苏默一定会动凡心的 说起来,阿福一开始对元秋的印象并不好,也不是谁嫁给苏默,阿福都会撮合。实在是元秋太好了真诚善良温柔可爱,能征服苏默的胃,征服他的心有何难 反正阿福早就觉得,苏默自从成亲之后,跟原来不一样了。 苏默看着阿福双眸晶亮,浑身湿漉漉地出现在门口,神色淡淡地问,“你傻了” “我太高兴了”阿福嘿嘿一笑。 “你高兴得太早了。若是最后,就缺一种药材”苏默说。 “呸呸呸主子你怎么诅咒自己呢我看主子你才是傻了”阿福瞪着苏默说。 苏默 “你没有告诉沐元秋吧”苏默问。 阿福摇头,“主子你不让我说,我就没说,但为什么不能说啊” 苏默起身,“没有不能说。” “那我可以现在过去告诉王妃这个好消息吗王妃也一定会为主子高兴的”阿福说。 苏默微微摇头,“我去。” “啊”阿福愣住,苏默已出门了。 阿福一拍脑门儿,“原来他想自己趁机去见王妃,所以才不让我说肯定是这样” 不得不说,以前阿福脑补苏默和元秋的事,大部分是想太多。 但今日,阿福猜的没错。 苏默没想刻意瞒着元秋,不能让元秋误会他已没救,一定活不过三个月。 当一道白衣身影出现在药库门口的时候,元秋正准备回房去。 “有事”元秋看苏默的气色,仍是先前那样,没有血色,高冷淡漠。 苏默轻轻颔首,将伞放在外面,走了进来,“有件事要跟你讲。” “阿福刚刚跑来说了一件事。”元秋说。 “我知道。”苏默点头,“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药库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苏默坐下,元秋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过来,“我还以为你们这些高手可以用内力让雨滴落不到身上。” 苏默微微摇头,“你想多了。” 是他湿了的鞋子和裤脚让元秋注意到了,才给他倒热茶的吗苏默正在想多 “你不是有事么说吧。”元秋问。 “鉴于我们的关系,我应该告诉你,我找到了解药方子,如果能够找齐药材,应该死不了。”苏默看着元秋面色平静地说,“或许我该说声抱歉,如果你想当寡妇的话,可能要失望了。” 元秋愣住,继而就笑了,“真的我今日见到小阿福那么开心,就猜你的身体是不是有了转机,太好了” 苏默看着元秋笑意盈盈,心跳突然加速,“你,希望我活着” “当然了。当初说想当小寡妇,那是跟青夙开的玩笑,你可从来没跟我正面承认过你就是青夙,而且我说那话本就是有前提的。你又不是坏人,我怎么会希望你死呢”元秋微笑摇头,“不管你认不认,我觉得咱们算是朋友吧,我希望你活着,真的” 只是朋友但苏默此刻没觉得失落,反而觉得心中暖暖的。 元秋不会喜欢他,是他刻意为之,做了一些事导致的。这只能说明元秋是个理智的姑娘,跟君灵馨和谢静语之流相比,高下立现。 元秋真诚的祝福,让苏默觉得,自己喜欢的这个小丫头真的好善良 “我想,请你帮个忙。”苏默说着,拿出一张纸,放在元秋面前。 元秋神色莫名,拿起来看了看,“这是你的解药方子” 苏默点头,“是,但想要找齐药材很难,你爷爷家里做药材生意,或许会有门路。此事关乎我的性命,若我能活着,以后听凭差遣。” 苏默有一个身份,跟段云鹤认识。起初,他是打算用假身份暗中去跟段云鹤做交易的,但后来改主意了。 苏默来找元秋,请元秋帮忙救他的命,若是最终失败,跟元秋没关系。但若是他活下来了,自然欠着元秋的大恩情。 说着听凭差遣,其实苏默心里真正想的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 “好。”元秋并未犹豫便应下了,开玩笑般提起之前柳仲开的药方,“其实我已让爷爷帮忙找那些药材了,本来是想把药做出来,到时候卖给你的,看来如今有更好的交易。我得好好想想,等你活下来,要给我多少宝贝才够。” 苏默点头,“你慢慢想,只要你说,只要我有。” “成交。不过我可不能保证一定帮你找齐药材,你自己也找找别的路子。毕竟你时日无多,耽搁不起,不要把希望全放在我这里,多做几手准备稳妥些。”元秋神色认真。 “嗯。”苏默颔首。他当然会这样做,不过元秋特意的提醒,让他心中暖暖的。 “你”元秋看着苏默,犹豫了一下,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怎么不想死了呢” 其实元秋原本一直觉得,以苏默的本事,只要他想活着,不会真的没有希望。 哪怕不能一步到位解除体内的毒,至少可以想办法续命。有更多的时间,就有更多的可能。 但苏默完全是一副无欲无求的状态,没有生气,仿佛活着只是因为还没到死的时候,平静坦然地等待着死亡降临。 可如今苏默竟然坐在元秋面前,请元秋帮忙为他寻找解药。 那个好像随时可能会升天的仙儿,落到了地上,虽然仍旧没有烟火气,但已有了一丝活人的生气。 元秋很好奇,为何会有这样的转变他找到了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因为,”苏默敛眸,声音淡淡,“我想看到今冬的落雪。” 元秋扶额,“不想说可以不说,我很忙,你可以回去了。” 苏默点头,起身离开,跟从前似乎又没什么不同。 走到门外,苏默回身拿伞,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元秋身上掠过,眸光微暖。 他说的可不是假话。 他们初遇,是在一个即将落雪的冬日。 因为容岚的告诫,因为解药的事仍旧存在不确定性,苏默不敢也不会此时对元秋表明心迹,这是不负责任的。 但苏默若是渡过此劫,活了下来,便有机会看到今冬的雪,也有机会,不再孤寂一人。 到那时,他会告诉元秋,去年冬天,有个姑娘,从天而降,撞进了他的心房 再等等。 苏默希望时间走得慢一些,让他有更大的机会活下去。 但也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等到入冬他还在,那便是他此生一直在等待的春天。 元秋把苏默给的药材单子抄写一份,带着出了门,将原件夹在了书里面。 “这么大的雨,王妃要出去吗”红苓问元秋。 “备车,我先去段府看爷爷,然后回家住几日。”元秋抱着几本书进了房间。 红苓站在廊下,隔着窗户跟元秋说话,“小姐要回家,夫人和小少爷肯定很高兴。上次本来说在家住的,结果也没过夜。” 元秋生辰那日,只是回来取本书,结果碰上苏默昏倒,便留下了。 “是啊,我再不回去,娘和阿顺该不理我了。”元秋开玩笑。 “不会的。但这会儿雨大,等雨停了再走吧”红苓说,“要跟王爷说一声吗”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必跟苏默说了。”元秋摇头。 红苓准备好马车,元秋带了一点行李,出门上车便往段家去了。 等阿福得知,人都走了半个时辰了。 “主子,快快快,收拾东西去沐家吧”阿福一边说着一边拿着苏默的衣服往包袱里装。 “不去了。”苏默摇头。不到时候。 “主子你明明就是喜欢上王妃了,为何不去”阿福不解。 苏默面色平静,“等先活下来再说吧。”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他耽误了太久,不能再轻慢懈怠。 阿福神色一正,“主子还没说让我做什么青雷和青霆去哪儿了” “你就留在府中。”苏默说。 在元秋出门之前,苏默已吩咐青雷青霆,从即日起,他们的首要任务,是给元秋当暗卫。只要元秋出门,他们便暗中随护,但不要轻易出手,如果元秋自己能解决的,便让她自己处理。 苏默并未把希望全都放在元秋那边,他的属下不止阿福几个,有另外的安排。 阿福很着急,非要追问苏默打算怎么找。 “我会让人去调查谢镜辞这三年的行径。”苏默只解释了这一句。 阿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拊掌大赞,“妙极主子好聪明啊只要查清楚谢镜辞去过什么地方,离我们要找的药材就很近了而且他那种到哪里都把青楼当客栈的人,应该不难查” 苏默微微摇头,“但他找过的地方,未必还有。” “那也是个明确的路子”阿福这下是真觉得苏默上心了。 临近正午,元秋的马车进了段府。 因为下雨段嵘没去柳家,段云鹤也难得在府中,见元秋过来,都很惊喜。 “姐姐你怎么来了该不会苏天仙死了吧”段云鹤张口来了这么一句。 柳仲知道苏默命不久矣,告诉了段嵘,段云鹤也知道了。 元秋反问,“你盼着他死啊” “那倒没有,我跟他不熟,但他反正是要死了,到时候你就自由了。”段云鹤嘿嘿一笑,很快又转移了话题,叫元秋去看他最近新得的宝贝。 然后,元秋看着段云鹤房间里金灿灿的盆景,深深觉得这孩子的审美大有问题。 纯金打造的树,上面镶嵌着各色珍珠宝石,闪瞎人眼。 “好看吧”段云鹤抚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金链子问元秋。 “小云弟弟,你这样出去,容易被人打劫。”元秋好心提醒段云鹤。 段云鹤叹气,“我就期待着有人能来打劫我,这日子过得越来越无趣了,爷爷又不让我去你那儿,也不让我去容姑姑家住这棵树我是想送给容姑姑的” 段嵘一巴掌把段云鹤拍到一边儿,问元秋来有什么事。 “爷爷,上次的药方不必找了,有个新的。”元秋把药材单子交给段嵘。 段云鹤凑过来,“还是苏天仙的姐姐你看上他了” 段嵘再次把段云鹤打开,接了药方,什么也没问,爽快应下,“好,我马上安排。” 元秋挽了袖子进厨房,给段家祖孙准备火锅。下雨天最适合吃点热腾腾的东西了。 祖孙三个坐在小厅里用午膳,窗外雨声哗哗,火锅咕嘟嘟冒着热气,让人食指大动。 “哇姐姐你是怎么把羊肉切得这么薄”段云鹤惊叹。 元秋笑而不语,给段嵘夹菜。 段嵘面色温和许多,也夸赞元秋做得好吃。 一顿火锅下来,吃撑的段云鹤又发现了新的商机,“马上天冷了,咱们家的酒楼上火锅,保准生意火爆赚了钱都给姐姐” “不用,你的钱本来就是我的。”元秋轻笑。 “切我将来也要娶媳妇儿的,什么都是你的最多给你一半儿”段云鹤轻哼。他起初只是爱屋及乌,但来了京城之后,有些想法也在转变。随着对元秋的了解加深,段云鹤深深体会到了有个姐姐的幸福。 午后雨势渐弱,元秋从段家离开。 回到镇国公府,林安顺在睡午觉,容岚正在看几匹布料。 “娘”元秋进门,笑着走上前给了容岚一个拥抱。 容岚眸光微暖,“下着雨呢怎么回来了” “这是我家,想娘就回来了。”元秋在旁边坐下,“谁要做新衣服吗这料子好软。” 容岚便笑,“若儿有喜了,我提前备着。” “这么快”元秋承认她被惊到了,君紫桓和沐元若成亲也才一个多月。 “嗯,今早才发现的,紫桓冒着大雨来报喜,又急匆匆地回去陪若儿了。”容岚笑意温柔。 “真好”元秋笑着点头,“我要当小姨了。” 过了一会儿,元秋跟容岚提起苏默找到解药方子的事,容岚有些意外。 “如此就好。”容岚微叹,“他是个苦命的,虽然我不希望你们在一起,但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他请我帮忙找药材,我已经去跟爷爷说了,娘不会生气吧”元秋看着容岚的神色。 容岚微笑摇头,“怎么会如果他找我,我能帮的也会帮。” 容岚没说的是,她怀疑苏默是故意的。因为以他的本事,若要找药材,不需要请元秋帮忙。 “娘怎么不问我喜不喜欢苏默了”元秋开玩笑。 “你已经告诉我了。”容岚摇头,轻抚了一下元秋的头发,“以后都不问了,娘相信你,若是喜欢上他,会跟我讲的。” 林安顺醒来见到元秋,开心极了,给元秋看他最近写的字,进步很大,因为不止有先生,还有容岚亲自教导。 傍晚时分雨才停。 快入秋了,夜凉如水。 万安城最大的青楼红绡阁里灯火通明,丝竹声声,离得很远都仿佛能闻到那甜蜜的脂粉香。 红绡阁的老鸨是个三十多岁的美艳女子,名字就叫红绡,笑容满面地从一个雅间里走出来。 身后的雅间里,重伤未愈的谢镜辞躺在软塌上,红绡阁最漂亮的三个姑娘,一个在抚琴,一个在喂他吃果子,还有一个在给他捏腿,他眯着眼睛,享受得很。 红绡上了三楼,脚步轻快地走进最里侧几乎没有开过门的那间房,看到窗边站着的身影,立刻收了笑容,单膝跪地,神色恭敬,“主子” “传信下去,速把谢镜辞这三年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所有能查到的消息收上来。”男子身形清瘦颀长,背对红绡,并未转身,话落便推开窗户飞身离去。 。 125.疯了(二更) 元秋合上书,起身出门。 雨后的夜空星河璀璨,幽深辽远。 元秋站在院中看了一会儿星星,打算回去睡觉,转身,不经意间看到屋顶上坐着一个人 元秋纵身而起,上了屋顶。 因瓦片湿润,她脚底一滑,险些摔倒,被一只大手稳稳地扶住了胳膊。 “我的轻功还要再练练。”元秋稳住身形,那只手也放开了她,“你是来吃宵夜的” 苏默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那张清冷面庞,微微摇头,“只是路过。”虽然真的想吃宵夜,不过很晚了,元秋该睡了。 “我娘不是说让你不要再从我这里路过么”元秋轻笑。 “她不知道。”苏默微微摇头。 “有道理。”元秋看着夜空中的繁星,“你身体不好,夜里就不要出来游荡了,应该多休息。若是失眠,可以闭上眼睛数羊。” 苏默怔了一瞬,“何为数羊” “字面意思。”元秋跟苏默介绍了数羊助眠法。 苏默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好,我试试。” “你请我帮忙的事,我已经找爷爷去做了,有消息告诉你。”元秋对苏默说。 “谢谢。”苏默轻轻颔首。 “不必,我会再跟你索要报酬的。”元秋话落,便从房顶上身姿轻盈地跃下,冲着上方摆摆手,进了房间。 苏默又等了片刻,下方灯熄灭,没了动静,他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真的只是路过,但他不否认刻意选择了回去的路。他正在想元秋时,元秋便从房间里出来,还看到了他,他想这或许就是阿福总挂在嘴边的缘分吧 回到南安王府,苏默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开始按照元秋教的方式助眠。 不过不是数羊,是数元秋。一个元秋在看书,一个元秋在做饭,一个元秋骑着马,一个元秋坐着船 翌日清晨,阿福见到苏默便皱了眉,“主子你又一夜没睡脸色不太好。” 苏默不想说,其实他昨夜挺困的,自从跟元秋成亲后,失眠症好了很多。但他躺下之后一直在想元秋,想来想去,越来越清醒 元秋在沐家仍是按时起床,到演武场去晨练。 早膳后,容岚考校了元秋的武功,发现她进步不小。 元秋对容岚和林安顺展示了她的飞刀绝技,林安顺大呼阿姐好厉害 半晌容岚让人备车,她带着元秋和林安顺一起,到六皇子府去看沐元若。 “祖母那边没闹什么吧”元秋问容岚。 容岚微微摇头,“你爹不在家,她能闹什么” “希望祖母能想开点吧。”元秋只是随口一说。她对邹氏全无好感,也不想跟那人打交道。 到了六皇子府,就见沐元若脚步轻快地迎出来,君紫桓在她身后追着,不住地说让她走慢点儿。 “小妹我想去找你,正巧你来了”沐元若笑容明艳,气色上佳,挽住了元秋的胳膊。 容岚见状便放下心来,叮嘱沐元若有了身孕要多加小心。君紫桓在一旁连声附和。 “姐,感觉如何”元秋问。 沐元若想了想,摇摇头,“其实,现在还没什么感觉。昨日太医说我有喜,当时挺惊喜的,之后便是你姐夫一惊一乍的跟他怀上了一样。”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那是姐夫紧张你。” “他紧张的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当然,也有我。”沐元若笑得甜蜜,又拉着元秋问她怎么样。 “我还是老样子,挺好的。”元秋说。 “你跟苏默唉,娘说了不让我问你,也不让我管,我知道你心里有数,可还是有些担心,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沐元若蹙眉。她知道元秋和苏默没有真的在一起,但之后怎么办呢 元秋摇摇头,“姐你放心吧,过不了今年,会有个结果的。” 元秋想的是,苏默既然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若他挺过这一关,保住性命,想必不会再继续留在东明当质子了。 到那时,他们的关系也会有个明确的结果。就元秋目前看来,三个月后,要么苏默死了,她当寡妇,要么苏默走了,他们和离。 沐元若闻言挺高兴的,也没再打听。她是沐家最顺风顺水的一个,也是如今最安稳幸福的一个,她希望弟弟妹妹都能得到幸福。 下晌容岚带着元秋和林安顺回到沐家,君灵月便上门了,带着元秋先前借给她的几本书。 她看起来比出嫁前更沉静几分,眉目柔和,温婉动人。 “秋儿,这几本书我都看完了,有些不太懂的地方,想要请教你。”君灵月笑意温柔。 元秋先解答了君灵月的疑问,又考了她,发现她悟性不错,只是要学医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今日也没带别的适合你现在看的书,晚点让红苓回王府取来给你送过去吧。”元秋笑说。 “太麻烦了,要不你哪日回去,我跟你一同过去取。”君灵月说。 “我表哥和八公主什么时候成亲”元秋突然想起这事,她收到过请帖,但忘了日子。 “就是明日。”君灵月说。君灵馨成亲,她是必须出席的。 “我不去喝喜酒,我娘要去,那我明日就回王府了。”元秋微笑,“听我娘说你都不出门,若你后日得空的话到我那儿去吧,叫上师兄一块儿。” 君灵月面色微赧,“叫他做什么” 她跟顾枫成亲不过大半月,感情并没有任何进展。她真心想学医术,也是借此打发时间,不然不知道该做什么。而顾枫自从成婚那日后,就搬到外院住,两人只每日晚膳时会到正厅陪顾淮一起吃,其他时候没有什么来往。 她知道顾枫亲手在后花园种了一片木槿花。是顾淮在饭桌上提起,还说顾枫祸害了他原本好好的花木,开了一片地出来。 最近几日顾枫一早去军营,日落时分才回来。 两人虽然都选择面对现实,接受夫妻关系,但谁也没有往前迈一步。 素来外向热情的顾枫在面对君灵月时,总有几分无措,担心自己冒失,让她不快。 而君灵月一向恪守规矩,也不可能主动对顾枫表露什么。 到底,两个人之间尚未产生真正的感情,顶多是对彼此有好感。 “随你。”元秋笑说,“我姐有喜了你知道吗” 君灵月点头,“知道,昨日六哥派人到我那儿报喜,真是替他们高兴。” 翌日是忠信伯府世子陆哲和八公主君灵馨成婚的日子。 元秋不去赴宴,早膳后便带着红苓回南安王府去了。 作为陆哲的亲舅舅,沐振轩不在京城,容岚是必须出面的。 当容岚准备带着林安顺出门时,魏嬷嬷扶着邹氏过来了。 “娘不是说不去吗”容岚神色淡淡。 邹氏斜睨了容岚一眼,“那是我嫡亲的外孙,我不能去” “再准备一辆车给老太君,让她能躺着舒适些。”容岚吩咐。 邹氏轻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沐振轩不在家,她是不敢在容岚面前作威作福的。 众所周知,八公主君灵馨爱慕的人是南诏国六皇子苏默,为他痴为他狂,甚至传闻中,君灵馨为了追求苏默,失足丢了清白。 即便皇室封锁消息,多次辟谣,但有些流言,仍旧在暗中传着,尤其是在君灵馨即将出嫁的时候。 红苓曾提过,但元秋对这些八卦并不感兴趣。 回到南安王府,苏默正在药田里浇水。 两人简单且礼貌地打了招呼,元秋便回了观澜院去。 先把给君灵月的书找出来放好,等着明日给她。然后元秋带着红苓整理药库,今日还打算把她看过的书,做过的笔记都整理好。段云鹤说,从外地重金聘请的名医近日就到,医馆马上开张,元秋接下来还有得忙。 到正午,药库才整理了三分之一,白芷在外面唤她们。 元秋出来,就见苏默已在观景亭里坐着等开饭了。 元秋净了手,走进观景亭,在苏默对面落座。 苏默突然伸手,元秋尚未反应过来,苏默已收了手,将她头发沾上的一点药材碎屑拿掉了。 “谢谢,不过你可以告诉我。”元秋微微蹙眉,有些不太习惯。她来自另外一个更开放的世界,并不觉得这样的举动过于暧昧,只是苏默明显跟先前不一样了。 苏默是在下意识地动作之后才意识到他“越矩”了,强装镇定,来了一句,“若是花花头上落了片树叶,我也是如此。” 元秋 原本对元秋而言,不过又是平淡充实且忙碌的寻常日子,午膳时她还在想着要置办几身合适的男装,试试简单的易容,等医馆开张她就过去当学徒。 谁知,午膳尚未结束,宫中来人,君兆麟口谕,让苏默和元秋即刻入宫觐见 元秋连忙换了身衣服,让红苓帮她梳了个简单的发式,总不能绑着一个马尾出去。 两人出门,苏默骑马,元秋坐车,就往皇宫去了。 见到君兆麟的时候,元秋意识到情况不太妙。 今日大婚的陆哲和君灵馨这会儿明明该入洞房,却都在宫里。陆哲身上穿着大红喜袍,君灵馨穿着嫁衣,披着头发,没戴凤冠,眼睛哭得红肿。 皇后白氏,太子夫妇,二皇子夫妇,也都在。 君灵馨面色不虞,见到苏默和元秋,便问了一句,“你们身体无恙,既收到喜帖,为何不去陆府赴宴” 苏默神色淡漠,“不想去。” 君灵馨泪眼朦胧地看着那个站在不远处如谪仙般的男子,想到自己一腔痴情无处倾诉,不由悲从中来,哭得更厉害了。 君兆麟对苏默的回答显然不满意,但他素来行事有度,从不曾对苏默这个质子有过不善言行,当下便看向了元秋,“陆哲是你嫡亲的表兄,你为何没去赴宴” “因为他不想去,我一个人去不合适。”元秋便顺着苏默的话说。 二皇子君紫琎轻哼,“南安王,南安王妃,今日喜宴上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元秋一脸无辜,“二皇子所言何事” 太子君紫钰深深叹气,开口解释。 不知谁给君灵馨下了一种邪毒,她在将要拜堂的时候,突然发狂,跟疯了一样大吼大叫,还险些掐死一个离得近的夫人,场面乱做一团,宾客都受了不小的惊吓。终于把君灵馨控制住,她昏倒过去,太医也没看出什么,没多久人就醒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但吉时已过,也没拜堂,陆家的喜事算是彻底砸了。宾客都以为等君灵馨身体恢复,至少要把流程走了,结果君灵馨醒来之后,得知发生什么,死活不愿再跟陆哲拜堂,口口声声说,是有人害她,那个人,就是沐元秋 元秋听了君紫钰简单的解释,想到事情经过,再对上君灵馨满是恨意的目光,心中无语至极 她好好地坐在家里吃饭,天上飞来一口黑锅,什么鬼 如今的情况就是,君灵馨闹得厉害,为了避免她再做出什么丢人之事,君紫琎便把人都带来了宫里,让君兆麟定夺。 当然,从君紫琎的角度,他也怀疑是有人暗害君灵馨,最可疑的就是太子一派,包括元秋在内。若是真能查到元秋或者君紫钰身上,对君紫琎当然有利。 “沐家小二,你有什么话说”君兆麟看着元秋问。 你才小二元秋无力吐槽,神色恭敬,“皇上,我也觉得是有人暗害八公主,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八公主一个公道。” “就是你你一直看我不顺眼,先前还曾当众对我施暴你今日故意不去赴宴,却暗中搞鬼,以为查不到你头上,当我是傻子吗”君灵馨怒指元秋。 元秋很想回她一句我确实当你是傻子。不过这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说。 “纠正八公主一下,你并非查到我头上,只是猜到我头上。”元秋神色淡淡,“若你有什么证据,请拿出来跟我对质,若是没有,请不要污蔑我。” “父皇,就是她她在学医术,肯定学了些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君灵馨一口咬死就是元秋干的。 “八妹,你安静些,南安王妃没有理由做这种事。”君紫钰摆明态度,他是元秋这边的。 “因为我跟苏默之前的事,她心中不快,不想让我好过,这就是理由”君灵馨冷声说。 “我跟八公主什么事都没有。若说你心中不快,希望我的王妃不好过,想必所有人都相信。”苏默眸光冷漠,“是你嫉妒她,数次无端挑衅。东皇确定要继续与我们说这些无聊的事吗” “够了”君兆麟面色一沉,“陆哲,带她回去拜堂灵馨,你今日若是再闹,便绞了头发出家去吧” 话落君兆麟甩袖离开,君紫琎怎么都没想到一向事不关己的苏默突然强硬起来,维护沐元秋。 陆哲始终垂头不语,倒像是一切闹剧与他无关。 苏默起身,看向元秋,“走吧。” 回到南安王府,元秋也想不通君灵馨到底怎么回事,疑似她自导自演,想要将亲事搅黄,同时往元秋身上泼脏水。 当日晚些时候,阿福跑来告诉元秋,陆哲和君灵馨最终还是拜了堂,但君灵馨的丑闻已传遍了整个万安城。 是夜,万安城城南的小宅子。 谢静语捧着一本封皮上画着蓝色羽毛的书,坐在窗边,静静翻阅。 一道黑影闪过,谢镜辞捂着胸口进了房间,跌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哥哥,你让我送你去青楼,我送了,你又为何回来”谢静语神色淡淡地放下手中的书。 “今日东明八公主的事,是不是你做的”谢镜辞看着谢静语冷声问。 “是又如何”谢静语并未否认,“那个女人蠢笨如猪,没有喜欢苏默的资格。去年我担心她被东明皇帝指婚给苏默,设计毁了她的清白,却没想到她竟有脸活到现在。” “她如今又不是嫁给苏默你何必没事找事”谢镜辞冷哼。 谢静语面色平静,“我只是厌恶她而已,一点小事,轻而易举。” “有本事你去把沐元秋杀了苏默看上她了,你真正的障碍就是她”谢镜辞没好气地说。 “不可能”谢静语摇头,“苏默命不久矣,不会喜欢她。” 谢镜辞冷笑,“你以为,你在万安城做的事,苏默不知道吗” “我不怕他知道,我等着他来找我。”谢静语轻笑,“他又不可能为了君灵馨那种贱人为难我,哥哥你在担心什么” “谢静语,你疯了。”谢镜辞冷声说。 谢静语笑意温柔,“哥哥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喜欢苏默而已。” 。 126.惊马(一更) 入夜,陆哲推开扶着他的随从,醉醺醺地走进新房。 合卺酒打翻在地,伺候的下人都被赶出去,君灵馨披头散发,双眸红肿,眼神戒备地盯着陆哲。 因为皇后白氏和二皇子君紫琎耳听面命,在今日之前,君灵馨虽然不情不愿,但已接受了苏默不会属于她,而她要嫁给陆哲的现实。 君紫琎甚至威胁君灵馨,若她再敢闹出什么事丢了皇室颜面,惹得君兆麟不快,以后君灵馨是死是活,他都不会再管 可君灵馨没想到,她本欲安分,却有人不肯放过她。 她仍然坚信就是沐元秋搞得鬼,因为她想不到别的跟她不对付且有这胆量的人,也是因为那次被元秋当众暴揍,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 见陆哲走过来,君灵馨冷声说,“你离我远一点” 陆哲置若罔闻,仍是敛眸走向了君灵馨。 君灵馨不经意间看到陆哲垂在身侧的铁手,心中一怵,起身就想出去。 下一刻,陆哲扼住君灵馨的脖子,将她重重地甩到了床上去。 君灵馨吃痛,一声尖叫尚未发出,就被陆哲扯过枕巾塞住了嘴。 她瞪大眼睛,眸光惊恐地看着陆哲。她本以为嫁过来唯一的好处是陆哲不敢对她怎么样,可这个在她眼中身份低微身体残疾的伯府世子,一整天都沉默不语,此时面庞阴郁,赤红的眸子仿佛蕴含着毁天灭地的怒火,扬手就撕裂了她的嫁衣 君灵馨哭了起来,泪流不止,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而她的下人早被赶跑,没有人能来拯救她。 冰冷的铁手贴上了君灵馨的侧脸,让她毛骨悚然。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带给我的屈辱,我一定,百倍奉还” 翌日,当万安城的百姓还在背地里谈论皇室最不要脸面的那位公主时,君灵馨睁开眼,昨夜发生的一幕幕就像噩梦一般,可身体的痛楚提醒她,全都是真的 她的眼泪都要流干了,不住地哀求陆哲放过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个残废的世子,总是被人轻视鄙夷的男人,骨子里多么变态,多么可怕 “馨儿,该起了。”耳边传来的声音,让君灵馨打了个哆嗦,就见陆哲已穿戴整齐,阴柔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她,却让她直觉仿佛被毒蛇缠上,一瞬间整个人如坠冰窟,阴寒渗人 “你你别碰我”君灵馨下意识地打开陆哲伸来的手。 陆哲笑意加深,凑近,在君灵馨耳边说,“拜你自己所赐,你的父皇母后和皇兄,根本都不想再看到你,甚至父皇发话,你身体抱恙,三朝回门都不必回宫去了。” 君灵馨打了个寒噤,“你,你什么意思” 陆哲冰冷的铁手在君灵馨脸上游走,“我的意思就是,你想闹,只管闹,白天你让我丢的颜面,到了夜里,我都在你身上找回来。这很公平,你说呢” “你你这个疯子”君灵馨脸色煞白。 陆哲冷笑,“所有欺辱过我的,我都会铭记在心,百倍奉还娶了一个早已不是处子的公主,让我沦为万安城最大的笑柄,这笔账,我当然只能找你算了。” “我要告诉母后告诉二皇兄”君灵馨蜷缩着躲避陆哲的手。 “可惜,如今在你母后和二皇兄眼里,我这个残废,怕是比你这个总是闯祸的贱人更有价值。”陆哲笑得邪肆,“那些事,你说得出口,尽管说啊,告诉你母亲和兄长,告诉所有人,你在床上是怎么被我” “住口”君灵馨捂住自己的耳朵,悲从心来,嚎啕大哭起来。 陆哲站直身体,看着君灵馨被他折磨得彻底崩溃的模样,心中肆虐的怒火稍稍减弱了些,涌出一丝莫名的快感来。 “给你两刻钟时间,乖乖收拾好出来,否则,我一定会更疼你的”陆哲冷哼,转身出了门。 君灵馨真的怕了。那个毒蛇一样的男人,她想到就觉得浑身发寒,当她发现自己的下人都被换掉之后,心中更是惊惧不已。可陆哲说,那是为了保护她不再被那些心怀不轨的下人撺掇着做傻事,他已跟二皇子提过,得了首肯。 新婚第一日,君灵馨终于意识到,她曾经犯蠢作死给她带来的报应,刚刚开始 南安王府。 元秋正在招待顾枫和君灵月。 昨夜晚膳后,君灵月对顾枫说,元秋邀请他们今日过府做客,尚未说出那句“若你军务繁忙不得空我自己去”,顾枫就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小师妹,你这里可真美”顾枫坐在观景厅里,看着不远处碧波盈盈的湖面和郁郁苍苍的果林。 “那以后师兄和灵月常来玩儿。”元秋笑着把沏好的茶水递给顾枫和君灵月。 这对夫妻,一有眼神交汇,都立刻收回视线,暧昧有之,却也太守礼。 不过元秋并不打算做什么撮合他们,慢慢发展吧,感情的事顺其自然最好。 喝过茶,聊了一会儿,元秋带着顾枫和君灵月到果林里去摘李子。 苏默种的果树有好几种,桃子没剩下多少,李子才刚熟,鲜亮亮的红果儿压弯了枝头,看起来尤为喜人。 “你们多摘点儿,带回去给顾爷爷,顺便给我娘送一些,我过几日再回家。”元秋说着,又开始练习飞刀摘李子。 顾枫没玩过飞刀,来了兴致,跟元秋借来一把,结果准头不行,戳破了好几个果子。 君灵月看不下去,柔声说,“你可以先在别处练好,别把好好的果子都糟蹋了。” 顾枫登时闹了个红脸,讪讪地挠头,将飞刀还给元秋,说他去找苏默聊聊,大步离开了。 “是我多言,他不会觉得丢了面子吧”君灵月看着顾枫的背影,微微蹙眉。 元秋笑着摇头,“又没有外人,丢什么面子阿诚总说,师兄脸皮最厚。我看他那是害羞了。” 君灵月面色羞红,“什么害羞你不要胡说。” “嗯,我胡说,你也不是害羞,是天太热。”元秋一本正经地开玩笑。 顾枫被阿福请进苏默的书房,两个男人也没话说,便开始对弈。 三局下来,都不想玩儿了。 苏默觉得顾枫棋艺太差,根本不走心,乱下一通。 顾枫觉得苏默棋艺太好,他反正也赢不了,没意思。 于是,在阿福的提议下,两人一起回到果林,帮忙摘果子。 午膳是元秋和君灵月一起做的。君灵月很少下厨,会的菜不多,想跟着元秋学,便给她打下手。 最后四个人坐在一起,只元秋和君灵月偶尔交谈,两个男人都吃得颇为认真。 下晌顾枫和君灵月要走,元秋没去送,说让他们随意些,以后常来。 顾枫拎着两篮果子,君灵月抱着元秋借给她的书,两人一起出府,身后的影子在地面交叠又分开。 “你,在跟着小师妹学医术啊”顾枫开口打破沉默。 君灵月点头,“嗯,才开始。” “学医术好,可以救人。”顾枫笑着说。 其实过去这半个月,顾枫一直以为,君灵月是为了躲着他,才每日都在房中看书不出门。 今日才知道,君灵月看的是医书,她是认真想学医术的。 气氛又沉默下来,顾枫觉得作为男人,他应该主动一点,但是想想又觉得该给君灵月更多的时间,那件事才过去也没多久。 等走出南安王府大门的时候,顾枫心中默默地做了个决定,等到沐元诚从边关回来,他们兄弟回到从前那样,他便去问君灵月,自己能不能搬回潇然院住。 又过了一日,是明雅婷嫁进太子府的日子。 上一次在沐元若那里见面,明雅婷邀请元秋一定要去喝她的喜酒,元秋当时答应了,前几日又收到了太子府的喜帖。 昨日元秋问过苏默,他说今日同去。 清早元秋如往常一般在府中跑步晨练,到第三圈的时候,见阿福神色焦急地冲过来,“王妃,不好了,主子又昏迷了” 元秋神色一变,立即冲去了苍松居,就见苏默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气息微不可闻。 “我以为主子是起晚了,可怎么叫都没人应,进来就这样了”阿福心急如焚,“以前主子也会突然昏迷,可没多久就醒了” 元秋给苏默把脉,让阿福立刻到观澜院去取她的金针过来。 阿福刚转身,冲到门口,又跑回来,直接把苏默从床上打横抱起来,快速对元秋说,“还是送主子过去观澜院更快些王妃,我们快走吧” 话落阿福就没影儿了,完全不给元秋拒绝的机会 等元秋回到观澜院,见阿福把苏默放在了她的房间她的床上,有些无语,不过也顾不上跟阿福计较,取了金针过来,阿福已经把苏默上身的衣服剥掉了,又问元秋需不需要给他继续脱 “你先出去。”元秋眸光微凝,推开阿福,第一根金针已刺下去了。 “哎”阿福立刻跑出去,从外面关好门,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明明应该很紧张,但他莫名又有点开心,因为苏默的解药已有了眉目,他的心态也终于不再是安心等死。 虽然昏迷的间隔越来越短,每次昏迷时间越来越长,代表着苏默身体状况越发糟糕,但阿福趁机又把苏默给带来了观澜院,打算这次无论如何也得让他住下不走了 等元秋给苏默施针结束,太阳才刚刚升起来。白芷做好早膳,红苓说先不要盛出来,在炉子上温着。 元秋把金针收好,微微舒了一口气,看着苏默毫无血色的脸,又轻叹一声,叫阿福进来。 “给他收拾一下,送到隔壁房间。”元秋吩咐阿福。 阿福眸光一亮,“那主子以后都住下吧这样他再昏迷,王妃能及时给他医治”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元秋点头。 阿福开开心心地给苏默穿好衣服,抱到了隔壁他住过的那个房间去,又跑回去把苏默的被褥搬过来,让青雷和青霆把苏默的衣柜、书架、书桌全都扛过来 等元秋简单用了早膳,走进苏默的房间,就见里面堆满了东西,阿福正在盘算着把苏默的书架放在什么位置合适。 “王妃,主子的东西放不下怎么办”阿福问元秋。 元秋轻哼,“我又没让你都搬过来。” “王妃的药库还有好大地方,要不把主子的书房安置在那边吧这样主子看书的时候晕倒,王妃就能及时发现了”阿福眼巴巴地看着元秋。 阿福心想,王妃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药库,这样主子就可以跟她一起看书了,累了抬头就能看到心爱的姑娘,多好呀 “我怎么感觉你在咒他。”元秋无语,但并没有拒绝。 青雷和青霆又过来挪书架,一本书掉落下来,元秋俯身捡起,发现是蓝羽公子的书,封皮上有蓝色羽毛。 苏默那里有蓝羽公子的书,元秋早就知道。但随手翻开,她愣了一下,因为里面是空白的,一个字都没有。 苏默为什么会有空白的情录总不可能是他崇拜蓝羽公子,自己搞来的封皮,他没这么无聊,但空白页自然是等待往里面写东西的。 难不成,蓝羽公子,就是苏默 看过蓝羽公子的书,元秋最大的感觉就是,写书之人写得极好,却也很丧,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堪称一部无情录。 元秋对蓝羽公子的印象,与苏默的形象重叠在一起,毫无违和感。 她突然想起有一本没看完不知道放哪里去的情录,讲的就是母子。里面的母亲对两个亲生骨肉态度截然不同,对主角只有利用,没有丝毫真情。 虽然故事的设定和情节跟苏默本人的经历有不小的出入,但元秋直觉,其中的母亲有些方面跟苏默的母亲相似。 阿福正在药库里指挥青雷青霆放置书架,并没有注意元秋这边。 元秋神色平静地将手中的书送过去,放在书架原来的位置上,什么也没说。 “小姐,还去太子府赴宴吗” 听红苓问起,元秋才想起今日是明雅婷成婚的日子,苏默这一出,她都差点忘了。 看了看时辰,现在过去倒也来得及,毕竟是亲口承诺的事,元秋决定还是去一趟。 贺礼是早就备好的,元秋又换了身衣服,去看了看苏默的情况,应该不久之后就能醒过来。 “小阿福,你留下照顾着,我去太子府。白芷煮了清粥,等苏默醒了让他吃一点。”元秋吩咐。 阿福虽然希望元秋留下陪着苏默,不过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 元秋骑着苏默那匹名叫飞鱼的马,带着红苓一起,离开南安王府,往太子府去了。 两人打马从万安城大街上走过,遇上了正要回太子府的迎亲队伍。 等元秋先一步进了太子府,迎亲队伍随后抵达,时间刚刚好。 容岚以为元秋不来了,元秋跟她解释是苏默身体状况不太好,所以迟了些。 君紫钰不论何时,都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太子妃齐氏表现得也大方得体。 元秋第一次见到了齐氏的兄长,那个在战场上受伤残疾,坐在轮椅上的忠勇侯。 等喜宴结束,容岚也没要求元秋跟她回娘家,带着林安顺一起走了。 午后大街上人来人往,元秋策马走得不快,前面行人纷纷闪避,不少人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半年来,元秋也算是万安城舆论中心的风云人物之一。村姑归家,随即又嫁给了苏天仙,成为南安王妃。至今都仍有人在说元秋貌丑无盐,粗鄙无礼,用村姑作为她的外号。 一个白衣女子从元秋的马旁走过,进入人群之中。 元秋正在看不远处段家即将开张的医馆,飞鱼突然嘶叫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周围人惊呼起来,就见马背上的元秋被甩了出去而飞鱼发狂一般朝着前面奔跑 “小姐”红苓神色大变,元秋在落地之前,险险稳住身子。正好对着一个卖小吃的摊子,身旁就是烧着滚水的火炉,若是摔过去,很有可能会毁容破相。 大街上因为惊马乱作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 元秋转身,运起轻功朝着飞鱼追过去 眼见着一个小孩子闪躲不及,即将被飞鱼踩在脚下,元秋冲过去把孩子抱起,在地上打了个滚,将孩子放在安全的地方,纵身跃上马背,一手紧紧抓着马缰,控制飞鱼的方向,一手从荷包里取出一个药瓶,将其中的液体倒在衣袖上,身体前倾,用浸湿的衣袖捂住飞鱼的鼻子 飞鱼冲出繁华热闹的大街,到了人少的地方,才渐渐安静下来。 元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风一吹,发觉自己满头冷汗。 红苓策马追上来,神色焦急,“小姐没事吧” “我没事。”元秋勒住马缰,停在一棵大树下,吩咐红苓,“你回去,看有没有人受伤,送去医馆,好好道歉,不管是人还是财务,所有损失我们来赔。” “那小姐”红苓皱眉看着元秋,有些不放心她身下的马。 元秋眸光微寒,“飞鱼不会无故发狂,定是有人动了手脚,它现在应该没事了。” 元秋随身带的是柳仲送她的解除迷药让头脑清醒的药水,当时也是情急之下用上,但她怀疑飞鱼这么快就恢复正常,未必是她的解药效果好,可能是中的毒药效过去了。 红苓调转马头,回去善后。 红绡阁正对大街的方向开着一扇窗,谢镜辞手中捧着酒杯,神色莫名地看着下方红苓的身影。脑海中浮现出刚刚元秋坠马又追马的飒爽英姿,眸光暗了几分。 听到开门声,谢镜辞甩手就将酒杯砸了过去。 谢静语侧身避开,微微蹙眉,“哥哥你又怎么了” “你还真是不消停招惹沐元秋,你以为苏默还会无动于衷吗”谢镜辞冷声说。 “哥哥非说苏默喜欢她,我不信。”谢静语神色淡淡地摇头,“正好试试,看苏默会不会因为沐元秋来找我。倒是没想到,那个村姑身手不错,果然是容岚的女儿。” “若她真是苏默在意的人,你以为苏默会善罢甘休”谢镜辞冷哼。 谢静语轻笑,“哥哥,你为什么认为苏默被安排娶回去的一个村姑,在他心里的地位比我更重要呢即便苏默不喜欢我,有爷爷的关系在,我对他而言也是特殊的。而且,苏默不喜欢我的原因是他无欲无求,谁也不喜欢,那他更不可能会看上沐元秋。” 谢镜辞脑海中却发现出他在南安王府醒来,苏默将元秋挡在身后不让他看的那一幕 “谢静语,你未免太过自以为是。苏默不喜欢你,也有可能是因为你太丑太瘦太蠢太疯如果他真的爱上了沐元秋,你该当如何”谢镜辞冷笑。 谢静语面色不虞,“哥哥,你一定要这样对我说话吗” “老子对谁都这样你尤其让老子讨厌若你不是我妹妹,搞这些破事儿,老子早把你打死了”谢镜辞没好气地说。 谢静语眸中染了几分怒色,不过很快又消散不见,平静下来,“如果苏默真的看上了沐元秋,那他一定想活下去,仍旧需要来求我拿解药他没有别的选择所以我不会输听起来哥哥对沐元秋印象不错,到时候,就劳烦你这个情场高手帮忙把沐元秋解决掉了。” 。 127.解惑(二更) 苏默幽幽醒转,就听到阿福惊喜的声音,“主子你醒了王妃有给你施针,还留你住在观澜院,我们把你的东西全都搬过来了,以后你的书房就在王妃的药库里面,开不开心” 苏默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抬手,将阿福凑过来的脸拍到一旁,“就你事多。” “那我这就把主子送回去”阿福神色一正。 苏默唇角笑意一闪而逝,“滚。” “主子你笑了我就说,你肯定喜欢王妃,要不然直接去死就得了,干嘛还找解药呢”阿福嘿嘿一笑。 “她呢”苏默说着,撑着手臂坐起来,胸口隐隐作痛,有些乏力。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接下来这种突然昏迷的情况会越发频繁,若是再擅用内力,只会死得更快些。 阿福扶着苏默,往他身后垫了个枕头,让他坐着,“王妃到太子府赴宴去了,因为明家小姐是王妃的好友,答应了人家不能不去的,要不然王妃肯定会留下陪主子” “呵呵,”苏默凉凉地看了阿福一眼,“青雷和青霆呢” “我也不知道啊,王妃一走,他们俩也不见了,主子说这事儿是不是很怪”阿福一本正经地说。 被看穿的苏默并不尴尬,要下床却被阿福制止了,“主子再多躺会儿,至少等到王妃回来。王妃交代过,等主子醒了,吃点清粥。我这就去端水给主子洗漱” 阿福话落就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苏默看着并不陌生的房间,想到隔壁就是元秋的房间,立时觉得身体的痛楚都消失了。 等苏默在喝粥的时候,青霆回来了,脸色不太好。 “主子,王妃在街上遇到了麻烦”青霆说。 苏默手一顿,“说清楚,怎么回事” “王妃人呢你怎么回来了”阿福连忙问。 “王妃在回来的路上,青雷暗中保护。”青霆将飞鱼在热闹的街市突然发狂,将元秋甩下马,且险些伤到人的事禀报苏默。 “幸亏王妃反应敏捷,身手矫健,才躲过一劫,还及时救下了险些在马蹄下丧命的孩童”青霆沉着脸说。 苏默吩咐过,青雷青霆暗中随护,只有碰到元秋无法解决的麻烦时才可现身,当时两人差点就冲出去了,见元秋化险为夷,最终也没出手。 亲眼见到元秋临危不惧也不乱,不仅救下自己,同时也救下无辜百姓,还让红苓及时善后,青雷和青霆对她更多了几分敬佩。 原本只是因为阿福说苏默喜欢元秋,四兄弟虽然都见元秋勤奋,但对元秋的实力和心智并没有直观的概念,甚至青雷说过,元秋练的都是花拳绣腿。 但真正遇到事方才能看出一个人的实力,这其中也包括心智。 但凡元秋当时慌了神,哪怕只有片刻,她自己一个人的力量都无法避免飞鱼对无辜百姓造成伤害。 苏默眸中寒意渐浓,“可看到了什么人作祟” “我和青雷当时没太注意,只依稀记得,惊马之前,似乎有个白衣女子从旁走过。”青霆说。 阿福拧眉,“白衣女子什么人要害王妃” 苏默冷冷地说了三个字,“谢静语。” 阿福一愣,“谢小姐她竟然” 本想说谢静语竟然会做出这种事的阿福,后半句并未说出口。是啊,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他家主子长得这副模样,实力高强,怎么会没有追求者君灵馨是被人所知的,暗处不被人知的也不止谢静语一个。 据谢镜辞所言,谢静语之所以效命南诏皇室,是为了给苏默回归铺路,将来当他的助力。 而谢镜辞这个不负责任的浪子根本不在乎谢寅的遗愿,他们兄妹为苏默寻解药三年之久并最终成功,说到底是谢静语主导的。她对苏默的执着可见一斑。 甚至如今,还从南诏追到了东明来。阿福都能想象得到,手中握有解药的谢静语定在什么地方等着苏默前去求她。 嫁给苏默的沐元秋,当然会成为谢静语的眼中钉肉中刺。 “主子,不能就这么算了虽然谢静语是谢老的孙女,但她的行为实在无耻又恶毒若不是王妃本事大,真让惊马伤到,再害得百姓受伤,到头来责任都是主子承担”阿福义愤填膺。 元秋还没喜欢上苏默,就被苏默的爱慕者害得受伤,且伤害到无辜之人的话,她只会更加远离苏默,容岚也可能会对苏默不满的 “查清楚谢静语在万安城的住处。”苏默冷声说。 青霆离开去办事,元秋很快就回到了府中。 她对于青雷青霆暗中随护的事情并不知晓,下马后,又仔细查看过飞鱼身上,并无银针刺入的痕迹,她怀疑可能是无色的毒烟。 但当时元秋心情放松,正看向别处,并未留意身旁走过的人,是以也没什么头绪。 回到观澜院,就见阿福迎上来,“王妃回来了,主子已经醒了,再请王妃为他把脉吧” 元秋点头,先去了苏默的房间。 苏默听阿福的,仍靠坐在床上,见到元秋便道谢。 “不必。”元秋摇摇头,把脉之后说接下来要静养,不可劳累,不可动武。 因为飞鱼是苏默的马,元秋便提起当街惊马之事,“我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兴许又是西辽皇室作祟。” “这次不是。”苏默微微摇头。 元秋愣了一瞬,“你知道” “应该是我认识的某个人所为。”苏默并未隐瞒元秋,提起了他与谢家兄妹的纠葛。因为如今此事已影响到元秋,她必须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 “你是说,谢静语爱慕你,因此恨我”元秋神色莫名,“真是有病。她若真心喜欢你,该早点拿出解药,让你摆脱痛苦和死亡的威胁,而不是拿着解药来威胁你” 元秋觉得谢静语有点偏执型人格,自负,固执己见,控制欲极强。 元秋也明白了为何谢镜辞到来之后,跟苏默决裂,苏默却得到了解药方子。原来是做了两手准备的谢寅老神医留给苏默的礼物。 医者仁心。谢寅一方面让他的孙子孙女按照遗愿救苏默,一方面还给苏默留了自救的机会,有私心不假,善意也是真。 “虽然你不打算从那对兄妹手中得到解药,以此跟他们撇清关系。但你最终还是要依靠他们爷爷留下的解药方子。因此,不论出了什么事,你看在谢老神医的面子上,都要给他们留一条活路。”元秋微叹。 苏默轻轻颔首。这正是矛盾之处。 谢寅了解苏默。他留下那封信和药方的用意,绝不只是为了苏默。那是给苏默的生机,也是给他的一双孙儿的。他很清楚,即便谢镜辞和谢静语辜负了他的期望,只要苏默最终用上他给的解药方子得以活命,终究是会顾念他一份恩情,而这恩情的回报,自会给他的孙子孙女。至少,不该成为仇敌。 “你打算怎么做”元秋问苏默。 刚刚说完那些话,她觉得自己多言了,但随即苏默的反应让她意识到,她对苏默的了解已经很深,即便不清楚苏默的过往,却十分信任他的人品。 “说实话,我有些困惑,想请你指点。”苏默神色淡淡地说,“继续放任下去,谢静语会变本加厉,无休无止,我无法对她下杀手,也不能容忍她再作恶。” “能让我看看谢老给你的信吗”元秋问。 苏默点头,让阿福将信取来给元秋。 元秋从头到尾看过之后,思忖片刻说,“看似很麻烦,但只要想清楚谢老期望的是什么,倒也简单。” “你的意思是”苏默问。 “谢老希望谢镜辞改邪归正,希望他们兄妹互相扶持。虽然信中没说,但以谢老的人品,自然会希望他的孙儿正直善良,不要作恶。”元秋说,“若想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可以把那对兄妹抓起来,限制他们的自由,让他们生活无忧,但绝对没有任何为非作歹的机会。” 苏默轻轻颔首,“是个办法。” “不然就是好好改造他们,让一个变成正经人,一个放下执念,但这不太现实。人的本性是很难改的。”元秋摇头,“听你描述的这对兄妹,我觉得,谢镜辞勉强还有救,若是我的话,可能会选择改造谢镜辞,控制谢静语。” 苏默发现困扰他的难题迎刃而解了。 他想要报答谢寅的恩情,却又厌恶谢家兄妹,因此进入一个误区。 元秋的话,让他豁然开朗。其实换个角度,世事并不是非黑即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并不是非友即敌。 “但是,”元秋话锋一转,将那封信还给苏默,轻笑一声,“我觉得你这人就是当仙儿太久了,性格使然,遇事总想冷处理,撇清关系。其实如果真考虑谢寅老前辈希望你当下怎么做的话,我觉得,你就应该去抢解药” 苏默神色微怔。 就听元秋接着说,“我明白你被威胁之后的选择,你是个正人君子,但这事做得并不高明。对小人讲道义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对方并不讲道义。你的善良正直只会成为对方利用的筹码。” “愿闻其详。”苏默看着元秋的眸光微微亮了起来。 “谢寅老前辈希望谢镜辞和谢静语回归正道,同时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那么很简单,你就该干脆地把他们俩打趴下,将解药抢过来,给他们一个惨痛的教训,且不给他们继续威胁你的机会不要觉得你欠他们的,他们从一开始目的不纯,还想继续趁机搞事情害人。你若在乎谢老,就该在那对兄妹为非作歹时,见一次打一次,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谢老若是活着,亲眼看到,怕是都会在旁边为你加油助威,让你打得再狠一点”元秋冷笑。 。 128.谢礼(一更) “沐元秋,我有没有说过,你很聪明。”苏默看着元秋,眸中有了光芒,心中也温暖起来。 这个小丫头明明看起来娇小可爱,在她母亲面前会撒娇卖乖,平素温和从容,可真正遇到事情时,才会让人看到她内心的强大力量,温暖善良,却带着清醒通透的锋芒。 对苏默而言,那是一种魔力,让他深深着迷。 元秋轻哼,“你说过我傻。” “我的错,是我傻。”苏默微微摇头。 性格使然。 苏默多年孤寂,其实并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社交,过得平静而简单,不需要分辨善恶,思考如何对待。对于靠近的人,从来都是一概推开。 起初在林家村认识元秋,后来又在皓月城碰上,甚至到成亲后的一段日子,阿福每次提到元秋,苏默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都是,“与我无干”。 与我无干他封闭了自己的心,静静地在岁月消磨中等待死亡的降临,关在一方小天地里,与草木为伴,对人却无感。 因此苏默对于谢家兄妹的处理方式就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让他们滚得越远越好,他不会求他们,他们做什么也与他无干。 可当下,他喜欢上了元秋,冰封的心裂开了一个口子,他想活着,不能容忍有人伤害元秋,所以,谢家兄妹的行为与他有了干系,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简言之,对谢家兄妹,苏默的思考方式是冰冷的仙人模式,元秋则更加理性,却也更人性。 这让苏默意外,惊喜,且有了新的感悟。 “行吧,希望你早点拿到解药,别再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都变丑了。”元秋话落,起身离开。 苏默看着元秋的背影,无声地笑了,他才不丑,元秋嫌弃他,其实是关心他,他知道。 “对了”元秋突然回头,苏默立刻低头,收敛笑意。 “你的身体不适合动武,在得到解药之前切忌冲动,反正你手下有打手,让他们上,你指挥就行了。”元秋叮嘱苏默。 苏默轻轻颔首,“好。” 元秋出去,从外面把门关上,神色莫名。 她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她曾经问过苏默的问题,他为什么又想活着了 这个转变,也发生在谢镜辞到来前后。但知道解药的真相后,元秋确定苏默的变化跟谢家兄妹没有任何关系。 是因为谢寅的信可元秋方才亲眼看到那封信,虽然的确有鼓励苏默的话语,但若说苏默因为最后那句“若是能活着,便好好地活”就立刻醒悟,发现生命的真谛,决定好好活下去,也不合理,甚至有点扯。 那几日,据元秋所知,并未发生什么大事。 那就是,因为什么人 什么人呢 元秋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揉了揉脸,眨了眨眼,喃喃自语,“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元秋脑海中浮现出她和苏默生辰那夜,苏默吃了她做的宵夜,说有事要跟她讲,让她留下,但到现在元秋也不知道苏默那时到底有什么正事,非要等吃完宵夜之后才能讲,非要等去果林里吃了无花果之后才能讲。 按照苏默原本的性格,根本不该有这种举动。当时元秋没多想,现在看来,苏默分明是找借口不让她走。 而且,苏默还以自己没洗手为由,让元秋喂他吃了一颗无花果 大大地越矩,十分地不合理。 最近事情有点多,元秋回头看,认真思考,发现苏默真的变了。 按照给元秋和离书和定家规的苏默的性格,他就算病得要死,也绝不会住到她这儿来。 先前约定好的元秋要满足苏默的宵夜需求,但自从生辰那日后,苏默再没要求过吃宵夜,开始乖乖吃晚膳了。 而且,苏默会笑了 这在常人身上不值一提,但苏默原本是个真正高冷,冷到冻死人的天仙啊 至少,元秋刚认识苏默的时候,他根本不会笑,说话言简意赅,且能怼死人,根本不在意对方的感受。 但现在,苏默不止表情温和,说话也开始讲道理,再也不用最初那种“你只管说我理你算我输”的眼神看着元秋了。 甚至,元秋再迟钝也感觉到苏默在她面前,越来越喜欢收敛眼眸,似乎在藏着什么,不想让她发现。 而这,很好推理。 元秋不是自作多情,实在是越想发现的迹象越多,除了苏默看上她之外,没有别的原因可以解释苏默这些日子的转变。 而苏默努力在元秋面前装作跟从前一样,也没有要表白的意思,很好解释,因为他命不久矣。虽然有了转机,但若是最终得不到解药,再过两个多月就会没命,以他的性格,不敢跟元秋产生太多的牵扯。 元秋拿过一面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语气幽幽,“苏天仙,竟然,暗恋我” 说实话,元秋有点想笑。 曾经无数次想揍苏默,她决定,等苏默熬过这一关,若是敢跟她表白,她就把和离书扔到苏默脸上,再把家规扔过去,让他吃了 至于元秋对苏默的感觉,她认真思考过后,觉得更多的是朋友间的好感,因为在今日之前她从未想过两人会在一起这种可能性,也是拜苏默所赐。 当下发现这个秘密,元秋不会因为苏默喜欢她就立刻喜欢上苏默,这是两码事。 元秋决定,看在苏默快死了的份儿上,接下来就配合苏默,装做不知道他的心思好了,省得给他压力。这个仙儿命不久矣的时候突然找到了生命的意义,她不能破坏。 而她就把苏默当做一个病人来看待,同时也是朋友。 生死关头,谈什么情情爱爱,以后再说吧 阿福在元秋回府之后就去找红苓,帮她一起处理惊马的善后之事。 两人回府,已是傍晚时分。 “有五个人受惊摔倒,伤得都不重,送去医馆了,给了足够的医药费和抚慰金。还有些摊子砸了的,东西坏了的,都照价赔偿,只多不少。”红苓跟元秋禀报。 “辛苦了。”元秋点头。 “小姐跟奴婢怎么还这么客气”红苓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元秋笑笑,“算算多少钱,让阿福问他主子要。” “主子的钱都是王妃的”阿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红苓有点不明所以,问元秋是不是禀报容岚,好好调查一番到底是谁下这样的黑手 “不必了,我下次见到娘会跟她讲。你去收拾一下,吃点东西,好好休息。”元秋摇头。 “是。”红苓应声便出去了。 晚膳摆在观景亭,苏默和元秋之间仍是淡淡的,看起来跟从前没有两样。 但元秋不再迟钝,便发现了苏默的眼神变化。他想伪装,但他其实并不擅长,因为原本的冷漠都是真的,从来没装过。 “对了,我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那日陆哲和君灵馨成亲的闹剧,会不会也是谢静语搞鬼”元秋问。 苏默轻轻颔首,“是她。” “你当时就猜到了”元秋挑眉。 “嗯。”苏默解释,“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与我无干。” 谢静语伤害君灵馨,苏默根本不在意,也懒得理会。 晚膳后,元秋回房,苏默到药库去看阿福给他布置的新书房。他的书桌就正对着元秋的,若是两人都在里面,抬头第一眼就能看到彼此。 苏默心想,当时他昏迷着,不是他的意思,阿福做的,元秋也没让改,他又很喜欢,那就笑纳了。 苏默打开书桌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本封皮画着蓝色羽毛的书来,那是他正在写的秘密心事。 知道元秋夜里不会来这边,苏默便坐下,静静地磨了墨,略略沉吟后落笔 “小丫头说那句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时,眼睛亮晶晶,可爱死了。 她的聪明,不是寻常的理智,丝毫不刻板,也并非小聪明耍心机,而是善良的,宽厚的,温暖的。 她遇到问题时就像一个医术卓绝的大夫,总是能一针见血地发现症结所在。 这一点,我自愧不如。 她这么聪明,会不会发现我喜欢她呢 如果发现,我想,她大概会装作不知道吧,那我也会装作不知道她知道我喜欢她。 这不是玩心机,我愿称之为心照不宣的默契。 总之,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因为小丫头都变得可爱起来了。” 苏默停笔,把书放回暗格里,离开药库,回房后,找来了阿福和青雷青霆。 苏默说了一句话,三脸懵逼。 “主子你说啥”阿福目瞪口呆。 “你们随我,去找谢家兄妹,抢解药。”苏默又重复了一遍。 “主子,这不像你,但是我喜欢,哈哈哈哈”青雷一时激动,一掌拍在阿福肩上,阿福差点扑倒在地上。 青霆嘿嘿一笑,“妙极妙极就该如此” 阿福抓住苏默的胳膊,“主子,你确定不是跟我们开玩笑太好了主子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是不是想早点拿到解药跟王妃入洞房” 阿福的声音过于响亮,隔壁正在看书的元秋嘴角微抽 “闭嘴,走吧。”苏默说着起身,三人立刻跟上。 等隔壁没了动静,元秋唇角微勾,她说的简单,但其实也不会太容易,不过只要苏默决定去做,自会有办法对付那对兄妹。 其实元秋有点想去围观,不过大晚上跑出去似乎不太好 正在这时,元秋突然察觉有人在看她,抬头就见苏默站在窗外,面色仍是淡淡的,“沐元秋,你去不去” “啊”元秋愣了一下,“方便吗” “只当练轻功。”苏默话落便从外面把元秋的窗户关上了,“换身衣服。” 元秋扔了书,快速换上一条墨色裙子,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发现眼角的胎记也是个问题,她需要搞个面具才稳妥,夜行衣也要备着。 不过今夜来不及,她又不打算露面,躲起来看戏便也无妨。 元秋走出观澜院,发现只有苏默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 “小阿福他们呢”元秋问。 “先走一步。”苏默打量了一下元秋的装束,从自己脸上摘下面具,戴在了她头上。 “大了。”元秋摸了一下脸上的银色面具,冰凉的,尺寸不太合适。 “嗯,改日再让人给你做一个。”苏默说。 元秋心想,苏默肯定看上她了,语气温柔许多,怕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走了。”苏默飞身而起,元秋反应过来,立刻跟上。 “要不我们走路加翻墙你用武功对身体不好吧”元秋提议。 “只是轻功无妨。”苏默微微摇头。但想到元秋说的“走路加翻墙”,苏默又觉得好笑,打算等回头没事的话,一起试一次。 夜深了,城南的小宅子里透出昏黄的光。 谢镜辞正在吃谢静语给他做的鸡茸粥,谢静语仍是捧着一本书在旁边看。只要不开口,兄妹俩之间的气氛并不坏。 “苏默不会来找你的。”谢镜辞放下勺子,看着谢静语冷声说。 谢静语神色淡淡,“那正好说明苏默并不在乎沐元秋,我心甚喜。” 谢镜辞冷哼,“只能说明苏默在乎爷爷,不想为难你” “这本就是事实。”谢静语点头,“若如哥哥所言,苏默喜欢沐元秋,那他今夜一定会来,跟我好好谈,让我不要再为难那个女人。” “谢静语你真的是不要脸”谢镜辞虽然在骂,但以他对苏默的了解,也认为谢静语所言不假。 谢静语唇角微勾,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只是下一刻,屋顶突然破了个大洞,两个不走寻常路的黑衣人从天而降,一个攻向谢镜辞,另外一个更高更壮的在谢静语反应过来之前,就抓住了她的后领,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提起来,狠狠地摔到地上,再提起,再摔,转圈儿摔 是看这对兄妹极其不顺眼的暴脾气青雷。 谢静语本身武功不弱,但根本不是原青冥楼护法之中第二高手青雷的对手,力量也悬殊太大,青雷一出手直接把她摔得整个人都傻了。 另外一边,青霆对上重伤未愈的谢镜辞,结果也不会有悬念。 在房屋坍塌之前,青霆一掌把谢镜辞打出来,他随之飞出,步步紧逼。 而青雷甩手将谢静语扔出来,他随后跑出,又把谢静语拎起来,啪啪两个大嘴巴子,彻底把谢静语打得昏死过去。 谢镜辞脸色难看至极,捂着胸口不断闪避,“你们是什么人” “谢公子,是我呀”阿福坐在墙头,对着谢镜辞热情招手。 谢镜辞神色大变,“你们背着苏默做这种事,他绝不会轻饶” 自认为了解苏默的谢镜辞坚信苏默不可能伤害他和谢静语,下意识地以为这是苏默的属下为了解药擅自行动。 若是正常时候,谢镜辞的实力尚可一战,但他现在身体虚弱,才刚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还要顾着谢静语,必输无疑 阿福闻言轻嗤,“谢公子,你怎么这么天真呢谁告诉你我们是擅自行动你们握着解药让我家主子等死就算了,竟然还敢对王妃出手找死啊找死” 谢镜辞心中一沉,被青霆一脚踹中胸口,闷哼一声,撞在墙上,吐血不止。 “虽然那些恶心事的主谋应该都是你妹妹,但你坐视不理,放纵她作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只是替我家王妃跟你们打声招呼”阿福冷哼,“带走” 青雷提起狼狈不堪的谢静语,青霆把谢镜辞拽起来,跟着阿福一起离开那个小院子,往南安王府去。 另外一边,出发得晚的元秋跟着苏默上了一座高高的山,还以为谢家兄妹躲在山上。 到了山顶,夜风凉爽,视野开阔,目之所及空无一人。 “人呢”元秋蹙眉。 “沐元秋,抬头。”苏默说。 元秋闻言仰头,就见星河璀璨,美不胜收。 “你帮我解惑,这是谢礼。万安城看星星最美的地方,一般人我不告诉他。”苏默说着在不远处的大石上坐下来。 元秋 “苏天仙,你是不是有病”元秋语气幽幽。星星是很美,美得她想打人。说好的去找谢家兄妹呢 “嗯,我是有病,病得快死了,你知道的。”苏默微微点头。 元秋竟无言以对 苏默又起身,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叠起来,垫在旁边平坦的石头上,示意元秋坐那里。 “说好去看打架,你却带我来看星星。”元秋轻哼。 “不用去找他们,我让阿福把人打一顿带回去,这样以后才能天天打,打不死就行,你说的。”苏默唇角微勾。 元秋轻咳,“有道理。”话落摘下面具,在苏默身旁不远处坐下来。 “苏天仙,你冷不冷你身体不好,要不我的外衣给你穿” “沐元秋,你想看我穿裙子就直说。” “嗯,想看。” “哦,你想着吧。” 。 129.岳母(二更) 苏默和元秋回到观澜院的时候,已过三更。 观景厅里点了蜡烛,一个人侧对他们,静静地坐在里面。 苏默眸光一凝,元秋神色惊讶,“娘” 容岚起身,走出观景亭,看着并肩而立的苏默和元秋,神色不悦,“这么晚了,你们胡闹什么” 元秋神色尴尬,不敢说她被苏默带着上山看星星去了,这样容岚肯定不高兴。 容岚轻斥一句之后,也没等苏默和元秋的回答,便朝着元秋的房间走去。 元秋反应过来,立刻跑过去,留下苏默一个人站在原地,心中蓦地有些不安。他答应过容岚一些事,但到底没有控制住自己。 这会儿阿福他们早已把谢家兄妹带回来,关在了苍松居,只等苏默过去审问。 苏默本想回到他在观澜院的房间,但这样不可避免地会听到隔壁容岚和元秋母女的对话,于是他独自进了观景亭坐着,料想容岚稍后会再找他谈的。 “怎么回事”容岚蹙眉看着元秋身上的装束,和她手上拿着的银色面具。 “今夜是”元秋想要解释。 “我不是问今夜。”容岚拉着元秋在她身旁坐下,神色严肃,“陆哲成亲那日你被君灵馨污蔑,闹到了宫里去,还有今日你在外面惊马,怎么都没让红苓回去告诉我” 容岚平素不常出门,那日陆哲的亲事闹剧发生时,在场的邹氏气得不行,容岚便带着她和林安顺提前回去了,并没有看到后来陆哲和君灵馨补上的拜堂,也不知道这里面又牵扯到了元秋。 陆哲今日到沐家去看望外祖母邹氏,离开前专门去拜见容岚,是为成亲那日的事道歉,提到君灵馨无端污蔑元秋之事,容岚这才知道。 而且陆哲还说起今日元秋在街上惊马,险些受伤,言辞之间是对表妹元秋表示关切之意。 容岚并不喜欢陆哲这个人,只有面子情,简单聊过,陆哲便走了。 容岚本想明日叫元秋回家问问清楚,但夜里躺下睡不着,心中担忧,便决定暗中过来一趟,亲眼见到元秋安然无恙才能放心。 谁知到了观澜院,不知情的红苓说元秋睡下了,容岚进门却发现房间空无一人,被褥都没打开。 “我好好的,娘不要担心。”元秋握住容岚微凉的手,一五一十地跟她解释事情的原委。 容岚不久之前得知苏默已找到了解药方子,却不知道个中还有如此复杂的内情。她对已过世的神医谢寅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会是谢寅的孙女在暗中作祟。 容岚蹙眉,“若是如此,苏默承了谢老神医大恩,不愿为难他的一双孙儿,便任由他们为非作歹吗这次是你机敏,没有受伤,再有下次呢他对此怎么说” “娘,苏默原本是打算放弃那对兄妹手中的解药,自己寻药材救命的,但我劝他对那对兄妹下手了。”元秋唇角微勾。 “哦”容岚有些意外。 听元秋讲了她的理由,容岚不由莞尔,“很有道理。” “所以谢静语不会再有机会对我如何,因为今夜他们兄妹已经被苏默派人抓回来了。”元秋说。 容岚微微点头,“如此也好。你说的一点没错,若是苏默想报答谢神医的恩情,便不可放任那对兄妹再作恶,若不能约束他们回归正途,便限制其自由,避免再造孽,是为正理。” 元秋本以为容岚这次定会审问她是否喜欢上了苏默,但让她意外的是,容岚什么也没再问,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后,便起身要走。 “娘不找苏默谈话了”元秋问。 “告诉他,身体这么差,会突然昏迷,便不要出去乱跑,还带着你,若他中途昏倒,再遇到麻烦,等着你保护他吗”容岚皱眉看着元秋。 元秋立刻做乖巧状,“娘教训得是,我一定原话转告苏默,以后绝不跟着他出去乱跑” “阿顺还在家中,我回去了。不管有什么事,让红苓回去告诉我一声,不要让我从别人口中打听。”容岚叮嘱。 元秋连连应下,保证以后照做。 苏默见容岚从元秋的房间出来,便站起身,谁知容岚看都没看他一眼,被元秋挽着,径直离开了。 到观澜院外,容岚让元秋不必送,“你回去吧,好好休息,虽然谢家兄妹不再是威胁,但出门仍要小心谨慎。” 元秋再三表示一定会加倍小心,目送容岚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回来。 元秋觉得怪怪的,容岚对于她和苏默大半夜不睡觉跑出去看星星竟然什么也没说 不对,说了的,容岚让元秋转告苏默,快死了的人别出去瞎跑,好好在家里待着 “沐元秋。” 苏默叫了两声,元秋才回神。 “你娘是不是生气了”苏默问。他也觉得怪怪的,容岚竟然没找他单聊,他本以为容岚会骂他一顿。 元秋摇头,“没有,我娘只是听说最近发生的事过来看我好不好。该说的我都告诉她了。” 等元秋向苏默转达了容岚的话,便回房去了。 苏默独自坐在观景亭里,微微蹙眉,思索容岚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苏默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他家岳母大人这是默许他跟元秋在一起了吗不然,本该臭骂他一顿,然后让他滚出观澜院,或者带走元秋才合理,可竟然懒得理他。 上次谈话,苏默就知道,容岚对他最大的意见并非来自于他的出身和过往,而是他没有什么生气,自己都不想活,谈何给元秋幸福 这次容岚的态度转变,苏默认为,是因为他想活下去,且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苏默猜得八九不离十。 原本的容岚是真的很怕元秋会喜欢上苏默那样一个生无可恋的人,到头来一定会受伤,因此她总是“审问”元秋,事实上也是在不断表明态度,告诫元秋。 而如今,容岚眼见着苏默搬来观澜院,夜里带着元秋出去,不管心中怎么想,都没有对苏默再说什么,更不会训斥元秋。 唯一的不满是,容岚认为苏默不知何时就会突然昏迷,不该出去瞎跑。 苏默对此深以为然,觉得容岚教训得对,他今夜的行为确实欠考虑。 以前容岚对苏默还算客气,今夜突然不客气了,却让苏默心中欢喜,且感觉到了来自长辈无言的认可和关心。 如他先前所想,只要他能活下去,他和元秋的事,容岚是不会插手的。 容岚回到镇国公府,已是后半夜了。 林安顺睡得正香,小脸儿红扑扑的,让容岚想起沐元诚这个年纪的样子。 不过兄弟俩性格不同。沐元诚自小就内向,遇事喜欢思考,沉着冷静,不争不抢。林安顺更活泼些,性格倒像小时候的顾枫,热情开朗。 但相同的是,这两兄弟都很贴心。沐元诚自小就知道维护容岚,而林安顺正是爱玩的年纪,又最喜欢元秋,但容岚说要送他到元秋那里住几日,得知容岚不去,林安顺便也不去,说他要留下陪着娘。 这几日,容岚总有些心神不宁,一时牵挂出门在外的沐元诚,一时又为元秋的未来担忧。 但对于振作起来的苏默,即便他的生死如今尚未有确定的结果,容岚也不想再阻拦什么了。 正是因为苏默先前对元秋一直恪守距离,反而让容岚看到了他的人品。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容岚希望元秋能拥有美满的爱情,幸福的家庭。但感情的事,她作为母亲,并不能代替元秋做决定。 新的一天开始了。 谢镜辞在南安王府醒来,身体的痛楚提醒他昨夜发生了什么,而并不陌生的环境让他意识到,阿福几人真不是擅作主张,一切都是苏默授意的。 因为,谢镜辞先前受伤,就是在这个房间里苏醒的。 “谢公子醒了”阿福从门口探头进来,又很快不见了。 谢镜辞撑着手臂坐起来,面如金纸,胸前的衣服都被自己的血浸透了。 太阳才刚刚升起来,元秋晨练结束回了观澜院,苏默来了苍松居。 谢镜辞眸光阴沉沉,死死地盯着进门的苏默。 苏默关上门,在不远处坐下,神色平静地看向谢镜辞,“又见面了。” “苏,默你到底在干什么”谢镜辞厉声说,“我爷爷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这样对我们” 苏默轻轻颔首,“正是因为谢老对我有恩,所以我才这样对你们。” “苏默,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原先在我爷爷面前都是装的吧”谢镜辞面露讥讽,“你这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第一,谢老对我有恩,又不是你和谢静语对我有恩,我欠你们什么你们找的药材做的解药却并不打算给我,还想让我感恩戴德第二,谢老一生与人为善,医者仁心,你们自幼父母双亡,是谢老一手养大,他的教导你们全都抛之脑后。如果他在天之灵看到你们如今这副模样,大概会想带你们一起走吧。”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谢镜辞冷哼,“怎么你是在代替爷爷教训我们你算什么东西苏默,能不能别装了,你不就是想要解药吗告诉你,做梦” “是,我想要解药。”苏默神色淡漠地点头,“你让我别装了,好,如你所愿,我会让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 话落,苏默扬手,隔空狠狠地抽了谢镜辞一巴掌,“这是替你爷爷打的,他留给我的遗书中说,希望你回归正途。” 谢镜辞倒在床上,嘴角溢血,侧脸红肿起来,看着苏默的眼神仿佛要撕了他,“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话落,苏默又抽了谢镜辞一巴掌,冷声说,“这也是替你爷爷打的,他留给我的遗书中说,希望你们兄妹互相扶持。” “老子跟妹妹好得很”谢镜辞眸中怒火升腾。 苏默沉默,直到谢镜辞不再吐血,安静下来,才再次开口,“好到她作恶害人,你坐视不理,甚至助纣为虐我知道你曾被女人所伤,因此放浪形骸,游戏人间。但你仍是在乎谢静语的,甚至她是你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即便你对她的行为并不认可,仍旧选择护着她,尽量让她如愿,我说得对吗” “滚你娘的老子的事轮得着你说吗”谢镜辞怒骂。 “谢镜辞,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的放纵,对谢静语是真的保护吗你是在害她。如果你还在乎她的话,该当约束她的行为,让她不要行差踏错,泥足深陷。”苏默冷声说。 谢镜辞眼眸微眯,却冷笑连连,“老子的妹妹不就是看上你,想要睡了你吗那是你的荣幸老子当然要成全你个不识抬举认贼做父的杂种” “阿福。”苏默看向门口。 “主子请吩咐。”阿福声音恭敬。 “谢镜辞骂一句,鞭打谢静语十下。”苏默吩咐。 “好咧”阿福爽快应下,“属下都记得清清楚楚,保证不会少一下” 苏默站起身,看着双眸喷火的谢镜辞,神色冷漠,“让你们失望了,我没有因为谢老的恩情被你们牵着鼻子走,因为你们不配。谢静语伤害我的王妃,我看在谢老的面子上会给她留一口气,也不会对你如何。你大可继续留着你那可笑的骨气,只要你一日不低头,我保证,让你的好妹妹生不如死” 。 130.谈判(一更) 鞭子打在谢静语身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静语闷哼一声,醒转过来,只觉浑身剧痛,仿佛每个关节都被人拧断了一般。 那是青雷最喜欢的一招,还给起了名字,叫“摔死你”,其他的体验者坟头草都老高了。 若不是阿福强调过,让青雷下手轻一点,别把人弄死了,谢静语这会儿已经在阴曹地府见到她爷爷了。 而此时,谢静语看到握着鞭子站在面前的阿福,跟昨夜谢镜辞的反应一样,下意识地认为,这绝不可能是苏默的意思,一定是苏默的属下擅作主张 昨夜谢镜辞被打脸时,谢静语已昏迷过去,是以当下,谢静语自然也将亲自体验到“打脸”的感觉。 “你竟然敢背着苏默动我找死”谢静语披头散发,红肿着脸,死死地盯着阿福。 阿福笑容满面,“谢小姐,你所在的地方是南安王府,我家主子本来住的院子。哦那你肯定要问了,我家主子去哪儿了我可以告诉你。他成亲了,当然是跟王妃住在一起啦” 阿福完全没有正面回答谢静语的问题,但他的话,每个字,都戳在谢静语心口 她被抓来南安王府,且没有关在隐秘的地牢,苏默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可能你骗我你一定是骗我”谢静语眸光阴鸷地看着阿福,“苏默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这样对我不会” 阿福闻言冷哼一声,扬鞭狠狠地抽在谢静语身上,“我家主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又是什么畜生竟然敢动我家王妃,我家主子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没把你宰了已经是仁至义尽” “不可能”谢静语厉声尖叫,“我要见他我要见苏默我要听他亲口跟我说不然我一个字都不信我不信” 阿福再次挥鞭子,“管你信不信想见我家主子,做梦去吧我家主子正陪着王妃呢,怎么可能来你这儿找恶心哦对,我家主子对你还是有交代的,说了让我们好好招待青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正在不远处大口吃肉的青霆嘿嘿一笑,“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听到了”阿福看着谢静语凄凄惨惨的样子,笑得更灿烂了,“这是我家主子对你唯一的交代,告诉你一个小秘密,这么妙的话是我家王妃说的,我家主子当然是言听计从了” 话落,阿福愉快地练起了鞭术,唯一不爽的是不敢用全力,还要斟酌着不能把谢静语打死。 但对于这种为了一己私欲疯魔一般不讲道义滥伤无辜的贱人,阿福是绝不同情的。竟然还想让苏默娶她呕 谢家兄妹都在苍松居中,身处相距最远的两个房间,但谢镜辞仍旧能听到鞭子入肉的声音和谢静语凄厉的惨叫。 他知道,不是假的,苏默真的跟从前不一样了。 等苏默回到观澜院,吃了早膳走进药库,就见元秋站在梯子上,正从一个高处的药柜里取药材。 “如何”元秋闻声回头,看向苏默。 苏默神色淡淡,“油盐不进。” “需要我帮忙劝说谢镜辞吗”元秋拿着药材,利落地从梯子上跳下。 “不必,他会低头的。”苏默微微摇头。谢镜辞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奸恶之人。单纯跟他讲道理没有用,那便让他好好听听谢静语正在遭受什么。 至于谢静语那种不知所谓的女人,苏默根本懒得理会。 两人的书桌面对面,元秋并不受影响,专注于她正在研究的东西。 苏默手中的书每翻过一页,便悄悄看元秋一眼。 他知道,若元秋想当个金尊玉贵的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过奢华安逸的日子,很简单,容岚一定会给她最好的一切。 但元秋并没有要依赖容岚的意思,她高贵却不娇贵,谦逊却不矫情,勤奋努力,认真好学。 出于某些原因,苏默骨子里对女人是排斥的,但当下他只有一个感觉,认真的女孩子好可爱 入夜时分,阿福来给谢镜辞送晚膳。 谢镜辞再次裂开的伤口已被阿福包扎处理好,并没有虐待他。 阿福将晚膳摆好,笑得客气,“谢公子请用。我还有事要忙,晚点再过来收。” 连番重伤打击之下,谢镜辞早已不复曾经潇洒浪子的模样,短短数日瘦了一大圈,面色惨白,眸光阴沉,看着阿福消失在门口。 随之院中传来清晰的对话声。 “醒了吗”阿福问。 “醒了。你来还是我来”是青霆。 “我来早上主子交代的鞭子还没打完,为了不把她打死,只能一天分三次,让她缓一缓,但今天必须打完等明天主子万一再见到谢公子,谢公子出言不逊,那谢小姐又有新的鞭子要挨了” “活该这种人竟然是谢神医的孙女,让人知道真是有辱先祖” “看在她是谢神医孙女的份儿上,我给她点面子,晚膳打二十,再来二十鞭子当宵夜好了哈哈” 谢镜辞双拳紧握,青筋暴突,气得眼睛都红了。 而片刻后,他今日第三次听到鞭打的声音。第一次是清晨,第二次是午后。 “苏默找苏默过来我要见他”谢镜辞扬声说着,一时激动,又吐了一口血,气恼地将阿福送来的晚膳悉数摔在地上,不停地喊着苏默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弱,怒气越来越盛。 阿福听见了,冷笑一声,“现在知道着急了怎么早点不管好自己妹妹呢”话落继续,至少这一顿打完再说谢静语值得 谢静语醒着,已经快疯了,却也真的怕了。 她出生于神医世家,虽然自幼父母双亡,但谢寅十分疼爱她,从小到大她的生活甚至比那些大家闺秀更优越,且没有拘束。 因为谢镜辞痴迷武学,不爱医术,谢静语就成了谢氏传人,得谢寅悉心教导。 不论何时,谢静语出门,都是被人敬着的。 谢寅无条件的溺爱,再加上谢镜辞无条件的宠爱,导致谢静语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视甚高。 而谢寅收养的一个徒弟,名叫谢凡,痴恋谢静语这个师妹,对她百依百顺。在谢寅和谢镜辞眼中,一直认为他们就是一对儿。 原本谢寅活着的时候,谢静语年纪小,虽然她高傲任性,但谢寅和谢镜辞觉得自家就这一个宝贝丫头,就该娇宠着,想要什么都尽力满足。 等谢寅死了,谢镜辞无人管束,更加放荡不羁,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按照谢寅的遗愿去救不相干的苏默,只想潇洒自由地过快活日子。 是谢静语坚持要完成谢寅遗愿,谢镜辞为了这个妹妹便妥协了,开始满天下地找药材。 这三年里兄妹俩见面的次数并不多。谢镜辞对于谢静语到南诏皇室当女医不认同,却也没阻止,想着谢凡始终在谢静语身边,会好好照顾她,也一直以为谢静语仍旧是记忆中那个清高的妹妹。 直到解药做成,谢镜辞说,他送去东明给苏默,这事儿算完 可当时谢静语却说,她喜欢苏默,要利用解药让苏默跟她在一起。 当时谢镜辞整个人都傻了三年前说好的完成祖父遗愿呢到头来他只是个被谢静语利用来追男人的工具人一直守着谢静语的谢凡又算什么 谢镜辞劝也劝了,骂也骂了,毫无效果。谢静语铁了心,口口声声非苏默不嫁。 谢镜辞一度撂挑子不管,最终仍是回到了谢静语身边,决定帮她。 毕竟,谢镜辞思来想去,他们兄妹这么辛苦才得到的解药,关乎苏默的生死,他妹妹也没什么地方配不上苏默,苏默不要解药就去死,想要解药就得付出代价,天经地义 至于谢寅的遗愿,谢镜辞本就不在乎,如今当然更是不能跟谢静语这个妹妹的心愿相比。 而谢凡表态,只要谢静语开心,他什么都愿意。 这就有了兄妹俩来到万安城之后发生的事。 会被苏默扔出去是谢镜辞没想到的,谢静语死活不肯放弃也是谢镜辞没想到的。他虽然阅女无数,但从来都是你情我愿,很看不上谢静语这般做派,可谁让这是他唯一的妹妹呢嘴里骂着,冷眼看着,暗中护着。 谢静语仗着谢寅对苏默的恩情,仗着手中捏着苏默的性命,仗着谢镜辞永远都会对她妥协,有恃无恐,为所欲为。 当下被鞭子打在身上,谢静语仍是无法理解。谢寅的恩情苏默都不顾了吗苏默不想要命了吗谢镜辞呢为什么不保护她 另外一边,谢镜辞仍在叫喊苏默,却并未得到回应。他勉力撑着下床,踉跄着到门口,一头栽倒在地,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阿福把该打的鞭子打完才从谢静语那里离开,惊呼一声,跑向谢镜辞,“谢公子有事叫我就好,怎么自己出来了” 谢镜辞被阿福扶起来,眸光冰寒,咬牙切齿,“叫苏默一刻钟之内过来见我否则,等着同归于尽吧” “谢公子不要想太多。”阿福却不慌,把谢镜辞送了回去,“你先歇着,我去禀报主子。” 阿福到观澜院的时候,就见红苓皱着眉头,端着一盆水站在苏默房门口。 “红苓姐姐,怎么了”阿福觉得不太对劲。 红苓把水盆给阿福,“你家主子又昏倒了。”话落回到小厅去收拾。 元秋和苏默正在用晚膳时,苏默再次毫无预兆地昏迷,打碎了几个碗碟。 元秋晚膳还没吃两口,又送苏默回房,给他施针。 阿福没等多久,房门开了,元秋走出来,神色凝重,“说是最多三个月,他未必挺得过三个月,一转眼又半个月过去了。必须尽快拿到解药,不然他的身体会越来越糟糕。若真熬到最后一口气才服下解药,便是能活过来,人也废了。” 阿福神色焦急,“王妃,谢镜辞受不住了,要见主子,放言主子若是一刻钟之内不过去,就同归于尽以他那人的性子,真有可能会毁掉解药” “一刻钟”元秋蹙眉,“苏默一个时辰都醒不了。你在这边伺候着,我去见谢镜辞。” “谢谢王妃”阿福心中微松。 元秋连衣服都没换,身上还沾了几滴苏默的血,头发只简单扎了个马尾,离开观澜院,到苍松居去。 阿福央求红苓帮忙看着苏默,他也追了过去,得盯着谢镜辞,若是敢对元秋说不中听的话,回头禀报主子,绝不轻饶他 元秋进门,谢镜辞的眸光微微眯了起来。 地上一片狼藉,元秋在距离谢镜辞最远的一个位置坐下来,看着他,神色平静,“谢公子,第二次见面了,我是沐元秋。” 谢镜辞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笑来,“我要见苏默,你来做什么难不成他只是你的暖床男宠,什么都要听你的他的皮相是不错,但身子骨那么弱,要不,换我来” 躲在门外偷听的阿福简直瞬间气炸这个不要脸皮的死色鬼 “你”元秋打量了一下谢镜辞,“我有洁癖,你太脏了。” 谢镜辞脸一黑 就听元秋接着说,“而且,你长得太丑,身材也一般,如今我能轻轻松松杀了你,你跟苏默比什么一般对于自取其辱的人,我都会好心满足。如果你想听,我可以再详细解释一下苏默与你的云泥之别。” 谢镜辞冷哼,缓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捂着胸口,深吸一口气,才压抑住胸中翻腾的血气,“沐元秋,你作为东明镇国公府的嫡出小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还真看上苏默了你不知道他的出身你不知道他快死了还是你就想当寡妇” 元秋微微点头,“你说对了,一开始嫁给他,我是想过当寡妇也不错,比出嫁之前更加自由。” 谢镜辞眸光微闪,“现在呢” “你猜”元秋反问。 “我果然没看错,你很特别。”谢镜辞眸光放肆地流连在元秋脸上。 元秋神色如常,“废话少言。解药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你能做苏默的主”谢镜辞轻哼。 元秋点头,“能。你有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好”谢镜辞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邪肆的笑来,“跟美人儿谈,比面对苏默那张死人脸有趣多了。条件,倒也简单得很,不用苏默娶我妹妹,你跟我,解药归他。你既然喜欢他,想必不想看到他死吧” “你这个人真的莫名其妙。”元秋依旧平静如斯,“想要我我的条件是,你杀了你妹妹,你意下如何” 谢镜辞面色一沉,“沐元秋,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元秋摇头,“正是因为我们都没在开玩笑,所以你这个人真的很可笑。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果你真的无条件疼爱妹妹,满足她的一切心愿,那你为何说不用苏默娶她,似乎我对你而言比你妹妹更重要一般既如此,我让你杀了她,我跟你,不可以吗”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谢镜辞冷笑。 元秋神色淡漠,“我是什么样的人,与你无干,我是为苏默而来,你是为你妹妹。我很忙,没空跟你废话,看样子你脑子确实不清醒,那我先跟你讲清楚。第一,你如果真的在乎谢静语,就该规劝她向善惜福,不要胡作为非,否则就算她这次躲过,以后也不会有好下场。除非,你跟她是同一类人,觉得她做得对,那当我没说。第二,苏默的命并非取决于你们手中的解药,因为你们的爷爷给他留了另外一条后路,让他在你们未能完成遗愿的情况下打开,里面是解药方子。” 谢镜辞狠狠拧眉,不可置信地看着元秋,“不可能你想诳我” “解药方子是真的,如果你想看,我可以拿来给你,或者我现在跟你复述一遍”元秋说着,便开始背诵解药方子里是什么。 跟谢镜辞所知的解药方子完全一致,他脸色难看至极,“那苏默为何又抓我们找解药” “当然是因为你妹妹没事犯贱,非要招惹我,我劝苏默这样做的。”元秋说得理直气壮。 “你是你的意思”谢镜辞眸光一缩,“倒没看出来,你才是心狠手辣的那个” “这个评价我不接受,那更适合你的好妹妹。”元秋摇头,“其实不考虑苏默跟你爷爷的关系,单从我的角度,你妹妹无故害我,险些伤及无辜,她落到我手里,我是会杀人除害的。” “至于我劝苏默对你们下手,苏默选择听取我的建议,原因很简单,这,是你们祖父真正希望的。”元秋神色淡淡地说,“我知道你不傻,你也明白我在说什么,有些话苏默已经劝过你,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你们兄妹沦落至今,谢静语是坏,而你是真的蠢到了极点。别跟我说你不赞成她的所作所为,你作为她的兄长,若只是没管她,跟她撇清干系,我也没话说,但你在帮她,你就是又蠢又坏” “沐元秋,你以为你是谁”谢镜辞眸光冰寒。 元秋摇头,“对你而言,我谁也不是,我说了,我为苏默而来,目的是拿到你们手中的解药。至于你跟你妹妹怎么作怎么贱要死要活,终究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你们不交出解药,苏默也不会死,而你们将会被囚禁,一辈子不得自由。你们交出解药,苏默顾念谢老的面子,会让你们好过一点,给你一个重来的机会。这也是我给苏默的建议。一言概之,阻止你们为非作歹继续造孽,才真正符合谢老遗志。” “言尽于此,给你一刻钟时间考虑。当然,你若宁死不低头,那你就去死,我敬你是个蠢死的废物” 。 131.兄妹(二更) 门开着,初秋时节的夜风沁凉如水,吹得烛焰乱舞。 气氛一时静默下来,门外的阿福下意识地连呼吸都放轻了,心中对于元秋犀利精准且毒舌的言辞十分敬佩,一句废话都没有,把谢镜辞怼得毫无还口之力 对于谢镜辞这种性格放浪的嘴贱之人,就该如此 原来阿福觉得苏默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但现在他认为元秋更聪明,且苏默这个素来沉默寡言的人,跟元秋比毒舌功夫,完全不够看的 阿福心中默语王妃威武 一刻钟的时间,对元秋而言过得很快。她默默地回想了一下今天学到的东西,加深记忆。这是前世应试教育给她留下的习惯,临睡前总是在背书。 对谢镜辞而言,则是漫长而煎熬的。 他当然不是真的蠢,只是心冷了,麻木了,对于人生没有追求,选择放逐自己。 苏默的麻木是禁闭,等死,平静而冷漠地面对残酷的人生。 而谢镜辞游戏人间,半醉半醒,糊涂度日,用身体的欢愉来麻痹心中孤寂。 他跟谢静语不是同一类人,从来也不是,但命运让他们成为血脉相连的兄妹,他不是没试过改变谢静语,只是失败后放弃了。 他一个连自己的人生都能放弃的人,生活的常态就是,不去思考,不想太多,得过且过。对于谢静语也是如此,改不了,那就算了。 但如今的境况,逼得谢镜辞不得不醒过来,直面人生,直面未来,直面他和谢静语两人的命运。 谢镜辞知道,苏默不会杀他们兄妹。 但他同时也知道,元秋的话,都不是虚言。苏默真的有可能囚禁他们一辈子,那样还不如死了。 “王妃,一刻钟到了。”门外传来阿福弱弱的声音。 元秋回神,看向谢镜辞,“谢公子,告诉我你的决定。” 谢镜辞已平静下来,看着元秋,答非所问,“你是怎么从一个小村姑变成如今这样的也不过才半年时间。” 谢镜辞很是不解。 元秋是容岚的女儿,便天生聪慧通透又大气吗为什么他的妹妹顺风顺水地长大,从来没受过任何挫折委屈,表面美丽文静,骨子里却是个疯子 元秋神色淡淡,“谢公子,废话少说,是男人就爽快点,不要再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谢镜辞苍白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笑来,“我当然是男人,你想不想验证一下” 阿福咬牙切齿,好想冲进去掐死谢镜辞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个死贱男竟然敢调戏他家王妃 元秋闻言,拿过桌上的茶杯,砸向谢镜辞的脑袋 谢镜辞没躲,任由茶杯砸破他的头,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这就是我的回答。如果你想继续废话,我不介意练一会儿飞刀。”元秋面无表情。 额头的血流到唇边,谢镜辞舔了一口,声音低沉地笑了,“好啊,说正事。药材是我找的,但解药是我妹妹做的,我从头到尾见都没见过,也不知道被她藏在了何处。你根本不该来找我,不如试试去说服她” “谢镜辞,你确定让我直接去找你妹妹”元秋反问。 谢镜辞轻哼,“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过奉劝你一句,虽然她没吃过苦,但以她对苏默的执念,严刑拷打没有用。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我若能劝住,我们现在根本不会来到这里。” “好。”元秋点头。 谢镜辞意外元秋竟然这么快就因为他的话改变主意,下一刻就听元秋说,“我跟你妹妹没什么话好讲,但既然你们兄妹情深,你这么在乎她,想必她也很在乎你。” 谢镜辞神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听从你的建议,去见她。”话落元秋起身,叫阿福进来。 “王妃有何吩咐”阿福神色恭敬无比。 “带上谢镜辞,跟我走。”元秋说着已出了门。 谢镜辞有种不太妙的预感,阿福已经跑过来,把他背了起来,追上元秋。 房中点着灯,青霆正坐在窗边打盹儿,等着阿福过来给谢静语送上“宵夜”。 见元秋进门,青霆立刻站直身子,响亮地叫了一声,“王妃” “嗯,辛苦了。”元秋微微点头。 青霆嘿嘿一笑,“这有什么辛苦的”他家王妃人是真的好好啊,对他们的关心真诚不做作,跟他们家那个面冷心善的主子简直绝配 元秋看向谢静语,正好这时昏过去的谢静语再次醒来。 她被绳子吊在房梁上,披头散发,面颊红肿,满身鞭痕血污,人不人鬼不鬼。 随后进门的谢镜辞看到妹妹变成这样,心疼不已,怒火中烧,却也不敢再口出狂言。 谢静语缓缓抬头,便看到了元秋。 她一身素白的裙子,不施粉黛,眼角有胎记,面若清霜,眼神冷漠,恍惚间,谢静语仿佛从元秋身上看到了苏默的影子 随即,头脑清醒过来的谢静语意识到站在面前的是谁,眸光倏然冷厉冰寒,“沐,元,秋是你” “是我。”元秋点头。 “我知道了是你是你背着苏默,指使他的属下对我下毒手对不对”谢静语厉声问。 “不对。”元秋言简意赅地回答谢静语的问题。 阿福冷哼,“谢小姐,王妃也是我们的主子,我们当然听她的。但这次的事,完全是主子的意思,至于主子是不是听了王妃的,那你自己猜” “你想干什么”谢静语假装没听到阿福的话,显然只愿意相信她认为的事实。 “我想要苏默的解药,你哥哥说在你手中,那他对我们而言便没有多少价值了。”元秋神色淡漠地说。 “你什么意思”谢静语死死地盯着元秋。 “既然走到这一步,你应该很清楚,苏默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他甚至懒得面对你们,让我来处置,只要拿到解药就好。”元秋话落,轻轻打了个喷嚏。 不是苏默让她来的元秋又忘了不能说谎,但反正对方不知道她的这个特殊身体反应,便也无妨。 “我不信除非苏默亲自来告诉我”谢静语眸中满是怒意。 “你爱信不信,不会影响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元秋面色平静,“很简单,你交出解药,你跟你的哥哥可以保住性命。若你不肯交出解药,你哥哥便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谢镜辞眸光微缩,意识到元秋在诈谢静语。她的确没打算跟谢静语讲道理,也没把对谢镜辞说的话告诉谢静语,甚至懒得说苏默手中有解药配方一事,而是简单粗暴地用谢镜辞的命来威胁谢静语。 可当下,谢镜辞明明知道元秋在使诈,却不想拆穿。 因为,人心肉长,他那么在乎谢静语,也想看看,他在这个妹妹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 “苏默不可能杀我们的”谢静语眸光显然有些慌乱。 “我说了,你爱信不信。在昨夜之前,你们坚信苏默不可能动你们,可你睁开眼睛看看你哥哥现在的鬼样子,你猜他还剩几口气或者更直接点,你身上疼不疼这些都是苏默的意思,你并不了解他。”元秋说。 “是么但这样的话,我更喜欢他了我一直以来,都希望他能对自己好一点,对别人狠一点”谢静语突然冷笑,眸中透着炽热疯狂的光。 谢镜辞心中微沉,沐元秋给出的筹码是他的命,可他的好妹妹,竟然在趁机对伤害她的男人表白贱,真贱,贱死了 但谢镜辞终究是存了念想的,因为一直以来,除了苏默的事之外,谢静语在他面前都很乖巧,每次见面都会关心他,给他做最爱吃的鸡茸粥。 “谢静语,我再问你一次,交出解药,否则我就杀了谢镜辞,你怎么选”元秋冷声说。 谢静语面色一沉,“你敢” “好,你且看我敢不敢。”元秋神色淡淡,“阿福,给谢小姐一点警告。” “得令”阿福话落,手腕一翻,匕首在谢镜辞身上扎了个窟窿,瞬间血流如注 阿福觉得很爽快谁让这色鬼嘴贱调戏他家王妃的这还是轻的 谢静语面色一变,“住手” “谢小姐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元秋冷哼。 “让苏默来跟我谈”谢静语厉声说。 元秋神色遗憾地摇头,对着阿福摆摆手,“再来。” 阿福开开心心地又扎了谢镜辞一刀 “谢小姐,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哥哥本来就重伤,你猜他能扛得过几刀”元秋冷声说,“告诉我,解药在哪里” 谢静语垂下头,乱糟糟的头发遮住半张脸,开口说,“解药在” 身体重创,头脑昏沉,但谢镜辞此刻眸中一下子有了光。 谢静语缓缓地抬起头来,眸光阴鸷地看着元秋,面上露出一抹冷笑来,“就算你杀了我哥哥,苏默想要活命,他还是只能来求我到时候,你猜他会不会抛弃你沐元秋,你别得意,解药在手,我没有输,也不会输苏默跟我是同一类人,我才是这世上最适合他的人” 元秋闻言,转身就走。 正在叫嚣的谢静语懵了,看着元秋的背影,突然感觉心慌不已,“沐元秋你站住我还没说完” 阿福冷冷地看了谢静语一眼,拖着面色灰败的谢镜辞,跟随元秋离开了那个房间。 等阿福把谢镜辞放回他原来所在的房间,便见他突然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扯动伤口,剧烈地咳嗽,吐血不止 “给他疗伤。”元秋神色淡淡地吩咐。 她根本没打算劝说谢静语,因为跟偏执狂讲道理是白费功夫。 方才的一切,元秋事实上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击溃谢镜辞的心防。 谢镜辞惨白着脸,直勾勾地看着元秋,满面自嘲,“你是不是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呵呵,她说,就算你杀了我哥哥我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 或许这世上有不计回报的父母,便是被儿女伤害,也依旧心甘情愿地付出。 但谢镜辞不是谢静语她爹。 道理就这么简单。 他们只是兄妹,而兄妹的关系,本该是互相扶持,互相关照,彼此依靠的。 谢镜辞作为兄长,他心甘情愿地付出更多,将妹妹保护在羽翼之下。而在他心中,谢静语的一个微笑,给他做的一碗粥,便是他人生中仅剩的温暖关怀。 可到头来,为了一个对她不屑一顾的男人,谢静语连谢镜辞的性命都可以舍弃 谢镜辞现在才意识到,曾经谢静语给他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装的,都是为了哄骗他,傻乎乎地被她利用 谢镜辞真的崩溃了。 他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是个笑话他的人生,更是个大大的笑话他被一个深爱的女人辜负,心灰意冷,放逐自己,将唯一的妹妹视作逆鳞,最终却发现,不过是旧事重演,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瞎子 对于谢镜辞的问题,元秋微微摇头,“我是想过这种可能,但我其实希望她真的在乎你,为了你可以放下执念,交出解药,这样说明她还有救。如此,对大家都好。”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个蠢货,蠢得无可救药”谢镜辞喃喃自语。 “既如此,我再问你一遍,你知不知道解药在哪里”元秋看着谢镜辞问。 她目的明确,并不在乎谢镜辞多么凄惨,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心给他,因为一切都是他自己作的,他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你还真是冷血啊”谢镜辞看着元秋,明明在笑,却更像是在哭。 “看来你的确知道什么,回答我的问题。”元秋对于谢镜辞的废话并不理会。 “如果拿到解药,你会放了我们吗”谢镜辞问。 “我说过,不会。你竟还惦记着那个妹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但凡你真正负担起作为兄长的责任去约束她,事情本不该到这步田地。”元秋说,“当然,托你们爷爷的福,你们都可以活着,但能否得到自由,我不能保证。继续拖延下去,遭罪的是你们,苏默暂时还等得起。若他找齐药材,你们的解药将毫无价值。” “我花了三年才找齐的药材,他想用三个月找到呵呵,做梦”谢镜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话锋一转,“无所谓了,老爷子在天有灵,看到我们这副鬼样子,怕是棺材板都压不住。但我的确不知道解药到底在什么地方,我只能告诉你,解药一定是在谢凡手里,他对谢静语忠诚不二,连我的话都不听。至于谢凡在何处,我也不知道,你们自己去找吧。” 132.怼吐血(一更) “阿福,去观澜院把我的医药箱取来。”元秋吩咐。 阿福愣了一下,“是要给谢公子疗伤吗我可以不必劳烦王妃” 谢镜辞眸光微动,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那抹倩影,似笑非笑,“小丫头,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快去”元秋蹙眉。 阿福瞪了谢镜辞一眼,还是跑出去了。 谢镜辞躺在床上,意识都快模糊了,但朝着他走来的女子身影却越发清晰,他看到元秋手中拿着一块帕子。 “你亲自来照顾我苏默知道,会作何感想呵呵” 谢镜辞话音未落,元秋的帕子甩在他脸上,捂住他的口鼻,他瞬时昏迷过去。 “聒噪死了。”元秋轻哼,把窗户打开通风,再回来查看谢镜辞的伤势。 旧伤新伤,失血过多,再不及时救治,会危及性命。让阿福草草地给他止血包扎已经不行了,元秋要亲自动手。 阿福回到观澜院,苏默尚未苏醒。因为元秋做了很多事,但事实上也没用多长时间。 阿福背着元秋的医药箱过来交给她,元秋让他留下帮忙。 “哎”阿福立刻点头。他要替主子盯着,万一谢镜辞醒来再说什么轻浮的话,要一字不差地告诉苏默 接下来,阿福只是递个东西,送个水,按照元秋的吩咐给谢镜辞擦拭血污。 在这过程中,阿福亲眼看到了元秋神乎其技的医治手段,娴熟流畅的步骤仿佛练过千百遍,清理消毒,一丝不苟,伤口竟然可以用针线缝起来缝得好整齐,比简单包扎看起来稳妥多了 约莫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元秋微微舒了一口气,在阿福新端过来的温水中净了手,“这房间太脏太乱了,换一个,把他带过去。” 阿福嘟囔,“王妃对这贱男的伤也太尽心了”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他接下来还有用,不能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元秋说。 “接下来不就是找到谢凡吗”阿福愣了一下。 “我不了解那个谢凡,但他痴心谢静语,未必不是另外一个疯子,找到他也不代表一定能顺利拿到解药,不要掉以轻心。你家主子以前对谁都不关心,也未必知道谢凡的情况。谢静语的嘴撬不开,只能靠谢镜辞。哪怕他只是多提供一个线索,都可能有大用。”元秋跟阿福解释。 阿福神色一正,“王妃言之有理”他太讨厌谢镜辞了,想着反正这个色鬼也不知道解药在哪儿,没必要对他客气,也该一天打四顿,好好教训一下 听了元秋的话,阿福立刻意识到,自己冲动了。解药没拿到,谢镜辞已被元秋击溃心理防线,开始配合,接下来要让他说出更多有用的信息才是正经 “而且,万一解药没得到,或者出了什么意外,后面更要靠谢镜辞来帮忙寻找药材。我知道你们在查他这三年去过什么地方,但时间和地域跨度都太大,收集消息也需要时间,但苏默如今最缺的就是时间,他等不起。谢镜辞本人在这儿,不必舍近求远。”元秋说。 阿福眸光一亮,“对啊” “谢镜辞说的没错,他花了三年才找到的药材,我们想用三个月找齐,不是完全不可能,可希望不大。但他自己再找一遍,未必需要三个月。而且他找那些珍稀药材,不会都正好是需要的用量,一定有剩余,他是全部交给谢静语,还是自己处置了,都有可能。如果是后者,那就更简单,只要他愿意交出来,找药材的事就有大大的进展。”元秋若有所思。 阿福拊掌,“王妃考虑得真周到就是这个理谢公子很重要,不能有事接下来我会对他客气些” “那倒不必,他这人太贱,越是客气他越是蹬鼻子上脸。该说什么说什么,该做的事也不要落下。”元秋交代。 “懂了”阿福连连点头,“我马上给他换个房间,照顾得好好的,但绝不给他好脸儿” 元秋收拾好药箱,带着离开。 走出苍松居,又见青霆追出来,“王妃,谢静语怎么处置” 元秋微微仰头看着皎洁的月光,清冷的侧颜弧度完美,“把她放下来,给她伤药,让她该吃吃,该睡睡。” 青霆愣住,“就这么放过她” “我还没说完。每日膳后,吊起来打一顿,轻重你们自己随意,不死就成,打到她低头为止”元秋冷声说,话落便继续往前走了。 青霆眸光贼亮,“属下遵命” 妙极妙极他家王妃看着温温柔柔的,人也是真善良,但行事手段深得他心对付贱人就得这样让她死去活来,活来再死去看她的执念是不是比骨头更硬 元秋回到苍松居,刚进门,就见苏默从房中走出来,身形单薄消瘦。 四目相对,隔着一段距离,都也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苏默走过来,默默地拿过元秋背着的药箱,跟着她走进药库,什么也没问。 元秋落座,略略沉吟后,提笔写了个药方,然后就在药库里抓药。 苏默只静静看着元秋忙碌。 等元秋抓好一包药,又到厨房去。苏默跟在后面,像影子一般。 红苓问元秋有什么吩咐,元秋让她先去休息。 元秋先用砂锅在门口的小炉子上熬药,搬了个小板凳放旁边,看了苏默一眼,“你看火。” 苏默便乖乖地坐下,手中拿着扑扇,轻轻扇风。 已经是半夜了,晚膳没吃几口,跟谢家兄妹博弈,又给谢镜辞疗伤,耗费许多心神,元秋饥肠辘辘,突然很想吃饺子。 锅上烧着水,元秋转身出门,苏默不明所以,留下继续看着火。 不多时,元秋就回来了,手中拿着一根青嫩的南瓜。 苏默心想,这南瓜是他种的,但还没长熟,元秋要做什么吃的 接下来,苏默静静地看着元秋将南瓜洗净、削皮、去瓤,切成细丝、剁碎焯水,又打了鸡蛋,活了面。 全程两人没有交流,元秋专心做宵夜,苏默专心看她,兼职看火 元秋前世最爱西葫芦鸡蛋馅儿的饺子,清新可口,但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西葫芦这种菜,用嫩南瓜也差不多。 中间元秋还给熬药的砂锅里加了两回水,苏默添了几根柴。 等白胖胖的饺子浮上来,那边砂锅里的药也熬得差不多了。 给谢镜辞换过房间,换过干净衣服的阿福回来,正好端了药再送回苍松居,给谢镜辞喝下去。 而元秋和苏默就坐在小厅里吃宵夜。 一大盘饺子,苏默看着元秋认真数了个数,用筷子从中间拨开,一人一半,突然很想笑,这小丫头怎么可爱 饺子入口,立刻征服了苏默的味蕾。清淡的香气,热腾腾的,好吃又暖胃。 元秋有点累,不想说话,吃完自己的一半,简单洗漱后,便去睡觉了。 苏默把他的吃完,感觉整个人又活过来了,将碗碟收拾到厨房清洗干净放好。 “主子,王妃睡啦”阿福再回来,见元秋房间暗了。 苏默点头,这才问起,“她做了什么” 阿福立刻来劲,在苏默房间坐下,压低声音,怕吵到隔壁的元秋,但按捺不住眉宇之间的激动,开始从头跟苏默讲今夜元秋都做了些什么。 听到阿福复述的谢镜辞调戏元秋的话,苏默眸光冰寒。 但当阿福在一五一十重复元秋所说的话时,苏默的眼眸又渐渐暖了起来。那个小丫头怎么这么聪明机敏,为了他的事又如此尽心。 虽然苏默知道元秋对他不是爱情,只是朋友间的善意,但他仍旧窝心不已。 而事情的结果,当然是最好的。 若是苏默去审问那对兄妹,也无法达到同样的效果。元秋目标明确,理智清醒,思维缜密,应变能力很强,这些苏默都自愧弗如。 当下,已基本确定解药在谢寅的徒弟谢凡手中,而谢凡不知在何处。 如元秋所料,原本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苏默对谢凡只有一面之缘,并不了解他,当下也没有时间派人再到南诏去调查这些。 接下来不管找人,找解药,抑或是找药材,谢镜辞这个人都很关键。 “谢公子已经低头了,等他醒来,就再谈找谢凡的事”阿福说。 “嗯,你也去休息吧。”苏默点头。怪不得元秋看起来有些疲惫,做了那么多事。 阿福感慨,“王妃真的好好呀那么辛苦,还惦记着给主子做宵夜呢” 苏默摇头,“宵夜很好吃,但这次她真不是为我做的,只是自己饿了,我是顺带。” 阿福眨眨眼,“主子,属下有个小小的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苏默点头。 “主子身体这么差,接下来是真不能出门,王妃虽然武功不算太强,但心智太厉害了,我看就让王妃主外,主子也不能什么都不干,以后换主子给王妃做宵夜吧”阿福兴致勃勃地提议。 “不能什么事都让她操心,也不能让她冒险,外面的事你们去做。但你说的倒也不错,可我不会。”苏默微微皱眉。 “不会就学呗”阿福嘿嘿一笑,“让王妃教刚开始你们一起做,多好呀” 苏默唇角微勾,“以后她做饭,我就打下手,从旁跟着学。” “就是这样”阿福点头。想想就很甜蜜啊 “嗯,不错。”苏默不由憧憬起来。 阿福开开心心地走了。他家主子是天仙,就该多沾染点人间烟火,反正抓住一切机会离王妃近一点就对了。 旭日初升的时分,谢镜辞幽幽醒转。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崭新的被褥,明亮宽敞的新房间,脑海中浮现出昨夜元秋拿着一块帕子朝他走过来的身影。当时,他以为元秋要给他擦脸,结果元秋糊了他一脸的迷药 身上的伤口仍旧很疼,身体十分虚弱,最近的事情也很糟心,但此刻,谢镜辞却忍不住笑了,喃喃自语,“沐元秋,你够狠” 谢镜辞原本对自己,对谢静语都很糊涂,得过且过。 但经过昨日,他不得不清醒过来。 他起初因为一个女人的辜负选择放逐自己,如今,因为谢静语的再次辜负,突然觉得,一切都不值得让那些贱人都见鬼去吧 对于未来,谢镜辞仍旧没有任何想法,但他的内心终于平静下来。 “谢公子醒了。”阿福走进来,不卑不亢,“先吃早膳吧,吃完还要喝药。” 谢镜辞安安静静地让阿福伺候,吃了早膳,喝了一碗苦药汁儿。 阿福回到观澜院跟苏默禀报,说他觉得谢镜辞脑子恢复正常了。 苏默便到苍松居见谢镜辞,打算跟他谈接下来的事。只要谢镜辞不作妖,苏默并不想真的为难他。当然,谢镜辞嘴贱调戏元秋的那些话,苏默是要跟他算账的。 结果苏默进门,一句话还没讲,谢镜辞面无表情地说,“老子不想看到你,跟你也没话说,有事让沐元秋来找我谈,否则免谈” 谢镜辞本以为,他这样说,苏默一定会拒绝。 谁知苏默面色平静,微微点头,“我去问她。”话落便转身走了。 谢镜辞本想给苏默添堵,这下成了自己糟心。因为从苏默的态度,他能明显感觉到对他满满的不屑,根本没把他当做一个潜在的情敌来看待,对他的挑衅完全没放在眼里 苏默真去找了元秋。 “好啊,我去跟他谈。”元秋爽快答应。 等元秋去了苍松居,阿福有点郁闷,“主子,就这样让王妃跟那个色鬼接触吗他肯定是对王妃动心了” “那是他的事,难道你以为,他会对我构成威胁”苏默反问。 阿福立刻摇头,“那绝不可能他跟主子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那你担心什么我无视他的故意挑衅,才是最好的反击。”苏默面色如常,“沐元秋是为了我才去的,我没什么不快,我们目标明确,谢镜辞做那些多余的事,都是徒劳。” 阿福深深感觉到苏默的自信,十分赞同,“就是王妃都说过他太脏太丑又太蠢,他在王妃那儿根本一点儿机会都不可能有,主子若是在意,倒让他小人得意了” 苏默不会被谢镜辞这种低劣的伎俩扰乱心绪,被他牵着鼻子走,如今最重要的是解药,是活下去。 元秋进门,谢镜辞眸光微眯,“苏默还真是大方,真让你来见我。” “就你”元秋神色轻蔑地打量谢镜辞,“能怎么着” 谢镜辞瞬间扎心,“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堪吗你根本不了解我” 元秋微微点头,“是,我对你的了解很少,便已经知道你的个人作风十分不堪,若是了解更多,你觉得我会改观难不成你在青楼住过的那些日日夜夜,只是跟姑娘们盖着棉被纯聊天若是如此,并不能证明你干净,只能证明你不行。” 苏默又被阿福拽着过来,主仆俩一起躲在后窗下听墙角。 元秋一开口,毒舌技能瞬间满点阿福紧紧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爆笑声,苏默也默默地抬手捂了自己的嘴,眸中满是笑意。 谢镜辞险些被元秋怼吐血,瞪着元秋说不出话来。 “都是成年人,别玩那种幼稚又无聊的把戏。你看上我了还是起了兴致和征服欲抑或是觉得跟苏默抢女人很有趣不管是哪种原因,劝你省省吧。”元秋神色淡淡地说。 谢镜辞眸光微暗,就听元秋冷声说,“不管我跟苏默关系如何,我是个有夫之妇,谢镜辞你再出言不逊,只会让我觉得你这人真的很贱。做人要有底线,感情也要有。我成亲了,你就不能再对我有非分之想,就这么简单。” “当然,如果你没有看上我,只是习惯性嘴贱,那更好。也请你收敛一点,恶心别人真的就让你那么享受吗为什么不能好好做人,非要当变态” 忍住,再忍,一定要忍忍不住的阿福双手锤墙,发出一阵响亮的爆笑声,他家王妃实在是太会说话了哈哈哈哈哈 谢镜辞黑着脸,怒吼一声,“苏默你给我滚远一点儿” 元秋轻哼,“这就受不了了劝你冷静一点,因为你这样只会让苏默笑得更开心。” 谢镜辞 “好了,废话说完了,言归正传,谢凡在哪里或者你认为到哪里可以找到他”元秋看着谢镜辞问。 。 133.再等等(二更) 元秋静静等待谢镜辞冷静下来。 谢镜辞苍白虚弱的脸上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沐元秋,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事到如今,连谢静语对我都没那么重要了,你们也没什么可威胁我的。没有我,你们就算找到谢凡,也拿不到解药。” “所以,说出你的条件。”元秋面色如常。 “呵呵,”谢镜辞眸光灼灼地看着元秋,“很简单,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若我满意,会帮苏默找解药。我最讨厌欺骗,如果事后让我知道你说谎,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听起来,我没有拒绝的理由。请问。”元秋点头。 后窗下的阿福已经不再笑了,微微皱了眉。苏默也平静下来,并未离开。 谢镜辞明知苏默在那里,也没有要求他离开,显然接下来的话,他希望苏默也听到。 “第一个问题,”谢镜辞看着元秋,“你跟苏默,有夫妻之实吗” 元秋并未犹豫,微微摇头,“没有。” 谢镜辞笑意加深,“好,若你说有,就没得谈了。”因为谢镜辞阅女无数,一眼就看出元秋仍是处子。 “第二个问题,你真喜欢苏默抑或,只是在被安排和亲后,选择跟他做朋友”谢镜辞问。 阿福下意识地看向苏默,就见他蹙着眉,眸中隐隐有期待之色。 元秋沉默片刻之后,再次摇头,“他对我而言,暂时只是朋友。” 没有打喷嚏,是她的真心话。 饶是苏默料到这样的答案,真正听到,仍是有些许失落,虽然这也是他自己希望的。毕竟他如今这副破败的身体真的给不了元秋关于未来的承诺。 谢镜辞眸光微眯,“我很喜欢这个答案,但也有点意外。只是朋友,你对他这么好” “朋友快死了,我尽力相救,很奇怪么”元秋反问。 谢镜辞笑意加深,“哦,不奇怪,一点儿也不奇怪。既如此,你为何斥责我不该对你这个有夫之妇存有非分之想你们又不是真的夫妻。” “我们是不是真夫妻你先前并不知道,所以你人品有问题,这是毋庸置疑的。”元秋神色淡淡。 “无妨,听你骂我的次数多了,我倒觉得挺舒坦的。你骂人的功力很强,我佩服。”谢镜辞说。 “你有病。”元秋轻哼。 “我大概真得相思病了,对你。”谢镜辞似笑非笑,“既然你跟苏默是假夫妻,那么我自然还有机会。” “有什么机会你爱上苏默了”元秋反问。 阿福扶额,他家王妃真敢说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谢镜辞摇头,“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上你了,不然不会觉得你骂我的时候都那么可爱,哈哈” “呵呵。”元秋面无表情。 “我只问你,如果我以后改邪归正,不再乱来,追求你的话,你不会拒绝吧”谢镜辞看着元秋神色认真地问。 “你需要搞清楚一件事,你是正派的好人,你喜欢我,并不代表我不能拒绝你。感情的事,是各有所爱,从来没有你喜欢我我就必须接受的道理。”元秋神色淡漠。 谢镜辞沉默下来,不知想到了什么,片刻后,自嘲一笑,“倒也没错。但我总不会连追求你的机会都没有吧” “如果你是认真的,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我拒绝。”元秋摇头。 “因为我的过去因为你觉得我脏沐元秋,如果你也跟这世上的大多数人一样,认为我是个烂人,觉得我连重新来过的机会都没有的话,我们什么也没必要谈了。”谢镜辞眸光微黯。 “你未来会如何,我并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我从未说过你不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我骂你只是因为你在嘴贱找骂。但也不可能你现在说一句要改邪归正,我就要把你当做好人来看待。我们每个人被他人定义,就是根据被人所知的过往。你做了错事,就要认,要承担后果。你想让人对你改观,那你自己先要真的做出改变,让人看到,才有资格说改邪归正重新来过。而不是什么都还没做,我就必须相信你,若我说一句不信,你就不改了明知是错,改不改还要跟我谈条件谢镜辞,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元秋冷声说。 阿福默默地竖起大拇指,他家王妃真的很大气啊这才是真的通透,真正的看破红尘人心,什么都懂,依旧真诚地面对人生,踏踏实实,勤奋努力。与之相比,阿福觉得苏默实在是太飘了,必须得改 谢镜辞垂眸,沉默良久之后,才再次抬头看向元秋,冷哼一声,“沐元秋,我不要面子的吗你说话能不能婉转一点” “是你要求我不要说谎,所以请放心,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心话。”元秋冷笑。 “这下我再说什么,好像都不对。我本来还想说,如果我帮苏默找到解药,你不能拒绝我追求你,但似乎也没必要说了。我默认你同意了。”谢镜辞微微舒了一口气,“被你骂过之后,一开始很生气,过后觉得很解气,其实我也想打死自己。” “看来你问完了,现在可以谈正事了吗”元秋问。 “谢凡就在万安城,但具体在何处,我并不知道,你们也不可能找得到他。他是个易容高手,跟我擦肩而过,我都未必认得出来。”谢镜辞终于直言不讳。 “但你有办法找到他。”元秋用肯定的语气说。否则刚刚谢镜辞不会说那么多废话。 “我可以去跟谢静语聊聊,骗她带我找到谢凡的所在,交出解药。但有一个条件。”谢镜辞正色道,“待你们拿到解药,要放他们两人离开。” “你那好妹妹疯魔了,放走她是个后患。”元秋拒绝。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虽然我觉得她那么蠢根本不可能斗得过你。”谢镜辞摇头,“谢静语说,她还准备了另外一种药,会让人失忆,且无药可解,原是要给苏默用的,如果苏默不肯低头的话。很简单,让谢凡给谢静语服下那种药,她对你们便不会再构成威胁。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你们不能杀她,如此也省事,不必留着她添堵。谢凡跟苏默无冤无仇,又得偿所愿,没有理由跟你们作对。” “好。”元秋点头,“你可以去见谢静语了。” 元秋出门,阿福跑过来,弱弱地问,“王妃为什么不喜欢主子呀” 元秋轻笑,“因为我喜欢你啊。” 阿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反应过来的时候,元秋已出了苍松居。而他转身,见苏默就站在背后,静静地看着他。 “主子你听我解释,王妃肯定是开玩笑的”阿福斩钉截铁。 苏默摇头,“她没有开玩笑。” 阿福觉得好可怕,他会不会被主子宰了可主子为什么在笑 苏默知道元秋说的喜欢阿福不是男女之情,只是把他当个可爱的弟弟,当然不会吃这种醋。 昨夜被放下来,还得到了伤药,谢静语以为折磨结束,苏默和元秋打算跟她好好谈,结果今日早膳后,谢静语又被青霆吊起来打了一顿 谢镜辞被阿福扶着进门的时候,谢静语才刚刚结束鞭刑,被青霆放下来。 她昨夜上过药的伤口再次裂开,一身狼狈地倒在床上,脸色煞白,眼眸阴鸷。 谢镜辞在桌边坐下,伸手扶着桌沿,才没有因无力而倒下去。 “你们都出去。”谢镜辞冷声说。 阿福点头,便跟青霆一起离开了。到门外,立刻附耳贴上去,开启偷听模式。 “哥哥”谢静语开口,便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昨日的事,我当时只是对沐元秋说气话不是真心的” 以前就是这样,谢静语掉两滴眼泪,谢镜辞就心疼不已,无条件妥协,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但如今,谢镜辞看着谢静语,心中却冷漠一片,甚至有点想笑。觉得自己可真傻,怎么能相信女人的眼泪呢那不过是骗人的把戏罢了。 在遇到元秋之前,谢镜辞以为女人都那样,天生就爱依附男人。 但元秋给了谢镜辞很大的冲击,原来女子也可以是这样的,独立从容,真诚理智,大气通透。 被两个擅长哭泣的女人骗得很惨之后,谢镜辞如今看着根本不可能拿眼泪做武器的元秋,怎么看怎么顺眼。 不过,这一回,他是专门来骗谢静语的。 “没事,我知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谢镜辞敛眸掩去嘲讽之色,沉声说,“那不过是苏默和沐元秋的把戏,用你来威胁我,又用我来威胁你,挑拨离间,就是为了得到解药罢了。” “哥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啊”谢静语闻言,悲从心来,这下真哭了。她以往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苦见到谢镜辞仍旧对她那么好,立刻就信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交出解药了。”谢镜辞叹气,“其实,爷爷还给苏默留了解药配方,只是没有告诉我们。原本苏默不想活,便没打开看过,如今他爱上沐元秋,有了求生意志,已经在寻找药材做解药了。” 谢静语不可置信地看着谢镜辞,“不可能” “我知道你不信,我原本也不信,直到沐元秋对我一字不差地念出解药配方。”谢镜辞苦笑,“至于我们为何被抓过来,是因为苏默看到了爷爷的遗书,爷爷说,若我们没有完成他的遗愿,不好好做人,就让苏默替他管教我们。于是,苏默觉得,他从我们手中抢走解药有了正当理由,鞭打你,重伤我,都是在完成爷爷的遗志。” 谢静语的脸色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难看。 “因此,我们原本也没看错苏默,他这人没变,并没有忘恩负义,他的所作所为,反倒就是爷爷授意的。至少,他是如此认为。”谢镜辞深深叹气。 谢静语心乱如麻,“怎么会这样” “所以,为今之计,只有交出解药,我们跟苏默之间才能和解。”谢镜辞看着谢静语苦笑连连,“是我糊涂,一直以来浑浑噩噩,现在想来,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利用解药来威胁苏默,反倒应该爽快地把解药给他,这样他看在爷爷和解药的面子上,一定会把我们当做自己人,对你也会另眼相看。如此你才真的有机会接近他,得偿所愿。我们一开始的方式就错了,反倒给了他对我们下手的理由。” 谢静语狠狠拧眉,“我我没想到这个那现在怎么办” “他还是你心中那个善良守诺的人,所以,交出解药,你以后乖乖的,不再惹是生非,他至少会把你当做一个妹妹看待。至于你能不能得到他的心,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但这是你唯一让他原谅的机会,否则一切都是枉然。”谢镜辞再次叹气。 谢静语陷入沉默,良久之后,眸光微眯,“哥哥说得有道理,但我要见到苏默,听他自己跟我说。” “谢静语,你能不能别傻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们之间已经撕破脸,他也不是必须要我们的解药才能活下去,是我求他看在爷爷的面子上,再给我们一次机会,等交出解药后,他才可能会见你。”谢镜辞冷声说。 “哥哥,你不会骗我吧”谢静语看着谢镜辞问。 “我都快被打死了,骗你做什么我只是希望能活下去,且不会被苏默关押一辈子。解药,是你我唯一的机会了。”谢镜辞凝眸说。 谢静语再次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好,我听哥哥的。我也相信,他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从来没有变。” 但老子变了谢镜辞心中默语,撑着手臂站起身,一脸心疼地看着谢静语,“妹妹,我跟苏默谈好的,今日之内帮他拿到解药,否则交易作废。你先好好休息,待到夜里,我们一起去找谢凡师弟。” “嗯,哥哥你也要保重,我在世上只剩你一个亲人了”谢静语泪眼朦胧地看着谢镜辞。 好一出兄妹情深。 谢镜辞转身离开,眸光倏然冷漠一片。 而谢静语收回视线,心中却在想,果然还是那个蠢货哥哥,但对她还有用。 门外的阿福来啊,这对兄妹尽情地互相伤害吧 此时苏默和元秋都已回了观澜院。 “你觉得谢镜辞真能拿到解药吗”元秋问。 苏默摇头,“他配不上你。” 元秋无语,“请问苏天仙觉得谁能配得上我” 苏默敛眸,“至少,容貌不能逊色于我。” “为何”元秋反问。 “你连我都看不上,当然要更好看的才可以。”苏默神色淡淡。 “呵呵,要找比你更好看的才行你在诅咒我孤独终老吗”元秋轻哼。 苏默神色认真地摇头,“多谢夸奖,不过不会的,一定会有比我更好看的人,你耐心等等。”等他真正活过来,恢复健康,一定比现在更好看 134.老实人(一更) 初秋时节,阳光和暖。 阿福满面喜色,脚步轻快地走进观澜院,到了元秋的药库,就站在元秋和苏默的书桌中间,绘声绘色地讲起谢镜辞和谢静语这对塑料兄妹是如何“解除误会”“商议对策”和“互相关切”的。 “听着真是令人作呕但结果很好,谢镜辞出马,真的骗到了谢静语她答应交出解药了”阿福很激动。 元秋点头,“果然,谢镜辞不犯蠢的时候,颇有手段。” 阿福神色一正,“王妃,骗人算什么本事那个色鬼也就是为了自己罢了” “嗯,你说得都对。”元秋微笑。 阿福王妃不会真的喜欢他吧他还是个孩子 阿福走了之后,元秋再次拿起书,若有所思。 对付谢静语,只能是谢镜辞出马。 若是元秋去,她倒是不介意设计欺骗,但可惜她的身体有“问题”,在不知情的人面前偶尔打个小喷嚏看起来并无异样,但若是说谎次数连续增加,她的身体反应控制不住,就让不知情的人变成知情人了。 苏默更不能去。因为他面对谢静语,除非承诺要娶她,或者哄骗喜欢她,否则谢静语不会妥协的。 夜半时分,青雷拽着谢镜辞,青霆拎着谢静语,暗中进了城郊的山林。 谢镜辞口中的易容高手谢凡,明明有本事隐藏在城中不被发现,却躲在山里,是谢静语授意,为了保证解药万无一失。 山风沁凉,草木沙沙作响。 谢静语引路,又走了许久,到寂静幽暗的半山,有一个隐秘的山洞。 “我跟哥哥去见他,你们留在外面,不要露面。”谢静语说。 青霆立刻放开她,谢静语身体不支,扑倒在地,又艰难地爬起来,脸色难看地瞪了青霆一眼。 谢镜辞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走几步路不成问题。 “别耍花招。”青霆冷声说。 谢镜辞和谢静语互相搀扶着走到距离山洞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就驻足停下。 “师兄。”谢静语开口叫谢凡。 片刻后,山洞口出现一道黑影,“小语,大哥,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躲在暗处的青雷和青霆看不清谢凡的面容和表情,只见他朝着谢静语走了过去。 “看样子山洞周围有毒。”青霆轻声说。 谢凡身量不高,比谢镜辞矮一头不止,容貌也平平。 他走到谢镜辞和谢静语面前,看到他们脸色不对,便皱了眉,“大哥,小语,你们这是怎么了” “把解药给我”谢静语根本没有要跟谢凡解释的意思,张口就是命令。 “苏默答应跟你在一起了”谢凡眸光关切。 谢静语神色不耐,“废什么话快把解药拿过来” “妹妹,你怎么对师弟说话的”谢镜辞有些不悦,“师弟,稍后我再跟你解释,你先把解药给我们吧。” “好,大哥小语你们稍候片刻,我这就取来。”谢凡点头,转身快步地回了山洞。 也就一会儿工夫,谢凡再次出现,将手中的一个药瓶递给谢静语。 谢静语接过来,打开闻了闻,又把塞子盖上,药瓶就被谢镜辞拿走,塞进了怀中。 谢镜辞扶着谢静语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坐下,“妹妹你先休息一会儿,我要交代师弟几句话。” “快点。”谢静语蹙眉。从头到尾,看谢凡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下人,一条狗。 “大哥,到底怎么回事”谢凡收回放在谢静语身上的视线,扶住谢镜辞,走到一边去。 谢镜辞叹气,也没瞒着谢凡,一五一十地跟他讲了事情经过。当然,中间略去了元秋这个人,只说从头到尾跟他交涉的都是苏默。 这是谢镜辞下意识所为,他并不想让谢凡知道,他的倒戈跟女人有关。 “就是这样。我知道,你最是老实忠厚,也看不惯妹妹的所作所为。我已跟苏默谈好,你交出解药后,可带着妹妹离开。为了让她放下执念,安分下来,你们做的那种药给她吃下,让她忘了以前的事吧。”谢镜辞微叹。 谢凡神色一怔,“这”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对她也没别的期盼,好好活着就行。她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能放心。”谢镜辞拍拍谢凡的肩膀。 谢凡苦笑,“可小语根本不喜欢我。” “她把苏默忘了,你对她好,她除了依靠你也没有别的选择。”谢镜辞说,“我就把妹妹托付给你了。” “那大哥你怎么办苏默不会对你不利吧”谢凡皱眉问。 谢镜辞摇头,“你就不用管我了,苏默不会对我如何的,以后的事我还没想好。” 谢凡叹气,“我听大哥的。” 谢静语见两人走过来,便慢慢地站起身,身子晃了晃,“可以走了吧师兄你回南诏去吧,这边没你的事了。” 谢凡这一次却没有回答谢静语的话。 谢镜辞看着谢静语说,“妹妹,我已经给你找了个好归宿,想必爷爷在世,也希望如此。” 谢静语愣住,心中突然慌乱起来,“哥哥你说什么” “以后,你就好好跟着谢凡师弟,他会对你好的。”谢镜辞语重心长。 “他哥哥你在胡说什么”谢静语不可置信地看着谢镜辞。 谢镜辞伸手,抓住谢静语,看着谢凡说,“把药给她吃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谢凡有些犹豫,“大哥,一定要这样对小语吗” “谢凡,你要是个男人就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你从小就喜欢她,现在我成全你”谢镜辞轻哼。 谢静语听着两个男人的对话,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当即跟疯了一样在谢镜辞怀中挣扎,“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说了要帮我跟苏默在一起的,我不要跟谢凡他跟苏默比,什么都不是他就是谢家养的一条狗,根本配不上我” 谢镜辞冷哼,“住口谢凡师弟对你那么好,我看你真是脑子坏了师弟,快点儿” 见到谢凡拿出一个熟悉的小药瓶,谢静语神色大变,“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哥哥我错了,我以后听你的,但我不要失去记忆,不要跟谢凡在一起” 谢镜辞一手控制谢静语,一手夺过谢凡手中的药瓶,拔掉塞子,将其中一颗药丸塞进了谢静语口中 本就身体虚弱的谢静语无力反抗,服药后便昏迷过去,谢镜辞伸手就把她推向了谢凡。 谢凡连忙抱住谢静语,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面对着的是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 “大哥,那我们”谢凡看向谢镜辞,眸中掩饰不住的喜色。 谢镜辞摆摆手,“你这就带她走吧,离万安城远远的,等她醒过来,再不会认识苏默,就只有你。” “谢谢大哥。”谢凡点头。 谢镜辞看着谢凡又进山洞,简单收拾了行李,然后背着昏迷的谢静语到他面前,深深一躬,仿佛发誓一般说到,“大哥放心,我一定会对小语好的” “嗯,不必回南诏皇室了,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安宁日子吧。”谢镜辞点头。 “好,大哥也千万保重,希望还有再见之日。”谢凡神色郑重。 “走吧走吧”谢镜辞摆摆手。 谢凡背着谢静语,很快消失在谢镜辞面前。 青雷和青霆现身,一左一右提着重伤的谢镜辞,也离开了山林。 回到南安王府,天都快亮了。 谢镜辞再次见到苏默和元秋,将怀中的药瓶拿出来,扔向元秋,“解药” 一整夜的折腾,谢镜辞脸色很差,不过心情不错,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帮忙得到解药,跟苏默之间便真正和解了,而他也成功甩掉了谢静语这个包袱,如释重负。 “确定是真的”元秋打开看了一眼。 谢镜辞轻哼,“沐元秋,你在怀疑我” 元秋微微摇头,“不是,只是事情太顺利了,我一时不敢相信。” “因为老子出马帮你们,当然顺利谢凡老实忠厚,对谢静语痴心不悔,这解药是谢静语从他手中要过来的,亲自看过没问题,然后我才跟谢凡讲的事情原委。”谢镜辞没好气地说,“谢静语不敢做手脚。我以性命担保,谢凡绝对不会做手脚不过话说回来,解药方子是老爷子给的,若是方子本身有问题,把苏默害死了,那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元秋并不了解谢凡,但他跟谢镜辞从小一起长大,谢镜辞对他的评价是忠厚老实,且敢以性命担保。元秋在想,谢凡喜欢谢静语,并不意味着他们一定是同类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被谢静语的外表骗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还愣着干什么苏默你赶紧把解药吃了啊”谢镜辞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然后我们再谈以后的事” “都已经到手了,也不必这么急。”元秋拿着那个药瓶,“我今日去找师父,这等宝贝,我们先开开眼。” 苏默点头,“随你。” 听着两人对话的谢镜辞冷哼一声,“苏默,等老子身体恢复,要跟你决斗” “我也去柳家,我想小康康了。”苏默根本没理会谢镜辞,跟着元秋一起走了。 阿福心情不错,“谢公子还是好好养伤吧就不要惦记我家王妃了” 谢镜辞吃了美味的早膳,躺回床上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笑一声,“沐元秋,等老子伤好了再跟你算账。” 回到观澜院,元秋换了身衣服,打算去柳家,跟柳仲一起研究一下,也要确认这解药真的没有问题才能给苏默吃。 出门,发现苏默也换了一身衣服,等在院子里,手中还拎着一个篮子,是要带去柳家的鲜果和蔬菜。 天仙美人即便提着竹篮,也不接地气,仿佛篮子里装着的是天庭的仙果。 “你现在不适合骑马,而且容易突然昏迷,别去了。”元秋要把篮子拿走。 “没事,有你在。我可以坐马车。”苏默微微摇头。 元秋便往外走,“我发现苏天仙你这人没什么原则。”以前不是从来不坐马车,怎么又能坐了 苏默笑而不语,虽然笑得不明显。他是厌恶马车,源自童年噩梦般的经历。但此一时彼一时,如果马车里有元秋,他觉得,没什么不能坐的。 他是极有原则的人,但在元秋面前,他可以打破原则。 出府上了马车,元秋便见苏默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元秋问。 “没事,我没睡,你可以跟我说话。”苏默说。他仍是不喜欢马车的密闭空间,但闭上眼会好一点,而且元秋的气息更清晰,这种感觉很奇特。 阿福赶车,竖着耳朵听着,王妃会对主子说什么呢 下一刻,就听到元秋的声音,“谁要跟你说话” 阿福偷笑,明明就是打情骂俏今天王爷和主子也是甜甜的一对呢只要解药没问题,今日吃下去,明日入洞房,明年生娃娃 到了柳家,柳仲得知元秋已经拿到苏默的解药,惊喜不已,连忙让元秋拿出来给他看。 先前解药配方元秋已经跟柳仲讨论过,柳仲研究了许久,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言辞间对谢寅的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 师徒俩又开始对着那颗药丸说起苏默听不懂的话,他便去找小康康。 柳清荷爽快地让苏默把小康康抱走去玩儿。 小康康长牙了,最近喜欢啃东西,在苏默的手指上留下一个可爱的小牙印儿,苏默觉得挺好看,又把其他手指都让小康康咬了一遍,整整齐齐 午膳是在柳家吃的,然后柳仲和元秋又回了书房。 苏默身体越来越弱,午后有些乏力,柳清荷便让他到元秋在柳家的住处去休息。 小康康也困了,扒着苏默不松手,苏默便抱着他,躺在了曾经元秋睡过的床上,一大一小很快都进入了梦乡。 苏默是被小康康挠醒的,睁开眼,头脑微微有些昏沉,对上小康康亮晶晶的大眼睛,浅笑一声,抱着他起身,转头便愣住了。 元秋就坐在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他竟毫无所觉。随着昏迷次数增多,他的五感也弱了不少。 “如何”苏默穿好鞋袜,抱着小康康朝元秋走来。 元秋微叹,摇了摇头。 苏默心中一沉,“解药有问题” “嗯,药材没问题,跟配方完全一致,我跟师父确认了许久。但为了稳妥起见,我取了一点点,抓来一只麻雀试毒,顷刻毙命。师父说,很可能是制好的药,在草乌头汁液中浸泡过。”元秋眸中也满是失望。 草乌头,剧毒,被人称作断肠草。 “谢静语想要得到你,而不是让你死,谢镜辞从头到尾没碰过解药本身,也没理由这样做。只可能是谢凡所为。”元秋冷声说。 小康康咿咿呀呀地笑着跳着,苏默和元秋都沉默下来。 离开时,柳仲送他们,又给苏默把脉,不住叹气,“还是尽快找药材吧他这身子再也耽搁不起了” 回去的马车里,苏默仍旧闭着眼,元秋也闭上眼睛,赶车的阿福闷声不吭。 谢镜辞见到苏默和元秋归来,张口便问,“如何解药没问题吧” “你吃了吧。”元秋面无表情地把药瓶砸到了谢镜辞身上。 谢镜辞面色一僵,“你什么意思解药不对吗不可能” “被剧毒浸过。”元秋冷声说。 “昨夜谢凡去山洞取解药,马上就出来了,没时间做这种事谢静语也不可能这么做,她想嫁给苏默,不是毒死苏默”谢镜辞脸色难看至极。 “那就是谢凡早就把解药变成了毒药,只是你们兄妹不知道罢了。不管是苏默对你们妥协,抑或是你们低头,在你们来之前,怕是解药就被毁了。”元秋冷冷地说。 到头来,让谢镜辞低头,骗过谢静语,都没有意义,所有人都没有重视谢镜辞口中“忠厚老实”的谢凡,他却成了毁掉一切的那个人。 “谢凡”谢镜辞脸色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该问问你自己,为什么年纪轻轻就瞎了。”元秋甩袖离开,强忍住想要打死谢镜辞的冲动。一番努力竟白费了,好气啊 此时,已经带着谢静语乔装易容离开万安城的谢凡,脱去谢静语的衣服,正在轻轻地给她身上的鞭痕擦药,口中喃喃自语,“我那么爱你,全心全意对你,你却要去追求别的男人呵呵,我本打算,等毒死苏默,再想办法带你走,没想到,谢镜辞竟然亲手把你送到了我手里。可惜,解药也变不回去了,谁让苏默招惹你呢。” 。 135.美人鱼(二更) 阿福进门,把晚膳放下,转身就走,对谢镜辞连眼神都欠奉。 谢镜辞的目光从依旧丰盛的晚膳转移到阿福的背影上,“我要见沐元秋。” 阿福回头,狠狠地瞪了谢镜辞一眼,“见鬼去吧你”这个烂人太讨厌了 谢镜辞神色一僵,阿福已没影儿了。 轻叹一声,谢镜辞苦笑着拿起筷子,却也没什么胃口。他一直以为,谢凡本分老实,跟他的爷爷一样是个医痴,却没想到,那个“老实人”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谢镜辞知道,谢凡定是因多年付出被谢静语弃如敝屣,心中不甘生了怨。 若是谢凡对谢静语下毒,给自己讨个公道,谢镜辞都能理解。 可谢凡竟对跟他无冤无仇的苏默下这样的毒手。虽然那解药原本并不属于苏默,但谢凡在明知解药最终一定会到苏默手中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事,目的明确,且没留任何挽回的余地,心肠可谓歹毒。 想到被谢凡带走的谢静语,谢镜辞心中到底是有些担忧的,毕竟那是他疼爱了那么多年的亲妹妹,至少,他希望谢静语活着。 跟着谢凡,她真的会被疼爱保护吗谢镜辞原本对此是十分笃定的,如今,却开始怀疑了。 食不知味地吃了些东西,身上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谢镜辞面色灰败时,听到了脚步声。 抬头,看到进门的元秋和苏默,谢镜辞眸光微怔,没想到阿福真把人叫来了。 “这样的结果,我也没想到。可能如你所言,我这人,是真的瞎吧。”谢镜辞自动忽略苏默,看着元秋,满面自嘲。 他交付的真心,一次一次被人践踏,真是蠢死了。 “所以呢”元秋反问。 谢镜辞眸光微眯,“你来见我,想必我还有价值,你说,我听着。” “是你承诺会帮忙拿到解药。”元秋神色淡淡地说。 “没错,我做到了。解药出问题,并不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谢镜辞说。 “你帮忙拿到的是毒药,不是解药。如果你承诺的只是帮忙拿到谢静语做的,交到谢凡手中的药,不管有没有用的话,前面我跟你说过的话,都毫无意义。”元秋说。 谢镜辞轻哼,“怎么着你认为我应该承诺救苏默” “你说呢”元秋反问。 谢镜辞沉默。 他方才只是为了面子在嘴硬,其实自己心里也很郁闷。想到先前他那样嘚瑟地把解药扔给元秋,只觉尴尬死了。 “你说过不止一次,谢凡老实忠厚,甚至用你的性命来担保他的人品,那你现在应该去死。”元秋轻哼。 “沐元秋你够了啊”谢镜辞被激怒,“是我瞎是我蠢你满意了吧” 元秋静静地看着谢镜辞发泄怒火,直到他再次平静下来。 谢镜辞面无表情地说,“老子答应的事,不会食言为今之计,只能再找齐药材,重新做解药” “你原先找到的药材,有剩余吧”元秋问。 谢镜辞黑着脸说,“我每找到一种,都是有多少带回去多少,至少半数以上绝对有剩余但我又不行医,全给谢静语了” “当初你们兄妹都坚信,药方只你们有,苏默没有。谢静语把做好的解药看得很严,但那些剩下的药材,应该不会专门藏起来。”元秋说。 谢镜辞神色一凝,“没错我知道她的重要药材都在何处存放” “谢静语真失忆了吗”元秋问。 谢镜辞脸色难看,“应该是。”话落又皱眉,“如果谢凡骗我的话,也未必。但他就是想得到谢静语,有什么理由那样做” “万一他想要的是征服那个跟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对他不屑一顾的谢静语,而不是一个失忆的女人呢他并不是所谓的老实人。”元秋冷声说。 谢镜辞脸色更难看了,“这样的话,谢静语知道你们有药方,此事我还专门告诉了谢凡。如果去晚了,他们说不定会把药材销毁或者转移到别处。想找别人藏起来的东西有多难,我这三年可是深有体会” “你把详细的地点告诉我们,苏默派人过去,一定比谢凡和谢静语两个人速度更快,毕竟谢静语受伤不轻。”元秋说。 谢凡说了个地点,苏默起身离开了。 元秋拿了文房四宝过来给谢镜辞,“先把谢静语那里可能找到的药材名称写下来。解药配方上所有涉及到的药材,你知道什么线索,全都写下来,越详细越好。” 谢镜辞提笔,皱眉看向元秋,“你真信我若我故意隐瞒,害他最终缺一种药材,得不到解药而死,你也不会知道。” 元秋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谢镜辞,“既然你不打自招,那很简单,只要最终药材找不齐,我都认为是你故意作梗” 谢镜辞他怎么这么嘴贱,贱死了 最后元秋拿着谢镜辞写的满满几大张纸离开,谢镜辞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开口,“你们不会卸磨杀驴吧” “等你身体无恙,先套上拉磨,用完再杀。”元秋轻哼,人已出了门。 谢镜辞嘴角抽搐不止,回到床边,面朝下趴着,恨恨地锤了一下床,“老子怎么混成这样了” 苏默已安排人用最快的速度前往南诏国谢静语的某个住处寻找当初被谢镜辞找到,做完解药剩余的那些药材。 元秋将谢镜辞写下的东西交给苏默,让他另做安排。 元秋大略看过,谢镜辞得到的药材要么偷要么抢,几乎没有正道来的。 虽然对苏默暗中的势力不太了解,但想必他的人也不是混白道的,譬如青冥楼,暗中行事速度更快些。 同时元秋也没让段家祖孙放弃寻找,多条路子,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些。 等这一日忙完,已是三更天。两人在廊下分开,各自回房。 “沐元秋,谢谢。”苏默对元秋说。 元秋揉了揉额头,“不用,事后我会跟你讨要报酬的。” 苏默目送元秋进了房间,心中默语,他可以把一切都给元秋,包括他自己。 翌日,元秋本打算回镇国公府去,容岚带着林安顺来了南安王府。 “阿姐”林安顺远远地看到元秋,飞跑着冲过来,笑容灿烂。 元秋俯身,抱住林安顺,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语嫣然,“怎么感觉阿顺又长高了” “我就是长高了,娘说的”林安顺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容岚微笑上前,见苏默静静地站在元秋身后,便让林安顺跟苏默去玩儿。 “天仙哥哥,我想到湖里去游泳你可以陪我吗”林安顺兴冲冲地拉着苏默往外跑。 “我不会。”苏默微微摇头。 他真的不会。没有人教过他,倒是小时候多次被他的所谓兄弟们按进水里差点溺死。 “我来”阿福突然出现,伸手把林安顺抱了起来。 “阿福哥哥”林安顺很开心,“你也长高了” 两个还在长身体的男孩子笑着闹着冲向了湖边,一块儿扎进了水里去。 苏默坐在岸边不远处看着,莫名有些羡慕。他在林安顺这个年纪在做什么在阿福这个年纪在做什么并没有忘记,却不堪回首。 不期然想到,孟丞相府长孙满月那日,元秋救了溺水的明雅婷所用的方式。 苏默鬼使神差地在想,若是他溺水了,元秋是不是会亲他 这会儿苏默全然忘了,当初他可以信誓旦旦地说以后离水边远一点,绝对不给元秋借着救他的名义非礼他的机会 “天仙哥哥,你下来呀我们教你”林安顺从湖里冒出湿漉漉的小脑袋,热情地冲着苏默招手。 苏默摇头,“不。”他若是学,可以让元秋教。 观澜院里,容岚和元秋母女坐在观景亭中,从她们的位置,能看到正在湖里玩的两个,和湖边的苏默。 红苓上了茶便退下了,容岚的视线从苏默身上收回来,看着元秋问,“上次说要把谢家兄妹抓回来,现下如何了” “娘是为了苏默的事来的”元秋愣了一瞬。 “我来看你,他的事也不能当做不知道。”容岚微微摇头。 “反正我是觉得娘对他的态度变好了些,应该是同情他吧,他确实挺可怜的。”元秋微叹,跟容岚讲起将谢家兄妹抓回来之后发生的事。 容岚听着,一度以为真能拿到解药,谁知最后结果并不如愿。 “就是这样。虽然解药没戏了,但收获也不小。有了谢镜辞提供的信息,苏默那边找药材的速度能提高很多倍,对现在时间紧迫的他来说太重要了。”元秋神色认真地说。 容岚轻叹,“没想到还有这般曲折。你说的没错,但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 “天无绝人之路。”元秋面色平静。 “希望如此。”容岚点头。也算有了不小的进展,以苏默的能力,仍是需要拼尽全力才能等来奇迹。 元秋并未瞒着容岚关于谢镜辞貌似看上她的事,只当玩笑说的。 “听你所言,那人并非无可救药,且是苏默恩人之孙,不必因为过往对他有成见。”容岚神色淡淡地说,“但感情的事,没有人不希望付出可以得到回报。该拒绝的时候要讲清楚,还不起的不能要。” 元秋正色道,“我明白。” 就像谢凡之于谢静语。 不止谢静语,连谢镜辞都觉得谢凡是个老实人,他所有的付出都是心甘情愿不图回报的。或许谢凡原本真的有机会做个老实人,但当老实人被利用欺骗到了无可忍受的地步,一旦反击,会很恐怖。 万般因果。谢静语享受了谢凡对她的好,终究要为此付出代价。 午膳是母女俩一起下厨做的,闲谈时容岚提起沐振轩和沐元诚,说他们不日就到边关了。 元秋希望沐振轩和沐元诚父子这趟平平安安,早点回来,她能看出容岚隐隐的担忧,虽然她并没有直言。 在湖里玩儿了许久,阿福又带着林安顺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林安顺开开心心地拉着苏默跑回来,就开饭了。 “阿姐,天仙哥哥不会游水,也不学,以后掉水里可怎么办呀”林安顺表达了他的担忧。 元秋很淡定地说,“喂鱼。鱼吃了天仙肉,说不定能成精化形,变成美人鱼。” “啊”林安顺小脸惊奇,“美人鱼那是何物” “上半身是个美人,像你天仙哥哥这样,下半身是鱼尾。”元秋煞有介事地说。 林安顺忍不住拉起苏默的衣服,看了看他的腿,想象了一下变成鱼尾的样子,不由惊叹,“好神奇啊真的会有美人鱼吗” “阿顺,我不想被鱼吃掉。”苏默幽幽地说。 林安顺哈哈笑起来,“天仙哥哥你别怕,阿姐是在跟我讲故事啦,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应该自己学会游水” “嗯,有机会我会学的。”苏默点头。 容岚嘴角微抽,“好好吃饭”一个个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默低头喝汤,唇角笑意一闪而逝。这就是家的感觉吧每次元秋在容岚面前才会显得幼稚,像个孩子一般,很可爱,她讲的故事也很可爱。 下晌元秋陪着容岚和林安顺去果林里采摘,青雷和青霆去打了野味回来。 日暮时分,元秋在湖边支了烧烤架,亲自给他们做烧烤。 苏默悄没声儿站在元秋身后,看着她怎么做,元秋一时没发觉,突然回身去拿东西,一头撞进了苏默怀中,苏默下意识地伸手揽住她的肩。 容岚正在跟林安顺用地上画的棋盘和捡来的小石子下棋,从她的视角,就是那俩人当着她的面搂搂抱抱。虽然她知道是个意外,但仍然觉得,苏默是故意的 容岚轻咳,苏默回神,立刻放开元秋退后,“对不起。” 元秋抬脚踢了苏默一下,“别碍事” 苏默讪讪地垂眸,“我想帮忙。” 元秋听着苏默的声音莫名有些委屈实在是有点无语,便使唤他,“去摘几个茄子过来。” “好。”苏默点头,脚步轻快地走了。 容岚默默地收回视线,落下一子,林安顺扁嘴叹气,“娘,你这一招杀意好重呀,我又输了。” 眼巴巴地等吃肉的围观群众阿福表示,他家主子的岳母大人这杀意是冲着某人的,但某人乖乖地摘茄子去了 夜幕微垂,月光皎洁,附近树上挂了灯笼,足以视物。 浓浓的香气飘了老远,府里除了谢镜辞之外,其他人都在享用元秋亲手做的美味烧烤。 “哇原来烤茄子也这么美味”阿福惊叹。 林安顺吃得不亦乐乎,“是呀是呀阿姐做的都好好吃” 苏默走到元秋身旁,这一次及时出声,“我来,你去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好好的食材不能被你糟蹋了。”元秋表示拒绝。 “那你教我。”苏默说。 “行吧,你帮我烤一条鱼。”元秋点头,告诉苏默怎么做。 林安顺笑嘻嘻地凑过来,“吃了天仙哥哥烤的鱼,可以变成美人鱼哦” 苏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元秋的腿,幻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眸中笑意如水波缓缓蔓延开来。 阿福为了招待容岚和林安顺,完全把谢镜辞这货给忘了。 谢镜辞饥肠辘辘,左等右等不见有人给他送晚膳,循着声音找过来,就见这边热热闹闹正在办烧烤宴,连门房周老头都一口美酒一口肉,逍遥快活乐悠悠,反观他自己,重伤未愈,惨惨戚戚无人搭理 “沐元秋你这过河拆桥的本事不错啊”谢镜辞背靠着一棵树,看着站在苏默身旁那个纤瘦窈窕的身影,眼眸微微眯了起来,阴阳怪气地开口。 下一刻,就听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谢公子是苏默的客人,有话跟他讲。” 谢镜辞不认识容岚,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出开口的是个女子,却看不清面容,下意识地以为是元秋的丫鬟,心中不爽,脱口而出,“老子跟沐元秋说话,你算什么东西一边儿去” 元秋翻了个白眼。 苏默认真往烤鱼上撒香料,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阿福强忍笑意,举着手中的肉站起来,神色认真地说,“谢公子你不要胡言乱语这位是我家主子的岳母大人,曾经威名赫赫的容大将军,如今的镇国公夫人” 青雷拍着大腿,“真好吃哈哈哈哈” 青霆嘿嘿一笑,“是呀是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谢公子的脸色都变好了呢” 煞笔了的谢镜辞他是真的想追求沐元秋,结果初次见面把沐元秋的娘得罪得死死的,他是不是直接投河自尽算了 。 136.发现(一更) “阿福,给谢公子盛碗粥。”元秋吩咐。 “好咧”阿福应了,将手中的肉吃完,给谢镜辞盛了一碗煮好放在旁边小炉上温着的清粥端过去,“谢公子,你重伤未愈,不能吃烤肉,喝粥吧” 谢镜辞接过去,也没往其他人身边凑,朝着容岚所在的方向说了一句,“沐夫人,请原谅我的胡言乱语。”话落就默默地端着粥走了。 天色已晚,元秋想留容岚和林安顺住下,但他们坚持要走。 元秋去送,苏默也跟上了。 最后容岚上车,看着并肩站在南安王府大门口的两人,一声轻叹,放下了车帘。 “娘不高兴吗”林安顺小脸认真地问。 容岚微微摇头,“没有不高兴,只是有点担心。” “担心谁呀阿姐和天仙哥哥不是好好的吗”林安顺不解。 “是啊,好好的。”容岚揉了揉林安顺的小脑袋。 “我想爹和哥哥了”林安顺皱了皱眉头,“好希望他们马上就回来。” 容岚笑笑,“我也希望。” 那边苏默和元秋目送马车离开,转身回府。 夜色之下,两人并肩而行,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好长。 “沐元秋,如果我能活下来,你教我游水吧。”苏默的声音清清淡淡的。 元秋点头,“可以,但这是另外的价钱。” “不是你说,我们是朋友么”苏默反问。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元秋轻哼。 “有理。看来等我活下去,要被你搜刮得一无所有了。”苏默微叹。 “没事,你是天仙,到时候可以去卖笑,一笑千金。”元秋说。 “你买吗”苏默反问。 元秋,“呵呵。” 跟在后面不远处偷听的阿福憋着笑,很想说,他家主子到时候啥也没有,可以卖身给王妃暖床哇 不敢说,怕被打死。 七月初七那日,段家在万安城的医馆正式开张了。 医馆不同于茶楼酒肆,并不热闹,段云鹤也没把柳仲之后偶尔会来坐诊的事宣扬出去,只是放了挂鞭炮,揭了牌匾。 因为这医馆本就是段嵘想送给元秋的礼物,并不为赚钱,做的也不是纯粹的生意。 若是现在告诉所有人,以往都是给皇上太后看病的太医柳仲会来坐诊,其他医馆的病人怕是都会跑过来巴巴地等着,柳仲若是不来,倒成他的不是了。 不要轻易给出承诺,以后柳仲偶尔出现,便是个惊喜。 段嵘请来的名医姓姜,叫姜巍,原是在皓月城开医馆的,跟段嵘也是老相识,医术精湛,性子温和。 之所以重金请姜巍来,本质是给元秋找一位行医经验丰富的坐堂师父,让她好好学。而以姜巍的医术,用不了多久名声就能打出去,到时候生意不会差,如此元秋就有充足的观摩学习机会。 而柳仲跟宫里的关系撇不开,不方便开医馆,元秋跟着他并没有多少实践的机会。 元秋过去打了声招呼,说好以后她只要没事,午后就过来。 男装也不必买,红苓她们已经给做了两身。 元秋出医馆上马,临时起意,决定先到六皇子府去看看姐姐沐元若,然后再回南安王府去。红苓紧随其后。 其实元秋猜到苏默派了人暗中保护她,只是两人没有将此事挑明。 医馆对面的茶楼里,陆哲的视线追随着元秋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收回来。 坐在陆哲对面的君灵馨,不过成亲数日,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面色无光,眼神呆滞,讷讷地坐着,捧着茶杯,凉了都没喝。 明明才入秋,天气仍暖和着,君灵馨穿得严严实实,脖子上还系了一条丝巾。 “不想喝我给你倒的茶”陆哲看着君灵馨,似笑非笑。 君灵馨仿佛条件反射般,立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陆哲很满意,“不错,越来越乖了。” 君灵馨倏然红了眼圈儿,陆哲冷哼,“怎么跟了我,委屈你了” 君灵馨连忙摇头,声如蚊蚋,“没没有我只是想念母后了。” “只要你乖乖听话,别惹我生气,还能见到你母后。”陆哲笑容邪肆,“但你若是敢背叛我,跟外人说胡话,我保证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君灵馨身子一颤,脸色又白了几分。 金枝玉叶的公主,养尊处优地长大,从来不识愁滋味,骄纵任性,想要的都要得到,以为犯了错也没人能把她怎么着。 但嫁给陆哲之后,君灵馨才知道,她以前有多么天真。 这个男人,就是个变态,疯子夜里在床上变着花样折磨她,白天她也没有自由,只要陆哲在家,她就得给他当丫鬟,贴身伺候,一个不如意,便对她极尽羞辱谩骂。 陆哲在陆家是个异类,跟他的父亲继母以及弟弟们关系都很差,但又不能不见面。 不管家人还是外人,只要有人让陆哲心中不快,他关起门就发泄在君灵馨身上。 君灵馨如今只盼着能再回到宫里去,见到皇后白氏,求她的母亲救她于水火,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熬多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陆哲阴测测的声音在君灵馨耳边响起。 君灵馨身子一抖,“我没想什么” “你以为,只要见到你母后,见到你皇兄,便能离开我了”陆哲阴笑,冰冷的铁手摸上了君灵馨的手,“我唯一喜欢的,就是你这傻傻的天真。我们的亲事,是你父皇定的,你父皇现在根本不想见到你,你母后和皇兄也不可能再为了你忤逆父皇。我们夫妻之间的私密情趣,你非要传出去让人知道吗那样你会再次让皇室蒙羞的,傻丫头。” 君灵馨的最后一点希望,也被陆哲掐灭了,她的心如坠冰窟,埋下头,再也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陆哲起身关上窗户,再回来,伸手揪住君灵馨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来。 君灵馨神色惊恐地看着陆喆,陆哲突然咬住她的耳垂,她仿佛被毒蛇缠住了,身体僵硬,满心恐惧。 “要不你试试,大声喊救命或者,从这楼上跳下去就说是被我逼的,你看有没有人信你”陆哲语气幽幽。 君灵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户的方向,就听陆哲缓缓地说,“到时候,我就跟所有人说,你因为对苏默不死心,不愿意嫁给我,不肯跟我做夫妻之事,总是背着我自残自虐,想要污蔑你对你施暴,用这种方式离开我,摆脱父皇安排的亲事。鉴于你先前做的那些个破事,和你早就败坏光了的名声,你猜,到时候,我说你得了失心疯,会有人怀疑吗” 君灵馨再次崩溃痛哭起来,却在陆哲不悦的目光下,擦着眼泪,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他不喜欢的声音 陆哲放开君灵馨,坐回原位,话锋一转,“刚刚你看到沐元秋了吧” 君灵馨泪眼朦胧地点头。 “她明明身份不如你,可你瞧她,越发美丽,日子好得很,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陆哲满面嘲讽。 君灵馨不言语。 “回答我的问题”陆哲冷声说。 君灵馨哽咽着说,“因为她聪明我我蠢” “你去年本可以嫁给顾枫,今年本可以嫁给沐元诚的,可惜,最后嫁给了我,都是你自找的,但凡你安分些,也不至于如此。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这就是你的命,谁让你那么贱呢”陆哲冷笑。 君灵馨神色一怔,愣愣地看着陆哲,“你你说什么”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陆哲眸光不善。 君灵馨摇头,“不不是你说沐元诚我跟他没有父皇从来没有让我嫁给他” “你不知道”陆哲眼眸微眯,“看来那次只是皇上试探我舅舅,并非真心要给你和沐元诚赐婚,虽然他肯定知道沐元诚的身世。” 君灵馨没有在意陆哲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第一次被人跟沐元诚扯在一起,一时感觉思绪有点乱,怔怔地说,“今年,父皇原本也是打算再把我赐婚给顾枫的啊。” 陆哲愣了一瞬,“你癔症了吧被赐婚给顾枫的是你妹妹” 君灵馨不住摇头,“是,我知道,我不是我的意思是,父皇今年本来要把我赐婚给顾枫,不知道为何换成了君灵月明明君灵月想嫁的人是沐元诚这件事不是秘密,父皇不可能不知道的” 陆哲眸光微缩,“你又如何知道你父皇今年的赐婚打算” “父皇写了个折子,母后无意中看到了一点,我跟顾枫的名字写在一起的。”君灵馨蹙眉说,“母后当时挺高兴的,因为她还是希望我能嫁给顾枫。母后说她跟顾夫人早前是旧识,还专门派人提前告知了顾夫人,许诺了不少以后的事,意在让她心中有数,免得收到赐婚圣旨时,顾枫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毕竟都知道他脾气不太好,可能对我有成见。” 陆哲神色莫名,感觉哪里不对劲。 顾枫、沐元诚、君灵馨、君灵月今年的赐婚,到底怎么回事君灵馨说的不像是假的,那为何是君灵月被赐婚给顾枫而君兆麟曾要把君灵馨赐婚给沐元诚,已经定下,因为容岚动怒,沐振轩又入宫求君兆麟收回成命。 后者是陆哲听邹氏说的,千真万确。 “是什么时候”陆哲暗沉的眸光微微眯了起来。 君灵馨一愣,“什么” “我问你,你母后偷看到父皇的折子,是什么时候”陆哲冷声问。 君灵馨想了想,说了个日子。 陆哲凝眸,“那你母后又是何时告知顾枫他娘的” “当日就派人跟她讲了。”君灵馨实话实说。她也搞不懂怎么回事。 陆哲心中一动,白氏偷看到赐婚折子,当日告诉柳曼姝,隔了一日,沐振轩被宣召入宫,很快,沐元若和沐元秋都被赐婚,沐元诚也被安排要娶君灵馨,最后君灵月被赐婚给顾枫。 中间,沐家和顾家只有沐振轩曾入宫面圣。 陆哲知道,以君兆麟对沐振轩的信重,他的儿女被赐婚之前一定都会先知会他一声,也只有他,有能力改变君兆麟的决定。 沐元若和君紫桓的亲事没甚好说,陆哲也可以理解沐振轩选择接受沐元秋被赐婚给苏默,他知道这个舅舅最识时务。 但在沐振轩面圣之前,君兆麟定的是顾枫和君灵馨,而沐元诚和君灵月本是一对,等沐振轩面圣之后,他两个女儿的亲事都没变,沐元诚喜欢的君灵月却被安排嫁给顾枫,沐元诚险些娶了君灵馨这个没人要的贱人。 怎么会这样呢 按理来说,同时期的四桩亲事,君兆麟应该会同时告知沐振轩。毕竟,顾枫没爹,在万安城所有人眼中,他都是沐家的半个儿子。 半个儿子陆哲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这中间还有柳曼姝提前知道君灵馨要被赐婚给顾枫的事。从陆哲的角度,柳曼姝绝不会乐意她唯一的儿子娶一个残花败柳,即便是个公主。 柳曼姝中间是否做了什么,来改变她儿媳的人选沐振轩又做了什么导致本该嫁给顾枫的君灵馨被安排给沐元诚,而原本跟沐元诚是一对的君灵月跟了顾枫 陆哲脑海中同时浮现出沐振轩和顾枫的身影,渐渐重叠在一起。虽然容貌上没有过于相似的地方,但至少跟沐元诚比起来,顾枫更像沐振轩的亲儿子 当然,沐元诚本就是假儿子,没什么好比的。 可陆哲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邹氏为了逼沐振轩纳妾生儿子,无所不用其极,沐振轩怎么都不肯妥协。 个中内情,陆哲非常清楚,因为邹氏很喜欢使唤他去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陆哲本以为,沐振轩是对容岚一往情深,专一痴心,所以身为男人,连传宗接代这么重要的事都不顾了。 但现在,陆哲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沐振轩不纳妾,不生儿子,未必不是因为,他本就有亲生儿子,只是不为人知 如此,在陆哲看来,更合理。 毕竟,他很清楚他那个舅舅是个颇有野心手段的人,不然爬不到如今的位置。这种人,怎么可能是个真正的痴情种,又怎么可能连儿子都不要 当初沐元诚被证明是农夫之子,沐振轩的表现,如今看来,过于冷静,像是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亲儿子一般。 可他,真的不在意吗 君灵馨心中忐忑,不知道陆哲在想什么,、。他明明在笑,却让她觉得瘆得慌,仿佛一条伺机出动的毒蛇,虎视眈眈地盯着什么人。 陆哲突然伸手抚摸君灵馨的脸,冰冷的触感让君灵馨毛骨悚然,差点发出一声尖叫。 “馨儿,你还是有点用的。”陆哲冷笑。 君灵馨根本听不懂陆哲在说什么,陆哲也没打算跟她解释,起身亲手帮君灵馨整理了头发和衣服,然后牵着她离开茶楼,出门上了马车。 全程君灵馨都没有感觉到一丝温情,身心都难受得要死。 要冷静。陆哲告诉自己。这种事情,没有证据,绝不可能有人会承认的。 但陆哲越想越觉得,顾枫一定是沐振轩的亲生儿子,这样这半年来发生的很多事情才合理。 譬如,沐元诚喜欢君灵月,却被顾枫得到了皇室最出色的这位公主,未必不是沐振轩和柳曼姝为了他们的儿子暗中筹谋的结果。 一想到,顾家三代单传的独苗极有可能是个野种,这么多年容岚眼中痴情专一的丈夫骗她把私生子当徒弟亲手养大,顾枫和沐元诚那对兄弟迟早要为此反目成仇,陆哲就很想狂笑三声 马车突然慢下来,外面传来陆哲随从的声音,“世子爷,镇国公夫人。” “停车。”陆哲掀开车帘,就见容岚骑马迎面而来,身前坐着林安顺。 陆哲连忙下车上前,拱手行礼,“舅母。”他在容岚面前从来都分外恭敬客气。 “嗯。”容岚点头,神色淡淡,“得空多去看看你外祖母。” “我会的。”陆哲应下。 “表哥。”马背上的林安顺对着陆哲招招小手,笑了笑。 陆哲微笑,“改日请阿顺到我那儿玩儿。” 话落陆哲回马车,容岚策马继续前行。 “我舅母刚从护国寺回来。”陆哲突然对君灵馨说。 君灵馨愣住,不知道陆哲为何要说这个。 “那孩子手里拿着的花,整个万安城,只护国寺有。”陆哲仿佛自言自语,“她一定是去给我舅舅和沐元诚祈福的。” 君灵馨默不作声,就听陆哲声音低沉地笑了起来,“太有趣了。” 。 137.归家(二更) 马车在忠信伯府大门外停下,靠着车壁沉思的陆哲突然开口,“原来是她” 君灵馨吓了一跳,大气都不敢出,不明白陆哲今日到底怎么了 陆哲眸中暗光闪烁。 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梳理沐家顾家和皇家这半年发生的所有事,企图从中找到更多能够佐证沐振轩和顾枫关系的线索。 就在方才,陆哲突然意识到,他忽略了所有这一切的源起。 容岚的女儿被人恶意替换,才导致出身农家的沐元诚成为镇国公世子。 是沐元秋被找回来,导致沐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世人眼中的完美家族几乎顷刻从内部分崩离析。 但表面上,被分裂的只有想抱孙子的邹氏一个人,沐振轩和容岚不仅找回女儿,也没失去儿子,还多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儿子。 可到底,被此事牵涉到的人,命运都在发生改变。 只说一件事,若沐元诚身世没暴露,他原本妥妥地可以娶到身份最高贵的九公主君灵月,就跟沐元若会嫁给君紫桓一样板上钉钉,不会出任何意外。 而在陆哲看来,君灵馨即便名声毁了,原本仍是有可能按照君兆麟起初的决定,嫁给顾枫的。 虽然旬阳侯府有世袭罔替的爵位,但事实上到顾淮那一代就没落了。而沐振轩这样有本事且忠心耿耿,被君兆麟一手提拔起来的新贵族,才是君兆麟真正倚重的。顾枫年纪太轻,尚且支撑不起顾家。 因此,本来沐元诚的身份稳稳地比顾枫高一头。 即便沐元诚事实上是农夫之子,但只要外人不知道,而沐振轩认他这个儿子,他就是镇国公世子,且没人跟他争。 在这万安城的高门贵族中,甚至皇宫里,血脉这种事,没人不在意,但见不得光的所在,污秽之事从来也不少,只要不被人发现,真真假假谁又知道呢 尤其是,沐振轩如果打定主意把沐元诚这个养子当做唯一的儿子,当做他的继承人,那么,君灵月原本还是应该嫁给沐元诚的。 到头来,沐元诚的人生陡然转折,他在君兆麟眼里的地位取决于沐振轩如何看待他。 而真正从这场换子风波之中获利的,只有不姓沐的顾枫不管他是不是想娶君灵月,客观来说,娶到君灵月,成为太子嫡亲的妹夫,他的地位跃升,接下来只要皇室没有太大变故,将来太子继位,顾枫的前途不可限量等沐振轩卸甲,从他手中接过东明国兵权的人,不会是沐元诚,一定是顾枫 换言之,明面上沐元诚依旧是沐振轩的继承人,但事实上,赐婚风波后,未来真正得到沐振轩手中权力,他事实上的继承人,成了顾枫 陆哲想清楚这一点,更加笃定他的猜测。 而他忽略的一件很重要的事,最初沐元秋是怎么被找回来的 不是沐振轩和容岚发现的,也不是那个换子的刁奴桂嬷嬷良心发现,背后有个藏得很深的人在主导这一切必然有所图谋 陆哲知道容岚一定会调查,但对方占了先机,又行事谨慎,想查到什么,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陆哲自己先前也查了许久,他还是亲自把沐元秋带回来的人,却也没有收获。 但如今,跳出纷乱的局面,只考虑一点,沐元秋归家,沐元诚身世暴露,对谁最有利 对顾枫最有利,如果他是沐振轩的私生子的话。 但以陆哲对顾枫的了解,他不是喜欢玩心机的人,不可能做这种事。 那么,是谁 陆哲立刻想到了那个年纪轻轻守寡,这些年深居简出的柳曼姝。她从一个太医的侄女摇身一变成为旬阳侯夫人,如今又成了九公主的婆婆,跨越的可不是一个阶级,定不是什么善类。 而如果柳曼姝跟沐振轩有一腿,她最清楚顾枫的身世,若是知道沐元诚并非沐振轩亲生,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得到沐振轩所有的一切那是顾家给不了顾枫的 陆哲联想到从邹氏那里得知的沐振轩当初靠着容岚出人头地的经过,便觉得,在遇见容岚之前,沐振轩和柳曼姝这两个在万安城里没有身份地位的人走到一起,他并不意外。或许,就是沐振轩借着容岚这个垫脚石一飞冲天,抛弃了柳曼姝 陆哲自觉窥破了这万安城里最惊人的秘密,忍不住冷笑起来。 君灵馨只觉毛骨悚然,也不敢出声反问,便缩在角落里,等着陆哲终于回神,拉着她下了车。 当日,陆哲便开始着手暗中调查当年的事,沐振轩、容岚、柳曼姝、顾航,所有相关的人,他要掌握足够多的筹码,才能让这个秘密给自己带来最大的利益。他甚至派了人,到柳曼姝的老家去查她在来到万安城之前的过往。 六皇子府。 沐元若见到元秋突然上门,喜出望外,拉着她吐槽起君紫桓。 “他整天什么都不干,就盯着我,烦都烦死了。”沐元若揉了揉自己的脸,“还非要看着我吃好多,我都胖了。” “更美了,不胖。”元秋拉过沐元若的手给她把脉。 “我们的小神医,看出什么了”沐元若笑问。 “挺好的,适当活动没问题。”元秋放开沐元若。 “你跟你姐夫说。”沐元若说着就想让下人把君紫桓叫来。 元秋摇头,“那不行,我若是跟姐夫说了,等我一走,姐你肯定要去骑马,还说我让的。” 沐元若扶额,“小妹,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懂事吗虽然我真的很想骑马。” “忍着吧,等生了,就能带着宝宝一起骑马。”元秋笑说。 “这倒是值得期待。”沐元若很开心。 因为容岚专门叮嘱过,让沐元若不要打听元秋和苏默的事,虽然她很关心也很好奇,但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便转移话题了。 “希望爹和阿诚平平安安,早点回来。”沐元若轻抚了一下依旧平坦的小腹,轻叹一声,“我们一家人才团聚没多久,你我都出嫁了,爹和阿诚又离京,我看娘这些天都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可她也不准我回家长住。你姐夫说,若是我回去,娘肯定又得费心照顾我。” 元秋若有所思,就听沐元若说起另外一件事。 “最近不能骑马不能练武,实在无聊,我就把万安城里数得上的未嫁小姐过了一遍,想找出个适合阿诚的来,结果看来看去都觉得差点什么。也就孟娴还不错,但她跟阿诚的性子又有点像,太温雅了。我觉得阿诚得找个厉害的,泼辣的,能治他的才行”沐元若说。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咱们家阿诚好好的,干嘛要找人治他”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阿诚有点闷,有时候心里藏着事也不爱说,再找个闷的,有话不明着讲,你猜我,我猜你,日子还能不能过了”沐元若摇头。 “姐你虽然说的有一点道理,但感情的事没那么绝对,人的性格也很复杂的,阿诚或许遇见真正的缘分,就会有所改变呢姐你接着看姑娘,不过不要想太多。”元秋笑言。 “对了,前日进宫见到孟贵妃,她还问起你。十四弟长得可好看了,父皇说他性子像你姐夫,从小就很皮实,爱闹腾。”沐元若笑着说。 “希望那孩子也能像姐夫一样,平安顺遂,乐观开朗。”元秋说。 沐元若拉着元秋,有说不完的话,本来还想让元秋留下陪她住两日,元秋开玩笑说她得回去喂家里的鹦鹉。 等元秋回到南安王府,天都快黑了。 刚一进门,阿福就跑过来,“王妃回来了” “怎么出什么事了”元秋感觉阿福有点激动。 阿福便咧嘴笑,“本来还以为王妃今夜不回来了,我正准备把主子打包送过去呢这下省事儿了” 元秋 白芷做好晚膳,元秋换了身衣服出来,苏默已经在观景亭落座了。 两人见面,仍是淡淡的。苏默没打听元秋白天做了什么,元秋也不问他在家做了什么。 两人几乎同时放下筷子,元秋看着苏默说,“我爹和阿诚不在家,我决定回去住,陪陪我娘,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苏默敛眸,“合适么” “你只当自己是我的病人就好,没什么不合适的。反正我娘知道咱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回去也是同样。我白日要到医馆去,你可以跟我娘对弈,或者教阿顺下棋。”元秋神色平静。 “好。”苏默轻轻颔首。 事情就这么简单定下,最高兴的是阿福,连夜给苏默收拾行李,“主子到了那边要好好表现,跟沐夫人下棋的时候该让就让,给长辈面子,多多关心阿顺小弟最重要的是关心王妃,吃饭穿衣这些,你都要上点心。” 苏默放下手中的书,凉凉地看着阿福,“怎么感觉你是要把我嫁出去” 阿福嘿嘿一笑,“差不多差不多” 翌日早膳后,元秋和苏默就准备出发了。 元秋留下两个丫鬟,苏默留了青霆在这边。 药库不必搬回去,元秋已经把该学的都学了,接下来最重要的是实践,学以致用。需要什么,随时回来取就是。 苏默随身带着他的小本本,记录他的暗恋心事。 “沐元秋”谢镜辞拦路,面色不虞,“你们这就把老子撇下不管了” “怎么管让苏默伺候你洗脸吃饭”元秋神色淡淡,“谢公子,你是客人,据我所知这个家并没有人怠慢你。” 谢镜辞轻哼,“你们都不在,我还算哪门子客人我也要去沐家” “谢公子,不是不让你去,但你去了,可能会被我家主子的岳母大人赶出来。”阿福在提醒谢镜辞别忘了初次见到容岚出言不逊的事。 谢镜辞脸一黑,元秋心中微叹,“谢公子,借一步说话。” 谢镜辞挑衅一般看了苏默一眼,跟着元秋走向不远处的竹林。 “主子,我这就去偷听”阿福说着就要跑,却被苏默拎着后领拽了回来。 “不必。”苏默将视线从元秋的背影上收回来,“去搬行李吧。” “万一姓谢的对王妃动手动脚呢”阿福有些担忧。 苏默依旧淡定,“那他会断手断脚。” 阿福眼睛一亮,“也对希望他对王妃动手动脚不然王妃都没机会砍他” 天气晴朗,谢镜辞突然打了个喷嚏。他看向驻足转身的元秋,露出邪肆风流的笑,“我知道你只把苏默当朋友,你把我当什么” 元秋指了一下身旁的竹子。 “你认为我如修竹一般挺拔”谢镜辞问。 元秋摇头,“不,你唯一像竹子的地方是心中空空。” 谢镜辞怔了一下,眸光微眯,“你是说我肤浅” “我是说你空虚。”元秋冷哼,“空虚寂寞冷,就喜欢没事找事。以前找姑娘来慰藉自己,但你得到了什么如今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又喜欢我什么我很特别,引起了你的注意,勾起了你的征服欲谢镜辞,你有完没完” “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即便不跟苏默在一起,我也不可能选择你,不是因为你的过去,即便你以后真的像个正常人,都不会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原因很简单,世间美男千千万,但凡你长成苏天仙那样,我也能原谅你这几日的言行。我就问你,你这么普通,为什么那么自信”元秋面无表情地看着谢镜辞。 谢镜辞皱眉,就听元秋轻哼,“整天老子老子的,那我就简单点告诉你,我们没可能,因为你配不上老娘” 话落,元秋扬长而去,谢镜辞站在原地,只觉哭笑不得。 失落当然有一点,他以前的的确确是没见过元秋这样的姑娘,有点动心,不是假的,但要说非她不可,短短时日便执着不悔,那是扯淡,更多是好奇探究的兴趣罢了。 谢镜辞伸手抓住一根竹子,苦笑,元秋说他内心空虚寂寞,没事找事,虽然很扎心,却也是一针见血。 他这么多年习惯了自欺欺人自我麻痹,哪可能一瞬间醒悟过来,立刻就变成另外一副模样 说实话,他很迷茫,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他也没有人可以说话,唯一觉得想做的事就是追求元秋,但也没想过未来怎么样,只是因为,他没别的事可做,没别的人可念 走,还是留谢镜辞还没想清楚。 “算了算了,人生已经如此艰难,我为什么要找一个天天都能把我骂吐血的女人还是让他折磨苏默去吧。”谢镜辞说着,揪下一片竹叶,塞进口中,嚼吧嚼吧,皱着眉头吐出来,踹了竹子一脚,轻哼,“且看苏默能不能活下去,他若死了,我得替老爷子给他上柱香再走。” 话落,谢镜辞晃晃悠悠地回苍松居去了。 元秋出门,苏默已在马车里等候了。 阿福跳上车,扬起鞭子,马车缓缓离开南安王府大门口。 “王妃跟谢公子说什么了”阿福问。 “你猜。”元秋轻笑。 阿福王妃跟主子学坏了 容岚见元秋带着苏默回来,有些意外,因为她前日才去过南安王府,知道元秋很忙。 得知元秋打算回来住一段,容岚心知是爱女专门回来陪自己的,只觉宽慰欢喜,哪里会拒绝 午膳是容岚做的,午后元秋换了男装,简单易容,便到医馆去了。本是要带着红苓的,但阿福自告奋勇,说他可以随行,很是热络,元秋便带他去了。 苏默对沐家不算太熟悉,但林安顺是个喜欢热闹的,又很贴心,想着阿姐出门,不能让天仙哥哥一个人,便跑过来叫苏默到清容院去。 “娘要教我学雕刻呢”林安顺小脸认真,“到时候我要雕一个哥哥送给娘,因为娘想哥哥了。” 容岚笑意温柔,“好。” “我可以学吗”苏默开口问。 容岚点头,去凌竹院把沐元诚的一套刻刀拿过来,借给苏默用。 三人坐在清容院的石桌旁,容岚耐心地跟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讲解雕刻的要领,苏默和林安顺认真听着,然后容岚做示范,他们跟着学。 等到入夜时分,元秋才回来。 医馆开张第二日,病人不多,元秋跟姜巍这个新师父请教问题,忘了时间。半日下来,收获不小。 “阿姐,你瞧,这个像什么”林安顺拿着一块石头问元秋。 元秋仔细看过之后,不太确定地说,“海马” 林安顺哈哈笑起来,“天仙哥哥,我就说阿姐也认不出阿姐,这是天仙哥哥雕刻的美人鱼啦” 元秋未免过于粗糙,她真没看出来 苏默神色有些赧然,“才刚学,不得要领。” “原来苏天仙你也有不擅长的啊”元秋轻笑。 “才第一天学,不要过早下定论。”容岚说。 元秋眨眨眼,“娘你竟然帮着苏默说话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太阳为什么不能打西边儿出来”林安顺发出疑问。 元秋轻笑,“问你天仙哥哥去,他是下凡来的,什么都知道。” 对上林安顺求知若渴的眼神,苏默突然感觉压力山大 清容院里不再冷清,苏默静静地感受着家的氛围,心中暖意融融。 而与此同时,沐振轩和沐元诚连日赶路,终于抵达东明国的西北边境禹州城,提前到此的樊骜已恭候多时。 “沐将军,你们可算是来了”樊骜的胡子又长出来了,一见沐振轩,先简单汇报了这边的情况。上个月西辽寿王姬昶经过禹州城,进了西辽边境凉州城,回到西辽国。 这段时间,两国边境相安无事。 谈完正事,樊骜便拿着沐元诚帮忙带过来的家书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禹州城比万安城气候冷一些,皎月如霜。 窗户开着,沐振轩和沐元诚父子对坐饮酒。 “也不知道你娘这个时候在做什么”沐振轩看着明月,轻叹一声。 沐元诚瘦了些,但眉目清朗,精神奕奕,“娘定在盼着我们早日归家呢。” “嗯,等事毕咱们就赶回去”沐振轩举杯,跟沐元诚碰了一下,笑着说。 138.死局(一更) 住到镇国公府后,苏默倒是大半天都见不到元秋了,因为她要去医馆。即便元秋在府中,两人也没了原先独处的机会。 阿福起初提议让苏默陪着元秋去,但苏默觉得不太合适。 元秋要去做正事,他帮不上,总不能一直坐在旁边看着她,这样容岚和元秋都会觉得他这人有毛病吧 两人之间只是在元秋说了是朋友后,没了以前那样刻意拉开的距离,但也不存在什么暧昧,因为元秋坦坦荡荡,苏默仍在克制自己。 但苏默在沐家并不无聊。 林安顺要上课,苏默跟着听了一回,觉得蛮有趣的。小家伙脑袋里装了不少奇奇怪怪的问题,譬如昨日,请先生解释为何太阳一定会从东边出来西边落下,当时先生是一脸懵。 而这个问题,本来是元秋推给苏默的,是苏默说让林安顺请教先生。 最后先生只能说,很多自然现象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就像树上的叶子,春天发芽,秋天落下一般。 然后林安顺又问,为什么树上的叶子不会在冬天发芽,夏天落下呢 先生 下晌会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容岚教苏默和林安顺学雕刻,苏默学得很认真。 容岚说,苏默如果要看书,可以到沐元诚的书房去找,然后苏默就抱了几本兵书回来打发时间。 曾经苏默打算跟元秋学厨艺,如今也没机会了,因为元秋忙到根本没时间亲自下厨。 如此甚好。苏默想。暂时保持这种状态,他可以每天看到元秋,又不会离得太近。 偶尔顾枫和君灵月会过来,两个人的状态倒是跟苏默和元秋有点像,若即若离,不生疏也不亲近。 对于此事,容岚问过顾枫的想法。 顾枫实话实说,他打算等沐元诚回来,再正式开始追求君灵月。 当时容岚哭笑不得,但也没说什么。毕竟不出意外的话,沐元诚最晚九月就能回来,其实也没多长时间,两个人再缓缓未必不是好事。 容岚明白顾枫的心思。他在爱情这方面还是张白纸,如今对君灵月更多的是责任,两人的关系让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别扭,于是选择定个期限给自己,如此也是解决问题的一种办法。 旬阳侯府。 这日晚膳后,君灵月先回去,顾淮留了顾枫。 “随我到花园里走走吧”顾淮起身。 顾枫跟上,落后半步。他到底不如从前那样没心没肺,爷孙俩在一块儿也安静了不少。 “哑巴了”顾淮停下,等顾枫走到他身边去。 顾枫轻咳,“我在想师父和阿诚这会儿应该到禹州城了。禹州城比万安城冷得多,去年我们在那边,冬天总在下雪,哈口气都能结冰。” 听顾枫张口又是沐元诚,顾淮摇头失笑,“你脑子里除了阿诚能不能有点别的” 顾枫挠挠头,“爷爷想让我说什么” “你跟灵月就这样僵着,打算到什么时候你不主动搬回潇然院去,等着人家灵月请你吗”顾淮瞪了顾枫一眼。 爷孙俩进了花园,不远处就是顾枫亲手为君灵月种的一大片木槿花。 木槿花期长,但朝开夕落,夜里看不到花。 见顾枫看着木槿花不说话,顾淮踢了他一脚,“今儿你就给我个准话,哪天搬回去” 顾枫神色有些尴尬,“明年吧。”万一等到沐元诚回来,他想搬回去,君灵月不乐意呢说个晚点的时间。 顾淮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说什么明年你脑子坏了把人娶回来,大半年都不同房” “已经圆房了。”顾枫脱口而出。 “你”顾淮没好气地瞪着顾枫,“你是不是男人” 顾枫搂住顾淮的肩膀,陪着笑,“爷爷放心,给顾家传宗接代的事包在我身上,保证完成任务” 顾淮轻哼,“你就说什么时候让我抱重孙” “后年”顾枫继续开空头支票,先拖着再说。 “我想明年抱重孙”顾淮推开顾枫的手,板着脸说,“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几年能活” “爷爷,您这身子骨硬朗着呢,咱们都能一起上阵杀敌”顾枫笑着说。 “去你的”顾淮被气笑了,“这可是你说的,后年我要是抱不上重孙” “那就把我逐出家门吧”顾枫嘿嘿一笑。 “臭小子你就是欠揍”顾淮又踢了顾枫一脚,“还没说呢,到底什么时候搬回去明年不行,太晚了我看明天就是好日子” “明天不行,太早了。那就等今冬初雪的日子吧。”顾枫随口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敢不回去,我真把你逐出家门”顾淮轻哼。 顾枫搂住顾淮,送他回去休息,再三保证,一定让顾淮抱上重孙。 等顾枫从顾淮那里出来,不知不觉走到了潇然院外,里面灯已经熄灭了,他叹了一口气,大步离开。 他如今是真的没心思跟君灵月怎么着,沐振轩和沐元诚出门在外,虽然说这次不是去打仗,但并非没有危险。西辽国人素来阴险狡诈,万一突然反悔,也不是没有可能,仍要做好随时开战的准备。 所以顾枫并不只是随便定了个期限来解决他和君灵月之间的问题,是只有看到沐元城平安归来,他才能放下心来,好好经营自己的婚姻。 至于柳曼姝,顾枫仍是无法原谅她先前的所作所为,这些日子也从未去看过她。 转眼到了七月十四。 容岚带着元秋和林安顺到护国寺去祈福,苏默也一起。 看着容岚跪在大殿虔诚叩拜,苏默心中羡慕沐元诚有这么好的母亲。 禹州城。 一早天气阴霾,沐振轩见到了从凉州城来的西辽使者,是西辽太子姬凤冥的属下。 沐振轩和沐元诚这才知道,这次真正前来主事的,并不是先前到东明国交涉的寿王姬昶,而是太子姬凤冥,他此时已抵达凉州城中,明日将会亲自面见沐振轩进行交易。 根据探子来报,西辽许诺割让给东明的两座城池中的百姓已在数日前悉数撤到云连山后,西辽大军也做好退兵准备,随时可以走。 “明日我跟爹一同前去,让樊将军留在禹州城镇守。”沐元诚说。 “还是我跟沐将军前去,元诚你留下”樊骜正色道。 两人同时看向沐振轩,让他来定夺。 沐振轩沉思片刻,开口道,“就让阿城随我去吧既然这次西辽把太子都派来了,应是让他趁机历练之意,若是耍什么花样,便会将姬凤冥以及我们手中的姬凤渊置于危险的境地。樊骜你总惦记着卸甲归家,这回就让阿诚随我去,也是个历练的好机会。” 樊骜闻言便不再坚持,他将会在禹州城做好开战准备,以防万一。 深夜时分,沐元诚再次见到了姬凤渊。 一路过来,他都很安分,也很沉默,再也不复曾经潇洒剑客的模样。 到了禹州城后,姬凤渊被戴上了镣铐,视作战俘。 见沐元诚进门,姬凤渊轻笑,“明日的事,都准备好了” 沐元诚点头,“你的太子皇兄亲自来接你了。” 姬凤渊怔住,又苦笑,“哪里是来接我,这是西辽皇室最正统的继承人趁机前来历练,博美名,挣功绩罢了。而我,不过是他们为了面子,不得不捡回去。” “你知道就好。”沐元诚神色淡淡,“明日一别,再见便是仇敌。” “是啊,我很清楚你娘跟西辽皇室的恩怨,这也是我最初会落到你们沐家人手中的原因,那个时候真的太天真了。”姬凤渊自嘲,“我也没资格跟你们合作,祝我回到西辽后,不要死得太惨吧。” 姬凤渊被擒的这几个月,一直在沐元诚的监管之下。他毕竟跟当年容氏一族的血案没有关系,虽然当初犯蠢做了傻事,但沐元诚对他多少有点同情,不然当初不会对他说那些话。 这些日子两人偶尔闲聊,不算朋友,却也不似起初那般敌对。 沐元诚带了酒来,跟姬凤渊一起喝了几杯,两人都没再说话。 沐元诚想回家了。他想容岚此刻一定在为他担忧挂心,沐元若会不会已经怀了身孕元秋大概仍在废寝忘食地看书学医术吧。 还有林安顺,他的亲弟弟,天真无邪,对他那样依赖,却总是会让他想起,当初吊死在沐家的林厚和小冯氏 临行前,容岚跟沐元诚说,等正事办完,回去的路上,路过松林镇,让他到林家村去祭拜一下林厚和小冯氏。 当时沐元诚答应了。他知道容岚为何会提及此事,因为那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但沐元诚自己尚未想好,是不是真的要去。 不期然又想到顾枫。禹州城是去年两人联手打下来的,当时是冬季,这边一直在下雪,很大很大的雪,顾枫的手都生了冻疮。沐元诚给他抹药,被顾枫调侃说像小媳妇儿,两人打了一架。 这个时候,顾枫和君灵月应该真的在一起了吧沐元诚希望是这样,但心中仍有一丝淡淡的失落,不只是因为君灵月,也不只是因为顾枫,还有什么,他也说不清。 “沐世子。”姬凤渊开口,拉回了沐元诚的思绪。 “怎么”沐元诚问。 “没什么。”姬凤渊微笑举杯,“希望明日一别,此生还有再见之日。到时候,你成为东明国威名赫赫的大将军,而我当上了西辽太子。” “既然敢做梦,那我预祝你到时候是西辽皇帝吧。”沐元诚跟姬凤渊碰了杯。 两人同时一饮而尽,相视一笑,倒有几分抿了恩仇的意味。 从姬凤渊那里出来,沐元诚看着夜幕中繁星璀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决定听容岚的话,等回程时,到林厚和小冯氏坟前去看看吧,然后,不再为过往困扰,好好生活。 天不亮,禹州城中大军集结,做好了出战准备。 按照两国约定,交易的地点设在禹州城和凉州城中间地带。 沐振轩将会带姬凤渊前去,与西辽主事之人会面。两方只能各带一千兵力,以示诚意。 西辽大军将于七月十五日正午前退出凉州城,东明国确认西辽退兵后,将于正午时分交还人质。 凉州城后的西岳城,易攻难守,不会被西辽当做新的边城,因此可作为缓和地带。 正午前,西辽大军只能退,东明大军也不可离开禹州城,否则视作撕毁协定。 姬凤渊被押着过来,上了一辆马车。 一千精兵集结在城门口,等到沐振轩和沐元诚父子策马而来,樊骜高喊,“开城门” 禹州城的西城门缓缓打开,樊骜站在城楼上,目送沐振轩和沐元诚父子带兵离开,又重新关上城门。 双方各有探子,若是哪边有异动,将会立刻发出讯号,终止交易。 沐元诚身着银甲,面色肃然,跟随沐振轩穿过遍地枯叶的密林,到了开阔地带。 约定好的地点,西辽人已在等候。 被人保护在中间的男子,二十多岁,身形高壮,面容粗犷,锦衣华服,正是西辽太子姬凤冥,他身边是西辽如今的主将尹珅的儿子,年轻的将军尹鹤。 尹鹤也是西辽人标准长相,高大威猛。 去年西辽丢失禹州城,带兵的就是尹鹤。他曾在阵前挑战沐元诚,结果顾枫出战,将他打落马下,丢尽颜面。 因此,当下尹鹤一见沐元诚,目光十分不善。 当沐振轩和姬凤冥“友好”寒暄后,尹鹤便出言,“太子殿下,到正午还有半个时辰,末将一直想要挑战沐世子,现在就是个切磋的好机会。” 姬凤冥哈哈大笑,“好,若是沐世子愿意接受你的挑战,本宫没有意见,沐将军应该也不会介意吧” 沐元诚神色淡淡,“我不接受。” 尹鹤面露讥讽,“沐世子若是没胆量,何必来此在家里陪着你娘就是” 当年容家出事,罪魁祸首之一,就是原本不如容家的尹家。 但沐元诚素来沉稳,知道尹鹤用的激将法,并不中计,“本将来此有正事,若尹将军是来玩的,不如回家挑战你爹” 沐振轩嘴角微抽,尹鹤也没再坚持,对着沐元诚露出一抹挑衅的冷笑,便退回去了。 双方士兵都严阵以待,中间摆了张华丽的桌子,一边坐着沐振轩和沐元诚以及姬凤渊,一边坐着姬凤冥和尹鹤。 “六弟,父皇原本并不知道有你这个儿子,因此这些年才没有找你回去。你该直接前去皇城表明身份,认祖归宗,不该到东明去胡闹。西辽皇室血脉不能流落在外,但父皇虽然承认你的身份,你也必须要为犯下的错误承担责任。待回去,听候父皇发落吧”姬凤冥看着姬凤渊的眼神并没有任何温度。 姬凤渊垂眸,“是,多谢太子皇兄。” 太阳渐渐升到头顶,沐振轩派往凉州城的两个小将带队归来。 “大将军,西辽大军已撤出凉州城” 沐振轩微笑,对着姬凤冥拱手,“姬太子可以把姬六皇子带走了。” 姬凤渊默默地走到姬凤冥身后,沐振轩和沐元诚父子准备上马离开。目前一切顺利,他们随后将会带兵占领凉州城。 正在这时,西辽千兵队伍之中,一个身量不高的小兵缓缓地抬起头,垂在身侧的手抬起,一把精致的金弓瞬间拉满,瞄准了沐振轩的后心。 金箭破风,注意到的士兵惊呼,“大将军小心” 沐元诚神色一变,拔剑便冲向了姬凤冥却被尹鹤挡住,两人很快交手。 射出金箭的人显然并非小兵,箭术十分厉害,且挑选了一个绝佳的时机,饶是沐振轩及时闪避,仍被射中左肩,很快感觉伤口发麻,有毒 戴着镣铐的姬凤渊反应过来的时候,两方已经混战在一起。 姬凤渊狠狠拧眉,不对 如果西辽皇室派了太子来,不可能轻举妄动,将太子置身险境 姬凤渊此刻甚至都不需要考虑自己的身份,就发现事情极其不妙,西辽人擅长使诈,但这次,是因为太子亲临,沐振轩才敢亲自前来,认为不会出意外。 可这太子姬凤渊看向姬凤冥,却发现没有人在保护他 假的姬凤渊神色惊骇,下一刻,他已被东明小将抓在手中,用剑抵住了脖子。 “都住手”抓到姬凤渊的小将冷声说。 结果,一支金箭,顷刻穿透姬凤渊的右肩,射穿了小将的脖子 两人同时倒下,姬凤渊面色灰败,心中绝望。 他本以为,至少他会被带回西辽国,即便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但到此刻,才知道,从一开始,他就被当做了弃子和诱饵 西辽国将计就计,设下此局,目的,是要杀了东明主将沐振轩 姬凤渊没伤到要害,他躺在地上,看着纷乱残酷的战局,鲜血纷飞,你死我活。 他很快发现,西辽的士兵武功都十分高强,路数根本不像是军队,像江湖高手 这是西辽皇室专门为了沐振轩准备的杀手 意识到这一点,姬凤渊苦笑,今日沐振轩父子怕是难逃此劫了。 因为武力悬殊,没过多久,东明士兵已死伤大半。 沐元诚左臂被尹鹤砍中一刀,但也成功抓到了姬凤冥,虽然他已意识到,这定不可能是真的西辽太子,没有任何破绽,怕是西辽太子专门给自己养的替身。 不出所料,金箭再次射来,瞄准的正是“姬凤冥”的心口 “姬凤冥”面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在沐元诚松手的同时,面朝下倒在了地上。 他努力地抬起头,直面刺眼的阳光,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作为西辽太子培养多年的替身,他就是那人的影子。第一次真正以那人的身份见到阳光,注定是他的死期 而沐元诚借着“姬凤冥”做肉盾避开尹鹤的攻势,在几个东明士兵掩护上,退到了沐振轩身旁。 “走”沐振轩脸色难看,捂着手臂,和沐元诚一起,被剩下为数不多的东明士兵护着逃走。 手持金弓的“小兵”走到了尹鹤身旁,摘去帽子,长长的墨发垂了下来,随风轻扬,分明是个少女 此女眉眼英气十足,五官精致,冷艳逼人。 “九公主,六皇子还活着”一个人喊了一声。 少女看都没看姬凤渊一眼,“活着就捡回去。” 姬凤渊尚未看清少女容貌,她已带着人消失在视线中,用最快的速度前去追杀沐振轩父子。 东明千人精兵只剩下十几个活着的,满地尸体,血流成河。 而西辽这方的千名杀手,死伤不到半数。 姬凤渊被人拽起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沐振轩和沐元诚父子逃走的方向,深深叹了一口气。 西辽皇室专门培养的影子替身,精心布局,只为灭杀沐振轩。等解决掉东明主将,接下来,战火必将重燃。 原本晴朗的天气突然阴云密布,姬凤渊喃喃自语,“必死之局” 。 139.活路(二更) 狂风起,大雨将至。 沐元诚左臂流血,沐振轩半个身子都麻木了,父子俩互相搀扶着,用最快的速度往禹州城的方向逃去。 可追兵的速度,比他们更快。 仅剩下的十几个士兵,一开始四个人留下断后,很快死于西辽人刀下,又有四个自发留下,选择赴死,只为给沐振轩和沐元诚父子争取更多一点逃走的时间 到最后,他们身边只剩了两个士兵,沐元诚正往前冲,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大将军,少将军,你们一定要活着回去,灭了西辽” 等沐元诚回头,那两个士兵已决然转身,朝着出现在视线中的西辽人冲过去。 沐元诚倏然红了眼,就听沐振轩沉声说,“阿诚,前面不远处就是冥沙河,等不到救兵了,我们也没有时间,这个季节水流很急,稍后我留下拖住他们,给你争取时间,跳河逃生若我落入他们手中,会选择自我了断,绝不会给他们威胁东明和你娘的机会回去告诉你娘,我说要照顾她一辈子,如今做不到了,下辈子我再去找她” 沐元诚脚步一滞,速度不减,冥沙河已经出现在视线中,身后西辽人也已解决掉最后两个士兵,正在步步逼近 “爹,你要活着,灭了西辽,替娘报仇。回去告诉娘,元诚不孝,请她原谅我”话落,沐元诚猛地将沐振轩推入冥沙河中,而他自己转身,挡住了射向沐振轩的金箭。 “阿诚”沐振轩被河水冲着往下游而去。 沐元诚握紧手中古朴的长剑,那是容岚的祖父容铮曾经征战沙场的佩剑,被容岚送给沐元诚。他双眸赤红地盯着已经到跟前的追兵,拼尽全力阻挡要去追击沐振轩的人,和射向沐振轩的箭矢。 片刻之后,沐振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湍急的河流之中,而沐元诚身中数箭,仍旧没有倒下。 目标人物逃走,尹鹤怒极,让其他人都退下,他冲上前来跟沐元诚厮杀在一起 而西辽国此次灭杀东明主将的真正做主之人,西辽国九公主姬月璇,将目光从冥沙河上收回来,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浑身是血,眸光却愈发坚定的沐元诚。 就在尹鹤将要把剑刺入沐元诚心口时,姬月璇冲过来,将尹鹤打退。 “九公主,你为何要救他”尹鹤不解。 姬月璇的剑架在了沐元诚脖子上,眸光冰寒,“跪下” 沐元诚垂眸,看着长剑上的血迹,有些是他自己的,有些是西辽人的,他知道,自己今日没有生路了。如沐振轩所言,活着成为俘虏,一定会被用来威胁东明国和他最爱的母亲,他不能被西辽人折辱,更不能让西辽人有威胁容岚的机会 娘,对不起沐元诚眸中水光闪烁,闭上眼睛,猛然举剑。 姬月璇眼眸一缩,抓住沐元诚的手腕狠狠一拧 沐元诚闷哼一声,他本欲自尽,却听到了自己的长剑落地的声音。 “倒是有骨气”姬月璇冷笑,下一刻,沐元诚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尹鹤上前,狠狠地踢了沐元诚一脚,“没死也好,把他吊在城门口,让沐振轩拿命来换” 姬月璇看着沐元诚被血染透的衣服,面露嘲讽之色,“沐振轩你以为他真的在乎这个儿子” 尹鹤一愣,“这可是他唯一的儿子” “这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不过是个农夫之子父皇早就查清楚了,容岚当年只生下两个女儿,沐元诚是被人跟沐元秋替换了,才会成为镇国公世子。”姬月璇冷声说,“这根本不算什么秘密” “可沐振轩跟沐元诚的父子情不是假的吧”尹鹤皱眉。 姬月璇嗤笑,“他们两个,当时的情形下,只有一个能逃出生天,沐振轩很清楚这一点如果他真想舍了自己救儿子,有的是机会,而不是等到最后,让沐元诚把活路给了他我只看结果,沐振轩跑了,留下了沐元诚。什么父子情不过是个狼心狗肺的爹,和一个天真被骗的儿子罢了” 尹鹤神色莫名,“那现在怎么办皇上交代的任务” 姬月璇看向禹州城的方向,眼眸微眯,“此地不宜久留,东明国的人很快就会过来,走” 片刻后,原地空无一人。 大雨滂沱,冲刷了血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樊骜接到消息,带兵冲出禹州城,路上见到了东明士兵惨死的尸体,到了跟凉州城的中间地带,满地东明士兵的尸体触目惊心,那是所有今日跟随沐振轩和沐元诚出城的精兵 樊骜面色冰寒,心中揪紧,很快有人禀报,在其中并未发现沐振轩和沐元诚。 “找散开去找”樊骜怒吼。 “樊将军,要往西去找吗”有个小将问。 樊骜的目光穿破雨幕,看着凉州城的方向,咬牙切齿,“不要靠近凉州城”他怀疑沐振轩和沐元诚可能已经落入敌人之手,绝不能轻举妄动。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樊骜站在尸体堆中,听着不断有人前来禀报,没有收获,没有发现,什么都没有 入夜了,樊骜浑身湿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他必须回禹州城主持大局,以防西辽人打过来,或者拿沐振轩和沐元诚威胁他们。 樊骜带着一队兵马回到禹州城,仍有许多人在外面扩大范围搜索,但始终没有收获。 樊骜就站在城楼上,仿佛成了一尊雕塑,死死地盯着凉州城的方向。他不敢想象,若是沐振轩和沐元诚都出了事,该如何是好若是他们父子都活着落入西辽人手中,接下来,将是天大的麻烦 一直到三更,探子来报,凉州城并无任何动静,但原本撤出去的西辽大军,刚出西城门,又折返了回去。 从头到尾,都是给东明国设下的局,西辽人的阴险狡诈,这次,简直登峰造极 找不到沐振轩和沐元诚的下落,樊骜写了加急战报,派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回万安城,禀报君兆麟。 一直到快天亮,雨才终于停下。 东明士兵的尸体都已被运回禹州城中,而樊骜终于得到了沐振轩的消息,有一小队士兵在冥沙河下游河边发现了重伤昏迷的沐振轩,正在带他回来的路上。 “军医让所有军医都过来候着”樊骜心中微松,立刻下令。 第一缕阳光划破层云时,沐振轩被人抬着送了回来。 东明大军上上下下都已知道沐振轩父子昨日中了西辽人的毒计,遇险失踪,下落不明,如今得知沐振轩活着回来,都松了一口气。 两国战事一触即发,这个时候,若是东明主将死了,将会大大影响东明大军的士气,以及接下来的战事成败。 沐振轩在水里泡了很久,身体浮肿,看面色还中了毒,已是奄奄一息。 所幸樊骜他爹是柳仲,柳仲每次在樊骜外出时,都要确认他随身带着解毒药,疗伤药,还有柳仲亲手做的不知叫什么的金贵药丸。 樊骜全都拿出来救沐振轩,反正都是好东西,几种药一股脑儿给他吃了下去 柳仲给他儿子做的保命“套餐”,在沐振轩身上倒真有了效果,军医说他的脉象渐渐平稳了些。 樊骜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虽然沐振轩还没醒,但只要能活下来就好。 “樊将军,沿河找遍了,没有沐少将军的踪迹” 樊骜听着不断的禀报,心急如焚。其他人都死光了,他现在都不知道昨日到底发生什么事,只能等沐振轩醒来,才能得到关于沐元诚的消息。 没有办法,只能接着找。 凉州城里,姬凤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了,他也见到了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西辽国的九公主姬月璇。 “六哥,对不住,昨日只是权宜之计。”姬月璇一见面就开口向姬凤渊道歉,语气丝毫没有起伏。 “无妨。”姬凤渊微微摇头。 姬月璇没杀了他,他就该庆幸了。竟然还能得到道歉,不管真心假意,他都该受宠若惊么 事实上,昨日姬月璇突然出手,甚至对着姬凤渊射出一箭的时候,姬凤渊都以为,他必死无疑了。他甚至想到,事后西辽国一定会声称他根本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是东明国找了一个假皇子来威胁西辽,西辽多次验证后,确认无误,才会出手反击。 但当下发生的一切,又让姬凤渊心中生出了希望。看起来,西辽皇室仍是打算承认他的。 据姬凤渊所知,西辽皇室原本没有九公主,只有八公主和九皇子。 如今看来,是因为他的回归,让比他年纪小的皇子公主都变了齿序,曾经的八公主成了九公主。 “虽然六哥跑到东明做了蠢事,不过正好给了我们一个对付沐振轩的契机,也算将功赎罪。”姬月璇说话并不客气。 姬凤渊并未回应姬月璇的话,而是问了一句,“沐振轩和沐元诚如何了” 他被带回来之后就关在一个房间里,有人伺候,却没有人听他的,也不准出去,因此一夜过去,尚不知道昨日最后到底什么结果。 私心里,姬凤渊不希望沐元诚出事。不管如何,他当沐元诚是个朋友。而且,如今姬凤渊对西辽皇室的印象更差,只是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六哥关心他们”姬月璇反问。 姬凤渊苦笑摇头,“是他们抓了我,害我沦落到这种境地,我只是想知道结果罢了。” “这些事,六哥不必操心,好好养伤,父皇在等你回去。”话落,姬月璇便离开了,仿佛只是象征性地过来打声招呼。至于兄妹温情,完全不存在的,姬凤渊对此也没有期盼。 “九公主,我们派去的人晚了一步,沐振轩好像还活着,被东明人找到带回去了。”尹鹤脚步匆匆,前来禀报。 “通知你爹,明日出兵,三日之内必须打下禹州城如今沐振轩重伤,若是你们父子联手,都打不下的话,不如早日退位让贤,将兵权交出来”姬月璇冷声说。 尹鹤面色一僵,“九公主,既然有沐元诚在手,不如利用他” “你是废物吗从你手中丢失的城池都打不回来,不如回家陪你娘”姬月璇冷哼。 尹鹤脸色难看,“九公主息怒,我只是想知道,留着沐元诚有何用” 姬月璇若有所思,冷笑道,“既然,沐振轩不在乎他那就,把他的尸体吊在凉州城的城楼上,就当送给背叛西辽的容岚一份大礼好了” 。 140.噩梦(一更) 天快亮了。 在沐振轩被找回之后,樊骜的第二封急报也送去了万安城,但仍不知沐元诚的下落。 “樊将军,大将军醒了”听到声音,樊骜立刻冲去了沐振轩那里。 沐振轩面色惨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得益于柳仲给樊骜的保命药,沐振轩的身体正在好转。 “将军元诚呢”樊骜看着沐振轩,神色急切地问。 于公于私,樊骜都是真的关心沐元诚的下落,那可是沐元秋的弟弟 沐振轩涣散的眼眸渐渐恢复了焦点,他看向樊骜,声音虚弱地问,“阿诚阿诚呢” 樊骜傻眼了,沐振轩问他他问谁去沐元诚是跟着沐振轩出去的 “将军,前日到底发生什么事我们没找到元诚”樊骜拧眉。 沐振轩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阿诚” “将军,也没见到尸体,兴许元诚活着,你快告诉我,该去哪里找他”樊骜催促。 沐振轩猛然睁开眼,“活着阿诚还活着” 樊骜他问谁去 沐振轩眸中水光闪烁,声音低沉地跟樊骜说起前日发生的事。 才刚讲到他们父子一起逃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将军不好了凉州城大军打过来了” 樊骜眸光一凝,下一刻,就听探子接着说,“凉州城东城门楼上,吊着一个人雾太大,属下没看清,但看身形,像是少将军” 樊骜不可置信地冲出去,瞪大眼睛,揪住探子的衣领,“你说什么活人死人” 探子摇头,“属下不知” 樊骜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又回到房间,就见沐振轩满面哀戚,痛哭出声,“我的儿” 眼见着也不能再指望沐振轩给什么意见,樊骜深吸一口气,立刻出门,吩咐下去,守城 前日出城的人,除了沐元诚之外,全都找到了,不管是活着的沐振轩,还是所有将士的尸体。 所以,此刻被吊在凉州城城门楼上的,除了沐元诚之外,不可能是别人 但,沐元诚是死是活,犹未可知。 樊骜要做好一切准备,万一沐元诚活着,西辽人定会趁机拿他做人质,来威胁东明退让。 万一沐元诚已死樊骜猛然握紧拳头,不愿再想下去,用最快的速度上了城楼。 探子再来报,西辽带兵的是大将军尹珅和他的儿子尹鹤。 去年,西辽人主动挑起战火,沐振轩请求让他的儿子沐元诚和徒弟顾枫两人出战,率军应敌。 起初君兆麟是有些不放心的,认为顾枫和沐元诚年纪太轻,难以独当一面,但最终还是同意了沐振轩的建议。 而沐元诚和顾枫第一次真正代主将的身份出战,两人联手,大退西辽,连下三座城,甚至打下了原本西辽的军事重地禹州城。 最后因为冬季天寒,双方都伤亡不少,才终于休战。 而沐元诚和顾枫去年一战成名,成为了美名远扬的东明双子星。 率军冲锋陷阵的是顾枫,沐元诚则更多地充当军师的角色。就像尹鹤曾在阵前挑战沐元诚,顾枫却代他出战,因为沐元诚的武功比顾枫弱,顾枫不想让他冒险。 当然,兄弟俩大部分时候都在一起,沐元诚也多次与顾枫并肩作战,两人配合极为默契。 如今,顾枫远在万安城,沐元诚被吊在凉州城城门楼上,沐振轩重伤不起,西辽大军来势汹汹。 樊骜不需要犹豫,必须守住禹州城若是禹州城破了,后面的几座城根本守不住 太阳升起来,雾气散去,但西北边陲入秋后白天也没几分暖意。 黑压压的西辽大军,兵临城下。 樊骜身着盔甲,站在城楼上,冷眼看着,并未下令攻击,也没有说话。 关于沐元诚,他要等着西辽人先亮底牌。 尹鹤身旁高壮的中年男子是他的父亲,如今西辽执掌兵权的大将军尹珅。 尹珅是个独眼龙,仅剩下的左眼眸光阴鸷地盯着樊骜。他的眼睛是十几年前瞎的,伤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容岚。 容岚少女时期在西辽便有神箭手之名。投靠东明,辅佐沐振轩打西辽的那几年,容岚不被允许单独带兵,只能跟在沐振轩身后,她随身永远带着弓箭。 那几年,容岚不止射瞎了尹珅的一只眼,还射杀了尹珅的长子,进一步加剧了容尹两族的血仇。 去年,尹鹤镇守的几座城被容岚的儿子带兵攻破,导致尹家在西辽的处境一落再落。若不是尹珅的妹妹当着西辽皇后,太子是他嫡亲的外甥,尹家手里的兵权早就被夺了。 而当下,尹氏一族急需一场绝对的胜仗,来挽回名声,巩固地位。 但被皇室派来主事的九公主姬月璇并非太子姬凤冥一母同胞的妹妹,也不是太子派。 虽然她行事以西辽利益为首要,譬如前日的事,最初就是她向西辽皇帝提议,且是她一手设下的毒计,最终做得很漂亮。 但她借机向西辽皇帝透露了太子姬凤冥暗中培养替身的事,导致姬凤冥被西辽皇帝猜忌,且她最终杀死了姬凤冥培养多年的影子。 此事,根本就是姬月璇故意为之,因为她只要想让那个影子活下去,很容易做到。 而她也不可能真的帮尹氏父子打仗。 这就是姬月璇坚持要让尹氏父子凭借实力去打禹州城,不肯让他们利用沐元诚来达到目的的原因。 表面上,理直气壮,尹氏父子无法反驳。但说白了,不过是西辽皇室的内部派系斗争罢了。 但因为姬月璇极受西辽皇帝宠爱看重,尹氏父子当下根本不敢得罪她。 “你们的大将军去哪儿了该不会是死了吧”尹鹤张口,冷笑高喊。 樊骜冷哼,“对付你们这些杂碎,不需要大将军出面” “是啊你们的大将军最擅长的本事,就是当缩头乌龟大难临头,抛下儿子自己跑,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哈哈哈哈”尹鹤放声大笑。 所有西辽将士都跟着大笑起来,此起彼伏的嘲笑声,响彻禹州城外。 禹州城中的东明将士脸色都很难看。虽然不知道前日到底发生什么,但沐振轩活着回来,沐元诚却被吊在了凉州城城楼上,这是不争的事实。 “樊骜沐振轩的儿子在哪儿,你应该知道了吧”尹鹤冷笑,“沐元诚太可怜了,危急关头被他的好父亲抛弃,丢了性命” 樊骜闻言,心中一沉 就听尹鹤接着说,“你们若是不想让沐元诚的尸体被晒成人干,很简单,用禹州城来换不然,我就把他大卸八块,扔去喂狗,哈哈哈哈” 樊骜怒极,但他不善言辞,却没有失去理智若是沐元诚真的死了,他们更不能有丝毫退让这座城就是沐元诚亲手打下的,绝不能再让西辽人夺回去 樊骜高高扬手,“放箭” 禹州城万箭齐发,射向西辽大军。 与此同时尹珅下令,战鼓声声,西辽大军开始对禹州城发动第一波猛烈进攻。 另外一边,已经苏醒的沐振轩命人随时给他汇报前方战况。 “大将军,西辽的杂碎说,少将军已经”前来汇报的士兵硬着头皮说,“请大将军节哀” 正在给沐振轩换药的军医看着沐振轩悲恸哭泣,纷纷出言安慰,一时间,哀戚一片。 城楼上,樊骜高喊,“西辽人阴险狡诈,无耻恶毒,明明定下协定,却用奸计杀害了我们的少将军守城杀尽西辽狗,为少将军报仇” 去年沐元诚暂代主将之位时,东明军中许多人不服气,认为他只是凭借着出身,年纪轻轻难当大任。 但最后沐元诚用自己智勇双全的表现,让上上下下都服了,对他十分敬佩。 如今,得知沐元诚被西辽人害死,东明大军在樊骜的话语后,怒气激发,战意更盛,誓要守住禹州城,再将西辽狗打回老巢去 厮杀声,号角声,惨叫声,伴随着鲜血飞溅,骨肉分离,在这西北辽阔的天空下,交织成悲怆的哀曲。 直到残阳如血的时分,西辽大军死伤无数,仍未攻破禹州城城门,尹珅不得不下令退兵休整。因为一整天下来,这边的士气越发低迷,再打下去,不过是送人头。 号角声声,樊骜眼见着西辽大军如潮水般退去,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他知道,因为沐振轩重伤,沐元诚身死,西辽人对禹州城发动的进攻不会就此结束,今日只是个开始。 东明这边虽然守住了禹州城,但也有不少死伤。樊骜下令休整,尽快清点伤亡人数。 而他回去,提笔写了最新的战报,派出第三波信使回京去。 这一次,他不得不在其中言明沐元诚已死的消息。 樊骜认为,如果沐元诚活着,西辽人不可能不利用他作为筹码,这样甚至可以直接用来交换禹州城。 今日发生的事,已让樊骜认定,沐元诚不可能活着了。 “将军。”樊骜进门,就见沐振轩双目通红,怔怔地躺在那里。 “樊将军快劝劝大将军节哀吧”军医叹气,退下了。 樊骜到床边,先简单地跟沐振轩汇报了今日的战况,但沐振轩没有丝毫反应,仿佛没听到一般。 “将军,元诚的尸首”樊骜眸中满是痛色,“是否要派人前去把他带回来” 如果沐元诚活着,怎么交易都可以。但他死了的话,东明是不能为了他的尸体让步的,只能派人暗中去抢回来,但这样极其危险,几乎就是送人头。 可就那样,让沐元诚被吊在凉州城城楼上,他们如何能忍受 沐振轩神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若阿诚活着,他不会希望任何人再为了他而牺牲” 樊骜沉默,不期然红了眼。 过了一会儿,樊骜仍是问出了心中疑惑,“将军,那日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沐振轩活着,沐元诚却落入西辽人之手尹鹤说,是沐振轩抛弃了沐元诚独自逃跑,樊骜不信,但他需要知道真相。 沐振轩哽咽着说,“当时,我受伤中毒,让阿诚不要管我,自己走,可他怎么都不肯后来,我就昏迷过去了,等我再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阿诚那个傻孩子,他定是为了救我,拼死将我带到冥沙河边推下去,自己却没能逃走” 沐振轩泣不成声,樊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军节哀吧。” “此事已经传信回京了吗”沐振轩突然问。 樊骜点头,“是,有任何新的情况,都要及时禀明皇上,这是将军的交代,我已派了人回去传信。” “岚儿若是知道阿诚没了,她一定会恨我的”沐振轩泪流满面,“我答应过她,我答应过的” 樊骜见沐振轩伤心难过,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守住禹州城,绝不让西辽人再进一步 凉州城。 尹珅和尹鹤父子坐在姬月璇对面,今日攻城,死伤无数,却没有收获,他们脸色都很难看。 姬月璇面色冷清,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并不言语。 “九公主,你到底想做什么”尹珅冷声问,“既然沐元诚还活着,为什么不能拿他当人质这样很快就可以拿下禹州城” 姬月璇冷笑,“这样的话,要你们还有什么用当初被东明国两个不足二十岁的小将打下了三座城,让西辽颜面尽失,你们不想着怎么收复失地,把丢了的面子找回来,只想着投机取巧走捷径难道你们不知道,这一次,是父皇给你们尹家最后的机会吗” 尹鹤拧眉,“九公主,只要利用沐元诚拿下禹州城,我们自会再多下几城,这样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如果沐振轩重伤的情况下,你们仍旧连禹州城都打不下的话,以后尹将军就卸甲归家养老吧父皇跟沐振轩之间有私仇,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姬月璇似笑非笑。 尹珅面色更难看了。他当然知道,如今的西辽皇帝这么多年一直对容岚念念不忘,更对容岚所嫁的男人有特殊的恨意,这一次针对沐振轩设下的杀局,不仅仅因为他是东明的主将。 “所以,你们不必在我这里白费功夫。沐元诚是我的俘虏,不会交给你们处置的,我要带他回去,想必父皇见到容岚的儿子,会很高兴的。”姬月璇冷笑。 尹鹤皱眉,“九公主不是说,皇上早就查清沐元诚的身世,他只是个农夫之子,沐振轩根本不在乎他,他也不是容岚生的啊” “你懂什么他不是沐振轩和容岚的亲生儿子,却仍旧当着东明镇国公府的世子,沐振轩不在乎他,那只能说明容岚仍旧把他当亲儿子毕竟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姬月璇冷冷地看了尹鹤一眼。 “那九公主为何要找一个与沐元诚身形相仿的尸体挂出去,宣扬沐元诚已死”尹珅拧眉问。 “我说了,这是给容岚的礼物你们切不可泄露消息出去我要让她好好体会一下丧子之痛,就像当初尹将军的长子被她射杀一样,尹将军对此应该很期待才是。同时,把沐振轩抛弃沐元诚独自逃生的事宣扬出去,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也让容岚看看,她选的男人是什么狗东西如此,父皇会喜闻乐见的”姬月璇冷笑。 “至于沐元诚,我会把他暗中交给父皇处置,这也是我送给父皇的礼物。到时候,要如何利用沐元诚,对付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全凭父皇高兴在这之前,若是你们泄露消息坏了事,后果,你们担负不起请回吧” 尹珅和尹鹤父子从姬月璇那里离开,尹鹤忍不住怒骂,“那个贱人” “住口”尹珅眸光阴沉,“九公主能得到皇上那般宠爱,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很懂皇上的心思,太会讨好皇上了” “那我们就任由她为所欲为吗”尹鹤满面怒意。 “若是别的事还好说,但容岚的事我们不能跟姬月璇作对,因为她做的,正是皇上想要的,真坏了事,后果很严重”尹珅目光严厉地看着尹鹤,“管好你的嘴回去休息,明日继续攻打禹州城” 万安城里依旧风平浪静,西北的战事尚未传到这边。 七月十五那日,容岚做了个噩梦,这两天神色都有些疲惫,今日教苏默和林安顺学雕刻的时候走神,割伤了自己的手。 等元秋从医馆回来,苏默告诉她,元秋又重新给容岚上药包扎,夜里陪着她一起睡。 “娘,禹州城的事,很快就会有消息送来京城了,再等等吧。”元秋对容岚说。 “鬼节那天夜里,我做了个噩梦,梦里阿诚一直在叫我,可我就是看不到他”容岚说着,倏然红了眼圈儿。 141.惊变(一更) “小丫头的娘最近心情不好,因为儿子出门在外,心中牵挂担忧。 说实话,我很羡慕沐元诚。 但我也可以。 只要我能活下来,跟小丫头在一起,她娘自然就是我娘了。 但我不太喜欢那个岳父,总觉得他有些虚伪,配不上我的岳母大人。 希望我的小舅子沐元诚平安归来,至于岳父,他随便吧。” 苏默放下笔,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没有血色的面庞白得近乎透明,眸光却越发平和。 不似曾经那般冷漠,有了些许温度。 他想他可以理解容岚,因为心中牵挂一个人的感觉,他也懂了。最近他时常在想,若是他离开人世,魂魄是不是会漂浮在天上,可以继续看着元秋,都说在天有灵,真的会有灵吗 苏默希望有。他来到世上一遭,才刚刚找到生命的意义,冰封的心湖被暖意融化,不甘心,也不舍得就这样离去。 他原本是个天生无痛觉的人,可如今每当想到他或许在今冬初雪之前会魂飞魄散,心中竟隐隐觉到了疼痛的滋味儿。 他想活下去,想和元秋一起看春花秋月,夏雨冬雪,想做夫妻之间的事,想亲眼看着她,成为一个真正的神医,想生孩子,最好是一儿一女,看着他们长大成人。他想管容岚叫娘,如此,他或许也可以尝试一下,像林安顺一样在母亲面前撒娇,他不觉得丢人,那是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乌云遮月,两道黑影闪过,拉回了苏默的思绪。 “主子”是外出多日的青风和青云归来了。 两人风尘仆仆,都瘦了些,但精神尚可。 “如何”苏默神色淡淡地问。 “那人不肯跟我们前来万安城”青风皱眉说。 下一刻,青云微笑,“但她欠着主子的恩情,并未拒绝,只说会自行前来,不日就到。” 苏默轻轻颔首,“好,辛苦了。” 青风和青云都觉得,苏默跟以前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同,他们也说不上来,似乎,没那么冷漠了 两人才回来,尚且不知离开那段时间发生的事,苏默也并未跟他们多说什么,只说让他们去休息。 青风和青云是先回过南安王府,被看门的老周告知苏默和元秋搬去镇国公府住,才来这边的。 老周没多说,但两人对于苏默会在沐家长住这件事本就觉得意外。 这下两人又回到南安王府,把青霆叫起来,听了青霆的讲述,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谢镜辞呢”青云问。 “在屋里呢”青霆不甚在意地说,“摊上这个破差事,真是不想伺候那个烂人他脑子有病,竟然还想跟主子抢王妃,结果被王妃骂得差点吐血,哈哈” “苍松居里除了你,没别人。”青云说。 青霆立刻冲过去,就发现谢镜辞不见了,明明晚膳时还在。 房间里没有打斗痕迹,桌上留了一张纸,上面写了一行潦草的字,“苏默,等你死了,老子回来给你上香,哈哈哈哈” 显然,谢镜辞自己跑了,但他并未再提起元秋,倒是让青霆有些意外。看来是最后一次见面时,元秋已经把话跟谢镜辞说清楚,让他死心了。 正巧这时,红绡阁的老鸨红绡派人前来传消息,谢镜辞又住到了红绡阁去。 青霆没好气地骂了一句,“那个狗改不了吃屎的烂人” 青云神色淡淡,“他若是不祸害良家女子,只跟青楼做生意的话,也没甚好说,各取所需而已,若能一辈子如此,倒也算他潇洒。” “就是个烂人色鬼”青霆冷哼。 “不提他了。主子这是真的喜欢上王妃了”青云问。 “当然了,不然以主子的性格,真就熬着等死了”青霆说。 青风一脸欣慰,“太好了主子终于开窍了,王妃很好,我也喜欢” 青云和青霆拉过青风揍了他一顿 找药材的事,已经有人去做了。阿福跟着苏默,青雷也在镇国公府,给元秋做暗卫。 “明日再找主子请示,看我们能做些什么”青风说。 天刚亮,城门敞开,一人一马冲进来,高喊,“八百里加急,让开”就朝着皇宫的方向冲去了。 所见之人都是神色一变,送战报的,说明出事了 镇国公府里,元秋早起,跟容岚一起去晨练,母女俩在清晨湿润的雾气中沿着演武场跑步。容岚昨夜睡得不错,却不知是元秋在她临睡前喝的水里放了少许安神药。 晨练后,元秋亲手做了早膳,如今的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倒也温馨。 早膳后,林安顺去上课,元秋换了男装要到医馆去。 原本计划是只每日下晌去,但姜巍的名声很快打出去了,慕名而来的病人越来越多,他忙不过来,也有些是元秋看过再来复诊的,她现在不管上午下午,有空都在医馆那边。 只是元秋尚未出门,就见一队兵马朝着镇国公府来了。 察觉不对劲,元秋立刻折返回去,告诉容岚。 来的是宫里的禁军,为首者曾是沐振轩的部下,对容岚很客气,并不说是什么事,只说皇上命容岚即刻进宫觐见,同时被要求入宫的还有南安王苏默。 “我跟你们一起去。”元秋蹙眉。什么情况君兆麟要见容岚和苏默 禁军统领恭声说,“南安王妃并不在皇上宣召之列。沐夫人,耽搁不得,快请南安王出来吧” “秋儿,去叫苏默过来。”容岚神色平静。 元秋见到苏默的时候,他正在静秋院里扫地,比起最初认识的时候,身形更加单薄了。 “苏默。”元秋站在院门口,叫他的名字。 苏默回头看过来,面上露出清浅的笑,“你怎么回来了” “皇上要见你,命你即刻进宫。”元秋说。 苏默把扫帚放在一旁,走了过来,“好。” “跟我娘一起,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你小心些,千万不要乱说话。”元秋蹙眉。 苏默眸光微暖,“嗯,我知道。”但他心中也十分疑惑,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君兆麟以往对他相当客气,虽然只是表面功夫,像这种突然传召的时候很少,而且为何是跟容岚一起 元秋和苏默一同到大门外,容岚和苏默上了马车,在禁军护卫之下往宫里去了。 元秋今日也不打算再去医馆,让红苓过去跟姜巍说一声,然后留在那边帮忙。 阿福一早回南安王府去见青风青云他们,顺便还摘了不少新鲜的菜,抓了条鱼,又到果林里摘了满满一篮的杏儿,开开心心地提着跑回来,才知道苏默进宫去了。 阿福也觉得不对劲,但还是安慰元秋,“王妃放心吧,主子不会有事的。” 元秋幽幽地说,“我是担心我娘。” 阿福 不过大白天的,想潜入皇宫打听不太现实,再厉害的高手也没有隐身技能。 元秋换回女装,在家里等。而阿福跑出去一趟,很快带了个消息回来,一早有八百里加急战报送到了宫里。 元秋觉得不对劲。 容岚被宣召,看样子跟加急战报有关。难不成西辽人突然反悔,西北边境开战了可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见苏默呢而且来了那么多禁军,像是怕谁跑了一样 “王妃,会不会是东明跟西辽打起来了皇上要见我家主子干什么”阿福也觉得疑惑。 元秋心中一沉,“见苏默,定是跟南诏有关” 阿福皱眉,“南诏那群人渣又出什么幺蛾子” 元秋没言语,心中隐隐猜到了些什么,但不敢确定。 容岚和苏默在御书房见到了君兆麟,他平素温和爱笑,但今日脸色很难看。 容岚下跪行礼,苏默只做躬身。 “沐夫人不必多礼来人,拿下南诏国的六皇子”君兆麟冷声说。 容岚面色一变,就见几个侍卫冲上来,抓住了苏默 “皇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容岚恭声问。 君兆麟将一本折子扔到了容岚面前,“你自己看” 容岚捡起来打开,是南部送来的战报。与东明保持和平友好多年的南诏国,突然毫无预兆地在七月十五那日对东明出兵 容岚眸光一凝虽然南诏国力弱,但那是相对而言东明这些年被西辽牵制着,主要的兵力都在西北驻扎,南部边境防守远不如西北。这也是君兆麟一直跟南诏维持盟友关系的缘由,东西势如水火,若是南诏从背后捅东明一刀,后果很严重 不然当初君兆麟也不会要求南诏在战败后送出一个皇子作为质子。 其实最初君兆麟并不满意苏默这个质子,因为世人皆知,他并不是苏禛的亲生儿子,而是侄子。但那个时候,君兆麟也不敢逼南诏太紧,因为西辽一直虎视眈眈,若是将南诏推向西辽,得不偿失。 虽然东明国这几年成为三国之中的最强者,但三国的国力其实相差并没有太过悬殊,而东西两国连年交战,倒给了南诏壮大的时机。 君兆麟今年给苏默赐婚,并非临时起意,更多的是在试探南诏的态度,阻止西辽与南诏结盟。南诏皇帝派了亲儿子来,还带来了丰厚的聘礼,让君兆麟很满意,以为两国盟友关系进一步巩固,也给西辽传递一个讯息,东南两国是一路的。 可没想到,南诏主动发起了战争现在看来,苏默和元秋的婚事,南诏国的态度,根本是故意在迷惑东明国 容岚看着折子上的七月十五,想到的不只是南诏出兵。这个日子,本是西辽定下和东明交易的日子,而南诏国也不敢独自跟东明撕破脸,除非已经暗中和西辽结盟 那么,此时的西北边境,一定也打起来了 那两方一旦联手,不管有没有姬凤渊的事,都必然会同时出手攻打东明国,甚至沐振轩不在西北坐镇,对西辽更加有利。 但西辽却选择沐振轩到达西北边境的时机来动手,意味着什么 容岚一时想到沐振轩和沐元诚,心中更是担忧不已。 “沐夫人,既然南诏背叛东明,主动挑起战争,那么作为南诏国送来的质子,苏默必须被带去战场,杀之祭旗”君兆麟眸光冰寒。 如今一切表明,南诏皇室根本不在乎苏默的死活,用苏默也威胁不到南诏皇室。 那么,作为质子,苏默唯一剩下的价值,就是被东明人当着南诏大军的面杀掉,作为对南诏国皇室的嘲讽 苏默敛眸,对于君兆麟的决定并不意外,甚至觉得,理当如此。真正要让他死的,不是君兆麟,而是苏禛,他名义上的父亲,嫡亲的叔父。 “苏默,我问你,你跟沐元秋可有夫妻之实”君兆麟冷声问。 苏默知道,君兆麟问出这个问题,就代表很多事他都清楚,譬如,他和元秋从未圆房。 苏默微微摇头,实话实说,“没有。” “沐夫人,你听到了是朕赐婚,但朕会下旨,宣告他们今日和离,你的女儿不会被牵连其中,而苏默,必须死”君兆麟冷声说。 苏默没有为自己辩解或者求情。 君兆麟做的,是一个英明的君主非常正常的决定。苏默是质子,这是他的命运,他没有理由求君兆麟可怜他,因为君兆麟必须对南诏国挑起战火的行为作出表态和应对,杀他,是反击的手段之一。 苏默在想,如此也好。 想必君兆麟会就此让他和元秋彻底割裂开来,甚至会昭告天下,说他身体有隐疾,跟元秋从未圆房,就此保全镇国公府嫡出小姐的名声,给她另择佳婿的机会。这是君兆麟作为君王,对镇国公府最大的宽容和体恤。 苏默曾经那么想要跟元秋撇清关系,如今什么都不必做,就可以得到他原本想要的结果。如此,他若是不久之后离开人世,元秋甚至不必背上寡妇之名。 苏默打算,等他被带离万安城后便摆脱东明皇室的控制,隐入暗中,拼尽全力找到解药,但能不能活下去,其实只能听天由命了。 但即便这样想,即便他再次习惯性地开始给别人的行为做解释,苏默到底不是从前那个无欲无求一心等死的仙儿了。 其实,他心里很闷,一想到他可能剩下不多的时日,也要跟元秋分开,像是被人用刀扎在心口,一滴一滴的血流出来。 明明他没有痛觉的,可此时,没有刀真的扎在心口,他却感觉到了疼,疼得厉害 但理智又告诉他,不要做多余的事,因为他的抗争并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只会把元秋牵连进来。 他原本,不就希望如此吗 已经被叫平身的容岚,却再次跪了下去,沉声说,“求皇上收回成命” 君兆麟狠狠拧眉,“容岚朕是尊重你,才叫你过来当面告知此事,你是要忤逆朕的意思吗明明你根本不希望女儿嫁给苏默,如今朕收回了当初赐婚的成命,可你在做什么” “皇上,杀了苏默,就是南诏苏禛希望皇上做的事,皇上为何要让他如愿”容岚反问。 君兆麟怒意更盛,“朕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苏禛是如何对待他兄长遗孤的” “皇上以为,苏禛那种人,还在乎颜面吗”容岚再次反问。 “你为何护着苏默你没听到他说,跟你的女儿从未圆房吗”君兆麟厉声说。 容岚面色依旧平静,“他们没有圆房,是我要求的,因为我希望他们真正有了感情之后再做夫妻之事。我承认起初我对苏默有成见,也不希望我失而复得的女儿嫁给这样麻烦的人,怕的就是当下这种情况,两国决裂,将我的女儿卷进去。但苏默是无辜的,皇上很清楚这一点。他是沐家的女婿,是我的半个儿子,自今日起跟南诏皇室再无干系求皇上网开一面,饶他性命” 苏默看着跪在那里的容岚,心中像是被重锤击打了一下。 君兆麟杀不了苏默,他有能力逃走。这一点苏默知道,容岚也很清楚。 但此时,容岚真正求的,不是苏默的命,却也是他的“命”。 因为容岚知道,苏默想活下去,只是因为元秋。所以她在求苏默能留下,光明正大地跟元秋在一起,不管他能否活过今年,至少,不要夺走他这辈子才刚刚拥有的一个家。 苏默眼圈儿倏然泛红,低了头去。 君兆麟一开始见到苏默的怒气,此时稍稍平复了些,“容岚,朕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皇上,杀了苏默对东明并无任何益处,让他活着,反倒可彰显皇上的宽容仁慈,而这才是对苏禛最好的反击。他将苏默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但想要拔出,没那么容易”容岚沉声说。 君兆麟眸光微眯,就听容岚接着说,“南诏定是与西辽暗中勾结,才敢有此动作。不出意外的话,西北边境定也已开战。我国南部兵力不足,很难抵挡南诏的倾国之力,西北大军定也被西辽大军牵制住了。只要皇上放过苏默,我愿请命出战,率军前往南部支援,定将南诏人打回老巢” 。 142.得知(一更) 君兆麟面色沉沉地看着容岚,“妇人之仁你把苏默当儿子,你以为他会把你当娘吗” 苏默缓缓抬起头,看向君兆麟,眸光坚定地说了两个字,“我会。” 他原先羡慕沐元诚有这样好的娘,此刻却觉得自己何其幸运,能得容岚真心相护 这么多年,君兆麟第一次感觉到苏默像个活生生的人。他看到了苏默眼眸之中的雾气,想到苏默是从沐家被带过来的,也知道,容岚不会仅仅出于同情而做出不理智的事 至于苏默的死活,在当下,对局势并无影响。而容岚很重要,不仅仅是她自己的本事,她的丈夫和儿子守着东明国最重要的西北边关,因此,她若真心护着苏默,君兆麟会给她这个面子。 “西北若是打起来,战报这两日也该到了,但镇国公在那边,朕并不是太担心。”君兆麟冷声说,“现在关键的是南部不能失守” 君兆麟话落,就听门外有人禀报,“皇上,顾世子到了” 苏默眸光微凝,猜到了君兆麟的打算。 顾枫进门,看到跪在地上的容岚和站在不远处的苏默,微微皱眉,上前行礼后,便也跪在容岚身旁。 “南沣城告急,顾枫你速速带兵前去支援,届时接管南沣城,绝不能让南诏大军打进东明”君兆麟面色威严。 顾枫并不知道在他来之前容岚跟君兆麟请命,当即应下,“是,末将定不辱使命” “容岚,你还愿意去南沣城吗”君兆麟再次看向容岚。 容岚恭声说,“求皇上恩准,让我给顾枫当副将” 顾枫拧眉,“师娘若去,自是我当副将” “好,那就这么定了顾枫,你做主,遇事可多听取你师娘的意见,让她前去辅助你,这一次,不要让朕失望”君兆麟拍板。 如同当年君兆麟不信任容岚,她只能当沐振轩的影子一般。到如今,君兆麟仍旧不给容岚机会,即便他不再怀疑容岚的忠心。 很简单,对君兆麟而言,必要的时候,他可以用容岚,但让容岚得到功勋,成为东明国威名赫赫的女将,在他眼里,并没有意义。 当年是为了避免容岚将私仇凌驾于东明的利益之上,如今,君兆麟要历练顾枫,让容岚像曾经辅佐沐振轩那样,让顾枫尽快成长起来,可以独当一面,因为他才是君兆麟眼中未来的大将军人选,沐振轩的接班人。 顾枫还想说什么,却被容岚拉住了。 “容岚,苏默的命是你要护着的,朕给你这个恩典若是之后他有异心,到时候,你也脱不了干系”君兆麟冷声说。 “多谢皇上隆恩。”容岚恭声谢恩。 顾枫扶着容岚起来。按照君兆麟的旨意,明日卯时,他们将要带领驻守在万安城外的十万兵力赶赴南沣城。 走出御书房,顾枫便皱了眉,“师娘,西边是不是也打起来了不然南蛮子哪有这样的胆子” 容岚点头,“应该是,只是禹州城离得更远,战报还没送到吧。” “也不知道师父和阿诚那边怎么样了。”顾枫面露担忧之色。 “他们在一块儿,那边兵力足,禹州城易守难攻,现在最重要的是南沣城不能失守,若是被南诏大军打进来,到时形成两面夹击之势,也会影响到西边的战事。”容岚面色严肃,“我们先去稳定住南边的局势,如此你师父和阿诚才能心无旁骛地对付西辽。” “嗯,虽然皇上让我做主,但我什么都听师娘的”顾枫点头。 “皇上意在让你历练,你不必事事听我的,自己做主,我会从旁适时给你指点。”容岚神色严肃。 顾枫点头,挽住容岚的胳膊,“嗯师娘最好了” 容岚驻足,等着后面的苏默走上前来。 “你还好吧”顾枫看着苏默的脸色皱了眉。 苏默微微摇头,容岚也没说什么,三人一起出宫。 到了旬阳侯府大门外,顾枫勒住马缰停下,“师娘,我回家跟爷爷和灵月说一声,便先到军营去准备,你不必急着过来,好好休息一下,卯时之前到就行” “好,你去吧。”容岚掀开车帘,看着顾枫下马,大步如风地进了旬阳侯府。 马车很快也停了下来,镇国公府到了。 一直等候在门内的元秋快步迎上来,“娘,没事吧” 容岚摇摇头,和苏默先后下了马车。 元秋见两人都回来,便松了一口气,跟着容岚进府。 回清容院的路上,容岚跟元秋简单讲了事情经过,元秋得知突然有此惊变,回头看了一眼苏默,他仍是那副淡漠的样子,想必对于自己被南诏皇室彻底抛弃并不意外。 而元秋对于容岚选择护着苏默也不意外。虽然是因为她,却也并非只是因为她。 元秋知道,不管她跟苏默是否在一起,容岚都已把苏默当了家人。虽然起初只是出于同情,但同情之下的关切,便是感情。 “那爹和阿诚那边肯定也已打起来了。”元秋若有所思,“我觉得不太对劲,西辽为何要等爹到了禹州城才开战呢” “或许原本西辽和南诏暗中结盟,计划同时出兵,攻打东明国,但中间出了姬凤渊的事,所以开战日定在了七月十五,西辽要先把他救回去。”容岚面色凝重,“但,也有可能,姬凤渊只是巧合下出现被当做诱饵,西辽人等到你爹在禹州城的时候才动手,未必不是冲着他来的。” 元秋神色一变,“娘的意思是,西辽人会在交换姬凤渊的时候对爹下毒手” “既然七月十五是开战日,不无可能。”容岚面色冷然。 如今看来,不管有没有姬凤渊的出现,三国的局势变化早已注定了,他只是这其中一枚小小的棋子。 容岚请战,不是为了功勋和名声,是为了身在禹州城的沐振轩和沐元诚没有后顾之忧。 如今也是为了保护顾枫。他毕竟年轻,经验不足。他和沐元诚两个,只能联手,暂时都没有到独当一面的时候。 原本这是寻常的一天,顾淮一早带着他的鹦鹉到柳太医府去找柳仲和段嵘闲聊,接到消息,得知有战报抵京,才匆匆忙忙往家赶。因为若是开战,顾枫很可能会再上战场。 此时,顾枫刚进了潇然院。 “出什么事了吗”君灵月今日的神色有些倦怠,见顾枫皱着眉径直进来,直觉有事。 顾枫就站在窗外跟君灵月说话,“南诏国突然出兵,西边很可能也打起来了,皇上命我带兵前去接管南沣城,明日天亮之前就要出发。” 君灵月心中微沉。战火才熄半年,又重新燃起,而且原本一直是东明国盟友的南诏竟然倒戈向了西辽,她虽不懂兵法,却也知道这很危险。 “师娘会跟我一起去。”顾枫说。 君灵月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并未说出口,见顾枫转身要走,她只说了一句,“你多保重,照顾好师娘” “我会的。”顾枫没有回头,眨眼功夫已消失在君灵月视线之中。 君灵月坐回去,捂住心口,第一次感觉到这么明显的心慌,似乎不只是因为顾枫,可她一时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 顾淮进门,跟顾枫打了个照面。 得知竟然不是西北战报,而是南边出事,顾淮脸色变得很难看,因为他也意识到局势正在急转直下。 国与国之间,没有道义,只有利益。 曾经西辽最强,东明和南诏结盟是大势所趋。但这些年,东明已然成为三国之中最强者,南诏选择和西辽结盟,不过是早晚的事。 得知容岚会跟顾枫一起前往南沣城,顾淮松了一口气,“如此也好,你师娘那人最是沉稳,遇事你多听她的。” “嗯,爷爷在家待着,别乱跑。”顾枫抱了顾淮一下。 顾淮哭笑不得,“什么话你跟灵月说了吗” “说了。”顾枫点头。 “抱她了吗”顾淮问。 顾枫嘴角微抽,“爷爷你这么大年纪了不要老不正经”话落在顾淮揍他之前,背着包袱,飞跑出了门,上马,便往城门口去了。 顾淮昂头,目送顾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直到看不到,才收回视线,转身进门,双手合十,念了一句,“老天保佑枫儿平平安安。” 当年顾淮的儿子顾航就是在东明国南部边关出事的,掉下悬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找寻许久,只带回一具已被野兽啃噬的尸骸,和旁边顾航的玉佩。 顾淮的夫人受不了打击,没多久就撒手人寰,而顾淮也险些扛不住,正巧那时,柳曼姝怀了身孕,才让顾淮有了活下去的念想 一时思绪纷杂,顾淮想到儿子,又想到刚刚离开家,不知何时才能归来的孙子,便到祠堂里坐了大半天。 镇国公府,容岚的行李已收拾妥当,君紫桓带着沐元若过来了。 “娘,我才知道,也不知道爹和阿诚那边怎么样了。”沐元若紧皱着眉头。 君紫桓宽慰她,“爹和阿诚在一块儿,互相照应,不会有事的。” “若是我肚子里没孩子就好了,这样就可以跟娘一起去”沐元若原本最大的理想就是当女将,上战场,可惜早早地嫁了人,还怀了身孕,如今哪里都去不了。 君紫桓只得再劝,让沐元若放宽心。 “我跟娘一起去。”元秋突然开口。 原本一直沉默的苏默怔了一瞬,再次恢复了平静。 “秋儿,你在家里好好待着。”容岚不同意。 “娘,我现在武功也不算太弱吧,而且我不是去打仗,我去当军医。”元秋神色认真。 “秋儿,军医不是你以为的那么轻松,不要胡闹。”容岚不认同。她只希望儿女都平平安安的。 “我知道不轻松,我有心理准备,娘就让我跟着去吧,不然我自己偷偷去。”元秋很坚持。 容岚没说什么,让君紫桓先带沐元若回去,再三叮嘱沐元若好好养胎,什么都不必担心。 等君紫桓和沐元若走了,容岚蹙眉看向元秋,“家里只剩了苏默和阿顺,你留下照顾他们。” “阿顺可以送到大姐那里住一段时间。”元秋说着,视线落在了苏默身上,便蹙了眉,“你” 元秋是真的想跟着容岚去,不是为了历练,是想要保护自己的母亲,用她最擅长的医术。 可苏默元秋知道,解药虽然有了眉目,但最终能不能找齐药材,只能听天由命,而苏默时日无多了。 他如今身体很虚弱,动武会死得更快,且随时可能昏迷,不适合出门。 容岚在君兆麟面前力保苏默,没有任何算计,只是单纯地希望他接下来的日子能过得安宁些,能看到元秋。 元秋知道苏默喜欢她,虽然他们之间并未挑明,如今更不是谈感情的好时机。但如果她走了,一两个月回不来,等再回来,苏默可能已不在人世了。 “我没关系。”苏默面上露出一抹清浅的笑,“你去吧。” 元秋有些纠结。在她心里,苏默当然是不如容岚重要的,但有些事,根本不是能这样简单比较就做出决定的。容岚此去,未必会受伤,未必需要她出手医治,可苏默,是真的要死了。 “秋儿留下,就这么定了,此事不必再说”容岚面色微凝。 元秋轻叹,“好吧。” 苏默心知,容岚的决定,元秋的选择,都考虑到了他,再想到今日在宫中容岚对他的维护,他心中像是有一团火燃了起来,暖暖的,热流涌动 “娘。”苏默看着容岚,轻声叫出了这个称呼,一点儿都不难。 容岚怔住,叹了一口气,“好,不管你跟秋儿怎么样,此后都是我的儿子。如今你不要想太多,只一件事,拼尽全力活下去。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好好的,只要你活着,我帮你追秋儿,不给别人机会。” 元秋故作伤心,“又来一个跟我抢娘的,还要把我送出去,我太难了。” 很多事,其实已是心照不宣。只是当下不是好时机,他们必须都拼尽全力,去解决威胁到他们生存的难题。而后,才能谈未来。 “我会派几个高手暗中保护娘。”苏默神色认真。他如今没办法亲自出手,容岚也不会允许他冲动找死。 “好。”这次开口的是元秋。 容岚原想拒绝,就听苏默说,“若是娘不肯,那我和元秋一起陪娘去。” 容岚微叹,“也好。只是,我更担心阿诚那边,看看走之前,能不能得到确切的消息吧。”她不怕西北打仗,就怕西辽人使什么奸计害人。 林安顺得知容岚要去打仗,一边是对母亲的崇拜,一边又是满满的不舍和依恋。 “以后我也要跟爹和娘,还有哥哥一样,当大将军,上阵杀敌”林安顺握着小拳头,小脸认真地说。 元秋不期然想起,在她还是林安然的时候,去年的某个冬日,她们姐弟随着林厚一起到松林镇上去赶集,曾经遇到沐元诚和顾枫打马经过。 当时,所有人都在赞美东明双子星,元秋只顾着照顾林安顺,等她抬头时,只看到了那对少年将军的背影。 元秋犹记得,林厚把林安顺抱起来,林安顺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枫和沐元诚策马远去的身影,小脸崇拜,说他长大以后也要当大将军。 那时,林厚吓得捂住林安顺的嘴,说那是天上的贵人,不能比。 到头来,林厚为了他阴差阳错成为“天上贵人”的儿子献出了生命,而林安顺的理想,也不再是妄想。 冥冥之中,很多事,似乎是注定的一般 “可是,我说好要学会雕刻,刻一个哥哥的样子陪着娘,我还没学会呢”林安顺闷闷不乐,“哥哥也不回来。” 容岚揉了揉林安顺的小脑袋,眸光微暖,“他会回来的,等娘回来再教你。” “好”林安顺乖巧点头。 结果下一刻,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宫里来人,皇上口谕,命夫人即刻入宫觐见” 元秋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会不会是西北的战报到了 容岚已脚步匆匆地出了门,元秋立刻追了上去,苏默拉住林安顺,看着母女俩的背影,心中微沉。 阿福很快去打听消息回来,“主子,没错又有加急战报进了城不止沐夫人,东明重臣全都被宣召入宫了” 苏默凝眸,“让他们都过来见我,包括老周。” “是”阿福话落立刻去办事。 元秋跟着容岚进了宫,君兆麟面色铁青地坐在龙椅上,诸位皇子都在,君紫桓脸色很难看,明国公、孟丞相,这些元秋认识的重臣都来了。 “参见” 容岚膝盖还没弯下去,君兆麟便打断了,“不必多礼西北的战报,七月十五那日西辽撕毁协定,设下毒计,杀死了千名精兵,沐爱卿父子生死不明,下落不知” 容岚的心沉了下去,面色倏然惨白。 “报” 高扬的声音由远及近,众人纷纷看向门口,风尘仆仆的信使带来了新的战报。 容岚握紧元秋的手,盯着那封被送到君兆麟手中的战报。她们都期望,那里面是好消息。 君兆麟松了一口气,元秋听到他说,“沐爱卿已找到了,还活着” 皇子和臣子们都舒展了眉头。 “阿诚呢我的儿子如何了”容岚已顾不得君臣规矩,看着君兆麟急切地问。 君兆麟深深叹气,摇摇头,“没有沐元诚的消息。” 元秋说不出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种话,因为如今,没有好消息。 君兆麟跟其他人商谈起当下的局势和战事,容岚和元秋就坐在一旁听着。 元秋握着容岚的手,冰冷的。她们当下只能等待下一个消息传来。 过了一会儿,顾枫到了。得知沐振轩重伤,沐元诚下落不明,顾枫立刻请命前去西北,却被君兆麟训斥不顾大局,让他明日卯时按照原计划带兵前往南沣城。 顾枫紧握着拳头,垂头坐在容岚身旁,心急如焚。 一直到天快黑的时候,容岚终于等到了第三封战报。 “阿诚有消息了吗”顾枫差点没忍住冲上去抢过来先看。 君兆麟打开看了一眼,深深叹气,“沐元诚,被西辽人杀害了。沐夫人节哀吧。” “不可能”顾枫冲过去,从君兆麟手中夺过那张折子,确认是樊骜的笔迹,脸色一白,折子掉落在地,他像是傻了一样,一直重复着说“不可能”,猛然回神,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拦住他”君兆麟冷喝。 而容岚没有昏倒,也没有哭,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丢了魂魄一般,元秋叫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 143.出手(二更) 地上静静地躺着最后一封战报,所有人都沉默着,包括君兆麟。 元秋放开容岚的手,起身过去,捡起那个折子,打开看了一眼,眸中痛色蔓延。 樊骜不敢隐瞒,折子中写到,沐振轩已脱离危险,而沐元诚身死,尸首被西辽人悬吊在凉州城的城门楼上 樊骜在折子中还写到沐振轩所讲的七月十五那日的经过,是沐元诚将唯一生还的机会给了沐振轩,而沐振轩作为父亲,当时中毒昏迷,没有选择。 手中的折子突然被人抽走,元秋回神,想要从容岚手中夺回来,她下意识地不想让容岚看到沐元诚被悬吊在凉州城城门楼上那句话,太残忍了 可容岚已经看到了。 折子上的每个字,都深深刺痛着她的眼睛,她脑海中浮现出沐元诚临行前笑意温和的面庞,耳边回荡着沐元诚最后对她说的话,他说,“娘,不要担心,过些日子我就回来了”。 容岚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像是被人紧紧地揪住了心脏,疼得她喘不过气来,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娘”元秋抱住容岚。 君紫桓沉声说,“父皇,我先送岳母和小妹回府吧。如今这种情况,岳母不适合再前往南沣城,顾枫也恳请父皇另做安排吧。” 君紫桓话音未落,元秋已将容岚打横抱起来,走出了光线晦暗的议事厅。 身后有人面露不忍,有人心怀鬼胎。君紫桓追出来,片刻后,君兆麟再次跟其余的儿子们和重臣商议起战事安排。 对于顾枫的冲动,二皇子君紫琎喜闻乐见,深深叹了一口气说,“父皇,顾枫年轻气盛,与沐元诚兄弟情深,乍闻噩耗,难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父皇千万不要怪罪他。” 听起来,是替顾枫求情,但实则是在暗示,顾枫这人不顾大局,感情用事,难堪大任。 虽然君兆麟不可能就此弃用顾枫,但当下再派顾枫前往南沣城,他就需要掂量顾枫是否能够沉得住气,找回理智了。 太子君紫钰皱眉,“父皇,顾枫只是重情重义,绝非冲动之人,给他一点时间吧。当下万安城里,也没有其他人能当此大任。” 君紫琎立刻提起他的表兄,白氏一族的长公子白启,说他熟读兵法,武艺高强。 但明国公指出,白启并没有上战场的经验,只会纸上谈兵,当此危急时刻,不可将重任交给他。 君紫琎则辩称,白启没有上过战场,是因为沐振轩的刻意打压,从未给过他机会。沐振轩对东明国兵权的控制太过严重,这些年并未提拔培养可用之才,只顾着给他自己的儿子和徒弟出头的机会,到这种时候,他的儿子死了,徒弟冲动妄为,才造成无人可用的局面。沐振轩对此必须负主要责任,也该大胆启用新的将才。 君紫钰看着君兆麟听了君紫琎的话之后若有所思,心道不好,立刻出言反驳,“沐国公这些年培养的将才并不少,只是大部分都安排在了西北,对付西辽。南诏国突然发兵,南沣城并非无将可用,只是兵力不足,需要有人带兵前去增援。西北仍要靠沐国公守住,二弟你在这个时候说那些挑拨离间的话,是何居心” 太子派和二皇子派开始争论起沐振轩是否有过错,白启是否能用,唇枪舌剑,互不让步。 君兆麟看着外面昏暗的天色,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冷声说,“吵什么既然太子仍相信顾枫,一个时辰之内,把他带过来,朕要听他亲口说老二,让白启准备着” 君紫钰拧眉,君紫琎神色一喜,两兄弟同时开口应喏。 大敌当前,可这人心叵测的皇宫里,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团结一心,只有想趁机争权夺利,将对方踩下去的“兄弟情深”。 元秋带着因伤心过度昏迷不醒的容岚回到镇国公府,君紫桓送到门口便离开了。消息很快会传开,他不敢想象,自小跟沐元诚一起长大的沐元若得知弟弟身死的噩耗,如何能承受 “娘怎么了娘”林安顺小脸发白,抓着容岚的手晃了晃,叫不醒她,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苏默拉着元秋的胳膊到旁边,“出了什么事”容岚昏迷,该不会是沐元诚 元秋沉声说,“樊骜送来的战报,爹没事,阿诚死了。” 苏默狠狠拧眉,不可置信地看着元秋,“怎么会这样”他很清楚容岚有多在乎那个儿子,自从沐元诚离家,容岚隔三差五到护国寺去上香祈福,只求他平安归来。 “南沣城娘去不了了,等她醒了再说吧。”元秋当下心中也难受得很,有些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元秋可以施针让容岚很快醒来,但她不想那样做,因为苏醒后要面对的现实,太残忍了,她第一次看到向来冷静理智坚强霸气的母亲如此脆弱 元秋抱着哭泣的林安顺,静静地坐在容岚床边,握着她的手,试图消化这一日之内发生的诸多变故,让自己冷静下来。 苏默何时出门的,元秋没有注意到。 苏默快步走进静秋院,感觉头脑昏沉,一根银针刺入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冒出来,让他稍稍清醒了一些。 这是他近日发现的提神新招,他不喜欢身体失控的感觉,即便他知道这意味着他的生命正在快速地流逝,但他想要好好享受家的温暖,享受容岚这个母亲给的关怀,享受能够看到元秋的每一刻 但如今,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家,正在破碎崩塌,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更不能容忍有人伤害容岚至此 被阿福找来的青风青云青雷青霆以及老周五人,都在静秋院里等待苏默的吩咐。 老周靠着树打盹,四人坐在院中石桌旁,阿福冲过来扶住了苏默,“主子,到底怎么回事西边打起来了是不是让我们去帮主子的小舅子” 苏默拂开阿福的手,眸光冰寒,“最新的战报,说是沐元诚死了。” 阿福神色大变,震惊到失语。 老周睁开眼,站了起来。 “但见到尸体之前,此事不算定论,未必不是西辽人的奸计。我娘定要去禹州城找儿子,青风青云你们随行保护,一切听她吩咐行事”苏默冷声说。 “我娘”这两个字,简简单单,却让苏默的六个属下心中都震了震他们很清楚,这世上伤害苏默最深的人,就是生他的那个女人。 如今,苏默再次叫出这个称呼,不是梅素心,而是他名义上的岳母容岚。但苏默跟元秋成亲到现在,事实上从未真的叫过容岚岳母,一次都没有,他第一次对容岚有称呼,便是叫了“娘”。 青风和青云神色一正,异口同声,“是,主子” 虽然他们当下最在乎的是苏默的性命,但同时也知道,苏默能活下去,首要的不是解药,而是让他想要活下去的人,原本只有沐元秋,如今还有容岚。 “主子,我们呢”阿福问。 “周伯,你去南诏,把苏治抓到南沣城。”苏默冷声说。 原本总像是睡不醒的老周瞬间精神百倍,“好”他早就想对南诏皇室那群人渣下手了,是苏默原本一心等死,不让他们去冒险。 话落,老周当即没影儿了。 “南沣城主子”阿福皱眉。 “我要进宫见君兆麟,你们在此等着。”苏默话落转身往外走。 阿福立刻追上去,“主子要干什么千万不能冲动你的身体只适合静养,有事交代我们就好” 苏默没有让阿福回去,但也没有理会他的劝阻,只让备马。他出了镇国公府,骑上飞鱼,便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阿福跺跺脚,只得跑回去找元秋。君兆麟今日早些时候还想杀了苏默,现在苏默贸然进宫,阿福总觉得会有大麻烦。 容岚还没醒,元秋眼圈微红,出门见到神色急切的阿福,得知苏默独自进宫去了。 元秋皱眉,“他说什么了” 阿福便把苏默的交代说了一遍,但并不知道苏默为何进宫。 “他并非冲动之人,既然已经去了,等他回来吧。”元秋微叹,她知道苏默是为了容岚,不管苏默想做什么,元秋都不会拦着。 而元秋也知道,待容岚醒了,她一定会去禹州城,有青风青云保护,自是更稳妥些。但此事,仍需要征求君兆麟的同意,苏默进宫会提及的。 离开皇宫的顾枫并未回顾府,而是去了军营。有一瞬间,他想直接冲到西辽去,能杀一个是一个,能杀一双是一双,他要给沐元诚报仇,他快被怒火吞噬了。 可他到底没有疯,也没有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情来。 君紫钰亲自去了旬阳侯府,顾淮得知沐元诚死了,愣了许久都没说话,回神便立刻让人去找顾枫回来。 君灵月来见她的大哥,见到君紫钰的面色,便猜到出了大事。 “月儿,元诚他遇害了。”君紫钰沉声说。 君灵月怔怔地看着君紫钰,“大哥,你说什么” 顾淮皱眉,但此时也不是计较君灵月和沐元诚原本关系的时候,便再次告诉君灵月,沐元诚死了。 君灵月的泪水尚未流下来,便昏倒在地。 等顾枫骑马从城外狂奔回来,准备到镇国公府去陪容岚的时候,被顾家的侍卫拦住,说太子正在府中等他。 顾枫回府,见到君紫钰,便直截了当地说,“我要陪师娘去西北找阿诚,前往南沣城的事,太子请皇上另外安排吧” 顾淮拧眉,“胡闹现在是什么时候快跟着太子进宫去向皇上请罪都要当爹的人了,不要任性” “我”顾枫突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淮,“爷爷你说什么” 君紫钰轻叹,“顾枫,恭喜你,月儿有孕了。我也不希望你此时离开她,但正事要紧,你先随我进宫去吧。” 顾枫面色僵硬,全身的血液都在此刻凝固了,沐元诚死了,君灵月有喜了,沐元诚死了,君灵月有喜了前者他不相信不接受,后者,他当下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一时只觉头疼欲裂,愣愣地转身往外走,喃喃自语,“我要去找师娘,我们要去禹州城接阿诚回来,阿诚不会死的,我去接他” 君紫钰去拉顾枫,却被他大力推开,眨眼功夫不见了人影。 顾淮扶住脸色难看的君紫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太子莫怪,你也知道枫儿跟元诚比亲兄弟还要亲,多给他一点时间吧。去南沣城的事,不如考虑别的人选。” 素来沉稳的君紫钰突然甩开顾淮,面露厉色,“哪有别的人选顾枫不去,就给了君紫琎抢夺兵权的机会我妹妹嫁给他,如今还怀着他的孩子,我如此维护他,他就是这么对我的” 顾淮头一次见到君紫钰这般失态,他才明白君紫钰当下最在乎的仍然是他的地位和权力,根本没考虑过沐元诚才死,而顾枫又是什么心情。 但顾淮了解自己的孙子,他知道让顾枫明日卯时带兵前往南沣城打仗,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了。没有见到沐元诚的尸体,顾枫不会相信他真的死了,也绝对没心思去做别的事。甚至君灵月怀了顾枫的孩子,在此刻,对他而言都不是喜事,只会让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对沐元诚的愧疚,更加灼噬他的心 沐元诚死了,而顾枫要当爹了。这对顾枫来说,只是更残忍,让他更痛苦罢了。 顾淮送走怒气冲冲的君紫钰,心知顾枫去了沐家,并不太担心,回去吩咐下人,好好伺候着君灵月,又不放心,派人到柳太医府把柳仲请过来,给君灵月把脉。 夜色渐浓,凉风骤起。 苏默在宫门外等了一刻钟,才得到君兆麟的传召。 见到君兆麟时,他仍在御书房坐着,面前放着五份战报,三份是西北来的,两份南边来的。 最近的一份战报,是南沣城守将请求支援。南诏国这次出其不意,攻势凶猛,南沣城守不了多久了。 君兆麟眯眼看着款步进门的苏默,明明还是先前那个人,愈发清瘦,面无血色,更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可他身上,哪里不一样了。 “你要见朕,所为何事”君兆麟并没有要求苏默对他下跪,即便经过容岚求情,苏默事实上已成为东明国的人。 苏默站在君兆麟面前,神色淡漠,“请皇上准允我娘前往禹州城。” “是容岚亲口请命要去南沣城”君兆麟冷声说。 “让南诏国退兵的事,交给我。”苏默说。 君兆麟眸光一缩,“苏默,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苏默点头。 “你当真以为容岚为你求情,朕就会信任你吗”君兆麟冷声说。 苏默轻轻颔首,“皇上应该信任我,就因为我娘为我求情。这么多年,皇上应该最清楚她的人品,我能得到她的认可,有些事,便不需要再多做解释。” “你以前,果然是装的”君兆麟眸光不善。 “不算,只是以前没什么可在乎的。”苏默摇头,“作为一个质子,我也没什么可做的事。皇上大可不必担心我心向南诏,南诏皇室的人都想让我死,包括生下我的那个女人,不然如今也不会打过来。” 君兆麟冷哼,“那又如何你有什么本事让朕相信你” “我娘和顾枫此时都已无法带兵前往南沣城支援,皇上想必无人可用,用庸才不过是加大战败的风险。”苏默神色淡淡地说,“不知我能否看一下战报” 君兆麟没有拒绝,便是默许了。 苏默上前去,把那几封战报从头到尾看完,又放回原来的位置,再次开口,“西辽人在七月十八那日才出兵攻打禹州城,说明西辽表面与南诏结盟,实则是让南诏和东明打起来,西辽只打算在西北牵制东明大军,让南诏做主力,等到东南两国两败俱伤,再坐收渔利。” 君兆麟神色一震,“这不过是你的猜测” “这不是猜测,是事实。”苏默面色平静,“西辽最佳的出兵时机,是七月十五那夜,当时我岳父和元诚下落不明生死不知,那是禹州城最好攻破的时间,可他们却迟了三日之久。那个时候,南诏的兵已经战死很多了。这表明,西辽只想杀了东明主将,对于攻打禹州城,未尽全力。这不可能是决策失误,只可能是故意为之。” “因为西辽人很清楚,即便禹州城里没有东明主将,但兵力雄厚,防御坚固,他们想要打下来也得付出极大的代价。装模作样地打着,迷惑南诏那群蠢货,等南诏大军攻破南沣城,东明不得不从西北调兵南下的时候,西辽再动手,便会容易很多。” 君兆麟狠狠拧眉,“没错定是如此西辽那些杂碎当真狡诈至极” “兵不厌诈,没甚好说。禹州城破不了,西辽也不会尽全力去打,但那边的兵将都不能动。让南诏退兵,并不难,甚至可借此机会给南诏国一个惨痛的教训”苏默冷声说。 虽然苏默并未解释他到底打算怎么做,但君兆麟对他的认知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信任这种事,复杂也简单。如苏默所言,他被容岚认可,就无需解释太多,君兆麟对此也是认可的。 “为了迷惑西辽,接下来仍是需要派援军前往南沣城。我的建议是,让我的夫人沐元秋带兵。”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什么”君兆麟不可置信地看着苏默,“胡闹” “只是名义上的,如果西辽和南诏的人也都认为皇上此举并不明智的话,正好可以让他们放松警惕。正如先前南诏用我的亲事,西辽利用姬凤渊,来让皇上放松警惕一样。”苏默说。 君兆麟面色一黑的确,他自以为是地给苏默赐婚,利用姬凤渊威胁西辽,到头来,却成了那两国迷惑他的机会,让他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却突然被捅了一刀 “皇上,西辽阴险,南诏无耻,那两国的盟友关系根本不堪一击,也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要另辟蹊径,才能用最小的代价解决危机。”苏默面色平静,他的话听起来很自负,却让君兆麟莫名觉得,他既然说得出,就能做得到。 “你确定要让沐元秋带兵”君兆麟轻哼。 “西辽人越是恨我娘,恨沐家,南诏人越是想轻轻松松让我死,越要狠狠地打他们的脸。而此事,我的夫人去做,最合适不过。”苏默说。 “这是沐元秋的意思吗”君兆麟问,“你可征求过容岚的同意” “这是我的意思。”苏默说。 事实上,他只是不想跟元秋分开。当他决定去做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做好无法活着再回到万安城的准备了。唯一的私心,如果这就是他生命最后的时光,他希望元秋在他身边。 但他不会后悔这样做,为了他的母亲,为了沐元诚。 君兆麟神色一变再变。他根本不想用白启,儿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不管他们说什么,君兆麟最清楚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 但如今,苏默的建议,对一向谨慎的君兆麟而言,过于大胆和冒险。 可他看着坐在不远处,冷漠如斯的苏默,却也不想拒绝,因为若是成功,那就太好了 “如你所愿朕会下旨,册封沐元秋为镇南将军,明日卯时,你们夫妻率军南下,若是丢了南沣城,便以死谢罪吧”君兆麟到底是选择相信苏默。 “好。”苏默话落,起身离开。 走出皇宫,苏默捂着胸口,一口血吐了出来,阿福连忙冲过来扶住他。 “回家吧。”苏默深吸一口气,上了马,在夜色之中朝着镇国公府而去。 。 144.质疑(一更) 皎月清辉,夜风沁凉。 苏默慢慢地走进清容院,阿福在院门口驻足,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心酸不已。他家主子命不久矣,好不容易有个家,有喜欢的人,想要活下去,怎么就那么难呢 到容岚的房间门口,正好元秋开门出来。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开口。 苏默问,“娘醒了吗” 元秋问,“你做了什么” “娘还没醒,师兄在里面,他说灵月有喜了,我准备到顾家去看看她。”元秋神色疲惫,声音低沉。 顾枫的状态也很差,他想跟容岚一起去找沐元诚,但元秋没有立刻让容岚醒过来,因为她不知道苏默进宫会做什么,打算等他回来再说。 元秋知道君灵月跟顾枫是怎么圆房的,没想到就那一次,君灵月竟然怀上了。在这个关头,便是喜事,也让人难以高兴起来。对顾枫,对君灵月,都是如此。 “你跟我来。”苏默抓住元秋纤细的手腕,带着她往外走。 也没出去,就在院中石桌旁坐着。 “你跟皇上说什么了”元秋蹙眉问,“我知道你想帮忙,但对你而言,如今最重要的是活下去,不能有丝毫轻心,娘也不会希望你冲动行事的。” 苏默眸光微暖,“嗯,我知道,我没有冲动。”不管元秋把他当朋友抑或是兄长,这份关心便让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接着,苏默跟元秋讲了他进宫之后与君兆麟所谈的事。 “娘是必定要去禹州城的,谁也拦不住。”元秋叹气,“我只看到一张折子,当时心太乱,没想那么多。你说得对,西辽和南诏的结盟不堪一击,西辽在利用南诏,想造成东南两败俱伤的局面。我听说你让老周去抓南诏太子你要亲自去南沣城吗皇上相信你” 苏默微微点头,“他不需要相信我,只需要相信娘。我要去南沣城,让南诏退兵。” “如果真能抓到南诏太子的话,你不必亲自去吧你的身体,不适合长途跋涉,也绝不能动武。”元秋神色严肃。 “我知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去保护我,按照我们曾经的约定。”苏默看着元秋,眸光有些忐忑。 其实他很担心元秋怪他擅作主张,而且这个时候,元秋应该希望能陪着容岚前往禹州城吧。 元秋愣住了,“我” 苏默轻轻颔首,“抱歉,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跟皇上说,让你带兵前去南沣城支援。” 元秋有点懵,“我带兵苏默你开什么玩笑”术业有专攻,元秋习武是为了自保,并不懂兵法,而她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不管任何事,一旦接下,是要负责任的 “南沣城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兵力不足,所以必须有人带兵前去。顾枫要去禹州城,万安城里没有其他人能做这件事。但不需要你去打仗,只是陪我一同前去,我自有办法让南诏退兵。”苏默神色认真,“只有你,能让我从突发的昏迷之中尽快醒过来。” 元秋沉默。她知道,苏默所解释的原因之中,少了最重要的一个,他命不久矣,此去未必还能回到万安城,所以希望她在身边。 “如果你不想”苏默打破沉默。 “好。”元秋点头,“这样的安排挺好的,守住南沣城很重要,必须有人去做,你去,我陪你。” “娘醒啦” 房中传出林安顺的声音,元秋和苏默立刻起身过去。 “师娘,我们去禹州城找阿诚”顾枫红着眼,看着容岚说。 容岚平静地点点头,平静地下床,“我先进宫跟皇上说,枫儿你去备马。” “娘,不必进宫了,苏默已经求得皇上同意了。”元秋走过来,抱住容岚,“娘去吧,把阿诚带回来。” 元秋告诉容岚,她和苏默将要代替容岚和顾枫带兵前往南沣城支援。 “你们”容岚蹙眉。 “娘不要担心,我一定保护好元秋。”苏默说。 “娘放心吧,苏默手下很多高手呢,已经去抓南诏太子了,到时候根本不需要我打兵打仗,只是苏默身体不好,我是他的大夫,得一起过去。”元秋说。 容岚沉默片刻之后,微微点头,“只能如此了,秋儿你照顾好苏默。” “二姐和天仙哥哥也要走了吗”林安顺尚且不知道沐元诚的事,皱着小眉头问。 “阿顺,你去你大姐那里住,乖乖的,娘过些日子就回来了。”容岚轻抚林安顺的小脑袋。 林安顺扑到容岚怀中,突然哭了起来,“我不想跟娘分开娘会不会跟哥哥一样,走了好久都不回家” 听林安顺提起沐元诚,容岚强忍着泪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阿顺乖,娘就是去接你哥哥的。” 不久之后,容岚亲自送林安顺到六皇子府去。 君紫桓得到消息连忙迎了出来,让人伺候着林安顺去休息。 “若儿知道了吗”容岚问。 君紫桓脸色难看地点头,“也瞒不住,这消息明日万安城里的人就都知道了。若若不吃不喝就躺在那里哭,怎么劝也没用。” 容岚进门,到沐元若床边,刚叫了她一声,沐元若抱住容岚哭了起来。 “若儿,我今夜就出发去找阿诚,你在家里好好的,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容岚轻轻拍着沐元若的背,“不见到阿诚的尸体,我不信他走了。” 沐元若眼睛红肿,泪眼朦胧地看着容岚,“我也不信阿诚就这样走了,他还说,等我生了孩子,他要当全天下最好的舅舅” 君紫桓背过身子,抹了一下眼眶,深吸一口气,上前来,“若若,别哭了,你这样娘怎么能放心去找阿诚” 容岚也只抱了抱沐元若,并未再说什么。 君紫桓送容岚出去时,她提起苏默和元秋将会带兵南下的事,君紫桓惊诧不已,“此事父皇同意了吗” “嗯,苏默说服了皇上。”容岚点头。 君紫桓一直觉得他那个妹夫深藏不露,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娘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若儿和阿顺”君紫桓郑重其事地说。 目送容岚策马离开,君紫桓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快步回了府。 这会儿元秋在旬阳侯府,见到了君灵月。 顾淮请柳仲过来看过,柳仲说没有大碍,但接下来需要小心些,前三个月胎儿不稳,磕了碰了心情沉郁都不好。 顾淮还没睡,见顾枫带着元秋一起回来,连忙说让元秋帮忙劝劝君灵月。 元秋进了房间,顾淮和顾枫祖孙俩就坐在潇然院中说话。 “爷爷,我要跟师娘一起去禹州城,皇上已经同意了。”顾枫沉声说。 顾淮连连叹气,“罢了,你去吧,切记不要意气用事。稍后进去,跟灵月好好告别,她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你再伤心难过,也不能不管妻儿。” “我知道。”顾枫的声音闷闷的。 房间里,元秋给君灵月再次把脉,“才一个多月,还是要小心些。” 君灵月点头,神色疲惫,眼睛红红的,“我根本没想到,竟然会有” 她的月事素来都不太准,晚了些日子也没当回事,得知自己有喜,她到现在都有点懵,心情也很复杂,因为她当初跟顾枫圆房是被强迫的,这个孩子也不是她期待的。 “这是天意,是福气,不要想太多。”元秋握住君灵月的手,“阿诚的事,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你且放宽心,好好养胎。我娘和师兄今夜要去禹州城,你不如明日搬到我姐那里住,你们互相有个照应。” 君灵月摇头,“算了,我不想去打扰六哥和嫂子。我没事,只是当时乍闻元诚出事,一时没有缓过来。”那毕竟是她曾喜欢过的人,是她最重要的朋友。 元秋又交代君灵月许多需要注意的,便起身离开了。 元秋走后,顾枫进门,眸光落在君灵月小腹的位置,又立刻转移了视线。 “对不起。”顾枫开口,他已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对君灵月道歉了。 君灵月垂眸,“不是你的错,既然天意如此,我会把这个孩子好好生下来。你去做该做的事情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必担心。” 一时无言,片刻后,顾枫皱眉说了一句,“我会做一个好父亲的。”话落转身出去了。 君灵月怔了一瞬,不由苦笑,轻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喃喃自语,“我相信” 夜半时分,容岚和顾枫轻装上路,离开了万安城。青风和青云暗中随行保护。 君紫桓又来了镇国公府一趟,给元秋送来一样东西。 “这套盔甲,是前年阿诚送给若若的生辰礼,她特别喜欢,虽然没有机会真的上战场。若若说,先借给小妹用一下,你要好好回来,再还给她。”君紫桓叹气。 精致的银甲,质地很轻,上面还刻了沐元若的名字。 “好,谢谢姐夫。”元秋收下了。 折腾一整天,白芷做了宵夜,元秋和苏默多少吃了些,便去休息了。 也就睡了一个时辰,红苓把元秋叫起来,她并没有穿那身盔甲,一身劲装,马尾高高束起,眼角的胎记没有做任何遮掩,带着红苓出门。 苏默身体虚弱,不便骑马,阿福又专门找来一辆宽大舒适的马车,元秋骑的是苏默的飞鱼。 十万大军昨日顾枫已经集结好,准备妥当,君兆麟的任命圣旨也已在军营之中宣读过。 天还没亮,元秋策马出城,黑压压的大军正在等候她这个新晋的镇南将军到来。 但军中上上下下,对她除了怀疑,就是轻视,觉得君兆麟这样做,简直毫无道理 元秋到阵前,扫视一圈儿,什么都没说,只下令即刻出发。 天亮了,整个万安城都震动了 南诏大军打过来了 西辽人也对东明开战了 沐振轩重伤,他唯一的儿子死了 如果说上面这些让人震惊且担忧的话,那最后一个劲爆的消息,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当此危急关头,君兆麟竟然让沐家那个年初才从乡野之地找回来的小村姑当大将军,率兵前去支援南沣城 她凭什么何德何能 哪怕是任命沐家文武双全的大小姐沐元若,都会有人质疑,更何况是世人眼中无才无貌的废物二小姐 而且,南诏背弃盟约,无故进犯,作为南诏国送来的质子,苏默理该被当众处死 可事实是,苏默不仅好好的,还被新晋的镇南将军沐元秋带着一起打仗去了 这当然会让人认为,沐元秋被苏默的美色所迷,不知轻重。 一时间,元秋再次成为舆论风口浪尖的人物,几乎全是在骂,说她仗着出身不知天高地厚,说她没有本事瞎胡闹,说她沉溺美色肤浅无知 总之,什么难听话都有。 而元秋原本过于低调,除了她那次在孟丞相府救下明雅婷的事小范围传开之外,她救柳清荷、孟贵妃和孟家三少夫人的事,外人根本不知道。明雅婷那次,也多是说她碰运气。甚至有人阴阳怪气地说她是在乡野之地学来的邪门歪道,撞了运才能把人救活。 元秋在万安城的名声本来就很差,一时间,舆论爆发,简直怨声载道,都认为君兆麟不能因为沐元秋是沐振轩和容岚的女儿就把那么重要的事交给她,她一定会搞砸的 昨夜因为劝不住顾枫,心情很糟糕,也没再进宫的太子君紫钰得到消息,都傻眼了。 等君紫钰进宫,君紫琎以及二皇子派的人全都在劝君兆麟收回成命,而太子派也没人吱声,因为谁也说不出沐元秋一定能不辱使命这种话,他们自己都不信。 比起昨日,君兆麟今日平静许多。 “都不必再说了。此事朕心中有数,你们只需安静等待结果。”君兆麟神色淡淡。 君紫钰当然不会提出反对,但沐元秋虽然是他这方的人,可他也忍不住担忧,万一沐元秋真把事情搞砸了,到时候,也会影响到他。 任凭上上下下吵吵闹闹,君兆麟丝毫不为所动。 消息长了翅膀,很快飞出万安城,传到其他地方。 元秋除了最开始骑马之外,大部分时候跟苏默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并不露面。军中对她根本不服,也不满,但也没有人敢跳出来说什么,只当她是个挂名将军,而他们才是真正去南边打仗的。 禹州城。 尹珅和尹鹤父子接连五日出兵,但始终没能攻破禹州城。 沐振轩已经下床了。 其实他受伤并不重,只中了姬月璇的一支金箭,因为箭上有毒,后面又在河里泡了很久,所以被救回来的时候身体才那么糟糕。 如今毒解了,好转得很快,这日他亲自露面,给了东明大军极大的鼓舞。 沐振轩瘦了一圈儿,面色发白,看着下方的西辽大军,声音冰寒,“西辽杀害我儿,此仇不共戴天我一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尹鹤尚未开口嘲讽沐振轩,东明大军已开始放箭,两方再次打了起来。 “将军,元诚的尸体,还在凉州城城门楼上吊着。”樊骜沉声说,“就这样不管了吗” “今夜我亲自带兵过去。”沐振轩面色沉沉。 “不可将军的伤尚未痊愈,必须留在禹州城坐镇不如我去吧”樊骜说。 “太危险了,你家中妻儿还在等你回去,我不能让你去冒这样的风险。”沐振轩摇头。 樊骜心中微暖,“但这件事,必须有人去做。” “等西辽人退了再商议此事。”沐振轩看向凉州城的方向,眸中闪过一道暗光。 “夫人接到消息,怕是很快就会来了。”樊骜说。 沐振轩深深叹气,命人取了弓箭给他,他一箭射中尹鹤右臂,尹鹤坠马,禹州城里发出一阵欢呼。 “沐振轩”尹珅一声大喊,“开城门,否则,我就烧了你的儿子” 樊骜神色一惊,就见尹珅不知何时已退到西辽大军后方,被拿着盾牌的士兵团团保护着,而两个西辽兵抬着一具尸体,扔在了他身旁。 尹珅手中的火把熊熊燃烧,有人往尸体上倒了桐油。 西风烈,那一抹火光,让樊骜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西辽大军停下进攻,东明这方的将士也默默地收住了武器,一时间,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个举着火把邪佞狂笑的尹珅,和站在城楼上满面哀戚悲恸的沐振轩 “我数三声,不开城门,我让你儿子死无全尸,哈哈哈哈”尹珅话落,高喊,“三”手中火把已朝着地上的尸体靠近。 “将军”樊骜的心提了起来,他想立刻冲出去,把沐元诚带回来,可三息时间,不够了。 樊骜正在想,如果沐振轩以打开城门作为条件,将沐元诚的尸体换回来的话,他也会支持的,再把西辽那些杂碎打回去就是 结果,下一刻,沐振轩神色痛苦地闭上眼睛,高高扬手,怒吼了一个字,“杀” 随着沐振轩的怒吼,尹珅扔下的火把,熊熊燃烧的那具尸体,也让东明将士的士气熊熊燃烧起来。 这一日,战斗尤为惨烈。 沐振轩亲自率军出城迎战,杀敌无数,最终西辽惨败,再次灰溜溜地退回了凉州城。 大胜回城的沐振轩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在众人的瞩目和欢呼声中,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来。 原本西辽人每日攻城时都在叫嚣,是沐振轩抛下沐元诚独自逃生,虽然东明的将士大部分都不信,但对此多多少少有些怀疑。 但经过今日,沐振轩的表现让所有人都打消了这个疑虑。这是值得他们尊敬的大将军,也是一个伤心欲绝却不得不选择顾全大局的父亲 等樊骜亲自到城外,找到那具已被烧焦的尸骨,不由落了泪,亲手将其包起来,带回了禹州城。 “你们先下去吧,药我晚点喝。”沐振轩面色苍白虚弱,身上的伤口都被处理过了。 军医叮嘱沐振轩一定要把药喝了,才能尽快恢复,说完便都出去了。 关门声响起,沐振轩端起面前仍冒着热气的药汁,起身走过去,倒在了窗边的盆栽之中。 那是沐元诚几年前第一次跟着沐振轩来边关,见他房中太过冷清,专门找来送给他的,形状奇特,绿意盎然,颇有几分雅趣。沐元诚说,若沐振轩看书累了,看地图眼睛乏了,可以看一会儿那棵小树。 沐振轩将空碗放在桌上,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微不可闻地喃喃自语,“阿诚,对不起,如果有得选,我一定会救你的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受了我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也算报了,不要怪爹” 。 145.谎言(二更) 沐元诚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梦里,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一个降生在偏僻贫穷的边陲山村,一个降生在热闹繁华的京城贵族之家。 一个小小年纪要帮着家中干活,下地、放牛、砍柴、烧火。农家供不起他读书的束脩,他甚至常常吃不饱饭。 一个养尊处优,父母疼爱,仆人成群,读书习字,弹琴对弈,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无忧无虑。 最后,一个变成了跟父亲一样的农夫,农闲时做木工活养家糊口。 一个,变成了跟父亲一样的大将军,骁勇善战,名利双收。 他们的人生轨迹仿佛两条平行的,永远不会产生交集的线,却被命运强行重叠合并在一起。 那是沐元诚错位的人生,他内心深处不愿去想,却又忍不住想,如果他没有跟元秋交换,会是什么模样 沐元诚以为自己死了,但他从梦中苏醒,感觉身下颠簸摇晃,模糊的意识告诉他,似乎是在一辆行进中的马车里。 沐元诚缓缓地睁开眼,看到了华丽的车顶,闻到空气中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梅花香,让他觉得陌生又熟悉。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总是安静温柔地看着他的少女面庞,那是他曾喜欢过的姑娘,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 一张冷艳精致的脸映入眼帘,记忆如潮,沐元诚想起七月十五,想起那场大雨之中混乱血腥的厮杀,想起父子互相搀扶着逃命,想起他决绝地选择将唯一的生路给了沐振轩,那奔腾远去的河水,他想自杀却失败的那一刻 就是这个女人。沐元诚认出,那一场杀局,西辽为首的人就是她,尹鹤叫她九公主。 沐元诚不久之前正在想一个九公主,如今面前这个,却让他厌恶至极。 “终于醒了。”姬月璇面无表情,“还想自杀么” 沐元诚闭上眼睛,拒绝作答。 当初是因为听了沐振轩的话,他说如果他被西辽人俘虏,为了避免被折辱,被拿来威胁东明,威胁容岚,一定会选择自我了断。 所以,那个时候,沐元诚没有时间多想,他准备用自己的剑刺入胸膛,结束生命,他不想给西辽人威胁容岚的机会。 可再次睁开眼,意识到自己活着的时候,冷静下来的沐元诚也意识到,他错了。 他不想死,他不能死,因为他的母亲在等他回家,他答应过的。容岚不止一次告诉他,只希望他平安活着,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什么国仇家恨,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好好活着。 此刻,沐元诚很清醒,他无比庆幸自己还活着,不然他无法想象,容岚得知他的死讯会多么伤心难过。 但当下,对自己的处境,沐元诚一无所知。他选择沉默,等着姬月璇先亮出底牌,再决定怎么做。 “我叫姬月璇,西辽国的九公主。其实我本是八公主,这要感谢你们沐家人,抓了我一个流落民间的皇兄,让我变成了老九,我喜欢这个数字。”姬月璇合上手中的书,看着沐元诚,神色淡漠,“我知道你不是沐振轩和容岚的亲生儿子,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当初看着你为了救沐振轩那样拼命,我丝毫不觉得感动,只觉得很可笑。” 见沐元诚不为所动,姬月璇自顾自地接着说,“你该不会以为,沐振轩真的把你当亲儿子吧如果那样,如今活着在禹州城的人就是你,而不是他。” 沐元诚心中一动,沐振轩活下来了,太好了 “他是中了我一箭,但并没有其他伤,如果当时他想让你活着,顺河漂走的人一定是你。”姬月璇冷声说。 沐元诚并不在意姬月璇的挑拨,救沐振轩是他自己的选择,如今并不后悔,再来一次仍旧会那样做。 “哦对,我应该告诉你,如今你在世人眼中,已经死了。”姬月璇说,“我找了一具跟你身形一致的尸体吊在了凉州城城门楼上,现在应该被当众烧得面目全非,你猜,你的好爹娘会作何感想” 沐元诚猛然睁开眼,“你要干什么” 姬月璇见沐元诚有了反应,似乎被取悦了,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一直听说东明双子星之一的沐元诚智谋无双,你不妨猜猜,我要做什么” 沐元诚再次沉默。 “告诉你也无妨,你将会被我送给父皇作为礼物,想必到时候我父皇心心念念的女人,也就是你娘,会主动来找他的。容岚为了你,应该怎么都愿意吧你说呢”姬月璇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沐元诚的反应。 沐元诚却突然自嘲一笑,“西辽的九公主殿下,你真的好天真啊。” 姬月璇眸光微眯,“沐元诚,你什么意思” “既然你知道我不过是个农夫之子,被人跟沐振轩和容岚的亲生女儿交换,为何会认为,他们仍旧把我当亲儿子看待”沐元诚撑着手臂,缓缓地坐起来。 他们同在一辆宽大的马车里,道路不太平坦,周围听不到人声,应该在荒郊野外。 “哦那你为何仍旧当着镇国公府的世子”姬月璇反问。 “因为他们没有别的儿子,沐振轩不愿没有儿子的事被人知晓,那是沐家的耻辱。因此在他们生下亲儿子之前,那个位置先让我占着,报偿他们的养育之恩。为了让我留下,我亲生爹娘甘愿吊死,我的亲弟弟之所以也留在沐家,只是因为,沐元秋喜欢他,毕竟,原本他们是一对姐弟。”沐元诚神色淡淡地说。 “是么既如此,你为何愿意救沐振轩”姬月璇眸中满是怀疑。 沐元诚垂眸苦笑,“是他要求我那样做的。他说,沐家对我的养育之恩,该到报答的时候了。明明我没有错,却成了他们眼中与亲骨肉分离的罪魁祸首。那些冷眼,我真是受够了,也不想再欠他们什么。当时觉得,死了一了百了,倒是解脱了。” 姬月璇冷笑,“沐元诚,别做戏了。我的确不认为沐振轩把你当亲儿子,但容岚真会那样对你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沐元诚眼眸淡漠,“自从我喜欢的女人嫁给我的兄弟之后,我的心,早就死了。” 姬月璇愣了一下,“你是说,东明国的九公主那是你的心上人” “我一直以为,她一定会是我的妻子,可当我变成农夫之子,一切都不可能了。我曾求过我那个娘,希望她帮帮我,我只有那一个心愿,她却告诉我,她无能为力。我最难以忍受的是,偏偏是顾枫,我那个最好的兄弟,得到了她。可似乎,也天经地义,顾枫身份比我尊贵,是我不配。”沐元诚说着,声音低沉地笑了起来。 “这就是我的命。容岚如今最在乎的,是她失而复得的女儿,她说很想像从前那样对我,但是一看到我,就会想到她的女儿失去了什么。他们说,以我的出身,已经得到了很多原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再奢求什么。其实,他们一点儿都没错,只是不再把我当儿子,也没打我骂我,我还能奢求什么呢到底,是我欠他们的。” 姬月璇看着沐元诚,若有所思。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沐元诚再次闭上眼,“不过若是你打算拿我来对付沐振轩和容岚省省吧。正好,你画蛇添足,昭告天下说我死了,待之后你再想让我复活过来做筹码,某些人,是绝对不会承认我的身份的。” “是么那这个是什么”姬月璇手中多了一枚玉坠,轻轻摇晃,正面是蔷薇花形状,背面刻了一个“诚”字,精致小巧,“据我所知,容岚喜欢蔷薇花,这是她送给你的吧” 沐元诚睁开眼,神色怅惘,“没错。这是我前年得到的生辰礼物,我娘亲手刻的,一直贴身戴着。但终究,物是人非了。我原本仍心存幻想,或许过些日子,他们会再次从心里接纳我。因此我安分听话,愿意做一切让他们满意的事,接受我喜欢的女人嫁给别人的事实。可是,当那一刻,沐振轩开口要求我舍弃自己的性命救他时,我就知道,一切都是我的痴心妄想,假的终究成不了真。” 姬月璇握住那枚玉坠,轻哼了一声,“那你的暗器戒指又是怎么回事这样的宝贝,别告诉我是你自己买的。” “一个朋友送的。”沐元诚看着那枚已落到姬月璇手中的银戒,神色淡淡。 “什么朋友”姬月璇追问。 “这跟你有关系吗”沐元诚冷冷地说。 姬月璇冷笑,“认清你自己的身份,现在我动动手指,就能杀了你不管我问什么,你老实交代,这将会决定你是否能活下去” “活着,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在这世上,根本没有人真的在乎我的死活。”沐元诚轻嗤。 “你在东明被人舍弃,在西辽,未必没有机会。”姬月璇看着沐元诚,眸光幽深。 “什么意思”沐元诚蹙眉。 “先回答我的问题,这枚指环,到底是谁送给你的”姬月璇坚持要得到答案,因为她早看出这枚暗器指环不简单,绝不是常人能有的。 “无所谓了,告诉你也无妨。”沐元诚面无表情,“我那朋友,名叫青夙,你或许听说过。” 姬月璇眸光一缩,“青冥楼的楼主” “以前是,他提过把青冥楼的杀手遣散了,剩下多少,我也不太清楚。萍水相逢,对弈一局,我赢了,他将这枚指环输给我。”沐元诚神色平静地胡说八道 他跟沐振轩和容岚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变化,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他没有娶到君灵月是身份的原因,但他自己从未争取过,一开始就选择放弃,接受现实。他知道,如果他真的开口求容岚帮他,容岚一定会想办法满足他的心愿,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母亲为难。 玉坠是容岚送的,但不是前年,而是今年,就在上个月。 指环是他的二姐沐元秋借给他的,并非青夙给的。青夙的真正身份是苏默,而他跟苏默对弈,从未赢过。 一切,都是谎言。 沐元诚在编造一个无懈可击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他跟他的亲人朋友的关系,三分真,七分假,而这,是他改变处境的第一步。 但当然,姬月璇是不可能知道真相的,而沐元诚的话听起来,毫无破绽。 在姬月璇怀疑沐元诚所讲述的他和沐振轩容岚之间关系变化时,沐元诚适时提起君灵月和顾枫,说君灵月是他的心上人,却因为身份,导致他错失所爱。如今君灵月已嫁给顾枫,正好佐证了他的话。 姬月璇知道容岚喜欢蔷薇花,假如沐元诚说那枚玉坠不是容岚送的,一定是说谎。而沐元诚醒来就察觉身上的东西都被人拿走了,对此并不慌乱,只谎称那是前年得到的生辰礼物,当时他的身世没有暴露,之后仍心存期待,因此随身带着,合情合理。 姬月璇看着手中的指环和玉坠,陷入沉思。 她原本对待沐元诚的计划,一切的前提是,他是被容岚当做亲儿子看待的,对容岚至关重要。 但如果这个前提不存在的话,计划自然要改变 “沐元诚,你可知道骗我的下场”姬月璇冷冷地看着沐元诚。 沐元诚似笑非笑,“哦,我刚刚全都是在说谎,你千万不要信。” 话落,姬月璇扬手狠狠地抽了沐元诚一巴掌,“不要用那种态度跟我说话” 沐元诚嘴角溢血,但仍在笑,“你怎么还不杀了我在等什么” “你想死”姬月璇冷哼。 沐元诚再次闭上眼睛,喃喃地说,“我只是,想不到为什么还要活,我的存在,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姬月璇没再说话,心中仍有些疑虑,怀疑沐元诚在做戏,但又看不出任何不对的地方,甚至沐元诚说的,比她原本以为的事实更加符合常理。 当夜,姬月璇见到了姬凤渊。 姬凤渊猜测沐元诚还活着,但姬月璇并未让他见到人,他也很安分,什么都没做,什么也不问。 “把你所知道的跟沐元诚有关的事全都告诉我。”姬月璇用命令的口吻说。 姬凤渊愣了一下,“沐元诚我只是他的俘虏,中间并没有什么交集,我知道的,你应该都知道吧。” “你所看到的,沐振轩和容岚是如何对待他的”姬月璇问。 姬凤渊皱眉,“我没见过容岚跟他一起出现的时候,至于沐振轩,看起来就是关系很好的父子。” “关系很好”姬月璇嗤笑,“是沐振轩足够虚伪罢了。”从一开始姬月璇就认为沐振轩逃走而沐元诚留下,是沐振轩根本没把沐元诚当儿子。沐元诚自己的说法跟这一点是完全相符的。 从姬凤渊这里并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但姬月璇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计划,看待沐元诚的眼光跟从前不同了。 沐元诚猜到他正在被送往西辽皇都,接下来很可能会见到容岚最大的仇人,当今的西辽皇帝。 他要尽力避免自己被当做人质来威胁容岚,同时要给自己找到逃生的机会,如果能顺便祸害一下西辽,就更好了。 “娘,对不起,如今让你流的泪,我一定让西辽人用血来还”沐元诚心中暗暗发誓。 容岚和顾枫日夜兼程,赶到禹州城的这日,城外才刚刚结束一场战斗。沐振轩比从前激进很多,连续几日亲自出城迎战,虽然有军医为他疗伤,但都能看出他脸色越来越差,可谁也劝不住。 所有人都认为,沐振轩是因为痛失爱子,在用这种方式来报仇和发泄心中怨恨。 樊骜扶着脸色苍白的沐振轩,回到他的房间,刚推开门,见到里面的人,愣了一瞬,“沐夫人” 容岚面前放着那株沐元诚送给沐振轩的盆栽,她静静地看着,昨日刚刚换过新土,但那棵原本很漂亮的小树,仍是枯萎了。 “沐夫人,元诚的事,节哀吧,也劝劝沐将军,让他保重身体。”樊骜深深叹气,放开沐振轩,便转身离开,让他们夫妻说话。 沐振轩回身关上门,看着容岚,叫了一声“岚儿”,眼泪就流了下来。 “阿诚呢”容岚抬头,面若冰霜。 沐振轩面色痛苦,“都是我的错该死的是我阿诚都是为了救我” 容岚起身走过来,扬手狠狠地抽了沐振轩一巴掌,“沐振轩,我在问你,我的儿子呢为什么你活着,把他丢了” 。 146.决裂(一更) 沐振轩跪在地上,抱着容岚的腿,泪流不止,“岚儿你打我吧,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掉以轻心,带了阿诚一同前去,这样就算出事,死的也是我如果不是为了救我,阿诚一定可以逃走活下来的,都是因为我” 容岚踢开沐振轩,他身体虚弱地倒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像极了一个伤心欲绝的父亲。 “沐振轩,我们,和离吧。”容岚轻飘飘地说着,转身去拿那株已经枯萎的盆栽。 沐振轩面色一僵,从地上爬起来,紧紧地抱住容岚,“岚儿,你不要这样,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知道,阿诚的事是我没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没有保护好他,我错了,可你不能就这样不要我了” 容岚推开沐振轩,眸中满是失望,“是我错了,你早已不把阿诚当做真正的儿子来看待,可笑我还一次一次再给你机会,阿诚那样信任你,敬重你,我希望这个家仍然是完整的,希望阿诚依旧有父亲,到头来,不过是我太天真。” 沐振轩狠狠拧眉,神色痛苦地看着容岚,“岚儿,我知道,阿诚走了,你伤心难过,但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还活着,在你眼里,就罪大恶极吗死的是我你就高兴了是吗对你而言,我到底算什么这么多年我全心全意待你,终究捂不热你的心是吗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容岚坐下,沉默地看着那棵枯萎的小树,并没有回答沐振轩的问题。 沐振轩跌坐在地上,神色狼狈,流着泪,苦笑不止,“我知道,你把孩子们都看得比我更重要这没关系,在我心里,孩子们也比自己更重要,我想要拼尽全力保护他们,做一个好父亲阿诚不是我们亲生的,我承认先前做错了一些事,因为当时我的压力太大了,娘在逼我,你在逼我,皇上也在逼我,我没有你希望的那么完美,但我一直在尽力” “有些话,我从来都不敢说容岚,容氏一族的仇恨,你跟西辽国那个男人的过往,原本跟我没关系,跟阿诚也没关系,这一次,西辽人处心积虑设下毒计,要杀了我们父子,这背后不只是两国纷争,更是那个对你求而不得的男人在报复你” “是,我没有保护好儿子,我有错,我该死但容岚,你就没错吗这么多年,我和孩子们遭受的危险,哪一次不是因为你可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爱你,我是你的丈夫,我发过誓要跟你同甘共苦儿子死了,我跟你一样痛彻心扉,可你来了,竟然跟我说,要跟我和离” “岚儿容岚,我对你来说,从来都是无足轻重的是吗我也是人,我的心,也会疼,你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了” “我竟不知道,你心里有这么多委屈。”容岚看向沐振轩,眸中却毫无温度,“当年我们成亲,各有目的。后来你开始追求我,我一直是拒绝的,但你锲而不舍。那一次,你为了救我险些丧命,你问我,如果你能活下来,我能不能真的嫁给你,我答应了。后来,你得到了想要的权势,有了孩子之后我选择不再将仇恨放在首位。” “是我的错,给你带来了那么多的麻烦,但你当初也是利用我跟西辽的仇恨,才得到了往上爬的机会。这是你选择跟我在一起要付出的代价,我一开始就跟你说得很清楚,当年你发誓,说不在意,如今却开始怨我” 沐振轩不住地摇头,痴痴地看着容岚,“不岚儿,我没有怨你,我只是我只是害怕,我真的很怕你会离开我” “是我错了。”容岚看着沐振轩,突然感觉很陌生,“当年我就不应该为了报仇,选择跟你成亲。” 沐振轩神色一慌,“岚儿你在说什么” “如今阿诚走了,我才意识到,从一开始就错了。”容岚垂眸,声音淡淡的,“沐振轩,我们分开吧。” “为什么阿诚死了你就要跟我分开容岚,他甚至都不是我们亲生的孩子,我们养育他那么多年,他为了救我心甘情愿地付出自己的生命,到底哪里错了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分开”沐振轩看着容岚,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对你而言,我到底算什么” 容岚抬头,神色淡漠地看着沐振轩,“对不起,我以为日子久了,我会爱上你,但其实是日子久了,我习惯了,以为那样就可以过一辈子。到此为止吧,你可以解脱了,以后不会再有那些麻烦,不必再装模作样地对一个不是亲生的儿子好。” “沐振轩,我没有爱过你,从来都没有。”容岚闭上眼睛,微叹一声,抱着那株小树站了起来。 沐振轩怔怔地看着容岚,见她往外走,快要到门口的时候,沐振轩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抓住容岚,“岚儿岚儿我错了你不要走,你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你跟我在一起,还像从前那样我们还有女儿呢你不能这样做” 容岚甩开沐振轩,苦笑,“我早该这样做了,我不应该为了孩子,选择过我不喜欢的日子。沐振轩,你解脱了,以后你可以有自己亲生的儿子,你娘会满意,我的孩子我自会护着。我们两不相欠,各自安好吧。” “容岚”沐振轩突然拔高声音,神色痛苦地看着容岚,“你就是仗着我爱你,便如此践踏我的心吗你怎么这么冷血” 容岚驻足,转身看向沐振轩,面色平静,“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太冷血了。年初秋儿回家的时候,我那样平静地想着,如果你要纳妾,我可以接受,传宗接代天经地义,分开也无妨我早该意识到,一切只是因为我不爱你。我真的没有办法骗你,也不能骗自己,对不起。” 话落,容岚转身离开,留下沐振轩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心中像是被人狠狠地剜走一块儿,血淋淋地疼 入夜了,凉风骤起。 说出那些话之后,容岚心中释然。她跟沐振轩因为一场交易有了婚约,从一开始就不是纯粹的感情。事实上,沐振轩这些年的表现堪称完美,完美的丈夫,完美的父亲,但感情的事,勉强不来,即便做了夫妻,容岚始终无法敞开心扉接纳他。 容岚不后悔,因为她得到了几个可爱的孩子,但跟沐振轩的关系,真的该结束了。 在她这一次看到沐振轩的那一刻,便下定了决心,她知道,便是伪装,也再没办法将他当做丈夫来看待,那种骨子里的排斥感,让她自己都觉得意外,却是真真切切的。 容岚相信,沐元诚会为了救沐振轩心甘情愿赴死。沐振轩的说辞也没有任何破绽。 但她在见到沐元诚的尸体时,便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容岚抱着那株枯萎的小树进了灵堂,惨白的帷幔随风飞舞,顾枫上半身靠着棺材,坐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棺材合上了一半,里面烧焦的尸体穿着华丽的寿衣,看起来很可怖。 容岚抓起尸体的左臂,他的左手当时或许是浸在一个水洼里,也或许埋在土里,掌心有一片全身仅剩下的完好皮肤,容岚把小树塞进去,让他抓着,又放回原来的位置。 烧焦的人,枯萎的树。 容岚亲手拉起棺材盖,将其盖好,然后把地上失魂落魄的顾枫拉了起来。 “师娘”顾枫趴在容岚肩头哭了起来。 容岚轻 轻拍着他的背,并没有说什么。 樊骜手中拿着容岚和顾枫从京城带来的折子,找到沐振轩的时候,他仍旧像容岚离开时那样,坐在地上,仿佛没了知觉。 “将军”樊骜连忙把沐振轩从地上拉起来。 沐振轩连日受伤,也没好好服药,站都站不稳,被樊骜放到了床上去。 樊骜以为是容岚因为沐元诚的死责备沐振轩,便出言安慰,“将军,夫人爱儿心切,便是说了什么气话,也不必在意。这个时候,最需要你们互相扶持,互相照顾,才能挺过难关。” “只是气话吗”沐振轩喃喃地说。 樊骜不知道容岚说了什么,但他说的只是客气话。 樊骜将折子递给沐振轩,“这是夫人带来的,原来西辽的杂碎跟南诏结盟了,南边已经打起来了,皇上让二小姐带兵前去支援南沣城,虽然我也觉得不太合适,但二小姐总给我一种什么事交给她都没问题的感觉。皇上的意思是,让我们把西辽人打到云连山后面去西辽答应给的两座城,他们反悔,我们也要夺过来” 沐振轩仿佛没听到樊骜说什么,樊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过皇上说了,将军重伤,让顾枫暂代主将之位。将军好好养伤吧。” 话落,樊骜放下折子就出去了。 “沐夫人在里面吗”樊骜叩门。 “嗯,樊将军去准备,今夜子时出兵,打凉州城。”容岚的声音传出来。 樊骜神色一震,“是”最近东明将士早被西辽人惹得满腔怒火,士气高昂,想要打回去。 樊骜有些意外,对于沐元诚的死,容岚比他预料之中的冷静很多,反倒是沐振轩真的崩溃了。 天真的樊骜再次感叹沐振轩对沐元诚这个儿子的爱,然后便匆忙去集结大军了。 容岚把盔甲给顾枫穿好,顾枫红着眼说,“师娘,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一想到阿诚走了,我就好恨自己,我应该跟他一起来的” “枫儿,你都没再看一眼阿诚。”容岚说。 顾枫神色痛苦地摇头,“我不敢看” “不看,你怎么知道那真的是阿诚”容岚反问。 顾枫神色一僵,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容岚,“师娘你说什么” “小声点,接下来的事,我不希望其他人知道。”容岚拉着顾枫在桌旁坐下,眸光冰寒,“那具尸体,并不是阿诚。” “可樊骜说,师父已确认过,就是阿诚。”顾枫拧眉。 “是啊,他怎么就没发现呢”容岚面露轻嘲,“在你成亲那日,阿诚夜里雕刻,不小心戳到了自己的手心,留了一道很深的伤疤。” “可是都已经被烧了,师娘怎么看出来的”顾枫眸中突然有了亮光。 “左手掌心还有完好的皮肉,没有伤疤。”容岚冷声说。 顾枫神色大喜,“真的那是假的阿诚还活着” 容岚点头,“那是假的,阿诚自然还活着,或许是西辽人想要折磨我,再暗中拿阿诚来威胁我。” 大悲大喜,顾枫眸光亮得吓人,“师父一定是因为太伤心所以才没有仔细查看,这个好消息师娘告诉他了吗” 容岚摇头,冷冷地说,“如果他真的在乎阿诚,不会从一开始就笃定阿诚死了。对我而言,见到那具尸体,第一个念头就是,找到证据,证明那不是我的儿子” 真正的父母,得知孩子死讯,第一个念头一定是怀疑。 可那具尸体被吊在凉州城数日,沐振轩都没有想过要去确认,樊骜给京城送的折子里所写的,也从侧面证明沐振轩相信那具尸体就是沐元诚,否则他不会不经确认就那样传了沐元诚的死讯。 那具尸体当众被烧毁又带回来,不管沐振轩是真不知道沐元诚左手掌心有一道疤,还是知道却没有再去检查,都足以说明,他对沐元诚的冷漠。 而容岚,即便在看到樊骜给沐元诚的死下了定论的折子,当时伤心晕厥,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没有亲眼见到沐元诚的尸体,绝不相信她的儿子就那样死了。 但沐振轩见到之前就信了,见到假的之后也没发现。 容岚觉得,太可笑了。 这也是导致她下定决心跟沐振轩断绝关系的直接原因。 虽然是孩子的事,但从中让容岚发觉,沐振轩之前一直在伪装。他可以直接对容岚说,他无法再把沐元诚当做亲生儿子看待,容岚都可以理解。但他信誓旦旦,口口声声,不久之前还对容岚振振有词,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却让容岚再也无法理解他了。 因为,这不对 容岚惊觉这么多年她似乎并不了解沐振轩,或者潜意识里,因为她不爱那个人,所以只是选择接受了他们两个在用心经营的那段关系,和那个看似完美的家,后来更是将重心放在了孩子身上,她很少真的关注沐振轩在外面做了什么,他在想什么,一切她看到的知道的,都是沐振轩展示出来的,她没有兴趣去探究更多。 顾枫听了容岚的话,也拧了眉头,“是啊,别人发现不了,师父怎么能认不出那是不是阿诚呢太不应该了。” “枫儿,我想跟你师父分开,我没有办法再跟他做夫妻了。”容岚对顾枫说。 顾枫看容岚决绝的样子,也没劝,只神色认真地说,“不管师娘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我是站在师娘这边的” “阿诚一定在什么地方等着我们接他回来。”容岚轻轻拍了拍顾枫的肩膀,“振作起来,今夜去打凉州城。” 顾枫神色一正,“师娘放心,我一定让西辽人血债血偿” “阿诚的事,不要让别人知道,就让西辽人以为,我们相信阿诚死了,让他们按照计划来找我,否则我会很被动,也会给阿诚带去危险。”容岚神色严肃地说。 “好,我不会告诉师父的。”顾枫郑重点头。 容岚从顾枫那里离开,叫来了青风和青云。 “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你们。”容岚看着他们说。 青云摇头,“夫人千万不要这么客气,您是主子的母亲,有事尽管吩咐。” “我的儿子没有死,很可能被送去了西辽皇城。按照时间推算,就算没到,也快了。我想请你们帮我找到他。”容岚依旧很是客气。 青云面色一正,“沐公子还活着,那可真是太好了。夫人放心,这件事交给我,让青风留下保护夫人,这是主子的意思,请夫人不要拒绝。青冥楼虽然解散了,但我在西辽还有不少兄弟。” 容岚微叹,“也好,注意安全,有阿诚的消息立即通知我。” 青云应下,很快就离开了。 子时降至,容岚一身银甲,面若冰霜,策马穿过黑压压的大军,到了顾枫身旁,“走吧。” 顾枫拔剑指向凉州城,“出发” 147.暖床(二更) 夜半时分,凉州城中的西辽主将尹珅正在喝闷酒。 虽然,起初西辽皇帝姬旭就给他下过一道秘密口谕,这一仗,西辽的主要目的是牵制住东明大军,但尹珅仍旧急需这样的机会来挽回尹氏一族在皇室和百姓眼中愈发衰败的名望,因为他们是将门,打不了胜仗,就没有立足的资本。 拜沐振轩和容岚所赐,在尹氏一族的率领下,西辽失去了大片的土地,也失去了原本稳稳的天下最强的国力。 去年,沐振轩和容岚甚至都不在西北边境镇守,东明双子星横空出世,西辽大败,尹氏一族颜面尽毁。 所以,尹珅是真的很想尽快把禹州城打下来,不然不管他是否完成了皇室交代的任务,在世人眼中,尹氏一族的无能之名都无法洗刷。 前几日被沐振轩亲手射伤的尹鹤骂骂咧咧,说若不是姬月璇从中搞鬼,他们本可以轻松拿下禹州城。 尹珅面色阴沉不说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今日白天当众烧掉那具尸体,也是姬月璇临走前特地要求的。他不敢得罪那位九公主,因为要求姬月璇把沐元诚交给他们,只会让她更有理由宣扬尹家人的无能,皇上也不会站在他们这边。 “那个沐元诚,早晚我要亲手宰了他”尹鹤恨恨地说。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大将军,不好了东明人打过来了” 尹珅一个激灵,立刻扔了酒杯起身冲出去。 尹鹤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冲到门口,意识到自己胳膊受伤,便又折返回来待着,再没出去。 凉州城的西辽大军接连十多日,天天被带着前去攻打禹州城。 那里去年还是属于他们的地盘,结果被人抢走,一天两天,三日五日,怎么打都攻不破,死伤无数,士气低迷,此时都在东倒西歪地睡觉,因为明日天不亮还得再去攻打禹州城。 惯性思维,打了这么多天,东明国的人只做防守,没有反击,所以西辽这边都放松了警惕。 暗夜时分,在人最困倦的时候,号角声划破夜空寂静,凉州城里乱作一团,各处防御松懈,无人指挥。 尹珅连盔甲都没穿好,冲上城楼的时候,顾枫已经带着东明大军兵临城下了。 尹珅一眼就看到了骑马与顾枫并肩的那个女子,化成灰他都认得容岚 两国交战,一般开打之前都会说点什么,放放狠话,但东明这一次战意熊熊,懒得跟西辽人废话。 容岚的利箭射死了西辽的一个士兵,他的尸体从高高的城楼上如枯叶般坠落,顾枫一声令下,东明将士开始攻打凉州城 “放箭放箭啊”尹珅怒吼。 等西辽人开始放箭,准备好滚木滚石,已错过了最佳的防御时间。 城门被重重撞击,原本负责防御指挥的尹珅的侄子,才从女人被窝里爬出来,系着裤腰带往这边冲。 这跟西辽攻打禹州城的情况截然不同。禹州城里始终防御森严,时刻做好开战准备。当攻防异位,挑起战火的西辽人却乱了阵脚。 天还没亮,凉州城的城门就破了。 顾枫一马当先冲了进去,东明大军如潮水般涌进凉州城。 双方在城中鏖战,正午前,尹珅不得不下令撤退,弃城而逃。 东明大军乘胜追击,西辽大军也不敢留在防御薄弱的西岳城驻扎,最终只能逃进了云连山。 云连山地势险要,东明大军并未再追赶。 “师娘没受伤吧”顾枫冲过来。 容岚微微摇头,看着周围受伤的东明将士,叹了一口气,“清点伤亡人数,回禹州城吧。” “凉州城和西岳城怎么办”顾枫问。一般打下来的城池都会很快占领下来,防止对方再回来。 容岚站在西岳城中,看着凉州城的方向,想到沐元诚不久之前就在那里,不知遭受了怎样的对待,眸中闪过一抹痛色,“这两座城,防御都不如禹州城,水源也不充足,如今没有百姓,夷为平地吧,不给西辽人回来的机会。” “好”顾枫点头。 最后,容岚骑在马背上,望着巍峨高耸的云连山,山后面,是她的故乡,也是她离开二十多年的伤心地,如今,她的儿子在那边。 “阿诚,好好活着,娘一定会接你回家的。”容岚心中默默地说着,调转马头,和顾枫一起,带着满载喜悦的东明大军回城。 被选中去毁掉凉州城和西岳城的东明士兵都像是得到了奖励,一个个很兴奋,他们喜欢这活儿 等容岚和顾枫回到禹州城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 沐振轩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一身素衣,面色苍白,痴痴地看着容岚。 容岚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打马进了城。 “将军,太好了,西辽的杂碎被打回云连山了”樊骜很激动,他仍被留下守城,料想容岚出马绝对不会输,却没想到赢得这么漂亮。 沐振轩只默默点了点头,下了城楼。 容岚正在收拾东西,她是来找沐元诚的,如今打算回万安城去。 “师娘,我们都回去吗”顾枫愣住了。 容岚点头,“都回去,带上那口棺材,就让西辽人以为,我信了那是我的儿子。灵月有孕了,这边不是非你不可,你得早点回去陪着她。皇上让我们来,唯一的任务是把凉州城和西岳城抢过来,已经完成了。” “可阿诚怎么办”顾枫压低声音,皱了眉,“我们是来找阿诚的,他还在西辽人手里” “接下来的事,只能暗中办。让皇上知道阿诚还活着,他怕是会直接否认那是真的。”容岚摇头,面色平静,“你只需要知道他活着,找他的事,我已经有了安排,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你回去,除了灵月之外,谁也不要讲。” “我想亲自去找阿诚。”顾枫闷声说。 容岚叹气,“傻孩子,你一个人,对西辽完全不熟悉,能去哪里找我知道你是担心他,我也一样,但越是如此,越不能乱了阵脚。敌人在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慌了,他们就笑了,我越是表现得在乎阿诚,他们越是会把对我的怨恨发泄在阿诚身上。” “可若是我们都看起来不在乎阿诚,他们认为阿诚没有价值,会不会杀了他”顾枫拧眉。 容岚摇头,“不会的,因为阿诚不只是我的儿子,他还是东明双子星之一,是曾执掌过东明大军的将领。” 顾枫愣了一瞬,就听容岚神色怅惘地说,“就像,当年的我一样。西辽人大费周章抓了他,若是杀了才是最没有意义的。如果是我,会选择利用他,反过来对付东明国。” 顾枫眸光一亮,“对啊阿诚那么聪明,西辽人肯定会认为,他最懂得如何能对付师父,对付我不会放弃利用他的机会的” “被当做人质等着拿来跟我交易,说白了是在等死,我越在乎他,西辽人越不会把他还给我,只会利用他变本加厉地来摧毁我们。我的阿诚不会那么傻的,他很聪明,知道怎么给自己找到活路。”容岚轻叹一声。 “那当然了,阿诚肯定会骗西辽人说我们都不在乎他,他的价值不在于是谁的儿子,好让西辽人看到他身份之外的价值这样才能扭转局面”顾枫拊掌,眸光大亮。 “嗯,准备回去吧。”容岚点头。 “那师父呢”顾枫下意识地问,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容岚的脸色,“师娘真要跟师父和离吗” “皇上没召他回京,让他留下继续守城吧。我问过军医,说他的伤都不重,是因为伤心难过,没有好好休息,所以才那么虚弱。”容岚面露轻嘲。伤心难过既然是假的,那虚弱自然是故意的,为了让她心疼吗沐振轩倒是挺会用这些手段的。 顾枫自是听容岚的,不打算把沐元诚的事告诉沐振轩。 樊骜得知容岚和顾枫这就要走,很是意外,本以为沐振轩会跟着一起带沐元诚回京,谁知容岚说,沐振轩不走。 “岚儿。”沐振轩站在门外,声音低沉地叫了一声。 没有人应,沐振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岚儿,我知道你在里面。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们心意相通,到头来,发现是我一厢情愿。但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当年我就知道配不上你,可你如皎皎明月一般,让我心生向往,我那个时候想着,如果能够和你在一起,别的什么我都不在意。” “对你,我终究是有些自卑的,所以才努力地想要成为一个完美的人,以为这样才能配得上你。久而久之,我自己都信了。但我现在不得不承认,我并不完美,我也有自私的一面。当初秋儿回家,我就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看待阿诚了,我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一看到他,我就想到,他在我们膝下无忧无虑长大的时候,秋儿在受着什么样的苦楚。我很难受,我甚至想过让他离开,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我就是无法再喜欢他,不是因为亲生与否,是因为他夺走了我们女儿原本好好的人生。” “但我发誓,我在尽力地想要再次接纳他,因为这是你希望的。生死关头,我也没有舍弃他,真的是那个孩子心甘情愿为了救我而死的。我很愧疚,我很难过,我为自己曾经恨他而羞愧,我觉得我不配做一个父亲。” “岚儿,你骂得对,打得也对,我就是个俗人,不如你那样高洁善良。我承认,我真的错了,我到如今依旧配不上你,但我真的爱你,天地可鉴,我不能没有你,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多年的夫妻情分,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不想失去你,不想失去这个家。如果阿诚在天有灵,也希望我们都好好的,一家人在一起。” 沐振轩一番倾诉表白后,无力地跌坐在容岚房间门口,脑海中浮现出他第一次看到容岚时的模样。 那个时候,沐振轩是真的打心底里自卑,他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容岚,容岚高冷得很,对他客气疏离,不假辞色。 那几年,沐振轩只有在跟他同样出身低微的柳曼姝那里,才能找到一丝慰藉。柳曼姝对他的仰慕,小意逢迎,多多少少消解了他的自卑和欲望。 而他也曾对柳曼姝做出过承诺,等他身居高位,会给她名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容岚的帮助下,一场一场的胜仗打下来,沐振轩的地位和声望越来越高,他的野心越来越大,最大的野心,就是想要得到容岚,那个让他仰望,让他动心,让他胆怯,让他自卑却又忍不住靠近的女子。 甚至沐振轩觉得,当上大将军的野心,已经比不过想要得到容岚的欲望。 沐振轩果断地抛弃了柳曼姝,不管她如何哭诉哀求,转而对容岚发起猛烈的攻势。 真正跟容岚做了夫妻,沐振轩觉得人生都圆满了,他变着法子讨容岚欢心,为此什么都愿意做。 可人的本性并不会改变。 最初,他对柳曼姝的始乱终弃。 数月前,他亲手杀死自己的舅父一家。 如今,他因为沐元诚并非亲生不再对他视如己出,大难临头刻意用言语引导沐元诚牺牲自己来救他,甚至暗示沐元诚被俘之后要自杀。 这些,才是真正的沐振轩,一个自私冷血不择手段的男人。 娶到容岚,给了沐振轩极大的虚荣满足感。那是当今西辽皇帝都得不到的女人,却成了他的妻子,这对沐振轩这样有野心的男人来说,不能更快意了。 一开始或许是征服欲,但最终,沐振轩并没有征服容岚的心,他自己却深陷进去。他真的不想失去容岚,他终于体会到了痛苦的滋味。 门开了,沐振轩抬头,“岚” 站在门内的却不是容岚,而是面带怒意的顾枫,“师父,阿诚何曾做错过什么,你竟然恨他他那么敬重你,为了救你宁愿舍弃自己,你不配做一个父亲师娘说不想看到你你的确配不上她” “枫儿,不必多言。”容岚起身走过来,神色淡漠地看着沐振轩,“昨夜我已跟你说得很清楚,你不必这番做派。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分开对彼此都好。等你回京,我们就正式和离。你好自为之吧。” “容岚容岚”沐振轩一声一声喊着,但容岚带着顾枫头也不回地走了。 “师娘,我开个玩笑你不要生气。”顾枫小声说。 “你说。”容岚点头。 顾枫轻咳,“刚刚师娘在师父面前,像个抛妻弃子的渣男。” 容岚瞪了顾枫一眼,顾枫挠头,“其实我想说的是,怎么感觉师父婆婆妈妈的,好像他受了多大委屈一样,明明错在他。他凭什么怪阿诚啊想想我就好生气师父倒是很能装,那几个月我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他对阿诚有那种心思” “不要跟他学。”容岚说。 顾枫立刻点头,“当然不会,师娘才是我最最最崇拜的人” 樊骜安排了一队人马,护送那口棺材回万安城。 是夜容岚和顾枫就启程出发了。 沐振轩站在城楼上,看着那抹远去的倩影,拳头握了又松,面色阴沉沉地收回了视线。 另外一边,率军南下的镇南将军沐元秋倒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很低调,几乎没什么存在感,没有指挥如今名义上是她属下的将领,也没有使唤过一个小兵,仿佛只是跟十万大军顺路,所以一起去南沣城游玩。 她每日都跟苏天仙在一起,出发之后就进了马车,很少露面,关于何时行军,何时休息,诸事不管。 总之她用自己的行动在表示,她只是挂个名,让大家不必在意。 这日休息的时候,是在一处旷野。 暮色四合,晚霞瑰丽,秋天的晚风柔柔的,并不冷。 大军停下,很快就把给元秋用的帐篷搭起来了。 阿福拎着两只处理干净的肥美野鸡和一条肥鱼乐颠颠地穿过席地休息的将士,冲到了元秋面前,“王妃,晚膳炖鸡汤,烤鱼,还是炖鱼汤,烤鸡呢” 将士们啃着硬邦邦的干粮,咽了咽口水。他们对阿福都不陌生了,这个小子是苏天仙的随从,天天神出鬼没的,唯一的任务就是到处给元秋和苏天仙找好吃的。 “问问你家那个仙儿。”元秋说。 阿福便声音响亮地问,“王妃让我问问,主子是想吃烤鸡,炖鱼汤,还是吃烤鱼,炖鸡汤呢” 帐篷里传出一道清冷的男声,“随她。” “王妃,主子说随你开心”阿福声音更响亮了。 将士们都忍不住想翻白眼,因为每次用膳时间,都是那对儿秀恩爱的时间,虽然真正在秀的是阿福,天天如此 帐篷外点了火,烧着水,元秋亲自炖了鸡汤,把鱼烤了,端进帐篷去。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镇南将军天天给苏天仙做好吃的,让很多人对苏默都是羡慕嫉妒恨。 一个南诏国送来的废柴质子,两国都打起来了,他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就因为好命,“嫁”进了好人家。 帐篷里,条件简陋,元秋和苏默坐在小凳上,静静地吃饭。 苏默的皮肤白到近乎透明,额头细细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沐元秋。” “嗯” “我今日听到有人在说,我就是个凭借美色给你暖床的。” 元秋抬头看了苏默一眼,神色淡淡地点头,“合理。” 苏默轻笑,长长的睫毛如蝶翅轻颤,“等到了冬天,我还活着,真给你暖床如何” 元秋垂眸,“呵呵,某人在和离书里自己写的那方面不行,暖什么床” 苏默手一顿,“你还没把和离书扔掉呢” “那是你送我的聘礼,我会好好珍藏的。”元秋神色认真,“苏天仙,虽然你的脸很好看,但你这身子得了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吃好喝好好休息,先活下去再说吧。” 夜里两人睡在一个帐篷,只有一张不大的床,元秋都是让给苏默这个病号,她自己睡地上。 夜色幽深,荒野之中一片静寂。 苏默睁开眼,无声无息地下床,伸手去抱睡在席子上的元秋,像之前很多次那样。他会用一点安神药,让元秋不会醒过来,等到明日她醒来之前,会再换过来,元秋始终没有发现过。 怀中的身子娇娇软软的,苏默把元秋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本该如之前那样给她盖好被子,自己躺在地上睡,可今日,他看着她沉静美好的睡颜,仿佛着了魔一般俯身下去,在她光洁如玉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很快苏默就觉得自己不该那样做,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反正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 反正没人知道,如果他死了,这些事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如果他活着,就跟元秋坦白,然后对她负责 苏默终究是没忍住心中渴望,静静地在元秋身旁躺下,抓过她柔软的小手,十指相扣,放在自己心口,鼻翼间传来清淡好闻的馨香,让他沉迷。 闭上眼睛的时候,苏默时隔多年第一次在心中祈求上天,给他一个真正暖床的机会吧 苏默计划得很好,在元秋醒来之前,他会把她送回去的。 可他忘记了,他偶尔会在夜里昏迷过去 于是,当外面的将士开始整理行装,元秋睁开眼,发现她被苏默抱在怀中,双手交握,姿势暧昧。 元秋下意识地把苏默推了下去,神色不悦地起身,却见苏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真是欠你的”元秋只得认命,又把苏默抱回去,给他施针。 于是这日,出发的时候,将士们就看到,他们的镇南将军没坐马车,选择了骑马。 赶车的阿福回头,将脑袋伸进马车里,“主子跟王妃吵架了” 佯装看书的苏默脸一下子红了,阿福眨了眨眼,“主子你咋啦发烧啦还是昨夜偷摸非礼王妃被发现了我就知道,主子你肯定忍不住但我绝对支持你” 苏默 。 148.糖水(一更) “小丫头会不会觉得我跟谢镜辞是一样的人 太可怕了” 苏默抱着他的小本本,第一次感受到了甜蜜的忧伤。 闭上眼睛,元秋的气息仿佛萦绕在身边,元秋的小手好滑好嫩,身子好软好香,如果不是因为昏迷,他昨夜心猿意马,根本睡不着。 如果他没有昏迷,在元秋醒过来之前把她送回去,神不知鬼不觉,这样今晚是不是又可以 一阵凉风吹来,苏默睁开眼,就见元秋进了马车。 想入非非的苏默立刻端正神色,若无其事地将小本本塞进怀中,想着如果元秋骂他的话,他就好好听着,乖乖认错。 结果,元秋在另外一个角落坐下,抱着双臂闭上了眼睛。 苏默觉得,元秋这是生气不理他了,但他活该。 过了一会儿,偷偷看元秋的苏默就发现不太对劲,元秋脸色发白,好像,很冷的样子 “沐元秋,你没事吧”苏默忍不住开口问。 “有事,烦着呢,你闭嘴。”元秋没有睁眼,语气不善。 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心情烦躁,身体不适。 元秋经过这半年的锻炼,例假原本逐渐规律,也没有太大反应,但出门在外,而且是急行军,吃不好睡不好,很多时候连热水都没有,导致她这次例假刚开始就觉得难受起来。 元秋很想喝口热水,但他们仍在荒郊野外,不到休息的时候,也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让大部队全都停下来等。 从来不矫情的元秋当下莫名感觉有点委屈,尤其想到苏默还在不远处,一副无欲无求的仙人模样。她摊上这破事儿,就是苏默害的,苏默那货夜里还偷偷非礼她好气想打人 苏默在娶元秋之前,根本不懂女儿家的私密事。是前两个月,他在教元秋练武,但中间有几日元秋要休息。他第一个月觉得不能理解,以为元秋在偷懒。到了第二个月还是同样的日子,元秋暂停练武,每日锻炼都停了,过了五六日又重新开始,他就发现不太对劲,好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于是,苏默就命令阿福去打听,不要说是他问的。 傻愣愣的阿福立刻跑去问红苓王妃为何不跑步了明明天气很好哇 红苓给阿福的答案是一个大大的白眼,以及,让他滚。 阿福没办法,主子给的任务不能不干啊,但女人的事他哪里懂,他思来想去,偷偷溜到红绡阁去问最懂女人的红绡。 红绡哭笑不得,也不好对一个毛头傻小子解释,想着她家主子都成亲了,怎么能连这种事都不懂,就斟酌词句写下来,让阿福带回去给苏默。 这会儿苏默算了算,心知元秋的倒霉日子又到了,不由有些愧疚,都是他的私心,害元秋出来受苦。 想到红绡写的,女人这种时候会畏寒,不能碰冷水,不能吃凉食,不能惹她生气。 红绡在最后还写到,成了亲生了孩子之后,会好很多。 但苏默知道,他跟元秋这种有名无实的成亲不管用想到这里,苏默耳根子红了一下,默默地把盖在身上的毯子拿起来,给元秋盖上。 他们的被褥行李都在后面的大车里,这辆马车中就一个毯子。 元秋依旧没睁眼,她很渴,不敢喝冷水,对一口热水的渴望让她当下真的很烦躁。 察觉苏默出去了,元秋也没管,马车只是慢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速度,苏默也没再进来。 马车在队伍中段,周围的将士都忍不住往这边看,因为出现了奇观,苏天仙竟然在赶马车 美人就是美人,便是握着马鞭,坐在车夫的位置上,依旧仙气飘飘,仿佛是刚从天上下凡,在悠闲地游历人间。 不知过了多久,元秋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动静,苏默又进来了。 元秋本不想理会,但随即手中被塞了一个温热的东西,她睁开眼,发现是自己的水囊。 苏默把一个纸包放在了身后,好像怕元秋看见。 终于喝到了热水,元秋微微舒了一口气,“谢了。” “昨夜的事,对不起。”苏默小心翼翼地说。 “以前不是挺能装的么”元秋轻哼。 苏默神色尴尬,他只是情不自禁,但这话说出来,会挨打犯了错,就认了吧。 于是这日,阿福离开过两回,苏默替他赶马车,等阿福回来,他再进车里。 周围的将士觉得怪怪的,这一对儿,真是当他们这些汉子都不存在吗,对自己尊贵的身份能不能有点自觉 然后,元秋得到了热水,甜甜的点心,午膳吃到了阿福买来的四菜一汤。 就在马车里,两人中间摆了个小桌,显得略微有些狭窄。 苏默拿起筷子的时候,惊觉他对马车的恐惧竟然就这样不知不觉完全消散了。 苏默看了元秋一眼,是因为这个小丫头在,他的全副心神都在她身上,童年的梦魇便不再是困扰。 元秋喝了一口温热的排骨汤,感觉舒服多了,“小阿福,谢了。” 正坐在外面啃鸡腿的阿福嘿嘿一笑,“我什么都不知道,全是我家主子吩咐的” 元秋看了苏默一眼,苏默突然紧张,来了一句,“不用谢。” “谁要谢你了”元秋抢走苏默筷子即将夹到的那块肉,放进了自己口中。 苏默垂眸,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又很快消失不见。 小丫头好傲娇。很想笑,不能笑,会被打被打也可以吧,不知道小丫头打人的时候是不是更可爱 元秋发现苏默又走神了。 两人同时在马车里,苏默越来越容易走神,元秋懒得理他。 入夜时分,队伍再次停下。 元秋进帐篷,就见原本的小床变成了大床,上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两床被褥。 元秋回头,阿福的脑袋缩了回去,但元秋听到他在偷笑。 “今日晚膳我家主子做,王妃休息吧”阿福响亮的声音传了老远。 一众汉子纷纷将目光投注过来,苏天仙竟然还会做饭这年头,暖床不只需要长得好看,还得会这些手艺吗怪不得把镇南将军迷成那样,打仗都要随身带着。 一队一队的士兵从不远处“路过”,齐刷刷地向苏默行注目礼,都是专门来欣赏苏天仙下厨的。 苏默站在帐篷外面,锅里的水冒了热气,他手持一把小刀,神情专注地给生姜去皮,仿佛在雕刻一件精妙的艺术品。 去皮之后,清洗干净,放在案板上,换一把锃亮的菜刀,不疾不徐,细细地切成丝。红枣去核,认真地切成薄片。 元秋饿了,刚吃了一块点心,就见苏默端着晚膳进来了。 鸡汤面。面条是阿福买来的,因为苏默还不会做,但炖鸡汤的步骤他是跟元秋学的。 “确定能吃”元秋表示怀疑。总之,今天看苏默不顺眼。 “其实,我也不知道。”苏默想着他刚刚应该先尝过再端进来,万一很难吃呢 于是,苏默先吃了两口,对元秋说,“虽然远不及你做的,但尚能入口。” 元秋先喝了一口汤,咸淡适中,不错。再吃一口面,煮得火候也刚刚好。 苏默看着元秋吃他做的食物,心中有种温暖的满足感,比他自己吃到元秋做的美味更多几分欢喜。 等元秋快吃完的时候,苏默起身出去,又端了一个汤盅进来,放在她面前。 元秋不明所以,“你还做了什么” 掀开盖子,甜甜的香气扑面而来,元秋看到了姜丝,枣片,红糖水 这让元秋一下子怔住了,她很意外,苏默怎么会懂这个 “我第一次煮,不知道该放多少糖,你尝尝。”苏默递过来一把干净的勺子。 元秋接过来,尝了一口,糖确实放多了,盖住了姜丝的辛辣,略微有点甜腻。 看到苏默期待又忐忑的目光,元秋心中微叹,点点头,没说话。如果说违心的话,会打喷嚏,她要小心,不能被苏默发现这个秘密。 苏默习惯性地遮掩自己眸中的喜悦,低头把面吃完,就起身出去,“我去烧水。” 苏默看着跳动的火焰,不时再添几根柴。 阿福凑过来,“主子,王妃有没有很感动” 苏默摇摇头,“没有。” 阿福叹气,“主子你不能只做不说呀,甜言蜜语多来点” 苏默摇头,“不。” 阿福就在苏默身旁的草地上躺下来,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天幕中升起的月牙,幽幽感叹,“主子你若是觉得没剩多少日子了,更要及时行乐才对,你又没问,万一王妃愿意呢” 苏默微微蹙眉,用手中的木棍敲了一下阿福的脑门儿,“你学坏了。” 阿福轻咳,“我还是个孩子,主子你不要胡说。你不是孩子了,坏一点王妃才会喜欢。” 苏默 有些事,他的心中很渴望,但他更加珍惜这对他而言如同救赎一般的感情。他的克制隐忍,皆是因为对元秋的珍视,他不愿带给她,或留给她,一丝一毫的伤害。 元秋往苏默煮的红枣姜糖茶里加了些温水,多少冲淡了些甜腻,慢慢地喝完了。 苏默再进来,木盆里的水冒着热气,他叮嘱元秋要泡泡脚再睡觉。 “主子怎么又出来了”阿福不解。 苏默仰头看着天幕上的月牙,唇角微勾,“你管我” 阿福 不过阿福还是很开心的。东明国西辽国和南诏国打成什么鬼样子对阿福来说根本不重要,昨日去南诏找药材的属下回来了,从谢静语的某个隐秘住处找到了谢镜辞所说的剩下的药材,有解药方子上的半数还多。 解药的事一下子有了大进展,阿福瞧着,他家主子和王妃朝夕相对,夜里同宿在一个房里,不在一起天理难容啊 虽然两人之间看起来仍是淡淡的,但阿福就是觉得,像他主子煮的那碗红枣姜糖茶一般,越来越甜了。 荒野之中,夜里气温下降很快,阿福劝苏默回去。 苏默正要进去,正好元秋端着木盆要出来。 “外面凉,不要出来,给我吧。”苏默伸手端过木盆,让元秋回去睡。 苏默把水倒了,自己在外面洗漱好,再进去,元秋已经躺在里侧睡下了。 阿福的特意安排,元秋不能让苏默睡地上,她自己最近也不能睡地上。 “不准越界。”元秋找不到别的东西,就把她的佩剑放在了两床被褥中间,见苏默进来就面无表情地说。 苏默立刻点头,“好。” 他吹了灯,轻轻走过去,躺下,过了一会儿才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苏默轻声开口,“沐元秋” “元秋” “秋儿” 唤了三声,都没听到元秋回答,苏默想着元秋睡着了,他的手慢慢地挪过去,他记得元秋的手放在哪里,只是拉拉手而已,没关系的吧 苏默的手刚刚碰到元秋的小拇指,就被元秋抓住扔了回来。 “不想让我把你踹下去,就安分点儿”元秋轻哼。 苏默脸色爆红,尴尬地连呼吸都放轻了,“你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元秋反问。 “哦,对。”苏默轻声说。 元秋 “你快睡吧,这个时候需要多休息,天不亮就得起了。”苏默说。 “你怎么知道的”元秋问。 “那个你之前每个月固定的日子不练功不给我做饭,我觉得有问题,就找人打听了。”苏默的语气很尴尬。 元秋噗呲一声笑了,“傻死了。” 苏默傻的是阿福,不是我 阿福睡梦中打了个喷嚏,翻个身接着睡,梦中他的主子和王妃生了个天下最可爱的宝宝 元秋只第一日觉得难受,翌日就好很多了,但也没骑马,就在马车里看书。 当苏默再次打算给元秋煮红糖水的时候,元秋不得不提醒他,少放点糖。 苏默这才意识到第一次做的并不合元秋口味,想到元秋那么给面子地喝完,心中有点甜。 不过这种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南沣城到了。 多年来,镇守南沣城的是老将祝威和他的儿孙。 但祝威年纪大了,他的儿子在战场上断了一臂,唯一的孙子却不想当将军,想当大夫,他不肯杀人,只想救人。 残阳如血,东明国最南部的这座城池还看不到秋意。 连日大战,饶是南沣城防御再坚固,祝威的战略再高明,也挡不住南诏国大军三倍的兵力迅猛进攻。 才刚刚结束一场惨烈的战斗,城中到处都是伤兵,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不得不率军出城迎战来鼓舞士气的祝威受了很严重的伤,满身是血,他总是修剪整齐的白胡子被血染透了,抬他回来的士兵都红着眼。 祝威的孙子祝锦年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已经当了五年的军医,救治过无数个伤兵。 但此刻,看到自己爷爷奄奄一息的样子,祝锦年却感觉双手颤抖,脑子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巨大的恐惧席卷了他,他不想失去最爱的爷爷 祝锦年的父亲祝瀚也受了伤,脸色难看至极,狠狠地踹了祝锦年一脚,“愣着干什么快救你爷爷啊不是你非要当大夫的吗” 南沣城守军死伤无数,祝瀚很清楚,这城,明日就要破了,他们守不住了。 正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将军,援军到了沐大将军的二女儿,皇上册封的镇南将军带兵来了已经进了北城门” 祝瀚一直在盼援军,但是此时,看到躺在那里生命垂危的老父,他根本没有心思去迎接,无力地跌坐在一旁。 几个军医手忙脚乱地给祝威止血,却怎么都止不住,祝锦年红着眼,颤抖着手,撕开祝威的衣服,就见他腹部长长的刀伤,都能看到内脏了。 他们见多了死人,打仗的时候,天天都要死很多人,从他们手下也送走无数救不回来的人,因此,他们都知道,这种程度的伤,已经无能为力了 “将军,镇南将军到了” 门外再次传来禀报的声音,祝锦年满手是血,双眸赤红,怒吼道,“让她滚”若是援军早点来,他爷爷就不会死了 刚到门口的元秋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脚步一滞。 进门,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每个人脸上都透着浓浓的哀戚。 元秋一眼就看到了躺在那里的祝威,本能地冲过来,却被祝锦年一把推开,险些摔倒。 苏默一手提着元秋的药箱,一手扼住祝锦年的脖子把他甩到了一边去,眸光冰寒。 元秋查看过祝威的伤势之后,深吸一口气,“我能救他,苏默你给我打下手” 。 149.军医(二更) 苏默曾见过元秋的很多模样。 在晨雾中矫健奔跑的她,洗手做羹汤的她,专注看书的她,依偎在容岚身边撒娇的她,对着弟弟温柔浅笑的她那样鲜活灵动,让他感觉自己如死水一般沉寂无波的生命荡起了涟漪,冰封的心湖都被那一抹美丽的亮色融化消解。 但此刻,亲眼见到元秋救治一个重伤濒死的老将,仍旧给苏默心中带来极大的震撼。 她的手纤瘦娇小,却仿佛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带着强烈的自信和无畏。 巴掌大的小脸,沁出汗水的额头,紧蹙的双眉,坚定执着的眼眸,轻抿的嘴唇,都美丽得让苏默心颤。 那是他此生从未感受过的热忱,是对他带有致命诱惑的光亮和温暖。 苏默觉得自己那为人称道的美丽,在元秋面前,不值一提。 祝威的儿子祝瀚站直了身子,原本已绝望如死灰般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元秋的动作,他听到这个陌生的少女说,“还有救” 其他军医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元秋,眼神从一开始的怀疑变成了惊异,因为元秋所用的医治手段他们并没有见过,这样真的能把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血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吗 祝锦年被苏默甩到地上去的时候,满面的怒意,想要冲过去把元秋赶出去,不让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小丫头碰他的爷爷 可祝锦年刚爬起来,还没靠近,又被苏默一脚踢开,等他再起身,又被自己爹打了一巴掌,让他好好待着,别捣乱 虽然对于元秋这个年轻的姑娘能不能救下祝威存疑,但此刻,这是仅剩的希望了 跟随元秋一同从万安城赶来支援的将领都默默地杵在门外等候,都已知道德高望重的祝老将军濒危,他们希望能够出现奇迹。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汗水从元秋侧脸留下,苏默也没敢给她擦拭,怕打扰到她的心神。 进城的时候是酉时初,一直到了亥正,元秋退了一步,苏默连忙扶住她,她神色疲惫地舒了一口气,“准备纸笔。” “我爷爷如何了”祝锦年神色急切地问。 元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死不了。” 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祝瀚喜极而泣,“谢谢谢谢”到此时,却连怎么称呼元秋都不知道。他记得先前有消息传来,带兵前来支援的是皇上亲封的镇南将军,沐振轩从乡野之地找回的二女儿,已经嫁作南安王妃那个。当时祝威气呼呼地说皇上这是胡闹,上上下下都觉得这样的安排太儿戏了 这就是镇南将军吗祝瀚看着元秋,怎么都无法跟他想象中那个小村姑的形象联系到一起。 元秋提笔写了个药方,转头看向祝锦年,“你是祝公子吧麻烦你去备药。” 祝锦年愣住,“你你是沐元秋” “不然呢”元秋把药方交给他,便收回视线,看向祝瀚,拱手道,“祝将军,我是沐元秋。” 祝瀚看着元秋突然客气地跟他打招呼,有点不自然地点头,来了一句,“沐将军,久仰大名。” 元秋莞尔,“沐将军是叫我爹的,沐少将军是叫我弟弟的,祝将军叫我的名字就好。我只是奉命将援军带到,打仗的事我不懂,接下来希望祝将军多多指教。” 元秋只说不懂,并没有说什么都不管。因为她是带着任务来的,接下来除了打仗之外还有别的事,该有的话语权不能放弃。 祝瀚本以为胆敢接下这个重任的小丫头,定是不知天高地厚,却没想到元秋给了他一个又一个的意外,当下倒是觉得自己太狭隘,还没见到人就下定论,实在太不应该了 对祝瀚来说,只要元秋能把他爹的命保住,接下来让他干什么,他都绝无二话 简单打过招呼之后,元秋回头发现祝锦年还在,便蹙眉,“祝公子,麻烦你尽快去备药” 祝锦年回神,面色赧然,低着头脚步匆匆地出去了。 外面的将领这才进来与祝瀚相见,最关切的也是祝威的伤势,得知祝威的命保住了,一个个都也松了一口气。 在东明国,虽然如今权势最大的将门是沐家,但沐振轩是后起之秀,很多人都知道他的战功有一半是属于容岚的。平辈的将领之中,也有一些并不服气沐振轩的,祝瀚就是其中之一。 军中将士们最敬仰的传奇是老将祝威。若不是他年迈,自愿放弃曾经唾手可得的爵位,自请镇守南疆,而他的儿子残疾,孙子又不肯从军,祝家绝对不止如今这样的地位。 祝威用兵如神,曾经有过多次以少胜多的战绩,为人津津乐道。 在得知沐元诚出事之前,君兆麟原本让顾枫前来接掌南沣城,其实已经准备好让祝威退下来,带着儿孙回京城接受封赏,因为他年纪大了,而三国局势已不复平静,南边不能再依靠后继无人的祝氏。 “多亏了沐镇南将军医术卓绝,救下我父亲”祝瀚神色有些激动。 一路跟着元秋过来的将领们都目瞪口呆元秋医术卓绝他们怎么从未听说过。 可祝瀚不可能说谎。这让那些先前都在背地里质疑元秋的将领不由惭愧,虽然他们仍不认为元秋有带兵打仗的本事,但如今的事实已说明,她绝对不是他们以为的废柴村姑,相反,她有极为厉害的医术,但从未声张炫耀,为自己博取美名。 元秋坐下休息了片刻,喝了杯茶,祝锦年准备好药材,跑了回来。 元秋看过之后起身,“没问题,给你爷爷煎药,让他服下,我晚点再过来。” “好。”祝锦年立刻点头。 就在元秋准备问祝瀚她住哪里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的苏默再次毫无预兆地昏迷,在他栽倒在地上之前,元秋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 其他人都一脸懵,什么情况 就见元秋把苏默打横抱起来,面色平静,“没事,他这是老毛病,明日就好了。祝将军,援军到了,你们看着安排吧。我住哪里” 祝瀚回神,面色讪讪的。他们原本疲于应对南诏国的攻势,又得知京城派来的援军将领是个黄毛丫头,连住处都没给元秋预备,这会儿心中后悔不迭。 “沐小姐住我那里吧”正准备出门去熬药的祝锦年脱口而出,话落觉得不太合适,连忙解释,“我是说我的院子让出来,那边僻静我在爷爷这边伺候” 元秋对于她不会受欢迎早有心理准备,并不在意没有提前安排好的住处,只是想赶紧找个地方把苏默放下来,闻言点头,“好。” “我要过去取熬药的砂锅,给沐小姐带路”祝锦年说。 见元秋抱着苏默离开,留下的一众将领面面相觑。 那边军医给祝威把脉,查看元秋处理的伤口,一个个面色惊奇,赞不绝口,说元秋一定是师承高人的神医 阿福见元秋和苏默进门之后许久没出来,他也不知道能干啥,行李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便自己到南沣城里转了一圈,看看情况。 这是东明国南部的一座大城,虽然是边关,但城中百姓很多,集中居住在城北,城南是军营。 祝威就是这座城的城主,城主府在军营之中。 虽然战事吃紧,但城北大部分百姓都还在,足可见他们对祝家的信任,而城南如今随处可见伤兵,情况不是很好。 阿福买了些元秋平素经常吃的食材回来,正好见元秋抱着苏默出来,连忙迎上来,“王妃” 见阿福双手都拎着东西,元秋也没把苏默交给他,让他跟上,快步往祝锦年的院子去。 “就是这里,沐小姐请便。”祝锦年十分客气。 元秋不知道的是,祝锦年的院子原本从不允许别人踏足。他不只是军医,还是这座城的少主,性格颇有些高傲。 阿福一听,这小子怎么管他家王妃叫小姐正想纠正,见元秋带着苏默进了房间,阿福想着正事要紧,回头再跟这小子好好聊聊。 祝锦年把人带到,拿了熬药的砂锅和一些工具,便匆忙走了,也顾不上招待元秋。 元秋把苏默放在祝锦年的床上,才发现自己的药箱忘了带过来,又让阿福去取。 等阿福把药箱取回来,元秋给苏默施针之后,一身疲惫,饥肠辘辘,已经大半日没有进食了。 “我去取药箱的时候,听到他们在夸王妃是神医呢消息都在军中传开了”阿福才知道元秋救了这座城里最重要的人。 “别废话,去给我找点吃的来。”元秋吩咐。 “哎”阿福点头,立刻跑了出去。他买的食材看来用不上了,他家王妃本只是个挂名将军,没想到一来就那么忙,没空下厨,也不能指望焦头烂额的祝家人。 阿福已经把城里各处查看过一遍,很快跑到城北的酒楼里买了苏默和元秋爱吃的饭菜回来。 苏默还没醒,元秋也不管她,叫阿福坐下跟她一起吃。 “等主子醒了,我给他煮碗粥吧。”阿福也没拒绝,爽快地坐下跟元秋一起用饭。至于暗中随行的青雷和青霆,昨夜就离开前去找周老了。 元秋吃过饭,胃里暖了些,才发现自己衣服上都是血。 阿福说给元秋备水让她沐浴,元秋拒绝了,只简单洗漱过,换了身干净轻便的衣服,让阿福看着苏默,她又带上药箱,独自去了城主府的议事厅。 半路碰上祝瀚安排来给她送晚膳的,她说不需要了。 祝瀚和一众将领也才吃上饭,边吃边商谈战事。祝锦年已经把元秋开的药熬好给祝威喝下去。 见元秋过来,祝瀚立刻起身让位置。 “不必,你们吃吧,我吃过了。”元秋摆摆手,先去看祝威的情况。 元秋给祝威把脉,又叮嘱祝锦年接下来要注意的事项。 一向高傲的祝锦年变得十分谦逊,认真听着,一一记下。 祝锦年听说过沐元秋,但他所以为的,所想象的,任何一点,都跟真正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子完全不符。 在元秋救下祝威的时候,祝锦年对她就彻底服了。他是个医者,只敬佩有本事的人。 元秋交代过后,本想过去听听当下的战况和明日的安排。因为苏默安排前去抓南诏太子的周老尚未归来,接下来的仗还是得打。 但这会儿有人过来禀报,说伤兵太多,军医人手严重不足,想问援军之中是否有军医,可以过去支援。 据元秋所知,东明国的军医并不多,大半都在西北边关。这次来的是原本万安城的护城军其中一部分,并没有军医随行。行军途中需要大夫,都是就近找来。 “我去看看。”元秋话落,其他人来不及反应,她已背着药箱出了门。 祝瀚忍不住感叹,“将门无犬女啊” 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虽然元秋名义上是以将军身份来的,但她在不擅长的事情上从未不懂装懂,仗着身份瞎指挥。她的医术如此厉害,先前却没有任何名声传出去。这本是可以让她美名远扬的,她却任由世人嘲讽诋毁,毫不在意,这份心性气度,让人叹服。 伤兵都集中在一处,一进门,混乱,血腥,惨叫,呻吟,让元秋瞬间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一面。 有几个军医原本参与了救治祝威,都已见识到元秋的本事,见到她出现,又惊又喜,连忙招呼。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美丽的少女是京城赶来支援他们的镇南将军,也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不久之前才把他们最敬重的老将军从鬼门关救回来 元秋并未在意那些投注到她身上或惊讶或敬佩的目光,她挽起袖子,张口就说把伤势最重的交给她。 来到军医给她指的第一个伤兵面前,那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伙子,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让元秋不期然想到了此时生死未卜的沐元诚。 掌权者的欲望和野心,总是要用平民百姓的血肉来成就,但这似乎又是无法避免的历史进程。 元秋深吸一口气,静气凝神,开始救治伤兵。 这一夜,不止军医,那些清醒着的伤兵,脑海中都深深镌刻了那个美丽的女子忙碌的身影。 她仿佛不知疲倦,医治一个,换下一个,连口水都没喝过。最后她干净的衣服上染了血迹脏污,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但她的眼眸始终温柔而坚定,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到后半夜,议事厅里的众将商议结束,祝瀚问起,才知道元秋仍旧在伤兵营里,他们便一同过来。 不出意外,明日一早又要开战,如今地位最高的人是元秋,他们做了决策,都认为应该再问过她的意见,即便他们知道她未必懂兵法。这是对她的尊重她。 几个将领在伤兵营门口站了许久,元秋都没看到他们,但他们都亲眼看到了元秋不怕脏不怕累忙碌着救人的身影。 军医是个很苦且很危险的活计。医术高明的人哪里愿意做这个,因为他们完全可以选择去给贵人当大夫,到皇室当太医,虽然地位高不到哪里去,但至少安逸富足。 女人做大夫的本就极少,此前也从未有过女军医,因为根本吃不了这份苦,且要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不说当军医,就是寻常女子踏足这伤兵营,看一眼怕是就要吓哭了。 但元秋让人震惊。她出身尊贵,明明可以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来了这里也可以什么都不做,但她选择救人,义无反顾。 一直等到把最后一个重伤员包扎好,元秋感觉手都开始颤抖,身旁的老军医才提醒她,祝瀚在门外。 元秋扶着墙稍稍缓了片刻,才抬脚走出去。 这会儿,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夜色下的南沣城静谧安详。 凉风拂面,元秋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看向祝瀚,“祝老将军没发热吧” 祝瀚摇头,“没有,锦年说他爷爷脉象平稳下来了,多谢镇南将军” “不必,万幸没来晚。”元秋微微摇头,“明日的战事商议好了” 祝瀚点头,把当前南沣城的情况和明日的部署跟元秋简单讲了。援军到了,他们有信心能再次守住这座城。 “我不太懂,但听起来没有问题。”元秋说,“只是有个建议。” “镇南将军请讲。”祝瀚很客气。 “南诏这次胆敢大举进犯,是暗中和西辽结盟的后果,但奸诈的西辽人并未全力攻打东明,只是牵制西北兵力,等着看东明和南诏你死我活的时候坐收渔利。”元秋正色道。 “我相信诸位能守住这座城,但还是希望早日结束战争,尽量减少伤亡。不如想办法给南诏的将领传信求和,陈清当前局势,他们未必会退兵,就算要休战也不会这么快,定要请示过南诏皇室。仗可能还需要再打,但这件事得尽早做。” 关于苏默暗中派人去抓南诏太子的事,君兆麟不知道,元秋也没打算告诉这些人,等把人抓过来再说。现在说了,若是中间出了意外,那就尴尬了。 祝瀚神色一正,“言之有理我立刻安排” “其他的就辛苦诸位,希望不要再有太多伤兵需要我医治。”元秋神色认真地拱手。 原本已经撑不下去的南沣城在援军到来之后再次稳定下来,其中元秋功不可没。因为祝威活着,对这座城和城中的人来说,都极为重要。 元秋又回伤兵营里交代军医那几个重伤员接下来要注意什么,便打算回去休息,她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 走出伤兵营,几个将领都还没走远,就见一道白衣身影翩然走来。 几个将领驻足,他们对苏默的感觉很复杂。如今南诏国在攻打东明国,苏默是南诏皇子,可他既安然无恙,就说明是沐家人选择护着他,最重要的是,沐元秋不肯抛弃这个丈夫吧。但都知道南诏皇室已经抛弃了这个质子,所以对苏默倒是不至于产生恨意。 苏默走到元秋面前,元秋还没说什么,他微微俯身,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也抱过我。这样很公平。”苏默轻声说。 元秋确实是累得路都不想走了,闻言也觉得公平合理,便任由苏默抱着她,路过那几个将领,穿过大半个军营,回城主府的住处去。 祝瀚不由感叹,“神仙眷侣,不过如此。” 一个神医,一个天仙,绝配 回头,祝瀚看到他的儿子祝锦年站在身后,看着元秋离开的方向,抬脚就踹了过去,“你不是挺狂吗看看人家,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都那么厉害,你惭不惭愧” 对于祝锦年始终不肯上战场,祝瀚一直都不满。是祝威护着宝贝孙子,要不然祝瀚能一天给这不争气的儿子三顿打。 祝锦年神色尴尬,“是,我是不如她。爹你赶紧做正事去,回头仗打完了,你想揍我多少回,随便”话落脚步匆匆地去了伤兵营。 苏默抱着元秋回到房间,阿福已经把被褥都换过了。苏默才不会让元秋用别的男人的被褥。 “苏天仙,什么时候能把南诏太子抓过来”元秋问。 “预计日内吧。”苏默说。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抓不过来,就把你吊在城门楼上。”元秋轻哼。 苏默唇角微勾,眸底闪过一丝宠溺,“好,快睡会儿吧。” 元秋沉沉地进入梦乡,苏默静静地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见她没有苏醒,低下头去,让元秋的小手贴在他的脸上,微不可闻地轻叹,“小丫头,你这么好,我哪里舍得死” 。 150.好消息(一更) 天亮之前,一支利箭射进了南诏国的边关镇北城。 弓箭手很快消失,箭矢连带着上面绑着的信件被迅速呈递给了南诏国的主将苗钦。 苗钦是当今南诏皇后苗氏的亲兄长,太子苏治嫡亲的大舅,位高权重。 属下确认过箭矢和信件都无毒,才交到苗钦手中。 苗钦打开那封信,看着看着,眸子一缩。 “东明禹州城破了吗”苗钦眼眸幽深。 属下立刻回答,“回将军的话,最新消息,禹州城还没破。” 苗钦冷哼,“西辽人果然不能信。打了这么多天,都没打下来一个禹州城” 南沣城也没攻破。苗钦原本只是觉得,东明国的实力比预料之中强横,他用三倍兵力,打了半个月,竟然都打不下一座城。这其中,祝威这个老将的决策起到了重要作用。 不过,昨日苗钦重伤祝威,他认为祝威必死无疑。虽然昨夜接到消息,援军抵达南沣城,但且不提率军的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十万援军跟南诏国的兵力比起来,远远不够。 因此,苗钦已打定主意,趁着南沣城的顶梁柱祝威身死,守军和援军尚未磨合,今日势必要拿下南沣城 但这封信,到底是让苗钦对西辽人起了疑心。只一点,说好的七月十五一起出兵,南诏国是出兵了,但西辽人却等到了七月十八,这毫无道理。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南诏国已经打响了跟东明的战争,短短半月死伤无数,眼见着南沣城即将被攻破,绝不可能现在收手。既然西辽人牵制着东明大半兵力,这正是南诏国扩张版图的好时机 苗钦快速写了一封奏折,派人送回南诏皇都给皇帝苏禛。因为还要提防西辽背后捅刀子,一时的胜利说明不了什么,东明国不是那么好打的,苗钦这些日子深有体会。 三国局势瞬息万变,谁落单谁挨打。 南诏国最有利的一点,就是仗着东明和西辽势如水火,没有结盟的可能,给了南诏国选择盟友的机会,但也同时存在被那两个强国瓜分的风险。 南诏国的大军再次离开镇北城,前去攻打南沣城。 今日,他们势在必得 战斗打响的时候,元秋仍在熟睡,而苏默在小厨房里做早膳。 阿福跑进来,靠在厨房门口,跟苏默讲前方的战况,“南诏兵力太多,但东明作为防守一方,只要守住不让南诏人打进来就好。幸亏祝老将军没死,不然他儿子颓废了,这城很难守住,才来的那些远不如他了解情况。” 苏默正在认真地烙鸡蛋饼,一张出锅,阿福问能不能给他吃,苏默点头。 阿福开开心心地拿走,想着他家主子对他好好啊,结果就听苏默说,“我刚想起来面糊里忘了放盐。” 然后,阿福看着苏默放了盐,开始做新的,而他咬了一大口没味儿的鸡蛋饼,无语望天。 砂锅里的小米红枣粥散发出甜甜的香气,那是苏默专门打听过可以补气血的。小丫头累着了,要好好补一补。 阿福刚把鸡蛋饼吃完,就见祝锦年进了院子。身量高大,容貌清秀,皮肤白皙,倒不像他的爷爷和父亲那般硬朗,颇有几分文气。 “祝公子,祝老将军怎么样了”阿福笑问,一脸单纯。 祝锦年神色淡淡,“多谢关心,我爷爷脉息比昨日强健些,想必很快就能苏醒。” “那可太好了,我家王妃一番辛苦总算没有白费”阿福说。 我家王妃祝锦年这才想起,元秋嫁给南诏的苏天仙,在东明国有个身份是南安王妃。他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昨夜元秋抱着苏默,苏默又抱着元秋的画面,竟莫名感觉有些遗憾。 “祝公子是来找我家王妃的”阿福问。所有元秋身边出现的适龄单身男子,在阿福眼中都是需要防备的。 “我只是想取两件换洗的衣物。”祝锦年说。这里是他原本的住处,东西都在这边。 阿福笑着伸手,“祝公子的衣物我都收拾好了,在那儿呢” 祝锦年顺着阿福的手,看到廊下放着一口大箱子 “祝公子现在住在何处我帮你抬过去。”阿福非常热情地说。 祝锦年微微皱眉,转头,看到了正在厨房里忙活的苏默,神色莫名地收回视线,婉拒了阿福帮忙,叫来他的随从,把那口箱子抬走。 “若是沐小姐醒了,麻烦转告她,请她再去看看我爷爷,换药的事,还需要她指点。”祝锦年说。 “没问题”阿福爽快应下,“不过祝公子可不要再那样叫我家王妃了,她都嫁人了,我家王爷又没死。” 苏默手一顿,凉凉地看了阿福一眼。 祝锦年嘴角微抽,“好,麻烦转告沐将军。”话落转身就走,愣是不叫南安王妃。 阿福看着祝锦年出了院子,轻哼一声,“主子,那小子肯定喜欢王妃” “嗯,但我还没死呢,他没机会。”苏默神色淡淡。 阿福一本正经,“主子,你要是死了,不知道有多少狂蜂浪蝶会扑向王妃呢好可怕谁让王妃那么优秀呢,主子娶到她真是三生有幸,一定要好好珍惜不然就便宜了别的臭男人” 苏默无法反驳 元秋睡了一觉醒来,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感觉好饿。 洗漱过后,苏默把早膳摆好了。煮得香甜软糯的粥,烙得金黄松软的饼,还有一碟脆嫩嫩的小菜。 “你做的”元秋挑眉,有些惊讶。 苏默轻轻颔首,“嗯,你尝尝。” 元秋尝了一口粥,一口饼,一口菜,竖起大拇指,“苏天仙你可以啊,很有天分。” “沐元秋,你突然夸我,是不是指望以后做饭的事都交给我”苏默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元秋轻咳,“被你发现了,不过我说的是实话。” 苏默心想,他当然知道,因为他早发现了元秋的秘密,说谎会打喷嚏。但现在拆穿就没意思了,且看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对他撒谎。 两人一起吃了一顿简单舒服的早膳,苏默提起祝锦年来过,请元秋再过去看看祝威。 元秋准备去,苏默很自然地拿过她的药箱,跟在身旁。 阿福乐呵呵地收拾着碗筷,看着苏默和元秋并肩而行的背影,多么般配 出了院门,元秋就听到了战场上传来的声音,轻叹一声。分久必合,天下大势,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祝锦年正在给祝威熬药,见元秋过来,连忙起身,“沐将军。” 总感觉是在叫沐振轩但元秋也没要求祝锦年改口,一个称呼而已。 元秋再次给祝威把脉,松了一口气。熬过昨夜,没发热,情况稳定了许多。 她亲自给祝威换药,祝锦年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等元秋做完,他忍不住出言询问,“不知沐将军的医术师承何人” “柳仲。”元秋说。 祝锦年当然知道柳仲是谁,但随即他想到元秋过往的经历,便有些不可思议,“沐将军是年初才回到京城的,拜柳太医为师,最多不过半年,便如此厉害” 其实苏默知道,元秋还有秘密。她对于外伤的医治手段,包括剖腹取子这些,并非柳仲教的,而是回到京城之前就会。 苏默没有探究过,自然也不想让别人打探。 “天赋异禀而已。”说这话的是苏默。 元秋轻笑不语。 祝锦年还想询问元秋关于医术方面的一些问题,但苏默已经帮她收拾好药箱,说他们还要再去给昨夜医治过的那些重伤员复诊。 祝锦年很想跟着去,现场观摩学习,但祝威的药还没熬好,只得遗憾作罢,打算等打完仗,一定要好好跟元秋请教,他对她的医治手段太好奇了 到了伤兵营,昨夜元秋第一个医治的重伤少年已经苏醒。他伤到了喉咙,暂时不能说话,只泪眼朦胧地看着元秋,表达他的感激。家中寡母在等他回去,他年纪轻轻不想死,元秋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原本在他昏迷过去之前,已经被其他军医放弃医治了,没想到还有再睁开眼的机会。 元秋给她医治过的每个伤兵都再次检查了伤口,询问他们的感觉,该换药的换药,该开方的开方,叮嘱他们接下来要注意什么。 苏默就默默地跟在元秋身后,像她的影子一般,她需要什么,立刻递过去。 传说中的苏天仙,当然也引得大家纷纷侧目,感叹他的美貌的同时,也都纷纷赞叹,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太养眼了。 等元秋忙完,从伤兵营出来,临近正午,南诏国的攻势愈发猛烈。 “毕竟顶着将军名头,咱们也去瞧瞧吧。”元秋提议。 苏默自是不会反对。 两人回去,元秋换了衣服,拿出沐元若借给她的那套银甲穿上,再取出容岚送她的弓箭,英姿飒爽地出门。 苏默看到这样的元秋,怔了一瞬。 阿福连声赞叹,“王妃这一身太帅了” “小阿福,保护好你家柔弱的主子,别让他被伤到了。”元秋话落,便快步出门去了。 沿途见到元秋的士兵都很惊讶,但都立刻认出她的身份。昨夜军中就传开了,京城来的镇南将军沐元秋救了他们的老将军,还救了许多濒死的兄弟,医术十分高明,容貌也非常美丽,左眼周围有胎记。 一路畅通无阻,元秋上了南城楼,出现在祝瀚身旁时,把他吓了一大跳,一开始都没认出来。 “祝将军不用管我,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元秋话落,搭弓上箭,眯眼瞄准了正往城墙上爬的一个南诏士兵。 祝瀚惊诧地看着那个士兵中箭坠落,突然想起,元秋的母亲容岚可是赫赫有名的神箭手,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见元秋不是闹着玩儿的,祝瀚便不再管她,只叮嘱他们小心些,便继续去指挥守城。 这些年南沣城的防御能力被祝威加强了好几倍,不然这次真挡不住南诏大军这么久。 元秋的箭术是容岚亲自教的,而她准头这么好,也得益于苏默的指点。她在练飞刀的过程中,大大地提升了专注度和精准度。苏默一开始就说了,要让她学会的不只是飞刀这种武器,而是使用很多武器都共通的本事。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箭无虚发的元秋,包括一路同行前来南沣城的将士们,一个个对她更是刮目相看。 南诏国大军之中,田钦也看到了南沣城城楼上出现的女弓箭手。离得远,他看不清元秋的容貌,但已猜到了她的身份。这个时候出现在南沣城的女子,除了沐振轩和容岚的女儿,不可能有别人。 而且,田钦还看到元秋身后有一抹白影,让他想到了一个人,苏默。 田钦伸手,属下递上弓箭,他瞄准元秋所在的方向,又微微往右偏了一些。 金箭破风,速度极快 苏默看到了,那是冲他来的。他没有动,神色也没变,“沐元秋,保护我。” 元秋立刻瞄准金箭,射出一支箭。 两支箭在空中相遇,金箭的速度更快,力道更大,但将元秋的箭击落的同时,速度也慢下来,尚未靠近城墙,就开始下坠了。 田钦眸光一缩,“容岚的女儿,倒是我小瞧她了” 战斗还在继续,南沣城的将士们士气高昂,南诏国作为攻城一方,若是找不到突破口,被挡在高高的城墙外,兵力再多,都是枉然。 元秋倒是寻到了很好的实战机会,练了那么久的飞刀也派上用场。 祝瀚在指挥间隙往元秋这儿看了一眼,就见银光闪过,一把飞刀精准地射中一个南诏士兵的脖子 没多久,飞刀就用完了,元秋觉得好浪费,也没法回收,便又换回弓箭。 苏默就站在她身后,偶尔会出言指点。 祝锦年得知元秋竟然换了盔甲守城去了,简直不敢相信。 从日出打到日落,南沣城外尸横满地,田钦脸色难看,只得下令鸣金收兵。 昨日眼见着很快就能攻破的这座城,今日又变回了曾经固若金汤的模样,仿佛先前南诏国大军辛辛苦苦打的半个月,毫无意义。 在田钦撤兵时,还接到探子密报,祝威竟然没死而且就是沐振轩和容岚的女儿救下的,她是个不为人知的神医 “可恶”田钦面色铁青,怪不得今日南沣城的将士丝毫没有颓败之气,变数竟出在那个他原本完全没放在眼里的黄毛丫头身上早知如此,他一定会在元秋尚未抵达南沣城之前派出刺客把她解决掉 而且田钦很清楚,原本他们以为必死无疑的苏默如今好好地活着,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娶了沐振轩和容岚的女儿沐家认他这个女婿 这对田钦以及他的外甥,南诏国太子苏治而言,都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但事到如今,田钦只能再回去,跟南诏众将商议如何才能攻破南沣城。 南沣城这边,虽然依旧是艰难的一天,但跟前些日子相比,援军到来便多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底气。 祝瀚请元秋跟众将一同到城主府的议事厅去。今日元秋让他们见识到了十分厉害的箭术,发现原来她不只是个神医。 “我还是去伤兵营帮忙吧。只是我娘教了箭术,过来尽一份力,兵法谋略我是真不懂。”元秋没打算跟他们一块儿去商讨,现在那些受伤的士兵更需要她。 但此时,包括祝瀚在内的众将都认为元秋只是谦虚,对她的心性十分敬佩。 元秋脱了盔甲,简单吃了些东西,就带上苏默,苏默带上她的药箱,一起往伤兵营去了。 元秋其实想让苏默好好休息,他的身体不太好,不能受累。 但阿福却说,他家主子只是打下手,没什么累的,救人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就是苏默当下最应该做的事,这样老天会保佑他活下去。 元秋觉得,也有道理。 但这让原本打算给元秋打下手,就近学习的祝锦年没了机会,他只能放弃,去医治那些伤势没那么严重的士兵。 又忙到了深夜,刚走出伤兵营,就有好消息,祝威醒了 祝锦年越过元秋和苏默冲了出去。 等元秋过去,就见祝威床边围了许多人。 “沐神医来了” 大家都自发让开,让元秋过去。 祝威伸手,把挡住他视线的儿子拍到一边去,看向了走过来的元秋,恍然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容岚,忍不住感叹,“太像了” 元秋看着躺在那里面庞苍白消瘦的老者,拱手行礼,“祝老将军。” “虽然老夫不喜欢你爹,但你娘那人不错”祝威苍老的眸子看着元秋,声音虚弱,“你这小丫头,可真像你娘。” 元秋点头,“我娘说让我见到祝老将军,一定转达她的问候。” 曾经容岚还是西辽容家大小姐时,祝威曾率军与容岚的父亲交战多次,各有胜负,虽然是敌人,却彼此欣赏,还曾在休战期,暗中会面,对月共饮。 祝威看到了元秋身后的苏默,不禁有些遗憾。当年他与容岚的父亲虽然是战场上的敌人,却也是不为人知的好友,一次酒后还笑言,若是什么时候两国不打了,天下太平了,等他们孙子孙女那一辈,能结个亲多好。 如今天下没太平,西辽东明依旧势如水火,但容岚早来了东明,倒是可以结亲了,可沐元若和元秋都早早地嫁了人。 祝威让其他人都出去,就留了他的儿孙和元秋苏默,问起西北的事。 “你弟弟”祝威提起沐元诚。 元秋眸光一黯,摇摇头,“我娘赶过去了,现在还不知道那边什么情况。” 祝威深深叹气,“希望能有转机吧老夫的命是你救的,以后若你有需要,祝家人任凭差遣。” “祝老将军太客气了,我只是尽到一个医者的本分,而且能救下祝老将军也是我的运气,不然您这个主心骨若是没了,回去皇上定要怪罪于我。”元秋说。 祝威心知元秋只是谦逊,不由更高看她一眼。 等元秋和苏默离开,祝威不由感叹,“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祝锦年不解。 “可惜你这个傻小子没福气啊。”祝威轻哼一声。 祝锦年一头雾水,祝威却没再解释,喝了一碗清粥,又喝了药,便再次沉沉睡去了。 元秋回房,一时想到沐元诚,心情有些低落。 苏默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让阿福备了水给元秋沐浴。 “主子,这是我的房间,你的被褥都在王妃房间里。”阿福拒绝苏默进隔壁的房间。 苏默幽幽地说,“你是想让我露宿院中吗” 阿福表示绝不妥协,“不行主子去王妃房间打地铺,反正你们俩得住一起不然外人看了,还以为主子你不行呢” 苏默 等元秋沐浴完,擦干头发,正准备上床睡觉,就听到苏默敲门。 “苏天仙你适可而止。”元秋轻哼,不打算让他进来。这男人真是得寸进尺。 “沐元秋,不让我进去,你会后悔的。”苏默站在门外说。 元秋刚躺下,又神色莫名地坐起来,“有事直说。” “这件事必须当面告诉你。”苏默说。 元秋蹙眉下床,穿好鞋袜,打开门,轻哼一声,“苏天仙你最好真有重要的事,否则我今夜就把你吊在城门楼上” 苏默看着元秋刚沐浴不久,白里透红的小脸儿,如瀑的墨发,喉结滚动了一下,告诉自己要冷静。 他回身关门,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到桌边坐下,对元秋说,“刚刚接到娘那边最新的消息。” 元秋神色一喜,“真的如何是不是阿诚没死” “沐元秋你小声一点,这件事不能声张。”苏默神色认真。 “阿诚真的没死太好了”元秋笑着跳了起来,裙裾飞扬,秀发轻舞。 苏默好想把她拥入怀中,在他理智地想要克制之前,身体已有了动作。 元秋被苏默长臂一揽,扑到了他的怀里,两人都是一僵。 “苏天仙你干嘛”元秋一脸羞恼。 苏默耳根泛红,一本正经地说,“抱歉,我刚刚以为你会摔倒,所以扶了一下。” 。 151.条件(二更) “还不放开” “哦,忘了。” 元秋踢了苏默一脚,坐回床边去。 苏默面色赧然,“对不起。”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元秋面前越来越弱。 “少废话,说阿诚的事。”元秋轻哼。 苏默便把青云传过来的消息告诉元秋。 “竟然是这样。”元秋有些意外。容岚发现尸体是假的,既如此,沐元诚一定还活着,在西辽人手中,否则对方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娘要跟你爹和离。”苏默说。 这话听起来,好像苏默和元秋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娘是他娘,但爹他可不认。 元秋微叹,“娘做出这样的决定,不可能只是因为阿诚的事,或许他们之间原本就存在问题,只是没有暴露出来。我对我爹的感觉一直都不是特别好,他那人太过完美,反倒不真实。” 苏默下意识地问道,“你觉得我完美吗” 元秋给了苏默一个白眼,脱了鞋袜躺回床上去,“你都快死了,完美个鬼哦对,过些日子你若是死了,就是个完美的鬼” 苏默忍俊不禁,又因为看到了元秋白嫩的小脚,心跳有点快,转移视线,到衣柜拿了他的被褥。 “沐元秋,我可以睡在地上吗”苏默抱着被子问。 “还有那么多房间。”元秋表示拒绝。 “隔壁被阿福占了,他刚刚把这个房间的门从外面反锁了。”苏默神色有些无奈。 “是的是的锁好了,保证安全,主子和王妃安心睡觉,我也去睡啦”阿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元秋 “算了,娘让我好好照顾你,床让给你,我睡地上。”元秋又坐了起来,没好气地说。 苏默眸光一暖,却连忙表示,“不必,南沣城气候和暖,我睡地上没关系的。” “那谁睡地上都没关系。”元秋已经下床开始收拾她的被褥了。 苏默弱弱地问,“床挺大的,要不” 元秋凉凉地看了苏默一眼,苏默有些赧然,他刚刚一时没忍住说的什么话太不应该了 “那,猜拳吧。”元秋面无表情地看着苏默,“就一张床,猜拳,嬴的睡床,输的睡地上,不准再废话,不准故意让。” “哦。”苏默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阿福耳朵贴在门上,捂着嘴憋笑很辛苦,他家主子和王妃这大半夜的好有情趣啊 “你在做什么”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祝锦年的声音,阿福吓了一跳,连忙站直身子,一本正经地反问,“祝公子有何贵干” “沐将军睡了吗”祝锦年看了一眼房中透出的光。 “没呐”阿福眼睛眨了眨,声音足够屋里屋外的人都听得清楚,“我家主子和王妃正在猜拳决定,今夜谁在上面” 里面的元秋无语至极小阿福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里面的苏默有点尴尬,还有点想笑。忍住,不能笑,小丫头的眼神好凶啊阿福危险跟他无关 外面的祝锦年面色一僵,扭头就走 到了外面,祝锦年才想起,他只是想回自己的书房取两本要用的书,本也不需要见元秋,随口那么一问而已,没想到苏默的属下小小年纪那么不知害臊,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阿福一脸无辜他说什么了他家主子和王妃就是在猜拳来决定谁在上面啊赢了的睡上面床上,输了的睡下面地上嘛 “小阿福。”房间里传出元秋的声音,语气幽幽。 阿福立刻跑回隔壁屋子,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诶刚刚是我家王妃在叫我吗” 元秋 苏默垂眸浅笑,“你不要跟阿福计较,明日我揍他。快睡吧,你睡上面。” 话落苏默感觉他的话好像哪里不太对,就见元秋瞪了他一眼,放下床幔,隔绝了他的视线,还没分出胜负的猜拳也宣告结束了。 凶巴巴的小丫头真可爱苏默静静地把自己的被褥铺在地上,躺下,闭上眼睛,唇角翘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南沣城这边形势好转,南诏国的镇北城里却阴云密布。 已是深夜,议事厅里仍旧灯火通明。 苗钦面色阴沉地坐在主位,手下的几位大将都眼观鼻鼻观心不言语。 用上了南诏国大半数的兵力,半个多月过去了,愣是打不下东明国的一座城。要知道,东明国在南部边关安排的兵力并不多,只有南诏大军的三分之一。 南诏原本就是公认的三国最弱,但过去的将近二十年,东明和西辽战火不断,南诏选择跟东明结盟,实则趁机韬光养晦。 这一次,南诏国厉兵秣马,雄心壮志,想要一雪被东明压制和剥削多年的耻辱,到头来,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打脸。 一边是表面真心合作,实则随时可能从背后捅刀子的新盟友西辽国,一边是已经撕破脸,虽然如今尚未开始反击,但再结盟也很难的东明国,南诏国的处境一下子就尴尬难堪且危险起来。 苗钦有些后悔。 苏禛决定背叛东明,选择西辽,其实是皇后苗氏一直在吹枕边风,苗钦和太子苏治多次劝谏的结果。当然也有正当理由,再这样下去,东明进一步壮大,灭掉西辽,下一个就是吞了南诏,因此到了南诏出手制衡的时候。 可如今,苗钦却意识到,南诏并没有制衡东明和西辽的实力。 这些年,东明和西辽是打个不停,但从未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南诏国想生存,必须站队。而站队,其实很忌讳朝三暮四,尤其是在没有明显利益倾向的情况下。 而南诏皇室内部从来都不太平,也是限制国力提升的原因之一。以苗钦为首的太子派,与梅家支持的八皇子苏奕一派,一文一武,对立之势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苗钦如今想想,当初西辽寻求结盟时,苏禛犹豫不决,太子派之所以劝苏禛选择西辽国,到底是存了私心的。 因为苏默在东明为质,且跟东明国权势强横的镇国公沐家结了亲。 苏治从来都把苏默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认为东明皇帝君兆麟主动给苏默安排亲事,且让他娶了东明武将之家的嫡出贵女,代表着东明国暗地里会支持苏默的亲弟弟苏奕。 这当然不是没有可能,也的确是君兆麟考量过的。 苏治认为,只要南诏国选择跟西辽结盟,苏默必死无疑,就不必担心他暗中和苏奕联手,背靠东明国,得到南诏国的皇权。 当时苗钦认为苏治的考虑并非杞人忧天。且他们觉得,选东明或西辽,是南诏国的自由,结果并不会有多大差别。 但当下,事实已经在证明,小国南诏,根本就不该掺和到东明和西辽势如水火的争斗之中到时候,三国若是大乱,第一个被战火焚烧被浪潮淹没的,必定是南诏 昨夜接到南沣城射来的那封信,苗钦起初不以为然,甚至认为这是东明在示好求和。 但今日攻打南沣城再次无功而返,且得知祝威活过来的消息,让苗钦突然意识到,那封信,实则是东明国对南诏的嘲讽和警告 苗钦眸光微眯,“这仗,是跟西辽一起打的,西北那边,最新消息,西辽大军也没能攻破禹州城。” 几位将领面面相觑,其中一位老将拧眉说,“禹州城去年还是西辽的地盘,跟固若金汤的南沣城不同。而且不是说西辽人已经设计杀了沐振轩唯一的儿子,且重伤沐振轩,这都打不下来该不会是故意拖延,保存兵力,就等着东明和南诏打个你死我活,再坐收渔利” 苗钦冷哼,“这很符合西辽人阴险狡诈的脾性。” 议事厅里一时沉默下来,都知道,南诏再这样不遗余力地打下去,不过是折损自己,给西辽做嫁衣 “将军,明日还打吗”一个年轻的将领忍不住问。 再打,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只会损失更重。 但就此收手,他们也无法甘心,毕竟已经打了这么多天,到时候此战将会让南诏国成为东明人和西辽人眼中的笑柄 “你们应该都没忘记六皇子吧”苗钦并没有说明日是否继续攻打南沣城,而是话锋一转,提起了苏默。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他们当然不会忘记,之前很多人都以为苏默早被东明国给杀了,今日才知道他还活着。 “就算要打,也要先看看西辽人的诚意再说。”苗钦轻哼,“但休战,得有个由头。不如趁机把六皇子接回来吧想必东明也不愿面对两面夹击的局面,再打下去谁也落不着好,只要东明国交还六皇子,南诏便暂时撤兵。” 苗钦话落,不顾众将惊愕,也并未解释他做此决定的缘由,起身离开。 夜深了。 苗钦正在跟他的心腹商议明日的计划。 “这仗不能再打了,但南诏国的颜面不能丢,用苏默做由头来休战,想必皇上得知也不会说什么。”苗钦眸光幽深,“只要苏默回来,想要弄死他,有的是办法。” 苗钦脑海中浮现出今日所见苏默站在元秋身后的那一幕,直觉必须尽快除掉他,否则早晚会成为心腹大患 而当下南诏兵力更强,南沣城就算来了援军,也是勉力支撑,苗钦很清楚祝威的性格,只要南诏愿意休战,东明国定是乐于见到的。昨夜那封信也表明这一点。 苏默是作为质子送去东明的,南诏国以休战作为条件,要求东明国归还质子,合情合理。 “主子,苏默能活到现在,就说明东明有人护着他。他定是不愿回南诏的,若是南沣城做主的人不肯答应放他呢”属下拧眉。 苗钦冷笑,“什么放不放的他又不是被抓过去的,而且如今是东明镇国公的乘龙快婿,只说皇上和梅贵妃思念,盼他归来团聚。虽然都知道皇上原本已经把他当做弃子,但此一时彼一时,咱们找个借口休战,表明态度,东明国那边当然也明白是什么意思,顺水推舟,面子上都过得去,为何要拒绝到时候,苏默可是担负着结束两国战争,减少伤亡的重要使命,只是让他从异国回到故乡,他总不能当众说他不愿意平息战事,希望两国继续打下去吧” “可他成亲了,他的夫人还被东明皇帝封了个镇南将军,本以为是个虚名,今日所见,容岚的女儿果然不可小觑。她是南沣城名义上地位最高的,怕是早被苏默迷住了,心知苏默回来有危险,定不会同意。”属下仍旧觉得此计不可行。 “她不同意,那就接着打,到时候南沣城多死一个人,都要算在她头上,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她贪恋苏默的美色,枉顾大局。若是东明皇帝在这儿,都会毫不犹豫地把苏默扔过来,让我们退兵,因为东明在意的敌人仍旧是西辽,必然要再拉拢南诏的。再打下去,对东明不利。至于苏默,君兆麟原本定是觉得杀他也没什么好处,才会留着罢了。”苗钦冷笑连连。 天色将明,元秋苏醒,拉开床帐,苏默已不在房间里了。 床边放着温度适宜的清水,显然苏默连元秋的生物钟都已清楚,算准了她什么时候醒,洗漱的水都准备好了。 元秋换了衣服,洗漱好,穿着一身素白的裙子出门,就见阿福正坐在厨房门口择菜。 见到元秋,阿福笑容灿烂,“王妃醒啦主子在做早膳呢,很快就好” 元秋取了剑,在院中晨练。她的剑术也是苏默指点的,并不花哨,精准而凌厉。 昨夜没有拿到书,这会儿再过来的祝锦年到院门口驻足,看着那个清风晨雾之中飒爽英姿的少女,不觉怔住了。 下一刻,一棵带着泥土的菠菜砸到了祝锦年脸上 “哎呦喂祝公子你怎么来了对不住啊我正在择菜,那是不要的烂菜叶子,本想扔到院子外面,却被祝公子挡住了,千万别生气来我给你擦擦脸”阿福冲过来,一边道歉,一边拽着袖子要给祝锦年擦脸。 祝锦年黑着脸退了两步,“不必了。”自己掏出帕子擦去脸上的脏污,再抬头,元秋已经不见了。 祝锦年这回倒是没忘记来意,结果阿福说让他稍候,然后跑进他的书房,片刻后,扛着他的书架出来了 “祝公子带路,小的给你送过去”阿福力气很大,且十分热情。 祝锦年只得转身离开,带着阿福到祝威的院子去。 一路上,“自来熟”的阿福跟祝锦年聊得很开心。 “我家主子一早起来,正在给王妃做早膳呢我家王妃最喜欢主子做的早膳了,午膳和晚膳也是,还有宵夜”阿福笑着说。 祝锦年轻哼,“倒是不知道南诏六皇子还有这等本事。” “什么南诏六皇子我家主子的岳母大人早就发话,从今以后他跟南诏国再无干系,就是镇国公府的上门女婿”阿福神色认真。 祝锦年,“呵呵,是么” 阿福把书架给祝锦年送过去,再回来的时候,苏默和元秋正在等他吃早膳。 “我跟祝公子一见如故,聊得可好了”阿福说。他在祝锦年面前采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好生秀了一番元秋和苏默的恩爱,祝锦年感动得脸都黑了。 “小阿福,吃这个。”元秋给阿福夹了一块金黄的鸡蛋饼。 阿福受宠若惊,“多谢王妃” 苏默面色温和,“别那么多话,快吃吧。” 阿福开开心心地咬下去,瞬间明白他家主子和王妃怎么那么好心地等他回来才动筷子,他家王妃还主动给他夹第一块饼 这不是鸡蛋饼,是馅饼,薄薄的皮,里面满满的都是盐巴,咸到发苦,让阿福瞬间怀念起昨日吃的那块没味道的鸡蛋饼来。 “不小心盐放多了,就重新做了几块,但做好的也不能浪费。”苏默神色淡淡。 阿福信他个鬼忘了放盐可以理解,盐放多了不立刻扔掉,还烙成饼,显然是专门给他准备的 “小阿福,好吃吧”元秋笑意温柔。 苏默一个凉凉的眼神飘过来,阿福欲哭无泪地点点头,把那口盐咽下去,“好次” 阿福明白了,看来是昨夜他家主子惹王妃不高兴,今日专门讨王妃开心的,遭罪的却是他,没天理啊没人性 为了能早日抱上天下最可爱的小主子,阿福决定,忍 三人才吃完早膳,阿福正在狂灌水的时候,祝锦年再次出现在院门口。 阿福好气,这小子还没完了一看就知道是觊觎他家王妃 不等阿福起身去跟祝锦年打招呼,祝锦年面色严肃地看着元秋说,“沐将军,出事了我爹让你立刻过去” 元秋蹙眉起身,“怎么了” “南诏大军今日到城下,并未攻城,对方主将言称要休战求和,唯一的条件是”祝锦年看了一眼跟在元秋身后的苏默,“立即放他们南诏的六皇子归国” 。 152.智退(一更) 太阳爬升起来,和煦的光照着元秋清冷的侧脸,多了几分温柔的暖意,但她原本沉静温和的眼眸,却倏然凛寒如冰。 祝锦年皱眉,“沐将军,你的意思是” 阿福板着脸说,“我家王妃的意思当然是” 苏默看过来,阿福顿住,没再说下去,却握起了拳头,心中痛骂南诏人无耻 而元秋神色淡淡地开口,“走吧,过去看看。” 祝锦年暗中打量,苏默仍是那副仿佛天崩地裂都与他无干的神色,冷漠疏离。 明明是件大事,元秋和苏默却丝毫没有要商议的意思,甚至连眼神交汇都没有。 这让祝锦年觉得奇怪。阿福口口声声说着苏默和元秋多么恩爱,祝锦年也曾亲眼见到过元秋抱着苏默,苏默也抱过元秋,可并未感觉到他们之间有真正如夫妻般的亲密,像是隔着什么。 黑压压的南诏国大军就在城下,随时可能开战,而开战就避免不了流血伤亡。 但今日,战局出现转机,南诏国主动求和,却是有条件的。 这条件,让东明国的将士心思各异。大部分人都觉得,可以答应,因为苏默本就是南诏国的六皇子啊只是让他回家,这仗就不用打了,多么简单 若是元秋没有救过祝威,若是祝瀚没见识过她的本事,听到田钦的要求,怕是会立即答应,因为苏默跟他们又没关系。不管南诏国怀的什么心思,那是苏默的事,他们没有必要去考虑这个质子的未来会如何,该考虑的是东明国的大局,和己方兄弟的安危。 但,因为元秋不再是个无足轻重的挂名将军,苏默在祝瀚眼中,也从单纯的南诏质子,多了一层需要考量的身份,元秋的丈夫。 祝瀚已派人去请示卧床养伤的祝威,因为这事儿不好办。 归根结底,君兆麟不想跟南诏打,东明国也不能跟南诏打,那只会让西辽人奸计得逞。现实是,南沣城的兵力只能勉强防守,没有进攻南诏的可能,所以必须早日休战。 并非今日不休战南沣城就守不住了,但既然注定是停战的结果,早一日,就能避免更多伤亡。关键在此。 祝瀚很清楚,若是元秋执意护着苏默,不肯把他交给南诏那边,再打下去,她不止要被上上下下的将士埋怨,也极有可能会被皇上怪罪。 当元秋和苏默出现在南沣城城楼上,内内外外的视线,都汇聚到了他们身上。 接下来,是战,是和,取决于元秋。 身处西辽大军正中的苗钦,微微仰头,眯起眼睛,看着那两道站在一起的白衣身影。他看不清元秋和苏默的神情,但不得不承认,这一对远远看着就很般配的样子。 一时间,苗钦原本笃定的结果,又没那么确定了。他在想,若是沐元秋执意不肯交出苏默,那只能继续打下去,也不是没好处,至少,这会让东明皇帝对沐元秋不满,让沐家失去军心 “沐将军,此事,你怎么看”祝瀚正色问道。 跟随前来的祝锦年目光落在元秋脸上,猜不到她到底会作何决定。祝锦年认为元秋是个极其理智的人,因此,如果元秋选择让苏默回南诏,他并不会意外。从祝锦年的角度,他希望结果如此。 “你们怎么看”元秋清清淡淡的目光从一众将领脸上扫过,便已看出他们的心思,倒是很一致,交出苏默这个废物,解决南沣城遇到的麻烦,太划算了 祝瀚正在斟酌着该怎么说,元秋已收回视线,似乎问出那个问题,并不需要他们回答。 “苗将军。”元秋上前,居高临下看向了南诏大军中的苗钦。 所有南诏将士都仰头看着站在高高城楼上的那个女子,一身素衣,纤瘦窈窕,却莫名让他们感受到了一丝威严,明明,她才十七岁而已。 苏默站在元秋身后,并未上前去,下方的人能依稀看到元秋身后有一道白影,却看不真切。 苗钦高高拱手,“镇南将军久仰大名” “苗将军客气,不过我以为,你会叫我一声六皇子妃。”元秋语带笑意,明明声量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祝瀚皱眉,祝锦年眸光微黯,元秋当众自认南诏国的六皇子妃,看样子,她是要跟苏默站在一起了。 苗钦哈哈大笑起来,“是本将失礼,参见六皇子妃” 苗钦话落,暗示之下,南诏大军之中传出此起彼伏的高喊,“参见六皇子妃”声响震天,南沣城北城的百姓都听到了。 祝锦年沉了脸。南诏国人这是故意的,要把元秋架起来,一个称呼就足以离间她和东明将士。她作为东明皇帝亲封的将军,却自认南诏皇子妃的身份,东明人听着当然很不顺耳。 “听说苗将军是来谈休战的”元秋明知故问。 苗钦高声说,“没错东明和南诏本就是和睦友邦,先前都是误会其实吾皇只是心系六皇子,希望他能早日归国团聚只要今日六皇子回来,这仗自然就不打了” 休战势在必行,南诏不能再跟东明为敌,但苗钦打定主意要趁此机会把苏默除掉 “哦原来此战因苏默而起挺新鲜的,先前我倒没听说过。南诏人行事这般隐晦曲折,确实容易让人误会,我们皇上还以为南诏的意思是六皇子不要了,可以杀了。”元秋的语气听着像是在开玩笑,却满是嘲讽。 因为苗钦的话根本站不住脚。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南诏突然开战对苏默这个质子意味着什么。 苗钦早有准备,不气不恼,笑着说,“都是误会,六皇子妃千万别介意如今说开就好了本将今日是来迎接六皇子归国的,若是东明不肯成全,那,接下来可就不是误会了” 苗钦并不掩饰威胁之意,交出苏默,休战,不交,继续打。 当下的局势,其实两方都已清楚,也都想休战。而苗钦想要利用这个机会除掉苏默,元秋心里更是清楚得很。 元秋沉默,苗钦扬声问,“不知六皇子妃意下如何咱们都知道六皇子妃定是与六皇子琴瑟和鸣,夫妻恩爱,请六皇子妃放心,待六皇子归国与亲人团聚后,定会再迎接六皇子妃前来南诏国” “不必那么麻烦。”元秋摇头。 苗钦眸光微闪,“六皇子妃的意思是” “既然苗将军诚心来请苏默归国,我岂有阻拦的道理”元秋此言一出,东明国将士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们既已结为夫妻,方才苗将军和南诏众将士也都承认我是南诏国的六皇子妃,那我随着夫君一同前往南诏,也是天经地义,苗将军以为呢”元秋声音淡淡。 东明众将的神色都是一变元秋的身份很重要,绝不能落入南诏人手中,若是南诏人控制住她,反过来威胁东明国,可就糟了 苏默微微一怔,却是因为元秋所言的“夫君”二字。虽然苏默知道元秋只是在谈公事,并没有别的意思,但从她口中说出的这个称呼,依旧让苏默心旌微漾 苗钦神色惊愕,继而便是一喜他一开始没提出让元秋和苏默一起来南诏,是他认为东明人不可能让沐元秋落入南诏手中,沐元秋自己也不可能傻到跑来南诏这边。她是沐振轩和容岚失而复得的宝贝女儿,是东明皇帝亲封的将军,身份很重要。 可苗钦怎么都没想到,元秋自己提出要跟苏默一起过来 当下,不管是东明人还是南诏人,都没觉得元秋和苏默夫妻情深,只觉得元秋傻,被苏默的美色所迷,丝毫意识不到她的决定会有多危险,对东明国会多么不利 祝瀚立刻开口相劝,“沐将军,千万不要冲动,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祝瀚宁愿接着打仗,也绝不能让元秋落入南诏人手中 “哈哈哈哈六皇子妃真是爽利之人是本将疏忽,怎么能将六皇子和六皇子妃拆开呢太不应该了”苗钦放声大笑,“皇上和皇后娘娘以及梅贵妃早就盼着见到六皇子妃,本将恭迎六皇子归国,恭迎六皇子妃回家” 南诏将士再次附和高喊,“恭迎六皇子归国恭迎六皇子妃回家” “你疯了你在干什么”祝锦年忍不住冲上前来,脸色难看地看着元秋,却被苏默伸手推到了一边去。 “苏默你跟南诏皇室的关系跟我们无关,跟沐元秋也无关你如果真的在乎她,就自己回南诏去那才是你该在的地方”祝锦年冷声说。 祝瀚一巴掌把儿子拍到一边儿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话落拧眉看向元秋,“沐将军,你可千万不能到南诏那边去这是个陷阱” 元秋并不理会祝瀚父子,依旧看着下方的南诏大军,轻笑一声说,“我早想到南诏去瞧瞧了,本以为你们不欢迎呢。” 苗钦朗声说,“谁敢不欢迎我们南诏国尊贵的六皇子妃” “不敢”南诏军中一阵高呼。 “如此我就放心了。”元秋笑意盈盈,“看来先前的事的确是误会,南诏心向和平,只是为了迎接我和苏默,用了这么大的阵仗,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六皇子身份尊贵,这是理所应当的”苗钦高声说。 “我自是相信苗将军的。”元秋点头,完全不在意身后东明将士难看的脸色,“苗将军的诚意我已看到,今日请回吧,待我与苏默准备好,会前往镇北城与苗将军汇合。” 苗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六皇子妃是在戏弄本将吗说好的,今日六皇子和六皇子妃随本将回国” “仗打了大半个月,苗将军今日突然跑说来接苏默,我们都很意外,吓了一跳呢。我与他一同前往,也是方才做的决定,总要收拾好行李,给父母姐弟写好家书,禀明皇上,也给南诏那边素未谋面的婆家人备好见面礼,才好动身前往。”元秋神色淡淡。 苗钦脸色微沉,就听元秋朗声说,“方才苗将军说此战源起便是苏默的父皇思念儿子,想要让他回家,你们就是专程来迎接他的,并且对我的身份十分认可,与东明国交好的意愿十分强烈,有目共睹。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想必苗将军不会介意等上几日,待我和苏默准备好再动身吧” “如果本将希望六皇子和六皇子妃今日就前来镇北城呢”苗钦的声音冷下来,隐含威胁之意。 元秋笑意温和,“苗将军,我在南沣城的身份,是东明国的镇南将军。这边做主的,便是我本人。南沣城里,并没有人能决定我留下或者离开,我想去南诏,便能去南诏。方才苗将军带领南诏的兄弟们那样真诚地唤我做六皇子妃,言称你们的皇帝皇后和梅贵妃娘娘都在盼着与我相见,应该不会因为我想慢慢收拾远行的衣裳,就选择跟我打仗吧那样的话,我就属实不能理解了。” 苗钦脸色僵硬,被元秋滴水不露的话噎得哑口无言怪他方才轻心大意,见计划十分顺利,且元秋答应跟苏默一同来南诏,是个意外之喜,对他们大大有利,却没想到元秋还有后招答应要来,却不肯今日就来。 而苗钦把话说得太满,当下若是再放狠话威胁,那是打他自己的脸 到底是来求和的,苗钦想要趁机把苏默解决掉,这心思或许很多人都能猜到,但他却是万万不敢当众表露出来的。因此,想要让苏默回去,就得恭恭敬敬把人请回去,见不得光的事只能暗中做。 因为不管苏默是谁的儿子,他名义上都是南诏国尊贵的六皇子。苗钦对元秋这个六皇子妃,更是要敬着,不敢造次。 苗钦也不是简单人物,片刻后就冷静下来,再次笑了一声说,“若六皇子妃要打点行装,本将自是不敢催促。但在六皇子妃到南诏之前,本将仍是要把你看做东明国的将军,也不得不怀疑,六皇子妃只是找借口想拖延时间,继续扣留六皇子在东明国,不肯放人。” “请六皇子妃莫怪,实属本将皇命在身,不好耽搁。不如六皇子妃给个准话,收拾衣裳,需要多久咱们把话说明白,若是过了日子,六皇子妃不随六皇子一同前来镇北城,那本将只能当做六皇子被东明扣留了,届时,怕是不得不选择出兵,攻破南沣城,接走六皇子” 一番言语交锋,闻者皆已提心凝神。苗钦一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在元秋这个十几岁的姑娘面前并未讨到任何好处,他已失去了主导权,但方才又扳回一城。 元秋若是不肯说个准确的时间,或者说的时间不合理,苗钦会翻脸。 而元秋一旦给了个准确的时间,到时食言,两国必将再次开战 局面一时又变得紧张起来,祝瀚倒不紧张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再一次小看了元秋,她是否迷恋苏默根本不重要,她的表现已当得起镇南将军之名跟苗钦对峙丝毫不露怯,聪慧机敏,成功地化被动为主动,反将一军 因此,虽然不知道元秋接下来会说什么,但祝瀚相信,她心中定有稳妥的计策。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她的应变能力让祝瀚叹服。 旁边祝锦年看着元秋的背影,心中震惊不已。一开始只是因为医术,他对元秋佩服且好奇。之后,元秋的箭术让他意外。今日这样的场面,元秋依旧游刃有余,倒让祝锦年觉得自己蠢笨得很 “三日。”元秋很爽快地说了个准确且合理的时间,完全没有再跟苗钦玩心计的意思。 苗钦再次意外。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元秋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寰转的余地,至少今日南诏必须退兵回去,且三日内,不能再进攻南沣城,否则就是打自己的脸,对大局更是有害无益。 苗钦一时疑惑,突然搞不懂元秋到底意欲何为 她只是想拖延三日时间但这似乎没什么意义。 三日后她真会和苏默一起来镇北城苗钦对此很是怀疑。 至少,他今日所见识到的元秋的心性和理智,已让他不敢轻视。 因此,苗钦猜测,元秋定有后招,但他想不到会是什么。据他所知,南沣城不可能再有援军前来,东明国也没有多余的兵力往这边派了。 但不管苗钦怎么想,都只得拱手说道,“好三日后的此时,本将再带大军前来,恭迎六皇子和六皇子妃回家” 话落,苗钦下令退兵。 原本南沣城的将士都做好准备,再次跟南诏国大军开战,谁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看着南诏大军如潮水般退去,祝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头就见几个士兵抬着祝威过来了。 “爹怎么来了”祝瀚连忙迎过去。 祝威摆摆手,“我都知道了。”虽然他的面色和声音都仍十分虚弱,但比起前日已经好了很多,命算是保住了。 方才祝威就在城楼下方,元秋和苗钦的交锋他都听在耳中。 元秋转身走过来,没说什么,伸手却是给祝威把脉。 “最好还是不要见风,不要挪动。”元秋神色认真,“老将军年纪大了,自己要千万注意身子。祝公子记得今日再给祝老将军换药。” 突然被元秋叫到,祝锦年愣住,他本想开口先跟元秋道歉,为他之前的口不择言,却见元秋并未看他,仍在查看祝威的伤。 祝威看着元秋,眸光有些动容,“小丫头,你可是真像你娘啊” 元秋莞尔,“我娘是真的能打兵打仗的女将,我可没那本事。” “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策。”祝威感叹。 “老将军过誉了。”元秋微笑。 祝瀚忍不住开口问,“沐将军,三日后该当如何” 不知不觉,祝瀚已经把元秋当做了决策者,其他将领也都纷纷将目光投注向元秋,等着她的决定。 “三日后”元秋回头,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苏默,“这天仙我是不舍得放走的,既然南诏人口口声声说他很重要,倒是简单,三日后若苗钦要打仗,就把苏天仙挂在城门楼上,若南诏敢进攻,就把他们口中非常重要的六皇子剁了吧” 元秋话落,闻者无不目瞪口呆,除了苏默。 苏默垂眸,敛去眸中笑意。外人看着,倒像是他无声地认命了,莫名有点悲戚 等众人回神,元秋已脚步轻快地下了城楼,苏默依旧像她的影子一般,亦步亦趋跟在身旁。 “这姑娘”祝瀚想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最后说了一句,“真有点神” 虽然众人都觉得元秋说要把苏默吊出去挡住南诏大军像是开玩笑,但这玩笑又让他们意识到,元秋定是另有打算的,只是没讲出来,却让他们莫名很安心。 “傻小子,愣什么,还不快送我回去没听见沐家丫头说我不能见风吗”祝威瞪了祝锦年一眼。 失神的祝锦年收回视线,面色有些不自然,带着人送祝威回去。 将领们问祝瀚,这可怎么办 祝瀚摆摆手,“都好好歇歇接下来听镇南将军的我是得睡他个天昏地暗,打这么多天,累死老子了” 话落,祝瀚甩手走了,其他将领面面相觑,各自回去,一时倒像是战事已经结束了一般。 “苏天仙,你说的日,现下已过去两日,再过三日,若是抓不来南诏太子,我真把你吊出去啊”元秋轻哼。 苏默笑意清浅,“知道了,沐将军。” 153.棺材(二更) 苗钦率军回到镇北城,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愣是没看出沐元秋对苏默到底是什么打算,而他的目标苏默,从头到尾没有真的露过面,躲在沐元秋身后,一声不吭,仿佛事不关己 南诏众将在议事厅里吵吵嚷嚷,各执一词。 有人说沐元秋只是在拖延时间,想让南沣城的东明大军养精蓄锐。 有人说沐元秋打算明目张胆地来南诏国当细作。接下来只要东明和南诏再次归于和平,就没人敢动她。 有人附和,进一步认为,这定是东明国的奸计让苏默带着沐元秋回国,东明皇室在暗中支持,搅乱南诏皇室,助苏默夺取南诏皇权 苗钦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沉着脸说,“都住口” “将军,三日后若是那沐元秋反悔,真要再打吗”一个老将问。 “若她没反悔,真过来,定不安好心。”另外一个将军忍不住开口,他持阴谋论。 苗钦沉声说,“连日攻城,诸位都辛苦了,接下来三日,好好休息,休整一番。至于三日后会如何,届时自会见分晓” 对苗钦而言,苏默是他处心积虑想要除掉的目标。他虽然对元秋刮目相看,但不至于生出忌惮,一个黄毛丫头而已,真敢自作主张跑来南诏国,到时候发生什么事,就由不得她了 因此,苗钦希望结果如他所愿,苏默和元秋三日后真的会来镇北城,到时候,他顺水推舟结束战斗。若是局势再有变化,必要的时候,再打就是。 但若元秋不来,苗钦想好了,打着接苏默回国的旗号,继续攻打南沣城毕竟他给苏禛的折子尚未收到回复,若能把南沣城打下来,对日后是有利的。 整个南沣城都传遍了元秋到来之后所做的事,以及她今日在阵前与南诏主将如何交涉,让南诏大军不战而退。 在城中百姓和将士眼中,这个原本在传闻中最广为人知的标签是小村姑的女子,让他们震惊,而后便是惊艳不已 医术卓绝,有勇有谋,这是元秋给南沣城中所有人新的印象。 而这边发生的事,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东明国和南诏国其他地方,想必用不了多久,西辽人也会接到消息。 祝锦年给祝威换好药,本想去找祝瀚,被告知祝瀚正在睡觉,吩咐过除了老爷子和镇南将军之外,其他人找他都不见。 明明南诏才退兵,事情尚未解决,但祝瀚倒真放松下来了,足可见他对元秋的信任。 而数日前,元秋尚未抵达南沣城时,她在祝瀚口中,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镇南将军呢”祝锦年状似无意地问。 “沐将军没带丫鬟,老夫人本想给她安排两个人伺候,被婉拒了。方才属下过来,见她那小随从在套车,许是沐将军要出门吧。”祝锦年的随从说。 祝锦年到元秋的院门口,正好见她和苏默出来。 “沐将军。”祝锦年客气拱手。 “可是祝老将军那边有事”元秋神色淡淡地问。 祝威那边没事,祝锦年找了个借口,“祖母得知沐将军要出门,让我前来陪同引路。” “请转告老夫人我的谢意,但不必麻烦祝公子。我家小弟已经把城里各处都摸熟了。”元秋婉拒了。 “走吧。”苏默拉住元秋的手腕,越过祝锦年。 祝锦年眸光黯淡了几分,看着苏默和元秋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不由苦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平生第一次,情不自禁地想要追随她的身影,可她身边已有了一抹无法忽视的影子 苏默和元秋走出城主府,阿福立刻掀开车帘,“主子,王妃,请” 到车前,元秋示意苏默先上去。 “你先。”苏默想站在下面,万一元秋摔了可以扶着。 元秋摇头,“万一你突然昏迷,我可以接住。” 阿福这有什么好让的主子能不能把王妃抱起来一起上去真是的 最后元秋先进,阿福扶着苏默上去之后,便赶车出发了,笑容灿烂,“主子,王妃,城北有家不错的酒楼,有些万安城见不着的菜蔬,咱们去尝尝” 元秋温和的声音传出来,“今日你做主。” “好咧”阿福扬起鞭子,马车离开城主府,往城北去了。 见苏默一进马车又跟先前一样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元秋问了一句,“你这是幽闭恐惧症曾被人关在马车里吗” 苏默薄唇轻启,轻声说了两个字,“棺材。” 元秋一愣,“什么” 苏默睁开眼睛,“小时候,我曾被人关进棺材里活埋。” 元秋怔住,随即蹙眉,“几岁” “六岁,八岁都有过吧,不止一次两次。”苏默声音淡漠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他并非胆怯之人,但对马车的排斥,是童年阴影给身体留下的恐惧。 “谁干的”元秋想象不到,苏默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谁用那样变态非人的手段来折磨他 “苏治带着他的弟弟们。”苏默回答了元秋的问题。 事实上,这件事连苏默身边的阿福都不知道。他第一次遭遇那般虐待,跟梅素心说,渴求她能保护他,但梅素心却只是抱着他哭,又说让他乖一点,不要招惹苏治他们。 是他不乖么苏默如今想来依旧觉得挺可笑的,他在南诏皇室战战兢兢地长大,不止苏治那些皇子,连宫里低贱的宫女太监都敢随意欺负他。 “没有缘由吗”元秋面色微沉。即便不是亲兄弟,也是嫡亲的堂兄弟,苏默何罪至此 苏默轻笑,“有,因为我不会哭,苏治说,那是病,得治。” 元秋沉默,并未再说什么。 到了阿福推荐的酒楼,两人一下车,就成了瞩目的焦点。 传说中的苏天仙,和这两日凭借自己的本事让众人折服的镇南将军。苏默美貌惊人,而元秋在他身边竟莫名和谐,丝毫没有被衬托得黯淡无光,温润清华的气质,融合了苏默的疏离淡漠,真真般配得很 苏默早习惯了走到哪里都被人盯着看,对此根本无所谓,而元秋觉得大部分人都在看苏天仙,跟她没关系,便也不在意。 到酒楼,靠谱的阿福连视野最好的临街雅间都提前预订好了,点了他亲测过味道不错的一桌菜,还有一壶南沣城特产的果子酒。 “主子不能喝酒,王妃可以多喝点,甜的。”阿福给元秋斟酒。 元秋尝了尝,味道着实不错,“小阿福,问问能不能多买些,过几天咱们回万安城带上。” “好咧”阿福点头,“王妃放心,这边的特产我都知道,走之前一定准备好” 苏默吃了一道没见过的青菜,觉得很合口味,让阿福去找菜种回去种。 窗户开着,虽然连日打仗,但城南城北仿佛两个世界,城北街道上人来人往,店铺生意依旧红火。 在开战之前,南沣城是东明重要的贸易大城,许多行走两国之间的商人都在此地落脚。 元秋认为这应该是祝家治理有方,且城中百姓对祝家人十分信任,相信他们可以守住家园。 容岚提过祝威,虽然元秋见到他时,他是濒死状态,如今依旧虚弱卧床,但从上上下下对他的敬重爱戴,便知道他的为人和本事。 午膳后,阿福安排去游湖。 万安城已入秋,但南沣城湖水依旧碧波盈盈,湖边绿草如茵,柳枝迎风飘扬,别有一番清新自然的胜景。 而百姓们见到元秋悠闲游玩,便更加安心,相信接下来不会再打仗了。 阳光和煦,清风习习,小船悠悠轻晃。 元秋感觉舒服惬意,到湖中央,困意袭来,打了个秀气的小呵欠。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反正,抱过。”苏默表示元秋可以枕着他的腿睡一会儿。 元秋摇头,“算了吧。” “王妃,我什么都看不见”阿福坐在船头,晃着腿,背对这边,潇洒地摆摆手。 元秋看着岸上那些往这边行注目礼的人,语气幽幽,“你不要多想。” 苏默一本正经地摇头,“不会的,我们是朋友,而且一个娘。” 最后,元秋枕着苏默的大腿,苏默把外衣盖在她身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岸上的围观群众沐将军和苏天仙真是一对恩爱的神仙眷侣啊 船上的阿福没错,就是这样的开心 入夜时分才回到城主府,元秋又去看了祝威,再到伤兵营去看望过那些重伤员,然后才回来休息。 翌日,元秋和苏默带上阿福去爬山。 南沣城有一座很有名的观音山,风景秀丽怡人。 苏默今日精神不错,到了山顶,元秋正在眺望远处的镇北城,阿福变戏法一样摸出了两个精致的琉璃杯,跑到不远处的清泉边,装了两杯泉水回来。 “王妃渴了吧喝点山泉水,很干净的”阿福笑着说。 “谢谢。”元秋接过来尝了尝,清甜可口。 苏默接过另外一杯喝了。 等元秋和苏默把水喝完,阿福笑容灿烂地说,“忘了讲,那可不是普通的泉水,是送子观音泉城里的人都说,喝了能多子多孙” 元秋怪不得阿福极力推荐观音山,就是等着让她喝这口水呢。 苏默挺好 “先让你家主子活下去再说多子多孙的事吧。”元秋把琉璃杯放在阿福头顶上。 阿福不敢动,眨眨眼,“只要主子能活下去,王妃就跟他多子多孙吗” 元秋轻笑,“小阿福,你不去当媒婆真是屈才了。” 这日再回去,祝瀚请元秋到议事厅去,商议接下来的事。后日南诏国大军就又来了,他们都不知道元秋到底什么打算。 “祝将军,此事明日再谈。”元秋只说了这么一句。 祝瀚见元秋气定神闲,便也不追问,让其他将领都散了。 是夜,趁着苏默沐浴的时候,元秋叫阿福过来。 “王妃有何吩咐”阿福问。 “帮我去买一样东西,悄悄的,不要让人发现,尤其不要让你家主子知道。”元秋说。 阿福愣住,“买什么” 元秋轻声说了两个字,阿福目瞪口呆,“王妃买这个做什么” “不要问那么多,你先去准备好,要用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元秋并不解释。 阿福满心疑惑,但还是去办事了。 转眼到了三日之期。 天不亮,南诏国大军再次离开镇北城,在苗钦的率领下,来到了南沣城下。 黑云压城,暴雨将至。 祝锦年拧眉站在祝瀚身旁,压低声音问,“爹,沐将军到底什么打算” 祝瀚轻哼,“你不是不喜欢管这些事吗怎么不去当你的大夫了” 祝锦年神色尴尬,“爹你在外人面前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不能”祝瀚摇头,“自从认识沐小将军,我觉得你这儿子真是白生了” 祝锦年 今日元秋一改先前的低调,穿了一身红裙,更衬得肤如凝脂,灵气逼人。 苗钦仰头,看到那抹红影出现在祝瀚身旁,便高声喊,“六皇子妃的行装可打点好了本将已恭候多时了” 苏默依旧如影子一般站在元秋身后,清冷淡漠。 元秋笑语嫣然,“我已准备好了,先要给苗将军送上一份大礼。” 苗钦神色莫名,给他送礼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有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元秋抬起手,轻轻拍了拍。 下一刻,南沣城城楼上突然垂下一个重物,不止南诏大军,东明的将士们也都吓了一跳连祝瀚都不知道,这玩意儿什么时候吊上去的,先前盖着白布,看起来并不显眼。 那重物就落在元秋正前方,她伸手可以够得到。 苗钦神色一变,“六皇子妃这是什么意思” 元秋轻笑,“礼物尚未打开,苗将军莫急。” 下一刻,元秋抓住白布,高高扬起 白布迎风飞走,所有人脸色都是一惊,因为吊在南沣城城楼上的,竟然是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风骤起,吊着棺材的绳子晃动起来,莫名让人觉得有些渗人。 苗钦面沉如水,死死地盯着那口棺材,却仍是想不到元秋到底意欲何为那棺材里是什么人难不成她抓到了南诏国的什么重要人物 昨夜议事,元秋卖了个关子,只说让东明众将放心,她自有安排,跟南诏国不会再开战,连祝瀚都不知道这口棺材是怎么回事。 苏默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昨天入夜时分,周老终于带着被抓获的苏治归来,青雷和青霆也平安回来,元秋说接下来的事,她来安排,让苏默不要管。 苏默不知道元秋何时准备的这口棺材,却知道元秋为何要用棺材。 为了他。 因为苏默小时候曾被苏治扔进棺材里折磨,如今,元秋给苏治也准备了一口棺,让他尝尝这种滋味儿。 狂风大作,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下,元秋重重一推,棺材盖脱落坠地,而吊着棺材的两根绳子上升,将棺材竖起来,正对南诏大军,让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东明诸将也都跑上前来,探头去看里面到底是何人。 棺材里的人并未掉落下去,因为他的手脚都被钉子穿透,生生钉在了底部,骤然见到光,神色惊恐地惨叫了一声 那容貌,那身形,那声音,苗钦熟悉无比,他的心瞬间如坠冰窖,睚眦俱裂,“太子” 尚未认出棺中之人的东明将士,闻声震惊不已,那里面竟然是南诏太子 祝瀚都傻眼了,反应过来,大喜过望,“这丫头太神了,哈哈哈哈”抓到了南诏太子,接下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让南诏人都滚回老巢去 东明那边都忍不住想要欢呼了。原本是盟友,结果南诏突然打上门来,背信弃义,活该 而南诏大军愁云惨淡,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都知道,完了 苗钦怒吼,“沐元秋你言而无信还不快放了我南诏太子” 元秋闻言,笑意加深,“哦言而无信这话,应该我们东明送给你们南诏才是。” “就是”元秋身后传来一阵附和的高喊。 “当初,南诏国战败,且面临被西辽进犯的危机,你们的皇帝主动送出苏默作为质子,寻求东明庇护,结为同盟。”元秋朗声说,“质子苏默尚在东明,南诏无故进犯,是为不义,也足可见南诏皇帝当初送出的这个儿子不过是他精心挑选的弃子。” 此事,世人皆知,但元秋这样当众说出来,仍是在打南诏皇室的脸。毕竟,苏禛自己让苏默变成了他名义上的儿子。 “但,吾皇宽仁大度,并不跟你们南诏皇帝计较,仍愿与南诏结盟,共同对付西辽。”元秋冷笑,“不过,你们犯了错,亲自昭告天下,苏默这个质子无用,我们东明自然要换个质子。这一回,不劳烦你们南诏皇帝再选个他不要的儿子扔到东明来,还得我们养着。吾皇亲自挑好了,就是这位,你们南诏的太子殿下” 元秋的每个字,都透着满满的嘲讽和羞辱,让苗钦怒火中烧,恨不得冲过去撕了她 “当然,若是这位太子,你们也可以不要的话,那我就敬你们南诏的皇帝猪狗不如喽”元秋笑意不达眼底。 身后东明将士发出震天响的嘲笑声。 苏默没笑,他的眼眶倏然泛了红,心中却燃起了一团火焰,元秋的话像是一缕清风吹着,让他冰冷的心从温暖到炽热 棺材,是苏默童年的梦魇,他曾心灰意冷到连报仇的心思都没有,因为没有意义,任何人,任何事,对他都没有意义。 但此刻,看着那道近在咫尺的倩影,曾经因为不会哭被苏治多番折磨的苏默,眼眶湿热,鼻子微酸,好想好想把她拥入怀中 “苏太子,听苏默说,你很喜欢棺材,这份见面礼你满意么”元秋大力推了一下。 棺材摇晃起来,被钉在里面的苏治身子一动,再次感觉到他的手腕脚腕开始撕扯着,钻心的疼痛让他惨叫连连。 “瞧,你舅舅在下面呢,不跟他打个招呼么”元秋轻笑。 “舅舅救救我救我啊”苏治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城门之上。 原本只是觉得元秋聪慧机敏的东明诸将,当下见识到了她狠辣的一面,更是心服口服。 “先前你们南诏送来的质子,吾皇客气礼遇,好好招待,谁知你们根本不当回事。不过没关系,如今苏默入赘沐家,是我的夫君,苗将军请转告你口中那些思念苏默的人,让他们都见鬼去吧”元秋语气幽幽。 “我们东明客气,你们倒是挺不客气的,那你们如今所见的,就是此后东明对待南诏质子的方式。”元秋面色倏然转寒,“他值得,而南诏,活该” 话落,元秋扬手,苏治连同他所在的棺材被绳子吊起,消失在南诏大军面前。 “苗将军,愣着干什么滚吧”元秋居高临下,眸光睥睨。 154.真香(一更) 大雨滂沱。 南沣城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宣告这场战事正式结束。 而城外的南诏大军,则是被当头浇了个透心凉,颓败而狼狈。 雨幕使得苗钦的视线模糊起来,可那抹高高在上的红影,却越发清晰,让他怒极恨极,却又无可奈何。 当亲眼看到苏治被钉在棺材中示众的那一刻,苗钦就知道,他终究是低估了沐元秋,因为她的性别年龄以及过往经历。他自以为的小村姑,到头来不止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还往他心口狠狠地戳了一刀若是苏治出事,苗钦如今拥有的一切都会失去 此刻,苗钦当然知道,从元秋被册封为镇南将军那一刻,有些事,就已经注定了。 苗钦以为她是来打仗的,想要效仿她的母亲容岚。殊不知,她根本没打算再跟南诏国打,而是来止战的。 苗钦以为元秋到南沣城当夜,东明国射向南诏国的那封信,便是东明休战求和的手段。殊不知,那只是东明对南诏的警告,以及拖延时间的方式。 苗钦以为,三日前在此处,元秋当众承认自己是南诏国的六皇子妃,言称要跟苏默同归南诏,绝不只是拖延时间。殊不知,她说的每个字,都是在迷惑他,进而拖延时间的圈套。 从头到尾,都是个圈套,而苗钦直到亲眼见到苏治被钉在棺材里那一刻,才终于意识到。 可,为时已晚。 至此,苗钦是决计不敢再轻举妄动的。因为他也看到了元秋让人震惊的狠辣一面,南诏国再做什么让她不满的事,遭罪的只会是苏治。 “沐元秋”苗钦咬牙切齿的声音穿过雨幕,传到元秋耳中。 元秋并未离开,也并不作答。 苗钦厉声说,“若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南诏定举国之力,灭你全族” 元秋的笑声很轻,可苗钦听到了。 “灭我全族你当我爹我娘是吃素的实不相瞒,我是沐家最弱的那个。” “举国之力,你当你们南诏皇帝是摆设你想如何便如何万一你们皇帝仗着儿子多,一个太子废了,真换下一个呢” “至于三长两短呵呵,我读书少,但也知道,此语所指,便是没封盖的棺材。苗将军眼睛不要,可以挖出来喂狗,方才我已让你的外甥三长两短了,你又能如何” 元秋一通怼,有理有据,她身后的祝瀚忍不住哈哈大笑,而下方的苗钦,则要被气得吐血了。 有南诏将军劝苗钦下令退兵,当下再做拉扯,他们也不可能讨得到任何好处,不如回去另行商议。 雨势骤急,苗钦不得不下令退兵回城,身后传来祝瀚的高喊,“苗将军慢走,可别摔了,有个三长两短” 东明国将士们发出配合的爆笑声,连日来的紧张压抑这下子全都释放了出去。 今日元秋对南诏国以及苗钦的毒舌嘲讽,被一字未变呈递给了君兆麟,此后广为传诵,引为经典。这便是后话了。 元秋看着南诏大军在视线中渐渐模糊远去,才转身回头,正想跟祝瀚说什么,苏默拉着她的手腕,让她靠近自己。 因为元秋原本站在外侧,狂风吹打着雨滴会落在她身上,她脸上也落了几滴雨。 苏默用自己雪白的衣袖,轻轻擦拭元秋脸上的雨水,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宝,那样认真而温柔。 元秋怔怔地看着苏默那近在咫尺的美丽仙颜,弧度完美的下颌线,无暇如美玉般的皮肤,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地加快,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周围东明将士们看着这对挨得很近,正在“甜蜜”对视的神仙眷侣,一个个左顾右盼,感觉被天降狗粮砸中了。 从祝锦年的视角,元秋像是依偎在苏默怀中,方才威严霸气的女子,突然变得娇小温柔起来,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和苏默两个人。 长了这么大,祝锦年第一次体会到了心中酸涩的滋味儿,也终于意识到,他对元秋产生了情愫。 从小到大生活在南沣城的祝锦年,从不曾见过这般美丽而独特的女子。她一时沉着冷静地救治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祝威,一时安慰出身底层的重伤士兵,一时挽弓杀敌,一时机智化解危机。她待人明明客气有礼,不卑不亢,处处可见其教养,可对敌人狠起来,却是步步为营,分毫不让。 有勇有谋,不骄不躁,她的底气来自傲人的才华,且同时拥有地位和权力,却又谦逊虚心,从不在自己不擅长的地方指手画脚,但事实上,一直在给人惊喜,让人不禁好奇,她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本事 惊才绝艳祝锦年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词,当下看着元秋,终于理解是何意。 可祝锦年的心动,便是伴随着遗憾和失落的。他情难自禁地被元秋吸引,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可她早已嫁做他人妇,身边有了个如胶似漆的影子 祝瀚轻咳两声,元秋推开苏默,转头时,面色如常,笑意温和,“祝将军,幸不辱命。” 祝瀚连连赞叹,“皇上选中沐小将军来退敌,真是慧眼如炬” 元秋作为苏默的夫人,跟南诏皇室之间的关系,被她利用来对付南诏,简直天衣无缝,妙极妙极 看到祝瀚眸中对于后辈的欣赏,元秋对于自己突然变成沐小将军表示,也挺好,听起来很年轻。 三日前元秋曾当众答应苗钦要随苏默前往南诏国,当时言语之中多有谎话,但她也是事后才意识到自己并未打喷嚏,思忖之后,得到的结论是,她会打喷嚏,只是对于既定事实的谎言,和违心之言。而她对苗钦的虚假承诺,尚未发生,且大部分是在嘲讽,或许也有声量大的缘故。 不过,当时元秋敢那样做,就是仗着没有人知道她的小秘密,离得那么远,就算打喷嚏也不会被苗钦发现。 但当下,对身边的东明诸将,元秋却没有那样合适的“胡说八道”的机会,因此虽然知道大家都很好奇苏治是怎么被抓来的,元秋却没打算解释,因为既已发生,不能说谎,但也不能把苏默的秘密透露出去。 或许所有人都认为全都是元秋的功劳,但她知道,自己只是明面上在控制局面,真正对局势起到关键性扭转作用的是苏默。 因此,元秋也没专门再到议事厅跟诸将商量,而是直截了当地对祝瀚说,“祝将军,南诏新的质子苏治将会被秘密送往万安城,接下来南沣城仍是祝家主持大局,援军留下,我和苏默明日启程回京。” 祝瀚愣住,“这么急沐小将军不在南沣城多住些日子吗我儿子说想请教你医术上的问题呢” 突然被提及的祝锦年有些赧然,就见元秋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神色淡淡,温和却疏离,“以后若是祝公子回京,我们可以就医术切磋一下。” “好”祝锦年脱口而出。 祝瀚有些遗憾,“既然沐小将军皇命在身,也不好多留。” 大雨仍在下,元秋和苏默一起下了城楼,阿福等在下面,递给苏默一把伞。 苏默撑开,发现伞有点小,两个人并排走,肯定会被雨淋到。 而阿福手中撑着一把大伞,笑容满面地说,“主子,王妃,快走吧” 若是以前的苏默,肯定要求跟阿福换伞,或者把小伞给元秋自己用,他跟阿福一起走。 但今日,苏默不想顾虑那么多,他只想,离元秋近一点,更近一点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苏默在元秋面前俯身,“上来。” 元秋下意识地拒绝,“不需要,我可以自己走。让阿福给你撑伞吧。” “你的鞋会湿,快上来。”苏默坚持。 元秋已经感觉到有多少目光正在往这儿看,阿福一本正经地说,“王妃才当众说,我家主子入赘到沐家,不能转头就让外人觉得王妃跟主子不和。” 元秋神色无奈,“万一他路上突然昏迷怎么办我会跟他一起摔倒的,我才不要让他背。” 元秋话落,苏默毫无预兆地再次昏迷,即将倒地的时候,被元秋一把抱住 说实话,元秋很想翻白眼。 阿福也是他家主子简直太悲催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当众秀恩爱,这下好了,又没戏了。 结果就是,原本想要背着元秋回去的苏默,反却被元秋背了起来。 阿福不跟元秋抢。虽然有点心疼元秋辛苦,但他觉得这个画面也是美美的,想必祝公子看了会很感动 祝瀚高声问,“沐小将军,没事吧” 元秋摇头,“没事,我们家天仙身体跟凡人不同。” 阿福噗嗤一声笑了,其他人也都忍俊不禁,觉得元秋说话可真逗,不久之前霸气凌厉的女子一下子风趣幽默起来。 元秋表示,她只能用玩笑话来应付过去而已,总不能跟外人说苏默快死了,唉。 于是,众人就看到元秋背着苏默,阿福给他们撑着伞,一起离开,成了雨中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哪有大男人让女人背着抱着的,那小子可真柔弱。”一个将军忍不住吐槽起苏默来。 祝瀚哈哈笑,“他都长成那样了,别的还计较什么沐小将军喜欢,那就够了像我家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本事不大脾气不小,长得又不好看,就是个凡人沐小将军那般厉害,得天仙才能配得上” 大家都笑起来,可祝锦年想哭,真是他亲爹 元秋把苏默背回去,雨太大,她的鞋子都湿透了,衣服也被打湿。 回到房间,把苏默放下,元秋连衣服鞋袜都没换,立刻给他施针。 “我去给王妃和主子煮姜汤吧。”阿福出去,从外面把门关上。虽然忧心苏默的身体,但是看到苏默和元秋一点一点地消除原本的距离生疏,正在慢慢靠近,阿福还是很开心的。 对于元秋替苏默报复苏治这件事,阿福更是想要拍手称快。他家主子也有人宠爱了 阿福觉得,这才对嘛他家主子长得那么好看,怎么可以没人疼简直没天理他家王妃就是老天爷可怜他家主子,专门送来拯救他的 至于苏治,此刻已经被青雷和青霆暗中带着前往万安城了。他在南诏皇室的身份跟苏默相比天差地别,接下来南诏人一定会千方百计想要把他救回去,所以元秋并不打算带着苏治一起上路。 首先是碍眼。想到苏治对苏默做的事,元秋想要剁了他。 其次是危险。一旦明着带苏治出现,一路上都别想太平了。 房间里,元秋施针过后,再次把脉,眉头紧蹙。 苏默的身体正在快速衰败下去,昏迷的间隔越发频繁。算算时间,最初说的三个月,一晃两个月都快过去了。 这也是元秋着急回万安城的缘由。所有找来的药材都会送到沐家,苏默必须尽快赶回去,等着药材找齐,得到解药。 但昨日元秋问阿福,阿福说,解药还差十几种。 虽然跟需要的总量比起来,十几种并不多,但却是最难找的,甚至未必能找到的。扩大范围去找,就代表着需要更多的时间,但苏默没时间了。哪怕最后只剩一种两种,若是缺失关键性的主药,凑合做出来的解药也很难挽救苏默的性命。 元秋看着苏默苍白的脸,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只能尽力,无法预知他还能活多久。 元秋当下对苏默更多的是同情,跟容岚一样。不谈情爱,他们已经是朋友,是亲人,元秋真的希望能有奇迹,尽快得到解药。他没做错什么,来世上一遭,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元秋放下床幔,便打了个喷嚏,这才意识到自己衣服鞋袜都湿了。 苏默在房间里,但元秋想着他应该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正好阿福送了清水过来,元秋便简单洗漱换上干净衣服。 苏默幽幽醒转,想起记忆中的最后一幕,心中无奈。他连想背着心爱的姑娘都没有办法,元秋说得没错,他会随时昏迷,很多事都不能做。抓苏治是他的属下做的,他当初在君兆麟面前保证可以让南诏退兵,到这边之后,一直却是元秋在费心做事,他只能站在她身后看着。 身份,身体,种种原因,让苏默想要保护元秋,却没有机会。 这让他有些失落,可一想到那口棺材,想到元秋对他的保护,苏默便又觉得温暖而欢喜。 微微起身,拉开床幔,苏默怔住了。 元秋正在换衣服,苏默一眼看到红裙从她肩头滑落,露出了光裸的后背,如白玉一般无暇 苏默的视线不受控制地下移,映入眼帘的曼妙曲线带着致命的诱惑,让他连呼吸都停滞了。 突然发现元秋似乎要转身,苏默心中紧张不已,立刻松手,让床幔再次垂下来,遮挡住他的视线,而他轻轻的,慢慢的,躺回去,屏住呼吸,怕元秋发现他醒了。 苏默感觉身子有点热,脸也在发热,有什么东西从鼻腔里流出来了,他伸手一摸,红艳艳的血 他连忙用衣袖去擦,怕弄脏了床上,让元秋发现。若是元秋知道他偷窥,定会生气的,那种行为实在是太越矩了。 一时情不自禁,看到了不该看的,苏默后悔了一瞬,脑海中便再次浮现出方才所见的绝美景色,心情也起起伏伏起来。 所幸元秋并未察觉,换好衣服之后便开门出去了。 苏默听到声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忙确认被褥上没有血迹,又立刻下床去拿了自己的干净衣服过来,放下床幔快速换好,把衣袖染了鼻血的那身塞进包袱里藏起来。 这辈子头一回,苏默体会到了“做贼心虚”是什么感觉。 再进门的是阿福,见苏默醒了,便回去盛了姜汤端过来给他喝。 “她呢”苏默问,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方才元秋换衣服的地方。 他也是才知道,原来无欲无求只是没有遇到那个让他无法控制欲望的人 “祝老将军请王妃过去。”阿福说,“王妃背着主子冒雨回来的,衣服鞋子都湿了。” 苏默轻叹,“要你有何用” 阿福一脸无辜,“那以后主子昏迷,都让王妃靠边站,我来照顾” 苏默 “主子,王妃为什么特地让我买了一口棺材把苏治钉进去呢虽然大快人心,但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阿福问苏默。 “不告诉你。”苏默表示,这是属于他和元秋的秘密。 阿福轻哼,“主子你就偷着乐吧,现在这城里的人都说主子命好,嫁给王妃这么好的姑娘。祝公子定是都羡慕嫉妒恨了。” “不,我要明着乐,我和她的关系,是光明正大的。”苏默唇角微微翘起。 “嘁当初主子为了逃避婚事,还问过我怎么死最好看呢。”阿福吐槽苏默,“现在娶了王妃,主子却又不想死了,这样打自己的脸,不疼吗” 苏默喝完姜汤,把碗放在阿福头顶,又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儿,“你管我” 如果早知道如今会这样恋上那个小丫头,苏默一定在遇见她之前,就解决掉一切麻烦,在成亲当夜,就把她变成自己的人。 当初想方设法保持距离的苏默,如今真的后悔了,因为,真香 。 155.浪蝶(二更) “老夫与你外祖父曾有些交情。”祝威苍老的眼眸之中满是遗憾怅惘,“当年,谁也没想到容家会突然遭了祸事。” 元秋来见祝威,却没想到他开口提起容家,“我娘跟我讲过,她还记得祝爷爷喜欢喝西辽国特产的黑茶,外祖父每次去打仗,会偷偷带着一包茶叶,给敌方主将。” 祝威苦笑,“是啊,我们是敌人,怎么能做朋友呢可又不是我们想与对方为敌的。这天下,打啊,战啊,闹啊,没完没了。当年得知容家出事,恰逢皇上继位,想换新将,老夫便自请携家带口离开西北那个危险但有很多机会立功的地方,来了南边儿,一晃也二十多年了。原本回京城,倒更安逸富贵,可老夫心里也怕,万一哪天,祝家走了容家的老路,唉” 祝威似乎只是一时有感而发,并不等元秋说什么,便又来了一句,“你这小丫头,可算是叫我一声爷爷了” 元秋连忙赔罪,“当着别人的面,不好拉关系,尤其我年纪小不能服众,若是一开始就请祝爷爷给我撑腰,倒是损了祝爷爷的威严。” “老夫想给你撑腰,你给过机会吗”祝威瞪了元秋一眼,“一会儿医术,一会儿箭术,一会儿直接把南诏太子抓过来了,你这本事,老夫都惊呆了” 原本威严的老将一下子变得逗趣可爱起来,元秋笑着说,“祝爷爷莫怪,我也是赶鸭子上架,临时受命,该救人救人,该守城守城,该抓的人,当然得抓过来。” “真不知道你怎么长成这样的”祝威摇头。 “当然是因为我娘长得美,我跟她长得像了。”元秋一本正经。 祝威哈哈笑,“有道理” 祝威看元秋,是越看越喜欢,只恨不得这是自家孙女,那可做梦都要笑醒了。 祝威说起他年初就给京城递过折子,想退下来,带着儿孙回京去。他年事已高,儿子断了一臂,孙子又不肯从军,祝氏将门算是后继无人了。 但祝威从未勉强过祝锦年。他自己年轻时候满腔雄心壮志,但年岁渐长,又见了太多权力倾轧,只求儿孙平安,倒觉得孙子不从军是好事。 毕竟,古往今来,武将得权容易,死得更容易。 “没听我爹提过,想来是皇上尚未作出决定,毕竟祝爷爷对南部的安宁很重要,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接替这个位置吧。”元秋说,“不过如今抓住了苏治,不必再担心南诏那边,祝爷爷又受了重伤,我想皇上应该会让您回京安享晚年的。” 元秋曾远远地看到过京城的祝将军府大宅,常年大门紧闭。祝威除了祝瀚这个儿子之外,还有个女儿,嫁给了明国公府的二爷,是明雅婷的婶娘。明雅婷成亲那日,元秋在太子府见过明家二夫人祝氏,跟在明家大夫人身旁,看起来低调谦和。 “希望如此吧。我这把老骨头在哪儿都无所谓了,只要能看着锦年成亲生子,此生也算没有憾事。”祝威轻叹。 “爷爷。”祝锦年抱着一盆花进门,见到元秋,怔了一瞬,“沐小将军。” 元秋笑意淡了些,“祝公子,你爹叫我沐小将军就罢了,你别跟着叫。” “你的确比我小。”祝锦年有些尴尬。 “不必有什么称呼,叫我沐元秋就好。”元秋话落起身,“祝爷爷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哎,去吧,你也好好歇着,明日又要赶路。”祝威摆摆手。见到元秋,制服南诏,祝威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气色正在好转。 祝锦年把花放在窗台上,坐到祝威床边,给他把脉,神色认真地说,“爷爷,我想去京城。” 祝锦年在南沣城出生,虽然知道祝家原本就是在京城的,但他几次回京,都只是前去看望他的姑母,并未多待。 “你原先不是不喜欢京城吗说那里的人说话都拐几道弯,勾心斗角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厉害,走哪儿都要行礼,处处得守规矩。”祝威打趣孙子。 这是祝锦年八岁第一次去京城回来之后的感想。 “如今看来,那些都不算什么。”祝锦年摇头,“这次认识沐元秋,我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真是坐井观天。我仍是想做一个医者,但本事不够,因此想到京城去,拜柳太医为师学习。” 祝威看着祝锦年,却沉默了。 “爷爷,你为何这样看着我”祝锦年微微皱眉,“方才我都听见了,沐元秋说,皇上肯定会准祝家回京的,只是需要再等等。我先回去,等着爷爷。” “你是为了医术,还是为了沐家那个小丫头”祝威轻哼。 祝锦年眸中闪过的一丝慌乱并未逃脱祝威的眼睛,但他仍是说,“爷爷,我承认我很欣赏沐元秋,但我对医术的赤诚,从未改变。在南沣城,我没有好的师父,医术便很难再精进。” “锦年啊,人生在世,总会有些宝贝,让你看到,却终究不会属于你。爷爷相信你对医术的追求,但也要劝你一句,其他的,不可强求。她跟苏默是夫妻,你需得离他们远一些。你对一个人心生爱慕,或许控制不住,但正直的人,要学会克制自己的言行,不可做悖德之事,懂了吗”祝威神色严肃。 祝威这把年纪,怎么会看不出元秋和苏默之间那若即若离的关系他也不认为容岚的女儿会被苏默的美貌所痴迷,认识元秋之后更加这么觉得。 祝威并没有问元秋她跟苏默的关系,也没有打听苏治是怎么抓来的。但祝威很清楚,堂堂南诏国的太子,绝不是轻易就能抓到的。 但,祝威怀疑元秋和苏默是假夫妻,却觉得他们真般配。虽然苏默这几日像元秋的影子,但祝威知道,这个身世曲折的南诏皇子,绝非简单人物。而元秋表露出来的,也并非她全部的本事。 至于祝威自己的孙子,他看着怎么都好,却也不得不承认,祝锦年配不上元秋,不管是实力还是心性。 祝锦年苦笑,“什么都瞒不过爷爷。爷爷说的,我都明白,也没想做什么。她让我看到了自己身上严重的不足,我无法像爹期望的那样当个大将军,但希望可以成为让爷爷和爹都骄傲的医者。” “好。”祝威点头,“爷爷当然相信你,不过此事不必急于一时,你且耐心等等,或许用不了多久,咱们便可一同回京去了。到时候爷爷亲自带你去找柳仲拜师。” 祝锦年应下,“好,我听爷爷的。” 其实祝锦年本打算明日跟元秋和苏默一同回京城,但方才听了祝威的话,他虽有些遗憾,但深以为然。越是忍不住想靠近,越是要离得远一些,避免自己行差踏错。 是夜,祝瀚在城主府设宴,原是想给元秋践行,但元秋说不必兴师动众,建议改成南沣城全军庆功宴,好好犒劳守住这座城的功臣。 这让祝瀚对元秋更是佩服。战事得已结束,事实上元秋才是功劳最大的,但她对名声威望这些根本不在意。 南沣城这边在热闹庆功,一派欢欣。 镇北城中,却愁云惨淡。 议事厅里的众将坐了许久,只偶尔能听到一声叹息,并没有人说话。 因为当下,说什么似乎都没有意义了。 本以为,南诏终于摆脱东明的压制,可以真正独立,与东明和西辽比肩,到头来,却成了一场笑话。 脸色最难看的当属苗钦。 他是太子苏治的亲舅舅,若是苏治废了,太子派,尤其是苗家,都没活路。 “报” 门口的声音让南诏众将的心都提了起来,又怎么了难不成东明国仗着抓到了南诏太子,就那点兵力,敢来打镇北城 风尘仆仆的信使,带来的并不是南沣城的动向,却也是关于东明国的重要消息。 “容岚和沐振轩的徒弟顾枫秘密抵达禹州城,当夜顾枫率军,容岚从旁辅助,攻破了西辽凉州城西辽尹珅尹鹤父子不敌,舍弃凉州、西岳二城,退至云连山后” 这个消息,对南诏众将来说,根本就是雪上加霜,当头再来一棒 乍一听,都怀疑会不会是西辽的诱敌之计不是跟东明实力相当吗怎么那么不堪一击 可西辽失去的城池不是假的,信使接着说,凉州城和西岳城已经被东明大军夷为平地。 苗钦能猜到怎么回事。西辽人假借跟南诏结盟,意图挑起东明南诏的战火,然后坐收渔利,自以为掌控全局,却掉以轻心,被东明反将一军。 就像南诏。原本镇北城兵力是南沣城的三倍还多,但如今也被反制住,不敢再轻举妄动。 “东明国真是人才济济,西北是容岚和沐振轩,南边是他们的女儿,还是个半年前才从乡野之地找回来的女儿,真是”南诏一个老将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所见到的沐元秋跟传闻中沐元秋的差距。 这话苗钦不爱听,“怎么是觉得南诏都是废物吗抑或是你想说本将是废物” 老将低了头,自是不敢再言语,但心里是真不服苗钦的。多年前,苗家为了得到兵权,做了跟西辽尹家类似的事,陷害原本南诏国的良将,才得以出头。 但那件事虽然很多人心里都清楚,却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太子救回来”苗钦面色阴沉,“只要太子不在东明国手中,南诏就不会那么被动。” 可救人就得暗中行事,不能用这些打兵打仗的人,得找真正的高手。 议事结束,苗钦命他的心腹属下去联系青冥楼。青冥楼虽然做的是杀人生意,但只要出得起足够高的价格,救人自然也可以做生意。 “主子,这两三年,青冥楼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怕是很难找到。”苗钦的属下说。 苗钦拧眉,他原本重金招揽不少高手,但最厉害的都安排去保护苏治了,没曾想,苏治就那样落入了沐元秋的手里,他请的那些高手怕是也都凶多吉少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片刻后,一身红衣的剑客推门而入。 身形高大壮硕,五官深邃立体,凤眸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端的是风流倜傥。 “谢公子。”苗钦眼眸微眯。 谢寅在南诏十分有名,虽然没有当太医,但也时常出入皇宫,作为他的孙子,谢镜辞也是南诏京城的风云人物,最大的特点就是,纨绔。 但苗钦知道,谢镜辞虽不学医术,却是个真正的高手,剑术十分厉害。 此时,谢镜辞突然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苗将军,好久不见。”谢镜辞瘦了些,但先前的伤势已经无碍,他毫不客气地在苗钦对面落座,把长剑拍在了桌上。 “谢公子是来镇北城采花的”苗钦轻哼。他知道谢镜辞武功高强,是因为谢镜辞跟他的儿子曾为了抢一个青楼的花魁大打出手,苗家养的那些个所谓高手,碰上谢镜辞,一个个被打得狼狈不堪。 “这破地方有什么花只有扶不上墙的烂泥。”谢镜辞笑得邪肆。 苗钦却瞬间对号入座,认为谢镜辞是在嘲讽他,脸色倏然难看起来,“谢公子,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本将不跟你计较,这里不是你玩闹的地方速速离开” “是么我的确是路过此地,白天在南沣城,恰巧欣赏到一出好戏,很是同情苗将军和太子爷。被钉子生生钉在棺材里,我看着都觉得疼。”谢镜辞似笑非笑地说。 “你到底有何贵干”苗钦失去耐心,冷声说。 “我以为,苗将军此刻需要帮忙,所以特地找来,毛遂自荐。”谢镜辞突然正经起来。 苗钦眸光微闪,“你什么意思” “苗将军,事到如今你再装傻,可就真没意思了。”谢镜辞摇头,“谢某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直说吧,我可以出手帮你把太子爷救回来。” 苗钦凝眸,“你有什么条件” “谈什么条件多伤感情”谢镜辞唇角微勾,“再怎么说,我跟太子爷同为南诏人,也算老乡,而且,我很想宰了苏默,看到他过得逍遥快活,真是碍眼得很” 苗钦愣了一下,“苏默他得罪你了” 谢镜辞冷笑,“岂止是得罪我我那妹妹,你认识的,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多年前见过苏默一回,就巴巴地想要跟他,前些日子一声招呼不打就从南诏跑东明去了。老子追过去,本想着若是苏默识相,愿意当我妹夫,也不是不可以,谁知道那个徒有美貌的家伙竟然敢拒绝我妹妹,导致我妹妹伤心之下又不知跑哪儿去了,我就是回来找,一路也没消息气煞我也” 谢静语原本是南诏皇室的医女,她借口采药已经消失挺长时间了,此事苗钦知道,倒是不知跟苏默有关系。 “苏默不就是仗着一张好脸,给沐家那丫头暖床,倒是春风得意起来”谢镜辞看苏默极其不顺眼的样子。 “那,谢公子为何不直接去杀了苏默”苗钦反问。 “还能是为什么因为沐元秋容岚给她身边安插了很多高手,你以为老子没动过手吗”谢镜辞冷哼。 苗钦不满谢镜辞的不敬,但当下也顾不上跟他计较,“既如此,你为何有把握救下太子” “这不是一回事。你兴许不知道,太子爷从南沣城城门楼上被带走,就立刻被秘密送往万安城了,根本不会跟沐元秋和苏默同行。当时我也在暗中瞧热闹,偷偷跟上去发现的。”谢镜辞说。 苗钦面色一沉,“当真” 谢镜辞冷哼,“你再废话老子就走了” 苗钦神色一变再变,“你真有把握” 谢镜辞闻言起身就走,苗钦连忙开口,“你有什么条件,直说” “这还差不多。”谢镜辞轻哼,回来坐下,“老子既然来找你,当然有把握,废话不言,老子的条件很简单。” 话落,谢镜辞甩出一张纸,“这上面的药材,十日之内,给我找齐。” 苗钦拿起那张纸,看到上面写的十几种药材,不由拧眉,“你找这个做什么” “你不必多问。只要你能帮我找齐药材,我就把苏治带回来说到做到”谢镜辞冷哼,“别跟我装,你门下有个用毒高手,手头定有不少宝贝” “救太子的事不能耽搁,如果你要找齐这些药材然后才出手,这桩交易做不了。”苗钦摇头。 “不必你只管帮我找着,越快越好,我会尽快去救太子爷。”谢镜辞轻哼,“十日之后,我把他带回来,但如若到时候你没有给我想要的东西,多耽搁一日,我就剁太子爷一根手指” 苗钦拧眉,“谢镜辞,注意你的态度” “我家老爷子都死了,谁也管不着老子。但这是老爷子最后欠下的一笔人情债,老子给还了,以后逍遥快活去”谢镜辞说着起身,看着苗钦,“一句话,干不干” 苗钦再次看了一眼那张纸,眸光一凝,“成交” 谢镜辞抱着剑离开,苗钦的属下神色莫名,“主子,他就是个阴晴不定的浪荡子,真能信吗” “他的实力怕是比我们以为的都要强,这种人,没什么道义,未必不能做交易。”苗钦把那张纸递给属下,“速速送去京城,让那人准备好再带过来” “若是没有或者找不齐呢”属下皱眉。 “尽量找,有多少都拿来最后真缺一两种,谢镜辞不至于会对太子如何,他不会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快去”苗钦冷声说。 属下匆忙离开,前去办事。 南沣城。 这几日元秋和苏默都在一个房间里住,元秋睡床,苏默打地铺。一个沐浴时,另外一个回避。 元秋沐浴完,让苏默进来,然后她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过了一会儿,感觉太安静,元秋回头,就见苏默低了头去。 “苏天仙,你怎么了”元秋说着,继续收拾。感觉苏默今日从昏迷中苏醒之后,有点不太对劲,似乎总会看着她失神,怪怪的。 苏默摇头,“没事,许是太累了。”他当然不能说自己今日时不时想入非非 “你干什么了你就累真是的,我才累呢。”元秋忍不住吐槽。 苏默浅笑,“嗯,你说得对。” 房顶上传来一声嗤笑,苏默眸光微凝,元秋的手顿了一下,隔壁的阿福已冲出去。 但外面并未打斗,片刻后阿福叩门,“主子,王妃,是谢公子来了,这么晚你们都睡了吧我这就让他滚啊不,请他走” 阿福话音未落,谢镜辞把他推到一边儿,大力撞开了门。 “苏默你都快死了,睡什么睡为长眠不醒做准备吗”谢镜辞轻哼,跟苏默说话,眼神却往元秋身上飘。 他当初离开南安王府,虽然去了红绡阁,但并没有如从前那样沉醉温柔乡,只是在那儿休息了两日,然后就离开去找谢静语了。 到底是他唯一的妹妹,在发现谢凡那人靠不住之后,谢镜辞思来想去,打算找到他们。 至于找到之后要怎么做,谢镜辞没想过,但他直觉不能放任谢凡带着谢静语就这么跑了,早晚会有麻烦。 所以,他真是路过南沣城,却正好看到了元秋威严霸气的一面,不得不承认,这个姑娘,依旧让他很心动。 不过谢镜辞早见识到元秋对他的态度,当下也没有自讨没趣,见苏默不理他,便阴阳怪气地说,“老子从镇北城苗钦那里来的,他雇我去救苏治,我答应了。” “哦。”元秋和苏默异口同声。 谢镜辞无语,“你们什么意思这么看不起我” 门外传来阿福的窃笑,“谢公子你去试试呀” 谢镜辞没好气地说,“老子试个鬼啊苏治那个贱人有什么好救的你们趁早把他宰了” “你给苗钦提了什么条件”元秋这才看向谢镜辞。 谢镜辞似笑非笑,“我知道你们缺哪些药材,毕竟是老爷子的遗愿,老子当初说要帮苏默找解药,却没想到出了意外,但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苗钦年初刚招揽了一个用毒高手,外人都不知道,我让他帮忙找剩下的药材。” “你打算,空手套白狼”元秋挑眉。 “小秋秋你真了解哥哥”谢镜辞笑得戏谑。 苏默提起茶壶,把里面的凉茶从谢镜辞头顶浇下去,面无表情,“说人话。” 谢镜辞神色气恼,想把茶杯砸到苏默头上,却被元秋拦住了。 “你们倒是恩爱,呵呵。”谢镜辞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冷哼道。 “谢公子的好意我们很感动,你跟苗钦打交道,也务必小心。”元秋神色淡淡。 “你们感动我信个鬼”谢镜辞轻嗤,“不过不重要你们该走就走,老子等上十天,去把苗钦找来的药材偷走,得手之后再去找你们” 话落谢镜辞起身就走,还想暗戳戳地顺走元秋放在桌上的玉佩,结果被苏默发现,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谢镜辞尴尬了一瞬,越发气恼,骂骂咧咧地往外走,“老子真是犯贱,管你们这破事儿” 阿福笑逐颜开,“谢公子以后不跟我家主子抢王妃啦” 谢镜辞勾住阿福的脖子,在他额头吧唧一口,成功欣赏到阿福被雷劈了的表情,大大地被取悦,哈哈大笑,“老子等苏默活下去再跟他抢,不然胜之不武”话落就没影儿了。 阿福羞愤不已,“王妃,他非礼我” “小阿福,你家良家清白男子,不要跟那个臭流氓计较。”元秋一本正经,想忍,忍不住,跟苏默一起看着阿福笑了起来。 阿福捂脸遁走 翌日天不亮,一辆马车低调地离开了南沣城,往万安城的方向去。 祝锦年站在城楼上,看着马车消失在晨雾中,微叹一声,转身回去了。 “王妃,喜欢你的狂蜂浪蝶都不够狂啊”赶车的阿福忍不住感叹。怎么祝公子什么也没做呢他本来还想跟主子的情敌打打架呢,都完全没机会。 马车里传出元秋带着戏谑的声音,“怎么小阿福你是觉得谢镜辞还不够浪” 阿福想到昨夜他被非礼的那一幕,面色一黑,“这样看,还是祝公子比较顺眼。” “是么”苏默声音淡淡。 阿福嘿嘿一笑,“我觉得如果主子死了,王妃跟祝公子在一起挺好的” 苏默 “主子你自己看着办,反正王妃不愁嫁哈哈”阿福快乐地扬起马鞭,谁让苏默昨夜笑话他的他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 156.告白(一更) 元秋和苏默离开南沣城半日后,祝瀚接到了从西北传来的最新消息。 “容岚和顾枫率军攻破凉州城,将西辽军打到云连山后,凉州、西岳二城被夷为平地” 祝瀚兴冲冲地跑去跟祝威分享这个好消息,“爹,这下很久都不用再打仗了” 祝威喜出望外,“好好啊” 祝锦年笑着说,“爷爷,看来我们回京的时间可以提前了。” 如果占领凉州城和西岳城,倒要提防着西辽大军杀回来。 如今那两座城被夷为平地,西辽大军再有动作,也只能去攻打固若金汤的禹州城,且至少得行军两日才能赶到。 而东明抓住苏治之后,南诏明面上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那沐振轩真是不中用”祝威轻哼,“连儿子都护不住,算什么男人当年若不是容岚,他怎么可能得到如今这样的地位和权势” 祝威对于当初君兆麟把容岚嫁给沐振轩的事十分不满,认为沐振轩根本配不上容岚。但他虽然是容岚父亲的故交,却是不为人知的,也不敢与人言,因此在这件事里面没有任何说话的余地,等他知道的时候便定下来了。 若不是那会儿祝瀚已娶妻,祝威定要让他儿子去抢这门亲事的。 祝锦年蹙眉,“爷爷,那沐元诚是真的死了吗” 祝瀚一愣,再次看收到的消息,并没有关于沐元诚的,不由叹气。 祝威摇头,“此事,再看看吧。” 镇北城。 苗钦接到消息,沐元秋和苏默已离开南沣城回京,便冷声说,“救太子不止那一种方式,若是能抓住沐元秋和苏默,自然能把太子换回来” “但谢公子不是说,沐元秋身边的高手极为厉害吗不然也不可能抓得到太子。”苗钦的属下说。 “总要试试。”苗钦冷哼,“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太子被暗中带离,不好动手,但沐元秋和苏默明着上路,可以用毒。” 傍晚时分,阿福赶着马车,抵达下一座城池,找了家客栈。 但马车停下,元秋和苏默却没有出来。 “主子,王妃,到了。”阿福说。 “他又昏迷了,去买些吃食,接着赶路,不在这里停留了。”元秋低声吩咐。 阿福拧眉,再次跳上马车,“好” 马车里,光线暗下来,元秋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血迹,心也沉了下去。 先前,苏默昏迷,都是元秋给他施针,他最多半日就能醒过来。 但半个时辰之前,苏默再次毫无预兆地倒下去,元秋给他施针时,他并未苏醒,却吐血了。 元秋知道,情况进一步恶化,接下来她不能再给苏默施针,已经没用了。 而这代表着,苏默再昏迷,只能等他自己醒过来。 他的身体状况,现在不仅不敢施针,也不敢轻易用药,任何一点折腾,都是加剧伤害。 可元秋这会儿给苏默把脉,很担心他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了,不定哪次昏迷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剩下的十几种药材,苏默的属下在找,连谢镜辞都主动出手帮忙,可怕就怕,苏默等不到了。 阿福再次停车的时候,买了些吃食,元秋没什么胃口,只多少吃了些饱腹,然后继续赶路。 过了一夜,见苏默还没醒,阿福就知道糟了。 “王妃,这可怎么办”阿福急得眼睛都红了,“我一直以为,只要主子想活着,就一定可以活下去。” 可是看着躺在那里人事不省的苏默,阿福心中很难受,他总说苏默不是仙,是人,却又不愿面对现实,人,是会死的 “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元秋心中有些酸涩。不管是朋友,是家人,抑或是她对苏默那一点好感,让她如今看着苏默的样子,都很不好受。 明明一开始也想过这种结果,但这些日子朝夕相对,元秋亲眼看着苏默的生命枯萎下去,深深的无力感笼罩了她。 又到日落时分,苏默依旧没醒。 阿福停车买包子,有些心不在焉,也没在意突然加塞的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买了几个包子之后便走了,卖包子的把原本已经装起来,就差收钱的包子递给阿福。 阿福接了包子,扔了一块银锭子过去,说不用找了。 等阿福准备把包子递进马车,一个老头冲过来抢走,瞬间不见了人影。 发生得太快,周围人都没反应过来,阿福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皱了皱眉,“王妃,我们换一家吧。” 而加塞买包子的中年男人站在不远处,面色一沉,把他的包子扔给路边的乞丐,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下一刻,方才抢包子的老者从天而降,出现在中年男人面前。 中年男人神色大变,转身想跑,却被一颗石子打中了右腿,闷哼一声,那石子竟然嵌进了他的后膝,钻心疼 而老者逼近,不过数十招,就把中年男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扼住他的脖子,把从阿福手中抢来的包子悉数塞进了他的口中。 一阵清风拂来,老者看着七窍流血而死的中年男人,冷哼一声,消失在原地。 阿福之所以不介意包子被抢,因为抢包子的是周渭周老头。 临出发之前,苏默就吩咐过,接下来让周老头在暗中盯着,防止南诏人刺杀或下毒,最好,在惊扰到元秋之前就都处理干净。 周老头昨夜解决掉一波正准备靠近的刺客,今日那中年男人偷偷往阿福的包子上洒了药粉,当时卖包子的离那么近都没注意到,阿福也没发现,可苏默给周老的命令是,盯着任何一个靠近的人。 于是,周老头把有毒的包子抢走,然后处理掉下毒的人。 那包子上只是迷药,因为幕后之人不是要让元秋和苏默死,而是打算抓走他们。周老头又给上面加了一层毒药,让那人吃了下去。 等换了一家,阿福买好吃食再出发的时候,才跟元秋解释怎么回事。 “嗯,你小心些。”元秋微叹。 直到这日深夜,苏默才终于醒过来,距离他昏迷已经过去一天一夜还多,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睁开眼,那种连手都抬不起来的无力感,也让苏默的心,一下子沉沉坠落。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时日无多了。他预判的三个月,怕是都熬不到。 “哪里疼吗”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无比熟悉。 苏默是个天生无痛感的人,但他此刻却觉得,心里疼,疼得厉害 他不想死,不想离开元秋,他想好好地追求她,认真地表白,跟她做真正的夫妻,做所有他曾经觉得没有意义的事,不论是什么,只要跟她在一起。 但,终究是奢望吗 “苏默”元秋微凉的手贴在他的额头,见他没反应,便蹙起了眉头,又唤了一声。 “沐元秋。”苏默叫元秋的名字,轻轻淡淡的,却让他的心更疼了。 “你觉得哪里疼吗”元秋再问。 苏默微微摇头,只定定地看着她,“过多久了” “一天一夜。”元秋叹气,“情况不太好,我们尽快赶回万安城再说吧。如果谢镜辞那边顺利,真能如期拿到所有的药材,以他的速度,五日之内赶回万安城的话,应该来得及吧。” 没有一个月了,如果半个月之内能得到解药,元秋觉得还有希望。 苏默知道,他如今有家,有亲人,也有朋友,大家都在尽力救他。因为他们抓了苏治,谢镜辞才有机会跟苗钦做交易,而谢镜辞的举动,是因为他想让元秋对他改观。 可苏默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解药。 “沐元秋,有些话,我原本不想说,可我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苏默勉力撑着手臂,想坐起来,身子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元秋皱眉,伸手把苏默抱起来,让他坐着,靠在她肩上。 “你原先不是觉得生死都无所谓吗现在怕什么”元秋轻哼。她心里莫名有些气恼,苏默原先有大把的时间给自己找到活下去的机会,却都白白浪费了,等到快死的时候才后悔,晚了。 “我怕,下一次睡过去,就再也看不到你了。”苏默苦笑。 元秋怔了一瞬。 虽然很多事他们都心照不宣,但这种直白的话,苏默先前从未说过。 “我答应过娘,如果我活不下去,不会给你任何困扰。可现在,我不想管那么多了,反正你也知道的吧。”苏默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淡淡的笑意,“沐元秋,我喜欢你。” 再睁开眼,听到元秋的声音,苏默就决定,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或许等不到活着的机会了,可他还没有跟元秋说过自己的心事,不想就这样死去。 苏默原先想着,如果他死了,希望元秋忘了他,就像他从未出现在她生命中一样。 可真正感受到死亡临近,苏默才知道,所有的冷静克制,都是自欺欺人,都是他以为,那根本不会发生,他不会死,所以他只是在等着一切好转之后,再好好地做想做的事。 但当下,苏默知道,他等不起了。 “我知道。”元秋心中微叹,“你并不擅长伪装。” 苏默唇角微勾,“有些事,哪里伪装得了” “你喜欢我什么”元秋问,“我都没你长得好看。” “不,你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不像我,人不人鬼不鬼的,丑死了。”苏默轻笑。 “虽然你这人原先确实是人不人鬼不鬼,但三界之内,除了人和鬼,就是仙,你真的很仙。”元秋微笑。 “可我想当人,活生生的人。”苏默眸光黯然,“怪我自己,浪费了几年的时间。如果早知道会遇见你,会如此喜欢你,我一定做好万全的准备,等着与你相见的那天。” “别搞得跟发表临终遗言一样。就因为你觉得我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元秋轻哼。 “因为你会做好吃的。”苏默说。 “那你请个厨娘就好。”元秋幽幽地说 “不,世间万般美味,其他食物于我而言只是饱腹,只有你做的,让我觉得舒服。”苏默神色认真。 “呵呵,所以娘做的菜,你觉得不舒服”元秋反问。 苏默轻笑,“你是第一个。娘能认我,也是因为你。” “还有呢”元秋再问。 “有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你。”苏默说,“当初你在林家村坠崖,砸到了我身上。” 元秋愣住,“你说什么” “当时我跟阿福外出,在山下看到一块寒玉石,我便坐在上面练功,然后,你从天而降。”苏默眸中满是笑意。 “当初救我的人是你你有个小雪貂”元秋很惊讶,怎么都没想到还有这事。当初是个小雪貂到林家去报信,让元秋坚信肯定有人救她,只是对方在见到林厚之前就走了。 “嗯,它的名字叫元宝,只冬天会来找我。”苏默笑着说,“当时你只是砸到了我的身子,我根本没想到,这是天降姻缘。” 元秋明白苏默先前为何不讲救她的事,因为他根本不在意这些。 “谢谢你救了我。”元秋说。 “你也救过我。”苏默摇头。 “皓月城的仙女姐姐是你,我早猜到了。”元秋说。 苏默轻笑,“以后阿福他们就拜托你照顾了。” 苏默的其他身份,他并未跟元秋说。如果他活着,他想自己慢慢讲,如果死了,阿福会告诉元秋的。 “你还真当交代遗言了如果你死了,我把他们统统赶走,让你家阿福要饭去。”元秋没好气地说。 赶着马车,眼圈红红的阿福全都听到了,但闷不吭声。 “沐元秋,如果我下次昏迷,再也醒不过来,你会忘了我吗”苏默轻声问。 “会。”元秋脱口而出,却打了个喷嚏。 苏默就知道,这是违心之言,他很高兴,元秋不会忘记他的。 苏默虽然很想问,元秋有没有一点喜欢他,但他决定不问了。毕竟,他都没有认真地追求过她,也给不了元秋任何未来的承诺,他心底渴望元秋喜欢他,可面临死亡时,又希望元秋对他只当朋友吧。 “跟娘说,希望下辈子,我可以当她的儿子。”苏默轻叹。 “原来你想跟我做亲兄妹”元秋反问。 “那下辈子你还做娘的女儿,我当童养婿好了。”苏默轻笑。 “娘一定会夸你有出息。”元秋幽幽地说。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苏默轻声问,“沐元秋,我可以抱抱你吗” 元秋突然有些烦躁,“苏默你能不能别这副马上要死了的样子” “我知道,你想让我活着,但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苏默眸光黯然。他自己的身体,自己很清楚,半个月怕是都没有了。 元秋沉默地靠在苏默胸口,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苏默缓缓地抬手,搂住元秋,闭上眼睛,突然觉得,这样也好吧。如果上天注定要带走他的生命,他希望,他可以死在元秋怀中,好好记得她的气味,下辈子,一定要早一点找到她 元秋让苏默靠在她怀中,保持这个姿势,过了一整夜。 她以为苏默睡着了,可天亮的时候,元秋叫他,却叫不醒。 元秋心中猛地一沉,立刻去探苏默的鼻息,还有气,她才发现自己那一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王妃,主子没事吧”阿福闷声问。 “他”元秋给苏默号脉,沉声说,“又昏迷了。” 长久的昏迷,短暂苏醒,这意味着什么,元秋知道。 进了下一座城池,马车在街市上走着,阿福突然说,“王妃,有个主子的朋友在这边,我们过去打声招呼吧。” 元秋有些意外,但只说让阿福安排。 等马车停下,却已出了城,在一片红叶如火的密林中。 元秋掀开车帘,就见不远处站着一道墨衣身影。阿福就是一路跟着这个人来到此地的。 “她是”元秋下车,问阿福。 背对着她的是个女子,墨色长裙,看不出年龄。 阿福尚未回答,女子就转身过来,看向元秋。 从头顶垂下的墨色面纱,遮住了左边半张脸,露在外面的右侧脸能看出她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容貌不差,仅能看到的那只眸子却极冷。 微风轻拂,她左侧脸的面纱轻轻扬起,元秋隐约看到了被烧毁的皮肤。 “王妃,这位是辛夫人。”阿福态度很恭敬,又小声对元秋说,“辛夫人是个毒术高手,主子原本让青风和青云去请她到万安城教王妃毒术,她现下许是正要去万安城呢,半路碰上了。” “你就是苏默的妻子”辛夫人开口,嗓子像是受过伤,声音缓慢而低哑。 “我是沐元秋。”元秋微微点头。 “苏默呢”辛夫人的目光越过元秋,看向她身后的马车。 “辛夫人,主子情况不太好,这会儿昏迷着。”阿福话音未落,墨衣女子已越过他们,到了马车旁。 见辛夫人进了马车,阿福又跟元秋解释,“辛夫人毒术极厉害,但很难打交道,是她曾亏欠主子的人情,否则决计请不动她出山的。” 元秋也是刚刚才知道苏默专门请了人来教她毒术,心中轻叹,转念便想到,这位辛夫人对毒术的造诣,不知道能不能救苏默 “他如今还想死吗”辛夫人从马车里出来,看向阿福。 阿福马上摇头,摇了好几下,“主子成亲之后,有了王妃,就不想死了谢寅老前辈给了一张解药方子,但是药材还没找齐” “他没剩下几日了,我救不了他。”辛夫人说着,视线落在了元秋身上,带着隐隐的审度。 阿福眸光一黯,就听辛夫人接着说,“但我师尊,或许有办法。” 元秋神色一喜,“那太好了,不知能否请夫人的师尊给苏默医治” “来不及。”辛夫人摇头,“除非,让我把他带走,还有一线希望。” 元秋皱眉看向阿福,阿福立刻说,“主子说过辛夫人可以信任但这件事,王妃决定” 元秋沉默片刻之后,微叹一声,“好,麻烦辛夫人带他去吧,只要能让他活着。” 解药是否能找齐,如今仍是个未知数,苏默等不起,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必须抓住。 既然苏默说可信,元秋没有理由拒绝辛夫人的好意。 “谁带他跟我走你去吗”辛夫人看着元秋问。 元秋蹙眉,“能告知在何地吗” “不能。”辛夫人摇头。 阿福希望元秋陪着苏默,但他到底没敢说,因为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辛夫人会带苏默去哪里,有没有危险,何时才能回来。 元秋是有家的人,家里最近还出了很多事,而且碍于身份,她是不能就这样突然消失的。 “阿福,你和周老一起陪着苏默吧。”元秋看向阿福。 辛夫人冷哼一声,似对元秋不满。 阿福想说什么,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只闷声点头,“好。那王妃独自回家,千万要小心。” “不必管我。”元秋摇头。 元秋回到马车里,苏默依旧没有苏醒。 她摘下脖子上容岚亲手雕刻的玉坠,给苏默戴上,轻声说,“对不起。” 苏默是南诏皇子,她是东明的镇南将军,正在回京复命的路上,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顾地一起消失,到时候会给家里带来很大的麻烦。而且她的弟弟沐元诚当下不知道在哪里,处境如何,父母又面临决裂。 她真的希望苏默活着,但到底,她对他,不是爱情,此刻没办法把苏默放在第一位,抛下一切跟他走。 阿福背着苏默,第一次在元秋面前神色严肃起来,“王妃保重。主子不会死的,在他回来之前,王妃不可以喜欢别人” “好,我答应你。”元秋点头。 辛夫人并未再对元秋说什么,元秋目送他们离开,消失在视线中。 枫林如火,元秋独自站在马车旁,轻叹,“苏默,一定要活着,我等你回来。” 。 157.休弃(二更) 元秋进马车收拾自己的行李,只是些换洗衣物。苏默的东西被阿福一并带走了。 元秋发现自己少了一支发簪,是沐元诚送她的生辰礼物,墨玉雕刻而成,镶嵌着一枚白珍珠。 昨日元秋还戴过,想想应该是阿福故意拿走的。 元秋没猜错。 阿福并不知道元秋把容岚送她的玉坠给了苏默,当时想着要找个元秋的物件带走,再留下个苏默的东西,作为定情信物。 于是,阿福取走了元秋这两个月最常戴的发簪,留下苏默的木簪给元秋。苏默身上没有其他饰物,他原本连玉佩都不戴。 元秋还看到了她让阿福在南沣城买的果子酒,当时想着带回去给家人尝尝的。此外,还有几包菜种花种,这是苏默打算带回去自己种的。 元秋把东西全都拿出来,将拉车的两匹马解下来,骑上其中一匹,让另外一匹驮着行李。 她已在车里换好一身墨色男装,用苏默的木簪将头发束起来,用易容药物遮掩了胎记,修饰容貌。 就这样,元秋弃了马车,乔装打扮,独自骑马上路,继续往万安城赶去。 等苗钦派来的第三波人找到马车时,已经不见了人影,再寻找,却断了线索,只得无功而返,回去向苗钦复命。 元秋在下一座城池卖掉了一匹马,轻装上路。虽是初次在外独行,但她十分谨慎,日夜兼程,累了就地休息,连客栈都没住过,一路上不与人接触,并没有再遇到什么麻烦。 而此时,万安城中,君兆麟在接到西北的捷报之后没多久,又接到了从南沣城传来的好消息,龙心大悦,让人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复述了元秋反击南诏主将苗钦时的话语,称赞其聪颖异常,妙语连珠。 对于元秋救下重伤濒危的老将祝威一事,君兆麟更是当众夸赞其为妙手回春的神医。 当初君兆麟任命元秋为将,率军南下支援,朝中官员一片反对,百姓们纷纷质疑,如今都心服口服,无话可说了。 谁又能想得到,那个沐家找回来的小村姑,竟然有那样高明的医术,那样敏捷的辩才,那样狠辣的手段 虽然很多人这回都知道沐元秋竟然不声不响地拜了太医柳仲为师,但仍是惊诧不已,她拜师学医最多也就半年,便有如此造诣,除了天赋异禀的奇才,无法解释。 元秋尚未归来,君兆麟的重赏便送进了镇国公府。 上个月还面临西辽南诏两面夹击的东明国,快速扭转不利的局面,以强势姿态昭告天下,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不得不说,在任何地方,能让人服气的,到底都是实力。 如今万安城中,元秋依旧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却再也不复曾经的嘲讽鄙夷。百姓对她交口称赞,不吝溢美之词,仿佛曾经背地里张口闭口小村姑的不是他们。 一时间,元秋风头大盛,甚至盖过了真正在西北打了胜仗的顾枫和容岚。 因为东明国再次归于安定而热闹欢腾的人们,都纷纷忘记了,在这期间,死在西北的镇国公世子。 就连君兆麟也不甚在意。他早知道沐元诚不是沐振轩和容岚的亲生儿子,甚至通过赐婚确定了沐振轩对沐元诚的态度。虽然认可沐元诚的才华,但君兆麟更想重用的是他的女婿顾枫。 直到这日,容岚和顾枫带着一口棺材,回到万安城。很多人才想起,沐家死了个儿子。 陆哲前来看望邹氏,她精神头不错,摒退下人,跟陆哲祖孙俩聊了许久。 陆哲知道邹氏为何这么高兴,因为让她碍眼的假孙子沐元诚终于死了。 当陆哲第一次告知邹氏这个“噩耗”时,邹氏当时就笑了,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一个贱民,非要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有福气消受” 当初邹氏就说过,让陆哲秘密把沐元诚处理掉,不要挡着她得到亲孙子的道,如今可算是如愿了。 陆哲说起元秋立下大功,名声大噪的事,邹氏却不爱听,“跟她娘一样,都是爱抢功出风头的,一点儿都不安分女人就该好好相夫教子,像若儿那样才最好,有真本事,如今嫁给六皇子便安分地给皇家开枝散叶,这才是正经,能给沐家争光的” 陆哲笑着说,“我也只是很意外,元秋表妹才回家半年,怎么有那样厉害的本事呢” 陆哲很是不解,感觉元秋身上定有大秘密,但邹氏并未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轻哼了一声说,“还不是容岚教唆的” 陆哲转移了话题,“元诚表弟得进沐家祖坟吧” 邹氏一听就黑了脸,恨恨地说,“若不是怕事情闹大,传出去有损沐家名声,我定让容岚带着她那贱种儿子一块儿滚出沐家这下她那儿子死了,她再敢拦着振轩纳妾,我便以无所出且善妒之名休了她” 从东明礼法上讲,进门五年没有生出儿子的女人就可以被休弃,生再多女儿都没用。 但容岚名义上是给沐振轩生过儿子的,不算在此列。 陆哲提醒邹氏,只要让沐元诚进了沐家祖坟,倒是不能休掉容岚了。 邹氏一听,是这个理那假孙子都死了,还认他做甚倒凭白霸占了沐家嫡长孙的名头 邹氏越想越不对,便打算不再隐瞒沐元诚的身世,吩咐陆哲把那件事宣扬出去。 “只说是沐家仁厚,不愿舍弃亲手养大的孩子,才为他遮掩低贱的身世”邹氏冷声说。 陆哲眸光微闪,“外祖母,这样做,怕是会惹了舅舅舅母动怒,再怪罪于我。” “那不用你,我找其他人去做”邹氏摇头。 陆哲唇角冷笑一闪而逝。其实他对沐元诚是否真的死了有所怀疑,但觉得沐元诚的身世该让外人知道了,就算他没死,再回来,也会失去一切。 陆哲长久以来对沐元诚和顾枫的嫉恨,在得知沐元诚的身世,猜到顾枫的身世之后,终于找到了报复他们的机会。 如今,才刚刚开始。 这边容岚和顾枫带着棺材刚进城,那边暗地里已迅速传开了关于沐家的另外一个重磅消息,镇国公世子沐元诚,根本不是沐家的血脉,而是农夫之子 明明是邹氏虐待的家奴桂嬷嬷出于报复,偷偷换子,害得容岚与亲生女儿骨肉分离,可邹氏为了让沐家占据绝对的道德制高点,让人散播的流言中,换子之人变成了沐元诚的亲生爹娘林厚和小冯氏,说他们用阴险恶毒的手段,只为给自己的儿子偷来一个好前程。 而传言之中,又污蔑沐元诚贪恋荣华富贵,在与亲生父母相认之后,暗地里逼死他们,好让自己能继续留在沐家当世子。 一时间,曾经光风霁月的东明双子星之一,成了百姓口中出身卑贱,恶毒无耻的人。 甚至很多人拿沐元秋和沐元诚这两个曾经交换人生的姐弟来比较,说凤凰便是落了难,也会涅槃重生,而草鸡飞上枝头,也永远变不成凤凰。 容岚刚把棺材安置在沐家,还未让人设灵堂,就听到红苓禀报,说外面流言沸沸扬扬。夸元秋的,骂沐元诚的,都不绝于耳,仿佛成了一场狂欢。 容岚神色疲惫,她知道是谁做的,但当下,并不打算阻止。 这是为了沐元诚的安危考虑。他越是被沐家抛弃得彻底,在西辽人手中反倒越安全。当他的价值不再只是身份和与容岚的关系时,才不会被某些人当做报复泄愤的对象,也才能找到脱身的机会。 得知容岚归来,君紫桓立刻带着沐元若前来沐家,他们最关心的,当然是容岚带回来的棺材中,是否真是沐元诚。 容岚只说,让他们自己看。 君紫桓看到棺材里那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便拦着沐元若不让她看。 沐元若从头到尾都怔怔地不说话,君紫桓以为她伤心过度,便带她回去了。 其实容岚背着君紫桓暗示过沐元若,那是假的,但需要保密。 沐元若选择瞒着君紫桓,因为身处皇室,有些事他不知道,才更安全。否则事后被君兆麟或君紫钰发现他藏着掖着,对他没好处。 但君紫桓很聪明,他从容岚的态度之中便猜到了什么,故作不知,也不打听。对他这个岳母,他素来敬重佩服,知道容岚的安排自有道理。而他在皇室长大,深谙一件事,知道的秘密越多,死得越快,没心没肺反倒能活得长久些。 君兆麟宣容岚进宫,询问的也是沐元诚之事。 容岚说,沐元诚真的死了,她带回来的尸体就是。 君兆麟自是不怀疑容岚的判断,言称让她节哀顺变,也并未给沐元诚追封什么名头。 “老太君等着见夫人呢。”魏嬷嬷来了清容院请容岚。 容岚已经记不起她上次踏足荣华堂是什么时候了。虽然她不会阻止那些流言,但这不代表她认可邹氏的行为。 沐元诚是邹氏看着长大的,曾经也祖慈孙孝。容岚记得沐元诚先前外出,不管到什么地方,都会给邹氏精心挑选礼物带回来。每年邹氏过寿,沐元诚都会早早地开始准备寿礼,花费时间和精力亲手给邹氏雕刻精美的玉雕。 容岚思及此,心中酸涩,她的儿子那样善良孝顺,到头来却被如此对待,这让她对沐家更是失望透顶。 “振轩可好他怎么没有一起回来”邹氏一见容岚便问起沐振轩。 容岚神色淡漠,“过些日子就回来了,要等皇上传召。” 邹氏看着容岚的态度,心中不满,冷哼一声,“也不瞒着你,沐元诚的事是老身让人传出去的,他已经死了,你就别再惦记了,沐家对他仁至义尽,什么都不欠他不能进沐家祖坟,你根本就不该带他回京城来,直接把他送林家村安葬便是” 容岚眸光微寒,却说了一声,“好。” 这下换邹氏意外了,没想到容岚这么好说话,转念便觉得容岚之前对沐元诚也是虚伪,并非真心,应该是为了保住镇国公夫人的位置,所以才要留着一个假儿子。 于是,邹氏说话便更无所忌讳了,“那你自己安排吧,反正如今皇上知道,天下人很快都会知道,那不是沐家的种,让他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天经地义你早年伤了身子不能生,得早日给振轩纳妾,大不了生了儿子养在你名下,这是为你好,不然你也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我不同意。”容岚冷声说。 邹氏眉眼一横,坐直了身子,这半年积攒的怒气一下子爆发了,“你不同意你凭什么不同意你没给振轩生下个传宗接代的儿子,还不准他纳妾,是存心要让沐家断子绝孙吗容岚,别以为会舞刀弄枪就多了不起,你一个西辽叛将,离了沐家,什么都不是进门多年无所出,不用问振轩,我都能直接休了你告诉你,纳妾之事势在必行,便是闹到皇上面前,你也没理” “我容岚,绝不会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容岚神色淡漠,“是否要纳妾,你儿子的态度,你早该清楚了不是吗” “你”邹氏一听这话,气了个倒仰,“你还想祸害振轩到什么时候真要看着沐家断子绝孙你才高兴吗” 容岚突然笑了,“是啊。” 邹氏险些气晕过去,怒吼着让魏嬷嬷拿文房四宝来,她要立刻替沐振轩休了容岚 魏嬷嬷感觉不对,想劝说两句,毕竟沐振轩不在家,她可是知道沐振轩多么在乎容岚的。 谁知这回邹氏铁了心,又认为自己理直气壮,多年积怨,一刻都不想再忍,非要将容岚扫地出门 容岚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看着邹氏亲笔写了休书,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东明律法,儿媳无所出,公婆有权力将其休弃,甚至不需要儿子同意。 “滚滚出沐家”邹氏将休书扔向容岚,厉声说道。 容岚拿着休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魏嬷嬷突然有些不安,“老太君,是不是太草率了” 邹氏仍在气头上,“这件事,我早就想做了休要多言传消息出去,就说容岚进门多年无所出,不肯为振轩纳妾,不敬婆母,扬言要让沐家断子绝孙我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魏嬷嬷只得应下,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君紫桓把沐元若送回去之后,又把林安顺送回来。 “娘,爹和哥哥呢”林安顺扑到容岚怀中,扬起小脸问。 容岚轻抚林安顺的脑袋,“阿顺,以后没有爹,你愿意吗” 君紫桓愣住,林安顺满是不解,“为什么呢” 容岚微叹,哄着林安顺说,他们要到南安王府住几天。 林安顺是喜欢那里的,能跟容岚在一块儿便很高兴,乖乖地被红苓带下去了。 “娘,这是怎么”君紫桓不解。 “我被沐振轩的娘休了。”容岚神色平静。 君紫桓目瞪口呆,“什么简直荒唐她凭什么那么做” “没什么,不必过于惊讶,这就是我想要的。”容岚神色淡淡,“你回去告诉若儿,这些跟她没关系,你们只好好过日子,平平安安的,其他的不必管。” 君紫桓拧眉,“娘跟岳父到底怎么了”他印象中,沐振轩和容岚十分恩爱,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我不想再跟他做夫妻了,也不好挡着他给沐家传宗接代。”容岚并不多解释。 君紫桓发愁的是回去怎么给沐元若说。沐家的变故一件接着一件,看似沐元若始终是最安逸的那个,但她跟这个家里每个人的感情和羁绊都是最深的,不可能不受影响。 “娘去六皇子府住吧,也能让若若多陪陪您。”君紫桓说。 “不必,我带阿顺去南安王府等秋儿和苏默回来。苏默的那些花花草草果树,也得有人打理。”容岚摇头。 “也好吧。”见容岚已有打算,君紫桓并未勉强。 没过多久,容岚便带着林安顺,离开她生活了多年的镇国公府,没有丝毫留恋。而带回京城的那口棺材,被容岚派人送回西北林家村去了。 “娘,我们什么时候回来”林安顺问。 “再也不回来了。”容岚眸光平静,没有再回头看一眼。沐振轩自此与她无干,她会找回儿子,让他改姓容。 从此,她做回容岚,再也不是谁的夫人 158.国公(一更) 虽然东明和南诏撕破脸,但因为容岚护着苏默,君兆麟暂时还未收回他给苏默册封的王位,南安王府牌匾依旧,只是大门紧闭,已多日无人进出。 容岚从沐家只带走几个下人,她和林安顺的行李,元秋留在静秋院的东西,以及沐元诚所有的东西。 临行前,容岚给镇国公府的管家下的最后一道命令是,把后花园的那片蔷薇烧了。 当时管家尚不知道容岚被休,自不敢违抗,等后花园浓烟起,邹氏接到禀报才得知,恨恨地骂起来,“让振轩自己回来看看,那个贱人对他从头到尾都只有利用,把他的一腔真心痴情都践踏得一文不值” 邹氏让人在库房盯着,以容岚当年嫁给沐振轩并无嫁妆为由,不准她带走库房中的任何财物。 结果一群人守在库房门口,容岚根本没出现。 而邹氏忘记了,当年容岚嫁给沐振轩,在世人口中,可都是下嫁。因为抛却并非出身东明这一点之外,她可是真正的高门贵族嫡女,而沐振轩在娶容岚之前的身份只是君兆麟的侍卫。 多的是人到现在都认为,沐振轩就是靠着容岚上位,一飞冲天。否则以他自己的出身,再有本事,也根本混不到如今这样的权势。 真要深究起来,沐家比起林家村的农夫林厚,祖上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当年容岚孑然一身来东明,是没有嫁妆,沐振轩也根本没有给过聘礼,只是草草成婚便到边关去打仗,那个时候邹氏还住在城南平民区的一个小宅子里,身边就一个老婆子伺候。 如今沐家库房里的财产,基本都来自皇室的赏赐。固然沐振轩后来自己本事不弱,仗着八面玲珑的性格和对君兆麟的忠诚被一再提拔,但最初奠定他如今地位基础的那些战功,大半都要归属于容岚。 东明国真正老牌的将门如祝家,一门忠将,那才是祖上到现在都战功显赫,只是因为曾经在君兆麟上位的过程中没有明确站队,所以迄今连个爵位都没有。 祝威看不上沐振轩,是因为他能往上爬的机会,根本不是凭借真本事得到的,只是在当年的机缘巧合之下,君兆麟看中了容岚的本事,要用她,同时用婚事来限制她,所以选中的自己身边一个聪明上进又绝对忠诚的属下来培养,进一步巩固刚刚坐上还不太稳定的皇位,牢牢地抓住兵权。 是以原本在西北根基深厚的祝家被空降的沐振轩取代,去了掀不起什么风浪,也没多少立功机会的南部。 而邹氏在乎的那些身外之物,容岚出生时便拥有了,如今根本看不上。 南安王府就两个院子,原本苏默住的苍松居和元秋住的观澜院。 因为林安顺说喜欢观澜院,容岚便带着他住那边。 在元秋和苏默离开的这段日子,南安王府里只有容岚原本给元秋安排的三个丫鬟负责洒扫,侍弄元秋的药田和府里的花草果木。 这会儿红苓成了南安王府的管家,很快把下人安排妥当。 容岚一身素衣,坐在观景亭里,看着正在院子里玩儿的林安顺,一时有些恍然,又想到了当下不知身在何处的沐元诚。 院子里的合欢树花开最好的那段日子,元秋和苏默搬去了镇国公府住,如今如红云般美丽的合欢花都已凋谢。 林安顺摸着树干上元秋练飞刀时留下的痕迹,笑嘻嘻地说,“娘,我还记得天仙哥哥用阿姐练飞刀的事呢,当时真的好吓人呀” 容岚回神,想起她第一次来南安王府,带着林安顺走进观澜院,就见元秋靠在合欢树上,苏默正在对着她甩飞刀 想到苏默的身体,容岚叹了一口气,算着日子,元秋和苏默解决掉南边的事马上回来,苏默不能骑马,得坐车,也不能太快,会颠簸,大概还需要个五六日才能到万安城。 当初在禹州城,容岚请青云到西辽去找沐元诚,而青风一直暗中保护她,一早离开前去查苏默和元秋的行程了,尚未回来。 容岚正想着,青风就出现了。 他武功最高,却也是最憨厚老实的一个,所以苏默派他办什么事都会让武功最弱但最精明的青云一起。 “老夫人,主子和夫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青风恭敬地说了元秋和苏默出发的日子,“此外,青雷和青霆带着南诏太子苏昭先一步出发,今早已回到万安城,在一个稳妥的地方,等主子和夫人回来再将苏昭交给皇上。” “好,辛苦你们。”容岚点头,“青雷和青霆可说了苏默身体状况如何” 青风知道容岚是真的关心苏默,每次有元秋和苏默的消息,容岚都会问苏默的身体。 “他们说离开南沣城的时候,主子还是老样子,时不时会昏迷。”青风说。 “只要没有恶化,就还有时间。”容岚蹙眉,“解药的药材还差多少” 青风叹气,“到我们手中的,还差十种。” 传信毕竟有时间差,他们并不知道苏默当下是什么情况,得到的是几日前的消息。 容岚知道青风没提,就是还没有青云那边的消息,便也没问,“你们去忙吧,苏默的事最要紧,不必管我这边。” 青风离开,林安顺跑过来,依偎在容岚身边,小脸认真地问,“娘不要爹了吗” 容岚并不想说谎哄骗孩子,便点点头,“嗯,不要他了。” 林安顺皱了皱小眉头,“我最喜欢娘和阿姐,还有哥哥和大姐,还有师兄和天仙哥哥,然后才是爹。只要阿姐和哥哥回来,爹不要就不要吧” 容岚微叹,“阿顺乖,他们会回来的。” 这一日,万安城的百姓作为吃瓜群众,在镇国公府这片大瓜田里,收获满满。 早上,都在赞叹沐元秋是将门无犬女,一改先前对她的刻板成见。 午时,都因为爆出沐元诚的真正身世而震惊,纷纷断言沐元诚就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狼心狗肺之徒,死了活该 到傍晚时分,沐家又传出一个无比劲爆的消息,镇国公夫人容岚被休了 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虽然容岚这些年越发低调,她的功劳都被沐振轩抢了,但百姓又不傻,自然知道沐振轩上位离不开容岚的辅助。 而他们这对也是万安城里有名的伉俪情深,沐振轩专一痴情的形象深入人心。 在今年之前,沐家可是人人艳羡的高门贵族,沐振轩和容岚夫妻以及他们那一双优秀的儿女,堪称完美。 但这半年来,沐家的变故一件接着一件,到今日更是一朝巨变 小女儿回来了。 两个女儿相继成亲。 儿子死了。 儿子是假的。 容岚被休了。 至此,这个大半年之前的完美家族彻底分崩离析,再也回不去曾经。 邹氏让人散播的消息,添油加醋地说容岚只是利用沐振轩报私仇,容岚对她这个婆母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这些年对她不敬苛待,容岚生不出儿子,不准邹氏给沐振轩纳妾,多次扬言要让沐家断子绝孙。 甚至,邹氏一不做二不休,想起当初她大哥和侄女的惨死,在毫无证据且她自己都不觉得是容岚所为的情况下,硬是安到了容岚的头上。说她早在知道沐元诚并非亲孙之后,接了娘家兄弟侄女来京城团聚,容岚因为怀疑邹家表妹是来给沐振轩做侧室的,便在他们上京途中买通匪徒,将一家人活活杀害。 总之,邹氏这回要把这些年对容岚这个不听话的儿媳的怨气一股脑发出来,把容岚的名声搞臭,让她抬不起头来。 而这不只是因为邹氏对容岚的成见,也源于邹氏对容岚的忌惮。她怕容岚离开沐家之后,跟沐振轩争权夺利,或者沐振轩回来之后再去求着容岚回来,所以邹氏一门心思想要彻底断了容岚再回沐家的可能。 一时间,舆论哗然。 对于邹氏给容岚泼的脏水,有人信,有人不信。毕竟很多人根本不认为邹氏一个乡下来的侄女能威胁到容岚的地位。 一开始还有人说,邹氏趁着沐振轩不在家休掉容岚实在过分。 但马上就有人反驳,容岚没给沐振轩生下一个亲儿子,还不准沐振轩纳妾,这就是她的错,任她再厉害再大功劳也不行,若是让沐家断子绝孙,那可就是自私又恶毒了 总之,大部分人都能理解邹氏休掉容岚的理由,认为这是合理的。 等宫里的君兆麟接到消息,万安城里沐家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入夜时分,宫里来人,君兆麟宣容岚即刻入宫觐见。 容岚留了林安顺在家里,她独自骑马去皇宫。 有些人看到她,觉得身单影只很寂寥,殊不知容岚从拿到休书到现在,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早点离开。 “沐爱卿不在京城,你们胡闹什么”君兆麟一见容岚便是训斥。沐振轩可谓君兆麟一手培养起来的左膀右臂,他当然知道沐振轩对容岚的感情。 “皇上,没有人胡闹。早在秋儿回来的时候,这些矛盾便无法调和了。沐家不能断子绝孙,我不能再生,沐振轩的母亲坚持要给他纳妾,但我绝不可能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种种问题,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我走。”容岚面色平静。 “便是沐爱卿纳妾,生了儿子,去母留子,养在你膝下,有何不可”君兆麟冷哼。这在贵族之家都是司空平常的事。 “对我而言,无法接受。”容岚垂眸,“皇上或许会认为我自私狭隘,但说实话,沐振轩有没有亲生儿子,沐家是否会断子绝孙,我根本不在乎。” “朕知你素来骄傲,但你与沐爱卿夫妻多年,且育有一双女儿,为何不能为了他,忍让几分”君兆麟冷声问。 “夫妻多年,我自认对他并无亏欠,若儿和秋儿都找到了归宿,我一手养大的儿子跟他出去却死在了外面,我不想再忍了。”容岚神色淡淡。 “难道你对沐爱卿就没有半分留恋吗”君兆麟拧眉。 容岚摇头,“没有。” 君兆麟本想劝容岚回去的,但看着容岚的态度,他突然意识到,邹氏根本赶不走容岚,她也污蔑不了容岚,如今邹氏做到了,只能说明,是容岚自己想走,而她对那些污蔑根本不在乎罢了。 君兆麟当年可以赐婚,如今却不能要求容岚必须和沐振轩在一起。此一时彼一时,臣子的家事,他不能插手太多。而且这种事,他管也没用,管得住人,管不住心。 君兆麟看着容岚冷漠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些年怕都只是沐振轩一厢情愿,而曾经的天之骄女容岚下嫁给沐振轩,接受现实,却并没有爱上他。 君兆麟知道沐振轩的那个秘密,他并不是没有亲生儿子,却骗了容岚这么多年,还让容岚亲手把顾枫养大。 想到这里,君兆麟也不再劝了,因为那件事若是让容岚知道,后果很严重,如今分开未必是坏事。 从君兆麟的角度,也不需要他们夫妻再配合打仗,已经到了培养年轻人的时候,顾枫和元秋的表现都让君兆麟很满意。 “罢了。这些年倒是朕委屈你了,你立下大功,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封赏,因为彼时你跟沐爱卿是一家的,赏赐都给了他。既然你去意已决,朕不好再说什么,希望你和沐爱卿能处理好彼此的关系,好聚好散,也不要影响到孩子。听说你已搬去了苏默的王府,既然你的女儿当众说苏默不再是南诏皇子,入赘跟她,那以后苏默在东明国的身份就只是你的女婿。那个王府,朕收回,再赏赐给你。” “多谢皇上隆恩。”容岚恭声说。 她对此并不意外。君兆麟是个明君,最大的优点就是知人善任,任人唯贤,表面温和,骨子里却极为精明。 有价值的人,君兆麟不会亏待。当年君兆麟要求容岚嫁给沐振轩才会用她,只是怀疑她的忠诚而已,那个时候他的怀疑也不是没道理。后来提拔沐振轩那么快,自认为也是给容岚的封赏。 这一次容岚和顾枫打了胜仗,再加上元秋的出色表现,更让君兆麟相信容岚的能力,即便她不跟沐振轩做夫妻,君兆麟以后还是要重用她的。 毕竟,君兆麟的目标是天下一统。愚昧的百姓看容岚是个失去一切的下堂妇,君兆麟眼中,她是个难得的良将。 容岚出宫时,天已经全黑了。 策马回到南安王府,林安顺正在等她用晚膳。鹦鹉花花响亮的一声“人比花娇”,欢迎容岚回家。 是夜,君兆麟宿在孟贵妃那里。 他对十四皇子十分宠爱,逗弄了好大一会儿,才让奶娘抱下去。 孟俪素来清高,跟后宫那些使尽手段争宠的妃子不同,君兆麟也乐得哄着她,对她向来十分宽容。 孟俪主动提起邹氏把容岚休了的事,毫不掩饰她的不满,“沐国公的母亲当她的儿媳是寻常女子吗真是见识短浅。还刻意散播那些污蔑之言,简直不知所谓,上不得台面。” 且不说元秋是孟俪母子的救命恩人,在孟俪出嫁之前,她就很崇拜容岚,对于自己的偶像遭遇这样的事根本看不下去。 “容岚自己想走的,就让她走吧。”君兆麟微笑,提起容岚进宫的事,说他把原本的南安王府赏赐给容岚住。 孟俪心中一动,难得对君兆麟温柔小意,却是说君兆麟给容岚的赏赐太轻了,只一座宅子,哪里配得上容岚对东明国的贡献 “皇上都说容夫人和沐国公的战功至少是齐平的,那凭什么沐振轩是国公,容夫人离开他就什么都不是了这不公平。”孟俪说。 君兆麟笑了,“那爱妃认为怎样才公平” “难不成以后沐振轩再娶,她的新夫人在身份上都能压容夫人一头吗那可太可笑了。首先呢,当初是皇上赐婚,怎么能让沐振轩那个不知所谓的母亲想休就休,她把皇上放在眼里了吗既然容夫人想走,那也该皇上下旨,宣布他们和离才是。反正在臣妾看来,沐家根本没资格休了容夫人。” “爱妃言之有理。”君兆麟点头。 “另外,既然皇上都说容夫人的功勋不亚于沐振轩,那沐振轩是国公,容夫人至少也该是国公爵位,这样才算公平。毕竟,容夫人还是六皇子妃和镇南将军的母亲,她自己的身份不能低了,以后见谁都要行礼,不合适。”孟俪说。 君兆麟挑眉,“东明国可没有给女子册封爵位的先例。” “既然都让女子去打仗了,为何不能给女子封爵难道不该是论功行赏吗”孟俪反问。 君兆麟哈哈大笑,“倒是朕狭隘了,那就听爱妃的。” 翌日,当万安城百姓仍在议论容岚被休弃之事,君兆麟下旨,邹氏无权休弃被圣旨赐婚给沐振轩的容岚,但君兆麟应容岚的请求,因她与沐振轩夫妻感情破裂,宣布他们就此和离。 此外,君兆麟肯定了沐振轩的战功有容岚的一半,册封她为东明国第一位女国公,爵位与沐振轩同等。原本的南安王府换上了新的牌匾,成为容国公府。 容岚平静地接了圣旨,心里有些意外,却不知是孟俪为了报答元秋,对君兆麟吹了枕边风才促成的。 整个万安城都震动了。 昨日都在讨论容岚是否应该被休弃,如今皇上下了定论,邹氏无权休她,容岚有皇上撑腰,却没有选择回沐家,而是请皇上准她和沐振轩和离 一下子,从容岚生不出儿子被下堂,成了她决绝抛弃沐振轩,自己当了国公,地位不在沐振轩之下。 以前容岚是沐夫人,世人便能对她指手画脚,认为她有给沐家传宗接代的义务,做不到就是大错特错。 如今容岚再不是谁的夫人,她自己就是高门贵族,谁还敢用生不生得出儿子来评判她她的一双女儿已经优秀到超越这万安城里绝大部分贵公子了 柳仲得知消息哈哈大笑,“就该如此容岚岂是寻常女子,沐振轩根本配不上她,趁早踹了好” 镇国公府。 魏嬷嬷小心翼翼地把最新的消息告诉邹氏,昨日还在得意赶走容岚的邹氏,得知皇上下旨定的和离,容岚摇身一变成了容国公,气得面色铁青,险些吐血 下晌,元秋独自策马进了万安城,路上便听到了沸沸扬扬的流言。 因为早在南沣城就接到容岚要跟沐振轩分开的消息,元秋并不是太意外,也没回镇国公府,径直去了如今的容国公府。 守门的青风见一个墨衣公子在不远处下马,愣了一下,听到元秋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夫人” “是我。”元秋点头。 “主子呢”青风不解,怎么苏默没有一起回来 当时偶遇辛夫人,苏默很快被带走,阿福和周老也跟着去,青风他们还没接到消息。 “进去再说。”元秋说着把马缰交给青风,大步进了门。 青风把马安置好,追上来,听元秋说了事情经过,心中一沉,“我知道辛夫人原本住在哪里”当初苏默就是让青风和青云去请的辛夫人。 “她如今应该不在那边,带着苏默去找她的师尊了。”元秋摇头。 “我们不知道辛夫人的师尊是谁。”青风皱眉,“主子应该也不知道。” “他情况不好,只有这样才有一线希望。等等吧,若是有了结果,阿福会给我们传信的。”元秋微叹。 “那药材还找吗”青风问。 “接着找,万一还要用。”元秋说。她在想若是辛夫人的师尊只是给苏默延续生命,不能解毒的话,还是需要解药的。 “是。”青风点头。 “对了,你安排人去南沣城和镇北城找到谢镜辞,我担心他一个人太冒失会出事。”元秋对青风说。 “夫人放心,我这就去安排。”青风话落匆忙走了。 容岚正在教林安顺读书,一回头,见元秋站在观澜院门口,直觉自己眼花了。 “娘。”元秋叫了一声。 容岚立刻起身,林安顺也扔了手中的书,兴奋地冲过来,“阿姐阿姐” 元秋抱住林安顺,又走过来抱住容岚,容岚却立刻问了一句,“苏默呢怎么就你回来了” 元秋轻叹,把事情告诉容岚。 容岚面色微沉,“你做得对,不能放弃任何机会,他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和离的事,我进城就听说了。”元秋说,“我无条件支持娘的任何决定,这也是娘应得的。” 容岚让林安顺去给元秋找些吃的,把他支开,便叹了一口气,“苏默还不知道会怎样,如今也没有阿诚的消息。” “我相信他们都会回来的。”元秋神色认真,“等阿诚回来,当容国公世子。” 。 159.出气(二更) 红苓备好热水,元秋沐浴过后,换回女装,已是傍晚时分。 容岚亲自下厨做了元秋爱吃的菜,和元秋以及林安顺姐弟坐在观景厅里用晚膳。 入秋后天黑得早,观景亭四角挂了灯笼,昏黄的光投射在林安顺白嫩的小脸儿上,他跟元秋讲起先前在六皇子府住,大姐夫带他和大姐去听戏,戏园子里养了一只白猫,很是漂亮,但差点抓伤大姐,大姐夫说以后再不去了。 元秋听着林安顺清脆的声音,微微舒了一口气。回到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只是此时极有可能被抓去西辽的沐元诚,和不知是否还活着的苏默,让她难以如从前那样无忧无虑。 吃过晚膳,元秋见到了苏默的属下寻来的药材,全都放在她的药库里面。 她对着解药方子清点了一遍,的确还差十种。不管苏默是否用得上,元秋都打算把药材找齐,以防万一。 一路上日夜兼程,很少休息,容岚说元秋瘦了一圈儿。看过那些药材之后,元秋便回房去,因为太过疲惫,刚沾床就睡着了。 翌日清晨,元秋早起,像以前那样在府中跑步晨练。 秋日的晨雾浓些,也更多几分寒意。 元秋看到了她的药田,府里各处的花草林木,在路过苍松居时停下脚步,里面的古松翠意朦胧,元秋一时恍然,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像是要等着阿福笑容灿烂地跑出来叫她王妃,等着那一抹如仙般的白衣身影淡漠地出现,从她身旁走过 一阵凉风吹来,眼前的雾气散了些,院中房门紧闭,空空如也。 元秋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跑。 一直到太阳出来,元秋才回到观澜院,满头的汗。 沐浴换衣,吃了容岚做的早膳,元秋便离开如今的容国公府,入宫复命去。 到大门外上马,元秋突然回头看向送她出来的红苓,“对了,你今早说,皇上给我的赏赐已经送到镇国公府去了” “是啊,前日老太君派人守着库房,像是生怕夫人拿走什么,真是笑死人了那些财宝,哪一样是她沐家本来有的,还不是托了夫人的福”红苓很气愤。 “我知道了。”元秋点头,“你去通知我师父和我爷爷,还有小云弟弟我回来了,若他们今日得空,都来家里小聚吧。” “哎奴婢这就去”红苓连忙应下。 元秋出现在皇宫门口,守卫认出她,都十分恭敬,立刻通禀。 没多久,元秋就被传召进了宫,径直去了御书房。 君兆麟放下手中正在批阅的奏折,看着进门的元秋,脸上便堆了笑,“何时回来的朕怎么都没接到消息” 元秋跪地叩拜,很快被叫起赐座,才回答君兆麟的问题,“沿途碰上几回刺杀,安全起见,便乔装打扮躲开危险,昨夜到家的。” “该当如此,安全为重。”君兆麟如今看元秋很顺眼,笑着问道,“苏默呢他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元秋微叹,“不敢隐瞒皇上,苏默这回没有随我一同回京。” 君兆麟眸光微眯,“为何” “不知皇上先前是否看出他身体有恙。他被南诏皇室某些人毒害多年,病入膏肓,在回来的路上,情况恶化,他的属下带他去寻访一位隐世的名医救命,我们便分开了。”元秋说的基本是实话。 君兆麟愣住了,“苏默快死了” “嗯。”元秋点头,“想必皇上对他真正的身世也很清楚,南诏苏禛让他活着,只是想看他生不如死而已。他原本无欲无求,是因为熬着日子在等死。” 君兆麟神色莫名,“那他先前主动来见朕,提出可以让南诏退兵,是因为你” “这个我不否认,的确如此。”元秋点头。 君兆麟回想苏默之前的转变,就发生在他和元秋成亲之后。而苏默会爱上元秋,在君兆麟看来,实属正常。这个沐家找回来的女儿,出人意料地优秀。 至于苏默的身世,君兆麟当然清楚,只是原先不知道苏默中了剧毒,命不久矣。但最后一次见到苏默的时候,的确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对劲。 “你和柳太医都救不了他”君兆麟问。 元秋摇头,“我和师父对解毒之事并不精通。” “可你将濒死的祝老救了回来。”君兆麟说。 “师父说过,我在外伤这方面,天赋异禀。”元秋很淡定地说。 君兆麟想想也是,他初次见到元秋,便是她进宫给孟贵妃剖腹取子。迄今为止,元秋几次行医,均是外伤相关。而柳仲是服务皇室的正统医者,很少接触毒术相关,在这方面没经验也正常。 “那你为何不随苏默一同去求医你就不怕这次一别便是阴阳相隔吗”君兆麟的眼神带着探究。 “我是东明的镇南将军,不能就那样突然消失,他那时已昏迷不醒,我陪着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想给家里惹来麻烦,便独自回来了。”元秋的目光坦坦荡荡。 君兆麟笑了起来,“原以为你姐姐性格最像你娘,现在才发现,你跟你娘还真像。你娘对你爹可是真绝情,说走就要走。苏默都要死了,你还能保持理智,真是难得。” “我娘的事,多谢皇上隆恩。我相信苏默会活着回来的。”元秋说。 “好,你果然没让朕失望。苏治在何处”君兆麟问。 “如今被关押在容国公府,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他”元秋问。 君兆麟笑着反问,“你认为呢” 元秋思忖片刻之后说,“微臣认为,不如就将他关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且看南诏接下来派来的使臣如何表态。” “依你所言,朕也不见他了,就留在容国公府,你跟你娘把他看好了。”君兆麟说着,还半开玩笑地说,“若是你们想给苏默出气,对他做什么,也不必请示朕。” 元秋恭声说,“多谢皇上。” “祝老身体可好”君兆麟问起祝威。 “祝老将军受了重伤,微臣回来之前,已在好转了。”元秋说。 君兆麟轻叹,“祝老一生戎马,为东明国立下大功,也该回来安享晚年,他就那一个儿子,朕也不能让祝瀚继续留在南沣城。你跟苏默抓住了苏治,朕就能放心让祝老回京来了。” “皇上圣明。”元秋对此并不意外。 但君兆麟提起要给元秋办庆功宴,她却以弟弟沐元诚新丧为由婉拒了。 君兆麟相信容岚和元秋都是真的在乎沐元诚,便也没坚持。 元秋出宫,半路碰上了正要去容国公府的段家祖孙。 “姐姐”段云鹤依旧是那副活泼热情的样子,无忧无虑,开朗爱笑。 段嵘见到元秋,眸光便温和了几分。 简单寒暄后,元秋让段嵘先到容国公府去,说她还有事要办,“小云弟弟,找点人马,帮我个忙。” “哎没问题”段云鹤爽快答应。 段嵘知道元秋稳重,也不管他们,独自往容国公去了。 段云鹤很快找来一帮人高马大的属下,安置了许多大车,元秋带着他们去了镇国公府。 “二小姐”管家见到元秋回来很高兴,连忙把人请了进去。 “我刚从宫里出来,皇上说给我的赏赐早就送来了,在哪里”元秋问。 管家猜到元秋要做什么,立刻带她去了库房。 但库房昨日换了新锁,钥匙被魏嬷嬷拿着。 “二小姐稍候,老奴去请示老太君。”管家说。 “不必。”元秋摇头,看了段云鹤一眼,轻飘飘地说了一个字,“砸。” 这活儿段云鹤喜欢,亲自上前去把沐家大库房的锁给砸了,潇洒挥手,“小的们,给爷搬” 管家是个人精,见状也不通知荣华堂那边,就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段云鹤带来的属下往外搬箱子。 元秋得的赏赐都被搬完了,还在继续。 邹氏得知,亲自带着魏嬷嬷杀了过来。见到元秋这个孙女,她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当是谁来光天化日来家里抢劫呢,原来是秋儿回来了,也不去看看祖母,真是立了大功,祖母都差点认不出你了。” 话里话外带着刺,暗示元秋不孝。 元秋笑意温柔,“祖母都把我娘扫地出门了,就因为我娘没生儿子,我哪敢到祖母跟前去碍眼啊再把祖母气出个好歹来,岂不是要被外面的唾沫星子淹死得知祖母身体康健,还能亲自往外泼脏水,我很放心。” 怼人,元秋没在怕的。没有家丑,邹氏自己生编硬造也要往外抖搂莫须有的丑事,就为了赶走容岚,元秋真是服了。被人叫着老太君,却为老不尊,自私狭隘,眼光短浅。容岚大度,懒得理会她,但元秋可见不得容岚受委屈,不管容岚自己是否真的委屈。 听到元秋的讽刺,邹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真是没有教养,跟你娘一样,不知道孝字怎么写” “祖母不慈,还想让我们怎么孝反正我娘都走了,我也嫁人了,祖母就省省心别惦记数落我们了,好好物色新儿媳吧。”元秋轻哼。 邹氏见说不过她,便气恨地跺脚,转头见段云鹤的手下抬着一口紫檀木的箱子往外走,神色一变,“放回去那是我的东西沐元秋,你可以带走皇上给你的赏赐,其他的休想” “管家,那口箱子里是什么”元秋问。 管家看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照实说,“那口箱子里,都是世子爷给老太君寻来的古玩古玉。” 元秋冷笑,“祖母,阿诚给的东西,你也敢要” 邹氏面色一僵,那里面可不少宝贝,价值不菲,“什么就是那个野种寻来的他花的不是我们沐家的银子吗” “我记得,去年阿诚打了胜仗,皇上给了不少赏赐,哪些是”元秋并不理会邹氏,又问管家。 管家便指了几口箱子,元秋让人统统搬走。 每次邹氏要拦着,元秋便问管家那些财宝哪儿来的,剩下大半都是皇上赏赐给沐振轩和容岚的,元秋都要拿走一半。 邹氏气得直跳脚,但她手下都是些婆子丫鬟,根本不顶用,而府里的管家到侍卫谁也不敢招惹元秋,根本不听邹氏的命令。 最后邹氏眼睁睁地看着大库房空了一大半,狠狠地瞪着元秋说不出话来。 “听说祖母嫌弃我娘没嫁妆那就祝祖母早日再娶一个嫁妆丰厚的儿媳回来。”话落,元秋转身就走。 邹氏以为终于要送走这个煞星,谁知道元秋去的是荣华堂的方向,还命令管家跟上。 “你要干什么”邹氏被魏嬷嬷扶着追上去。 进了荣华堂,元秋扫视一圈,“我记得,有些东西是阿诚送给祖母的” 管家指了个架子,上面摆放着满满的玉雕,每一样都精致绝伦,价值不菲。曾经来了客人,这些都是邹氏忍不住显摆的,到现在也没收起来。 “小云弟弟,帮忙都给卖了。”元秋素来不喜欢浪费,这些都是沐元诚的心血,卖掉得了钱,给他将来娶媳妇儿用。 “好咧兄弟们,都装上,小心着点儿”段云鹤立刻应声。 见邹氏脸色铁青,元秋面无表情,“不认阿诚,却还不舍得丢掉他送的礼物,我就不让这些东西留下碍您老人家的眼了。不用谢。” “老太君”魏嬷嬷一声惊呼,邹氏成功地被元秋气晕过去了,也不知道是恼怒元秋的不敬,还是心疼被元秋抢去的财产。 元秋懒得管她,且“好心”告诉魏嬷嬷,“以后可别再去找柳太医,那是我师父,不是谁都够格请他出诊的。” 话落,元秋带着段云鹤扬长而去。 段云鹤让他的人把财宝都送去容国公府,他骑马跟着元秋,嘿嘿一笑,“果然姐姐一回来,日子就有意思多了以后再有这么爽的事儿,可千万要叫我” 元秋回头,看了一眼镇国公府的牌匾,轻哼一声,收回视线,策马离开。她且等着看沐家如何荣华富贵,儿孙满堂 等元秋回到容国公府,容岚已经在招待柳仲和段嵘喝茶了。 听段云鹤兴致勃勃地讲起元秋如何奚落邹氏,还带回沐家半数不止的财产的事,容岚哭笑不得。她根本不在意那些东西,也知道元秋并非冲着财产去的,只是为了给她出口恶气,专门回去修理邹氏的。 午膳元秋亲自下厨,招待师父和爷爷。等客人走了,容岚带着儿女一起到六皇子府去看望沐元若。 沐元若怀着身孕,却瘦了一圈儿,最近几日什么都吃不下,可是愁坏了君紫桓。 见到元秋,沐元若才露出一点笑模样,拉着元秋问她外出的经历,又问起苏默的情况。 得知苏默的事,沐元若不由又心疼起元秋,说着说着竟落了泪,把元秋吓了一跳。 君紫桓叹气,“若若这几日吃不下睡不好,一点小事都想哭,小妹你赶紧劝劝她吧。” 元秋给沐元若把脉,没大碍,也没给她开什么方子,只说是怀孕的正常反应,情绪波动大一些,过些日子稳定下来就没事了。 君紫桓带着林安顺出去,让母女三人说话。 沐元若又红了眼眶,“也不知道阿诚怎么样了,我一想到他,心里就难受得很” “姐,别担心,我相信阿诚会没事的,苏默的属下大概近期就会传消息回来。”元秋心里也不好受,但只能佯装平静,安慰沐元若。 对于邹氏的行为,沐元若是提都懒得提。可笑邹氏倒惦记沐元若这个在她眼里最出息的大孙女,昨日还专门派了魏嬷嬷带着人参燕窝到六皇子府来求见,说是探望她,大概是想把沐元若拉到她那边去,简直不可理喻。君紫桓根本没让人进门就轰走了。 如今容岚自己当了国公,君紫桓主动提出让沐元若回娘家住,只当换个环境散散心,他当然是陪着一起。 于是,容岚便带着两个女儿,以及大女婿和小儿子回了容国公府,让君紫桓和沐元若住进了苍松居。 等把沐元若安顿好,容岚带着元秋走出苍松居的时候,说了一句,“若是阿诚和苏默在家,便圆满了。” 此时,在某个隐秘的山谷,苏默睁开眼时,就见阿福眼睛红红地看着他,“主子,你可是醒了” 苏默这次已昏迷多日,阿福真怕他就此长眠不醒。 “她呢”苏默看向周围,下意识地去找元秋。 阿福便把路上遇见辛夫人,他和周老带着苏默跟随辛夫人前去见她的师尊,元秋独自回京的事告诉他。 “你们为何不留一人保护她”苏默第一时间惦记的却是元秋的安危。 阿福皱着眉头说,“王妃坚持让我们都跟主子走,说她自己没问题。” 苏默没再说什么,阿福神色认真,“主子别伤心,王妃也是没办法,不然肯定会陪主子一起来的” 苏默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我知道。” 阿福出去打水给苏默洗脸,苏默察觉脖子上戴着什么东西,拉出来,发现是一枚蔷薇花的玉坠,上面刻着一个“秋”字。 苏默将玉坠贴在脸上,喃喃自语,“狠心的小丫头,我不会放过你的这可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 160.除掉(一更) 顾枫在容国公府大门外勒住马缰,仰头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匾,利落地下马。 君灵月的丫鬟凝香把车帘掀开一条缝,压低声音说,“世子,公主睡着了。” “不必叫醒她。”顾枫低声说,话落便就靠着容国公府的外墙,仰头看着天上飘飞的浮云,那张原本无忧无虑总是笑如暖阳的面庞,如今多了一些成熟稳重,也多了几分隐隐的落寞。 他不期然想起,几年前有一次跟沐元诚一同去打猎,他们曾发现一个隐秘的山谷,里面没有人迹,美得仿若仙境。 那天他们躺在茵茵绿草上,看着天空的白云,畅想未来。 顾枫说,他要当威震天下的大将军,灭了西辽和南诏。 沐元诚说,他不想当大将军,但也想灭了西辽,然后就回到家里,娶妻生子,陪伴母亲。 顾枫一时有些恍然。若是没有成家,他定会抛下一切,去找沐元诚回来。可容岚再三告诫,让他好好照顾君灵月,不可冲动,他不只是一个丈夫,还是君灵月腹中胎儿的父亲。 君灵月这段日子常常觉得困倦,在马车里睡着,过了一会儿就醒了,得知已经到了容国公府,微微蹙眉,便叮嘱凝香以后只管叫醒她。 车帘掀开,顾枫转头,和君灵月四目相对,又都同时收了视线。 顾枫上前来,扶着君灵月下车。 他这次回来之后,便去询问君灵月自己是否可以搬回潇然院住,没有再像从前那样纠结矛盾。 君灵月并未拒绝,顾枫便住了回去,但两人并未同房,他住在原先的书房。 沐元诚的事,顾枫如实告知君灵月,并叮嘱她万不可告诉别人。 君灵月得知沐元诚没死,心中多少轻松了些,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并未多言。 这个孩子虽然不是她期待的,但一开始的忐忑慌乱后,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的喜悦让她平静下来。为了孩子,她希望自己和顾枫可以消除隔阂,做一对称职的父母。 君灵月将这个想法直言告知顾枫,顾枫表示他也是这样想的。 这两日沐家出事,顾枫始终没露面,是容岚交代过的,不管发生什么让他都不要管,只好好陪着君灵月。 如今事情落定,又得知元秋回来,顾枫便带着君灵月上门来了。 两人进门,顾枫稳稳地拉住了君灵月的手,君灵月怔了一下,并未挣脱,脸上多了一丝红晕,慢慢地跟着顾枫往前走。 半路碰上君紫桓正揽着沐元若在散步,君紫桓的视线落在顾枫和君灵月交握的手上,笑容满面,“月儿,娘都说好了,明日我们一同过去看你呢。” 本就是闺蜜的沐元若和君灵月挽着手走在前面,君紫桓和顾枫并肩跟在后面。 君紫桓跟他的小舅子顾枫交流起即将当爹的感受,直言恨不得替沐元若受苦,顾枫却走神了。 君紫桓捶了顾枫一下,顾枫回神,“六哥你方才说什么” “算了算了,没什么,你怎么越来越呆了”君紫桓轻哼,但他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也不多问,转移话题说起祝家的事。 君兆麟昨日已下旨,宣召祝威携家眷回京,南沣城的守将暂定祝威一手培养的徒弟。 “但父皇没有传召岳父回京的意思,太子皇兄说,可能年内还要再跟西辽开战。”君紫桓微叹。 “不回来也好。”顾枫说。沐元诚都没回来,沐振轩回来做什么,再娶新妇生儿子吗 元秋见到君灵月,便习惯性地再给她把脉,问她感觉如何,君灵月只说一切都好。 下晌顾枫带着君灵月回家,到潇然院外,又见柳曼姝身边的丫鬟在那里徘徊。 顾枫皱眉,丫鬟小心翼翼地说,是柳曼姝给未出生的宝宝做了小衣服,让她送过来。 但当初圆房的事让顾枫和君灵月都对柳曼姝心冷了,仍是无法原谅。顾枫没收小衣服,让那丫鬟回去转告柳曼姝,以后不必费心。 可到晚膳的时候,顾淮却主动提起,说他想解除柳曼姝的禁足。 “枫儿,那毕竟是你娘,当初她犯了错,如今定也知道悔改了,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就别再跟她计较了。等小宝儿出生了,多个祖母疼爱,也是好事。”顾淮语重心长。他沉浸在明年抱重孙的喜悦之中,对柳曼姝的怒气也消了。 君灵月蹙眉。她不想跟柳曼姝有任何接触,更不愿让她的孩子认柳曼姝。可顾淮是长辈,君灵月也不知该怎么说。 顾枫一看就知道君灵月不乐意,皱眉说,“爷爷可以放她出来,我带着灵月搬去容国公府住,正好让师妹跟灵月作伴。” 顾淮嘴角抽搐,“臭小子你胡说什么算了算了,不说那个了。” 静心院。 夜深了,桌上放着丫鬟没能送出去的小衣服,柳曼姝仍在灯下神情专注地缝一件新的小衣服。 “夫人,早点歇了吧,这样下去会伤了眼睛的。”丫鬟劝道。 柳曼姝摇头,“我不累。” 丫鬟无奈,只得出去给柳曼姝准备宵夜。 柳曼姝一针一线地缝着,消瘦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来,“沐振轩,你巴巴地讨好容岚,她可没把你放在眼里” 笑着笑着,两行清泪滑落,打湿了手中的布,柳曼姝面色突然阴郁下来,尖利的针刺入了手指,殷红的血珠冒出来,也似毫无所觉,喃喃自语,“可我一腔痴心,又有谁在意到底,是我输了早就输了可为什么,过去这么多年,还是不甘心呢” 西辽国的皇城叫做齐天城,是如今的皇帝姬旭登基之后改的名字,足可见其膨胀的野心和欲望。 姬月璇已回到齐天城五日,但并未见到姬旭,因为他这些年沉迷练武,已闭关数日,朝政交给太子姬凤冥代管。 姬月璇三年前被赐了宅邸,出宫开府。除了被她秘密带回的沐元诚之外,还有一个明着带回来的六皇子姬凤渊。 姬凤渊的伤早就好了,他知道住在九公主府只是暂时的,真正等着他的暴风雨很快就会来。 这天夜里,姬凤渊这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的师兄罗昇。 姬凤渊出事之后,罗昇跟随梅家兄妹去了万安城。那时他在追求苏默的表妹梅映雪,因为师命,并未随着梅家兄妹离开回南诏,而是留在万安城等待时机救姬凤渊。 但因为姬凤渊始终在沐家人的看守之下,罗昇没敢轻举妄动,一路暗中追随着,从万安城到禹州城,再到凉州城,然后来了齐天城,才终于现身相见。 罗昇不出手,其实也有他自己的私心。他是罗月山庄不受宠的庶出公子,空有一身武功,却连继承山庄的资格都没有,便千方百计想要为皇室效命,出人头地,先前讨好梅映雪,却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娶得到南诏的梅丞相府嫡出小姐,只是想借机攀上苏奕,但真正认识苏奕之后,又不喜欢那人。 在得知姬凤渊竟是西辽皇子之后,罗昇便觉得,这是他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这位师弟回归西辽皇帝,坐稳位置,他暗中辅佐,大有可为。 “师父听说你出事的消息立刻传信给我,如今见到师弟安好,我就放心了,想必师父也会为师弟高兴的。”罗昇看着姬凤渊,眼神关切。 姬凤渊意外罗昇的到来,闻言便苦笑起来,“谢谢师兄,但我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罗昇立刻表示,他可以留下帮姬凤渊。 姬凤渊自然不会拒绝,他如今很需要帮手,但也叮嘱罗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轻举妄动。 师兄弟简单聊了当今天下局势,和复杂混乱的西辽皇室。姬凤渊得知南沣城发生的事,想到沐元秋,更是后悔自己当初轻视她,才落到如此境地。 罗昇暗中离开,只说他会在城中安顿下来,为姬凤渊招揽可用之人。 暗处有一双眼睛,盯着罗昇离开的方向,摆摆手,一道黑影立刻追了上去。 姬月璇沐浴过后,屏退下人,吹了灯,在黑暗中打开她卧房的机关,露出了床下的密道。 她赤脚踩在地上,无声无息,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衣,披着长长的头发,手持一颗夜明珠,走过狭窄逼仄的木梯,进了下方的密室。 昏暗的密室,只凭借四周镶嵌的夜明珠照明,光线朦胧。 一床,一桌,一椅。沐元诚一身素衣,静静地坐在桌旁,面前摆着一盘棋,自己跟自己对弈,直到姬月璇走到他身后,也似毫无所觉。 姬月璇把她手中的夜明珠放在了棋盘中央,温润的光却让沐元诚的眸光暗了几分,他抬起头来,就见姬月璇正在摆弄手指上的银戒,“这枚指环,我很喜欢,专门找人补了暗器,还没试过威力如何。” 说着,姬月璇冷艳的面庞上露出一抹笑,将指环对准了沐元诚的眼睛。 过了片刻,姬月璇并未射出暗器,因为她没有从沐元诚眼里看到一丝一毫的慌乱,“你就笃定我不会伤你吗” 沐元诚神色淡漠地摇头,“只是,无所谓。” 姬月璇倒觉无趣,“我来,是告诉你一个最新的消息。沐元秋被册封为镇南将军,到了南沣城之后,真把南诏国给制住了,你猜她是怎么做到的” 沐元诚摇头,“不知,不想猜。” “她竟然把南诏太子给抓到手了”姬月璇冷哼,“不过依我看,她的医术可能是自己的本事,但抓南诏太子这件事,一定是容岚暗中做的。她手下的高手,怕是都派给了沐元秋,那可是她最宝贝的女儿。不像你,死了就死了” 沐元诚神色淡淡,“再加上尹家父子兵败,你们西辽的如意算盘,打不下去了。” 姬月璇冷哼,“看到东明国解除危机,你很高兴” “谁胜谁败都与我无干,我只是看戏罢了。”沐元诚眸光淡漠。 “沐元诚,待父皇出关,我会把你交给他,你若是不能让他看到价值,只有死路一条。”姬月璇冷声说。 “可我,为什么要活着呢”沐元诚反问。 “一个大男人,就因为被那对不是你亲生父母的人抛弃,就生无可恋了真是没出息”姬月璇冷哼,“你怎么不想想你死去的亲生父母是为了谁你还有个亲弟弟,在沐振轩和容岚手里,你以为他们真的会待他好吗即便他长大,到头来也不过是变成另外一个你,被那对夫妻利用罢了” 沐元诚面色微沉,“这与你无关。” 姬月璇见沐元诚的脸色终于变了,她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我是想给你指一条明路,就看你要不要了。” 沐元诚不言语,姬月璇冷声说,“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你有什么价值。今日突然想到容岚当年做的事,便觉得你也可以。容岚仗着她对西辽大军的了解,投靠东明后,带着东明大军来打西辽,害得西辽损失惨重。而你,作为东明双子星,从小被当做大将军接班人培养,跟当年在西辽的容岚多像啊。如今,你想活下去,想真正出人头地,只有一条路,帮西辽,打东明” 沐元诚眸光微凝,“你以为,你父皇会信任我吗” “看样子,我的提议,让你心动了”姬月璇冷笑,“这是最完美地报复容岚和东明国的方式,父皇怎么会拒绝呢” “那样做,可能会害死我弟弟。”沐元诚摇头,“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很简单,东明国人都以为你死了,你不必露面,不要让他们发现,做我的影子,告诉我怎么打仗就好。”姬月璇说。 “你”沐元诚轻嗤,“请不要做不自量力的事。” 姬月璇陡然变脸,扬手就抽了沐元诚一巴掌,“认清你自己的身份你的命,是我的” 沐元诚擦去嘴角的血迹,神色淡淡,“既然九公主如此有抱负,那就预祝你早日执掌西辽兵权,在下愿意效劳。” “你且等着瞧”姬月璇甩袖离开。 沐元诚捡起地上掉落的棋子,微叹一声。事情正在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他早看出姬月璇的野心,她对尹家的打压,并非想帮任何一位皇兄,而是想自己夺权。 而沐元诚起初被姬月璇当做送给姬旭的礼物,只因为他是容岚的儿子。 但沐元诚成功地让姬月璇相信,他只是沐振轩和容岚根本不在乎的弃子。从那时起,姬月璇就动了要利用沐元诚的心思。 得知南沣城的局势被控制住了,沐元诚挺高兴的,他甚至猜到是苏默出手抓的苏治,也不知道如今苏默和元秋的关系如何了。 那边,暗中盯着九公主府的青云派去跟踪罗昇的人回来,已查到罗昇的身份和落脚地。 青云交代了几句,一刻钟之后,姬凤渊遭遇了一场刺杀。 姬月璇接到消息,立刻赶过去,而青云趁机进了姬月璇的房间。 找了一圈,青云注意到夹在床板下的被单,眸光微眯。他对机关术有所涉猎,很快就在一个隐秘的位置发现了开启密室的机关。 床板翘起,青云并无犹豫,直接跳了进去。 沐元诚刚躺下,听到脚步声,以为姬月璇又来了,并不理会。 “沐公子。”并不熟悉的男声响起,沐元诚神色一震,立刻起身,就见青云摘了脸上的面具。 沐元诚曾见过青云一次,在南安王府,他去找元秋,青云正在挑水,打了个照面。 “快走”青云打算先把人救出去再说。 他查到姬月璇头上之后,已经暗中盯了三日,发现送进姬月璇房间的饭菜并非一人食,就怀疑沐元诚被藏在里面,但姬月璇这三日几乎没离开过房间,让青云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今夜用的,不过是个简单的调虎离山计。 青云刚带着沐元诚走出密道,门开了,姬月璇出现在他们面前。 房中没有点灯,青云闷哼一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贯穿了他的身体,踉跄两步,一头倒在了地上。 姬月璇冷哼,上前来就要杀了青云,却被沐元诚拦住了。 “是容岚派来救你的人沐元诚,别装了”姬月璇一掌把沐元诚打得吐血倒地。他的伤尚未痊愈,而饭食之中被下了软筋散。 “那是青冥楼的人”沐元诚的话,成功地让姬月璇停了手。 她摘掉青云的面具,眸光微缩,“青冥楼的人怎会来救你” “我跟你说过,我跟青夙是朋友,你用的还是他赠我的暗器指环。”沐元诚脸色苍白地说。 “但你说的,你们只是萍水相逢,交情不深,你甚至不知道青夙的真正身份,他为何会派人来救你”姬月璇仍有些怀疑。 “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我的身份明明白白。我们一见如故,那个时候我已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青夙曾想让我离开沐家,跟他到南诏去过逍遥日子,可笑当时我仍对沐振轩和容岚心存幻想,婉拒了他的好意”沐元诚神情苦涩,“分别时,青夙说,待今冬初雪日,他会再找我对饮。怕是听说我的死讯,并不相信,查到你头上,这对他而言很容易。” 姬月璇神色一变再变,指环中的暗器被她抹了强效迷药,并不致死,因为有时候,敌人活着才有用。 她把青云和沐元诚一起扔进了密室,将青云绑起来,给他用了解药。 青云睁开眼,就听姬月璇冷声问,“你是何人” 青云看向沐元诚,姬月璇却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快说” “青云,青冥楼的护法。”青云低声说。他看到了姬月璇手指上戴着原本属于苏默的指环,也是此物伤了他。 “谁派你来的”姬月璇厉声问。 “主子。”青云说。 “青夙的真正身份是什么人”姬月璇眸光微眯。 “无可奉告。”青云闭上了眼睛。 沐元诚开口,“九公主,你是打算跟青夙为敌吗他的真正身份重要吗用不了多久,青夙亲自出现,你会害死你自己。” 姬月璇面色一沉,“看来,青夙还真的很在乎你。” “事已至此,你若不想得罪青夙,就不要为难他的属下。”沐元诚冷声说。 “但我已经得罪他了”姬月璇握紧了拳头。虽然没人知道青夙是什么人,但都听过他的恶名。他杀死上一任青冥楼楼主青绝而上位,但凡他想杀的人,绝对活不过第二天。 “你不是计划跟我合作么”沐元诚神色淡漠,“既如此,有我在,他不会为难你的。我可以写一封信,让青云带给青夙。” “你为何不趁机威胁我放了你”姬月璇冷声问。 “你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青夙是我的朋友,但并不欠我什么,我感谢他的好意,却不想欠他人情。你说得对,我想要的,该自己去争取,东明国不要我,我希望在西辽可以有一番作为,让那些因为出身将我践踏在脚底的人,日后跪着求我”沐元诚眸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芒。 姬月璇笑了,“呵呵,很好,好极了” “沐公子,主子让我带你回去,你这是”青云配合地发出疑问。 沐元诚微微摇头,“不必多言。”话落他提笔写了一封信,递给姬月璇,“你可以先过目。” 姬月璇看了沐元诚写给青夙的信,并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姬月璇思虑再三,得知刺杀姬凤渊的人已撤了,他只受了轻伤,没有大碍。这符合沐元诚之前说的,青夙不想再造杀孽,所以才解散青冥楼。 如此,姬月璇将沐元诚的亲笔信交给青云,放他走了。她很忌惮青冥楼,并不想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若是沐公子出事,主子一定会让你为他偿命”青云最后对姬月璇放了一句狠话。 离开九公主府,到了城外安全的地方,青云握拳砸了一下旁边的大树,面色冷沉,“立刻把这封信送去东明给夫人” “那还救沐公子吗”属下问。 青云眸光微凝,“沐公子怕是另有计划,如今他是安全的。过几日,我会再去找姬月璇。” 容岚仍在等待沐元诚的消息,而身在禹州城的沐振轩,这天夜里,接到了他的心腹牟海从京城传来的消息。 在沐振轩不知道的时候,他和容岚,竟然和离了 沐振轩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封密信,眸光越发阴翳,拳头紧握,青筋暴突。 虽然容岚从禹州城离开时,跟沐振轩说了要跟他分开,但沐振轩当时以为容岚只是因为沐元诚的死,怪他没有保护好儿子,伤心过度,正在气头上,暂时分开冷静一下,等他回京再哄哄她就好了。 可沐振轩怎么都没想到,邹氏竟然会做那么多蠢事,正好给了容岚离开的机会而君兆麟会下旨让他们和离,也是因为邹氏已经表态,否则他不会在不征求沐振轩同意的情况下,做那种决定 沐振轩不在乎容岚是否被册封为国公,哪怕容岚的地位在他之上也无妨,他只是不想失去她 一时间,沐振轩恨极了邹氏。 他就那样,面色阴沉地坐了一整夜,天快亮时,叫来了牟海的弟弟牟江。 “主子有何吩咐”牟江恭声问。他们兄弟追随沐振轩多年,替他处理过许多容岚不知道的事。 “你即刻回京去,你们兄弟,帮我做一件事。”沐振轩声音低沉。 “主子请吩咐。”牟江点头。 “帮我杀一个人。”沐振轩冷声说,“柳曼姝。” 牟江神色有些惊愕,就听沐振轩接着说,“正好,她先前犯了大错被禁足,伪装成她自己悬梁,小心点,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是,主子”牟江领命离开。 “容岚,这辈子,你都休想离开我”沐振轩喃喃自语,眸中寒光肆虐。原先他跟容岚之间没有出问题,柳曼姝也算安分。但如今,沐振轩想要把容岚追回来,他和顾枫的关系绝对不能暴露柳曼姝,不能留了 。 161.小丑(二更) 中秋节前两日,陆哲带着他的夫人君灵馨到镇国公府去送节礼。 君灵馨气色比起先前好了几分,任由陆哲握着她的手走进沐家大门。 原本君灵馨一直在苦苦想着怎么才能摆脱陆哲,但如今有新的变化,她怀上了陆哲的孩子。 陆哲不再折磨她,突然对她温柔许多,让君灵馨的心理也发生了变化,不由期待起孩子的到来。 曾经飞扬跋扈的皇室公主,如今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她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曾经让她痴迷爱恋的苏默了,偶尔落在陆哲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柔情和依赖。 如果元秋知道这对夫妻先前那变态的相处模式,一定会断定君灵馨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走近荣华堂,见邹氏穿着一身颜色鲜亮的新衣服,正在跟魏嬷嬷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笑。 原本放置着玉雕的木架子,如今全都换成了瓷器,名贵不假,却没了曾经清雅的格调。 见陆哲带君灵馨来,邹氏笑容满面地招呼他们坐,让魏嬷嬷奉茶。 “外祖母。”君灵馨乖巧地给邹氏行礼。 倒让邹氏意外,这个传闻中名声败坏的八公主看起来并不骄纵。因着君灵馨的敬意,邹氏对她改观,心中熨帖。毕竟这是皇室的金枝玉叶,身份金贵,如今是她外孙媳妇了。 陆哲带来的节礼很丰厚,还有一套古玉摆件,是君灵馨主动从她的嫁妆里面拿出来的,邹氏爱不释手,又得知君灵馨有孕,这下看她更顺眼了。 寒暄时,陆哲假装不知道元秋曾带着人回来分财产,笑着问邹氏,“舅舅不在家,明日过节,想必两位表妹都会回来看望外祖母的。” 邹氏一听,脸色就沉了沉。 她本就不待见长大后被找回来,对她没有丝毫孝敬的沐元秋,但还是很喜欢大孙女沐元若的,可她派魏嬷嬷到六皇子府去看望沐元若,却被轰走了,连门都没进去。 邹氏更是把这些都归咎于容岚,认为是她教唆自己的女儿对祖母不敬,心中十分气怒。 而方才陆哲进门时,邹氏那样高兴,是因为她正在跟魏嬷嬷物色着京城适龄的贵女,打算尽快给沐振轩再娶。 原先想着纳妾,不需要太考虑身份,重要的是生儿子就成,身份低了好拿捏,所以起初邹氏还曾给沐振轩下药,打过让魏嬷嬷的闺女给他生个儿子的主意。 但如今不同了。容岚和沐振轩和离,一下子镇国公夫人的位置空了出来,在邹氏看来,那自是要找个高门大族的嫡出贵女才能配得上。 虽然说如今适龄待嫁的名门贵女大概都跟沐振轩的女儿们差不多大,但邹氏丝毫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她觉得只要放出消息,一进门就是镇国公夫人,生了儿子就是镇国公世子,有的是人上赶着。 邹氏和魏嬷嬷把京城里数得上号的名门贵女都盘算了一遍,魏嬷嬷提的许多都被邹氏给直接筛掉了,因为她要求很高,第一要家世好,三品以下的不考虑,庶女不考虑,第二要才貌双全,长相平庸的可不行。 魏嬷嬷觉得邹氏是想找一个能取代容岚在沐振轩心里位置的,她觉得这太难了。不管是容貌才华家世,放眼万安城,真找不出一个能跟当年的容岚相提并论的。 邹氏打算问问陆哲的意见,便让魏嬷嬷伺候着君灵馨到花园去走走,君灵馨听话地出去了。 邹氏看着她的背影,笑着说,“你倒是把她调教得很好。” 陆哲唇角微勾,“总不能被女人骑在头上。” “就是这个理”邹氏一听,仿佛找到了共鸣,“你舅舅若是能像你这样,降住容岚,我也不必操这么多心。” 邹氏仿佛忘了,她是个女人,年轻时被丈夫斥责打骂都是家常便饭。可当她成了婆婆,见沐振轩哄着容岚,却怎么看都不顺眼。 陆哲轻笑,又说起方才的话题,“两个表妹可曾回来看过外祖母” 邹氏冷哼,“一个个被容岚教的一点教养都没有我也不想看见她们” 陆哲微叹,“不论如何,外祖母可没什么对不起她们的。” 这让邹氏心中火气更盛,说着忍不住再次斥骂起容岚和元秋,说她们如何无礼傲慢,又说沐元若跟她离了心,也再不回来了。 陆哲安慰了邹氏一会儿,并没有提他稍后还打算到容国公府去给容岚送节礼。 邹氏平复心情,便提起给沐振轩娶妻的事。 “此事,外祖母可派人告知过舅舅”陆哲问。 邹氏轻哼,“他在边关忙着,这些事不必告诉他,只等安排好,让他回来娶新妇便是。成亲本就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陆哲知道邹氏的脾性,并不反驳。虽然,他总是觉得邹氏的想法和言行都很蠢,但他早对沐家寒了心,包括表面疼爱,却对他根本没有实质性帮助的邹氏。 所以,陆哲如今不过是看戏的心态。反正沐家再富贵,也没他的好处。拜他那个好舅舅所赐,本该嫁给顾枫的君灵馨,被推给沐元诚,又被沐元诚推掉,才落到了他头上。 对沐元诚和顾枫深深的报复欲望,让陆哲冷眼看着事态失控,非但不劝阻邹氏,反而不停地来这里煽风点火。 因为,真正的重头戏,还没开场。 “那不知外祖母可相中了哪家小姐舅舅的身份和地位,对方出身不能低了。”陆哲神色认真。 “是啊”邹氏连连点头,觉得这个外孙很懂她的心思,便开始跟陆哲讲她的打算。 虽然陆哲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听到邹氏张口说,打算为沐振轩求娶孟丞相府的嫡出四小姐孟娴时,还是被茶水呛了一下。 让沐振轩给同龄同辈份的孟丞相当女婿,邹氏真敢想 但邹氏仿佛看出陆哲在想什么,接下来说的话,却让陆哲无法反驳。 “宫里的孟贵妃是孟丞相的三女儿,真要算起来,皇上也是孟丞相的女婿,你舅舅娶了孟家四小姐,那是孟贵妃的嫡妹,到时候跟皇上当连襟,有何不可”邹氏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太合适了。她曾见过孟娴,知书达理,温柔可人,也曾听说孟娴文才出众。 邹氏考量过这京城里的名门贵女,觉得其他人都比不过孟娴。 陆哲心里很不舒坦。 当初他想娶沐元若,容岚不同意。后来他想娶沐元秋,也无果。邹氏可能都忘了,陆哲曾经提过一回,他中意孟丞相府的四小姐,希望邹氏和沐振轩能帮忙牵线,促成这门亲事,但邹氏什么都没做。 陆哲倒不是喜欢孟娴,只是原本一门心思想娶一个高门贵女为妻,孟家人忽略他便罢了,他本也没有期待。可他的好外祖母和好舅舅,有事对他呼来喝去,在正事上却从来不为他考虑。 而陆哲不知道,邹氏却知道,当初孟丞相府的老太君相中了沐元诚,曾透过想跟沐家结亲的口风,是因为沐元诚不乐意,最终作罢。 沐振轩跟邹氏提及此事,邹氏当时还骂沐元诚不知好歹。 “哲儿,你觉得孟家四小姐如何我看没有比她再合适的了。”邹氏看着陆哲问。 陆哲垂眸敛去眼底的阴翳,唇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外祖母的眼光,一等一的好。” 邹氏这下高兴起来,开始盘算请谁当媒人上门去提亲。 “干脆请皇上赐婚才最好”邹氏神色一动。 陆哲他原本以为这个外祖母只是蠢,如今发现她还有点疯 不过很快邹氏也觉得不妥,毕竟她一个老太婆也没资格去求皇上什么,就算要求赐婚圣旨也得沐振轩出面。 “这回不能等你舅舅回来,他那性子,我若不把事情安排妥当,定个准数,到时候他一回来怕是又求容岚去了。”邹氏轻哼,“只要我给他定了亲,且对方是孟丞相府那样得罪不起的高门大族,你舅舅为了顾全面子,也不敢不从。” 陆哲突然发现,邹氏还是有心计的,不过她的心计全都用来算计自己的儿子了。 以往沐振轩在家,还有人管着邹氏,如今沐振轩远在西北边关,容岚也走了,府里就剩了邹氏,这些年被剥夺的权力仿佛一下子全都回来了,导致她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 陆哲自然是表示认同邹氏的打算。 邹氏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自己亲自上门去拜访孟老太君,以表诚意。且打算趁着送节礼的时机去,先说定,过了节再正式遣媒人去提亲,总之要尽快定下来。 陆哲说,如此最好。 等离开沐家,上了马车,君灵馨就见陆哲笑了起来。 “怎么了”君灵馨最近胆子大了点,也敢主动说话了。 陆哲一手抚摸着君灵馨的脸,冷笑道,“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他那个好舅舅的确是个人才,可惜,家里有个拖后腿的老娘。 邹氏前几日造谣容岚杀害她的兄弟和侄女的事,陆哲猜测,很可能是沐振轩自己的手笔,那个时候他可是亲自去接,却正巧差了一日没接到人陆哲不信。 由此,陆哲再次确定,沐振轩是真的爱容岚,也是真的狠。他努力在容岚面前营造出正直善良的模样,背地里心狠手辣。 而陆哲有些不解的是,以沐振轩的性格,应该早早地除掉柳曼姝这个隐患才对。这样,就没人能揭露他和顾枫的父子关系。否则,此事一旦爆出来,沐振轩在容岚那儿就是个死人了。 想到这里,陆哲下令停车。他叫来心腹属下,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马车继续往容国公府去。 陆哲加派了监视柳曼姝的人手。事已至此,他觉得,如果沐振轩还想追回容岚的话,接下来第一个要除掉的,一定是柳曼姝。 马车到容国公府大门外,陆哲心知他不被欢迎,只送上节礼,并未要求进门去。 守门的是沐元诚原先的随从兴瑞。沐元诚去打仗都不带他,所以沐元诚出事的时候他没在禹州城,这次也跟着过来容国公府了。 兴瑞把陆哲送来的节礼拿到观澜院,都是些精致的糕点,其中有一盒容岚喜欢的一品阁的芙蓉糕,足可见陆哲的用心。 但容岚神色淡淡,只说让兴瑞他们拿去分了。她素来不喜欢陆哲,知道这些都是表面功夫。 明日就是中秋节了。 府里苏默种的菊花开得灿烂,都是名贵罕见的品种,有几种不同的颜色,交织在一起,色彩绚丽。 果林里的石榴树硕果累累,其他几种果子也都压弯了枝头。 容岚带着孩子们去采摘了不少,给柳家,段家,孟家,顾家,医馆的姜大夫,都各送了些作为节礼,因为家里人少,实在是吃不完。 元秋本想问问青风往年这么多果子苏默是怎么处理的,但青风说他们四个是今年才来的,往年的事真不知道。而知道的阿福和周老都不在家。 果子还剩下许多,元秋打算做些能存放的果脯,试着酿些果子酒。阿福从南沣城买果酒时,还重金买了人家酿酒的方子。 “这样等苏默回来,虽然吃不上鲜果,但还能喝上果子酒,毕竟是他自己种的。”元秋说。 容岚摘下一个黄灿灿的大梨子,微微叹息了一声。 她喜欢吃石榴,往年这个季节,沐元诚总是会精心剥好石榴,盛在漂亮的琉璃碗里给她吃。 而沐元诚喜欢吃梨子,容岚自小就跟他说要吃就吃一整个,不能分开吃,那样寓意不好。 “试试用梨子酿点酒吧,阿诚喜欢。”容岚说。 “好,希望能成功。”元秋点头。 孟丞相府,老太君正在稀罕宝贝重孙,听说容国公府送了节礼来,连忙把人请到跟前。 来的是红苓和白芷,老太君笑着问起元秋,说许久没见她了,改日她可要到容国公府去瞧瞧。 孟丞相府昨日已派人给容国公府送了节礼,按惯例准备的,多是些糕饼点心。这会儿孟老太君见到容国公送来的那几篮子看着就喜人的鲜果子,尤其是个头比外面卖的大许多,色泽红艳的石榴,高兴得合不拢嘴。 石榴有好兆头,寓意多子多孙,孟老太君又想到元秋救下了她的宝贝重孙,笑意更深了些,又是让招待红苓和白芷喝茶,又是给她们赏钱,对容国公府的小丫头都分外客气亲热。 等红苓带着白芷走出孟丞相府,上了马车,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出现在巷子另外一头。 那是镇国公府的车,邹氏用的,红苓记得。 红苓让容国公府的马车走慢点儿,她悄悄看着,见邹氏被人扶着从马车里下来,有些惊讶。 交好的人家送节礼,除了亲戚之外,都是派下人跑腿,很少出门的邹氏竟亲自来了孟丞相府。 红苓直觉不太对劲,这是最后一家,接下来倒不急着回去,便让车夫将马车拐进另外一条巷子,打算等着瞧瞧邹氏何时出来。 红苓本以为要等很久,谁知没多时,邹氏就被魏嬷嬷和一个丫鬟扶着走出了孟丞相府,看着脸色差得很,出门还回头啐了一口,不知骂了一句什么。 很快,镇国公府的马车从另外一条路走了,红苓下令回去,直觉邹氏去孟家指定没好事,看那样子分明是被人轰出来的。 孟家是书香门第,素来最有礼节的,红苓见到的孟老太君也和善极了,倒是想不到邹氏能干了什么闹得那样难看。 此时,镇国公府的马车里,邹氏黑着脸,魏嬷嬷正在给她顺气,“老太君息怒,可别气着自己。” 邹氏恨恨地说,“什么东西我为表诚意亲自上门去提亲事,那老虔婆却一副被羞辱了的样子,她那孙女嫁给振轩是高攀不识抬举” 此时,向来好涵养的孟老太君也被气得不轻。红苓白芷走后,她本来正在品尝容国公府送来的果子,觉得味道真不错,心情也很不错,突然得知邹氏上门,很是意外,却也客气地让人请进来。 谁知喝了两口茶,邹氏竟提起,想为沐振轩求娶孟娴 孟老太君当时不管什么颜面规矩,冲着邹氏脱口而出一个字,“滚”她如花似玉的孙女,嫁给沐振轩那个被容岚踹了的二婚老男人邹氏真敢想以为她儿子是什么香饽饽呢 算起来,当初孟家已经知道沐元诚身世的情况下,仍然主动表示出希望沐元诚和孟娴结亲的意愿,不是因为那是沐振轩的儿子,是因为那是容岚的儿子,是沐元秋的弟弟 如今邹氏的行为简直让孟老太君觉得不可理喻脑子有病异想天开不知所谓 就算没有曾经孟家想把孟娴许配给沐元诚的事,如今孟家也绝不可能让才十几岁的孟娴嫁给沐振轩什么镇国公夫人他们不稀罕 红苓回去便告诉容岚她们在孟丞相府碰上邹氏的事,容岚不甚在意,只说让她们以后出门在外不要那么多好奇心,容易惹祸上身。 而这事儿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晚些时候在万安城传开了。 都说是沐家老太君亲自登门,想给沐振轩求娶孟丞相府的四小姐,结果被孟家轰了出来,一时传为万安城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大笑话 元秋得知,无语至极。 沐元若愣了好大一会儿,蹙眉说,“疯了吧她” “谁疯啦”林安顺拿着他的小木剑冲进观景亭,笑嘻嘻地问。 君紫桓说是邹氏,林安顺皱了皱小眉头说,“那个祖母好可怕的,就像阿姐给我讲的故事里的老巫婆。” “阿顺。” 突然被容岚点名,林安顺立刻低头,“娘我错了,我不该在背后说人坏话。” 容岚神色淡淡,“嗯,以后我们跟沐家没关系了,你想说什么,可以当面说。” 162.中秋(上) 元秋上一次见到君灵馨,是在陆哲大婚之日。 本以为君灵馨成亲之后定不会安分,但出人意料的,什么事都没有。 而当下,因中秋宫宴,她们在御花园碰上,君灵馨小鸟依人地跟在陆哲身旁,竟然还随着陆哲乖巧地管元秋叫了一声“表妹” 元秋一时都怀疑那是不是她原来认识的君灵馨了,变化太大了。穿衣打扮,言行举止,都不似同一人。 但既然人家客气,元秋自是要给面子,简单寒暄了两句。都是陆哲在说话,君灵馨打过招呼之后就低眉顺眼地站在他身旁。 “表妹夫怎么没有一起来”陆哲笑问。 “他那脾气,这种事,从来都是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元秋说。 这话一点儿也没错。 但元秋并未言明苏默是否在家。陆哲有此一问,是因元秋回京后,苏默便再没露过面。容国公府传出的消息是,苏默在家,只是身体不太好,正在养病。 陆哲闻言,便不再问,拉着君灵馨到别处去了。 看着不远处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的顾枫和君灵月,陆哲低头,在君灵馨耳边轻声问,“你感觉如何” 一下子又让君灵馨体会到了被毒蛇缠住的感觉,打了个寒噤,看了顾枫和君灵月一眼便收回视线,低下头去,小声说,“没,没什么。” “太完美了,让人忍不住想要毁掉呢。”陆哲唇角的冷笑一闪而逝。 君灵月因为不想再跟君灵馨起争执,看到他们之后,便拉着顾枫到别处去了。 陆哲看着顾枫,就不禁想起当初顾枫和沐元诚两个人夜里潜入忠信伯府,把他蒙着被子暴揍一顿的事。虽然他没看到人,但很确定,就是他们干的。 顾枫,咱们,走着瞧陆哲笑意加深,揽住君灵馨,去跟二皇子打招呼。 虽然先前元秋说过不必给她庆功,但在中秋宫宴上,君兆麟还是当众夸赞了元秋,并且保留她镇南将军的封号,又赏了她一块极品美玉。 元秋自是谢恩笑纳了。 宫宴结束之后,孟丞相夫人主动过来跟容岚寒暄,矢口不提昨日的闹剧。外人看着,孟家是更亲近容岚的,自是不会给沐振轩面子。 因为突然被提亲,成为舆论焦点,孟娴今日称病并未来宫中赴宴。她性子有些执拗,孟老太君怕她听到什么不好的话,凭白再给自己添堵。 元秋正要跟着容岚出宫,孟俪让人请她过去。 虽然生产时九死一生,但生了孩子后精心调养,如今孟俪气色上佳,温婉动人,一举一动都贵气十足。 十四皇子肉嘟嘟的,很是爱笑,可爱极了。 等元秋抱过十四皇子,孟俪就让宫女嬷嬷带着他下去了,她拉着元秋进内间去说话。 “先前见面,我都没下床,一直也没好好地谢过你。”素来清高的孟俪在元秋面前一点架子都没有,张口仍是先提了元秋救下她们母子的事。此事谢一万次都不为过。 元秋微笑,“孟贵妃太客气了,我已经收到很多谢意了。” “我比你大,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孟姐姐吧。”孟贵妃轻轻摇头。 “好,孟姐姐。”元秋点头。 孟贵妃并未提起容岚被册封为国公是她跟君兆麟提的,只说起昨日邹氏到孟家提亲的事。 “我听闻此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孟俪蹙眉,“你那祖母真是不知所谓。” 元秋点头,表示赞同孟贵妃的评价,“她若脑子清楚,也不会趁着我爹不在家,给我娘一封休书。” “没想到你祖母竟然糊涂成那样,这些年不知道给你娘多少气受呢,早点和离好。”孟俪说。 其实孟俪昨日得知邹氏到孟家提亲的事,当时动了大怒。昨夜沐振轩过来,她一点儿不掩饰自己的不悦,直言认为邹氏是得了失心疯,不然做不出这些不顾体面的事来,让沐振轩派个太医过去给她瞧瞧,别让她再出去丢人现眼。 孟俪自然不是好心给邹氏“看病”,她是想治治邹氏。 但君兆麟并未答应,只笑言若是邹氏被人当成疯子,日后沐振轩回来,以他母亲赶走容岚都是疯癫所致,不算数,求君兆麟收回成命,坚决不跟容岚和离怎么办 孟俪一想也对,便不提了。 元秋闻言表示,邹氏还没本事给容岚气受,她也就气气她自己,容岚根本懒得搭理她。 孟俪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许久没见元秋,想跟她说说话。她在宫里没有朋友,不跟其他妃嫔往一块儿凑,不能轻易回娘家,母亲和嫂子妹妹来探望也不能多待。 从孟俪这里元秋得知,最后成亲的明雅婷也有了身孕。 想想倒是正常。这个时代女人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生孩子传宗接代,若是进门两三个月肚子没动静,都会被人怀疑身体有问题的,又没有避孕措施,成亲后就怀上是很寻常的事。 孟俪又拜托元秋得空多去孟丞相府玩儿,说她妹妹孟娴性子闷,整日只顾看书,这一两年定也要嫁人了,让她多跟元秋学学。 元秋自是应下,说改日去看望孟老太君,顺便找孟娴玩儿。 等元秋出宫回到家里,已是日暮时分,君紫桓正在张罗着准备容国公府的中秋家宴。 身为皇子,他倒一点不觉得来岳母家住有什么不妥,大有打算长住不走的样子,从六皇子府搬了许多东西过来,这两日还请示过容岚,问过元秋,选好地方,打算再建两个院子,说以后沐元诚和苏默都回来,就没地方住了。 元秋本想请段家祖孙过来一起过节,但段嵘说他们今日都在柳家过,让元秋不必管他。樊骜尚未归来,柳家人少,凑一块儿热闹。 容岚和元秋亲自下厨做了两桌菜,让下人们坐一桌。容岚本请青风跟他们同坐,但青风说要找兴瑞喝酒,并不在意这个。 已是入夜时分,容岚身边坐着两个女儿,君紫桓正在教林安顺怎么吃螃蟹。 段云鹤一早亲自送来的一大筐螃蟹,个大膏肥。但容岚和女儿们因为体质原因,都不能吃这个。君紫桓陪着沐元若,他也不吃,就给林安顺拆了一只,其他的都在青风红苓他们桌上。 去年中秋,沐元若和沐元诚在府里比试骑射,沐振轩和容岚当裁判。最后沐元诚赢了,沐元若被罚做宵夜,结果差了烧了厨房。不过一年,却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元秋看出容岚心不在焉,想必仍是记挂着沐元诚,应该还有苏默吧。 西辽国齐天城。 中秋节宫宴上,姬旭现身了。对于他闭关期间发生的事,显然了如指掌。 六皇子姬凤渊第一次正式在西辽皇宫露面,他察觉到了不善的目光。但出乎意料的是,姬旭并未当众责备他,也没有怀疑他的身份,直接给他赐了府邸,说些让他们兄弟日后好好相处的话。 这并没有让姬凤渊放松下来,因为只能说明姬旭早已把他的身世查清楚,甚至比他以为的更早知道有这个儿子存在,只是,什么都没做。 姬凤渊感受不到姬旭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关切,不责备,不能说明姬旭宽容,只能说明,姬旭并不在乎他做的事。因为他正好给西辽国提供了一个动手的好时机,那才是更重要的。 姬凤渊发现,姬旭在场,一派和谐,他的儿子们一个比一个温顺有礼,兄友弟恭。 但这只是表象罢了。暗处的浪涌,姬凤渊已经体会到了。 对于打了败仗的尹珅和尹鹤父子,姬旭今日也没有任何斥责或惩罚,让太子姬凤冥微微松了一口气。 宫宴结束,姬月璇单独见到了姬旭。 “父皇” 姬月璇刚开口,已经斟酌好该怎么跟姬旭说沐元诚的事,却被姬旭打断了,“把人带过来。” 姬月璇恭声说,“是,父皇。” 外人眼中姬月璇十分受宠,但她自己知道,那是她拼尽全力才得到的表现机会。姬旭对儿女,只看能力和价值,会说好听话没有意义,事情做不好,一次两次,就被姬旭放弃了。 姬月璇出宫,回了九公主府。 进到密室的时候,发现她给沐元诚准备的糕点和美酒都没动,她带来的一盆菊花仍在原来的位置放着。 沐元诚消瘦了一圈,面色有些苍白,仍在自己跟自己对弈。 “我父皇要见你。”姬月璇冷声说。 沐元诚神色平静,“嗯。” “到时候,好好说话,若是惹怒我父皇,我也保不住你。”姬月璇轻哼。 沐元诚站了起来,跟着姬月璇往外走。姬月璇怕他逃跑,给他双手绑了绳子,她在前面拉着。 两人刚出了门,就再次被青云盯上了。 他已接到消息,姬旭出关,料想今夜或明天沐元诚会被转移到宫里去。 虽然上次在密室中见面,逃脱未果,青云听出沐元诚似乎有意留下帮容岚报仇,但他思来想去,仍是觉得不妥。他的任务是把沐元诚救回去,留在西辽皇室太危险了。 姬月璇暗中带着沐元诚离开九公主府,往宫里去。 路上,姬月璇跟沐元诚说起她今日得到的新消息。 “容岚因为没生出儿子,被沐振轩的娘给休了,呵呵。”姬月璇冷笑,“真是可笑极了” 沐元诚不为所动。他知道,若是容岚离开沐家,只有一种可能,她自己想走。 沐元诚怀疑这跟他有关系。先前沐振轩不止一次说过,容岚把孩子看得都比他更重要,两人之间出现明显的裂痕也都是因为孩子的事。 沐元诚猜测,可能是因为他的死,容岚迁怒沐振轩所致。当下沐元诚仍不知道沐振轩在生死关头是故意设计抛弃他的。 “不过,没想到,君兆麟倒是很器重容岚呢,竟然给她封了个容国公”姬月璇冷哼,“这让我不得不怀疑,君兆麟和容岚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沐元诚眸光一寒他不允许任何人污蔑容岚,姬月璇这个贱人,他们之间的账,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早晚会跟她清算 “但这跟你都没关系。你当不了沐国公世子,也没机会当容国公世子,只有在西辽,才有你活下去,出人头地的机会。我记得,你本姓林只要你好好表现,父皇满意,将来说不定给你封个西辽的林国公。”姬月璇说。 沐元诚依旧沉默。 途径一条隐秘的小巷,四下无人,姬月璇突然察觉不太对劲,下一刻,踉跄了两步,头脑昏沉,险些摔到地上去 无色无味的毒烟姬月璇心中大惊,沐元诚已经先她一步昏迷倒地,因为他如今身体很虚弱。 姬月璇的暗卫跟青云的属下交上手,青云戴着面具,冲向姬月璇,在姬月璇抓住沐元诚之前,一个飞刀,割断了她手中的绳子。 但就在青云即将抱住沐元诚的时候,突然感觉一阵寒意从背后袭来,他心中一沉,但仍未收回自己的手。 下一刻,一道刚猛的掌风重重地打在了青云后背,他抱着沐元诚跑出几步,吐血倒地,沐元诚也摔了出去。 而青云带来的人,已经被另外一拨人全都给拦住了。 姬月璇仍有意识,看着那个突然现身解围的人,一时猜不到到底是谁。 “看在你主子的面子上,饶你一命,走吧。”是个男人,身形高大,刻意改变的声音,听不出年纪。 青云看着不远处人事不省的沐元诚,眸光一黯,心知遇上了极为厉害的高手,这次营救又失败了,怕是只有苏默才能跟此人有一战之力。 而苏默原先一心等死,把青冥楼解散了,也不准他们再去召集如今已过上平静生活的兄弟们,因此青云来西辽虽然有人可用,但并不多。 青云只得起身,捂着胸口逃走。沐元诚没有性命之危,但看样子想要救他,比预计的困难很多。 青云的属下也都没死,纷纷四散离开。 一只大手拉起姬月璇,往她口中塞了一颗解药。 姬月璇很快感觉神志清醒,体力正在恢复。 “带上他,走吧。”男人突然变了声音。 姬月璇神色震惊,“父皇” 见男人飞身离开,姬月璇眸光一凝,冲过去把沐元诚拽起来,继续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沐元诚幽幽醒转时,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房中点了许多红烛,火焰随风摇曳。 “父皇,他醒了。” 沐元诚听到了姬月璇的声音,他努力站起来,就见不远处坐着一个男人。四十岁上下,身形高壮,一身墨衣,五官端正,面白无须,眸光深沉。 沐元诚知道,这位就是当今西辽国的皇帝,姬旭。跟侏儒姬昶相比,姬旭称得上是个美男子。 “坐。”姬旭看着沐元诚,开口说了一个字。 姬月璇眸光微闪,一时摸不清姬旭到底什么打算,但她仍是把自己的计划主动跟姬旭讲了,说沐振轩生死关头抛弃沐元诚,容岚也早就不认这个儿子,他的心上人被顾枫抢走,一腔真心错付。 “父皇,依儿臣看,可以用沐元诚,帮我们打东明他对东明大军以及沐振轩的战术了如指掌”姬月璇神色郑重。 只要姬旭点头,姬月璇打算自己请命去带兵。鉴于尹家这几年在战事上接连失利,姬月璇认为,姬旭应该不会拒绝她。 “你怎么说”姬旭看向沐元诚,目光很平静。 沐元诚敛眸,“没甚好说。”他有种不妙的预感,姬旭未必会相信他骗姬月璇的那些话。 “父皇”姬月璇还想说什么,姬旭抬手,阻止了她。 “月璇,你还是稚嫩了些。”姬旭神色淡淡。 姬月璇面色一变,就听姬旭接着说,“沐元诚,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你。” 沐元诚心中一沉,姬月璇眸光倏然转寒,死死地盯着他。 姬旭看着沐元诚,缓缓地笑了,“你很聪明,但算漏了一点,我了解容岚,且相信她这么多年都没变。所以,容岚不可能抛弃她亲手养大的孩子,而容岚教出来的孩子,也不可能背叛她。” 。 163.中秋(下) 红烛摇曳,沐元诚的侧脸苍白如霜。他没有反驳姬旭的话,因为,没有意义了。 但,沐元诚并不会选择自我了断。因为,他也了解自己的母亲。容岚希望他活着,不管有多艰难危险,都会找他回去,而不是让他牺牲自己。 “父皇打算如何处置他”姬月璇眸光阴郁。她已相信自己被沐元诚用话术哄骗,此刻怒火中烧。她一直希望姬旭能看到她的聪明理智,将她视作继承人之一,这次沐元诚却害她出丑 “你觉得呢”姬旭反问。 姬月璇眸光一凝,思忖片刻之后,看着沐元诚冷声说,“既然容岚在乎沐元诚,我认为,不如利用他,逼容岚出卖东明国,如同她当年背叛西辽那样” “你可知道,我这么多年,为何没有把容岚抓回来”姬旭此言,是看着沐元诚问的。 沐元诚心中生疑,却并不回应。他也在想,如果姬旭真的想要得到容岚的话,以他的实力,不至于让容岚在东明国生活那么多年,还嫁给沐振轩。 “因为我知道,那样做得不到她的心。我也知道,沐振轩根本征服不了她。”姬旭轻笑了一声,“当年的事,世说纷纭,我也有很多不得已。至于这些年你们遭遇的麻烦,不过是某些蠢货不自量力的举动罢了,并非我所授意。” 沐元诚仍是不语。姬旭很危险。他明明想要得到容岚,这么多年都并未放弃,却有极强的忍耐力,放任容岚在东明国生活,放任她报复西辽,甚至对于她嫁给沐振轩都并未出手干涉,否则很多事情不会发生。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得仿佛是放容岚出去玩一玩,早晚,她会回到他身边 一个实力强大,心机深沉,又极擅隐忍的人。 姬月璇心中也惊诧不已。她能感觉到,容岚对姬旭真的是特别的存在,可姬旭明明教导他们,想要的,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为何自己却并不对容岚下手呢 “你且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娘,自不会伤害你。”姬旭语气温和,“只是,既然你来了西辽,我想,或许这是天意给我和容岚重逢的机会。” “不必用冠冕堂皇的说辞来掩饰你龌龊的心思。”沐元诚面无表情,“我娘不可能会爱上你这种人。” “年轻人,不到最后,不要轻易下结论。”姬旭轻笑,拍了拍手,出现两个黑衣人,将沐元诚架起来,带了出去。 只留下姬旭和姬月璇父女,明明烛光温馨,房中清幽雅致,姬月璇却觉得心中紧张起来。 “这是悦岚宫。”姬旭说。 姬月璇愣了一瞬。她当然知道悦岚宫,这是西辽皇宫的禁地,除了姬旭之外,没有其他人能踏足。且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姬旭给那个特别的女人准备的地方。 “当年,容氏一族被灭门,是被诬陷的。”姬旭神色淡淡。 姬月璇皱眉。她一直以为,容家真的是图谋造反,活该灭门,容岚更是西辽国最大的背叛者。 “容岚恨我,没有错,因为我的确是刽子手之一。”姬旭说着往事,眸中却并无愧疚之色,“因为那个时候,容家得万民爱戴,一呼百应,功高盖主,且我的皇叔是容岚的姑父。父皇忌惮的不只是容家,还有他那位羽翼丰满野心暗藏的弟弟。虽然父皇自己亲口说,容家并不会帮助皇叔谋逆,但谁让容岚的姑姑非要嫁给那个人呢,宁可错杀,不可放任。而这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父皇认为我对容岚动了真情,这将会阻碍我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 姬月璇心中震惊不已,万万没想到,一切竟然是她那位已故皇祖父一手谋划。 “君要臣死,简单得很。父皇逼我做选择,而我没有选择。我若选择跟容岚站在一起,并不能拯救容家,只会随容家一起陷入万劫不复,因为在我得知父皇的意图时,刀已经架在了容家人的脖子上,我并没有造反的机会。因此,我选择亲手毁灭容家,来向父皇证明,我不会让他失望。”姬旭面色平静。 “到如今,我也并不后悔。迟早,容岚会理解我。不管她效忠谁,终究是没有意义的,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若不无情冷血,便会灰飞烟灭。而不坐上这最高的位置,人生终究会被别人主宰,轻易毁灭。” 姬月璇敛眸,“父皇还爱容岚吗” 姬旭看着跳动的烛焰笑了,“当然。” “父皇认为,什么是爱你杀了容岚全家,却说 爱她”姬月璇不能理解。 “容家的死,是因为他们太天真,以为这皇宫里的鬼,真把他们当人看。我不杀,也会有别人杀,我亲自动手,才有机会救下容岚。”姬旭声音低沉地笑,“但我喜欢容岚的天真倔强,得到她的人并不是我的最终目的,我要向她证明,我才是对的。” 姬月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或许太年轻,她仍是无法理解姬旭对容岚的感情,但当年如果她身处姬旭那样的境地,也会做出跟他一样的选择,甚至,连爱人都除掉,不给自己留下任何软肋。 姬旭看向姬月璇,“沐元诚很像当年的容岚。你是我所有孩子里面,性格最像我的一个。” 姬月璇神色一正,她觉得这是姬旭对她的认可,这让她重新燃起希望。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姬旭一眼就能看穿姬月璇的心思。 姬月璇并不掩饰她的野心。她只是个庶出公主,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长大,那些阴郁黑暗的过往她不愿回头去看,她知道,一直往前走,往上爬,把其他人都踩在脚下,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什么仁义道德在她这里,根本不重要。 “给你一个任务,若你能成功做到,我会废掉凤冥,让你做西辽国第一位女太子。”姬旭看着姬月璇说。 姬月璇眸中难以掩饰地激动渴望起来,“父皇请吩咐” “征服沐元诚,让他爱上你。”姬旭看着姬月璇说。 姬月璇怔住了,万万没想到,姬旭竟然会给她这样的任务 “父皇,这”姬月璇不懂姬旭为何要这样做。 “在我当年杀掉容氏全族之前,便知道容岚并不喜欢我。”姬旭说,“如今的你,就是那时的我。我想看看,如果没有那件事的发生,我们之间会如何” 姬月璇明白了,姬旭是把自己和容岚的遗憾分开投射到了她和沐元诚身上。 同时姬月璇意识到,她必须完成这个任务,让沐元诚爱上她,届时姬旭绝不会食言,会给她想要的一切 “好”姬月璇点头应下。在她看来,这比她辛辛苦苦去打仗,冒着危险去执行任务,跟她的兄弟姐妹勾心斗角要简单太多。这对她而言,甚至可谓是个一步登天的好机会 “去吧,若是让他跑了,你便以死谢罪吧。”姬旭摆摆手。 姬月璇心中一沉,告诫自己要冷静,她这位父皇,是真的冷血无情,对容岚更多的也是求之不得的征服欲罢了。 姬月璇离开悦岚宫,暗中出了皇宫,回到九公主府,就见沐元诚昏迷不醒地倒在她的房间里。 姬月璇点亮房间里所有的灯烛,盯着沐元诚的脸,就那样看了大半夜,在思考该怎么做,才能征服这个男人 被姬旭放走的青云再次给容岚和元秋传了信,打算继续盯着皇宫和九公主府,寻找合适的时机营救沐元诚,同时,也在等待帮手到来。 万安城。 明月高悬,清辉皎皎。 顾枫独自坐在潇然院中的石桌旁,面前放着一壶两杯,和四道下酒菜。 他和沐元诚最常喝的酒,最常吃的下酒菜,他斟满两杯酒,一杯放在对面,举杯过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晚膳时,顾淮高兴地跟顾枫和君灵月说,明年中秋有了孩子,家里就热闹了,还跟他们商量若是生儿子取什么名字,生女儿取什么名字。 但顾枫心不在焉,只君灵月乖巧地应付着顾淮。 君灵月睡了一觉又醒来,问凝香,得知顾枫还在外面没有回房,便穿好衣服出来了。 “顾枫。”君灵月站在廊下叫他,声音轻轻柔柔的。 顾枫手一顿,立刻起身,“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君灵月微微摇头,“没事,你喝吧。”话落又转身回房了。 她本想跟顾枫说些什么,劝他早点休息,但看到顾枫神情落寞,便什么也不想说了。沐元诚是他最好的兄弟,如今下落不明。团圆的节日,对于丢了兄弟的顾枫而言,不过是更添愁绪罢了。可他如今连自由都没有,因着身上的责任,无法离开万安城。 君灵月知晓顾枫的苦闷心事,却也什么都没法说。因为除非沐元诚平安归来,否则,劝再多都是无意义的。 顾枫酒量不好,一壶酒见底,已有些微醺。他伸手把给沐元诚倒的那杯酒端过来,一饮而尽,趴在桌上,看着天空的明月,眼神朦胧,不一会儿竟睡着了。 兴祥把顾枫扶回书房去,给他脱了鞋袜,盖上被子,吹了灯出去。 潇然院总算是安静下来,只剩石桌上一点没动的下酒菜,歪倒的酒壶,和空了的酒杯。 静心院里,柳曼姝以为这种日子,顾枫怎么也该来瞧她一眼,可左等右等,到了深夜,也不见人影。 一时悲从心来,柳曼姝哭了一回,躺在床上却也睡不着,一时想到沐振轩,心中怨恨,一时想到顾枫,也怨他不跟自己一条心,到头来,她隐忍这么多年,仍是个孤家寡人 柳曼姝想着想着,眼皮沉沉地合上了。 守夜的丫鬟歪倒在地上,窗户无声无息地开启,一道黑影跳了进来,径直奔向床边。 撕了床幔,一甩,便挂在了房梁上,两端打个死结。 往正下方放置一个凳子,再把柳曼姝抱起来,把她的脖子挂上去。 然后,踢倒凳子。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房间,夜风吹来,柳曼姝的身子无声晃动着,连挣扎都没有。 黑影便在旁边等着,只需再过片刻,便可完成任务离开,明日,别人看到的将会是一场完美自杀。 谁知,异变突生。 几个黑衣人破门而入,一个去救柳曼姝,剩下的全都攻向了最先来的那人。 为首者,一只泛着寒光的铁手,让那人眸光一缩,却已无路可逃。 后半夜,寒意上来了。 丫鬟仍昏迷着,柳曼姝幽幽醒转,便重重地咳嗽起来,感觉脖颈像是被人掐着一般,疼得厉害。 房中点了一盏灯,待柳曼姝下意识地转头,神色惊骇,“你是何人” 戴着面具的男人坐在桌边,阴鸷的眸子仿佛伺机而动的毒蛇。视线上移,柳曼姝看到悬挂在房梁上的布带子,心中一沉,下意识就想呼救。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陆哲开口,并未掩饰自己的声音。 “你是陆陆哲”柳曼姝跟陆哲接触不多,但仍是辨认出他的身份。 陆哲便摘掉面具,露出那张阴柔的面庞,“顾夫人,好久不见。” “你想干什么”柳曼姝冷声问。 “我只是路过,见你被人迷晕吊在房梁上,好心把你救下来。”陆哲冷笑。 柳曼姝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哲,下一刻,陆哲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朝着她扔过来 柳曼姝失声尖叫,那人头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但柳曼姝仍是看清了那张脸,她认识,那是沐振轩的随从牟海。 “夫人,没事吧”有人在院外问。 “我我没事只是做噩梦了。”柳曼姝惊魂未定,也不管院外的人是否能听见她颤抖的声音。 过了片刻,见静心院又安静下来,下人摇摇头走了,想着是谁做了噩梦。 “这一次,不要再乱叫了。”陆哲说着,又把另外一个人头扔向柳曼姝。 柳曼姝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脸色煞白,看着两颗人头撞在一起,容貌很像,因为第二个,是牟海的弟弟牟江 “这两位,你认得吧”陆哲神情玩味,“我那好舅舅身边的随从,这会儿没跟着我舅舅在禹州城,也不在沐家,大过节的,跑来你这里,一个在外面望风,一个进了你的房间,你说他们打算做什么呢” 陆哲的人早发现牟海在暗中监视柳曼姝,陆哲前日加大人手,盯着这边,直到今日,接到禀报,牟海有动静。 陆哲怀疑是沐振轩要动手了,今夜便亲自过来盯着。 倒不是牟氏兄弟警惕性太低,而是对陆哲来说,他在暗,那对兄弟在明。他们本以为,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任务,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陆哲看着柳曼姝的脸色,从不相信,到怔然,泪水模糊了双眼,最后,咬牙切齿,声声泣泪,“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陆哲有些意外,听起来,柳曼姝似乎对沐振轩仍旧有情愫一般。 但显然,柳曼姝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不需要陆哲多做解释。 “告诉我,你跟沐振轩当年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嫁给顾航”陆哲看着柳曼姝问。 柳曼姝却埋头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好不悲戚。 陆哲神色轻蔑,这种女人,跟容岚根本没有可比性,大概也就沐振轩在身份低微的时候才能看上。 “柳曼姝,我那好舅舅要杀你灭口,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吧不是为了他唯一的亲生儿子,是为了能有机会把容岚追回来,所以必须除掉你这个隐患。”陆哲冷笑连连。 柳曼姝心中压抑多年的怨愤一下子被点燃了,她停止哭泣,猛然抬头,双眸赤红地看着陆哲,“那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初你和沐振轩从中作梗,导致沐元诚的心上人嫁给了顾枫,以为没有人知道吗”陆哲冷笑,“我一直在考虑,是不是该把这件事告诉顾枫,还有我那舅母,你猜他们知道后,会怎么对你” “你敢”柳曼姝厉声说。 “我又没做错什么,只是说出事实,有何不敢”陆哲反问,“皇后娘娘现在都以为是皇上改了心意,不知道是你做的,你猜她知道了,会放过你吗” 柳曼姝身子一颤,就听陆哲接着说,“生下了沐家唯一的种,你却沦落到这个凄风苦雨的境地,最对不起你,最该保护你的沐振轩,却打算暗中除掉你。柳曼姝,你若是还没意识到你的处境多危险的话,当我什么都没说。” 柳曼姝死死地盯着房梁上的布带,“都是沐振轩害我” “你若是为了保护你儿子的名声,选择自我了断,那我敬你是个好母亲。但你若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想活下去的话,没有别的路,只能先下手为强。”陆哲笑容阴恻恻的。 “你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柳曼姝眼神戒备地看着陆哲。 “没意思,没什么,目的其实我想报复的人,是容岚和她的儿子沐元诚。如果没有那个野种,我才是唯一跟沐家有血缘关系的后嗣,是沐元诚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陆哲眸光阴鸷。 “他已经死了”柳曼姝说。 “但容岚还活着。”陆哲冷哼,“我要让她知道,沐振轩这些年是怎么骗她的。难道,你不想吗是容岚抢走了沐振轩,沐振轩负了你,还要杀了你。” 柳曼姝脸色一变再变,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 “看来,你不想死。我可以告诉你,你唯一的活路,就是去找我那一心想要亲孙子的外祖母,告诉她真相,然后,改嫁给沐振轩,让你的儿子认祖归宗。”陆哲幽幽地说。 “这这不可能”柳曼姝嘴里说着不可能,眼睛却陡然亮了起来。显然,她心有不甘,心存执念,陆哲的话,正好说中了她的心事。 “有什么不可能顾家已经没落了,皇上把九公主嫁给你儿子,她还怀上了顾枫的孩子,顾枫从旬阳侯世子变成镇国公世子,有皇上护着,谁敢动他他的身份地位只会比现在更高。顾家已经断子绝孙,那个老不死的不足为惧。只要外祖母护着你,你坐上了镇国公夫人的位置,沐振轩为了顾枫,只能认命,没必要再杀你。而这,会彻底断绝他和容岚重修于好的可能。”陆哲眸光幽深,“所有的,都是你想要的,不是么” “可这样做,枫儿会不会恨我”柳曼姝神色犹疑。 陆哲起身,轻哼一声,“纸是包不住火的,柳曼姝你别天真了。三日之内,你不做,我就去找容岚,跟她分享这些见不得光的秘密,再找顾淮聊聊。到时候,你会死得很难看。” 话落,陆哲带着牟家兄弟的人头离开。 柳曼姝呆呆地坐在床上,身上溅了几滴血,她仰头,看着房梁上的布带,眸光愈发阴沉 164.密谋(一更) 顾枫昨夜醉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小厮兴祥说,君灵月一早到容国公府去了。 顾枫想起,昨日君灵月提过此事。她在跟着元秋学医术,先前看书遇到了问题,打算今日过去请教。顾枫当时说会陪她同去。 这会儿顾枫连忙起来,洗漱收拾,连早膳都顾不上吃,就匆匆往外走。 “世子夫人她”柳曼姝的丫鬟神色焦急地跑过来。 顾枫有些不耐,“若是病了就去请大夫,不必找我”话落越过那丫鬟,大步如风地走了。 丫鬟只得跑回去禀报柳曼姝。 柳曼姝没病,但她想见见顾枫,有些事,觉得趁早告诉他比较好,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可丫鬟一出门柳曼姝又后悔了,她根本没想好怎么跟顾枫说。 但听说顾枫不肯来,且又是去了容国公府,柳曼姝气得咬牙,心中更是恨极了容岚,不仅抢走她的男人,还抢走她的儿子 柳曼姝再也不想看到容岚和顾枫像是亲母子一般的样子,她要把自己的儿子夺回来 想到这里,柳曼姝知道,如陆哲所言,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豁出去舍了脸面和名声只要成功了,以后就可高枕无忧。 柳曼姝让下人备水,她要沐浴。 等柳曼姝收拾好,遇到一个新的问题,她被禁足,出不去院门。 但想到前些日子顾淮已松口,说要跟顾枫商量一下给她解除禁足的事,柳曼姝便让丫鬟去找了顾淮,只说她想到护国寺去上香。 顾淮知道君灵月和顾枫都去了容国公府,见柳曼姝的丫鬟过来,又是说柳曼姝做了噩梦心神不宁,又是说柳曼姝想去给尚未出世的孙子祈福,顾淮便松了口,说让她们早去早回,不要到别处去。 顾淮想着,给柳曼姝禁足只是为了不碍君灵月的眼,反正今日君灵月不在家,她跟柳曼姝也碰不着面,便也无妨。 然后顾淮就又带着他的鹦鹉,优哉游哉地溜达去了戏园子,他是那里的常客。 柳曼姝见丫鬟回来,得知顾淮点头,便轻嗤了一声,“他惯会装好人的。” 丫鬟低着头不敢说话。 柳曼姝让把那尊玉菩萨装在盒子里,又往里放了一本她抄写的佛经,包起来,便带着丫鬟出门去了。 “夫人,为何要走后门”丫鬟不解,她已让人备车了。 “我先去看望沐家伯母,然后再去护国寺。”柳曼姝说。 丫鬟觉得不对劲,却也不敢再多言。 镇国公府守后门的婆子见隔壁的顾夫人突然过来,不走正门,却要从后门进,只觉怪得很。 但想到两家的关系,自然是不敢拦的,连忙让人进去了。 柳曼姝上次来镇国公府已是去年的事,在邹氏过寿那日。她知道沐振轩给容岚亲手种了一大片的蔷薇花,这在万安城传为一桩美谈。 柳曼姝从后花园走过,却见那片蔷薇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焦土。她以为是容岚走后邹氏烧的,但沐家的下人说,是容岚走前命令管家烧掉的。 这让柳曼姝心里更是阴郁。 因为种种迹象表明,沐振轩一腔痴情,容岚根本不爱他 而柳曼姝一腔痴情,沐振轩不仅不爱她,还要杀了她。 凭什么容岚就那么高高在上这更让柳曼姝坚定了,她要把原本属于她的东西拿回来 前日去孟家没讨到好,倒成了万安城的笑话,下人没敢把外面的流言告诉邹氏,但她仍是心气不顺,这两日时不常地骂容岚,骂元秋,骂沐元诚,骂孟老太君,难听话张口就来。 而邹氏也并未放弃继续给沐振轩物色新妇。她年纪大了,有生之年想抱上亲孙子,完成给沐家传宗接代的任务,天经地义,且不能再等下去了。 但邹氏挑来选去,怎么看都不满意,觉得魏嬷嬷提的那些小姐根本配不上沐振轩。 魏嬷嬷见邹氏发愁,便出言相劝,“老太君,老爷这地位,也不需要再利用结亲来找助力了。孙子最重要,身份低的儿媳听话好拿捏。不然,多选几个,娶个正妻,再纳两房妾室,只要能生儿子。挑颜色好身段好的,老爷也是男人,哪会不喜欢年轻姑娘” 邹氏一听,觉得魏嬷嬷说得很有道理。她是为了孙子,儿媳只要能让沐振轩上她的床,别的都靠后。 事实上,也是因为邹氏自己清楚,她真想找到一个能把容岚比下去的,根本没可能。尤其容岚摇身一变自己当了国公,家世再好的小姐在她面前都得矮几个头。 但魏嬷嬷有她自己的小心思。她对邹氏这么小意伺候着,巴望着她的闺女能跟了沐振轩,哪怕连个妾室都当不上,通房丫头也成,只要生下个儿子,母凭子贵,他们全家可就翻身了。 以前沐振轩不愿意,但如今容岚都走了。 因此,魏嬷嬷才对邹氏提那样的建议。沐振轩再娶的夫人身份低一些,她的女儿才有往上爬的机会。 邹氏忍不住感叹到,“别家儿子孙子在女人的事上都是越多越好,家里妻妾成群,外面怕是还养着小的。偏偏我那儿子为人太正派,从不沾惹那些花花草草的,也是被容岚那个贱人给迷得,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我真盼着他在外面养了小的,生了儿子,立马给我带回来” 魏嬷嬷自是说着,以老爷的人品,指定没有那种事。 突然听到丫鬟禀报,说隔壁旬阳侯府顾夫人前来探望邹氏,邹氏和魏嬷嬷都是一愣。 “她来干什么”邹氏皱了眉。她跟柳曼姝这些年没什么来往,只是对于柳曼姝把顾枫扔到沐家来养很是不满。 顾枫从小到大跟邹氏都从不亲近,因为邹氏只喜欢她当时以为的亲孙子沐元诚,并不喜欢顾枫,虽然表面上没什么,但孩子最懂得好恶。 邹氏甚至背着容岚跟沐振轩提过,说何必对别人家的孩子那么掏心掏肺的她还担心过,沐振轩和容岚把顾枫教得太优秀,以后若是抢了本该属于沐元诚的大将军之位怎么办 沐振轩都是敷衍过去,并不听邹氏的,只说让邹氏不要想那么多。 邹氏让把柳曼姝请了进来。 柳曼姝进门,恭敬地对邹氏行礼,娇娇柔柔,弱柳扶风。 邹氏摆足了老太君的派头,让魏嬷嬷奉茶,她也不说话,等着柳曼姝表明来意。 “这些年老太君对枫儿多有关照,我早该前来拜见,表示谢意。”柳曼姝说着,把她带来的礼物打开,“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邹氏看到那尊玉菩萨,眼睛一亮。魏嬷嬷连忙小心翼翼地捧过来,让她细细端详。 邹氏越看越喜欢。柳曼姝又送上她亲手抄写的佛经,邹氏翻了一页,夸了一句字不错,就放下了。 得了玉菩萨,邹氏脸上有了三分笑模样。 但一想到如今当了九公主驸马,春风得意的顾枫,邹氏仍是有些心气不顺。她想着,若是沐振轩在合适的年龄早早生了儿子,如今最好的都是她孙子的,哪轮得到顾枫顾家在顾淮那儿就没落了,仗着有个祖宗留下的爵位罢了。 “我有些话,想跟老太君单独聊聊。”柳曼姝笑意温柔地看了一眼魏嬷嬷。 邹氏摆摆手,让魏嬷嬷退下。 房中只剩下邹氏和柳曼姝,气氛一时沉默下来。柳曼姝在想怎么开口,邹氏蹙眉,“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怎么不说了” 柳曼姝垂眸轻叹,“有些事,我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邹氏神色不耐,又端起了茶杯。 过了片刻,柳曼姝面容苦涩地看向邹氏,“这半年来,有件事,一直压在我心里。其实多年前,我跟伯母曾见过,但伯母定是不记得了。” 邹氏一头雾水,“你到底想说什么” 柳曼姝自顾自地说,“那年,我被白家旁支的一个浪荡子欺辱,是沐大哥偶然碰见,救下了我,让我得以保住清白。担心被那人报复,我们一起杀了他,伪造了他醉酒失足跌落水塘淹死的假象。” 听到柳曼姝对沐振轩的称呼,邹氏神色一变她并不在乎柳曼姝说的杀人之事,此刻盯着柳曼姝那张脸,她突然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沐振轩是君兆麟的侍卫,在太子府当差。有一天,他回家很晚,身上还有血迹。 邹氏问他是不是闯祸了,沐振轩却只说没事,让邹氏不必管。 再后来,邹氏发现沐振轩戴了一个新的荷包,很精致,并不是邹氏给他做的。 当时邹氏追问沐振轩是不是在外面沾惹了什么女人,沐振轩矢口否认,只说是买来的。可邹氏无意中看到过沐振轩肩上有暧昧的痕迹。 那时,邹氏只当沐振轩被人带着去了青楼妓院寻欢作乐,叮嘱沐振轩不要贪恋美色,怕他染上什么脏病,又告诫他要好好做事,出人头地,将来娶个名门贵女。 有一回,邹氏在家附近看到沐振轩跟一个小姐站在一块儿说话,看那姑娘的打扮,不是寻常人家,但也不像大富大贵的,她叫了沐振轩一声,尚未看清那姑娘,人就跑了。 等邹氏逼问,沐振轩说,是他当差时巧合之下救了那姑娘,人家亲自来道谢,并无其他。 如今,面前的柳曼姝和邹氏记忆中多年前见到的那个小姐重叠在一起,就是她 “你跟振轩你们”邹氏猛然瞪大眼睛,“你们早在容岚之前就认识,就在一块儿了” 柳曼姝想到往事,倏然红了眼圈儿,轻轻颔首,“嗯。我家中父母亡故,来京城投奔,寄居在叔父家,与振轩一样,都没有好的出身,处处被人看不起,我还不止一次碰上风流浪荡子,险些被欺辱。我们理解彼此,互相依靠,他有什么苦闷,都会跟我讲,也尽其所能默默地守着我,不让我被人欺负。” “那时他胸怀大志,说要先立业,后成家,让我等着他功成名就,就风风光光地娶我为妻。我相信他有那样的本事,只要碰到好的机会,便能出人头地,也殷切期盼着那一天到来。”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的好机会,竟然是一个女人给的” “但我依旧相信他不会变心,他跟我发过誓的,说跟容岚之间只是交易,五年过后,便会寻机会和离。我一直等着他,叔父要给我定亲我都借口推拒了。” “可我等着等着,等到那日他找我,跟我说,他爱上容岚了,让我忘了他。” “我早就是他的人了,已认定他,如何能忘掉我又如何能再嫁别人先前每次欢好,我都听他的话,喝避子汤。但最后一次我求他留下,心里想着,我要给他生个孩子,大不了我离开京城回老家去,一个人把孩子养大,也有个念想,有个依靠。” 柳曼姝说着往事,悲从心来,眼泪簌簌落下。 邹氏听着听着,眼睛却越来越亮 “你的儿子顾枫枫儿枫儿他他是”邹氏不可置信地看着柳曼姝,语无伦次,“他是振轩的种” 柳曼姝泪眼朦胧地点头,“枫儿,是我和振轩的孩子。其实我也不知道当年顾航为何会看上我,他娶了我,却根本就没碰过我,离家之后再也没回来。我这辈子,就有过振轩一个男人。” 邹氏大喜过望,“真的振轩知道此事吗” 柳曼姝点头,哽咽着说,“他知道,他一开始就知道但因为顾航死了,也不担心被人发现,就将错就错,到了如今。他是怕容岚离开他,根本没想过要让枫儿认祖归宗,我那时已嫁进顾家,为了孩子,又能做什么呢” “振轩竟一直瞒着我”邹氏不由动怒,“沐元诚的身世暴露,我那样苦闷难受,他都不肯告诉我,我在这世上有个亲孙子” 柳曼姝苦笑,“都是为了容岚。他不止一次告诫我,不准将这个秘密说出去。” “可恶容岚那个贱人害得我好苦啊”邹氏恨恨地说着,又骂了几句。 等邹氏平静下来,又欢喜起来,她知道,这种事柳曼姝敢说,就不可能是假的,“怪不得,我总觉得枫儿长得像振轩,却没想过他竟然是我的亲孙子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了也苦了我的枫儿,他才该是镇国公世子凭白被沐元诚那个野种占着位置” 邹氏很激动,高兴得眼泪都下来了,双手合十,连声念着“阿弥陀佛老天有眼”,又拉住柳曼姝的手,一下子看她顺眼极了。 “怪不得怪不得振轩待枫儿就像亲儿子一般那样悉心教导他我们家枫儿跟振轩一样出色,还娶了最尊贵的九公主,真是太好了”邹氏又哭又笑。 “灵月有孕了。”柳曼姝柔声说。 邹氏这下更是激动不已,“我要有重孙了谢天谢地曼姝,你受委屈了。都是容岚的错,振轩就是被她蛊惑了,否则绝对不会抛弃你的” 柳曼姝点头,表示认同邹氏的看法,一切都是容岚的错。 见到邹氏,柳曼姝矢口不提昨夜沐振轩派人要杀了她灭口的事。因为她不傻,在邹氏面前,是决计不能说沐振轩半个字不好的。她只需要让邹氏知道,她对沐振轩情根深种,痴心不悔,还为他生下唯一的儿子,抚养长大,多年隐忍。 两人一下子变得亲如母女一般。 柳曼姝诉说着这些年的忐忑不安和孤寂苦楚,邹氏不住地安慰她,说一定让沐振轩好好弥补她。 “伯母,我今日来”柳曼姝深深叹气。 邹氏打断她的话,“你是我们沐家最大的功臣,为振轩生下那么好的儿子,叫我一声娘吧” 柳曼姝又红了眼,“娘我今日来,不为别的,只是得知容岚抛弃振轩,担心娘伤心难过伤了身体,想让娘知道,您有亲孙子。这么多年过去,我不年轻了,早已不奢望能嫁给振轩,我的枫儿姓了顾,又岂是轻易能改的” “而且,等振轩回来,怕是又要去求着容岚跟他在一起,他不会愿意把枫儿认回来的,我知道,也不想让他为难,更不想让我的儿子被人指指点点。娘不要跟别人说,在振轩面前,也只当不知道,等灵月生下孩子,我定会带过来让娘看看重孙的。” 话落,柳曼姝抹了一把眼泪,起身就要走。 “站住”邹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沉着脸说,“我的孙子,不知道便罢了,如今既然知道,怎么能让他继续姓顾我要让他认祖归宗,回沐家来” 柳曼姝又哭起来,“娘,不能那样做,那样对谁都不好” 邹氏看着柳曼姝,神色变幻不定,“我知道你的顾虑,但说难,也不难。东明国从不禁止寡妇再嫁,你守寡多年,如今振轩也是一个人,让他娶了你便是” 柳曼姝眸光微闪,垂着头,声音低沉,“可我那公爹,定会怀疑的。若是让他知道枫儿不是他的亲孙子,定不会善罢甘休。” 邹氏沉默片刻,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枫儿给他当了这么多年孙子,孝顺他,他也不吃亏。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送走,如此,你改嫁,就再无障碍” 此时,顾枫正在容国公府湖边钓鱼。君灵月有点困倦,在元秋房中睡着了,他们要吃了午膳再走。 “小师妹,你可以帮我多做一条鱼吗我带回去给爷爷吃”顾枫高声说。 正在果林里摘梨子的元秋应了一声,“好。”她打算晒点梨干,再试着做点梨子酒,容岚说沐元诚喜欢。 午膳后,顾枫拎着元秋专门多做的一条红烧鱼,带着君灵月一起回家去了。 165.暴露(一更) 旬阳侯府大门外,刚从容国公府归来的顾枫和君灵月碰上了正欲去往镇国公府的陆哲。 陆哲当即翻身下马,拱手微笑,“九妹,妹夫。” 这称呼没错。如今陆哲和顾枫事实上是连襟了。 君灵月只轻轻颔首。顾枫素来厌恶陆哲,连个眼神都欠奉,拉着君灵月径直进门去了。 陆哲的手,缓缓地收回去,看着顾枫的背影,唇角冷笑一闪而逝,牵着马,朝镇国公府走去。 顾枫先送君灵月回潇然院,然后拎着红烧鱼去找顾淮。 顾淮才从戏园子回来,见到美味自是乐开了怀,美滋滋地吃着,说先前总听柳仲说他徒儿做的鱼多么好吃,果然如此。 这回顾枫让元秋多给顾淮做条鱼,是顾淮昨日晚膳时提的,说柳仲总馋他,他打算到容国公府去蹭顿饭。 顾枫劝住顾淮,让他别去了,说下次他去会给顾淮带好吃的回来。容岚最近心情不太好,顾枫和君灵月去了是自家人,不必拘谨,但顾淮去了,是得招待的客人。 结果顾淮吃着吃着,突然说起,今日他准了柳曼姝出门去护国寺上香。 顾枫当即沉了脸。 就听顾淮语重心长地说,“枫儿啊,那再怎么说都是你娘,还真打算关她一辈子不成一家人,再大的错,你又不能把她给杀了,总僵着不是办法。你爹走得早,你娘这些年过得不容易,早些年我跟她提过,如果她想改嫁,我是不会拦着的,但她硬是守到了现在。唉,就凭她给我生下这么好的孙子,又给你爹守了这些年的寡,我也不能苛待她” 顾枫冷着脸说,“她过得苦,并不是她伤害别人的理由。她的苦不是我给的,更不是灵月造成的,凭什么我们就要原谅她就因为她生了我吗可灵月做错了什么就算她生了我,这些年真的养过我吗” 顾淮拧眉,“那是你娘而且现在不是坏事变好事了吗不然就你这犟驴脾气,我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抱上重孙” 顾枫闻言,眸光一黯,“原来爷爷就只是欢喜要抱重孙,根本不管我和灵月经历了什么。爷爷可怜她,可以解除她的禁足,我带灵月到别处去住” 话落顾枫起身就走,不管顾淮怎么叫他,都没有回头。 从沐元诚的身世暴露之后,顾枫的心情就没有真的好过。 顾家人口简单,他以前觉得自己很幸福,可以理解顾淮失去儿子之后,诸事不管,整日里吃喝玩乐,也可以理解柳曼姝守寡多年,孤寂清苦。他有师父师娘疼爱教导,有弟弟妹妹一起长大,什么都不缺。 但事实就是,不止柳曼姝,顾淮也没有亲自养育教导顾枫,反倒一副觉得给顾枫找了一对好师父,很得意很放心的样子。 如今顾枫长大了,不再需要关心照顾了,柳曼姝开始插手他的亲事,顾淮张口闭口就是抱重孙。 其他的事,顾枫都可以不计较。可他和君灵月被下药圆房的事,对他而言是无法原谅的。顾淮却要求他体谅柳曼姝,只因为柳曼姝生了他 是,因为柳曼姝生了顾枫,所以顾枫在那件事之后没有杀了她。但换个人,顾枫一定千刀万剐 顾枫有些失望,他本以为顾淮可以理解他,但方才听到顾淮的那句“坏事变好事,早点抱重孙”,顾枫觉得很刺耳。 沐元诚下落不明,顾枫这些日子心情沉郁,却被困在这个家里,他努力地想要当个好孙子,好丈夫,好父亲,承担责任,可顾淮每一天都欢欢喜喜地在他面前念叨着未出世的重孙。 顾枫不是希望顾淮安慰他什么,但顾淮在明知他的兄弟沐元诚“尸骨未寒”的情况下,为何要强迫他享受当爹的喜悦他真的,从头到尾,没有一刻,因为要当父亲而欢喜过,一刻都没有 顾淮很快到潇然院来找顾枫,却发现他不在。 顾淮便对君灵月说,等顾枫回来,务必让过去他那里一趟。 君灵月见顾淮脸色不好,不知发生什么,但也不问,只点头应下。 她知道顾枫心情不可能好。顾淮要求他们每日晚膳到他那里去,君灵月总听着顾淮在念叨重孙的名字,重孙会像谁,重孙一定比柳家的宝宝更可爱,将来重孙要第一个叫他太公,还说生一个太少,得多生几个作伴,家里才热闹每当这个时候,君灵月总是沉默不语,而顾枫心不在焉地应付着,顾淮却像是察觉不到,自顾自地乐呵。 到了容国公府,顾枫可以不必说话,在湖边坐着钓鱼,哪怕钓不上鱼。饭桌上大家都很安静,林安顺都察觉到容岚的疲惫,不再像之前那样活泼多话,还贴心地给容岚夹菜。君紫桓在忙着亲自指挥下人盖房子,等着沐元诚和苏默回来可以住。容岚说,既然要盖,再加一个院子,顾枫和君灵月随时可以过去住。 君灵月对柳曼姝是决计不可能原谅的,哪怕她原本就接受现实,打算跟顾枫做夫妻,但这并不代表柳曼姝可以那样自以为是地伤害她。 因此前日顾淮提起想给柳曼姝解了禁足,当时君灵月就有些心寒。若那不是顾枫的母亲,她也要让她死如今让柳曼姝活着,已经是她的宽容,什么让她的孩子多一个祖母疼爱那话让君灵月听着恶心那样的祖母,她是绝对不会让孩子认的 自从嫁进来,君灵月早就发现,表面开明慈爱的顾淮,实则是个自私之人。 君灵月曾听君兆麟说过,顾家到顾淮这一代,就已没落了。顾淮虽然名义上也曾是个将军,可事实上没打过什么仗,年纪轻轻继承爵位,之后就安逸地待在万安城里,曾有过几次受命要出征,却总会突然生病。先帝碍于顾家先祖的功勋,对顾淮宽容,但也曾说过,此人不堪大用。 但顾淮对儿子顾航寄予厚望,希望他光宗耀祖,后来顾航死了,这份期待又转移到了顾枫身上。 差不多同龄的祝威不久之前仍亲自带兵打仗,勇猛无畏,誓死守卫南沣城,也是在拼着老命给他的儿孙挣一份安稳富贵。而顾淮无忧无虑地享乐,说起万安城里玩乐的地方如数家珍,甚至连戏园子里的猫叫什么名儿他都知道,却像是忘记了顾枫才刚刚“失去”他的好兄弟。 君灵月觉得,顾淮对柳曼姝表现出的同情和维护,其实是在维护旬阳侯府的长辈权威。因为顾枫是柳曼姝生的,因为顾枫是他的孙子,所以他们天然有权力管束他,哪怕犯了再大的错,也该被原谅。 这个家,表面的那点子温馨之下,是快要掩饰不住的疏离冷漠。 顾枫再努力,终究改变不了把他视作所有物的长辈。 顾枫出门,到一品阁去给君灵月买了一盒她喜欢的白茶酥,回到潇然院,就听君灵月说顾淮找他。他有些烦闷,今日并不想见顾淮,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顶撞顾淮,再气到了他,便骑马出城到军营去了。 另外一边,陆哲听着邹氏神情激动地说顾枫是她的亲孙子,配合得表现出震惊之色,又连声恭喜邹氏。 “怪不得,以前我就觉得,跟元诚表弟比起来,顾枫更像舅舅。没想到,他竟然是舅舅亲生的儿子”陆哲感慨。他算准了柳曼姝是不会把他们之间的事告诉邹氏的。 “是啊,早知道,那些年我一定好好疼爱枫儿”邹氏神色遗憾,“这天大的误会,也不知道枫儿知道真相,会不会不认我这个祖母” 陆哲神色认真,“外祖母放心,血浓于水,顾枫不,他本名该叫做沐元枫才对,只要外祖母以后待他好,他怎么会不认呢他可是舅舅亲手养大的。” 邹氏却蹙眉,“他是振轩亲手养大的,也是容岚那个贱人一手教出来的。” “外祖母,这么大的事,我现在还震惊着呢,总要给阿枫表弟一点接受的时间。便是一开始难以面对,也正常。”陆哲说,“只是,外祖母若是想让他认祖归宗,倒是不容易,毕竟顾家还有个老爷子在,他就顾枫那一个孙子,若是知道不是顾家的种,怕是会拿刀砍人了。” “我是想着,让柳曼姝改嫁给你舅舅,可顾淮定是会生疑的。想让枫儿认祖归宗,顾淮是个最大的障碍。”邹氏冷声说。 陆哲眸光微闪,“外祖母的意思是” “不如,把他除掉。而后柳曼姝改嫁,带着儿子过来,一切就顺理成章了,皇上知道也不会管臣子家事的。”邹氏压低声音说。 “此事,柳曼姝知道吗”陆哲问。 邹氏点头,“我们今日已商量过,但她胆子小,不敢下手。所以我才找了你来。” 陆哲知道,他对邹氏而言,就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才,邹氏只想要亲孙子,外孙什么都不是。 想到这里,陆哲更不会后悔他的所作所为,因为,他很想看到这些人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向毁灭的 于是,陆哲像从前很多次那样,再一次答应了邹氏的要求,说他会想办法,尽快制造“意外”,让顾淮消失。 “哲儿,如果没有你,外祖母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邹氏握着陆哲的手,眸中满是慈爱。 陆哲垂眸掩去眼底的阴翳,“外祖母怎么跟我生分了能让阿枫表弟认祖归宗,我也很高兴。只是这件事,舅舅怕是会不太高兴。” 提起沐振轩,邹氏脸色沉了沉,“那个混账明明有亲生儿子,却瞒了我这么多年,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到头来在他心里还没有容岚那个贱人重要看着我伤心难过焦急,愣是一个字都不说这回我不能再让他任性下去,早晚他会被容岚给毁了我做主,他不在正好,等他回来,儿子媳妇都有了” 陆哲微叹,“可还有个问题,若顾淮死了,柳曼姝立刻嫁给舅舅,也不合适。”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早想好了,也跟柳曼姝说好了。等顾淮死了,我就说,顾淮一直希望柳曼姝不要守寡一辈子,想把她当做女儿再嫁出去,你舅舅和容岚和离后,顾淮主动提出让柳曼姝跟了你舅舅,后半辈子有个依靠,这门亲事我们两人已私下商定好,只等你舅舅回来就正式定亲。到那时,柳曼姝嫁给你舅舅,就是成全顾淮的遗愿。”邹氏说。 陆哲都开始佩服邹氏,蠢是真的蠢,毒也是真的毒。 陆哲表示,此计可行,然后便离开了镇国公府。 当日晚膳,顾枫没回家,君灵月借口身体不适也没去跟顾淮一起用膳,顾淮便带着小厮上酒楼去了。 等顾淮从外面回到家,准备睡觉的时候,发现枕头歪着。他神色莫名地从枕头下面抽出一封信来,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顾老侯爷亲启”。 顾淮眸光微凝,打开那封信,看了一眼,手一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信是陆哲亲手放在这里的,里面明明白白写着顾枫的身世,沐振轩这么多年都知情,柳曼姝骗了他,因为沐元诚死了,容岚走了,邹氏想要让亲孙子认祖归宗,柳曼姝想要当镇国公夫人,所以,两人昨日合谋,要制造意外,清除顾淮这个障碍,而后柳曼姝再以顾淮遗愿为由,带着儿子改嫁给沐振轩 一字一句,让顾淮的面色阴沉到可怕,苍老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 他不需要去质问柳曼姝,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真的昨日柳曼姝借口去护国寺,原来是去见了邹氏 很多人都不知道,顾淮自己很清楚,当年他的儿子是在何种情形下娶了出身才貌都根本配不上他的柳曼姝 因为顾淮对顾航十分严厉,想要让他成才,管束极为严格。而表面沉默寡言且十分孝顺的顾航,唯一一次叛逆,就是爱上了红绡阁的一个妓子,给她赎了身,养在外面,苦苦哀求顾淮夫妇,要让她进门 顾淮绝不能容忍顾家出这等败坏门风的丑事,便趁着顾航不在京城,制造那个女子卷着财物偷跑的假象,实则将她毒哑,暗中转卖给了外地的人牙子。 顾航归来之后,心如死灰,过了一段日子,突然就说他看上了一家小姐,要娶回来当世子妃。 顾淮夫妇本来很高兴,当得知是柳仲的侄女,却不肯同意,但顾航铁了心,说他就要柳曼姝。 怕儿子再魔怔,想着柳曼姝至少清清白白,顾淮最终到底是点了头,让柳曼姝进门。没多久,南诏进犯,顾航主动请战,去了南部边关,便再也没能回来。 顾淮虽然怀疑过顾航为何会看上柳曼姝,但他这些年坚信顾枫是他的亲孙子,是因为当年顾航和柳曼姝成亲那日,怕顾航只是敷衍他们,洞房花烛夜的合卺酒里面,顾淮下了催情的春药,就如同柳曼姝对顾枫和君灵月做的那样。 握着手中的信,顾淮的心沉沉坠落下去,毁天灭地的怒火却汹涌起来信中说,柳曼姝自称顾航根本没有碰过她,所以十分确信那就是沐振轩的儿子看来,那夜的合卺酒顾航很可能早就料到掉了包,他在用这种方式报复顾淮 而柳曼姝不洁之身嫁进顾家,从头到尾都在欺骗顾淮让顾淮把顾枫当做亲孙子养了这么多年 顾淮也终于理解,为何沐振轩愿意收顾枫为徒,把他当儿子一样养大,因为,这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顾淮额头青筋暴突,手中信上的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戳进了他的心口他为之骄傲的孙子,他心心念念的重孙,都是假的他顾淮,到头来竟落得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信的最后一段,陆哲写到顾枫从头到尾都不知情,是无辜的,顾老侯爷若是顾念多年祖孙情,便解决掉某些人,守住这个秘密吧,不要让顾枫沦落到千夫所指的下场。 落款是一个心疼顾枫的好心人,敬上。 窗户开着,夜风骤起,顾淮眸光阴鸷,将手中的信撕成了碎片 柳曼姝一夜未眠,心中忐忑,不知道邹氏打算怎么做,怕事情搞砸了。一时有些担心顾枫会恨她,可想到自己这么多年遭受的苦楚,便又觉得顾枫应该理解她,因为有些事,本来就是事实,她也是被逼无奈,到如今,真的不想再忍了。而顾淮必须死,否则她的下场会很惨。 晨雾蒙蒙,顾枫从城外军营回来,手中拿着一束色彩鲜亮的野花,是在路边看见,随手采来,打算插在君灵月房中的花瓶里。 在大门外下马,顾枫大步如风地进门,兴祥小跑着迎上来,说老太爷让顾枫一回来就到正厅去。 “出什么事了”顾枫不解。 兴祥摇头,“小的不知道,老太爷一早就坐在那里,也通知了夫人和世子妃。” 顾枫仍是先回了潇然院,君灵月正在用早膳。他把花插在窗台上的青瓷花瓶里,去洗漱过后,吃了一点就放下筷子,问君灵月今日还想不想再去容国公府。 君灵月微微摇头,“不去了,他们都在忙,我就在家看书,你自去忙你的,不必管我。” 兴祥站在门口,“世子爷,世子妃,老太爷还在正厅等着呢,方才夫人已过去了。” 顾枫皱眉,“也不知道爷爷有什么事,你不想去可以不去,我过去看看。” “嗯,你去吧,跟爷爷说我身子不舒服。”君灵月不打算去,因为她根本不想看见柳曼姝。 此时,顾枫和君灵月都以为,是顾淮想要让他们跟柳曼姝见面,原谅柳曼姝,一家和好。 连柳曼姝都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在她看来,顾淮不可能知道真相,既然他还活着,说明邹氏尚未动手。 柳曼姝进了正厅,对顾淮行礼,叫了一声“爹”。 “坐。”顾淮的声音很平静。 片刻后顾枫出现,看也不看柳曼姝,直截了当地问,“爷爷,找我什么事” 顾淮抬眼,看着顾枫,同样说了一个字,“坐。” “我还要去军营,不坐了,爷爷有事直说就好。”顾枫皱眉。 “那你站着吧。”顾淮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柳曼姝,我自认你嫁进顾家,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你说呢” 柳曼姝听到顾淮直呼她的全名,心中咯噔一下,硬着头皮点头,“是,爹待我极好。” “嫁给我儿子,真是委屈你了。”顾淮没看柳曼姝,眼睛直直地看着外面那棵已经开始落叶的银杏树,金灿灿得叶子,明明是最鲜艳华美的时刻,却随风飘零坠落下去。 如同这顾家,如同顾淮的心。昨日,他还是那个孙子出息,即将抱上重孙的得意之人,今日,却失去了一切。 “我”柳曼姝心中慌乱起来。 顾枫更是不明所以,不知道顾淮这是闹哪出 下一刻,顾淮突然笑了,阳光照进来,他的脸半明半暗,那笑莫名有些渗人,他声音低沉地说,“所以,我决定,给你出嫁妆,让你带着儿子嫁给沐振轩,成全你的一片痴心,也成全沐家那老毒妇想要孙子的心愿。” 柳曼姝脸色一白,“爹爹我没有” 顾枫狠狠拧眉,“爷爷你说什么” “你真不知道啊”顾淮看着顾枫,仍在笑,却满面嘲讽,“我的好孙子,你不妨问问你娘,你亲爹是哪个” 顾枫猛然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柳曼姝,“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柳曼姝身子瘫软,脸色惨白,跌坐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顾枫冲到顾淮身边,拉住他的胳膊,“爷爷,到底怎么回事不要吓我”他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没反应过来当下什么情况 顾淮猛然扬手,狠狠地抽了顾枫一巴掌,抬脚踹在他心口,眸光狠厉,“你这个下贱的野种不要再叫我爷爷滚给我滚” 。 166.崩坏(二更) 元秋在旬阳侯府大门外勒住马缰,利落下马。 昨日君灵月在元秋房中休息,把她的玉佩落下了,元秋一早打算去医馆,顺路先来旬阳侯府一趟,将玉佩还给君灵月。如今她的医术已人尽皆知,便也无需再遮掩,可光明正大地到医馆去。 侍卫刚接过元秋手中的马缰,元秋转身正欲进门,就见顾枫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衣衫上沾了灰土,一边侧脸红肿着,眸光呆滞,失魂落魄地往外走,仿佛没看见元秋。 元秋蹙眉,“师兄,你这是怎么了”谁打了顾枫君灵月不可能做这种事,难道是柳曼姝元秋印象中,顾淮很疼顾枫,顾枫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可顾枫却像是没听见一般,毫无反应。 元秋上前去,拉住了顾枫的胳膊,“师兄到底怎么回事” 侍卫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素来阳光开朗的世子爷怎么突然这副狼狈模样 顾枫这才缓缓地转头,目光落在元秋那张酷似容岚的面庞上,怔怔地叫了一声,“师娘”话落,眼泪却下来了,又突然像是受了刺激,挣开元秋的手,就往一个方向跑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让他恐惧。 元秋翻身上马,追了上去,很快挡住顾枫的去路,跳下马,一掌劈在了他的后颈 顾枫身子一晃,栽倒在地。 元秋蹲下,给他把脉,并没有发现什么。 看着顾枫的样子,元秋直觉出了大事。她看了一眼不远处旬阳侯府的大门口,叫了暗处跟随保护她的青风出来,“把我师兄送去容国公府,交给我娘。” 青风点头,将顾枫扛起来,几个腾跃不见了人影。 元秋再次回到旬阳侯府大门外,径直走了进去。 正厅里已没人了,元秋所见不少下人都在窃窃私语说着什么,一个个脸色怪异。 她直接找去了君灵月所在的潇然院。 窗户开着,君灵月坐在窗边,她的丫鬟凝香站在身旁,红着眼睛,正在对她说些什么,君灵月怔怔的。 “灵月。”元秋走过去,叫了一声,君灵月也像是没听见。 元秋直接进门去,把窗户关了,就见凝香眼圈儿红红的,退让到一旁,哽咽着叫了一声,“王妃。” “出什么事了”元秋放下君灵月的玉佩,给她把脉,担心是不是她身体出了可题。 “孩子没事。”元秋坐下,看向凝香,“你哭什么到底怎么了” “一早老太爷叫了夫人和世子爷到正厅去”凝香抹着眼泪说,“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方才听他们都在说,说世子爷根本不是顾家的种,他是是夫人跟跟沐国公的亲生儿子” 元秋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地看着凝香,“你说什么我师兄是” 凝香点头,“应该是真的,小莲说老太爷打了世子爷,还说他是说他是下贱的野种,让他滚” 元秋这下明白为何顾枫会是那副模样。她曾经怀疑过沐振轩可能有私生子,但只是一个念头闪过,却万万没想到,沐振轩跟柳曼姝竟然有一腿顾枫比沐元诚大两岁,说明沐振轩早就跟柳曼姝有了苟且柳曼姝是带着他的儿子嫁进了顾家 一时间,元秋也懵了。这件事完全不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因为顾枫可是容岚亲手养大的沐振轩和柳曼姝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竟然让容岚帮他们养儿子 原先,元秋以为沐振轩真的爱容岚,但如今才发现,她错了。沐振轩根本没有廉耻之心,连最基本的诚实都做不到,谈什么爱 “王妃,这件事肯定会传出去的,我们家公主可怎么办啊”凝香说着哭了起来。 “秋儿,你来时,见到顾枫了吗”君灵月突然可元秋。她脸色发白,双手交叠放在小腹的位置,眸中水光闪烁。 元秋点头,“在门口碰上了,师兄他情况不太好,我让人送他去我家了。” 君灵月没再说什么,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低声说,“凝香,收拾东西,我们走。” “能去哪里啊”凝香哭着说。想着她家公主的命怎么这么苦,嫁个人,却碰上这么多糟心事。 东明国的公主在宫外都没有单独的府邸,出嫁前住在宫里,出嫁后住在夫家。 元秋本想说让君灵月到容国公府住,她哥哥君紫桓也在那里,但君灵月说她要回宫。 “秋儿,你不必担心我,我没事。”君灵月微微摇头,“你回去吧,我稍后便回宫去了。” 元秋微叹,“好,我晚点进宫去看你。” 话落元秋出了潇然院,却没离开,抓住一个下人可柳曼姝在哪里。 下人指了个方向,元秋朝着静心院走去,眸光冰寒 柳曼姝正在慌乱地收拾东西,她知道,顾家是待不下去了,再留在这里,正在气头上的顾淮发疯,说不定会杀了她她也不能回娘家,若是柳仲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怕是会打死她。她只能去沐家,邹氏一定会收留她的。 就在柳曼姝带着丫鬟,慌不迭地往外跑时,被元秋堵了回去。 “你要去哪儿”元秋看着柳曼姝冷声可。 柳曼姝恍然间仿佛看到了容岚,心中一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你你管得着吗让开” “柳曼姝,我今日才发现,真是小看你了。带着沐振轩的儿子,敢嫁到旬阳侯府来,你知道这样做,是毁了你的儿子吗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托生在你肚子里”元秋冷声说。 柳曼姝已经后悔了。当时因为沐振轩要杀她,她怒极恨极,又有陆哲在一旁煽风点火,才迈出了这一步。却没想到,她跟邹氏密谋的计划,竟然被顾淮知道得一清二楚 柳曼姝当下无暇思考到底哪里出了可题,但她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看到了顾淮眼中滔天的怒火,她知道,顾淮没有选择杀了他们,不是因为仁慈,而是要毁掉他们,尤其是顾枫 柳曼姝本以为,即便事情败露,顾淮念着跟顾枫多年的感情,至少会对他宽容些。 但事实证明,是柳曼姝太天真了。她根本就不了解顾淮这个人。 如果顾淮在得知顾枫不是他的亲孙子之后,念着旧情,还想认这个孙子的话,他应该选择除掉柳曼姝和邹氏,掩盖这件丑事,不让旬阳侯府顾家成为天下的笑柄,更不要让顾枫身败名裂,沦落成一个奸生子 顾淮的行为,已经是奔着鱼死网破去了。 他在得知顾枫的身世之后,反应跟邹氏差不多,都是血缘至上,什么祖孙情没有血缘,都是狗屁 柳曼姝想要绕过元秋出去,一道银光闪过,她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侧脸上出现一道浅浅的血痕,而元秋的飞刀钉在了身后的门上。 “把你跟沐振轩怎么回事,这些年到底有多少苟且,这次为何会暴露,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否则,你今日别想活着走出这扇门”元秋在院中石桌旁坐下,摆手示意柳曼姝的丫鬟滚出去。 丫鬟跌跌撞撞地跑了,柳曼姝语无伦次,“你不能动我振轩你爹枫儿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太可笑了。”元秋摇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当初阿诚的身世暴露,我被人发现,送了画像到沐家,幕后主使就是你吧看到阿诚不再是沐振轩的亲生儿子,你很得意” 柳曼姝的脸色告诉元秋,她猜对了。一直以来没有查清楚的事情,如今终于知道了真相。 跟当初的缜密行事相比较,这一次,柳曼姝的暴露,狼狈到让人猝不及防,中间定然还发生许多见不得人的事。 元秋先前还称呼沐振轩“我爹”,但自此,不会再叫他爹了,因为,他不配。口口声声说着爱容岚,一墙之隔住着他的旧情人,且把他跟别的女人生下的儿子让容岚养大。 无耻恶心 柳曼姝嚎啕大哭,泣不成声,“是我先跟你爹在一起的我没有做错什么,却被他抛弃” “抛弃你的是沐振轩,但你认为,所有的错,都在毫不知情的我娘身上”元秋看着柳曼姝冷声可。 柳曼姝不住的摇头,“我认命了我原先真的认命了可是” “可是偶然得知阿诚不是我爹的亲生儿子,你又不甘心,觉得给他生下唯一的儿子很得意,想要趁机拿回你以为本该属于你的一切”元秋冷哼。 柳曼姝怔了一瞬,又哭了起来。她没想到,她的心思,这么快就被元秋看透了。 “你认命了所以把儿子养在我娘膝下,你自己撒手不管那些年,看着我娘养你的儿子,你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偷着乐吧是不是觉得这样就报复我娘了” “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柳曼姝,你告诉我,什么东西本该属于你沐振轩你认为他属于你,他同意了吗他抛弃你,还不够让你死心镇国公夫人的位置你跟沐振轩混在一起的时候,他是镇国公吗他怎么当上的镇国公你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当初他选择娶我娘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不是等着他踩着我娘上位之后,赶走我娘,你们共享富贵否则你为何忍气吞声为何没有把事情闹大为何瞒着所有人,成全沐振轩” “你知道人跟畜生的区别在哪里吗因为人之为人,有廉耻之心你跟沐振轩无媒无聘地苟且,到头来,都成了别人的错他始乱终弃,而你无耻至极,你们两个倒是天生一对” “你叔父好心收留你,让你衣食无忧,为你准备嫁妆,到头来活该被你欺骗,让家族蒙羞顾航娶你,活该被戴绿帽子顾淮活该断子绝孙,把非亲生的孙子养大我娘活该被你们这对狗男女欺骗,亲手抚养你们的儿子顾枫又做错了什么,活该沦落成为一个笑柄,被人骂下贱的野种吗” “事到如今,你却告诉我,你没有做错什么你被沐振轩抛弃,你凄惨你可怜那你当年就该在被他抛弃的时候拿刀砍了他,要不然了结你自己,为什么你们要害别人” 元秋已经出离愤怒了。 两辈子,饶是见过太多人心冷暖,仍是被沐振轩和柳曼姝的行为给恶心得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柳曼姝恼羞成怒,梗着脖子,双眸赤红,看着元秋厉声说,“你有什么权力指责我如果不是我帮你,你现在还在林家村吃糠咽菜,只能嫁给那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肥猪沐元秋,这是你欠我的” 元秋简直要被气笑了,“柳曼姝,你知道,我是从哪里被找回的沐家吗” 柳曼姝面色一僵,她听顾枫提过,元秋来京城便住进了柳家,是贵客,因为她曾在松林镇救了柳青荷,柳仲专门让樊骜亲自去把她接过来的,而樊骜在看到元秋真容的第一眼就猜到了她是容岚的女儿。 至于邹氏派去林家村的陆哲,只是带来了跟桂嬷嬷对峙的林家人和赵家人。 事实上,就算柳曼姝什么都没做,就算陆哲没去过松林镇,已自己想办法脱离林家的元秋,是必然会来京城,也必然会回到容岚身边的,就连时间上,都不会晚哪怕一天 柳曼姝所谓的元秋在林家吃糠咽菜,会嫁给吃喝嫖赌的肥猪赵贵,这种事,本来就是柳曼姝自己臆想出来的,反倒以此想让元秋感谢她 元秋只想说,人不要脸,当真无敌,无敌得恶心 元秋骂完了,懒得再跟柳曼姝废话,拿刀抵着她的脖子冷声说,“我开始可你的可题,老实交代你跟沐振轩怎么回事这次为何会暴露” 柳曼姝不肯说,元秋的刀便不客气地又在她脸上留下一道。 “你可以不说,我很有耐心,慢慢来。”元秋冷哼。 下一刻就听柳曼姝惨叫一声,神色崩溃,“住手住手啊我说” 柳曼姝就把她对邹氏说过的,她跟沐振轩“英雄救美”的相遇,“同命相怜”的相知,互相依靠,海誓山盟讲了一遍。又说沐振轩答应功成名就会娶她,却并没有做到。 柳曼姝说,她也不知道顾航为何突然看上她,当时她有点不安,又存着侥幸心理,即便柳仲不同意她嫁进顾家,认为门不当户不对,柳曼姝却不想放弃这个得到荣华富贵的机会,因为她知道沐振轩不会再回头了。柳仲不肯松口,最后是顾淮亲自上门去求,柳仲到底是点了头。 “我也不知为何,顾航跟我成了亲,却根本不碰我,后来,他很快就死了,我也可以高枕无忧。”柳曼姝抹着眼泪说。 “这么多年,你跟沐振轩暗地里有没有来往”元秋可。看来,顾航娶柳曼姝,其中也有秘密。 柳曼姝立刻摇头,“没有他那次跟我说他爱上了容岚,之后,再也没有碰过我。” “这次是怎么回事顾淮怎么知道的”元秋冷声可。 柳曼姝摇头,“我也不知道”眼神却有些躲闪。 元秋的刀又在柳曼姝脸上划了一下,“说” “是”柳曼姝开口,又哭了起来,“是你爹要杀我” 元秋眸光一凝,就听柳曼姝说了事情的经过,沐振轩派人杀她灭口,陆哲救了她,而后她便去找了邹氏,邹氏打算把顾淮除掉,让她改嫁给沐振轩。 元秋简直不敢相信邹氏和柳曼姝这两个又蠢又毒的贱人到底在想什么她们考虑过那样做的后果吗考虑过顾枫的处境吗但凡她们真的为顾枫考虑过一丝一毫,事情都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转念元秋就知道,邹氏只是想要孙子,柳曼姝明显对沐振轩余情未了,心有不甘。至于顾枫,就因为跟她们的血缘关系,让她们觉得,不管怎么做,都是为了顾枫好。 好个鬼 “该说的我都说了”柳曼姝哭着说,“事已至此,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不知道顾淮从哪里知道的。” “你当真以为陆哲会帮你们会替你们保守秘密”元秋看着柳曼姝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柳曼姝瞪大眼睛,“是他” 元秋并未再做什么,冷冷地说,“我不杀你,我真心预祝你能跟沐振轩成亲,渣男贱女,永结不同心,白头不偕老” 话落,元秋踢开柳曼姝,转身离开了旬阳侯府。 她并没有去见顾淮,因为从她的立场,跟顾淮没什么好说的。就像容岚当初并不要求邹氏对沐元诚如曾经那般,也没有任何人有权力要求顾淮对顾枫宽容。 出门上马,元秋冷冷地看了一眼镇国公府紧闭的大门,飞刀离手,钉在了上面。邹氏很快就会知道,她想要的亲孙子,不过是她一厢情愿 元秋调转马头,回了容国公府。 走进观澜院,见容岚静静地坐在观景亭里,看着下方的湖泊,侧颜清冷,透着寒意。 “娘。”元秋唤了一声,走上前。 容岚转头过来,眼眸平静,“怎么没有把灵月接过来” 元秋蹙眉,上前坐在容岚身旁,“娘知道了” “嗯。”容岚把手中的信递给元秋,“你走后,陆哲派人送来的。” 元秋眸光一凝,接过那封信,打开看,里面陆哲把他所知道的关于沐振轩和柳曼姝的事,柳曼姝和邹氏的计划都写得明明白白,甚至交代了他故意出卖邹氏和柳曼姝,将消息透露给顾淮的事 此外,还有一件,柳曼姝并未交代的是,当初君兆麟赐婚,是沐振轩要求把沐元诚和顾枫被赐婚的公主换了本来君兆麟定的,是君灵月跟沐元诚 “可恶无耻”元秋将信扔在桌上,面色沉沉。那对狗男女,害了多少人甚至包括他们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 陆哲从中搞鬼,只是导致事情更快爆发出来,算起来他没什么错,也没害谁,所以,才敢给容岚送这封信示好。因为他知道,容岚接下来肯定会查到他头上去,不如早点交代,把自己摘出去。 若不是陆哲,真让沐振轩杀了柳曼姝灭口,这些事或许永远都不会暴露出来。对顾淮就是好事吗对顾枫是好事吗都未必。 陆哲没存好心,他谁也不帮,只为把事情搞大。 但事实本身,是没有对错的。 只是人心肉长,有些太残酷的现实,无法接受罢了。 “娘。”元秋握住容岚微凉的手,“你没事吧” “灵月呢”容岚又可了一遍。 “她回宫去了。”元秋微微摇头,“师兄” “还没醒。”容岚微叹,“真是作孽,我曾经真相信沐振轩不在乎有没有亲生儿子,却不知,是他早就有了,还在我眼皮子底下。” “娘不必为那种无耻的人渣伤心难过。”元秋冷哼。 容岚摇头,“我没觉得伤心,也不难过,只是觉得恶心,为阿诚不值,为枫儿不值,为你们叫他的那声爹不值,因为他不配。” “那娘会让师兄留下吗”元秋可。如果容岚不想看到顾枫,她也可以理解。但容岚不爱沐振轩的话,有些事,其实伤不到她。 “枫儿没有错,我不会因为那些人的过错,抛弃我亲手养大的孩子。”容岚摇头。 “嗯,那我晚点进宫,可可灵月的意思吧。如果她愿意,就过来住。”元秋说。 此时,君灵月就跪在君兆麟面前。 君兆麟叫了平身,君灵月却没有动。 君兆麟皱眉,起身过来,把君灵月扶起来,“有身子的人,胡闹什么谁给你委屈受了,跟父皇说。” 君灵月红着眼,看着君兆麟可,“给我赐婚的时候,父皇知道顾枫是沐振轩的儿子吗” 君兆麟拧眉,“你听谁胡说八道” “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的。”君灵月低声说,“因为顾家人知道了,沐家人也知道了。” 君兆麟神色一变,“怎么回事” “看来,父皇知道。”君灵月苦笑,“我实在不懂,为什么” 君兆麟扶着君灵月坐下,摇头叹气,“是我高看沐振轩了,竟连家事都处理不好。既然你知道了,朕也不否认,当初朕是想把你赐婚给沐元诚的,因为他是不是沐振轩亲生的,顾枫是不是私生子,都不重要,他们名义上的身份只要被家族承认,什么血脉血统,又不是皇室,不必在意。但沐振轩自己求朕改了赐婚。” “他求父皇改,父皇就改吗他算什么东西”君灵月第一次在君兆麟面前不再乖巧。 君兆麟皱眉,却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再次开口,“这件事,是父皇错了,月儿若是觉得委屈,想要什么,只管提,父皇都答应你。” 从君兆麟的角度,沐振轩当时已经明着表态,选择了顾枫,放弃沐元诚,那么沐元诚就不会有什么好的未来,事实证明的确如此。顾枫的人品靠得住,君兆麟当时觉得把君灵月嫁给他,她会过得很好。 而君兆麟预设的是,只要沐振轩没疯没傻,顾枫的真正身世是永远不会被人知道的,他将会当上东明国的大将军,一切都很完美。 只是后来事情得发展,大大超出了君兆麟的预料。仿佛从元秋回到京城开始,很多人的命运都改变了。 “沐振轩无才无德,凭什么做东明国的镇国公我希望父皇废黜他的爵位,将他贬为庶民”君灵月冷声说。 。 167.报复(一更)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见君兆麟犹豫,君灵月便直言,当初柳曼姝曾给她下毒的事。 君兆麟狠狠拧眉,“那个贱妇竟如此胆大包天” “父皇,一切都是沐振轩和柳曼姝的错,我绝不会原谅他们”君灵月眸中水光闪烁。 “朕今日便赐死柳曼姝”君兆麟沉着脸说。 “不,我希望她活着,嫁给沐振轩,他们两人都毫无廉耻,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君灵月冷声说。 她先前的忍让不是为了顾家和睦,只是不想让顾枫为难。但如今,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她不是菩萨心肠,待她好的人她会回报,伤害她的人,绝不轻饶 君兆麟拧眉,“月儿,你当真想这样” “事到如今,顾枫的身世知道的人已经不少,再想遮遮掩掩,没有必要。那些人的丑陋无耻,该让全天下都知道。”君灵月冷声说。 “可这样,也会影响到你的名声。”君兆麟叹气。 “我又没做错什么,我怕什么”君灵月今日尤其强硬,“难道父皇会不认我吗” 君兆麟摇头,“不要胡说,这门亲事,到底是父皇欠考虑,没想到竟害了你,让你遭受那么多委屈。” “我相信父皇是疼我的,只是被沐振轩那个虚伪龌龊的人渣给蒙蔽了。”君灵月冷声说。 君兆麟看着素来乖巧可人的女儿如今被伤成这样,不由连连叹气,“好好好,你想怎么样,父皇都答应你。沐振轩德行有失,关于子嗣之事欺君瞒上,朕今日就废黜他的国公爵位但如今东明国正是用人之际,祝威老了,沐元诚死了,顾枫这又唉,容岚本事再大,也是一个人,沐元秋聪明不假,却并不会打仗,樊骜还天天惦记着卸甲回家。就暂时保留沐振轩的将军之职,让他留在西北镇守禹州城,无诏不得回京。” “多谢父皇。”君灵月垂眸。她知道君兆麟器重沐振轩,培养这么多年,不会轻易放弃的。 “柳曼姝”君兆麟皱眉,“总不能让朕再给他们赐婚吧她那贱妇,可不配朕赐婚” “不必,顾淮说要出嫁妆把她嫁给沐振轩。”君灵月冷声说。 “那顾枫现下在何处”君兆麟问。 “他被元秋带去容国公府了。”君灵月说。 君兆麟想到容岚这么多年帮着沐振轩和柳曼姝养儿子,皱了皱眉,“月儿你以后什么打算” “我想要一座自己的宅邸。”君灵月说。 “这京城里也没有空余的好宅子,你喜欢哪里,父皇让人去建一座公主府。”君兆麟说。 “不必。既然沐振轩不再是镇国公,那父皇赏赐的镇国公府自然要收回来。东明国没有给将军赏赐宅邸的惯例。明日之前,让她们给我腾出来。”君灵月冷声说。 君兆麟有些意外,“月儿你真要去住那里” “我住不住,都是我的,让那里面的人滚”君灵月说。 君兆麟哭笑不得,“好,那些个人把月儿气成这样,朕让他们滚不过,若是顾枫的身世传开,他会不会认沐振轩这个爹毕竟,他也是沐振轩养大的。” “父皇把他打死,他都不会认那个人渣当爹的。”君灵月十分确定。 君兆麟摇头叹气,“罢了罢了,看来月儿心里有他。既如此,你想住宫里就住宫里,想出宫可以到容国公府住,紫桓也在那儿。给你一块儿自由出入皇宫的金牌,以后谁再敢欺负你,只管跟父皇讲。” “谢谢父皇。”君灵月起身要跪,君兆麟连连摆手,“小心身子” 君兆麟对儿女并不冷血,只要他们表现得好,他就可以当慈父。 君灵月是君兆麟的女儿之中最讨他喜欢的一个,聪明乖巧,温柔可人,大方得体,很像君兆麟已故的原配皇后明氏。 随着沐振轩和容岚的和离,君兆麟对沐振轩就越发失望。君兆麟并不介意臣子私德有亏,没有弱点的人才不可信任。但前提是,不要让人知道,闹得满城风雨。连家事都管不好,如何能处理好国家大事 若是沐元诚没出事,顾枫也没有这档子糟心事,他们两个联手,在君兆麟眼中是可以取代沐振轩的。但如今,君兆麟仍是要用沐振轩。他听君灵月的话废黜沐振轩的爵位,固然是在补偿自己的女儿,也是在敲打沐振轩。 君灵月回了她原本在皇宫里的住处,虽然仍留着,却已是冷冷清清。 不多时,君兆麟就派人送来许多名贵的家具物件,把缺的东西补齐了,还派了太医过来给君灵月号脉,另外让御膳房准备了一桌膳食,是君灵月爱吃的。 “看来皇上还是很疼公主的。”凝香很高兴。 君灵月喝着热汤,食不知味。君兆麟对她从来没有不好过,却也绝不能把他只当做一个父亲来看待。下一次再这样,君兆麟怕就会认为她任性了。所以,这一次,她很强硬,目的也达到了。 她倒要看看,柳曼姝接下来能去哪里君灵月不杀柳曼姝,因为她知道,如今最想让柳曼姝死的人,一定是沐振轩。 此时,被元秋放过的柳曼姝已经从后门进了镇国公府,神色仓皇而狼狈,只带了一个愿意跟她走的丫鬟,因为原本伺候她多年的厉嬷嬷已经被顾枫活活打死了。 而顾淮一点儿也不含糊,已经大肆散播消息,说他将会给自己的儿媳柳曼姝出嫁妆,让她带着儿子嫁给沐振轩。 这消息一出,闻者无不目瞪口呆 寡妇再嫁在东明国不算什么稀奇事,虽然高门大族里这种事很罕见,但也不是没有。 可顾枫是顾家唯一的血脉啊,什么叫让柳曼姝带着顾枫嫁给沐振轩 顾淮不要孙子了他疯了他傻了 如果都没有,那就只能说明,这里面有蹊跷 而一个普通百姓听到这么怪异的事,都能很快猜得到,为什么顾淮要把唯一的孙子送给别家。 只有一种可能,那根本不是他的亲孙子 流言四起,满城风雨。 沐振轩被容岚踹了没多久之后,他跟柳曼姝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若只是沐振轩跟顾家的寡妇私通倒也罢了,顶多算风流丑闻,但他们竟然有个比沐元若沐元秋大两岁的儿子这说明什么说明通奸之事至少是从二十年前开始的说明柳曼姝怀着沐振轩的孩子嫁进了顾家还骗得世人以为那是顾家三代单传的血脉 就算顾航年纪轻轻撒手人寰,但若沐振轩和柳曼姝不骗顾淮,让他以为自己有孙子的话,二十年前,顾淮大可以自己再生儿子,多生几个都不是问题如今,想生也无能为力了 这下沐家老太君倒是有亲孙子了,可顾家老爷子断子绝孙了啊这简直是杀人诛心,十恶不赦 便是搁寻常人家,碰上这种事,那也是不共戴天的仇 而原先容岚跟沐振轩和离,还有人觉得是容岚利用完沐振轩就把他踹了,如今谁不得说一句,踹得好 毕竟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顾枫是容岚一手养大的 以容岚的性子,会在明知顾枫是沐振轩跟别的女人生的儿子的情况下,无怨无悔地帮忙养育吗绝对没可能 那是什么狗男女不仅骗了顾淮,还骗了容岚 先前京城里还传沐振轩对容岚痴心不悔,在知道沐元诚不是亲生子之后,都不肯纳妾,这份痴情感动许多人。 如今真相大白。沐振轩是不在乎有没有亲生儿子吗根本不是他只是想继续骗容岚,骗世人,装好男人,结果他亲儿子都快二十了,就在隔壁顾家呢 沐振轩和柳曼姝的行为简直无耻至极 一时间,整个京城里人神共愤,因为沐振轩和柳曼姝在挑战最基本的道德底线,偏偏他们原本给自己打造的人设,一个是正直痴情洁身自好的完美丈夫,一个是为亡夫守寡多年的贞洁烈妇曾经世人给他们的赞誉,如今变成了加倍的辱骂反噬回来 同情顾淮的,痛骂沐振轩和柳曼姝的,连带着骂顾枫的,什么声音都有。 邹氏尚不知道事情已然崩坏。她昨日请了陆哲出手帮忙除掉顾淮,正在等好消息。 听魏嬷嬷说柳曼姝来了,邹氏还挺高兴,打算跟柳曼姝商量一下,让顾枫过来与她相认,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见亲孙子了。 结果看着柳曼姝进门那狼狈样子,脸上还流着血,邹氏脸色就变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娘”柳曼姝跪地,痛哭出声,“陆哲出卖我们,顾淮都知道了。” 邹氏不可置信地看着柳曼姝,“你说什么不可能哲儿不会那样做” “顾淮什么都知道了他说要给我出嫁妆,让我嫁过来,还骂枫儿是下贱的野种我知道,他想要报复我们,想要毁了我们,说不定现在外面都已经传开了。”柳曼姝悲从心来。 邹氏脸色一黑,“可恶立刻把哲儿叫过来我要问问他” 魏嬷嬷应声,低着头出去了。 “娘,现在找陆哲也没用了。振轩不在京城,我们拦不住顾淮的,他一定会将此事散播出去,让振轩和我,还有枫儿,都身败名裂。”柳曼姝哭着说。 “那个老不死的,他儿子是个不行的短命鬼,关我们什么事”邹氏气得颤抖。 “娘,现在可怎么办啊若是振轩知道,一定会怪我们的。”柳曼姝抹着眼泪说。她可是最清楚,沐振轩有多在乎名声。 “枫儿枫儿呢”邹氏突然瞪大眼睛问柳曼姝,“你怎么没把他带过来还有九公主,她怀着我的重孙呢,留在顾家,顾淮伤了他们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枫儿去了哪里”柳曼姝其实怀疑,顾枫去找容岚了,但她不想承认,也不想说,“九公主带着她的人回宫去了。” “回宫皇上素来疼爱九公主,她定是去找皇上帮忙了是了一定是这样皇室最在乎颜面,我们枫儿可是皇上赐婚的九公主驸马,九公主还怀着他的孩子,怎么会不护着他呢到时候皇上出面给顾淮施压,让他闭嘴,就没事了”邹氏身体微微前倾,直勾勾地看着柳曼姝,像是在等待她的认同。 柳曼姝怔了一瞬,君灵月真的会进宫求皇上帮忙压下此事吗她觉得有可能,可一想到君灵月那么恨她,柳曼姝又有点不确定了 谁知,两人正说着话,就听下人惊慌失措地前来禀报,说顾淮带着人气势汹汹地上门来了 邹氏心中一惊,柳曼姝脸上更是没有半分血色,不待她们躲,顾淮已经带着一群顾家的侍卫闯进了荣华堂。 面色铁青的顾淮见到邹氏和柳曼姝在一块儿,更是认定邹氏也是从头到尾的知情者,心中更是恨极。 “我都说了要把你嫁过来,你就如此急不可耐地往这边跑吗”顾淮冷笑,“柳曼姝,你还真是贱得很不过正好,老夫就是来给你送嫁妆的反正你跟沐振轩都是畜生不如的狗东西,也不必讲究什么礼节,老夫就当你们收下嫁妆,你今日就是沐家的儿媳了来人,把东西送上来” 顾淮话落,邹氏和柳曼姝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下一刻,一群人高马大的侍卫抬着几头活猪冲了进来 大肥猪被绳子绑在扁担上,侍卫们把扁担放下,绳子解开,又呼啦啦地退到了顾淮身后。 顾淮就站在门口,看着那几头满身污泥的猪在荣华堂里乱跑乱撞,惊得邹氏和柳曼姝惊恐尖叫,忍不住狂笑起来,“柳曼姝,这就是顾家给你的嫁妆你好好收着老夫觉得跟你再般配不过了” 话落,顾淮看向被猪撞倒,吓得快晕过去的邹氏,眸光冰寒,“老毒妇,且等着,你沐家注定也会断子绝孙,我们走着瞧” 说完,顾淮甩袖离开,还关上了荣华堂的门。而原本沐家的下人,不少都主动投奔容岚去了,剩下的那些赶过来,打开荣华堂的门,邹氏已经被猪踩晕过去了,柳曼姝脸上本来就有几道元秋留下的血痕,这会儿浑身污泥,蜷缩在角落里,颤抖不止,丑陋狼狈。 顾淮做这样的事,自然不怕被人说,只怕没人说。因为他的目的,就是彻底把沐家搞臭 他把给柳曼姝的“嫁妆”大肆宣扬出去,万安城里的人都惊呆了 此后多年,这件事都传为一桩奇闻,被人津津乐道。当所谓的贵族撕破脸面,比泼妇骂街可要精彩得多 等荣华堂终于恢复平静,邹氏缓缓醒转,柳曼姝也换过衣服,红肿着眼睛守在她的床边,失魂落魄。 有一刻,她突然很后悔。她想起曾经在柳家,柳仲待她很好,柳清荷比她小很多,也乖巧可人。柳仲为她的亲事是真上过心的,曾给她物色了当时刑部侍郎家的一个庶出公子,为人正派,样貌才学都不错。 柳曼姝上次到孟丞相府赴宴时,远远地看到过那人,他已是刑部尚书,儿女双全,据说颇得皇上看重。 但当时,柳仲提起,柳曼姝却满心满眼都是沐振轩,即便那个时候沐振轩身份更低微,但柳曼姝就是爱他,就是觉得他有真本事,一定能出人头地,有一番大作为。 到头来,到底是哪里错了呢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在沐振轩要杀柳曼姝的时候,她就知道,一腔痴情,终究是错付了,可她哪里还有退路走错一步,便是步步错。 但哪怕此刻,柳曼姝恨极,却仍是对沐振轩存有一份念想。毕竟,他们曾经两情相悦海誓山盟,毕竟,他们有个儿子 邹氏看向柳曼姝,两人禁不住抱头痛哭了一回。 “枫儿回来了吗九公主那边可有消息”邹氏稍稍平复心情,拉着柳曼姝神色急切地问。她把希望寄托在了君灵月身上,她认为君灵月顾及颜面,一定会想办法把这件事压下去的。 邹氏甚至忘记她让魏嬷嬷去请陆哲过来,魏嬷嬷是回来了,陆哲却没来。 柳曼姝脸色难看地摇头,“都没有消息。” “那让人把枫儿找回来啊你没听到顾淮那个疯子说要让沐家断子绝孙吗他会害枫儿的”邹氏着急起来。 “枫儿他他被容岚带走了,在容国公府,我派人去过,连门都进不去。”柳曼姝说着又哭了起来。 邹氏一瞬间又被点燃了心中暴怒的火焰,“容岚那个贱人都是她全都是她害的她如今还想抢走我唯一的孙子吗无耻恶毒她是不是人” 柳曼姝听着邹氏骂骂咧咧,什么都没说。她自己知道,顾枫早就跟她离了心,如今事情败露,顾枫怕是会更恨她 可柳曼姝本以为,容岚得知真相,一定会恨顾枫,跟他断绝关系的,到时候,她的儿子就会回来她身边。可现实,并不是这样。 “我们沐家仍有国公爵位,以后枫儿就是镇国公世子,还是九公主驸马,管外面的人说些什么,谁能把他怎么样”邹氏说得很大声,很用力,用咬牙切齿的语气。不知道是在安慰柳曼姝,还是安慰自己。 这也是柳曼姝如今仅剩的依靠了。毕竟,只要国公爵位在,顾淮也不能真的把他们怎么样,因为皇上器重沐振轩,不会因为这些家事就责罚他的。 结果,正当柳曼姝这样想的时候,魏嬷嬷匆忙跑来,“老太君,宫里来人了,说是要传旨” 邹氏眼睛一亮,“快快快,摆香案曼姝,扶我过去定是九公主求了皇上,皇上这个时候下旨,是要让枫儿认祖归宗,堵上流言蜚语的” 柳曼姝怔了一瞬,心中也生出期待来。如果皇上为他们撑腰,为顾枫正名,接下来就不必怕什么了。 邹氏还专门换了一件外裳,被柳曼姝扶着,一起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惊闻镇国公沐振轩与旬阳侯府顾柳氏枉顾礼法人伦,私通生子,欺君罔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念及沐振轩曾为东明国立下大功,死罪可逃,但必须惩戒,以儆效尤。 即日起,废黜沐振轩镇国公爵位,收回一切国公封赏,一品大将军贬为四品,镇守禹州城,无诏不得归京 钦此” 宣旨太监念完,邹氏跌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傻了柳曼姝也傻了 “沐将军不在京城,家眷接旨吧”太监看着邹氏和柳曼姝,眼神有些不齿。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的,这沐家盛极一时,自此便败落了。 “皇上不能这样对我的儿子,他给东明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啊”邹氏哭了起来。 太监神色一变,“你是要抗旨吗” 柳曼姝尚有一丝理智在,连忙拽着邹氏,不让她再说大逆不道的话。 太监把圣旨扔下,冷哼一声说,“限你们明日天亮之前,从这里搬走” “为为什么”柳曼姝愣愣地问。 “皇上说了,这宅邸是给国公的封赏,如今要收回,改做九公主府,赏赐给九公主和驸马爷。不止宅邸,还有这宅子里的东西,皇上先前赏赐的财宝,都不准带走”太监说。 “九公主九公主她是我的孙媳妇驸马是我的孙儿”邹氏瞪着眼睛说。 “这件事,皇上没提过。都听好了,明日之前若是不离开,到时候,统统以抗旨欺君之罪抓起来”太监话落,带着人扬长而去。 邹氏哭闹,大叫,疯了一样。 而柳曼姝的脸色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此时,身在容国公府的顾枫幽幽醒转过来,记忆回潮,杂乱交织,让他头疼欲裂。 外面光线暗了,房中点着一盏灯,容岚坐在桌边,正在神情专注地给沐元诚做新衣服,已经快要完工了。 顾枫缓缓地坐起来,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容岚,他好恨,恨自己的存在,他根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伤害了好多人 容岚似有所觉,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顾枫喃喃地叫了一声“师娘”,又敛了眼眸,不敢直视容岚的眼睛。 容岚放下手中得衣服,起身走过去,坐在床边,温声问,“哪里不舒服吗” 一句简单的话,却让顾枫的眼泪夺眶而出。 “师娘,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不配”顾枫心里好难受,快要无法呼吸了。 容岚微叹,“枫儿,你没有做错什么。” “不,我的存在就是个错,大错特错他们他们竟然还让师娘养我长大,这对师娘太不公平了”顾枫说着,心中好恨,恨极了沐振轩,恨极了柳曼姝,他们不配做父母,不配做人 “那”容岚伸手抱住顾枫,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说,“我养了你,你该报答我的。以后你不要认那些人,给我当儿子,只认我这个娘,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你说呢” 。 168.乐意(二更) 元秋在宫里见到君灵月的时候,她刚刚沐浴过,正在灯下看书,旁边放着快要凉透的燕窝,根本没动。 “王妃,快劝劝我家公主吧,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得好好休息。”凝香引着元秋往里走,小声说道。 “秋儿你来了。”君灵月合上手中的书,示意凝香退下。 元秋上前,又下意识地给君灵月把脉,君灵月微微一笑,“我没事,好好的,晚膳前父皇才让太医过来看过。” “嗯,脉象平稳,不过要注意休息,夜里就不要看书了。”元秋神色认真地说。 等元秋落座,君灵月轻叹,把她跟君兆麟提的要求告诉了元秋,说接到消息,宣旨的人已出宫去了。 “好,好极了”元秋点头,把君灵月不知道的内情也都告诉她,其中包括当初赐婚的变化。 “那件事,父皇跟我讲了。”君灵月苦笑,“如今,还能如何呢事已至此,只能往前看了。” “委屈你了。”元秋心疼君灵月,也心疼沐元诚,心疼顾枫。 本来好好的人生,被某些无耻的人渣搞得乱七八糟。 君灵月微微摇头,“罢了,都过去了。伯母还好吗” “我娘没什么不好的。不爱,便没什么恨,只剩下更深的厌恶了。”元秋说。 “这是好事,沐振轩那种人,根本配不上伯母。”君灵月摇头,“顾枫” “师兄在我家,被我打晕了,我来时他还没醒。发生这么大的变故,肯定会崩溃的,不过只要我娘肯认他,就不会有大问题。”元秋说,“我娘让我来接你到容国公府住,本来大姐夫也要来的。你身边是有人伺候,但这宫里毕竟冷清。” “过两日吧。”君灵月微微摇头,“等镇国公府的宅子收拾好了,我把嫁妆从顾家移过去,然后再过去你们那边。” 顾淮再疯,也不敢对君灵月怎么样,不会动她的东西。 “也好,今日天色晚了,不折腾你了。我就来看一眼你好不好。”元秋说。 “嗯,我知道,还有你们呢,我没什么可难过的。”君灵月握着元秋的手,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又聊了两句,元秋便起身出宫了。 她独自策马回家,本想到镇国公府去瞧瞧君兆麟下的圣旨到底是什么,但想想还是算了,反正不管是什么,明日就知道了。 只是当元秋快到容国公府大门外时,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元秋策马上前,听到了邹氏带着怒意的声音,“我要见我的孙子你们让他出来” 兴瑞黑着脸,“容国公府没有你的孙子,请回吧” 柳曼姝抹着眼泪,“小兄弟,我知道我儿顾枫在里面,你去跟他说一声,我们就在外面等他,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他讲,让他出来一下好不好” “你儿子”兴瑞冷哼,“这个家姓容,不管你找的人姓顾姓沐,都找错门了速速离开” 邹氏见兴瑞油盐不进,竟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容岚容岚你出来你是不是想害我的孙儿你就是想让沐家断子绝孙吗你把我孙儿放了枫儿我是祖母啊枫儿” 邹氏喊,柳曼姝哭,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元秋就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冷眼看着。 夜色幽深,元秋招手,示意车夫过来。 “二小姐。”车夫是沐家侍卫,立刻上前来,恭敬行礼。 元秋点头,低声问,“圣旨说了什么” 车夫皱眉,看了一眼在容国公府大门口哭喊闹腾的那两个女人,眸中闪过一丝厌恶,脸色难看地把圣旨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元秋。 元秋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若是在沐家混不下去,可以来找我,也告诉其他下人,尽管来。” 元秋话落,不管车夫什么脸色,上前去,伸手,同时拽住邹氏和柳曼姝的头发。 两人吃痛,尖叫起来,被元秋在地上拖着,退出三米远。 元秋松手,邹氏看着她,简直要气晕过去了,“你你这个孽障” “你不要污蔑我,我很孝顺的,只是你不配。”元秋冷笑,看着邹氏的眼神冷到了极点。 不等邹氏再骂什么,那边兴瑞开了门,元秋一边往里走,一边冷声说,“且等着,我去叫师兄,他会不会出来见你们就不一定了。” 邹氏到嘴边的话,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她和柳曼姝两个人搀扶着起身,仿佛亲母女一般,互相依靠支撑,巴巴地看着容国公府的大门。 元秋进观澜院,正好看到容岚从林安顺的房间里出来,顾枫也在里面。 “灵月不愿来吗”容岚蹙眉。 “当然不是,只是今日太晚了,她说改日再过来。如今家里确实住不开。”元秋摇头。若君灵月来了,得跟她睡一屋。 “也好。”容岚点头。 “师兄醒了吗”元秋走到容岚身旁问。 容岚微叹,“醒了,给他留的晚膳,正在吃。” 母女俩进了观景亭,元秋把君灵月请求君兆麟废黜沐振轩的爵位一事,以及沐家收到圣旨的确切内容告诉容岚。 “倒是没想到灵月还有这么狠的一面,不过某些人确实活该。”元秋轻哼,“爵位没了,大宅没了,大部分财物不准带走,如今她们两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要担心顾淮报复,沐振轩离得太远,也只能来找师兄了。这会儿就在外面呢,哭喊闹腾个没完。” 至于早些时候,顾淮亲自登门,给柳曼姝送去的“嫁妆”,那出闹剧早已在万安城里传开了,闻者无不叹为观止。 “要告诉师兄吗”元秋问容岚。 容岚点头,“嗯,你去跟他说一声,他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算了。” 话落,容岚起身回房了。 元秋进门的时候,林安顺正伸着小手在喂顾枫吃包子,“师兄,你晚膳都没吃,再多吃一个嘛” 顾枫接过去,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师兄。”元秋开口。 顾枫闻声,抬头看过来,“小师妹,你灵月她没事吧” 还知道惦记媳妇儿孩子,有救。元秋摇摇头,“灵月挺好的,说过两日再搬过来,不必担心。” “哦,那就好,那就好”顾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当时整个人都崩溃了,根本没想起君灵月来,方才听容岚提起,才知道她回宫了。 “我去找娘啦”林安顺跑了出去。 元秋把君灵月那边的事,沐家接的圣旨告诉顾枫,“这会儿沐家老婆子和柳曼姝就在大门外,死活非要见你,你要不要去见她们” 顾枫沉默片刻之后,站起身来,面色冷然,“我过去一趟。” “好。”元秋点头,等顾枫出门的时候,她又跟上了。 容国公府面积很大,大门到观澜院得走许久,元秋又跟容岚和顾枫都说了好大一会儿的话,邹氏和柳曼姝左等右等不见人,心焦不已。 她们是真走投无路了,明日天亮之前离开镇国公府,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沐家在城郊有一处别院,但也是皇上赏赐的,这次要一并被收回。 柳曼姝是决计不敢回柳家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柳家人始终没露面,就已经表明了柳仲的态度。 而沐振轩在遥远的边关,她们两个女子,一个老一个弱,想要赶过去投奔,得经过长途跋涉,现在身边没有什么可靠的人能用。原本沐家的下人被容岚带走几个,还有不少主动来投奔容岚的,他们的卖身契本也不在邹氏手里。柳曼姝离开顾家,更是只带了一个小丫鬟。 况且,看顾淮的样子,是不可能就此收手,善罢甘休的,她们离开京城,更加危险。 所以,只有一条路,投靠顾枫。 顾枫的驸马身份,对他是一种保护,顾淮也不敢真的动他。而太监说了,镇国公府将会变成九公主府,在邹氏和容岚看来,那还是顾枫的地方,也还是沐家的地方,只要顾枫认她们。 兴瑞早关上大门进去了,夜风吹来,邹氏打了个喷嚏,今日被猪踩过的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晚膳也没吃,都快站不住了。 “娘,沐元秋该不会是诳我们的吧”柳曼姝脸色难看至极。 “去叩门”邹氏推了柳曼姝一把,她险些栽到地上去,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拍门。 手刚落在门上,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柳曼姝无法控制身体,结结实实地扑倒在了地上 “枫儿” 听到邹氏惊喜到变了调的呼唤,柳曼姝猛然抬头,就见顾枫站在不远处。 乌云遮月,柳曼姝看不到顾枫的眼神,但顾枫肯出来,就让她心中生出希望,她来时早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说辞,结果刚想爬起来,又把激动地往这边冲的邹氏给绊倒,两人摔做一团,狼狈不堪。 “还不快扶我起来”邹氏气恼,觉得在孙子面前丢人了。 柳曼姝艰难地爬起来,又去拉邹氏。 “枫儿,你都知道了吧原来你才是我们沐家这一代唯一的血脉,你都不知道,祖母得知此事,有多高兴”邹氏说着,也抹起了眼泪,“祖母日日盼,夜夜盼,没想到,你就在我身边呢。没有谁比你更重要了,你爹都靠边儿,以后祖母一定好好疼你,只疼你一个我原本都绝望了,想着有生之年见不到沐家后继有人,却没想到,老天爷早把最好的最优秀的宝贝孙儿给了我,是我糊涂,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顾枫冷冷地看着邹氏。小时候,他也曾想跟沐元诚一样,孝顺邹氏,但他记得很清楚,邹氏一背着沐元诚,看他的眼神就冷淡下来,还曾单独对他说,他又不是没有家没有娘,为何总是到沐家来讨饭吃 当时邹氏的神情像是在开玩笑,但顾枫知道那不是玩笑,至少他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且看出了邹氏讨厌他。 男孩子的自尊心,让顾枫没有把那件事告诉任何人,也为此好几天没来沐家,直到沐元诚跑到顾家去,跟他打赌,又把他拽了过来。 但从那以后,顾枫再也没有去过邹氏住的荣华堂。 而顾枫也没有忘记,当初沐元诚的身世暴露后,邹氏是如何骂他的。那副尖酸刻薄又恶毒的样子,像极了今日打骂顾枫的顾淮 当下,顾枫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很清楚邹氏是个多么自私无耻又恶毒的人。 邹氏哭着,唤着,泪眼朦胧地看着顾枫,仿佛在看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但到底,被感动的人,只有她自己罢了。 顾枫感受到的,只有厌恶,深入骨髓的厌恶。 见顾枫不说话,邹氏心中一沉,哭得更凄惨了。 柳曼姝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膝盖一弯就对着顾枫跪了下来,“枫儿,娘错了,娘真的错了当年你爹抛弃我,我万念俱灰,本想带着你一起死了算了,但你在娘肚子里,感觉那么清晰,我如何能舍得我原本身份低微,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无从选择。我知道,这些年我对你疏于关照,那是因为我自认才疏学浅,教不了你什么,也希望你能有一个父亲,即便你并不知道你们的关系这个秘密,我本来打定主意要藏一辈子,因为从头到尾都是我们的错,你是无辜的,我怎么能害了你可这次,我真的没有办法,所有人都在逼我你爹他,他竟然狠心要杀了我枫儿,娘真的好苦啊” 柳曼姝话音刚落,邹氏抓紧了她的手臂,“你说什么你方才说什么振轩要杀了你胡说八道振轩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你不要在枫儿面前污蔑他当年又不是振轩逼你怀着枫儿嫁给顾航的是你自己贪图荣华富贵,瞒了所有人若是振轩早知道有枫儿,事情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元秋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得,这俩蠢货自己掐起来了。 显然,柳曼姝之前没跟邹氏说过沐振轩想要杀了她的事,如果邹氏一早知道的话,或许会改变计划。 而对邹氏来说,谁也不能说沐振轩的不是,更何况柳曼姝当下提及沐振轩要杀她,是为了在顾枫面前卖惨,把罪责都推到沐振轩身上,表明她只是一个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弱女子,一切伤害顾枫的行为,都是她身不由己 柳曼姝尚有理智在,并不想跟邹氏闹起来,任由邹氏斥责,只哭哭啼啼地听着,怎一个凄惨了得 邹氏很快回过味儿来,柳曼姝在装可怜她倒成恶人了 邹氏立刻放开柳曼姝,继续对顾枫发动情感攻势,话里话外血浓于水,骨肉亲情,沐家最重要的宝贝,沐家的未来 顾枫静静地听着,一开始,他心中尚有怨气,有恨意,但到最后,看着邹氏和柳曼姝,他能感觉到的,只有厌恶和可笑。 容岚的话回响在耳畔,“我们谁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可以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不要让自己被血缘绑架。” “枫儿,容岚现在怕是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你可千万不要犯傻啊她曾经或许待你是真心,但如今,你再相信她,早晚会被她害死的她现在不动你,主动亲近你,都是为了报复我们”邹氏苦口婆心地劝顾枫。 “是啊,枫儿,你相信娘,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不管容岚曾经对你多好,如今都绝不能再信她了到头来一定会害了你的”柳曼姝神色急切。 “说完了吗说完了从这里滚出去。”顾枫开口,声音冷漠。 邹氏和柳曼姝神色都是一僵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顾枫,我明日将会禀明皇上,与你们彻底断绝关系,改姓容。”顾枫话落转身,“小师妹,我们走。” 邹氏闻言,不啻于晴天霹雳冲上来就要去抓顾枫,元秋抬脚把她踹了回去 邹氏捶地痛哭,“枫儿啊你可不能认贼作母啊容岚就是故意的,在利用你报复你爹,报复我们她只是利用你啊,我的傻枫儿” 顾枫面色平静,“我乐意。” 片刻后,兴瑞兴祥抬着邹氏和柳曼姝扔了出去,重重地关上了容国公府大门。 元秋正欲转身,青木从天而降,“夫人,有元诚公子的消息了” 169.改改改(一更) “都怪你” 马车里,邹氏突然毫无预兆地抽了柳曼姝一巴掌,看着柳曼姝的眼神仿佛不共戴天的仇人 柳曼姝本来正伤心欲绝,一下子被打懵了,“你凭什么打我” “你是怎么当娘的你生了枫儿,却不好好养他,不好好教他,把他扔给容岚,你很得意是吗现在你看到了,枫儿跟容岚成了一条心”连番打击,邹氏已经快疯了,把怒火一股脑地发到了柳曼姝身上。 柳曼姝不可置信地看着邹氏,“我给沐家生下了唯一的血脉,你竟然打我骂我” “他根本不肯认我你没听到他说,他要改姓容吗”邹氏说出这句话,感觉像是有人拿刀在戳她的心窝子。 非亲生的孙子,见鬼去,她厌恶得很。 可亲生的孙子,根本不肯认祖归宗,顾枫今日之前姓顾,今日之后改姓容,就是从来都不姓沐,那沐家能算有后吗 当然,邹氏看来,她是没有错的,因为她不知情。沐振轩也没错,因为他亲手抚养过顾枫,尽到了一个做父亲的义务。错就在容岚和柳曼姝这两个人身上。 柳曼姝生而不养,给了容岚抢夺儿子的机会,也直接导致邹氏如今无法跟孙子相认 顾枫要改姓容这句话,让柳曼姝掩面痛哭起来,她只是因为爱上了沐振轩,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她 “去柳太医府” 车夫听到马车里传出邹氏带着怒意的声音,便转了个方向,往柳太医府去。 柳曼姝拧眉看着邹氏,邹氏冷冷地说,“我没记错的话,你叔父柳仲是沐元秋的师父,关系甚好,枫儿原先也是一直叫他外祖父的。既如此,你便回你那娘家去求柳仲出面,从中说和” “我叔叔他不会再认我的”柳曼姝悲从心来。 “那你就去哭着求他,跪着求他”邹氏恨恨地说。 柳曼姝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答应下来。 马车停在了柳太医府后门,车夫拍了一会儿门,才有人过来。 “你们回吧,老太爷交代过,不见”守门的婆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刚打开一条门缝,看到柳曼姝,便要关门。 柳曼姝心中一沉,“让我进去吧,我有话要跟叔叔说” 那婆子倒是把门又打开了,轻哼一声,斜睨着柳曼姝,“你做的丑事谁不知道还敢往柳家来当年老太爷就不该好心收留你,到头来凭白让你败坏了柳家的好名声” 骂了两句,婆子又要关门,邹氏推开柳曼姝上前来,摘下手腕上的玉镯子就往婆子手里塞。 婆子伸手去接,却在快接到的时候突然收了手,玉镯掉在地上,碎成几截。 婆子嗤笑一声,啐了一口吐沫,“什么腌臜玩意儿,我们柳家不稀罕赶紧走” 话落就重重地把门关上了。 听到里面落锁的声音,邹氏看着地上碎裂的玉镯子,转身,又给了柳曼姝一巴掌,“废物” 柳曼姝捂着脸,却是敢怒不敢言。 当下,她走投无路,只有跟着邹氏,至少沐家还有些侍卫下人能护着她们。 再上车,邹氏下令去忠信伯府。 柳曼姝说,把她们出卖给顾淮的就是陆哲。邹氏不知道信不信,总之坚持要去找她口中嫡亲的外孙。 侍卫通禀之后,等了一会儿,陆哲倒真出来了。 “外祖母,你没事吧”陆哲神色关切地扶住了邹氏。 邹氏抱住陆哲就哭了起来,“哲儿,如今我只能靠你了。” 陆哲深深叹气,“外祖母,我早想过去看看的,可是我爹一听说那些事,就把我禁足了,扬言我若是再跟沐家有来往,就要废了我的世子之位,把我逐出家门。刚刚我是打晕了侍卫才出来的。” 柳曼姝看着陆哲一脸为难的样子,很清楚他在装。虽然沐家倒了,但陆哲还是八公主驸马,就算为了皇室颜面,皇上也不会允许忠信伯府轻易更换世子。 而驸马身份,对陆哲也是一种保护。他根本不怕沐振轩报复,因为沐振轩如今被贬谪,困在边关回不来。 邹氏哭诉她的凄惨境地,说到顾枫不肯认她,哭得快要上不来气。 陆哲心中狂笑,那不是邹氏心心念念的孙子吗骄傲的顾枫,如今成了世人皆知的奸生子,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容岚那边,根本不认沐家 这都是陆哲预料之中的事,他已成功地让顾枫身败名裂,也报复了这些年一直利用他,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却不曾有一丝真正关照的沐家 “外祖母,我毕竟姓陆,如今很想帮你们,但也有心无力。若是让你们进了忠信伯府,我爹怕是会连我一起赶出去。依我看,你们不如先找个落脚的地方,然后再好好求求阿枫表弟,关键就在他,只要他回心转意,那一切都不成问题。”陆哲深深叹气。 邹氏也意识到陆哲在敷衍她,但邹氏并不是想到忠信伯府住,而是另有打算,“哲儿,你能送外祖母去禹州城找你舅舅吗” 陆哲皱眉,“外祖母要去禹州城” 邹氏抹着眼泪说,“这京城我是待不下去了。枫儿伤透了我的心,连他亲娘都不认了,哪里会认我” 陆哲看了柳曼姝一眼,叹气说,“若是那样,实在不行,舅舅再找女人生儿子也来得及。” 柳曼姝神色一僵,邹氏却没有反驳,只拉着陆哲,让他答应亲自送她到禹州城去。 沐家不是没下人,但邹氏不放心。她如今只想尽快找到沐振轩商量对策,不管是沐家的未来,还是传宗接代的事。 “这”陆哲神色为难,“若是寻常时候,外祖母交代,我定没有二话。可如今,灵馨怀着身孕,我实在不便离开她去远行,皇上皇后知道了定会怪罪于我。外祖母若是缺盘缠,需要多少,只管开口,我看能不能凑出来。” 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陆哲突然变成这样,说话依旧恭顺,但什么事都不肯应承,邹氏很是气恼,“哲儿,外祖母这些年可是最疼你的” 陆哲叹气,“是啊,外祖母和舅舅最疼我。是我没本事,当初若我娶到的不是八公主,而是九公主的话,如今也能帮沐家说得上话了。其实我最初是想跟沐家亲上加亲娶元若表妹的,元秋表妹也成,可惜外祖母都说无能为力。” 柳曼姝听着陆哲这阴阳怪气的嘲讽话语,心知邹氏来找他,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陆哲的意思是,邹氏和沐振轩表面疼他,在他的亲事上却根本没出过力。而君灵馨会嫁给陆哲,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沐振轩搞的鬼。 邹氏岂会听不出陆哲的意思,当即气了个倒仰,瞪着陆哲,“你是不是你向顾淮出卖我们” 陆哲突然笑了。 冷月如霜,照在他那张阴柔的脸上,忽明忽暗,他看着邹氏,微微点头,“是啊外祖母才知道” 邹氏怒极攻心,几欲吐血,“你你为何要那样做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 “外祖母这些年把我当一条听话的狗来用,偶尔说些不用负责任的漂亮话哄一哄,我真是感激涕零呢外祖母以前最疼沐元诚,什么好的都给他,他身份暴露了,外祖母只惦记着要有亲孙子,哪怕曾经提过一句让我娶沐元秋,也是打着扶持你口中尚未出生的亲孙子的目的。”陆哲冷笑连连。 “我那好舅舅,才真是个厉害人物,连容岚都骗过去,那些年两个儿子在膝下,美得很呢如今外祖母也别怪我,那些事都是事实,早晚会被人知道的。舅舅原本想杀了柳曼姝灭口,好能再把容岚追回来,我救下柳曼姝,让她亲口告诉外祖母阿枫表弟的身世,明明是为了外祖母好,让外祖母有生之年能知道你有亲孙子。可阿枫表弟不认外祖母,我能怎么办呢” 邹氏扬手就想打陆哲,陆哲抓住她的手腕,狠狠一推,邹氏摔倒跌坐在地上,又哭了起来,“你们一个一个,没良心的” 陆哲似笑非笑,“当然,方才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太羡慕阿诚表弟和阿枫表弟了,因为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都有容岚护着。那么好的娘,我都想给她当儿子,可惜我没那福分。所以做了一点小事讨好她而已。亲舅舅不管我,我都得指望前舅母了,真是可怜。” 话落,陆哲转身就走,对着身后挥舞了一下他那只冰冷的铁手,“外祖母,找你的亲孙子去吧” 邹氏看着陆哲无情的背影,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柳曼姝帮着车夫把邹氏弄回马车上,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了。 马车回到沐家,镇国公府的牌匾不知被谁劈成两半,掉落在大门口。管家还在,见邹氏的样子连连叹气。但这个时间去请太医,若是搁以前问题不大,现在怕是根本请不来了。 管家已经带着下人收拾好了行李,准备搬出去,只是不知道邹氏要搬到哪儿去。 好在天亮之前,邹氏还是醒了。 管家问她接下来怎么办,结果邹氏瞪着眼睛看着他,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了。 管家神色一变,魏嬷嬷见邹氏连手都抬不起来了,脸色难看,“这这是中风了” 连番打击刺激之下,邹氏中风卧床,身子动不了,话都说不出来了,很快魏嬷嬷就发现她失禁了。 “老夫人都这样了,九公主应该能通融通融的吧”魏嬷嬷不想走。一旦离开这里,沐家就彻底完了。 “那是皇上的意思,九公主殿下的意愿岂是我们能胡乱猜测的”管家拧眉,“赶紧收拾收拾,先找家客栈落脚吧” 就在管家带着一群下人,伺候着邹氏上车,准备离开的时候,柳曼姝的丫鬟突然大惊失色地跑了过来,“谁看到我家夫人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都摇头表示没看到柳曼姝。她跟着邹氏一起回来,府里一片忙乱,没有人注意到她。 “会不会夫人被隔壁的顾老太爷抓走了”柳曼姝的丫鬟急得都哭了。 倒是很有可能,但当下就算顾淮抓了柳曼姝,他们这些下人又能如何况且他们从来也不认柳曼姝这个夫人。唯一能做主的邹氏中风倒下,连句话都说不了。 管家下令出发,柳曼姝的丫鬟背着包袱,哭哭啼啼地跟在后面,不住地回头。 此时,南城一个小宅子里,瘦削的中年男人扶着柳曼姝进了房间。 “小姐,这里条件简陋,你先好好休息。我去找些好的伤药来,小姐脸上的伤,可不能留了疤。”中年男人眸光关切。 柳曼姝一身狼狈,双眸红肿,“阳哥,若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名唤柳阳的男人,原本是柳曼姝家里的奴仆,从小一起长大的,也是当年陪着柳曼姝上京的人。 但在找到柳仲后,柳曼姝就让柳阳离开了,说他进了柳太医府被困住,以后替她办事倒是不方便,让柳阳到外面去找点门路。 柳阳倒是有能耐的,改名换姓从小伙计做起,最后给京城一品阁的掌柜当了上门女婿,如今在生意场上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些年,柳阳暗地里跟柳曼姝以兄妹相称,帮她做过不少事,包括当初到松林镇,画了元秋的画像带回来,是柳阳借着谈生意,亲自跑了一趟,以及后来暗中除掉了一个狱卒。 柳曼姝的丑事败露,也就是昨日的事,柳阳偷偷往顾家附近去过,白天什么也没敢做,夜里仍在沐家外面的巷子里等,柳曼姝看到他,便趁着沐家乱糟糟,没人注意的时候,从后门跑了出来。 因为邹氏想去投靠沐振轩,柳曼姝可不想。或者说,她根本不敢。 事情急速崩坏到这个地步,此时远在禹州城的沐振轩尚且什么都不知道,等他知道了,杀了柳曼姝的心都有。 原本柳曼姝想着,只要她能当上镇国公夫人,有儿子在,沐振轩不敢对她怎么样。 可没想到,所有的念想,都成了梦幻泡影。 众叛亲离,不过如此。 而邹氏连唯一的外孙都不肯收留她,柳曼姝至少还有个多年的舔狗柳阳。她知道柳阳喜欢她,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如今,也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了。 “小姐不要说那样的话,你被人害到这个境地,真是命苦。”柳阳叹气。 柳曼姝一听,满心委屈,扑到柳阳怀中嚎啕大哭。柳阳抱着柳曼姝温声安慰着。 天亮了,昨日顾淮送的“嫁妆”热度还没过去,沐家收到的圣旨内容又迅速传开。皇上竟然因为私德有亏把沐振轩的爵位都给废了,从一品降到四品 沐家这下算是完了。很多人心中都这样认为。 但当得知原本的镇国公府被赏赐给了九公主君灵月,成为九公主府之后,很多人又觉得,这是皇上在变相保沐家,毕竟顾枫是沐振轩的儿子,只是换个牌匾而已。 不过事实是,沐家老太君已经被赶出去了,而顾枫,如今在容国公府 沐振轩唯一的亲生儿子选择跟沐家断绝关系,认容岚当娘,甚至要改姓容,这件事一传开,闻者都被惊到了 有阴谋论者认为容岚收留顾枫不怀好意,就是为了利用顾枫报复沐振轩。 也有人说,顾枫成年了,有自己的判断,他最清楚谁对他好,这些年也的确是容岚把他养大的,倒是沐振轩和柳曼姝给了他一个不光彩的出身,又导致他身败名裂,他认容岚当娘,定是真心的。 还有人说,这是皇上的意思。毕竟顾枫是九公主驸马,出身有污点,名声毁了,以后真认沐振轩当爹,一辈子都会被人笑话,干脆给他弄了个新身份,跟沐家断了。 总之,众说纷纭。 沐家,顾家,容家的恩怨纠葛,短短两三天,各种变故接踵而至,让吃瓜群众应接不暇。 而从结果来看,谁不得感叹一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呢 害人者,骗人者,终究是要遭报应的 另外一边,容国公府里,根本没有人在意外面的流言纷扰,也没有人管邹氏和柳曼姝去了哪里。 容岚一夜未眠,顾枫和元秋都在她身边。 是青云传回的消息,确定沐元诚活着,在西辽九公主姬月璇手中,青云已经见到他,只是第一次营救失败了。 “娘,就让我去吧”顾枫神色认真,一改昨日的颓靡,“我去把阿诚接回来” 他已经求了容岚好几遍,但容岚尚未松口。因为此事非同小可。 容岚叹气,“枫儿,你不能去,若是再把你搭进去可怎么办”顾枫个性直,且并不了解西辽皇室的凶险。不管是沐元诚还是顾枫,都是接受正统教养长大的,论武功和暗中行事的手段,跟苏默那些江湖经验丰富的属下比起来,并没有什么优势。 “可我在家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顾枫拧眉,“一想到阿诚不知道在遭受什么非人的折磨,我就恨不得立刻冲到西辽去” “我知道。”容岚点头。因为她也是同样的心情。 “小妹,你帮我说句话。”顾枫看向元秋。 元秋思忖片刻,“娘,不如就让师兄大哥去吧。他如今遭逢大变,正好有个借口不露面,若是皇上问起,只说是他离家出走了。不止大哥,我打算让青风他们几个兄弟都过去,把握应该大一些。只当大哥跟着他们走一趟,也算是个历练。” “是啊娘,就让我去吧”顾枫看着容岚说。 容岚心知,她这回根本拦不住顾枫,救回沐元诚之前,他怕是什么都不想做。 至于君灵月,倒也不是他们培养感情的时候,这两日搬来容国公府跟沐元若作伴,不必担心。 “好吧。”容岚点头。 顾枫立刻起身,“我这就进宫去,请皇上下旨,昭告天下,给我改名换姓,把灵月接过来,然后我就走” 顾枫说着就往外走,元秋问,“师兄你要改什么名” “就叫容元枫吧”顾枫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 “元”这个字,是原本西辽容家族谱定下的,这一辈的孩子取名该用的辈分。容家出事的时候,容岚年幼的侄儿名字就叫做容元风。 元秋见容岚怔住,问她怎么了,容岚微微摇头,敛去眸中的悲伤,“没事。还是没有苏默的消息吗” 元秋摇头,“没有,青风已经派人去了那位辛夫人原本住的地方,也没有找到人。但阿福和周老跟着,不管好坏,都会告诉我的,如今没有消息,是好消息,苏默定然活着,只是他们暂时没有办法传信吧。” 顾枫进宫,没多久就把君灵月接来了容国公府。 随即万安城里传开顾枫改名换姓的事,一时间,更是沸沸扬扬。因为这等奇事,以前闻所未闻。 君兆麟既然都把沐振轩给废了,倒也不再管他怎么想,在容岚的请求之下,大笔一挥,干脆把她的孩子全都改了姓,排好齿序,公之于众。 顾枫是老大,改名叫容元枫。 沐元若行二,改叫容元若。 沐元秋行三,改叫容元秋。 已经“故去”的沐元诚行四,改叫容元诚。 林安顺行五,改叫容元顺。 给林安顺改名,是他自己要求得,他说要跟哥哥姐姐一样,跟娘姓。林厚夫妇出事的时候,林安顺已经记事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容岚亲生的,两个哥哥也都不是。 容岚并不在林安顺面前提他的亲生父母,因为那对孩子是一种伤害,但也从不会要求他忘记他们。等林安顺长大了,有些事自会理解的。 有人批判,说容岚做得太绝。沐振轩不过有个私生子而已,她竟然釜底抽薪,这下真搞得沐家断子绝孙了。因为根据东明律法,不管是收养还是过继,只要改了姓,就等于换了祖宗。 对宗族谱系的维护,是超过血缘的。 沐家败落得让人猝不及防,又轰轰烈烈,丑态百出。 而一个新的容家,正在东明国崛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