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福运小娘子》 楔子 大齐朝元平十五年冬,隶属通州的一个小小镇子延浦,一个看起来还算殷实的三进院落,进进出出的聚了不少人。主家和下人在沉闷压抑的气氛中忙碌着,亲朋宾客则沉默的坐在不同的待客厅里,或沉默不语、或唏嘘叹息。 秦家大房自然算不上望族,但在小小的延浦镇,着实是数得上的殷实之家。 众所周知,连老太是秦家大房的顶梁柱。 上个月,身体一向硬朗的连老太突然病倒,病情急转直下,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就熬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今日一早,郎中已经给了话,准备后事吧,老太太就这一半天的事情了。 所以秦家亲朋才聚在一起,等着送连老太最后一程。 病榻上的连老太气息微弱,但在她模糊的意思里,依稀记得,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还没落在实处,她得安顿妥当,一定要安顿妥当她不能就这么走了坚决不能 随着连老太内心的强烈挣扎,守在连老太身边的丫头也低呼出声“醒了,老太太醒了” “是吗是吗”连老太的三个儿子齐齐上前,儿媳们也紧跟着从锦凳上起身,凑了过来,“母亲,母亲您怎样了” 连老太从昨日开始昏睡,这样子已经维持了一天一夜,气息越来越弱,众人都以为老太太大概就会这么睡过去,没想到终于醒了过来。 这算是回光返照吧见连老太睁开的眼睛里略有精神,探头看过来的秦家子孙心中悲切。 连老太算起来也是儿孙满堂,这时都聚在她的病榻前。 外间屋一张桌旁,一个上了年纪的贵妇听到动静,也站了起来,走到里间屋的门前,远远望进去。 但她终究不是连老太的至亲,没有主人家的招呼,自然不好擅自入内,只是面色伤感的等着,希望自幼的手帕交能在弥留之际想起见一见她。 连老太勉力睁开眼睛,视线竟是近些日子以来从未有过的清明,精神也好了很多。 她的视线在床前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却是略过了表情各异的儿子儿媳,定在了伺候她大半辈子的刘嬷嬷身上。 “我我,我自己准备的寿衣,香香莲你去拿来,帮我换上”连老太依然很虚弱,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刘嬷嬷脸色微变了变,瞬间恢复正常,屈膝应下,直呼便转身去找连老太说的寿衣。 秦家三兄弟和各自的媳妇面面相觑,很是诧异。 母亲这是什么意思眼看着到了最后时刻,竟是什么都不交代,一开口,却要换她自己准备的寿衣。 难道母亲以为,他们这些当儿子的,连母亲百年之后的寿衣都不给准备吗 “母亲”秦家长子刚想开口,就被连老太看过来的厌烦眼神制止。有心再解释几句,眼角扫一眼周围的人,很是郁闷的闭上了嘴。 连老太费力的把视线移开,追着刘嬷嬷的背影,不错眼的看着。 外围的孙子孙女依稀听祖母说了句话,却没听清具体内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安静的跪在后方。 在连老太的强烈期盼中,刘嬷嬷捧着一套寿衣,在儿孙们的注视下,站在病榻前。 连老太艰难抬眼,对儿子儿媳们说道“我我是不成了,你们都下去吧,去去准备后事,让香莲给我换装殓的衣物。” “母亲您身体好着呢,怎么好说这种丧气话”秦家老三安慰道。 “你们这是看我不行了,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连老太的声音微弱,但余威犹在,目光露出些许往日的锐利。 三个儿子相互对视,陆续后退,秦家老大招呼屋里其他人离开时,不着痕迹的给妻子张氏递了个眼神。 张氏跟着起身了,却不是离开,而是飞快扯住刘嬷嬷手里捧着的寿衣,嘴里说着“母亲身子重,刘嬷嬷一个人做不来这事儿,儿媳留下来帮把手吧。” 忽然的变故让刘嬷嬷大惊,连忙抱紧寿衣推后,想要闪开。 虚弱的连老太瞬间瞪圆了眼睛,像是要喷出火似得瞪着张氏,嘴里发出困兽般的“呃呃”声。 急切间,原本蜡黄的脸憋出几片病态的红晕,竟是说不出一句话。 张氏也是吓了一跳,就要放手的瞬间,忽然感觉寿衣的触感不对,中间似乎夹着什么好像是纸张还是纸片 她疑惑的看向婆母,再转向刘嬷嬷,厉声责问道“你在母亲的寿衣里夹了什么难道是诅咒的巫符你这个恶奴” 如此不寻常的呵斥,立即让将要退出的秦家众人止步。 “怎么了”以至中年的秦家老大身形瞬间矫健,两步便跨了回来,一边喝问着。 “完了”连老太看着从新聚拢过来的自家儿孙,痛苦的闭上双眼。 完了,都完了,她辛苦劳碌一生,付出了自己的所有。眼看着生命到了尽头,只不过想让自己在地下过得好一些,这么简单的愿望竟然也实现不了,她不甘心 她能听到身前嘈杂的声音,质问,争夺,锦帛撕裂 接着,“嘶”倒吸凉气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充分的表达着在场众人的难以置信。 连老太再次睁开眼,银票在儿孙媳妇手中争抢,绝望的眼神中更添冰冷。 她的寿衣是她自己准备的,期间有刘嬷嬷帮忙,其他人都不知道有这件寿衣,更不知道其中的秘密。 寿衣的夹层中封着面额不等的银票,面额不是很大,但经年累月的积攒,银票加起来的数量却是不小。 这是她多年来从牙缝里省出来。 她为秦家老小操劳一生,一辈子无私辛劳的付出,最终只得到了这些。这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在阴间过活的保障。 这些这些不孝子孙们他们有什么资格争抢她的银票她为秦家一家老少呕心沥血,供着他们的衣食住行,百年之后要些陪葬品难道不应该吗 可她这几个儿子儿媳,还有那个窝囊废的丈夫,哪有一个是肯体谅她、怜惜她的他们只知道坐享其成,他们哪里肯给她准备真金白银的陪葬品 她若身死,他们父子老少只会弄些不值钱的纸人、纸马和纸糊的宅子来糊弄她,糊弄她一辈子的辛劳。 这些个葬良心的东西,若是纸糊的东西能在阴间顶用,王侯将相死去又怎么会弄出那么华丽的墓地和陪葬 正因她看穿了这些他们的凉薄,这才退而求其次,选了银票代替陪葬,偷偷把这些银票、这些陪葬带进墓地。 她相信,去了阴曹地府,她拿出的银票,一定不是那些纸钱和纸糊的东西能比的。有了银票作保障,她一定能在阴间过好日子。 “都是我的”连老太声音虽然微弱,但很坚决。 正在争抢的秦家众人听到声音,这才想起这是在垂危母亲的病榻前,动作都是一滞。 秦家老大踟蹰瞬间,低声说道“母亲,您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咱们全家账上才不到两千两银子。这这这,这大概有上万两了吧” “是我赚的,你们所所有人所有人吃的用的住的,都是我赚的,都是用我一辈子的心血劳碌换来的”回光返照最后的语气像是在挣命。 房间里人多,但一片寂静。 连老太气愤难平,思绪开始混乱。 他们这是用什么表情看她的他们都是什么意思 她替秦家操劳一生,让他们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可他们没一个感恩的,没一个有良心的 连老太用仅存的精神移动着眼珠,怒目看向被挤在一旁的丈夫秦向儒,口齿不清的斥责着“你,你,你还是个是个男人” 这就是她的丈夫,从来只知道躲在角落中的窝囊废。 面对老妻的斥责和怒目,老迈佝偻的秦向儒面色尽显哀伤失措。他的确是三个儿子的父亲,可三个儿子、甚至包括孙儿,从来也没把他这个父亲、这个祖父放在眼里。 这个家只有一个主事人,那就是他们的母亲、祖母秦家的老太太。他在家里所有人眼里,甚至在下人眼里都是懦弱无能的,是家里可有可无的人。 他不在意妻子在寿衣里缝了银票带走,可他管不了一向对他不屑一顾的儿子和儿媳们。 他甚至不知道妻子死后,以他在家里的地位,会面对怎样的余生。 秦向儒表现出的懦弱,让连老太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她怎么会这么命苦上天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她 想她连巧珍外秀慧中,精明能干,却嫁了这么个窝囊废。 她不比别人差什么,甚至比她们都强,可是一辈子努力,却因夫家的没落处处受制,最终只能看着样样比不上自己的那两个贱人飞黄腾达,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连老太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眸,似乎是受到了某种牵引,穿过忙碌撕扯寿衣、抢夺银票的儿孙们,看向后方门边那个衣着华贵、身份超然的老妇人。 她那模糊的视线,似乎真的看到那尊贵妇人面上的讥讽神色,她的心在绝望之余更加刺痛。 就是她,就是这个袁冬初,一个穷船工的女儿,没有哪个好人家会看得上她,只能嫁给一个和她一样不堪的二赖子。 可她怎么就那么好命竟然好命的巴上了勇冠候康豪,成了延浦镇、通州郡永远仰望、永远逢迎的贵妇。 为什么凭什么 还有成了勇冠候夫人周彩兰,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只因她好运,早早嫁给势微时的康豪,就能当上高贵的侯夫人 凭什么她凭什么就那么好运凭什么就能草鸡变凤凰 她连巧珍精明能干,比她们两人强百倍千倍,可上天为什么对她如此不公 被连老太愤恨的尊贵妇人正是袁冬初,名声响彻大齐的顾家老夫人。 袁老夫人比连老太小一岁,但看起来却比连老太年轻了十几岁。 这时的她也是一脸惊愕病榻前扯开的寿衣散落出的银票,看着很是不少啊。以秦家大房的家境,巧珍竟然存了这么多银子 重要的是,巧珍她打算把这么多银票带进坟墓 她 袁冬初有些不知道用什么语言表达自己的惊愕。 延浦镇的人都知道,连氏的丈夫软弱无能,儿子们个个不长进。虽然连氏一辈子都在为秦家和儿孙殚精竭虑,可家里的日子也只是过的殷实一些,和富裕人家相比,还是有些拮据的。 即使袁冬初和周彩兰都有帮衬,但秦家的日子一直都在殷实的层次上徘徊,一直没有起色。 当然,若是和普通百姓相比,秦家日子还是要好上很多的。 可眼前那么多银票和人们的认知有出入啊 这么多银子,就是最保守的经营,也可以买好些耕地、庄子和铺面,加上每年的出息,秦家足可以成为延浦镇首屈一指的富豪,绝不会是现在的状况。 在袁冬初惊讶的注视下,在秦家儿孙的哄抢银票的喧嚣中,连老太渐渐失去了生机 。 第1章 出门就遇事 地处运河边沿的延浦镇,初春时节依然有些湿寒,这日一早,猫儿巷土坯斑驳的巷子口,袁冬初背着背篓,腰间别了把小铲子,虽然一身的补丁衣服,也是做粗活的样子,但看着就是分外的利落。 她约了前院的秀春和小翠一起去挖野菜。 这个时代可不讲究什么野生、无污染、微量元素什么的,野菜更不是什么稀罕物。 当现代渲染的各种营养丰富的野菜被当做口粮时,其实是很难下咽的,吃到肚子里也远不如大米白面甚至玉米高粱舒服。 但是,在生产力低下、科学技术几乎没有的环境里,在粮食严重匮乏的古代,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口感什么的,那都是有钱人的追求。像袁冬初这样的平民人家,只能把营养丰富的纯野生、无污染的野菜当做口粮,用来哄骗肚子、维持生存状态。 享受过现代幸福生活和各种社会保障的袁冬初,莫名其妙就被扔在这个时空,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什么叫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她敢抱怨说她是穿越的吗她敢说她曾经生活在怎样丰富多彩、衣食无忧的世界吗 她不敢 其实吧,如果不是真正经历了穿越,袁冬初还真没觉得原来的生活有多美好。 所以说,做人要知足可惜她知道的晚了嗯,那啥,估计就是早知道也没啥用,该来还得来。 袁冬初穿来时间不长,仅仅半个月。更令人发指的是,她穿来的家庭不但贫困,而且只有她和父亲两人相依为命,连个多余的帮衬都没有。 对于古代家庭,男孩子比女孩子有用多了。原主遵循着这个时代的规则,一直守在家里做些家务,对家里生活状况的改善没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也就是说,她家挺穷的,家里的生计只能靠父亲袁长河一人维系。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除了父亲,她没有别的依靠。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最初的惊愕和不适还未消褪,她就得整顿情绪,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努力活下去。 这不,没吃几天野菜就开始反胃的她,便开始积极的、尽可能多的挖些野菜,除了日常吃,还要挑拣能晾晒的晒干,以备不时之需。 总之只有两个字送给中大奖的她命苦 早之前听一个年纪大些的同事调侃过命苦不能怨政府、点背不能怨社会。有时候,听天由命也是一种积极态度。 所以,现如今的袁冬初就是秉承了认命的积极态度,努力进入角色。 父亲去做他的船工活计,袁冬初则汇入初春挖野菜的大军,不但挖野菜,还得挖空心思的把野菜做的好吃一些。 “冬初,我娘照着你说的法子做了贴饼子,味道好很多呢。我娘嫌弃了我好一阵,说我不如你能干。”秀春笑嘻嘻的,一边走一边嘴不停的说着,丝毫没有被别人家孩子比下去的懊恼。 小翠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我得和冬初姐多学些本事,这几日跟着冬初姐,没少学各种吃食的做法。咱们这粗茶淡饭,其实也能做的有滋有味呢。” 袁冬初无语望天,不过是把味道苦涩的野菜多焯下水,把贴饼子换了个做法,又给她们说了说野菜卷和几种凉拌野菜的做法,这就叫有滋有味了 想她生活的年代物质之丰富,和当下对比,简直就是天怒人怨啊 “你咋的了冬初”秀春发现她表情异样,连忙问道。 袁冬初也是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你们夸得我惭愧的不行。我得赶紧多琢磨琢磨,再想出几样野菜的吃法。”主要是,除了野菜,也没别人能让她琢磨的。 “哦哦哦,那你赶紧想,我们不打扰你。就你说的加些蒜泥拌出的婆婆丁,就比我们原来胡乱弄出来的好吃多了。”秀春连忙表态。 三人就这么一边聊着,一边拐出街角,沿着大道往镇子外走去。 走不多时,就见前方不远处似乎有几个人在争执着什么。 严格说,应该是其中一个人面红耳赤的在极力辩解,而另有三人,则是一副嚣张无赖的态度,甚至还不时推搡他一把。 周围三三两两有十几个闲人,在远近不等的地方驻足围观。 虽然有着二三十步的距离,但袁冬初依然认出那个明显弱势的人是谁。略加犹豫,便迈步就走了过去。 “哎,冬初你干嘛去”秀春和小翠连忙跟上。 “秦公子,你怎么在这儿我刚遇到你家下人,他们正找你回家去呢。”袁冬初大咧咧的上前,很是熟络的说道。 随着袁冬初的问话,一个身材修长、浓眉大眼,看着有些温吞的年轻人看过来,神色间的气闷和窘迫还在,却也极力缓和了语气,说道“是吗我这就回去,多谢袁姑娘带话。” “去吧去吧,赶紧的。”袁冬初的话像是在赶人。 “那我这就走了,袁姑娘也去忙吧。”秦向儒一边伸手让着袁冬初先走,一边自己也要迈步,却是被对面一人斜跨一步挡住了。 三人中的另一人冲着袁冬初讥笑道“这位小娘子谁啊还秦公子呢,秦家是前朝余孽知道不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抄家灭门了,他家哪里还雇得起下人难道小娘子你看上这小子了” 再一个人接口“哥哥我好心告诉你,他是说不上好媳妇的,你这份心怕是交付的有点冤呢可惜可惜” “哈哈哈哈”三人一起放肆的笑起来,还挤眉弄眼的用肩膀相互碰上一下,看向袁冬初的目光更显轻浮。 “你们”跟在袁冬初身后的小翠和秀春脸都气青了,手里紧紧握着挖野菜的小铲子。虽然面对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有些发憷,却也迈步上前,一边一个紧挨着袁冬初,以示支援。 秦向儒努力维持的平静再撑不住,涨红了脸,急切斥责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人家是好人家的姑娘,不过是传个话,你们怎能如此胡言乱语” 三人依然嘻嘻哈哈的挑衅着“你看你看,我说对了吧他二人果然有奸情,不然这厮干嘛这么急着帮这小妞说话。” “可不就是急嘛,连贫民窟的女人都看不上他,好不容易有个女人对他献殷勤,可不就当宝了吗哈哈哈” “你你们无凭无据的事,你们怎能如此恶言相向快向袁姑娘道歉”秦向儒满面急色,一步跨到三人面前就想揪扯他们,却是被三人粗鲁的推搡,踉跄后退 “道什么歉道什么歉爷爷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能把我怎样了” “你你们”秦向儒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赢,着实气苦。 袁冬初扶额,这种时候了还和人讲理,这三人明显就是看他秦家没落、又见他好欺负,哪里会和他讲道理嘛 “三位,”没奈何,袁冬初对三个无赖说话了,“我刚才听三位说,秦家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抄家灭门了秦家那可是一路从京城回来的,路经好几个州郡呢。怎么我听三位的意思,好像是说秦家应该灭门,你们是在指责这些州郡的大人私下放走了犯官” 三人呆了呆,好像意识到什么,面色随即僵硬。 。 第2章 袁冬初悠闲的看着三人的神色变化,忽然起什么似得,继续说道“哦,忘了,还有咱们延蒲县的知县大人。三位的意思,前朝余孽在大人的管辖下逍遥过活,大人却什么也没做”她把尾音拉的很长,关键时刻停住了。 “胡你胡说什么”一人色厉内荏,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其余两人对视一眼,心有仓皇。 袁冬初心下冷笑,这几个家伙,寻衅也不知道掌握个分寸。新朝建立时间不长,正是严厉治理的当口,居然议论这么敏感的事情,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是胡说吗”袁冬初摊手,“只是,不知把我这胡说和三位的胡说一起闹到衙门,知县老爷会如何分辨” 一直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三人齐齐白了脸,若是闹到衙门,如何分辨那还用说吗 就像这女子说的,秦家能千里迢迢、坦然的从京城回来,那肯定是朝廷放回来的。 他们在这里说秦家应该抄家,岂不是质疑朝廷上上下下不知多少个官员的决断能力同时也在质疑知县大人的管理能力 还有当朝、前朝什么的,好像大家都不怎么敢说这种话。 若是知县老爷把他们的话当真,他们是不是有诽谤朝廷官员、非议朝廷事务的罪名 “我们,我们什么时候说了你不要血口喷人”三人中领头的一人状似凶狠的抵赖。 “没说啊呵呵”袁冬初不置可否,却是视线一扫,把远近观望的人看了一遍,用意当然是告诉对方,这么多人在场,这种抵赖没什么用。 “话不能乱说的道理,三位应该懂的吧尤其是诋毁朝廷官员和妄议朝政,一个不好那是会掉脑袋连累家人的。以后多注意哈。”袁冬初毫无压力的恐吓三人。 这个时代的这种小镇子居民,一个县太爷就能把他们唬得哆嗦,更别说京城和那许多州郡的大官。 这几句话不但把当事的三人唬住了,在近处围观的人也不由得退后几步,生怕如此严重的是非会牵扯到自己。 更有几人的视线多打量了眼前的小娘子几眼,这是谁家的闺女,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居然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袁冬初对这样的震慑效果非常满意,在众人怔怔的注视下,对着那三人摆摆手,说道“三位没事的话就请自便吧,我们也忙着呢,这就走了。” 三人正处在六神无主的状态,琢磨着找个怎样的借口走人,听到袁冬初的话,连忙用眼神招呼着同伴,转身飞快的溜了。 临走时撇过来的一眼,有些许的不甘,但更多的却是忌惮。 他们说什么也没想到,闲着没事找个乐子,屡试不爽的事情,这次居然会被一个丫头片子搞得铩羽而归。 可是想想官府,想想那些能拿捏人命的官老爷,有了今天的口误,以后只能躲着这姓秦的和那丫头片子了。 看着三人急匆匆的离开,秦向儒和袁冬初的两个小姐妹这才回过神来。 秀春和小翠没想到面对三个无赖,袁冬初能在三言两语之间就把事情解决了,而且解决的如此惬意。一时间,看向她的眼里满是惊讶和崇拜。 秦向儒的脸上却满是歉疚和落寞,很是低落的对袁冬初说道“在下无能,不但不能感谢袁姑娘替我带话,还险些连累了姑娘。” 已经替秦向儒解了围,袁冬初本打算这就离开的,但看到秦向儒那深恨自己的无力样子,再想想原主的记忆、和她穿来这半个月听到的事情,终究多问了一句“秦公子为何和那三人起了争执” 一句话问的秦向儒更加窘迫,连连张嘴,竟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对这位的性格,袁冬初也是无力吐槽了,见围观的人已经在散去,便也直接问了“他们可是又用说亲的事奚落秦公子了” 秦向儒面上神色转为悲愤,紧紧握着双拳“他们,他们简直太过分我我我没本事,说不过他们。”说到最后,语气转为悲凉。 他要是能像袁姑娘那样急智、那样言语犀利,堵得那些人没话说,那该多好啊。 袁冬初本人没和秦向儒打过交道,但原主对这人有印象,而且印象不错。 延浦镇虽是个小镇,但坐落在运河边上,也是有个小码头的,供镇子上的船只来往停靠,偶尔也有错过时间的大船在这里做些补给。 有了运河的便利和这个小码头,镇子里多得是靠运河吃饭的各种营生。 袁冬初的父亲袁长河是个船工,给东家运送货物赚些银钱,维持父女二人的生计。 因所在镇子小,运货的也多是小型船只,所以搬运货物都是船工自己负责。 有一次,和袁长河搭伙做事的船工卸货时,一脚踩空,不但自己打横摔在跳板上,还把一麻袋货物砸在自己身上,当下就昏迷了。 袁长河急着招呼人帮忙送同伴去医馆时,路过码头的秦向儒不但帮了手,还把身上仅有的一角碎银和几十个铜钱垫给了医馆。 素未平生的路人,能做到这个份上可真不容易。虽然秦家算是延浦镇的名人,但秦家过的并不宽裕,而且这位秦公子是庶出,生母只是个通房丫头,处境就更差了些。 在袁冬初看来,这种境况下,还能把钱袋掏空,对素不相识的路人施以援手,足见这位秦公子心性良善。 助人为乐这件事之后不久,就发生了袁冬初刚才提到的“说亲的事”,也就是那三个无赖讥讽秦向儒“贫民窟的女人也看不上他”的原由。 既然说亲,除了秦向儒,就还有女方。 这件事的另一主角和袁冬初的原身相熟,她们都住在猫儿巷,她们虽然是同龄人,但因家境的差别,只是偶尔有些来往,可以算熟识,却并不亲近。 那女子名叫连巧珍。 说起这位连巧珍,还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 一年前,和猫儿巷相邻的济荣巷秦家,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听说了猫儿巷连家的长女聪明能干,便托了媒人来连家,给他家长子秦向儒说亲,说的就是连巧珍。 当时,这件事在猫儿巷和济荣巷很是被热议了一番。 最主要的原因秦家不是寻常百姓人家。 若是八年以前,别说延浦镇,就是在通州府,秦家都是排的上号的人家。 。 第3章 站在角落的人 早年间,秦向儒的父亲秦睿科考入仕,在其后的十几年里,从一个小小的八品小县县令,一路坐到朝廷正五品官员,在京城任职多年,且正值中年,还有莫大的上升空间。 可以说,秦家在通州府也是有绝对地位的,而在延浦镇,那就更加高不可攀。 怎奈秦睿时运不济,没等到继续升职。当时的朝廷气数已尽,尤其最后那几年,天下乱象频发、民不聊生。 各地武装和前朝那疲软零落的兵士打了几年仗,以摧枯拉朽的势头把前朝推翻。当时最大的一个势力控制了局面,也就是现在的皇帝,建立了大齐朝。 至于前朝官员,掉脑袋的掉脑袋,罢免的罢免,隐退的隐退。当然,也有逢迎新朝,在新朝谋了职位继续为官的。 秦睿是众多官员中黯然回乡的一个,带着一家老小,回到这个已经三代人不曾踏足的祖籍小镇。 虽则是黯然回乡,财产和仆从几乎没带回多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单单是秦家最早的老宅、以及秦家人的言谈气度,和袁冬初所在的猫儿巷的住户相比,那也是隔了不知多少个层面的存在。 就是这么悬殊的差距,只经营着一个小油坊、连雇工都没一个的连家,长女连巧珍却寻死觅活的,宁死也不肯答应这门亲事。 最后还是消息被街坊邻里传出来,秦家听说连家女宁死也不愿意嫁入他家,这才让媒人拿回庚帖,这桩亲事算是作罢。 据说,亲事没成,气的连巧珍她娘一顿笤帚疙瘩,差点儿把闺女打背过气去。 但这事儿却让连巧珍能干和高眼界的名声传扬开来。 和连巧珍境遇不同的是秦向儒,他因这桩无疾而终的亲事,被人明里暗里的嘲笑了不知多少次。在之后的一年里,竟然真的很难说到亲事。 有闺女待嫁的人家,一提男方是秦家庶长子立即摇头。似乎只要谁家的女婿是秦向儒,就是承认自家不如连家、承认了自家闺女不如连家女一样。 更让人大跌下巴的是,这件事过去不久,连巧珍的亲事很顺利就定下了。 对方是镇子上一户姓康的人家。 不用和秦家比,康家的家境和连家都没法比。 康家一家六口,除了长子康豪,另外还有两儿一女。 康父是个更夫,康豪也没什么正经做项,只是跟着县衙一个捕快,给人当跟班、打个下手什么的,一家人的日子过的刚够糊口。 据说,连巧珍帮家里给一个主顾送货时,路上巧遇康豪的母亲。 正赶上康母装菜的篮子翻倒,连巧珍热心的上前帮忙,很是彰显了她善良、能干、尊敬长者的优秀品质。 不久,康家来连家提亲,连巧珍很羞涩腼腆的就答应了。两家三媒六聘的把议亲过程走全,定下一年后的迎娶之日。 说起来,捕快应该算是国家公职人员,但在古代,却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差事,完全谈不上未来。 就算捕快的收入还算可以,足以养家,但那收入却是不好拿到明面上的。 更何况,这位康豪还只是给捕快打下手,地位就更不好说了。 可以说,和秦向儒相比,无论身份还是家世,康豪简直差得太远 但人连家长女就能看上康豪,就是能宁死也不嫁秦向儒。 连巧珍定下的亲事,让秦向儒的处境更加艰难。加上他温吞、内向的性格,更是让他成了被众人嘲笑的对象。 有道是,一家女百家求,议亲不成的男女多了去了,却少有秦向儒运气这么差的。遇到连巧珍这么个不寻常的小娘子,着实是无妄之灾。 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讲,在秦、连两家亲事引出的事端上,袁冬初总是对秦向儒有所偏颇。 这时见秦向儒又像以往那样,既气愤,又因口拙而失落,袁冬初不由得失笑“秦公子,是不是有本事可不是以口舌之利来衡量的。” 秦向儒怔了怔,只听袁冬初继续说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秦公子总听说过吧” “啊没有啊,有这句话吗”秦向儒更加发怔,他果然是个没用、没见识的人啊,好失落啊。 “啊”袁冬初也是大感意外,再看身边两个小姐妹,小翠、秀春也是一脸诧异。 好吧,这大概是她那个时代的专用语,看来以后得注意了,一个不小心,会暴露她的经历有问题。 “咳咳,那个,我的意思,和不讲理的人讲道理,兄台你知不知道,这是在用你的短处,和人家的长处相博。再说了,吵架这种长处,实在不是体面人应该具备的。” 交浅言深不是君子所为,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只看这位老兄自己领悟得如何了。 袁冬初说完,很是随意的摆了摆手,“行了,秦公子忙,我们也走了。” 转头招呼着小翠两人,就要迈步,却听秦向儒急迫的追着说道“可是,可是我没长处啊。” 这是严重缺乏自信的典型,想到秦向儒面临的环境,袁冬初还是停下了。 “谁说你没长处是人就有长处,就是刚才那三个无赖也一定有他们各自的优点,只不过我们不知道罢了。秦公子待人温和是长处,知书达理也是长处,秦家家世更是长处。 以后遇到类似事情,秦公子直接无视就好,多说无益。这些人就算嚣张,量他们也不敢对秦家的人动手。秦公子若能一直保持温和淡然,那你就是谦谦君子,更加犯不着和小人争口舌之利。” 袁冬初的话音刚落,秦向儒也刚刚动容,一个不属于他们之间任何人的声音响起“这位姑娘真是好见地,着实让人佩服。” 按照说话的内容来看,说话的人应该属于一个老成持重、颇具涵养的人。 但袁冬初几人望去,却见一个十七八岁,看着比秦向儒还小些的少年,从几步开外走过来 更重要的是,这小子浑身的气质那份格外明显的吊儿郎当,和刚离开的三个无赖相比,还多了些少年人的顽劣和锐利。 这种让人侧目的气质,和他刚说出的话严重不搭调。 这小子谁啊这装的,一点儿职业素养都没有好不好,这也太不像了啊几个人茫然对视,然后齐齐鄙视。 顾天成 能认出顾天成的,并不是袁冬初和秦向儒几人。 在袁冬初几人看不见的角落,站着一个长相秀美的小媳妇,认出凑上前去的人之后,立即转身,在没人察觉的情况下悄然离开。 小媳妇穿一身簇新的红色底碎花细布衣裙,胳膊上挎着一个柳条篮子,篮子上搭着一块蓝花布。 平民百姓人家,这样的装扮,通常都是出嫁不久小媳妇回娘家。 小媳妇正是这件事的另一主角连巧珍。 。 第4章 不良小子 连巧珍更早一步路过此地,若单论这一世,她是不认识秦向儒的。虽然秦家提亲和她拒亲引出那么多话题,但亲事没落在实处,她作为规矩人家的小娘子,自然不会和秦向儒见面。 今天秦向儒和人的冲突,她就是个无可争议的围观者。 虽然距离较远,听不到那些人的言语来往,但从各人的表情上,她也能把事情猜个大概。她那憋屈一辈子的不甘,在这时,似乎有了些许的缓解。 只是,顾天成的出现,让她大感失望。 她躲在这里可不单单是想看热闹,她很迫切的希望袁冬初和秦向儒能多些纠葛,最终他二人凑成一对夫妻那就最好了。 她希望上辈子高高在上、一世风光的袁老夫人,也尝尝被窝囊男人耽搁一辈子、最终含恨离世的滋味。 结果天不遂人愿,出身市井的无赖顾天成还是出现了。 这样的话,袁冬初还是会嫁给顾天成的吧可惜她就算从来一世,却终究不是神仙,不能掌控所有人的命运。 等不到自己希望的结果,连巧珍便也没心情继续看下去。 若不是别有希望,她可没耐心多看秦向儒一眼,上一世,她已经看得够够的了 万分庆幸的是,她得到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她注定会拥有辉煌的未来。 而秦向儒,这个窝囊到让她想吐的男人,让他去祸害别的女人吧。 她可没那么闲,要把时间和精力花在这种人身上。 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连巧珍转身离去。 是的,这一世,面对秦向儒的窝囊样子,她可以毫无顾忌的转身离去,再也不用心里万分不屑,却还得强自上前替他出头,再也不用因为有这样一个丈夫而蒙羞。 她等着看,离开了她,以后谁能替他出头、谁能挡在他身前给他做主可想而知,他的一辈子会是多么的凄凉无助 还有袁冬初 这一世,康豪是自己的丈夫,她绝不允许顾天成和袁冬初巴上自家。 没有了勇冠侯当靠山,顾天成他能做成什么他什么也做不成,他什么也不是。 袁冬初就算嫁给顾天成,也只会是个地痞无赖的老婆,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过着操心受累、被人唾弃的日子。 而她连巧珍,则会是未来的勇冠侯夫人,是延浦镇、乃至整个通州府仰望的权贵大族的当家主母。甚至在天子脚下的京城,她都是权贵望族的当家人。 在连巧珍的身后,袁冬初和秦向儒完全不知道,他们这边的状况都落在有心人眼中,他们正诧异的看着面前这个疑似的不良少年。 尤其袁冬初,一脸的戒备这小子啥情况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形象,就跟这儿装高人 谁知这小子没一点儿自知之明,大马金刀的走到几人面前,才冲着秦向儒拱拱手,看起来很有些明朗的笑道“在下顾天成,家住上游的牧良镇,不知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这画风、这言语,和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很不搭调。但那笑容言语间露出的整洁牙齿,竟让这吊儿郎当的小子显出些阳光气息来。 相对于顾天成游刃有余的油滑,秦向儒就有些局促了,忙着还礼道“顾兄客气,在下姓秦,名向儒。” 顾天成笑嘻嘻的再次拱手“原来是秦兄,咱们这就算认识了。一看秦兄就是好人品,是靠得住的人,这个朋友兄弟我交定了。” 袁冬初一旁冷眼看着,这家伙刚才是在围观吧一直在看热闹,这时忽然上来攀交情,鬼才相信他上前搭讪,是因为看出或者说是看中了秦向儒的人品。 然后就见这家伙转向了她,原本的笑嘻嘻随意风,毫无阻隔的转成稳重的微笑,施礼道“在下刚才听了姑娘的高见,着实钦佩。冒昧上前打扰,礼数不到之处,还望姑娘不要怪罪。” “好说。”袁冬初简洁回应一声,她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可没秦向儒那么讲究的礼数。至于这自称顾天成的小子,看这样子,居然是冲她来的 只不过,她初来乍到的,可不敢随便招惹不认识的人,尤其这种明显有品行争议的家伙。 “秦公子,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秦公子也回家看看是否有事吧。”袁冬初打算离开了,同时也帮秦向儒一把。 以她看来,如果这个顾天成不怀好意的话,他就是算计着把秦向儒卖了,秦向儒还得热心帮人家数好了钱才行,躲远些比较可靠。 那顾天成果然不是好鸟,见袁冬初要走,立即追着说道“姑娘是不是对在下有什么误会在下真没恶意,是真的仰慕姑娘。” 袁冬初瞥他一眼,就冲你浑身上下散发的没正行气息,还能这么厚脸皮的咬文嚼字,就没人敢说你没恶意。 “顾兄”那边秦向儒见袁冬初不愿久留,怕她被人纠缠,连忙上前解围,结果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了。 几个人一点儿没注意,他们以为是路人的一个大妈嗯,口误,是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走到顾天成身后时,抬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拍在顾天成的后脑勺上。 紧接着就是一声斥责“你个臭小子我这一个没留意,你就又跑这儿招事儿了是吧” “娘您这是干什么嘛我这么大的人了,您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啊。”顾天成刚才的斯文有礼瞬时崩塌,抱着脑袋飞快转身,很熟练的躲过妇人又挥来的一巴掌。 那妇人看起来是个利落人,大概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一点儿没纠结打空的那一巴掌,转过来满是歉意的对袁冬初说道“这位姑娘见谅,这小子就是看着没正行,倒也不是坏人,婶子回去管教他。有冒犯姑娘的地方,婶子给你陪个不是。” 说着还真屈了屈膝,惊得袁冬初连忙扶住“婶子可不敢这样,这,这位小哥只是只是说了两句话而已。” 她可不敢说没事、不介意这样的话。这小子脸皮厚的很,她若有这种表示,谁知道以后是不是还会遇到他,那时没有他这彪悍的老妈管着,真被他纠缠住,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 那妇人听出了袁冬初的意思,歉意的对她点点头,便不再多说,又对秦向儒屈了屈膝,之后就扯着满脸生无可恋的顾天成的耳朵,嘴里唠叨训诫着,一路走了。 让袁冬初几人无语的是,这货被他老妈这么狼狈的捉拿,临走时还不消停,因耳朵被拎着只能弓着腰前行,却还奋力回头,热情的冲他们挥手道别呢。 可以预见,顾天成他老妈的唠叨告诫,一点儿都没听进这小子耳中。 事实也果然如此,随着他们渐行渐远,袁冬初几人还能听到妇人的教训声,还有顾天成一叠声的保证。只不过,那信誓旦旦的保证之顺溜,听起来着实敷衍,让人一点儿都不愿意相信它的可靠性。 秦向儒和袁冬初、小翠几人面面相觑,这就是真的顽劣了吧 袁冬初问道“秦公子知道这人吗” “不认识。”秦向儒连忙摇头。 袁冬初点头“嗯,那就好,我觉着,应该离这种人远一些。” “那好吧。”大约是袁冬初之前的表现太给力,秦向儒虽然犹豫了一瞬,却还是赞成了。潜意识里,他觉得那位顾天成虽然市井闲无赖气息重了些,但给他的感觉却很明朗。 。 第5章 愁嫁 袁冬初终究还是和回娘家的连巧珍碰面了,当天下半晌,她背着野菜背篓,和父亲袁长河一起回家时,正巧遇到康豪来接媳妇。 康豪身材高大,眉目粗豪,衣着虽说不上多光鲜,但一袭青色外袍却也有八成新,手里提着两包点心。 连巧珍穿着她那身碎花细布衣裙,空着两手走在康豪身边,笑吟吟的低声说着什么。 袁长河和连家虽说不是那种很亲近的关系,但房前屋后街坊几十年,算是很熟的,见面总要客套几句。 先打招呼的是袁长河,连家定亲娶亲几番折腾,康豪这个女婿他还是认识的。 “巧珍女婿来了啊,这是接新媳妇回家吧”袁长河笑着说道。 康豪如今还算是新女婿,猫儿巷这么多邻居,他还真做不到个个都认识。听得有人打招呼,连忙停下脚步,拱手笑道“在下康豪,大伯叫我名字就行,大伯这是下工了啊。” 这边的袁冬初也礼节性的对连巧珍点了点头,“巧珍姐好。” 袁长河却没依着康豪的意思叫人家名字,客气道“那怎么成,康小哥是吃公家饭的。若是日后当了正经捕快,怕是康小哥都不好称呼,那是要叫官爷的。” 康豪和连巧珍定亲时,只是个给捕快打下手的跑腿小子。但这时又过了一年,据连家人说,康豪年轻有为,很被衙门的官老爷和捕头看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是真正的捕快了。 对于有身份、家境好些的人来说,捕快当然什么都不是。 但在猫儿巷的居民看来,县衙的捕快,那绝对是很让人羡慕的差事,不但能养家糊口,哪家有个大事小情的,有这么个熟人在,至少不会被白白欺负。 康豪听得连连拱手,笑着说道“大伯着实客气,别说咱如今只是个跑腿的,就算真捧了公家饭碗,咱们乡里乡亲的嘿嘿” 话没说完,就被连巧珍暗暗扯了扯衣袖,诧异之下,便打了个哈哈,把话打住。 只见连巧珍笑了笑,客气说道“相公,袁师傅还有事要忙,咱们不好耽误人家工夫。再说,娘还在家里等着呢,咱们这就回吧。” 说完,又满是歉意的对袁长河父女笑了笑“耽误袁师傅的时间了,真是抱歉,您和冬初忙着,我们也回了。” 康豪对岳家这片地方是真不熟,见连巧珍对这父女二人客气疏离,觉得一定有他不知道的隐情,便也不再多说,只象征性的冲袁长河拱手告辞,和妻子一同转身离开了。 待到走出猫儿巷一大截子,街上来往行人不多时,连巧珍才低声说道“相公年轻有为,以后定能成大器。那些不相干人等的胡乱攀扯,相公不必理会,没得给自己以后找麻烦。” “哦。”康豪联想到那中年人的热情,再有自家媳妇的冷淡,若那人和岳父家不甚熟悉,却还要上赶着搭讪,说不定真就是那种唯利是图、善于钻营的小人。 这么想着,心下对那两父女二人便也没什么好感了。 袁长河在码头上做事多年,见惯了各色人等,哪里还听不出一个年轻女娃话里的意思那一口一个的袁师傅,怎么听都有一份疏远和高高在上。 看着衣着体面的小两口提着油纸包走出巷子,再看自家女儿,一身的粗布补丁衣服,背上背篓里装满了野菜,不由得心中满是苦涩。 都是他这个当爹的没本事,让花样年纪的女儿跟着自己吃苦。 眼看着女儿已经是适嫁年龄,可他对女儿的将来却没多少主张。 他知道,不管秦家看上连巧珍哪样,但自家女儿这种状况,绝不在人家的考虑范围。甚至康家那样的,都不会把自家女儿当作儿媳妇的首选。 穷只是一方面,平民百姓的日子,谁家也没好到哪里去。 重要的是自家女儿是跟着父亲长大的,不但没有母亲教导,甚至没有兄弟姐妹帮扶。 有选择的人家,自是看不上自家闺女。 而那些上门询问的,多是出不起彩礼,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光景。他着实舍不得女儿嫁入那样的婆家,那是要吃一辈子苦的。 眼见的和女儿同龄的女娃,一个接一个的订亲,而自己女儿还不尴不尬的就这样吊着,他内心真是万般焦灼。 袁冬初见父亲视线凝在了巷子口,再加上那掩不住的满脸愁容,大约也猜到是怎么回事。 “爹您看什么呢咱回家了。” “哎哎,回家回家。”袁长河忙收敛心神答应着,女儿本就命苦,可不能让她再添伤心。 吃过晚饭,父女二人坐着小板凳,一起挑捡野菜时,袁长河转了话题“明日爹陪你去扯几尺花布,回来你做一身新衣服嗯,多扯几尺吧,选两个花样,做两身衣裳好了。” “”袁冬初狂汗,她老爸已经在犯愁她嫁不出去,开始想着要包装她了吗 谁知袁长河见她不搭话,还一脸的不可思议,有些错会意了,试探道“要不,春夏两季各做两身替换着穿” 噗袁冬初差点儿就喷了,这种不在一个频道的沟通,很有吐血的节奏啊 “咱家钱多的花不完了吗有这点钱还不如买点面和肉,美美的包顿饺子吃。”袁冬初对老爸的提议表示鄙夷,她是真心怕了现在的伙食。 “这个”袁长河语塞。 他能对自家女儿说不行吗饺子吃了就没了,可穿上好看的衣裳,就能让他闺女多些人关注,自家女儿又不丑,说不定哪家有出息的小子就看上他家冬初呢 看着老爸吞吞吐吐的样子,袁冬初干脆直说了“穿两件好看的衣服就能嫁个好人家爹您想的太简单了吧” 袁长河择菜的手就是一顿,他家闺女虽说这是事实,但闺女家的,对于找婆家这事儿,不好这么直接吧 训斥女儿的事袁长河自是做不来,只好婉转说道“你这孩子,女儿家的,怎能如此口无遮拦” “又没有外人,自家人说句实在话有什么打紧”话是这么说,袁冬初还是觉得有点心虚,这里终究是古代,哪家的小娘子提起婚嫁,那都要羞涩腼腆的。 “咳咳那个我觉着吧,咱还是想法子把自家的日子过好才是真格的,”袁冬初转开话题,“若咱家家财万贯,还用得着您犯愁吗那是妥妥的心想事成好吧” 这个心想事成,对于袁长河来说,那就是上门提亲的人能踩破他家门槛,他能挑心思的给闺女选个如意郎君。 但是袁长河苦涩道“怎么忽然就说出这么没影子的话来,家财万贯哪里是咱们平民百姓能想的爹可不敢有这种想望。能给你攒些嫁妆,让你嫁个寻常人家,就是爹的全部指望了。” 。 第6章 备用方案 袁长河的一番话,说的袁冬初心酸不已。原身这父亲做的着实辛苦,自己吃苦受累半辈子,好容易女儿长大了,还得操心给她找个好婆家,一点儿没想过女儿出嫁,他老迈之时又该怎么办。 她劝道“那些豪富人家的钱财也是从白手起家赚来的,我们一样也是人,怎么就不能想了” 袁长河却听得叹息“咱哪有那样的好命” 袁冬初差点就要拍案击掌,表示她的励志奋起了原来没有,但现在,您已经有这样的好命了这不是我来了嘛 “咱可以试试啊不试试怎么知道咱家是不是也有那般好命”袁冬初巧舌如簧,“我琢磨好久了,您在河道上做事近二十年,结识了好多人,不用一下的话着实浪费。要不,您和周伯伯几个朋友筹钱买条船,大家合伙做河运生意怎么样” 她口中的周伯伯就是和袁长河一起做事,曾摔在跳板上昏厥的那位同伴,名叫周来运。周家不是本地人,是多年前逃难来此,家中两儿一女,长子在码头打零工,媳妇带着女儿做一些绣活儿,家中日子也算过得去。 “啊买船”这么巨大的信息量吗袁长河愣了愣,一时没回过味来。 袁冬初穿来这些日子,绞尽脑汁的想怎样改变现状怎样能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一些 但是,真的很难啊。 通常情况下,从饮食上下手,是最容易的做法。 古代和现代最接近、最便于沟通的,大概就是食物了。 可是古代物资匮乏,生产力低下,就算自古以来的基本食材没什么变化,但架不住耕种效率低,农作物种类的区域性太强,区域和区域之间没有高效的流通手段。 除了主要农作物和家禽家畜,其余蔬菜和调料种类非常单调。 以这里的食材和调味品,袁冬初自认以自己的手艺,做不出太出挑的美味。 至少她经过镇子上唯一一家酒楼时闻到的菜香味,就不是她用当下的调味品和食材能做出来的。 而且,在这个时代,广大人民群众的奋斗目标是活下去,吃饱穿暖都是奢求。即使人们口中的小富之家,那也得勒紧腰带,锱铢必较的过着紧巴日子,能混个温饱就不错了。 至于什么打牙祭,吃个零嘴儿,点心、下午茶什么的,那都是豪富之家才能过的日子。 而人豪富之家,府里自己就养着厨子和点心师傅,为了一家人的味蕾,自家的厨子就是经过各种手段挖掘到自家的,技术已经很顶尖。 毕竟,豪门之家的主子们、尤其是女眷,可不能指望去外面的小食店或者酒楼一饱口福去。 她倒是想过,油、糖、鸡蛋、甚至牛奶这类东西,古代和现代没什么区别,做个新奇的点心应该有市场。她也许可以试试,把几种糕点做法,卖给酒楼和大户人家。 但是,她这些天拉着小翠和秀春在镇子的主街道上转了几个来回,赫然发现,小镇的两家糕饼店居然都有酥饼和蒸糕出售,结合着当下的食材,糕饼种类还不少,大大超出她自己计划的那几种。 甚至连打发的蛋糕都有,区别只是,蛋糕的模具更适合古代的寓意和审美。 她怕暴露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盲点,拐弯抹角的好一番套话,才打听到,这两家糕饼店,其中一家是几十年的老字号,据说,那些花样糕饼是他们花了银子,从县里的点心铺子学来的。 而另一家则是新开的,干脆就是县里一家商号派人来经营的,开了差不多有一年,主要是做来往船只的补给生意。 袁冬初能想到的致富路这就行不通了,只好从她老爸这里着手。 赚钱嘛,当然要从长远出发,做有发展潜力的项目才是正道。 河运,这是多大的前景啊相比之下,做菜品和糕点生意,她还真看不上了 哪知袁长河只愣了一瞬,便给她浇了一头的凉水。 “货运生意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袁长河苦笑,“单是买船的银子,就不是咱们这样的几家人能负担的起的。咱家那十几两银子,攒了这么多年,还要给你做嫁妆,那是万万不能动用的。别家也是这种情况,就算家里少有积蓄,那也是一家人辛苦多年的积累,那会轻易拿出来” “还有,码头上的势力繁杂,张大户在货运这一行做了多年,若我贸然撇开他家单干,张家在码头上用些手段,那就是寸步难行的局面。没人会拿着一家人的生计,跟我去冒这个险。” “哦那这个先搁一下。”袁冬初一点儿不做纠结。 买船的确是大事,她这些日子打听过,几家人倾囊集资的话,买条小船还是可以的。 难点在于,各家即使有些积蓄,那也是一家老少一文一文用牙缝里挤出来的,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很难让人们拿出来。 再有,就是怎样摆平张大户的不悦,怎样介入码头运输。 她在现代看过的影视剧中,码头势力相互倾轧,历来都是腥风血雨。 虽说现实中不至于那样明目张胆的打打杀杀,但想以几个平民身份介入,想来也是很难的。 她贸然对袁长河提出,也就是做个试探,顺便给他打个预防针,让他知道,他家以后是要做大事的。 现在就在心里埋下种子,以后再提起时,能少几番口舌。 她还有备用方案。 “那就换个事做,您这些年在河道上运送货物,上下游码头的熟人不少,要不您改行做中人怎么样您向张大户家辞工时,可以应允张家的船如果跑了空趟,可以免费做介绍。这样也不用担心张大户给您下绊子了。” 袁长河瞬间停了手上的动作,虽然没应声,但袁冬初看出,他动心了。 她继续劝说“就算开始时生意不是很好,可一旦打开局面,赚的钱一定比您给人撑船多。若是一个月揽到一两次大主顾,说不定主顾的赏钱就能顶您现在整月的工钱了。” “重要的是,这个事儿不用本钱。不用本钱,还能有机会博个将来,多好的事儿啊您说是不”继续忽悠。 袁长河处于出神状态,可以说,这个提议直击他的心灵。 他在河道上跑了十几年船,当然知道中人这一行。他也曾把哪里有货物停滞的消息传给过同行。 只不过,他自己从来没兴起过用这种方式赚钱念头罢了。 这时被袁冬初一提,猛然醒悟,其实他是可以做这一行的。 而且这个转行,对原来的东家还有好处。就算中人行当做不成,再回头也完全可以,给东家多说几句好话便可。 “要不咱就试试”袁长河试探道,内心里,已经雄心勃勃。 袁冬初也是笑眯眯的连连点头“嗯嗯嗯,试试,试试。我相信爹您一定能成的。等咱家赚了银子,再加上您的路子越走越宽,那时不用和人合伙,咱自己也能买船了。” 老话重提的节奏。 “咳,买船的事还是先搁着吧。”袁长河果然没多少信心,“接下来这几日我还接着跑船,再仔细打量打量中人这行的路数。若能看出点儿门道,爹就去试试。” 。 第7章 野菜 袁冬初连忙赞成袁长河的计划。她老爸做事蛮靠谱的嘛,虽说看起来大老粗一个,却还知道创业前考察一下市场。 她放下心来,整理着挑出来的几堆荠菜、马齿苋和灰灰菜。这些是他们的主要辅助食物,除了现吃,多出来的需要焯一下水,晾干之后存起来作为食物储备。 其余选剩下的也不浪费,用来喂家里养的鸡鸭。 她一边把几堆野菜分类打捆,一边对整理箩筐的袁长河说道“今年雨水好,野菜的长势也旺。爹您这几日也寻摸着点,若是能提前打听到上下游哪个码头有大船停靠,就给我捎个信儿回来,我和小翠、秀春两人乘船过去,试试看能不能把野菜卖到大船上。” 对袁冬初的提议,袁长河一点都不感冒“你快别费那个心,有空还不如在家歇歇。乘大船的非富即贵,出身那些府邸的人,就是下人也咽不下咱这些野草杂菜。” 袁冬初不以为意,“我试试嘛,咱们日日把它当饭,当然不好吃。坐大船的贵人们,整日里鸡鸭鱼肉的,说不得早就腻住了,吃吃咱这些野菜,倒是个调剂,还能清理肠胃,没准儿人家觉得新鲜呢。” 她想做做这个生意,先淘一桶金,起码让家里能吃些大米白面。这样子天天主打野菜,她觉得自己长得都像野菜了。 所谓的靠山吃山,她这儿靠水,最先瞄准的当然就是码头。若是有大船,试着兜售一下野菜。 别的不说,荠菜这东西当属野菜中的大众口味,做法颇多。 单是各种配料的荠菜饺子,那就相当美味。在用荠菜配豆腐山药、春笋虾仁、笋丝排骨之类的,着实别具味道。 加上这东西还颇有要用价值,什么补虚健脾、清热利水的,绝对的野菜中的精品。 马齿苋也一样,虽说有点异样的气味,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有些人还颇喜欢这个味道的。 而且这个的药用价值就更厉害了,清热解毒、降血压、预防心脏病、脑血管疾病、通便防癌什么的,简直就是神药啊 咳咳有点玄乎哈。 但是,这些东西之所以备受现代人推崇,营养价值那是一定要有的。 至于效果有没有那么厉害她这个过去吃过不少次,现在更是每天吃的人实在也没什么深切体会。 但对于古代权贵来说,整天的精米白面、蛋禽鱼肉,难免吃的没意思,野菜完全可以当做另一种调剂。 穷人家之所以吃不出其中的美味,是因为他们没有与之相应的鸡鸭鱼肉相配而已。 对的,就是这样袁冬初信心满满。 她满心期待的盼了三天无果,直到第四天,才等来一艘大船,停在了小镇的码头边。 这天太阳西斜,秀春一步三跳的进到袁冬初家的院子,对正在择菜,准备晚饭的袁冬初叫道“冬初姐,码头来船了,是大船呢。” 袁冬初也是大喜,立马直起身“是吗的确是客船,不是拉货的船吧” 昨天秀春就闹了这么个乌龙,三人兴冲冲的跑去码头,结果是一条运货的船。货船上的船工想吃野菜还用买吗人家也是能随便挖的好吗。 秀春着急的不行,似乎立即就要扯着袁冬初冲出去似的“绝对是客船,还很大呢。我没见,听他们说,是两层的楼船,能载三四十号人的。快点快点,冬初咱这就过去吧。” 秀春和小翠对于野菜能卖钱这件事,持很深的怀疑态度,但是也存着万分之一的希望。 万一能呢万一她们采的野菜能卖几文钱,来上那么几次,就能买些米面贴补家里的日子。 若是旷野地里疯长的东西也能卖钱的话,不拘多少,那都和白捡的一样,好期待啊 “小翠呢”袁冬初略作收拾,就拉着秀春往外走。 “你的野菜呢”秀春没回答袁冬初的话,却是诧异问道。她的两小捆野菜放在小翠篮子里了,可袁冬初怎么什么都没拿 袁冬初确实是空着手的,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咱拿那么多野菜干嘛有你俩拿着就够了,这东西就是吃个稀罕,你当人家也能把这当饭吃啊。” 秀春紧跟着袁冬初的步子,一边往胡同外走,一边还纳闷的眨眨眼,再眨眨眼。 想到自家吃野菜的日子,最终接受了袁冬初的说法,无奈道“行,若是野菜卖了,钱咱们三个人一起分。” 她说的是真心话,野菜到处都是,只要肯下花时间,就能可着劲儿的挖。即使是袁冬初特指的荠菜、马齿苋和蒲公英,那也不是稀罕物。 但卖野菜这档子事儿,若是没有袁冬初,就凭她和小翠,那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的。 袁冬初却是听得笑了“卖野菜的钱我不和你们分,我若是能额外得到赏钱,却是要分给你们一些的。” “啊”秀春感觉自己有点晕,“这个,卖这玩意儿还能有赏钱吗” 能不能卖掉,她心里都没底。甚至可以说,她和小翠心里都做好了卖不掉,被人呵斥的准备了。只不过,既然有这么个想法,总要试一试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袁冬初解释“卖野菜给人家,总得有个好听的说法,否则人家怎会看得上若这说法能让有钱人满意,一高兴给两个赏钱,也是有可能的。” “哦,”秀春这下明白了,但不抱希望,“没事,就算人家不给赏钱,咱们也平分卖野菜的钱。” 袁冬初笑了笑,没说话。 两把野菜才能卖几个钱,她还真不屑和两个小姐妹分这点儿收入。她之所以兴起这个念头,就是冲着有钱人一个高兴,说不得就能打赏一角碎银。 一角碎银,能顶她老爸好几天的工钱了。 巷子口,小翠胳膊上挎着篮子,篮子上搭了一块洗的泛白的蓝色粗麻布,正在心急的冲着她们这边张望。 见袁冬初空着手,也是愣了一下。 袁冬初解释“野菜只是让有钱人换换口味,拿的太多人家就不稀罕了。咱这次只是试试,少拿些才好。” 小翠释然,表达的也是和秀春一样的意思。袁冬初没多做谦让,三个人说着话,往码头方向赶去。 袁冬初心里有数,只是回忆着,荠菜和马齿苋怎样做,才能让养尊处优的有钱人感兴趣。 另两人则是满心忐忑,虽说不抱什么希望。但万一呢,她们这几天不都是冲着这个万一才去的吗 不多时,码头边的大船已经遥遥在望。果然是一艘客船,船型不是很大,却是两层的。 能包下这种船的主顾袁冬初觉得,她们首次的野菜生意应该能做成。 。 第8章 说到心坎上 这种客船的停靠很受镇子百姓欢迎,但凡能停在他们这个小地方,大多是要做些必要补给的。除了食物饮水等日常消耗品,有时候也会有突发故障,需要些别的。 更有专门扛活儿搬运的人,已经在跃跃欲试,随时准备听候招呼,帮忙船上雇主做事。 袁冬初三人来到码头时,这里已经很热闹了,大家虽然不敢贸然围上前去,但也各自抢占有利位置,等船上下来的主顾能关照自己的生意。 她们三人在这里面算是显眼的,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却齐齐的补丁衣服,身上头上没半点饰物。三人中只有小翠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看着却也不像是放着什么稀罕物,着实一点儿竞争力都没有。 用现代的话来说,在众人眼里,她们那就是妥妥的路过酱油党。 船上已经有人下来,依照袁冬初的眼力,那人微微发福,虽然穿戴体面,却不会是哪家大户的当家主子,看着就是个有脸面的管事。 这人带着两个跑腿的小厮,沿着码头的主干道往镇子里走去。他的前侧方,一个精瘦的中年人,点头哈腰的引着路,一路赔笑,指点着路边做着介绍。 在这几个人后边的斜侧方,一个穿深藕荷色衣裳的精干婆子,带着两个仆妇,正颐指气使的面对着围上去的小贩,挑剔的翻检着菜蔬和蛋禽。 果然就是做补给的,袁冬初三人立即往前凑。 原来不是酱油党啊一个壮实的妇人嫌弃的瞥一眼小翠挎着的篮子,身子一横,挡在三人前面,却把她手中的青菜篮子往上举了举,嘴里还不停的殷勤道“这位嬷嬷,您瞧瞧我这篮子菜多鲜灵,这是刚从地里采下来的,满镇子也找不出比我这更好的菜蔬了。” 袁冬初探头看了看,一篮子小白菜,的确翠绿鲜嫩,却也没她说的那么玄乎。 再侧头打量两侧各色人等,好几个人的篮子里,都是同样品质的青菜,毫无竞争力好吗 她对自己赚小钱钱的计划更多了几分信心。 反倒是小翠,很心虚的样子,别说让她把野菜亮出来推销,看起来她很怕被人看见似得,在人们视线扫过来时,倒是往后缩了缩。 一番挑拣之后,买菜的婆子脚边已经放了两只鸡、一只鸭子,正奋力扑腾着。她指使一个仆妇去挑选鸡蛋和鸭蛋,自己则再次翻看面前的几个菜篮子。 其实,这个时代的蔬菜没多少种类,挑来挑去也就是那几样,无非就是萝卜白菜、竹笋山芋,还有就是空心菜、芦蒿之类的本土菜。 事实上这婆子果然也挑得兴味索然,然后眼睛转了一圈,立即就看到袁冬初小姐妹,视线落在小翠挎着的菜篮子上。 似乎犹豫了一下,倨傲的用下巴点了点她们这边,问道“那篮子里放的是什么” 人家都问到头上了,小翠不但没上前,反而更心虚的紧了紧篮子,再退后半步。 袁冬初扶额,忙把篮子接过来,一边往婆子跟前凑,一边把篮子上的粗布掀开“嬷嬷您看,我们这都是掐的嫩尖儿,品质好着呢。” 她这说的挺高端诱人,待到众人好奇,探头来看新鲜时,瞬间一片嘘声 “咦我当什么呢这不就是那什么马齿苋、荠草” “这种粗糙东西也敢往贵人面前拿,真是不懂事” “瞧瞧瞧瞧,这里面居然还有一捆蒲公英吧这苦丝丝的东西,竟然拿到码头来兜售,糊涂丫头诶” 那婆子看清篮子里的东西,也是面色不善,差点就要呵斥出声了 居然把喂猪的东西拿到她这里,果然是不知轻重的小地方贱民,简直就是讨打 袁冬初丝毫不见慌乱,面上一片镇定,还很有些睥睨的把众人扫了一圈,硬是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暂时性的压住了场子。 然后,她才转头冲那婆子笑了笑,低声说道“嬷嬷可否借一步说话您放心,若我的话说不到您心坎上,您只管骂我。” 谁闲的没事稀罕骂你个小丫头片子婆子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不过袁冬初这两句话,却勾起她丁点儿的好奇。 她看得清楚,她们篮子里的东西,真真儿就是野地里的杂菜,只有实在吃不饱肚子的穷苦人才咽得下去。 可这小妮子的态度,难道还真能说出些不一样的名堂 于是,在各种人的各种眼神注视下,婆子还真跟着衣衫破旧的小妮子,站到一边去了。 袁冬初哪里管别人的眼神,她拨了拨篮子里的野菜,说道“您瞧,这个就是刚才那位大婶说的、苦丝丝的蒲公英。您见多识广,一定知道这个,蒲公英虽说有苦味,但焯两次水,那苦味也就淡了” 接着,她的话就说到婆子的心坎上“最重要的是,这东西清火明目,虽说有点点苦味,但其中的清爽,却是苦味都压不住的。让您家厨子用醋,盐和香油拌了,包您吃了之后清爽舒服。” 婆子果然听得动容,她家主子们日日好吃好喝,需要的还真是清爽。这些天窝在船上,更是不活动,别说肠胃,就是身子也要腻住了。 尤其她家老太太,清火明目这个说法,对老太太有着绝对的蛊惑力。 袁冬初见有门,又掂起一小捆荠菜,“这个是荠菜,我们都是采的最鲜嫩的。我瞧着您刚才买了竹笋,做个春笋荠菜炒虾仁,看着就很有胃口。还可以做荠菜鱼卷、荠菜银芽,味道都很好呢。” 婆子越听越心动,有钱人在食物上的挑剔,她这个采买婆子最是知道。山珍海味才有多少种,天天吃也是腻的,还真需要些不一样的口味来添个新鲜。 袁冬初继续忽悠“还有这个马齿苋,清热解毒、清理肠胃,对老年人的头晕胸闷也有缓解。做成肉丝汤或者用蒜蓉凉拌都不错,肉包的话,更是特别鲜美。” 这么多的好处婆子已经下意识伸手,去拿那个野菜篮子了。 袁冬初心下一喜,若是连着篮子也一并拿走的话,能把篮子也卖个好价钱,那俩丫头会高兴坏了吧 第9章 这闺女是个傻的吧 婆子倒是把菜篮子拿过去了,心中的疑虑却没彻底消除。 她依然是那种倨傲的神情,说道“你倒是长了一张巧嘴,不过,这些东西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美味,还得试试才知道。” “嬷嬷说的是,”袁冬初是痛快人,“嬷嬷您这船若打算在这里歇息一晚,咱就先不要菜钱了,明日一早我们再来。” 她不怕婆子赖账,因为不值得。 反而,若是今晚她家主子吃舒服了,一个高兴,没准儿就给几个赏钱。这婆子虽然有采买的权利,却没有打赏的资格,现在不结算那才是好兆头。 袁冬初这番敞亮话,把婆子说的有点儿不好意思。 他们这样权贵人家的采买,只要看好了东西,只要主子喜欢,钱根本不是问题。更何况这只是几把野菜而已,说下大天来也没几个钱,她是真不在乎。 “那就这么着吧,我们原本就计划在这儿歇一晚的,你们三人明早再来拿菜钱。若主家吃得好,说不得再和你们买些。但你若有诓骗之心哼哼”婆子也没有赖账的意思,她只是想吓唬小妮子一下,看她会不会觉得心虚。 “行,就照嬷嬷您的意思来。”袁冬初很从容、很镇定、很胸有成竹。 婆子朝那边的仆妇招手,示意她过来拿篮子,说话却是继续冲着袁冬初的“你刚才说的野菜做法,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可记不全,你随我上船,给我家厨子分说一遍。” “这个”袁冬初迟疑。 婆子立即瞪眼“怎么”难道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想诓骗他们这一船人不成说了明早给钱,居然会吓不住她 袁冬初的回答很诚恳“嬷嬷您是知道的,野菜这东西,遍地都是,从来也没当菜蔬卖出去过。若我们去您船上走了一遭,就把这东西卖了钱这个若有流言蜚语,您又乘船离开了” “哦”婆子瞬间就明白了,这三人虽然穿着破旧,但终究是姑娘家。 再看不远处,虎视眈眈盯着这边、一门心思想着把自家菜蔬卖出去的三姑六婆。 这姑娘的顾虑还真有道理,这样的年纪,着实经不起人们非议。加上买野菜的人走的杳无踪影,那还不是由着人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能考虑的这么周到,也就是说,这三个小丫头打算长久做买卖野菜的事项了。年纪不大,心不小呢。 婆子明白了,但还是一脸的嫌弃和不耐烦“真是多事,不过买几棵野菜,也恁的麻烦。行了,你先别走,在船边等着,让我家厨娘下来问你。” 于是,在众人的殷切期盼中,婆子返回来,又选了几样菜蔬,交割了若干铜钱,便和着篮子里的野菜,被两个仆妇一并拿回船上了。 因大船靠岸聚拢过来的各色妇人,见没生意可做,都看向袁冬初三人。 刚才,她们是不错眼的看着采买婆子的,婆子虽然拿走了袁冬初的野菜,甚至是连篮子一起拿走的,但却没给她钱。 “哎,你们那野菜,最后是怎么个说法卖了吗”一个年纪大些的妇人问道。 小翠和秀春也满心狐疑,袁冬初拉采买婆子到一边说话,两人没跟过去。千万不要野菜没卖出去,篮子也被人家抢走了啊。 难怪她们这么想,采买婆子和袁冬初说话,从头到尾也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 袁冬初一副不经世事的模样“那位嬷嬷让我们明早再来,她说先把野菜拿去试着做做,若是能成,明早给我们菜钱。若不成,那嬷嬷只哼哼了两声,什么也没说。” “哦”众人恍然 有人认出,说话的妮子是这河道上船工袁长河的闺女。 这闺女是个傻的吧,人嬷嬷那是哼哼两声吗人那是丑话说到前面的意思吧 若野菜端到贵人桌上,把贵人惹恼了,等她们明早来了,那还能有好果子吃吗打一顿都是轻的 看来卖野菜这活儿,着实有大风险啊,刚刚兴起卖野菜念头的人,瞬间便没了心思。 众妇人都是摇头,三三两两的相继离开,却也有人狐疑着没动“那你还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 这傻闺女别是怕船半夜跑了,要守在这里吧别说人家不会赖这点子菜钱,就算是为了找到惹恼贵人的元凶,也不会早早离开啊。 袁冬初面对这几个像看傻子一样看她的人,很想对她们嗤之以鼻。但想自己的野菜生意,若能继续做下去,她会赚不少钱,会很招仇恨。任何无意义的稳固仇恨行为,对于她来说都不可取。 “嬷嬷让我在这儿等着,一会儿她家厨娘来找我,听我说野菜该怎么吃。”袁冬初诚恳的说着实在话。 这下,留下的几个人也一哄而散,连热闹都懒得看了。家里还有好多家务要做,为了这波生意,晚饭都在灶台上搁着呢,谁有功夫看这必然的结局。 有钱人家的厨娘的确不知道野菜该怎么做,这不知深浅的丫头片子给人说了野菜糊糊、盐渍野菜、干野菜饼子这些做法之后,人家大概会直接把野菜篮子扣她头上。 这样的话,她们三人也不用等到明早拿菜钱,现在就可以死心走人了。 这一番采买之后,刚才热闹无比的码头清静了很多。夕阳斜下,一些晚归的船只和船工正做着收尾工作。 看着近处没人,秀春这才低声问袁冬初“那位嬷嬷怎么说的怎的连咱的篮子也拿走了” “估计明早给咱们钱的时候,会把篮子一并拿回来。”对于这个问题,袁冬初有点失望。婆子说明早给菜钱,怕是会连篮子一并还回来,想把篮子卖钱的添头是彻底没戏了。 “那菜钱呢”小翠迟疑着,“你刚才说,那位嬷嬷哼哼两声,嬷嬷是在警告咱们呢。若贵人吃野菜不顺口,人家会找咱麻烦吧” 袁冬初得意笑道“不会的,你俩相信我好了。咱们明日还得格外起个大早,再采些野菜,他们一定能吃的满意,会再买些的的。” 三个人说着话,那边船上搭好的跳板有人出来了。刚才的婆子和另一个妇人,想来就是这家的厨娘,两人一同下船走过来。 第10章 再问问乡下姑娘 两拨五个人见面,袁冬初并不啰嗦,她们原本就不认识,以后也不会有交集,就省了那许多的寒暄。 她一个山野丫头片子本就没有经过礼仪教导,连施礼也省了,只脸上堆着笑,直接切入正题“两位嬷嬷,那点野菜没多少,怕是只够配两盘菜。东西太少,您两位怕是没空自己试菜色,我给您推荐几样做法,至于其它的搭配,您可以抽空再尝试” 那厨娘原本不太走心,走这一趟只是不好拂了采买婆子的面子,过来敷衍一下。 没想到,但这明显是穷人家的孩子,提到的菜品,还真有点儿搞头。依照她这么多年下厨的经验,这几样野菜还真有新意,能做的很呢。 采买婆子接到厨娘的眼神,心下安定不少。能把主子的胃口伺候好了,她也能轻松些。 婆子一再叮嘱袁冬初三人,明日一定再采摘一些,若是主家吃得好,说不得会再买一些。之后才和厨娘转身,走过跳板,上船去了。 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袁冬初三个也喜滋滋的转身回家。 对于秀春和小翠来说,无奈之下胡乱填肚子的野菜,居然能卖钱,无论所得多少,都是一笔意外收入,可以贴补家里的日子。 对于袁冬初来说,这就意味着,她时不时的能赚得一些赏钱。豪门权贵的赏钱,对于她们这些在贫苦线上挣扎的人家来说,绝对是一笔能让人狂喜的收入。意味着,可以从根本上改变她的食物结构,她能够像一个正常人类一样进食 刚才小翠和秀春就站在袁冬初身边,听了她给那位气派的厨娘讲述野菜的烧制。赞叹袁冬初聪明的同时,心里也才踏实起来。 她们的野菜,是真的卖出去了。 就照着袁冬初刚才的做法,她二人光是听着,就止不住的咽口水,又是鱼卷、又是肉丝、肉包的,那样子做出来,得多美味啊。 就凭这个,她们的赚钱大计,一准儿是成了的啊 三人往回走,欢喜雀跃的秀春开始担心将来“野菜到处都有,挖野菜的人遍地都是,给他们知道野菜能卖钱,抢咱们生意怎么办” 袁冬初笑着斜她一眼,说道“明日这船一走,以后再来的就是另外的人。没人想到野菜怎样做才好吃,他们哪里能说动那些采买” “也是哦,”秀春立即高兴起来,“幸亏冬初你聪明,若没有你想出来做法,说服那位嬷嬷,人家断不会买咱的野菜。那啥,这事儿多亏了你,卖野菜的钱你拿大头吧,我和小翠分小头。” 小翠也连忙说道“嗯嗯,这事儿全靠的冬初你,你拿大头吧。你分六,我们两人分四成就好,这样才能做的长久。” 袁冬初失笑,野菜一共才能卖几个钱她拿了大头,剩下可就更没几个了,还她们两个人分,好搞笑的有木有 “不用,若是有赏钱,我就分赏钱的大头,卖菜的钱你俩拿着就好。”袁冬初说道。 她倒不是不舍得和人平分,只不过做事得有个主次。 若是三人平分不菲的赏钱,秀春二人先不说,万一她们家里人、或者别的什么人认为她们三人一起出力挖野菜,她袁冬初只是不疼不痒的说了几句话,平分本就应该,那事情可就不美了。 而且,她要做的事不止于此。若这种心态再延续到将来,牵扯到更多更巨大的财富,说不定一时的好心反而办了坏事,让原本可以和睦相处的邻里姐妹有了隔阂。 还不如先就把主次分清楚,她原本赚的就不是卖野菜的钱,她赚的是脑力。但秀春两人也不可或缺就是了,如果只是她自己做这么显眼的买卖,那就太惹眼、太容易遭人非议了。 她家是没根底的穷苦人家,低调赚钱才是最关键的,起码也拉几个同盟才好。 所以,分她二人一些赏钱不是情分,而是理所应当,只不过她不会说出来而已。 小翠皱眉道“那怎么行若人家不给赏钱,难道我们还能白拿你争取来的买卖不成” 袁冬初笑着摇摇头“赏钱和卖菜钱不一样,若有,那就会很多。行了,钱还不知道在哪里,说这些干嘛啊。还是想想明日一早挖野菜的事吧。” 小翠和秀春见袁冬初态度坚决,虽然心下有些纠结,但主顾连钱都没给,这时候说这些的确有些早。 三人满怀期待,各回各家。 初春时节,天色亮得不是很早,但袁冬初三人心里惦记着野菜的事,天蒙蒙亮就出门了。 袁长河也是要赶早出工的,他和袁冬初一起出门,在巷子口遇到小翠和秀春,反复叮嘱三人菜钱能拿到就拿到,拿不到就算了。篮子不要也不打紧,回来咱自己可以编,但千万不能得罪那些有钱人。 听到袁冬初打着包票的答应下来,袁长河这才和小翠两人打个招呼,准备赶去码头。 小翠和秀春惦记着菜钱,比袁冬初出来的还早,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这会儿一口一个袁伯伯的把袁长河送走,才急匆匆的拉着袁冬初,往昨日商量好的、野菜长势比较茂盛的那片地方赶去,好像去晚了,野菜就会被别人挖光了似的。 天光彻底亮起来时,三人提着篮子,来到码头。 码头上,采买婆子已经等着了,她的身边,是昨日那个厨娘,厨娘脚边放着她们的野菜篮子。 婆子见袁冬初三人不但人过来了,手里还真提着篮子,心下大喜。 她昨日是得了赏钱的,因为采买到新鲜食材,另外还找到好几个菜品的方子,着实被掌家的大夫人夸赞一通,心里舒爽的了不得。 今日一大早,大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就找她了,老太太和大夫人今日早起,都觉着身子格外清爽。大丫头替大夫人传话,让采买婆子照着昨日的山野菜,再买一些来,顺便找乡下姑娘问问,是否还有别的菜品方子。 大约是主子的确满意昨日的菜品,也有可能为了能拿到更多野菜的制作方子,大丫头把赏钱也一并给了她,足足十两银子呢。 第11章 不见兔子不撒鹰 采买婆子当然不是惦记着给袁冬初赏钱,她想的是完成大夫人交代的事情。所以,袁冬初三人走到近前,她首先看的是她们挎着的三只篮子。 因为这是赶早摘的野菜,没时间多做整理,也就没那么讲究。篮子上没什么遮挡,一眼就能看到篮子里鲜嫩的野菜。 虽然是三只篮子,但里面的野菜合起来也每比昨天多多少。 “就这么点啊”婆子略显失望。 袁冬初却是抿嘴一笑“我们倒是可以多采些,但您这边也得吃着新鲜才好啊。山野菜虽然吃着有好处,但口感终究比不上种植菜蔬,不好天天当主要菜品吃。” 婆子只是略疑惑一下便明白了,心中着实感叹一番,自己终究年纪大了,考虑事情还不如一个女娃周到。 “那行,就这些吧。的确是今早采摘的吧我瞧瞧品质怎样。” 她翻看了三人的篮子,野菜甚是新鲜,才点了点头。 婆子想到怀里的十两银子,觉得很不值。 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怕是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许多银子仨瓜俩枣就能把她们打发了,根本用不着这么多。 这么想着,昨日那倨傲神色不由自主就浮现面上,说道“你昨天说的野菜做法甚好,在吃法上,你还有没有别的提议若有,也一并给我家厨娘说说。” 她身边的厨娘不错眼的看着袁冬初,支楞着耳朵等待下文。 袁冬初见这二人不提菜钱,反而问起别的野菜做法,不由得心下鄙夷。 难道她给不出更多的野菜做法,她们就不付她菜钱不成你家主子知道你做事这么不上档次吗 “这个”袁冬初做努力思索状。 半晌,看着婆子和厨娘有些不耐烦,她才想起什么似得,说道“要不,您用香菇鸡丝和荠菜熬一道粥试试。粥熬好之后放香菇和熟鸡丝,出锅前放荠菜。” 嗯,是个新鲜吃食,婆子满意的点头,继续问道“还有吗” 那厨娘却不甚满意的样子,只是熬粥啊这也太简单了些。 袁冬初对厨娘的表现很不以为然。她即使简单的提一提配菜,厨娘就可以用这些食材试着做,一次两次就能成功。 可若她不说,让她们自己去试,不知多少次之后,才能把香菇和鸡丝的搭配优化出来。 面上不显,袁冬初继续做出挖空心思状 又半晌,才磨磨蹭蹭、期期艾艾的说道“我琢磨着,荠菜是可以和鸡蛋一并炒的,味道应该不错。若是若是炒年糕也放一些的话,最好是” 她就不相信了,这边磨磨蹭蹭的没个完,码头停着的那艘大船,穿上那么多人,会因为一个采买婆子和厨娘的私心,就这么一直等下去。 果然,婆子也频频用眼角扫着大船方向,嘴里不住的催促“看你也是聪明伶俐的样子,怎的这样没成算既然打算卖野菜,难道不会提前多想几种做法吗” 激将法是没用的,袁冬初抱歉笑笑“嬷嬷,我们采集这些野菜是很用心的。野菜的诸多做法,更是我们多方打听之后,很用心的琢磨着有门儿,才敢给您推荐。野菜您已经拿到了,吃着应该不错吧要不,您先把菜钱给了我们,也不耽误您赶路是不” 婆子面色一凝,听出袁冬初话里的意思了。再看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不时会有人,往她们这边看几眼。 更重要的是,她们自己的船还等着开船启程呢,她的眼角已经看到船头方向,刘管事和两个船工已经频频往她这里观望,催促的意思显而易见。 很不情愿的,婆子从袖袋里拿出一串钱,递给袁冬初,“这是三十文,买你昨日和今日的山野菜,价钱已经不低了。” 小翠和秀春大喜,笑容完全压抑不住的在脸上荡漾开来。 三十文这么多啊,就是按冬初拿大头,她们两个人分剩下的四成,也足够买一斤杂粮了,那可是正经粮食啊。 袁冬初一点儿不见动容,面不改色的接过一串钱,顺手塞给小翠,转过来微笑向婆子道谢“谢谢嬷嬷,若是没别的事,我们就不耽误嬷嬷赶路,这就先走了。” 三十文买野菜是足够了,但买新式菜品的做法昨天附送的已经很超值,何况她刚才还又提示了两种做法。 至于其它吃起来味道上佳的组合和调味,她们自己回去试吧。劳动人民的智慧值得相信,多多试验搭配之后,总会试出别的可口菜品。 至于这家人的权势对她有没有威胁想来为了个野菜的做法,这家主子应该不会这么没品,会因为这种事耽误行程,再劳师动众的找关系,只为惩戒她一个贫苦百姓家的女娃。 丢不起这个人吧 而且,很有可能这只是婆子的个人行为,没准儿婆子压根就不敢在这件事情上多嚼舌根。 果然,婆子狠狠锉了锉后槽牙。她是听出来了,这小妮子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没有足够分量的交换,小妮子不会白给菜品方子。 万般的不情愿,婆子再次把手探进怀里,拿出一个钱袋,“昨日的菜品很得我家主子喜欢,这是我家大夫人赏下来的,让老婆子顺便问问你,还有其它可口的山野菜做法不” 袁冬初把钱袋接过来,这才对嘛。从手感上来看,钱袋里装着的应该是小块银子,感觉还颇规整的样子。 她接过钱袋,并不看里面有多少就塞进怀里,表现出和婆子完全不一样的大气。 之后就端正了态度,说道“荠菜滑鸡片,鸡片若是选用山鸡味道更好,荠菜汆烫过凉后切末备用,鸡肉切片” “马齿苋瘦肉笋干汤上汤牛肉蒲公英” 袁冬初把钱袋装起来的时候,婆子和厨娘还颇不忿,十两银子,就这么给了一个一身补丁衣物的穷丫头,怎么看她也不值这些。 但听到穷丫头把山野菜的做法一一说出,两人已经顾不上自己的情绪,只一门心思的听着,生怕漏下什么。 这种时候,没文化的劣势就显现出来了。好在有个厨娘在场,袁冬初说的三种荠菜做法,马齿苋和蒲公英各一种汤菜。 五道菜品说完,厨娘还能简洁扼要的把内容复述一遍,和袁冬初确认是否有疏漏,充分显示了作为专业人士强大的业务素质。 采买婆子什么心思看不出来,但厨娘那边是妥妥的心满意足。别看人家是乡下丫头,却着实伶俐,今日这几个菜品一点儿不输昨日说的那些。以后,她就又多了几个拿手菜,这一趟真是没白来。 第12章 财迷 船果然是不等人的,厨娘这边刚把听来的菜谱复述一遍,还想问问袁冬初刚提到的、荠菜炒年糕的具体做法,结果那边船头,船老大已经大声吆喝着,要开船了。 厨娘撇了婆子一眼,暗暗埋怨她开始时那般作态,耽误了不少时间。 这妮子虽然有心眼,但看着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若早早把赏钱拿出来,说不得这妮子说顺嘴了,多蹦出几个方子呢。 她却是完全忘了,刚得知大夫人给乡下丫头十两银子的赏钱时,她心里也是各种不情愿的。 但时间不等人,没奈何,只得满心纠结的回去了。 袁冬初是出于礼貌,目送两人上船,才出声招呼两个小姐妹,打算回了。 而这两个小姐妹却是执着的望着大船方向,被袁冬初连着招呼了两声,才如梦初醒般的收回视线,有些发呆的眼珠,从那艘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的大船转向袁冬初。 她俩可不是出于什么礼貌,而是傻掉了。她们的视线完全是无意识的,就随着那个拿钱出来的婆子飘走了。 三十文已经让她二人欣喜若狂,更加想不到的是那位嬷嬷,居然又拿出个钱袋来。 是赏钱吧是吧是吧 那一刻,两人就痴了果然有赏钱的啊那么那么这三十文钱,是不是就真的给她二人分了一人会有十五文这么多吗 把穷人都嫌弃、都不愿意吃的野菜,而且还是不多点儿,就换了十五文钱这可得买多少杂粮呢 “哎,你俩,”袁冬初失笑,“得亏人家两人不是拍花子的,若不然,你俩真就被人家拐走了啊。” 这得是多没见过钱啊。 两人的视线是收回来了,可神情依然木木的,大约是被巨大的收获砸懵了。 “哦,冬初你说啥”秀春傻傻的应声。 “走了走了,再这么站下去,码头上的人还以为咱们和船上的人有多深的感情呢。” 话虽然说的豪迈大气,事实上,袁冬初自己也很没见过钱的眉飞色舞了。 就在这种眉飞色舞中,贼兮兮的给二人递了个眼色,低声说道“走啊,咱回去分钱去” “分钱”两个字立即戳到秀春两人的敏感点,两人立即回神“走走走” 可怜袁冬初穿到一个贫苦之家,习惯了虚拟支付的她,对银子的分量根本就没感觉。 那个钱袋拿在她手中,根本没有数量上的真实认识,只是以她现代的认知来判断有钱人家的赏钱应该不会太寒酸,钱袋里的银子,怎么也有十两吧 但有没有十两,还得看了才知道。 所以她心急啊,想知道啊如果十两就好了,她老爸勒紧裤腰带好多年,才攒了十几两银子。 于是,袁冬初的心情,也很没出息的雀跃起来,忙忙的把两只篮子塞在两人手中,再拿了自己那只,和笑的好像傻子似得的小姐妹分钱去。 回到猫耳巷时,遇到相熟的邻居相互打着招呼。有知道她们昨日卖野菜的街坊,见三人意气风发的样子,心知这是把野菜卖了。 诧异有钱人口味奇怪之余,街坊还笑着调侃了几句。 虽然感觉这钱赚的容易,但十天半月也来不来一艘大船,每次卖上一两文钱,着实没多少期待感。 就在这种各自不同的喜气洋洋氛围中,三人径直去了袁冬初家。 分钱嘛,当然要有一个安静的环境。否则,若是在秀春家,一家人七嘴八舌的掺和一通,以后她们的这份事项就不用再做了。 进得袁冬初家,三人很细心、很鬼祟的把院门家门窗户都关上,才坐在桌前,喜悦中犹自带着不敢相信。 很见过世面的袁冬初伸手,把她怀里的那只钱袋拿出来,解开端口绳子,小心的把里面的银子倒出来。 袁冬初之前就觉得里面的银子触感规整,这时摆在桌上,果然十只小小的元宝银锭。 不用说,妥妥的十两银子 一笔巨资啊 恢复正常没多久的小翠和秀春,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锭,又手足无措起来。 “冬初姐这,是银子吧”一向沉稳的小翠问了个可笑的问题,着实是她没见过这样的银子。 “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袁冬初笑着反问。 “这么小的银锭子啊,真好看我能摸摸吗,冬初”秀春流着哈喇子问道。 “当然能”袁冬初的话音还没落下,秀春已经飞快拿了一只小元宝,一边小心摩挲着,一边星星眼的来回翻着看。 那财迷劲儿的,简直不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袁冬初无语望天,果然是秀春,一点儿也不矜持啊 不过,袁冬初也没见过这样的银锭,吐槽了秀春一秒,她便也拿起一枚,仔细端详着。 有钱人就是会玩儿,把银锭做的这么小,虽然就是缩小版的元宝,没什么花样,却也意外的小巧可爱。 小翠居然是三个人中最沉稳的,不忍目睹两人的财迷行径了。趁着袁冬初没注意,用手肘连碰了秀春好几下,在秀春诧异看过来时,很严肃的给她递了个眼色。 秀春不是真的傻,立即就明白了,悄默声的把银子放回去,端端正正做好,看着袁冬初。 袁冬初这边也过了眼瘾,刚好见秀春看过来,笑问道“这就看好了” 秀春连连点头,又把她之前收起来的那串钱拿出来,放在桌上,说道“这是卖菜的钱,三十文呢。” 同时,心里再次惊叹好多 小翠先开口,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袁冬初说道“之前我们还说和你一起分卖菜的钱,这个原来真的有赏钱呢。要不,就按冬初姐你说的来,若有赏钱,你就拿赏钱,我们两人分卖菜的钱。若主顾没给赏钱,咱们一起分菜钱,冬初姐你还是拿大头,你看行不” 说完,又补了一句“若遇到小气主顾,给的赏钱不多,咱也一起分菜钱。” 说实话,看着眼前的小元宝,小翠有点不好意思提。面对十两银子,这三十个大钱真是很渺小。 但这是和十两银子比,若是单以野菜来论,三十文也是意外的大钱了。所以,不能把袁冬初撇开。 第13章 显摆 袁冬初蛮喜欢小翠的性格,牵扯到金钱,早早把话说在明处,才是长久相处之道。 人家古代一个没文化的小姑娘都有了职业风范,袁冬初当然更要端正态度“你们先听我说说,有什么不同想法,咱们再商量。” 她从银锭中分出两枚,“如果可以,我挺愿意将来都和你们两人一起做事。我觉着,卖野菜这个事儿吧,卖的固然是野菜,但把野菜卖给有钱人的办法,才是得到赏钱的关键。所以,菜钱不多,我就不和你们分了。若有赏钱,我拿八成,你二人分两成,你们看行不” 以后她还会开发别的事,事情多了,动脑筋的一定是她。那时,出力的事情只能交给别人。 这番话说出来,秀春慌的手都不敢往桌上放了,连忙把两手背在身后,说道“冬初,你别这样说。如果没有你,只凭我俩,别说拿野菜卖钱,就是想,我们都不敢这样想。赏钱就更不用说了,根本就是你自己凭本事赚来的。” 小翠补充道“就是呢,我俩都看见了,那位嬷嬷能拿给你这些银子,就是为了向你打问更多的野菜做法。这个钱我们不能和你分。” 袁冬初由衷的笑了“行,你们两人有这个说法我就更放心了,咱们以后还能长久做事。这事儿就听我的好了,野菜所得就按我说的分。” 小翠两人互看一眼,都是心有余悸。 幸亏她俩明白事儿、不贪心。否则的话,怕是只有这一锤子买卖了。 这样的好事,有的是人愿意巴着冬初,给冬初打下手。 而她俩,也就是占了和冬初一起挖野菜、拾柴的便利。加上最近相处颇多,否则,这等好处,即使是十五个铜钱,也轮不到她们拿。 袁冬初不看二人,自顾把那一串铜钱推到两人面前,又各在她们面前放了一个小元宝,然后,心满意足的把剩余八枚放进钱袋收起。 这时,她似乎看到自家饭桌上摆上了鸡鸭鱼肉、馒头肉包大米饭 真的发达了啊,她终于有钱了,可以买米买面、买鱼买肉,可以安慰她的味蕾和胃口了。 几番推让之后,终究是按袁冬初说的,秀春两人各得一个小元宝,再十五个铜钱。 一时间,两人又惊又喜,又有一点点忐忑。多出来这一锭银子拿着,很是沉甸甸的,好似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把钱分了,三人一番畅想,秀春和小翠才喜滋滋的离开。 送两人出门之前,袁冬初又交代二人“你们家里人知道咱们卖野菜,大约想不到会卖这些钱。若他们问起来,你们实话实说就行。不过,野菜的做法咱们三人知道就好,最好不要告诉家里人” 袁冬初顿了顿,解释道“虽然是一家人,但每个人的想法不同,若是野菜做法流传出去,不但咱们自己的野菜生意没得做,以后怕是也不能这么没隔阂的一起做事了。你们看呢” 若她们哪家的家人起了别样心思,也用这个办法出去兜售,那就没意思了。 其实,小镇和上下游能来的船不多,能赚也就是赚的这些钱。 而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穷苦人,即使兜售,也不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说辞。到时候,不但他们赚不来多少钱,还会搅黄了这么好的一个生意。 “我明白,咱们镇上若有人也用做菜法子卖野菜,一准儿会把这生意弄得不值钱了。”小翠连忙点头。 她见识过了,面对有钱人家的管事,尤其是今早,那位嬷嬷,怕是只有冬初姐能应对。 秀春更加赞成“当然不能说了,我哪有那么傻我还指着以后跟着你,再赚别的钱呢。再说,你说的那些做法,谁能记住反正我是记不住。” 小翠抿嘴忍笑,这大实话,说的也太直接了吧 “行,既然咱们能想到一处,那就一准儿能把事情做长久。”袁冬初欣然点头。 手里有了钱,自诩很见过世面的袁冬初也不淡定了,心心念念的想挥霍一下。 只不过,袁长河这次运货距离较远,中午不回来,午饭只袁冬初一人,她自己凑合了一顿。 下午如常约了秀春两人出去拾柴,大约申时末,已经一人一捆柴背在背上。 往回走时,袁冬初和她俩分开“我要去码头等我爹,让我爹陪我去买些米面菜蔬,做点好吃的。” 秀春喜滋滋的说道“应该的应该的,我家今日也吃好的。我娘说今晚吃贴饼子熬小鱼,听到吗贴饼子呢,说是管饱”说着话,还很没出息的吞咽一下,“哎呀,不能说了,我都要流口水了。” 小翠也是笑眯眯的,她家也一样改善伙食。 她们今日把银子交回去,家里着实惊喜了一番。这就是猛然间得到了一笔意外之财,数额还挺大,着实是天降喜事。 就像袁冬初事先提醒的那样,两家人都有问,野菜是怎么卖出去的。野菜又有如何稀奇做法,居然能让有钱人给出赏钱。 小翠家倒是没什么,小翠说不知道,家里人也就不再问了。 秀春家事情多些,他哥嫂反复追问无果之后,还给秀春出主意,让她多存个心,想办法把野菜的做法打听到,很是被秀春鄙夷了一把。 最后还是秀春爹娘,怕儿子和儿媳把秀春以后赚钱的路子断了,及时呵斥了两人。 今天下午,三人一边捡柴,一边把卖菜之后,各家的反应做了交流。结果挺令人满意,袁冬初也很庆幸,自己找了两个靠谱的队友。 三人分手之后,袁冬初径直去了码头。 这时日头已经偏西,照的江河面火红一片,很是壮美。心里有底、手里小有积蓄,袁冬初也有心情观赏了一番夕阳美景。 在码头等了不多会儿,袁长河所在的那艘船就停靠过来。 远远的,袁长河就认出码头上站着的女娃是自家女儿。初时,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以为卖野菜出了什么岔子,女儿着急等着他回来善后。 结果,船靠岸,袁冬初迎上来,看到女儿脸上扬起的笑容,袁长河放下心来。看来野菜很顺利的卖掉了,价钱应该不错,自家丫头这是来找他显摆的吧 第14章 顺杆儿爬 袁长河和一起的船工打了招呼,当先跳下船。 “怎么了可是菜没卖出去,还受了委屈,等爹回来给你做主的”袁长河笑着和女儿打趣。 “切”袁冬初嚣张大气,“开什么玩笑,您女儿我这么能干,怎会整出那么不靠谱的结果” “哦那就是赚了钱啊,”袁长河拉长了音,“真是这样啊爹的女儿这么能干,这事儿可得庆祝一下。一会儿咱去买些韭菜,家里攒的鸡蛋也拿出来几个。今儿个咱们吃鸡蛋韭菜馅儿的蒸饺,犒劳犒劳咱家冬初。” 他这里说的蒸饺,其实是把较细的杂面,用开水烫了,和起来之后下剂子擀皮,然后包成略大的饺子,蒸熟了就是所谓的蒸饺。 之所以要把面烫了,并不单单为了口感,主要是,不烫的话,杂面没有黏性,根本无法擀皮。即使烫过了,增加了杂面的黏性,蒸饺皮也擀不薄,挺厚的。 这样的蒸饺,绝对没有现代蒸饺或者水饺的口感。但在这里,对于猫儿巷的住家来说,杂面做的蒸饺吃,绝对是改善生活。 “嗯嗯,爹您先去忙,我等您。”袁冬初也是乐呵呵的答应,没多做解释,他爹的活儿还没做完呢。 袁长河回去和同伴把船上的事料理完,时间已经过了两刻多钟。 和同伴告别,袁长河背起袁冬初捡来的那捆柴,父女二人往小镇的集市而去。 傍晚的集市不如早晨那么热闹,但固定店铺依然经营着,也有零星小摊,摆着一些自家出产的菜蔬或者小用具,指望晚饭前能再做点生意。 离开码头,袁冬初把话题扯到他们要买的东西上“爹,咱买半斤肉,再买几斤面,今晚咱吃饺子吧。” 她侧脸看向袁长河。 袁长河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回答也有点踌躇“这个要不,等爹转行做了中人,日子好过些,咱再吃饺子行不” 袁冬初就知道是这样,她乐呵呵的摊开手掌,在袁长河眼前一晃,不由分说,把小元宝塞进他手中,说道“用我今天赚的钱买,算是女儿孝敬您。” 她那一晃太快,袁长河完全没看清那是什么。但塞进手中的触感,明显就是银子 惊诧之下一看,果然就是一个小小的元宝。 “哪儿来的”袁长河惊诧莫名,瞪着掌心的元宝,感觉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是买野菜的贵人赏你的你这野菜怎么卖的啊” 本心里,袁长河其实不认为野菜能卖钱,漫山遍野疯长的东西,穷人家都咽不下去的东西,有钱人又不是傻的,怎会花钱来买 只不过怕扫女儿的兴,他没说而已。 可是,女儿现在拿出来的,居然是一两银子,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对于袁长河的反应,袁冬初得意非常,她眼神睥睨,嘚瑟道“就那样卖的啊,我跟船上下来的采买婆子说,用荠菜和马齿苋炒鸡蛋、炒肉片肉丝、炒鸡片鸡丝,做肉包子、排骨汤。” 她摊了摊手,更加嘚瑟“然后她们就照做了。然后,他家主子吃的高兴,就赏了银子。” “” 袁长河良久无语,之后才嘬着牙花子,喃喃叹道“你这出的什么主意啊这不是糟践东西吗” 肉丝肉片、鸡丝鸡片、肉包子排骨和野菜混一起,想想就觉得好可惜啊 袁冬初表示不满“什么叫糟践东西若不好吃,人家会赏银子吗” 袁长河无语,有钱人的喜好,他一个穷人,还是真不懂。 念头转动之间,忽然想起今早和袁冬初一起出去的秀春和小翠。 “贵人赏了多少银子你和秀春、小翠是怎么分的”袁长河问道。 “菜钱是她二人的,赏钱”袁冬初讲了她们三人的收入分配,让袁长河大感欣慰。 她家闺女长大了,也聪明了。不但能做事,还能把方方面面都处理的周到。想来以后就是嫁了人,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行,咱买肉买面,今晚吃饺子。”袁长河浑身是劲儿,感觉脚底都要生风,又把小元宝塞回袁冬初手中,“咱冬初自己会赚钱了,这钱你自己留着,等出嫁时,看喜欢什么,给自己添置什么就好。给闺女吃顿饺子的钱,爹还是有的。” 这几日他用心寻摸中人的路数和规矩,看来得抓紧时间了。闺女小小的动了个念头,就赚了八两银子,他这当爹的可不能混吃等死。 他这边信心满满的给自己打气,没防住他家宝贝闺女顺杆儿就爬了“那行,咱再买只鸡,炖了明天午饭吃。” “”袁长河瞬间无语,好想收回刚才的话怎么办 当天晚上,袁家父女两人着实改善了一顿。胖乎乎的饺子,肉多菜少,蘸着醋送到口中那个香啊,袁冬初感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这么久,她终于吃了顿像样的饭。 院子里的鸡笼,还关着一只从集市买来的老母鸡,只等明日一早宰杀,炖了午饭时吃。 冬初家养着三只母鸡,但那是养着下蛋的。 严格说来,这个时代的鸡,都是养着下蛋的。除了有钱人,通常情况下,人们吃的鸡都是已经老得不下蛋老母鸡或者公鸡。 冬初家也曾有过老的不下蛋的母鸡,还有捉来的小鸡养大了,发现是公鸡的,却也没舍得杀来自家吃,都是合着攒的鸡蛋,一起拿去集市卖了换钱。 在袁长河的观念中,他家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给女儿攒嫁妆。 这种老母鸡分外耐炖,没一个时辰根本就炖不烂。但这样炖出来的鸡也分外美味,即入味又有嚼头。 买肉、买面和买鸡的钱,在袁冬初的坚持下,还是用的那只小元宝。 买白菜时,袁长河曾提议,用家里的荠菜或者马齿苋试试,说不定真的很美味。 结果被袁冬初断然拒绝,理由是那种吃法不是穷人家吃的,等她家有了钱再那样吃。 开什么玩笑短短二十几天的时间,她被野菜洗礼的肠胃都有记忆了,无论荠菜还是马齿苋,无论有多高的营养价值,味道多么鲜美,她都不稀罕。 她现在迫切的想吃红烧肉、吃炖排骨、吃烧鸡烧鸭,反正怎么油水足、怎么没品位,她就馋着怎么吃。 她现在是穷人,人生从未经过的吃野菜经历,把眼睛都吃的闪绿光了好不好 还吃野菜 才不 袁长河倒也不坚持,肉、鸡、还有精贵细腻的白面都买了,一颗白菜而已。 待到把分量十足的饺子送入口中,袁长河也着实感叹,肉多菜少的饺子,吃起来果然美味满足。 父女二人一边吃一边感叹,劲道的白面、肉馅抱团的水饺,绝对比蒸饺美味。若是和杂面饽饽相比,那就更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闲谈之际,袁长河忽然说道“我今日在县城码头遇到连家闺女了。” 第15章 点心铺子 “谁”袁冬初的心思都在汤汁鲜美的水饺上,一时没明白她老爸说的是哪位。 “后面胡同的巧珍啊。”袁长河说道。 “哦。”袁冬初表示知道了,继续专心对付饺子,把飘着油花的诱人汤汁吸入口中,口中每一颗味蕾都在欢喜的跳跃好享受啊。 她以为袁长河又会暗自伤怀她家女儿被父母带累,到现在还没有人家来提亲。对于这种情感,她实在无法感同身受,只好暂且放一边了。 哪知袁长河只是语带遗憾的说道“康家打算举家搬到县城住了。” “啊”袁冬初停了夹饺子的手,好奇问道,“爹您也想去县城住” 这容易啊,有她这个外挂在,搬去县城住那还是事儿吗早晚的事,而且她敢保证,绝不会太晚。 问题是,以她对袁长河的了解,袁长河不是那种动不动就羡慕别家好日子的人,更不会因此惆怅。有那时间,还不如为女儿没着落的婆家发愁来的实在。 果然,袁长河叹息一声,往自己碗里夹了个饺子,一边摇头道“康家一大家子人,搬家要好多趟。我本想这几日就和张大户辞工,若能把康家搬家的活儿揽给张大户,也算是对老东家尽一份心。结果连家女娃说,她公婆已经说好了船家,定金都交了。” 说着话,继续惋惜的摇头。 “这没办法,谁让咱知道的晚了。”袁冬初劝慰。 不过,照着她穿来之后,每次见到连巧珍的感觉,如果康家搬家的事儿是连巧珍做主,就算没找到船家,估计连巧珍也不会雇用袁长河。 为了转移袁长河的注意力,袁冬初问道“连家婶子一直夸赞康豪多么多么有出息,看起来是真的了能举家搬到县城,县城应该已经有了足以养活一大家子人的生计,不简单啊。” 袁长河只是遗憾没替张大户揽到活儿,并不纠结其它。 听到袁冬初问话,立即转移了话题“难怪秦家当初会看上连家闺女,这闺女着实是个有福泽的。康豪和巧珍定亲之后,康家的日子一天好过一天。听说,康家在县城置办了生意,康豪给了县衙捕头和师爷各半份干股,在县城开了两家点心铺子,生意红火的很呢。” “点心铺子”袁冬初停下咀嚼,袁长河的话让她想起镇子上两家点心铺子,还有从县里学来的点心做法。 “是做多种酥饼和鸡蛋松糕的点心铺子吗咱们镇上那两家就有这样的点心,说是从县城学来的。”她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事儿就有点儿耐人寻味了。 袁长河怔了怔,答道“县城倒是有两家卖新式样点心的铺子,至于是不是康家开的,那就不知道了。咱也没光顾过啊。” 袁冬初不由得皱了皱眉,想到连巧珍不走寻常路的行径,不会是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吧 袁冬初自己就是离奇现象的亲历者,由不得她不往离奇的方面想。 所谓酥饼倒也罢了,虽然和她现代吃的各种花式糕点有相像之处,但作为华夏的本土糕点,提早开发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但若是蛋糕的话,却着实有些稀奇。那东西终究是舶来品,现在这个时代,完全没有实现舶来的机会,哪来的那种东西 难道也是穿越 如果这样,具有现代意识的穿越女,有自己的性格和主见,也有自己心仪的人。然后奋力抗拒包办婚姻、争取自己所爱,最后得偿所愿 似乎很能说得过去。 “怎么了”袁长河见袁冬初皱眉,以为她想到什么严重的事,忙问道。 “没事,我觉着,如果那两家点心铺子真是康家开的,就算巧珍有福运,康家人也着实能干,居然能想出那样新奇的点心。”袁冬初说道。 袁长河把一盘饺子往袁冬初面前推了推,“别想那么多,来,多吃几个。这世上,有的是机敏能干、有本事的人。若时时与别人攀比,这辈子不愁死也得气死。” “嗯嗯嗯,”袁冬初连连点头赞成,“爹您说的简直太有道理了,这才是大智慧。” 谁说她运气不好,穿越的不是地方谁这么说她跟谁急 瞧瞧她老爸这觉悟,多佛系 不过连巧珍那边,以后得注意了。 人心隔肚皮,穿越这么诡异的事情,能不和人分享那是最好的。何况人连巧珍对他们家还颇有不屑,能没有交集最好。 她以后做事不能大意了,要尽量避免有现代因素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 “爹,我瞧着,巧珍对咱们很冷淡,不愿有瓜葛的样子。您以后尽量少和她接触吧,她和她家运气好坏和咱没关系,咱躲她远点。” “嗯,我知道。”袁长河答应。他今天又一次领略了连巧珍不咸不淡的态度,哪里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更不会再去攀扯讨没趣。 这个话就算揭过了,父女俩继续美美的吃饺子、聊闲天儿,共同期待美好未来。 袁冬初期待未来的同时,也略有些惆怅。好不烟儿的,又弄出个穿越者,走上人生巅峰的难度加大了啊。 三天之后,袁长河正式向张大户家请辞,说他想改做中人行,并许诺,他做中人的时间里,若张家船只跑了空趟,他可以帮忙介绍主顾,不收佣金。 大约是袁长河这番话说的敞亮,张大户也颇大气的回应,只要袁长河手里有好生意,记得当先介绍给张家便可,佣金张家照付。 不管什么行当,刚开始做,总要有个过程,入行很不容易。 但中人这个讲究人脉消息的行当,却让袁冬初的野菜生意得了便利。 半个多月下来,中人生意没接几单,反而得到不少客船在左近码头靠岸的消息, 有袁长河和相熟的船工打招呼,袁冬初和秀春三人隔三差五的在上下游的码头奔波,着实转了不少银子,她们的野菜生意也开始受人关注。 只不过,不具备强有力的推销策略和内涵,只能白动心思,毫无所获。 经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有人提着鲜嫩翠绿的野菜前去推销,然后被无情的赶回来。可过不多久,延浦镇的三个小妮子上前,带着同样的野菜,略加交涉,就能把野菜卖了。再看买卖双方的神色,完全就是皆大欢喜、都很满意的样子。不用说,野菜的价钱也差不到哪儿去。 虽然好多人奇怪,但事情就是这么离奇,人们大多把这归咎于三个小妮子口才好,或者苦情牌打得好,更容易博取同情。 这日半晌午,就有路过延浦镇的船家捎话,水棠镇码头刚停了一艘客船。 码头边,几个专门挣跑腿传话钱的半大小子一番争抢排队之下,得到机会的一个小子飞也似的跑去袁冬初家。把消息带到,得了一枚铜钱,心满意足的又奔去码头边守着,希望还能有这样的好差事。 能得到铜钱的机会其实不多,有时候只是对方的一句谢谢,大多数会给个饽饽、菜团子什么的,也算个收入。 从这段时间的经验来看,给袁大叔家的姐姐带话,绝对是好差事。 第16章 态度坚决 袁冬初三人随时都有准备,听到信儿,就赶往码头,等待路过的载客小船,前往水棠镇。 这种船体型不大,是专门运送零散客人的。这类船在上下河道的固定线路行驶,每到一个人口聚集的地方就会停下,供乘客上下船。这样沿途不断有人上下,船上的乘客就不只延浦镇人士。 虽则船上各个地方的人都有,但袁冬初三个女孩子依然颇受关注。这里面袁冬初年纪最大,却也未满十五岁,秀春比袁冬初还小着几个月,小翠比她俩人小两岁。 她们受关注的原因不是年龄,而是这段时间,附近码头有个传言很有热度延浦镇三个女孩子,在附近河道兜售野菜。奇迹的是,这种漫山遍野的草根草叶,人家居然真能卖出去。 关注这事儿的人都知道,野菜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等同于杂草,但卖野菜绝对有门道的。 这段时间,延浦镇停靠大型客船只有那一次,但袁冬初三人的野菜生意,已经做了八单。 八次野菜卖出去,只有一家没给赏钱,其余或多或少都有表示。 虽然卖几把野菜,但这种动辄就论两、甚至十几两银子的生意,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绝对是可观的收入。 有如此大的收入底气,花些船钱、耗费些时间都不算什么。 所以,袁冬初三人得到左近码头有大型客船停靠的消息,便会花几个船钱,尽快乘船过去。 通常情况下,到了地方,都是找管事之类的人,袁冬初把野菜的各种好处分说一遍,然后推荐两三种做法,就会达到把野菜卖出去的目的。 之后,她会建议管事回去让厨子试着做做看,如果吃着满意,她们会再送一些野菜过来。如果主顾特别喜欢,她们还会提供更多的野菜菜谱。 如此话外之音,人们大多听得出。 有些主顾比较痛快,瞧着袁冬初起先给出的野菜做法很靠谱,便直接拍板,不用试吃什么的,更不用再买野菜,回禀主家,拿了银子买野菜方子。 但多数采买管事都是持将信将疑的态度,回去试做,觉得满意之后,才会端上桌给主家试吃。接下来就简单了,统一的流程拿来所谓的赏钱,换取更多的野菜菜谱。 有一家别样大方的,主家满意,管家也痛快,直接给袁冬初甩了三十两银子,找人记录了野菜的其余做法。 出于职业素质,更是为了对得起这三十两银子的巨款,袁冬初那天绞尽脑汁,把所有记忆搜罗出来,只说了个口干舌燥。 当然也有吝啬小气巴拉、或者想私下占了这份功劳的奴仆,不但买野菜的钱斤斤计较,没给几个,还颐指气使的喝问是否还有别的野菜做法 口口声声都是野地里长的杂草,能换几个钱,已经是他家主子开恩了。 遇到这种货色,袁冬初只能自认倒霉,就当白舍了推销野菜时的两个做法。别的做法自然是没有了,直接赔个笑脸她穷人家的孩子,能打听到两个方子已经不易,实在没有别的了。 不过这种奇葩终究少,总体来说,野菜生意很值得做。 要说客船停靠次数多的,当然是牧良镇那较大的码头,袁冬初的八单野菜生意,在牧良镇码头做了有三单。 牧良镇紧邻县城,是近一段河道中最大的码头,日常停靠船只颇多。 只不过,牧良镇码头属于货运码头,停泊的大多是货船,算是易水县的货物集散地。 而现在这个水棠镇,虽然比延浦镇大些,但终究比不上牧良镇那样的规模,却不知这次怎的有大型客船停靠这边。 还未到码头,就见河面上居然不止一条客船,另有几条货船体型也不小,看样子正在忙碌的搬运货物。 如此,不大的码头显出别样热闹,好多搬运工肩扛货物,上上下下的忙碌着。 那条客船停在一个相对安静些的泊位,一块跳板搭在岸上,却不见有人走动。 袁冬初三人选了距离客船较近、不碍事的地方,挎篮子安静的等着。 这种时候,只能在一旁守着,等船上的人出来办事或者办事之后回转,她们才有机会上前推销。 三人也不多言语,在这人流庞杂的码头上,谨慎言行是不惹事的最基本要素。 即使这样,渐渐的,不断来往忙碌的人,也有往她们这边瞟上一两眼。 好在没等太久,一个管事样的人,带着个小厮从远处走来。看行走的方向,就是冲着客船过来的。 袁冬初三人连忙迎上前去。 “这位爷,打扰了。”袁冬初谦恭搭讪。 管事瞥一眼她们胳膊上的篮子,面色不善道“什么事” 袁冬初继续保持谦恭“这位爷,您是这艘船上的贵人吧我们卖些新鲜菜蔬,您要不要给贵主家试试” “不用了。”管事迈步就走,小厮冲着袁冬初等人摆了摆手,紧随其后。 “这位爷,耽误不了您多少时间。这菜蔬别有好处,您听听再做决定可好”袁冬初急走跟上去,继续推销,充分显示着推销人员的职业素质。 管事脚步不停,极不耐烦的说道“你篮子里是山野菜吧别说主子,我们阖府上下都没有吃这东西的习惯,不要耽误我们时间。” 小厮跟着管事的步子,嘴里说着“这地方怎的尽是混人,三番两次纠缠着卖野菜。这种漫山遍野都是的杂草,居然也能当宝来卖钱,想什么呢” 这是她们第一次遇到态度如此坚决的主顾,小翠和秀春有些迟疑了。 小翠扯了扯袁冬初的一角,递过去的眼神满是不确定的疑问,已经有了明显的退缩意味。 袁冬初没灰心,跟在二人身后继续说道“这位爷和小哥,我们和那些人不一样,我们卖的是野菜的做法。您家主子日常用的食物当然精细,但山珍海味吃着,时不时会需要个新鲜口味调剂一下吧没准儿我们给您说的这个口味,就足够新鲜呢。” “口味足够新鲜”这个词立即让管事动心了,他的脚步明显缓了些,又勉强迈出两步便彻底停下,回头问道“你说你卖的是野菜做法” “是。”袁冬初跟着停步,低眉顺眼的答道。 秀春和小翠也是面色一松,只要主顾肯停下来听她家冬初讲话,那就没有不被说动的。 第17章 水棠镇的便宜不好占 秀春和小翠想的是袁冬初的推销能力,但在管事看来,不过多听几句话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但若这几个乡下丫头的野菜做法真有可取之处,做出来的菜品能让主子高兴,主子就会对他多些赏识。 “是菜谱吗那就说来听听吧。”管事说道。 袁冬初开口了“野菜只是口感差些,却是对身体很有好处,这个找郎中问问就知道。若做菜用对了方法,略差的口感不但可以改善,更可以变成独特口味” 袁冬初打开话匣子,先介绍野菜的功效和做法。 这些话是她这一个月以来,反复都在说着的,并且还在不断的改进提高。 可以说,她的野菜推销技术每次都有进步。而这次,是截止到目前来说,最有说服力的一次。 管事问了野菜价格,认真和袁冬初对了两遍蒜蓉凉拌马齿苋和春笋荠菜炒虾仁的做法,麻利的就付了菜钱,一共十二文。 然后,按既定套路,袁冬初说道“您若暂时不启程,可以先把山野菜做来尝尝。若吃着满意,晚些时候我们还能再送来些,也许还有更多野菜做法,保管美味更甚呢。” 更多做法不是一次性说出来吗管事立即听出袁冬初话里别有意思。 他也别有意味的问道“听这位姑娘的意思,你还有别的山野菜做法” 袁冬初微笑,屈膝回道“是啊,不过,还得看山野菜是否合您家的口味。” 管事略一思量,说道“蒜蓉凉拌马齿苋,做起来应该很快吧” “是个快手菜。”袁冬初答道。 “你在这儿等上一会儿。行不行的,我让人给你回话,顺便还你们篮子。”管事招呼小厮,提着归拢在一个篮子里的野菜,上船去了。 袁冬初三人交换一个会意的微笑,也转身往边沿地方等着。那里有块大石,三人可以悠闲些坐着等。 刚走出几步,就有两人迎面走来。 袁冬初一看两人的穿着打扮和神态,这是收钱来的。 袁冬初三人停步。 码头上卖东西,尤其是外人在自家码头做生意,那是要交保护费呸呸呸,又串场了这里不叫保护费,但总是要给钱就对了。 “外来的吧”一个长得壮实的人问道。 “是,我们是下游延浦镇的。”袁冬初答道。 “交钱了吗”壮实的那个继续问。 收散钱的秀春立即把手里攥着的钱袋拿出来,问道“我们准备着的,要交几文” 精瘦些的那人打量三人几眼,冷笑道“几文你们的野菜生意做的不错呢,除了你们,别家谁都不能插手。如此独家买卖,只拿几文钱打发叫花子呢” 袁冬初从秀春手中拿过钱袋,探手把那十二个铜板抓出来,“我们刚才卖了野菜,只得这十二文,大哥说我们应该交多少” 看到这十二个铜钱,这两人明显愣了一下,果然就是这些吗 说起来这情况也不意外,若是很挣钱的营生,出面的就是她们三家的大人了,断不会让三个小丫头片子来做。 可二人不死心,那个壮实些的男子问道“我瞧着,你们三人卖了野菜却不打算走,等在这里还要做什么” 话问出来,忽然就福临心至了,“嗬差点儿被你们骗到,你们守在这里,一定等着领赏钱若船上贵人吃野菜觉着满意,人家那手指缝里露出丁点儿的零钱,那也是了不得的大数。” 只不过,说到贵人吃野菜满意时,明显舌头有些打结,似乎连他这个说话的人也不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秀春直性子,闻言气得不行。 若不是怕被人知道她们的野菜生意的确赚钱,她就真的质问了各处码头兜售吃食的人多了,能卖多少钱,那是人家的本事。从没听过,要把所卖得的意外份额交码头银子的 虽然这话不能说,但她终究没忍住“两位大哥,我们留在这里是等着拿回我们篮子的。刚还说好了,若船上贵人觉着山野菜味道过得去,我们就近再去采些卖给他们。” 两人冷笑“小小年纪的女娃,心思却不小得一份赏钱还不知足,还想在咱们地头上挖野菜,再得一份。水棠镇的便宜是这么好占的吗把钱留下赶紧滚能卖野菜,我们自己会找人挖来卖” 这二人明显就是水棠镇的码头势力,人称地头蛇的那种。这种势力各个码头都有,袁冬初倒是不怕这个。 码头之所以能顺利运营,究其原因,是因为有官府管辖。 码头势力虽然是官府默许存在的,但他们的经营,也需要满足一个微妙的平衡。 野菜的买主,绝不会是无声无息的升斗小民。 就像眼前这条客船,能租下这样船只的,绝非寻常人家。 从刚才管事的言行也能看出,这家身份不简单,不像小地方富户管家那样没见识、动不动就狗仗人势的呵斥人。 权贵之家向小贩买了些菜,菜钱还没结算清楚,就有人在他们眼皮底下刁难欺压卖菜人权贵不要面子的吗 袁冬初可以肯定,就算拥有码头势力的地头蛇,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把她们三人怎样了。 “既是这样,我们拿回篮子便离开,望两位大哥通融一二。”袁冬初说道。 她原本就没打算再次挖野菜,刚才和管事所说,不过是引出更多野菜做法的托词。 至于是否有赏钱,她相信这两人绝不敢守在大船管事的跟前,监视管事的言行。 而且,她们拿赏钱也有防范。 以往她们收赏钱,为了防着被人看见,交接银钱时,袁冬初和人交涉,秀春和小翠会站在不同位置,用身形遮挡外人视线。 交割清楚之后,三人会尽快乘船离开。 沿河道经营载客的船只,除非有特别原因,在各码头行船都不会被刁难,这是河道正常运营最基本的规矩。 只要回了延浦镇,那就是自家地盘儿,安全上会好很多。 “把钱袋留下赶紧滚,谁知道你拿回来的只是篮子,还是想谋我们镇子别的东西”壮实男子还待继续说下去,却被同伴制止,对他使了个眼色。 第18章 搬运工 上来寻衅的两人对了个眼神,瘦削汉子示意一下码头深处,那里有几间房,是他们当家坐镇的地方。 瘦削汉子想的是,有钱人愿意买野菜,说不定其中有什么关键。若野菜真能入权贵豪门的眼,他们老大掌握了这个办法,说不定就有机会讨好有权势的大人物。 到那时,水棠镇码头日常行事就不用那么谨小慎微,就不会时时受大码头势力的压制。真有这种时候,他二人的功劳可就大了 两人交换了眼色,不但没继续赶袁冬初三人离开,竟是连之前的保护费也不要了,冷哼一声就要转身。 袁冬初皱眉,这两人明显不打算放过她们,却不知他们打的什么坏主意。 刚才接触的管事看着还不错,这次很可能有赏钱。别说三十两银子到手,就是拿到个三两五两,若被人认真追究,她们三人也藏不住。 到那时,不但这点儿银子保不住,以后的野菜生意怕是也难做了。 “哎两位大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袁冬初拔高了音量,“我们和客船管事约定,做个野菜的小买卖而已。别处码头都可以,难道只因为这是水棠镇,约好的买卖交割也不行吗” 她希望能把动静闹大些,引起船上人的注意。 水棠镇再小也在朝廷管辖之下,就算这里的地痞势力强横,也不会不知深浅到敢惹达官贵人。 若真是这样除非他们有通天的后台,否则一定是被拔除的结果。或者被同行倾轧、赶出这个行当也有可能。 袁冬初的声音果然把一些人的视线吸引过来。 那两人脸色变了变,离开的脚步也停下,回头喝道“胡喊什么你个穷丫头是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吗低贱之人竟然敢胡乱攀扯贵人,不想活了吧你” 秀春和小翠也明白袁冬初的意思,这段日子和大户人家的管事接触,看袁冬初眼色行事的胆色直线上升。 小翠辩解道“我们哪有攀扯贵人刚才那位管事愿意买我们的野菜,和我们约好一会儿拿回篮子,怎么就不行了” “你个小娘皮,居然敢犟嘴”壮实男子撸袖子。 袁冬初拉着二人退后一步,神色却不见慌张,很肯定的说道“你确定你要动手你确定,那位管事不介意你们的挑衅” 她心下暗叹一会儿就算有管事关照她们乘船离开,以后也不能再来水棠镇卖野菜了。 这边开始吵嚷,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码头上依旧忙碌,大多数都是搬运工,这些人手里都有活计,也受人管束,最多也就是行走间往这边看两眼,并没影响他们做事。 但也有少数闲人和码头管事的,他们不差这点儿时间,便有几个人往这边围过来看热闹。 有了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的声音也掺合进来。 只是,这些人却不会向着外人,局势一边倒了,对袁冬初三个女娃很不利,大船那边也没什么反应。 “咋回事咋回事儿都聚在这儿干嘛”咋咋呼呼的声音由远及近。 顾天成一身短打,把手里的粗麻布往肩上一搭,笑呵呵站在不多几个人形成的围观圈子,先扫一眼两边看热闹插话的人。 虽然这家伙年纪轻轻,可不远不近的往那儿一站,再一眼看过去,旁边的人居然给他让出了足够的位置。 顾天成也没一点儿少年人的自觉,虽然还是一脸笑意,张嘴却是冲着圈子里的人叫道“干什么呢刘四,人小小年纪的姑娘家,卖几把野菜糊口,你们大老爷们也要强抢豪夺,要脸不” 原本挺凶的那个壮实汉子闻言,脸瞬间就青了。再看看顾天成身后,瞬间又变白。虽然没给顾天成好脸色,却什么都没说。 一起的精瘦汉子也是阴着脸,说道“是天成啊,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她们虽是女娃,年纪也不大,但心眼儿却一点儿都不少。我这儿眼看着就招架不了了,哪里有脸说欺负人家。” 袁冬初见出来说话的人是顾天成,大感诧异,看打扮,应该也是码头上做搬运的。但这说话,可不像是寻常被盘剥压榨的苦力,她完全拿不准这家伙是帮忙的、还是搅局来的。 这货她印象深刻,当时在延浦镇遇到顾天成,他做自我介绍时,说是家住牧良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和这里人很熟的样子 袁冬初视线极快的在顾天成和面前两人身上扫过,接着就看到有二十几人陆续走上来,聚在顾天成身后。 看这些人的衣着打扮,有几个肩上搭着的粗麻布还没取下,明显就是做搬运的苦力。 连活儿也不做了,来看热闹他们的雇主允许他们这种行径 很显然,他们和顾天成应该是一伙儿的,而这种散漫,也让袁冬初分外没有安全感。 面前找茬的这两个已经挺凶了,但对上顾天成却多有顾忌,难道这家伙小小年纪,也是混道上的,而且势力更大手段更狠 当初她们在延浦镇遇到这货,这货就像现在一样,从头到尾都是一脸笑容,却难缠的很。 要不是他那彪悍的老妈出现,她们还不知会被这货纠缠多长时间。 袁冬初四下搜寻一番,可以确定,顾天成老妈绝不再这范围内。 这是在水棠镇,她们在这里没熟人,被这家伙这么强势的一搅和,她和秀春、小翠不会落得个刚出狼窝、又入虎口的结果吧 袁冬初已经开始琢磨,不能被动的等客船上的人介入,她得主动出击,寻求个庇护了。不管怎么说,刚才那位管事看起来还算个正经人,感觉比这顾天成靠谱。 就在她给秀春二人使眼色,要往客船那边靠过去时,顾天成却是笑呵呵的冲着她说道“袁姑娘,还有你俩,好久不见了啊。三位还记得在下吧,在下顾天成,和秦兄是好友。” “”人家秦向儒一老实巴交的孩子,只见过你一次好吧能和你这种人是好友 袁冬初心里疯狂吐槽。 看热闹的人听了这话,神色都有变化,相互交流着眼神。 刘四两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原来顾天成不是路见不平,而是认识面前这三个女娃。众人都寻思着,刘四二人这次踢到铁板了。 袁冬初硬是让自己露出一个礼仪微笑“顾小哥不是家住牧良镇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想看看周围人的反应,想知道这货当初说他家住牧良镇是否扯谎 哪知她的问话让顾天成大为高兴“你还记得我是牧良镇的啊没想到袁姑娘对在下如此上心,在下真是荣幸之至” 噗特么袁冬初真想喷他一脸血。这是封建社会好不好女孩子家的,对他一个没正形的混蛋小子上心,这是好话吗 第19章 我们不上主顾的船 袁冬初一脸正色,纠正顾天成的说法“我当初就怀疑,顾小哥给秦公子说的住处是随口之言,原来真猜对了,顾小哥家在水棠镇啊。” 水棠镇真是个出人才的地方,她们三人卖野菜走了好几个镇子,只有这一次在水棠镇出了状况。 没想到水棠镇除了小眼薄皮的码头势力,还有顾天成这样的奇葩。 顾天成看起来比袁冬初还要正经“我是顾天成,我怎么会说瞎话我家就在牧良镇,今日是一个大叔给的介绍,说水棠镇这边停了几艘货船,需要搬运人手,我这才带了兄弟过来做事。” 做事 袁冬初看向顾天成身后,大概有二十几个人。有二十几岁、三十郎当的,也有和顾天成差不多,十八九、二十上下的。 合着这些人都是搬运工是顾天成的手下 这些人见袁冬初看过来,齐齐咧嘴冲着她笑,神情有揶揄的,有很善意的,也有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的唯独没有质疑顾天成说话的。 还有第一批围观的几个水棠镇当地人,对顾天成的话也是一点儿别的反应都没有。 这就是说,顾天成的确是牧良镇人士,他不是无所事事,是在码头做搬运工作的,按这个时代的话来说,就是卖苦力的,最多也就是卖苦力的头头。 不过,虽然卖苦力,但这小子年纪轻轻,居然有这等本事,这二十几人中,年纪比他大的占了多数,都能听他的 这算什么,有人格魅力吗 袁冬初眼带疑惑。 “行了行了,没事了,都散了吧。”顾天成大咧咧的挥手,一点儿不见外的在人家地头上主持大局。 赶人的话说出之后,还额外告诫道“赵兄,我和你讲哦,我和这三位姑娘是旧识。人家姑娘只是在码头卖些菜蔬,和寻常卖吃食的半大孩子没啥区别。看我面子,这事儿就过去了,别没事儿找事儿了行不” 那精瘦汉子不忿的斜了顾天成一眼,看起来很窝火你都这么说了,我们还能说不行吗难道和你这凶人拼命不成 憋了好半天,才冷哼一声,招呼着那个叫刘四的,一起走了。 虽然极力撑着精气神,没太失了水棠镇码头的颜面,但内心里却极为沮丧。 他们过来找袁冬初麻烦,原本是看她们三个女娃初到水棠镇地头,应该胆怯的很,随便逼迫一下,就能问出卖野菜的办法,能在自家老大面前讨个功劳。 他们也没把事情闹到多大,谁能想到,顾天成这家伙蹦了出来。 这顾天成是出了名的亡命徒,更何况今天还是带着人来的,就是自家老大,也不愿招惹这种人。 唉,别说功劳了,这趟回去,被老大斥骂都是轻的,会吃窝心脚也说不定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人已经被顾天成驱赶一次,本来还磨磨蹭蹭的,这时见事情的正主都走了,大感无趣,纷纷拖着步子转身。 顾天成转而又冲他那帮嬉皮笑脸的兄弟摆手“赶紧的,干活去早干完早回家,早点儿歇着不好吗磨蹭什么” 回答他的是“嘘”声一片。 嘘声中,一个年纪小些的少年笑嘻嘻说道“天成哥,你是怕回去晚了,你娘以为你又和狐朋狗友鬼混,她老人家会揍你吧” “你小子,老子只有你们这帮狐朋狗友。老子是不是会挨揍还不一定,但一个不高兴,揍你那是一定的”顾天成愤怒,冲着少年狠狠挥了挥拳。 少年大概没少干这事,早有准备,话没说完就抬脚,一溜烟儿的跑走了。 随后,才是慢条斯理离开的其他人,人们一边转身,一边毫不避讳的议论 “若今天回去晚了,天成又说不清楚原由,他娘怕是真会拎着笤帚疙瘩追着揍他” “那是小孩子嘴里出来的向来是真话,不过,这话也就小满敢说,借咱个胆子,这话也得憋着” “要不要咱慢点儿干,添个彩头赌天成今天挨打不。咱赌少点儿,参与的每人十文,我赌天成今天得挨打” 顾天成冲着一群人的后背咬牙切齿,再回头,一脸老成的向袁冬初解释“袁姑娘你别听他们瞎说,我是家里的顶梁柱,我娘很看重我的。” “嗤”秀春见顾天成一帮人相处随意,毫无顾虑,一个没绷住,嗤的笑出声来。随即觉得不妥,又连忙把嘴合上。 大约是想起那日在延浦镇,顾天成被他娘扯着耳朵离开时的狼狈情形。那情形,怎么看,顾天成都不像被他娘很看重的样子。 袁冬初也是忍得辛苦,一再告诫自己注意形象,千万不能给这家伙攀扯调笑的机会,狠狠的抿了抿嘴,硬是把溢上来的笑意咽了回去。 这种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的本事,她自愧不如。 一切消停下来,客船那位管事才施施然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婆子,手里提着之前装野菜的篮子。 这时间掐的,若说他不是有意来迟,反正袁冬初是不信的。 好在这位管事坦荡的很,先是冲顾天成拱了拱手,然后对袁冬初说道“厨房试做凉拌马齿苋用了点时间。再者,我觉着三位姑娘真正面临困境时再出面解围,能让姑娘对我们多些感激,商量菜品方子也好说一些。没想到三位虽是女子,交游却广,居然有人替你们解围了。” 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顾天成一眼,“这位小哥,和三位姑娘是一道的吗” 刚才他看到了,一个刚褪去稚气的年轻人,就能让一个码头的地方势力做出退让,虽然是个小码头,却也很不简单了。 “是。”顾天成点头。 “不是。”这是袁冬初、秀春和小翠的回答。 管事一时无语,不明状况的情况下,只得说正事。 先示意跟在身后的婆子,把篮子拿给袁东初,接着说道“厨房试了凉拌马齿苋,味道不错。又看了另一个荠菜方子,也觉着可行。我们姑且信你,你这就随嬷嬷上船,我们安排了丫鬟,把你知道的山野菜做法记录下来。” 袁东初看了顾天成一眼,这家伙一点儿没有回避的意思,听管事说到野菜做法,也没表现出吃惊。那表情,看着比秀春和小翠还要淡定,好像他经年累月做这生意、在谈自家买卖一样。 刚被人家庇护,现在撵人不好。而且顾天成到底什么路数她还不清楚,不能轻易得罪。 她没说什么,只伸手接过婆子递过来的篮子,篮子拿到,感觉手上就是一沉。 袁冬初现在也是对银子有手感的人了,这分量,少说也有二十两。运气好的话,三十两也说不定。 她不动声色的把篮子交到秀春手上,避开顾天成的视线,给秀春使了个眼色。 见秀春微点头,接篮子的同时,手也搭在篮子里的那块粗布上,袁东初这才放心,回头对管事抱歉道“这位爷,我们向来不上主顾的船。要不,您把能记录菜谱的那位姐姐找来,咱们在码头找个地方书写可好” 看来她得找机会让自己认几个字了,这种时候,没文化是真的耽误事呢。 第20章 我来记 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袁冬初也只能感叹一下而已,谁让她穿来的时间太短,更不来不及做这些过渡呢。 管事听了袁冬初的话,立即就皱眉了即使在他们府里,读书认字的丫鬟身份也不一般,都是夫人和小姐身边极得脸的。 下船来这人员庞杂的码头就算他这个管事,也不好说这种话。 袁冬初看出管事的为难,却没吱声。 若是丫鬟不方便下船,可以找个账房先生之类的人嘛,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不成。 他们二人各自做着衡量,那边顾天成已经忍好半天了,眉眼之间显露的让袁冬初来形容,大约就是中奖后的喜悦吧。 “没有方便记录方子的人吗我来啊,不过是做菜的方子而已,袁姑娘你尽管说,我来记。”顾天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你会写字”管事诧异。 “不是吧”袁冬初则是怀疑。 她下意识的瞥一眼还搭在顾天成肩头的粗麻布。 这种时代,能读书写字的人可不多。这类人做个账房先生什么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如果能放下身价,就是当个伙计,工钱也比普通伙计拿得多。 可你这大言不惭的、让别人尽管说,你都能记下来,这就表示,正常行文一点问题都没有。有这本事,你混这码头的苦力干什么 顾天成见两人都看着他不答话,有点儿着急,拍着胸脯保证“真的,不诳你们,我上过学堂的。那边雇主带有纸墨,咱去借用一下,我写给你们看。” 管事看向袁冬初,就像这个姑娘说的,她们卖的其实不是野菜,而是野菜的制作方法。 他家主子也是为了吃个新鲜,光是为了能顺利拿到接下来的方子,赏钱就给了三十两银子。 可这小哥,看起来和三个姑娘不是一道的,若被他记录过程中记下书写内容,这几个姑娘的野菜生意就不好做了。 先开口的是小翠“怕是不妥吧不瞒顾小哥说,我们能把野菜卖出去,凭的是独家的野菜做法。除了买野菜的主顾,实在不好让其他人知晓其中关键。” 秀春连忙点头,表示同意。 顾天成一脸正色“我和秦公子相熟,和三位姑娘也算旧识,这是特意帮忙,绝不贪图你们的好处。我若是见利忘义的小人,我那帮兄弟能心甘情愿跟着我吗” 和秦公子相熟只见过一面也叫相熟秀春和小翠齐齐侧目。而且,对他的这个“旧识”说法,更是嗤之以鼻。 “你真能写我说的内容挺多。”袁冬初说道。 这个顾天成,她决定试一试。 卖野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短时间内,过往的客船买了她的野菜做法就会离开,野菜做法还能算是独家买卖。 但买了野菜菜谱的权贵之家,可没什么保密意识。对于人家来说,野菜菜品只是个新口味,人家不图这个赚钱,没准儿还会和交好的府邸共享。 过不了多长时间,野菜的吃法就会在权贵之家流传开。到那时,有钱人对于野菜的需求,就仅仅是日常采买了,哪里还会有什么赏钱 顾天成对于袁冬初来说,却是个潜力股。 这人小小年纪就能聚起一帮人,在河道上揽活儿做事,看起来还不怕码头势力。如果这人的人品过得去,完全可以成为袁冬初计划做河运生意的合伙人。 用一个做不长久的小买卖,来试试顾天成的人品,袁冬初觉得值。 听了袁冬初的问话,顾天成已经在挽袖子了“当然能写,马上就要见真章,这还能说瞎话吗” “那就试试吧。”管事见袁冬初不反对,摆手让跟在身后的婆子回去,便招呼着顾天成,往码头另一边走去。 袁冬初三人随后跟上。 秀春已经把篮子里的三锭银子分开,分别装在她和小翠身上。这时跟着袁冬初的脚步走,一边焦急扯扯袁冬初的衣袖,不住用眼神表示对这事儿的担忧。 多赚钱的生意呀,就让这么一个只见过一次面,互不了解的人记她们的野菜方子若这人起了贪念,以后这生意可怎么做啊 袁冬初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背,并未多说。 但只这么一个动作,秀春两人原本焦灼的心绪,忽然就平静下来。 这段时间,她们在各个码头辗转,赚取银子。虽然那些地方不像水棠镇这里,会遇到强取豪夺的恶人,但接触的管事和婆子也各有不同,袁冬初每次都能处理妥当。 这一个月来,她们每人分到手的银子已经有十二两,还不算卖菜的散碎铜钱。 如果不是袁冬初每次都能处理妥当,若让她们来做这生意,即使有野菜方子,也赚不来这等收入。 袁冬初刚才拍秀春手的动作简单,但传达的信息却很肯定她有把握。 所以,两人很相信袁冬初能把这事儿处理好。 退一步讲,即使处理不好,她们已经借着野菜生意赚了好大一笔钱,一笔相当于全家人节衣缩食攒两三年的银子。 凭自己的能力,给家里赚取这么一笔钱,对于贫苦人家的女娃来说,根本就是做梦也梦不到的事情,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说实话,这些日子,她们感觉自己就像是活在梦里一般,美好的不真实。 码头收货的雇主当然有纸笔,有客船的管事出面,不用浪费口舌,顾天成已经端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前,似模似样的提起笔,蘸了现成的墨汁,看向袁冬初。 袁冬初先对管事谦逊道“我这儿只管说几个菜谱,您拿回去试着看,若有不合口味的,还望不要介怀。” 管事当然不会介怀,看袁冬初这样子,打算说不少野菜方子呢。只要其中有三几个能拿得出手的,他这趟差事就算做好了。 袁冬初口述开始“荠菜百叶包” 顾天成这家伙真没说瞎话,虽然不至于运笔如飞,但袁冬初有意放慢的间断性口述,他一字不差的都记录下来。 更难得的是,字迹还算端正,着实让袁冬初意外了一把。 同时,她也更奇怪了有这种本事,实在没必要在码头上卖苦力,这家伙怎么回事啊 第21章 就说你是我妹子 顾天成不疾不徐的书写着,袁冬初口述的内容又比较多,时间慢慢的流逝。 管家已经在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喝着码头上打杂的人送来的茶,一边听袁冬初叙述,一边看码头上忙碌热闹的景象,内心满意的不得了。 他今日这事儿办的着实出彩。 有道是民以食为天。老百姓求的是吃饱肚子,达官贵人讲的就是口腹之欲了。 有权有势有银子,能把找得到的好东西都吃遍了,再想寻个新奇的、合口味的菜品和小食,着实不容易。 结果呢,他只是出门办事,顺带脚的、就给自家主子寻来从未有过的菜品,而且还这么多。 听听那姑娘一边想、一边说,四个粥、七八道菜说完,现在已经是汤羹了。 这一写,直直用了一个时辰才算完成,共记录了八道热菜、四个凉拌菜、四道汤、四个粥。 管事拿着一叠纸,一页页看过,虽然不认得上面的字,但依然挡不住喜上眉梢。 顾天成也收了笔站起,得意洋洋的瞥了袁冬初一眼。 虽然早之前他不耐烦在学堂听老夫子酸腐的唠叨,但老夫子说的“书中自有颜如玉”,却是一点儿不错。 他在学堂学到的东西,这不就帮上姑娘家的忙了以后求娶起来,总会多些分量吧 这位袁姑娘,当日他在延浦镇遇到时,心弦就被拨动了。 面对好几个诬赖,还能出头帮那老实巴交的秦向儒解围。这份急公好义,简直太对他的心思了。 更难得的是,人家姑娘不是冲动之举,人家是真有这份能力。那份不慌不忙, 那份敏锐急智,别说是女孩子,他这些年见识的人多了,就是男子也少有这样的。 这样的女子,怎能不让人心醉 这份机缘,简直可遇而不可求。他这运气着实逆天,只是陪母亲去一趟延浦镇,就能看到和他对路的姑娘大展神威。 上天对他有这样的眷顾,若他还能错失良机,以后还要出门见人吗 他当然要见人而且还要日子美满、居家和睦的带着妻儿母亲,风风光光的见人 顾天成脑补了很多,却听袁冬初已经在做结束陈辞了“这位爷您还有事吗我们出来好长时间,您没别的事,我们也要回了。” 管事把一叠纸折起塞进怀里,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说道“我这边是没事了,姑娘这就要乘船离开吧若是担心,我找人送三位姑娘上船。” 说着,看了眼顾天成。 这位姑娘对这小哥颇有芥蒂,如今,她们三人又带了三十两银子,不小一笔钱财呢,不知会否被人惦记上。 袁冬初笑了笑,推辞道“不用麻烦了。顾小哥自言他是大气之人,我们愿意相信他。而且由他记录菜谱,想来内容也被他记了个七七八八。在顾小哥这里,我们没什么被人惦记的东西,很安全的。” 这份话里带话,让顾天成感觉自己很冤枉,嘟囔了一句“挺好的话,怎么说的这么难听” 管事想想也是,萍水相逢更是懒得多是,便不再言语,带着菜谱回去领赏了。 “我们也要回了,多谢顾小哥帮忙。”袁冬初道谢之后,又顿了顿,觉得这么干巴巴的离开似乎不妥,人家终究是帮了忙的,她们应该有所表示。 “顾小哥今日写字颇多,要不,我们给你些酬劳可好咱就按代写五封书信行吗” 代笔写信的话,五封信给十五文还算公道,她们身上带着的散碎铜钱只有这么多。 顾天成嘴角抽了抽,只当没听到这句话,他往河面上望了望,说道“我陪你们等船吧,免得渡船没来的这段时间,码头上这些人再来找你们麻烦。” 袁冬初“” 这种感觉真不怎么好,没来由的接受别人的多次帮助。但面临困境,还不得不接受。用野菜做法试探顾天成人品的结果还需要时间检验,不和他多做牵扯才好。 “顾小哥多次出手帮忙,我们却无以为报,这个有点过意不去的。”袁冬初说道。 顾天成哪会在乎是不是有报酬“没事没事。帮个忙而已,我又没损失什么,几位姑娘不必介怀。” 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嘛,若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怎能有机会和人家好好一个姑娘来往。 袁冬初看看他,神色间颇为无奈。她有点儿自作多情的想法了,这家伙的做法,分明就是泡妹子来了。 “那行,那就有劳顾小哥,咱们走吧。”多说无益,还是先回家更稳妥一些。 四个人往岸边过去,顾天成挺知礼的和她们三人保持距离,嘴上还套着近乎“你们延蒲镇姓袁的人家挺多吗我认识一个大叔,家就在延浦镇住着,之前是船工,现在改做中人了” 袁冬初三人神色古怪,却都没言语。 顾天成心思多灵通啊,立即看出她们的神情有异,继续说道“你们是不是认识那位大叔啊他姓袁,名长河,我们这次的活儿就是他的介绍。” 袁冬初抬手揉了揉额角,说道“如果没错的话,小哥说的那人是我爹。” “啊”顾天成立即止步,惊讶中带着惊喜。 他这样每次见到人家姑娘,就没皮没脸的凑上去,怎么看也像是不怀好意,很容易被人误解为登徒子。 袁长河是这姑娘的父亲,那就好办多了。 他找袁长河套近乎,一点儿毛病没有,简直就是天赐良机不对,应该是天赐良缘。 “姑娘是袁家大伯的女儿啊,那咱就更不用见外了。以后姑娘竟可以在左近码头做你的野菜生意,遇到麻烦,只管提我的名字便可,就说你是我妹子。我在这段河道扛活儿,大家多多少少能给我些面子。”顾长河拍着胸脯,打着包票,一副豪气云天的样子。 这就妹子了啊袁冬初那种被泡妹子的感觉更甚,也觉到顾天成对袁长河的称呼,一下子就从“大叔”变成了“袁家大伯”,他在不加掩饰的套近乎。 “是吗没想到顾小哥年纪轻轻,名头居然如此响亮。”袁冬初避重就轻的说道。 秀春和小翠一点儿没想顾天成为什么和她们套近乎,甚至没察觉到“妹子”什么的,只顾瞪大了眼睛惊讶“这么巧啊” “是啊,是啊,真巧呢。”顾天成乐呵呵,“走走,等船去。” 第22章 我让人关照你们 袁冬初保持平静,努力忽略对顾天成用心的猜测。 可顾天成依然没消停,继续说着“三位只管放心,袁大伯不是外人,你们把我当自己人对待就好” 面对这种厚脸皮,袁冬初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只默默地听他继续着“还有秦兄,我们走的非常近,”他瞥见袁冬初的不以为然,很正经的解释,“有两次他给家里买粮,我招呼几个人帮他送上船,之后再遇到就熟了。” “哦。”袁冬初很替秦向儒惋惜,秦向儒居然不怕被姓顾的卖了,厉害。 顾天成稍稍放低了声音,继续爆料“前几天秦兄找我商量,想和我们一起做事” “什么”袁冬初募得看向顾天成,秦向儒要来码头扛包他也和顾天成一样,脑抽了 顾天成见终于引起女孩子的注意,忙解释道“只不过,他没和家里人说,是自己私下做的决定。他家老头子是做过大官的,实在拿不准他对儿子混迹码头是个什么态度,所以我没答应。” 袁冬初点点头,发现了顾天成的另一优点考虑事情周到、很谨慎。 但依然挡不住袁冬初的诧异“可是,秦公子是大宅子里长大的,跟着你们能干什么” “他看我这里人多,每个人、每天扛活儿的计数挺麻烦,很耽误事儿,他说他能帮我计数记账。说是先试一段时间,若我们的确需要他,他就长做下去,工钱就按我们苦力的人均收入。若帮助不大,工钱有没有都行,只当他日常有个事做,省的每日游手好闲、白白浪费光阴。” 做白工啊袁冬初暗自摇头。 在码头上、混在一干粗人中间讨生活,哪有那么容易的这秦向儒可以的,不知顾天成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能主动把自己卖了,再把钱数给顾天成。 好在顾天成还不算太黑,没往死里坑他。 说话间,几个刚卸下麻包的壮工走过,一个个的,都咧嘴冲着他们笑,好像在表达某种善意,却被顾天成狠狠的瞪了回去。 那个叫小满的少年躲在几个壮汉身后,也是笑呵呵的往他们这边探头“天成哥你尽管忙你的,你那份我们帮你做,一定不耽误天成哥的事儿。” “是啊,没事没事,天成你尽管忙自己的”几个人笑嘻嘻的从顾天成、袁冬初四人面前走过,往货船而去,看起来并没被顾天成凶叨叨的眼神吓住。 看着自家兄弟走开,顾天成回头向袁冬初三人解释“他们是和我一起做事的兄弟,人都很好。回头我交代他们,附近的码头,只要有我们的人在,一定会关照你们三人,没人敢欺负你们的。” 这天回家,三人悄咪咪的分了银子,袁冬初没再外出,如常在家做家务,水棠镇的事没给她造成多大困扰。 野菜生意本就做不长,而且水棠镇只是个寻常小镇,十年九不遇的停一次大型客船,把水棠镇划除野菜生意范围之外,对她们不会有多大损失。 待到太阳西斜,袁长河回来,袁冬初已经把晚饭做好了。 她家今天也吃熬小鱼贴饼子,另外还炒了个空心菜。 袁长河进门,掸了衣裳、洗了手,又喝了一大碗水,才帮袁冬初把饭端上桌。 坐定后,首先问的就是“水棠镇这趟走的怎样” 每次出去卖野菜都平平安安,顺利的很。袁冬初也总给他吃定心丸,但袁长河每次都会问同样的问题。 袁冬初把空心菜放在已经有些斑驳的老旧饭桌上,坐在袁长河对面,笑着说道“还不错啊,这家人大气的很,只试了试凉拌马齿苋,就拿出三十两银子。我也很实诚,给他们多说了几个野菜做法。” 虽然袁冬初用这些做法赚回很多银子,但袁长河还是无法坦然对待,用野菜祸害上好的肉蛋鸡鸭、甚至贵重补品。 “是啊,都是好东西啊”袁长河感叹着上好食材的埋没,之后又感叹自己,“照你这么个赚钱法,爹这个中人赚的,还不如你这零头多呢。” 之前,他家闺女也赚过一次三十两银子,那次就把他惊得够呛。这才过了几天,就又是这么一大笔钱他家闺女,这是拿准了有钱人的喜好吧 其实,严格说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袁冬初生长的那是什么年代那是个完全不用为吃饱肚子忧愁的年代。周围的人,都在挖空心思的琢磨咱今天吃什么哪里又推出了新奇的美食原有的食物是否有了花样的吃法 “还好啦。”袁冬初笑眯眯的往自己碗里夹了一条小鱼。 别说,这小鱼的味道极好,不用多放什么调味品,就鲜美异常。 “什么叫还好啦”袁长河失笑,虽然他的感叹有点酸溜溜的,但做女儿的,如此敷衍自家爹也不好吧 最大的那条小鱼放在自己碗里,袁冬初才抬眼,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我们今天遇了个事儿。客船管事拿野菜回去试时候,码头上有两个人找我们寻衅。我原本想着客船上回来人解围,结果有个在码头上扛活的,叫顾天成,上来说了几句话,就把那两人吓跑了。他说他认识您,您知道这人吗” 袁长河正拿筷子夹空心菜,闻言停了手,皱眉说道“怎么会这样按说,在码头上兜售小食,交两个铜板就成,怎会有人找你们麻烦他们没做什么吧” 只顿了顿,心里的担忧更甚,不等袁冬初答话,继续说道“以后码头上再有客船,爹回来专程送你们过去吧,你们女孩子家的,万一遇到歹人,连个替你们出头的人都没有。” “不用,”袁冬初忙道,“不过是卖个野菜,我们三个女孩子出面才不容易引人觊觎,也更容易赚到赏钱。您这样的成年男子去卖野菜天然就差一份好感。” 主要是她爹以后要做大事的,挎着一篮子野菜去兜售,那叫什么事儿以后说起富豪袁长河,这一段就是黑历史了。 袁长河依然眉头紧锁,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袁冬初只得接着说道“原本也不会有事,卖野菜的主顾都是有身份的人家,心高气傲着呢,哪容得下歹人踩他们脸您就放心好了,我们不往别处走,只守在河边卖野菜、等船,众目睽睽之下,啥事儿都不会有的。” 道理是这样,所以,袁长河之前只是和相熟的摆渡船工打了招呼,就放心让她们三人去各个镇子做事。 可如今看来,保不齐就有那种不开眼的糊涂蛋。 今日的事情就是这样,万一买野菜的主顾出面晚了,女孩子家的被人家揪扯得吃了亏,就算事后把歹人就地正法,也换不回自家女儿的清名啊。 自家好好的闺女,可不敢拿这种事来碰运气。 第23章 素有凶名 思虑良久,袁长河干脆劝袁冬初金盆洗手了“要不,卖野菜这事儿就算了吧。原本你也说过,这生意做不长,只一个月就赚了这许多银子,以后多少咱都不稀罕了,能保得平安才是根本。家里的日子有爹呢,这几天爹的路子又多了些,你不用担心赚钱的事。” 袁长河是真担心,炖的香喷喷的小鱼和爽口的空心菜,这时也没了味道。 袁冬初却依然吃得美滋滋“您看您,我说的不是这事儿啊。我是问您知不知道顾天成这人他说认识您,还说今天的活儿就是您做的介绍。” “算认识,给他介绍活儿,赚了十文。”袁长河闷闷的,感觉自己刚对女儿说的、家里的日子有他什么的,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 随即才想起,顾天成出面救他女儿于危难,“你说是顾天成帮你们的啊,这个这可不是小事,咱得好好谢谢人家。明日爹买两包点心,当面向人家道谢,日后也帮他留意客船装卸货物的消息,不收他钱。” 袁冬初无语良久,一边把一条小鱼的鱼骨抽掉,一边斜着她爹爹您这中人的活儿还能做不不能做咱就不做了成不 之前不收张大户中介费,那是为了以后做河运不被做手脚。这还没怎样呢,都不带问顾天成为什么出头帮忙,就要终身给人家免费服务,这样子还能赚钱吗 “您好歹也得知道顾天成为什么会帮忙,再决定怎么酬谢人家吧” 袁长河表示不赞成“无论为什么,人家终究是帮你们解围,你们平安回来了,当然要谢人家。” “这人的人品还好吗”袁冬初问道。 “这怎么说呢”袁长河斟酌着语言,“爹只是听过他的一些事,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虽然素有凶名,但日常处事还是讲道理的,通常情况下待人也和善。” 那叫和善吗那是厚脸皮好不好袁冬初暗暗吐槽,却抓住了袁长河话语中的关键点,“他小小年纪,外表看着也还好,怎么会有凶名的” “他家和镇上好多人家一样,也是当年兵荒马乱时,逃难来到咱们这里的。只不过,别家都是拖着家口,老老少少一家人,他家却只有他和他娘孤儿寡母” 顾母带着顾天成在牧良镇落脚那年,顾天成才八岁,真的是孤儿寡母。顾母通常在一些酒楼和食肆后厨做些杂活儿,偶尔也揽些有钱人家浆洗缝补的活计。 虽然家境贫寒,但顾母却硬是挤出束脩,把顾天成送进学堂读书。 据说顾天成书读的也还好,只是性子太过跳脱,整日里调皮捣蛋,还时不时的和几个没人管教的无赖小子来往。 所以,年少时的顾天成就经常被学堂的夫子教训,顾母拎着扫帚撵着打,更是家常便饭。 变故发生在顾天成十三岁那年,顾母在镇上一个姓李的乡绅家帮忙做针线。结果,那家大太太丢了一件喜欢的首饰,三问两问,窃贼人选直指临时在府里做事的顾母。 搜身拷问多时,顾母都坚称自己什么都没做。虽然如此,但李家好几个下人都有指证,盗窃的罪名最终还是落在顾母身上。 乡绅并没有报官,只是把顾母打了一顿板子,加上拷问时多次掌嘴,到顾母被扔出乡绅大门时,脸已经肿得眼睛都睁不开,站都站不起来。 顾天成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找了几个小兄弟,先把母亲送回家,请了郎中。 然后,趁着晌午前人多的时候,带着一把刀子、拎了一块砖,站在了乡绅家的大门外。就是早些时候,顾母被架着扔出来,被人指指点点的地方。 年少的顾天成没有上前哭闹,而是用手中的砖砸开了乡绅的大门。 大门打开,看门人出现时,顾天成手中板砖回转,他把自己拍了个满脸开花。 一时间,人声鼎沸,十三岁的顾天成虽然是个半大孩子,但身量已经长开,就那样不逊的站在临街的大门外,扯着变声期的嗓子,指名道姓的让乡绅和他家大太太出来分说事由。 说话间又挥手,手中的尖刀在腿上插了个窟窿。 当时正值初秋,人们衣衫单薄,围观的人看着血从刀口溢出,滴滴嗒嗒的滴落地面。很短的时间,这边发生的事情就开始疯传,乡绅门前宽阔的街道站满了围观的人。 初时,乡绅没出现,是管家带着人出面呵斥的少年。 怎奈少年怡然不惧,好像脸上、身上的伤和他无关一样,只冷森森的告诉所有人不要想着等他的血流尽,在失去希望之前,就是他和李家拼的鱼死网破之时他顾天成年纪虽小,却绝不会做一命换一命的蠢事他发誓要让李家家破人亡,让他们为诬陷他母亲付出代价,让李家人为此事懊悔终身 当尖刀在腿上戳出第三个窟窿,场面足够血腥时,围在外面的人不但多的水泄不通,议论声也越来越大,直指李姓乡绅为富不仁、欺凌孤儿寡母。 李家乡绅和他家大太太终于出现了。 同时出现的,还有衙门里的衙役。 衙门参与询问,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李家日常清扫大太太房间的一个小丫头,是大太太身边得脸婆子的孙女。 小丫头清理房间时,失手把大太太一件最喜欢的首饰碰到地上,慌乱之下摔了一跤,把首饰彻底损坏。 怕受主家责罚,婆子动了心思,借口让顾母过来取两件布料。 之后,发现大太太少了件首饰,顺理成章的,便把这档子事儿赖在顾母身上。 这种栽赃把戏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之所以能栽赃给顾母,完全就是大宅子里那种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毛病作祟。一个穷棒子,看见值钱东西在眼前,那是一定要拿的啊所以,已经认定的事情,怎么看怎么就是那样。 事实清楚了,但这种事情就算审出结果,也够不着多大的罪名,惩戒一番罢了。 要付给顾母赔偿,这是一定的。 但是,顾天成小小年纪,在乡绅门前的大街上玩命,当然不是为了要几个赔偿的银子。 第24章 神采奕奕 这场栽赃案审理清楚,就在乡绅宅子的大门外,脸还没消肿的顾母端坐在一张椅子上。腿上扎着布带,脸上伤痕恐怖的顾天成站在顾母身后。 另有几个看着不怎么正经的半大小子,不远不近的站在周围。 李家管家奉上赔偿银子,李家家主和他家大太太脸色灰暗,当众给顾母赔礼道歉,在府门外当众责打李家串通诬陷顾母的下人。 几个丫鬟婆子被按在长凳上,哭嚎声响彻整条街。 在通州重要的货物集散地牧良镇,李家失尽了颜面。 给自家母亲找回公道的少年顾天成,拖着伤腿上前,狠狠的冲李家大门吐了口水,这才在几个兄弟的帮助下,搀着母亲离开。 而那个李姓乡绅,事后不久,便变卖了家业田产,举家迁回祖籍了。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原本就调皮捣蛋的顾天成,再去学堂是没可能了。 别说学堂里的夫子和学生,就是街头的专职混混,见了这少年,也得客气三分。 无奈之下,顾天成和一帮半大小子一起,开始在码头上讨生活。 等到年龄再大些,他身边已经跟了一帮子兄弟,合伙在码头上做苦力,帮过往的船家搬运货物,也成了附近码头唯一一个有组织的苦力队伍。 在这个队伍里做事的人,通常情况下,都能得到自己应得的份额,绝不会被码头和雇主欺负。 这些年,顾天成算是循规蹈矩,按规矩在各个码头扛活儿做事。期间只发飙过一次,那是替一个被雇主欺凌的兄弟出头,和牧良镇码头的老大狠拼一场。 那一场,顾天成自己的伤势最重,身上多处刀伤,脑袋上淌血,拼着大半兄弟受伤挂彩,硬是逼退了牧良镇码头老大,彻底在这片水域的码头扬名,他们兄弟有了一席之地。 之后,跟着他干的苦力越来越多,今日去水棠镇的二十几人,看着似乎已经挺多了,其实,只是顾天成手下的一部分。 “原来这样啊。”袁冬初这才明白,水棠镇那两个人为什么明明很不情愿,却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更多水棠镇码头的人出声。 这么个动不动就和人玩命的主儿,如果不是性命攸关、或者牵扯到巨大利益,的确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 袁长河却有些诧异顾天成今天的举动,他说道“顾天成虽然是个厉害的主儿,却并不喜欢往自己身上揽事儿,没听说他会做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今日奇怪了,怎的会插手你们的事” “之前,在咱们镇子上见过他” 袁冬初又大概说了说水棠镇发生的事,只是把她怀疑的顾天成的动机,推给了秦向儒,“他说和秦公子处的好,他还说秦公子打算帮他做些书记、账房之类的事,虽然他没答应,但终究承秦公子的情,今日见我们被刁难,就顺手帮了下。 后来他说他会写字,我们便请他抄录了野菜方子,爹您说,他会不会趁机记下我们的野菜方子,也来赚这个钱” “这个”袁长河的语气很不确定,“应该不会把别的不说,顾天成做事还是大气的,虽然素有凶名,却从未听他做过鸡鸣狗盗的事。想他年纪轻轻就有这等威望,能让那么多人对他服气,总会有一份磊落吧。” 袁长河对顾天成的评价,让袁冬初精神大振“我是这么想的,咱们之前提到过的,买船自己做货运,当时不是说很有难度吗如果顾天成人品不错,能合作的话,咱们出银子买船,顾天成出人手、负责协调各码头的势力,货运这营生,应该就能做了吧” “嗯”袁长河停下咀嚼,心动了,“这个若他能诚心和咱合作,这事还真能成。” 随即又有些泄气,“唉,自古钱财动人心,一穷二白的时候,大家伙儿都能拧成一股绳,往一处使力。一旦有了钱财积累,就会计较得失,如此生了异心的话,顾天成掌握着人手和码头关系,咱们人丁单薄,他很容易就能把整个生意据为己有。” 袁冬初不担心,“事在人为嘛,若真要合作,咱管钱他管账。即使最后两家掰了,咱们也不至于落得个两手空空,日子总会比现在好。我觉着,能迈出第一步更重要。接下来,您和他接触一下怎么样只要现在能保证他是磊落的,这事儿就能做,咱再寻机会和他商量合作。” 她没说的话是两家合作,清清爽爽的账目,干净利落的收益。如果这样顾天成还要起异心作死,她袁冬初又不是死的,难道多年合作下来,她就不会经营自己的人力资源吗 再说,能不能长久合作,只是未知数,为了不能确定的臆测,就把当下的大好机会舍弃掉,这是因噎废食好吗 这时,父女二人的饭也吃的差不多了,却没急着收拾碗筷,两人把这个想法由浅入深的讨论一番,最后达成共识。 顾天成本就是牧良镇人士,而袁长河所做中介也是围绕牧良镇开展的。之前两人只是互相知道有这么个人,但经过水棠镇的事情,用最短时间熟悉起来,相当容易。 第二天,顾天成和他那帮兄弟如常在码头做事。大概他昨天回去的挺早,或者给出的说辞足够合理,所以他老妈没找他麻烦。不知昨天在水棠镇做事的那帮人有没有打赌,反正人顾天成今天看起来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状态相当好。 袁长河出现在远处时,顾天成自己还没注意到,反倒是他的一个兄弟首先看到,戳了戳他的腰眼儿。 “干什么”顾天成扭头怒问。他一点儿准备没有,被这一戳,差点儿把肩上的大包扔了 那兄弟缩了缩脖子,手指不远处人堆里走着的袁长河,“那个,好像是袁中人嗯,是袁大伯。”这称呼好端端的,忽然就多了个大伯,感觉拗口的紧。 顾天成一看,果然是,腾出手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把肩头麻包转给兄弟,便郑重其事的过去套近乎了。 顾天成走到近前,看着袁长河和熟人寒暄告一段落,才上前施礼“大伯,来了啊。” 第25章 被小满惊为天人 袁长河大早就去买了点心,一路走着就在留意顾天成,刚遇到同行,便停下来交流了几句。 这时见顾天成过来,连忙结束了闲聊。 听得顾天成抢先开口,连忙回礼“是顾小哥啊,我这儿正打算找小哥道谢呢。昨日在水棠镇,多亏顾小哥仗义援手,让小女得以脱困,实在不知道怎么谢小哥。” “别别别,大伯您叫我名字就成。之前不知道您是袁姑娘的父亲,倒是疏远了,着实不该。昨天的事儿就更简单了,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和那日袁姑娘帮秦向儒解围相比,着实不值一提。”一句话,先把他的动机掩饰了。 两边都有结交之意,自然能说道一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但没冷场,反而越说越亲近。 最后,袁长河把一早就买好的点心递给顾天成,聊表谢意。 贼精的顾天成也没客气,很爽朗的就接过来了,一边还笑着说道“伯父您不是外人,这点心小侄就拿着了。不瞒伯父说,我好久都没吃点心了,谢谢伯父体恤。” 大概是顾天成说话太溜,袁长河一点儿没觉出顾天成一再改口有什么不妥,倒是很喜欢他不矫情,笑呵呵的说道“你尝尝味道,若吃着好,咱以后再买。” “嗯嗯嗯,咱以后再买。我是晚辈,以后小侄买给伯父吃。” 尾随过来的小满简直听不下去了。虽然天成哥只说了关照三位姑娘,别的没说什么,他们也不敢乱讲。 但大家兄弟,可不是第一天相处了,日常行事熟悉的很。 天成哥这一准儿是看上人家袁姑娘了啊啧啧啧,天成哥真豁的出去,居然能把这么肉麻的话,说得如此顺溜,好厉害 一时间,顾天成再次被小满惊为天人。 事实上,顾天成的想法要实际的多,只有接受了袁长河的馈赠,他才有机会回礼,才有机会更快和袁家熟悉起来。 感情沟通告一段落,两人还是要做事,就在相互拱手告别时,本就人来人往的码头又添了一份喧嚣。 只见一行人从镇子方向走来,领头的是一个身穿蓝绸袍服的中年人。 有两个人陪在中年人身边,分别是牧良镇码头的龙头老大和镇上最大一家商行的掌柜。 那中年人只是一路走来,倒是没说什么。码头老大和商行掌柜就积极多了,一路走,一路还指着沿路堆积的物品,指使各自的手下前去呵斥清理。 看着这一行人往码头过来,袁长河和顾天成往边上靠了靠。 顾天成说道“这是又有大型船只靠岸了吧不知是客船还是货船” 虽然这里是货物集散地,顾天成也是靠搬运货物讨生活。但这一刻,他对客船有相当的好感,差点儿就要忽略本职工作,希望牧良镇码头停靠的全部是客船了。 “伯父您等会儿,我去问问怎么回事。”顾天成丢下一句话,果真跑去问了。 码头上的人也真给他面子,被他拽住的那人很痛快就和他一通说。 得到消息的顾天成兴冲冲的就回来了“他们说,大约晌午时分,会有一艘客船在码头停靠,码头正在准备一个泊位。停船之后,商行会送些预订的物品上船。伯父您通常是怎么给袁姑娘送信的赶紧让袁姑娘过来吧,不要耽误了。” 袁长河没有他以为的那样热心,却是在迟疑着。 “怎么了可是袁姑娘今日有别的事情”顾天成大感失望。 袁长河说道“卖野菜这个营生本就做不长久,昨日水棠镇又闹了那么一出。冬初她们女孩子家的,若在外面被人纠缠就不好了。我想着,这营生就不做了。” 这个倒是出乎顾天成意料之外,听起来,袁冬初并没和父亲详谈他会帮忙看护。 “伯父不用担心,伯父的女儿不就是我妹子吗我昨日已经交代一起做事的兄弟,以后码头上停靠客船,一定多加留意,断不能让袁姑娘被人刁难骚扰。 咱又不是倒腾金山银山,卖几把野菜而已,没大人物盯着这个。我还有几个朋友在上下游码头做事,这一两天,我也知会他们一声。伯父您放心好了,这么点儿事,我还是罩得住的。” 这么一会儿功夫,顾天成先是“大伯”,后来又改口“伯父”,紧接着又以“小侄”自称,都没太让袁长河留心。 可顾天成这番话,着实让他愣了愣“不好这么麻烦天成吧” 就算他们刚才交谈愉快,但他和顾天成才刚熟悉。他什么时候在顾天成这儿有这么大面子了能让顾天成动用所有朋友和兄弟,全力回护他的女儿 这是顾天成,虽然不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但这段水域的大人物却会顾忌他三分、给他留面子的。 顾天成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伯父人品端正,袁姑娘正直爽朗,这又不是多大的事儿,帮个小忙而已。您若实在过意不去,那就再买两包点心好啦。实话跟您说,若不是伯父买来,我娘断断舍不得给我买点心吃。” 这番话说的,倒是让袁长河不好意思了。 人家当时是冲着秦家公子才帮忙自家闺女的,今日和他打招呼聊天,也大气的很。他一个老爷们儿扭扭捏捏的在这儿太见外,着实有些小家子气。 再想到,两家以后还有合伙做货运的可能,袁长河便答应下来“那行吧。我有交代过相熟的船家,这就让人给冬初捎话过去。” 顾天成暗暗抹了把汗,想接近一下喜欢的女孩子,真的好难啊 袁冬初三人来的挺快,在牧良镇码头下了小船,时间也才刚过巳时。 时时注意着码头的袁长河见闺女到了,连忙和正在交流信息的同行拱手告辞,过去接她们。 另一边的顾天成也带着小满,紧走几步,追上袁长河。 秀春眼神儿好,一眼便看到袁长河和顾天成相携而至,很是兴奋的拽着袁冬初,指向前方“冬初你看那边,那个顾天成和袁伯伯在一起,他们果然很熟啊。” “哦是啊。”这个话茬袁冬初没法儿接。他们看着是很熟,不过熟识时间不长就对了,也就是从今天早上才开始熟起来的。 第26章 再买点心 顾天成虽说不上是码头的风云人物,但总也算有点名头。 他和什么人站一起说几句话没人会在意,但两人一起迎着三个女娃过去,那就比较引人注目了。 在一些人或明或暗的注视下,袁长河和女儿交代几句,袁冬初三人也在有长辈在场的情况下,重新和顾天成认识。 有正经事要做,简单寒暄之后,推销野菜、卖野菜这些,就是三个女娃的事情了。 有之前的固定套路经验,加上客船刚停下没多会儿功夫,袁冬初三人正好赶上采买婆子下船,事情如常进行。 在众多拥上去的小商小贩中间,野菜绝对是个很抢眼的存在,赢得了或鄙夷、或羡慕嫉妒恨的视线。 鄙夷的,当然见过大世面的豪门家奴。 羡慕嫉妒恨的,则是拿着自家辛苦耕种、水灵灵鲜嫩菜蔬的人。 之后,袁冬初凭借三寸不烂之舌,顺利得到和婆子单独说话的机会。 这家豪门据说是元州某官员的家眷,派头大得很,对野菜做法的兴趣不很大。 但这菜品又确实新鲜,便少少的赏了十两银子,又听袁冬初说了几个汤菜的做法,这趟生意便算完成了。 其实,如果不是这段水域停靠的客船少,袁冬初挺喜欢这种简单快速的小生意。话不多、时间也短,银子便到手了,省心省事。 顾天成那边摩拳擦掌好一阵了,准备着再次帮袁东初记录菜谱,却见那边交涉进行的极其顺利。 两方人没说几句话,婆子便往船上跑了一趟。 之后带着一个仆妇下来,又说了会儿话,袁冬初三人便和婆子分开了。 采买婆子自去购置别的物品,袁冬初她们也顶着各种人的各种视线,再次向袁长河二人走来。 三人一走进,顾天成抢先开口“冬初妹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那家人怎么回事啊你的菜谱,光是听听,就知道极其美味,难道他家不打算多要几个菜谱回去吗” 这样子,分明就是买家不怎么热心。相应的,卖家也不会尽心竭力,草草交易了一少部分菜谱就算完了。 好可惜啊 冬初袁冬初斜了他一眼算了,冬初就冬初吧,好歹人家还在冬初后面加了个妹子。 遇上这么厚脸皮的人,知足就对了,好歹能让自己高兴点儿嗯,就是知足常乐的意思 但她的回答还是中规中矩的“那家人自视甚高,好像对野菜做出的菜品不怎么感兴趣。这种情况下,能多听几个菜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气”顾天成鄙视。这鄙视的最主要成分,当然是遗憾他没机会在未来岳父面前展现才艺。 袁长河对此却很满足“不错了,不错了。能痛痛快快的把生意做了,这样最好。” 秀春和小翠也不觉得遗憾,看起来心情还挺不错。 昨天刚做成了一笔大买卖,今天接连又是十两银子的入账,已经很走运了好吧。 若天天都有这么小气的主顾,那才叫好呢。 顾天成继续刷存在感“已经午时了,你们也都饿了吧这是在牧良镇,理应我尽地主之宜。走吧,我请伯父和三个妹子吃面,有家老鸭汤浇面,味道好,附送小腌菜,价格也很公道。” “多谢顾大哥,我们出来时,已经在家里做了饭,这就回了。”袁冬初推辞,秀春和小翠也连声附和,“对啊,家里人还等着呢,回去晚了会着急。” 她们和顾天成没什么来往,不好欠人家人情。 袁长河帮腔道“让她们回去吧,姑娘家的,跑来这么远的镇子,早些回去,家里人也安心。” 顾天成那个郁闷啊,“那好吧,已经是午饭的点儿了,你们一定饿了。等我一下,我那儿有两包点心,给你们拿着路上吃。”说着话,抬腿就走,一边还讨好的冲袁长河笑了笑。 那点心是袁长河送他的,还没焐热,就被他借花献佛了,有点儿不好意思。 袁冬初看向老爸。 都这种状况了,袁长河若还看不出什么,那他这么多年辗转各个码头的船工,可就白干了。 心中有了猜测,袁长河纠结的同时,也有了些期待,更是想和顾天成多做接触。 自家闺女正是说亲的年龄,却处境尴尬。若顾天成真是个好的,又识文断字,算起来也是女儿的一个好归宿。 “那就等会儿吧,你们三人也尝尝上好点心的味道,一会儿我再去买两包送他。”袁长河说道。 袁长河抽出时间再去买点心时,已经是当天的下半晌。 从点心铺子出来,迎头碰上连巧珍和康豪母亲。 连巧珍没打算和老街坊多说话。 袁长河多次被连巧珍慢待,虽然算是老街坊在异地相遇,却也没说什么,只略点了下头,便自顾离开。 连巧珍陪婆母拐进点心铺子后巷时,扭头看一眼袁长河的背影。视线落在袁长河拎着的两包点心上,不由得皱了皱眉。 看那油纸上的印记,这两样点心应该是蛋松饼和枣花酥。这两样点心的价格可不便宜,袁长河那是什么样的家境不但买了这么贵的点心,而且还买了两包 怎么回事 进到店里,康豪母亲去看点心师傅做出的成品,询问次子康劲铺子的营业状况。 连巧珍则去问看店的伙计“刚才出去的中年人,买的可是整包的蛋松饼和枣花酥” 她还琢磨着,也许袁长河有需要疏通的关系,又没有多的银钱,所以买别样便宜点心时,搭了一两块蛋松饼和枣花酥。 这样,就可以用看起来体面些的油纸包起来,拿出去好看些。 哪知伙计欠了欠身,答道“是整包的,蛋松饼和枣花酥各买了一斤。” 康豪的二弟康劲正和母亲说话,听到他们这边问话,抽空插话道“那人我知道,也是咱们延浦镇的。原来是船工,前些日子转行做了中人。” 这就转行了吗转行这个事儿,连巧珍倒是不意外。 上一世,袁长河先也是改做中人的。不过,好像没这么早,起码也是半年后,秋冬时节的事情了。 难道因为她这一世的改变,导致了袁长河提前改行吗 “刚转行做中人,挣不来多少银子吧怎会一下子就买两包上好点心的难道是为了疏通关系”连巧珍说出了疑问。 康劲说道“也许真是为了疏通呢。这人一早已经买过二斤点心,也是蛋松饼和枣花酥。大嫂怎么问起这个,你认识他” 连巧珍不愿和袁冬初有丝毫牵扯,却也得点头,说道“他姓袁,和我娘家住的不远,隔了两个胡同。” 第27章 从头到尾的参与者 康劲一听袁长河是大嫂娘家的街坊,更有兴致了“那大嫂一定知道他有个女儿吧他那女儿很厉害的。” “怎么个厉害法”连巧珍心下不悦。一个船工的女儿,她能有多厉害如果不是上一世运气好,有一系列的机缘巧合,袁冬初哪有那样的风光 再说,康家人享用着她带给他们的财富,却当着她的面夸别家女子厉害,有点不合适吧 连巧珍的不悦没表现出来,康劲也就没察觉,继续说道“这段时间,袁家姑娘带着两个同龄的女孩子,辗转在各个码头卖野菜。主顾都是大型客船上的富贵之家,人们都猜测,她们不但能把野菜卖了钱,还能得着不菲的赏银。” “卖卖野菜”连巧珍脸色变了。袁冬初没有了做点心生意的机会,居然会打野菜的主意。 那只是野菜难道袁冬初真能用野菜换来银子。 康劲却是错会了意,“大嫂也没想到野菜能卖钱吧知道这事儿的人也都诧异着呢。袁家女儿能把野菜卖进富贵之家,一定有特别的说法。若那说法能说道有钱人心坎上,那还不得打赏啊有钱人的打赏,一定少不了。” 连巧珍当然知道有赏钱,她就曾拿过富豪人家的赏钱。只不过,袁冬初分给她的不多,只是很少一部分罢了。 康母被他们的话题吸引了注意力,也说道“我日前听街坊张大婶子提起过,码头上讨生活的也大都知道这事儿。听说有人也动过卖野菜的念头,挖了野菜,往各种船上送,但想尽办法也送不出去。可见袁家那女儿是个有本事的。” “是啊。”连巧珍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心里更不痛快。 又是这样的语气康家人怎么就这么不知足呢袁家女儿有没有本事还不知道,但人家有本事,会把赚钱的本事教给你康家吗 随便就能挖到的野草,袁冬初只是投机取巧,把人家银子骗到她手里而已。 这样的人,婆婆和小叔居然当着她的面称赞,真是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若不是她,康家哪有本事开点心铺子哪有机会过上现在的富裕日子 她教康家那么多点心做法,那是真正的本事不是袁冬初挖野草、取巧骗钱能比的 连巧珍越想越是憋屈。 她嫁来康家两个多月了,她万万没想到,康家的日子会这么难过。 上一世,她和秦向儒成亲之后,秦睿便做主,买了个小院子给他们做住处,院子里有一大一小两间房。另外,又给了个巴掌大的临街铺面,就把他们从秦家分了出来。 当时,这件事让她介怀了很多年。 每每提起,秦向儒都要被她从头数落到脚。凭什么秦家一大家子人都住在老宅子里,却独独把他们分出来 但她是个要强的人,在外人面前,她从没表示过这种不满。而是独立撑起一家人的日子,她要让人们看到,她连巧珍操持的家,一点儿不比秦家老宅子差。 可以说,在上一世,从出嫁的那天起,她就是当家人。 从她出嫁到老去离开那一世,五十多年里,只要走进自家那一亩三分地,那就是她的天下。 家里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人,都得看她脸色行事。 这一趟重生回来,让她分外不习惯。 在娘家那一年多到好说,那是自家爹娘,无论谁说话做事过分些都没什么。 而且,和同龄的女孩子相比,她是出了名的能干,家里家外的活儿她都做的妥妥当当。真遇她不顺心不高兴,父母多多少少也要迁就她一些。 可是在康家,康家有一大家子人,都是她不熟悉的。 康豪是家中长子,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又是公婆俱在,每一个人她都得支应着,哪个人的脸色她都得看。 这日子,怎么过怎么憋屈。 她和康豪定亲之后,偷偷把一些点心方子说给康豪听,劝他早早把点心铺子做起了。 这么着急,一个原因,要趁袁冬初还没遇到那档子事儿,还没遇到点醒她做点心的机会,就彻底断了她的财路。 另一个原因,就是在她出嫁前,就让夫家承她的情,她能以高人一等的身份嫁进康家,在康家有超乎寻常的地位,继续过上一世那种呼风唤雨的日子,即使这种呼风唤雨只是在家里。 但实际情况令她大失所望。 起码在康家这一块,完全没有她希望的境遇。康家根本就没把她当贵人看待,她依然只是康家的媳妇。 她是给康家带来财富的人,她应该像个少奶奶一样被捧着啊。 可是呢,她进门之前,小姑子已经像个小姐一样了。整日坐在窗前绣花、做女红。身上穿的,里里外外都是细布衣裳,半个补丁都没有。 康父打更大半辈子,如今穿着袍子,每日像个掌柜一样进出,经营着点心铺子,风光的不行。 可是他们是怎么对待她的铺子是公爹和小叔子经营着,赚来的钱由婆母管着,好像没她什么事儿似的。 她只能在家里,做一个寻常媳妇需要做的所有家务事。 点心做法是她说给康豪听的。她没过门就不说了,既然已经嫁进康家,点心生意怎么也该她过问一下吧 没有,完全没有 康家就是这么心安理得的享用着她带来的财富 更可气的是,康劲的亲事有眉目了,对方是县衙一个书吏的女儿。 亲事刚一有着落,康豪父母那真是心花怒放,尤其听到街坊和亲戚奉承他家门第高了时,一家人乐呵的嘴都合不上。 难道娶了她连巧珍,康家门第就低吗 给康家带来财富、让康家焕然一新的是她连巧珍。 而那个书吏的女儿,她是来康家享受财富的,花他家银子的,他们懂不懂 现在好了,康劲和婆母说的这些,更让她闹心了。 原来袁冬初那边,她居然也白算计了 作为从头到尾的亲身参与者,连巧珍清楚记得,袁冬初的第一笔钱,就是用蛋松饼赚来的。 上一世也是现在这样,连家比袁家的家境好。 因为家境的关系,虽然她和袁冬初年龄相当,却不是很亲近的密友。 不过,遇到时,一起聊聊天还是可以的。 在她记忆里很清楚的那一天,袁冬初把她家积攒的鸡蛋拿去集市上卖,一直到晌午时分,鸡蛋也没卖完,篮子里还剩了七八个。 连巧珍给集市上一家饼店送油,回家路上正巧遇到袁冬初,两人便结伴同行。 第28章 合伙 连巧珍和袁冬初边走边说些闲话,刚走出集市没几步,有两个互相打闹的小孩子迎面冲来。 躲闪之间,袁冬初手上的篮子,被撞了一下。 两个小子瞬间跑没了影,袁冬初掀开盖在篮子上的粗布,里面剩余的八个鸡蛋破了五个,两个流汤,另三个也破皮裂口,眼看的是放不住了。 另有一个装面粉的小布袋,表面也粘了些许蛋液。袁冬初连忙把布袋提出来,免得损失更大。 连巧珍看向袁冬初的眼神里满是怜悯,别说是袁冬初的家境,就是他们连家,也鲜少有舍得吃鸡蛋的时候。 五个鸡蛋,卖好了能有十个铜板。 在她看来,当时的袁冬初果然是吓傻了,提着布袋,盯着篮子,好半天都没出声。 “先回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连巧珍劝道,“早点回去,还能把破掉的鸡蛋收起一些,连着破皮的,一并炒着吃了吧。” 袁冬初听到她说话,无意识的摸了摸怀里钱袋,视线往集市方向看去,似乎意识还在游离,说道“我家的家境,没来由的就炒鸡蛋吃,有点可惜呢。” 连巧珍看着她摸钱袋的动作、和远远望去的视线,心里有了点儿模糊的想法,但却觉得不可思议。 于是问道“那也没别的办法吧难不成,你还想把破皮的鸡蛋卖出去” “嗯,不能把鸡蛋浪费了,”袁冬初应声,“我去买些糖,把鸡蛋做成别的吃食,试试看能卖出去不。实在卖不了,再拿来自己吃好了,总要试试才甘心。” “你还要买糖”果然如她猜想的那样连巧珍的脸上,是满满的疑问和不相信。 袁冬初是真的被这趟意外吓傻了啊,她要拿卖鸡蛋的那点钱去买糖 被他爹知道了,他爹能答应吗 “嗯,我去买些糖,你去不”袁冬初问道。 “我我得回了,家里还有事,你路上小心些,不要再被人撞到。” 做这种败家的事,连巧珍可不敢和她一起。袁长河知道自家闺女这做法,肯定不满意。到时,说不定会责怪她不加劝阻。 待到下半晌,连巧珍闲下来,想起之前那档子事儿。有些好奇袁冬初买糖回来,不知她爹有没有骂她。 想到就做,连巧珍去了趟袁冬初家。 但袁家院门锁着,家里没人。 袁冬初晌午前刚做了错事,不在家好好呆着,跑出去干什么难道挖野菜、或者捡柴去了 她正一边寻思着,一边往胡同外走,却见袁冬初挎着篮子回来了,看面上神色还好,不像受了打击的样子。 连巧珍把视线移到袁冬初的篮子上,篮子里已经不是早间看到的那块粗布,而是一块柔软的白色细棉布,棉布下面是有东西的。 好马配好鞍的道理,这样的细棉布盖着的东西 “冬初,你真的去卖吃食了”连巧珍惊讶莫名。 “是啊。”袁冬初答道。 “那卖了吗”连巧珍迟疑着,继续问。 “卖了啊。”袁冬初一脸的理应如此。 “真真的啊那你赚到钱了吗”这话问的有些过界、有些失礼,但连巧珍实在压抑不住内心的惊讶。 “嗯,还不错,算是赚了。”冬初的回答不太明朗。 “算是赚了那是赚了,还是没赚”连巧珍追问。 “我用卖了吃食的钱,又买了些糖和面粉。”袁冬初回答。 连巧珍眼神深邃起来,又买了面粉和糖那就是说,袁冬初做的吃食,是用鸡蛋、面粉和糖做的。 刚刚把吃食卖光,立即又买了面粉和糖,袁冬初自家有鸡蛋这是要长久做这个生意了吗 这生意,一定很赚钱吧 否则,总要考虑盘算一番,才会决定接下来是否继续。 那一刻,连巧珍非常后悔。 晌午时分,她若是和袁冬初一起去买糖,再听她说说怎么用鸡蛋和糖做吃食。说不定,袁冬初忙不过来的时候,会喊她一起的。 “冬初,你做的是什么样的吃食”连巧珍试探问道。 袁冬初似乎思量了一下,没回答连巧珍的问话,而是说道“我听我爹说,咱们左近的码头,偶尔会有富贵人家乘坐的客船停靠。我琢磨,若是把我做的这个吃食去那里兜售,应该比集市卖得好。” 连巧珍没回过味,那只是偶尔啊。 偶尔一次,怎比得上集市这样日日有生意 她怔怔的应声“哦,你是这么想的啊” 她猜测,袁冬初之所以扯这种没可能的话,是因为赚钱的手艺要保密,不愿告诉她实情,所以才岔开话题,说些有的没的。 没想到袁冬初拿出钥匙开锁之后,说道“进来说吧。” 从那天开始,她就和袁冬初一起做点心。 附近码头有客船停靠,她们便乘船过去,把点心卖上客船。没有客船,就在集市上把点心卖掉。 在集市上卖点心,果真和客船上没法比。点心价钱没差别,但生意的做法却是不同。 客船的主顾非富即贵,她们把点心卖给主顾之后,主顾若是多问几句点心的做法,她们便会把做法告知。 只不过,她和袁冬初都是能说会道的人,告知做法之前,总会表示一下方子的珍贵、是她们赚钱的根本云云。 赖以赚钱的点心方子当然很珍贵,大多数主顾得到方子,都会有不菲的赏钱。 吝啬的主顾也有,但很少。 通常情况下,送点心方子所得赏钱,比她们在集市卖一个月点心的收入多的多。 因为客船的流动性,富贵人家乘船离开之后,对她们这地方没什么影响力,即使给出了方子,也没影响她们的点心生意。 而且袁冬初心思颇多,镇子不大,她们每天只做一种点心,即使有客船停靠,一条客船买到的,也只是当天做的那一种点心,方子当然也是对应的这个。 也就是说,每次往客船上卖点心,并不会把家底兜出去。 并且,那方子不是卖给主顾的,而是送的,这就不影响她们继续做同样的点心买卖。 最开始,卖点心的钱是她和袁冬初平分。后来她做点心的手艺明显比袁冬初要好很多,卖点心的钱就是三七分了,她得七成,袁冬初分三成。 但往客船兜售点心,所得绝大部分是赏钱,赏钱啊 通常情况下,卖点心的钱连赏钱的零头都不足。这么巨额的赏钱,却是袁冬初拿九成,只给她一成而已。 第29章 将来的恐怖 对于袁冬初的分配,连巧珍心下其实是不满的。 点心能够得上有钱人的口味,口感和味道更加重要不是吗 贵人吃着满意,才会愿意要点心方子,才能有打赏。 在这方面,她的贡献更大但袁冬初从未提过平分赏钱、或者调整一下比例。 连巧珍也想过,自己分得的银钱太少,她不和袁冬初一起做了。 但这个生意,摆明了是袁冬初起意开始的。她若分出来单做,自己的名声定会受损。 那时的她什么都不懂,心底里很看重她和秦向儒的亲事。 秦家是大户人家,秦向儒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虽然秦家有些没落,那也不是她们这样的人家可以比的。 她若被人指责人品有问题,怕是秦家会退婚。 而且袁冬初鬼的很,她说新的点心不容易,她得用心想才会琢磨出新的点心式样。 所以,过好长时间,才会提出一种新的做法,之后实验多次才能成功。 连巧珍很怕她自己单干之后,不但名声受损,袁冬初离开她,还会找别家女孩子合伙。 到时候,袁冬初那边不断有新点心推出,而她只守着手头掌握的那几种。 若袁冬初再黑心一点,把旧有的点心方子卖给当地的点心铺子,最后做不下去的只能是她。 时间渐渐过去,连巧珍就在各种纠结心情中,拿着不平等的收入分配,继续和袁冬初一起做着点心生意,她渐渐的也麻木了。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她出嫁,袁冬初才放手了点心生意,彻底交给她。 她用秦家分给她和秦向儒的那个小店铺,开了个点心铺子。 而袁冬初则跟着她爹,用做点心生意赚来的大笔银子,买了两条船,和顾天成合伙,开始做起了河运生意。 当时的连巧珍还奇怪,袁东初居然舍得把这么赚钱的生意给了她。 却没想到,人家是有了更大的打算,去做大事业了。 事后她回想,袁冬初真是有心机。摆脱她时,只是假模假样的询问她要不要也入一股,却没解释河运生意虽然有风险,但是,一旦成功,将会是多么大的规模和势力。 她当时只是一个小镇子上的平民女子,只知道河上运货风险大,经常听闻某某货船在河上出事,光是陪货主银子,就搞到倾家荡产。 另有码头上的地痞无赖,也很难以应付。只要龙头老大不如意,船只连安全靠岸的机会有没有。 袁冬初又不给她说清楚其中的关键,她哪敢把好不容易到手的银钱拿去冒险 直到岁月一年年流逝,眼看着顾天成夫妇二人从两条船起家,在康豪的一路帮衬下,钩织起庞大的河运脉络和产业。 而她连巧珍,自小就聪明能干,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却被圈在一个小小的镇子里,一辈子仰望那两个样样不如她的女人。 她这次重生回来,首先就是把自己的亲事定下来,让她也好运一次。 紧接着,就是抢先做心生意,从根本上断掉袁冬初起家的银子积累。 出嫁前的一年,她不但让康豪在县城开起两家点心铺子,还特意把点心的制作方法泄露给延浦镇。 即使袁冬初能想到制作蛋松饼,也不会有丝毫优势。 可是,她所做的这些,根本没起到作用。 袁冬初的确没机会做点心,可她却有了别的赚钱方法。 这办法甚至比卖点心还要方便快捷,只要知道有客船停靠,马上去挖野草都赶趟儿。 不用油、不用糖,不用鸡蛋和面粉,更省了劳心费力的制作过程,却一样能卖给富贵人家,一样能得到丰厚的赏钱。 她怎么会有这么多赚钱法子的 当初用鸡蛋做点心,难道不是因为闯了祸,焦急万分之下,才碰巧萌生的办法吗 若袁冬初时时都有赚钱的好办法,为什么上一世没用 连巧珍有点坐不住了,她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点心铺子上。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无论经营多少个点心铺子,也无法和顾天成庞大的河运组织相提并论。 可以说,那根本就不能放在一个层面上说。 即使她日后成了侯夫人,也不能容忍袁冬初像上一世那样,做她那个雍容华贵、不可一世的贵妇人。 上一世的周彩兰,同样也是侯夫人。 那又怎么样勇冠侯夫人每次来通州,回到易水县,第一时间就会去拜访顾家、拜望袁冬初,姿态放得极低。 她不想做那样的侯夫人,她要做通州、和整个运河周边地区最有身份的贵妇,决不能再矮袁冬初一头。 今日,连巧珍陪着婆母来点心铺子时,还心存不忿。 她已经盘算好了,要借这次机会,认真查查点心铺子的经营、和做点心的手工。 凭她上一世开铺子的经验,总会找到纰漏。 之后,她就可以借着整顿店铺的由头,把点心铺子的管辖权拿回来。 可是现在,她替自己谋划的未来,已经没有想象中那样美好,她没时间计较这些细微末节了。 是的,和袁冬初正在积攒的买船的本钱、还有河运的恢弘将来想比,点心铺子真的就是细枝末节。 这段时间,是她想差了,没想明白事情的本末。 接下来,康母在店铺中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点心师傅做的点心是否符合要求,连巧珍已经没心思管了。 她只乖顺的陪康母把三个铺子转了一遍,傍晚时回家。 回了家,又得和婆婆一起,做一家人的晚饭。 她真是受够了 上一世,她做家务还能有个好结果、还能顺心些。秦向儒在外面照料铺子,那是照着她的吩咐行事,每日回来得向她交账。 秦向儒心里清楚,他回到家,能享受干净整洁的环境,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这些都是谁给他的。 所以,这个家,得由她说了算才行。 可是康家呢康家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做家务的只有她和婆母两人。 在这里,她做的活儿比上一世多得多,可康家人那态度,认为这都是应该的 再看厨房里前后忙碌着、不时还会指派她帮手的康母,连巧珍忽然想到,这样的日子,她怕是要过很多年。 康豪将近四十才封侯,这样的日子,她还要过十几年。 更恐怖的是,即使她如愿当了侯夫人,有康豪的母亲健在,家里也不是她说了算。她上一世五十多年过的那种、阖府上下都看她脸色过活的随意,在康家,估计根本就不会有 第30章 夫妻情分 想到人们说的三十年的媳妇熬成婆,还有等着她尊敬孝顺的公婆连巧珍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不能这样 她过不了这么憋屈的日子等康豪回来,她得重新和他说说以后的打算。 但是 今天的晚饭,康豪又没回来吃,也没捎话回来。 康家人习以为常,并没有要等的意思。 康母看着连巧珍有些阴郁的脸色,劝道“咱吃自己的,不用等他。阿豪打小就这样,他交往的人多,一定又碰到朋友,和朋友厮混去了。” 连巧珍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这样的开解,还不如不说 康豪打小就这样你们当爹娘的也不知道管教,就由着他这样在外面胡乱交朋友 万一被人骗了、和人学坏了,遭殃的还不是家里人吗 康母瞄了连巧珍一眼,和自家老头子对了个眼神。 她家大儿媳利落能干,模样也好,唯独这把男人看得太紧的毛病,有点让人闹心。 大男人家的,整日守在家里围着媳妇转,那也不叫个事儿啊。 别家想有这样能撑门面的男人,还不一定有呢。 就像自家,她是个没本事的,自家老头子也是老实巴交的性子。 这大半辈子过来,只能规规矩矩跟在别人身后过紧巴日子。 一旦和人有了磕碰,退一步的永远是自家。 亏得她家阿豪生性豪爽,能围的住朋友。 年幼时,交往的就是比他年长好几岁的大孩子。小小年纪,就能给弟妹做主撑腰,还能护得家里不受人欺负。 待到再大些,有朋友带他去县衙打杂。之后就入了捕头的眼,跟着衙门的捕快跑前跑后。 当时人们就说,她家阿豪准准的,以后就是吃衙门饭的。 他们这没本事的父母,也能在街坊邻里面前扬眉吐气了。 若阿豪像别家老实孩子那样,整日守在家里听父母妻儿招呼,怕是以后只能接他家老头子的班,做一辈子更夫了。 可这儿媳,家务事一把好手是真的,但主意正也是真的。 虽然看起来笑眉笑眼的挺恬静,但这两个月处下来,他们已经看出,这却是个听不进劝的。 这各有心思的,一家人吃饭时,气氛就有些沉闷。 不言不语的吃过饭,康母帮忙和连巧珍收拾了饭桌。 剩下的,洗锅刷碗一应杂事,就都是连巧珍的活儿了。 康豪久久不归,本就让连巧珍烦闷不已。再看小姑子康秀儿,推了饭碗已经起身,回自己房间了。 一时间,连巧珍心中的不悦更甚。 康家连自己的住处都没有,在这租来的院子里,还真把闺女当小姐养了。 问题是,她连巧珍也不是谁家的下人啊。 忍着气把灶间的事情料理清楚,连巧珍回了自己房间,点了油灯做针线。 一直等到将近亥时,康豪才回来。 一进门,连巧珍就闻到一身的酒气。 又是这样 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连巧珍正在做的针线扔进笸箩里,起身收拾油灯炕桌,准备被褥。 整个过程一句话没说,表达着心中的不快。 “巧珍”康豪有点儿尴尬。 连巧真依然低头做自己的事,没搭理他。 康豪在地上站了站,也是无奈,只得先去倒水洗漱。 回来坐在床边,才说道“没办法,下衙之后遇到朋友了。好长时间没见,总要坐一坐的。” 康豪不是那种随便让人拿捏的性子,连巧珍也懂得适可而止。 见有了台阶,硬是压了压脾气,放缓了语气,幽幽说道“你这大早起来就去衙门做事,公事完了之后,十天有七八天要会朋友,晚间在外滞留不归。日子久了,家里的父母媳妇在你眼里,怕是连那些朋友也不如。” 不是她危言耸听,她才嫁过来两个多月,算起来还是新媳妇,康豪便整日和他那些狐朋狗友们厮混,顾不上回家。 这样经年累月的过下去,他们会有多少夫妻情分 待到康豪日后发迹,她的年纪也大了,家里再弄来一堆妾室通房,没多少夫妻情分的情况下,她哪里斗得过那些妖艳的女人 到时候,实际上的勇冠侯夫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康豪听着连巧珍的抱怨,不由得皱了皱眉“我当然是记挂着家里的,可我是男人,总不能不和朋友来往吧” 连巧珍整理床铺的手顿住,抬眼看向康豪“交朋友也要适可而止,值得相公花心思交往的倒也罢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市井之徒,相公为了他们把家人撇在一旁,不值得吧” 康豪脸冷了下来“自古有话仗义每多屠狗辈。市井之徒怎么了” 连巧珍也恼了“这么说,相公的确是和街市上游手好闲的闲汉们厮混了” 康豪皱眉,没吱声。 这是默认了,而且还死不改悔吧 连巧珍气得差点就要摔东西了,想到她一晚上的打算,终究忍下气,语气哀伤的说道“我已经进了康家门,所以相公已经不把我当回事,连掩饰一下,敷衍我也不肯吗” 康豪心里转了好多念头,最终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是乱交朋友的,刘启元和我多年前就认识。后来一直没机会见面,今日遇到,难免要应酬一下。” “刘启元”连巧珍在自己都没发觉的情况下,声线拔高了不少。 “怎么你知道他”康豪诧异问道,适时的把连巧珍拉回现实。 “不认识,”连巧珍连忙找补,“我只是觉得,相公的朋友已经很多,怎么还在不断增加以前都没听说过这个人名的。” 刘启元是顾天成的跟班狗腿子,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人 原来从这个时候开始,八字还没一撇呢,顾天成就想着要抱康豪这条大腿了。 连巧珍一再提醒自己,面前这个人不是秦向儒,上一世那样的做法绝对无法掌握这个男人。 她若是用强硬的态度,禁止康豪和刘启元、甚至日后的顾天成交往,不但会适得其反,万一惹恼了康豪,他真的会把她休了。 在康家、在康豪这里,在未来侯府,她想要上一世那样一言九鼎的日子,得多花些心思才行。 第31章 软饭不是每个人都能吃的 略一思忖,连巧珍不动声色的起身,去外面灶膛,从温着的水壶中给康豪倒了杯水,走回来递给康豪“喝了一晚上酒,有些口干吧先喝水解解渴。” 康豪面色稍缓。 连巧珍坐在康豪身边,说道“前天相公提到,郑捕头在通州衙门有旧识。相公在县衙暂时还没正式编制,要不,咱们走郑捕头的门路,去通州府衙做事吧。 通州府终究是大地方,那里的大人物多,相公的能力更容易被人赏识。咱们去通州寻找更大的机会,你看可好” 看康豪神情,似乎有些心动。 但只犹豫了一瞬,便摇头道“我们在通州府没门路,想在府衙做事,不但要托人情,还要上上下下打点各色人等。那花销着实不小,咱家负担不起。” 连巧珍挑眉看他“太多的打点负担不起,咱们先做衙门里面的杂事,这种差事的打点没多少的。” 康家的银子都在康豪母亲手中,其中绝大部分,甚至全部都是做点心生意赚来的。 这些银子,理该先紧着他们两口子用吧 从连巧珍挑眉的神情里,康豪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发虚,语气更软了几分“咱家刚从延浦镇搬来,连自己的住处都没有。就算家里有点积蓄,也得先考虑把家安置好再说别的。我是家里长子,不能只顾着自己。” 连巧珍大为失望。 在康豪心中,他的父母弟妹,比她这个媳妇分量重啊。 看来她得把话说的更明白一点 “二弟的亲事已经定下,再过半年,弟妹就要进门。邻居和爹娘很看重弟妹的门第和身份,我在家里” 连巧珍停顿了好一会儿,语气更轻,还有些怯生生的“要不,等到二弟成亲之后,咱们再提去通州,这样可以吗” 连巧珍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轻轻拂过额头一般轻柔。 可是,听在康豪耳中,却很不是滋味。 这番话,无论内容还是语气,都在告诉他,他媳妇在康家,没受到应有的待遇。 尤其弟妹进门之后,街坊邻里和弟媳娘家都会认为,二弟媳的身份比自家媳妇高。 告诉所有人,康家如今的家业都是大儿媳妇给的 当时连巧珍告诉他点心做法,提议康家开铺子时,是明确说明了的,这事儿不能让人知道。 否则,她没出嫁,心就偏着未婚夫家,会让人笑话。 所以,这事儿之前没对人提过。 之前没说,现在就更难以启齿了。 这一刻,康豪忽然觉得自己在媳妇面前,矮了三分都不止。 原来软饭,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吃的。 “行吧。不是还有半年吗这段时间你只管安心,我会慢慢和爹娘说。”康豪有些灰心。 早知如此,他家不做点心铺子也行,不搬来县城也一样过日子。他相信,凭他自己的本事,也能让家里的日子好起来。 可现在让他时时在女人面前低头,虽然这女人是自己的媳妇,但他是男人,时时被自家媳妇用这种事敲打,有这么窝囊的男人吗 康豪后悔开点心铺子了。 连巧珍却是一块石头落了地,眉目也舒展开,柔声说道“相公不必担心,咱们去了通州,相公一定能结识更多友人和助力。” 她再次信心满满,康豪真正发迹是在通州府。在通州府的落樱园,他结识了京城的贵公子姜成华。 有了和姜成华的交往,最终才成就了康豪的侯爵之位。 在通州经营人脉,可以结识通州码头的势力。熟悉之后,就能进行接下来的一系列运作。 以通州府码头的规模,如今在牧良镇苦苦挣扎的顾天成,若是遇到通州码头势力的打压,他那群混混的本事,根本不够看。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三年后,在通州下游水域,还有一个赚钱的机会等着她呢。 上一世她没能力、也没资格赶上,只能在事后感叹、眼馋那些赚到机会的人。 现在她有了先知的能力,一定不能错过,一定要大赚一笔。 总之,去了通州,她会有更多的机会、有更大的作为。 到那时,他们在通州的家,所有铺垫都是她做的,她的所有主张都有不俗的收获,康豪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借助她的先见和财力辅助得以进行 在那种情况下,康豪和整个家对她都得惟命是从。她在康家和康豪面前,将会有绝对的话语权和地位 和袁长河的巧遇,让连巧珍更明白她如今的地位,也提醒了她,接下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可在袁冬初这边,除了再次确定,镇上和县城的点心铺子康家开的,连巧珍的来历很不寻常、以后一定要离这人远一些之外,基本上没激起多大点儿涟漪。 而有了顾天成的保证,袁冬初以更高的热情,频繁奔走在各个码头,继续着她的赚钱计划。 袁长河对顾天成也更多留意,凡是和顾天成有关的事情,不论当下、还是以前,事无巨细,全部往耳朵里听,妥妥的,就是把他当做女儿的说亲对象来考校了。 顾天成也真给力,在袁长河地毯式的密集探查下,这家伙竟然还真没留下什么确凿的劣迹。 虽然也有不少人对他持保留态度,但要说恶行,却还真没有。 最多也就是说那谁谁,整日没正形的和一众狐朋狗友招摇过市,把街市搞得鸡飞狗跳,然后被他娘拎着耳朵教训,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 “唉”袁长河长长的叹了口气,如是对袁冬初说着,“爹也实在没把握了。” “又怎么了”袁冬初停下笔,用手撑起下巴,表示着自己对老爸感叹的重视。 问题是,这是她老爸第多少次做这样的叹息了 “您又不是招女婿、咱又不是要和他一个屋檐下过日子”袁冬初只说了半句话,就把袁长河给惊得连连咳嗽。 袁冬初不知道袁长河啥情况,见老爸咳了两声便没啥事,就接着说自己的“您管他有没有正形,只要和人打交道没有诚信问题,其它招摇过市什么的,那不是更好吗说明没人敢惹他啊。和这样的人合伙做生意,更有保障好吧。” 第32章 心花怒放 袁冬初和老爸讨论这些,距离她在水棠镇遇到顾天成,已经过去两月有余。 如今正是炎炎夏日,水上货运依然红火,但春季这一茬的野菜已经长老,鲜嫩的着实不好找,连槐花的季节都下去了。 所以,袁冬初打算提前实施计划,这就买船了。 好吧,他们现在说的不是招女婿袁长河这时刚刚才缓过气来,万般无奈的,用袁冬初那个“好吧”的口头禅给自己找宽慰。 “那就要提前和天成把话说清楚了,免得以后闹得不好。”袁长河说道。 “说清楚”袁冬初惊异于老爸的天真,“只是说说,那叫口说无凭好不好这种事是要写文书的,详细的合作文书,把责任和财产写的明明白白才行。” 袁长河的视线,看向袁冬初正在摆弄的笔墨纸张,纸上有几个惨不忍睹的爬爬字。 他家闺女前些日子忽然就嚷嚷着要学写字。 多亏闺女能干,家里的日子好过多了,买两本启蒙书籍和纸笔不成问题,袁长河也没反对,毕竟认字是好事。 但是,学问这东西不是拿回两本书,自己看看就能学会的吧 若是这样,那还要学堂和夫子干什么而他家的日子,虽然好多了,但距离请得起先生,那还着实差得远呢。 事实也是这样,他家闺女说做就做,起了念头的第二天,便去镇上的书铺买了启蒙书和纸笔。只是 一个多月过去,他家闺女把两本书从前到后翻了若干遍。 然后提笔,挑的都是最简单的字就像现在袁长河看到的,依然惨不忍睹。 袁长河指了指袁冬初刚写好的一贴字,很艰难的说道“闺女你打算自己写文书” 他怎么就那么不敢相信呢 袁冬初正在练字的手一顿,一滴墨汁落在纸上,晕开一张写了字的纸,看起来更难看了。 袁冬初抬头,很有些埋怨的说道“爹不带您这么笑话自家闺女的啊。” 天地良心,真不是她没文化,而是她不会用毛笔写字。 那软趴趴笔尖着力点,手腕距离纸张的遥远程度简体字形的还好些,前几天费了老大的劲,她才终于让“上下左右”这些字搞得能看了。 今天她挑了些常用词语中繁体字练习,繁体字的结构简直一言难尽。 袁冬初很庆幸自己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年少时写作业答题,不用受这份煎熬。好多年下来,不知少写了多少笔画、省下多少玩耍的时间。 本来还搞不定呢,结果老爸就用这种话吓唬她,果然是亲爹没跑了 “哦,你没打算自己写啊。”袁长河狠狠地松了口气。 他刚才差点儿就以为,闺女兴起学写字的念头,就是为了写这个合作文书的。 毕竟,闺女先提起自家买船,和顾天成合作货运。紧接着就要学写字,由不得人不往这方面想。 “当然没打算自己写,我就是想写也写不了啊。”袁冬初哭笑不得,她有那么不知天高地厚吗 额袁长河再次抹汗,想到了一个更离谱的可能“你,不会是打算让天成写吧” 若是为了防止两家合伙之后有可能的纠纷,让顾天成写的话,那和不写没区别。 若顾天成有别的心思,在文书中搞点什么玄机,那还不如不写这劳什子的文书,口头说不定更好一些。 袁冬初对他老爸的脑回路也是佩服的不行,“这不是还有秦公子吗咱让秦公子写,他的人品,反正我是信的过的。写完之后,让他给咱念一遍,保管万无一失。” 她顺便还握了握拳,让自己的信心更有渲染力。 “哦,这样我就放心了。”袁长河安心,“那咱这就找时间和天成提提这事儿” “嗯,不用专门问,事情还没着落,太刻意了不好。再卖野菜时遇到他,我去探探他的口气。” 没几天,袁冬初三人卖完野菜,并没急着走,在顾天成的热情邀请下,她们和顾天成、小满一起,坐在码头边的一个茶摊上。 袁冬初三人还好,听到消息便乘船赶来这里,没做什么力气活,卖野菜也没花多少时间。 五碗粗茶端上来,袁冬初三人喝了两口,便把茶碗放下。 秀春和小翠则有些拘谨,她们已经算是大姑娘了,和别的年轻男子近距离的接触,很有些别扭。 顾天成和小满却是渴了,两人咕咚咚的把碗里的茶喝尽,又分别添满了,这才和袁冬初三人说起闲话。 袁冬初听着顾天成聊他们在码头上见闻,随便扫了眼周围。 虽然是盛夏时节,但能来茶摊喝茶的人却不多。 来这里扛活的,挣得都是血汗钱,渴了自会灌两瓢井水。 茶摊上的粗茶,通常是供应各家管事,和袁长河这类谈事情的人。 寻了个空挡,袁冬初放下茶碗,状似无意的问道“顾大哥身边的兄弟不少吧,这么多人一起,难道只是为了凑一堆扛活儿,就没什么别的打算吗” 这句话问得顾天成心花怒放。 随着他和袁冬初接触渐多,心中对这姑娘更是中意。 这姑娘看着一身补丁衣裳,头上连个鲜艳的头绳都没有,但言行举止却极是出挑。 那份恬静从容,那种沉稳淡定,他从未在其他女子身上见到过。 即使他幼年曾见过的、那个自诩名门的女人,那雍容华贵表象下掩藏的,只有傲慢,决没有冬初这样成竹在胸的淡泊。 随着他对袁冬初的了解,渐渐的有些紧张了。 他的兄弟多、消息也多些,已经有兄弟催促他抓紧时间。说他们牧良镇码头,有人家在打听袁中人家的闺女。 这样的女孩子,人家若是有更好的选择,怎么会嫁给他这样的混混头子 可她又不好追着袁长河或者袁冬初,大谈他的大志向,大抱负。 这种空的虚的,若有人问起,他说一说,那是他的理想抱负。 若没人问,他自己跟人家畅谈,那就是不着调的夸夸其谈了。 而现在的袁冬初,就是给了他一个大谈理想抱负的机会,只有这样的机会,他才能告诉袁冬初。他有很辉煌的将来,嫁给他是上上之选。 第33章 真是巧了 小满听到袁冬初的问话,也是一副心急坐不住的样子。 这个事儿,他听顾天成和几个交好的兄弟说过不止一次,这是他们的希望和大志向。更何况,现在还关乎天成哥的终身大事了。 别人怎么想他不管,反正袁家姐姐当他嫂子,他是很喜欢的。 左拧拧、右拧拧,小满张了好几次嘴,最终还是决定,让顾天成自己展示抱负。 “冬初你这话问的果然有深度,想我顾天成堂堂男儿,怎会甘愿一辈子做这扛活的营生”顾天成豪气干云的不得了,“再退一步说,这许多的兄弟都相信我,愿意跟着我,我可不能耽误他们。” 他说着话,还回手拍了拍小满的肩膀,“就像小满,才丁点儿的孩子,更不能浑浑噩噩的,把一辈子交代在码头这苦力行当上。” 小满听得连连点头,“就是,别管别人,反正我跟着天成哥,就是认定他一定能带着我,让我有出息的。” “哦”袁冬初语带询问,“顾大哥已经有打算吗” “是啊,”顾天成看了看左右,坐端正了些,声音放低说道,“我娘正帮我攒银子,我也和兄弟们交代了,家里都省着些,把钱攒着以后做大事。照这样子,再过几年,就能买两条船,我们自己撑船做河运生意。” 袁冬初呆了呆,这叫什么不谋而合英雄所见略同 接下来是不是应该用“一拍即合”这个词了 顾天成见袁冬初出神的样子,忙补充“我们兄弟多,这么多年相处,互相都信得过,又都是在码头河道上讨生活,水性好得很,远途运输也吃得下,前景非常好。” 袁冬初眨眨眼,很巧啊,她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些水性好,在码头上讨生活的人里面,应该还有他老爸就对了。 秀春和小翠跟着袁冬初赚卖野菜的钱,已经很知足很飘了,压根儿就没有更大的指望。 这时听到一个同样贫穷的年轻人有这样的志向,那反应,可比袁冬初大多了。 加上人顾天成的畅想很有渲染力,两人听得睁大了眼睛,不住的“哦哦哦” 另外,还辅以连连的点头和心中的赞叹原来人家顾大哥并不如外表那样是个混混,而是妥妥的有志青年啊 袁冬初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的顾天成有些急了,“真的,不是我胡乱吹大气。这事我认真思量过,一准能成。” 小满也着急着呢,连忙帮腔“是啊冬初姐,天成哥把货运做起来,养家的话一点都不含糊,说不得,还能让老婆孩子过上衣食无忧的富贵日子呢。” 顾天成看起来还是一派的自在从容,心里却暗暗尴尬。小满这小子,说话也不懂含蓄点,这也太露骨了。 唉,孩子小,看来以后还得多多锤炼才行。 袁冬初捧着茶碗不语,只默默的喝茶。 这让她说什么好呢你小子还敢再说的直白点不 小翠虽然年纪小,却也听出些苗头,连忙学袁冬初喝茶,头都要埋进茶碗里了。 秀春傻大姐性子,倒是一无所觉,还跟那儿猛点头呢“那当然,若是有自己的船队,别说养家,真能成大富豪的。” 虽然有人缓和了局面,顾天成却不敢再接这个茬儿了,若无其事的转开话题“这个季节,野菜都长老了。再过一年,你们给出去的野菜做法,一定有流传开,只怕就不好有这样的收入了。接下来,冬初你有什么打算” 袁冬初放下茶碗,好像从来没有小满引发的尴尬,“真是巧了,我爹之前才说过,要算算我们赚的钱和家里的积蓄,也是想买两条船,自己做货运的。” “那”一向吊儿郎当的顾天成,一个没坐住,差点儿蹦起来。 “嗯那个”顾天成重新坐稳,问道,“撑船做货运,一个人是做不来的,听你说伯父打算买两条船。不知伯父是怎么打算的要和人合伙、还是雇船工和苦力做事” 袁冬初“还在考虑。” 顾天成来劲了“我觉着吧,还是合伙比较好。雇人这样子,钱还没赚到呢,就要给别人工钱,有点冒险。” 袁冬初微微一笑“我爹也是这个意思。” 成了顾天成感觉,他的心都要飞上云端。 当他们再次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已经是很正式的场面了。 商议事情的地方,是顾天成熟悉的一间食肆。 时间是半下晌时分,食肆中很安静,除了袁长河父女和顾天成,在没有其他人,连食肆的东家和小伙计都去后面厨房歇着了。 算起来,顾天成倒像是帮忙人家看店的,像在自己家一样,很熟络的又是火炉、又是茶壶茶杯的张罗沏茶。 另外还拿出两个纸包,一包瓜子,一包炒花生,分别放在两个小碟子里。 “我和伯父几乎每天见面,就不客气了。这个瓜子和花生,冬初你别嫌弃,凑合着解解无聊。” 没有了旁人,顾天成舌灿莲花,讨好的招呼着,转头又去给三人倒茶。 袁长河连忙扶着面前的杯子,客气道“天成你也坐,咱们都是寻常人家出来的,没那么多讲究,咱们自己来就行。” 为了免除太多寒暄造成的言语浪费,袁冬初根本不用顾天成多让,已经主动剥起了瓜子。 味道不错,虽然只是原味炒出来的,但是很香。 古代和现代一样,管这些东西统称炒货。这些是小买卖,和袁冬初的野菜生意都没法比。要不然,可以整些五香瓜子、焦糖瓜子等多种口味,想来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顾天成心下大慰,原来冬初爱吃瓜子啊。 “伯父,你若真打算买船做河运,那您就和小侄合伙吧,咱们知根知底的,靠得住。咱一起出银子买船也行,您买船、我带着兄弟们只出人手也行,您拿主意。” 袁长河沉吟着,说道“我能筹集到的银子,差不多能买两条船,现在缺的是人手。” “那行,那就伯父您买船,一应的人手和各处打点都教给。货运之后的收入、和双方各自承担的责任及别的繁杂开销,咱们再细商议。若您想起始时就做大些,我这儿还能凑些银子,咱可以多买一条船,或者把船买大些。” 袁长河看向袁冬初。 第34章 和穷人为伍 袁冬初放下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碎屑。 这是他们父女两人之前商议好的,袁长河谈大事,可以表现的有气魄些。 袁冬初呢,自然就是那头发长见识短的小心眼女人“河运的艰难自不必说,但合伙的生意却更难做,一些事情必须事先定下来。 光是口头约定,对双方都没什么约束,不但做不长久,还容易起纠纷。咱得把具体事情敲定下来,之后还需要一份详细的合作文书,把双方所承担的责任和行驶的权限,以及利益和风险分配等写成文书,双方签字画押” 巴拉巴拉,反正就是袁冬初唱黑脸,负责把丑话说在前面,最后“写文书这个事儿吧,我觉着,秦公子比较好,人品好、靠得住,和咱们双方也都熟识。” 顾天成眨眨眼。 这父女二人,怕是早就琢磨好了吧,连写文书的人都想好了。 他还想着,由他执笔,他们一边商议一边写,全部敲定之后,双方画押,找人做个见证就行。 没想到袁冬初想的更周到,秦向儒的确是个好人选,性子是软和了些,但做人却很规矩、很正直。 “行,合伙生意的确难做,把事情都写在纸面上,那是最好。秦向儒写文书也妥当,咱们都信得过。”顾天成点头。 袁冬初放心了,这顾天成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大事小事都不糊涂。遇事也想得清楚,能多方位考虑,不会只盯着自己利益说事。 她和老爸运气不错,一开始结识的,就是顾天成这样的人。 河运事务的确繁杂,不单单是买了船、联系了货主就行。 河道行走的安全,船只维护维修,各个码头关系的构建,还有各种意想不到的意外和事务产生费用的提前约定 总之,真正把一切都理清楚,很费心神。 买船是个大事儿,但顾长河存在的价值也非常重要。并不单单是他手中有一帮兄弟,能做船务这些事情。 更重要的是,他这帮兄弟能无条件的对他惟命是从,让他们得以在易水县、以及临近水域都能吃的开。 这种情况,即使有长途货运、走远路,去了其他势力控制的地盘,有一帮如臂指使的彪悍船工,无论何种情况,都不至于被寻常小喽啰欺负了。 至于遇到大的势力,那就是衡量利弊的事情,通常情况,都会选择一个双方都不伤筋动骨的方法,让大家都能过得去,都能有长久好处。 可以说,顾天成是货运顺畅运营的保障。 这样算下来,虽然两边看起来都有付出,但顾天成的作用似乎要更大一些。 两边对自己、对对方都有很客观的认识,又都有长期合作的诚意,货运过程的繁杂事务理清之后,商量到各自需要分担的责任和收入分配,反倒简单了。 最后,执笔写合作文书的是秦向儒,地点还是之前的那间食肆。 而秦向儒对他们两家合作,所表现出的,则是大喜过望。 一式两份的合同写完,给他们双方各自通读了全文。 笔墨等物品收拾妥当,秦向儒才面色郑重的对他们说道“你们已经在筹划着,正经做生意了,没个账房怎么行我来帮你们吧。我一定能做到不偏袒任何一方,账面绝对公正。几位意下如何” 顾天成看向袁冬初,这个事他之前就劝过秦向儒,最好还是争得秦向儒父亲的同意,再谈这事儿。 现在情况有点不一样,起码他们已经正经开展事务了。不像过去,秦向儒需要混迹在一干苦力当中,所做事情连个像样的说法都没有。 但大户人家、还是曾经的官宦之家的子弟,给一个小船行做账房,说出去还是不好听,不知秦向儒的父亲是否介意。 他还是原来的意思,现在只看袁冬初是否答应了。这姑娘的想法和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样,但很值得采纳。 他也看出来了,袁家的事,袁冬初能做一半主。 至于那另一半,袁冬初也有本事劝的袁长河和她一个意思。 袁冬初这边,并不抵触秦向儒和他们一起做事。 大宅子里多的是乱七八糟的倾轧,秦向儒只是个庶出子,生母还是个一直没转正的通房,想来他在家里的处境也不怎么样。 不过,那是和嫡出的兄弟姐妹们相比,如果比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却是要强很多了。 如果不存着争家产、争地位的心,凑合一辈子吃饱穿暖,应该不成问题。 现在只看秦向儒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三番四次的要背着家人出来做事。而且还不计较身份和所处环境的那种,和一干苦哈哈的扛活儿的混一堆儿。 “秦公子是大户人家出身,你过的日子,我们这些穷家小户出身的人,羡慕都羡慕不来。怎么秦公子这么想不开,硬是要和我们这帮穷人为伍的”袁冬初问道。 秦向儒性格是有些软,却不扭捏。 这里没外人,他开口也痛快“新朝建立,父亲不但没了官职,为了一家人能够安全回乡,也是舍弃了大量家财。如今,家里财产本就不多,我们兄弟又都读书不成” 说到这里秦向儒面露惭愧之色,“我也曾努力过,却实在不开窍。读书讲究博闻强记,博文我倒是一直在努力,读了很多书。 可是强记,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好。那些圣贤典籍,除了一些特别感兴趣的能记住内容,其他的,即使很用心了,也做不到一字不漏的倒背如流唉” 秦向儒长叹一声,做了结尾“我二弟、三弟都是嫡出,家里本就没多少钱财,我总得做些什么。等着家里养,以后拖家带口的,总有一天,家里会撑不下去。” 这番话说的,虽然袁长河和顾天成没有感同身受,却也心有戚戚,大家子弟的日子,也不见得个个都好过。 再看袁冬初,倒是面带微笑,还有兴趣调侃“秦公子也是好男儿的典范了哈。早早的就开始想辙,没想着去和兄弟相争,反倒要凭自己的本事吃饭,挺难得的嘛。” 顾天成暗地里撇嘴,这话的内容好像还不错,可妹子你这表情和语气,怎么看着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呢 接下来,袁冬初话锋一转,问道“只不过,听秦公子说,你也是读了很多书的。这等学识,别说在易水县,就是去通州,找个大商行做账房,应该也没问题。你干嘛要往苦力堆里混” 是啊,为什么袁长河和顾天成都目光灼灼的看向秦向儒。 第35章 能撑起门户的女人 面对袁冬初的这个问题,秦向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熟识的人不少,但天成给我的感觉却很赤诚。再说,那么多人都心甘情愿跟着天成做事,我随大流,总不会像在别的地方那,莫名其妙的吃亏还说不出理。” 这几句话里还隐含着一层意思,他知道自己性子软,更缺乏急智,反应慢的很。 凡遇到事情,大大小小总要吃些亏。 怎奈自己嘴笨,又不是打架的料,除了吃亏当吃福,没别的办法,很是无奈。 顾天成做人公道,性格彪悍又不会恃强凌弱。跟着他做事,只要自己勤勉踏实,一定不会有之前的各种困扰。 秦向儒这番话说的,让袁冬初也不得不赞叹谁说老实人没心眼的看看人家秦向儒的判断力 吃饭选人多的馆子进,这是通常的选择。 同理,没看见什么好处和甜头,可大家伙都愿意跟着顾天成混,一定有缘由。 老实孩子秦向儒,就判断出了这个缘由,并果断选择了要搭伙。 袁冬初笑道“从我本心来讲,倒是很信得过你,也愿意和你打交道,可你父亲如果不答应,你可怎么办” 纸里包不住火啊,大哥你是做工赚钱,偷偷的,能瞒多长时间 果然,秦向儒踌躇起来。 袁冬初帮他出主意“我觉着吧,秦公子你也别瞒着了,你就和你父亲说,牧良镇的顾天成要做河运,你很看好他的前景,想在他这里博一份前程。没准你父亲就同意了。” 像秦睿这种科举出仕的,能在衰败不堪的朝廷中心做了多年大官。大厦倾倒之后,还能安然返回祖籍,应该很有些眼力和决断的。 若秦向儒真的在哪家商行找了个账房的活儿,秦睿说不定还真不太痛快,直接反对也大有可能。 但秦向儒如果这么说,以投注的形式,辅助顾天成一介匹夫做账房那可就不好说了。 冲着那份未知的将来,秦睿没准就愿意赌这一把。 毕竟付出的赌注也没多少,丢面子的,只是家中的庶出子而已。之前因为说亲不够谨慎,已经丢过一次面子,多一次少一次也就那样了。 袁冬初的推断很准确。 秦向儒是壮着胆子找他父亲秦睿说这事儿的。 秦家老宅占地不大,但宅子的布局合理,所有功用都齐全。秦向儒为了所说事情少些干扰,是在秦睿书房求见,说明自己打算的。 秦睿是个中等身材、面容白皙的中年人,两鬓斑白的头发并没让他显得很苍老。 坐在书桌后的秦睿,很平静的听秦向儒说完打算。 秦向儒以为会有的严厉责问并未出现。 秦睿只是思忖了片刻,说道“码头上势力繁杂,来往人等冲动又不讲道理,以你的性子,定是应付不来。 那个顾天成,且不说他是不是能把河运行做起来,就算能成事,好的账房人选比比皆是,他凭什么关照一个对他来说没多大用处的人” 这么不顾情面的话,说的秦向儒脸有些涨红,激起了心中的倔强,说道“我不单单能记账,我之前看过水经注和龙江厂志,对里面的内容比较感兴趣。相信在这方面下工夫的读书人不多,我再多找些相关书籍钻研,相信总能帮到他们一些。” 顿了顿,秦向儒继续说道“天成人很好,即使我没本事在其他方面帮到他,只要踏实做好本分,没有过分苛求,相信他就能公正待我。” “水经注”秦睿皱了皱眉,他对这类书籍记忆没什么印象了,没想到秦向儒却有涉猎。 只不过,这种书籍对科举没太大用处。 暗暗摇了摇头,有道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要读圣贤书,其他的,就算做到极致,前程也平平。怎奈他三个儿子,没一个读书成器的。 “你再想想吧,在码头那种地方混迹,即使能做长久,怕是很难说到好人家的女儿做媳妇了。”秦睿提醒道。 之前,他就因为长子性子软,为人太过实诚,才四处打听。 听说猫儿巷连家姑娘精明强干,家里家外一把好手,觉着此女一定能撑起门户,这才托了媒人提亲。 没想到,十拿九稳的事情,不但被拒,还闹得沸沸扬扬,秦家和长子颜面尽失。 他再去码头和一帮苦力混在一起,这亲事怕是由不得他们挑,只能在更低层次的贫寒之家选了。 秦睿想到手头打听到的几家女子,唉,只能再低选了。 一提到这个话题,秦向儒心情那个复杂啊。 他立即就想起他家给他提亲的那家,连家长女的那档子事儿。 也不能说谁对谁错,他们秦家没探探人家姑娘意思,就贸然上门。 然后是连家二老,在女儿不情愿的情况下,一再逼迫。 两方因素造成了后来的局面。 但他招谁惹谁了,很冤的好不好 在秦睿这里,连家那档子事儿也让他吃了苍蝇般的难受。 只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如今新朝建立年头不长,他虽然能安然返乡,但前朝官员的身份,却也让他不好做什么。 “你年纪不小了,眼看着又耽搁了一年多。之前你帮忙付诊金的那个船工,听说他有个女儿正值婚嫁,性情不错,擅长女红。 此女你应该见过,为父打算托人去探探她家口气。若他家也有意,咱们就正式上门提亲。” 秦向儒愣了愣,周家有个闺女吗他没注意啊。 他这迟迟没应声,秦睿以为他还在为上次的事情又多顾虑,只能劝道那周家家境是差了些,但咱们府上的境况你也知道,尤其你的情况特殊,现在又决定去码头做事,你的亲事,只能在这样的人家选了唉” 秦睿以一声叹息结束了劝解,想起这么多年的过往,很是惆怅了一把。 周家不但家境不如连家,闺女也是个软弱性子。和自家长子结成夫妻,两人没一个能撑得起门户的,以后的日子吃亏只当吃福吧。 好在那家闺女女红做的不错,是个坐得住的性子,不但能做些事情贴补家用,想来不怎么会生事。 寻常百姓的日子,能省心些也是好的。 “哦。”秦向儒闷闷的答应一声,他相信父亲是为了他好。经过上次说亲的风波,他的确也没资格挑人家什么。 再想想那位姓周的大叔,事后主动找他还银子,还买了点心表示感谢。这样人品的女儿,应该不错的。 第36章 小姑娘的决定 袁冬初起家的银子是和秀春、小翠一起赚的。可以说,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若没有相同年纪的女孩陪同,这个生意其实很不好做。 现在,她不做这个,要买船做货运了,她觉着撇开她们小姐妹不好。 于是,三人一起拾柴的时候,袁冬初把她家和顾天成正式合作的事告诉两人,问她们有没有兴趣参加。 参加的话,那就是在袁长河这边做投入。 投入量肯定不大,但只要有份额,最后总会有些分红。 只不过,她们两个女孩子,赚了钱全部交家。再想往出拿,却是要父母和家里人同意才行。 这种时代的贫民百姓人家,赚到钱,那就是拿到宝了。再想拿出来,除非是家里有必须的花销,类似生病、娶媳妇、买棺咳咳反正决没有买基金、投资的理念。 果然,秀春二人面色踌躇起来。 三人这时正坐在一棵大树下歇息。 袁冬初见两人这样子,不由得笑道“只是和你们打个招呼,不是一定要你们从家里拿银子参与。河运这种事,做好了当然有银子赚,但风险也很大。 若是一个不小心,运行船只出事,就得陪货主损失,很可能血本无归。我现在给你们说,只是想着,万一河运行以后赚钱了,我却没早早告知你们,就有点不够义气了。” 秀春听了长吁短叹“我们当然愿意和你一起做事,是唉银子虽然是我们赚的,却不由我们做主,怕是拿不出来了” “唉”秀春继续叹气,“万一冬初你自己赚钱,赚了好多好多我不得眼红死、后悔死” 小翠这时也是愁眉不展,都没工夫唾弃秀春这话说的不讲究。 袁冬初却笑道“凡事都有利弊,万一我赔了,你不得庆幸自己没跟着掉坑里吗” “切得知我幸失之我命,”秀春居然掉书袋,“我们要是没跟着你卖野菜,不就没这些钱了吗现在把这意外之财投进你这大买卖里。赚了,咱就彻底过好日子。不赚,咱最多也就过回现在,没损失什么啊。” 秀春这边只是发了一通感慨,还没想过到底要怎样做。 小翠小小年纪却握了握拳,坚决道“我回去和我爹说至少拿出一部分来,不能冬初姐自己赚大钱,咱们却只能在一旁看着后悔” 额,袁冬初抹汗。这话说的,太直白了吧稍稍说的文艺一点儿、拐个弯儿不好吗 “哎哎,”袁冬初连忙提醒,“你们搞搞清楚,这事儿有风险有风险懂不赔了的话,那就什么都没有了,知道不” 小翠看着袁冬初,说道“冬初姐,若这趟河运生意做赔了,你再之后就什么都不做了,就打算过一辈子穷日子吗” “那不会。”袁冬初的回答简单之极,也干脆之极。 “那不就对了”秀春冷不丁冒出一句,吓了小翠一跳,“干什么你一惊一乍的” 秀春感慨“还是小翠你聪明,能看明白。冬初这么能干,咱跟着她就对了。这次赔了,她那么多鬼主意,以后再赚回来不就好了” 这俩小屁孩,居然这么灵透的吗袁冬初很意外。 “那行,你们和家里人好好说,不用全部拿出来,多少都行,反正赚了钱,总会有相应的一份红利分给你们。”袁冬初建议。 秀春看得更开,很有野心的样子“我不分红利,赚来的钱我要继续投进去,赚更多的钱回来” 袁冬初望天,好吧,两位大姐,你们忽然的理念转变让我服气了。 不过,先回去搞定各自家人的说,好不好 周来运和袁长河一起,在张大户家做船工有几年了,一直和袁长河搭伴。 之前,袁冬初起意买船,想到的集资对象中,就有周来运。 这次真的要自家买船了,自然要告诉周来运一声。 周来运如今正张罗这给长子娶亲,银子正紧巴巴的,着实不凑手。 袁长河也没多劝,两人坐一起,配着一碟咸菜,喝了壶水酒,聊了一通便回来了。 回来还给袁冬初带回一个消息秦家托人询问周家意思,替自家儿子秦向儒求娶周家闺女周彩兰。 “是吗”袁冬初大感兴趣。 秦向儒终于能讨到媳妇了吗可喜可贺 “周伯伯什么意思秦公子是最典型的居家好男人,谁嫁了谁有福,您有没有劝他赶紧答应”袁冬初继续问。 袁长河笑着摇头“哪里还用我劝之前那次,秦公子帮忙把他送医馆,又垫付了诊金,来运对秦公子印象好的不得了。秦家门第又高,他已经高兴地合不拢嘴,这是盼也盼不来的好事呢。” “周伯伯有眼力,就是周彩兰这时候就定亲,年纪小了些。”袁冬初说道。 “十五了还小不小了”袁长河急忙说道。 袁冬初知道,老爸这是又着急她年龄到了,却还没说到人家,连忙敷衍“嗯嗯嗯,是不小了。您有没有和顾天成商量,什么时候去船厂定做船只” 一点儿也不讲究的转开话题。 船是大桩商品,没有做好了若干只船,等客人上门去买的。 以前袁冬初计划的小船倒也罢了,现在有了强劲的合伙人,他们要买的船要有一定的承载量。 百多两银子能买到的船当然不算大,却也不是寻常小手艺人能做的,得去通州的鸿江船厂交定金定做。 “我和天成商量过了,他把手头的事情安顿下来,我们便去通州。”袁长河说道。 “预计哪天出发”袁冬初立即就激动了,“通州很热闹吧我也去好不好” 通州是河运重镇。 通州河段上下游,分别与大河、通水相连,各处船只汇聚在此,之后又分流到另外河道,堪称河道枢纽。 可以说,通州府在河运上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由此可以想象,通州府会有怎样的繁华。 而江运船厂则是因运河兴盛的产业,号称百年老号。在整个大齐朝的造船业,都有着数一数二的地位。 袁长河没怎么想便同意了“行,时间定下之后,把家里事情托付给隔壁刘婶子照看,咱们一起去。” 走一趟通州府,还要把预定船只的事务办妥。打个来回,怎么也得六七天。 把及笄刚过的女儿放在家里,袁长河着实的不放心。还不如带着一同前往,还能顺便让女儿见识一下通州府的繁华。 第37章 我的目标 接下来几天的准备期,袁长河并没放下他的中人事务,顾天成也依然和一干兄弟扛活儿做事。 即使这样,袁长河和顾天成要合伙买船做河运,也被一些人知晓。 之前,袁长河的女儿卖野菜被顾天成的人庇护,就让很多人各种猜测。 这时有了这个爆料,很多事情似乎就容易解释了。 解释是有了,但买船呢构建河运行呢 这都是要拿银子说话的 大家都是在运河讨生活的,就算收入有多少之分。 但暴富这种事,却不是靠循规蹈矩的做中人行、或者带着一帮人扛活儿能达到的。 袁长河和顾天成却要合伙买船、做河上货运了,需要的银子来处好像呼之欲出了啊 想想这几个月,辗转在附近各个码头,独家兜售野菜的那三个女娃,是袁长河闺女挑头的呢。 果真是卖野菜赚了大钱 可那是野菜好不好 众人都有吐血的冲动,祖祖辈辈吃了多少年,他们对野菜的认知就是难以下咽,用野菜果腹都是闭着眼睛吃的 可袁长河家妮子,就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靠卖野菜积攒下买船的银子这不科学啊嗯嗯,是不合理,很不合理 各种人大跌下巴,各种人揪头发想不通,各种人眼睛发红 但事实就是这样,在各种人的羡慕嫉妒恨,还有各种不解猜测中,袁长河、顾天成、还有秦向儒,带着袁冬初,登上了去往通州的一条大船。 此去还有秦向儒同行,这事儿,袁冬初也是出发的前一天才知道。 据秦向儒说,他想看看通州的船厂是什么样的。他还想坐一趟大型货船,以船家的眼光,看看船只在河上运行对于水文的影响。 他想从这些方面入手,计划为船队做更多事务,也为了让自己在未来船队更有用些。 他们这次搭乘的就是一艘大型趸船。 寻常货船上,总会有不少临时搭乘的散客。 袁长河几人的银子还有大用,很是吃紧,当然没机会包下两个舱房那么奢侈。 而且,这种船是货运为主,也没那许多舱房给临时客人居住。 于是,袁冬初是和几个女客合住一个舱房。袁长河三人,则是和另外几个男客挤一起。 去往通州的路程是上游去往下游,行船比较快,大约两天多点就能到达。 乘船这几天,白天时,袁冬初都是和袁长河三人一处,一般是在甲板上闲话,顺便说说他们船运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在谈天过程中,袁冬初多数时候都会听秦向儒和顾天成跟那儿吊书袋,屡屡提起水经注和龙江厂志。 从书名上琢磨意思,龙江厂志很是猜不出名堂。 但听顾天成稍一解释,袁冬初便也知道了,这是关于造船技术的书籍。 龙江厂志的遣词造句虽然生涩难懂,但袁冬初这个现代人曾经接受的是全面教育,连听带猜的,还是能明白其中一些内容。 可说到水注经,袁冬初大约知道这是关于水文的书籍。 但说到内容,那就妥妥的一头雾水了。 就算有秦向儒逐字逐句的解释,她也一点儿不带懂的。 倒是顾天成,人家终究是进过学堂,可以算少半个读书人,理解力绝对不是盖的,一直在你来我往的和秦向儒交流着。 这期间,虽然多是秦向儒解释,顾天成被动的听。但这家伙不但能听懂,还能和秦向儒讨论,并提出疑问,总有感悟的样子。 当然,大多数时候,顾天成的疑问,秦向儒也解答不了就是了。 好一会儿,袁冬初才算听明白秦向儒的打算。他想在水文地质和气候上下点儿功夫,想对船只的日常维护和合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提高自己的存在价值。 明白了这些,让袁冬初对秦向儒有了很大的改观。 人秦向儒性子是有点软,也不够牙尖嘴利。但他如果能在这两方面,甚至只是在水文和天气变换上有所建树和突破,那也是绝对的顶级人才了。 这个时代,稀缺的就是这种人才。 聪明、睿智、有学识的人,都去读圣贤书了,给帝王和朝廷效力去了。 可以说,从上到下,从庙堂之高到江湖之远,甚至贩夫走卒之流,对人才的衡量标准,都是科举、做官、做大学问家。 很不好意思,即使是大学问家,也不包括研究河道水文方面的人,更不包括制造和维护船只的人。 而秦向儒现在说的,通常都会被视为末流。除非真正的集大成者,做到著书立传,否则,还是会被视为难登大雅之堂。 从这方面来看,秦向儒着实是个务实的性子,知道自己在科举方面没有机会,便很实际的选择了和自己业务相关的学问进行钻研。 无论他钻研的结果如何,对于袁冬初希望构建的船队来讲,有一个比较专业的人士辅助,总要比两眼一抹黑的、在大河上听天由命强的多。 袁长河就更听不懂秦向儒和顾天成讨论的书籍内容了,但他行船多年,按照祖辈流传下来的经验,倒也能参合一两句,更让袁冬初觉得,船运生意的确选对了,大有前途。 上游往下游走,果然省时间。所谓顺水行舟,只用了两天多点儿的时间,便到了通州府码头。 通州府果然不是一般的繁华,货船靠近通州区域,河面上行驶的各种船只越来越多。 待到码头遥遥在望,更是一派繁华景象。各种船只来往穿梭,真正的千帆掩映、百舸争流。 袁冬初站在甲板上,正自感叹,顾天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边。 “冬初你看这里,多么繁荣。我的目标有朝一日,要把河运船队总舵设在通州,让我们的河运行做通整个运河。” 袁冬初侧脸看过去,这货的站姿,居然少见的笔直挺拔。 若是忽略他站立位置,只是甲板一个很不敢碍人家事的角落,就真能从他身上看出一派高手风范 顾天成依然是那样的挺拔,斜过视线,问道“你不相信” 这个现在就得瑟,是不是有点早袁冬初看起来很淡定,语重心长的说道“年轻人有理想是好事。” 第38章 大惊小怪的乡巴佬 顾天成郁闷,很遗憾的收起高手风范,恢复了以往的吊儿郎当,悻悻然道“你这还是不相信啊。” 切还好意思说他是年轻人,她一小姑娘,好像历经沧桑似的哼 好在袁冬初还有后话“其实我也觉着,维持一支庞大河运船队的正常运营,很需要在沿河各码头建立自己的堂口,帮忙打点船队整顿事宜、及货物的装卸和集散。这是把船队做通整个运河的条件之一。” 之一吗作为老爸的袁长河都大感惊讶,自家女儿这口气 更不用说秦向儒的愕然。 倒是人家顾天成,自己有大志向,自己看好的媳妇,有同样的志向,那很正常啊。 原来是自己没等冬初把话说完,错会了她的本意。 其他三人反应各异,袁冬初只顾接着说道“不过,这种事把货运生意真正做好、做大才行,绝不是靠一群人的冲动、凭借打打杀杀就能做到。” 顾天成心有触动,却没再说什么。 的确很巧呢,之前他想做货运事务的想法,就和袁长河不谋而合。现在,他内心的打算,再次和袁冬初所说一样。 整合沿河码头势力,不但能让整个河运有规矩的运营,让船运更加畅通,还能给予河运船只最大便利服务,让他们成为最便捷、最安全、最高效的船队。 有这样的船队和信誉,更容易承揽大宗、贵重的货物运输,也有财力打造更大的河道势力。 袁冬初说的没错,他也的确从未想过,只凭牧良镇一帮兄弟和人玩命,就让船运在运河通行。 想要高人一定的地位和财富,靠蛮力怎么行总要有与之对应的手段才行。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不过需要时间而已。 一行四人下船登上码头,看着这种大码头繁忙来往的各色人等,人生地不熟的,几人竟是光顾着看,一时无语了。 袁冬初虽然有现代人的眼光,但看到通州码头的喧哗繁盛,依然大为惊讶。 在海运还没兴起的年代,相比陆路远行的车马劳顿,河运在运输中有着极其重要位置。 通州码头又处于一个重要的枢纽位置,加上生产力落后情况下的人海战术,让码头展现出非同寻常的繁荣。 袁长河虽然是船工,但他做事的小型船只限制了运输路途。顾天成则是搬运工出身,为生计奔波的情况下,没事更不会跑通州来消遣。 所以,他们两人也着实看了好一会儿新鲜。 反倒是秦向儒,算是见过大场面的。秦睿罢官返乡时,他已经是半大孩子,身边发生的事还是记得的。 回乡之时,陆路转水路时,秦睿一家正是在通州码头搭乘的客船。 乡下人进城嘛,没见过世面很正常。 他们四人中,有三个人或者来历有异、或者曾经历过大起大落,或者就像顾天成这样虽然是个穷小子,却也是有野心的主儿。 所以,只是在初登码头时惊讶了一下,便各自回神,寻人打听着,往通州府城内走去。 鸿江船厂位于通州府最东边,为了交船时便于出货,造船地址设在运河边上。 袁长河四人登上码头,还未到午时。通州城东寻了间普通客栈,稍事歇息,在客栈简单的用了午饭,也不继续歇着,便和人打听着,往鸿江船厂寻过去。 鸿江船厂号称百年老号,行事果然有章法,接待工作做得非常好。 负责接待的伙计并不因他们是小地方来的、订的不是大单而有所怠慢。 听取他们对船只价位和船型的要求之后,一样殷勤的带着他们观看相应模型,供他们做多种选择。 期间,还热情洋溢的把鸿江船厂的优势介绍一番。 饶是袁长河和顾天成多年在码头讨生活,见惯了各种类型的船只,但看到鸿江船厂如此多种类的逼真模型,也是大为叹服。 之前,他们对于所需船型早有定论,但看到这么类型汇聚一处,却是更多了些对比,各种不同类型船只的优缺点一目了然。 对于袁冬初和顾天成这种对未来期许颇大的人来说,这种了解能让他们在以后扩大规模时,便于做出更好的选择,有更多的展望。 他们这单生意真的不算多大,只一个寻常伙计便把事情谈下来。 之后才是管事出面,袁长河交了定金,管事代表船厂和袁长河签订购文书。 一切谈妥,顾天成提出,想在船厂看看各种船只的实物。 这种事情大概经常发生,管事都不带迟疑的,只略有歉意的表示,有些地方外人不能涉足,便吩咐伙计带他们去参观船厂。 果然是大齐数一数二的造船厂,鸿江船厂占地很大,称作各局的不同作坊,比寻常匠人做事的地方大得多。 作坊内都是忙碌的身影,各局之间也是人来人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之前在码头,袁冬初的存在还不显突兀。 但一个女孩子出现在鸿江船厂这种地方,那就很让人惊讶了。 他们几人在伙计的引领下,参观船厂中不打紧的地方。 饶是不打紧的区域,如此大规模的船厂,也让四人大开眼界。 同时,因为一行人中有袁冬初这个女孩子,也吸引了船厂各种人的各种注目。 远处的管事房,一个面孔黝黑、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小厮。原本打算离开的,却在看到袁长河四人中有个女孩子时,停步多打量几人一番。 看到他们往一艘即将完工的大船过去事,便也迈步,从另一个方向,同样走向那艘大型趸船。 踩着跳板登上大船,站在刚刚完工的甲板上,袁冬初和顾天成都是一样的星星眼好大的船啊,如此大船,若是给他们的船队配备若干 啊呀那将是多大的规模和气势 这是顾天成。 啊呀呀那得赚多少银子 这是袁冬初。 想比之下,人家袁长河和秦向儒的神色就镇定多了。 面对这样的大船,人家两人只是本着参观旅游的心情,在看和自己没甚关系的东西。神色间,那叫一个从容淡定。 乍一看,他二人见过世面那是一定的。 而顾天成、袁冬初的表现,就妥妥是大惊小怪的乡巴佬了。 第39章 卓大官人 中年人的视线在四人中间扫过,走上前说话时,却是对着袁长河的。 “在下卓远图,几位光临小号,在下先行谢过。”卓远图向顾天成三人点头示意,冲着袁长河拱手。 袁长河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引领的伙计却在第一时间抢前躬身,毕恭毕敬的行礼“小的见过东家。” 袁冬初几人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鸿江船厂的掌舵人兼东家是哪个又怎么会不知道。 三个晚辈随在袁长河身后,一同给卓远图回礼。 袁长河拱手,连声说道“原来是卓员外,我们小小散客,当不得员外如此礼遇,我等着实惶恐。” 这还真不是袁长河妄自菲薄。 鸿江这样规模的船厂,绝对在朝廷的管控之下。船厂的东家对于朝廷来说,也不是寻常乡绅商贾可比的,很有身份的存在。 各种利益牵制的情况下,就是有官员和船厂有私怨,想把鸿江船厂怎样,也得考虑上面有多少人在船厂有利益纠葛,又有多少官员一心为公,会替船厂说公道话。 即使现在改朝换代,但船厂能正常运营,就说明鸿江船厂已经成功过渡,鸿江船厂的东家也还是那个跺跺脚,整个运河也得多些浪花的卓大官人。 秦向儒若是把他父亲搬出来,作为老资格的卓远图知道秦睿是何许人也,不太势利的话,大概能和他说几句话。 但若以袁长河父女和顾天成的身份,即使是买船的客人,这样的小买卖,绝对没资格让船厂东家有这份攀谈的心思。 卓远图不动神色的扫一眼袁长河身后,两个年轻人和那姑娘虽然站在稍后位置,但在卓远图眼里,却是比眼前年长的袁长河更引人注意。 之前四个人的表现,虽然袁长河和秦向儒看起来淡定一些。 但这份淡定,却被卓远图历经世事的眼光看了个通透这是一种旁观者的态度,这艘大船和他二人没有实质性的存属关系,看待外物,当然能够淡定。 而那两个没见过世面的货,那满眼闪着的光,大约已经在幻想这艘大船已经是他们自己的了吧 要知道,寻常船行的东家和掌柜,看到这种重型大趸船,通常也是一副稀松平常的神情。 但两个明显更年轻一些的家伙,却在肖想距离他们很遥远的东西 而且,那种眼里冒光,绝不是做白日梦,而是有着极度的信心和渴望。 卓远图继续和袁长河做着寒暄“敢问仁兄高姓” 他虽然看重的是顾天成和袁冬初,但更看出,这两人对袁长河的尊重。 袁长河连忙再施一礼,“卓员外面前不敢称高姓,在下袁长河,见过员外。” 说着话,又介绍其余三人,按照长幼,从秦向儒开始“这位是秦公子,延浦镇秦家长子” 说到这里,稍作停顿,想看看卓远图的反应。 卓远图果然知道秦家,也是拱手道“原来是秦老爷府上的公子,之前不知道秦公子身份,着实怠慢了。” 袁冬初听的眉毛一挑。 秦睿是前朝官员,鸿江船厂这样的老号,知道延浦镇秦家不足为奇,更可能卓远图和秦睿还有过接触。 只不过,那时的接触,大概是卓远图上赶着秦睿的。 但在秦睿丢官、秦家败落的当下,还能对秦向儒不失礼,这就难得了。 这样的人,不是憨直的不谙世事,就是世故圆滑的人精。 经历兵荒马乱和改朝换代,能让船厂存续下来,依然保持原有规模的东家,只能是人精。 袁冬初比较喜欢这种人,相比那种不加掩饰逢高踩低的小人,这种人的智商更高,也会走的更远。 秦向儒也是经历过繁华落寞的,人情冷暖的记忆颇多,早就没什么期许。 这时被鸿江船厂东家这样的豪富礼遇,着实感到意外,错愕了一瞬,就手忙脚乱的见礼“卓先生好,小子小子秦向儒给卓先生见礼。” 秦向儒一脸的受宠若惊,让卓远图颇感无奈,虽然年长,也是连声说着“不客气”“不要见外”的话。 他对这个年轻人也有不错的印象。 卓远图年轻时就开始参与船厂事务,更是在兵荒马乱之际,接手船厂,成了被很多势力觊觎、处在风雨飘摇的鸿江船厂掌事人。 秦向儒本就没多少心机,落在卓远图眼里,他那敦厚诚恳的性格可谓一览无余。 卓远图虽然八面玲珑,能和各种老谋深算的人和势力游刃有余的周旋。但从本心来说,也更愿意和简单直接的人打交道。 更何况,秦向儒往船厂四周打量的眼神,满是专注和求知欲。 作为船厂的大老板,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人的这种神情。 这类人若是专研有得,就会成为延续船厂顶尖技艺的重要支柱。 他甚至在想,秦家家道中落,不知这位秦公子有没有兴趣来船厂试试。 若秦向儒有这方面的天分,并专研有成,足可以让秦家一家老小过得殷实富足。 只是,现在说这个还早,在不明白这几人的实际情况下,不好贸然扯出这种话题。 卓远图和秦向儒寒暄几句,袁长河继续给他介绍顾天成和袁冬初。 简单见礼之后,卓远图邀请“我和袁兄颇有眼缘,冒昧邀几位喝茶坐坐,不知可赏光” 这哪里还有不赏光的道理,只稍稍客气两句,几人便往管事房的方向而去。 之前领路的伙计,早提前飞奔去传话,准备接待工作了。 一路走,伙计还一路诧异这是啥情况 很普通的几个客人,只定了两条小型双帆货船,怎的东家会如此看重他们不但亲自出面寒暄,还特意相邀喝茶 好困惑的说。 邀约地点并不是卓远图个人的房间,而是船厂接待大客户和熟客的待客厅。 茶点果品上来,除了袁长河因为好奇,特意看了眼碟子里两样稀罕干果,其他三人都没在意上桌的有什么,反而打量船厂待客厅很有特色的陈设多些。 这种反应,又让卓远图多了些琢磨。 秦家公子好说也是在京城长大,家境虽然不能和王公贵族、一品大员相比,但对于众多中下等官员和乡绅、商贾来说,绝对算得上显赫之家。 他不在意鸿江船厂接待大客户的规格,情有可原。 顾天成那差点儿就写在眼睛里的野心勃勃,他在鸿江船厂这种地方,更在意的是所处环境和气派,疏忽别的也算说得过去。 但这位袁姑娘也是这种反应,就不太应该了啊 看她那衣着穿戴和她父亲袁长河的说话气度,这就是一穷人家的孩子,而且还是个女孩子。 这种对很多事情的不经意,给人一种经见过大场面的感觉。 第40章 接连的惊讶 “你们这趟来,是袁兄买船,秦公子和天成小哥帮忙打理货运”卓远图试探问道。 很明显的,三家不是一路人。 而且顾天成虽然口口声声称呼袁长河伯父,但两人并不存在亲戚关系。 这一老一小不分主次的一同出来买船,很让人困惑。 袁长河和顾天成对视一眼。 尤其顾天成想得会多一些。依照他的志向,最终要组建最大的河运船队,他们船队的名头,要响彻整个运河。 无论是组建过程,还是建成之后的运营和维护,都免不了和各种船厂打交道。能和鸿江船厂的老板搞好关系,自然最好。 顾天成接收到袁长河眼色,又下意识的瞟了袁冬初一眼,才对卓远图笑道“我和伯父合伙做河运生意,伯父一方买船,我手下有一帮交情过命的兄弟,负责河运方面的人力需要,并疏通码头关系。” 不多的几句话,听在卓远图耳中,信息量却是很大。 “交情过命的兄弟”,配上“疏通码头关系”这种后缀,光是听听,都觉得其中充斥着悍不畏死和刀光剑影。 “不知天成和你的兄弟们,目前以何为生”卓远图很慎重的问道。 顾天成并不在意卓远图神色间的变化,还是刚才的随意,笑道“让卓大官人笑话了,我们一群苦哈哈的凑在一起能做什么不过是卖苦力,在码头给人扛活儿,赚点儿糊口的银钱。” 一情过命的兄弟聚在一起,居然只是在码头扛活儿 卓远图瞬间就有了猜测,问道“我听说,运河码头扛活儿抱团的苦力,最被人称道的,是易水县周边码头的一群人。不论多大的货运东主,少有敢欺压那群人的,天成小友可否认识这些人” 卓远图还不敢百分百肯定自己的猜测,但对顾天成的称呼已经变了。 顾天成也不敢肯定,很是疑惑的转向袁长河,问道“咱们易水县还有另一伙扛活的苦哈哈” 这份疑惑绝对不是装的。 他只是带着众兄弟在周边码头扛活儿,超出易水县的时候都少。而且都是辗转在小码头,他会这么有名连通州府的大船厂都知道他这么个小角色 顾天成下意识的摇摇头,他不是不敢相信这会成为事实,而是他感觉自己还没开始发力,不应该有这种名气。 但袁长河却很肯定,对卓远图解释道“距离易水县城最近的码头,便是牧良镇码头。天成和一众兄弟,一直都是以牧良镇为中心,在上下游码头扛活儿。 如果没有别的误会,大官人说的应该就是天成。除了天成手下近百号兄弟,别的装卸苦力,都是码头势力就地组织、听码头招呼做事的。” 都是码头说什么就是什么,规矩都是码头定的,赚钱也有码头的抽成。 这些人之所以没跟着顾天成,一个是顾天成不是什么人都收;再一个,很多人并不看好一个混小子的武力值,觉得他最终还是会被码头清洗,直至无法在码头落脚、并被清除。 听到这样的解释,卓远图已经很肯定了。 再看顾天成时,已经很把他当个人物,并再次赞叹自己目光如炬,远远的一撇,就能看出此子与众不同。 这顾天成果真是个狠角色,小小年纪,就敢纠起一帮兄弟,让易水周边码头对他做出退让。 可以想象,随着时日过去,顾天成年纪渐长,他会经营出怎样的势力。 还有这个女孩子 顾天成这样的人物,难道仅凭袁长河一个普普通通的中人,能拿出买两条小型货船的银子,就让袁长河借他的势,介入前景必定不凡的庞大河运 卓远图笑着对袁长河说道“天成小友名声赫赫,袁兄果然有眼力。袁兄只是在牧良镇做中人,想来赚钱不易,定是尽出家财做这货运营生吧” 这是继续试探。 袁长河有些尴尬“惭愧,不满大官人说,在下之前是做船工的,转做中人行才是前不久的事情。至于买船的银子” 他看一眼袁冬初,神色间有无奈,更有与有荣焉“在下不才,赚银子更是羞于提及,今日购船的银子,都是小女赚来的。” 话语落下,得意之色已经不加掩饰。 就这么有本事是他女儿 “小女觉着,咱们穷苦人吃的野菜刮肚肠,很不舒服。但富贵人家日日鸡鸭鱼肉的吃着,或者需要清清肠胃”袁长河滔滔不绝。 卓远图听的呆掉了,这年春夏,他家也很是吃过几次荠菜馄饨和马齿苋拌鸡丝。 据说,山野菜的吃法还有很多,但他家大太太参加知府大人后宅宴会时,只听说过这两种。 而现在,见到了运河上第一个搬运苦力组织首领之后。 紧接着,还有把野菜摆上大富大贵之家餐桌的女娃。 那几个女娃,嗯,据说是三个女娃,被府城不少人啧啧称奇的。 现在看来,说是几个女娃卖山野菜,那是不明就里。事实上,领头的、或者说这事儿只是面前这女子在做,另外两个女孩子之所以能出现在她身边,大概只是她需要两个同龄人相伴而已。 “这个”接连的意外,让卓远图一个不留神,差点儿就要搓手了,“是山野菜的方子啊我们府上也得到过两个,荠菜馄饨和马齿苋拌鸡丝,味道不错。 听说还有别的山间野草,也能做出美味。但都是听来往船少少提及,实际情况却是不详。” 袁长河很大气的笑道“是呢,除了荠菜和马齿苋,还有不少野菜可以上桌,做好了也是美味。若大官人府上对此感兴趣,这就拿纸笔来,让天成写给大官人。” 卓远图也笑了,但也没太推辞,说道“这多不好意思要不这样,我们船厂订单颇多,你们的货船,至少要排到三个月之后才能交付。 我这里闲置了几条平底沙船,都是小船,但小型载货不成问题,坚固程度也可以,再用个年不成问题。 我送袁兄和天成两条小船,一是答谢袁兄赠山野菜方子的盛情,再一个,也是有幸结识了天成小友,咱们以后可以常来常往。还望几位不嫌弃。” 第41章 把船弄回去 袁长河等人闻言,相顾愕然。 尤其袁冬初想的又多,又不太明白这个时代的豪爽程度是怎么设置的。 这样动辄就送两条船是个什么意思 即使是易水镇的船作坊,做出来的船只小之又小,也得卖几十两银子。 鸿江船厂出品的船,而且还是沙船,就算小,也绝对可观。 就这样送人了只是作为袁长河告知野菜做法的答谢 好玄幻啊 袁长河处事能力不错,但面对这么大的赠与,也是吃不消。初一听到卓远图的话,已经站起身,连连拱手“这可不敢,不过是小孩子琢磨出的法子,赚个新奇银子还行,着实不能和大官人交换沙船。” 他这一站不要紧,袁冬初、顾天成三人跟着站起来,场面立即就变得不一样了。 卓远图无奈,只得跟着起身,做手势请袁长河坐下“袁兄请坐,咱们坐下说话。不过是船厂退下来的两条小船而已,着实不值什么,咱们坐下说话。天成你们也坐。” 袁冬初站在袁长河伸手,扯了扯袁长河的衣袖。 袁长河也算是聪明人,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便顺着卓远图的意思,再次拱手谢过,方才重新落座。 倒是顾天成,只是瞬间的愕然,随即便明白了卓远图的意思。 虽然有无功不受禄的说法,但交往嘛,就是有来有往。 今日他得了卓远图的变相馈赠,明日待他起势,说不得,在卓远图需要的时候,他可以给予更大的帮助。 他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能经营出这样强劲的势力。 重新落座,再次提起两条沙船,顾天成接过话“既然大官人如此盛情,我和伯父却之不恭,就收下了。大官人这份人情,天成谨记于心。” 卓远图再一次暗暗点头自己没看错人,此子果然豪气,是个有出息的。 同时也欣慰不已,如果两条船厂淘汰下来的小船,就能和运河一大势力的掌舵人结交与微末,这份投入绝对是豪赚。 接下来的事情,就大不一样了。 帮助袁长河办理沙船移交手续的,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管事,而是换了船厂的大管事。 仅从衣着和言谈气度上就能看出,这位大管事身份不同寻常。 就是这个身份颇高的大管事,以一种很谦恭的姿态出现,和袁长河做了简介扼要的交流,并不用袁长河等人同去配合,直接拿着相应文书离开。 不多时回转,把已经办好的文书再拿回来,顾天成和秦向儒代为过目,双方画押签字,两条沙船便归在袁长河和顾天成名下。 这个过程中,袁冬初也就着顾天成的手,看了看文书内容。她写字不行,但看懂文书内容却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卓远图一旁看着,也是咋舌不已。 平民百姓之家,往往大片居住地也难找到一个读书识字的。这里的四个人,三个年轻人看样子都能读懂文书。 顾天成更是袁长河推荐写菜品方子的人选,应该是正经进过学堂的。 三人中的女孩子看起来差些,但女子嘛,又是船工的女儿,有这个能耐已经很稀奇了。 正经事办妥,人家这么大船厂的东家,袁长河几人也很识趣的没有继续打扰。 说定回客栈书写野菜菜品的方子,约好提船时再来叨扰,再婉拒了卓远图酒楼晚饭的邀约,告辞退出。 卓远图特意派管事送他们出船厂,和管事殷殷道别分开,四人并排站着,看着宽阔的河面,想着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临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地方的人来府城大船厂买船,这事儿顺利的,简直出乎意料。 袁冬初隐隐察觉到,这趟好事,大约是沾了顾天成的光。 她卖野菜的那点儿分量,估计只是买东西添秤的那点儿添头。 “咱们接下来做什么怎么把船弄回去”袁冬初先开口。 他们有计划,按照造船周期,三四个月之后才会带人来接船。 在那之前,需要在衙门备注河运资格,并把回程的货运业务联系妥当,保证不跑空趟。 可现在,什么计划都没有,衙门的运货许可文书还飘着呢,船忽然就到手了。 这意外、这份惊喜,着实让人措手不及。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通州府,货源没货源,船工没船工,要啥没啥,这怎么整 袁长河问秦向儒“秦公子不是要去书铺看看吗打算什么时候去” “袁伯伯和天成接下来去哪儿”秦向儒问道,看起来两人似乎有所计划。 顾天成道“咱们去码头周围转转,看能不能找到运往上游的货源,如果恰巧有懂行船的船工同行,那就更好了。”好像衙门的文书一文不值似的。 “没有引荐,就这么找货源和船工”袁冬初惊讶。 素不相识的,如果遇到个心术不正的,半道出点幺蛾子,搞点儿事故浑水摸鱼,他们这趟货运就毁了。 不但坏名声,还得陪货主银子。 袁长河很淡定“咱找的,自然是在府城有信誉,有好口碑的。” 顾天成也笑道“使坏的人精着呢,没这种眼力的骗子,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咱不怕他算计,只怕他不敢来算计到时候,谁占便宜还不一定呢。” 额吹牛的吧袁冬初很是汗了一把。之后又特意看了看这货的脑门,想看看上面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标识。 难道顾天成的面相天生就有奇特之处,能让堂堂鸿江船厂的大老板亲自套瓷,能让人看出他的不同,甚至连骗子都谨慎的退避三舍 顾天成被袁冬初看的有点发懵“怎么了” “没事,”袁冬初回神,“我也想去书铺看看,咱都去吗” 袁长河摇头“咱得尽快想办法把船弄回去,我和天成去码头看看有没有门路。你随秦公子去书铺好了,相互照看着点儿。” “行。”袁冬初痛快答应。 “这个”秦向儒很踌躇。 “我”顾天成也想去书铺。 “那行,就这么决定了。”袁长河拍板,自家闺女说行,那就一定行。 他们之前就有打听,那其实不算是书铺,人家叫东旭书局,顾天成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媳妇和秦向儒那个憨货一起走了。 说他憨货一点儿都不假,他就不能说先不去书局吗之后再陪他们一起找运货门路也挺好啊 顾天成后悔了,刚才他也应该说想去书铺,大家一起行动多好 第42章 打服的小孩 秦向儒心怀忐忑,小心翼翼的和袁冬初保持距离,一路往打听到的书局走去。 他也后悔啊,刚才他就是说错话了。他就不应该说要去书局,或者在袁姑娘做出表示之前,就改说先和天成一起去见识一下的。 可他反应慢啊,反应慢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回想天成冷飕飕给他飘过来的眼神,后脊背都发凉的好不好 天成也真是,喜欢人家姑娘就托媒人求亲去啊。这么耗着,万一袁姑娘被别家求娶了,他和牧良镇的那帮兄弟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袁冬初很遵守这个时代的规矩,和秦向儒保持着紧随其后、相差半步的距离行走着。 秦向儒既怕她走丢了,又很戒惧的怕她跟近,这么古怪,袁冬初当然看在眼里。 “秦公子又瞎捉摸什么呢”袁冬初干脆就问了,只差了半步的身位,一点儿不影响说话。 “这个我”对上袁冬初,秦向儒那是一点儿反抗的意识都没有,都结巴了。 袁冬初也颇感郁闷,顾天成这家伙,他还能把他的心思表现的再明显一点吗 虽然袁长河全心想的都是给闺女找个好人家,包括转做中人行,还有现在买船做河上货运,很大程度都是为了攒足家底,让闺女选婿层次更高一点,嫁妆更多一点。 但袁冬初自己不是这想法啊。 她想要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和能力,让人生更加精彩多姿。 定亲而且还是和顾天成 还没成亲,就和未婚夫混在一起满世界疯跑,这得承受多少唾沫星子的洗礼 她的确想让自己活得精彩一些,但绝没有自虐的爱好,不会专门找着让世人指点,自己则傲然站在广大人民群众的对立面沾沾自喜。 那是神经病,绝不是特立独行。 东旭书局不亏名之为书局,的确很大,书籍分不同区域,种类繁多。 秦向儒选的是水文地质地理和造船方面的书,袁冬初差不多也是这些。 只不过,秦向儒的选择专业程度高,内容晦涩难懂。 袁冬初选择的就浅显一些,更像是自古以来关于河流、河运方面的趣事记载。 书局的书很多,但两人的银子很少。 秦向儒选了三本,袁冬初选了两本,才意犹未尽的交钱走人。 两人身后,各种视线交汇 主子和丫头不像。 兄妹更不像。 某公子和邻家小妹这个倒是有点着边,看两人眼光清澈、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是专程来买书的吧 这个组合很能说点什么有趣的东西,但全程看下来,还真没找到可说的槽点。 好纠结啊,这么劲爆的话题,就这么舍弃了吗 书局中出现了两个不是夫妻的年轻男女,结果,说不出任何风言风语,大家很没成就感的好吗 秦向儒依然忐忑,和袁冬初回到客栈,太阳已经西斜,袁长河和顾天成还没见人影。 两人各自回房,翻看自己买回来的书。 一直等到天擦黑,袁长河和顾天成才回来,一同回来的还有两个衣着褴褛的半大小子。 袁冬初是在自己房间的门口看见的他们,四个人刚从木质楼梯走上来。 两个半大小子走在顾天成身后,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样子。不用多问,只看那梗着脖子、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样子,街头小混混没跑了。 只不过,这俩小子现在鼻青脸肿的,就算梗着脖子也没什么气势,表现出来的,完全就是无可奈何的颓丧。 袁冬初有点傻眼这啥情况,收留流浪儿童做好人好事还是弄了俩小弟回来 可是,顾天成灰头土脸的,也没好到哪儿去。还有下巴上的那块淤青,又是怎么回事 袁冬初把疑问的目光投向袁长河。 袁长河也是一脸的无奈,说道“天成先去换换衣服,顺便领他两个洗把脸。咱们先吃饭,其余事情回头再说。” 顾天成和袁冬初点头打招呼,很痞的冲着两个小子摆下巴示意,转身走向隔了两扇门的另一个房间。 两个问题小孩很不情愿的拖着步子跟上。 秦向儒连忙追着去了。 袁冬初抻着脖子目送四人进了客房,转头问袁长河“这俩孩子以后就跟着顾天成了吗他收了两个小弟” 很明显,刚才顾天成几人进去的是新开的客房。 “唉,进来说。”袁长河进了他和顾天成、秦向儒的房间,在桌旁坐下。 袁冬初跟进去,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递过去。 袁长河接过,一口喝干,把空杯递回去,说道“那俩小子是码头的混混,无父无母也没有家。据说,讨饭、偷东西、骗钱、打闷棍什么都干。我和天成在码头找船队搭伙” 袁冬初坐在袁长河对面,把那俩半大小子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听了个明白。 其实挺简单,俩小混混就是混迹在码头,瞅准机会就下绊子、冒坏水讹人的货色。 人家两人也不是没眼色的,没找顾天成,而是找的袁长河碰瓷。 两人没在袁长河身上摸到钱袋,其中一人顺势就倒在袁长河脚下,嘴角冒血,杀猪般的惨叫不断。 另一人揪着袁长河,要他偿命。 然后很简单,好多人的围观中,顾天成出现,先是抹了倒地小子嘴角的血闻了闻,确定是骗局之后,两个小子就怒了。 怒了的结果,就是被顾天成撂倒,跟着一顿暴揍伺候。 虽然顾天成双拳敌四手的情况下也吃了几拳,但很显然,在打架这种事情上,顾天成更加经验老到,一直把俩执拗的小子打服了。 “哦,顾天成在牧良镇的兄弟,都是他这么打回来的啊。”袁冬初有所了悟。 “怎么又直呼其名了天成比你年长,要叫顾大哥。”袁长河纠正。 袁冬初无情的忽视了老爸的纠正,继续她原来的话题“他要带这俩人回牧良镇吗” 袁长河点头“那两个孩子打小就在码头混迹,水性极好,说是偷过船在河上玩,驾船技术也很了得。” “”袁冬初无语望天,她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对顾天成的感觉。 这货是不是有点丧尽天良居然好意思这么算计小孩子,而且还是靠动手打的。 第43章 小弟的悲愤 在客栈一楼饭厅,袁冬初再次看到顾天成和他新收的小弟。 秦向儒跟去顾天成那边,表示他虽然和袁冬初一起去买了书,但很清白、没异心之后,便把时间留给顾天成和两个小混混,让他们洗脸、打理衣裳。 这时,他和袁长河、袁冬初一起,坐在一张简陋的饭桌旁。 两个不良少年把脸洗干净之后,还颇有些看头。 倒不是眉清目秀的那种,而是明显阴郁的眼睛依然明亮,神情上各有特色。 俩小子站在顾天成身后,虽然鼻青脸肿,有着无法掩饰的萎靡不振。但仍然一个向左侧头望天,一个向右侧头望天,充分显示着他们内心的桀骜不逊和不甘愿。 顾天成和袁长河打过招呼便要坐下,见袁冬初不住的打量他身后,随后回头,就看见两个小子那拽的不行的样子。 “啪”的一声,顾天成最顺手位置的那个小子,后脑勺被拍了一巴掌。 “见到袁伯伯怎么不喊人”顾天成训斥。 “袁伯伯好。”两个小子碍于顾天成的淫威,不逊之色有所收敛,没精打采的喊人。 顾天成继续“这位是秦公子,你们刚才见过,是你大哥我的兄弟,你们先喊秦公子吧。以后需要改口时再说。” 个子高些的那个孩子不满意的嘟哝“还要改口给改口钱不” 袁冬初抿了抿嘴,把溢上来的笑意抿回去这小子,看来还是打的少。 顾天成已经坐下了,闻言看过去“日后秦公子若是有女儿,又愿意招你这种无赖做女婿,改口时一定给你改口钱。” “噗”秦向儒一口茶差点儿没喷出去。 他他女儿 在哪儿 俩小子一噎,再看秦向儒时,尴尬的脸都红了。 这姓秦的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在他们眼里,这就是那种连肥羊都不是的笨蛋。人家肥羊至少还有下手的必要,这个秦什么的看起来就是个穷酸,没一点儿下手的必要 两人果断舍弃改口钱,鼻孔朝上,异口不同声的喊了声“秦公子”,那叫一个参差不齐,那叫一个敷衍了事。 秦向儒打算站起回应时,被顾天成一把按住,只好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过来,见过袁姑娘。”顾天成继续介绍。 俩小子果然是市井混迹多年的,精的不得了。 顾天成语气没什么变化,可俩小子却从他眼睛里看到莫名的光芒,很像下晌给他们介绍所谓袁伯伯时的神情,但又不全像。 在他们的直觉中,这位袁姑娘好像更加不能怠慢。 俩小子很费力的把全身上下的不逊抹去,很勉为其难的稍稍欠身,给了声“袁姑娘好。” “行了,坐下吧。”顾天成随意指了指身边的长凳,示意两人。 转过来又对袁冬初说道“他俩,个高点儿的这个叫星辉,另一个叫星耀。” 那个个子低一些的听到这两个名字,脸上显出不忿之色。 袁冬初立即明白,这不是人家原来的名字,出于好奇,问道“他俩原来叫啥” 顾天成斜过眼神,当然看到两个小子的神色。 而这两个小子听到袁冬初询问,之前的不忿之色跳动几下,渐渐的变成了尴尬。 顾天成一点儿没给两人留面子,很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这个叫狗蛋,那个叫憨子。” 袁冬初扶额“好吧,当我没问好了。” 星辉和星耀却悲愤起来他们的名字怎么了这个狗屁的顾天成,当时一听他们的名字,就一副忍笑的样子,真是可恶 叫这种名字的人多了去了,大家不都是好好的。 就是他俩,若不是今天这么背运,找茬讹诈的时候寻错了人,如今也还逍遥着呢。 袁冬初一旁暗暗估计,如果没有之前的较量,这两个这气愤的样子,怕是要暴起抡拳头了。 偏顾天成还很欠扁的反问道“怎么难道是我记错了,你们的名字还能更难听一些” “”星辉和星耀更加悲愤,打不过敌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啊 终于,袁长河不忍心了,和稀泥道“星辉和星耀,这俩名字挺好啊,听着就是闪亮闪光的,以后一定有大出息。” 秦向儒赶紧帮忙“是呢是呢,很好的名字。” 他看的胆战心惊的,万一这俩小兄弟一时错估了局面,一个没忍住和顾天成较劲,结果不堪设想啊 他心软,还是帮帮忙,大家和和气气的比较好。 “我觉着阿辉、阿耀更顺口一些,坐吧。”袁冬初也说。 “那就阿辉阿耀吧,”顾天成从善如流,转头又冲两人瞪眼“还不赶紧坐下袁姑娘说话也敢怠慢” 两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动了,第一时间坐在长凳上,还和袁冬初保持了很安全的距离。 “”众人皆无语,连袁长河都无奈的看着顾天成。 袁冬初从容不迫“顾大哥,一会儿吃完饭,咱们谈谈。” 顾天成连谈什么都不问,立即狗腿道“嗯嗯嗯,冬初你有事啊” 星辉和星耀快速对视一眼,再看袁冬初时,眼中有惊惧之色。这位什么身份更不能惹呢 “先吃饭。”袁长河严肃的看顾天成一眼,心下不满他太过明显的举动。 顾天成立即正襟危坐。 把星辉俩小子看的瞠目结舌,他们两人很背运啊,难道以后就要跟着这种没出息的货色鞍前马后了 他们居住的是个大众客栈,晚饭则是大众中的大众,很简单,一人一碗清汤面,两个窝头,桌子中央还有一大盘没什么油水的水煮菜。 星辉拿起筷子之前还撇了撇嘴,姓顾的也不过如此,瞧瞧这饭食哼 顾天成哪里还不知道他想的什么,凉凉的开口问道“是不是觉得饭食不好” 星辉眼神躲闪了一瞬,但还是强打精神,用一种傲然的语气说道“我们哥俩自己混,鸡腿、肉包子也是常吃的。” 言下之意,跟着你混,只吃窝头和水煮菜,完全没搞头。 秦向儒和袁长河有点惊讶,混混的伙食如此之好 袁冬初挑眉,看向顾天成,等他如何驳斥两个小弟。 第44章 咱是爽快人 顾天成冷笑一声,自顾拿起筷子,另一只手拿了个窝头,很随意的奚落着“常吃肉包子和鸡腿啊我信。但找不到能下手的肥羊,讹不到不义之财,几天没饭吃、无处落脚,冻的瑟瑟发抖的时候更多,过的都是今天不知明天的日子吧” 星辉两人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至极,很显然,顾天成说到了点子上。 他们没说瞎话,通过很多手段,他们的确吃过肉包子、鸡腿,甚至摸到过一整只烧鸡。 但吃不到饭的时候更多。 尤其冬季又湿又冷,缩在走风漏气的废弃房子或者破庙里,再接连两三天吃不到什么东西瑟瑟发抖那都是客气话,实际情况是,连瑟瑟发抖的力气都没有。 顾天成连眼角都没给他们一个,很满足的咬了口窝头,转头对袁长河三人说道“都尝尝,今天的窝头不错,挺软的,没有粗粝感。” 秦向儒同情的看一眼星辉、星耀,拿起筷子,低头吃自己碗里的面。 他是亲身见识过的,顾天成手下的兄弟并不都是善类,却都得看顾天成的意思做事。 星辉,或者说狗蛋两个明显年纪还小,混迹的圈子和成年人不同,还没彻底被人压制过,所以还有心气儿。 不过,秦向儒相信,他们的心气儿很快就会和顾天成保持一致了。 顾天成记着袁冬初要和他谈谈,忐忑中带着满心期待。 袁长河心中则全是纠结,刚放下筷子就拉着闺女回房间问话。 袁冬初很没所谓的给出答案“没什么,我就是告诉他一下,好说也是个男人,对姑娘家的心思表露的太明显,很跌份儿的。” “哎呦闺女呦,你还知道你是个姑娘啊这种话怎么能对一个男子说出口”袁长河后怕之余,还很庆幸。 幸亏他多问了一句,否则,真放任闺女和一个心仪她的男子说这种话名声还要不要了 “别担心,爹去和他说,让他注意着点儿。”袁长河继续安抚。 袁冬初忍住吐槽的冲动,从袁长河的话语中,她很难想象老爸能谈出她希望的效果。 “我办事什么时候办砸过您就放心好了。再说,您去说,您打算说什么” 袁长河也是踌躇,是啊,他还没想好怎么说。 让顾天成别觊觎自家闺女 那怎么行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挺看好顾天成。这种话,很容易被顾天成理解出拒绝的意思。 让顾天成暂且忍耐不要表露心思 那更不行,那不等于还没经过三媒六聘,就间接表示把闺女许给人家了吗 上赶着的买卖做不得,更不要说这是聘闺女这么做的结果,会让夫家小瞧自家闺女,绝对不行 “爹觉着天成人不错,听说他娘也是个爽利性子,很好相处,要不”袁长河只是试探,便看到袁冬初的莫名眼神,也觉得这么进行下去不太对,改口道,“那怎么办” “我找他说。您放心,您女儿我出马,一定办的妥妥当当,绝不会给您丢脸。”袁冬初拍胸脯保证。 袁长河迟疑“你打算怎么说” 袁冬初“随机应变嘛,现在怎么说的清楚。” 袁长河担心正在考察期的女婿人选“不要说的太伤人,天成他不错。” “嗯嗯嗯,知道了。” 袁冬初本着很正经的态度,等到过了饭点儿,晚饭客人走的差不多之后,把顾天成约在客栈一层饭厅一张饭桌旁。 顾天成看着袁冬初面色郑重的走来,把手中的一叠纸分出一部分,放在他面前。袁冬初自己坐在顾天成对面,剩下的一半纸张,搁在自己手边。 “谈这是要谈什么”这么正式的吗顾天成一头雾水,怎么看着,像是要再写一份文书的样子 袁冬初目不斜视,端正道“孤男寡女的坐一处,容易让人误会。谈话内容又不好让人旁听,只好选大庭广众之下,假装谈正事才好。” “这样啊。”顾天成抹了把额头,吓他一跳,以为又出了什么故障。 “顾大哥,咱们都是爽快人,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 顾天成连连点头“嗯嗯,冬初你有话尽管说。” 袁冬初继续“我觉得是顾大哥的态度,导致秦公子和你很多兄弟,对上我时的态度很让人尴尬。” “”顾天成大汗。 冬初明白他的心意了 这算是好事吧是吧是吧 但是,冬初她也太爽快了吧这种话,居然能从一个女孩子口中,如此顺畅合理的说出来,闻所未闻。 “那冬初你的意思是”顾天成试探,满怀希望,至少喜欢的姑娘没表示很反感。 “我的意思,我年纪还小”袁冬初看到顾天成对这话的惊吓反应,改口道,“我的年纪还不算太大” 这话说的,好像也不很对不管了,继续“人活一世她是被动的两世,不算,我想活的精彩一些。不论定亲还是成亲,总要限制女子在外抛头露面。成亲这件事,我暂时不打算考虑。” 这下,顾天成的汗是真的下来了,他真没想到袁冬初能把这种话,说的如此坦然明了。 怔怔的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只是暂时吗” 袁冬初还是一本正经“是。” “暂时之后呢”顾天成继续问。 袁冬初眼神闪烁了一下,声音低了一些,似乎有点儿犹豫、有点不确定,反正无论怎么看,都没有这个时代女子的羞涩“你的意思呢” 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一点通,顾天成瞬间就明白了袁冬初的意思。 “我,我,我”结巴了。 袁冬初看着他不语,心里有点打鼓。 难道顾天成是个靠不住的,她被这货的外在迷惑,智商也降至五十以下,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 大约过了十秒二十秒袁冬初一点点失望,但顾天成的心情却有平复,再看看周围,很安全。 “冬初,你就是现在嫁给我,也一样可以出来做事。你也不用担心我娘,我娘很开通的,这么多年,我娘带着我过活,一直都说后宅规矩什么的,都是养尊处优闲出来的毛病。” 袁冬初一颗心落地的同时,眼睛也是一亮。 这个时代,这种婆婆可不多见。 她这是中奖的节奏啊,光是眼前这货,放在现代,那也是亮闪闪招女孩子眼球的家伙。 现在还多了个几乎是量身定做的开通母亲,这顾天成,果断就是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闪着金灿灿光芒的王老五啊。 第45章 不能说 袁冬初摇了摇头,说道“河运行刚有打算,还没正式开张,我得和我爹一起做事,帮他赚一份家当。总不能让我爹日后依靠女儿女婿的风光过活。” 之后,她口气转为轻松,“还有,顾大哥和我们相处不过几个月,彼此缺乏了解。事关终身大事,怎么也得相处一段时间,才能知道是否性情相投,是否能相伴一生。你说是不是” 袁冬初说话的内容,让顾天成下意识的忽略了其中的惊世骇俗,而是把关注点落在了袁冬初的顾虑上。 他很想说不是,真正出口,却很委婉“这个冬初不用担心,我的人品大家伙儿都知道,伯父随便打听便知。” 袁冬初斟酌着语句“成亲之后,两个人就要相伴一生,我还是习惯多些彼此的了解。” 她不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即使在感性上被某人表现出的特质吸引,也不可能有那种义无反顾的激情。 感情是一定要培养的,顺便也看看两个人、甚至两家人是否能和睦相处。 很多恋爱中生死不渝的两个人,在婚后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的摩擦中很快消磨殆尽,或者如搭伙般凑合一生,或者一拍两散、各走各路。 还有一些人,周围人的风评好的不得了,但结婚后的表现,家里家外完全是两个样,其恶劣令人发指。 即使有婚前长久的恋爱期,也得擦亮眼睛,一个不小心,没准儿就是所托非人的结果。 “”对于这种习惯,作为古人的顾天成完全理解不能,处于无语状态。 “顾大哥不能接受吗”袁冬初轻声问道。 如果错过了顾天成,她不知道是否还能遇到一个让她如此动心的男人。 顾天成咬了咬牙,点头道“能,我相信我能让冬初满意。” 袁冬初也重重的点头“如果日后我不能令顾大哥满意,顾大哥另择他人,冬初绝无怨言。” 相处和选择是双方的,这没什么可说的。 但顾天成没这种概念,再想想他和袁冬初的这番话,其实也就表示他这份心,袁冬初是接受的。只不过需要时间考验,也需要时间,便于袁冬初帮助父亲打拼家业。 认真说起来,今日相谈的结果是好事,把他娶媳妇的计划大大推进了一步。 所以,顾天成很愉快、也很不害臊的表示“怎么会不满意完全不可能的事三月份在延浦镇,我在一旁看冬初帮忙秦向儒解围。只那一眼,我就认定冬初了。” 额,面对顾天成的坦荡和没脸没皮,袁冬初很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尴尬“我还有话说” “还还有”顾天成心里打鼓。 “嗯,这个很重要。” 顾天成大瞪眼,全天下女子面对男子都说不出的话,都让冬初说了。还有什么事情是更重要的 “你说。” “如果顾大哥日后发达,也想像其他权贵和有钱人那样,喜欢左拥右抱,妻妾成群,提前告知冬初便可,冬初可以退出。”袁冬初说得很诚恳。 没想到,在袁冬初眼里很重要、对于古代男人很做不到的事,顾天成回答的极痛快、极理所应当“这怎么会别说我不会有这个心,就算我脑袋被驴踢了,有这种念头,我娘首先就得先把我腿打断。那时,还想什么妻妾成群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 这次轮到袁冬初大瞪眼“没这么严重吧” 顾天成“怎么没有我娘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她家里。再说,我也不能让自己这样啊。” “为什么”袁冬初不解。 顾天成踌躇“这个实在不能说。以后吧,以后咱们成了一家人,得我娘愿意说才行。” 一边说着话,一边还给了袁冬初一个没办法的表情。 “啊”袁冬初来了精神,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压低声音问道,“那个,你和你娘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来历” 一时间,王宝钏、陈世美、张生与崔莺莺等版本,在袁冬初脑海中轮番滚过。 顾天成一脸的为难,若只是他自己的事,和袁冬初说说无妨。 但这事儿,他娘才是实际上的受害者,他娘带着他逃难落脚再牧良镇,再没提过之前的事情。 他得顾及他娘的感受。 有顾天成的表情,袁冬初已经有了定论,连连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不用说。真的,不用说。” 顾天成表情复杂,姑娘你这话说的,更加不像随口一问的好不好 时间不长的一番谈话,袁冬初已经单方面确定了她和顾天成的关系。 至于顾天成的复杂表情,袁冬初选择性忽略,颇有兴致的转开话题问正事“我还没来得及问我爹,你们今天除了找到两个未成年船工,还有别的收获不” “未成年船工”顾天成重复了一遍,感觉自己被心爱的姑娘归于拍花子的行列中了,“我和伯父找了几家船行,有两家船队途中突发事故,破损船只需要修整,有意向租用几条船应急。具体情况还得继续接触再看。” “是吗”袁冬初大喜,“真有这种门路啊” 事关税收和管理制度,无论古代还是现代,经营货运都需要营业执照。 他们刚到手两条船,无证经营很危险,又不想浪费大好机会,挂靠在其他船队是最好的选择。 袁冬初的话题,让顾天成发现了一种和袁冬初相处的最好方式。 像哥们儿和最好的兄弟一样相处,既能把媳妇当自己人亲近、合情合理的护着她,又不容易让别人产生疑议,简直太好了。 “有啊,只要有了挂靠船队,再招几个船工就能成行了。有些年轻、没有家室的船工,只要有足够的吸引力,他们很愿意转去别地做事。”顾天成说道。 袁冬初明白,忽悠船工这事儿,顾天成很在行。 甚至有些家里没什么亲人的,再哪里做事无所谓。但若是能有个固定的团体,有人照应他们,这种环境简直就是奢求。 对这种人来说,顾天成的队伍,有着绝对的吸引力。 第46章 看走了眼 袁冬初找顾天成谈话时虽然表现的信心百倍,但作为老爸的袁长河,却从未经历过这种事,甚至都没听说过,所以在这短短的、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那时万分的担心。 生怕自家闺女口无遮拦,谈出什么难以接受的结果。 而事实并未朝着他担心的方向而去,而是让他大为惊讶。 袁长河眼巴巴的等着,直到两人谈过之后,各自拿了一叠纸回到客房,才稍稍放心。 作为老爸,袁长河当然知道袁冬初去见顾天成,为什么要拿一叠纸。 让他惊讶的是,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谈过之后,两人都很正常,表面上看不出任何不妥。 甚至顾天成之前面对袁冬初时的狗腿表现,竟然没有了。 包括对上他时的那份尊敬,也和日常对待自家长辈一样,没有了那份讨好,看起来稳重了许多。 更让他感到奇怪的是,顾天成和自家女儿的相处方式。 经过那番时间不长的谈话,两人接下来的相处,居然无比自然。 明明是一对年轻男女,可是看那言谈举止,分明就是一对相交莫逆的兄弟,或者兄妹 有了袁冬初和顾天成谈话之后做对比,之前那段时间的合作就显得不太正式了。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袁长河父女和顾天成的合作才算真正有了样子。 接下来两天,袁长河继续寻找能够挂靠的船队,顺便打听船队沿途会停靠的码头。 顾天成则带着秦向儒和星辉,转遍了通州府,寻找可用的帮手。 袁冬初有自己的事情,她带着星辉,查看通州府及运河沿岸在河运方面的服务设施,看能不能查漏补缺的做做相关的服务行业。 在通州府转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五个人分三路各自出发。 袁冬初没继续在街上转悠,而是转道,去往鸿江船厂。 船厂负责接待工作的伙计不是上次的那个,但见到袁冬初,依然热情的不得了。 能被船厂东家卓远图盛情接待的人不多,而像袁长河、顾天成这样身份很一般的人,得到这种待遇,那就很唯一了。 负责接待工作的伙计和管事对这种事尤其敏感,即使没有近距离接触,仅仅是远远看着,也能把袁冬初几人记清清楚楚。 袁冬初很知道自己的分量,被伙计如此热情接待,当然不好托大耽搁人家时间。 没等上茶,她便说明了来意 “想来小哥也知道,贵宝号卓大官人馈赠了两条沙船。我们接船回程时,想沿路帮人带些书信和轻便的货物,赚些酬劳,免得白跑这一趟。” 伙计年龄不大,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从袁冬初进门,就绷着精神,生怕怠慢了东家看中的主顾。 心里更是打定主意,只要不是过分要求,便会竭尽全力帮忙协调。 但听到袁冬初的话,却有点发懵,不知道这位主顾要帮人带书信和货物,和他们鸿江船厂有什么关系。 所以,伙计的回应便很坦诚“这个恕小的愚钝,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袁冬初歉意一笑“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这个事儿若是自己做,怕是做不起来,所以想贵宝号帮个忙。 但之前已经承了卓大官人的情,如今又来叨扰,有些说不出口,倒是让小哥您困扰了。” 白得了两条船还没完,又要帮忙啊 伙计的热情稍稍收敛,客气中带上了谨慎“若是和制作购买船只无关的事,小的人微言轻,怕是没能力和您谈,还望姑娘见谅。” “给小哥您添麻烦了,要不,我见见贵宝号的管事”袁冬初歉意的笑容不变,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确。 伙计有些嫌弃这个人得寸进尺了,但碍于船厂的规矩,并不敢给客人脸色看,稍稍欠身,便去找管事传话。 小管事同样没有商谈船物以外事情的权限,但又不好怠慢东家看中的主顾,把袁冬初的意思再往上传。 最后,船厂大管事很无奈的放下手头事务,去了最次等的接待室,去见那个看起来刚及笄的女娃。 袁冬初一看大管事进门,暗道侥幸,连忙抢前行礼“小女见过大管事,大管事事务繁忙,给您添麻烦了。” 虽然袁冬初是卓远图关注的人,但终究是个小姑娘,大管事没太客气寒暄,伸手相让“听说姑娘有事,坐下谈。” 袁冬初把之前和伙计说的话简单复述,接着说道“我们初来乍到,做这种托运事务,信誉上没保障,客人怕是不敢将书信和物品交于我们。所以,我们想宝号帮忙做个担保;或者,贵宝号愿意在这项事务上与我们合作,那就更好了。” 大管事看着袁冬初,半晌没吱声。 帮人捎书信和轻便的货物,这种蝇头一般的小买卖,这姑娘居然想和大齐数一数二的造船厂合作 这么奇葩的念头,咋想的 敢于把如此异想天开的想法说出来,也只有没见过世面的女娃说得出来。 他就不该放下正经事,过来见一个不懂事的女孩子。下边的人好言好语的把她应付走,已经是给顾天成面子了。 大管事暗自摇头,站在袁冬初身边的星耀,也是窘迫的不知如何自处。 他虽然在底层摸爬滚打,却也接触过码头上给人跑腿的小子们。 帮人送个信、捎个东西,赚几个大钱的酬劳。这都是最底层、还没体力正经做工的人,赚的很微薄的小钱。 这姑娘,居然跑来鸿江船厂,游说人家大管事做这种事 只看人家大管事的衣着和派头,寻常人想和人搭个话,也得看人家有没有心情回应。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与人合作几个大钱的生意 简直太丢人了 星耀假装挠头,遮住了半边脸。 如果不是碍于顾天成的淫威,和姓顾的这几日展现出来的悍勇和精明,他这就撂挑子不干、不丢这份人了。 房间里,还有两个管事和负责接待的伙计站立一旁,同样的不可思议,面色古怪。 心中一致认为,向来英明神武的东家,这次却是看走了眼。 第47章 第一桩买卖 大管事已经打定主意,刚想开口拒绝,却见袁冬初从她一直提着的布袋中,拿出几页纸。 “小女知道这种蝇头小利不应该麻烦贵宝号。不过,带货的事情因时间限制,没时间提前做充足的准备,看起来有些仓促。 如果准备得当、财力充足,能把这个行当正式做起来,盈利固然可观,其潜在价值和影响力更只得重视。” 袁冬初把那几页纸推到大管事面前,“这是我爹和顾大哥做的计划,内容很简洁,用不了很多时间,烦请大管事一观。” 大管事重重看了袁冬初一眼,很勉强的拿起纸张,逐页看起来。 计划书并非事袁长河和顾天成所做,而是袁冬初打的草稿。 通篇的大白话,简洁扼要,力图做到一眼扫下来,便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做最终誊写的是秦向儒。清晰的楷书,也是为了保证阅读通畅。 人大管事绝对是有文化的个中翘楚,刷刷刷刷,一目十行的,很快一页页翻看下来,原本怀疑的神色,也逐渐变得凝重。 最后一页看完,大管事连面子工程都来不及做,丢下一句“袁姑娘稍等”,再没有二话,拿起几页纸便离开了。 袁冬初的打算,利用运河和其连通河道的运输,建立一支物流团队。 这样一支团队,在赚取运送和投递费用的同时,还能形成一个收集信息、招揽货运生意的渠道,为将来的河运做强大的辅助作用。 大管事拿走的那份计划只有一个大概框架,具体运作内容和巨大前景,并未写上在上面。 但是,这是鸿江船厂,几十、上百年的老号,经历了新旧朝代的混乱和更替,依然屹立不倒的鸿江船厂。 袁冬初相信,鸿江船厂的东家和大管事,绝对有超乎寻常的眼光。仅仅一个框架,就足以让他们嗅出其中的商机和潜力。 至于具体的推进方向,没有借鉴、甚至想都没想过这种行业模式的古代,即使是商界和制造业的精英,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明确物流运输的规划和朝向。 鸿江船厂东家的为人,应该不会剽窃一个小姑娘的商业构思。 为了物流运输更加具体的推进方式,加上卓远图看好顾天成的将来,双方大有合作的可能。 再退一万步讲,即使鸿江船厂真的剽窃这份计划,照着他们摸着石头过河的做法,袁冬初有足够的时间自己经营推进。 其结果和进度,一定能后来者居上。假以时日,妥妥的坐稳业界老大这把交椅。 所以,袁冬初并不着急,端起迟到的茶盏,慢慢的啜着。 等的时间有点儿久,身后的星耀和陪客的伙计管事都要站不住了,大管事才姗姗来迟。 随在大管事身后的,还有四个船厂的侍者小厮。 大管事在袁冬初面前坐定,小厮把新的茶盏换上。 只是茶盏中飘出的茶香,就能闻出明显的不一样,这次沏茶的档次,要好很多。 茶点果品随后摆上,也是样样精致。 袁冬初没有拿人一把的习惯,待小厮退下,便笑着问道“那份计划,可还能入大管事的眼” 大管事姓何,名叫何东平。 听了袁冬初的问话,一点儿不着急,看一眼已经回到袁冬初手上的几页纸,沉吟道“不瞒袁姑娘说,我刚才找了东家,给东家看了这份文书。东家对这里面提到的事项很感兴趣” 何大管事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一下,确定了袁冬初的专注,才继续说道“只不过,我们一向只做和造船相关的行当,从未接触过别的行业。袁姑娘文书上写的这些,我们还需要斟酌之后再做决定。” “哦”袁冬初做了然状,“是需要时间商量一下吧大管事您也知道,我们家里还有事,不能在通州府久呆,怕是等不了很长时间。” “这个嘛”何大管事说话依然客气,但给出的答复却是含糊的,“既然合作,当然就要把方方面面的事情考虑周到,若是仓促决定之后有什么错漏,让两家起了隔阂就不好了。” 何大管事这番话着实给面子,袁长河和顾天成现在可谓是一穷二白,但鸿江船厂却把他们平等对待,说的是怕两家起了隔阂。 袁冬初很领情,闻言就笑了,起身说道“行,能得鸿江船厂看重,对我们而言绝对是幸事。既然船厂需要商议,那我就先告辞了,过两日再来听大管事的回音。” 和何大管事并未多做挽留,很客气的起身相送。 虽然鸿江船厂没给予明确答复,但是,有大管事亲自相送,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这种待遇算得上超规格。。 在鸿江船厂耽搁了好长时间,袁冬初再不急不缓、一路溜达着回到居住的客栈,时间已经近午。 不多会儿工夫,袁长河和顾天成相继回来。 两人回来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袁冬初和鸿江船厂所谈事情结果如何 在袁长河的房间中,几人围坐在桌旁。 “还算顺利,何大管事看过计划书,便立即离开,找卓大官人商量之后,说要考虑一下,没给具体时间。”袁冬初对袁长河和顾天成说道。 这个结果在顾天成的意料之内,所以并不觉得失望“卓远图不是一般人,精明的很呢。他总得掂量一下咱们的分量,再做接下来的打算。接下来,就要看我们的两条船是否能顺利启航了。” 袁长河说道“我已经敲定了一支船队,要返程回建州,听说咱们的船是鸿江船厂出来的,很有意向。” 顾天成点头说道“我这边收拢的人手足够了,明日冬初和景文带人去船厂提船,拿到船之后直接去码头便可。我们这就开张,用路引做凭借,承揽捎信、带货的事务。” 袁冬初有点担心“不是说,已经有人注意爹和顾大哥,私底下有动作了吗还没得到鸿江船厂的照应,就这么开张,这些人会闹事吧” 顾天成笑道“我们这几日在码头行走,早已落在有心人眼里。现在,怕是很多人都在等着,想看看咱们第一桩买卖是否能做起来。” 顾天成心下冷笑,第一桩买卖若是被人压上一头,以后凡是有点儿想法的人,就都能在他们的船队上摸一把,捞一手好处去。 更有卓远图这样的人,虽然看好他,但人家是什么人,总要看看他值不值得帮忙,之后再决定提携的力度。 只可惜,他顾天成根本就没打算让人提携,愿意在他身上押宝的,他欢迎。若是想着高居上位,在以后的日子里都要把他握在手中,却是没可能。 希望卓远图没有这种想法才好。 第48章 成竹在胸的女子 其实,顾天成的顾虑很有道理。 就算卓远图不是个阴险小人,若能把一个各方面都很得力的人笼络到手下,对于船厂来说,当然比同等的商业来往更有好处。 有这样的机会,无论是谁,都不会放弃。 事实也的确如此。 虽然卓远图做的是造船业,但是,若他是个只懂闷头做造船的人,鸿江船厂不可能发展到这么大的规模,也不可能生存到现在。 卓远图或明或暗扶持的生意和势力不少,都是听他招呼,可以当做鸿江船厂辅助的存在。 甚至包括市井间有些手段和人脉的闲汉,鸿江船厂也有供养。 从某些方面来看,像顾天成这样的人,如果能成立一支属于鸿江船厂、隐在暗处的船队,对顾天成和鸿江船厂都有好处。 顾天成固然可以做自己的船运赚钱,有很大的自由度。只要在船厂需要的时候,替船厂做些事情。 与这种付出相对应的,河运船队在经营过程中,有鸿江船厂的暗中扶持,也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当然,所有这些前提,是顾天成有鸿江船厂需要的实力。 而现在,摆在卓远图面前的,则是一份资料。 资料书写内容,看起来和运输业以及造船业不相干,却是一个极具潜力的行业构想。 “大管事怎么看这个构想,这是顾天成的主意,还是那个姓袁的姑娘做出来的”卓远图问坐在下首的何东平。 卓远图这几天也有注意顾天成一行人的动向。 袁长河这边,是按部就班的做着他的中人专长,打听停靠在码头做休整船只的各项信息,寻找可以挂靠的运输船队。 两天来,袁长河做足了中人本分,不很木讷愚钝,也没有巧言令色,所有事情做得中规中矩。言行之间,有着很让人信任的老成持重。 相比之下,卓远图看好的顾天成,就更有魄力了。 这家伙和秦向儒一起,带着一个小混混,摆出一副外乡人进城的架势,把靠近码头的半个通州府转了个遍。 遇到差不多的人选,就上前搭讪,十之八九,搭茬儿之人都能被顾天成看好并招揽。 这种时候,秦向儒和那个临时收来的小混混,就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给人的感觉就是这后生,是个能干事情的。 看看人家身边跟着的人,文有文的。那位像大户人家公子一样的人,面容方正,眼神诚恳。 如有需要,人家那一笔好字,一看就是一个正经读圣贤书出身的。 武也有武的,顾天成本人看起来就不是个善茬儿,再加上他身边跟的那个,叫狗剩还是什么来着 狗剩和他那个兄弟,虽说不上在通州府横行,但在同龄小混混中,绝对称得上是两个狠角色。 如今呢狗剩虽然还是一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态度,但跟在姓顾的后生身边,那也是规规矩矩、说什么应什么的。 身边跟着一文一武两个班底,带着衙门签署路引的顾天成,颇具煽动力的一番蛊惑,那些没家没业、看不到前途的年轻人,很吃这一套的、就答应跟着顾天成做事了。 随着顾天成招募的人手躲起来,卓远图心里竟有些打鼓了。 这小子的行径,好像不单单要组建支持河运船队。 他在招募水性好的苦力和船工的同时,沿途还接触了几个街上游荡的青皮无赖。 接触的方式,有他自己主动上前撞上一下,不打不成交的。也有很不开眼,竟然找这个刺儿头寻衅讹诈,最后相谈甚欢的。 顾天成年纪轻轻,眼力却极好。 鸿江船厂养的闲汉传回消息,顾天成深入接触招揽的几个,虽然也是游手好闲的无赖,却不是恶极之徒,时不时的,还有仗义之名传出。 在这个过程中,因为纠纷引出的衙役,竟然也被顾天成搭茬攀谈,最后竟是谈到了馆子里,好酒好菜的大吃了一顿。 种种迹象表明,顾天成虽然年纪轻轻,不但心智成熟,且所图甚大。 和顾天成、袁长河的忙碌相比较,那位袁姑娘却颇悠闲,很是在通州府闲逛了两日。 这两日什么都没做,真的只是闲逛。 她身边跟着的那个半大小子,最大的作用只是为了女孩子家的行走安全,丁点儿别的用处都没有。 不想就这么个女孩子,两天之后,便拿着这份名叫物流行业规划的文书登门,寻求大齐朝闻名的鸿江船厂的帮助和合作。 很难想象,一个及笄刚过的姑娘,在通州府闲转了几日,就激发出这样一个大胆的、充满想象力的行业。 就本心而言,卓远图很不愿意相信,这个想法出自一个小姑娘之手,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何东平是唯一和袁冬初商谈过正事的人,有很直观的感觉“小的猜测,这是袁姑娘的手笔。” “哦”卓远图语带疑问。 何东平道“小的观这袁姑娘很不一般,如此重要的文书被咱们看过,并带出去好长一段时间,那姑娘却丝毫不以为意。” “小的商量回转,没给出明确答复,她也没表现出意外,更不耽误时间,立即就告辞离开了。如此干脆果断,就是咱们接触过的别家大东家、大管事,面对如此重要的事务,也做不到如此淡然。” 卓远图上次见到袁冬初,只是看那姑娘安静从容,很见过世面的样子,并未深入接触。对一个姑娘家的本事还有疑问 “会不会是太年轻,不谙世事” 何东平摇头“不像,倒像是成竹在胸。” 他见卓远图还有不解,继续说道,“小的猜测,对于物流行业,袁姑娘或者顾天成,一定有非常成熟完善的计划。甚至这个计划,是其他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所以袁姑娘才能如此不经意的让我们随意观看。” 卓远图的目光再次落在誊抄下来的几页纸上,这上面书写着物流业的运作形式,和最终能达到的效果,也有大体的规划。 照着这个规划,在各地拓展业务,其投入巨大。而且投递过程非常琐碎,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但这份文书的书写,给人的感觉却很轻松。似乎有一种很轻松的方式,能把这项业务进行下去,并能做的很好、很到位。 所以,那位叫做袁冬初的女子,才不惧其他人看到这份文书,因为她的方法能轻松碾压早一步、甚至财力巨大的人偷窃她的设想吗 第49章 怎么当的老大 卓远图把手中的计划书递还给何东平,说道“就目前文书看来,起始时的物流,并不需要很大的举措,顾天成一方也没有那么大的财力。 袁冬初来听回话时,便照应一样吧,把合作文书写好便可。其它的,大管事自己斟酌便可。” 何东平答应一声,又问道“不用再看看顾天成的能力吗” “不必了。”卓远图原本想看看顾天成本事,是否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 可是,通过这几天的观察,顾天成所为的确不容小觑。 只不过,他也不是一个能依附于人的角色,有点打乱卓远图的笼络设想。 如今,又有了这份物流业的规划书,顾天成和袁长河、袁冬初,在他眼里的分量大大超出了预估。 如此,就不如提早结个善缘,能在物流上与之合作,就是上佳之选。 两人正说着话,有小厮报进来“出船局传话,一个姑娘带着文书,过来办理两条沙船的交接。说是姓袁,还留了话,感谢东家和大管事照应。” 卓远图和大管事对视一眼,怎么这么快 袁冬初昨日才来的鸿江船厂,还没等到回话,这就要接船启程了吗 卓远图问道“现在呢,人走了吗” 若没走,说不得,他只能放低身价,主动点把人请来,谈谈物流业的合作细节。 小厮躬身答道“船已交付,跟随袁姑娘来的船工已经驾船离开,看方向,是往通州码头去了。” 卓远图摆摆手,待小厮退下,才诧异道“这么说,袁长河已经谈妥了挂船队,这就打算回程了。” 几个小地方来的外乡人,这才几天,居然就把事情谈妥了,很快啊 何东平也是纳闷“没听说顾天成和码头那帮欺生的人接触啊,那些人不可能这么疏忽,不会轻易让几个没有衙门许可的外乡人在通州码头运货。” 通州码头因为鸿江船厂的存在,此类事情时有发生。每当这时,接船的人总要打听清楚码头各方势力,提早孝敬到对方满意了,之后才能成行。 否则,迎接他们的就是一场肆意的刁难和欺凌。 最后,总是外乡人吃了大亏之后,还要给出更多的好处。或者放弃之前的打算,灰溜溜的空船走人。 “停靠码头是要交钱的,现在把船提走,估计这就要装货了,下半晌、最晚明日一大早就会启程。顾天成没和码头方面交涉妥当,估计会影响挂靠船队的行程。”何东平继续说道。 卓远图沉吟片刻,摇头道“对于顾天成来说,码头上暗地里的勾当反而容易解决。那些原本就是欺行霸市之举,并不受官府认可,码头也不愿事情闹大。只看谁的势力更大,谁更能豁得出去。 反而是袁冬初提议的物流业难搞一些。无凭无据的,他们又是外乡人,谁敢凭信他们,把信件和物品交到他们手上” 何东平看着卓远图,一时没有接话。 若袁长河联系好的船队,因为行程紧,要急着启程,物流业可就来不及运作,就只能先搁下了。 顾天成等人现在撑着两条空船,赚这趟运货的钱才是关键。物流投递业务,只是这趟的捎带,条件不具备的情况下,可以徐徐图之。 但卓远图却不这么想,照着袁冬初给出的规划,这个行当极具潜力。 这次把袁冬初放走了,以后再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在这期间,说不定他们又找上别的什么人合作,或者真的就像规划那样轻描淡写的,另有简单快捷的方式,袁冬初和顾天成仅凭自己的力量,很快就能做起来。 那时,偌大的鸿江船厂,专程去易水县下辖镇子,找一个不入流的小买卖寻求合作,会被人笑掉大牙,而且也太被动了。 通州码头,一个不碍事的边角,赫然放了两张桌子,顾天成大咧咧的坐在桌后。 桌面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四个年轻人,都是一水的短打衣裳,一边两个,站在顾天成身后。虽然衣着整齐,但稍稍有些眼力的,都能看出这四人身上那种混迹市井间、或戾气、或刁滑的气息。 在他们头顶上,一条显眼的横幅,高高的撑起来,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诚运投递”。 为了更说明问题,也为了照顾广大劳苦大众没受过文化教育的客观原因,在横幅上四个大字后面,简洁勾勒了一匹飞奔的骏马,还有书信和包裹、包袱的图样。 远远望去,这个横幅很耀眼的宣告着投递和信差的信息。 另一方面,顾天成也着手在通州府各个街区进行了相关的宣传。 古代嘛,宣传的方式也特别简单,顾天成派出几个人,带了若干铜钱,就把事情办妥了。 通常两个铜钱,就能雇一个流浪儿或者小乞丐,按照袁冬初要求的内容,把讯息吆喝的满大街都知道。 古代的信息传输,说慢,那是非常的慢;但要说快,也能飞快的。 就像一些流言蜚语,今天在某个角落发生的事,如果有人刻意宣传,说不得,一顿饭都没吃完,外面的三姑六婆就知道了,并且还能嚷嚷的满大街都知道。 袁冬初接出的两条船到达码头,和等候的袁长河碰头,停靠在预定泊位时,顾天成这边人气渐长,已经有人过来询问投递业务的细节了。 袁冬初和秦向儒把船交待给袁长河,便直奔顾天成这边。 待到秦向儒坐在桌后,他那天然的正直和诚恳容貌,立即让投递的可信度,从负数直接飙升到了正值。 询问业务细节的人,热情也直线上升,都是冲着秦向儒去的。 秦向儒略有局促,但解释的也算清楚。只是,面对众多人的众多询问,有点顾不过来。 被冷落的顾天成大受打击,单手托着下巴,两眼望天、百无聊赖。 转眼看到袁冬初站到桌前,才把手放下,抱怨道“真想不明白,我解释的那么清楚,大家伙儿怎么就听不进去呢又问景文一遍,他说的能有我清楚吗” 说着话,还颇有怨念的瞟了秦向儒一眼。 秦向儒本就坐在他身旁,听到刚才的话,已经心里打鼓了,正往他这边看呢。 两人正巧对上眼神,秦向儒连忙回头,把接下来的说辞也忘了,尴尬不止。 顾天成一看就乐了,对着袁冬初笑道“你看,景文他就是不如我说的清楚。” 袁冬初无语望天就这没正行的,怎么当的那么多人的老大 第50章 私吞货物怎么办 顾天成倒也没忘了正事,玩笑之后,便交代袁冬初“船要上货了,估计不会消停,我去那边看看,你留在这儿照应着。” 说着站起身,拍了拍秦向儒的肩膀“我去货船那边,这里的事,你和冬初商量着办。” 秦向儒忙答应着起身。 袁冬初看看身边那四个撑场面的人,低声说道“你把他们四人带上吧,投递现在不是大事,应该没人注意。这里有星耀帮忙传信便可。” 就目前来看,在众人眼里,投递业务只是小打小闹,并不被人重视。地方上那些无赖,盯的是船运事务,新人入行的孝敬才是大头。 一直虎视眈眈、耀武扬威的四个人,见顾天成要离开,也是蠢蠢欲动,看起来很不情愿跟着袁冬初和秦向儒混事儿。 顾天成却一摆手“不用,那边驾船的弟兄,很有几个不是善茬儿,有他们撑场面足够了。” 说完便利落的转身,留下四个弟兄郁闷不已。 他们充当打手自然没问题,下水之后,来个狗刨什么的也是可以。但是,他们不会驾船啊。 可以想象,以后顾老大要做河运,不会撑船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劣势了。 他们这些人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了好多年,难道从现在开始,还得重新学谋生的技能不成 同样望着顾天成离开方向的还有秦向儒。 他目送顾天成离开,甚至伸脖子,直看到顾天成的背影消失在码头杂乱的人流中,才收回视线。 顾天成在这里,他做起事来很有压力。 别看顾天成读书时间短,但秦向儒真和他论起书本里的东西,却不见得能占到主动。有时,顾天成甚至能把他说到哑口无言。 至于别的方面,顾天成表现出来的能力,绝对碾压秦向儒见过的任何人,更不要说他这个口拙、反应慢的无用之人。 跟着顾天成做事,他是没压力的,还很有安全感。 但是,他做事,让顾天成在一旁看着,心里那是真没底啊。 “袁姑娘坐吧。”收回视线的秦向儒,很有君子风度的谦让着。 袁冬初失笑。 秦向儒待人是真不错,不但诚恳,而且不会看人下菜碟。 就目前接触来看,也没有这个时代轻视女子的通病,绝对是居家过日子的典型好男人。 不但做事认真,而且还颇有顶尖技术人员的天分,用现代的词汇形容,不但是高富帅,还是经济适用男。 周彩兰性子好,嫁给秦向儒,绝对好命。可以想象,周彩兰以后的日子,绝对能让很多女人羡慕死。 只是,现在这种状况,她一个女子坐着,让秦向儒一旁站着就算秦向儒自己无所谓,在这里询问投递事务和看热闹的人民群众也不答应啊。 她和秦向儒一起坐在这里开夫妻店的吗她踮的清自己的分量,绝不敢和世俗挑战,去说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 何况还有顾天成呢,就算人家生性豁达,事情也不是这么办的。 “秦公子坐吧,我站在一旁便可。”袁冬初说道。 那怎么行秦向儒一脸的不可思议,还下意识的瞟一眼顾天成离开的方向。 他大咧咧的坐着,让顾天成未来的媳妇一旁站着 顾天成有多看中袁冬初,他们这些知根底的最是清楚,那啥他还想好好活两天呢。 袁冬初简直无语了,这一根筋的,就不能多转两圈吗 “天成他”秦向儒不但那么想了,而且还打算这么说。 袁冬初无奈,放低声音说道“顾大哥他也不能让咱俩并排坐这儿啊” 秦向儒不是笨蛋,就像袁冬初说的,一根筋而已。 有了袁冬初的提醒,便也明白,没再提让袁冬初坐,他站着的脑抽建议,顺着袁冬初的意思坐下了。 袁冬初站在秦向儒身后,做足了跟班的本分。 “你们能帮忙送信是吧听说很快”一个穿青色短褐的中年人已经等一会儿了,见秦向儒终于坐定,连忙问道。 “是啊,大叔,我们帮忙送信,根据您送信目的地的位置不同,收取不同费用。”秦向儒面带微笑,慢条斯理的解释道,“我们这是开张生意,船只行驶的时间和地域有限制,投递费用可以少一些,但太偏僻的地方,就不成了。” 顾天成不在,秦向儒明显自如了很多,把他们暂定业务范围,给这位中年人介绍一番。 他们这次是挂靠别家船队,不能自己掌握行程。只能根据船队在沿河码头停留的时间,来确定他们投递业务的范围。 沿岸停靠的县城、镇子,或邻近村落可以投递。再偏远些就不成了,时间赶不及。 想要完善,只能在以后的时间里进行规划和准备。 听明白了介绍,中年人连忙点头“我要给青阳县的兄弟捎信,就在县城。” “那没问题,青阳县正是我们此次停靠的码头之一,捎信和带东西都可以。”秦向儒欣喜,终于有一单生意了吗 中年人果然心动了“捎信要多少钱一定会送到吗有凭信没有” 还没等秦向儒回答,旁边又有人问了“是啊,一封信而已,就是不送或者丢了也没什么。你们还代送物品包裹,若你们把东西私吞了,另外还赚了我们委托货物的银钱,我们岂不是亏大了” 秦向儒看向袁冬初,他们原本是想鸿江船厂出面作保,或者两家合作的。 但今日去鸿江船厂提船,并未再提此事。 袁冬初扫一眼周围围观的人,接过话题,扬声说道“这个不用担心,大家如果有需要托运的货物,可以先来我们这里登记。这次行程比较紧,所以没有很多时间给大家伙儿。 截止到下半晌申时末,统计了此次托运的货物和信件。按照每件货物的价值,我们会把合计出来的银钱抵押给通州某个信誉商号或者钱庄,由他们作保。” “一个月之内,我们必定拿回执的信物或者画押回来消帐。若我们拿不出凭信,可由做保商号返还与各位货物和信件相应的银钱。” 袁冬初这番话说完,有意投递的、还有围观的人群立即有了骚动,议论声四起。 连站在人群后的卓远图都大为惊讶,原来事情还可以这样操作。 如此一来,物流投递这事儿,顾天成自己就能做起来。只不过,需要付出一部分盈利,分给作保的那一家。 第51章 终于来了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原来当我们都是傻子啊你说抵押就抵押谁知道你们暗地里已经做了什么勾当,要合伙骗我们的物品和托运银钱。” “还有你这书生,看着一副忠厚样,居然为虎作伥,咱们贫苦百姓养家糊口容易吗这样的黑心钱你也忍心赚你这是给天下读书人丢脸,给古之圣贤脸上抹黑” 袁冬初定睛看过去,一个壮实汉子站在人群中,不但说了煽动挑衅的话,面上也是一副老子谁也不怕的跋扈样子。 如果可能,袁冬初很想喷死这人。 给天下读书人丢脸天下读书人的脸是那么容易丢的吗 还给古之圣贤脸上抹黑 就凭秦向儒可能吗十个、百个比秦向儒学问高深的人也做不到 紧接着,人群中就有人附和,“骗子”“明目张胆”“送交官府”等言语轰然而起。 还有不怀好意的,用力推挤着前面的人,直往两张桌子上撞过来。 秦向儒是处于最前端的,看出事情不对,立即站起,拦在袁冬初前面。 星耀是被顾天成反复交代,要看好袁冬初的。他比秦向儒更早一步,也是跨步往前。 那四个打手,反倒被挡在了后面。 袁冬初哭笑不得,她原本是要上前解释一番的,结果却被自家人挡了道。 连忙扒拉着星耀和秦向儒“来,让让,让一让,给我让个地儿。” 秦向儒诧异回头“怎么” 袁姑娘能解决这事儿 星耀拧眉看过来“干嘛” 没看见桌子都要被人掀翻了女人家的,不跟后面好好呆着,瞎起什么哄 袁冬初哪管他们什么态度,扒拉开两人,招呼后面四人中的一个壮汉“过来,使出你最大的劲儿,把桌子拍出最大的动静。” “好嘞”壮汉正攒足了力气打算大打出手,拍一下桌子算什么 “嘭”的一声,力道使得那叫一个足,发出的声音差不多就是巨响了。 乱哄哄的场面静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袁冬初得空喝道“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瞎起什么哄都站好了说话,不然报官了” 安静的场面立时又被打破,只不过不是原来的吵闹,而是变成了相互之间的窃窃私语。 “谁谁被利用了” “你傻啊除了咱们还能有谁” “咱们咱们被谁利用了” “这个好像真的被利用了呢,咱刚不是在问货运投递的事吗好像忽然就闹起来了。” “是啊,人家应答的也挺好,好像还很靠得住的样子。怎么忽然就觉得,他们是在骗人了” 立即有人不满的回头,在人群中扫视着“刚才是谁挑头说咱们被骗了再说说清楚”语气极为不善。 趁着这个空当,袁冬初继续说道“刚才质疑的那位,出于什么心思,咱们不好断言。但大家可以认真想想,投递包裹信件,赚的都是小钱,总不能比您投递的物品还贵吧通州信誉好的商号、或者钱庄,人家犯得着因为这点小钱,坏自己声誉吗” 之前挑事的人本来已经被人们看得心虚,听了袁冬初的话,立即又来了劲头“所以说,你们联系不到大商号。能和你们沆瀣一气,欺诈我们平民百姓的血汗钱的,一定是上不得台面的末流小买卖。。” 袁冬初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人群后方,一人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东家,小的还是第一次知道,咱们的船厂,居然是末流的小买卖。” 挑衅那人颇为恼怒的回头,目光凶狠,心里想的是哪来的不开眼的东西,跑来坏他的事他要狠狠的把人记住,接下来给他们好看。 哪知这一回头,循着声音望过去,立即就哑火了。 说起码头势力,其实也是不好惹的存在。寻常商号、船队、甚至乡绅,总要卖他们些面子,真正对上时,略略退让也是有的。 但这仅仅是指寻常商号。 鸿江船厂号称经营百年,在这百年的时间里,码头势力不知换了多少茬,而鸿江船厂却屹立不倒。 无论从哪个方面对比,鸿江船厂和混迹码头这些人,高下立判。 人群后方,那个身穿靛蓝湖绸长袍的人,正是在通州、在造船和航运业,有着赫赫威名的卓远图。 只要是在通州府讨生活的人,很少有不认识卓远图、不知道鸿江船厂东家的。 刚才说话之人,是卓远图的小厮。 小厮年纪不大,却清爽利落,如今面带微笑,正看着眼前众人和那张高高撑起来的横幅。 袁冬初听到这个声音,再认出来人的身份,也是稍稍松了口气。 终于来了。 就像她老爸说的,上赶着的买卖不好做。 所以,她没追着鸿江船厂寻求合作,而是给了卓远图考虑的时间,让他多想想,投递这个行当有多大的内在潜力。 今天她和顾天成独自处理码头上的事,也是要告诉卓远图,即使没有鸿江船厂,他们一样可以装货开船;物流业务寻求中间人做保,同样可以进行。 只不过,初期时,给中间人的让利会很大。 无论钱庄还是有声誉的大商号,看不到很大的前景,人家不会贪这点蝇头小利,为寂寂无名之辈做这个保人。 说不得,为了把这开门的生意做起来,他们的第一单生意不但赚不到钱,还得倒贴些佣金给钱庄或者商号 现在好了,有鸿江船厂出面,这单生意不但能做起来,他们还将在战略及交通重地的通州府,拥有一个强大的合作者和后援。 码头上,距离诚运投递横幅更远的地方,站着一对年轻夫妇。 他们刚下船,远远看见那条显眼的横幅,大感新鲜,便驻足观望。 康豪自觉他是小地方来的人,而且那边围起来的人明显发生了争端。一个外来人,一点儿不了解这里错综复杂的关系,独善其身最好。 所以,他和连巧珍并未上前,也就没听清那边人到底在争执什么。 他只看到有人出声了,然后,人们自觉的给发声之人让出一条道。 他和连巧珍很顺畅的,看到了人群另一面的袁冬初。 “那个是你娘家的街坊,姓袁那家的女儿吧”康豪语带狐疑。那女子的年纪,看起来比自家媳妇还要小一些,怎的独自跑到通州码头来了 第52章 不想见到的人 康豪还是语带询问,连巧珍却是和袁冬初两世相识,只一眼,便确定那就是袁冬初。 这时的连巧珍极具震惊和愤怒,但这种没理由的情绪却只能压在心底,不能表露。 她正在努力,努力让表情看起来如往日那般平静从容。 康豪是人生第一次走出易水镇,更是第一次来到通州府。所以,他虽然知道鸿江船厂、也曾听闻鸿江船厂的东家是哪个,但却不知道刚刚出面的人是谁。 但连巧珍已经活过一世,交往的袁冬初和周彩兰,都是望族之家的贵妇。借助她们两人,连巧珍也曾出入过通州府的上层。 她清楚的知道,刚才哪个只带着两个小厮,出现在码头的人,就是鸿江船厂的东家卓远图。 看清楚这一幕,连巧珍更是痛心且愤怒。 这袁冬初是怎么回事上一世没有这一出啊。 她清楚记得,袁冬初和顾天成会在次年买船。 而且,无论买船还是接船,都不是袁冬初来的。她是在诚运南北小有规模之后,才来通州府建立诚运南北在通州府的分舵。 眼前那条横幅,有诚运二字,后面却并非南北,而是投递。投递又是什么东西上一世没这个啊。 连巧珍心中愤恨,但还是回答了康豪的问话“是啊,是袁冬初。” 康豪是县衙的捕快,他能在第一时间了解很多事情。 牧良镇码头邻近县城,码头近期最被人们盛传的,是一个刚入行的中人,和扛活的苦力合伙买船做货运的事。 可巧了,那中人他知道,也认识。 现在看到袁长河的女儿袁冬初,康豪可以确定,一个女儿家,绝不会独自跑来通州府这么远的地方,袁长河一定就在附近。 袁长河来通州很可能是买船来了,没准儿顾天成也在这里。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袁冬初落单,并被人刁难了。 “她好像遇到麻烦了,我们过去看看吧。问问情况,邻里邻居的,异地相逢,好歹照应一二。”康豪说道。 连巧珍真哪有这个心情,“还是不要了,我们走吧,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身边连个家人也不跟,就在这闹哄哄的人群中抛头露面。我们上前,反而让她尴尬。” 她不想过去,她不想再看袁冬初得意。鸿江船厂的东家出面相帮,足以让一个乡下姑娘荣光许久了。 这种得意,她在上一世看的太多,看的想吐 康豪不了解内情,但却听出连巧珍语气中的不耐,迟疑道“这位袁姑娘虽遇到麻烦,依然沉稳自信,看起来不像趋炎附势之徒,你是不是对她和她爹有什么误会” 这两句话,让连巧珍原本糟糕的心情更加难以控制,语气控制不住的尖刻起来“相公很中意这女子吗远远看一眼,就能知道她这么多好只是,不知相公有没有看到她身边那人” 康豪面显不悦之色,但大庭广众之下,却没说什么。 什么叫他中意这女子不过是异地遇到老乡,而且还是媳妇的邻居,多关注一下,怎么就扯出这种话来。若是让人听了去,人家姑娘还要不要名声了 还有袁长河和顾天成,若是人家找来,他交代的过去吗 事实上,现在的康豪很后悔之前对袁长河的态度。他是喜欢和人交往的性子,只要不是恶劣之徒,他都能处得来,也都能处得好。 根据这段时间的传闻,对袁长河的风评不错。 顾天成就更不用说了,虽然说好说歹的人都有,但对于康豪来说,传言中的顾天成却很对他的路子,男人就应该是那个样子。 只不过,他们一直没有交集,也就没机会做进一步的接触。 连巧珍和康豪成亲将近一年,当然看出康豪的不乐意,心中讥诮,接着说道“袁冬初旁边那人叫秦向儒,相公应该知道吧” 哼,只要他康豪有脸,那就过去呗 连巧珍低垂着眼帘,把眼中的讥讽掩下。 康豪当然知道秦向儒是谁。他媳妇的高眼光,正是因拒绝了秦向儒的亲事才有的。 而他娶了连巧珍,也让原本就有豪气之名的他,更让人称道。 这时听到秦向儒的名字,而且还是出自连巧珍之口,让他没来由的更添恼火。 “那就走吧,不是还要找客栈吗”康豪冷冷的说道,原本想多了解一下通州码头,这时不但没心情,更是呆不下去了。 连巧珍心情也是异常的差,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压着性子对康豪表示顺从,也是冷着脸迈步。 在他们身后的更远处,另一处的两方对抗,确实被他们错过了。 康豪这趟来是公干,易水县有一份公文要送到通州府衙。因为这趟差事没什么油水,衙役们都推诿着不愿意来。 康豪之前答应过连巧珍,二弟娶过媳妇,他就来通州府谋前程。这次有名正言顺来通州的机会,便接了这份差事。 不说别的,趁着现在还是官差身份,先来见识一番通州府的气象,试试看能不能结识几个朋友。 出门在外,有几个朋友,比两眼一抹黑的瞎闯要好的多。 连巧珍听说有这么个机会,登时大喜,掰开了、揉碎了,各种利弊分析,终于让康豪答应带她一起来。 结果刚一下船,就看见了最不想见的人。 按道理说,她和袁冬初近距离接触,才能更好的掌握袁冬初的动向,提早布置,或者提早获取袁冬初的机缘。 但是,她怕啊,她怕这一世,顾天成再巴上康豪,让顾天成夫妇重复上一世的辉煌。 即使这一世她将会是侯夫人,能凌驾于袁冬初之上。 但她上一世被袁冬初、周彩兰踩了一辈子,她要让她们也过那样的日子,体会事事都不如人的感觉。 她想袁冬初和周彩兰活的卑微,比她连巧珍的上一世也不如才行。因为她们原本就不如她,不如她精明能干 顾天成有多不好惹,她太清楚了。一旦给了顾天成机会,没人能压得住他,没人能压得住他们夫妇。 她也很生气康豪。这是什么人嘛,怎么还有上赶着让别人在自己跟前捞好处的说难听点儿,这简直就是犯贱 第53章 提前准备 连巧珍脸色很不好的跟在康豪身后,同时也在心中疑惑着。 她嫁给康豪将近一年,真没看出康豪哪方面有过人之处。 硬要说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犯傻。整日里拿着银子,和无亲无故的人在外面吃吃喝喝。 只要对着他多哭几次穷,他就能把自己身上的钱白送人家。 连巧珍现在很怀疑康豪的能力。 康家能过上现在的日子,那是她未嫁之时,就把做点心的方法告知康家,让康家有了赚钱的营生。 否则,就冲康豪这败家行径,他家过日子都艰难,更别提发达了。 连巧珍很讨厌康豪满身酒气的回来,若他交往的是正经用得上的人,连巧珍也认了。 但不是啊,那真的都是狐朋狗友,没一个体面有身份的。 夫妻二人面色不虞,各怀心事,一路打听着,寻着早挤下的客栈而来。 康豪来之前,易水县郑捕头给他做了推荐,衙役们公干常落脚的一家客栈,价格便宜、干净整洁。 出门公干还带着媳妇,康豪一个年轻人,还颇有些不好意思。 匆匆和店小二要了房间,交了房钱,再把连巧珍待到客房安顿好,便往县衙去了。 连巧珍不是康豪,她上一世不止一次来过通州,对通州府还算熟悉,所以没有陌生感,更不会害怕。 康豪离开之后,她锁了房门,去前堂询问店小二,附近可有杂货店。还特意说了,最好是夫妻二人开店或者老板娘开店的,她一个女子,买东西方便些。 说出这个理由,登时让店小二对她增加了若干好感。 新住店的外乡人,难免会缺东少西的,看人家这小媳妇,多规矩,买东西都找女子开店的。 店小二热情介绍,出门左拐、前转、再走几步。若不是还得看店,只怕要出门给她指路了。 连巧珍也是连忙道谢,往店小二推荐的杂货店去了。 去杂货店买东西只是个幌子,她是找杂货店的老板娘攀谈,打听通州府这边点心食肆和酒楼的行情,还有通州各处店铺的租金多少。 她上一世主要是经营点心铺子的。酒楼生意也有涉及,只是一直没做起来,勉力维持着易水县一家而已。 即使是她最擅长的点心铺子,也只占据着易水县和周边县城镇子。 最早时,袁冬初曾经建议她,来通州府开店试试。 只是通州府的房价极贵,她根本买不起。就是租店铺的银子,对于那时的连巧珍来说,也着实可观了些。 那些银子赚的不容易,她的日子才有些底气,哪能再把银子全部舍出 通州府那么大的地方,她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妇道人家,万一把银子赔进去只要想想,连巧珍就觉得像摘了心肝似的疼。 而且,连巧珍当时的生意做得,那叫一个红火,在延浦镇简直就是首屈一指。 只要提起秦家媳妇,那都得挑大拇哥,赞一声秦家有眼力,娶了个精明强干的财神娘娘进门。 她的父母亲戚,以及街坊邻里熟悉不熟悉的,投向她的眼神,不是羡慕就是嫉妒。就连袁冬初和她父亲做河运,那时也比不过她的名头。 那玩意儿风险极大,红火的时候是挺让人眼馋,可一旦运货途中出点状况,那损失,跑多少趟船也不见得能补回来。 所以,在那个时候,无论吃喝穿戴、还是居家摆设,袁冬初都比不上她。更有在外面风吹日晒的,袁冬初那模样更是差得远。 连巧珍对袁冬初是有些不屑的,更怀疑袁冬初建议的不怀好意。 等到连巧珍觉得银子已经赚得挺多,她的生活有足够的保障,完全有能力去通州租店铺时,她才赫然发现,她以为属于她独家的点心,通州府已经有了,卖相和味道甚至更好。 好几家点心铺子都是大商号在做,而且已经形成气候,根本没有她插足的余地。 因为怕白舍了钱财,连巧珍没留在通州,而是又返回了易水县。 等到又过了几年,她在易水县及周边的生意顺风顺水,甚至还开了间酒楼,生意也是红火。 而当时,顾天成和袁冬初成亲也有两年了,河运行做的风生水起,不断的扩展范围,时不时的就能听到,诚运南北的顾老大又收服了几个码头。 暗地里较劲的连巧珍坐不住了,带着银子再次前往通州,甚至买了一间二层的店面,做酒楼生意。 结果却赚不到银子,无论经营策略,还是大师傅的手艺,她都无法和通州大商号和权贵相比。 随着她手中的新式菜品不断被别家复制并提升,原本的客人不断减少,撑了两个多月,连巧珍便转手了店面,回到延浦镇。 从此,她便绝了扩大生意的念头,只一门心思的攒钱、攒银子,只有银子放在自己手里,不断的增加着,她才最安心。 只是,看着越来越风光的袁冬初和周彩兰,她心中怨恨不已。 怨恨袁冬初只管自己赚大钱,却忘了,诚运南北起家的银子是她连巧珍帮忙赚的。 她还怨周彩兰,周彩兰的丈夫有权有势,可她却从未想过提携贫贱之交,反而去巴结本就富足的袁冬初。 她更怨恨秦向儒和秦向儒一家。 怨恨秦向儒立不起来,不像个男人,不能给她博来富贵荣华。还有公爹秦睿,秦睿是做过大官的,好歹也有些故交老友。可秦睿却从未帮衬过他们一家。 而且她抛头露面的打拼赚银子,还时不时的会被人威胁前朝余孽,让她每每做起事来,都束手束脚,不敢太出头。 这一世,那些掣肘都没有了,她不会重蹈那样的覆辙,她要提前再通州做心铺子。 还有深藏在她心里的菜品方子,她要提前做好准备,早早把酒楼开起来,早些具备遏制袁冬初起势的力量。 还有康豪连巧珍皱了皱眉,她还得赚钱提康豪谋取前程,她要当上人人羡慕的侯夫人。 不愧是熟人推荐的客栈,非常靠谱。店小二认真负责,推荐的杂货铺,的确是一对中年夫妇经营的。 连巧珍先买了些针头线脑,见他家还经营胭脂水粉。虽然不是很好的成色,却也不很差。 在易水县的话,平民百姓之家,是拿得出手的礼物。 于是,连巧珍挑选着买了些。 来一趟通州,总要带些东西回去。尤其要哄得小姑开心,公婆和丈夫才会满意 在这条不算繁华的街道上,有人一下子买几盒胭脂水粉,可以算做大主顾了。 所以,连巧珍挑选物品时和老板娘聊天,老板娘极具热情。可谓是知无不言,把她知道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说给连巧珍听。 第54章 冲突 古代生产力和经济发展缓慢,城市乡村格局,尤其是大城市,若没有特殊原因,往往百十年也不会又太大的变化。 连巧珍有上一世的记忆,听了杂货店老板娘的讲述,再作进一步对比,和她的记忆差不多。 这一趟没白跑,只这一家就把通州府酒楼和点心铺子的行情了解的七七八八,省的再跑去别家证实了。 把买来的东西打包,回到客栈时,时辰已然不早。 康豪也才进门。 两人一早心情都不好,也没给对方好脸色,有了这段时间的缓冲,气氛好了些。 康豪见连巧珍回来,主动问道“店小二说你去杂货铺买东西了,是咱们忘带了什么吗买到了吗” 连巧珍也懂见好就收,把手里的包裹放在桌上,一边打开一边笑道“哪有忘带,我是去打听通州府商铺的行情。空口问人家总不好,这才买了些东西。” 她说着,拿起一盒胭脂给康豪看,“看这个,很好吧我看她家的胭脂水粉不错,比咱们镇上水粉店的货色好,东西好、又不贵,便多买了几盒。” “回去送小妹用,她一定喜欢。还有二弟妹进门时,娘把这个做见面礼,也算体面。” 康豪哪里懂胭脂好不好,但连巧珍如此细心,方方面面都考虑的周到,让他大感欣慰,早上的那份不痛快,就更加淡了。” “咱们家人口多,让你费心了。”康豪话说的真诚。 连巧珍笑嗔道“咱们是一家人,干嘛说话这么见外。” “问了铺子吗这里的行情如何可是要很多银子”康豪知道连巧珍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便也顺着她的意思来。 连巧珍果然兴致勃勃“我觉着能做,这才刚开始,用不着太大的铺面,选热闹些的街巷,租个小铺子即可。咱把铺面和幌子做的鲜亮些,再加上干净精致,东西也好,经营点心一定能赚钱,再之后咱们开酒楼。” “行吧,”康豪点头道,这些事他不怎么在行,“那就依你,咱们分家不要铺子的话,爹娘总是要给咱们些安家银子的。到时候,就依着你的意思来。” 说起这些,康豪心里有些歉疚。 说起来,他家的点心铺子,虽然是爹娘和兄弟在经营。但若没有自家媳妇给的点心方子,这生意无论如何是做不起来的。 等到二弟娶媳妇之后,他提出分家,爹娘一定会考虑弟妹和家里的日子,即使能多分他一些,对于媳妇来说,其实也是很委屈的。 他想好了,安家银子到手,都由着连巧珍支配。就算都赔进去也无所谓,他一个大男人,好歹也得养活老婆孩子。 连巧珍也是听得喜滋滋“相公果然体恤奴家。” 眼看就是午时,午饭的点儿到了。 康豪一边帮连巧珍收拾桌上物品,一边说道“咱们午饭就在客栈吃吧,我约了衙门里和郑捕头熟识的捕快张爷,午后要陪他跑一趟差事。 多些相处,也能较快的熟络起来。晚饭你就先自己吃,我一会儿交代客栈掌柜,让客栈安排人,把晚饭给你送到客房来。” 连巧珍的脸阴了阴。 又是这一套,不用想她都知道,康豪今晚一定又是一身酒气的回来。 她就不明白了,康豪为什么如此热衷和街头闲汉以及不入流之辈交往。 不过是个捕快,用得着这么上赶着帮忙吗 还要陪人家去跑差事 那什么张爷办差,人家是职责所在,不得不去。他这是做什么花用那许多的路费盘缠来通州,就是为了给人打下手来的吗 康豪看出连巧珍脸色又不对了,不由得暗叹一声。 他这媳妇,能干是的确能干,心性却太强了些,容不得一点儿不顺她心意的事情。 而他自己,也是从小就有主见,更不愿被女人左右。 自成亲以来,这种情况出现过多次了每次都是双方心有不悦,却因各种原因隐忍不发。 他不知道这种隐忍,还能持续多久等到她或者他忍不了的时候,又会是个什么情形 但现在,已经答应人家的事,却是不好回绝的。 想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更不好去客栈前堂吃饭,便起身说道“我去前面给小二说,把午饭端屋里来,我们就不出去吃了。” 为了不影响各自的胃口,一直等两人草草吃过午饭,店小二把碗筷食盒收拾下去,康豪才状似无意的说道“我早间在衙门交付公文时,有个人拿着鸿江船厂的名帖,去衙门登记,说是要开一家名叫诚运投递的信局。” 诚运投递连巧珍心头就是一跳。那不是袁冬初身后横幅上的字迹吗 怎么会是鸿江船厂去衙门报备的 是袁冬初在给鸿江船厂做事吗 却听康豪继续说道“去衙门造册报备之人,是鸿江船厂的管事,报备的诚运投递,是鸿江船厂和袁长河、顾天成合作的字号。” 康豪看着连巧珍。 果然,连巧珍如今的感觉,简直无法形容。 认真说起来,现在的袁长河和顾天成,还都是乡下来的,穷棒子而已。他们怎么可能、又哪有相应的身份,和鸿江船厂合作 鸿江船厂又是怎么回事,大齐朝数一数二的造船局,和几个身份卑微的人,合作经营一个只放了两张桌子的信局 脑袋灌水了吧 她很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鸿江船厂的东家出现在码头,出现在那两张桌子前,却是不争的事实。 “巧珍,你和袁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有误会,大家解开便好。”康豪语气凝重,“从延蒲镇和牧良镇,再到通州府,袁家父女和顾天成明显不是寻常之辈。咱们邻里邻居的,没必要和能力卓著的人冷脸相待,把关系搞得那么僵,对咱们自己不好。” 连巧珍“腾“的一下,从桌旁站起,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像被踩了尾巴似的。 “你这是瞧我不顺眼,想换媳妇了是吧中意袁冬初了是吧早上刚夸了人家姑娘,现在又巴巴的想和人家搞好关系。既然这样,你先把我休了只不过,你得好好打听清楚,人家袁冬初是不是瞧得上你” 这番话如崩豆子一样,一股脑的就倒了出来,把个康豪说的愣了好半天,硬是没搞清楚,连巧珍说的是什么意思。 琢磨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不由得怒上心头,脸色铁青,一甩袖子,丢了句“不可理喻”转身大步出门而去。 望着房门打开又合上,把康豪的身影掩在门外,连巧珍也是怒容满面。 她两辈子加起来,几十年的光阴,从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她盯着那扇突然关上的房门,过了好半天,才眯了眯眼都和她过不去是吧越是这样,她越不能服输,越是要争一口气给他们瞧 第55章 聊八卦 当天办完差事,康豪果然就是在外面吃的晚饭。 那位姓张的捕快名叫张春生,因着郑捕头的介绍,再加上他和康豪颇觉对路,小酌间,两人也是越聊越投机。 “早间鸿江船厂那个管事,康老弟你看到了吧”张春生放下酒杯,问道。 “看到了,我当时就是和张兄在一起的嘛。”康豪说道。 张春生嚼着脆嫩的笋丝,摇头晃脑的感叹“要说啊,你们易水县也真是出人才的地方。就拿你康老弟来说,虽然年纪轻轻,可说话办事的精干爽利,老张我是自愧不如。” 康豪拿起酒壶,给他续满,口中谦逊着“老哥你可不要抬举我,我一个小地方来的后生,自己那点斤两还是知道的。” “诶”张春生摆摆手,“不要妄自菲薄啊,咱老张别的不说,眼力还是有的。老弟你的前程,绝不会仅仅是个捕快,前程远大呢。” “那就多谢张兄,他日小弟若是升了捕头,一定记着老哥今日的吉言。”康豪也不矫情,笑嘻嘻的对着张春生举了举酒杯。 张春生也端着酒杯,和康豪碰杯之后,仰脖子一饮而尽,继续道“老哥我说的可不是什么捕头算了,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立即调转了话题“咱们刚说的,和鸿江船厂合作生意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个叫顾天成的,也是你们易水县的,你知道这人吧” 这一说起顾天成,康豪心中就是一阵郁闷。 “怎会不知道顾天成是牧良镇人士,但整个易水县管辖之下的码头,他的名声都是响当当的。早在两年前,还是少年的顾天成,身边就聚着近百号扛活的苦力,名声赫赫。” 介绍完顾天成,康豪很有些怅然的说道“不瞒张兄,小弟听说顾天成其人时,便觉得很对脾气,只是一直没机会结交。” 其实他是有机会结交的,如果是正常情况,他家娘子和袁冬初是同龄人兼街坊,说不定他现在和顾天成已经能称兄道弟了。 “那真是遗憾了,这顾天成也是个厉害人物。如果能在此人微末之时,与之结交,以后相互帮扶,双方都能更进一步。今日在码头上,沙老大的人”张春生娓娓道来。 张春生说的,就是康豪和连巧珍离开之后,错过的码头上的对峙纠纷。 当时,袁长河指引着停靠码头的两条沙船,开始装货没多久,就有人吆喝着过来阻止了。 “停下停下都给老子停下这是哪儿来的船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来咱们码头抢饭,这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强横吆喝的人是个三十来岁的胖子,一脸的横肉,看起来很是凶悍。 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小喽啰,也都是气势汹汹的挑衅模样,似乎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 随着这群人出现,卖力气扛活的想是见惯了这种情形,立时就止住脚步。 那些刚卸了货空着手的,呼啦啦往后散去,远远站着静观事态发展。 肩扛重物的就有些慢了,有来得及把负重放在地下,扔下货物躲开的。 但也有来不及的,一个距离来人很近的扛夫,刚把肩上货物放下,就被那胖子跨步上前,狠狠一脚踹过去,把那扛夫踢飞,跌出好几步远的距离。 扛夫呼痛落地,看起来跌的挺惨。 同时,周围或远或近的人,有日常在码头上做事的、有从船上下来看热闹的,也都发出阵阵惊呼。 只是,这些人的惊叫刚出口,便被和胖子等人凶狠的目光扫过,个个掩了生息。 袁长河正在船边照看上船的货物,听到动静,连忙转身,就要过去查看。 刚迈出两步,便被急速赶来的顾天成拦下“伯父在这儿招呼工人,那边我去处理。” 这种事就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袁长河过去,那就是说好话给钱的结果。 大约袁长河也明白这点儿,没再坚持,只叮嘱道“小心些,他们要钱不多就给了,尽量不要起冲突。” 顾天成答应一声“知道”,眼睛往船上和岸边、他们自己的船工一圈瞟过去。 那些人都是顾天成新近招来的,其中有几个,驾船那两下子很一般般,但闹事打架却都不含糊。 收到顾天成的眼神,那几个会意,纷纷动弹起来。 也不着急,懒懒散散的五个人,稀稀拉拉的跟在顾天成身后,拖着步子晃了过去。 到了事发地,顾天成远远的就拱手,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这位大哥,咱们的船停靠、装货、运货,都是按规矩交了银子的。大哥刚才说的,怕是记错了吧。” “别跟大爷我来这套爷就是吃这碗饭的,你交没交银子爷能记错了你啥意思不但要和爷们儿抢饭吃,还想砸爷的饭碗找死吧你” 胖子不但语气不善,还踏前两步,伸手就把顾天成推了个趔趄。 顾天成一点没做抗拒,趔趄着退后两步。 围观的人又是一阵低声议论来的这位,看起来也不咋地啊。不但年轻后生一个,这一上来就被人推得一个趔趄,没战力啊。 跟在顾天成身后那五个,晃上来的才有两个。后面那三个也没见着急,还跟那儿没精打采的晃着呢。 跟上来的两个,见顾天成被推得后退,眼中闪出凶光,浑身上下的懒洋洋瞬间就没了。 顾天成却摆一下头,没让他们动。 转身之后,脸上笑容更甚“原来大爷您没记错啊,那一定是小爷我记错了小爷我还以为你们是衙门和码头正经管事的,原来不是。这么说,你们是沙老大的人了” “知道的不算晚,把你的家当都带上,跟爷走一趟。孝敬的我们老大高兴,你这船货说不定还真能走。”那胖子得意道。 顾天成嗤笑一声,转头问五个已经蹭上来的船工“你们这么衰吗在通州府混饭吃,都是孝敬各处老大的” “呸”一个二十几岁、却胡子拉碴的混混,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才一副拽样的说道,“爷们儿要是懂的孝敬,还至于混的这么惨” 这话没错,这几个货就是那种天生反骨、不招人待见的货色。本身挺横,又不受人管制,危害性还不很大。 于是大家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选择无视了他们。 于是,他们哪个势力的人都不是,却能在各自混迹的地盘上游荡,寻正经店铺、商号和外来人口的空子,混口饭吃。 “cao,混这么惨还能说的这么拽”顾天成鄙视。 “怎么你不服气”另一个瞪眼,很有自己人先打一架的劲头,胖子那一方凶神恶煞的几个人居然被无视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56章 震慑 众多的吃瓜群众都看傻眼了这啥情况难道自家人起内讧,也是一种解决困境的方法不成 寻衅的胖子不住的皱眉,被这三人东拉西扯的来了这么一通,现场气氛完全变了。刚才的肃杀,转眼间,就变得很不正经、很不着调。 再看看眼前小子和他身后的五人,好像真不太好办了。 五人中的三人他知道,是通州街头的混混,有时也来码头找肥羊下手。 他们不抢别人生意、不坏码头规矩,人又有一股子狠劲儿,所以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当他们不存在。 这三人狠劲儿的底线他们不知道,但看现在这劲头,说不定今日就能让他们亮出那未知的底线。 可是,这几个明显不是省油的灯,就凭姓顾这毛还没长齐的小子,怎么让这几人听命于他的 顾天成一点儿没觉得被自己人怼了有什么不痛快,反而笑了“现在就让你们看看小爷我是怎么办事的。不过,小爷危险的时候,你们记着上去帮忙啊,千万不能怂,小爷我就指着你们了。” 话是这么说的,但神色间一点儿没感觉有负担。 这货一边活动着肩膀和脖子,一边迈步向前,很轻松的对胖子说道“呵呵,你们这走的不是寻常路数啊。这路数小爷我喜欢,大家都不讲理,事情就好办多了。” “小爷我年少之时就在各个码头奔波,从不知道孝敬是什么东西。小爷我没你们这种做派,不是没这本事,而是小爷人品好,不拿不义之财,明白不” 他说着话,还挑起大拇指,嚣张的往身后示意一下,“看见这五个兄弟没他们跟我时间不长,所以小爷不好意思让他们用整条命来拼死。但半条命博个不错的将来,还是可以的。” “所以,小爷我底气足得很。在我这里要钱呵呵,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原来指着那几个混混替他卖命啊 胖子少了些顾忌,脸上显出讥诮的冷笑“大爷我在码头混了十多年,天南海北的人见多了,能活到今天,那是刀头舔血拼出来的,不是被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吓出来的” 顾天成一声冷笑“那是你没见过真正的狠角色”短短一句话,从冷笑开始,说到最后时,气势大盛,已经是一声大喝出口。 随着最后一个字厉声蹦出,顾天成猛地前冲,飞起一脚。如胖子刚才踹飞那个扛夫,一样的姿势,把胖子踢的跌出去。 落点正在那个扶着腰站起的扛夫身边。 飞快的,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顾天成再飞步抢前,把挣扎的胖子踩回地上,扭着胳膊,半跪着,用膝盖牢牢把胖子压住。 直到胖子脸贴着地,被压得动弹不得,半跪的顾天成森然才抬头,胖子的几个手下也刚刚回神。 看看身周已经凑齐的五个兄弟,顾天成冷声警告胖子的手下“提醒你们一句,都想好了再动手小爷我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想踩小爷,那就得做好不死不休的准备。 这可是大齐朝的天下,在这人来人往的通州码头做下血案,你们和沙老大真的能全身而退吗真的不会把沙老大费尽心机打下的家业断送掉吗” 压在膝盖之下的胖子拼命挣扎着,听到顾天成的话,挣扎的力道停了一瞬,然后奋力扭头,给几个小喽啰使眼色。 几个人迟疑着交换这眼神,原本没打算动,这时就更定在那里了。 顾天成见他的话达到了目的,压制胖子的力道一松,在胖子起身的瞬间,便已抽身退开。 胖子站是站起来了,但顾天成刚才踢出的那一脚却让他心有余悸。 接连退后好几步之后,才色厉内荏的叫道“爷跟着沙老大打生打死,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等着瞧,爷不用做下血案,爷们儿不要你的命,只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呵呵”顾天成竟然慢条斯理的解开上衣,在众人不解的注视下,猛地把里外衣裳扯下,摔在地上,亮出赤裸的上身,“以小爷经历过的生死,小爷我向你保证,先一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一定是你。” 随着他的话语声,周围人等被震慑,就是一阵安静。 随后才是纷乱的交头接耳声。 让他们惊愕的不是顾天成放下的狠话,而是他年轻的脊背前胸上,那深浅不一、新旧相叠的累累伤痕。 胖子和他的手下也是惊呆了,甚至没怎么听顾天成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们跟随沙老大在码头横行,却并非全都悍不畏死,多数是虚张声势的混事儿。 但看顾天成身上的伤疤,这家伙虽然年纪轻,但经历的打斗和生死瞬间,绝对比他们更多、更残酷。 把人吓唬住了,顾天成弯腰捡起衣裳抖了抖,语重心长的说道“还有啊,小爷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有把小爷打残了的想法。小爷我是有兄弟的,个个和小爷一样,是亡命之徒。 只要小爷还有一口气在,你,还有那些和打残小爷有关联的人小爷我就不明说了,咱们都是道上混的人,后果自己去想。” “啧啧”给康豪八卦码头风波的张春生,一连声的感叹着,“当时正好有衙门的一个兄弟在码头办事。据他说,那帮孙子当时就怂了,只是,以后还要在码头镇场子,却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认怂。” “那怎么办”康豪一脸的神往。 “怎么办他们的救兵到了呗,”张春生笑道,“只不过,来的只是沙老大一人。沙老大还没走进人群,顾天成就一改之前的态度,哥俩好的搭上胖子的肩膀,一脸笑容和那胖子说,都是在一口锅里吃饭的兄弟,偶尔有个磕绊、起个争执没什么,兄弟还是兄弟。” 康豪愣了一瞬,之后立即明白了“沙老大单独前来,大概是知道顾天成的河运行有卓员外参与,顾天成本身又是个硬茬子,所以来平息事端,而不是想教训顾天成。顾天成也是人精,看出沙老大的意图,也就变了态度。” 张春生击掌笑道“我果然没看走眼,康老弟果然是个通透的,只听了听讲述,便能猜出当时的情形。” 第57章 有心计有手段,有义气 事实正像康豪猜测的那样,通州码头的大把头沙老大,独自溜达着来到事发地点,表达的意图非常明显。 而顾天成给他的台阶也刚刚好。 乍一看,那外乡来的小子和沙老大的人勾肩搭背的,不但没有生死相搏的意思,看起来还其乐融融。 人家沙老大是大人物,该端的架子还是要端的,一副大爷派头、颐指气使的样子。但对顾天成的语气,却甚是亲热,很有看好顾天成、打算照拂后辈的样子。 顾天成相当识相,姿态放得很低。以后辈的姿态,给足了沙老大面子。 一番你好我好的吹捧之后,顾天成看向刚才遭了无妄之灾的扛夫,对沙老大说道“沙爷您大概还不知道小子的身世” 狗屁,找他麻烦之前,早就把他的底细打探清楚了吧造船的卓远图都知道他,沙老大经营码头恶势力的人会不知道鬼才信 顾天成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继续口是心非,悲痛道“小子家境贫寒,也是扛活出身。” 手往身后一划拉,接着道“刚这位大哥,是替小子扛货时,被摔出去的。” 被说到的扛夫正扶着腰,缩在一众工友中,神情麻木,眼中是死灰一般的黯淡。 码头上扛包谋生的人,全凭身板儿和强撑的一把子力气。 猛地被摔这一下,腰腿若有不自在,就要养上一段时间,断不能硬撑着继续做事。 否则,就算短时间赚得几个工钱,却是会把身体彻底拖垮了。到时,一家老小也就没了生计,以后的日子还不知该怎么继续。 这扛夫听顾天成提到他了,但他没存一点指望。 沙老大和他的手下,他固然惹不起。 而这个后生在他眼里却是更狠,刚刚亮过的伤痕,足以说明这不但是个亡命徒,而且还是个命很大的亡命徒。 遇到这样的人、这样的事,老实巴交的苦力除了认命,还能做什么 感觉着腰间隐隐的疼痛,他想象得到,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三个月,甚至更长一段时间,一家老小的日子会是多么艰难。 顾天成当然不会说没用的话,他的语气痛心中带着遗憾“看这位大哥的样子,短时间内,怕是做不成活了。否则落下病根,余生就是个废人,这个” 顾天成万分为难,“小子真是看不过眼啊。只可惜,咱本就是贫苦出身,来通州这一趟,身上那点子盘缠已经花得七七八八。还有回程的路需要打点,实在有心无力,唉” 额沙老大满头黑线,这混账玩意儿,贫苦出身你跑什么通州有心无力就不要说这番话啊 可是 看看顾天成投过来的、满是真诚和期待的眼神 再想想刚才给他传话的喽啰对顾天成的描述 还有码头上风闻过的这小子的名声,和正在码头、帮忙给信局助声势的卓远图 娘的,忍了 除了忍,还能怎样 沙老大爽朗笑道“小老弟说话恁的见外,既然小老弟有这个心,沙某怎么也得成全。”话说的掷地有声,大气的不得了。 说完,转头指使身边一个伶俐的小弟“麻利点儿,找师爷领十两银子送过来。” 那小弟飞奔而去。 顾天成欣慰,满脸的真诚感激,连连拱手作揖“沙爷您宅心仁厚、气薄云天,难怪能威震通州大码头十几年。沙爷如此气度,着实让小子望尘莫及。” 对于寻常扛夫来说,十两银子抵得上他们大半年的工钱。 但对沙老大来说,着实当然不算什么。 可是,被顾天成这么感谢着,再看他那笑出来的整洁牙齿和一脸的阳光灿烂,沙老大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义薄云若是宅心仁厚,早就被这码头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这个顾天成,康老弟怎么看”一边喝酒,一边讲述码头风云的张春生问康豪。 “有心计、有手段、有义气。”康豪有些色变的说道。 他当然明白,这一次,顾天成成功的在通州码头立威。 在通州这样一个交通要地、同时也是大齐最重要的货物集散地,每天在这个码头进出的船只不知凡几。 相应的,在这里扛活拉纤的人就更多了。 顾天成今日来了这么一出,起码在很多卖力气吃饭的群体中,他已经有了一定的声望。 若是能善加利用,顾天成以后在运河行船、甚至图谋更雄厚的前程,都会有极大地便利。 张春生深深闷一口酒,再次喟叹“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是啊,都是年轻人呢,康豪默然。 这个时候,同样议论此事、发出同样感叹的,不止张春生和康豪。 卓府大宅子,用过晚饭,卓远图去了前院。 前院书房里,船厂大管事何东平已经候着了。 何东平一旁的案几上,放着一份文书。 话说,和文书打交道,原本就是何东平的职责之一。但是这几日,他下功夫的文书,却是以往不曾有的内容,和他们鸿江船厂本行实在没什么关联。 介入本行以外的生意,很费心啊 见卓远图进门,何东平连忙站起恭迎。 “怎样了那个袁姑娘,可还好说话”卓远图径直走到主位坐下,一边问道。 “嘿嘿”何东平尬笑两声,顺着卓远图的手势坐下,心中叫苦。什么叫可还好说话很难说话的好不好。 “袁姑娘咬得很紧,她要求,关于信局的运作,咱们可以派管事进去做辅助,但必须是辅助,他们河运行要绝对的主导权。” 卓远图皱了皱眉,“其它呢” 和很多短视的人不一样,卓远图很看重投递这个事项。 就袁冬初最先给出的那份计划来看,信局前期的投入并不很多。 至于后期,那份计划书没提,但以鸿江船厂这么多年积攒的财力,做一份大的投入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是没想到,那姓袁的小妮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娃而已,和何东平这样老练的大管事商谈,居然也能“咬的很紧”,要把信局掌握在她那一方。 这一方面说明,袁冬初筹划的信局规模不小,说不定,另有很多看不见的利益关乎河运行,所以她才不松口。 另一方面,和鸿江船厂大管事谈合作,能不落下风,也说明袁冬初这女孩子很不一般。 何东平代表的是鸿江船厂,在一定程度上,何东平的意思就是他卓远图的意思。 通常情况下,很多大商号的东家、和资历很深的生意人,和何东平商谈,也得放下身价,在一些事情上做出退让。 而袁冬初却做到了,在何东平这样气场强大的大管事面前,没有让出鸿江船厂想要的东西。 第58章 牧良镇停靠 何东平自己也觉得,连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都搞不定,实在愧对自己鸿江船厂大管事的身份。 但事情就是这么办的,谈不下来啊,难道还能找理由推脱不成 问题是,那不是他的风格,只好中规中矩的回答卓远图“其它倒还好。账目及银钱来往已经谈妥,两家一起派人管理,主次只看办事人的能力,择优上位。 信局这次投递,搭乘的是诚运自家货船,投递包裹也不多,先不计入生意花销。接下来,需要在沿河各处安置投递分号,所需花销,袁姑娘会做出相应的账目,经咱们核实之后,由两家分摊。” 说到这里,何东平再次停顿,接下来,又是两家在信局所占份额、及话事权的问题。 作为一个老练的生意人,何东平深感惭愧“由于袁冬初坚持信局由诚运为主导,所以,接下来的银钱投入,他们承担六成,咱们船厂分摊剩下的四成。” 何东平站起,把文书呈给卓远图“这是小的和袁姑娘商议之后,敲定的文书,袁姑娘代表诚运一方,已经签名画押。东家抽空看看可还行,若是可以,小的代表船厂画押之后,就可以去衙门完善注册细节了。” 今早上,卓远图帮诚运投递解围之后,在码头找到袁长河、顾天成,简单寒暄客气几句,把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何东平,便离开了。 其余时间,一直到袁长河等人的货船启程,何东平都在和袁冬初一点点的谈,一个字一个字的抠,才写就了这份合作文书。 袁冬初也是把投递的登记及推广,交给秦向儒去做,她全程都在和老谋深算的何东平较劲。 瞄了瞄卓远图的面色,何东平补充了一句“是小的办事不力,没能把诚运投递争取在我们手上。” 卓远图接过文书,摆了摆手,说道“不怪你,原本我就没觉得这个事情很容易谈。” 见识了顾天成今日在码头的表现,卓远图很敢确定那家伙的将来,绝对不是易水县可以限制的。 随着他的货运在运河往来,将会有更多地方被他震慑、受他影响,一个名声响彻运河的人物就此诞生也说不定。 他卓远图,算是最早看好顾天成的人。能在早期和这样的人建立一种稳固的关系,对鸿江船厂有利无害。 把合作事宜交代给何东平去办,他给出的权限也很宽尽最大能力,替鸿江船厂争取诚运投递,无论谈到什么程度,也不要把两家的关系谈没了。 原本最看好的顾天成,没让他失望。 如今,小女子的袁冬初,也不是易与之辈。对于卓远图来说,这是好事,说明他没看走眼。 对于何东平谈下来的文书,卓远图是有信心的。他一边翻看着文书内容,一边问道“码头那边,沙老大没什么动静吧” “没有,”何东平说道,“顾天成临走时,买了两包点心和一只烧鸡,大咧咧提着,给沙老大送过去了。船启程后,沙老大召来几个兄弟,聚了大半个时辰就散了,之后都如常做事,没什么异常。” “那就好。”卓远图随便应道。 想想也是,顾天成那样的狠人,刚刚和沙老大的人起了冲突,有码头上熙熙攘攘各种人的围观见证,若他的人或者船随后就遇到不测,沙老大很难摆脱干系。 为了一个小县城的混混,担这种风险,对于沙老大来说,很不值得。 至于顾天成的将来,呵呵,很不好意思,沙老大自然是没那个眼力,大概根本就没往深往远里想。 作为一个较大的物资集散地,牧良镇是大多船只会停靠、或者需要停靠的码头。 袁长河挂靠的船队到达牧良镇码头,受到了空前的欢迎。 当然,大家伙儿欢迎的不是那支很寻常的船队,而是顾天成一行人。 “我们收到信儿了,昨天才传回来的。天成哥,你们居然搞到了两条船天哪,好厉害”小满惊呼。 好多天没见面,又是面对如此五体投地的惊叹,顾天成却一点儿没给面子,抬手就给小满后脑勺来了一下子“什么叫搞到两条船好像哥哥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小满很不满的摸着后脑勺,本来就是搞到的嘛。码头上混的人都知道,买船,即使有现银也不行,那得提前订。 更何况,天成哥去通州时,也只是带了定金。 瞧瞧这两条船,苫布下满登登的货物和吃水深度,那点银子能买到两条这样的货船玩笑吧 后面,一个二十来岁的汉子笑道“一定是天成在通州遇到豪富,那豪富一眼看出天成天赋异禀、骨骼清奇,于是就送了两条船给他,哈哈哈哈” 接下来,码头上一群乱哄哄的人异口同声“哈哈哈哈” 顾天成瞬间满头黑线,这帮损德的家伙 “滚滚滚,混蛋东西们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还有正经事要办呢。小满,找秦公子领包裹,带着人送货去。丢一件,小心爷回来削你。” “哎,好嘞。”小满没有受到恐吓的感觉,屁颠屁颠的就往后方人群中,找秦向儒去了。 天成哥找人带话回来,说是成立了信局,如今包裹和信件很少,投递的事儿就暂时交给他做。 小满昨天满世界跑,到处找人问信局是怎么回事,是做什么的。 他终于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啊,还是正经事,终于不用在码头扛一辈子活儿了啊。 “启元,”顾天成转过来,对刚才调侃他的汉子说道,“让你安排的人都准备好了吧招呼来吧,通州过来的兄弟得换下来歇歇,住处和这段时间需要做的事情你安排。” 顾天成在通州招来的兄弟,混事儿的居多,有会撑船的,技术也有限。这一路走来,这些混混船工精神高度集中,即使有轮换,也疲惫的很了。 不但他们疲惫,就连顾天成和袁长河一路上操心费力的,也快扛不住了。 真特娘的累啊赶紧换已经用熟了的自家兄弟,好歹能喘口气。 第59章 押到宝了 被顾天成叫做启元的人,是他的死党,相识好多年了,名叫刘启元。 刘启元欣然应道“爷们儿们早就准备好了,招呼一声,立马就能走。” 说着话,看向顾天成身后陆续下船的一众汉子,将要换下来休息的人。 嗬好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混不当回事的气息,和他们牧良镇上那些闲汉真的很相似啊。 混大城府的混子,是不是比他们小镇子的更犀利、更不受管制 “各位兄弟,小弟刘启元。这一路,辛苦了吧来,咱是先找地方大睡一觉,还是喝个痛快之后再歇息哥几个吱一声,小弟我来安排,一定让众位兄弟满意。”刘启元豪气的很。 “满意个屁”顾天成果断打断,“大饼夹肉吃了,赶紧歇着去。歇好了做事,老子可没那么多银子养闲人。” 身后“嘘”声一片。 刘启元立即放心,原来能跟着顾天成的,都是一路人啊。或者说,凡是跟上顾天成,都能变成一路人。 “来来来,爷们儿们都来。二子,”刘启元也是果断听顾天成的,招呼一个半大小子,“过来领哥哥们往咱常去的食肆,我一会儿就到。”他还得安排上船做事的兄弟,忙着呢。 通州来的、冒充船工的一众人也真是累惨了。 运河边上混的,尤其他们这种偷鸡摸狗的,水上船上的勾当,只要遇到手上,一样做。 所以,船工什么的,多多少少都懂点儿。 但是,撑着装满货物的中型船只,连续好几天在河上运行。虽然有替换,却也是从未有过的事。 更有甚者,通州往易水县的河道,有一处和其它河段的交汇处,水流湍急且有变换。满满一船货,那是要真本事才行的,好不紧张 这下好了,终于能下船、把事情交给旁人去做了。 至于不能好好喝一顿,这些人还真不怎么当回事。 顾天成事先就有交代跟着他,是做事赚生计的。 像普通百姓一样做事,像普通百姓一样成亲生子,但可以比普通百姓过的好一些。 至于“好一些”的日子能“一些”到什么程度,那就要看大家伙儿能出多大力、做多大事了。 现在看的话 通州来的这帮人,领头的是那天在码头上,跟在顾天成身后,混的很惨、但很拽的那个,名叫刘三虎。 刘三虎看着围在顾天成身边的那些人,还有匆匆过来打过招呼,又匆匆跑去扛包的家伙们 原来顾天成这小子没吹牛,他真有一帮子手下,不但人数多,还是很死心的那种。 看着刘三虎等人离开,顾天成才交代袁长河一声,自己匆匆往镇子里跑去。 虽然之前他也有离家做事的时候,但最多也就一天,这么长时间的情况却是没有。 他找人往牧良镇捎话,除了船队来时需要的准备,另外还有,别告诉他娘船队今天靠岸,省的他娘晚上睡不着觉,一大早还会守在码头等他。 这是来自己地头上了,用不着他跑着去给人投递包裹。 趁着有时间,赶紧给他娘报个到去,待会儿船队启程,他还得跟着走。 顾天成跑回家给他老妈报到。 袁长河则带着人,给属于他们的两条船做补给和检查。 秦向儒就更忙了,他原本是检查货船使用情况的人员之一。每到一处,还得总结这段河道的水文地理、以及船只行驶情况。 但顾天成跑了,他就得负责交代小满派件的细节,谁让船队不是在延浦镇靠岸呢。 袁冬初也有事,她正忙着招呼从延浦镇赶来的秀春、小翠,和她们娘亲嫂子。 因为参与了河运行的生意,还有和袁冬初处出来的感情,秀春和小翠比顾天成的弟兄们还上心,也时时惦记着袁冬初此去的状况。 不但她两人惦记,他们家里人更是记挂的紧。 只不过,家里人记挂的是他们投进去的银子。 虽然和所买船只的价值相比,他们投入的银子少得可怜。但对于贫苦之家来说,却是家里最大的一笔支出,由不得他们不挂心。 经常打问消息的家属们,昨天也从码头顾天成一干兄弟处得到消息,说顾天成等人今天到家。 于是,昨晚上没睡好的她们,今天一大早就乘船来牧良镇码头候着了。 结果,不但等到了人,还等到了如此喜人的状况袁长河和顾天成,直接带着两条船回来了。 秀春一脸艳羡的望着码头停靠的船只,“这两条就是咱们的船了吧这么大的船,那得多少银子才买得到啊” “是啊是啊”围在秀春和小翠身后的,是她两人的爹娘和秀春的两个哥嫂。 只是,两人的爹和秀春哥哥,为了避嫌,站的靠后些。 这几个,貌似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小翠拉一下秀春的胳膊,说道“冬初姐这次是去订船的,买船不是要先交定金,造船的才给现做的吗” 秀春一脸的我明白“我知道啊,这不正打算问,这船是怎么回事嘛。” 转头问袁冬初道,“冬初,你这船买的,也太快了。是人家船厂掌柜给伯父和顾大哥面子,把别家的船先卖给了咱吗” 秀春这想象力还真被她猜了个七七八八。 袁冬初笑道“咱们买的船还在船厂排队等着做呢,这两条船是翻修过的旧船,是鸿江船厂东家送我爹和顾大哥的。” “啊”秀春和小翠还没怎样,两人的家属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消息可是才爆出来的,刚才大家各种猜测,却都没猜到这上面。 几人的视线落在袁长河和刘启元正在忙碌的船上,鸿江船厂的东家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船,装如此多的货物,就这么送人了 能这么大手笔送人东西,鸿江船厂的东家一定是大人物。 人家这么大的人物,居然如此看好袁长河和顾天成 两家的几个家属交换着眼神,眼中满是庆幸,幸亏他们往货运行投了银子,押到宝了啊。 通州府那么大地方的大人物,都能看好袁长河和顾天成,可见这两人,完全就是人中俊杰,只不过,一直在小地方被埋没了。 他们以后跟着袁、顾两家,就算吃不到肉,喝汤也是美美的啊。 第60章 识文断字的投递员 在众人的憧憬中,小翠娘从随身带着的篮子里拿出一个荷叶包,直往袁冬初手里塞。 “冬初,这些日子辛苦了吧这是婶子一早烙的饼,还软和着呢。你拿着,一会儿找个歇息的地方,先垫垫。” 烙饼呢,寻常百姓家,一年也吃不了两次烙饼,袁冬初哪能坦然接受,连忙推辞。 但盛情难却,再有小翠一旁帮腔,只得道谢接过。 看荷叶包的大小,饼的分量应该很有限,一个还是两个 烙饼想好吃些,便得用小麦粉来做,不年不节的,小翠娘真是有心了。 不过,这也亏得她和小翠、秀春三人卖了几个月野菜。否则,穷苦人家就算舍得,怕是家里也没存有面粉。 秀春娘一看这状况,立即就急眼了。 她怎么就没想到给冬初带点儿吃食呢这个节骨眼儿上,可不能让冬初对她家有意见。 “冬初,走,家去。你和你爹两人都忙着,辛苦一路,回家还得自己做饭。走,上婶子家,婶子给你做煎蛋青菜面。”秀春娘不由分说,就要拉着袁冬初走。 袁冬初冷不防被拉着手,连忙抻着劲儿站定,“婶子可别忙活,没时间的。” “有,有时间,婶子做饭麻利着呢。”秀春娘继续。 袁冬初哭笑不得,一叠声的解释“船队补充些物品,一会儿就要开船。我还得和船一起走呢,可没时间回咱们镇子吃东西。” “还要走”秀春娘停住,“怎么还要走船上的货还要走一段路是吧有你爹和顾家小哥那些人呢,你一个姑娘家,咱不去了啊。你爹回来之前,婶子让秀春和她嫂子去你家陪你。” 小翠娘也说道“秀春娘说的是,行船的都是糙汉子,你年纪小,又是姑娘家,能不去还是别去了。” 秀春娘对小翠娘帮忙说和大感满意,连连点头。 面对或担忧或期待的眼神,袁冬初只得解释“这个真不行,船上不但有需要运走的货物,还有一些信件和包裹需要沿途投递。这个事情是我在做,就算有顾大哥和我爹帮忙,但他们也有事要忙,我不能甩手不管啊。” “投递” “信件和包裹” “啥东西,听起来很多呢” “帮人送东西若顺路的,捎一件半件也就算了。帮人带好多东西,冬初你怎么能揽这种事情” 七嘴八舌,大家街里街坊的,都很好心的发表自己的观点。 袁冬初被说的无语。 这些人,都怎么想的她有那么闲吗 再说,即使她真神经到那么闲,提前也得认识那许多人,人家也得信她,敢把那许多东西交给她带啊。 秀春看出点儿名堂,问道“冬初,你刚才说,你在做这个事儿。投递就是帮人送东西吧这个要赚钱的,而且是长久营生是吧” “对啊。”袁冬初欣慰,谁说秀春大咧咧人家这是粗中有细。 “咱这字号叫诚运投递,已经在通州衙门入档的信局,是合伙的生意,合作另一方是鸿江船厂”袁冬初做进一步的解释。 她详细解释的目的,一个是把事情说清楚比较好,免得一个姑娘家的,和一帮糙汉子混一处不好听。 再一个,秀春小翠和她一起卖野菜,几个月下来,俩小姑娘人品是真不错,也很靠得住。 如果她二人有心出来做事,投递这个行当中,分拣、派发这些,她们完全可以胜任。若是能不受古代对妇女的约束,日后做主管都可以。 秀春二人没白和袁冬初一起做事,在袁冬初的叙述中,准确的把握到了关键。 秀春嘴快,袁冬初话音还没落定,她便追着问道“信局就是帮人送信和包裹吧我和小翠也行的,我们还跟着冬初你做好不” “我们一定好好做。”小翠紧跟。 秀春爹娘也是眼睛贼亮。这投递的什么字号,居然是在通州府衙门记录在案的,那就是通州府的生意了,大地方的买卖啊。 还有合作的,是鸿江船厂。通州造大船的字号,有大富豪、大买卖帮衬,这信局一定做得下去、一定很牢靠啊。 秀春爹不住的给孩子娘使眼色,秀春娘忙道“这个活儿,秀春二哥也可以做的,还有我家小小子那么机灵,送个信和包裹什么的没问题。冬初,咱都是实诚人,又知根知底,一准儿好好做,不给冬初你丢脸。” 小翠娘眼里满是期待,她家小子年纪和秀春兄弟一样年纪,小是小了些,但包裹和信件都是轻省物件,也能行吧 袁冬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用自己信得过的人,把自家一亩三分地的投递网点搞定。试行之后,再把既定经验往外推行。 “你们若是能做得来,当然用自己人更好一些,”袁冬初微笑,在众人一致做得来的表态声中,从袖中抽出几页纸展开。 “信局收到的包裹和信件,是要写明投递地点和收件人名字的。想揽这个活儿,起码要认住你们投递范围内街巷道路和人名这些字。”袁冬初笑眯眯的看着满怀期待的众人。 结果是,秀春和小翠家属们眼里闪着的光瞬间熄灭原来还得认识字啊 好在有秀春和小翠,两人有和袁冬初一起卖野菜的经历,看着袁冬初笑眯眯的神情,本能的就觉得,露出这样笑容的袁冬初,不可能是为了打击她们。 “冬初姐,街巷道路那些字、还有人名,好认不你觉着我们能记住不”小翠问道。 “挺容易的,”袁冬初笑着点头,这俩小姑娘,果然没让她失望,“只要你们每天都能按照记忆顺序,对着相应的字读几遍、十几遍,用不了多久,就能全部认下来了。” “那成,我们做了,一定能做好。”秀春利落的接过袁冬初手中几页纸,很坚定的表达着对袁冬初的信任。 小翠都没征求她爹娘的意见,眼睛看着秀春手中纸张,连连点头,表达她的态度。 那纸上,不但有字,每行字打头都有一个简单的图样。 “这个这是认字啊,没那么简单吧”秀春爹连避嫌都顾不上,很怀疑的说道。 识文断字,那是需要高昂的束修,去学堂,由先生好生教导才能学会的。若是这么简单,读书人会那么受人敬仰吗 “先让秀春和小翠试试,我相信她们行。”袁冬初笑容不减,很温和、很自信,“走,去那个棚子下面,我给你们说说这都是哪些街道,前面有图案提示,很容易记” 第61章 送行 对于这样的认字方法,袁冬初很有信心。 同事还在幼儿园的女儿,虽然不会写,但日常用的字大多认识。尤其走在街上,街道的标志标识,路遇的警示牌、广告牌,上面的字基本上都能读出来。 作为从未接触过文字的秀春和小翠,思维和脑海里,这方面还是一片空白,接受能力应该很强。 通过反复观看和记忆一些常见、常用的字迹和词语,潜意识就能很快记住,就像记住人的面孔一样。 在一个扛夫歇息的简陋棚子里,听着袁冬初给秀春两人的讲解,小翠娘被这种自信心感染,试探问道“这个听着好像不太难,我家小子能认识不” 小翠弟弟十岁出头,凑合算是学习的黄金时段,袁冬初给予了很肯定的答复“能,说不定他记得更快。” 袁冬初出示的地名、街道名有好几份。开头都是有图样提示的,照着提示展开思路进行对照记忆,不用人时时提醒教导,很方便。 这样的东西,除了给秀春几人准备的,还有给小满和他一众小兄弟的。 等到这趟送货回来,检验一下这些人认字的效果,就能决定接下来怎样用他们了。接着,以易水县作为初期展开的信局,就可以正式构建了。 袁冬初这边,把纸上书写的内容给小翠和秀春讲解两遍,再听两人照着图样提示复述一遍,这个事情便告一段落。 接着,她颇有些得意的拿过一个小包袱,对两人说道“我在通州带了礼物给你们。” 她说着,拿出包袱里面的一个木头匣子。 打开匣子,里面很显眼的放着四支绢花,两支粉红色,两支嫩黄色。颜色是那啥了点儿,但做工精致、非常漂亮。 其实,颜色那啥也是袁冬初自己的感觉,人家这时代的小姑娘,就喜欢这样鲜嫩亮眼的颜色。 “不知道你俩喜欢哪个颜色,就两样各买了两支。颜色没得挑,你们都能选两种颜色,样式你俩商量着选。”袁冬初拿起一支嫩黄色的,往小翠发髻上比划。 还真挺好看,这样的颜色,居然没有恶俗的感觉。 只是,衣裳暗沉显旧、有点儿不搭调。 “姐姐我现在还没发迹,没钱买好东西送你们。这是两块细棉布,花样是咱们这儿没有的,只是少了点儿,每块只够做一件袄子,你俩千万别嫌弃。” 那两块布料不但品质好,花色也是镇子上和县里没见过的漂亮。 除了秀春和小翠,其他人眼睛都看直了。 尤其秀春嫂子,不但牙酸,连心都是酸的。还说什么千万别嫌弃大家眼睛都亮着呢,这么好的物件,是个人就不会嫌弃啊。 秀春娘和小翠娘通晓人情世故,没等秀春两人出声,已经从坐着的石墩上站起,连连推辞“这怎么成这么贵重的物件,要用不少银子呢。冬初你还是自己留着,有重要的场合穿戴出来也是体面的。出一趟门,回来带个小玩意儿咱们也就收下了,但这个,咱可不能收。” “是啊是啊。”众人异口同声的推辞,心里不舍,但东西不一般,实在不好拿啊。 袁冬初笑道“我自己也有的。”这些人说的重要场合,不会是让她留着做嫁妆什么的吧 待到客气了几轮,把事情搞定,日头已经很高。另一边,船队的补给也已做好,准备起锚了。 顾天成的时间掐的很准,一点儿不浪费,船老大刚开始招呼大家伙儿把手头事情料理妥当,准备启程,顾天成就和顾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顾母还是那样彪悍利落的样子,一点儿没看出思念、担忧儿子的神情。 顾天成在牧良镇的兄弟,以及将要上船的船工、袁长河、秦向儒都留在岸边,翘首以盼的等着呢,直以为这家伙耽搁时间,会迟到。 没想到人家时间观念这么强,不早不晚刚刚好。 为了不招人眼球,袁冬初本已和秀春等人道别,早早就上了船。 她也是担心顾天成会迟到,正在船舷上看着的,远远地,看见顾天成母亲亲自来送顾天成,她不照面却是不合适了。 没有意外的话,顾母以后就是她的婆母。 她是要在外做事的,顾天成也许诺顾母开通,不介意这些。所以,她跟船的事也瞒不住顾母,当然不能避开不见。 但是,大张旗鼓的凑上前去也不是个事儿。 于是,袁冬初悄没声的溜下船,站在袁长河身后,看顾天成一帮兄弟争先恐后的上前和顾母见礼。 袁冬初从人群缝隙中看着此等情形,心中大是叹服。 如此盛景是顾天成有足够的影响力,还是顾母有足够的威仪和亲和力,就说不准了。 大概缺一不可吧,若顾天成是个人品差、没骨头势利的,顾母本事再大,也得不到这许多人的亲近。 若顾天成足够能耐,可他母亲是个搅风搅雨、斤斤计较的浅薄性子,就算大家伙儿看顾天成面子,估计不会这么多人主动往上凑的。 顾母言谈举止都很爽利,挨个儿和人们打着招呼,直到码头上的弟兄们都过完了,袁长河和秦向儒才出现在顾天成和顾母面前。 秦向儒是见过顾母的,一众糙汉子退开,他才忙着给顾母见礼“小子见过伯母,好些日子没见了,您一向可好” “好好好,多谢秦公子记挂了。”顾母笑眯眯的说着,转头又对顾天成道,“你看人家秦公子,什么时候都是谦和有礼的样子,你得学着点儿。” “我”顾天成一脸的为难,他若是像秦向儒这样,岂不是会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秦向儒更是受到惊吓似的,连忙摇手“这可不能,千万不能。天成这样子多好啊,小子一直都想学天成这样,可无论如何都学不来。他可千万不能像我,我我是真不成的。” 顾母继续发扬别人家孩子的优秀传统,教育顾天成道“你看人家秦公子,多诚恳、多踏实,哪像你似的,一副没正行、靠不住的样子。” 顾天成“” 袁冬初缩在老爸身后,从缝隙中围观全过程,把顾天成生无可恋的无奈看在眼中,差点儿就笑出声了。 这家伙,很多时候像个土匪似的,什么时候会被搞到有理说不清的地步 怎奈一物降一物,他老妈就是降得住他。 顾母继续对秦向儒说道“你是个靠得住的孩子,天成和你在一起,伯母总是多几分放心。和他这性子打交道,你这孩子担待颇多,伯母心里着实感谢你的。” 说着,接过顾天成提着的篮子,感觉沉甸甸的,递给秦向儒,说道“这么多日子在河上行走,很辛苦的。这是些花生、枣子,还有腌菜什么的,吃零嘴儿也行,下酒也成,你和行船的孩子们拿去解个闷儿。” 秦向儒连忙接下,一叠声的道谢。 之后,顾天成才郑重的介绍袁长河“娘,这就是和我一起做河运的袁家伯父。” 顾母推开半步行礼“天成是个脾气急、容易闯祸的性子,多谢袁师傅关照了。” “哪里哪里,天成沉稳着呢,他婶子尽管放心好了。”袁长河站在原地,抱拳说道。他们这年纪和身份,接触的话,会有点尴尬,保持距离才是最重要的。 顾天成的重点也不在袁长河这里,看向显出身形的袁冬初,给顾母介绍道“这就是伯父的女儿冬初。冬初,这是我娘。” 第62章 老妈很给力 顾天成看向袁冬初的眼神,真可以说满含了殷殷的期盼。 袁冬初也没掉链子,很正式的给顾母行礼,“冬初见过顾伯母,伯母安好。”低眉敛目,安静贤淑的样子。 这做派,袁长河看的差点儿就要揉眼睛了,这还是他家闺女吗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没见过这样的啊 顾天成也是好生惊了一下子,冬初这也太给面子了吧 秦向儒一旁看着,满脸欣慰。他就说嘛,袁姑娘绝对是个出类拔萃的女子,各方面都很出挑的。 至于其他人,都不是近距离接触袁冬初的,对这些细节事情并不很在意,关注的焦点却是顾母很稀奇的、居然来码头了。 顾天成的兄弟们都知道,顾母基本上不来码头的。 大家猜测,是顾母不喜欢码头上的气氛,也不喜欢顾天成混迹码头,用眼不见为净的方式,不给自己和儿子制造多余的困扰。 很少在码头露面的顾母这一出现,被顾天成兄弟们追捧,差点儿就成了码头的一道盛景。 但袁冬初却另有想法,顾母不来码头的原因,没准儿就是不愿看到被这许多人追捧的场面。这是她儿子用命拼出来的,享用起来会心酸吧 袁冬初这边很郑重的行礼,顾母也是分外领情的。 “叫冬初的啊,多好听的名字。婶子是直性子,就不和你见外,以后喊你冬初可好”顾母扶住袁冬初时,顺道拉了她的手说道。 袁冬初忙点头“婶子千万别和冬初见外。冬初前些日子和两个姐妹卖野菜,多亏了顾大哥照应,才能顺利做下来。若不是碍于身份,之前就该上门看望您、向顾大哥道谢的。” 一提到顾天成,顾母就是一脸嫌弃,说道“别提这个臭小子,不过说两句话的事儿,冬初不要在意。婶子以后叫你名字,你也不要见外,把我当自家婶子便可。” 其实不用顾天成介绍,顾母也是记得袁冬初的。 距离在延浦镇袁冬初和顾天成第一次见面,时间才过了大半年,顾母对袁东初还有印象。 那时,她就感觉这是个爽利姑娘。只不过,回想当时,这姑娘对自家儿子好像颇有微词,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原本两个镇子的人,只是半年多的时间,两人不但能重新碰面,姑娘的父亲还和自家儿子合作,一起在运河上讨生活。 之前顾母是亲眼看到的,那次,自己儿子眼巴巴看着人家姑娘。 还有这段时间,儿子那高涨的干劲和心花怒放的情绪,顾母估摸着,他之所以有这种劲头,不仅仅是河运行有了着落,怕是和这姑娘也有莫大的关系。 虽然之前有顾天成言之凿凿的说他老妈多么开通,一定会喜欢她,但这么明显的亲近,却很出乎袁冬初的预料。 她略有些惊讶的瞟了顾天成一眼。这家伙是说过的,在得到她同意正式向袁家提亲时,不会再对任何人说他的这份心思,包括他娘,他也没说起过。 可看顾母着言语和态度,分明是知道的,或者有猜测 更意外的是,无论言语还是目光,顾母都没有当家婆母那种挑剔,更没有当宝妈的迹象。 不过再想想顾天成那皮糙肉厚、混不吝的性子,估计他老妈也没心思把他当宝贝儿子养,没准还琢磨着,早早的给他讨个媳妇,让媳妇去管教。 顾天成对自己老妈的给力也颇觉得意。 瞧瞧他老妈,果真就是见识不凡、爽快大气,没有寻常妇人的浅薄和苛刻,很给他撑场面呢。 袁长河和秦向儒,一个打算考察顾天成作为女婿的资格,一个知道顾天成的心思,两人本来对顾母和袁冬初相遇捏了把汗,却没想到人家相处这么好。 瞧瞧,这都聊到衣着上了。 顾母是真的很不见外,依然拉着袁冬初,说道“你也是大姑娘了,如今算是在外面做事,虽然咱好穿的艳丽鲜亮,但也得稍稍讲究一些。婶子的针线活儿还过得去,赶明儿给你做两件衣裳,好歹不能总穿补丁衣裳。” “这个”袁冬初有点儿不好意思,“等家境好些了,我自己来就好,我的针线活儿嗯,那个也凑合。” 她想起顾母曾经的遭遇,就是因为针线活儿好,在乡绅宅子里做事被诬陷的。 所以,原本想说自己的针线活儿也过得去,及时改成了凑合,而且说的很没底气。 顾母当下就笑了,这也是个实诚孩子呢,“婶子听天成说了,你娘去的早,一定没人悉心教导你针线活儿。没事的,婶子先帮你做两件衣裳,有时间也教教你做事。” 她们这边说话倒是都开心,船上,船老大在甲板上来回踱着步子,频频往这边望过来。心里着急,却没出声催促。 从通州一路行来,路程不算很远,但就是这短短几天,船老大已经感觉到这姓顾的后生不一般。 他一个行船多年的老把式,有一次被停靠的码头刁难,居然是这后生出面摆平的,着实惊了他一跳。 这样一个人,以后又是同样要在河上行走的,有一个好的关系,绝对是有益无害。 所以,被两条临时货船依仗的船队掌事人,这时却选择了等待,等待本该姿态很低的小子快点儿结束唠嗑,快点儿上船启程。 好在顾天成是个靠谱的,看看时辰,先招呼身边的兄弟“咱们该启程了,都上船。”转头又招呼身边一人,“大年,一会儿你把我娘送回去。” 之后才对顾母说道“娘,我们要上船了,船队还等着呢。” 顾母这才停了对袁冬初的殷殷叮嘱,看向顾天成时,眼中有一瞬间的不舍闪过,粗声粗气的说道“行了,你只管忙自己的,不用记挂我。记着收敛着性子,遇事多听你袁大伯的话,多和秦公子和冬初商量,知道不” “知道知道,”顾天成连连点头,“那我们就走了,娘您多保重,我过几日就回来。” 又对拥上来送行的一众兄弟挥手,“都回了,回了,过几日咱就又一起扛包了,不用这么娘们唧唧的。” 袁冬初跟着袁长河、顾天成转身时回头,看见顾母看着顾天成背影的眼睛里,除了刚才闪过的不舍,更有重重的欣慰和骄傲。 第63章 气氛不一样了 顾天成这一趟出去,只带了两条中型货船的定金。十来天的功夫,不但收了十几个兄弟,撑着两条货船回来,还顺道揽下满满两船的货物运输。 这种事在牧良镇、甚至易水县周边,可谓是前所未有,本该被人们惊讶、议论很长时间。 但是,相比已经开始投递业务的信局,虽然空手套白狼的得了两条船足够劲爆,但相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信局对他们生活的影响更多些。 有亲友在外地的,这个时代交通如此缓慢、如此不方便,想捎个信、带点儿东西神马的,着实困难。 如今,有信局就简单多了。 听说投递用不了很多钱,给外地的亲戚朋友捎信、捎东西的,就不用苦苦打听有哪个熟人会路过,还得麻烦人费心费力的捎去。 更重要的是,投递是要用人的。信局捎带的东西,小宗物件居多,投递也不用什么技术,妥当把东西送到便可。 原本这个差事有个难点,送信送货的人需要认识字,至少要识得街巷和人名。 一下子让投递员显得高端大气的行当,应该很具备劝退功能的,但大家伙儿不知从什么地方打听到到,认字居然也有简便方法,更有人已经把牧良镇的街巷文字都认全了。 这可不是什么口口相传的谣言,人家有真凭实据。 顾天成的兄弟,无论年纪大的,还是小的,只要有心、想认字的,牧良镇街道名称的所有文字,那些粗鲁的抠脚汉子和粗糙小子们,居然都识得。 有上过学堂的人很不服气,单独拿出几个字去考校,结果人家也能读出来。 这就有点儿打脸了啊 读书识字,多高端、多神圣、多有难度的事儿啊就这样就这样没人教,一群混码头、混市井的,就学会了 学堂的先生和家境好些、紧衣缩食把孩子送学堂的人都快疯了,这还有地儿说理不 知道再多些的,说是顾天成那一系的人识字,人家有秘术。 对投递员上心的,还有对识字心怀向往的人,就开始挖空心思的琢磨怎么搞到秘术,还有偷摸着找关系买秘术的。 结果,管这事的刘启元一点儿不藏私,只要有熟人询问,都会告知。他们认字不是什么秘术,而是有写着街巷名称的纸张,多看看、多认认就记住了。 只是,人家那笔墨纸张也不是白给人的,两文钱一张纸,花十文就能买全套。 统一价格,找刘启元和小混混买,都是这个价位。 愿意花这个钱的人还真不少,而且效果也是杠杠的。 只要稍稍费点心,照着提示认读几天,纸上的字真就认的七七八八了。 短短几天时间,牧良镇百姓自觉文化知识水平上升了一大截,连市井之间,随地大小便和污言秽语吵架的人都少了。 连巧珍和康豪就是晚了几天回来的。 去往易水县,必经牧良镇码头。两人下船走了不多时,便察觉周遭的气氛好像有些不一样。 短短一段路,已经两次看见三两人拿着纸凑一起,煞有介事的在读上面的字,还互相讨论着不同纸张上不同的内容。 两人刚到通州时,因意见不统一,闹得很不愉快。虽然有了之后几天的缓冲和相互让步,但还有些不自在。 但面对如此诡异的情形,两人很统一的对视一眼。两人眼睛里闪着的,也是很统一的莫名其妙。 他们离开才几天,牧良镇的人怎么了 等到第三次再看见差不多的情形时,康豪连已经到了眼前的马车都没心思招呼,就凑了上去。 这是三个和读书识字完全不搭边的半大小子,挂着的鼻涕还没擦净呢,就凑一堆围在一块大石旁边。 石头上很细心的摆着两张纸,纸上有字,康豪却不认得。 但三个小子却很熟练的各自指着自己一旁的字迹 “看我这个,写的是中塔街青烟巷三排十六号。” “对对,就是这几个字,我的是上塔街,这两个字是塔和街,一样的字呢。” 另一个小子也不甘示弱,指着另一处说道“还有巷、排和号,还有数字,好多处都重复写着的,读的一样、写的也一样。” 三人一起欢呼“是啊是啊,这样,咱们果然就认识字了啊。” 康豪目瞪口呆,那些纸张上书写的字他这个在衙门当差的人都不认识,这些人、这些孩子们是怎么学到的 就在康豪回不过神的时候,另有两人也停在三个小子身后。 其中那个老者开口,温和的问三个半大小子“三位小哥手上的纸张,可否给老朽一观” 康豪看去,脸色瞬间就是一僵。 这老者他认识,他们延浦镇的名人,前朝官员,秦家家主秦睿。 三个小子齐齐回望,见一个身穿长袍、面色和蔼的老头,头巾戴的端端正正,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 领头一个年龄大些的拿起自己那张纸,递过去的同时,还提醒道“小心些,这是两文钱买的,贵着呢。” “是,老朽一定小心。”老者笑着点头,把纸接过来很快扫过,扭头问身边一个年轻人,“你可认得这笔迹” 年轻人就着老者的手已经看过,听得老者问话,又探头看了看石头上摊着的另一张,很肯定的说道“应该是大哥的字迹。” 老者不置可否,把纸还给半大小子时,问道“你们认字的纸张怎么书写内容不一样,是否还写有其它内容的” “有啊,”年纪小的那个抢答,“一共五张,写的都是咱们牧良镇的街巷名称。都买下来的话,需要五文钱。我们三个好说歹说磨着家里,才凑了四文,买了两张。” “哦,”老者答应一声,商量道,“我给三位小哥十文,你们去买齐五张,这两张送我如何” “真的吗”三个小子差点儿蹦起来。 老者冲着身后一个小厮点头,那小厮上前,从钱袋数出十个铜板,递给被天降好事砸晕了的小子。 老者收起两张纸,郑重叠起来,还冲康豪点了点头,带着儿子和小厮离开了。 回神的康豪连忙拉住年纪大些的小子,一边递出一枚铜板,一边问道“这些纸上书写的街巷名称是做什么的你们为什么要花钱买这个” “你不知道啊”那小子甚是惊讶。 “不知道啊,我出去办差十几日,那时好像还没这事儿呢。”康豪说道。 “这样啊,难怪了”三个小子叽里呱啦一通解释,不但康豪听明白了,就连距离他们不远的连巧珍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第64章 机会来了 连巧珍自是认得秦睿的,秦睿身旁站着的年轻人是秦向儒的二弟、秦睿的嫡长子秦向贤。 但她心理素质强,在这一世,她本就没机会见到秦睿。所以完全一副陌生人姿态,从容站在康豪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这个距离,既能听到他们那处的说话,又不至于太靠前,让人觉得妇人家的、不知礼数。 只是,这份从容在听到秦向贤说,纸上的字是秦向儒的笔迹时,险些撑不住。 她的眼神不住闪烁着,很难相信秦向儒那个一无是处的窝囊废,怎么会弄出这种幺蛾子东西。 不知秦睿父子也是没见过她,还是他们自持礼数在端着,两人至始至终都没往她这个方向看。 直到秦睿带着儿子和小厮离开,连巧珍才又往前凑了凑,去听秦向儒到底搞什么鬼好端端的,写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居然被这许多穷棒子像宝一样捧着。 听来的结果让她如遭雷击,信局投递员识字 信局和投递是她在通州时,就听康豪说起过的,两人还因此闹了大大的不愉快。 她当时不很在意这东西,不过是帮人捎信、捎东西,带的东西不可能贵重。 切做这种事能收几个佣金仨瓜俩枣的,做一辈子也赚不来什么。 在她想来,袁冬初为了扬名,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居然弄出这种噱头,宁可不赚钱,也要出尽风头。 这次居然用了秦向儒这个呆瓜。 连巧珍心里恨恨的,不但因为又被袁冬初抢了先,还生气秦向儒那个蠢货,活到什么时候,都是被人利用的份。 但她心里清楚得很,真正让她闹心的,是这个事真的能扬名啊。 对于认字的体验,连巧珍深有体会,她和周彩兰就是用这种方法识字的。 开始时,她们两人就是通过一些提示图案,认读一些日常用语和句子,把认读的字牢记于心。 随着认识的字渐渐多了,需要的提示也就少了。 接下来,更多的内容、更长的句子,夹杂着认识的字和词汇,被她们连贯起来,竟然真的识文断字了。 把字认得差不多了,她们两人才开始练习写字。 据她所知,上一世的康豪,也是从周彩兰那里学来的方法,才能很快通读衙门里的各种案卷,之后又学着书写。 那时的秦向儒,知道她是通过这种途径识字的,也是大为吃惊。 只是,秦向儒向父亲秦睿提及此事后,秦睿却不以为然,说这种方法只适用于日常交流和记录,于科举仕途的益处不大。 没有巨额的回报,没有特别的好处,生计都很艰难的贫苦百姓,是不会花时间和精力下这种功夫的。 后来的事实也说明,秦睿的看法很正确,百姓们的生活需要文字的时候极少,完全没必要下工夫习字。 但现在不一样了,袁冬初弄了个信局,认字对一些人有用了。 认字后能在信局做事,愿意做投递的人就愿意在这上面用功,这种认字方法就能被很多人接受了。 袁冬初 连巧珍咬牙,这个沽名钓誉的贱人一个女人,不想着怎样做好一个女人的本分,整日里就是在琢磨怎么在人前显摆、在大庭广众之下出风头。 简直浅薄之极无耻之极 康豪的反应和上一世一样,猛然听闻还能通过这样的方法快速认字,心念立即就动了。 只不过,想到媳妇对袁冬初的厌恶和敌视。还有在通州时,两人因袁家父女而起的不愉快,他迟疑了。 通州那档子事儿还没消散彻底,这才刚回来,若两人再闹那么一出,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媳妇对他们康家那是有恩的 康豪颇为不舍的收回看向三人离去方向的目光,转身时,面色已经没了神往和希翼的神情。 “前面有马车,咱回吧。”康豪说道,“就是几张写了街道名称的纸,没什么稀罕的。” 他说的话是挺含糊,但连巧珍哪里看不出来 康豪呆呆看着三个小子兴匆匆离开,好半天才收回的视线,心里一定满是对能识字的向往。 连巧珍一反常态,主动延续了话题“刚才那三个小哥的意思,拿着那几张纸,很容易就能认字了” 康豪也是意外了一下,但应答依然含糊“听着好像是这个意思,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若这是真的,那咱可得试试。历来读书识字都是花费不菲的束修,在学堂才能学到的。若仅仅用十文钱就能认识好多字,咱怎么也不能错过。” 连巧珍的态度再次出乎康豪的意料,诧异的神情掩饰不住的出现在他脸上。 他试探道“娘子的意思,咱们也买一份回来” 连巧珍点头“嗯,若是码头就能买到,咱现在就买来好了。” 康豪喜出望外,看向不远处的一间食肆“那行,娘子你先在食肆中坐会儿,喝杯茶。我去去就回。” “不用。”连巧珍看着康豪大喜的神色,甚觉碍眼,至于那么激动吗 但她还是缓和了语气,继续道“我一个单身妇人,在食肆独坐会遭人非议。我就在这儿等相公,相公快去快回。” “行,我马上就回转。”康豪把手中提箱放在连巧珍身旁的大石上,大步离去。 连巧珍挎着包袱坐下。 康豪终归是要认字的,她也希望尽快恢复上一世能书写和管理账目的能力。 她原本还想着,找个什么理由,把她曾用过的识字方法拿出来。结果这就来了,几张纸给了她一个很好的机会。 只要拿到三个半大小子说的五张纸,她就可以假装受到启发,随便找个代人写信的人,把她上一世循序渐进的学习内容复制下来。 那些东西不但是她自己识字的借口,她还能教康豪。 和康豪一起学习的过程中,她会比康豪学的更快、更好,她要让康豪对她的聪明才智心悦诚服。 到时候,康豪不但好多地方需要依仗她,连识字都是拜她所赐。可以想象,以后的日子里,康豪和康家想不敬着她都不成 袁冬初哼她以为她弄出这么的东西,就只是给她自己出了风头吗她没想到会被他人如此彻底的利用吧 康豪很快就回来了,他没找管这件事的刘启元,而是沿路问了两个人,就有人指给他,顺利从名叫小满的人手里,买了五张写着牧良镇街巷地名的纸张。 第65章 回来了 夫妻二人坐在马车里,连巧珍把五张纸拿起一一看过,一边听康豪讲解每个地名打头图样的提示意思 这些,和她上一世识字的思路一样。 而且,这种只有地名的词语,远不如日常用语范围大,词汇量也不够多。 哼,袁冬初也就这么点儿本事。 上辈子,袁冬初是自己认字之后,说想到一个认字的好办法,就写了些日常用语,让她和周彩兰学。 这次,大概袁冬初自己都没把字认全了,信局又需要投递人员记住包裹投递的具体地点,所以想了同样的办法。只不过,这次却是她自己写不出来吧于是才由秦向儒书写的那些文字。 既然袁冬初这辈子在这件事上有了局限,那就等着看她连巧珍怎样把快速认字的方法发扬光大,让康豪对她敬佩有加,让世人钦佩她的聪慧吧。 回到易水县家里,康母、小姑子康秀儿和康豪三弟康泰在家。 大概是生计不愁的缘故,点心生意又是自家人一手管理,所以康家人虽然前两天就知道此事,但对识字什么的,根本毫无感觉。 非但没想过弄一张试试能不能认字,更是对康豪夫妇拿回来的五张纸嗤之以鼻。 康母只是瞥了眼放在桌上的纸张,说道“咱就住在易水县,就算对牧良镇一些街巷不熟悉,随便打听一下便可。这种写着街道名称的东西,对咱们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康豪三弟康泰是家里最小的,今年才十一岁。 如今的他,是正经在学堂进学的人,对此也不怎么待见“我们夫子说了,读书人读的是经史子集,那是圣贤之书。这些,只方便信局投送的人使用,算不得读书识字。” 这让连巧珍很郁闷,暗暗鄙夷康家人没眼光。 同时,更是暗下决心,等过些时间,她把那些认字方法弄出来,给他们展示她认字多快。 再给他们的点心铺子做个账目,他们就会知道,她是多么的不一般。 倒是她和康豪在通州府的见闻,让康家人颇感兴趣,康母三人和康豪聊得津津有味。 待到连巧珍打开包袱,拿出通州带回的礼物时,热烈的气氛到达了顶点。 尤其是康母和小姑康秀儿,看到几盒胭脂水粉和几块布料时,眼睛都是放光的。 康母也正如连巧珍想的,先给女儿选了一盒胭脂、一块尺头。其余的,计划了好一阵子,才细心打包。 说是胭脂水粉留着,待到康劲娶亲时当做一份礼送去亲家,足够体面了。 通州的布料也是一样的用处,质地好,花样新鲜。接下来都给家里人做衣裳,过些日子办喜事时穿着,足以显示康家也是经见过大城市繁华的人家。 听着康母口口声声,都是娶媳妇、办喜事,一切事情都为这事儿让路,心里颇觉不忿。 过转念再想,也好,等到康劲娶了媳妇,她就能和康豪一起去通州了。 那时,自己当家作主,自己的日子自己操办,赚的钱也是自己支配到了通州她就是给自己赚钱,她赚钱的办法多着呢,那时才会有大把的银子到手。 算了,忍这一时好了。 同时考虑家里办喜事的,还有今日和康豪碰过面的秦睿。 在牧良镇码头,秦睿把两张已经皱巴的纸折起来,回来延浦镇自己府上,在书房坐定之后,才取出来细细查看细节。 秦睿很快就把握到,每个词条和上面图案之间的提示关系,这些对于秦睿来说没什么。 但那三个贫民孩子对书写内容朗朗上口的样子,显然已经对纸面的字很熟悉,单个拿出来认读也是问题。 难道有什么诀窍 读圣贤书出身的秦睿出于好奇,把两张纸交给管家,让他在府里找两个不识字的打杂小厮,如此这般的安排他们,每日多次通读两张纸上的内容。 让秦睿惊讶的是,三天之后,这两个做粗活的小厮,竟然真的把两张纸上的内容熟记于胸,即使单个考校,八成文字他们都能认得。 看着收回来的纸上的字迹,秦睿心中百味杂陈,他育有三子,可读书个个不成。 尤其庶长子秦向儒,性格木讷内向,在读书上更是没什么灵气。 现在,这样有启发性的认字办法,他可以肯定,这绝不是秦向儒自己想出来的。 联想到这些天被热议的信局,还有那两个叫做顾天成和袁冬初的年轻人。 他这庶长子虽然木讷了些,但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仅凭感觉,就认定要跟着顾天成做事。 如今看来,不但顾天成是个出奇的,名叫袁冬初的女子也不一般。 信局秦睿沉吟着,代人投递能不能赚到银子暂且不说,若信局真能开起来,各地信息和物品来往交流的便利极大,名声是一定有的。说不得,顾天成的河运行,也会在其中得些好处。 该准备操办儿子成亲事宜了,秦睿想到。 他还是老了,也没有锐气了。之前只想着守成,给儿子寻个能撑门户的媳妇,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便可。 如今看来,景文倒是比他强了。能在顾天成未成气候之前便决定追随,日后总比寻常下属多些情分。 那顾天成他打听了,是个狠人,也公道重义。 跟着这样的人做事,只要兢兢业业,定能多得一份庇护,不至于被人欺辱都没地方说理。 如此看来,给他说个普通人家的柔顺女子,未尝不是好事,能让他更专心于外务。 成家立业嘛,成家之后,要担起一家人的生计和前途,就更能定下心做事。若他真能在水文气候上有所积累好建树,也算有出息。 原本没打算怎样操办的亲事,被秦睿提上日程,早早准备了。 顾天成一行人、两条船七天后的下半晌才回来。 回程依然是带着货的,接到货物的卸货地点就是牧良镇。 另外也有几封信和两个不值钱的包裹。 接这些活儿,因为没有通州府那边做足了的声势,更没有鸿江船厂那样有声望的字号撑场面,拜托投递的人终究少。 信件不值几个钱,包裹也一样,人家是本着试一试的心,做好丢了的准备。 两条船在牧良镇码头停靠,卸货的事儿自然不会再用他人,是顾天成一帮兄弟做的。 包裹早就分好了,易水县这边交代给小满。其余几封信打包,准备接下来再做安排。 待到卸了货,把两条船里里外外打理妥当,袁长河、顾天成和秦向儒才如释重负。 如今已是深秋,加上天色着实不早了,顾天成想到袁家父女近二十天没回家,家里一定冷清的很,没等分手便提议道“大伯和冬初要不先不回延浦镇了,我帮大伯寻个人家,你们两人歇息一日再回去。歇过之后,也有精力整理家里事情。” 第66章 安家之地 袁长河也是累了,但还是没接受顾天成的提议,“不了,还是回家歇着安生。冬初托秀春两个妮子帮忙照看房子的,家里没太多事情需要整理。” 秦向儒也帮腔“还是回吧,一会儿上船,我帮忙照应伯父和袁姑娘,很快就回去了。” “那行吧,”顾天成迟疑一下,点头了,“这十几日,都挺累的,让启元带两个人把你们送回去。” 他身后一群兄弟正招呼准备出点力呢。 刘启元听到顾天成点名了,连忙应着,搜寻用着趁手的兄弟。 对这个安排,袁长河倒是没推辞。这么长时间在船上坐卧吃住,总有些行李和各地买来的物品,有人帮忙送一下最好。 顾天成扫一眼也有倦容的袁冬初,瞬间就转了个念头,商量道“伯父家在延浦镇住着,有些不方便了。您在延浦镇没什么家业,若是可以,最好把家迁到牧良镇这边。” 转头又找秦向儒,“还有景文,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吧和秦老爷商量一下,问问能不能把家安在牧良镇,大家住一处,相互照应和做事都方便。” 这是他们第一次走如此远途,更是第一次操控这样中型的货船。十多天里,真的是殚精竭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门心思只想着顺利把行程走完,其它的都搁一旁了。 袁长河父女和秦向儒住延浦镇是不是方便,还真没精力考虑。 现在回家了,放松下来,眼看三人刚从船上下来,又得搭船往延浦镇去,才想起这一出。 袁长河把家安在哪里,自己说了就能算,当即点头答应考虑。 秦向儒就有些迟疑了。 他是秦家庶子,长久以来习惯了降低存在感。这种主动提要求的事,从来没做过。 顾天成虽仗义,但事关人家家事,他一个毛头小子,着实不好跑人家秦府给哥们儿出头。 “不好开口吗那先搁一搁,你记着便好。若有机会、或者秦老爷有询问你意见的时候,一定记着说出来啊。” “嗯嗯嗯,我记下了。”秦向儒松口气。 若顾天成为了以后行船、出船方便,一定要求他住在牧良镇想想回去向父亲提要求,他可怎么开口啊。 刘启元是亲自把袁家父女送回家的。 有秀春二人时不时的过来看看,家里倒也没有长久无人居住的冷清和积灰,刘启元眼看没什么事情,这才带着一个兄弟放心离开。 不提父女二人安顿行李饭食,还有闻声过来的秀春和小翠帮忙,秦向儒这边,刘启元比较放心,只安排了一个兄弟帮忙扛包。 秦向儒这次回来挺体面的,他自己只提着一个不大的藤箱,里面放着他这一路记录河道的地理水文、和沿途城镇人文杂记的资料。 另外还有两本书,却是因为事情多,一次也没翻过的。 他身后,派给他的码头兄弟替扛着行李,和一些捆在一起的其它物什。名叫春生的码头兄弟一点儿不惜力,兴致勃勃的跟在他身边。 这小哥的嘴,走一路都没闲着,询问行船途中都去了哪些地方见过什么有趣的事情 秦向儒记了一路,也挺愿意和人分享一下,捡大地方和有趣的事情聊着,两人说话间还没过了瘾,秦府就到了。 小哥颇觉遗憾“这就到了啊我送秦公子进去吧,以后你有空了,再给我说说外面的事情好不” 人秦家是有身份、有规矩的人家。秦公子是随和,但进了人家府里,却是要给秦公子面子,保持尊敬态度,不能再随便聊天了。 秦向儒跟着顾天成做事以来,时时感受的,都是码头兄弟对读书人的尊敬,还有兄弟们对他的处处体谅。 这次又是,他哪里会不领情,点头道“当然行。不过,用不了多久,你自己也是要上船跑河运的,到时候,怕是懒得听我唠叨,要自己去看了。” 春生当然有这种希望,听到秦向儒也这么说,喜不自禁,“那不一样,秦公子你先给我们说了,我们再遇到事情时,就有准备,不会仓皇了啊。不说了,我去敲门了啊。” 秦家仆从并不多,听闻敲门声,一个老苍头打开门。 见到是自家大公子,虽然这位公子存在感比较弱,但也是主子,连忙开门。 待到大门打开,才看到大公子身后还伺候着一个扛包的,态度甚至恭敬,正赔着笑脸对他说着“秦公子东西挺多的,老丈你看,我帮公子扛进去,还是老丈喊两个人出来拿” 老苍头探头看看,那包是行李吧好像除了行李还有别的,看着挺大挺沉的。 他自己是说什么也扛不进来呢,可放外人进府,他们府里却是不允许。 谨记着自家主子不许张扬的叮嘱,老苍头也是赔了笑脸“多谢小哥关照,麻烦小哥,把东西放门房里便可。” 把肩头的物品放在门房,春生歉意的对秦向儒笑笑,说道“东西就搁这儿,秦公子好生歇着,我就先走了。” 秦向儒急忙客气“麻烦春生兄弟相送,咱们回头见。” 春生一边往外走,一边摆手“秦公子留步,咱们回头见。” 老苍头后面看着小哥离去,心中满是感慨。 大公子居然跑去码头,和一帮卖苦力的混一起,大家私下好一番议论,说什么的都有,难听话居多。 但如今看来,混码头的苦力也不见得都上不得台面,只看这小哥,言行就挺规矩的。 还有对大公子的态度,恭敬的很呢。 大概时受了春生的影响,老苍头再对秦向儒说话时,比往日多了些讨好“大公子您先进去,老奴这就寻管家,把行李物品送您房里。” 秦向儒并未在房里等行李,简单擦了把脸、换了家常衣裳,便去见父亲和嫡母杨氏。 嫡母自持身份,自己又有儿有女的,并不怎么待见这个庶子,但也未曾苛责。 大约时听到秦向儒回来的消息,杨氏院子的上房,秦睿和秦向儒的两个兄弟都在。 秦向儒给父母见礼之后,杨氏简单询问两句,全了面子情,便不再言语。 秦睿看起来已经习惯,很自然的起身,招呼秦向儒兄弟三人,一起往外院书房过去。 第67章 搞定 秦家外院的书房,父子兄弟重新见礼之后落座。 秦睿才正经询问秦向儒,他这一趟通州,怎么走了这许多时间 要知道,秦向儒临走时说的,是顾天成去通州府,往鸿江船厂交定金,订两条货船。而他自己则是打酱油的,跟去船厂看看,多些造船方面的见识,以后钻研做事时有个参照。 怎的去了一趟,竟是直接带了两条船回来 真是好多疑惑。 秦向贤和秦家三子秦向学也是满心疑问。 他们也算是豪门出身。可在延浦镇的八年,还有八年前在京城的那一段时间,已经显现出乱象。 他们一家能在新朝建立之初平安返乡,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早就被磨得没了豪门心境。 最小的秦向学甚至对豪门生活没有记忆。这时,他对于走出家门、走出易水县近一个月的兄长的经历甚是好奇。 秦向儒在家里,从未受到过如此关注,面对父亲和二弟、三弟的灼灼目光,以往的不自信萌发,心下多少有点忐忑。 “袁伯伯和天成我们四人去鸿江船厂”实话实说秦向儒还是行的,流水账一样把这次行程和经历的事情讲述一遍。 秦向贤对兄长讲述的这些不怎么感兴趣。都是些码头上卖苦力的事,还不如他和父亲带回来的两张识字贴来的有趣,那个好歹和读书有点关系。 秦家三子秦向学今年十三,正是对很多事情好奇的年龄,眼里闪着光,听得津津有味。不过,也只是听个热闹而已。 只有他们父亲秦睿,从秦向儒的讲述中把握到了关键这一趟,顾天成和袁长河,或者说是顾天成和袁冬初,受到了鸿江船厂东家卓远图的关注。 卓远图看好他们的同时,不但送了两条闲置的货船结交,还放低身价,和他们合作经营信局。 秦睿当然比他两个儿子知道卓远图的分量,两个年轻人被一方豪强如此看中,让他暗暗心惊。 卓远图是历经改朝换代而不衰落的生意人,他看中的人,绝对差不了。 袁冬初更不一般,为了信局运营弄出的识字贴,充分说明了她过人的才干。 能在筹划信局之初,就把握到信局运营的关键,还能找到如此简单的解决办法。 别说是个及笄刚过的女子,就是他们这些混迹朝堂多年,处理无数事务的官员,遇到此类事情,绝无可能拿出这样的解决方法。 听秦向儒把这些天的事情说完,秦睿看向儿子的眼光也大不一样了。 卓远图能看出顾天成和袁冬初不寻常,这不意外。人家是多年的生意人,在生意场上打滚多年,什么人没见过,眼光厉害自不必说。 要说更难得的,却是他的庶长子。虽然性格内敛,敦厚有余、机变不足,但眼力居然也是厉害,这份不容易,比卓远图更甚。 还有秦向儒说的,这一路,他记录的水文地理、以及行船时,在河道各处需注意的事项,也是让秦睿感叹,儿子虽然不是读书科举的料,但这份专心却也是极有用的。 想着这些,秦睿怅然中也带着欣慰他秦家,好歹也有个撑门户的了。 就算秦向儒不会有很大作为,但能把家世延续下去,不至于太过落魄也就足够了。 之后,秦家尽力培养子孙,就有再次起势的机会。 只可惜,景文是个庶出子秦睿暗叹一声。 既然看好儿子,又要考虑秦家将来,秦睿当然要考虑的周到些。 “家里正在筹备你的婚事,你母亲在老宅子不远处,给你置办了两间房,带自己的小院子。另外还有一间店铺,店面不大,但可以收些租金做家用。”秦睿沉吟着,“如今看来,这个安排似乎有些不方便了。” 秦向儒悠然看向父亲,他的慢性子在这个时候动的飞快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秦睿官场混迹多年,只这一眼,哪里还不知道秦向儒的想法。 “河运和信局刚开始做,又是以牧良镇为中心。你若在其中担着差事,家住延浦镇怕是不方便吧”秦睿问道。 原来真如他猜测的秦向儒大喜,连忙说道“今日我回来时,天成就对我说过这个事,把家安在牧良镇最好。” 为了增加说服力,秦向儒补充道“袁伯伯也说会考虑,要不要把家搬到牧良镇。听袁伯伯的意思,十有八九是会搬家的。” 秦睿点头道“考虑做事的话,住牧良镇更好,那就在牧良镇买两间房吧。咱们府上没多少家底,牧良镇的房子也只能买个带两间房的院子,你再找顾天成商议,问问他住哪里更好些。 不过,铺子就不成了,在牧良镇买院子花销已然不小。你和你媳妇的日子,以后就得靠你自己做事养家。” 父亲居然没提分家 秦向贤和秦向学略感差异,视线在父亲和兄长之间来回转着。 秦向儒却是站起,郑重答道“多谢父亲母亲大人费心,景文会努力,一定不给父母丢脸。” 下船时说好的,大家伙儿歇一天。隔了一天的大早,秦向儒如过去那样,搭船前往牧良镇。 码头上,船主和货主倒是有几个,但大早起的,事情还没落实,顾天成和一众兄弟正在码头边、他们自己的棚子里候着,坐一堆海聊呢。 见秦向儒过来,几个兄弟挪了挪,给他挪出个空地。 秦向儒也不讲究,撩起长袍下摆,就坐在一个木墩上。胳膊下夹着的包裹放在一旁,里面是日常做各种记录的账本、账册和笔墨。 挨着秦向儒的、叫周山的兄弟笑着说道“秦公子终于回来了,我们这些日子可费老劲了。扛包还得自己领签子计数,麻烦的很,真不知道以前扛包都是怎么过来的。” “是呢,兄弟们都盼着你呢。” “你还别说,咱们这边有秦公子帮忙记录,别的那些人羡慕的不得了。” “就是就是,咱就是扛包做苦力,都比其他人做的有前途。” 乱糟糟、一片附和声响起。 秦向儒忙忙的四处拱手,连连谦虚客套。兄弟们都是耿直中正的人,这里没有欺软怕硬的规矩,只为了这个,他也愿意在这里做事。 “怎样你和我们糙汉子不一样。颠簸多日,只这一日歇息,歇好了吗”顾天成一旁问道。 “歇好了。”秦向儒心中雀跃,正打算把好消息告诉顾天成“前日我回去,我父亲就问我,若住延浦镇会不会做事不方便” “哦你可说了”顾天成连忙问。 “有你那日的叮嘱,我当然说了,我父亲答应,帮我在牧良镇安家。”秦向儒面有得色。 顾天成大力拍着他肩膀,笑道“可以啊,只一日就把安家的事情拿下,不简单了。” “哪里哪里,还是天成你有先见,早一步提醒的我。否则,父亲问我时,我怕是一时间回不过味的。”秦向儒忙说,这也是心里话,他真的认为是顾天成厉害。 “不知袁伯伯考虑的怎样”自己这边刚搞定,秦向儒就操心袁长河那里了。 第68章 主角光环 顾天成这边也在等袁长河,做河运是需要在衙门记录备案的,要拿到类似于营业执照的东西。 还有信局,捎带的信件货物到了地头,给收件人送一下当然没问题。但若是在牧良镇建立一个派送的专门部门,一样需要在衙门办理相关手续。 关于河运,他们之前倒是商量过。 但让人措手不及的,却是卓远图送出的两条沙船,不但让河运事宜提前运行起来,还被袁冬初即兴搞出个信局投递,很多事情就得赶着做了。 趁着这两天货船停靠修整,去衙门办手续不耽误事,还能腾出袁长河揽运输的时间。这种事,常年在河道上跑船的袁长河,给货主的感觉要比顾天成靠谱,门道也熟。 不多时,袁长河和袁冬初就到了,码头停靠的货船,也开始招呼上人装货。 袁长河那是熟门熟路,加上这一趟通州走的,成了名人。跑出去没怎么费口舌,就k掉了好几拨扛活儿的。 顾天成到场的几十个兄弟个个不闲着,牧良镇的、周边其他码头镇子的,很快安排下去。 原本热热闹闹的一群人,立即就冷清下来。 秦向儒已经是条件反射,到了自己工作岗位,上下工序开始动作,他当然也要跟进。有条不紊的拿出他的记账本本和笔墨,跟着周山等最大的一伙人就走了。 袁冬初看着秦向儒的背影直皱眉。进过学堂的人,在这个时代多稀少珍贵啊,居然被这种事情绊住,正经事都要耽搁了。 特么,若不是怕暴露太多,她真想用简体字把需要做的书面事务都自己做了。 “怎么了需要写什么吗”顾天成倒是了解她。 “不用我自己写”袁冬初恨恨的说。 “”不用这么咬牙切齿吧顾天成好一阵无语,“行吧,不会写的字,用什么代替一下,写好了我帮你抄。” “那算了,”袁冬初悻悻然说道,“我想办法尽量写工整些吧,很多字我都能认得。写的时候,我在书里找对的字,只当临摹好了。” 给人添麻烦不是她的作风,何况她说的也是实话。不过是繁体字而已,绝大多数她都认得,只不过,写的话有点难度罢了。 “行,”顾天成笑道,“那就尽量找找看,照着正确的样子,多写几遍更容易记住。” “我先和小满商量投递的事情,东西我晚间回去写。”袁冬初其实挺想和他们一起去衙门的。 只不过,这时代,衙门对于女子来说,除非摊到官司,寻常没有哪个女子会进出衙门。 当然,人家一二品的诰命,带着大群的仆从,气势汹汹去衙门给主官施压,那就另说了。 小满和其他初定的快递小哥,业务能力嗯,现在只能就认字方面来说话。得从这上面看看这些家伙们是否用功,是否能把五张纸写就的牧良镇的街道名称全部认下来。 再接着,就是常用姓氏和常用做名字的那些字,也得慢慢熟悉。 这些也容易,自己的名字,家人的名字,同伴、以及熟人的名字。这些都记下来,认字也就差不度够用了,有生僻不常用的,遇到时再提醒标注一下便可。 这是信局第一批员工,也是日后沿河道发展投递业务的中坚力量,培训工作不能轻忽。 “这帮小子,这是不用做事、要吃闲饭了吗”顾天成嘟哝着,瞪了小满一眼,才跟着袁长河往镇子里走去。 人家又不吃你家闲饭袁冬初暗暗吐槽,看着他两个和刘启元的身影消失在码头方向。 比起同样在外面做事的人,顾天成年纪较轻,和衙门里的人接触并不多。只是在年少时,曾被衙门传唤过。 其余时候,他自认是奉公守法的。即使有过火拼冲突,真的动刀、动枪、动斧子,但他滑溜的紧,事先都有周详的计划。 一旦完事,有不参与的兄弟和一众熟人的掩护打岔,每次都能快速从现场撤离,从未落人口实。 不过即使这样,像顾天成这种人,易水县县衙的衙役和捕快都是知道的。 事关辖区的安宁和自己饭碗,也必须知道地盘里都有哪些不安定因素。 只不过,既然这小子办事谨慎周到,能把首尾料理的干净,衙门里办差的人自然乐得清闲。 能让上峰知道自己的地片儿安然无事,可比今天抓三个头破血流的地皮,明天抓两拨、好几十斗殴的流氓要强得多。 衙门里做事的人,必须具备看形势、看眼色的能力。 对于顾天成,很多人都暗地里认为,他若不能被早早打压到彻底失去锐气,以后很可能就是牧良镇码头的大哥了。 结果这几年来,这小子的气焰并未被打压下去,看起来也没有要当码头大哥的意思。反倒是近两个月传出风声,人家打算在河道上做正经河运行当。 这不,人家不动则以,一动就是大动作,刚刚才计划买船,就利利索索架着两条货船回来了。 明明是一个黑道枭雄的料子,去偏偏不走既定路线,抢人家船老大的生意,很越界了啊 就在衙役们嗑着瓜子儿,喝着大碗茶,山南海北的胡侃时,被热议的主角来了。 在关注一件事情的时候,主角自然只能有一个。 现在这个主角就是顾天成,和顾天成一起的刘启元,勉强算是主要配角。而且人家也不白当这配角,刘启元在衙门里,颇有几个熟人。 原本在河运和信局中担任另一主角的袁长河,在众衙役眼中,却是个绝对的小角色。 “几位官爷忙着呢”刘启元果然是个走到哪里都熟络的人,寻了个熟识的衙役,就被领进衙门侧厅,一进门,便团团拱手作揖,打招呼也是什么都好意思说。 顾天成和袁长河自然也跟着拱手,连声用“官爷”称呼着在场诸位。 几位“官爷”连忙把正忙着的瓜子壳和茶碗放下,热议的话题自然也不好再说。 有个衙役是和刘启元打过交道的,站起拱手,还礼道“是启元啊,真是稀客。你不好好在码头扛包,怎得跑这里了” 说话间,又抱拳转向顾天成袁长河,算是打了招呼。 大家伙儿都看得出来,这几位是来办理船运手续的。 顾天成果然是个厉害的主,走了趟通州,立即就有了际遇,被鸿江船厂东家这样的通天人物看重。 有了这个后台,只要顾天成规规矩矩做事,寻常人就没机会再打压、遏制他了。 说不得,用不了多久,易水县就能再出一个豪绅嗯,也许会是两个。姓袁的这个,真是个小角色,但和顾天成绑一起,也是不容忽视的主儿。 第69章 同是延浦镇人士 寒暄之后,就该到说正事了。 袁长河虽然没有顾天成那样的名头和声望,但能做中人行,处事当然不会木讷,当下就由他出面,把来意说明。 办理河运行和信局许可,找衙役自然是没用的。但有熟识的衙役,该衙役又是个比较吃得开的,办起事来当然要顺畅快速很多。 而且,衙役虽然不管办理手续,但商家店铺、甚至码头运输的安全巡视,以及街面上的日常管理,都是有衙役出面,提前搞好关系很有必要。 事实也是这样,他们先找熟人,再进门和众人打过招呼。之后才说明来意,让值守的几个衙役甚是舒服,对三人也是热情客气的紧。 眼面前的事情,袁、顾两家做的这个河运行,在通州已经傍上了大老板,却依然看得起县城不入流的衙役,很会做事呢。以后袁、顾经营的河运行遇到事,一定得多些照拂才好。 和刘启元相识的衙役叫张前,很爽朗的笑着,说道“几位是做正经生意的,各方面都靠得住,办理许可公文就是一句话的事,走个过场便可。我领你们过去。” 转头又对另几个衙役同行说道“你们先跟这儿守着,我陪他们去办手续。” 顾天成三人也是团团作揖,和房间里几个值守的衙役一一招呼。 大家都是出来混的,知情识趣的很,衙役们也纷纷还礼相送,场间气氛亲近有礼,很是融洽。 有熟门熟路的人帮忙指引,再对办事的相关人等做些必要的打点,名叫诚运南北的河运行,以及诚运投递的易水县投递分号,在官方注册备案,算是取得了营运资格。 事情办得很快、很顺利,对衙役兄弟的感谢也是必须的。 这一趟走下来,顾天成和张前也熟了。 如今正值一天的半前晌,大家都有事情做。于是,顾天成便和张前约定,晚间下衙之后,一定要和衙门里的兄弟一起坐坐。 张前也是欣然应允,把顾天成三人送出县衙一侧的小门,才转回县衙班房。 县衙的另一侧站着康豪,他是看着张前陪顾天成三人办好的各项手续,又目送他们从县衙侧门离开。 直到张前回转,康豪才暗叹一声转身。 回转身,却见一个身穿文吏官服的中年人,站在离他不远的廊下。 康豪顿了顿,面带笑容走过去,欠身道“许大人这是出来透个气吗” 这位许大人名叫许万全,正是他二弟康劲的未来岳父,是县衙的书吏。 许万全看了看远处的那扇小门,说道“那是顾天成和他的合伙人吧听说那个合伙的是延浦镇人士,康贤侄可认得” 康豪一滞,含糊道“那人叫袁长河,小侄内子曾提到过,和小侄岳家住的不远嗯,不怎么熟。” 许万全却是错会了意,住的不远,那就是相互知道、却没什么交集的另一种说法。而不熟,就更是没来往的意思。 “哦,有点可惜呢。这两家的河运行,若是得到鸿江船厂的照拂,以后的规模不会小。不熟的话,那就不好攀交情了。”许万全颇为遗憾。 “是啊。”康豪暗地里松了口气。 好歹算蒙混过去了。若是让许万全知道岳父家和袁长河是老街坊,完全可以很熟悉,没准儿会督促他和他父母,去找袁长河结交。 难道让他说,是媳妇小肚鸡肠,执意不肯和袁家父女来往 其实今日这种状况,顾天成是带着刘启元一通来衙门办事的。 他和刘启元自小认识,完全可以上前打招呼攀谈。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现在这样躲着不见,反而很不正常。 但是,上次和刘启元一起喝酒,媳妇就异乎寻常的反感,两人因此闹得很不愉快。 现在就更不行了,昨日他媳妇不舒服,找大夫诊脉,诊出了喜脉,快两个月了。 这种时候,若是逼媳妇陪着小心去和袁长河父女攀交情,他怕媳妇气性太大,万一出个好歹。 许万全虽然遗憾,倒也不很纠结。 这世上,有本事的人多了,也没见人们都要扑上去抢着结交的,就是想,也得人家认的你是谁啊。 没在人家微末之时相熟,那时自家运道不够好,没什么可说的。 许万全摇摇头,和康豪打声招呼,便回自己当值的房间,继续做事去了。 康豪也收起笑容,回去捕快房间。还是尽快找点儿事情做,以便舒缓心中的沉闷。 顾天成三人回到码头,袁冬初刚给小满等人安排了接下来的事情。让他们自去复习针对他们个人写就的、他们和家人朋友的名字。 看着袁冬初正在收拾笔墨等物,袁长河径自在棚子下的木墩就坐,一边笑着打趣“闺女啊,你写的字,大约只能自己认得,可不要误导了小满几个孩子。你写的字是认得了,遇到正经读书人的书写,反而大瞪眼什么都不知道,那可就糟了。” 袁冬初的脸瞬间就黑了,飞快扫了刘启元和还未离开的小满一眼。 有这么坑闺女的爹吗 刘启元有眼色,原本进来棚子,是想就今天衙门跑这一趟聊聊,顺便也说说接下来几天该做的事情。 但被袁冬初看这么一眼,立即打消念头,转头冲着小满“小满是认字对多的,来,跟哥哥去看看秦公子那边需不需要帮忙。” 小满被刘启元拎着,犹自还在替袁冬初辩解“袁伯伯,袁姑娘的字写的很好呢,刚秦公子来看过,说进步很大。” 袁冬初脸又黑了几分。 她自然对自己写的字有信心,当然不会写错。 但对于初学认字的人,她心里不太有底,把小满几人复述的家庭成员名字,和亲友名字写好后,喊了秦向儒来鉴定,需不需要他誊写一份。 结果秦向儒很给力,看过后,说还算工整,初学嘛,先这么认着,不碍事。 事情这么办了自然没问题,但被人吆喝出来,让大家都知道她如此心虚,很没面子的好吗 顾天成忍着笑,从袁冬初手中抽了两张纸,认着端详两眼,很正经的点头,“是写的不错啊,冬初真的很快,这字写的,一日好过一日,眼见得就越来越工整。” “哼”袁冬初那回顾天成手里的纸,重新归拢,还不忘哼了老爸一声,有这么聪明的闺女,这是福气知道不 第70章 信局也赶节气吗 袁长河当然知道自己有福气,非常有福气。被闺女哼了一声,一点儿不觉得尴尬,依然笑眯眯的提醒“一早不就嚷嚷着有事要说吗这会儿有时间了,什么事啊,说说呗。” “嗯。”袁冬初的确有话要说。 顾天成表情诧异“真有事啊是关于河运的还是信局” “信局,”袁冬初说道,“河运如今只能正常往来,按部就班做就好,不争一时。” 信局是新兴产业,要尽快把河道两侧的网络铺开,占据最大的市场份额。 而且如今正是入秋时节,应该是投递业的黄金时段。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年前,各家府邸来往礼节最多。 只要把信誉做起来,帮有钱人送节礼的单子,怕是接都接不过来,赚好大一笔银子呢。 若生意红火,自家船只不够使,租船都合适的。 顾天成继续诧异“信局还有节气不成” “那是。”袁冬初说的理所当然,和顾天成找另外的位置坐下。 她解释道“眼看就是中秋,我们之前卖野菜,听有钱人家的下人说起,和他们类似的府邸,都有送节礼的习惯。遇到大的节日,凡是主家走得近的亲朋好友、同窗上司,都会尽力送些节礼。这方面,咱们的诚运投递很有优势。” 袁长河怔了怔“年节时,大家不都是给父母多些孝敬吗兄弟姊妹若是住得近,平日会多些走动,会礼尚往来。像咱们延浦镇和通州府距离这么远,谁会巴巴的花钱托人,隔山探海的给朋友和亲戚捎东西” 顾天成倒是知道一些,但还是挠头了“至交好友年结拜望一下,带着礼物和回礼,这些是常事。至于车马劳顿往很远处走动,那是权贵富豪之家的勾当,他们自家有仆从下人这个,我也不怎么在行。” 他们买船,难道做的不是河运生意 信局当然也很好,诚运投递在沿河各地做起来,不但可以靠投递赚钱,日后还能和各地分舵相互照应。 可以说,信局算是河运分舵的另一个经营项目。 但帮忙往异地投递节礼什么的,还要赶中秋和其后好多节日的行情,这个真的很需要吗 袁冬初倒不会笑话他们没见识。 古代老百姓,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也有非走不可的礼节,就像父母,那是必须供养孝敬的。就是勒紧裤腰带、克扣自家口粮,这部分也得给。 至于兄弟姊妹亲朋好友,那都是有来有往,而且都是量力而行。 类似于哪家生小孩了,送几个鸡蛋、一包红糖。人家还有回礼,回几个红鸡蛋,也算礼尚往来。 遇到挨好的亲朋和街坊办喜事,最多也就送个尺头,或者为数不多的一串钱,就算全了礼数。 相应的,所谓的吃席也就没那么多讲究。都是大碗菜端上来,主食和几个小菜搭配,对于贫苦百姓来说,也是打牙祭的盛事。 通常这种情况,都是大人们咬牙肉痛的随礼,孩子们欢欣鼓舞、吃的开心无比。 节日还要往远处送礼品对不起,咱们穷人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古代信息和交通极不发达,有的地方陆路走一趟,需要一两个月。大家连饭都吃不饱,疯了才弄这种事。 有钱人家有送节礼的习惯,但人家那都是安排自家管事和下人,车马拉运的,从一地赶赴另一地。 有的人家东西多且贵重,为了安全,或者还会从镖局雇两个镖师。 但这就不是在贫苦线上挣扎的大众百姓可以理解的了。 面对两个大男人的困惑目光,袁冬初解释道“节礼这种事,以往都是大户人家府上才会做的事情。咱们现在争取的,是一些家境不是大富,应付这些有点难度,但也羡慕这种联络方式的人家。” “哦,”顾天成听出点门道,“让那些没能力派出众多下人,又很想走这种门道的人家,走咱们信局的路子,是这样吧” “对,”袁冬初说道,“还有一个原因,眼看着入秋了,很多在外做工、安家、做生意的人,会愿意给家里和亲人报个平安。信件没什么分量,投递费用也低,相信很多人都愿意试试信局的投递方式。若试好了,能给咱们诚运投递扬名。” 顾天成连连点头“对的,就是这个理。” 他还能继续发散思维“就算豪富之家和官老爷的府邸,若是运几车节礼,动用的人力、车马和一路上的开销,也是一笔不菲的支出。谁家愿意拿银子打水漂用咱们的信局,派一个管事、几个下人便可,指哪儿咱能给他送哪儿,省老鼻子银子了。” 袁冬初连连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 富豪权贵的生意一样做,不但给自己加了层护身符,不受当地地痞和官员盘剥,还能赚多些的银子,好处多多。 袁长河坐在一旁,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大开眼界。 他果真的是老了啊,跟不上年轻人的想法。 “省啥银子了”刘启元见这边气氛正常,果断跑来搭腔,坐在顾天成身边发问。 顾天成斜他一眼,再看看周围,说道“咱们这样还真不是个事儿,相当于在人来人往的露天场所商议要务,随随便便就被人听去机密。” 刘启元被说的一脸尴尬,怒道“说话能不能讲究一点,我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吗” 顾天成回答的就更敷衍,更随便了,“我这不是忽然想起来,就事论事的嘛。咱自己人,哪用得着如此多心。” “不和你计较”人都这样说了,作为自己人的刘启元也没了脾气。 袁长河充当着和稀泥的角色,“这还真是个事儿,应该考虑了。我这就找房子准备搬家吧,启元你也帮忙打听有没有合适的。咱们找房子时,距离码头近些,寻个有大些堂屋的小院,日常商议事情可就近使用堂屋。” “这样最好。”天成赞成,“还有景文那边,他下个月办喜事,娶亲肯定是在延浦镇秦家。但秦老爷答应,要给他牧良镇买个两间房的小院子。我再找他问问,能不能你们俩家住隔壁,街比邻右的好关照。” 说完袁秦两家搬家的事,他再问袁冬初“这次投递的回执,要尽快返回通州,那咱这就着手开始准备吧。牧良镇和易水县这边,交给小满,让他带几个小子,宣扬咱们要去通州的消息,有捎带信件和物品的人家,这就可以找咱们接洽了” 第71章 承载着希望 顾天成、袁长河一行人走了一趟通州,就开着两条中型货船回来。此等事情,在易水县这样的地方,那就是绝对的新闻,是奇遇,已经被广为传播。 诚运投递也一样,新兴行当、新兴事物,算是很有地域名气的一个行当,广受关注。 宣传工作很顺利,宣传人员不用煞费口舌的做一系列保证,来赢取人民群众的信任。只需要在街头巷尾来回多吆喝几次,这事儿就能一传十十传百的被人们知晓。 延浦镇的宣传工作,当然是交给秀春和小翠。让她们想办法,把消息告知街坊邻里和相熟的亲戚朋友。 还有她们二人的家人,兄弟姐妹也融入宣传大军。无论日常在码头做事,还是半大小子帮人送东西跑腿,都是有力的宣传者。 易水县管辖范围的其他村镇,则由袁长河、顾天成负责。 袁长河在附近码头跑船多年,做宣传很有信服力。 再往距离河道远些的村落和镇子,就是顾天成派人去做了。不求立即有人来委托寄送,先给人们输入一个概念,以后更容易接受这个新鲜事物。 袁长河和顾天成等人是易水县当地人士,河运行和诚运投递又刚在衙门备案,已经在官方取得了运营资格。 人家诚运南北有两条货船的产业做担保,难道还能贪几封信和几个小物件包裹不成 经过一系列的宣传,五天后,起名叫诚字一号的货船就要启程了。 货船的目的地是通州。 往通州运的货物自然必须有,另外一个重要的用处,就是诚运投递的业务,沿途需要投递信件和包裹了。 易水县不愧是他们的根据地,揽到的快件数量不少,占了货船相当的货物量。 行船的船工这次也靠谱多了,袁长河找了两个行船的老把式做船老大。 船工则是在顾天成兄弟里面挑拣的精锐,还有他在通州招揽的、以刘三虎为首的船工兼混混,也是选了撑船技术好、有经验的,相比上次,行船的保险系数直线上升。 当然,顾天成挑选的兄弟,也都有混混潜质。 不图别的,为的就是这一趟出去,既安全且彪悍。 这日清晨,诚字一号船按计划启程。 袁冬初上船时,岸边送行的人颇多。 秀春和小翠自然是必须到的,还有陪她们过来的家人,殷殷之情溢于言表。 现在,这些人都靠后站着,袁冬初面前是袁长河,正叮嘱着“记着下船行走时,一定请船上婶子们相伴。女孩子家的,切不可单独出行,知道不” “嗯嗯,我记住了,爹。”袁冬初很诚恳,这句话,老爸好像已经说八次了。 袁长河继续“船上呆的时间长,不要随意在船上闲逛,多和婶子们在舱房呆着” “嗯嗯,我一定不乱走。”袁冬初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这句好像说了五次。 “还有你的衣物及随身物品,切记都收拾妥当” 嗯,这个类型的叮嘱最多,大约超过十次了。 袁冬初一脸诚恳的听着、答应着。 袁长河则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脸上、眼里满满的都是放心不下。 闺女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离开他,跑去好远的地方,真真是百万分的不放心。 之前,袁长河看顾天成,还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儿郎,有正气、有担当,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 但现在看着,那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完全就是狼子野心,对自家闺女别有企图、别有用心。 但这一趟顾天成不去还真不行,这是诚运行第一次单独在河上行走,要经过大小码头若干。 没个能镇住场子的人,若遇到不地道的人找麻烦,给钱给物那是一定的。最主要的是,船上还有袁长河他家闺女啊,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顾天成不去袁长河自己都不干。 只能相信闺女了,闺女指天对地的向他保证,她绝不是个任人欺负,不知道分寸的女孩子。 这一趟出去,她就是做正事去了。凡与正事无关的人和事,一概不谈论,不参与,包括顾天成在内 顾天成的保证就更不能少了。 这小子一脸正气,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照顾好冬初,不让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任何人骚扰到她。无论发生什么事,船上最受到保护的,一定是冬初妹子 其他的,袁长河很自觉的就忽略不计了,反而私底下一再叮嘱闺女,更要和顾天成保持距离。 尽管有一万种不放心的理由,袁长河终究还是放女儿去做她自己喜欢的事情。 虽然只是一艘很寻常的平底沙船离开码头,可岸上送行的人却非常多。 他们憧憬了很久的河运行终于做起来了,这是第一次正式运营,承载了大家很多很多的希望。 诚字一号扬帆走远,送行的人才相互打着招呼,渐渐散去。 码头上还有的另一艘,名为运字一号的货船,开始清点兄弟,做船工的、装货的,各就各位,准备开工了。 秦向儒也是满心遗憾的收回视线,跟着众人回转。 他原本想跟着去的,按照他在诚运南北的作用,也应该跟船走,多些见闻。 怎奈下个月就要娶亲,无论父亲秦睿,还是顾天成、袁长河,都劝他亲事要紧,研究河道和水务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 于是,他只能留下。 诚运投递现在处于创业初期,更是新事物,赚钱不赚钱的,就不能太计较了。 顾天成这一趟船很忙碌,主要忙碌的也是投递。 因为刚开始运营,各地没有成立投递分号,更没有快递小哥派件。所以收件的时候,就圈定了投递范围。 邻近码头的城镇收件,其他偏远些地方的业务都婉拒了。 言明如今刚开始做,还做不到那么大范围,日后信局规模扩大之后再承接此类地方的投递。 船在不急不缓的行进着,投递也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尤其上次有过投递的地方,总是比别的地方熟一些。 有的码头,还会有人对他们的投递业务还有印象。 才走没多久,如今又来投递包裹、信件了。接二连三的做此项事务,看着很靠谱的样子,这种事项,居然真的做起来了 好多有闲暇的人,或者出于好奇,或者为了结个善缘,除了好心的详细指路,甚至还会多走几步,帮忙领去收件地点,顺便观摩投递的整个过程。 第72章 我们准备了银子 诚运投递没让大家失望,观摩结果当然没问题,投递过程很规矩,也很严谨。 看人家派送小哥,做事那叫一个流畅,好像同样的事情做过无数次、已经形成习惯一样。 东西按地点送到收件人处,先告知包裹送达,询问取件人的姓名。 然后告知寄件人姓名,再问清楚收件人和寄件人的关系。 一一核对之后,才把包裹交付,并讨要一样回执。 鉴于这是大众普遍不识字的古代,回执通常是寄件人指定的某样小事物或口信。 若收件人是个读过书的,即使认识自己的名字也是好的,事情就更好办了,直接在快递小哥的派件文书上写个收到便可。 古代信息不畅,街头巷尾随便哪家两口子吵架,谁家来了什么亲戚都是新鲜事,能被三姑六婆传的津津有味。 更何况远在外地的亲戚专程捎信送东西来,还是托的不认识的人送来的,大家都好大的好奇心好吗 信局没听说过啊,不会骗大家的财物跑路吗 一路观摩和围观看热闹的,聚了好多人。 带看清派送流程,貌似还行,像是规矩做事的。 “哎,你家大哥不是在某某地,经常抱怨好长时间不能联系,要不要捎个信去啊” “你家老幺出去做事两年了吧有信局,以后是不是就能勤联系,不用整日担心了” “” 诚运投递刚开始运营,没多少快件需要送,顾天成还是分担了多一些的,也只有一封信、两个包裹。 这里是翼阳城,隶属于通州府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城池,在这里停船,纯粹就是为了投递,没别的计划,不能白耽搁功夫。 顾天成送了信,快手快脚的往回赶,船老大还等着开船赶路呢。 几个包裹和信件不赚几个钱,却是很好的宣传。 第二趟投递,又是人口比较密集的城池,投递效果尤其好,很能加深当地人的印象和信赖度。 这样零星投递赚不了几个钱,连投递的功夫都不值。但打好基础之后,待到包裹和信件多了,各码头安置有派送分号,投递量足够大时,赚钱是必须的。 另外更能收集物流信息,承揽投送和河运业务,这是顾天成很看重的一方面。 顾天成被人围观投递过程,一点儿没觉得局促,反而沾沾自喜,是坐着马车回码头的。 他如今也是做了两趟货运的大东家之一了,很赚了几个钱,为了赶时间,花用些许铜钱还是能力范围的事情。 至于亲自送包裹,一个是因为他自认应付变故的能力比别人强一些,遇到事情更容易处理。 另一个原因也是为了亲自走一走河道沿岸的城镇,对以后来往运输决策有好处。 临近码头,顾天成下车付了车钱,往诚字一号船停泊的位置赶去。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最后一个回船上的。 他的确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但意外也有。 步入码头没几步,顾天成就感觉码头气氛不对。 码头正常活动并未停滞,来往货物依然有人在运送,本地人、外地人也依然有进出。 但人们行色和脚步却不太对头,那种不安和躲事情的神情一点儿不做假,根本掩饰不住。 d顾天成暗骂一声,快步往自家货船的泊位赶去。 走不多远,行人和扛活儿的渐渐少了,围观的人则站在远处。更多的人压根儿不敢围观,路过的都是低头走路,生怕多看一眼,事情就摊到自己身上。 视线不受阻,大家都躲着的事情,顾天成很容易就看到了。 距离岸边不远,三十几人打在一处,局势明显的一边倒。 另有一个三十岁样子,气势浑然、一脸络腮胡的魁梧汉子站在外围,身后守着两个跟班,完全就是胜券在握、等待对方拜服的姿态。 看清楚状况,顾天成反倒不着急了,虽然也是大步上前,却一点儿不见仓皇。 看到正主到了,络腮胡依然如刚才那样,连站姿都没变,冷眼看着。 顾天成大步迈进打斗场,第一个目标是自家一个兄弟,被对方两人按翻,正在暴力的拳打脚踢。 他先冲前,抓住对方一人的后领,一把甩开。 那人踉跄着退出好几步远,最终还是没站稳,一骨碌滚倒在地,又退出一截子。 面对另一个,顾天成也没施以老拳,只是插入自家已经趁势起身的兄弟和对方之间,一把把那人推开。 “好了都停手”顾天成一声暴喝。 随着暴喝,打斗场面立时有了变化。 顾天成一方的人拼着挨了几下拳脚,齐齐退后,站在顾天成身周。 唯一一个不听招呼的,是通州府跟回来的刘三虎。 这家伙势如猛虎,面对身边好几个人的围攻,身上不断受着攻击,却一点儿不怵,每出手一次,都能击打对方一人的要害。 对方四五个人,对着他时,虽然都有拳脚招呼到刘三虎身上,但束手束脚却也明显,根本没把握在短时间内把他拿下。 顾天成也是无语了。这货,人家好几个对他一个,这样打下去妥妥的吃亏好不好若遇到发了狠的码头老大,人真会弄死他的 遇到这种兄弟,顾天成这一声就没喊到底了,只能上前,一样挨了人家好几记老拳,才抓住刘三虎的衣领,用尽力气,才把他扯了出来。 场面被顾天成这么介入,一下子就没了之前的气势。码头一方虽然还是蠢蠢欲动,但一方的打斗却是难以再挑起。 退回己方,放开愤愤不平的刘三虎,顾天成转身,下巴红了一片,接下来肯定会散成青紫伤痕,但这货就是能表现的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面对三倍于己方的对手,泰然抱拳,问道“敢问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人冷着眼,上下打量顾天成一圈,懒得打口舌机锋,语气轻缓的说道“我知道你们刚开始跑船,但既然敢驾船在河上行走,该懂的规矩理应知道。咱们翼阳城自然比不了通州府,但建码头也不是白给人踩着玩儿的。” 顾天成都不带回头问自家兄弟,只看着络腮胡说道“大哥您怕不是误会了,我们准备了银子的。” 第73章 不够跑腿钱 因顾天成一方人的退开,一下子无所事事的一群人,本就在找机会再次发难,顾天成虽然说话平静,却也挡不住人家找茬。 其中一人出头,抬手指着顾天成破口大骂“会不会说人话我们大哥会误会瞎了你的狗眼” 大骂的同时,这人还猛的窜上前来,飞起一脚,踢向顾天成胸口。 顾天成反应极快,飞速退后的同时,伸手抓了那人脚踝,立时像拿住人的命脉一样,让那人动弹不得。 顾天成掌握了主动,但下一步动作却没跟进,只是在那人单脚着地,挣扎无措时,猛推一把,同时松开握着对方脚踝的手。 那人狼狈踉跄着后退,眼看就要摔倒,被同伴扶住才站定。一时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瞄一眼自家大哥,才恨恨的站住不吱声了。 刘三虎的反应一样很快。 他能在通州横着走,一方面因为他是通州府衙役和街头巷尾都知道的混混,想要整治他,一定得下黑手整死,实在太招眼。 另一方面,这家伙除了不服各区域老大的约束,找名声不佳的人碰个瓷,没有太过分的劣迹和恶名。 码头和街头势力不想惹事,对他睁只眼闭只眼,两方井水不犯河水。 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本身那种悍不畏死的劲头。 所以,顾天成因躲避踢过来一脚,选择退后的时候,刘三虎反倒是跨前了。 只是,没等他再有接下来的动作,就被身后两个形状更惨的兄弟奋力拉回。 这家伙奋力挣扎,自家兄弟又不好发大力翻脸。等到两兄弟松手,顾天成那边已经结束、并占据了主动。 最后,只得愤愤不平的瞪两人一眼,作罢了。 抬手结束紧张局面的顾天成拍拍手,似乎排掉了手上沾染的灰尘,才淡然说道“有话好好说嘛,小弟什么都不明白呢,大哥们就又打又杀的,难道这就是贵码头的规矩” 络腮胡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用的依然是瞧不上的语气“我们码头的规矩简单,停船交钱,占码头做生意交钱。份内的银子不交,喊打喊杀那都是轻的,该震慑时,真打真杀的手段也得用。” “分内的银子啊多少呢”顾天成依然没回头问自家兄弟。 分内的银子,兄弟们都是混码头的,不会不懂规矩,一定能痛快缴纳。 不用问,翼阳城码头漫天要价了,而且很过分。 顾天成一再的表现,让络腮胡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易水县这姓顾的小子,竟如此相信手下 是这小子手下和他真有默契还是他做给手下人看的、显示他的信赖,用来收买人心 “五十两。”理直气壮的说。 你他妈怎么不去抢顾天成眼眸下意识的就是一缩。 “我们来时已经说明,只是临时停靠。”顾天成说道,他紧赶慢赶,甚至都花钱乘了马车,不就是为了赶时间吗 见对方众人不为所动,顾天成提醒道“我们的不是大型船,只是稍作停靠。依照贵码头的规矩,付三两银子便可。” “新入行的,怕是不好和河道行走多年的老把式相提并论吧”人们没怎么留意,一个二十来岁的精瘦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凑上来,阴阳怪气的说道,“出门在外,你们得打听清楚行市。这是翼阳码头,规矩哪里是你说的,我们大哥才是规矩。” 得意洋洋的嚣张之后,却是扯着络腮胡大汉,在络腮胡耳边低语了几句。 络腮胡面色不变,眼睛却向停在岸边的诚字一号瞟了一眼。 顾天成心下就是一紧。 刘三虎在后面不干了,叫嚣着“什么狗屁规矩爷爷认,你这才是规矩。爷爷不认,你那规矩就屁都不是” 顾天成趁着这个空挡,转头低声问这次出行的副手潘再水“船上的兄弟都有准备吧袁姑娘知道这里出状况不” 潘再水肿着一边的腮帮子,衣襟扯了条口子,身上好几个脚印,看起来也是狼狈不堪。 “我在船上,远远看见送包裹回来的兄弟被人追打,跑到这里彻底被他们拦下。我让小成子过来问问怎么回事,结果小成子也被截下围殴。”潘再水在顾天成低声说着。 顾天成再扫自家兄弟一圈,果然看见被揍得最惨的两个,这笔账,牧良镇记下了 潘再水继续说道“是袁姑娘做主,分出我们这些人过来,若带不回去兄弟,就好歹把场面撑住,等你回来一起上船。袁姑娘怕闹出大事,我们过来是空着手的。但船上的兄弟都拿着家伙,没人能上船闹事。” “那还好。”顾天成放心,冬初果然是个能担事的,即使初次遇到这种事,却是不怂,还能安排妥当。 转回头再看,依然是那个精瘦男人,对着刘三虎冷笑道“哼看来爷们儿刚才是太给你们面子了,就不应该给你留余地。” 说话间往后招手,果然有人一群人往这边拥过来。 这次的人不是空手了。顾天成眼睛好使,几十号人中间,夹杂在人群中的,有短棍之类的东西隐约可见。 零星的,还有七八个,是从码头边汇聚过来的。 顾天成再次眯了眯眼,这几个,是去打诚字一号的主意,没得手吧 他一把扯回刘三虎,吩咐潘再水道“再水,去取五十两银子来。” 声音不小,站在顾天成对面的络腮胡和精瘦男人自然是听到了。 “一百两吧。动用了爷这许多的人,五十两连爷们儿的跑腿钱都不够。”络腮胡抱着手臂,慢悠悠的说道。 “取一百两来。”顾天成一点儿没犹豫的吩咐潘再水,却是看着络腮胡一群人,继续道,“适可而止的道理各位大哥应该懂吧,一百两是小子能拿出来的所有。再多,小子就只能给各位大哥命了。” 络腮胡目光锐利起来,瞪视着顾天成。 顾天成年纪轻,但个头却不低,没丝毫退缩的和络腮胡对视着。 过了好一会儿,络腮胡哈哈大笑,一边转身,一边吩咐精瘦男人“留两个人收银子,其他人都撤了吧。”竟是一眼也没再看顾天成。 第74章 先唠唠 诚字一号起锚,顾天成、潘再水和刘三虎等人站在甲板上。其中一半人都是经过了码头斗殴,形容狼狈的。 但一群人站在那里,气势依然彪悍,没见一点儿颓势。 络腮胡是翼阳码头的大哥,姓赵,名博财。 虽然之前赵博财话说的很豪迈,让兄弟们都撤了,也显示了他对这条中型货船和行船人的不屑。 但这时货船起锚扬帆,赵博财手下三十几人却站在岸边不远处,充满威胁性的和顾天成等人对视着,看着船离岸,渐渐走远。 待到码头看不到了,站在顾天成身后众人才松了紧绷的气势,嘴里骂骂咧咧,好几个人神情甚是低落。 甲板上不单单只有顾天成的船工,靠后不显眼的位置,还有本趟船运货的两个货主。 两人一直提着心的,这时见事情告一段落,货船平安起锚,码头都看不见了,这才敢凑上前来。 “还是顾小哥懂得变通,能顺利把货运出去,运到地头,咱这生意就做成了。”一人说道。 另一人连忙附和“是啊,码头势力最是猖狂,想做的平稳,怎么也得多跑几趟,把这些人喂熟了,事情才算好办。顾小哥这是顾全大局。” 刘三虎首先就不干了,跳脚道“去他娘的顾全大局,用老子们的辛苦钱喂那些杂碎他们也配” 转头又埋怨之前在码头上死命拉着他的两个人“你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若不是你们拉着,老子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拉他什么的狗屁大哥陪葬,另外还要多几个人同行” 两个货主听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硬是什么都没敢说。 他们都是小货主,寻着机会贩卖些有差价、或者能投机的货物。 赶上好时机,能跟着有后台的大货主,一路上没人敢刁难,顺风顺水的把货物运到地头。 但这种时候很少,那种动辄租用一个船队,好几艘大船的货主,哪里肯带他们这种小人物的货物 所以,他们行远路时,总是对货船挑选在挑选。 这次租用新做货运的诚运南北,一个是实在找不到更大的货船,再一个,是冲着顾天成在牧良镇一带的名气。 一路走下来,姓顾的年轻人果然靠谱,虽然新入行,但和沿途几个码头交涉都很得体顺利。 即使今日这事儿,也是有惊无险。一百两银子呢,刚开始做货运,为了顺利启程,说给就给了。 他们刚才担心的,是顾天成素有凶名,若一时咽不下这口气,和翼阳码头混子们火拼起来,诚字一号一定会被波及他们的货可就难说了。 好在有惊无险,诚字一号船和人,一点儿损失没有的开拔启程了。 可这个刘三虎,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那蛮横霸道,应该听不进解释吧 两人眼神飘忽的看向顾天成,不知该进该退,该说话还是闭口不言。 “顾小哥,你看”两人无奈的样子,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哈。 顾天成笑笑,拍拍他二人的肩膀“二位不必担心,顾某既然揽了二位的货,不论遇到何种情况,都会平安把货送到地头。 刚才的事让你们担心了,如今船已离岸,不日就会抵达通州。通州府大地方,有规矩的,二位尽管去歇息。我这帮兄弟也都是诚信之人,绝不会令二位失望。” “那行那行,那我们就先回了。”两人连声表示赞同,又对甲板上众人拱拱手,急急回他二人的舱房了。 看着两人离开,顾天成这才回头,看向自己身后十几个兄弟,问道“看到了吧,还觉不觉着窝囊” 潘再水几个牧良镇出来的,当然不觉得如何。就算对翼阳城码头的混子们不服气,但一向信得过顾天成的决断,自是无条件听从他安排。 两个货主刚才的话,更是听得他们忽然醒悟。 他们现在做的事和之前不一样,之前的他们是扛活的,只有人和一把子力气。说不好为了一口气或者兄弟,拼命就拼命了,不牵扯别的。 但现在不一样。 现在的他们,是在河上行船,刚开始步入他们一直盼望的行当。主要责任是顺利给客人送货,不是争一时之气。 若是因为争个胜负,让货主的货有了闪失,不但要赔人家的货款,以后再想揽活,怕是难上加难。 刘三虎心里多打了几个转,他能跟着顾天成出来,是顾天成许给他一个比较好的将来。 能像普通百姓,或者说,可以既不受人欺凌,又能如普通人那样娶妻生子,正常生活。 他刚才的念头是才走了第一趟,这不就让人欺凌了吗 虽然听了两个货主的话,刘三虎也明白,他们现在做的行当,不是好勇斗狠就能简单解决的。 但一直没受过的窝囊气,却让他着实不痛快。 顾天成年纪轻轻就能领着近百号人,让他们服服帖帖跟着他做事,心思自然是通透的,对各种人的各种情绪都能有所猜测。 算起来,他和刘三虎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同一类人。只是,他的想法多一点,目标更远一点而已。 所以,他很明白刘三虎现在的心情。 “咱们这是第一次自己揽生意,才哪儿到哪儿啊连通州府都没走出去,河道长着呢,咱们要走的路也还长着呢,会遇到的事情也会很多。趁着今日的事情,咱们先唠唠。” 说着,顾天成自己先在一轴缆绳上坐下,还额外给刘三虎指了个位置“三哥你也坐。” 刘三虎恶狠狠瞄一眼翼阳城方向,又狠狠啐了一口,不服气的嘟囔着坐下“娘的,这窝囊气受的” 其他诸人,也都各自找地方就坐。有的干脆就靠在船舷,坐甲板上了。 顾天成开说了“咱现在做的是河运,最重要的责任是替货主把货运到目的地,把自己的口碑做起来。这个我就不多说了,相信听了两位主顾的话,你们也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转向潘再水,问道“你带人上岸时,可观察过周围,是否有不寻常的地方” 潘再水是坐顾天成对面一个木笼子上的,听到问话,不由得往直坐了坐“我当时只顾着看咱们兄弟被人拦在远处,周围情形没怎么注意” 顾天成还没言语,有两个和潘再水很熟的,“嘘”声就响起来了没注意就没注意,扯什么只顾看自家兄弟这分明就是找理由推脱啊。 潘再水这小子,什么时候有这种毛病了 事实证明,人潘再水没这种毛病,话题一转,继续说道“不过,袁姑娘注意到了,是她提醒我的。” 第75章 提前安排 事关袁冬初,又是很长脸、很让他得意的话题,顾天成很配合的问潘再水“哦,袁姑娘她怎么说的” 在自家兄弟一个一个出去回不到船上时,袁冬初却只派出一半人顾天成看看这一半人,八个而已。 派出八个人,和人家十几个人殴斗。 而看似安全的船上,却留下九个,还是手持棍棒鱼叉、甚至砍刀,严阵以待。 顾天成完全相信,袁冬初一定看出了什么,只能动用有数的人,勉力维持岸上和船上局面、等他回来之后,再做决断。 潘再水看了看周围的人,说道“还是袁姑娘观察的细致” 袁冬初记着袁长河的叮嘱,虽不至于像袁长河说的那么谨小慎微,但在人来船往的码头,她也挺避嫌的。 船在翼阳城码头停靠,包括顾天成在内的三个快递小哥下船之后,她找了厨房做饭的婶子陪着,在船尾不显眼的地方观看翼阳码头和周围情形。 之前来过一趟,袁冬初还有印象。但这次的码头,和上次好像不太一样。 她先是看到码头上有不少人零星的游走着,远远望去,这些人在忙碌来往的人潮中格外不一样。 接下来的异常,所有和这些人接触到的人,不管正在做什么,都会停止事务,选择离开。 没用多少时间,码头上的一块区域已经空出来,周围的人很少。 那些很少的人,在一些人避之不及的时候,却没离开,反而站在空地的四周,还左右张望着什么。 这是翼阳码头打算对付什么人吗 袁冬初虽然有猜测,却有些不敢相信。码头上人来人往,若是闹出大事,难道闹事双方能脱得了干系 这种码头方面明显的布局,在事发后,很容易被人翻出来作为证据,指责他们先有企图的吧 可是,就在她私下搜寻时,发现码头边沿的几个货仓处,依稀有两个衙役衣着的人出现,但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接着,又有三个同样穿着的人,陆续进入同一个货仓,同样在没看到出来。 这是衙门公干,和码头势力协作办差吗 这要是还不注意,那可就太大意、且太不具备好奇心了。 把握不住事情的走向,袁冬初没对很多人说,只把留在船上主事的潘再水找来,让他注意周边动静,顺便看着自家投递的兄弟,必要时派人接一下,避开那片空地。 结果,不用接,人家本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偌大一片空地,也是专门留出来给他们用的。 派出去投递的两人先后回来,走进码头范围,被人围追着,进入那片地方。 袁冬初再没犹豫,派人也是保守的,只让潘再水带出去七人,其余人必须守船、看好货物。 他们初来码头,别说做违法的事情,就是想做,也没时间。 即使这样,还有针对他们的事情发生,那人家就是早有布置,很可能不单单在岸上。在诚字一号能看到的地方,围殴他们的人,这用心 万一一个调虎离山,船上的人都去逞一时之勇,被人家把船搞掉,诚运南北怕是会成为河运行的笑料。想再做起了,难度高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派出去的人怕事要吃些苦头,但这终究是码头,再清场,远处也有来往的人,其中不乏外地人、和同样做河运的,不至于就这么把十来个人就打死了。 潘再水讲述之前的事情,脸上又是惭愧又是庆幸“幸亏袁姑娘发现的早,我们早早就注意到码头有布置,还留了足够的人手。 若不然,怕是真会被人把船和货物一锅端了。到时,不但咱们的人会因斗殴被衙门羁押,船和货物被人毁掉,咱得倾家荡产才赔的出货主的损失。” “是啊”几个领命出去,只顾搭救兄弟和人打斗,回来后又好一通检查伤势,没来得及交流的,听到这些,都面面相觑,一脸的愕然惊诧。 “是啊,”顾天成却是用的另一种语气说的这两个字,“守船的兄弟虽没参岸上与打斗,却是成功挡住了对咱们货船有企图的几个家伙。若稍有疏忽,被人进到船上、潜入货仓,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守船的人和形容狼狈的几个兄弟相互对视。 一个留守的兄弟附和道“当时有五个人虎上来,喝问咱有没有行船许可,说码头要看,径自就往船上闯。咱们推说主事的不在,硬是亮出家伙什挡着,才没让他们上来。” 另一人帮腔“还有几个人在水里,从两边往咱们这里游过来,幸亏咱们都盯着,早早撒了渔网下去。否则,被他们潜到船下,谁知他们会做什么勾当” “若说袁姑娘,也真是厉害,让咱们分头守着。河上岸上都有安排,没有她的招呼,无论另一处发生什么,都不能离开看守地点。” “若因一处纠纷,就纷纷过去帮忙,估计也够呛了。” “是啊,真的很后怕的” 众人唏嘘不已。 若没有妥当安排,看到岸上自家兄弟被围殴,怕是留两个看门的,其他人会蜂拥而出。 到时候,打成一锅粥的两伙人,人家还是有准备的,吃亏的一定是他们。 而且,还有这次没出面的几个衙役。 若是斗殴到一定程度,衙役出面,不由分说,先把人往衙门里一带。 牢里关上十天半月,再有“围观”的人作证,随便就能给他们个罪名,怕是发配的事情都能按到头上。 货船就更不能幸免了,看家的只有两个有武力值的人,那还不是人家想怎么料理就怎么料理 料理之后,更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顾天成心下是得意的,自家媳妇,那是寻常人能比的吗 他见刘三虎等几个通州兄弟还是意难平,继续说道“人们都说河运的饭不好吃,码头势力就是其中之一。咱们现在做的是河运,和之前给人家扛包、或者碰瓷混几个银子不一样。” 有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过去一帮穷的叮当响的糙汉子,真要是拼起命来,人们都得有所顾忌。 而且若对方家有闲财,过的是舒心日子,人家压根儿犯不着和一帮吃不开饭的穷棒子拼命。 所以,顾天成和他的兄弟们才能在牧良镇、甚至易水县打出一片天地。刘三虎等人也能在通州一混好多年。 第76章 观念转变 顾天成领着这么一群人,绝不是打算当一辈子赤脚大仙的。这种动辄就要莽上去和人拼命的想法和做法,在他们开始做河运时,就不再适用了。 即使需要动手、甚至动刀动枪,那也得算好了敌我之间的实力差距,谋划之后再做决定。 观念需要转变了。 他站起身,对面前众兄弟郑重说道“我从没想过为了一时之气,就要一辈子过吃不开饭的穷日子。把你们聚在一起,也是为了让咱们和咱们的家小衣食无忧,让家里人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听着顾天成的话,场间人都有所触动。 顾天成趁热打铁“咱们和原来不一样了,以后要走的水路会很长,沿岸码头很多,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事儿都有可能遇到。 以后做事,兄弟们得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无论在什么地方,脑袋里都得多转几个弯儿。运河码头历来都是是非之地,但咱得把河运这碗饭端起来,还得端的稳稳当当,谁也无法撼动” “是就是这样”船不是很大,参与说话的人也不是很多,但响应的声音却是如雷般响起。 受雇佣,负责指挥撑船的船老大都探过来头观望,心下疑惑的不行刚被人家坑了一百两银子,心都要滴血了吧这些个后生们,居然还有如此锐气,这啥情况 没出面的袁冬初在仓房,也是会心而笑。 领导能力嘛,同样的话,由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语气说出来,效果截然不同。 顾天成若没这样的能力,也没有今天,不可能年纪轻轻就让众多混子心甘情愿的跟随他。 刘三虎明白顾天成的意思,谁不想体体面面的走在人前谁不想妻儿老小、衣食无忧的过体面日子 却还是迟疑着问道“那怎么办翼阳这个赵博财已经和当地衙役有勾结,说不定人家勾结的是衙门。难道我们每次停靠,都要被他压一头,他要咱怎样,咱就得怎样吗” 这话问的,顾天成先不干了“这是什么话小爷我怎么可能这么怂” “打回去吗”众人纷纷询问,气势如虹。 “打个屁你们先得给小爷把货运撑起来,咱有了更多的船、更多的人,一个小小的翼阳码头而已哼”顾天成开始时说的,还时半开玩笑,说到最后,语气却冷起来。 敢暗地里打他的主意,船上还有冬初赵博财、还有今日所有参与的人,不给他一个交代,一个也跑不了 刘三虎凑上来,问道“怎样日后咱们把翼阳码头拿下” 顾天成看他“是啊,到时候把翼阳码头交给你打理怎样” “啊”刘三虎回不过味,不是找场子、出口恶气吗怎么就码头交给他打理了 “啥意思”刘三虎继续不解。 “没啥意思,日后咱们的河运若是能做大,没准儿也会经营码头。谁若像这赵博财一样坐地胡来,扰乱码头秩序和兄弟们的规矩,小爷我第一个不答应。” 刘三虎发愣中,其他牧良镇的兄弟早就畅想过未来,一点儿不意外,已经呼声一片“不会,咱们都是穷棒子起家,怎么能回过身,去欺负和咱一样出身的穷哥们儿不会,绝不会” 呼声低下来,刘三虎才郁闷的发声“我也不会啊到了通州,你们打听打听去,我刘三虎最仗义的。” “是真的吗不是吹牛的吧”众人情绪轻松下来,纷纷打趣。 “切你们知道个屁哥哥我在通州街上,那都是横着走的。不单单因为哥哥我有一股子蛮力和拼劲儿,还因为哥哥我最讲义气。”刘三虎挑着大拇哥,在自己胸前比划着。 “嘘”声一片。 “行了行了,既然没事,都回自个儿仓房,看看受伤重不重,互相擦个药酒什么的。”顾天成说着,也是摸了摸自己青了一片的下巴。 以后和人动手得注意些了,就算避不开拳脚,也不能在脸上挂幌子。 他和这帮没人待见的家伙不一样,他是有心上人的。给冬初看见他这样子,十分的英俊,登时就少了两分,着实不妥。 一众兄弟心里有了底,一扫之前的颓势,互相打量着各自的状况。 虽说都是皮外伤,但涂个药、搓个药酒还是必要的。 “走了走了,瞧你这般扶着腰,我给你看看怎样,好歹擦点药酒。”一人说。 另一人“不用不用,咱久经沙场,懂得避开要紧处。不过些许皮外伤,不碍事。” “哎呦,我得去看看,肩膀这个疼啊,早擦了药就能早些好,咱还得撑船扛活呢。” “走走走,我也看看去” 众兄弟勾肩搭背的离开,刘三虎却是没走。 “你不去看看”顾天成问道。 “不用,”刘三虎满不在乎,“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过去遇到狠角色,那才是拼的你死我活呢。就算吊着半口气,哥哥我也一样挺过来了,这不算啥。” “那就坐会儿,还有再水,也坐吧。”顾天成暗叹一声,都是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刘三虎这样的人,虽然混出了没人敢惹的名声,但付出的代价却是很大的。 人潘再水留下是有正经事说,可刘三虎却有着一颗八卦的心。 “哎,”刘三虎坐在顾天成身边,撞一下他的肩膀,贼兮兮的问道,“那位袁姑娘,你是不是对人家有企图” “什么话不要胡说。”顾天成严肃道。 刘三虎一脸不屑,“你也就骗骗小满那样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哥哥我是什么人你那心思,怎么能瞒得过我” 他这儿得意的说完,却见潘再水很是无语的看着他,不由得诧异“怎么难道我还能说错” 潘再水视线转开望天,人家小满早就知道好不好也就是你们这些新入伙的,才把这当新发现。 第77章 不是临时起意 八卦这种事着实不是刘三虎这类人的强项,当下不再纠结,把八卦转为赞叹“要说你小子的眼力是真不错,这袁姑娘不但日常做事利落,应付如此局面也是自如,少见的厉害。” 顾天成嫌弃道“人家袁姑娘有见识,又识文断字,用得着你夸” “我也在认字啊。”刘三虎果断不服。 顾天成瞪着他,好一阵无语。这特娘的,给这货识字的机会,怎么有引狼入室的感觉 潘在水好容易有了插话的机会“袁姑娘不比寻常女子,不出来做事那是屈才。但一个女子出门,总是和咱们一干糙老爷们在一起,着实不方便。要不” 潘再水斟酌着语气,“买个丫鬟,好像不是很贵。要不,咱给袁姑娘配个丫鬟怎样姑娘家的,身边带着可靠的下人,出来进去的,会方便很多,也能少些闲话。” 他回想今天的事,真是后怕。 顾天成走前,把船和码头上的事情交代给他。他虽然也有查看,但主要关注点还是自家兄弟什么时候回来,别的都是捎带看一眼。 他倒是看到码头空出来一片地方,却没注意这片空地是怎么清出来的。 也没留意到,码头附近还有衙役埋伏。更想不到这片地方空出来,是为了斗殴和构陷他们。 如果不是袁冬初的细致观察,之后又应对妥当,真不好说事情会搞成什么局面。 若只是他自己主事,看到自家兄弟被围殴,就算有稳妥的考量,却也得派出多一半的弟兄前去接应。 留下看船的,被人家强行上船,即使这是自家的船,站着理,最终打杀起来,有衙役过问,事后也是说不清的局面。 所以,在他看来,袁姑娘跟船、还有以后出面掌事,都是很必要、很重要、很举足轻重的一环。 安排个丫鬟,甚至再加个婆子什么的,非常合理且妥当。 顾天成听过,却摇了摇头“回头和大伯商量一下再说吧,就是买丫头,也得大伯家自己买。咱的河运刚起头,大家都还没见到利,开这种先例不好,若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会让人心散了。” 他也想啊,依他看,以冬初的聪明能干和从容得体,别说一个丫鬟,配四个丫鬟、再加两个老妈子也不嫌多。 但河运的摊子还没铺开,就开始讲究这些,怕是会把大家伙儿的心思都带活了。 刘三虎挺关心这个话题,建议道“之前在牧良镇,总能看到沿浦镇的两个女娃跟着袁姑娘。不知她们愿不愿意跟袁姑娘做事,两个女娃而已,工钱也用不了多少,她们好歹也能做些事情的。” 顾天成点头“嗯,这个行。待这次回去,可以和那两个姑娘及他们的家人商量一下。” 说完,顾天成打量潘再水,问道“你也被人踢到了吧不去涂药,特意留下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儿” 人家冬初的事儿,这小子如此用心,不合适吧 潘再水连忙摆手脱干系“不是不是,我是被你们两人说话带歪了。我是想说,今日这事儿,针对性很强,怎么看都不像是临时起意。” “我觉着也是,看着早有准备,就等着咱们来似的。”刘三虎表示赞成。 “肯定是。”不知什么时候,袁冬初来到甲板上。 潘再水闻言,立即就站起来了“袁姑娘出来了。” 这番下意识的动作,绝对是发自内心的敬佩和感激了。 刘三虎瞟了顾天成一眼,也起身道“袁姑娘真是好见识。今日之事,多亏了姑娘,否则咱们得吃多大的亏啊” 顾天成满头黑线,这货跟着起什么哄搞搞清楚,他才是船主好不好嗯,船主之一。 还有,这是他未来的媳妇,我们自家人办自家人的事,用得着你一个外人感谢吗 “冬初,多亏有你,今日之事才有惊无险。此时想来,还觉着后怕,那种情形之下,一个处置不当,后果不堪设想。”顾天成不甘落后的说道。 好在这货也不是无底线,知道狗腿也要有个限度,立即转入正题“你也觉得这事儿是提前准备吧可咱上次来这里只是投递,未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真搞不清楚这姓赵的抽的什么风,怎的就起了恶念。” 刘三虎忍不住开口“是啊,上次我也在船上,一切平静顺畅的很。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鸿江船厂那姓卓的在搞鬼那一趟,有接触的只有他了吧有钱人没几个好东西。” 额袁冬初差点被呛到。当有钱人,一直是她奋斗的目标好不好 而且,这样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行径,打击范围太大了吧。 “你这家伙”顾天成推了刘三虎一把,“自己当不了有钱人,就仇视所有富豪了是不是小肚鸡肠、没胸襟” “我”刘三虎一时没泛起话来。 顾天成撇开他,说道“我觉着不至于。卓大官人能带着鸿江船厂,度过好几年的兵荒马乱,若是连咱们这种隔行的后辈入行都介怀,此等胸襟,哪里能保的下船厂也做不到如今这种规模。” “更何况,对付咱们这种人也犯不着啊。就算他看出我器宇不凡、不是池中物”大约自己说的都汗颜,顾天成的话停了停。 虽然没有众多兄弟起哄,也很给面子的没响起“嘘”声,但在场三人看他的眼神,比刚才还不加掩饰,是绝对的鄙视。 “咳咳”面对大家伙的质疑,顾天成只是干咳两声,便缓解了尴尬,便大言不惭的继续了。 “主要是人家犯不着。先给咱两条船,又合作了投递业务,再暗地里使阴招没必要。想对付咱们这种外来的小杂鱼,简单的很。拖着晚一个月交付咱们订购的货船,有那段时间做布置,摁死咱们轻而易举。” 不但袁冬初点头,潘再水也不住声的附和“对对,就是这么回事,人家那是鸿江船厂,不但有通州的造船总局,运河沿岸还有好几处分局和下设分厂,咱和人家没法比。” 第78章 目的地一 刘三虎左右看看,自己的意见居然和大家相左,这分明是自己错了啊。 顾天成斜着眼睛看他“你不想当有钱人” “我当然”刘三虎语结,他当然想啊,这种好事,天底下谁人不想 “你是坏人还是你有钱之后,就会对穷兄弟翻脸无情,一定要当坏人了”顾天成继续问。 刘三虎“” 能在某一行当做成出头的那个,总是有他的优点,刘三虎的优点其实比较多。 当你和所有人意见相左的时候,就要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错了。 而在自己没有确切证据,没有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事实的情况下,和大多数人的意见大相径庭,不妄下定论绝对是正确的。 否则,什么依据都没有,硬要和大家伙儿唱对台戏,那绝对是个蠢货,会碰的头破血流。 “那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卓远图是个什么人。就姑且听你们的,暂且当他是个好人吧。”刘三虎让步了。 顾天成欣慰,这家伙,他果然没看错,“这就对了,咱这么多人聚一起,是要做大事的。不管最终成与不成,一定要具备做大事的眼界和胸怀。 无论什么阶层,好人坏人都有。仇富这种心理,绝不是能担大事的人应该有的情绪。” “算你说得对。”刘三虎很没面子的受教。 “距离通州不远了,通州是远近各处人员和货物的集散重地。翼阳没办法打听的事情,也许到了那里,很多事情就明了了。”袁冬初望着河道下游。 河面上有三条大型货船,正不紧不慢的行进着。河道边沿,可见几条小船和撑船的艄公在吃力的摇橹。 在宽阔的河道上,即使是大型货船,也显不出多少气魄。 像诚字一号这样的中型船,在繁忙的河运行当中,更是不值一提。这也是翼阳码头敢针对他们的原因之一。 至于小船,那就是河道上的点缀。像过去的袁长河那样,夹缝中讨生活而已。 不过,通州有卓远图,多少也算是个通天人物。就算是码头势力,也不能无视鸿江船厂的存在,应该没有针对他们的变故。 翼阳距离通州不远,诚字一号之后期间经过的两个小码头,因码头小,并没有强横的码头势力。 加上顾天成等人,下船投递、以及送上次回执的过程谨慎了很多,并没发生什么状况。 但码头上很多本地人,对他们的不友好态度却显而易见。 这种氛围如果一直蔓延到通州,不知通州的沙老大是否会不给卓远图面子,冒险给他们使个阴的。 要知道,人家掌握的,那可是整个河道数得上的大码头。沙老大的人又和他们有过冲突,具体情况实在不好说。 顾天成几人思虑良久,最终把担心落在通州码头大哥沙老大身上,也做好了遇到状况,第一时间把事情闹大,并寻求卓远图帮助的准备。 大概他们只是几条小杂鱼,不值得沙老大挂怀。诚字一号在隔天午后到达通州码头,并未遇到存心刁难,很快就找到泊位,并顺利停靠。 两个托运的货主一颗心落了地,翼阳码头经历的那一档子事儿,可谓是担惊受怕。 之后的两个小码头,他们连船都没敢下,不错眼的盯着自己的货物,盯着码头上的动向。 好在一切平安,终于顺利抵达目的地了。 通州是朝廷都重视的交通和军事重地,自有规矩。 就算有民间势力发生火拼、斗殴,也得谋划妥当,在暗地里进行,起码得给衙门和朝廷个脸面。 只要不涉及钱粮等重大事务,不危及到朝廷和衙门,这里比一些小地方安全。 两人赶紧下船,去联系卸货地点和拉运车辆。 顾天成等人还没丢掉扛活儿、做苦力的本质,卸货的事当然还是由他们包揽。 之前在翼阳码头参与打斗,被踢到腰、撞到肩的,都留在船上做事。 其他人则按照货主要求,把船上货物卸到指定地点。 船货两方把货物清点完毕,交割了运费,各自道别。 看着两个货主脸上庆幸莫名的神色,顾天成颇觉遗憾。 只怕这俩货吓得够呛,短时间内是不敢雇佣他们的货船了。 但他是要继续做河运行的,尤其刚入行,口碑非常重要。翼阳码头的事,影响力一定要控制,决不能被无限制的散播。 分别之际,顾天成拱手说道“二位,这一路行来,顾某和兄弟们也算尽心尽力。虽然翼阳码头有些波折,但顾某自认处理还算妥当,并未让二位有任何损失。” 货主两人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啥意思要追加银子吗 再看顾天成身后的船工,有的清理甲板,有的整理缆绳。名叫潘再水和刘三虎的两人则站在顾天成身后。 别说刘三虎凶叨叨的样貌和神情,就是潘再水,那也不是好惹的,在牧良镇众多苦力中,也是数得上号的人物。 当初他们两人能找顾天成托运,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手下这一干水手船工都是彪悍,和别家不一样,个个如狼似虎,不怕被人欺负。 为首的顾天成又没什么恶行,传言他为人还颇仗义。 运货租用这帮人的船,船工凶悍是优势。 但若反过来,这样的船家找他们,讨要途中损失的银子,他们敢不给吗 顾天成看出两人的忐忑,笑着解释道“二位在河道行走多年,很多事情不用我多说二位也明白。我们初入行,一干兄弟以后还要端这碗饭。 翼阳码头发生的事情,即使少一人知道,对我们也是好的。以后经过翼阳城,我们会有妥善应对,不会坑别的行商。顾某恳请二位,不要对翼阳码头之事过分渲染,不知二位可能通融” 两人忐忑的心,这时才放下。 他俩原本也不敢乱说。 目睹翼阳码头事情的,除了顾天成的手下,就他两人是外人。这事如果传得沸沸扬扬,顾天成一定会怀疑到他们头上。 不是他们传扬的倒也罢了,他们可以坦然说明。但若真是从他们嘴里给人家传开,顾天成哪里是好惹的 而且这一趟货运,人家实实在在是赔了银子的。光是翼阳码头,就跌进去一百两银子。 给他们运的那点货,把运费全贴进去也不够。 。 第79章 目的地二 顾天成连货运赔钱的事都不提,只这点要求,两货主哪里会不答应 一人忙赔笑回礼“那是那是,顾小哥说的是。这一趟河运,咱们承顾小哥的情,遇到那样的事,还能把咱的货平安运到目的地,说起来还是顾小哥能力卓著。没说的,这一趟绝对是一路顺畅,平安抵达。” 另一个也是麻溜的表态“顾小哥尽管放心,咱们行商多年,最是懂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否则,谁还敢跟咱做生意。” 这话说的没错,谁若长了个大嘴巴,怕是拿不到低价货的。若是被哪个大嘴巴商人把底价嚷嚷出去,以后再难做起高价来。 对于两位的诚意,顾天成很承情,连连拱手道谢“那就多谢二位。以后我们诚运南北做大了,遇到二位的货,都给二位折扣。” 二人自然是千恩万谢,更是暗道顾天成知情识趣。 这里许给两人的,也是日后河运行做大了,才会再运他们两人的货物。 若是过两天返回牧良镇,顾天成找他们揽活儿,他们应还是不应呢 这下好了,有风险的时候,他们可以避开。诚运南北做大了,他们有好处。 有了顾天成这个话,两人竟是一心盼着诚运南北以后能风光无限。 不说别的,他们做的就是来往运货的差价,若他们的货物运输一直有这个折扣,长年累月来下,那得省不少银子 光是想想,都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当然前提是,顾天成的河运船队真能如他们希望的那样,做成大船队,翼阳码头的赵博财不敢为难诚运南北才好。 当下,两货主和顾天成三人殷殷道别。 不知内情的人,看着这情形,一准儿以为两方的交情很深,钱货两清之后,还能依依不舍的聊好长时间。 诚字一号船于午后停靠通州码头,待到卸了货,一切整理妥当,已经是申时末。 已经偏西的斜阳照在河面,洒下粼粼金色波光。 夕照下的码头,在粼粼波光映照下的大小船只,轮廓有些嶙峋。诚字一号在其中很不出奇,如果不是很熟悉,一时之间都不怎么容易找到。 如今,船上运载的货物已经卸下大宗,上面还有的,是诚运投递承揽的包裹和信件,数量不少,正在等待接下来的派送。 袁冬初早就站在船舷处,身边是厨房一个负责做饭的婶子,姓刘,儿子也在这趟船上,是顾天成挑出来跑船的兄弟之一。 待到货主道别离开,她才和刘婶下了船,走到顾天成三人旁边,笑问道“说了好多话啊,难道那两位也是被你们的气宇轩昂所折服,约了回程再租用咱们的船吗” 潘再水哪里敢搭话,这种不要脸的话,全天下,大概也只有顾天成这个厚脸皮的敢说。但人家就有说这种话、别人还无奈的资本。 奈何 于是,他只能不吱声,眼风不住的往顾天成这边瞄。 刘三虎则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他知道自己什么模样,也从来没说过自己气宇轩昂其实吧,主要是他有底线、脸皮不像某人那么厚。 顾天成瞪两人一眼,看看袁冬初和刘婶,很是收敛了肆意的神情。 冬初还好,就算他装的出格些,冬初顶多给他个不屑的白眼。 而那样一个白眼看过来,他是绝对的通体舒坦。别人想让冬初那样看一眼,冬初都不乐意呢。 起码他目力所及范围,除了未来的老丈人,冬初从未对旁人丢过白眼。 可现在,刘婶在呢。这就不好办了,他顾天成是个有长辈缘的人,决不能让长辈觉得他轻浮、不着调。 “哪有”顾天成语气委屈的不行不行的,“我是跟他们两人打个商量。翼阳码头出了那档子事儿,这两人短时间怕是不敢用咱的船了。我拜托他们,不要给人详细说翼阳码头发生的事。事关咱们河运行的声誉,就多叮嘱了几句。” 一本正经的解释完了,顾天成又瞪了潘再水两人一眼。 要不说损友呢这帮孙子,就是欠收拾 袁冬初想想也是,无论做什么事,开头真的很难。 尤其河运,一旦货物上了船,货主的身家性命就托付到了船上。 找个不靠谱、是非多的船家,其中风险又多了几分。 人家找船,自然愿意找大船队,相互有照应,保险系数也高些。 他们这种刚起步,只是一条船跑远途的,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保险。 “明日去鸿江船厂试试,或者我们真能让卓大官人再投两条船进来,他那里不是还有修复的沙船吗。”这是他们来通州之前就有的打算,只看卓远图对他们有多少信心了。 多一条船随行,所受到的风险自然会小很多。 所以这次来通州,他们船上的船工,比同样型号船只的船工多些。 “嗯,明日我和你一同去鸿江船厂。”顾天成说着,转头看向潘再水和刘三虎,“走了,咱还有不少包裹和信件要送呢。诚运投递开工了,趁着傍晚这段时间,咱先送一波。” 顾天成的船工都是多面手,送包裹信件的人,是通州收拢的兄弟,所以对通州各街巷甚是熟悉。 在牧良镇、易水县、以及延浦镇开始针对街道巷子认字时,通州招来的人,用的是另一套识字卡。 卡片上面的书写,当然是通州以及周边地区的名称,他们同样也在认字,在熟悉通州各处地名的字迹。 另外,认字范围还包括常见的姓氏和名字。无论负责什么地方的投递,姓名常用字都是大家需要熟悉的。 其实,这个识字量还是比较大的,只不过人们初接触时,头脑里对这方面的知识还处于空白期,比较容易灌输,接受也比较快。 经过一段之间的强化,识字效果非常好,甚至连快件的分拣工作,都不用袁冬初亲自做。 通州兄弟中,有个叫张二柱的,在认字方面尤其突出,由他按通州街道片区分拣出来的快件,有九成以上的正确率。 袁冬初只是把分拣之后的包裹复核一遍,特别捡出错误的部分,让二柱加强复习。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80章 目的地三 通州是诚运投递的主打业务区,又是大的枢纽重镇,包裹和信件相对来说很多,也很重要。 所以,通州的投递,袁冬初和顾天成认真规划过。 为了扩大影响范围,如今这个时间段就比较好。 利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顾天成和潘再水各带着两个通州的兄弟,刘三虎也是一队三人,分别带齐各自区域的包裹、还有上次投递的回执,开始了投递工作。 傍晚,正是人们收工回家的时间,街巷之间的人流比大白天还要多些。 三个投递片区,又都有他们曾经的当地人、也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混子负责,随着投递的进行,所引发的关注,竟然大大超出了预期。 同样通州的混混、闲汉,没被顾天成瞧上的不少。 这些人看见刘三虎等人回来了,无不新奇。 这个谁也不服的家伙,居然跟一个外乡小地方的年轻后生走了,这已经让人们惊诧不已。 才走了多久这就返回了啊 而且,这家伙很有改头换面、从新做人的样子,看穿戴那般整齐,还挺人模狗样的。 穿戴正经已经让人们惊讶莫名,可他们几人这大包小包的,在干吗 刘三虎手里拿着的,居然是一封信,这家伙似模似样的看着信封上的字迹,边走边似模似样的念着,还和另外两个混子核对对错。 刘三虎居然开始正经做事了 正经做事却也罢了,谁让他被人家姓顾的后生拿住了呢。 但是,念信封上的字是怎么回事 就凭他们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们就有学问了 不能够啊 那是信 信封上面写的是字 刘三虎一个居无定所的市井混子,一日三餐都不一定能保证,他能认识字 结果,他居然看着信封上的字,念出来了 这果断不能忍啊 跟来看热闹的几个闲汉,其中一个实在忍不住了,赶着刘三虎的脚步问道“三哥,你这咋回事呢几天没见,居然学会装腔作势了。” 另一人也说“是啊,还学会冒充读书人了。那上面写的啥怕是它认得你,你不认得它吧” “切你们这帮小家雀,哪里知道大鹏鸟的志向这上面的字,三哥我还真就认得,惊奇吧想不通吧去,跟那儿蹲着去,那儿有树荫,跟那蹲着慢慢想去。” 刘三虎一边说,一边指着一个犄角旮旯儿,一边还带着要上天的得意表情,却不影响他匆匆的脚步。 咱是有正经事做的,可不像他们这些游手好闲的闲汉,咱的时间宝贵的紧。 跟来看热闹的,听了刘三虎的奚落,简直要疯了这他妈都啥时候了太阳都看不到了,哪来的树荫 这才没多长时间,这家伙经历了什么就飘成这样看着马上就要上天了啊。 虽然人刘三虎现在看穿戴像个正经人了,但余威犹在,吐槽归吐槽,不敢惹却也依然不敢惹。 但总有脾气好,好说话的不是。 一个连跑带颠儿跟着他们的半大小子,拉一拉二柱的衣袖“二柱哥,你们这大包小包背着的,这是要干嘛去” 看起来不像是回家,刘三虎没家,二柱虽然有家,可是和没有也差不多,就他那混账爹和后娘,他都多少年没回去了 二柱人的确脾气好,虽然急着赶路,却也答了他的问话“我们如今在诚运南北做事,诚运南北另外还办了信局,名叫诚运投递,咱们这是在投递包裹和信件。” 一起投递的另一人,也是通州熟人。见刘三虎和张二柱都受关注,也不甘寂寞的扬了扬手中包裹,把写字的一面亮出来,指着上面“我们认识的字不多,但这上面写着的都是地名和人名,我们都能认得。你瞧这个写的是意风街,柳巷胡同,王四九收。” “真真认识”问话的兄弟被那字迹惊到了,惊得绊了自己一下,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形。 “那还能有假”张二柱也是得意,示意一下自己的包裹,“我们去的是同一个地方,这个也是意风街,要送去怀义巷的,收件人名叫刘大有。看见吗这上面都写着呢,若不认识字,我们怎么送啊” 刘三虎自觉身份不一样,只意气风发的向前走着,根本都不带得瑟言辞的。 后面追着他们的几个闲汉,接到连番打击,下意识的就停住了脚步,望着刘三虎三人脚步匆匆的离去,哭的心都有了。 原本他们都是一样的,都在市井混,可一转眼间,差距咋就这么大了 同样的事也发生在顾天成和潘再水带着的四个人身上。 当地人看顾天成和潘再水眼生,但和他们一起的,却是曾经在通州街巷游荡,和大家无比熟悉的人。 一些正经人知道这几个是混子,就算好奇,但怕麻烦,都是躲得远远的观望。 有几个一起混过的,自然没这顾虑,理所当然的就上来问了。 这都是顾天成、袁冬初、包括潘再水和刘三虎事先商量好的。 为了扩大投递的影响力,只要有人问,那就一定要做到有问有答。二柱和同伴所做的显摆,其他人同样在做。 待到天黑,派出去的三拨人各送了四到六个不等的包裹和回执,便收工转回码头船上。 不提送包裹的几个兄弟,那个激动,那个澎湃,那个意气风发。 单就这日晚间在通州投递过的三个区域的反应,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大。 有个别人知道,近一个月前,曾经扬言缴纳少量的托运费用,就可以替人投送包裹物品的那些人返回来了。 这次投递的,是别的地方送来通州各家的信件包裹,还有上次送出去的包裹物品的回执。 上次大家做试探送出的物品信件,居然都妥妥的送到了,有回执为证,这事儿居然成真了。 还有收到包裹和回执的人家,不但收件人觉得新鲜,他们的街坊邻居也兴奋莫名,快递小哥都走好一阵子了,热情的街坊们还围在收件人家里问长问短。 这一刻,收件人只是收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包裹,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再有就是混迹街巷的闲汉混子,因为这些人的流动范围大,消息传得飞快。 很短的时间,诚运投递的名号和刘三虎等人的惊人变化,便在通州街巷传播开了。 相对于信局和投递,混混们的变化更具有话题性,还是爆炸性的话题。 几个看起来会混账一辈子,最终穷困潦倒、老死街头的渣渣们,居然改邪归正了,居然还认识字了 这还有地方说理吗 难道那什么城运投递,和那姓顾的年轻后生,有特别的教化本领居然能把这些顽劣不堪的家伙带上正途不成 这一晚,通州不知有多少人,都在纠结这个问题。 第81章 账册 待到第二天,袁冬初和顾天成前往鸿江船厂,给合作者通报这两趟信局的运作及财务收支,卓远图和船厂的一干管事,也正在商议诚运投递引发的关注及有可能引出的后续。 虽然有诚运投递引起的热度打底,但顾天成和袁冬初依然还是小人物。 他们来访,只是被当作普通来客,自然有船厂方面的人接待。说明情况之后,负责接待的人才会上报。 曾被大东家关注的两个小主顾求见,消息很快就报给卓远图。 卓远图的小厮进来禀报日前曾来过的顾天成和姓袁的姑娘来了,说是通报两次投递的运作和收支情况。 “只是顾天成和姓袁的姑娘两人来的吗”卓远图问道。算起来,顾天成和袁冬初以船主身份走了两趟河运,不知身份上有无变化。 小厮躬身回道“来了三个人,另外还有一个中年妇人随在袁姑娘身边,看起来像是做杂事的。” 大户人家的小厮,也是见惯世面的。家养的仆妇婆子,还是民间做杂事的妇人,一眼就能分辨。 卓远图对两人的及时到来颇感兴趣,也比较满意,笑着对在场几个管事说道“到底是年轻人有锐气,做事紧锣密鼓。昨日午后才到的码头,只傍晚那点儿时间,就闹出偌大动静。” 今日还不失礼,一早便来鸿江船厂拜访。 这里是卓远图在船厂办公的房间,除了他和何东平,另外还有五个管事。 其中一个管事接话道“这顾天成也是能折腾,一艘货船运货不多,弄出的动静却不小。怕是通州这几日的话题,都会集中在城运投递上。” 卓远图沉吟片刻,吩咐何东平“既然咱们看好诚运投递,他们做得也颇出色。那就还是大管事去见见那位姑娘。申祥也过去看看,以后关于信局的商谈估计不会少,不能每次都耽误大管事的功夫。” 何东平自然是应了,其他人却有些意外。 一个十五六的姑娘而已,不但大管事亲自接待商谈,还搭了个申祥,要不要这么重视啊 卓远图的决定,当然不会看管事们的脸色,继续吩咐报信小厮“请顾嗯,顾公子吧,请顾公子来这里,我和他坐坐。” 管事们相互对视,很愿意留下来看看这顾天成有什么出奇,大东家居然愿意和他坐坐。 怎奈卓远图一点儿留人旁观的意思都没有,“都去做自己的事吧,以后若有合作,总会与你们接触的。” 众人无奈,只好随着何东平一起告退。 袁冬初对卓远图颇有好感,人家那么大一个人物,上次见他们就和气的很,又诸多示好。 虽然那是因为看好他们,有投资的意思。但能对小人物投资,而且投资的这么敞亮,着实让人心生好感。 这次也同样印证了卓远图为人不错,通报的小伙计离开没多久,船厂大管事何东平,便一脸笑容的进了待客厅。 何东平身后,跟着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人,看衣着装束,应该也是有身份的管事。 可见卓远图和何东平一点没耽误功夫,更没想过晾她一会儿,压一压他们昨天弄出来的气焰。 何东平进门,顾天成和袁冬初连忙起身相迎。 顾天成当先,拱手道“天成见过大管事。我们来的匆忙,没有提前告知,实在是冒失了。” 袁冬初虽随在顾天成身旁,也是屈膝福礼。 “两位客气,一路辛苦了吧”何东平拱手还礼,又伸手冲着袁冬初那边虚扶一下,“袁姑娘先坐吧。” 只让袁姑娘坐 顾天成和袁冬初都是一愣,啥情况 何东平指了指跟进来的小厮,笑道“信局事务由我和袁姑娘谈。顾公子这边,却是我们大东家有请。” 原来是这样,顾天成连忙拱手“既然这样,小子先行退下。这里事务,便交给大管事和袁姑娘商谈,辛苦大管事了。” 顾天成随小厮离开,袁冬初和何东平两人各自落座。 申祥坐在何东平的下首,堂堂鸿江船厂数得上的管事,充当了一个辅助角色。 何东平看一眼袁冬初身后站着的中年妇人,果然就是普通贫民之家的妇人,和礼仪周全的大家仆妇完全不一样。 看起来,顾天成和袁冬初依然是做实事的人,虽然有了船,也开始了河运,却并不搞那些虚浮的东西。 袁冬初当然有自知之明,她现在并不具备身边随侍丫鬟婢女的能力。刘婶跟随,也是为了她行走方便,做个伴而已。 古代上层之家礼仪讲究颇多,各种姿势标准,别说她这个外来人,就是刘婶本乡本土过了半辈子,那些东西也掌握不来。 袁冬初知道何东平看刘婶那一眼的想法,但她是来谈投递业务的,动真格的才是正经,其它都是细枝末节。 当下神色泰然,从手边小藤箱中取出一本大开本的账册,一边说道“上次我们行程安排急了些,来不及对信局合作事务做详细商议。” 她把账册递向何东平,“这是前次离开通州、以及这次返回所涉及的信局投递的详细账目,请大管事过目。” 何东平和袁冬初有过接触,以对她另眼相看,但他刚才特意看中年妇人那一眼之后,袁冬初的波澜不惊,还是让他意外了一下。 这姑娘,好稳的心性。 当下接过大一号的账册翻看起来。 这一看,便移不开眼了。 这记的啥又是横线、又是竖线、乱七八糟的,怎么看着这么别扭呢 然后好像也不太乱 嗯,好像还凑合,有某种规律的样子 最上端和最右端格子里写的的嗯,是名目、类别、日期、目的地等等 再细看居然如此有条理如此清晰明了堪称天人之作啊 若不是何东平处事老练,心思深沉,这时,怕是要拍案叫好了。 大开本的账册页面上,横线竖线画出来的空格里,写明了收件多少、派送多少、用工多少。 就在一页的范围内,连收件类型、大小、甚至重量,都清晰的显示在各自应该归属的栏目中。 这些在横竖线明确分隔之下,显示出的记载及其的简介明了,都是寥寥三两个字,便把内容阐述的清清楚楚。 第82章 改成鸿江信局 让两人唯一感到遗憾的是,表格记录居然是横向的,看着有些不习惯。 但这种不习惯也只是初看的感觉,像何东平和申祥这样的人,从伙计做到管事十几二十年,对这些东西自是无比熟悉。 很短时间的不习惯之后,两人便掌握了关键,顺畅的就看了下去。 不但看得顺畅,还有这极度的惊讶和震撼,用现代话来形容,大概就是惊艳了。 惊艳于,世间竟有人能做出如此简洁扼要、且记录量庞大的账册。 何东平手持账册,申健则是探过身来观看。两人在极度惊讶中对视一眼,很统一的,看向另一端坐着的年轻女子,那个衣着简朴、神态从容的姑娘。 这东西,居然是眼前这个女孩子弄出来的 袁冬初闲着打发时间,正在喝茶。 当然,现在是在谈正经事,也不好表现的太闲,她随时保持着对两人举动神色的关注。 这二人的反应,很在袁冬初的意料之内。这种记录方式,是经过漫长历史检验,从而得出的最优方法。 作为纯古代人,何东平二人若是不惊奇,倒不正常了。 除非他俩压根儿什么都不懂,压根儿不知道账册的作用。 原本随意观察两人神色间的变化,紧接着,就对上两人扫过来的目光。 袁冬初很礼貌、很谦恭的笑了笑,还在座椅上微微欠了一下身,做足了一个不太懂具体礼仪规范、却懂得尊重他人的本分。 何东平两人这时根本顾不上观察袁冬初的态度是否谦恭,他们只是下意识的看过、表达了自己的震惊之后,就继续细看这本不一样的账册的要点了。 这种记账方法,说什么也得学下来。 鸿江船厂也用这种方法做账,相信能省很多人力物力。 不但做账的人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时间和精力对的,何东平现在已经很肯定的认为原本的记账方法所耗费的精力和时间,很没必要 那种账册,费力的不单单是做账的人,像他们这些管事、还有大东家,那也是要大量查看账册的,用的同样是时间和精力。 袁冬初把一盏茶都品完了,一旁的小伙计又上来一杯新茶,身边的刘婶也把新茶换到袁冬初手边,何东平两人才平复了他们对表格的震惊心情,开始关心其中记录的数据多少。 收件价位和收入正常,派送用工工钱正常,所需包装和书写耗费正常等等,这是什么 其后的数据中还有一项租船费用,这是赔了啊 “这个”事关生意,何东平立即恢复正常,用手划一下租船费用那一栏,“这两趟投递做下来,赔了吗” 赔的不多,但的确是赔了。 而且,何东平在意的也不是这个。 诚运投递这两趟往返,用的难道不是自家的船包裹和信件能占多大地方、能有多少分量 自家的船捎带点儿东西,居然还要付船资 何东平相信,就是船工的行李和日常物品,所占地方也比他们这两次揽收的包裹和信件多的多。 对于何东平的疑问,袁冬初面露不解之色。 无奈,何东平只得提醒“信局这两次揽收的物品没多少吧尤其第一趟,据我所知,第一趟揽收的包裹很少。” “是不多,”袁冬初心平气和的样子,解释道,“可咱这是生意不是吗无论何种生意,初期数量通常都少。信局没有自己的运输工具,若要开展业务,无论搭哪家的船,都要付船资。” 所以,信局用的不是自家的船,那是诚运南北的船。 何东平“”原来跟这儿等着他呢,顾天成和袁冬初是这个意思啊。 这俩人,太斤斤计较了吧 他心中对做出表格账册的姑娘的震惊还没消散,现在又要快速衡量袁冬初这份心思的利弊,心中那个纠结啊,那个混乱啊。 “袁姑娘说说你的意思。”何东平嘴角挂着一丝苦笑,让袁冬初表达清楚一些,给自己多些思考的时间。 不是他见识不够多,也不是不够老练。 而是刚见识到的东西,颠覆了他做事多年、而且成功多年的认知,紧接着就要谈生意的得失利弊,这个弯子转的太急。 申祥的火候比何东平还差些,现在还沉浸在对表格账目的震撼中懵懵懂懂,没来得及琢磨袁冬初话里的意思。 袁冬初也不矫情,合作嘛,还是面对实力如此悬殊的合作者,表达诚意是必须的。 “要不,鸿江船厂在信局投一艘船,这样的话,信局运送包裹就不用付运费,也能和诚运南北的货船一同启程,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有了时间缓冲,再听到袁冬初把话说明,何东平笑了。 到底是小孩子家的,虽然聪慧,但缺乏经验,很多事情考虑不周到。 “那行,鸿江船厂翻新的沙船还有,投一艘进信局好了。”何东平相当爽快,做实业,投入财物多少,那是能决定实业最终归属和主导权的。 这个主,何东平做得了。 让何东平没想到的是,面前这个他认为很聪明的姑娘,居然很从容的就答应了“嗯,这样最好,有了鸿江船厂的投入,冬初相信,诚运投递很快就能做出规模。” 看那神情,这姑娘还颇多欣喜,颇多欣慰,高兴得很了。 何东平也是会心微笑,再掂一掂手上这极具分量的表格账册,心中得意莫名。 看看,年轻人啊,这就是年轻人容易犯的错。 昨日短短时间、不多数量的投递带来的巨大反应,就可以看出,信局是个很有前途的生意。 这样一个有前途的生意,就要归在鸿江船厂手中了。 虽然鸿江船厂只投入一条船,但和顾天成的诚运南北相比,顾天成和袁冬初可以说没什么具体投入。 按照他们构建信局、以及信局发起人的身份,分给他们两成或三成股,已经是鸿江船厂做人厚道了。 何东平还掂量起诚运投递这个名称了不能用这样的字号,好像是诚运南北的附属一样,不妥,很不妥。 应该用个别的名字才好,用鸿江信局也不错 第83章 投入多少 袁冬初看着何东平的反应,也是心中暗乐。 这何东平,分明是陷在他的固有模式中不能自拔了啊。她虽年轻,还是个姑娘,但她好歹也是对手好不好 还没怎样呢,就这么盲目乐观,不好吧 “嗯,”袁冬初的欣慰是发自内心的,“既然咱们意见一致,那就谈谈接下来的运作,还有我们两家对诚运投递的股成和主管事宜。” “”何东平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 申祥这时也回过味儿了,听到袁冬初的话,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当此情形,谈论这个内容,要不要这么急着确定自己的劣势啊 更莫名其妙的是,袁冬初开口的话。 “既然大管事做事如此痛快,我们就让一步。诚运南北掌有信局七成股,鸿江船厂这边,我们给三成,大管事看这样可行” “七你们占七成”申祥失声叫道。 疯了吧 这是何东平两人第一个念头。 然后,两人又仔细打量袁冬初好几圈。 看着还好啊,镇定从容,信心满满的样子,不像得了失心疯啊。 可是姑娘你哪里来的这种自信 “这个袁姑娘说笑了吧”何东平说得很含蓄,给足了袁冬初面子。 这也是他手上拿着一份可算惊世骇俗的表格账本。不然,遇到这种不懂事的叫嚣,他真不会给面子的,直接就甩袖子走人了。 申祥同样不能忍,问道“袁姑娘可知,我们鸿江船厂翻新的沙船,价值几何” 袁冬初微笑“当然知道,上次我们过来,不就是来买船的吗。对于船只的价格,冬初很了解。” “袁姑娘这么说,何某就不明白了,”何东平有点儿不高兴,这位姑娘,有些太不知好歹了啊,“既然袁姑娘知道的如此清楚,却在鸿江船厂投入运输船只的情况下,只给出三成股,而你方却占有七成。何某想知道,诚运南北一方,对信局的投入几何” “是冬初没说清楚。”袁冬初很诚心的认错,再次打开手边小小藤箱,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 却未递出来,而是在手中缓缓翻了两页,才抬头看向何东平两人,说道“开办信局的构想,是诚运南北提出来的。现在咱们不提这个,我可以做主,把这个构想和投递业务无条件转给鸿江船厂来做。 但是,鸿江船厂能以最快的速度,把投递业务拓展开吗大家都知道鸿江船厂的财力和人力,也许大管事真能快速把投递业展开。但大管事能保证,扩展之后的投递业务收益,一定能做到最大最优” 何东平被袁冬初问得一时语塞,他的视线在袁冬初面上和手上的文书之间来回移动着,心下大约猜到,袁冬初之所以如此有信心,那份文书上应该有答案。 可那上面写着什么呢 申祥作为下属,很能体谅上司,直接开口问了“袁姑娘的意思,你们诚运南北,刚开始做河运,没有财力物力支持,就有最有效、最赚钱的能力” 袁冬初微笑“这话说的有点儿过了,但办法我们却是真有呢。” 何东平期待。 申祥则是不加掩饰的不相信。 袁冬初把翻过两页的计划合上,隔着桌子推到何东平面前,说道“这是筹建信局的计划,请大管事过目。” 不用说,这份计划又是一记重拳,重重击打着鸿江船厂两人的感知和经验。 两人一目十行的急急把文书看完,之后又详细过了一遍。 难怪这姑娘敢如此大言不惭,人家是真有料。 只是 “袁姑娘,你这筹划不完整啊,接下来的部分呢”申祥问道,文书最后是在他的手中。 何东平感觉今天的商谈,自己完全落在了下风。 所以干脆也不和人交锋了,有下属就是好,这个时候,就用得着下属了。由下属试探,谈出来的结果不如意,他也好想办法圆回来。 这份文书做出的筹划相当好,就像表格账册一样,绝对能让人耳目一新,却有着明显的不完整。 这残缺的文书只写了通州总号的构建,以及下设两个分区分号设置的一部分。 至于前页目录中提到的、通州城下辖县城及村落如何安排,却是没有了。 而且,看通州总号和两个分号,是两种不同的运营方式,且分号的构建还没写完。 再往下延展的村镇、县城,是否有更不一样的运作方式,那就不得而知了。 袁冬初如此有信心,文件中缺失的部分,应该就很重要了。 何东平自持身份,所以把文书转给申祥。而申祥还能领会领导的意图,他询问的,也正是何东平最想知道的。 袁冬初继续微笑“时间太急,冬初又是初学写字,十分勉励才写出这些。如果两位看着还成,冬初回转就去写接下来的部分,点灯熬油,也是会赶时间写出来的。” 至于时间能赶到何种程度,袁冬初没说,何东平两人也是你看我、我看你,没好意思追问。 可是内心里,两人疯狂吐槽袁冬初年纪轻轻,又是个女孩子,却如此狡猾。 何东平只管低头喝茶,一点儿不想泄露自己心中的迫切。 怎样才能把整份文书拿到呢 难道真的给诚运南北七成股,他们鸿江船厂只拿三成 何东平觉得,自己好多年的管事、大管事都白做了。面对一个小姑娘,居然不能给船厂挣来应得的利益,居然会素手无策。 在卓远图办公的房间,作为鸿江船厂的大东家,卓远图可没有何东平那样的纠结和郁闷。 他和顾天成谈的相当不错,虽然也有哭笑不得的感觉,但顾天成所提建议,还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 卓远图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盏,说道“天成,你打的这算计,有点出格了啊。用鸿江船厂送你的船做抵押,再从鸿江搞一艘回去谁家生意能答应你这么做” 让他哭笑不得的建议,是顾天成提出了的。 顾天成要用诚运南北正在使用的两条货船做抵押,也就是上次卓远图送他的两条沙船。用这两条船抵押,从鸿江船厂再买一艘同样的翻新沙船。 说是买船,但既然说道抵押,那就是无法正常付款。 第84章 通州的流言 顾天成给卓远图说,买船的银子他无法一次付清,希望能分六次付给鸿江船厂,每两月付一次船款,一年结清。 虽然这持续一年的付款有提到利息,但并非高利,比寻常一年借贷的利息还要低些。 关键是,哪有分好多次付钱这样买东西的还是用人家送你的东西作抵押。 这么无耻的提议,很让卓远图叹为观止,就连在旁侍奉的两个小厮都忍不了了,一个向左望天,一个向右望天,脸上表情很是精彩。 顾天成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异想天开的办法,是抵达通州的前一天,袁冬初给他提议的,有个新名词叫做分期付款。 分期付款虽然是个新名词,但只看字面,顾天成就知道这是怎么个意思。 关键在于,分期付款有点类似于抵押借贷。 借钱借物,尤其是大宗的,不但要有文书字据,还得有实物抵押。 而他家冬初提出的抵押物,是鸿江船厂送他们的两条沙船。 那两条船原本就是人卓大官人的好吗 把人家送的东西,返过来在人家这里作抵押,再从人家这里套一艘船回去 以顾天成脸皮的厚度,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好在他也仅仅是不好意思,虽然被卓远图戳穿询问,虽然也摆出了不好意思的态度,但该说的话,他还能继续说下去。 “不瞒大官人说,小子也觉着说这事儿有些脸红。您看,我这不是有难处嘛。这事儿咱规规矩矩的做,如果一年里,我有哪次还不上分期付款,您一下子就能把三条船都收回来,这其实和抵押没什么区别。” 卓远图好一阵无语,的确和寻常抵押没什么区别。 但这事说出来,就是很不对路、很不讲理的样子。 顾天成很诚恳和卓远图对视着,满脸的事处有因,满脸的无可奈何,还有满脸的期待。 卓远图终究是没忍住“那就这样吧,你那两条船的手续都带着的吧把手续带全了,找账房办理抵押,我回头和大管事打招呼。” 不过一条翻新的中型货船,原本就是寻方便的时候做人情、或者造船局需要时自己用的。 以这种方式卖给很有潜力的顾天成,也是合理的去处。 但是,顾天成又给他来了个乌龙“这个我们这次只来了一艘船,所以只带着一艘船的手续。咱先把船买下,另一艘船的抵押手续,我们下趟来时,一定给大官人您送来,您看怎样” “”卓远图第一次对自己的眼力有了深切的怀疑,他看好的这货,真靠得住吗 “什么都没有,你做的什么抵押”卓远图气的都忘了自己的年纪和身份,很没好气的给了顾天成一句。 “其实有两条船的”顾天成再次做出那种很内疚、很诚恳的样子,就是告诉你他其实很有诚意,之所以这样,实在是事出无奈。 这小子真有两条船,以卓远图的地位和身份,也不怕他赖账,唉,算了,不和这混账计较 接着,卓远图才问了他比较关心的问题“看起来,抵押买船是临时起意的想法吧遇什么事了让你中途起意,竟打我鸿江船厂的主意” 见事情有门,顾天成连忙拍马屁“大官人果然目光如炬、料事如神,我们还真是中途遇到了事情” 遇到对路、对自己有善意、真心帮助的人,顾天成的顽劣是另一种表达方式,有点耍赖、更有点亲近。 而且,他也有自信,将来他一定有能力和卓远图站在同一高度,有能力回报卓远图的善意。 尤其在正经事上,他更是不做隐瞒,把翼阳码头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给卓远图说了一遍。 “多一条船同行,不但船上人手会多一倍,途中也能多些照应。有突发事件时,不至于孤立无援。”顾天成实话实说。 “这事居然着落在翼阳码头了”卓远图沉吟着说道,话里另有内容。 顾天成连忙追问“怎么回事我们前次从通州离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他早间出来时,还特意安排刘三虎和张二柱,在通州找相熟的人打听,这段时间通州是否发生了和他们有关的事情。 卓远图话里的意思,好像不用打听了。 卓远图把手中茶盏放下,抹了抹胡须,才慢条斯理的问道”你在牧良镇或易水县,是否惹到过什么人” 牧良镇和易水县 顾天成颇感意外,事情的源头居然在自己那边 那里没这么大仇的人吧 顾天成脑子飞快转着,逐一过着他熟悉和不熟悉、曾经打过交道、甚至大打出手过的人。 最后得出结论“应该没有吧我通常不接触心机深沉、睚眦必报的人。即使必须动拳脚棍棒,遇到心地阴暗、难以捉摸的人,我的处理也很谨慎,不会留下后患。” 打架也是要看人的。 大家都是明面上的人,因为互相触犯利益什么的,即使是相互性格不合,也可以大打一场或者几场。 梁子结下,大家谋求事后报复,即使不是明刀明枪,也知道对头是谁。 但那种表面和你一团和气、甚至亲近有加,却时刻找机会暗地里捅刀子的人,遇在顾天成这里,不动则已,只要动手,就会使尽所有手段,把他压到再无翻身之力才行。 必要时,直接抹杀的事情也得做。 而这次,通过远在翼阳的码头大哥,做打压他的事,却有点让人费解了。 曾和他过过招的人,哪个有这种能力 有这种能力的人,又哪里用这么费事,直接在牧良镇动手便可,简单省事的很呢。 而且,当时翼阳码头的手段,也够狠了。 那是袁冬初处理得当,他也回来得及时。 否则,若真被赵博财得手,把他的船和货毁去,再把人拘起来,安上个土匪蓄意滋事、扰乱地方安危的罪名,直接发配十年都是有的。 谁和他有这么大的仇跑来通州和翼阳这么远的对方算计他 第85章 通州的流言二 卓远图见他琢磨不出头绪,便也不绕弯子“你们离开之后,通州这边就有流言传得沸沸扬扬,说易水县牧良镇出来的那个顾姓后生” 卓远图对顾天成点点头“这明显就是在说你。” 顾天成郁闷,肯定是他啊,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说你做河运是假,用船载着一干亡命之徒,打着整合运河所有码头的主意。首要谋算的,就是翼阳和通州。一旦翼阳码头势力被收入,就会合并通州码头。 此外,流言还列举了你手下若干地痞流氓,姓名、家住何处都说的明明白白。 流言传开,通州这边还有人印证,你的确从通州带走好些个颇有名头的地痞无赖。” 顾天成有些发愣。明亮且坦诚的眼睛看着卓远图,眨了两下,又眨了两下。 卓远图失笑“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真让人说着了吧” 顾天成摇头晃脑的吊了个书袋“虽不中,亦不远矣。” tnd,散布谣言的人是谁啊若不是他对自己手下兄弟有信心,几乎要怀疑,这使坏的人是他们内部人做的了。 除了他的兄弟,谁能这么了解他 他要做河道上最大、最具规模的河运行,必须要有码头势力帮扶。收拢一部分有影响力的码头,很有必要,作用也很大。 卓远图继续挑战真相“流言还说,你不会先动大码头的主意,最先挑选下手的,是距离大码头不远的次一等、但位置不错的码头。不会连这个也说中了吧” 顾天成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坦然“那倒没有,我是易水县牧良镇人士,当然是从自己本乡开始打码头。” “打码头,你还真敢说”朱远图吐槽。 顾天成摊了摊手“码头不都是打出来的嘛,很正常啊。” “你小子有胆”卓远图再次对这货无奈。 码头的确是打出来的,但大家都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啊。 同时,卓远图也略有些惆怅,回想曾经的时光,已经多少年没遇到过这等人物了。 谁不曾青春年少过年少之时,谁没有热血奔腾的时候 可真能撇开所有顾虑,真正肆意一生,或者肆意年少时光的,又能有几个 “那个”顾天成有点儿坐不住了,“不知袁姑娘那边谈的怎样了若是谈妥,我们这就告退,我得安排人去打听打听,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被人如此惦记,还是被摸不着头绪的人惦记着弄死,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对方不过在通州散步了一段流言,他就差点被算计到血本无归,顺便搭上自己和自己的精英人员。 潜在暗处的敌人才最可怕。 这敌手不管找不找得到,总要尽全力试试。 顾天成频频看向门口处,看那样子,只要一得到袁冬初那边的消息,立即就会告辞。 “急什么”卓远图说道。 “哎呀大官人,您的船厂在大齐朝都是响当当的,哪里知道我们这些小人物的艰难。这个事儿非比寻常,一定得找。有敌手咱不怕,可怕的是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卓远图依然气定神闲,优哉游哉的说道“听到谣言时,我已经安排人去查问了。” “是啊”顾天成茫然了一下,卓大官人这么给力吗 瞬间确定,卓远图就是这个意思时,顾天成立即起身离座,郑重的对着卓远图深深一礼“多谢大官人,小子真是无以为报。” 这次真就没有那种随意了,是发自真心的感谢。 卓远图对他示好,当然是对他的有利帮扶,但目的也很明显,卓远图人敞亮,也没掩饰。 所以,顾天成在自认以后有机会回报时,接受的比较坦然。 但这次就不一样了。 听说有针对他的流言,立即派人去查。这份上心,即使是对自己人和自己的事,也就是这种做法了。 人家对咱,是真不错 卓远图见他少有的郑重,连忙欠身扶住“天成不必在意,不过举手之劳,坐下说话。” 顾天成再躬身一揖,才坐回位置。 “上次你们离开通州码头那日,易水县一个捕快来通州公干,也是在那日下船登岸的。”卓远图说道。 “易水县的捕快和这事有关”顾天成思量着。 他和易水县衙役捕快不熟啊和有数几个吃过酒,都是通过刘启元认识的,却没有相处不睦的,更不要说结仇了。 接下来,卓远图表情有些奇怪,嘴角挂着些许笑容“兴许是这捕快年轻,他是带着媳妇来的。” 果然,顾天成表示了不理解“来公干,还带着媳妇”这捕快挺疼媳妇啊 看着顾天成的反应,卓远图笑容真实的浮现了“是啊,我听着也觉好笑。但一通打听下来” 最早卓远图让人留意的,是诚运投递初次揽了包裹信件之后,通州各界人士对信局的反应。 不成想,却意外听到和顾天成有关的流言,没什么好话,就是卓远图给顾天成说的那些。 卓远图看好的、很有前途的年轻人,还没开始正经做事,就在通州惹了麻烦不能够啊。 卓远图有些奇怪。 闲着也是闲着,反正探听信局运营效果的人手已经派出,顺便的,便也着重找找这股流言是哪里来的。 大约卓远图出手够及时,很快就锁定了来通州公干的易水县捕快康豪,流言出处直指康豪的媳妇连氏。 打听事的人很正常的就认为这事儿是康豪主使,连氏只是遵从丈夫安排行事。 只是,追着康豪看了些日子,竟是没看出丁点儿和流言或者顾天成有关的事情。反而,康豪这人颇具豪气,言语行动也多坦荡。 在通州的这段时间,交了公事,并未急着离开,而是着意与通州衙门里的人结交。 看情形,根本不像偶尔来公干一次,倒像是很认真的经营他在通州府的未来。 “你认识这个捕快”卓远图问道。 “不认识啊。”顾天成一头雾水。 这个康豪和他老婆是什么情况尤其连氏,哪来这么个人这俩人脑袋有问题吧 第86章 通州的流言三 卓远图继续问“有没有可能,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你们曾和他有过利益冲突” 这事儿他困惑好些日子,一定要问个清楚。 顾天成现在真是个小人物,他之所以对这小子另眼相看,是他相信自己的阅历和眼力。 但跑来通州散布针对顾天成的流言就不对了,什么人会如此肯定,顾天成这么个小人物会有能影响通州的将来 顾天成摇头“应该没有。不过,我回去再问问吧,没准儿他和我哪个兄弟有什么过节也未可知。” “他媳妇连氏呢你也不认识吗”卓远图继续问。 这是什么话顾天成满脑门黑线,好像他应该认识那婆娘似的。 “哦,看你一心惦记人家袁姑娘,也不像能和别的女人有纠葛的。”卓远图看着恼火的顾天成,笑呵呵的说道。 “我”顾天成张口结舌,他已经很收敛了啊,怎么连只见过两次的卓远图都能看出他的心思 “或者你手下哪个兄弟,跟人家小媳妇欠了什么情债让人如此下狠手对付你们船行。”卓远图继续提示,好像在做什么有趣的事情。 实在是就卓远图听来的消息,康豪言行颇有磊落,不像那种自己缩在暗处,却把女人、还是他媳妇的女人推出来做坏事的人。 “没可能”顾天成这份坚决,只坚决了半下,就停住了。 他收下属,通常都是首要看人品的。 但他们是做苦力的,就算人品好,顶多也是不会坑骗女人。若有女人心甘情愿与之相好,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我回去问问”顾天成改了口,有些咬牙切齿。 若让他知道哪个兄弟有这种毛病,一定狠狠打一顿,以观后效。若实在改不了,那就只能请出去,爱祸害谁祸害谁去,不要跟他这儿裹乱。 “这才对嘛,”卓远图点头,“还是好好打听打听为好,若你手下有这种毛病的人,的确得认真对待。有道是最毒妇人心,女人若因爱生恨报复起来,很恐怖的。” 卓远图谆谆告诫,顾天成看他的眼神儿都不一样了,很怀疑他有切身体会。 “你看什么呢”卓远图瞪眼呵斥。 “嗯嗯,没什么。”顾天成的目光瞬间清澈坦荡,满是期待的转开话题,“那个分期付款买船的事” “买就买吧,先把你现在这艘船抵押,再把你说的什么第一期船资交了。”卓远图不甚在意。 已经在这坑里扔了两条船进去,多一条就多一条吧。何况这小子还是付款的,不过分期给而已,加算利息之后,算下来比一次付款多了不少。 卓远图继续“既然你有分期付款的提议,想来具体实施也想的清楚。随小厮去管事房,你先自行起草一份文书。写好之后,我让账房管事看看,条款内容是否需要增减。” “行行行。”顾天成大喜,麻溜儿的行礼告退,乐呵呵的随小厮离开,去起草分期付款合同了。 这东西现成的,昨日他和袁冬初商议这事儿时,已经把合同拟了个大概,全在脑子里呢,照着记忆写就成。 诚字一号船上,一间布置简单的舱房里,顾天成、潘再水和刘三虎都在,袁冬初和他们三人隔桌而坐。 刚才从鸿江船厂回来,他珍惜机会,陪袁冬初在街上逛了逛,看了看通州的繁华。当时身边还跟着刘婶,并未说很要紧、煞风景的事。 一直到回来船上,找到刘三虎和潘再水,才把卓远图和他说的、关于流言的追查结果说给他们听。 听他说完,第一个发言的居然是袁冬初。 她略有些惊讶的语气中充满了疑问“是康豪和连氏吗” 她之所以不很吃惊,是早就怀疑连巧珍的身份了。 只是,这得多大仇啊这女人不但对她和老爸莫名其妙的有敌意,这份敌意居然还能这么大,大有不把她摁死决不罢休的意思。 “你认识他们”顾天成肝儿都有些颤了。 难道连氏的这份恨意源于康豪 难道康豪觊觎他家冬初了,所以才引得连氏醋意大发 虽然他没听到易水县衙有康豪这么个人物,但这康豪年轻啊,卓远图对他的评价也不错,很有前途的样子。 说不定康豪这家伙只是没遇到机会,没露出峥嵘而已。 只听卓远图叙述,康豪就不是一个甘于平淡的人。等他有权有势之后,会不会和他竞争冬初 潘再水和刘三虎也是看向袁冬初。 潘再水知道县衙有个姓康的,之所以知道这人,是康家人在县里开了两家点心铺子,他不久前无意中听到的。 只是,这个康豪是家里有点心铺子的那个吗 刘三虎眼中显露的却是气愤,就因为这两个杂碎散布的流言,他们这趟船赔了,赔的还挺多。 顾天成目光灼灼的注视下,袁冬初点头了,说的却不是康豪“我认识连氏,她叫连巧珍,和我家是街坊。不知为什么,她对我和我爹很有成见,我左思右想,也不知她这份成见是哪里来的。” “这女人,脑袋被驴踢了吧”顾天成大松一口气,特娘的,真把他吓够呛 “连巧珍是个精明能干的,若真有恶意,却是不能掉以轻心。”袁冬初说道。 一旁的刘三虎很是不屑“一个小娘们,再精明又能精明到哪里去” 其他三人立即看向他不语,刘三虎怔了怔,连忙纠正“我说这话没把袁姑娘算在内,没算你,真的。”后面几个字却是冲着袁冬初说的。 好嘛,随便说个话也这么危险,还能不能行了 顾天成这小子就不用说了,典型的重色轻友。说袁冬初不好,比他自己挨顿打还不能接受。 还有潘再水,翼阳码头那事儿之后,这家伙对袁冬初敬佩的不得了。 有什么嘛,碰巧做好一件事而已 好吧,是好多件。 他们现在用的地名识字卡,都是这姑娘教的,还有投递的要点,也是她提点的好像还有些什么,一时想不起来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87章 想通一 面对几个人的虎视眈眈,刘三虎当机立断,用力诋毁众矢之的的连氏“只看那连氏的小心眼,连个说得过去的原因都没有,就记恨袁姑娘至此。出门在外遇到街坊,那是老乡,不亲近也就罢了,还如此捅刀子,真不是什么好鸟” 这句话成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顾天成再问袁冬初“这连巧珍她没毛病吧街里街坊的,只是对你有成见,就下这种狠手她这作为是否有别的原因”类似于心里阴暗什么的 袁冬初摇头“这个就不好说了,她虽是女子,但行事激烈。” 犹豫了一瞬,袁冬初还是说了“你们还记得吧早前秦公子因提亲被一个女子所拒,很是被人耻笑了一段时间嗯那女子就是连巧珍。” 康豪和连巧珍既然已经进入大家的视野,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 以后,她和康豪、甚至康家人势必会被顾天成这帮人注意和防范。 连巧珍拼死拒绝秦家亲事这事儿,在延浦镇很出名。秦向儒被拒亲、拒亲女子是连巧珍这档子事,大家早晚都要知道。 而且,顾天成和潘再水等兄弟早点儿知道,过些日子回牧良镇,再提起此事也不意外,秦向儒也不会太过尴尬。 给连巧珍一个性格激烈的人设,也是对她使坏的一个辅助解释。 否则,连巧珍连个理由都没有,不但对她和袁长河有成见,还能有成见到这种变态的地步,实在说不过去。 难道给顾天成等人说,连巧珍来历有问题很诡异 那样给人说,最先有问题的,估计就是她袁冬初了。 袁冬初的这个爆料,实在是够劲爆,顾天成和潘再水都是瞪大了眼睛。 潘再水不但瞪大了眼,连下巴都要惊掉了。 “真,真的吗真是这女人”两人皆惊。 顾天成回想一下,依稀有熟悉感“我第一次见你和景文,当时说的好像就是这件事。不过一个眼里没货的女人,之后你们都没提,我也就没太在意,原来跟这儿等着呢” 袁冬初忙提秦向儒撇清“连巧珍这事儿应该和秦公子没关系,拒亲这件事,秦公子是受害者,她都心想事成了,犯不着因秦公子找咱们麻烦。” 摆脱了秦向儒这门亲,连巧珍怕是要远远地躲开吧 呵呵袁冬初已经猜到连巧珍是怎么回事了。 潘再水和秦向儒关系不错,首先就表示了极大的不乐意“这女人,真不是个好东西,走哪儿都是祸害” 顾天成也点头“如果是这样,康豪没准儿真不知道这事儿。听卓大官人说起,康豪为人似乎还不错。回去我先找他聊聊,让他管管媳妇。街里街坊的,就算有什么矛盾,说开不就好了嘛,至多互不干涉,没有这么害人的。” “有什么好谈的”这么窝囊的事,刘三虎觉着自己忍不了,“那婆娘害咱损失了许多银子,还差点儿把咱们的人陷进衙门。心思如此歹毒,怎能轻易放过她” 顾天成斜着他,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刘三虎摩拳擦掌“我我去去” “去”了好半天,也是气势汹汹了好半天,刘三虎终究还是没迈过自己那条底线,没能说出,他会把一个年轻女人怎样了。 他们这样的人,觉着难对付的并不是膀大腰圆的壮汉,而是女人。尤其是瘦小娇弱的,干脆就是无处下手。 打女人这事儿,无论说到哪里,总是丢人的。一不小心做了这种事,以后提起,绝对是黑历史。 “特娘的,”刘三虎啐了一口,便把矛头指向康豪,“那什么的,是叫康豪吧你也别说他人不错,连自个媳妇都管不住,任由她如此胡来,这就是他错了。 咱回去,我带几个兄弟,寻机会把他拖进黑巷子,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知道咱们是不能惹的” “就是就是,有什么好谈的”潘再水算个顾全大局的人,但他的出身,让他面对这种事情时,不会有多温和的情绪,立即就附和了刘三虎的提议。 “不要只针对康豪,找个他们夫妻一起出来的机会,我和三哥一起,咱们兄弟堵住他,当着那婆娘的面,狠狠教训康豪一顿。想来不用康豪再告诫她什么,那婆娘一准儿消停。” 袁冬初听得良久无语,这几个,这么粗暴简单的啊。 可事情真的这么好解决吗 还好顾天成摆了摆手,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先回去了解康豪人品到底怎样,之后再作打算。若他是个好的,交个朋友也没什么,银子咱以后还能赚回来。若他真有恶念,一定要断咱们前路哼自寻死路,那也就没其它办法了。” 袁冬初连忙赞同“这样才好。只要知道威胁来自哪里,咱们有防范就好。只他们夫妇二人的话,咱诚运南北这么多兄弟,只要多加留意,他们成不了事的。” 动辄喊打喊杀的,她是真不习惯。 再有连巧珍的蹊跷和各种选择,也让她心生警惕。 之前,因为蛋糕和点心的出现,她怀疑连巧珍也是穿越来的。 但经过这件事,她差不多可以否定连巧珍穿越的可能了。 如果穿越,连巧珍不可能知道,顾天成会整合河道沿岸的码头势力。 她可不会像顾天成那样,简单的认为,连巧珍只是走了狗屎运,编造流言时,碰巧说对了顾天成将来的规划。 有康家的点心铺子在前,还有拼死拒绝众人眼中极好的亲事,转头却选了当时什么都不是的康豪、和身份低且贫困的康家。 加上如此有预见性的流言。 把这些联系起来,恐怕连巧珍就不是穿越,而是重生的。 如果重生,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所以,连巧珍才能随口说出顾天成以后会做到的事。 她之所以拼死拒绝秦家的亲事,却主动找到康家、谋划嫁给康豪。最大的可能,是她知道康豪的人生走向。 上一世的康豪一定有大机遇、大富贵。 如果是这样,不明情况之下与康豪为敌就不明智了。 至少也得确定,康豪对他们的确有无法化解的恶意,到时再做决断不迟。 。 第88章 想通二 唯一让袁冬初不解的是,连巧珍对她和袁长河这么深远的敌意是从哪儿来的 就算连巧珍的上一世也有她,但大家各做各的,各过各的,她自觉不可能没来由的坑谁害谁,连巧珍这股子怨气是哪里来的 再梳理一遍事情的脉络上一世,她应该也是嫁了顾天成吧 作为同一巷子的街坊小姑娘,人家连巧珍家境好、模样好、又以能干闻名,结果难道连巧珍上一世嫁的人是秦向儒 这就对了,当时看来,人连家大姑娘嫁人也是嫁的名门之子,高过猫儿巷所有女孩子。 原本事事高人一头,优越感棒棒的连巧珍,一定无法忍受其他女孩子超过她吧 但事与愿违,以秦向儒的温吞和忍让,以连巧珍的强势性格,秦向儒的优点根本没机会施展。 而仅凭连巧珍自己的能力以她这种心性和能耐,重生一世,还如此小肚鸡肠,做事仍然找不到重点可以想象,她的上一世过的会怎样。 最好的情况,也就是小有家财,和大富贵绝对无缘。更是和能整合整条运河码头势力、雄霸河运的顾天成没法儿比。 也许,怨念就来自于此。 通常情况下,距离自己很遥远的优秀,大家很容易接受,也很容易钦佩。 如果自己身边一个人,事事不如自己,却一步步辉煌起来,这就是老天不公了。 怨恨老天没用,于是,顺带的怨恨一下那个把自己远远撇开的人,也是人之常情。 连巧珍上一世到底憋了多大的气,怨念居然如此之深已经重生一世了,还念念不忘的揪着她不放。 重生了,还嫁了前途一片光明的潜力股,一门心思的坐享其成不好吗干嘛这么操心费力的搞事情 袁冬初可以想象,回到易水县,顾天成找康豪谈话之后,若连巧珍所做康豪不知道,就相当于在康豪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康豪树立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起码就现在来看,顾天成的能力绝对比康豪强。 好端端的,原本有着大好前程,却被媳妇在前行路上放了一个强大的障碍袁冬初都想替康豪默哀了。 有了一个猪一样的队友,会不会影响康豪前世的际遇啊 而且,康豪上一世能有大富贵,就绝不是个能任人摆布的。被连巧珍来了这么一下,绝不可能一点儿火气没有。 把这么多事情联系起来,袁冬初是真不看好连巧珍。 带着重生这么好的资源,若有本事,大可以自己行事。组织起还没显露头角的、上一世的风云人物,一起来河道抢码头、抢河运大哥的风头和地位。 亦或有更好、更有前途的打算,那也可以。 大家各显本事,赢了走上巅峰,享受各种巅峰待遇和福利。输了也不后悔,终究拼过了。 可连巧珍这算什么,自己做不来,也不让他人成功。 什么心态啊这是 简直白活了一世,浪费了一个宝贵的重生名额。 不但她白活了,袁冬初甚至怀疑,康豪都有可能被这女人带衰了。 许是袁冬初把康豪两口子说的很渺小、很不堪,让刘三虎两人舒服了,两人当即就表示了赞同“是呢,咱诚运那许多的兄弟,想怎么收拾他们都行。那就这样了,咱回去先看看康豪是个什么东西,之后再做打算。” 刘三虎接着遗憾“咱那是一百两银子呢,只因为一个小娘们的坏心眼,就给整没了。” “是啊,一百两银子呢。”袁冬初也跟着惆怅,马上就要给鸿江船厂第一期购船款。 第一期能多付些银子,鸿江船厂对他们也能多些好感,他们打交道的日子长着呢,有个好印象很重要。 袁冬初这个顾虑还真是对的,鸿江船厂家大业大,一艘翻新的中型沙船而已,即使是以抵押不足、且分期付款的方式预售给顾天成,却也不是什么大事。 尤其看到何东平拿回的半份计划书,还有崭新的表格账册,卓远图反而感觉他赚了。 之后再听何东平原原本本把商谈讲述一遍,才惊觉顾天成、袁冬初兵分两路,拿下了鸿江船厂两艘船。 这个认知,立时就让卓远图牙痛了。 这两人的算计,够精的啊。 一人在他这边兜兜转转,各种表达无比坦诚,又满含期待。以少量银子的首付款,就弄走了一艘船。 那位姑娘更甚,不但弄走了一条船,还蹦子儿没打算花,就要信局的七成股 他俩咋不去抢呢 可是掂掂手上的账册,再看看那一小部分拓展信局的文书,除了牙痛着答应,好像也没别的办法。 谁让他们想要人家东西,还看好人家前程呢 总不能堂堂鸿江船厂,仗着如此庞大的身份和势力,却对两个刚起步的年轻人强抢豪夺吧 “这俩混账,以后和他们谈事情,一定要慎之又慎,再不给他们可乘之机。”卓远图咬牙道,吃点亏没什么,关键是丢人啊 何东平也是一脸惭愧,试探问道“那怎么办按袁冬初的意思签合作文书” “签吧签吧,”卓远图摆摆手,不然还能怎样,“原本我也是瞧着他两人不是寻常之辈,有意结交。如今他们显露出真的不寻常,还一心与我们合作,关系更进了一步,结果超出预期。不过两条翻新的沙船而已,就那样吧。” 卓远图说着,自己先笑了。 原本他就是造船的,鸿江船厂之所以有如此稳固的地位和规模,就是他们一心精研造船技术,并不投机其他方面。 如今,他只是见顾天成和袁冬初两人年纪轻轻,却锐气十足,心下有些艳羡而已。 如果说真的想掌握信局,或者去摆布他人,他还真没那个想法。 没了纠结,思路也就清晰了“这事儿交给你办,若条款没问题,就把合作文书签了。以后信局的运营,我们派相应的人过去做事,但账目经营方面,不能和船厂有牵扯。信局将作为一个船厂之外的独立机构运营,鸿江船厂只每年看账册分红便可。” 第89章 相请一 有卓远图说的这番话,何东平内心的愧疚也少了些,说道“信局的筹建文书只有少部分,我这就派人给顾天成带话,催促袁姑娘尽快完成其余部分。” “这个嘛”卓远图迟疑着,“这个事儿你别管了,我回去让大太太派人直接找袁姑娘。请她来府上做客,写文书的事,征求她的意见,看看能否让静兰和她一起完成。” “如此最好。”何东平连连点头。 卓静兰是卓远图的次女,今年十五。 卓家早早就请了女先生,教导两个女儿研习书画,静兰小姐学的最好。 卓家家世比商家高,但终究算是手工业起家,以经营见长,比不得官宦和耕读世家。 卓远图也不往读书的圈子里靠,教导儿女多以实用为主。 辅助袁冬初写文书的意图就非常明显,是为了女儿能学点儿东西,也见识一下世间另有女子具有别样才学。 作为现代人袁冬初,对于他们分期付款买船,和游说鸿江船厂投资一条船,她是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诚运南北那条船,走的是正当手续,用分期付款买的,一个子儿都不会少。 而且分期付款,也是按这个时代的正常利息加上去的,一点儿便宜没占。 当然,卓远图的人情是一定要领的。这时代,除了卓远图,怕是没人能给他们这样的通融。 至于鸿江船厂投入信局的那条船,就更不用说了。自家有的现成的运输工具,闲置在船坞又不会生蛋,投入信局才是最合理、且经济的做法。 否则,每次投递都要雇船,这就增添了额外的花销,很不经济。 有了这条船,信局的包裹装不满,可以帮忙诚运南北运送货物,一样收诚运南北的船资。 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干嘛不做呢 她这个建议,绝对的合理化,坦荡荡的好不好。 虽然三七分股的合作文书还没签,但袁冬初还是抓紧时间,开始书写投递总号、以及下设各级分号的筹建计划书了。 另外,总号和各级分号所承担的责任,包裹和信件等投递物品,从揽件到分拣,再到运输、派送,等一系列制度也必须有。 其中牵扯的内容很多,书写量也很大。 他们这次来的人,能写的,除了袁冬初就是顾天成。 可顾天成还要忙货船回程的各项事务,整顿休整、联系回程的运输货物,事情很多。 另外还有一个大项,信局这趟回程的宣传,主打中秋节礼、给父母妻儿的平安书信。 中秋节,在外做事、做工、甚至当个小官儿的,有能力回家,自然要回去一趟。 但也多的是回不去,或者赶不急回家的。 这种情况下,给家里捎封信,报个平安。再带些许吃穿物品,给家里长辈或是有牵挂的亲朋,聊表心意 多美好的事情啊 只要诚运投递的信誉足够好,宣传到位,这趟的信件和投递包裹一定足够多。 走量多了,又有中秋节的噱头,赚钱是一方面,声誉和口碑在这次之后,也会打着滚儿的翻倍提升。 信局业务,起码在通州整个州府算是彻底站住脚了。 之后还有重阳、冬至,过年,都是大家重视的节日,包裹会源源不断找上门来。 说不定,还有人主动询问通州以外地域的投递,打开局面不在话下。 诚运投递一旦在通州叫出名头,以通州这样的交通大港,投递这个新鲜事物,很快就会传遍运河两岸,获得巨大的市场潜力。 所以,顾天成和袁冬初从鸿江船厂回来之后,就如今的局面略作商议,午饭后,两人分别就这两件事,各自忙碌起来。 袁冬初筹备计划书,顾天成则带着他那一干兄弟,一边投送剩余包裹和回执,一边在刘三虎、张二柱的帮助下,收拢若干半大小子,走街串巷,做着中秋投递的专项宣传。 同时,袁冬初也在等鸿江船厂关于信局合作的回话。 鸿江船厂认可袁冬初关于三七分成的提议,他们的合作将继续下去。 如果不认可,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袁冬初可以再退一步,让出一成股,以四六的格局合作。 再退却是不成了,五五分成也相当于放弃信局的主导权。这个结果绝对不是袁冬初可以接受的,他们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当初开办信局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和诚运南北绑在一起,甚至是为河运服务的。 这样一个机构,主导权和话语权由另一家掌握,也失去了它的意义。 半天时间很快过去,没让顾天成和袁冬初等多久,当日晚饭前,就有人寻来了。 只不过,来人并非鸿江船厂的,而是卓府的一个管事嬷嬷。 这啥情况 顾天成几人相互对视。 帖子是卓府后宅卓太太送来的,但帖子内容却是找袁冬初商议信局的筹建计划书的事。 另外,送来的帖子还附带了一份很有诚意的合作文书。 顾天成接过文书,只扫了几眼,便递给袁冬初。 袁冬初负责商谈信局合作,具体提议也是她和何东平商议的,人家嬷嬷还在码头等着呢,由袁冬初浏览更快,心中更有数一些。 袁冬初一目十行的看过文书关键部分,就是按早上袁冬初和何东平的提议来写的。 条款清晰,责任分明,两家所占比例三比七,诚运南北占七成股,鸿江船厂占三成。 卓远图如此有诚意,哪里还能怠慢人家派来的人。 这次以袁冬初为首,顾天成几人跟在后面,脚步急急,下船相迎。 来人是个中年婆子,穿一身浅色暗纹青缎衣裳。虽然微微发福,却一点掩饰不住她的精明利落。 中年婆子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很是彰显了婆子在卓府的体面。 大约家主是怎样的风格,府里家眷和仆从多多少少也会沾染上一些。 这婆子自我介绍姓刘,举止规矩、严谨,行走之间也颇气派,但说话却并不倨傲深沉。 袁冬初和顾天成多次相让,这位姓刘的嬷嬷才侧着身子,在下首的椅子坐下,两个丫头则规规矩矩站在她身后。 第90章 相请二 刘嬷嬷也不啰嗦,寒暄了几句客套话,便道明来意“我家老爷看了信局筹建文书,对袁姑娘的才干极为赞许。希望姑娘能早些把文书写就,双方也好早日着手,准备信局的筹建事宜。” 谈重要的事情,还是由顾天成拍板,他客气道“大官人说的是。袁姑娘今日从船厂返回,一直在舱房赶写文书。这几日也没别的安排,都打算在文书上下功夫的。” 顾天成说完,他们几个人就在等这位嬷嬷的下文了。 为了能快速写出计划书,动用鸿江船厂的书记或者管事,是最合适的办法。 由袁冬初阐述主要内容,鸿江船厂的人执笔书写详细内容。之后由袁冬初过目把关,这样才能快速把计划写出来。 让他们疑惑的是,卓远图挺重视的一个合作项目,居然派了后宅一个婆子来商谈,很说不通的感觉。 果然,刘嬷嬷开口也不是这个思路“袁姑娘如此大才,不但我家老爷赞赏有加,我家太太和大奶奶、二小姐对姑娘也颇向往。” 即使有了之前的疑惑,但听到刘嬷嬷这开口,袁冬初和顾天成几人也大感意外,相互对视几眼。 合作信局,这还算是生意吧 如此严肃的事,怎的忽然就转到后宅,扯出太太、大奶奶和二小姐了 就是对她赞赏有加,想要结交什么的,难道不该办完正事再来吗 人家刘嬷嬷说的还真是正事“我家老爷的意思,筹建信局牵扯颇多,仅凭姑娘一人之力,短时间怕是书写不成的。袁姑娘豆蔻女子,若要人帮忙,去我们府上比较方便。姑娘指点,由我家大奶奶和二小姐执笔,想来合三人之力,总好过劳累姑娘一人。” 正事说出来了,刘嬷嬷面上才显出和善的微笑,说道“其实吧,听闻袁姑娘才干惊人,我家二小姐甚是仰慕,很想和姑娘结交。我家太太也希望二小姐能多些本事,以后管家做事,方能更有条理。” 卓家有这份坦诚,顾天成和袁冬初当然没什么可说的。 虽然进大宅子多有别扭,但好处也很明显。起码可以让袁冬初见识一下,这个时代高门大户的规矩讲究。 至于写计划书的人,只要是诚运南北和鸿江船厂信得过,具体是谁并不重要。 即使卓家大奶奶和二小姐,真想从中学到些什么,袁冬初没什么可藏私的。 这种东西一旦用起来,根本藏不住。 与其藏不住,还不如大方些,和她们多做探讨交流,说不定人家还能领份人情的。 双方都存着善意,事情当下就敲定了。约定第二天一早,由卓府派马车来码头,接袁冬初过府。 把刘嬷嬷送走,顾天成看看天色,很是懊恼的说道“咱真不该答应她明日一早过府的,之前不知道卓大官人会有这个安排,咱也没准备。冬初你去他们府上,好歹得有两件像样的衣服吧。可是,明日一早就走,想准备也来不及啊。” 袁冬初倒是不很在意“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咱是去做事的,又不是做客,我在现有衣服里选两件便可。咱的出身就在这儿摆着,就是现在给咱件霞帔,也扮不成公主啊。” “说什么呢人靠衣装知道不”顾天成不悦,怎能如此诋毁自己 在他眼里,冬初值得天下最好的,无论衣衫、还是吃喝用度。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事情已经敲定,总不能因为准备衣裳爽约,再给人家说改时间。 这时的顾天成也只能暗下决心,回程时一定扯几块好料子。回头让他娘帮忙冬初做几件出门做客穿的衣裳。 第二天,袁冬初在她所带的换洗衣裳中,选了两件没有补丁的细布衣裙换上,和刘婶一起,登上卓府的马车。 卓远图看好顾袁二人,有意结交之下,当然不会在马车的规格上有所轻忽。 卓府马车停在岸边,便受到各种人的注意。 待看到登车的人,竟然是那艘很不起眼货船上下来的一个姑娘,周围观望的人议论纷纷 “是操持信局的那家吧” “是啊是啊,原本就听说信局与卓大官人的船厂合伙,原来他们交情竟如此之深。瞧见吗那辆马车,那是卓家二小姐出门时惯常坐的。” “果然就是人不可貌相啊,瞧那艘船上进出的人,个个都是穷小子,哪有一个体面的竟然能得卓大官人如此看重。” “还有跟车的那位嬷嬷,看到吗是刘嬷嬷呢卓家大太太跟前的掌事嬷嬷,一等一的体面人。” “连卓家都如此重视的人,你说他们的信局果然靠得住吧” “一定靠得住啊,那还用说。” “昨日街巷之间,就有不少半大小子奔走,连呼带喊的替信局吆喝,说中秋捎信、送礼品礼物正当时。 我这还犹豫呢,要不要给我爹娘和长姐带封信去。还有东西,不拘多少,带回去总是份心意。你觉着,用他们诚运投递还行” “我觉着行,要不,你少送点试试看。总比你车马盘缠的跑一趟省钱,没要紧事,又耗工又花钱,太可惜。” “是呢,他们不是有回执吗到时候看他们回执便可,信局好像有中间作保的,若没回执,找作保的拿回赔偿就好。” “我觉着也是,那就试试” “” 各种议论不一而足。 没想到,只是卓家马车在码头转了一遭,就给顾天成等人的宣传造势不少。 卓家马车离开不久,通州码头的大哥沙老大也听到了消息。 他手下的二把手庆哥,还搁那儿庆幸呢“看来,咱没听信流言对付顾天成,还是明智的。卓大官人居然真和他们有深交。” “再看看吧。”沙老大不置可否。 卓府给袁冬初的接待规格蛮高,和他家小姐差不多。马车从侧门进入,便一路前行,一直到二门外,才把车停下。 车帘掀开,车夫已经把脚凳稳稳地放在马车一侧。 下了车,刘嬷嬷领着袁冬初往二门里走。 没走多远,对面廊道便笑盈盈走来几个人。 第91章 各自满意 卓家大奶奶许氏和二小姐卓静兰相携而行,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再后面还有一个婆子相随。 前面的许氏稍显丰腴,面色圆润秀美,所戴首饰不多,但看着去雍容庄重。身穿一身天青色衣裙,紫气东来的梅花绣纹并不显得富贵逼人,倒有些清冽的意味。 她身旁的卓静兰身材窈窕,是典型的古典美人,杏眼桃腮,眉目星辉之间很显活泼。 许氏一眼看见袁冬初,远远地迎上来,笑道“这位就是袁姑娘吧早一个月我们就听说过姑娘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从容大气,形容清美。” 二小姐并不抢前,只跟在许氏身边,含笑看着袁冬初。 看姑嫂二人的神情,并未多打量袁冬初的衣着,看着她的眼神也很礼貌,并没有居高位者的那种上下审视。 把袁冬初接来的刘嬷嬷,给袁冬初介绍“这是我家大奶奶,这位是二小姐。” 论身份,袁冬初平民家的女孩子,自然不能托大,要先一步见礼。 行礼规不规范暂且另说,端正自重,袁冬初还是能做到的。 当下行礼问好“大奶奶好,二小姐好。冬初冒昧前来,叨扰了。” 许大奶奶和卓静兰已经走到近前,连忙还礼。 许大奶奶还礼之后,抢步上前扶着袁冬初,笑道“哪里是袁姑娘叨扰,分明是我们给姑娘添麻烦了。这时节有些凉了,咱们进屋说话,母亲也等着袁姑娘呢。” 被称作二小姐的窈窕姑娘,这时才上前,笑着对袁冬初说道“袁姑娘能来,我们高兴着呢。咱走吧,一边走一边说。” 袁冬初点头应是,迈步和卓家姑嫂二人,一同沿着游廊往院子深处走去。 卓家二门内的空间很大,应该算是后院儿了,看布局,并不求奢华,是寻求的简单舒适。 远远近近的,有游廊亭台,有蜿蜒小径,树荫灌木的位置也恰到好处,视野宽阔,处处显示着温和舒适。 再袁冬初看来,许氏姑嫂并没刻意打量她的衣着装束。而事实上,她们远远看见袁冬初时,一眼扫过,便看了个大概。 只不过卓家是以手工行业起家,为了家业稳固,家训向来严谨,并不会以貌取人。 所以,即使袁冬初衣着简朴,甚至不如卓家体面些的仆妇,但她神态安然大气,许氏和卓静兰却也不会轻视她。 此时,一行人走在卓家庭院中,再看袁冬初那波澜不惊的神色,许大奶奶更是多了份慎重。 卓家庭院简洁,不像很多官宦之家和世家大族那样,讲究雕栏画栋。但一应布局陈设,却也是经过名家指点后修建的。 只那份温和舒适,就不是一些世家大族园子所能拥有的。 贫民之家长大的女孩子,进到卓家园子,即使感觉不出内里的韵味。但初见如此大的宅子,廊道灌木、花草亭台,所有这些,足够让她们惊讶莫名了。 而这位袁姑娘,这一路走下来,只是随意浏览,神色间的不经意,让人感觉她不但见惯了这样的庭院,甚至经见过更精美、更华贵的所在。 再看跟着袁冬初身后的刘婶,和袁冬初却是大不一样了,显然是初次进入大宅子,没见过如此精美的园子,又是面对的这么多衣着华贵之人,很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她还记得出门前儿子的万般叮嘱,一定跟紧袁姑娘。无论袁姑娘怎样做,她跟好了便是,其他不用管。 她这样子走下来,出了看起来有些木讷,其他竟没表现出错处。 虽然各自心中有揣测,但许大奶奶并不失礼,一边走一边和袁冬初闲话着家常,询问河道沿岸的风景,还有易水县与通州是否有不一样的民俗习惯。 卓静兰陪在袁冬初身边,不时应和一声,很礼貌,但也不是很亲近。 姑嫂二人的这个态度让袁冬初感觉挺舒服。 若是大家初次见面,一上来就姐姐妹妹的好一通亲热,等到日后相处之后才发现,原来她们性格不合,相互观念也是完全容不下。 到那时,再相互疏远冷淡,可就没啥意思了。 这样的才是相处的长久之道,初相识,大家礼貌相待。等到各自觉得性情相投,再深交不迟。 可以说,三人这短短的一段路走下来,各自都是满意的。 卓家大太太,果然在等着袁冬初。 袁冬初一行人刚走近主院,院门处已经有小丫鬟飞快奔进去禀报。 待到她们进到院子,一个端庄持重的大丫鬟已经从上房出来。 看见许氏两人陪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姑娘进门,急走两步迎上来,笑道“奴婢见过大奶奶、见过二小姐。这位就是袁姑娘吧奴婢映秋有礼了。” 袁冬初学着刚才许氏的样子,忙伸手扶住“姐姐客气了。” 映秋顺着袁冬初的手势起身,笑道“姑娘喊我映秋便可,快请进,咱们太太正等着姑娘呢。” 袁冬初飞快扫一眼院子,天井宽阔,两侧是东西厢房,门窗格栅异常规整。 上房门前,两侧各有一个小丫鬟恭敬侍立着,衣着不同,但站姿的一致,让不一样的衣着都不明显了。 果然是经营百年的大户人家,看着处处是规矩,只不过这接待规格,有点不适应了啊 袁冬初内心里很是汗了一把。 芸芸大众生长的她,这是第一次踏入高门大户,果然还是有些拘谨了。 袁冬初瞥一眼朱静兰,琢磨着她现在的身份是客人,这位大丫鬟虽然看起来也颇体面,但终究是婢女,便客气的点了点头,只是谦和说道“冬初给大太太添麻烦了。” 这位大丫鬟果然很有牌面,已经笑着接应“哪有,我们太太听闻姑娘大才,姑娘能来,我们太太喜欢着呢。” 上房的里间屋,袁冬初见到了卓府大太太。 方大太太坐在一张宽大的矮榻上,正逗着怀中一个两三岁的女童。 听着脚步声进门,抬头望过来,笑眉笑眼的看向袁冬初,说道“是袁姑娘啊,果然是个稀罕人的孩子。” 刘嬷嬷给袁冬初引荐“袁姑娘,这就是我家大太太了。” 第92章 来人 方大太太身份不一样,论辈分也是长辈级别的,和见许氏、卓静兰不一样。 袁冬初忙蹲身行礼,恭敬道“冬初见过大太太,大太太安好。” 她身后的刘婶早就看花了眼,得亏一路默念跟进袁姑娘,这才安稳走进方大太太的上放。 袁冬初蹲身行礼,她只顾低头,倒也没太失了方寸。 方大太太眉目清淡,神情温和,略有些发福。整体看来,倒是儿媳许氏和她有些神似。 大约选儿媳时,方大太太选的就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方大太太穿一身深藕荷色锦缎家常衣裳,虽是家常,却处处显得矜贵细致。头上没什么饰品,只围一条镶了温润白玉的抹额。 手腕上是一对同样色泽的白玉镯,看那温润包浆,应该是戴了多年的。 袁冬初一进门,方大太太虽然第一时间就开口说话了,却也是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她。 从她迈进门的几步就能看出,虽然袁冬初不像大户人家女子那样,有一板一眼调教出来的规矩。 但是形容端正,步履从容。微敛着下巴,眼睛也没小家子气的四处乱瞟,给人的感觉很内敛、很谨慎,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她身后的中年妇人,看着太过拘谨,但紧跟这位袁姑娘,想来也是个能听吩咐的。从这一点看来,这袁冬初和顾天成看人的眼力还是蛮厉害的。 这时见袁冬初上前行礼,忙欠身伸手,笑呵呵的说着“好好,都好,快些起身,过来这边坐。” 女童已经停止了嬉闹,正静静地坐在方大太太怀里,笑眯眯的望着袁冬初。 袁冬初连忙谢过方大太太,再看向小姑娘,柔和了声音,笑问道“这位小小姐是谁啊” 方大太太见自家孙女被人关注,心下欢喜,笑着说道“这是我的长孙女,长子的女儿,名叫怀锦,我们都唤她小锦儿。” 说着话,低头对怀锦小朋友说道“这位是袁姑姑,去见过姑姑,给姑姑行礼会不会呀” “会的。”小朋友奶声奶气的,但咬字清晰,非常可爱。 说着话,便已经从方大太太膝上爬起,走到矮塌边沿。 许氏笑着上前,给女儿穿了鞋,把她抱下来,站在地上。 袁冬初已经退开两步,给小姑娘让出地方。 只见小锦儿端端正正的站在当地,屈膝行礼,说道“小锦儿见过袁姑姑,姑姑安好。” 袁冬初连忙上前,弯腰把小姑娘扶起,连声称赞“好可爱的小小姐,小小年纪,礼仪也能如此周到,真是难得。” 小姑娘行礼很规范,也非常萌,但该做的事情做完,便恢复了女童模样。虽然还是笑嘻嘻的,却躲开袁冬初的手,退在许氏身边,伸手要许氏抱。 许氏抱起女儿,笑着对袁冬初说道“袁姑娘白夸了她,还是有些认生的。” “小孩子认生是常事,小小姐这样已经很好了。”袁冬初由衷说道。 有了小孩子的话题,大家相处明显融洽多了,几个人客气一番,分别在几张锦凳坐下。 接下来,丫鬟们如穿花蝴蝶一般,在房间里来来去去,又是茶水点心、又是干果鲜品的,一一端了上来。 方大太太和袁冬初聊天也是随意,又有许氏和卓静兰在旁凑趣,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几个人便熟悉起来。 话说了好一阵子,茶也喝下去一盏,袁冬初记着写计划书的事,寻了个说话的空当,试探问道“之前说的书写文书之事,不知安排在哪里” 方大太太抚了抚额头,笑道“瞧瞧我,和袁姑娘聊得投机,倒是把正事忘了。” 说着,看向卓静兰“静兰和袁姑娘年纪相仿,去静兰院子吧。女孩子家的,一起说话做事随意些,陪着我们这些年长的,难免拘谨。” “多谢大太太体恤。”袁冬初起身致谢,那样子,是不打算坐回去,准备立即开工的。 方大太太自然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两家相处联络感情是一方面,办正经事,却不能落下。 话是这么说的,方大太太却不急着让她走,而是示意她坐,转头招呼侍立一旁的刘嬷嬷“把那对缠丝玛瑙镯拿来。” 袁冬初心下了然,这是方大太太要送见面礼了。 虽然知道,但人家没有明确表示之前,确也不好说什么推辞的话,只得重新坐下。 大概东西是早备好的,刘嬷嬷转身一个来回,便捧着一个托盘出来。 方大太太从上面拿起一对玛瑙嵌银丝手镯,伸手招呼袁冬初“过来让我瞧瞧,看合不合适。” “这个”袁冬初迟疑着,方大太太催促,“来啊,不是还有事要做吗” 袁冬初不好表现的太小家子气,终究还是迈步上前。 方大太太拉着她的手,顺势就把其中一只镯子套在她手上。 随即端详着笑道“瞧瞧,我就说这个颜色花式,最适合女孩子吧瞧瞧,多喜气。” 套在袁冬初手上的是一只红玛瑙手镯,色泽火红,斑驳的火红肉质,和稍显清润的底色相映成趣。 更有雪白银丝顺着这种斑驳,镶嵌出的梅枝纹络,让整只镯子看起来精美绝伦。 袁冬初另一只手放在镯子上,想要取下来,却是被方大太太按住“带着带着,瞧瞧多合适。难得我和袁姑娘合眼缘,送这个,倒是显得礼轻了。” “这个太贵重了,我们这样跑船的身份,带着也不合适啊。”袁冬初还想再努力一下。 “小孩子家的,说什么呢”方大太太嗔怪道,“怎么好随便说这样的话以袁姑娘的才干,跑船只是暂时的。这两只镯子,如今看着精美,怕是过不了多久,这样的物件和姑娘的身份还不配了呢。你若着实嫌弃,我就不好太勉强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推辞就有些不妥了,袁冬初便也缩了手,忙退开两步,蹲身行礼感谢。 “来来,把这只也带上。这个颜色,只适合女孩子们带着,漂亮喜气。” 另一只手镯质地一样,配着不一样的纹路,梅枝图案却是稍有变化,但韵味基调浑然一体。 这样的工艺,不说别的,光打造镯子的工钱就不是一般人能付得起的。 只不过,这么高档的饰品,配着她这一身的衣裙,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托盘上还有一支玛瑙银丝簪。 同样质地的玛瑙,用银丝嵌出同样的梅枝纹样,方大太太指使着刘嬷嬷“把这个也包起来,送静兰房里,和袁姑娘的物品放一处。 刘嬷嬷顺手取过一只匣子,看匣子的尺寸,不但可以放得下簪子,两只手镯应该也是一起的。 这边东西还没包好,却是听到门外有小丫鬟的声音响起“奴婢见过姨太太,见过三小姐、表小姐。” 紧接着,就有丫鬟进来禀报“姨太太、表小姐和三小姐来了。” 方大太太和许氏面上不显,卓静兰却是皱了皱眉。 第93章 不速之客 随着禀报丫头的话音落下,一个三十几岁衣着华丽、样貌美丽的妇人、带着两个女孩子走进房间。 “听说大姐这里来了客人,我们也过来凑个趣。”美妇还未站定,便开口笑道,顺便的,眼神已经转到袁冬初这边。 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女孩子,一个和卓静兰年纪相仿,另一个看起来小上一两岁的样子,都是衣饰讲究,花样容貌。 两人先给方大太太行礼,之后又和许氏、卓静兰见过,说笑几句,一起坐在卓静兰下首,看着很是熟稔。 方大太太没打算引荐她们认识袁冬初,待到美妇坐定,便对许氏说道“不是有事要忙吗我和你们姨母、两个妹妹说话,你和静兰陪袁姑娘去忙吧。” 许氏应了一声,刚打算把小锦儿交给乳母,那位被称作姨母的美妇眼神转过,便眼尖的看到袁冬初手上的玛瑙镯,立即出声“这是哪位故交亲戚家的姑娘竟如此得大姐喜欢,这两只镯子,孩子们都喜欢的紧,大姐却是给了这位姑娘。” 袁冬初低眉敛目,没任何表示。 听称呼,这美妇应该是方大太太的妹妹,当着姐姐的面,对姐姐的客人如此无礼,却是有失体统了。 只不过,人家是至亲,礼数如何,她一个外人是没立场质疑的。 只是这手镯戴的,却着实别扭了。 那位被称作表小姐的,见袁冬初毫无反应,小声咕哝道“脸皮真厚,都被人这样说了,还拿着人家东西不撒手。看那身衣裳穿的,也不看自己配不配的上。” 她嘟哝的声音不高,但袁冬初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不但袁冬初听到了,卓静兰也听了个大概,当下就变色质问“清瑶,你说什么” 被叫做清瑶的表小姐大概没想到,卓静兰会为了个衣着寒碜的外人这样对她。 先是怔了怔,随即不甘愿的撇了撇嘴,说道“我没说错啊,看她那身衣服,怎配得起那对手镯一看就是来打秋风的嘛。拿些吃的穿的回去却也罢了,哄了如此精美的镯子,她没有与之匹配的身份,最终也得变卖了。我只是可惜这镯子的精致,没别的意思。” 美妇应该是清瑶的母亲,这位除了没呵斥自己女儿的无礼,反而附和道“是啊,大姐。” 说着,还很刻意的上下打量一番袁冬初,才继续说道“她这样的身份,接济些米面,再收拾些孩子们不穿的衣裳,怕是更实用些。” 方大太太脸上怒容和尴尬之色交替闪过,最终还是压下情绪,低垂着眼睑,淡淡说道“这位姑娘是老爷请来的贵客,不是能让人随意说道的。若你们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还是慎言为好。” 大约感觉到房间里气氛的变化,许氏怀里的小锦儿抽噎一声,“哇”的哭了出来。 许氏连忙抱着安抚,面对婆母的妹妹,却有些无可奈何。 美妇大概也没想到,方大太太居然会给她脸色看,当下面色也不好看,讥笑道“原来是姐夫请来的,果然人不可貌相,原来是我们看走眼了。姐姐也是,不早些告知,让我们唐突了贵人” 给方大太太看了脸色还不解气,再转向袁冬初,上上下下又是一番打量,拿腔拿调的问道“不知姑娘哪里人士看起来不像久居通州。能得卓家家主如此看重,想来姑娘的家世很不寻常吧” 她就不信了,让自家女儿穿戴如此寒碜,能是什么了不得的家事 袁冬初被她这样打量着,却没表现出丁点儿的不自在,“让这位太太失望了,小女没什么家世,只是在河道上跑船而已。” “跑跑船的”美妇以及和她同来的三小姐、表小姐俱是大惊,齐齐望向袁冬初,再一次上下打量。 袁冬初一无所觉,慢条斯理把手腕上的镯子褪下来,交给身后的刘婶。 刘婶超级识眼色,很慎重的接过,往自己手上捧着的包裹中塞了又塞,直到感觉安全了,才重新恢复之前拘谨木讷的神态。 这一番动作,看在美妇眼中,更是粗俗不堪,令人鄙夷,讥讽道“姐姐如今富贵,这是瞧不上我们母女了为了一个跑船的贱民,居然如此呵斥我们母女。” “寿宁,不要这么说话。”方大太太面色隐忍。 卓静兰都要气笑了“姨母,袁姑娘是我们请来的客人。姨母和表妹如此失礼,又把我娘放在什么地位了” “好了”方大太太喝止了女儿。已经够丢人了,还要在丈夫看好的年轻人面前争吵家务对错,岂不是更让客人难堪 她对袁冬初歉意道“本是我们请袁姑娘过来指点静兰的,却是让姑娘受了委屈,是我们待客不周。” 那位表姑娘清瑶却是眸光闪了一下,自语道“指点”狐疑的目光反复看着袁冬初。 袁冬初也是有受够了,好好的事居然弄出这些乌七八糟。这母女两人分明才像是打秋风的好不好,而且还是那种天长日久,打秋风打得理所应当的那种。 “要不,”袁冬初出声了,“今天先就这样文书的事,我们换个时间再谈。” “姑娘是姓袁吗袁姑娘竟然是来写文书的”清瑶又把握到了关键。 卓静兰却是没搭理清瑶,跟着袁冬初站起“不用,我们这就去吧。不是着急吗没得因为这种事耽误工夫的。” 许氏还抱着小锦儿,但也跟着起身了。 那几位有点傻眼,尤其美妇,还特别盯了两眼抱着包裹的刘婶,努力转开话题“你们要写文书吗是不是生意上的事,不方便我和清瑶知道那三小姐呢三小姐也是卓家的嫡亲姐妹,读书甚好,让三小姐去帮忙可好” 那位没怎么说话的三小姐听到这话,眼里闪出些期待。 “不用了,袁姑娘的身份,怕是配不上三妹妹。也只有我和嫂嫂才好帮忙打个下手,就不委屈三妹妹了。”卓静兰不容分说,拉着袁冬初决然而去。 现在的她,也不管她们是不是初次相识,是不是很熟悉了,自顾拉着袁钟初的手,快步如风转出方大太太的院子,一溜烟儿的走了。 能紧跟两人的,只有卓静兰的两个丫鬟,还有健步如飞的刘婶。 连跟着起身的许氏,也只能哭笑不得看着两人的背影远去。 。 第94章 莫欺少年穷 卓静兰几人离开的房间,方大太太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美妇大概还惦记着两只玛瑙镯,眼中满是可惜和愤恨。 表小姐清瑶,却是望着袁冬初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言不语的三小姐,有些困惑的转着眼珠,不知在想些什么。 卓静兰的房间里,大管事何东平拿到的那部分计划书,正端端正正放在卓静兰的书案上。 但这是卓静兰第一次在自己闺房接待袁冬初,当然不好立即开工。 所以两人并未在书案前就坐,而是坐在卓静兰的软榻上,又是一番茶水果品伺候之后,卓静兰就刚才发生的事给袁冬初道了歉,又把那几位的身份解释一番。 当时没怎么说话的三小姐身份简单,是卓静兰的堂妹,卓远图二弟的女儿。 卓远图二弟是个庸才,成年之后事事不成,如今在掌管卓家庶务,反正卓家家大业大,管的好不好的,不出大错也就那样了。 那位称呼方大太太大姐的美妇,还真是方大太太的胞妹。只不过因家中最小,娇纵着长大,多吃多占已经习惯了。 而且,方大太太和妹妹寿宁未出阁时,两人在湖边玩耍。方大太太脚下打滑,寿宁拉住了方大太太,可她自己倒落了水。 当时深秋,寿宁因此大病一场。 从那时起,方大太太一直都觉得亏欠妹妹,无论什么事,都无条件相让,更是让她养成了习惯。 卓静兰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长辈的事情,又是母亲受恩与姨母,实在没办法。” 袁冬初默默点头,这还真没办法。 尤其古人,讲究“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这位姨母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舍己救姐姐,夸张点儿,说救命之恩也是可以的。 卓静兰继续说道“姨丈如今在横泽衙门任经历之职,因横泽城距离通州不远,姨母时不时的,会带着表妹来住一段时间。” “哦。”袁冬初表示自己知道了。事实上,这事儿知不知道还真不好说。 就袁冬初了解的,卓静兰有两个哥哥,大哥娶妻许氏,育有一女就是怀锦小朋友。 可她二哥还未娶亲。 而卓静兰的姨丈如今所任经历,只是个六品官。横泽那样小城衙门里的经历,没准儿还不足六品,从六品也是有的,只拿俸禄,应该没多少。 这位姨母经常带女儿来姐姐家,难保没有别的想法。 “我们姐妹遇到姨母和表妹,一直都是让着的,只是没想到她们会如此失礼,都是一直的相让把她们惯坏了。真是对不住了。”卓静兰说道。 “没关系,我能理解。”袁冬初说道。 她是真理解,之前没发生这种尴尬,大概因为和卓家来往的人非富即贵,这位姨母惹不起人家。 而她,一个船工的女儿,完全可以任由她们轻视、碾压,所以也就不讲那么些规矩了。 卓静兰转开话题,说起她感兴趣的事“袁姑娘所写信局筹建文书,果然如父亲所说,极具大才,让我好生佩服。” “这个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了,不敢称大才。”这让袁冬初怎么说呢,承认不承认都不好。 “一会儿书写文书时,还得烦劳你多提点我和嫂嫂。不明白的地方,我是一定会问的,袁姑娘你可不能不耐烦。等咱写完了,我请姑娘去福安楼大吃一顿。福安楼的酒菜是通州最好的,父亲说,就是把京城的酒楼算上,福安楼也数得上号。”卓静兰眉飞色舞。 接下来的时间还好,那什么表小姐、三小姐的,不知是被方大太太的话唬住了,还是还有别的什么打算,并没有跟过来。 午间用饭,是方大太太招呼了袁冬初和许氏姑嫂,一起去上房用的。 卓家经营实务多年,虽然在社会地位上、比不上官宦之家和书香世家,但论富贵,却也是极盛之家了。午饭菜式不多,却样样精致,足见卓家对袁冬初很用心。 午饭后稍事休息,袁冬初三人继续奋战,直到申时末,书写工作才告一段落,袁冬初起身告辞。 一天下来,她们三人已经把通州总号、以及次一级分号的构建规划完成。 除了这些,还有相应的职工培训、投递规范、收件揽件等一系列制度,也都有了提纲,接下来逐条进行细化便可。 近一天的时间,袁冬初很尽心的在做这件事。不但做完了自己那部分,还有交待给许氏、卓静兰完成的部分,也是很耐心的一一讲解,给她们分说明白,方便她们执笔细化。 交给她们完成的,袁冬初还得再审核一遍,有问题的地方要给二人指出。这两人还有不断的疑问提出,也需要解答。 一天下来,让姑嫂二人大开眼界,都是惊讶,原来做事如此复杂、且有这许多讲究的。 袁冬初的感觉,则是比她自己写还要累。 好在人多力量大,人许氏和卓静兰也不白给,写字那叫一个流畅,三个袁冬初捆一块儿也顶不住人家一个。 于是,一天劳累颇有成效,三人的完成量,确实比她自己快得很多。 第二天,还是原来的时间,袁冬初再一次迎着码头众多人探寻的八卦视线,登上卓家的马车。 进了卓府,以规矩,得先给当家主母打招呼。大户人家的讲究,许氏、卓静兰这个时间点儿正在方大太太房里。 见过方大太太,两个晚辈陪着袁冬初告退出来,自然还是往卓静兰院子过去做事。 三人带着各自的丫鬟随从离去,卓远图也从暖阁中踱步而出。 “这孩子真有那么厉害”方大太太接过丫鬟换上的新茶,放在卓远图面前。 卓远图昨日回来,听说了妻子那个奇葩妹妹的言行,晚上又看过袁冬初三人写就的计划书,才决定今天留下来,看看这姑娘的。 卓远图撩袍服坐在榻上,接过方大太太递来的茶盏,说道“这姑娘写出的东西的确惊人,我和各种人、各种商号打交道多年,还未见过如此流畅缜密的筹备文书。” 方大太太略感惊讶“看她那书写字迹,毫无根骨可言,尤其复杂些的,袁姑娘的字体排布拙劣异常,显然就是初学。没一点儿根底,她怎会写出缜密而又条理清楚的文书” “大约是生而知之吧,”卓远图感叹着,“总有一些人,生来就有其他人没有的天分。更难得的是,这位袁姑娘昨日遇到那样的难堪,被人那样轻蔑、诋毁,依然能心平气和的做事,今日更是像没发生任何事一样,坦然再来。这份老成,着实难得。” 昨晚他先听到方寿宁对袁冬初的失礼,当下是挺恼火的,但也仅仅恼火方寿宁没尊重卓家客人。 但晚饭后他看过三个女子一天写出来的计划书,意外和惊艳之余,对方寿宁的恼火也就不一样了。 俗话说,有多大本事、就有多大脾气。 不但自己能写,还能指点两个不懂经营、不懂实务的后宅女子,一天之内,写出如此观点新颖、且立竿见影的筹建文案,这人心中得有多大的乾坤 对这样的人无礼卓远图心里有点不踏实,不知什么时候流传的一句话莫欺少年穷。 这句话用在顾天成和袁冬初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因为一个有小心思的女人,把两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惹恼了,大大的不值。 第95章 重要人物 话是这么说的,但卓远图当然不会束手无策。 昨天他已交代管家,把方寿宁母女居住院子的下人换了。 更换的下人并非卓府的,而是他从卓家族长处调来。 以方寿宁的会看眼色,这些不听命于方大太太的下人,足够让她收敛言行。 而且,发生了昨日那档子事儿,卓远图也不能再忽视方寿宁的小心思了。 以后她再来客居,服侍的下人都会另行安排。住着不舒服、不能随意,大约就不会来这么勤、不会住着不走了。 事实上,方寿宁的确是个很懂审时度势的人。若她为人处事真没深浅,也没可能在卓家常来常往,获得数不尽的好处。 只是,这一次事发突然,她又着实太过惦记卓家次子的亲事,一时着急,没把握住分寸而已。 已经碰了壁,她没等看到卓家给她更换的下人,便做了另外的布置。 在她看来,卓远图一向以鸿江船厂为重,他如此重视袁冬初,没准儿真有别的意思。 还有那对玛瑙镯,不但玛瑙的品质好,做工更是顶级,哪能白白让人拿走 一定得有所动作才行,势必要让那姓袁的穷丫头没脸,再没可能登卓家的门。 她和女儿做不到这样,卓家三小姐卓静萱也不行,但通州还有被卓家家世更好更高的人家族啊。 其实,袁冬初这边,远没有她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大度。 那对镯子她没想要,只不过坚持推拒有点小家子气,结果就被人当成打秋风的了。 可那时的情况,若她把东西留下、甩袖子走人,却也太不给卓家面子,以后还怎么和卓远图见面 因为这种事被人打脸,她也窝火着呢。 原本就已下定决心,卓家如果管不好家里亲戚,她有了理由,还真就不伺候了。 退一步,有个姿态便好。一退再退,她就真会被人看成软骨头了。 男女大防什么的,袁冬初自认,以她船工女儿的身份,根本没必要、也没资格讲究,她宁肯去鸿江船厂,把事情指点给船厂管事去做。 袁冬初虽然表现的若无其事,也是按部就班、很正常的在做事,很心平气和的指点许氏和卓静兰完成计划书,但内心已经做好了迎接战斗的准备。 果然,她们手头事情并没有安安静静的继续下去,打扰的人来了。 只不过,来人并不是寿宁姨母和清瑶表小姐,而是跃跃欲试的三小姐卓静萱。 三小姐能跃跃欲试,当然不是凭她自己的身份,而是和她一起来的、一个凤目柳眉的女孩子。 袁冬初听到动静,从桌案抬头时,是略探了探头,越过走在前面的方大太太,才看到紧随其后的贵女和若干丫鬟仆妇。 不是卓家那位姨母袁冬初诧异了一下。昨日那位没刷出存在感的三小姐,难道回去痛定思痛,找了个了不得的帮手 因为帮手太过强大,方大太太也没法阻拦,所以只能跟过来,给她这个身份低微的民间女子撑个腰 方大太太是当家主母,自然也是丫鬟婆子簇拥着。 卓静萱两人还在身后,方大太太对上袁冬初看过来的目光时,冲着她歉意的笑了笑。歉意中还带着些许安抚,大约是想告诉袁冬初,不必担心。 当下,许氏、卓静兰和袁冬初都放下手中事务,三人起身迎接。 那柳眉凤眼的女子,的确如袁冬初所猜,是卓静萱请来的,而且身份不一般。 能随意进出卓府,穿戴自不必说,无论衣着还是首饰,都显示着大富大贵之家的华贵和不凡。 论气场,这姑娘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样子,即使不言不语,也能显出飞扬的气质。 “徐大奶奶、静兰,我来看你们了。”那姑娘像卓家自家人一样,甚至都没用见礼,就不见外的聊上了。 “原来是君怡来了。”许氏招呼道。 “你怎么突然就跑来了也没提前送个帖子过来,我们也好有个准备。”卓静兰迎上去,招呼的有些勉强。 “我们姐妹这么熟了,要什么帖子这不和自己家一样吗”叫君怡的姑娘还是那般不把自己当外人,真像在自家一样,绕着她们刚才做事的书案转了一圈,然后停在袁冬初面前。 “听说你们在写文书,这位就是和你们一起写文书的姑娘”君怡问道。 为了这事儿吗袁冬初没让卓家几位为难,点头道“是啊,大奶奶和二小姐感兴趣,便让我过来试一试。” 君怡在袁冬初面前来回踱了几步,打量一番才停下,说道“我听说,写文书这事儿,是大奶奶和静兰给你打下手的。” 卓静兰抬头瞪了卓静萱一眼,外人都知道的这么清楚,一定是她给人说的 方大奶奶站在袁冬初身边,没等她回话,便介绍道“袁姑娘,这位是通州廖府的君怡小姐。” “君怡小姐好。”袁冬初浅浅行了一礼,她一个外地人,并不知廖家在通州是什么地位。 方大太太大概怕她怠慢了重要人物,继续介绍“廖家是咱们中原大族,君怡的祖父如今在朝廷阁部任职。” 阁部袁冬初呆了呆,这位姑娘的祖父,一大把年纪了,而且能从方大太太口中说出在阁部任职,就不可能是阁部打下手的官员。 正经任职阁部,不用说,一定是阁老,也就是相爷的存在了。 明白了这些,袁冬初内心的斗志,立即就熄了大半。 瞬间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昨天已经发生了不速之客的不愉快,卓家三小姐也是完全没有战斗力,可她今天不打招呼就又来了。 方大太太陪着过来,大约也是无奈之举。阁老的孙女一定要来卓静兰院子,她怕是拦不住。 于是就只能跟来,必要的时候,以长辈的身份救个场什么的。 “哦,阁部任职啊,一定很厉害。”袁冬初装作不知道阁部是个什么职位,省的拿不准如何对待如此重要人物的孙女。 太过奉承肯定不行,但明知人家是相爷的孙女,却敢怠慢,估计也够呛。还不如先装傻看看卓家的反应,再决定以什么态度应对。 方大夫人和许氏犹豫着,要怎样给袁冬初普及一下阁部是怎样要害一个部门,在阁部任职的廖相爷又是一个如何了不得的重要人物。 卓静萱见袁冬初没被吓到,忍不住问道“你知不知道阁部是什么地方” 袁冬初傻白甜“知道啊,当然是官府的衙门,所以才说廖姑娘厉害。” “”卓静萱无语,这是个什么回答怪不得大家都说,和身份不对等的人说话费劲呢。足够吓住好些人的滔天权势,说给这人听,竟是没起什么大作用。 若是别人,被这样的权贵家族吓到,定然是知道什么立即就全部奉上了。可这袁冬初不知道轻重,而她在大伯母和二姐的面前,也着实不敢吓唬这村姑。 第96章 绝尘而去 卓静兰冷冷撇卓静萱一眼,转头去扶方大太太说道“母亲先坐吧。” 末了还不忘提醒廖君怡“君怡你是客人,来来来,上座。” 方大太太安心就坐去了,对袁冬初的表现也甚是满意。这位袁姑娘虽是小镇子出来的,搞不懂权贵和世家大族层面的事情,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她却并不失礼,能凑合把场面圆过去。 这个时候,卓家当家主母和长辈的优势就出来了,方大太太伸手招呼廖君怡“是啊,君怡坐这边来。厨房今日刚做了桂花糕和桂花酥饼,味道竟是别样的好,你过来尝尝看。” 廖府是什么人家,尤其现在正是桂花飘香的时节,家家都会用桂花做各样点心吃食。 对方大太太的推荐,廖君怡不很在意。 她的心思依然在卓静兰的书案上,还有那个衣着寒酸,在这个房间里显得很另类的乡下女孩子,也是她今日过来的另一目标。 但站着说话终究不是个事儿,廖君怡很勉强的和众女一同坐定,看着袁冬初,眼珠一转,问道“听说你是跑船的,大河上的风景和事务一定很有意思吧” “不太有意思。整日在河上颠簸,其实挺累的,天凉了还会潮冷。” 袁冬初的回答中规中矩,可听入廖君怡耳中,却是让她那寻衅的神情有了些变化。想想冬日里的寒冷,再想想那样寒冷中的江水,下面想说的话,忽然就有些接不上了。 卓静萱却是张了张嘴,很想替廖君怡说所以,跑船那些事,只有身份低贱的人才会做。 可她不敢啊,眼见得方大太太和卓静兰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再给袁冬初难堪,她就真的是自己找死。 没办法,只能事后给清瑶解释,不是她不帮忙,实在是她在卓家的地位不够。 再说,还是自己的事情更重要些。 “袁姑娘很能干的,女子跑船虽然不太好,但袁姑娘大约是利用了在船上的无聊时间,她还会写关于信局运作的文书呢。”卓静萱说道。 她对这个分外好奇,许氏和卓静兰居然会和袁冬初一起写文书。若没好处,谁会和一个穷丫头一起厮混 哼说不定她俩能通过这事儿,在信局谋到什么好处。 例如担个名分、平白得到一两成的干股;或者随便撒几个钱进去,以后每个月都能从信局分红。 她一定不能放过这个好处,连卓静兰都能看得起的银子,她二房出身的,当然更得看重。 另外,她也变相奚落了袁冬初。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居然和外面卖苦力的男人一样跑船,能有什么好名声 回去给清瑶说了,她就算交了差。 “得,又转回来了。”许氏暗自叹息。 二叔父府上这个三小姐,真的是眼高手低。不聪明也就罢了,还总想做聪明事,回回讨不到好,还回回不接受教训。 有人递杆子,廖君怡哪有不上的道理,立即问道“是啊,我其实是来看你们写文书的。给人送东西、送信而已,有什么可写的” 一转眼,居然看到卓静兰的丫鬟,还有一个粗俗不堪的妇人,她们已经在收拾书案了。 “哎哎哎,你们先别啊。”刚坐下没说几句话的廖君怡立即就站起了,“静兰,你这是怕我看的吧” 说着话,廖君怡已经走到书案前,就近拿了几张散落的稿纸。 大家都是懂规矩、有档次的后宅精英,谁也没防住世家大族的廖家小姐,居然来了这么一出。 这是不告而取好不好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廖君怡已经扫一眼纸上字迹,回头看着袁冬初便笑了“这些,是袁姑娘你写的吧咯咯咯咯这字,写的好丑啊。” 在场众人神色各异,除了卓静萱,其余人都是尴尬的不得了。 卓静兰有点急眼了,过去伸手道“拿来,诚运投递好歹是个字号,这里面牵扯到信局运作,是商业机密,不能泄露。” 廖君怡缩回手,握的更紧了些“咱们是自小玩到大的手帕交,你不要这样嘛。我家不打算做信局,我也保证,绝对不把这上面的内容说给别人听。” 接着,再把手中纸张翻看几下,更家心安了,说道“你看,我拿的这几张,根本就不是文书。你看着涂涂抹抹的,不过是个写废了的草稿,用不着这么紧张。” “那也不行”卓静兰语气坚决。 廖君怡央求道“静兰姐姐,我今日临时决定出门,我父亲母亲都数落我来着。我给她们说,来你这里看个稀罕。你好歹让我把这几张纸拿回去,给他们说,这是穷人家女孩子写的字,让他们看看新鲜。” 说到最后,竟是把婉转的央求,说的兴致勃勃、眉飞色舞了。 袁冬初原本是置身事外的,和相爷的孙女抢东西,她自认没那个胆气。卓家自己招来的麻烦人、麻烦事,让他们自行解决好了。 可是,听到这姑娘的说法,也是禁不住满头黑线。 她写字的确不好,没学过毛笔字的她,还是用毛笔,根本没法和许氏、卓静兰这样经过系统教育的人相比。 但相对于初学者,她自认不输任何人。 她是读过书、写过海量作业的,绝不是一点儿根基没有好不好 她这里黑线,卓静兰更是着急,飞快瞥了袁冬初一眼,压低声音道“君怡不要闹了,袁姑娘是我家请来的客人。你这样子,分明是在笑话她写字丑。可人家没进过学堂,读书识字都是人家自己学的,说起来,咱们可不如人家。” “啊”廖君怡一怔,看看袁冬初,再看看自己手上的纸张,目光打了好几个来回,才惊讶道“不会吧没人教怎么可能学得会” 一边惊讶着,一边果断把手中几张纸折起“那我就更得拿回去了,我得给我二哥看看,省的他被人夸得不知天高地厚,每日里用鼻孔看人。我得给他说,人家袁姑娘才是不世奇才。” 袁冬初转开视线,我特么还天赋异禀、骨骼清奇呢 廖君怡话音落下,手上折起来的纸也塞进怀里。 完了还拍了拍手,对卓静兰说道“行了,若是你写好的东西,我一准儿不拿。几张写坏了的稿纸而已,你总不能从我怀里抢吧来来来,咱坐下说话。” 面对如此做法,卓静兰和方大太太、许氏还真没辙。 廖君怡还真就是这么个人,做事向来大咧咧,只要她看顺眼的人,自己就不和人见外了。 她自己做事也大方磊落,只要处得好的朋友,只要朋友喜欢,但凡她有的东西,都能坦然相送。 这还真是几张写坏了的纸,谁又能沉下脸讨要 大约是怕人抢她东西,原本打算坐回原位的廖君怡,主意到方大太太几人的迟疑神色,果断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既然你们有事要忙,我就不给你们添乱,这就走了。” 然后,在众人匆忙相送中,这位廖小姐施施然揣着几张草稿纸,一溜烟儿的离开了。 看着廖家马车绝尘而去,许氏傻眼的问卓静兰“你有没有看到那几张纸上的内容重不重要” 第97章 回程走不走翼阳 卓静兰甚是沮丧“那些都是冬初指点咱们的要点提示,若是看到的人能理解其中意思,也算是重要的。” 许氏回想,安心不少,安慰道“君怡虽然性子有点嗯,人品却是好的。再者,她从未接触过实业和经营,只那断续的要点词句,她不会明白的。” 说着话,转头询问袁冬初“袁姑娘怎么看” “大奶奶说的不错,别说几张草稿纸,就是正文,只拿去几张的话,也不打紧”袁冬初很突兀的把话停住了,那意思是如果再多来这么几次,可就难说了。 你家这人来人往的,都快成菜市场了好不好 想在菜市场做事,还保密的,纯属开玩笑。 她早就注意到缩在一旁的卓静萱。 这姑娘带着她的两个丫鬟,在尽量的降低存在感,随时准备跑路的样子。 方大太太和许氏,一个是卓家当家主母,一个是当家主母的继任者,不会连这也看不清。 就现在的情形看来,搅事的首选方大太太的妹妹,再次就是这位卓家三小姐了。 卓家是大族,七大姑八大姨一定很多,关系一定很复杂。袁冬初可没兴趣跟他们这儿斗智斗勇。 这计划书能写咱们就写,不能写,咱就不做这陪太子读书的事儿了。 事实也正是这样,方大太太正因这个恼火着呢,已经把目光转向那边。 卓静萱此时的心情,可以用如丧考妣来形容。 廖君怡不容分说,拿了那几张纸的时候,她一方面非常羡慕,羡慕人家有那样的显赫家世和身份,无论做出怎样的事,其他人也不敢把她怎样了。 另一方面,她知道事情要糟。 廖君怡这事儿做的,只是有些失分寸,不是什么大事,卓家不可能因这事儿通告廖家。 但方大太太却是能找她卓静萱麻烦的。 刚才是没机会走,现在,她就是想走,也得和方大太太打了招呼才行的。 否则,别说方大太太不悦,就是她父母知道了,一顿斥责跑不了不说,一样能把廖君怡这事儿扯出来。 她以为,找来廖君怡,方大太太抹不开面子,说不定她就能在信局事务中分一杯羹。 谁想到廖君怡竟如此行事,一点儿没管她,也没把信局的根本问出来,真真害死她了。 没等方大太太发话,卓静萱就替自己找了个离开的借口“大伯母,我忽然想起,我娘那儿还有事等我呢。我这就回了。” 人家娘亲有事,总不能不让回吧 方大太太没不让她走,而是吩咐身边的刘嬷嬷“三小姐在咱这儿好长时间,怕是耽搁了二太太那边的事,刘嬷嬷跟着去一趟吧,好好替三小姐解释一下。” “不,不用了吧”卓静萱的脸瞬间就白了。 刘嬷嬷关照她这一趟,母亲大约会应付一下,做样子责骂她几句。 但刘嬷嬷出面,父亲却是一定会知道的。父亲那里,她怕是糊弄不过去了。 想到上一次父亲的警告,这次的事,没准儿就要被禁足了,禁足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有可能会是半年卓静萱脸如死灰。 不提刘嬷嬷押送卓静萱回去,方大太太利落的吩咐管家,在外院给袁冬初三人清出一个院子,供这几天使用。 这个安排就不会被人打扰了。即使有廖君怡那样不知轻重的小娘子,别家府邸的外院,也不是她们能随意闯入的。 男宾就更不用说了,人家院子丫鬟婆子若干把守着,但凡识点眼色、脑子没问题的,都不会兴起硬闯的念头。 袁冬初没把那几页纸当回事儿,就如她所说,只是几个写了关键词和要点的草稿纸。 以她那写字的水平,用毛笔写繁体字,拿走的人能认出什么字就是高手了。再没有正式文件的连贯,谁拿去也是白搭。 所以,晚间回去,她只把这件事当闲话,给顾天成几人略提了一下,便作罢了。 顾天成和潘再水、刘三虎这几天忙得很,虽然对那什么狗屁的廖家小姐很是愤慨,但没有后果的事,吐槽几句,便搁一旁了。 他们说得比较多的,反倒是趟回程所做安排。 经过这几天的派送和宣传,诚运投递的业务普及做得很成功。 有很多人闻讯前来询问投递的种种细节和信誉保障,以及中秋节前,是否能把书信和礼物顺利送达。 如今唯一麻烦的,是他们还没有固定的店面。只在船上接待客人的话,看起来很不正规,也很不容易让人相信。 船走了,东西没送达找谁去 “我已经在通州府衙附近看了,咱们现在所带银两,再加上卓大官人那边按份额的投入,总号只能租个不大的店,位置也不能太讲究。”顾天成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论鸿江船厂的财力,小小漏出一点银子,别说租,买个大些的门店都没问题。 但顾天成这一方,想稳住他们在信局所占份额,就要限制银钱投入。否则,就是被人反客为主的结果。 总号设在衙门附近,是一早就商量好的。 诚运投递以后是要辅助河运行的,顾天成还有整合码头打算。信局作为一个做正经生意的字号,带了诚运南北这个不怎么正经的背景,一定扛不住恶势力的打击。 把信局开在衙门附近,就算有人心有恶念,也不敢随便下手。 不但通州总号是这个安排,各地的投递分号都会选衙门附近。 “行吧,”袁冬初说道,“不拘大小,只要有个固定的地方,人们有疑问能找到便可。等日后做大了,咱们可以把两边的商铺买下来,还可以往纵深里拓展。” 通州这边的事情,顾天成打算交给潘再水和刘三虎的,两人听得也是连连点头。 以他们的出身,能有个正式的门店已经很好了,哪里会嫌弃大小。 袁冬初继续问道“要不要在码头这边也弄个固定的地点码头每日进出的人颇多,幌子大些,弄个接待客人的地方,一定能招揽不少生意。” 顾天成点头“我也有这个想法,正打算明日去拜望沙老大时,顺便说说这个事儿。” 袁冬初点头“这样最好,”转而又问,“回程货物联系的怎样了” “我找个口碑不错的牙行,只要咱们定了启程时间,他们就能联系到货主。” “咱们回程不走翼阳了吧” “暂时不走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98章 谋其上 取其中 第二天,顾天成安排兄弟们各自忙碌,他自己带着潘再水、刘三虎,前去拜望沙老大。 通州大城,码头规模自然不小,作为码头必不可少的一个势力,通州码头的堂口也不含糊。 沙老大能在听了流言之后,不找顾天成麻烦,这种时候也不会弄什么下马威。通传的人进去没多长时间,就有人过来,领他们三人往院子里走去。 见面的地方很随意,是个不大的厅堂,沙老大和几个心腹下属闲话、日常歇息,都是这里。 看到顾天成进来,沙老大象征性的站起身,略表示了一下不怠慢的意思。 顾天成三人则规规矩矩走上前来,抱拳行礼。 各自寒暄几句,顾天成招一下手,潘再水和刘三虎把手上捧着的礼盒奉上。 不是多稀罕的东西,日常礼品而已。 这种事,沙老大哪天也得遇到几件。另外,他也看得出,以姓顾小子的尿性,就不可能送出多贵重的东西。 当下并不推辞,示意手下上前接了,便伸手,往一侧的几张椅子让三人“顾兄弟、潘兄弟、三虎,这边坐。” 两方人客气几句,相继坐下。 顾天成坐客位,潘再水和刘三虎两人站在他身后。 沙老大坐主位,他的下首位置,坐着师爷张通和二把手庆哥,另有几个兄弟站立两旁。 码头势力的堂口,没那么多讲究,端上来的茶盅也大了一号,一看就是很解渴的那种。 顾天成谢过上茶的兄弟,才对沙老大说道“上次来通州,承蒙老大关照,这次通州流言对小子多有诋毁,老大依然不动如山,如此胸襟,着实让小子佩服。” 沙老大眉心一跳,这小子果然有心机,当初收拢刘三虎等混子,只怕就有以后用得着的考量。这不,通州前段时间的流言,他来没几天就知道了。 当下笑了笑,说道“通州重镇,每日往来的各种人等不知凡几。若经常被不知所谓的流言左右,码头怕是没法正常运营。” 顾天成再次道谢“老大如此通透豁达,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沙老大闻言,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向他“顾兄弟说的是翼阳码头遇到的事吧” 顾天成并不隐瞒,笑道“沙老大坐镇通州,果然消息灵通。” 沙老大没说什么,师爷张通却说道“顾老弟仅运一船货,便在一个码头损失一百两银子。据闻,顾老弟当时掏银子掏得甚是爽利,不知以后做何打算难道日后遇到此类事,都是要花钱消灾的吗” 顾天成看向他,语气变淡,说道“那一百两银子,是兄弟们的血汗钱,谁的血也不是无穷无尽的。”语气虽淡,但其中的狠戾也分外明显。 沙老大三人互视一眼,二当家庆哥问道“我们也曾关注过顾兄弟,顾兄弟志向应该不止撑两条船运货,赚那两个运货银子吧有道是无风不起浪。不知前段时间的流言是从哪里来的可否属实” 顾天成依然用很淡的语气,说着很让人震惊的话“谁家做事,都是盼着能做到最好。小子日后若是只有撑两条船的命,那就不说了。若真能把河运做出息了,当然要感念今日沙大哥的义气,绝不会打通州的主意。” 沙老大三人的脸色都是变了变,这就是说,顾天成果然有这样的打算这家伙的口气,够大的啊 再看顾天成身后的刘三虎和姓潘的年轻人。 这两人听了顾天成话,却是波澜不惊,一点儿不意外、不惊讶,好似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 沙老大眯了眯眼,语气不善道“这么说,你真有打通大河两岸所有码头的想法了” 顾天成平静回答“小子只想把河运做好。” 码头当然也是要打的,不打码头,用什么来维持大河最大的船队。 师爷张通冷笑一声“顾老弟好大的志向。” 顾天成拱拱手“我有个朋友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小子也觉得这话很对,谋其上,取其中,挺正常吧。” 沙老大几人相互对视,都是无语。 挺正常正常个屁你小子谋的这个“上”,也太不把我们这些在码头上打打杀杀、靠码头讨生活的人放在眼里了吧 不过,无语之后,却是对上面那句话的骇然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话说的,是真嚣张 但很在理啊 就拿前些年乱世来说,真能扔下手中生计,跑去从军的,大约都存着个豁出去一腔热血、求个封侯拜将的想望。 他们这些坐地码头的混子,也不是没想过振臂一呼,河道所有码头都唯首是瞻的野望 顾天成一个年轻小子的几句话,把这几个早过了初生牛犊年龄的大汉,说的热血再次上涌 只不过,再多想想,上涌的热血瞬间降温。他们没有施展这个野望的手段,早之前不但想过,也试过,做不到而已。 好一会儿,沙老大忍住询问这话出自他什么朋友的冲动,打着哈哈,对顾天成说道“冲着顾兄弟这几句话,我也得盼着顾兄弟的愿望能得其上。” “那小弟就多谢大哥吉言了。”顾天成感谢,顺道的,连称呼也改了,“小弟还有个事儿,得麻烦大哥一下。” 这小子沙老大无语。 他刚才说那话,是带点揶揄的成分的。可顾天成这番得寸进尺之后,他有点相信这小子能成事了。 这么皮厚的人,他还没怎么见过。 “你说。”沙老大很节省情绪。 “是这样,我们打算把诚运投递总号设在苍桐街。那地方距离码头甚远,我想就近在码头边上搭个临时的棚子” 沙老大刚才捏着鼻子,硬是让自己相信顾天成能打通大河两岸的码头,这点小事更不会刁难。两方你来我往不多几句话,便把设置临时棚子的事情谈妥。 大家都不是闲人,正事谈妥之后,再客气几句,顾天成便很识相的告辞了。 沙老大起身,象征性表示一下,看着人走出厅堂,便又坐下。 哪知他这刚坐下,还没就刚才的事和两个心腹说一说,负责送顾天成出门的小弟便回来禀报“外面有顾天成的人等着,陪同的,好像是鸿江船厂的管事。” 沙老大皱眉“什么叫好像没看清楚就不要乱说” 鸿江船厂是什么地位就算卓远图看好顾天成的将来,但现在他穷小子一个,卓远图也没有派管事在外面恭候他的道理。 第99章 卓远图真有事 回话小弟挠挠头,说道“小的看见,管事模样的人身旁的马车,有鸿江船厂的标识。” “鸿江船厂管事在等顾天成”沙老大“腾”的站起身,张通和庆哥也是面面相觑。 这小子,难道还真能让他把大事做成了鸿江船厂能有什么要紧事,这小子又有多重要,鸿江船厂的人居然会在外面候着他 卓远图是真有事。 他甚至都后悔了,就应该给袁冬初派几个管事,痛痛快快把文书写出来便好。为了让女儿和儿媳练练手,瞧这麻烦惹的。 他觉得,见了顾天成,都不知该说什么。 此时,卓远图房间的客位,坐着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廖家大老爷廖清溪。 廖君怡拿走那几页纸,还真没别的意思。 回去之后并不给旁人看,只等她那个眼高于顶的二哥回来,才得意洋洋把那几张已经压得平平展展的纸,拍在她二哥面前。 “写这些的人,家境贫寒,还是个姑娘。二哥你看看,若人家是个男子,又能早早请名师教导,这通州府,被人称道的才子就不是二哥你了吧”得意洋洋的廖君怡如是说。 她二哥本是个少年老成的性子,却被廖君怡说的面沉似水。拿起那几张纸,翻看几下,不住的冷笑胡乱涂抹成这样,居然还好意思拿出来示人 可他妹子不消停啊,继续在一旁添油加醋人家没笔练字,没墨练字,没纸练字,更没跟过一个先生,没进过一天学堂。只是整日跟着父亲在船上忙碌奔波,抽空的时间,还能学成这样,写成这样 等等种种,没把她二哥说服,倒是引起了她爹廖清溪的注意。 廖大老爷是廖相爷的长子,不善读书,但这并不影响他在廖家的重要性。 廖家大族延续百年,只靠子弟们读书,是维持不下去的。所以,廖家田地、商铺、甚至没记在廖家名下的酒楼布庄等产业不知凡几。 廖清溪是这样的人才,看到引发兄妹俩争执的几张纸时,首先关注的,是纸面上看起来胡乱涂抹的词句。 至于字写的如何,是否有骨力、笔力如何,则完全不在他的关注范围内。 胡乱涂抹的纸面上有不少字句,但能看进廖清溪眼里的只有寥寥几句,几个句子显示的内容不多,有几个压根儿就不知所云。 但能看明白的那些,不但能看出和信局有关,而且这里面表达的经营方式,和他几十年的认知大不一样。 当下,廖大老爷无视了女儿的抗议,把几张破纸叠巴叠巴,塞进袖子,转天就来找卓远图了。 现在的卓远图就是再纠结也没什么用,招来这么一尊大佛,还是个老奸巨猾的。 人家不和他扯没用的,来了没几句话,就直接找诚运投递的话事人。 如今的状况,只能看顾天成如何应付廖清溪了。他旁敲侧击的帮顾天成个忙还行,想直接用言语把廖清溪糊弄回去,纯属异想天开。 顾天成走进卓远图房间时,对他所要面对的局面已经有了个大约的猜测和打算。 人家卓远图也是相当给力的,派去找顾天成的人,并不是捎个口信让他过来便可。 而是告诉他,鸿江船厂有大佬来访,就是昨日那位廖小姐的父亲。 具体大佬所来何事,管事没说。 别说管事说不出什么,就是卓远图,也不知道廖清溪这一趟的目的是什么。 管事侧重给顾天成普及廖家那位相爷的背景,和廖清溪的身份。 对于这个,顾天成倒是不很在意。 民间的事情他应付起来艰难,但也得自己应付,不为别的,只为争一口气。 但是,若真有滔天权贵找他麻烦,他还真的不怎么怵。 相爷而已,真把他惹狠了,别说廖家大老爷,就是廖相爷,他就揍他一顿又怎么了他能甩锅啊 至于甩锅的结果,那他就不管了,爱死爱活,权贵们各凭本事。他一个小人物,哪管得了那么多 当前事情没闹到那种地步,他需要考虑的,就是这姓廖的打的什么主意,不知他能否在姓廖的身上薅几把羊毛出来。 手头紧啊,没办法。 顾天成进门,人卓远图和廖清溪俩大佬当然不可能起身相迎什么的。 所以,顾天成只能规规矩矩上前行礼“小子顾天成,见过卓大官人。” 廖大老爷身份尊贵,但顾天成现在不应该认识。 “天成客气。”卓远图抬手表示免礼,并介绍道,“这位是通州廖家的掌事人廖大老爷。” 顾天成连忙转过来“小子见过廖大老爷。” 廖清溪长了一副老好人的面容,慈眉善目的,胡须也打理得整整齐齐,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的精明。 “小友就是顾天成啊,果然后生可畏。我和顾小友一见如故,来来来,坐这边。”廖清溪说道。 “廖大老爷过誉,小子愧不敢当。”顾天成没过去,反而做出一脸戒备的样子。 这老家伙,刚见面就开始算计他了他看起来很憨很容易被骗 卓远图也瞬间把握到顾天成的意思,这小子也是摆出一副很好打交道、很容易被一眼看穿的姿态,这是心里有打算了吧。 老的小的,都挺行的,只看谁能算计到谁吧。 “天成你可能还不知道,廖家的家世可不一般,”卓远图唯恐顾天成不够重视,再次给他普及廖家背景,“廖家老太爷,如今在朝廷阁部任职,是当朝相辅” 他话没说完,却是被廖清溪打断了,很熟络的说道“我和顾小友一见如故,不提这个,咱不提这个。” 卓远图无奈,只得停下,给顾天成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安心。 若有不对,他会尽量在中间打个岔,帮顾天成圆一下,谁让这事儿是他卓府惹来的呢。 他也相信,以顾天成的老道,并不见得会吃亏。 总不能在他这边无往而不利,却会被廖清溪老小子三言两语就骗了吧。 “既然廖大老爷有邀,天成你便就近坐那边吧,方便你们说话。”卓远图说道,内心里却是等着看一对大小狐狸如何角逐。 第100章 差点儿喷一口老血 廖清溪笑眯眯看着顾天成坐在他下首,再笑眯眯看着小厮上茶,顾天成谢过。 直到房间中不再有打扰,他才和蔼说道“昨日小女去卓大官人府上,给你们诚运投递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几张草纸而已。”顾天成客气着,仍是一脸戒备。 廖清溪连连摇头“哪有小友说的这么轻松仅从那几页纸上就能看出,顾小友经营信局的方式,和任何一家买卖字号、或者作坊都不相同。” “这个啊”顾天成看起来有点心虚,“我们都是贫苦出身,没做过经营,不知道怎样经营更好。” “呵呵呵”廖清溪笑着,看向卓远图。 若论经营,他远远比不上卓远图。卓远图能和这么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合伙,信局的经营和思路绝不寻常。 卓远图却是大为赞叹顾天成能装,装的天衣无缝啊。 “既然顾小友已经有了经营的思路,为什么不加大投入,尽快把投递业务做起来据我所知,这些天有意于中秋投递的人颇多,只是顾小友没展现出足够的财力和信誉,才影响了信局的经营。”廖清溪引导着话题。 顾天成顺着他的意思问道“以廖大老爷的意思,小子如今该怎么办” 嗯,这个思路就对了。廖清溪捻着胡须,微笑道“很简单嘛,多投入些银钱便是了。” 顾天成也差点笑了,看起来却略有些沮丧,说道“小子家世单薄,实在没那许多的银钱投入。” 虽然知道顾天成不白给,但听了他的话、看了他的表情,卓远图还是忍不住咳了一声。 两人闻声齐齐望过来时,卓远图再干咳一声,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算是掩饰过去。 顾、廖两人收回视线,继续诚恳的望着对方。 廖清溪说道“顾小友的想法过于老实了些,你可以找信得过、有财力的人,把你的经营思路阐述一番。若想法好,自然有人愿意出银子,和你一起经营信局。” “廖大老爷,”卓远图终于忍不住,咽下口中的茶,说话了,“诚运投递是鸿江船厂和诚运南北合伙经营的。大老爷不会以为,鸿江船厂财力不足、或者信誉有亏吧” 廖大老爷一点儿不介意,笑道“当然不会,但卓大官人有可能在观望,一时没想好啊。” 观望个屁老子早就过了观望期好不好卓远图冲着廖清溪瞪了瞪眼。 谁说他没想好他当然想多投入,但也得人家同意才行。人压根儿就不稀罕你这多投入的银子,你有什么办法 顾天成哪会给卓远图辩解的机会,立即就问了“大老爷可有好推荐” 廖清溪笑眯眯的说道“有啊,你先说说你的想法,打算怎样入手筹建信局,如何运营。若你的主张合理,我廖家便可参股。” 说着话,还得意的瞟了卓远图一眼,原来顾天成这小子如此好忽悠。 接下来,他只要听听顾天成对开办信局的见解和筹划,再看看那个袁姓女子写的文书,不但能决定是否出手,还能一窥那份不一样的文书的全貌。 若顾天成的筹划真的好,文书也有另外的惊艳,他就只能替卓远图遗憾,他漏掉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若一切没什么新鲜,那就算了,由着卓远图和诚运南北自己玩闹去吧。 “这样啊,”顾天成神色又狐疑起来,“那算了,万一您把我的想法拿走,自己去做。以大老爷您的财力,我们怕是连口投递的汤都没得喝。” “额”廖清溪愣了愣,以为顾天成好糊弄的,没想到一不小心就被他真相了。 正喝茶的卓远图,却是差点喷了,看好戏一样的看着廖清溪,让你再得意,让你再嘚瑟。 廖清溪替自己辩解“怎么会顾小友多虑了。以我廖家家世,怎会做这种事” 顾天成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正因廖大老爷家世不凡,我们小小的两只船的河运行,哪里是廖大老爷您的对手不成不成” “若你连个章程都拿不出来,怎能劝人出银钱,在你这里参股”廖清溪继续努力。 顾天成很理所应当的表示“那我们自己做便好了,不用别家参股。” “你这”廖清溪瞪着顾天成,这小子到底是真的一根筋还是在装傻“你想想,放着能快速做起来,很快就能赚大钱的机会,却不去争取。顾小友不觉得可惜吗” 顾天成眨着眼睛,看着他,啥话都没说。 廖清溪无奈,退了一步“那你说,有人愿意往你诚运投递里投银子,你总得给人家一个保障吧” 看着廖清溪吃瘪,卓远图乐的肠子都要打结了。廖清溪一个老狐狸,对着一个后生小辈,这样子步步退让适才兴致勃勃来这里的廖清溪,怕是一万个没想到吧 顾天成连连摇头“咱们没打过交道,我怕给了大老爷这个保障,我们自己的保障就没了。” 卓远图继续忍着。 “和你合作的那个,是袁家吧袁家那个女孩子,怎么就能和卓家女眷一起写信局筹建文书被卓家拿去你的文书,你就能有保障”廖清溪有些火了。 顾天成摊手“那能一样吗我们和卓大官人合作,那是因为卓大官人和鸿江船厂诚心待我,和您不一样。” 你个老小子,明显就是想着忽悠外行,来这儿占大便宜来了。 “咳”廖清溪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这是当着面的诋毁啊,说他动机不好。 这特么,廖清溪真想拍桌子了。 可是瞥一眼明显看好戏的卓远图,硬是让自己冷静下来。 卓远图如何取信的顾天成,他不知道。 但卓远图的眼力,他是相信的,卓远图不但和两个没什么身家的人合作信局,还能把一个平民女孩子请到府上,奉若上宾。 若说这里面没什么特别的缘由,廖清溪是绝对不信的。 “那行,那我就先投银子好了。你这信局可有估算价值几何”廖清溪改变了策略。 顾天成也改了态度“廖大老爷打算投入几何” 第101章 这行,廖家不能做 顾天成的话一出口,卓远图首先就坐不住了,忙道“天成,你这个” 银子他也有啊,这小子和他商议的时候咬那么紧,怎么轮到廖清溪,立即就松口了呢不是这小子被相爷的名头吓晕头了吧 “大官人你别打岔啊,”廖清溪打断了他,“一千两银子,在信局中能占几成股” 哼用银子砸死你个臭小子 一千两银子,对于廖家来说不算什么。但廖清溪相信,对顾天成来说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昨日派出去打听顾天成消息的人,传回来的话顾天成做的是河运,仅有两条船。这次来的,只是其中一条。河运行的名字倒是挺响亮,叫什么诚运南北的,却实在是没货。 相较于顾天成寒酸的河运行,他这一千两银子,别说信局,怕是能把他的河运行也买下来。 一个扛活儿起家的小子,听到一千两银子,不知会不会直接把信局和那两条船都放弃了 他说话间,还特意斜了卓远图一眼。堂堂鸿江船厂,和几个小人物合伙做生意,也畏畏缩缩的,连松松指头缝的银子也不肯拿出。 瞧瞧,这下吃亏了吧 等他掌握了信局,再派出得力管事经营,河道上岂不是又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那将是他廖家的产业呢。 鸿江船厂错失良机,而顾天成一介平民小辈,能搭上他廖家这艘船已经是大幸事,走了运的。 他不但能安安稳稳从信局分红,还有助于诚运南北在河道上顺利经营。 有廖家这个合伙人的背景,寻常人绝不会惹他的货船。 有了决定性的投入,顾天成和那位袁姓女子的经营策略和手段,还不是手到拈来 他这边美滋滋的,还在规划着,却不防顾天成说道“我们本钱小,不能接受这么大宗的银钱。” 廖清溪愕然,之后才循循善诱的教导“顾小友你这就不对了。你们本钱小怕什么用别人的银子给自己赚钱,多好的事儿只要信局能快速做大,经营快速展开,银子就能滚滚而来。若只是你小本经营,怕是一辈子也做不出多大的局面呢。” 卓远图低头喝茶,头都不带抬的,生怕泄露了情绪。人家俩小家伙有个好脑子,即使没有大笔投入,一样能很快拓展信局,只是速度略缓而已。 廖清溪这次是栽了,什么也不了解的情况下,就找顾天成谈生意,不栽那才怪了。 “不了,”顾天成做着他今天做的最多的动作,断然摇头道,“我们贫寒之家,好不容易想到个长久生计的途径,不想把这份生计拱手让人。” “这怎么能叫拱手让人呢” 廖清溪大费口舌,而顾天成话不多,但摇头的动作堪称无敌,每每一个动作,就让廖清溪大段的劝诱碰壁,把卓远图看得乐不可支。 他是看出来了,廖清溪固然是有所图谋,但顾天成这小子,也憋着事儿呢。 最后顶不住的,却是之前信心满满的廖清溪。 开玩笑,他好歹也是人到中年,已经喝下去三盏茶。再喝下去,那得跑多少次茅厕 他都这样了,可顾天成这小子依然一副憨乎乎的样子,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 总之,就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出示手中的经营策略。虽然没拒绝廖家参股,可廖清溪提的建议,却是一样没答应。 他现在是彻底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真的憨。 “那你说怎么办”廖清溪问道。 顾天成也是装累了,见廖清溪不再绕圈子,便也直说道“卓大官人和我们,各占信局三成和七成股。若卓大官人愿意出让一部分,我们没意见,每股金额也是由着您二位商议。” “怎么可能”卓远图立即表示反对,只有三成股,怎么可能再出让 顾天成摊了摊手。 廖清溪不屑的瞥卓远图一眼,才三成,他还不稀罕呢 转头便对顾天成说道“你这七成股也太多了写,既然大官人不肯让,那就咱两方打个商量。” “行,我让您一成。”顾天成豪气云天。 “”廖清溪和卓远图被他豪气云天说出的一成股,呛的都要咳嗽了。 廖清溪瞪着他不语,暗地里琢磨,是否他性格太好,让这小子有了错误的判断,以至于他会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顾天成这次是真的诚恳“廖大老爷,真的只能让出一成,信局六成股是诚运南北的底线。再多的话,刀架在脖子上,小子不敢、也不能答应。” 廖清溪这个懊悔啊,早知道,就不来卓远图这里了。 当着卓远图的面,他堂堂廖家大族掌事人,还真不好做强买强卖的事。 如今骑虎难下,这小子这么难搞,难道这事还谈不下来了 谈不下来的话,他以后在卓远图面前岂不是落了笑柄 卓远图也忽然醒悟,掌握六成股,才是诚运南北的底线。 当时何东平和袁冬初谈合作时,若他们再争取一下,说不定还能谈多一成股。 只是,他听何东平说,袁冬初咬的挺紧,而他之所以参与信局,也是看好两个年轻人的前途,并不打算把持投递这个行当,所以就放手了。 这时看廖清溪的作为,却是真有把持诚运投递的想法。 但顾天成能放手吗没有袁冬初的经营策略,即使廖家拿到诚运投递,也不会有很好的前景。 顾天成看出廖清溪神色间似有不善。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也不愿把这位大佬惹恼了,便继续解释“大老爷有所不知,小子之所以做信局,主要是为了辅助河运。您二位对信局感兴趣,参股可以,但为了我们日后的河运前景,信局却是一定要诚运南北掌握的。” 廖清溪沉默不语。 顾天成瞄他一眼,只能出重拳了,原本想装个憨货,不牵扯其他的,但这位廖大老爷实在不够通透。 他半倾着身体,压低声音对廖清溪说道“您家老太爷在朝堂上居高位,做做别的生意也就罢了。信局这等通信、带物、往来频繁的行当,我们这些下层小民做着才保险,您府上这样的大族,却不好有太多牵扯您觉着,小子说的可有道理” 第102章 掉沟里了 顾天成这话一出口,着实让在场两人吃了一惊。 廖清溪来到鸿江船厂,算是事发突然。他和卓远图都是琢磨眼前事情,并未多想其它。如今被年轻后辈当头棒喝,才豁然发现,他们忽略了如此重要的背景。 “那就一成”廖清溪那个沮丧、那个后悔啊,真想拂袖而去。 就顾天成那小破船,手下那几个小混混。他巴巴的跑来,废了好多口舌,讨来一成股 丢不丢人啊 被他老爹知道,会不会被骂的狗血淋头 他今天来,就是丢廖家人的 可事已至此,他若真甩袖子离开,就更丢人了。 好在这是卓远图看重的生意,若经营信局没有很大的前景,以鸿江船厂在大齐朝的地位,卓远图根本犯不着参这三成股。 一股就一股吧,廖清溪安慰自己,不是他没本事拿到信局,而是他廖家不能参与太多。 这么想,瞬间顺气了不少。 “你这一成股估值多少”廖清溪心安理得的退了一步。 顾天成迟疑着答道“这个我们还没开始算。” “没开始算”廖清溪惊讶,难以置信的看向卓远图。 以卓远图的老道和严谨,和人搭伙做生意,他居然不算清双方投入,就认了自己的三成股 顾天成却是冲着一旁侍立的小厮招招手“麻烦小哥,给我拿些纸笔来,我先给廖大老爷大概算算。” 大家伙儿又是一番目瞪口呆,就没见过谈参股、谈银子这么随意的。 卓远图挥手“替顾公子取来。” 面上一本正经,心下却还是看好戏的态度。 顾天成和袁冬初给人算账,那是开玩笑的吗 他和他的大管事,已经分别被算了一次。算得两人那叫一个窝心,还得上赶着和人家合作。 现在就看顾天成会怎么算廖清溪了。 顾天成一点儿没让他失望,刷刷点点不多会儿功夫,就给廖清溪算出一个让大家瞠目结舌的价钱。 顾天成把一张誊写好的纸,放在廖清溪身旁的桌案上,还很耐心的给他讲解着“大老爷您瞧,我们诚运南北这边的投入不好计算。我给您按卓大官人三成股做基数,来推算一成股需要多少银子” 需要银子把握到这几个字,卓远图立即明白顾天成磨磨唧唧这半天,原来是找廖清溪套银子来了。 这几天,顾天成和潘再水不断的找房子、看店面。 放弃大的、看小的,放弃好位置的、却选位置差的他知道,顾天成怕是手头没几个银子了。 可他又想控制诚运南北在信局中的七成股,不得已才如此精打细算。 可巧了,就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还是个极有背景的大人物、大家族。 让出一成股,套来购置信局总号的银子,不但背靠廖相爷家族这棵大树,还能牢牢掌握信局的主动这小子,贼精啊 顾天成还在给廖清溪那儿算账呢 首先,把卓远图投进去的一条沙船,折了三百两银子。 廖清溪插话,问道“鸿江船厂投入信局一条船我怎么不知道” 卓远图一副尽在不言中的神态,只得由顾天成出面解释“前次我们往返通州,诚运投递包裹物品,都是付船资运输的。所以,鸿江船厂权衡收益之后,决定投入一条船,专门用来运输投递物品。” “你接着说。”廖清溪感觉自己掉沟里了。 接着,就是大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内容,连卓远图自己都不知道。 “卓大官人用鸿江船厂的老字号信誉,在诚运投递业务中做担保,其价值巨大。按最低价估算,值六百两银子。”顾天成大言不惭,这是他家冬初整出来的名目,一准儿不差。 这也能算银子 房间里几个人面面相觑。 最先回过味的是卓远图。 原本他还处于无语中呢,一听按最低价估算鸿江船厂的信誉担保,立即就提出疑义“天成啊,你这就不对了,咱两家好歹也是最先合作的,相互信赖。如今你给廖大老爷估算股金,却是把鸿江船厂的价值压到最低,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顾天成也是愣了一瞬,小子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为了多套点银子而已,大官人您要不要这么认真啊 但卓大官人的场不能不捧,只得讪笑道“那我就按正常估” 卓远图点头“对,公事公办,只能按正常估价。” 顾天成面色严肃起来,对廖清溪说道“鸿江船厂老字号信誉的正常估价,怎么也值一千两,刚才是我想差了。实在抱歉。” 这两人一唱一和,每成股就提高了一百多两银子,廖清溪瞪着他俩“你们怎么不去抢” 卓远图挺委屈“廖大老爷您这就不对了,我鸿江船厂百年字号,分厂四座,下设作坊若干。如此有信誉、有实力的字号出面担保,难道不值一千两银子怕是这也低估了,只是我和天成投缘,另一半算馈赠了。” 好嘛,这才算一半廖清溪额头冒汗。 顾天成一本正经的说道,“廖大老爷,我给您打个比方吧。就比方说两个布庄,分别新字号、老字号,即使店面和存货量相同,两家若估值,估价绝不一样。信局也一样,有鸿江船厂做信誉招牌,一千两银子,绝对没有高估。” 卓远图顶着廖清溪的视线,正襟危坐着,内心却不住的感叹顾天成的巧舌如簧。 枉他在商界和手工行摸爬滚打这些年,居然不如一个年轻人能抓住实质。 之前他怎么就没想到,光是用一用鸿江船厂的名头,就能值好些银子呢结果和袁冬初商谈信局时,让何东平白白落了下风。 一百两银子而已,廖清溪咬着牙摆手“行行行,你接着说。”姓顾的小子你就只管往多里说,我看你最后怎么收尾 第103章 老怀大慰 顾天成暗吁一口气,接下来的那个,就不能算太多银子了。把人算计的太狠,一个不小心把人气跑,再跟哪儿找这么有银子还显赫的合作者去 “还有的就不多了。卓大官人独具慧眼,一早与诚运南北商议,在衙门备案创下极有潜力的诚运投递,前期筹建不给您多算,估值二百两银子。” 廖清溪嗤笑不语。 顾天成有些无奈的继续解释“这么说吧,就现在有鸿江船厂合作的诚运投递,我们什么也不出,把这个字号让人,您说值不值二百两银子” 廖清溪“” 他不得不承认,若现在的信局出让,还真有人买,而且出的钱说不定比二百两还多。 “就现在的信局而言,一成股估值我看看啊,”顾天成念叨着,“嗯,一成股五百两银子。您若是打算从诚运南北购置一成股,得付五百两银子。” 卓远图乐的不行,他就说嘛,顾天成和袁冬初两人算账,一不小心,算塌天都没准儿。 不过廖清溪,世家大族做底蕴,经营庶务慢慢积累比较成功,说下大天来,也只是守成而已。若真说经营,他真不行。 廖清溪却一点儿不自居,还在暗自冷笑。顾天成前面说的那些他都认,但他给鸿江船厂算了这么多银子,就不怕被鸿江船厂反客为主 廖清溪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别有深意的问道“用鸿江船厂的投入折算,一成股估值五百银。诚运南北目前有七成股,顾小友投入了什么,能值三千五百两银子” 这是三千五百两银子,寻常小富之家,就是拿出全部家当,也不见得能折出这么多银钱。 还是太年轻啊,看不了太远,只盘算眼前利益,却忘了他手中已经有的那些,是不是还能握的住 哪知顾天成听了他的话,一点儿不见慌张,反而很坦然的说道“我们有筹建和运营方面的策略啊。” “有策略那能顶银子三千五百两”廖清溪不屑,用金粉写出来也不值那么多吧 “能啊,”顾天成继续坦然,“有正确的策略,才能让信局的收益最大、扩展最快。没有我们一方的经营策略,信局不过是靠卖力气、替人跑腿送消息的闲汉营生。这样的事,别说您和卓大官人看不上,就是小子我,也不屑与耗费精力去经营。” 廖清溪先是不可思议,接着惊异的望向卓远图,这小子说的什么策略,真有这么稀罕 卓远图正襟危坐,很郑重的点了点头,“几百两银子一成股算不得什么,关键是,要拿到正确的经营办法,让这几百两银子有后续的更大价值。” 卓远图的态度,让廖清溪首先想到的,是卓家写文书的那个年轻女子。 而且顾天成说的很对,廖家的确不能掌控信局这样的机构。否则就是给廖家埋下了祸根,没准儿那一天被人构陷,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那就参一股好了,廖家世家大族,用五百两银子打水漂都没问题。现在用五百两银子参与一个新鲜的经营策略,没准诚运投递后续真有极其宏大的前景。 若真有那一天,一个贯通大河南北、及其周边地区的投递业,即使有其中一成股,也很可观了。 廖清溪刚有了定夺,顾天成就又给他来了一句“还有,诚运南北是我和袁伯父两家的生意,就是转给廖大老爷一成股,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 廖清溪一大把年纪了,遇到的事不可谓不多。可是今日和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子谈事,让他觉得分外艰难。 他忍不住恼火道“难道你还得跑回易水县一趟找你那合伙人商量之后,再赶回来给我回话不成” 卓远图看的都有些不忍了。顾天成这小子也不说悠着点儿,人廖大老爷好歹也是长辈级别的人,这样左一次、右一次的打击,还有没有一点尊老爱幼的优秀品质了 他很良心的在一旁插话道“不用,袁家的事,袁姑娘就能做主。”幸灾乐祸的心思昭然若揭。 “那就把那位袁姑娘请来吧不知方不方便”廖清溪很有些意兴阑珊,也因为今天谈话的费劲,连对这个说法表示惊讶的心情都没了。 而且他也想开了,一个小姑娘而已,难道还能比姓顾的小子更难缠这小子已经是极致了好吗 事实证明,他的希望和实际情况有很大差距。 没用太长时间,袁冬初和刘婶便由一个年长的管事引领,来到卓远图办公的房间。 卓远图三人还在就信局的一些事情,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论着。 小厮进来禀报袁冬初袁姑娘到了。 廖清溪正打算看看这位袁姑娘有什么不寻常呢,他今日经历的事情,全都因这女子而起。 女儿廖君怡说的话,他也是听进耳中的。这个家境贫寒,从未正经读过书的女子,居然能写严谨的商业文书了,其聪慧可见一斑。 只是可惜了,只是个女子。 待那姑娘进门,果然就是一个衣着朴实的平民女子。一身细布衣裳,简朴得不能再简朴,也没什么首饰。 但进门之后,以及她不多的几步行走,却看得出,这年轻姑娘沉静的很,虽不像大家闺秀那样端正优雅,却别有一份自在从容。 袁冬初进来的流程和顾天成差不多,先见过卓远图,再由卓远图介绍廖大老爷。 之后就是让座,由顾天成向他说明廖家的意思,也包括了他转让一成股的主张,以及每股五百两银子的估值。 袁冬初当然知道顾天成的意思,而且,能用这种方法解决购买总号店面的问题,自然好的很了,哪里会不同意当下回答的极爽快“哦,顾大哥若是觉得行,那就这样吧。” 廖清溪老怀大慰,这都多长时间了,终于顺当了一回。 心情好起来的廖清溪,看这女孩子更是顺眼了不少,甚至女孩子身后站着的那个粗陋妇人,在这堂皇的房间里,似乎也没那么突兀碍眼了。 。 第104章 我一家说了算 卓远图则是对袁冬初的表现讶然不已,这姑娘这么好说话的吗还是他的套路和顾天成一样,有后招等着廖清溪 回头一想,自己这想法似乎有问题。 顾天成已经解决了信局再投入的难题,对信局来说完全有利。这样的结果,这姑娘本就应该同意啊。 只是不知道,顾天成和这姑娘对接下来三家的信局,有没有应对具体事务的准备。 鸿江船厂没有掌控信局的想法。当初他和何东平商议的结果,仅仅派管事过去,之后信局独立经营,鸿江船厂除了定期查看,绝不干涉信局经营和钱财来往方面的事务。 但廖清溪就不一样了,廖家虽然不能掌控信局,但却不表示他们不会在某些地区的经营和账务钱财方面插手。 三家合伙的生意,其中两个东家虽然只是参股,但财力雄厚,权势又大。若没有一个好的规划和限制,日后经营起来,说不定会颇多掣肘。 到那时,好好一个前程远大的投递业,说不定会因此分崩离析。 若别家参照了这个经营方式趁虚而入,那就太可惜了。 卓远图有心提点两人一声,但廖清溪在场,他实在寻不到机会。 从另一方面看,顾天成想抓住中秋前这一档的投递生意,急着把总号定下来。 万一这小子没想那么多,急着把合作事宜敲定,其中若有疏漏,后果及其糟糕。 诚运投递若半途而废,且不提鸿江船厂在其中的那点损失,只是鸿江船厂第一次与人合作,就弄出个无疾而终,却是很不好看。 为今之计,只能把事情往后拖一拖,给顾天成和袁冬初时间,他也有机会提点两人几句。 “信局如今是三家经营,此事不能仓促,”卓远图看向顾天成,“要不,今日先说到这里,咱们三家都回去作些斟酌,按照自己的想法写个合作纲要。明日,三家再来敲定正式合作文书,你看如何” 顾天成是真想早点拿到这笔钱,尽快把总号定下来。 他迟疑着,看向袁冬初。 让他带着人打打杀杀,或者和人斗个心眼什么的不在话下。 若论经营,他自觉还是袁冬初更擅长一些。 袁冬初微微点头,表示有准备。 她看看卓远图,最后把视线落在廖清溪这边。 她欠了欠身,说道“卓大官人说的不错,合作的事务不好做,如今更是三家东主的信局,若要长久做下去,更要慎重。” 廖清溪明显感觉到,袁冬初的话是说给他听的。 卓远图把握不到袁冬初的意思,但顾天成明白啊,忙不迭的点头道“对对对,袁姑娘是什么想法尽管说来听听。 廖清溪侧目。 这小子刚才表现的很犀利,怎么对着一个姑娘,一下子就变得如此狗腿 袁冬初笑笑,说道“那我就说说自己的想法,如有不对之处,还请廖大老爷和大官人纠正指教。” 卓远图的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这姑娘果然有想法。以她和何东平商谈的经验,现在又如此镇定,她对三家合伙的信局,一定有她的见地。 袁冬初没有顾天成那么多心眼,而且在这个大男子主义当道的年代,怕是人家也没工夫听她忽悠。 于是,她很干脆的说了自己的看法。 “之前,卓大官人和诚运南北合作,定下鸿江船厂派管事和一些人在信局做事,除了管事和做事的这些人,鸿江船厂只定期检查信局的收支账目,并不参与信局经营和管理。不知廖大老爷这一方,是否也是这个想法,不准备参与经营” 廖清溪迟疑着,之前有顾天成的提醒,他当然没有掌控信局的想法。但在经营上,总要关注一下的。 就算不掌控整个信局,但掌握通州周边、以及廖家祖籍所在城镇的投递事务,却很有必要。 “那就照着鸿江船厂的先例来,廖家也不参与信局经营,只派几个管事和家中下人在信局做事便可。”廖清溪说道。 至于是不是参与,却不是廖家主人亲自出面才叫参与的。想要怎样,指使下人去做便可,没必要亲自出面。 “这样便好,”袁冬初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个事先约定,并把约定写在合作文书的主要条款之内。” 两个大佬有些不适应现在的场面,他们还没经历过这种由他人主导的谈话,而且这个他人,还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 袁冬初继续说道“首先,诚运南北在诚运投递中股成最多,日后诚运投递事务有分歧时,三家都可以提出自己的看法,但最终,要以股成占优一方做决策。” 两个大佬对视一眼,这不就是说,信局的事,只有你一家说了算吗 只是,两人感触也有不同。 一个有过一次经验,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另一人,就是廖清溪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能在廖家家族和鸿江船厂大东家面前讨要主动权的人,可以说屈指可数。 难道这女孩子能算一个 两个想法不同的人各自转回视线,若前提是不参与经营的话,这个说法也不算错。 忍了 “若决策方有明显错误呢”廖清溪提问,虽然这一提问连他自己都觉得憋屈。 不满意一个小人物的话,他堂堂廖清溪,居然没有把她大声喝退,居然会提出疑问,这叫什么事儿 袁冬初像是不知道她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一样,从容答道“诚运南北在诚运投递中投入最多,占股最多。只有诚运南北才最关心诚运投递的发展和收益。” 言下之意就是我家挣多少钱,当然我家才最关心,不用你们质疑。 廖清溪狠狠的咽了口气。 他这话问的实在多余,人家占股多,当然是由人家说了算,其他人叫做参股。通常情况下,买卖都是这样做的,他一定是他被顾天成搞糊涂了,有些搞不清状况。 “其次,既然您两家都会往诚运投递派管事和做事的人,那咱们三家必须要一起共事。甚至您两家的人,也会掌管哪个分号或者在总号重要职位上做事。” 廖清溪沉稳的点头,当然是,否则他们派管事过去干嘛难道让大族管事听你个小丫头骗子呼来喝去吗 冬初接着说“这些都可以。但掌管分号,还有重要部门做事的人,是否能继续做下去或者升迁,一切按业绩说话。” 之前没听说过“业绩”这么个词,但廖清溪和卓远图却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 廖清溪呆了呆,问道“袁姑娘的意思,如果分号的掌柜经营不好,就要撤换” 袁冬初点头“不仅仅是经营不好,如果别家分号,一个季度下来,盈利比之前提高了两成。而某家分号,却只保持了和上季度持平,一样叫做业绩不好。” “这样就要换人”这一瞬间,廖清溪的第一个想法,居然不是他派往信局的人,是否能站住脚,而是想到廖家到几个大田庄的庄头。 第105章 原来你小子蹦子儿没有 袁冬初所提出的这一条,立即让廖清溪想到自家的事情。 廖家产业中,有几个庄头管理的田庄,年年都能上缴粮食,但每年也只是那么多,年景再好,粮食涨幅也有限。但若遇年景不好时,打下来的粮食则会骤减。 他和廖家大管事有过多次敲打,也曾派人暗访。庄头们并无劣迹,依然算是靠得住的家生子,每年也有产出,所以就一直那样用着。 这时听了袁冬初的话,廖清溪豁然醒悟,谁说没有劣迹就得一直用着收成总不如别的庄子,可以换人来做庄头啊。 袁冬初却在就事论事的回答他“是,不论这个业绩最低的掌柜是哪一方的人即使是我们诚运投递这边的,没有业绩说话,一样换人。” “甚是合理。”廖清溪咬了咬牙,答应下来。 这个做法虽然对他派去信局的人不怎么有利,但做法很漂亮,没有反对的理由。 他甚至有为这个规矩叫好的冲动,掌柜或者庄头随时都有被换下的可能,这些人想不尽心都不成啊。 这么做,也更容易让有本事的人上位,于家族绝对有利。 卓远图甚是平静,他派去信局的人,原本也没打算掌管什么事务,只是派过去一部分人,对自己参股的生意做个监督,并做些实事,不至于对信局的经营一无所知。 所以,他看的是袁冬初所定规矩,对信局经营是否有利。 只不过,如此制度却是有些残酷了。无论你人品如何,是否在这件事情上尽心竭力,没有上佳的收益,就一定要把你换下去。 卓远图再次暗叹后生可畏啊。 “其三,”袁冬初继续,“投递业的运作方式,注定要在各个地方设置分号。所以,诚运投递决不允许拉帮结派。一经发现有此现象,无论拉帮结派的是什么人、无论业绩如何、担任何等职务,领头的坚决辞退;其余人,视情节轻重,做降职、扣罚工钱等处罚。” 廖清溪没吱声,“拉帮结派”这么笼统的用语,说了等于没说。 什么才算拉帮结派大家经常一起吃饭喝酒算不算 再有,无论带头拉帮结派的,还是参与者,人家不承认有这种事,只说投缘,大家交情好。 一个买卖字号而已,你能把人怎样了 反正他的人是一定要拉帮结派的,也会尽力把持廖家祖籍和通州的投递分号。让这些分号最大程度的、为廖家自己的生意和产业提供便利。 一旦这些地方的分号被自己一方的人掌握,别的任何人再来,都得按廖家的规矩办事。 即使因为业绩不佳换了人来,也得听他廖家招呼。否则,一定让他寸步难行,业绩更上不去,甚至出现亏空。 他想的挺好,但袁冬初那边有顾天成给她搭梯子。 顾天成问道“袁姑娘以什么标准判定拉帮结派” 袁冬初眼神赞许,微笑道“总号和上一级部门的指令,无法在一个地方得到贯彻;总号和上一级分号换去的主管,无法正常开展业务;手下职员不听管理,都可作为拉帮结派的观察点予以监察。核实之后情况属实,涉及之人,该降职的降职,该调换的调换,该辞退的辞退。” 卓远图静静听着,心下大为叹服。这女子,在事发突然的情况下,就能理出这样关键的条款,而且所说条目干脆果断,极具才干。 廖清溪则眉头紧皱,他原本以为,一个女孩子而已,即使能干一些,也没什么威胁。 却没想到,她比顾天成还要细致缜密。顾天成只是算计了他几百两银子,而这姓袁的女子,却是彻底断了他思虑好的计划。 他认为的一个女孩子而已,却是把他的打算全盘遏制。 他再看向卓远图,袁冬初提出的三条,不单单是对廖家的限制,对鸿江船厂也有着同样的效果,不知这家伙是什么态度。 一看之下,着实让他失望。 他在卓远图脸上没看到任何迟疑或者不悦的神情,依然一副悠然自得、置身事外的可恨姿态。 廖清溪咬了咬牙。 目前,他对信局很不了解。之所以兴匆匆的把顾天成找来,只因为看了几页草稿纸,看到了很有深意的几个用语和条款。 顺带的,他相信卓远图的眼光,也是原因之一。 对于信局,卓远图远比他知道的多、知道的细致。只看袁冬初能在卓家写信局的筹建文书,这家伙很可能知道全部,知道信局利益巨大。 廖清溪暗咽一口气,便不再多言。 他在信局满打满算才一成股,鸿江船厂却是有三成的。廖家虽然是书香世家,但若论资产,却远远没法和鸿江船厂相比。 堂堂鸿江船厂的大东家都有这样的眼力和隐忍,他有什么不可以的 接下来再说的事项,就都很寻常了,三家很容易就达成共识。 不多时,合作事宜已经有了个大概条录。 最后,依着卓远图的意思,他们三家将各自回去,依照刚才议定的条款,再结合自家利益确定细节。 明日再来鸿江船厂,合三家的意见,确定合作意向,正式签订合作文书。 顾天成想尽快把总号定下来,自己又一穷二白。 当下也不遮掩,直接对卓远图和廖清溪说明,希望能早日拿下总号门店。有了固定资产和门店的准确位置,会吸引更多人使用信局投递信件和物品。 他把中秋前投递包裹礼品和信件的优势给两人阐述一遍,当然,主要的劝说对象是廖清溪。 廖清溪很明白顾天成的意思,而且,人们已经知道信局是个能做的行当,尽快占据这个行当的优势位置,也是很重要的。 他问顾天成“你可看好了门店的位置购置门店的话,诚运南北打算投入多少”确定了诚运南北六成股的投入,他和卓远图才能按比例跟进。 哪知顾天成大言不惭的说道“若廖大老爷现在能预支一成的转让股金,我就投入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那不就是廖家收入一成股,所要给出的全部银子吗 “”廖清溪再次气结,合着你小子说的天花乱坠,其实蹦子儿没有呗 第106章 气傻了 “来来来,喝茶喝茶。”卓远图连忙端起茶壶,给廖清溪续了点茶。 他是怕眼看已经做成的事,被廖清溪一时情绪激动,搞的再生波折,所以忙着打圆场。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廖清溪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当他看不出来啊这家伙一直在旁边看他好戏呢。 卓远图嘿嘿笑着“几百两银子而已,难道大老爷你还在乎这些” 廖清溪气咻咻的转回视线,瞪向顾天成。 他当然不会在乎几百两银子,可他在乎面子啊。 “如此,老夫这边需要投入多少”廖清溪怒问道。 他都有点气傻了,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却一点儿不自觉。 “额”袁冬初连忙低头品茶,这位大佬也挺可怜的哦,实在被气狠了吧 顾天成那儿早就等着廖清溪的回话,虽然回话有点儿跳线,但他承受力超强,当下并不介意,非常豪迈的说道“您这边得出八十三两银,算您八十两好了。” 廖清溪大手一挥“不用,我给你八十五两” 袁冬初不敢笑话廖大老爷,只得狠憋着。 人卓大官人却不会有这顾虑,立时就喷了,正手忙脚乱的放下茶盏,在那儿打理沾了茶渍的胡须呢。 廖清溪却混不在意,还颇有些较劲中的愤然。 顾天成这小子,他能因为三两银子这么豪迈,他怎么就不能因为二两银子大气一下 却压根儿没想到,只是和顾天成打了短短不到半天的交道,就直接被拉低了若干层次。 五百多两银子,对于廖清溪来说不叫事儿。 就照着廖清溪说的,五百八十五两银子,不多会儿功夫,就交到顾天成手中。 加上鸿江船厂的那一份,购置门店已经有了近千两银子。 顾天成询问鸿江船厂和廖家,是否派人和他一起去看店面。 在得到“不用了”的回答之后,他心满意足的揣着有整有零的银票,跑去搞定总号门店了。 袁冬初自然一同告辞离开,继续回卓家,完成那份信局筹建文书。间隙时也能想想,明天的三家合作文书,内容还有什么需要删减的地方。 待到两个年轻人离开,廖清溪的脸沉了下来,看着卓远图,质问道“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居然伙同两个外人算计我” 卓远图笑呵呵的说道“廖兄差矣,我其实是在帮廖兄的。” 廖清溪怒视着他不语。 这个表面看起来很爽直的家伙,绝对的狡猾异常。否则,怎能年纪轻轻就接管了偌大的鸿江船厂 这些年,别家都惨淡经营,在夹缝中求存,而他鸿江船厂却一直稳若磐石。 信他才有鬼了他刚才就是被这家伙给卖了。 卓远图忍着笑,给他换了杯新茶,说道“你就说,这两年轻人够不够精明够不够老道” 廖清溪瞬间就无语了。 什么叫够不够精明够不够老道 那叫没有比他们更精明、更老道了好吧 卓远图看着他那艰难的表情,笑道“你看,我说的对吧如此潜力巨大的两个年轻人,你可能预见的到,他们今后的路能走多长” “”廖清溪的表情更加难以表述,就像那啥似的。 很不想承认啊,可事实摆在眼前。 卓远图说的很对,这两个年轻人,只要没有外力的恶意绝杀,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所以,你在这个前途不可限量的行当中,仅占了三成股,就和他们合伙,对我多番打压、并看好戏”廖清溪讥讽道。 卓远图也委屈啊,“什么话我是最先看好他们,和他们合作的人。我那才叫吃亏,先后被两人算计进去两条船,又是给船、又答应分期付款的,才得来的三成股,比你艰难多了。” “是吗被算计了两条船啊。”廖清溪追问,他不关心什么分期付款,他关心的是卓远图同样被算计了,还是分别被顾天成和袁冬初两人算计的。 廖清溪瞬间就心理平衡了,不但心理平衡,而且喜上眉梢“这么惨啊。你看,我就说你火候不够嘛。瞧瞧我多有眼力,估量着他有做起来的苗头,只用五百两银子,就在一个潜力巨大的行当中占了一成股。” 卓远图脸黑了黑,这不要脸的程度,仅次于顾天成。他是忘了,这五百两银子一成股是怎么被顾天成算出来的吧 的确不能给这老家伙好脸色 卓远图说道“别的了好处还卖乖啊,这中间,我没少帮你。廖家书香世家,这么多年守成也是不易,却能在廖大老爷手上更进一步。这个人情,你得还我” 他卓家产业巨大,但终究做的是手工业,能和一个书香大族保持良好关系至关重要。顾天成的出现,对大家都有好处,可谓是皆大欢喜。 “行行行,没说的。”廖清溪一口应下。 这话没说错,无论今日来这里,还是谈合作,都与卓家有关,他领这个人情。 这两天陪顾天成看房的牙人,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这姓顾的年轻后生,原本只是要租个不大的店面。 哪想到看了两天房,这个明显囊中羞涩的年轻人,忽然底气就足了,不但把租店面改成了买店面,而且要买的店面还不小。 这一下,三几十两银子的生意,就变成近千两了,幸福来的太突然。 于是,这牙人虽已至中年,却兴致勃勃、脚底生风。 一天下来,不但选中的门店,而且一气呵成,连买卖的契书和房契、地契都交割完成了。 接下来还需要做的,只是去衙门把白契换成红契便可。以鸿江船厂参股的背景,诚运投递总号办这事儿一准顺利,他这个牙人参不参与都没关系。 这笔佣金,算起来不少呢。 申时末,袁冬初回到船上,顾天成等人已经回来。 一群人围在临时当做厅堂的一间仓房中,正兴奋的捧着那张契书传看呢。 袁冬初一看这气氛,事情办好了啊。 她迎着顾天成的视线,在桌旁那张她专坐的椅子上坐下,笑着问道“这么高兴啊,门店买到了吗” 。 第107章 再上翼阳码头 顾天成接过一个兄弟递上来的契书,顺手递给袁冬初,笑着说道“可不就是嘛,挺大一间门店呢。最主要的,是门店有个不小的后院,里面的几间房,正好咱们的人住。” 刘三虎看起来心有余悸的样子,说道“唯一的缺点,就是距离府衙太近了。” 他是要留下来,在通州总号做事的。 像他这种在衙门里挂了号的人,想想以后在这条街上行走,随时都会碰到衙役或者捕快,实在太不踏实了。 顾天成斜他一眼,嫌弃道“气你那点子出息哪里近了想要从总号看见衙门,那得走到路当间儿,垫着脚尖儿才能望见好不还隔着个路口呢。”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刘三虎悻悻然道。 另有两个通州的兄弟,也是一脸的惊悚,完全就是一副无法直视未来的表情。 潘再水拍了拍刘三虎的肩膀,“没事,咱现在是做正经生意的。说不得以后府衙有什么不甚要紧的公文,也会委托咱们代送呢。你看人星辉、星耀,虽小小年纪,多坦然,啥事儿都没有。” 星辉和星耀两个小子不但坦然,还颇为得意。 以后,他们走在衙役和捕快面前,用不着掉头就跑,他们要大大咧咧的再街上逛。 只不过,这逛的时间有点儿短,他俩是要跟船回牧良镇的。 一群混混都是唏嘘不已。他们果然跟对了人,这才多久就能像通州众多百姓一样,堂堂正正的再街上行走,堂堂正正的过活了。 袁冬初还没见过买卖房地产的契书,把契书和房契、地契一一看过,还给顾天成时,问道“什么时候去衙门办红契” 顾天成接过契书,立即就有兄弟又捧去传看,稀罕的不得了。 “双方已经签字画押,钱货两清,补办红契就不急了,我抽时间去一趟便可。咱信局有卓大官人的面子,衙门里的人不会刁难,办起来很快的。”顾天成说道。 “那行,咱们明日就开始收拾门面,做匾额、挂幌子、开张了。”袁冬初说道。 这几天一直都在准备这个,他们并不打算做大的装修,桌案物品都是现成的。就连做匾额的地方都已经看好,只差店面门头的尺寸了。 可以说,只要把门店粉刷一遍,门窗擦抹干净,便可以开张。 顾天成点头“我已经安排了,船上留几个人轮班值守便可。其余的,都去收拾门店和后院住处。这么多兄弟,一天就能清理打扫出来。” 以后他们再来通州,就有落脚的地方了。 房间中众兄弟也是好一番激动,在通州这样的大城,他们都有自己的门店和院子了。 顾天成这老大当的,着实让人信服,那是有真本事的。来通州这才几天,这家伙两手空空,便赚来那许多的银子,都能买房子置地了。 一时间,各种星星眼在这间仓房里闪烁着,似乎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冬初,你说廖家有没有可运送的物资”顾天成闲聊办问道。 “什么意思”袁冬初看向他。这家伙一定又有了鬼点子,这是要把可利用的东西,利用到极致的节奏啊。 顾天成笑着说道“若他有运送的货物,不妨租用咱们的船。廖家只需跟几个管事下人便可,其余的事情咱们全包。到时候,船就能走一趟翼阳了。” 在座的潘再水和刘三虎一听,忙不迭的点头“对的对的,咱若运送当朝相爷家的货物,借赵博财一个胆子,他也不敢为难咱。到时候,老子要在翼阳码头走上十几个来回,把他赵博阳的面子踩的一点也不剩。” 激动之下,竟是忘了他是要留守通州,帮忙潘再水做信局主力的。 袁冬初看着顾天成,等他说话。这家伙一定不会这么简单,只想着在码头走十几个来回便了事。 果然,顾天成不屑道“谁有你们这么闲” “咱不就是去翼阳码头找场子吗当然要尽可能的恶心他们。”刘三虎说道。 顾天成倒也不是一定反对,只淡淡说道“咱们在翼阳码头交了一百两银子的事儿,早晚要被人传开,会影响咱们船队揽生意。有挽回声誉的机会,咱当然要用。” 关于河运声誉这个事儿,袁冬初其实有些担心的。只是,为了不给顾天成压力,她才一直没提。 这时,顾天成自己提出了解决办法,她又听到顾天成语气中的冷厉。 再看看舱房里几个兄弟不注意他们这边,便问道“之前,你打算如何化解此事” “化什么解”顾天成很不赞成这个说法,“没有化解。我原本计划,先撇开通州这边,跑几趟南边的货运,积攒一些钱财之后,便安排先遣兄弟提前来翼阳做准备,打探赵博财和他班底的情况及行动规律。” 袁冬初眼神一凝,大约猜到顾天成想干什么。 潘再水和刘三虎对码头也是了解,听了顾天成的话,更是明白其中的打算。却没丝毫退缩之意,反而燃起了斗志。 顾天成语气依然很淡“到时,咱的船不运货,直接载两船兄弟过来。夜半入港,趁着夜深人静,一举把赵博财和他的势力拿下。” 他冷哼一声,打码头嘛,不过如此。待到天亮,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大家会装作没发生任何事一样,正常进出做事。 袁冬初瞪着顾天成,这小子,居然盘算着如此简单暴力的计划。 这一趟,如果能运廖家的货物,又有廖家下人跟随,赵博财势必会有顾忌。 接下来的货运,即使没有权势大族背景,但有了这次的停靠,即使暂时不落脚翼阳,人们的非议也就有限。 更大的好处,是诚运南北可以正常在通州往来运营,不但可以更快积累兄弟们打前站的盘缠钱财,运载打手在这段河道上行驶,也不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必须这么做吗”袁冬初有些不忍。 且不说赵博财应不应该被这样对待,只论这么多人斗殴,棍棒无眼之下,难免会有人受伤。 再严重点,不走运的人没准会丢掉性命,那是人命啊 顾天成却面色平静“我们做这一行,势必要归龙码头。像赵博财这样的,留到最后,一样要走这一遭,不如早早料理了。” 起码,他现在料理翼阳码头,可以算做事出有因。 第108章 实质性的喧嚣 第二天,合作协议的签订,顺利的异乎寻常。 廖清溪回去再思量,更觉得他做了一个极其正确的决定,为家族增加了一个大的收入。而这一切,不过只需要付出几百两银子而已。 再认真想想廖家的声誉和地位,只要信局能做大,廖家能在其中分得不菲的红利,少参与信局运营,对廖家有利无害。 于是,廖清溪便没什么说的。因为关注点的变化,他只严格要求了信局的收支和盈利账务的监控,以及信局经营不利时,他们有问责的权利,其他方面,很容易就和另外两家达成一致。 三方相关人等其乐融融把合约签好,另两家负责签订文书的管事都告退离开,袁冬初也带着刘婶走了,顾天成却不着急,应付了几句场面话,就把他昨日的打算付诸行动了。 “廖大老爷,如今又是秋收、又是中秋的,廖家乃大族,您可有需要运送的货物若有,不妨用我们诚运南北可好” 廖清溪顿了顿。这个节气,廖家的确有货物粮食需要运送。只不过,以往他们都是租用大船行的船只。 虽说顾天成算计了鸿江船厂两条船,但回程也只是三条中型船而已,牌面真不怎么样。 顾天成还在游说“我们河运行的兄弟在河道做事多年,都是船运的行家里手。诚运南北和您有合作,这又是您第一趟照顾我们生意。这次货运的船资,我给您算八成怎样” 卓远图目光闪了闪,这个时间段,正是往来货物运输频繁的时候,有专门做货运中介的牙行,花几个银子,很容易就能揽到生意。 顾天成没必要费这个事儿,用八成运费揽廖家的货运。 疑惑间,他想到了翼阳码头,也许这就是原因。 廖清溪也不是傻的,昨天还那么精明的顾天成,今天忽然愿意就舍弃两成运费,来揽廖家的货物。 若说没特别的缘由,他绝对不相信。 “你小子到底怎么回事直说了吧。不明白缘由,我怎么可能把自家货物放在你小小河运行” 顾天成原本也没打算隐瞒,翼阳码头被敲诈一百两银子的事,就算那两个货主不提,却拦不住翼阳码头的人自己往外说。 就像沙老大,是怕事发不久,就得到了消息。 只不过沙老大比较谨慎,没摸清状况之前,没给他宣扬而已。 “廖氏百年书香,您大概不知道,前段时间,通州市井码头间,有关于我们的谣言流传” 顾天成把他们在翼阳码头的遭遇,给廖清溪讲述一遍,末了保证道“我们随船的船工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手里的活儿没得说。这趟只是想借您这趟货,在翼阳码头走一遭,方便以后在这段河道上行驶,用不着特意避开翼阳码头。” 按说,他一个新入行的,在翼阳码头有准备谋算他的情况下,花钱消灾无可厚非。 若想尽快正常运营,找熟人说说人情,或者自己备厚礼,给码头大哥服个软,这事儿就能过去。 或者运货时,避开翼阳码头一段时间,等河道走顺了,有了一定的知名度,翼阳为了码头的正常运营,不会在没理由的情况下,为难一个老实巴交做生意的河运行。 但廖清溪昨天和顾天成打的这趟交道,他单方面认为,无论上面哪种方法,都不是顾天成会选择的。这小子一定不会如此窝囊的咽下这口气。 他审视的打量着顾天成,问道“你这一趟运廖家的货,有廖家管事撑场面,翼阳码头定然不敢为难。但下一次呢你不会在运货期间,把廖家参股信局的事四处宣扬吧” 顾天成面露不屑“靠别人的名头过活,会是长久之计吗这次,不过是我们第一趟走河运,不备之下才着了道。想揽下廖家货物,也仅仅是不希望在回程时露怯而已。”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廖清溪很感兴趣,完全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 顾天成看着他笑,没吱声。 没说出来的意思很明显这种事能随便对人讲吗 顾天成的态度,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知道,他并不打算用温和手段解决此事,更不会退让或者服软。 “行,正好,我们有一趟货,要在中秋前送往坪州江荣县,就用你的船了。稍后,我派人去你那儿接洽具体事务。”事关诚运南北的将来,廖清溪并不刁难,一口答应下来。 不过,该说的一定不能含糊“还有,你刚才答应的,路途一切事务都由你安排,我廖家随货的,只有一个管事和两个家丁。” 廖清溪多年掌管廖氏一族的庶务,家大业大,但人口和开销也大,可以省下的人力物力,那是一定要省的。 “大老爷放心好了,一定在中秋前,按您的要求把货物送到指定地点。” 诚运投递总号开张,是在隔天一早。 掌管通州总号的是潘再水,称之为通州总号掌柜。 总号二掌柜是鸿江船厂派来的一个中年管事。 刘三虎和张二柱还有两个通州兄弟,这次要留下,辅助潘再水做事。 之前几天的宣传,在这个时候见了成效。总号门店虽然没有做大的装修,但红绸、鞭炮和崭新的匾额,却是一点没打折扣。一股脑张罗起来,又喜庆又招人。 有了这个阔大的门店做基础,想捎信带东西的人,原本有的那点不踏实感,立即就走了大半。 另一半疑虑,也因信局总号设在通州府衙不远而消失殆尽。 人们兴致勃勃议论着诚运投递的各种靠谱。 是啊,谁家想骗人东西,会跑到衙门口来行骗的说难听点,那就是活得不自在,想吃点牢饭呗。 围观的人纷纷询问投递细节,还有的干脆约定了诚运投递启程时间,跑回去准备包裹和信件。 接下来,就是揽收包裹事宜了。 随着诚运南北启程的时间临近,诚运投递总号终于迎来实质性的喧嚣。 投递的顾客渐渐多起来,接收包裹各项事宜就是工作重点了。 接收包裹,不但要做好打包,更重要的是,正确填写收件人和寄件人的姓名、地址等详细信息。 预料到启程前两天顾客会多,袁冬初提前就雇了两个街面上代写书信的人,由他们书写包裹的投递信息。 其它的,接收、打包、粘贴投递信息等工作,都是顾天成带着兄弟做的。 。 第109章 出人意料的新业务 诚运投递总号中,临时雇来、负责书写投递信息的人,在固定格式的纸张上,把顾客口述的投递信息写下来。 按照诚运投递的规矩,为了确保投递不出差错,写完之后要给顾客复述一遍,再次确定所写信息的准确性。 接下来的事情,很让这几个常年靠书写信件养家糊口的人惊讶。 他们写好之后,看起来就是一帮粗人、混混的糙汉子,把投递信息拿去粘贴。这些家伙居然能对书写字迹再次复核。 而这并不是装模作样,他们在复核的过程中,居然真的发现了两处错误和疏漏。 这个发现就惊人了。 虽然仔细留意之下,发现这些人并不认识他们书写的所有字。但是,河道沿岸大些城镇的地名、和常用姓氏人名,这些人差不多都能认得,正确度十之八九。 看到这个情况的,不止那几个写信的人,寄件人和众多看热闹的,也都亲眼目睹。 直到这时,之前市井间流传的、刘三虎等人走了不多日子,就能识文断字的传闻才落到了实处。 好奇的人颇多,还有人执着的询问,这么快就能有学问,是怎么做到的。 借着这个机会,迎着好多人新奇又艳羡的目光,潘再水和张二柱借机给诚运投递做了个招人广告 只要在诚运投递做事,就一定有认字的机会。一定要认得包裹和信件上写的是什么,才能顺利投递。 认字认得好的,肯下功夫的,还有练习写字的机会。 等到诚运投递的包裹多了,我们还会开办分号,会招更多投递员。所有投递员都要经过认字培训,起码能达到他们现在的认字标准。 一时间,好多人差点儿把寄件的正事忘了,纷纷加入了热烈的讨论中。 在诚运投递做事,不但有工钱,居然还能免费认字写字这和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 “是有工钱的吧刚才没提这个。”有人表示怀疑,啥时候见过这样的好事听都没听过的好吗 “有吧来这里终究事做事的。你没听到吗认字只是为了方便做事。” “这位那个大哥,”问话的人面对曾经的混混,感觉有点不好把握尺度,说话很不顺溜,“您这里招的投递员,给工钱的吧” 张二柱脾气好,听到问话,忍不住笑了,说道“当然给工钱,出来做事哪有不领工钱的。没工钱大家吃什么喝什么” “是吗是吗那你这里啥时候招人”一人急着问。 “是啊,啥时候招人十几岁的半大小子行不”另几个人更急。家里小子若是认了字,以后就是给人做伙计,也是工钱高的伙计。做好了,升掌柜都是有的。 “对啊对啊,什么时候现在来行不” “要不,我们先排在这里,您这里记一下行不” 询问招人的一个比一个急,差点儿把收件的一排桌子掀翻了。 大家这么积极还有另一个原因,诚运投递的人都识文断字,同样做事,在这里一定能高人一等。 能来谁不来 顾天成、潘再水,再加上刘三虎,好一通维持秩序,才把场面稳住。 诚运投递给出的确切消息是招人的事现在还不能定,什么时候招人,会在总号张贴消息,大家静候通知。 众人又是期待,又是遗憾,这才各自想起自己都是干什么来的,寄件的寄件,看热闹的继续看热闹,同时,也为自己今天来这里,能得到第一手招人消息感到庆幸。 以后,大家有事没事的,一定要在这条街上多走几趟,千万不要误了这边招投递员的消息。 这样的想法,竟然让这条街意外的繁华起来,这是后话。 中秋前这波宣传做的好,投递又比较多,相较之下,投递总号的人手就显得有些不足。顾天成等人出发前的两天,他们一干人等都算是高强度工作。 连续两天的忙碌,不但让诚运投递收揽了大量包裹业务,也让诚运投递总号真正做到了开门大吉,成为这条街上最引人关注、备受瞩目的一个门店。 出发前一天的傍晚,中秋前的这趟投递业务截止。 接下来,依然有日常投递,门店有规定 寄往通州境内的信件物品,每日都会收揽,但发送却是每五天一次。 通州相邻州府,每旬发送一次,旬末两天收件。 再远的地方,半月发送一次,发送前两日收件。 还有更让人惊讶的事情,也是明文写出来的 诚运投递经营代买业务,如有需要当地以外某地的某种物品,又不方便或者不值得走这一趟,诚运投递可以代为购买。 买东西的银钱,诚运投递暂时不收。但买方得拿出来,由双方共同出面,一起存入钱庄。 待到代购物品回来,两方交割之时,从钱庄取出之前存入的银钱,双方钱货两清。 代购事宜,还有诸多细节和制度,专门的细则详细说明。类似于不接收鲜活物品,不接收难保存、易腐坏物品等等。 即使如此,这种经营方式还是大大出乎人们的认知范围,都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经营方式。 这种闻所未闻的事情,又在通州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势头,似乎比诚运投递刚开始宣传揽件送件,更能引起人们的热情。 一起喝酒的几个人提起此事,张某某激动道“哎呀,我早年去了趟某某地,那地方的山筋菜,泡发之后和肉炒,极其美味。这么多年了,总想再尝一尝,却没机会。诚运投递居然承揽这样的小买卖,咱岂不是能试一试” 刘某某也是老饕,欣然赞成“若它真做这种生意,别说咱们品尝过的,只要咱听说了,一样能委托他们买来。” 李某某则说“是啊,之前有远亲临时落脚,带来一些他们家乡的笋干,味道独特。据说熏干时,用的是一种当地的特别木料。咱虽然稀罕那味道,但不好总向人讨要啊。有了诚运投递,就能时不时买来一些。” 。 第110章 回程 议论此事的,不单单是酒楼谈天时才有,街坊邻里的大妈们一样热衷于此。 某家境比较殷实的婶子,和身边一个妇人聊天“这个好,隽州有种夹丝棉布,颜色和花样都好,又便宜耐穿,我家闺女最是喜欢。我这就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定要买些回来。” 身边一个妇人诧异道“买几尺花布而已,嫂子你的家境好,用不着商量吧” 先说话的婶子笑道“你这就想少了吧好远的路,又要给信局代购的邮资,咱买这一次,要算值了才行。自然越多买越合算,我准备给家里每人都买上一身衣裳的布料。过不久就是大年了,多买了也闲不下。” “果然是这样啊,”妇人恍然大悟,“嫂子你且等等,我也回去商量一二,和你搭个伴,咱们也好相互分摊些邮资。” “嗯嗯嗯。”那位婶子笑盈盈的点头。 这布料一准儿得买值了,从那么远的地方买回来好料子,邮资和一来一往的盘缠相比,连盘缠的零头都不足。 如今,还有人帮忙分摊邮资,多好的事儿啊。 诚运投递代购的事儿,在通州被议论的如火如荼。 另一边,诚运投递另一个合作方的廖清溪,看着一叠开办信局的计划书。 当看到涉及到代购这一项时,忍不住啧舌。 袁冬初构思的代购业务,是妥妥的两头通吃啊。 一边赚着代购委托人的邮资,另一边,还打算和买卖商家洽谈长久生意的代销佣金。 别家商贾做贩运生意,还得自己掏银子买了货物,路途迢迢运往目的地。 接下来,或者放在自家店铺,等人上门来买。或者少赚些差价,以低于零售的价钱再贩一次,兜售给别家店铺。 这其中还存在着风险,若贩来的物品看走了眼,没什么人稀罕,说不得,就得压着银子了。 一时卖不出去,或者砸在手里也大有可能。 可诚运投递做的,只要从异地带回物品,立即就能转手换回钱财。 如此保险的贩卖生意,不但能赚钱,还不用担着商籍的低等身份,这是钻了好大的空子呢。 诚运投递照着这样运作下去,好处都让他们得了。 “此女着实厉害,比不了啊。”廖清溪连连叹息着,把那叠文书交还给卓远图。 看文书之前,他说替廖家投了份赚钱的生意,多多少少还有点不确定,颇有些自我安慰的成分在内。 可现在,这种不确定是一点儿也不用有了。 不能比啊,人家平民之家的孩子,还是个女子,真不知如何养大的 廖家家大业大,族中又有各种田地、租赁账目做实物培养。 可结果呢无论嫡支还是旁支,整个家族也没培养出一个有本事的儿郎。 廖家这样的大族,历经十几代,能做到守成已经很不容易。 就算家里囤着银子,想做点什么营生,却是无从下手。到最后,无非就是开家布庄、绸缎庄,弄个酒楼、买点地。 收入是稳,但也仅仅是稳,供应一个大族花销之后,略有盈余而已。 廖家好几代人,已经不敢有更进一步的想法,能守住当下就很好了。 可在他手中,就寻到了这样的机会,廖家有了更进一步的机会。 “这下安心了吧”卓远图笑呵呵的收回文书,若不是廖清溪是参股人之一,他哪有机会看到这种稀罕东西 “是啊,真不知易水县是什么风水,这样的人出一个就足够惊人。如今,却是一下子出来两个,这让别家子弟还怎么出头”廖清溪说话好似抱怨,其实还是赞誉更多些。 “是啊”卓远图却是略感惆怅,一个两个的出奇人物,却都着落在别家了。 那天廖清溪找来,看似是顾天成手头有紧,廖家又势大,不得已才让出一成股。 可事后再想,顾天成这一步走的,却是对诚运投递和诚运南北大有好处。 鸿江船厂财力是有的,多少也有些声望。但若真遇到朝中权贵,他一样得看人眼色行事。 但廖家就不一样了,人家不但有百年声望的书香大族,在历代朝中都有根基。 虽然廖清溪想明白之后,除了在总号安插了两个账房,再不参与信局经营。 但他在信局的一成股却很有分量。一旦诚运投递在经营过程中遇到阻碍、或者恶意打压,廖家出来问上一句,任谁也得掂量一二。 没准儿顾天成一早就想到了这些,就像他比他们两人更早想到,廖家虽然势大,却不能过多参与信局事务。 所以他丝毫不怕,这个财大势大的家族参与进来之后,信局会有反客为主的事情发生。 这小子,虽出身民间底层,不但有河运的经营策略和至高的心气儿。更不简单的是,他连朝廷政局都有所了解。 这种人,想不成事都难。 两个大佬各种思绪万千,却有着同一个共识,那就是一定要看好这两个苗子。 天下钱财就那么多,谁赚不是赚 让他门两家有投入、并且有着良好关系的诚运投递赚了,比别的不相干的人家赚了好。 顾天成一行人撑着一条船来的通州,回程却是三条,同样是满载了货物。 这次给他们送行的人不少,除了卓家和廖家派来的管事,还有留守通州的潘再水和刘三虎等几个人。 别人还好,留在通州做事,是之前在牧良镇出发之前就说好了的。 但刘三虎不一样,他看着三条船走远,脸上心里都是遗憾“白瞎老子在翼阳码头打那一架,现在有机会了,想捞个本儿回来都不成。明明能踩他们的脸,却没咱的份儿,唉” 末了只能一声长叹。 袁冬初这边,码头纷乱,卓静兰和许氏自是不好过来。 所以,卓家女眷前一天就设宴给她践行了。 席间还有廖家那个引来廖家一成参股的廖君怡,也来凑了番热闹。看性子,倒也爽利,相处还算不错。 倒是之前卓静兰说过的、福安楼的宴席,这次时间太紧,只能约了下次来时,一定去试试。 诚运的三条船虽只是中型,但同时行驶在河面上,终于是有了点正经河运行的意思。 他们来时带的人颇多,不但做好在通州开办投递总号,让潘再水和刘三虎等人留下经营的打算。 同样也做了分期付款买船、以及劝说鸿江船厂在信局投入一条船的准备。回程时,船工稍显紧张,却也能满足行船需要。 所以,回程时,除了雇来的船老大,三条船上依然都是自家兄弟。 。 第111章 廖家的货物 ? 这时的兄弟们士气高昂,不但因为自家河运行能快速扩充,短短时间就有了规模。 更因为这次还会在翼阳码头停靠,几个兄弟因翼阳码头冲突,脸上落过拳脚的,青肿才消下去不久。现在也是跃跃欲试,恨不能立即就停靠在翼阳,一雪前耻。 这帮想法简单的家伙,甚至希望这一趟返回,翼阳码头的孙子门还能不知深浅的上来寻衅。 刚开始动手吃点亏怕什么只要人廖家管事一出面,那帮孙子一定吓得哆嗦,那时候,就是踩赵博财脸面的机会。 通州离翼阳不远,但在期待中,时间似乎过得很慢。 离开通州两天后,便到达了翼阳。 如今是河运旺季,翼阳虽不是重镇,但停靠在码头边的船只却也不少。 诚运的船靠过来时,便有人注意到了。 只不过,去往通州还只是一条船,回程却变成三条。而且看船的吃水量,穿上应该是满载货物的。 码头小弟们有些吃不准,该以怎样的态度接待这三条船。 当下,飞奔回去禀报。 坐镇翼阳码头堂口的赵博财,一听手下的禀报就笑了“之前也不知什么人传出的流言,把姓顾的小子说的不可一世。其实,这不但是个软蛋,而且还蠢得厉害。” 不过三条小货船,他就以为能找回场子了 就这等眼力劲儿,还想吃河道这碗饭。怕是不但河运这行做的血本无归,还会让人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他下首坐着的两人也是满脸不屑,消瘦些的那个冷笑道“没准之前的流言是沙老大放出来的。通州乃朝廷重镇,沙老大被压在那里缩手缩脚,姓顾的小子抹了他脸面,他自己没辙,于是往咱们这边送谣言,让咱替他出了口气。呵呵,沙老大这码头大哥当的,着实窝囊。” 赵博财也是乐呵呵的,冲着报信的小弟一挥手“找泊位,让他们停进来。” 管那谣言是怎么来的,有人上赶着过来送好处,他干嘛不收 既然姓顾的能再买两条船,那就说明他上次说的是瞎话,他身家还有不少。 若他能吸取上次的教训,知道天高地厚也就罢了。 可是,这才几天,只添了两条小船,姓顾的小子就返回翼阳,是想着踢场子的吧 呵呵,不给这小子些颜色瞧瞧,他的翼阳码头还能镇得住来往船只吗 即是如此想不开,那就多孝敬些好了。 有不开眼的一定要往刀口上硬闯,他若不收这好处,那就是却之不恭了。 顺便的,他也要给通州那帮眼高于顶的家伙们看看,他们对付不了的人,他赵博财可以。 顾天成现在有底气,船上有廖家管事坐镇,不怕人找麻烦。 而且这趟行情好,承揽的包裹颇多,得多些人手投递,才不会耽误行程。 这样子,他哪里还会有顾忌三条船顺顺当当停靠下来,把整理好的包裹分派下去。 船上兄弟几乎是倾巢出动,带着各自领到的快件下船,如鱼儿入水一般,两两结伴,往码头外的城中扎了进去。 原本等着顾天成一行人上岸叫板的人,这时却有点傻眼。 易水县的这帮土包子,知道他们在做投递事宜。但上次在这边吃了大亏,总要留个心眼儿吧。 难道以为这次撑三条船行走,就没人敢惹了不成 一下子下去那许多人,船上怕是没留几个,心太大了吧 有码头大哥的吩咐,还有这帮人如此缺心眼儿的表现,码头一众小弟更无顾忌,也懒得掩饰。上船寻衅的,直接七八个人就上了船。 其余十几个,纷纷下了码头,撑着小船就去给三条缺心眼儿的船做手脚。 船上自有船老大出门交涉。 船老大得了顾天成吩咐,见七八个人来势汹汹走上跳板,说是怀疑船上货物夹带了朝廷禁运物品,要船老大打开所有舱门,来个彻底检查。 船老大当下打躬作揖,一个劲儿的说好话,解释这事儿他做不了主,要等船主回来再行定夺。 这些人哪会听他解释,不容分说硬闯,推搡着船老大,便强行上了船。 河里的小船,在河面上还遮掩一下,待到进入两条货船的中间,就明目张胆起来。 上次他们只一条船,船上的人多,撒下好多渔网,让人一时无法靠近,这时却没这个顾虑。已经有过一次交锋,这次诚运主动靠岸挑衅,还遮掩个什么,直接动手分高下就是了。 星耀经历过上次的事,是守船的一份子,很有经验。 遥望码头风向不对,便拉着廖家管事来到船舷处,看着两条小船靠上来,才指给管事看“张爷您看,又是锤子又是凿子的,分明想把咱们的船凿穿。您老的货还在船上呢,这帮孙子,太不给您老面子了” 气愤之情表达到了极致。 姓张的管事有廖清溪交代,又和顾天成等人接触两天,已经颇为熟稔。 这时听到星耀没底线的蛊惑,不由得给他后脑勺一巴掌“你小子,奶毛还没褪尽,就跟我这耍心眼儿。回去历练几年,再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根底” 星耀嘿嘿笑着,不以为意的挠挠头。 他们混街市的无家孤儿,什么样的冷遇欺凌没受到过 现在面对的,是通州廖府管事。 就人家那一巴掌和那份言语,却是绝对的善意满满。这种待遇,若在以前,也就是做梦能梦到,他哪里还会当真 可看着小船上的两人穿了水靠下水,要动真格的了,星耀忙拽着张管事的胳膊,急道“张爷您倒是快想办法啊,他们拿着家伙什儿下水了。” 货船中间的两条小船,只在靠近时,抬眼看了看船舷上的两个人一个中年人,另一人还是个毛头小子,真没什么威胁性。 几个人不加遮掩,入水的入水,船上辅助的船上辅助,望风的望风,眼看着就要开工。 张管事看着甚觉好笑,他们真当面对了几个升斗小民,所以嚣张至此果真一点顾忌都没有。 “还有没有王法了通州廖家的货物,都能在青天白日之下被人抢夺谋算。翼阳城果然不同凡响”张管事冷声喝道。 声音挺大,不但小船上的人听到了,相邻两条别家货船也有人闻声望过来。 “通州廖家”两条小船上的人相互看看,手有些软。 第112章 事情好像有点严重 另一个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发虚“不会吧廖相爷那样的大族,怎会用这么小的河运行” 码头势力而已,除了恃强凌弱、收保护费这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在做接待工作。 虽然号称地头蛇,但面对真正的权贵,却也要老老实实、恭敬有加。 而通州廖家,绝对是这种权贵。 如今,廖家老太爷出任当朝相辅,真可谓是极盛之家,向来是各码头小心应对的家族。 他们小心供着还来不及,哪敢找茬、来祸害人家的货物 只是,当前情形,看着和以往很不一样啊。 “不会是吓唬人的吧”另一人不怎么相信。廖家管事一向高高在上,从未距离混混门如此近过,很不能适应的说。 “那咱也不敢动吧再说,谁敢随便冒充廖家管事事后咱们把风声透露给廖家,姓顾的小子还要不要混了他又不是傻的。” “要不,咱还是先别动手了,回禀大哥之后再看” “对的对的,咱听大哥定夺。若姓顾的不知深浅,真找来不相干的人冒充廖家管事,咱能直接把他的船扣下,私分了货物。之后给廖家报信,没准儿这三条船都能落在咱们手中。” 如此美好的前景,立即让这几个人停了手,再把同伴招呼过来,竟是撑着小船离开了。 这几人窃窃私语,张管事和星耀多多少少听到一些。 星耀指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对张管事笑道“竟然有这样的傻缺,张爷您没见过吧” 张管事也微笑着。 他真没见过害人还这样嚣张的,更是第一次听到“傻缺”这个新鲜词儿。“傻子”和“缺心眼儿”合起来的意思吗 还真别说,和顾天成着一路行来,真是有趣的很呢。 星耀没太关注那两条船,只管拉着张管事的胳膊,说道“前面也闹腾开了,等着您摆平呢。” “没规矩”张管事奋力把自己的胳膊拯救出来。抖了抖衣袖,抻了抻衣领,才背着手,四平八稳的随着星耀,往吵闹的方向过去 要说这种被人重视、救危救难的感觉,真是不错。 廖家管事在外行走,尤其担着主家差事时,更是一路通畅,根本遇不到这种波折。 所以,也就没有了这种先被人轻视,之后亮出名号,吓退一干人的畅快。 他也不着急,这船上,廖府的人不是只他一个。 不过寻常码头的几个肖小而已,他们廖家出来的人,若哪个平白被人欺负了,可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事,那是丢了主家的脸。 张管事和星耀来到船头时,场面正僵持着。 上船打算嚣张一把的码头小弟们,听几个家丁亮出廖家下人身份,便开始迟疑,不敢再有更多举动。 回去报信的兄弟刚离开不久,他们在等赵博财的下一步指示。 张管事气定神闲的踱过来,星耀极为狗腿,不知从哪里整了条长凳,端端正正放在张管事身后。 张管事撩袍子坐下,才甚是讥讽的看向几个码头混混。 在他眼里,这几个就是不知死的,居然有胆和廖家家丁对峙。 “怎么回事啊听说翼阳码头的大人物,对通州廖家很不满意。我这个在廖家当下人的不敢怠慢,赶着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这就是底气,廖家的下人,在寻常人面前,那就是有身份的体面人。 现在,就是官府的人来了,对着廖家管事,也得打点起十二分精神,一个不小心被抓住把柄,丢差事都是轻的。 廖家一个家丁很捧场的向前一步,添柴道“他们说,咱们主家送往祖籍的节礼夹带了朝廷禁运物品,让咱们把箱子都打开,让他们一一查看。” “我们没”这话一说,几个混混腿都软了。他们的确说多,船上的货夹带了违禁物品。但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说廖家货物夹带啊,更不要提廖家送往祖籍的节礼,这是误会好不 张管事都气笑了,廖家送去祖籍的节礼,都是郑重打包装箱的。除了老宅主子们,谁有资格开箱 况且,查验朝廷禁运物品,那是衙门的事情。 你一个码头混事儿的,跑来人家船上吆五喝六,欺负新入行没根基的河运行,想多榨些油水出来吧。 “不知翼阳码头是哪方的大人物坐镇不但能代替衙门做事,还能翻看廖家送去祖籍的节礼。要不要我代我家主子置办了礼物,先上门拜过码头再走” 廖家百年大族,名声不是自家吹出来的。尤其是在通州境内,廖家更是声名赫赫。 距离通州仅一两天路程的翼阳,有当朝相辅背景的大族廖家,就被人强行打开送往祖籍的节礼 还有,这代替主家拜码头又是个什么意思廖家主事的,据说是廖大老爷,廖大老爷在翼阳拜码头 几个小喽罗面面相觑事情好像有点严重了 别看他们平日能吆喝,但真闹出事来,朝廷随便派点什么人来,包括他们大哥赵博财在内,他们就是个任人宰割的结果。 以为对付的只是个小地方的小河运行,没想到撞到了庞然大物。 这几个混混都没用商量,只对了对眼神,便开始后退。 张管事和廖府下人没有阻拦的意思,他们原本也没想着教训什么人,看到这些原本耀武扬威的人,听到廖家身份之后,便吓得面如土色、仓皇而走,已经挺有意思了。 星耀和船老大站在船舷处,看着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几个人,双脚软的打着绊,逃命一样奔着某一方向而去,心中颇为畅快。 翼阳码头堂口,赵博财刚在厅里布置好人手,要等顾天成一干人回来时,狠狠教训一顿。 尤其领头的顾天成,一定让他吐出更多银子。 没银子东西也成啊,三船货物呢,随便卸下一船半船的便可。 他这里还得意的盘算着,需不需要再做些什么,才能更狠的杀一杀姓顾小子的锐气。 结果,两拨人就都跑回来了。 不但跑回来了,而且都是心虚胆寒、腿发颤的样子。 “通州廖家的货”赵博财“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面色变幻不定。 若顾天成船上真是廖家的货,那他这趟停靠翼阳,还这么大胆的把人手都撒出去投递,就不是没见识,而是有足够的底气了。 赵博财脸色铁青,喝问手下“船上自称廖家的那几个人可有人见过” 第113章 最重要的是面子 赵博财话虽出口,其实没抱太大希望。 廖家运货,一向都是租用大行号的船。那些河运行更不会嫌廖家的货物少,都是巴不得有权势之家撑场面。 行驶途中,一应事务都是河运行的人出面打理,廖家人并不和码头方面交涉。 通常情况下,大船行也不会刚离开通州就做补给,大多不会在翼阳停靠。 所以,随船的不管是廖家下人,还是有主子随行,除了船只没在这里停靠,就是虽然停靠了,但也不会露面。 让他意外的是,居然有人吱声了。 一个不起眼的小喽啰低声说道“小的看着,船上主事的那个中年人有些眼熟。年前时,廖家搭乘船队在此落脚,这人曾带人下船,进了趟翼阳城。” “你认准了”赵博财问了句没用的话,那小喽罗立即就自我怀疑了,“小的只是远远看见不是很清楚。” 一下就弄出两个不确定。 赵博财也不是草包,其实刚才一听到禀报,就认定这事儿不假了。 当下不再追问,只缓缓落座。 和他一起站起的壮汉也是愣了愣神,跟着也一同坐回去。 思量片刻,壮汉才试探问道“要不,我再去探探虚实” “不用了,”赵博财摆了摆手,紧皱眉头,恨恨的说道,“顾天成敢扔下三条船,倾巢出动去送包裹,大概就是因为这个,船上有咱们顾忌的人物。” 顾天成这小子,果然不是吃素的,也许那流言真不是空穴来风。 一个没甚根基的小子,不但搭上了鸿江船厂,还能揽到廖家的货物。 听了赵博财的话,堂中其他人面面相觑,一人问道“刚才安排去劫顾天成的兄弟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都喊回来吧”赵博财怒道,极是不甘心。 堂口兄弟们见赵博财脸色不好,也都小心翼翼,各自领命做事,没什么事的,也都暗暗退了下去。 用了近一个时辰,顾天成一干兄弟才把各自的包裹送出,陆续返回。 而这些回来的人,原本一路上都走的挺急,赶时间的样子。 但走进码头这片地方,远远看见自家三条货船啥事儿没有,如他们离开时一样,平静漂浮在水面上。便一个个的缓下脚步,慢条斯理,四平八稳的,往诚运船只停靠的地方过去。 一个两个的,好不容易走到船边,却又停下来。互相一碰头,再扬着下巴四下张望一圈,竟是不再上船,而是各自转身,却是绕着码头溜达起来。 一边溜达,一边还和身边的同伴谈笑风生,好不惬意。 赵博财等人还在纠结,要不要上船,给廖家管事服个软、道个歉什么的,结果就听到门外喽啰们的窃窃私语声。 一问之下,才得知这个状况,顾天成的人,居然在踢场子 待走到大院门口,远远看见真实状况时,气的牙都要咬碎了。 这些个杂碎们,这是专门走给他们看,走给码头众人看,专门削他们面子的 来往停靠的船只,大约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 可翼阳码头上讨生活的人却多,他们不但知道那日发生事情的。 而且在赵博财等人的刻意宣扬下,顾天成老老实实交出一百两银子这事儿,大家伙儿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现在,顾天成的船又大模大样的回来了,不但没来拜码头服软,他们的人还嚣张的鼻孔朝天,在他的码头上肆意溜达着、挑衅着。 这溜达出的每一脚,都像是踩在赵博财和他一干兄弟的脸上。 随着诚运的人一个个回来,码头上肆无忌惮闲逛的人也多了起来,十个、八个,然后十几、二十个,竟是吸引了码头上下所有人的视线。 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知道码头大哥、和那些整日横着走的混混们,不但没如往常那样出来喝骂、踢打,更像是缩起来不见踪影。 诚运投递处在运营初期,还没来得及在各个地方设置投递站。所以,只能每到一处,就让船上兄弟客串临时快递员。 顾天成是快递员中的精英,每次都是领件最多、投递路途最长的那个。 这次也一样,顾天成和一个兄弟,两人结伴,把手里的包裹送完,紧赶慢赶的回来。就见他那帮倾巢而出的兄弟,正漫无目的的在码头上闲逛。 顾天成又好气又好笑,踩翼阳码头是没错,但意思到了就行了,没完没了瞎溜达是怎么个意思。 可瞧瞧这帮家伙们,趾高气扬跟那儿闲逛的节奏和线路,把码头上正经做事的人都影响了。 大约感觉到码头气氛的异常,无论跑腿的、做中介的,还是扛包的,遇到这十几个鼻孔朝天不看路的,也是纷纷避让。 有两个气不过的,想上前动手来着。可再瞧这许多人的态度,摆明了就是专门寻衅、等人上去动手的。 再联想,码头大哥的人都不知道缩在哪里,他们没根没基的小人物,还是算了吧。明知打不赢还要上前,那不是混子,那是傻子。 于是,当下这种被扰乱了秩序,却无人出来喝止的局面竟是维持住了。 “都闲着没事做了,是吧”顾天成一边往自家货船方向走,一边没好气的问两个正晃荡着交叉而过的兄弟。 其中一个缩了缩脖子,没敢吱声。 另一个却是嬉皮笑脸的,和顾天成打着哈哈“马上马上,容我再转一圈,就一圈啊。” 说着话,生怕顾天成拽他一样,加快步子走远了。 缩脖子的那个,偷看了顾天成的脸色,见他也没多恼火,便也撂了句“我也马上,只转一圈。我顺便过去告诉其他兄弟,转一圈必须返回船上。” 说着,也一溜烟儿的走了。 这事儿真不赖他们,上次吃了那么大的亏,损失了一百两银子呢,还附带了兄弟们挨的拳脚。 如今遇到如此好机会,放过岂不是太可惜 兄弟们出来混,最讲究的不是挨了几拳几脚,而是面子大家都是要面子懂不 现在,他们就是有面子,能踩着对头的面子行走扬眉吐气啊 码头有码头的规矩,大家正经做事却也罢了,这样漫无目的的在码头上瞎溜达,妨碍别人做事,就是在牧良镇他们自家地盘,那也是要被骂的。 可在这里,他们就这么做了。 而上次不可一世的赵博财,这会儿却做了缩头乌龟,龟缩着不敢出来。 这种畅快,多体会一会儿也是好的。 第114章 一刻也不想多呆 船上,星辉正和张管事站一处看热闹呢。 张管事自是觉着有趣,星耀却是看得心痒难耐。 哥哥们趾高气扬在码头上溜达,码头方面却没一个人敢出面制止。可想而知,那帮孙子心里有多憋屈。 他们的憋屈就是自己的畅快,只可惜,这份畅快他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无法亲身体会。 远远的见顾天成回来,星耀连忙迎出去,一边给顾天成说刚才发生的事,一边很羡慕的去看远远近近继续溜达的各位同事。 临上船时,脚下还很是用力的跺了跺,似乎要把那份遗憾跺回来似的。 船老大是易水县人,一直知道顾天成的厉害,这情况倒也不惊奇。 只不过,眼看定好的开船时间就要到了,可那帮小子们还跟码头上嚣张呢,他们啥时候回来啊 “顾小哥回来了投递还顺利吧”船老大迎上去,进行着说正事前的过渡,眼睛却不住往码头上瞟。 顾天成是诚运的话事人,自然比船老大更在意行程,明白船老大的意思,安抚道“他们马上回来,到时只管招呼他们做事,不会耽误行程的。” 他自己带出来的人,自然有十分的把握,既然说溜达一圈,他并不喝止,那么,溜达完一圈,那些家伙们一定会回来。 安顿了船老大,他去找张管事,拱手道“有劳张爷了。” 张管事笑着回应“没什么,不过说几句该说的话而已。临行前,我家大老爷便有交代,这些人当然要挡下来。” “那也是张爷您的话够分量,”顾天成再往岸上看看,略感诧异,“那赵博财还没动静吗已经惊动了贵府的人,居然连个表示也没有” 他还以为,他有机会看到赵博财上门,给廖家管事赔情、道歉的窝囊样子呢。 张管事笑了笑,淡淡道“没表示就没表示吧。这样的小地方、小人物,不捅出大篓子,便由他去好了。” “那倒是。”顾天成点了点头,深感廖家果然大族,连家中下人也有如此心胸。 大家族有大家族的底蕴和气度,没有危及到根本,像赵博财这样的人,自然懒得做什么专门针对他的事情。 但有了这件事,若赵博财日后再遇到廖家眼前,不用多,廖家人只要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足够照顾他喝一壶的。 船上这边说着闲话,那些个踩码头的,果然只转了一圈。有几个还专门往码头另一端、赵博财堂口方向多走了一段,只不过,依然没见动静。 随着弟兄们陆续回来,船老大开始招呼众人各司其职,拉起锚,准备扬帆启程了。 直到这时,码头另一端才有了动静。 赵博财带着他两个心腹,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礼盒的小弟,往诚运货船赶过来。 星耀得到顾天成的吩咐,把心中那份不屑和幸灾乐祸压住,很规矩的在岸边等候,接了这几个灰头土脸的上船。 诚字一号船上,一个当作厅堂的舱房,张管事坐在主位,顾天成在一旁相陪。 另有廖家两个下人和星辉侍立左右。 星耀领着赵博财等进门,张管事和顾天成起身相迎。 赵博财一进门,就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抢前几步,深深一揖道“在下赵博财,刚才手下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通州廖家诸位。在下惶恐之至,特来向诸位赔情,望几位爷大人大量,不计较小人之过。” 说话间,一个眼神示意过去,身后两小弟捧着礼盒,躬身上前,双手高举过头。 赵博财躬身,谄媚道“刚才的事,着实惊扰了您几位。这是我们备下的一份薄礼,还望几位爷不嫌弃,给您当个茶钱。” 这个态度,把廖家下人的身份抬得足够高,把他们自己的身份放得很低。 但人家也说的明白,这份态度、这个低身位。只是对着廖家人,丝毫没提顾天成一干人等。 廖家下人看看张管事脸色,随即上前接过礼盒。只看两个家丁捧礼盒的手势,就知道礼物还有些分量。 张管事笑着拱手,说着场面话“在下姓张,出门替主家办事,实在不敢不小心谨慎。说话、做事或有失当,还望赵爷多多包涵。” “岂敢岂敢,张爷如此说,可折杀在下了。只要您不计较兄弟们刚才的失礼,已经是我等的大幸。” 两人说着没营养的应酬话,随即相互谦让着,各自落座。 只是,都到了这个时候,赵博财都不肯对顾天成应付一下,张管事见了,也是暗自摇头。如此小肚鸡肠,还真成不了什么气候。 廖家大老爷那样的人物,对顾天成都会重视非常,这样一个小人物却不知深浅。 日后,等人家真正发达起来,在河道风光无限之时,他将如何自处 再看顾天成,发现这小子闲适的坐回椅子上,没一点被小瞧、被冷落的不悦。啥事儿没有一样,在一旁听他二人虚与委蛇。 张管事不由得感叹,就冲这一点看,人和人果然不能比。 顾天成闲适,赵博财却如坐针毡,心中愤恨更甚。 他放低身价,给人赔情服软,虽然其中一丝一毫也没提顾天成,但这些让人羞愤的场面,却也一丝不漏的落在顾天成眼中,他怎能不愤恨 而且,那两个礼盒送的,他心都在滴血。 上一趟从顾天成手中敲诈了一百两银子,这次不但全吐出来,还翻了一倍。 礼盒里有沉甸甸的现银,还有堂口积攒的、两个品质极好的珊瑚摆件。 顾天成 赵博财心中的恨意更甚,有廖家人在场,他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飘向顾天成,却是暗下决心 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难道他次次跑船都能揽到通天权贵的货物有朝一日,顾天成的船只落在他手下,一定让他十倍百倍的吐出来。 几人没说多少,船老大已经过来晃了第二次。赵博财终于找到机会,连忙装着很识相的起身,颇为不舍的告退了。 这船上,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之所以拖到现在才上来送礼道歉,也是为了把这难堪的时间缩到最短。 第115章 眼热了 这次从翼阳离开,似乎是上次的翻版。 一样的码头,一样的一众人站在岸边,顾天成和一众兄弟站在甲板上,两方人相互对视着,距离渐渐拉远。 但内里却是截然不同。 顾天成的兄弟们虽踩了场子,出了口恶气,却依然有着上次的心情待他们做好准备,要再次回来,来接管翼阳码头,作为他们打下来的第一个地盘。 赵博财一干人却是在强打精神,心中恨得牙痒痒,却要努力表现出全部的善意和讨好。 而接受他们这份讨好的方向,就站着顾天成等人,心里那个憋屈,简直无以言喻。 袁冬初知道回程要经过翼阳码头,当下也是留心查看了。只不过,她没时间往这上面放太多精力。 沿途的投递很辛苦,她这边的工作也不轻松。 每到一个地方,要按照收集到的地区位置信息,提前按街道区域,把包裹分拣开来,派发给投递兄弟时,要做好派件记录。 投递之后,还得收回并核对回执。再按寄件人的信息,分别放置,并记录在案。 这些事,刘婶帮不了她。 而且上船之后,刘婶和另一个中年妇人还担着三条船上众人的伙食,更是没时间给她打下手。 看来,真要考虑把秀春和小翠带出来了。 另外,投递业务发展比她预想的要快,投递中的专项工作也要尽快培养出相应的人选。 牧良镇那边,刘启元和小满也得加快进度,不知过了半个月,他们定向培养的员工怎样了。 回程虽然包裹很多,但他们承揽时,投递地点就限制在县级以上的码头,所以行程并不慢,在预定时间抵达了牧良镇。 牧良镇可以算是自家地盘,此时又正值未正时分,正是码头上忙碌的时候,迎接气氛可谓空前。 自家核心兄弟知道去通州的计划,三条船停靠岸边,虽然欣喜,但不意外,有的只是自豪和得意。 但外人就不这么看了,上次,顾天成和袁长河一行四人空手去往通州。回来时,却撑着两条船,满载两船货,不可谓不风光。 这次,大家都知道,诚运南北接了运往通州的货物,做正常河运生意离开的。 可回来时,又是多带回两条船,依然是满船货物。船上船工没外人,还是走时带着的自家兄弟。显然,这又是顾天成自家河运行的船。 如此意外、如此让人想不通的情形,由不得人们不关注。 一时间,八卦人士可谓奔走相告,岸边聚起来看热闹的,也越来越多。 有自家兄弟打招呼的; 也有和船上下来的人熟识,扯着胳膊、搭着膀子问东问西的; 还有,本就是船上兄弟的家人 围绕着诚运南北三条船停靠位置,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属于诚运南北的两艘货船,这里已经是货运的目的地。停船卸货,休整等一系列事情当下必须要做。 顾长河和刘启元已经带着人做好准备,这时正眼巴巴的等船靠岸。 尤其顾长河,这些日子真可谓望眼欲穿。 她家闺女年纪还小,又是第一趟离开家人出远门。 这些天,他真是吃不香、睡不好,生怕闺女在外有个闪失。 船靠岸,虽然河运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虽然下船的人和迎接的人瞬间就混在一起,场面颇为纷乱。 但他哪里顾得上别的,眼睛在三条船上不住的游走,捕捉着自家闺女的身影。 终于在中间那条船的船舷处,袁冬初出来了。 让袁长河倍感欣慰的是,他闺女不是一个人走上的码头,她身边还跟着刘婶。 袁长河虽然多日未见闺女,但分开人群迎上去时,首先却是冲着刘婶子拱手行礼“刘嫂子辛苦,这一路关照冬初,真是麻烦您了。” 刘婶连忙摆手“哪有哪有,他袁大伯可不要这么客气,该道谢的应该是我。跟着袁姑娘,我可没少长见识,大字号、大宅子都进出了好几趟。不但开眼界,这些日子吃的喝的,若不是跟着袁姑娘,这一辈子想都想不到呢。” 这一趟走的,刘婶着实满意的不得了。 寻常跟船给船工们做个饭,哪有这等便利 在通州那几天陪袁家姑娘出门,真是开了眼吃的喝的、见到的,无一不是梦都梦不到的事物。有这一趟,这辈子就不白活了。 更有回来时,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袁家姑娘践行,之后,少不了要送好些礼物。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一个什么都不懂,只陪袁家姑娘出个门的粗人,卓家大奶奶也没忘了她。通州的特产、干货和几个尺头相送,丰厚的不敢想。 这些都是寻常人家不曾有的好东西,放家里存几个月,一家人能过个好年。 这些话,她是藏在心里没说的,但陪闺女来接袁冬初的秀春娘和秀春大嫂,依然听的眼睛冒光,疑似吞口水的声音都有了。 她们不光眼馋刘婶说的那些吃的喝的,更重要的是,刘婶居然进出大宅子好多趟。 通州的大宅子,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宅子吧 易水县几个乡绅富甲的宅院,她们光是在远处看看,都觉得富贵堂皇、不敢直视。 而这个看着还不如她们的妇人,居然有这样的机会 亏了啊论关系处的近,自然是她家秀春和邻居的小翠。 结果呢,好处居然被一个不相干的人得了去。 更厉害的当然就是袁家闺女了,人闺女不但本事大,运气也好。一个女孩子家的,居然能在通州结识大户人家。进出好几趟宅子,应该走的挺近吧 一瞬间,秀春娘和大嫂就有了危机感,人家冬初姑娘能结交大户人家的小姐,自家秀春还能看进冬初眼中吗 这么想着,已经忍不住在捅自家闺女了“你这些天不是一直在念叨冬初吗怎么不说话了还有咱买的点心,问问冬初饿不饿,先垫两口。” 秀春娘有了上次小翠娘带饼的经验,这次干脆买了更好的点心,果然就是买对了。 这时候也顾不上场合不场合的了,先十足的亮出自己的好意,把关系拉近了再说。 袁冬初和自家闺女亲近了,说不得以后出门时,就能把闺女带上。 或者他们还缺个洗衣服做饭、干粗活的,她老婆子也可以跟去见识一下大户人家的场面啊。 大家这么多年的街坊,应该比眼前这个妇人靠得住吧 话说,这人哪的啊从没见过,就粘了这么大的好处,还有没有天理了。 第116章 家去家去 在秀春娘身边,还有小翠和小翠娘,只不过小翠娘没那么急,心里知道袁冬初姑娘家的,离开她爹,跑了老远的路。这时才刚回来,总要让人家父女两人说说话,才好应酬她们这些邻居。 秀春也知道深浅,只是在袁冬初下船时打了个招呼,便静等袁长河父女说话,并没被老妈撺掇着插话。 袁长河谢过了刘婶,刘婶自然也是被家人接走,他这才拉着闺女上上下下的打量。 还好还好,闺女和走前差不多,应该没太操劳。 走之前,他听袁冬初和顾天成商议,去通州之后,要做好多事。 他心里其实是犯愁的,也担心袁冬初一个女孩子,在通州会不会孤单、遇到事情会不会六神无主,会不会想家 怎奈牧良镇这边的货运也不能耽搁,他无法同去。 如今看来,情形还不错,就如他们走之前计划的,回来时,撑着三条船。闺女看起来,精神头也不错。 袁冬初笑呵呵的跟老爸打招呼“爹,我回来了。” 虽是一句废话,但袁长河心头就是一暖“一路都在船上晃荡,累了吧赶紧家去,踏踏实实做床上歇会儿。咱家还买了张软榻,你和秀春、小翠坐榻上说话,方便的很呢。” 秀春娘听到这话,那份担心瞬间消去大半。冬初怎样且不说,他袁大伯还和原来一样就好,她们就有机会。 “这就家去吗”袁冬初睁大了眼,这也没多少天啊,难道她老爸已经把家搬来牧良镇了 “是啊,这就家去。”袁长河重重地点头,笑呵呵的做着肯定答复。 秀春只在袁冬初刚下船时说了句话,这时终于逮住机会,嘴快的给袁冬初介绍“冬初你还不知道吧你家搬牧良镇了,离码头不远。搬家时,我们都有帮忙收拾,对那条巷子熟悉的很呢。” 小翠也微笑道“还有呢。秦公子就要成亲,秦老爷也是替他在牧良镇买的院子,和你家邻居。” “真的啊”袁冬初下巴都要掉了。 大家做事都这么利落的吗 她这才走了几天,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他老爸和秦向儒就把所有事情就都搞定了。 这效率,没的说啊 小翠娘却是错会了意,安慰道“虽说你不在搬的家,但你爹和邻居们约好了,等有了闲暇,再回去和大家热闹热闹。到时,街坊邻里坐一起,吃吃饭、叙叙话,咱们还是街坊。” 秀春拼命点头“冬初你好好做事,我们也跟着你好好做。等我家家境好了,河运行和信局稳定下来,我们也搬来和你作伴,咱们再做邻居。” 袁冬初连忙点头,忙不迭的一一回应。 但是大家错会了意啊,她来这里也就半年多。相熟的邻居只有秀春、小翠等人,其他街坊,是真没太深感情。 袁长河也跟着安慰“是呢,等过些日子,事情少了,爹陪你回去,咱们和老街坊们好好唠唠。” 听袁冬初颇为高兴的应了声,又招呼秀春、小翠两家人“别都在这儿站着了,都家去。家里吃的喝的都有准备,回去坐稳了再好好聊。” 说完,才想起袁冬初走这一趟不是闲逛,也是担着事情的,忙又追问了一句“你这边的事情,还有没有需要料理的若有事,那就先去料理了,让秀春、小翠等等你。” 袁冬初忙道“没事没事,都交代好了。” 袁长河便直接安排“那行,你和秀春、小翠一起回咱家歇着。”转头又拜托秀春娘和小翠娘,“麻烦您几位一起过去,陪陪她们小姐妹。” 秀春娘大包大揽“不麻烦不麻烦,他袁大伯你只管去忙,她们小姐妹相处好着呢,不用担心。” 袁长河是诚运南北的另一合伙人,自家河运行的货船回来,还要安排好多事情,诸如卸货、停泊、休整等一系列事情,他还不好陪女儿一走了之,真得忙上好一会儿呢。 袁冬初看看顾天成那边,他正忙着呢。 即使刘启元和小满等人已经带着人过去,易水县的投递事宜,袁冬初也已经安排妥当,但两船货物还是要给岸上弟兄们交代一下。 还有顾母,并未像其他家的亲人那样,一窝蜂的拥上去,而是和另一个妇人站在人群外,满是欣慰的看着已经能主持大局的儿子。 袁冬初没有上去见礼,这样的情景,还是不要打扰顾母的心境比较好。 于是,她便听了袁长河的话,和秀春、小翠等人一起,往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儿的新家去了。 她身后不远处,星耀肩扛着一个不大的箱子,手里提着个包裹,已经跟这儿等半天了。 见这一群聒噪的女人终于动了,连忙招呼另一个兄弟,迈步跟了上去。 他招呼的那个兄弟也不轻松,是个壮实的青年,肩上同样扛了个藤箱,却事比星耀那个大上好多,手里的包裹看着也有些分量。 前前后后一行人离开码头,往镇子里走去。 当初计划袁家搬来牧良镇时,就是说的为了做事方便,选一处距离码头近些的地方。 事实也是如此,出了码头范围,走过一条街,袁家新家就到了。 地方选的也不错,巷子宽敞,不像延浦镇时的猫儿巷那样局促。 进了一条胡同,在一个居中的院门站定,小翠拿出钥匙开了门。 一个不大的独门院子,正面两间房,一侧有间小小的耳房,可以放些闲杂物品,看起来,厨房也是设在耳房。 大约是新近搬来,没什么杂物,鸡鸭什么的当然更没有了。所以院子虽然小一些,但清静整洁,看着相当不错。 从地理位置,牧良镇要比延浦镇好很多。而且猫儿巷原来的住处,是延浦镇最贫穷的居民聚居地。 现在这个院子虽然小一些,却也是亏得她和秀春、小翠三人兜售了春夏两季野菜,否则,她家就是想搬家,也没能力。 秀春嘴不停,巴拉巴拉给袁冬初介绍两间房怎么安置,耳房都放了些什么。 末了,指着隔了一道墙的西侧院子,说道“这边就是秦老爷买的院子,已经粉刷收拾过了,连家具都是齐全的。说是秦公子新婚之后,就会和他家大奶奶一起搬这里来。” 一旁的秀春娘拍了她一把,嗔怪道“女孩子家的口没遮拦新婚之后什么的,也是你这小女娃能说的” 秀春一点儿没把她娘的话听进耳中,很不以为然的嘟哝“本来就是这样的嘛。” 秀春娘瞪眼。 袁冬初和小翠暗笑。 第117章 关注点 袁冬初等人身后,星耀两人在院门处停住脚步,面带踌躇。 不大的院子,呼啦啦进去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在那儿不停的说话,丝毫不提东西要放哪里。 星耀自觉应付不来这种场面,当下只得用了新学的技能,学着廖家张管事的样子,假模假样的干咳一声。 这一声,果然引来院子里大婶、大嫂、还有姑娘们的关注。 秀春娘和秀春大嫂早就注意这两人了,这两人拿着的,一定是冬初从通州带回来的物品。 秀春娘两个都挺心痒的,刚才听刘婶说过,她岁袁冬初进出大宅子好几次。由此联想,说不定大宅子里太太、小姐们就有馈赠。 豪门大户里出来的东西啊 不知她们有没有机会近距离开开眼,看看有钱人家的物件儿都是个什么样子。 两人心中满是期许,看向袁冬初,等她发话。 虽然这里是自己家,袁冬初也听了秀春的介绍,但终究不是自己亲自布置。 为了减少搬运程序,一次到位,她颇谨慎的问小翠娘“那些是我带回来的东西,待会儿咱还要打开一起看看,搁我那屋吧” “就是这屋了。”小翠娘指了指西面那间房子。 小翠应声,忙拿着钥匙去开门。 袁冬初则回头招呼星耀,“放西边这屋吧。” 星耀两人忙不迭的跟上小翠,开门把东西放下。一刻也不多呆的退出来,打了声招呼,一溜烟儿的走了。 东边那屋,是袁长河的房间,别人自然是不好进去瞎逛的,但袁冬初却是可以。而且她这才刚回来,总要看看自家老爸新搬来的房间是个什么陈设。 小翠把东边房间的锁打开,袁冬初推开门往里张望一下。 房间布置挺简单,靠里位置放置了一张床,原来家里的一个小衣柜和两只箱子放在床尾。 房间挺大,应该同时打算当堂屋用。 所以,靠窗位置是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平日吃饭,或者来个人商量事情时都用得到。 袁冬初简单看看,便从东面房间退出来。 秀春娘和小翠娘已经带着秀春大嫂忙活,倒水的倒水,天才的添柴,准备吃食的准备吃食,房间里、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秀春拉着袁冬初“走走走,咱去你那屋。你爹专门给你弄了个那叫什么来着对,软榻。挺稀罕的,我和小翠帮忙整理铺垫的,当时就想在上面坐坐。可是你也不在,我们硬是没好意思。” “你只说你便是,不要拉上我。”小翠啐她,赶紧把自己摘出来。这么丢人的事情也好意思大模大样的拿出来说,一定要鄙视她 “行行行,是我自己个儿好吧。”秀春很光棍。 这话说的,袁冬初差点笑出来“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那东西很稀罕人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太太、小姐房里的摆设。”秀春一边说话,小姐妹三人进了屋。 秀春指着一侧的那张软榻,“瞧瞧,很稀罕人吧” 说着话,便拉着袁冬初到矮榻前,催促着“快坐上去试试。” 袁冬初诧异“不是你要试试吗” “哼,”秀春不但不屑,还颇为得意,“真以为我不懂规矩啊,哪有主人家还没沾着,客人就坐上去的道理” 秀春娘提水进来,见此情形,阻止道“别闹了,冬初先擦把手脸,你们再玩闹不迟。” 一边说话,一边往房间角落脸盆架上的铜盆里倒水。 谢过秀春娘,袁冬初洗了把手脸,她们三人还真就在榻上坐了。 秀春娘说的点心,还有袁长河准备的几样食物,随后又沏了茶,都摆在三人面前的小桌上。 严格说来,这是张凉塌,夏季纳凉时用起来方便。 这个时节放在屋里,却是当做罗汉床用的,铺了厚厚的棉垫,坐在上面,果然方便又舒服。 秀春又是不住气的夸赞了好半天,直到过了瘾,才问起袁冬初的行程。 诸如有什么奇遇进出的大宅子有多大比她们镇上张大户家的宅子如何怎的回来又多了两条船 面对一连串的问话,还有她们两人好奇的目光,袁冬初都不知该从哪里讲起。 一点点给她们讲那话可就多了。 便也不提别的,只说了她去的大宅子。这种事,她们应该很感兴趣、很好奇。 “卓府”不但秀春惊呼,还有凳子、椅子排排坐的嗑瓜子群众也不淡定,秀春娘和秀春嫂子不甘落后,也一同呼出声。 小翠娘和小翠同样面露惊讶,瞪大了眼睛。 之前,她们的确不知道卓府是个什么存在。 但有了顾天成、袁冬初上次的通州之行,还有凭空多出来的两条船,易水县人士就针对鸿江船厂和卓家的详细信息,好一通恶补。 尤其是相关人士,就像小翠和秀春两家,了解的那叫一个事无巨细。凡是能打听到的,一点儿没敢漏下。 鸿江船厂那是寻常人够不着的大富大贵之家,积百年基业和钱财,放眼大河南北、中原上下,若论手工业和民间财富,鸿江船厂可以说是显赫到了极致。 作为鸿江船厂的所有者卓家那还用说吗 延浦镇的张大户在这种巨富面前,毫无存在感的有木有人卓府指头缝里漏出点东西,都比张大户全家的家当多。 “冬初你居然去过卓府宅子就是镇上张大户算了,不提他家了。”秀春很为自己做过的比较感到惭愧。虽然她连张大户的后院都没进去过,却也果断把张大户忽略掉了。 “冬初姐,你去他家干啥了居然还去好多趟”小翠好奇的是这个。 “冬初,卓家太太和小姐们都穿戴的什么”秀春几乎和小翠同时问话,但关注点完全不一样,“是不是都穿那种浑身闪亮、水一样柔软料子的衣裳,满头都是金银珠翠” 袁冬初先纠正秀春“哪有戴满头金银珠翠的富贵人家的确讲究衣着穿戴,首饰也贵重,但也不至于都戴头上啊。” 如果没意外,她打算把秀春二人带出去做事的,这种不靠谱的观念一定得改。 之后,她才回答小翠“信局有些事需要商量,女子之间说话方便一些,鸿江船厂出面的就是卓家大奶奶和他家二小姐,于是我就多去了几次。” 。 第118章 正事还没说呢 “是卓家大奶奶和小姐呢”秀春半仰着脸,一脸的悠然神往。 袁冬初推她一把,拿过一旁的包袱,笑道“不用眼热人家,我给你们两人各买了一块缎子,虽不如卓家太太小姐们的上档次,但也很不错。” 她动手解包袱,秀春却按住不放,连声说道“别啊冬初,我这不就一说嘛。缎子很贵,我们做粗活儿的,又不像你,要出入大宅子,根本用不着这么好的东西。” “只买了一点点,没什么。”袁冬初挡开她的手,包袱随即也打开了。 她先拿起上面两块灰色和宝蓝色的,对几人笑笑,说道“这是给我爹买的。” 下面一块的颜色就很鲜亮了,鹅黄色暗纹缎子一抖开,居然真的有些晃眼。 袁冬初把抖开的衣料在小翠身上比了比,笑道“怎样好不好看我按着你的身量买的,够做一件袄子。” 围观群众中,各种眼神闪烁不停。 小翠娘首先就急了,忙不迭的站起,连连摆手“这个可不敢。这么好的料子,那得多少银子咱们穷人家,可不能拿着血汗钱,来讲这个排场。” 贫苦人家,就是过年,也不见得能新做一件粗布衣裳。 这种贵重料子,她们这样的人家,就是摸都不敢摸一下,怕自己手粗,给人家把料子挂花了。 “只要咱好好做事,别说一件绸缎袄子,就是满身绫罗,咱也能赚来。”袁冬初一边说话,一边不容分说把料子叠起,放在小翠一边。 再伸手,就是一块桃红料子。同样的暗纹,同样的柔软鲜亮。 秀春娘看着这份鲜亮,体会着袁冬初刚说的满身绫罗,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在心里蔓延也许她们一起努力,真能赚来那样的好日子。 袁冬初抖开桃红色衣料,笑问秀春道“怎么样是你喜欢的颜色吧我专门给你俩挑的颜色。这个,你也能做一件袄子。” 有了刚才无视小翠娘推拒的先例,秀春脸色为难,却不知该怎么应声。 秀春娘虽然话多,心思也多,却也没想白拿人家东西。更何况,这缎子,一看就价值不菲。 “冬初,你看你这这得花多少银子啊”秀春娘看看小翠娘,面上的为难比女儿还多些。 倒是秀春大嫂没那许多顾忌,眼中满是羡慕和焦急。 羡慕她家小姑子走运,能和袁家冬初处成朋友。 焦急怎么还不收下万一冬初后悔,顺势收回去可怎么办 前段时间,她家小姑子给家里赚了那许多银子,就开始被公婆捧着,但那银子好歹是赚给家里的,都交给婆婆,算是家里的收入。 可袁冬初送的礼物,就不一样了。人家指名道姓,是送秀春的人家诚心给,还不赶紧收起来 真是好命,好羡慕啊。 袁冬初并不和她们多说,紧接着,又从包裹中抽出几条缎带。鹅黄和桃红各两条,质地更好,也更有光泽。 “这是绸缎庄掌柜推荐的,说是可以配衣裳,在发髻上扎成各种花结。我瞧着漂亮,就给你们各买了两条,配你俩的袄子。” 之后,还有几支绢花,几个新奇的小玩意儿,每家一大包通州特产。 这里面有卓家送的,也有她自己买的,每样都挺稀罕。 之前,秀春娘羡慕刘婶羡慕的不行,这时看到这些顶好的东西,那点子羡慕也就没剩多少了,眼中尽是欢喜。 除了暗暗感叹自己家走运,真想不出别的了。 看过礼物,又听袁冬初说了这一趟的稀罕事儿,秀春娘和小翠娘就要去张罗晚饭,却是被袁冬初拦住。 她还有正事没说呢。 “你们认字认得怎样了”袁冬初问道。 秀春和小翠两人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那几张纸上的内容我们都认下了,每日还有温习。现在就是单个儿拿出任何一个字,我们都能认得。” “这么用功啊。”袁冬初称赞。 小翠娘和秀春娘更是插话她家小子也是如此,认字认得极好,就是再多学些也不成问题。 “咱不说大话,就是现在给我家小子几个包裹,他也能照着包裹上的字迹,准确送到收件人手中。”小翠娘说道。 这种事可不是谦虚的,事关孩子的将来、和家里生计,绝对要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秀春娘也连声附和,只是,说完之后,还有些埋怨的撇了秀春大嫂一眼,颇遗憾的说道“我家大壮怕是没认字的天分,今天认、明天忘的,估计投递这一行,他不太做得了。” 秀春大嫂忙辩解“孩子爹就是事情多,时间不够。让他多记些日子,一定能认下来。” 袁冬初点点头,没说什么。 做投递员,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认字时间长短不计,只要能把街道和常用姓氏人名认下来,做事稳重细致就好。 她接着说正提“我这次去通州,很多事情一个人做,着实忙乱,需要几个帮手。两位婶子,若再有出门做事的机会,你家秀春和小翠能给我帮个手不” “能能能,怎么不能”秀春娘大喜过望,连忙表态,“我家秀春一准能和你去,做什么冬初你只管告诉她。她若做不好,回来我拿鞋拔子敲她。” 小翠娘却另有顾虑,迟疑问道“小翠倒是很愿意跟着你做事,只是,不知她是否能帮得上忙” 还是小翠娘靠谱,袁冬初暗自点头,说道“现在这样子当然不行” 她这半句话,说的秀春娘一阵失望,试探着争取道“冬初你需要她做什么,我督促她学。” 袁冬初笑道“不用,若你们有意,我带着她们学便可。不过,她俩得学的会才行,不但要认字,还得能读能写。总之,能学多少,她们以后就能做多有分量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有多大本事,就能做相应的事,赚相应的工钱。 能读能写是她们理解的那样吗秀春娘和小翠娘不敢相信“冬初你要带着她们读书” 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饶是袁冬初她们三人处的好,但这种事非比寻常,她们还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袁冬初还有话没说。 第119章 世事无常 秀春娘等等人知道袁冬初能书会写,但这种聪明人可不是哪家都有的。 自从袁长河转行做中人,袁冬初也开始上进,卖野菜、又读书。上进之快,绝对超出常人。 但寻常人读书写字就很艰难了,不但学的慢,花费之大,也不是寻常人家能负担的起的。 房间中几个人心中揣测,已经做好了巨额花费的准备。也各有疑虑,不知袁冬初有没有快速一些的法子不知写字的巨额花费,他们是否负担得起 袁冬初笑着解释“简单读写而已,不算严格意义上的读书。但学起来也不容易,要看她俩有没有决心。有的话,我提供沙盘和纸笔,供她二人练习。” 看着在场几人有轻松的,也有眼含希望的,她补充道“但她们若学得不如别人好,做事赚钱的机会就得让给别人了。” “学得会,秀春她一准儿学的会。”秀春娘帮秀春抢答。 刚才在码头时,她还担心,袁冬初交往了通州大户人家的女眷,眼界会高,再瞧不上她家闺女。 还曾羡慕那个做粗活的妇人运气好,能跟着袁冬初去大地方,能大开眼界。 如今,她家闺女就有这种机会,而且是长久的机会,怎容错过 “婶子也给她买纸笔,一定要让她学会。”秀春娘坚定信念。 小翠娘也说道“不用冬初你破费,纸笔我家买便好。” 眼见得自家孩子有出息的机会,她家一定得好好把握。 不但小翠要学,她家小子也要认字,也要跟着闺女学写字。笔墨太贵的话,就让他在地上写,不是说沙盘什么的吗一样能练字。 “行,那就明天开始,你俩跟着我,有事做事,没事的时候就写字认字。不过,没学会、没正式做事之前,我不开你们工钱啊。” 话说到明处比较好,又贴笔墨,又当老师,再给钱的话她又不是脑子进水了。太赔本的生意坚决不能做,万一养出白眼狼怎么办 不说别的,会白瞎她培养人的时间和精力。 让袁冬初感到欣慰的是,对于她这个没工钱的说法,不但小翠娘满口应承,没丝毫异议;就是秀春娘,也是忙不迭的答应,还一脸感激。 秀春大嫂则是更多的羡慕,嘴张了几张,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袁冬初也因此松了口气。这位如果一味的硬缠,要跟秀春一起来学,她坚决不答应的话,场面怕是不好看了。 晚些时候,袁长河回来,家里只有袁冬初一人。 秀春娘几个张罗好晚饭,便客气的告辞离开了。 袁冬初盛了饭菜出来,父女两人一边吃着名为“接风”的丰盛饭菜,袁冬初一边讲了通州事情的经过。 其中,一些事情是计划过的,袁长河知道。 但通州廖家在诚运投递中参股,却真正是个意外,一个颇为美妙的意外。 袁长河刚才在码头和张管事见过面,但大家没说几句话,张管事便被刘启元接着,往易水县寻客栈歇息去了。 因为自家女儿就是事情的亲历者,袁长河也没去追问顾天成,而是早早催促他和顾母回家,母子两好好叙话,也早些在家踏实的安歇。 所以,具体情况,还是现在袁冬初讲给他听的。 袁长河感叹良久,甚至面前的稀罕饭菜都失去了往日的味道。 “真是没想到,咱们这样的小人物,居然也能和相爷的亲族有了瓜葛。”过了好一阵,袁长河的心绪才略有平复。 这也难怪他,通州廖家老太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那是多高的身份他一个做了半辈子船工的人,居然有幸能接触到如此人物的家族。 世事无常,果然不是一句空话。 第二天,袁家父女二人大早就起来。 廖家送往坪州府江荣县的节礼还在昨日回来的船上,另外,诚运投递收揽的包裹也有不少需要继续运送投递。 原本的计划,货船到达牧良镇后,休整一晚,第二日一早,诚运投递的那条船继续行驶,牧良镇的运字一号同行。 运字一号船所揽货物,同样要运往坪州府。 接下来的常规运输,袁冬初自然不用跟船走,却得过来照应一些事情。 袁长河更是运字一号货物的经手人,必须出面打理。 所以,父女二人并不得闲,赶早起来,洗漱之后,便赶往码头。 如今,他们家在牧良镇,到底方便许多。走不多时,码头已然在望。 两人来的挺早,袁长河自去忙碌,招呼自家船工和装卸工各就其位,做启程前的一应准备。 还有一位比他二人来得更早,大约是搭乘了最早的摆渡小船,秦向儒早早就在码头一边的棚子里坐稳了。 袁冬初和秦向儒打过招呼,上船再检查一遍剩余投递包裹。 码头也渐渐喧嚣热闹起来。 这时,顾天成才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溜达着踏上码头。 他要跟船走的,只在家住了一晚。 自家地盘上,不但兄弟众多,做事也不用过多叮嘱。顾天成即使出来晚了,也没急着去看两条船准备的如何,向他们一向歇息的棚子走来。 别人还没见动静,秦向儒先就迎了上去。 拱手见礼之后,都不等顾天成回礼结束,便忙着问道“天成,你这趟不走行不不是刘大哥会跟船吗” 秦向儒说的刘大哥就是刘启元。 “那哪儿行”顾天成一边招呼他往棚子里走,一边说道,“咱还有好些个包裹没送呢,他又不能做记录。” 送包裹的流程,秦向儒自己就是参与者之一,当然知道。 揽到的包裹不是送出去就完事,虽然领件时已经有过分拣和记录。但每到一地,投递之后的回执,投送若有波折,一样需要记录清楚。 虽然知道,但秦向儒还是建议道“让小满陪刘大哥一同去便好,他认字认得极好,也能简单书写几个字。实在写不来的,他能用图标和记号表示。” 说着话,两人已经行至棚中,有几个等活儿的兄弟正在闲话,见顾天成进来,纷纷站起招呼。 第120章 准备扫盲 顾天成和兄弟们示意之后,拉秦向儒坐下,解释道“不光是投递事务,船上还有廖家要送去江荣县的节礼。咱不但得帮人把东西送到江荣县廖家老宅,他们还有今年打下的粮食要运回通州,回程也得安排。” 而且,他还想趁这个机会,借廖家的势,把坪州府的信局分号在府衙备案登记了。接下来,在坪州派驻人手便可,事情会简单很多。 秦向儒瞬间就不说话了,这个道理他懂。 “那顾兄什么时候能回来”秦向儒问道。 眼看就是中秋。过了中秋,八月二十就是他成亲的日子。顾天成是他最好的朋友,对他来说如此重要的日子,他不希望顾天成缺席。 这事秦向儒之前就提过,顾天成当然记的,当下笑道“放心吧,景文你的喜酒,我一准儿得喝。” “那行,一言为定。”秦向儒点头,他相信顾天成的承诺。 “一言为定。” 张管事的食宿是刘启元安排的,昨日他就雇了辆颇讲究的马车,把张管事请去县里。好一番招待之后,又安排了客栈歇息。 第二日,依然是刘启元,早早便去客栈,打点张管事早起的一应事情。 吃过早饭,琢磨着货船事务差不多安排妥当,依然雇了马车,恭请张管事前往码头。 这时,运字一号船的货物已经全部上船。属于诚运投递的那条船的投递包裹和货物,袁冬初也再次核对完毕,交给接手人。 易水县有揽收的包裹,也搭乘这条船运送。 一位兄弟扛着两个捆扎在一起的、方方正正的大包袱,健步如飞的上船,踏上船甲板时,很有些趾高气扬的转身看了看码头。 他已经送过两趟包裹,却是第一次搭乘信局自己的船,心里有着一份别样的踏实和惬意。 张管事下车后,少不得又和众人一番见礼寒暄。 顾天成给他额外介绍了昨日没见到的秦向儒。 张管事和秦向儒两人相互见礼。 只略略两三句应酬,张管事便看出秦向儒的敦厚性子。 再听顾天成介绍,这个敦厚的年轻人是延浦镇秦家的大公子。张管事再次寒暄,连称“失礼”时,心中却是对顾天成的未来更看好了几分。 他这份看好,并不是因为秦家大公子也是诚运的一份子。 若是十年前,秦家家主秦睿在通州也算得上个人物。 但那是和寻常人家比,和廖家这样的耕读官宦之家面前,着实算不得什么。 现在就更不用说了,秦家家主仅仅只是个前朝的五品京官。而廖家老爷子,却是当朝宰辅。 他惊异的是,顾天成手下个个精锐。 之前通州的那个混混刘三虎,跟了顾天成没几天,锐气依旧,言语行事上却有了规矩。 留在通州的潘再水,虽然年轻,但行事周到。 身边这个全程接待他的刘启元就更不用说了,说话行事极其老道。论周到世故,丝毫不逊他家大管事。 而现在秦家这位大公子,撇开家世不说,有这份敦厚诚恳,若善加任用,他本身又能勤恳努力,说不得,以后也是个好帮手。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人很靠得住。 这世上有本事能干、又肯为人所用的人本就不好找。但真正信得过、靠得住的人,就更不多了。 就是这样的人,顾天成手下却有好几个,而且看起来如臂指使,甚是得用。 廖家家道百年不衰,自然治家严谨,张管事又不是个飞扬跋扈之辈。 这时再对顾天成一众人有了更多认知,当下不敢怠慢任何一个,着实跟众人客气寒暄好一番才登船。 上船之后再看,别家河运行,是固定的船只、固定的船老大、船工。顾天成的船到了牧良镇,不但相随船只换了,诚运投递这条船的船工也换下大半。 顾天成这小子手下多,竟然还有轮换制度,当下又是一番感叹。 刘启元随顾天成离开,牧良镇全部事情便交在袁长河和袁冬初手中。 袁长河是河运行的东家,又有中介的专长,自是把留在牧良镇的两条货船运营得极为合理。 除了休整时间,货运生意一点不间断的进行着,生意眼见得就兴隆起来。 袁冬初则主要忙碌信局事宜,信局中下辛苦最多的,当然就是培训员工、外带扫盲。 顾天成、袁冬初离开的这十几天,刘启元充分发挥他交游广泛的长处,已经在上下河道五个比较繁华的大县筹建了信局分号。 说是筹建信局分号,其实只是在各县县衙做了登记,又安排了没有家小拖累的兄弟,在五个县城留守。 留守人员每日在码头等船,有自家送来的包裹便接着。 待包裹送抵收件人手中,再拿到回执,投递员返程时,把回执按接受包裹数量交回去。 创业前期,给到手的工钱着实没多少,只能保证简单的吃住。 其余,就是许诺的空头支票了待到信局局面打开,这五个人就是各县信局分号的掌柜。 有人在投递地点等着,县局的投递效率就好多了。即使搭乘别家船只,也方便不会耽误事儿。 只要船停下,投递员下船,在码头便能就近找到自家分号的人。包裹简单交接,便可登船继续赶路。 回程时,两下再碰面,交接回执以及有可能收揽到的包裹,返回牧良镇分号。 有这样一个良好的开头,接下来,只需要照搬这种做法,便可以循环进行下去。 眼前紧要的就是员工们的文化程度。 包裹少,大家可以凭借记忆,把上述事情都做下来。 但包裹多了,以后再有代购,若还是凭记忆整理、交接,投递业务将会弄得混乱不堪。 到时,出错几率会几何式上升。别说赚钱,怕是会把家当也赔个一干二净。 袁冬初带着小满等人,继续完善包裹渐多的运营策略。一边还加快速度给码头兄弟做扫盲工作。 识字卡片当然需要,这种机械的快速掌握地名、人名的方法,当然不能放弃。 另外,就是真正的认字写字了。 随着投递业务展开,越来越多的包裹,急需详尽的记录。 只认得街道、人名,进行口头交接打钩之类的做法,马上就不够用了。 如果用这个时代读书方法进行学习,袁冬初自认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也达不到良好的效果。 第121章 注音符号 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弄一本类似字典的东西。教秀春、小满这些信局的骨干学会注音字符的拼读,让有恒心、好学的人,在有人指导的情况下自行学习。 袁冬初曾和网友讨论过拼音和注音符号的区别,这时候正用得到。 学会用注音符号拼读,一些没学过的、生僻的文字,就能通过注音查找,或者笔画查找来学习。 这个计划,袁冬初去通州前就有准备,这时正好拿出来。 虽然袁冬初已经避开更不能接受的拼音字母,而是选择了更接近汉字的注音符号,却依然让小满、秀春等人连连叫苦。 显然,这种学习方法,超出了他们能理解的范围。 这都什么啊根本就不是字,读出来的声音也不明所以,更不具备任何意义,完全就是一头雾水。 更不能理解的是,还要把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个、两个的连起来念,叫什么拼读 完全不会,完全找不到头绪好不好 “冬初姑娘,咱还照着原来那样学,成不”小满寻了个空,鼓起勇气跑来问袁冬初道。 他说的原来那样学,就是把一个句子或者一个地名写下来,然后画一个用做提示的简单图案。 他们读熟了,记熟了,再照着写。 袁冬初嗤之以鼻“你们有时间学,我还没时间教呢。一个字一个字教你们,啥时候才能把所有文字都学全而且” 袁冬初理直气壮“很多字我也不会,再往下,我也得用这种办法认字写字。” 事实的确是这样,很多字她也不认识,她也不知道怎么读。就是这种教法,她也得时时请教秦向儒和顾天成。 一个不留心,就能把那种似是而非的简体字弄出来,很尴尬。 但谁让她知道注音符号这种存在呢 有了这个,她就能买一套那啥,好像只有说文解字可买和字典词典的通俗程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算了,就说文解字好了。把说文解字上的简单词条提出来注音,大家学起来就方便多了。 之后,就要看能不能把秦家忽悠起来,让秦家出人出力,按照读音顺序编撰字典,一切就能顺理成章的进行下去。 就像小满和秀春等人,掌握了注音符号之后,她只管给他们布置作业,让他们自己去学。 实在理解不了的,再来问她哎呀,如此前景,多美好、多省心 但是,熟练掌握注音符号之前,大家还得多些辛苦才行。 袁冬初所选的初级教导对象,不单单是小满、秀春三人,还有星耀等十几个学习劲头足的半大孩子。 另外,几个做搬运的年轻人认字也不错,也被袁冬初收入到学习注音符号的行列中。 袁冬初身兼夫子和上司,和她不很熟的人不敢说什么。 秀春和小翠正拿着心呢,生怕失去跟袁冬初做事的机会,除了卯足劲、努力记忆这些枯燥、无意义的字符,根本就没想过提出疑义。 她们女孩子,和小满等人不一样,小满和星耀等人就算学不会、学不好,以后依然能在河运行和信局做别的事。 她们就不成了,不跟着袁冬初,以后只能等着说亲嫁人。出嫁之后,守在家里侍奉公婆丈夫,一辈子围锅台转。 劳累暂且不说,生计会差得多。 有了袁冬初的榜样,她们又通过卖野菜赚了比父兄做事还要多的银子,哪里还愿意一辈子过那样的日子 于是,勤奋的勤奋,勤奋且叫苦连天的也依旧,但古怪字符和读音的学习却在继续。 终于,小满几个的吐槽和苦恼,引起了秦向儒的注意。 虽然再过几天,秦向儒就是新郎官了,但他能看出河运行和信局事务的繁忙和发展势头。 他能多参与一点,不但能给别人减轻负担,自己也能有所收获。 所以,这几天他一直早出晚归,往来于延浦镇和牧良镇,并未耽搁差事。 他知道,袁冬初每天都会给认字比较好的几个人布置功课,让他们练习书写。 初时,他并未在意。读书认字哪里会简单叫苦很正常,像之前那样轻松才不符合常理。 但注意到这几个人嘴里嘀嘀咕咕的声音,秦向儒就奇怪了。 歇工的间隙,他放下纸笔跑去看小满嘀咕什么,又在写些什么。 一看之下,立即发呆“小满你写的是什么” 搞什么名堂 小满不但嘴里“咿”“呀”“喔”的,念叨的很邪门,写出来的东西也什么都不是。 袁姑娘这是教的什么啊 小满苦着脸回答“我哪知道袁姑娘让学的,说是学会了就能自己认字读书,不用人教。” “怎么可能”秦向儒失声说道,若读书这么简单,还要十年寒窗做什么还要学堂和夫子做什么 小满摊手“我也觉着不可能,可袁姑娘让学,我哪敢不听” 说完,就生无可恋的背过身,对着他面前的纸片继续念咒一般,一边念、一边在地上划拉去了。 秦向儒探头去看地上,更是一头雾水这些小家伙,嘴里那些像不像念咒且不说,写的这些,却着实像符文了。 再去看小满不远处的其他两人,写的也是稀奇古怪的符号,却略有不同。 秦向儒蹲在星耀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的这个,和小满的不太一样” 星耀满面愁苦,一点儿没有在船上时的跳脱。 他答道“是不一样。这是我、星辉和刘三虎的名字。这三个是顾大哥、袁大伯和秦公子的名字。” 秦向儒黑线,他能不认识自己的名字吗 “不是,我是说,这几个字上面标着的是符文”秦向儒问话都有些磕绊,子不语怪力乱神好吗读书认字怎么搞出符文了 星耀继续苦着脸“不是符文,是注音符号。袁姑娘说,把单个音节连起来读,就是这个字的字音了。用我们的名字做例子,记起来容易一些。” 一点也不容易,根本不如之前那样认字容易。 秦向儒连找了好几个人,没看出任何名堂。倒是有几个兄弟对此颇感兴趣,只不过,看过、问过之后,便纷纷打退堂鼓溜了。 。 第122章 创历史先河 秦向儒很有自知之明的认为,凭自己的脑袋瓜,决然想不出结果,只能案子惭愧着,找袁冬初询问了。 唉,他果然是个愚笨的人,枉他下辛苦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花费家中若干钱财,和读书认字有关的事情,竟然也像小满这些没进过学堂的人一样不明所以。 带着好奇,带着对自己一点也不聪明的惭愧,还有不耻下问的优良品质,秦向儒去找袁冬初讨教了。 袁冬初早就在等着他呢。 整理出一份常用字,并做标注,若只供初期使用的话,她一人凑合做得下来。 但要给信局那许多人每人准备一本,用于学习生字,她得把自己累死。 而且,她每天啥都别干了,得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和这东西较劲。 雇人抄写 那就更不能了,在抄写的过程中,这种方法难免会流传出去。被识货的人看到,不管剽窃,还是叫捷足先登,反正这么好的资源,被不相干的人拿去扬名,可就太浪费了。 这不是她做事的风格,任何事情,都得开发出尽可能多的价值。 注音符号这种可谓开创历史先河的东西,一定要善加利用。 而且,注音符号的问世,得有一个说得过去的来历。无论怎样,都不能出自船工女儿之手。 若是深究,注音符号每个字符都有一定的来历,有典有据。 她一个才学写字几个月,毛笔字都写的软塌塌、歪七扭八的人,忽然就弄出这么高端的东西不好意思,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哦,秦公子问这个啊,我正想找秦公子商量这事儿呢。”袁冬初从一旁书册的夹页中,抽出几张纸,“这几张纸上记录的东西挺神奇,我这趟去通州,在一家书铺的废旧书籍中选了几本书,在其中一册的夹页中发现了这个。” 袁冬初的确在一家铺买了几本旧书,当时只是图便宜,没办法,这个时代的书太贵。 却没想到,图便宜买回来的书,会派上这等用场。 秦向儒接过这几张纸,纸张看起来不怎么老旧,上面写有文字。 但更吸引他目光的,正是小满等人叫苦连连的、似是而非的字符。 这张纸给秦向儒的感觉很怪异,上面字迹工整,但绝不是用毛笔写的,给人的感觉细细硬硬的,说不上什么字体,却极为工整。 那些勾勾划划的字符,就标在每个字的字头上。 也有几行,单独写着不同的字符,似乎有着某种规律,又似乎互不关联。 原来是袁姑娘捡来的东西啊。 只是 “袁姑娘能认得这上面写的东西”秦向儒问道,很不敢相信,他是一丁点儿头绪都没有。 袁冬初忙笑道“我也是看了好几天才猜到一些,正想着找机会和秦公子确认一下。” “”秦向儒没敢吱声,他哪里会懂 袁冬初本也没指望他发表意见,指着其中一个字,说道“秦公子你看这是个天ㄊㄧㄢ字,上面标着三个符号;还有这个是堪ㄎㄢ字,标着两个符号;最后面这个符号是一样的。还有这几个字,都有一样的字符,我试着找了找规律” 反正她有拼音基础,反正就是可着劲儿的忽悠,袁冬初很成功的让秦向儒相信,她是经过多次尝试后,找到了注音符号的正确用法。 “ㄊ、ㄧ、ㄢ”袁冬初分别读出三个音。 秦向儒大睁着双眼“这个是音音符和天有关系吗” “有啊。”袁冬初很有信心,“我快些读给你听。” 她加快了读音频率,当三个注音符号快到形成一个音时,赫然就是“天”的读音。 秦向儒愣住了,紧紧盯着袁冬初读过的三个符号,默念着三个符号的发音,再低声读出来。 读快些、再读快些、再快些自己居然也读出了“天”的发音。 他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在发颤,指着另一个字问道“这个呢堪怎么读” “ㄎ、ㄢ”袁冬初读出两个音,之后加快、再加快、再快,果然就成了“堪”的读音。 “这两个呢中秋这两个怎么读”秦向儒问道。 “要不,咱们把这个叫拼读怎样拼在一起读出来的意思。”袁冬初提议,方便以后有个统一的叫法。 “行行。”秦向儒并不在意这些,只对这种通过两三个符号,就能读出一个字的方法感到震惊。 他快速扫一眼纸上记录的奇怪符号,几十个而已。 只需要学会几十个符号,就能掌握所有文字的读音。日后只凭个人的努力,就能学会相应的文字,之后博览群书 不能想了,这种事居然也会有,简直难以想象 接下来,秦向儒听袁冬初通读了三十七个字符,并通过不同的组合,读出不同的字。 秦向儒还另外写出好多文字,袁冬初用注音符号一一标注,再分别读出来。 排除不同地域、不同口音等因素,用类似于官话的标准来评判,注音符号的确能给所有文字标注读音。 连续不断的试下来,难以置信的结果让秦向儒说不出话,很失礼的、呆呆的看着袁冬初。 不仅仅是大失君子之风,更像是个脑子不清楚的智障。 和表面的呆滞截然相反的,是秦向儒内心的波澜把所有文字归纳整理之后,全部用注音符号进行标注,再对每个文字和词汇做出释义,之后编辑成册,形成通用的文字典籍。 以后的学子们再遇到不认识、或者生僻的文字,便不用到处求教,只需翻一翻文字典籍,便能读出正确字音,还能找到相应的释义。 开创历史之先河啊 天下学子们的福音啊 夫子们的得力帮手啊 “袁姑娘”秦向儒组织着语言。 袁冬初神态很寻常,问道“什么” “在下想,如果把所有文字和词汇收集并整理成册,再用这种音符标注,于天下学子嗯,还有小满、星耀等有志于读书的人,会有天大的裨益。” 袁冬初看他一眼,大有裨益的确有。 但有志于读书小满、星耀等人 举例子能不能靠谱些 看这帮家伙们,就差哭天抢地了。若不是鉴于顾天成的淫威,这些家伙们大约就把写有注音字符的纸片扔掉,不再搭理她了。 第123章 不屑 袁冬初很给秦向儒面子,没提小满等人的烦恼,就事论事道“若真能如此,再给文字简单标注个意思,小满他们每人拿上一册,我们只需布置他们功课,勤于督促便可,大家都便利的很。”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秦向儒连连点头。 “要不,秦公子抽些时间,简单编撰一下”袁冬初很轻描淡写的说道。 她的人设是个没正经读过书的乡下女娃,只粗略的认识几个字,自然不明白这种工作到底有多么繁重,表现浅显小白一些非常需要,不容易露馅。 但人家秦向儒知道轻重,立即苦笑道“姑娘怕是小瞧了编撰数量之大。若是把全部文字和词汇整理成册,再逐一标注拼读字符、做简单释义,那将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在下一人如何做得” “哦,不成啊”袁冬初面露失望,“那算了,那就我来吧。只需搜集一些常用字,标注给小满等人,需要时查看便可。” 秦向儒于心不忍,又很向往注音符号的潜力,便接口道“我也学学吧。学会后,帮袁姑娘整理一些常用文字和词汇,信局的人先凑合用着。” 袁冬初连忙道谢“那就多谢秦公子了,秦公子可帮了我的大忙。若只是我一人做,不知会做到何年何月去。” 她很满意,成功路上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没事没事。”秦向儒浑然不觉袁冬初有别的想法,只连连摆手,“袁姑娘说哪里话我还得感谢袁姑娘呢。袁姑娘每有奇想,都能让我等大开眼界。” 于是,牧良镇码头上,大家发现秦公子也加入了小满星耀等人的学习行列。做事之余,便神神叨叨嘟囔着一些不明其意的发音,看起来很不正常。 回延浦镇的小船上,秦向儒倒是记着这是公共场合,只拿着抄录的纸片在心中默念,收敛着没有背出声。 回到家就没太多顾忌了,给父母请安的路上,他还嘟嘟囔囔、念念有词,浑然不觉已经走进嫡母上房门外,迈步进门的脚没拿捏好,差点在门槛上绊个踉跄。 秦向儒嫡母王夫人看在眼里,心下不悦,淡淡的哼了一声。 她之前就说过,整日和一帮子粗人打交道,能有什么好果然就是越来越没规矩,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秦向儒也是惊了一下,连忙收敛心神,上前给父母行礼。 秦家嫡长子秦向贤、三子秦向学早在一侧就座,兄弟也三人互相示意。 之后,秦向儒便打算告退的。 正要说话,秦睿问了一句“最近在忙些什么怎的走路也心不在焉” “这个”秦向儒迟疑着,看看房间里对他颇不满意的嫡母,还有不以为然的二弟、三弟。 这事解释起来挺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而家里人,又不喜欢他在码头做事,一定不屑于听他说这些。 “是信局的一些事,需尽快学会,以至于举止失措,是景文错了。”秦向儒如往常那样认了错。 王夫人不咸不淡的瞥他一眼,不予置评,内心却对秦向儒更加不满。 眼看着婚期就到,秦向儒却像不关他事一样,还是和码头那帮苦力混作一处。 他家老爷也一改往日的精明,对此不但不加约束,还颇纵容,居然连秦向儒婚后的房子也买在了牧良镇。 而之前说好的,秦向儒成亲之后把他分出去的话,就再也不提了。 想着家里本就没剩多少的家产,她和秦睿百年之后,还得给秦向儒分一份,王夫人着实不痛快。 秦睿嗯了一声,琢磨着信局大概真有事,抽时间问问也是可以的。 这么想着,便叮嘱了一句“既然担着人家的差事,用心做自然是好的。不过,也不能太失分寸。” “是。”秦向儒躬身答应。 “大哥是读过书的人,码头上粗人做的事情,哪需要如此费心大哥你太认真了。”秦向贤略带讥讽的提醒。 “这个”秦向儒继续迟疑,目光却看向秦睿。 袁冬初说的事,他一个人做不了多少。但父亲闲赋在家,每日里看些闲书,喝个茶,时间长了,总会觉得无趣。 不知父亲对此是否有兴趣 “怎么可是遇到了难事”秦睿问道。 “是信局的事,袁姑娘想让儿子帮忙编写一本册子,内容颇多,儿子正在琢磨如何做这件事。” 又是信局和河运行王夫人很是不耐。 她是经历过几十年京城繁华的人,如今虽落魄到一个小镇子,但并未降低格调。所以,也就分外不耐烦秦向儒说的这些事情。 怎奈秦睿很支持,一个庶子而已,她睁只眼闭只眼也就那样了。 可在她的房间里讨论这事儿,就不能忍了啊。 王夫人端起茶,轻咳了一声。 秦睿明白,这是妻子不耐烦听了。 他不勉强,却也没打算把秦向儒说的事放下,便说道“若这事一时说不清楚,那就随为父去书房详谈吧。” 秦向儒连忙点头称是,这事儿若父亲能帮忙,就好办许多呢。 王夫人见秦睿说话间就要去书房,连忙对自己儿子说道“哲文,你今日还有一篇书没抄完,你也做功课去吧。” 别想让她儿子也参合这种事,码头上打过滚的人,无论什么时候提起,都不会光彩。 秦睿“嗯”了一声,并未提出异议,再对妻子示意一下,便起身了。 秦向儒连忙向嫡母行礼告退,紧跟父亲走出房间。 他们身后,王夫人把茶盏放在桌上,神色间颇为不屑。 她家这庶长子,又被他们常说的那个乡下丫头哄骗了去,帮人做白工呢。亏得她及时出声,否则,她儿子没准儿也得被算计进去。 秦睿想的不复杂,他是看好顾天成和袁家父女的,秦向儒帮他们做事本就应该。若遇到难处,他这个当父亲能帮把手也是可以的,就当结个善缘,为秦家的将来铺路。 书房中,父子两人坐定,秦向儒便把注音符号、以及袁冬初对他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讲给秦睿听。 。 第124章 潜藏的机会 秦睿可不是秦向儒,会把这件事想简单了。 他一听,世间居然有这种简便易学、但内涵巨大的东西,立即动容。 当即拿过纸笔,就是一番书写检验。 虽然秦向儒拿到的是全部三十七个注音符号,但他刚开始学,能记住、能读下来的却没几个。 所以,只能把他能拼读的几个音节拿出来,用相应的文字进行印证。 拼读结果当然没问题,另外大量拼不出来的字,秦向儒也再三保证,这绝不是注音符号不能覆盖,而是他自己刚接触,还没学会。 缓缓地放下笔,秦睿面色如常,但心中却是翻起滔天巨浪。 他从少时开始读书,之后科考、为官,不但能一直留在遍地权贵的京城,而且一路升迁顺利。 他的敏锐和精明,绝对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样一个人,哪里还把握不到注音符号潜藏的巨大机会。 这件事若是做好了,足以让秦家扬名天下。不敢说名垂千古,却完全够得上在青史写下重重一笔。 有如此声誉的秦家,善加经营,就是一个书香世家。 秦睿压下心绪,状似随意的问道“那位袁姑娘是怎么说的这事牵头之人是谁书成之后,撰写人落何人的名字” 他猜想,无论那姓袁的姑娘,还是他这个儿子,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事实果然如此,秦向儒也很随意的答道“整理所有文字将是个很大的工程,在我的劝说下,我们只打算整理信局所涉及的常用字,之后简单注音便可,不存在撰写人的说法。” 秦睿暗暗点头,看起来,截止到现在,还没有人注意到注音字符的巨大潜力和价值。 他已经打定主意,这件事,他秦家要拿下。 只是,袁家女子却是迈步过去的,秦家若要接手,一定要征得袁家女子的同意和认可。 注音字符如今已经交到很多人手中,虽然袁家和现在正在学习的注音的人都是底层百姓,但他秦家也不是大家族。 不但不是大家族,还是个刚倾覆不久的前朝的官员。 若是秦家牵扯进某个严重的纠纷中,即使面对的是底层百姓,秦家也不会有丁点儿的优势。 而且欺世盗名之名,在读书人看来最是要不得。虽然很多世家大族不乏这种勾当,但只要家族权势,只要掩盖的好,那就和没有一样,始终都是清贵名流。 这些,他秦家都不具备。 那就只能走正常路子,及早把机会牢牢握在手中。尽早和袁家女子商量出个具体章程,等有些眉目之后,再扩大范围张扬此事,把注音认字典籍落在秦家名下。 有了这本典籍,足以让秦家在大齐读书名流中占有一席之地。 而他一直担心的、秦家的没落,至少近几代是不会有了。 第二天早上的牧良镇码头喧嚣依旧,码头上讨生活的各色人等,如常做着各自的事项。 诚运南北、诚运投递依然会被人们津津乐道,但对于不相干的人来说,这些只是人们闲下来的谈资,并不能改变各家需要糊口的现状。 所以,即使诚运南北的人近在咫尺,大家依然得做每日必做的营生。 就是在这种喧嚣中,一条载客渡船停靠在岸边。 最先跳下一个小厮和一个年轻人。 随后是一个身着青衫、样貌庄重的老者,在两人的回身搀扶下,老者登上码头。 码头上几个人随便一眼扫过来,其中一人认出老者,回身就告诉统计扛包数量的秦向儒“秦公子,那是你父亲吧” 秦向儒抬眼去看,果然就是呢。 他看看手上夹子,向那边小满招手“小满过来,先帮我记一下。” 小满年纪虽不大,但也是家里的一个劳力,这时也正吭哧吭哧在那儿出力流汗呢。 听得秦向儒喊他,连忙卸下麻包,在很多人羡慕的眼光中,接过向他递来的纸笔。 这事儿他现在经常做,俨然能和文化人沾点儿边了,很有接秦向儒班的趋势。 “父亲。”秦向儒迎上去行礼,“父亲可是要去买书籍、纸笔您怎地亲自跑一趟您给我交代一声,歇工时,我帮您带回去便可。” 他深感自己行事不够周到。 昨日父亲答应了帮忙整理常用字,没准儿家里的笔墨纸张就不够用了。如果给文字写释义的话,书籍够不够用都未可知,他昨日就应该问一声的。 跟在秦睿一旁的秦向贤,却是注意到他说的“歇工”二字。不由得瞥了他一眼,没吱声。 瞧瞧他大哥这措辞,都和苦力一个样了。虽然同在码头,好歹也是用纸笔赚钱的,和扛包的人终究不一样,怎么好说把歇工这样的词用在自己身上 秦向贤这么想着,还扫了码头上来往扛包的人一眼。 秦睿却不质疑秦向儒的措辞,而是说道“为父此来,是想见见你们东家袁长河,和他谈些事情。” 找袁大伯秦向儒心中狐疑,却也不多问,忙说道“哦,您还不认识袁大伯吧父亲先去那边就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 他指了指一旁的棚子,只是稍等片刻的话,坐那里也是可以的。 秦睿却摇了摇头“不必,为父随你去便可。” 著书立传这么重要的事,主动权还在人家手中,他如果还端架子,那就太倨傲、太不知轻重了。 秦向儒明显怔了一下,但他对秦睿的决定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和勇气,答应的很利索,领着三人去见袁长河。 码头上好些人目送几人离开,都是差异不止。 看起来,这位秦老爷不是去县里,而是在这里找什么人 码头上能有什么人,是这位秦老爷要找的 袁长河正在一个经常谈事情的茶肆里,事情刚谈妥,几个人拱手告辞之间,就见秦向儒带着老少三人迈进茶肆,冲着他走过来。 秦睿不认的袁长河和另外几人,但他们几人却认得秦睿。 在这易水县里,有哪家是在京城做官的只有秦家。这是大家关注的人物,远远近近总是见过的。 袁长河见他们进门时,就准备好了打招呼。再看一行四人冲着他走来,当下更不迟疑,跨前一步拱手。 各自行礼寒暄,秦睿又向袁长河身边几人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才和袁长河互相谦让着就座。 。 第125章 很通透 没等茶肆的茶上来,秦睿便开门见山道“失礼了。老朽冒昧打扰,实在是有要事相商。” 对于秦睿的郑重解释,袁长河很有些适应不能“秦老爷太客气了。您有事只管说,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定不敢辞。” 开玩笑,人家是什么样的人在京城当过大官的,用得着和他这样的苦出身解释吗 秦睿笑着摇头“袁兄才是客气,袁兄如今不但有河运行和信局傍身,更有聪慧过人的女儿,袁氏将来不可限量。 袁长河疑惑的看向秦向儒,秦老爷说有要事相商,忽然就提到女儿,难道和自家女儿有关 秦向儒也是不解,困惑的摇了摇头,他是真不知道。 袁长河再看回秦睿“不知秦老爷有何指教” “是这样,”秦睿说道,“昨日,景文提起他要帮令爱写一本识字册子。老夫觉着此事大有可为,特来和袁兄商议此事。” “这个事啊”袁长河略显尴尬,说道,“原来秦老爷说的是此事,只是,读书认字这些,我一个大老粗着实不懂。若秦老爷问的是此事,我这就找人把小女唤来。” 秦睿连忙阻止“说起此事,老朽还得向令爱多多讨教,又怎能让令爱移步老朽去拜望令爱,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袁长河说道,秦老爷真是客气,有事找女儿商量,居然还用了“拜望”二字,太太隆重了些。 “她这时大约也在码头,正督促信局几个孩子认字写字呢。”袁长河起身,头前引路。 袁冬初的确在码头,却没督促小满星耀功课,而是带着秀春和小翠二人,整理两个投递员送来、需要再次分派打包,送往别地的包裹。 秦睿刚才一下船,她便看到了,同时也猜出秦睿的来意。 只是没想到秦睿动作会这么快。 所以袁长河带着秦睿父子寻来时,她一点没觉着意外。 但该有的礼节还是有的,她虽然是船工的女儿,好歹也往通州跑了两趟,在卓家的几天,礼仪什么的,已经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当下也不含糊,各人行礼客套一番,在秦睿的提一下,一行人去了袁长河居所的隔壁也就是秦向儒未来安家之所。 商业洽谈,挺讲究地方的。 在自己地盘,和在别人地盘,气场就很不一样。 秦睿是存了这个心思,但袁冬初却不很在意。 这事儿主动权在她手上,只要秦睿没打算借势强压,无论选什么地方,她都不会丢了主动。 而且,秦睿如今也没资本强压就是了。以他的身份,有人想悄无声息的把秦家怎样了,当然不太可能。 但他想打压如今的袁家,也不可能没有丝毫涟漪。 洽谈事务是秦睿计划好了的,原本无人的小院有了老仆来开门。 两方人进屋重新落座,热茶奉上,还有两样果品点缀。 进入洽谈模式之后,袁秦两家就是甲乙两方人了。 秦睿先把昨日誊写的一份注音字符拿出来,放在桌上。 “老朽来此,是谈这几个符号的将来。”秦睿是看着袁冬初说话的。 短短时间,他就看出来了,在场这些人,说话算数的,首先就是这个姑娘。 袁长河一头雾水,一张不大的纸片,写着三十来个简单的笔画。这几日,女儿都在捣鼓这东西,他还算熟悉。 这勾勾画画的简单笔画,有什么将来 袁冬初却一脸平静,微笑道“秦老爷说的,是给所有文字注音、并整理编撰成册这事吧” 秦睿虽然有袁家女子聪慧过人的准备,但如此切中要害,还说的如此镇定,却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袁姑娘果然聪慧,老朽说的正是此事。此事没有袁姑娘想的那么简单,给所有文字注音、释义,并编撰整理,要做的事情非常多,绝非人之力可以完成。如此大的工程,若没丝毫收益,恐怕不会有人投入此等精力财力。” “对。”袁冬初很痛快的赞成了这个说法,等秦睿的下文。 秦睿继续道“这本识字典籍,如果简单做一些小册子,只供信局投递使用,当然也可以的。但这种认字方法很可能会被他人觊觎,做成真正的典籍,署他人之名。最后,袁姑娘这法子,却是给他人做嫁衣,那就太可惜了。” “秦老爷的意思呢”从袁冬初的语气中,听不出半点儿被这番说辞打动的情绪和波澜。 反倒是袁长河和秦向儒兄弟,都是听得吃惊,这东西,如此了得 秦睿也有些拿不准这姑娘是深藏不露,还是压根没听懂他的意思。 只得轻咳一声,委婉道“若注音符号真能囊括所有文字,注音编撰之后的书籍就可称之为典籍,为史上第一部此类著作,意义深远。” 秦睿停了停,才建议道“老朽的意思,既然袁姑娘没想过这么做,那就由秦家进行整理编撰。书成之后,印刷出售所得全归袁姑娘,我秦家只要典籍的编撰人的署名。不知袁姑娘意下如何” 袁冬初笑了笑,看着秦睿问道“不过是三十七个字符,何以秦老爷如此看重甚至不惜赔本做此事” 秦睿沉吟着,拿不准袁冬初对他的话理解了多少,他应该解释到什么程度。 袁冬初没等秦睿的回答,而是自顾说道“天下读书人甚多,不管是官至极品,还是名家大儒,著书立传者能有几人而被历史检验的经典之作,能流传下去的又有多少” 和聪明人说话非常省事,袁冬初没把话说透,但秦睿已经明白了。 这姑娘很明白、很通透。对于帮助识字的注音符号的价值,想的和他一样明白。 就像这姑娘说的,天下读书人不知凡几,读出名堂的,不管做官,还是游离于朝堂之外的名家学士,有自己学术观点、能著书立传的少之又少。 其中,能成为经典、流传后世的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而这个有注音字符的识字典籍,不出意外的话,一定能成为流传下去的经典大作。 。 第126章 际遇 袁冬初一看秦睿的神色,就知道他已经知道这番话的深浅,接下来也就好谈了。 再看房间里的其他人。 袁长河压根就没明白这俩人说的什么,一脸静观其变状。 秦向贤虽是同父亲前来,但很显然,秦睿并没对他细说,这时还一头雾水呢。很不明白父亲和一个船工出身的女子,怎的聊起如此高端大气的话题 反倒是秦向儒,因昨天已经震惊过注音符号识字的便利,又和袁冬初浅浅讨论了一番,颇能理解袁冬初话里的意思。 以他的敦厚性格,反倒是旁观三人中,最有认同感的一个。 秦睿这边,脑子已经转了不知多少个来回,揣摩着袁冬初之前不表态,现在忽然点出关键是什么意思她想在其中拿到多少 “嗯,若注音符号的拼读真能覆盖所有文字,编撰典籍之后,能善加经营,的确有异乎寻常的影响力。姑娘不妨把你的意思说出,我们再商量是否可行。” 刚才秦睿的提议,把出售典籍的收入全部给袁冬初,看起来是被拒绝了。 所以,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袁冬初要在典籍上署名。 按说,出这样一本典籍,多几个编撰人很正常,只要主导者是秦家便可。 但是,若里面有一个女子的话,就着实不方便了。而这女子还要在编撰人的名录中占取重要位置,就会引发猜测,所出典籍的分量于秦家来说,也会大打折扣。 袁冬初看看秦向儒和秦向贤,问道“我能不能和秦老爷单独谈谈” “”秦睿略作迟疑,房间里都是靠得住的人。他的小厮,也是绝对的心腹,有什么话不能当着自家人说 秦向儒有点懵,他自认为和袁冬初的关系比他父亲要近很多,要他也回避的谈话有点受伤。 秦向贤则很不服气,他是秦家嫡长子,整理注音符号和典籍,这事儿若由秦家来做,他就是最重要的一份子。 居然要他回避,这女子清不清楚状况啊 他还狐疑的看了一眼秦向儒莫不是他这大哥为了面子光鲜,在这帮粗人面前,没说明他的庶子身份 却把秦向儒看的莫名其妙。 要说还是袁长河捧自家闺女的场,袁冬初话一出口,他就招呼秦向儒了“秦公子和我去里间屋坐会儿可好” 和秦向贤不熟,他就不招呼了,只看他是否自觉。 一边起身,一边心里默默盘算,河运行这个月的结算下来,家里紧巴紧巴、再凑凑,最好能给闺女买个丫头。 就像今天的情况,和人谈事情,有个丫鬟贴身陪着总少要好些。 人家姑娘的父亲都避开了,秦睿还能说什么只得对自家两个儿子点了点头。 正琢磨一旁侍奉的小厮是否也要遣出去时,却见袁冬初看都没看小厮一眼。不由得心中诧异,这贫民出身的姑娘,居然连大宅子里的事情也能想得通透。 大宅子人员庞杂,有时候,主家的贴身丫鬟、小厮和婆子、老仆,甚至比妻儿还值得托付。 袁长河和秦家两兄弟退进里间屋,小厮贴心的端了茶和茶壶进去,免得三人枯坐。 袁冬初要求的清场已经做到,秦睿不会再有侥幸心理,极客气的问道“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冬初小女子而已,不敢称指教。只是和秦老爷商量的具体事情,也许会关乎两位公子,却是有些冒昧了。” 秦睿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这女子,难道还要借此干涉他们秦家府里事务 袁冬初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自己也许还真想对了。 “若这部识字典籍交由秦老爷府上编撰,不知由何人主导署名何人” 果然就是这样 秦睿神情淡了下来,平静道“若袁姑娘同意由秦家出面编撰,姑娘只需提自己的条件便可。署名上,自然要选最有利于秦家将来的人。” 袁冬初笑了“如果我希望,您的安排能同样考虑到对我们一方也有利呢” 秦睿抬眼看向袁冬初,既然有偿把编撰署名让给秦家,秦家如何安排怎会和她有关 “姑娘想你的名字也出现在编撰名录上”秦睿问道。 “不是,我希望典籍的主编是秦老爷。”袁冬初说道,“还有,秦老爷尽管自行安排印刷出售典籍的收入,这些,我袁家一文钱不要。但秦家要给袁家三个承诺,日后袁家人有要求,希望秦家能尽所能予以帮助。” 袁冬初看向秦睿的目光坚定而有信心,把秦睿看的心情复杂。 他年纪大了,又是前朝官员,有很多事情上不好太过出头。 他的想法,是把识字典籍的编撰人,让嫡长子秦向贤来做。他再借以前同窗好友的关系,推动嫡子成为一个潜心研究文字的后辈学者。 秦向贤脑子活,比秦向儒懂得变通。虽然很多时候眼界上差些,但他还年轻,经历多了,能接受教训,就有将来。 在秦向儒的事情上,他就很希望秦向儒能够成功,用事实让秦向贤反思他一贯的认知。 而他带着一家人回到延浦镇,无论做什么事,都带着秦向贤。同样是想秦向贤多多积累经验,能对家中产业善加经营,以期后辈儿孙读书上进时,家中能有足够的能力予以支持。 但袁冬初只说了不多几句话,就把他的计划打乱了。 人家不要银子,条件是编撰人是他秦睿,还得许下三个承诺。 这袁冬初,比他还要看好识字典籍的作用。她竟有如此信心,甘愿舍弃能拿到的银钱,赌识字典籍能把秦家送上一个辉煌的地位。 至于一定要让他这个将近半白之年的人署名,大约是不太信得过嫡长子的承诺。出于经营两家关系的前提,和他秦睿拉关系,要比和秦向贤拉关系更可靠一些。 再一个重要原因,恐怕就是和秦向儒有关了。 秦向儒乃家中庶子,其父亲是开创一部传世典籍的名流大儒,和其嫡出二弟是名流相比,当然父亲具有这个盛名,他就是出身名家,对他更好、更有利。 秦睿心情颇感复杂。 任何一个人,能结交到如此朋友,都是幸事。 如此走运的事,可巧就被景文遇到了。若和顾天成、袁冬初相交莫逆的是其他人,今日这份际遇,是否就轮不到秦家了 第127章 沉甸甸的承诺 秦睿之前就没敢把袁冬初当寻常女子看待,有了这番交涉,更是慎重了许多。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好谈多了。 接下来要谈的,就是注音符号出自哪里,会不会有麻烦。 为了打消秦睿的顾虑,除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袁冬初还给秦睿分析了两种可能 其一,最有可能的来处,是某人从什么古旧典籍上抄写下来的,压根儿就不明其意。否则,也不会誊写下来却不善加保存,反而随意丢弃。 另一种的可能性很小有人钻研出这种认字方法,却不明白其中的价值,所以没当回事。既没打算把它公诸于众,还随便誊抄丢弃,直至弃之不用。 袁冬初说出的第二种可能,连秦睿都不住的摇头,连称不会。 于是,袁冬初的第一个推测就成立了。 秦睿甚至想到,这东西也许是某些做见不得人勾当的,从古墓或古迹中誊抄下来,反复研究之后不得其法,便丢弃了。 这么一想,秦睿心中仅有的那点顾虑也消失。 而且,他也没打算把注音字符的开创者标榜成自己,他只需要发现几张老旧纸张,合多人之力钻研。 之后参透其意,便兴起用这种符号给所有文字注音,编撰成册,供天下读书人使用的想法。 一番畅谈之后,让秦睿感觉自己获益良多。 这位袁姑娘果然就像他家长子说的那样,极其聪慧,遇事经常能有奇想。 在讨论编撰典籍的过程中,这姑娘给了几种建议,让他茅塞顿开。 原本处于模糊、甚至没有定论的文字排布方式以及释义,经过这姑娘的建议,思路顿时清晰起来。 有了典籍,如何在茫茫文字中查找需要的那个,很是个难题。 秦睿试探丢出这个话题,这姑娘只思量片刻,便给了两种办法。 一种是知道读音,却不知是哪个字。 这样的,可以用读音排顺序。按照注音字符读音排布的顺序,一级二级的查找,再从同音字中根据释义找到相应文字。 另一种,是见到某个字,不知读音及含意,这种情况,可用偏旁部首和笔画来查找。 这两种方法,袁冬初只略提了提。更具体、更细致的做法,她不打算参与,看秦睿自己最终能操作到何种程度了。 最关键的,袁冬初是郑重给的秦睿建议,若要快一些推出一部识字典籍,那就先单选文字部分,只给文字注音、释义。 相比词汇,文字都是单一的,工作量要小很多。 词汇却很复杂,不同字的各种组合,在牵扯到辞源辞海什么的,历久经年能做出来久不错了。 不过,对于有志于经营世家的秦睿来说,这种经年累月的事情,更容易让秦家保持在一种学术光环中,不见得是坏事。 一番详谈,秦睿的态度与来时已大相径庭,对袁冬初各种客气、各种谦虚,内心里还有各种纠结。 这一趟,于编撰典籍来说,可以说非常成功。但同时,秦睿也意识到他的付出也是巨大。 三个未知的承诺,让他感觉自己肩头沉甸甸的。 可想而知,秦家将来有多高的门第和声望,这三个承诺的分量也会随之增加。 顾天成和袁冬初岂是易与之辈,他们需要的帮助,哪里会是轻描淡写能解决的 从这个方面来看,他拿到了注音符号,但也付出了足够高的代价。 袁冬初,果然不是一般的精明 把秦家一行三人送走,袁冬初几人还得回码头继续做事。 路上,袁长河问袁冬初“你和秦老爷谈的什么事怎的还让我和景文回避” 袁冬初看一眼秦向儒,把她的想法一说,正暗自郁闷的秦向儒立即感动得一塌糊涂,张口结舌好半天,也没说出个囫囵话,眼眶差点红了。 第二天晚些时候,秦家管家带着两个小厮拜访袁家,把一个盒子交到袁长河手中。 盒子里是三枚紫檀木牌,上面刻有秦家历代家主的印信。 另外还有三张请柬,秦家家住秦睿邀请顾天成和袁家父女参加十日后、长子秦向儒的婚宴。 之前,秦向儒也有邀请顾天成和袁长河,但他的邀请和秦睿邀请,这里面的区别可就大了。 秦向儒成亲,袁冬初一个女孩子家的,当然不便前往,但有秦家正式的邀帖,那就是以秦家亲朋的名义应邀,很有身份了。 时间过得很快,不几日,去往坪州的两条船便返回牧良镇。 看两条船深深的吃水线,运的当真是粮食。 粮食不单单秋收之后才有运送,平日里粮食调拨颇多,若是能把这条路走开,不但河运生意兴隆,寻常也没人敢打主意。 两条船依然安排在牧良镇歇息一晚,第二日启程,跟船走的将会是刘启元,顾天成则留在牧良镇主持诚运事务。 这些天,刘启元和张管事处得颇熟。 刘启元如今的位置,相当于诚运的大掌事,这样一个人物,张管事还真不敢小瞧。 现在诚运南北开张没多久,顾天成还能派刘启元陪他。 等过个两三年,顾天成和诚运南北成了气候,刘启元的身份若是不变,到时候,他只是廖家的普通管事,和刘启元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来到自家地盘,众人对张管事又是一番热情招待,顾天成、袁长河、秦向儒都有坐陪。 第二天一早,顾天成、袁长河等人把两条船隆重送走。 回转时,顾天成终于有空,拉着袁冬初,神秘兮兮的问道“秦家老爷子来拜访了真的要用注音字符标注典籍” 这事儿他一回来就听说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询问。 袁冬初颇为得意“什么叫真的人家读书人出身,比普通人更知道这东西的价值。三个承诺,他答应了。” “冬初,你这普通人说的是哪个不是我吧”顾天成非常受伤。让他郁闷的是,之前他的确怀疑秦睿是否会在这上面下本儿。 怎奈他撑着大男人的面子,没仔细询问袁冬初何以如此有信心。 袁冬初目光飘开,继续往回走,对顾天成的质疑不予回答。 。 第128章 都有情绪 顾天成受到连击,却一点儿不气馁,继续之前的话题“冬初你想多没若秦家无法借此起势,这三个承诺可就什么都不算了。” “怎么可能”袁冬初很肯定,“秦老爷三十几岁就能把官做到五品,足见其精明老道,怎会连如此机会都把握不好” 顾天成想了想,虽然依然很抵触那些个奇怪符号,但还是赞成了媳妇的观点“那好吧,希望秦家真能成为世家大族。真遇到难处,有个强大的帮手终究是好的。” 转而再想因看着头疼,所以没去学的注音符号,他叹息一声“看起来,你琢磨出来的古怪符号,我也得学学了。” 若是以后那什么的识字典籍出来,诚运的人人手一本,大家都看的溜溜的,唯独他这个大当家一窍不通,着实没面子。 “学就学呗,叹什么气”袁冬初瞥他一眼。 “我这不是感觉事事落后,担心当不起家里的顶梁柱嘛。”顾天成大言不惭的说道。 袁冬初瞪他一眼,加快步子就走。 这货,没法跟他说话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被他说得煞有介事,脸皮忒厚。 顾天成也笑呵呵的转身。 他去码头打个照面,料理些事情,之后还得去找康豪谈谈。 河运行这趟走的顺利,那是多亏了廖家货物和跟货的管事。 以后运寻常货物,没了依仗,难保不会再被阴一下。虽然阴一下不至于伤筋动骨,事后他也能打回去,但这类损失对诚运声誉的打击却不容忽视。 顾天成是这天午间找的康豪。 看着午时将近,顾天成来到易水县县衙。 在衙门口说明要找康豪时,他还担心自己和康豪从未有过接触,看门人传话进去,不知康豪会作何反应。 没想到是他想多了,看门人的进去没多会儿,康豪就脚步匆匆的赶过来,甚至比传话的人还要走得快些。 康豪笑容满面,还未走到近前,便拱手招呼“真的是顾兄,久仰久仰。” 顾天成也是连忙还礼,对康豪的热情颇感意外。 两人客套几句,康豪看了看天色,邀请道“顾兄此来,定是有事吧前面有家食肆,在下做东,你我二人去吃个便饭,顺便聊聊如何” 顾天成连忙点头“就依康兄安排。” 顾天成没有客气,让康豪对他好感大增。朋友相交,他最不耐烦唧唧歪歪、斤斤计较之人。 食肆不远,两人隔桌而坐,要了两碟小菜、一斤酱肉、两壶酒,便笑意盈盈的海聊起来。 两人还真能说到一起,期间提到康豪自小认识的刘启元,更让两人距离拉近了几分。 顾天成迟迟没有说明来意,康豪也有意避开,直到酒菜吃的差不多了,康豪才谨慎问道“不知顾兄此来所为何事” 顾天成也正斟酌着呢,这一番谈话下来,他更认定以康豪的心性,犯不着跑到异地,处心积虑的算计几个不相干的人。 “是这样,我们上次去通州,路过翼阳码头”顾天成把诚运在翼阳码头的遭遇,以及从通州打听到的流言出处,给康豪讲述一遍。 他没特指谣言就是连巧珍散布的,但该说的话也说清楚了。 “康兄见谅,这些当然只是我一家之言。之所以面见康兄说明此事,是希望其中若有误会,能够澄清最好。 如果小弟和袁大伯一家的确做了错事,该认错、该道歉,甚至需要补偿,都是可以的。小弟与康兄颇投缘,实在不愿咱们之间隔着不必要的误会” 顾天成讲述过程中,康豪心中已经是巨浪翻涌。 他面上虽没显出什么情绪,但心中对顾天成所说,已经信了八九分。如今,只差从连巧珍那里得到证实。 接下来,哪里还有心情吃饭,两人草草再聊两句便起身,相互道别。 临别时,康豪满心歉意的对顾天成说道“在下相信顾兄不会信口雌黄,但此事在下的确不知,需回去问问内子。明日定会给顾兄一个答复。” 顾天成连忙拱手“康兄不必太过认真,没准只是无意之言造成此等结果,小弟是希望这种事能避免最好,别无他意。” “明白明白,多谢顾兄体谅。”康豪歉意更深。 这日康豪下衙回来,连巧珍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眼看就是康劲成亲的日子,她整日在家忙得脚不沾地,家里支出也颇多。 可康豪这当兄长的,依然拿着银子在外鬼混。午间未归,定是又约了他那些狐朋狗友在外吃喝,丝毫不体谅家里、和她这当媳妇的有多辛苦。 面对连巧珍时不时就会甩下的脸色,康豪也颇感无奈。 父母弟妹在一个屋檐下过活,他若经常因此和媳妇吵闹,一家人都不得安宁。 只能忍一忍,对付过去算了。 可是今日,他本就不痛快,再看连巧珍的脸色,却是没了容让的心情。 当下也不言语,见过父母,和兄妹打过招呼,便坐在父亲身旁闲话,并未理会连巧珍。 连巧珍正和婆婆一起忙着往桌上端饭,见到康豪的态度,不由得怒火中烧。 连句话都没有,就又在外面和不相干的人鬼混,他还来劲了 好话歹话和他说了多少次,这地方能有什么体面人,犯不着又是人、又是钱的往进贴。结果呢,他不但不听,还敢给她看脸色 果然都是没良心的,一家子得了她的好处,除了自在挥霍,还给她摆架子。 怒火已经升腾到了极致,可又能如何 她是康家儿媳,好处是她主动给出去的,更是暗地里给的,着实不好吵闹。若真闹将起来,被自家父母得知,她里外都不是人。 可这能怪她吗她泄露一点好处给康家,还能替自己争个将来,至少到现在为止,康家吃她的喝她的,在她这里终究理短。 如果她重生回来,把点心做法告诉娘家。哼,无论点心铺子还是赚来的银钱,都是她两个兄弟的。就算会给她些陪嫁,也有限的很。 这一刻,连巧珍再次哀叹自己命不好,事事都不顺心。看看袁冬初的父亲,事事依着女儿,家中银钱物品,全都紧着袁冬初用。 而她,就没有这样的好命。 心里不痛快,干活时难免手脚就重了。 第129章 配不上 一旁忙碌的康母皱皱眉,却是不好发作,儿媳的脾气,是越来越不懂收敛了。 好在日前康豪曾对他们二老提过,康劲成婚之后,他们夫妻想去通州,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出路。 康母原本还在考虑,如今看来,去就去吧,小两口过自己的日子,不牵扯叔伯姑嫂之间的杂事,终究能消停些。 康豪不是个好脾气的,本就心里压着一股子火,这时在父母面前,连巧珍就摔摔打打,更是心下烦躁,起身对康母说道“娘,你们只收拾自己的便可,我和巧珍回屋里吃。” 转头又看了看妹子康秀,说道“你也别坐着了,帮娘端饭去” 康秀颇不乐意的瞥了连巧珍一眼,寻常人家都是媳妇干活,哪有儿媳妇关起门自己逍遥,却让小姑代她伺候公婆的 可康豪说话她又不敢不听,当下扁了扁嘴,随康母去了。 康豪再次暗叹,他是真不耐烦这些家务事。家里日子过得紧时看起来还好,如今日子稍稍宽裕一些,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康豪夫妻两人回到自己房间,自然还是连巧珍去厨下,把两人的饭食端回来。 两人都是心气儿不顺,自然也没什么交谈,默默把饭吃了。 康豪对连巧珍说道“洗涮碗筷之后便回来吧,我有话问你。” 连巧珍一言不发,沉着脸把两人所用碗筷收拾下去,心中不住的冷笑。他连个招呼也没有,就在外面吃了午饭。如今回来,不但没一点歉意,居然还长脾气了。 她倒要看看,他想问她些什么 要说连巧珍干活还真是麻利,不多时,便在康母的帮忙下,把厨房收拾利索,回到自己房中。 房间里,康豪看着手中的一叠纸,心中纠结着。 他和连巧珍如今都在认字,之前码头买来、写着街巷名称的所有文字,他已经认会。 而面前这几张,却是连巧珍出主意,找街边代写书信的落魄书生。写着日常用语,都是大家每日都要说上几次,耳熟能详的,很容易记忆。 另外,还有衙门文书惯用的文字和短语,也是请人书写下来,他每日都会看上几遍。 康豪勤奋有加,在这上面收获颇丰。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他这能干的媳妇,虽不如他花的功夫多,但认字写字却是飞快,常常让他汗颜。 想到一会儿,他将要问连巧珍的事情,不由得心下踌躇。 这时见连巧珍进门,康豪很是下了下决心,脸色放缓一些,说道“坐吧,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连巧珍瞟一眼康豪搁在一边的那叠纸,嘴角噙着冷笑。这是拿到这叠纸,想起他在自己这边得到的好处,才知道缓下脸色了吧。 康豪见连巧珍脸色不善的坐下,心思恍惚了一下眼前这女子,既能干又有见识,模样又好。自己和康家,属实配不上她吧 房间中静默良久,连巧珍嘴角的冷笑一直挂着。 最终,还是康豪开口了“上次咱们去通州,临走的那几天,从咱们所住客栈周围,传出一些流言” 康豪紧盯着连巧珍。 连巧珍面色不变,心中却是咯噔一下。 通州的事已经过去一月有余,而且她打听过,顾天成和袁冬初随后又去通州,返回时风光的了不得,根本未受影响。 怎么这个时候了,忽然又翻起这件事来 她想到康豪午间没回来,难道他去见了什么人 康豪见连巧珍面色不变,不由得狐疑。 在康豪眼中,连巧珍虽然能干,也只是个年轻女子。若流言真是她有意为之,不能这样镇定吧 但狐疑的同时,连巧珍对袁长河父女很深的芥蒂,还有他们夫妇在通州发生的不愉快,康豪也还记忆犹新。 巧珍她的确有散布谣言的可能 “那流言说,顾天成和他的船队,名义上是河运行,暗地里却是打着整合码头的主意。还说,顾天成首要图谋的,便是通州和通州周边码头。他那一趟去便是踩场子、试探深浅的。”康豪看着连巧珍,继续说着。 连巧珍冷冷抬眼,问道“相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康豪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当下便直言“通州有人查过,流言是客栈所处街巷两个妇人口中传出。据查,你和两个妇人聊天之时,附近正巧有闲汉和几个半大小子。之后,流言便被人宣扬开来,传得沸沸扬扬。通州和周边码头对诚运南北非常敌视。” 连巧珍皱了皱眉。 上一世,通州的沙老大和翼阳的赵博财并不买顾天成的账,面对已成气候的诚运南北,两人强硬之极。 尤其沙老大,很是让顾天成费了一番手脚,才把两个码头拿下。 因为赵博财和沙老大都有准备,所以在拿下码头的过程中,顾天成一方颇多损失。 连巧珍的计划,顾天成还未成气候,以赵博财的小肚鸡肠和狠辣,还有沙老大的强硬,听到这样的风声,一定会对顾天成下手,及早灭掉潜在的威胁。 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只要顾天成在翼阳有投递,一旦停靠,很有可能连人带船折在翼阳。 就算事后能把人捞回来,他的河运行估计是做不成了。刚开始在河道上走,就惹了不该惹的人物,连人带货、还有船,全部折了进去,谁敢雇佣这样的河运行 还有沙老大,虽然更有城府一些,但也不会容一个不入流的小子觊觎自己的地盘,也得有所表示吧 让她失望的是,袁冬初和顾天成居然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不但毫发无损,还多带回来两条船,他们不但没吃亏,而且风光至极。 她以为有什么疏漏,导致流言并未在通州流传开来。可现在康豪所问,明显是起作用了。 顾天成,他是如何化解此事的 康豪见连巧珍迟迟没有反应,便追问道“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连巧珍冷笑一声“相公知道的,我在通州和很多人聊过,却是在打听通州铺面的行情。相公从哪里听来这些有的没的,还是回去打听清楚,不要随意诬赖自己的家人。” 。 第130章 看诊 以连巧珍一贯的强势,康豪压根没想从她这里听到解释和悔过。 有顾天成条理分明的讲述、和通州有名有姓的几个人证,再有现在连巧珍模棱两可的回答,康豪对这件事的怀疑更深了几分,当下沉声说道“我若没问清楚,绝不会把事情揽到自己媳妇身上。事情到底如何,你比谁都清楚。我没别的意思,只希望不会有下一次” 最后一句加重语气的话,让连巧珍猛的抬眼,盯着康豪,恨声问道“你居然为了个外人如此对我什么叫下一次若有下一次,你又当如何” 康豪也毫不退让的看着她,把手边的那叠纸推到她面前,说道“我刚才还在想,你如此聪明能干、如此有见识。嫁给我,嫁入康家,许是真的委屈你了。我刚才也想了,是我配不上,让你在康家受委屈了。” 这就是他的意思,若她就是这么要高于顶,任意妄为,这日子,不过也罢。 说完,他不看连巧珍脸色如何,便站起身,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眼看着康豪离开,连巧珍气急。 这个该死的他是什么意思他和他家得了她若干好处,日子好过了,所以敢放这样的狠话了 他是说,若再有一次,他就要休了她 他怎么敢他又怎么有脸这么说、这么做 可是他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呢 想到自己重生回来的打算,想到袁冬初,想到侯夫人的尊贵她受了如此委屈,康豪又是如此无耻,她却不能和康豪分开 瞬间的念头纷杂,让她悲从心起。 重生之后,她第一次落泪了。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想起加上上一世那漫长的岁月,多少年了她恨过、怨过、不甘过,却没因此哀切哭泣过。 可是,康豪、康家拿了她若干好处,却如此伤她的心 连巧珍脸色变换,终究义愤难平,猛地擦干泪水,伸手把桌上的茶壶茶杯扫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上房中,康母一直提着心呢。 她先是听到东边房间的门响,急忙推窗看去,却只看见康豪走出院门的背影,那大步离开的冲劲儿,让顾母感觉事情不妙。 屏气凝神之间,便听到东厢房发出茶杯碎裂的声音。 康母叹了口气。 康父说道“阿豪不是说想去通州吗等阿劲娶过媳妇,收拾些盘缠和安家的银子,让他们去吧。” 康母点了点头,今日晌午儿子没回来吃午饭,儿媳就很不高兴。 这种事以前也有,康豪若是如往常那样,主动和连巧珍招呼一声,事情也就过去了。 哪想康豪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也没个好脸色。 瞧瞧,这不就开始了吗一个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留下的这个心气儿那么高,岂能咽下这口气 随即,东厢房就传出嘤嘤的哭声。 原本女子哭两声没什么,可哭的是连巧珍,却是让康母吃了一惊。 大儿媳性格要强,从她嫁入康家,无论贤淑,还是温和,亦或是阴郁,从未有过软弱的时候。 这一声哭泣,着实把康母惊得够呛。 “要不,我过去瞧瞧”康母和康父商量。 康父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一会阿豪回来,叮嘱他耐下性子好好哄着便是。” 康母还没来得及点头,东厢房似乎又有了不一样的动静。 两人再不说话,静悄悄中,东厢房的干呕声分外明显。接下来,听声音,居然真的吐了。 “怎么了这是”康母一边自语着,一边急急穿鞋下地。 来到康豪夫妇的房间,果然就见连巧珍惨白着一张脸,正抱着屋里的铜盆呕吐不止。 养育过四个儿女的康母,立即就有了大约的猜测,连忙上前扶住 稍晚时康豪回来,除了面有不豫,其他一切正常。 只是,走近时,能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 康母正坐在床边安抚连巧珍,眼看着已近亥时,也焦急的支愣着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听得院门有声响,立即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见果然是康豪回来,上去就是狠狠的两巴掌“你个混账小子,明知巧珍在意你,午间不回来便也罢了,回来了还耍脾气你媳妇有喜了知道不竟然敢这么气她” “有有喜了”康豪僵住。 若在过去,康家还在贫困线上挣扎时,儿媳有了怀孕的征兆,顶多也就家里注意着些,不要太过劳累,不要拿重物,等着看接下来还有没有月事、是否显怀。 有些人家子嗣不紧张的,就像康家这样,家里有三个儿子的,很可能连这些早期的注意事项都没有。顶多就是大家点个头,知道有这么档子事儿就算了。 但如今康家家境不错,连巧珍也不是寻常儿媳可比。 所以,第二日一早,康母压根儿没敢再用连巧珍,自己带着闺女做了早饭。 待安顿了丈夫、儿子各自离开,康母便陪连巧珍出门看诊。 连巧珍看起来不怎么好,脸色苍白,一直都有的精干利落也大打折扣,很有些萎靡。 连巧珍脸色不好,其中有她昨日那番孕吐折腾、和生气的体力损耗,也有她不想给康家人陪小心的因素。 把她折腾成这样,难道想就这么完了哪有这么轻松的事 她要好好过几天舒心日子,待到康劲成亲之后,她就可以离开这个家,去通州大展拳脚了。 事实上,昨天康家一家子和康豪给她赔着小心,她的心情已经舒展了很多。 而且经过昨天的事,她也想通了。谁有都不如自己有,好处给出去,那就不是自己的了,人家也未见得感恩。 待到日后去了通州,别想让她再把钱财和家当交到任何人手中。 即使日后康豪有了侯爵之位,他若念着她的好,她就和他好好过。 若不然,还像现在这样颐指气使,那就他当他的勇冠侯,愿意三妻四妾随他。只是,别想让她受气,别想动用她的东西。 他是侯爷,愿意给谁看好脸色就给谁看去。 而她,只要那个位置便好。 连巧珍就这么低眉顺眼的随在康母身边走着,待走到医馆门前的台阶,康母扶她一把,说道“台阶有些高,小心些。” 连巧珍原本已经想开,心情也凑合,可是随着康母的声音一抬眼,首先印入眼帘的不是医馆,而是医馆相邻的一家布庄。 布庄墙壁上,很抢眼的贴着两张幅面挺大的纸。 。 第131章 赚钱手段 连巧珍有些发怔。 那两张贴在墙壁外侧的纸上,首要位置是“诚运投递”四个大字。接下来是几幅图,距离有些远看不太清楚。但大概能看出,似乎画着包裹、大雁、信件和羽毛,这些图案按照不同顺序排列着。 之所以说这两张纸抢眼,是以上那些字迹和图案之下还有隐约的底图,是用粉色、淡绿色、淡蓝色绘制的吉祥图案。 连巧珍是活过一世的,而且那一世,她识文断字,曾几次前往通州做生意,虽然没甚结果,却也见识了很多东西。 这张图一映入眼帘,即使没有诚运投递这四个字,她首先想到的,也是送信、送包裹和投递紧急信件。 虽然有过一世的经历,可她依然感觉到了仓皇,目光急急往四下里一扫。 这是易水县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在这条街上,远近不同位置还有三处,也贴了类似的纸张。 袁冬初,一定又是袁冬初弄出来的 昨日的怒气和汹涌的孕吐,让她本就有些发虚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她这一踉跄,把康母吓了一跳,连忙扶住“怎的了可是觉得脚软” “没事。”连巧珍摇了摇头,把视线投向布庄墙外贴着的那张纸,问道,“这是什么我记得前些日子去街上,还没有呢。” 过几天就是康劲娶亲之日,她这些日子都在家中忙碌,就算有闲暇,也得装作认字。她得快些甩掉不识字这个包袱,明明很多东西都知道,都看得懂,却要装作不知,着实难受。 可就是这不多几天,街面上就有了她不知道的景象。 康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个啊,这是诚运投递贴出来招揽生意的,说是叫什么海报。” 连巧珍努力咽了咽唾沫,把差点出口的呵斥咽了下去,难道她会不懂这是招揽生意吗 “前些天我在外面走,还没见着这东西。如今不但忽然就贴出来,而且我瞧着,还有不少呢。”她用眼睛示意,远处依稀可见的另外三张。 “嗯,就是这几日贴出来的啊。”康母语气依然寻常,“你没精神,所以一路上没做留意,咱们刚才走过那条街也有这样的图,也有好几处呢。” 连巧珍诧异“可是,他们把招揽生意的幌子随便贴在别家店铺外墙,人家铺子居然都愿意” “你问这个啊,”康母笑道,“哪家也不会吃亏,别看只是两张纸,却并不白贴,都是给这些店铺钱的。听说按街道位置不同,每家都会得到诚运投递二百到五百文不等的银钱。” 连巧珍有些不齿,“几百文钱,这些店家就让别家幌子挂在自家门口了” 她看看布庄、再看看前面几个贴了这种幌子的店铺,果然都是小店。 想来那种老号、大酒楼,袁冬初就是给人再多银钱,人家也不稀罕。 她果然就是钻的这种空子 康母却解释道“不是只有这几百文,而是每月都会给一百或者五百文。什么事儿都不用做,每月就有几百文收入,一年下来有不少呢。” 几百文钱,能维持穷人之家一月的生计。相对小铺面来说,很不少了。 “每月都有”连巧珍倒吸一口凉气。 这条街算是易水县比较热闹的,不多算,易水县各街巷贴二十幅这样的纸张。一年算下来,那就是近五十两银子。 这还只是易水县,如果别的地方,类似于通州、坪州那样的州府之地,再有别的城镇,也做这种宣传的话,这种花销,一年少说也得几百、上千两银子。 以她对袁冬初的了解,没把握的事,她又怎么会干 近千两银子的投入,如果没有几千两银子的回报,她断然不会这么做。 从袁冬初开始卖野菜,到现在才多长时间,居然就能做这么大的事情了 连巧珍盘算着自己重生回来,和康豪定亲,经营点心铺子,已经一年多了。把康家全部家当拿出来,怕是不足百两银子。 连巧珍用力琢磨袁冬初这番作为,到底能有什么的好处。 想让信局扬名多找几个人,在他们弄的那个小铺面外面吆喝几声不就成了别家店铺都是这么做的。 这段时间,信局被人们疯传,整个易水县大人小孩都知道的事,用的着额外花许多银子做这种事吗 她的目光继续犹疑着,再次看向那两张名之为海报的东西。 却听康母在一旁说道“要说这东西,贴着还真有用。刚贴出来的时候,大家伙还当新鲜事看。但连着看了几日,好多人都觉着,花几个钱给亲戚朋友带个信、捎点东西,也在情理之中了。” 原来是这样连巧珍这才明白。 袁冬初不但要让人们知道信局,还要让人们把异地投递当做日常,当做大家很熟悉、很亲近的事务。 一阵气血翻涌让她差点儿当街吐出来,她忙深吸一口气,压下激荡的情绪,垂着眼帘说道“走吧,咱进去吧。” 说着,反手挽着康母的手臂,抬脚迈进医馆。 因为她的重生,让袁冬初没办法做点心生意,却也导致接下来的事情有了变化。而袁冬初,她依然有另外的赚钱手段。 可想而知,在上一世,袁冬初并未把她所有的本事都拿出来,心机真是太深了。 她要尽快去通州,去通州开铺子赚钱。 还有两年后,河道上会出事的那条船,她一定要把握到机会,她一定不能再被袁冬初比下去。 康豪这日虽如常去衙门当值,但心情很是低落。 昨日连巧珍从头到尾都很强硬,并未答应她会收敛。 而他放下的狠话,也随着连巧珍有孕,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他当时对连巧珍说的话,是动真格说的。 若他康家实在配不上连巧珍,劝不住她一意孤行,那还不如两人和离,放连巧珍离开。随便她做什么好了,自然没人约束于她。 有了这样的念头,他昨晚虽然找朋友在外小酌,但回来时,依然情绪消沉。 却没想到,连巧珍有喜了。 当时,看着躺在床上的媳妇面如白纸,神情憔悴,他还能说什么 但该有的交代还得有,自己媳妇做的事,他总也得给顾天成一个回话。 第132章 懊恼个什么劲儿 康豪匆匆料理了手上事务,和郑捕头告假,换了便服,便赶往牧良镇码头。 看着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康豪只得拽了一人询问知不知道顾天成在哪里 没想到那人还真认识顾天成,“哦”了一声,便回头冲人群密集处大声招呼“天成,有人找。” 顾天成应声而出,看到康豪时,很是诧异了一下。 这兄弟啥情况怎么过了一夜,神情就落寞至此别是和媳妇说崩了,要那啥吧 再看他脸上所带歉意,却又不像。 还是媳妇太厉害,康豪搞不定,因没法和他交代,感到愧疚了 “康兄真信人也。”顾天成拱手。 康豪连忙回礼“顾兄过誉了,我哪里是什么信人,对不住顾兄才是真的。” 顾天成眼神深了几分,原来他猜对了。看康豪也是条汉子,媳妇做下如此勾当,他居然没把媳妇搞定 “顾兄可否借一步说话。”康豪说道。 “行,那边有个茶肆不错,我们经常去那里谈事情。”顾天成伸手。 两人在茶肆寻了个位置坐下。 康豪心怀歉意,执意要他付账,两人要了一壶好茶。顾天成也没太过谦让,不过,还是把他另外要的茶点推掉了。 顾天成见他如此为难,先开口打破尴尬“康兄可是为昨日小弟所说之事而来” 康豪叹了口气“唉实在对不住顾兄。” 顾天成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家务事最难说清楚。康兄不必介怀,以后那个以后” 这该怎么往下说 顾天成略显尴尬的挠了挠头,娘的,康豪家里的婆娘挺不叫东西的,难道让他说以后有什么坏点子尽管使不成 他这儿纠结着,康豪却是知道他错会意了,连忙说道“在下昨日已经问过内子,顾兄不必担心,日后定不会再发生此类事情。” 顾天成愣了愣“康兄如此纠结,小弟还以为嘿嘿,对不住,是小弟误会了。” 康豪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顾兄没猜错,内子不承认流言是她放出的。不过我也警告了她,只此一回,绝无下次。”只是,自家媳妇并未害怕,更未有丝毫悔意而已。 沉吟片刻,康豪嘴角泛起苦涩,落寞道“内子她,有孕了。” “咳咳咳”顾天成手忙脚乱的把茶盏放下。 媳妇有孕,不是应该高兴吗你这又是落寞,又是苦涩的,不会是 顾天成又想歪了,他小心翼翼的问道“这这个嫂子没事吧” 康豪忙道“没事,只是,通州之事却是不好深究了。唉,实在对不住顾兄。” 顾天成大舒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娘的,这寸劲儿的。若康豪因此事回去和他媳妇较劲,不查之下动了胎气,再落胎了,他就是元凶了吧 “恭喜康兄,”顾天成恭贺,之后就只能和稀泥了,“康兄好好照顾嫂子便是,以前那事儿咱不提了。也有可能是小弟弄错了,错怪了嫂子。” “顾兄千万别这么说,昨日顾兄已经说的清楚,怎会错怪内子做下此等事情,却是恰巧发现她有孕,无法给顾兄一个交代,真是”康豪实在说不下去了。 原本就算连巧珍不承认,他也可以告诉顾天成,再有这么一次,老子就休了他。 可是现在,话却不好这么轻巧出口了。 不管好歹,连巧珍如今还怀着他的子嗣,昨日还辗转煎熬了一夜。 没别的办法,只能他以后多加留心,避免此类事情发生。 “没事没事,我知道我知道”顾天成一迭声的答应着,内心不住的感叹,这事儿可真够巧的。 送走了康豪,顾天成也是满心郁闷的往回走。 安顿了搭船出去的投递员,袁冬初打算回了,同行的秀春扯了扯她的衣袖“你看那边,好像顾大哥回来了。” 袁冬初看过去,刚好看见顾天成大踏步走来。 待走到近前,袁冬初问道“怎样听说康豪把你叫走了。” “我送你回去吧,咱们边走边说。” “行吧。”袁冬初迟疑了一下,答应下来。 这家伙现在酷爱送她回家,大白天的,几步的路程,有什么好送的除了让人多看几眼,惹些不必要的猜测之外,没一点好处。 “康豪说什么了你这垂头丧气的”两人一边走,袁冬初问道。 顾天成一脸便秘表情“你家那个邻居,她有喜了。” 袁冬初盯着他“人家有喜,你懊恼个什么劲儿” 顾天成很芥蒂的看看秀春和小翠。 秀春和小翠很识相,齐齐把脸侧向一边。切,袁大伯说了,你在的时候,请我俩务必陪一陪他家冬初。 顾天成无奈,只得放低声音说道“看康豪那样子,好像打算讨要个说法,估计就是说这事儿的时候,发现他媳妇有喜了。刚才我听了半句话,惊了一脑门子汗,万一一个不好,闹个一尸两命的” “额”袁冬初也听得紧张。 这时代的医疗水平,如果连巧珍气性太大,身体又不是很好,真弄个堕胎小产什么的,一尸两命还真不稀奇。 到时候,没准他们会因此和康豪结仇。连巧珍费心费力嫁给康豪,若说康豪不是个有前程的,她是说什么也不信的。 康豪这种有大气运的,就算不能交好,也绝不能结仇。 “你怎么说的”袁冬初忙问道。 顾天成夸张的摸了摸脑门儿“我知道他媳妇没事,当然跟他说恭喜了啊。还让他好好照顾媳妇,以前的事不提了。” 袁冬初笑道“看不出你在这种事上也挺在行,说的挺好呗。” 顾天成颇为得意“那是,我的眼力,一眼就瞧出康豪人不错。我那般说了,他不但没顺坡下驴,还一再表示,以后一定约束他媳妇,不给咱们添乱。” “嗯,”袁冬初点头,“既然人不错,能交好尽量交好吧,多个朋友多条路,至少也别结仇就是。” 眼看就到了袁家巷子口,顾天成大感惆怅,建议道“咱的河运行做的不错,要不,就近再租个房子、院子什么的,用来日常办公做事怎么样” 他们经营着同为一家的河运行和信局,原本他能和袁冬初一起做事,但没个正规地方,极为不便。 他每每有个什么想法,或者想说些什么,却只能怅然往肚子里咽,总不能整日惦记着往姑娘家里跑吧 。 第133章 前景 袁冬初也琢磨过办公地点这事,不考虑顾天成那飘忽的眼神儿,诚运的确需要一个办公的地方。 若只是几条小船揽活,码头上吆喝几声,舍得花几个小钱的话,找中人打问一下,生意就做成了。 可诚运如今已经有四条能跑远途的中型船,而且他们的目标远远不止于此。经过以中秋为名的礼品信件投递,再加上各地贴出去的广告,投递量大增。 包裹的分拣、派送这些,不是在码头边的棚子里,就是在她家,很不方便,很不正规。 “要不,再对付一段时间咱们手头的银子有点紧。”袁冬初打着商量。 这段时间的运输和投递赚了些银子,但各地贴广告已经花出去不少。虽说贴一家给不了多少,但架不住积少成多。 随着他们投递地点的渐渐多起来,尤其繁华城镇,贴出去的广告也在相应增加。 在人们没有把投递当做日常之前,这些费用每个月都要往出拿。 虽说他们手头还有银子,但总要留些用作日常流动和应急。 顾天成却满不在乎“银子不用担心吧咱那海报贴出去,收效甚是明显,眼见的包裹渐渐多了。随着天气凉下来,有些人家开始准备冬季和过年的衣物,委托咱代买东西的也有不少。牧良镇房子的租金没几个钱,真不算啥。” 他对将来很有信心。 袁冬初想出叫什么广而告之的由头,初时兄弟们都不理解。大家伙儿聚一起赚钱不容易,好端端,干嘛要拿出那许多银子给人。 是他听了袁冬初的讲述,觉得可以一试,力挺之下才得以实施。 但贴了不多几天,好处尤为明显,不但投递业务多了,货船揽活儿也比之前容易。 越来越红火的生意,还怕赚不到那几个贴海报的钱吗 袁冬初本就在犹豫,被顾天成这么一说,立即就动摇了“那就租一个”从善如流从来都是好品质,一定要发扬光大。 顾天成四下看了看,他年轻后生,和三个姑娘站一起没完没了的说话,被路来路过的大爷大妈多瞧两眼,还真不怎么舒服。 尤其事关冬初在邻里眼中的形象,更不能轻忽。 说个正经事都没机会,更别说其他了,这叫什么事儿 顾天成郁闷的摆摆手,说道“还有点事,待我和伯父一起回来,咱们再做商量。” 袁冬初点了点头,两人道别。 虽然袁长河在码头边安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有个商量事情的地方,但那得袁长河在家才行。 否则,她一个姑娘在家,就算时不时的秀春和小翠也在,但家里经常有码头做事的兄弟进出,估计用不了多久,不但她的名声没了,还会连累了秀春和小翠。 再严重点儿,被不怀好意的人添油加醋的宣扬,连河运行的生意也要受影响,实在不得不谨慎。 顾天成是真有事,不多时,便把河运行和投递事务安顿妥当,他和袁长河带着小满、周山等几人一同回来。 几人坐定,袁冬初和秀春、小翠三人给他们倒了茶,也跟着坐在一旁。 顾天成的意思,现在投递业务渐多,再有代买物品的,还像现在这样随机跟船走,很不稳定。 他想抽出两条船,无论装运投递物品还是货运,也无论多少,定时在通州和坪州之间的河道往返。 袁冬初一想,也是大力赞成。 这个时代运送货物,除了官办或者官府委托,其他船只都是揽到什么地方的货,就跑什么地方。 但诚运投递做的是包裹投递,这就很不一样了。若是能做到固定线路、固定时间发货,与投递的平稳运作很有好处。 两条船固定线路行走,船上除了投递的包裹信件,肯定还要运送大量货物。只限两地行走的话,固然缩小了业务范围,但好处也是明显的。 只要做到不管有货没货,不管装货多少,船只都会定时出发。 运营一段时间,这种行程固定下来,不用揽活,有往这两地运货的货主,会自行找上来。 和现代车辆定时发车类似,货主甚至会根据货船的启程时间,安排他们的货物。 刘启元、周山这些人,原本只是对顾天成心悦诚服。自从和袁长河父女接触以来,袁冬初多次建议都有很好的结果,这些兄弟对袁冬初也有了一份别样的信任。 顾天成提议,袁冬初再这么一分析,如此明显的好处,不用多说,便定了下来。 虽然货运和投递在通州和坪州往返,但牧良镇依然不能舍弃,这里终究是他们起家的根本所在。 而且这段河道水流平稳,也是大河的主干道,周围和对岸有大片空地,等到诚运有了一定规模,产业大幅度提升之后,可以对这里进行建设。 以后,不管诚运的总号设在哪里,牧良镇都会作为诚运所有船只的整顿和维修基地。 事情很快商定下来,顾天成的打算,加上袁冬初结合现代经营的一番解说,让诚运的发展有了更清晰的目标和前景。 不但袁长河、周山等人极是振奋,就连旁听的秀春和小翠也是信心倍增,对将来有了更远更深的希望。 也许她们可以不用像阿奶、娘亲那样过一辈子。她们不用眼巴巴等着丈夫辛苦赚来的微薄工钱过活,而对家里的贫穷一筹莫展。 在诚运如此好的前景下,有袁冬初在前做榜样,她们也能出来打拼赚钱,也能有自己的能力,让家里老小过上好日子。 事情商量妥当,接下来就是做前期的准备工作,有顾天成、袁冬初做调整。 看着没什么事,周山和两个管事的兄弟,还有小满等几人起身告辞。 顾天成却是坐着没动。 周山几人看他的眼神立即就不对了。 顾天成被看的大为光火“老子留下,是有别的事商量。你们要是有事,你们也留下说。” 看几人那眼神,明显是不信。但被顾天成瞪着又很心虚,他们的确没别的事。 没办法,走吧。 几人一哄而散之中,还隐约能听到暗暗的嘘声。 顾天成回看袁长河,面色尴尬“这帮小子,就是欠收拾。” 收拾不收拾的暂且不说,反正袁长河看顾天成的眼神,也满是怀疑。 第134章 知县大人知道咱们 顾天成都欲哭无泪了。 按说他人品不错啊,走哪儿都是响当当的。怎地在兄弟们眼里就变得很不着调了连未来岳父都如此看他 看来,得当紧租个办公场所了不行,租哪儿行,一点庄重感都没有。 他决定了买一片地。 自己兄弟多,再找些帮手,立马就能起一处院子。先盖两间房用着,以后可以根据需要慢慢扩展。 把冬初说的那什么基地,也考虑进去。 嗯,就这么办。 到那时,他出入自己的办公地点,谁敢在用这种眼神看他 袁大伯就算了,别说现在,就是日后他娶冬初、有儿有女了,老丈人想用什么眼神看他,他一样得老老实实接着。 还是小翠比较厚道,给几人续茶时,随口问道“顾大哥有什么事情要说” 顾天成连忙伸手虚扶一下茶杯,满心都是感激。 亲人啊,懂得给他解围呢,这姑娘有前途,可以培养。 再看小翠一眼,他家小满不错,他之前还惦记过,以后一定给小满说个好媳妇。如今看来,这姑娘可以考虑啊,多厚道、多贴心。 “是这样,”顾天成说道,“刚才和康豪见面,他对我提起,过些日子,他们夫妇要去通州嗯,不是去办事,而是要在通州安顿下来。” “要在通州安家”袁长河有些吃惊,“康豪再通州找到事情做了” 顾天成说道“康豪说,他想在那边看看,能不能谋到更好的出路。还有他媳妇,据说打听了通州租赁铺子和食肆点心的行情,打算把康家擅长的点心铺子开在通州。” 袁长河当然知道连巧珍曾在通州散布流言,差点儿让河运行损在翼阳。 听到这个消息,更是紧皱了眉头“康家的点心不错,也许真能在通州做起来。” 通州已经过来好几个代买点心的单子,可见康家点心很有独特之处。 若是把如此独具特色的点心铺子开在通州,在那等繁华之地,来往路过的各色船只、各种人物多不可数,生意可想而知。 这么想着,倒有些担忧起来“不知康豪管不管得住连家妮子” 如今回想连巧珍,可不是个随意改变主意的主。 当初因为不愿嫁秦向儒,可以说闹得全家鸡飞狗跳,甚至不惜让整个延蒲镇的人都知道,她拒亲那档子事儿。 若她执意就是要和他们父女做对,谁能让她改主意 顾天成附和道“我瞧着够呛,康豪人不错,也是条汉子,但他那媳妇”顾天成摇了摇头,这种媳妇娶来干嘛给自己找糟心吗 袁长河眉头皱起来,看向袁冬初“我琢磨了好长时间,咱家和连家没什么冲突,这妮子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袁冬初能说啥能说这女人很可能是重活一世,记了上辈子的仇吗 问题是,他们和连巧珍能结什么仇 袁长河自不必说,压根儿就不是个欺负人的。 顾天成的性情豪放,却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而且照着连巧珍重生之后的种种举动,这家伙上辈子绝对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所以才卯足了劲的要改变命运。 但冲着她那份小肚鸡肠,就算她真是记了上一辈子的仇,估计也很站不住脚、很没来由。 她问顾天成“你怎么想” 顾天成笑了笑“由她去好了,她有本事赚钱,那便随她。但该做的防范也得做,我琢磨着,等景文成亲之后,估计启元也回来了。我俩再去趟通州,找沙老大说道说道。咱做的是河运,只要码头稳住了,点心生意和富豪什么的,和咱关系不大。” 袁长河听得连连点头,顾天成一直打算做河运、整合码头的,果然在这方面有见地。 想到将来,袁长河试探说道“既然咱们要在易水县长期经营,是不是应该和知县大人拉拉关系只是,不知咱的身份够不够。” 他其实早有这种想法,只不过,当了半辈子蝇营狗苟的升斗小民,别说知县大人,就是看见衙役和捕快,那也得陪笑脸奉承着。 现在虽然说出这个建议,但说到知县大人时,袁长河舌根都是发颤的,深感自己身份不配。 顾天成的反应,让袁冬初再次感觉这家伙大概真有些家世的。 只见这家伙一点压力没有,很随意的说道“那就明日吧,咱准备些礼品,我陪伯父走一趟。” 事情是袁长河的提议,但他却着实心里没底,迟疑道“成不成啊,人家那是官老爷。” 虽然之前在通州曾和卓远图有过接触,但那是人家卓大官人主动搭茬的。而且卓远图终究是白衣,和官身的县太爷很不一样。 顾天成则继续不在意“有什么成不成的人家愿意见咱,自然会让人带咱进去。不愿意,随便派个管家或者下人把咱打发出来。咱们也不是一定要见知县大人,只要大人知道,咱们很把他放在眼里就可以了。” “嗯嗯,就是这么个理。”袁长河立时放下心来。 袁冬初则多看顾天成好几眼,这家伙对这路数很清楚啊。 顾天成迎上她的疑惑,摊了摊手“就是这么简单啊。” 事实上也的确很简单。 第二天稍晚些,顾天成打听知县大人下衙之后并未外出,便和袁长河提着礼物上门了。 在县衙后堂侧门报上姓名,有小厮领着他们去了一处偏厅。 县太爷住的地方还真挺一般般,外面看起来规格挺高,但内里却着实不怎么样,和通州卓家没法比。 知县大人果然不怎么瞧得上他们,不过也不很过分就是了。 派出来接待他们的是管家,和颜悦色的,一再对袁长河、顾天成致歉,说他家老爷有客人,实在没时间。 随后接了礼单,客客气气把两个人送了出来,连扣门、带说话、再出门,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一刻钟。 原路从县衙后堂侧门出来,袁长河有些忐忑,不太拿得准县太爷的意思。 顾天成笑道“没事,这就行了。知县大人知道应该咱们,否则怕是不会让管家出面接待。只是,诚运前景不明朗的情况下,人家不想在咱身上多下功夫而已。但也留了一丝余地,方便以后有什么变化,还能来往交好。” “这样啊。”袁长河一颗心放到肚子里,原来还有这种门道。 第135章 说的好有道理 几天之后,就是秦向儒成亲的日子。 秦向儒很看重顾天成和袁长河能否参加他的婚礼,袁长河两人当然也是把他当自己人看的。 两人在前一天就安排了河运行和诚运投递的事务,专门为这天留出时间。 只不过,袁长河虽然接到秦家家主秦睿的正式邀请,但他同时也是婚事女方、周来运的受邀嘉宾。 对于秦家,袁长河只是众多宾客中很普通的一份子。 但对周家来说,他和袁长河一起共事好多年,而袁长河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身份已大有不同。 相对于秦家,周家更在意袁长河的到来,那是在给周来运撑门面。 于是,袁家只有两个人,却打算分别参加男方和女方两家的喜宴。 虽然近一年袁冬初的表现很出色,但作为父亲,袁长河依然担心在秦家的陌生环境中、面对未知的秦家女眷,袁冬初是否能独自应付下来。 想了再想,还是决定找人陪她一同去秦家。 考虑到秀春和小翠是袁冬初的同伴,没有邀请,便带着同伴参加不熟悉府上的邀约,很有些失礼,只得又拜托刘婶陪同前往。 刘婶也是尽心,这日辰时刚过,便整理得一身清爽,按照她自己出门做客的标准,换了衣裳,来到袁冬初家。 袁冬初这边也整理妥当,衣着与往常很不一样。 就在昨日,顾天成悄咪咪往袁家送了一个包袱,里面是两身衣裙。 一身湖蓝色缎子衣裙,衣襟和裙摆绣着几丛白色芍药花。 另一身是浅紫色细布衣裙,镶着细细的同色缠枝花边。 无论缎子还是浅紫色细布,质地都非常好,都是易水县不曾见过的,手工也极出彩。 这两身衣裙的衣料是顾天成在通州买的。当时,他见袁冬初出门做客没有相应的衣裳,便抽空买了几种绸缎和布料。 回来之后,除了给他娘的,这两身明显是年轻女子的衣料,顾天成请顾母帮忙替袁冬初做量身衣裙。 顾母见过袁冬初,对她的身量有印象,又找借口去了两趟码头,成就了这两身精心缝制的衣裙。 期间顾母也有顾虑。她知道顾天成的心意,只是没有名正言顺的提亲,就这样给姑娘家送衣物,着实于理不合,于姑娘家的名声也不好。 不过,有顾天成不砸锅的保证,还有她对自家儿子的信心,虽说这小子总得拎着耳朵教训,但他从未做过兜不住底的事也是事实。 于是,顾母也就答应了帮着做。至于袁家父女会不会接受,只看这小子自己能不能搞定了。 顾天成没想瞒过袁长河,而且也瞒不过。 昨晚来到袁家,把包袱打开。 袁长河看到摊开的包袱上、叠的整整齐齐的精致衣裙,眉毛立即皱了起来。 顾天成也不是没准备、贸贸然就做这档子事,连忙解释道“伯父您不知道,我们在通州时,冬初出入卓府没件做客的衣衫,着实不方便。” 说着,从怀中一掏,说道“这衣裳不算我送的,这是通州布庄买料子时,布庄给出的采买收据,您先收着。等家里宽裕些,您把买衣料的钱还我便是。” 这是他一早就打算好的,怎会没有准备 袁长河看这闺女从未穿过的精致衣衫,心动莫名,但依然犹豫着“可这做衣裳的工钱” 这么说有点生分,但事关闺女的名声,即使以后真的会嫁给这小子,但婚前就送这等亲近之物,以后两口子和婆媳闹个别扭什么的,这都会变成口实。 顾天成又拿出他那种满不在乎的口气“我和伯父一起做事,两家总算熟识。我娘手艺不错,帮冬初做点针线,也就是邻里之间帮个忙的事。街坊和亲朋之间不都是这样相处的吗” 你小子说的好有道理 顾天成这番话说的既平淡又合理,让袁长河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这小子完全是有备而来,邻里朋友之间合情合理的来往,他如果执意不接受,反倒显得有别的心思。 再看自家闺女,完全就是个旁观者,压根儿就没打算拿主意,一副听他决定的态度。 算了,那就接着吧,闺女倒是准备了衣裳,但和这小子拿来的没法比。 如今和过去不一样了,随着他家境地不同,以后来往的人家也会讲究很多。衣着不得体,那是对主人家的失礼。 “那行吧,你稍等片刻,我这就把买衣料的钱拿给你。”袁长河这就准备拿银子去了。 顾天成连忙拦住,笑问道“您不是打算凑凑钱,给冬初买个丫鬟吗”。 袁长河一摸脑门,他把这个忘了。这不,这次出门就显出了没个丫鬟的不方便,好一番拜托人家刘婶。 “那行,那就下月还你。”希望下个月生意更好一点,能多结些银子。 “行啊,听您的。”顾天成极为爽快。 于是,这天参加秦家喜宴,袁冬初便穿了那套浅紫色的细布衣裙。 说起顾天成这厮,品味还真可以,眼光不错,没给她买这时代小姑娘喜欢的粉红、葱绿、鹅黄那类颜色的衣料。 她感觉,那种鲜亮,自己绝对齁不住。 若论秦家风光,那是之前。如今偏居一个小镇子,还是身份敏感的前朝官员,所以,庶长子的婚事规格并不高。 袁冬初穿这身衣裳去秦家做客,并不失礼。 成亲双方家都在延浦镇,袁长河当然会陪着闺女一起乘船。 袁冬初之前没少坐摆渡小船,在易水县境内的河道上来往。但穿成这样,还是第一次,坐在摆渡小船上也颇扎眼。 认识不认识的,难免会多看几眼。 以诚运南北和诚运投递的发展势头,袁家和顾家发迹那是一准的事情。 作为诚运东家之一的袁家闺女,以前看这姑娘还不觉着,这时换了衣裳再看,果然大方得体,不是寻常贫寒之家的女娃可比。 再瞧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个利落精干的婶子,应该是专程请来陪袁家姑娘出门的吧 看人家这际遇。 年初时,这位袁长河还是延浦镇一家大户的船工,不足一年,人家就有了这等身份,应该积攒了很久吧 直到这时,人们依然没想到,春夏两季,穿着贫寒之家补丁衣裳的袁冬初,是靠着卖野菜,赚了家里的第一桶金。 。 第136章 热情 诚运这段时间,连着几次吸引眼球的往返,已经造出颇多声势,认识袁家父女的不在少数。 但真正有过来往,能说上话的就不多了。 这时看着他们,也就是心理多些活动,窃窃私语几句。 但也有两人和袁长河认识,以前大家同等身份,如今短短时间却有了明显差距,心下很不是滋味。 几句闲话便了解到,原来袁家父女还接到了延浦镇秦家的邀请,再看他们的眼神儿,就更不一样了。 秦家,在延浦镇、在易水县,依然是大家伙儿都知道的人家。 除了小孩子,大家都曾见证过秦家的兴旺,就算秦睿如今闲赋在家,也不是镇上那些土财主能比的。 袁长河真的走红运了啊,连延浦镇秦家办喜事,都会邀请他,恐怕过不多久,袁家也会成为易水县名流了。 就在各种人的各种揣测和视线中,小船终于到达延浦镇码头。 相较于牧良镇,秦家大公子娶亲这事儿,在延浦镇就算不是尽人皆知,但也绝对是个很有热度的话题。 袁长河父女和刘婶下船不多几步,和他们打招呼的人就多起来。袁长河和刘婶手上又提着东西,瞬间就让人们想起秦家长子的婚事。 秦家的亲家是周来运,和周来运同为船工多年的袁长河自然要来贺喜。 一路和熟人打着招呼,袁长河三人渐渐走远。 他们身后,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话题从秦家的落寞,到秦家庶长子婚事的不顺。 大家伙儿很统一的达成了共识秦大公子如今说不上好人家,只能选了船工的女儿。 哎,世事无常啊。 最后,大家都是以这句作为结尾,结束了话题。 袁长河本打算把女儿送去秦府的,结果被袁冬初拒绝了“爹您快些去吧,周伯伯那儿正等着您呢。我又不是不认识秦府,这不还有刘婶陪着嘛。” 袁长河便也停了脚步,父女二人在街口分手。 秦家的喜宴挺低调,宾客也不多,除了秦家本宅的叔伯姑嫂,多是街坊邻里。 门前的马车也没停几辆,袁冬初看了看,便向一侧、两个妇人和丫鬟婆子守着的侧门而去。 上前递请柬,说明身份。 负责接待的几人,听到来客是诚运袁家的女儿,竟是异常热情。连刘婶明显的平民打扮也不在意,连连称呼袁姑娘,便分出一个丫鬟,领着袁冬初和刘婶进们。 秦家院落比较简单,不多时,便已进了二门。 二门处迎客的,是秦家本家的一位妇人和秦家两个嬷嬷、丫鬟。 听引领丫鬟说,来的是诚运的袁姑娘,几人都是笑脸相迎。名叫秀文的大丫鬟行礼之后,客客气气领着袁冬初去往后院。 王夫人自然是得了秦睿的叮嘱,才对袁冬初如此上心。 她也是大族出身,秦睿拿回来的注音字符,以及秦家将要做的识字典籍,她同样能看出其中的巨大机会,也一样希望这个机会能让儿子得到。 但袁家这女子,凭着她偶然悟出来的字符读音做条件,生生限定了典籍的撰写人。 好好一个机会,若落在她家哲文身上,这种大家身份,至少能多延续二十余年。 做出一部惊世典籍的大儒,和大儒的儿子,身份可谓天差地别。如此机会,被一个女子否定了。 若论这个,王夫人挺不待见这袁姓女子的。 怎奈自家老爷郑重叮嘱,而这部典籍终究还是落在自家,这份面子情,她不得不给。 此时的王夫人,正在和本家几个妯娌闲话。 听着丫鬟禀报袁姑娘到了。便和在做客人致歉一声,站了起来。 在座大多是秦家本家的女眷,零星几个做的较远的,是邻里的婶子大妈。 秦睿碍于他前朝官员的身份,并未相邀很多当地乡绅大族。 人家有心,听到动静自然会前来贺喜。如果依然像八年前那样提着小心,生怕招来祸事。秦家相请,反倒让人家为难。 所以,秦家这幢喜事并未有太多宾客。 在这不多的女眷中间,王夫人有着超然的身份。不说家世,就是人家举手投足之间的那份富贵雍容,绝不是乡野富户女眷能比的。 所以,她这一起身,立即惹得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哪儿来的袁姑娘居然让这位傲气犹在的当家主母起身相迎。 随着客厅珠帘往两侧分开,众人眼前一亮好清爽的姑娘。 只见来人身材窈窕,穿一身浅紫色衣裙,姑娘家常见的垂环髻,只簪着两只紫色珠花,配着一身紫色细布衣裙,即亮眼、又能看出她家世的寻常。 身后跟着一个很寻常的、粗手粗脚的妇人。这位姑娘进门之后,还特意回身,关照这个妇人一声什么。 很显然,这姑娘心性很好。并未刻意装扮自己的富贵,对自己的身份和明显临时找来陪伴的妇人的身份,都很淡然、很从容。 女眷们再次对视。 哪来这么个姑娘,看穿戴,不像富贵之家出身。 但那神情,又绝不是小家小户能养出来的。 袁冬初进得门来,随着丫鬟禀报,她便看见厅中主位站起一个中年妇人,面容秀美,姿态雍容。 估计就是秦睿的夫人了。 袁冬初随着丫鬟的引领,上前几步行礼。 袁冬初是客人,却也是晚辈,口称夫人,又说了贺喜的话。 王夫人端详着面前女子,也是一番诧异。 没想到如此小镇的船工之家,竟能养育出这样的孩子,着实稀罕。 难怪能参悟那样复杂、且无丝毫头绪的符号。只是,这姑娘心机太多,生生让秦家荣光少延续好多年。 王夫人扶住袁冬初,又是一番客气称赞,才回身介绍在座的女眷。 诚运的啊 对,就是那个做信局的。 听说主要做的是河运行,和别家合作的信局。 知道,听说合作那家才厉害,是鸿江船厂的东家 大家相互交流着,不但看向袁冬初的视线深沉起来,对王夫人也多了些探究。 虽然秦睿随着前朝的倾覆,落寞回乡,但秦家老宅的人却不敢有丝毫小瞧。 可以说,秦睿一家在秦家一族,依然有着超然的地位。 就是这么超然的王夫人,却如此礼遇这个姑娘,看来名为诚运的河运行和信局,真的有大前途了。 秦家前院,也迎来了诚运的客人。 顾天成作为贺喜宾客,身穿天青色湖绸长袍,同色暗纹腰带,悬着两条同色丝线精心编织的丝绦,脚踩黑色青布靴,显得很是干练。 他的身后,是同样衣着簇新的周山、小满等几个兄弟。 。 第137章 很能把握机会 顾天成几个人手提礼盒,乐呵呵的就上门了。 秦府门前负责迎客的是秦家管家,还有秦睿的同宗兄弟人称五老爷的。 这几位给喜事撑门面的个个喜笑颜开,那笑容绝对发自内心。看起来,起码这几位,就并不在意门前宾客的零落。 听说是诚运的顾天成来了,和袁冬初一样的待遇,立即被热情接待,一迭声的往院里请。 管家亲自出面,带顾天成几人一路前行。 从外看,秦家这桩亲事场面不大,但看府里气氛却好的很。做事的下人和请来帮忙的,个个面带笑容、脚步轻快。 府里铺陈颇有办喜事的气氛,红绸、红纸、大红喜字随处可见。不过,也就是这么多了,有喜庆气氛,但并不铺张。 内外差别,让顾天成一边走、一边也多打量秦府几眼。 进到大厅,主位上的秦睿也是站起身,象征性的迎了迎。 之后便是见礼,介绍厅内其他宾客。 秦睿找袁冬初谈注音符号的时候,顾天成不在牧良镇,这还是他二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对于秦睿如此郑重对待顾天成,在场众人的心思和后院女眷们差不多,都是猜测秦家老爷看出诚运投递的前景非常,是在刻意交好这个后辈。 却不知秦睿如此对待顾天成和袁冬初,虽然是为了秦家的将来,但主要原因却不是人们猜想的那样。 秦睿惦记的是他给出去的三个承诺。 他只希望顾天成、袁冬初和秦家保持最好的关系,把秦家当半个自家人。在他们遇到困难,需要动用三个承诺时,能念着半个自家人的情分,能够手软一些。 其次的原因,才是诚运的将来。依照顾天成和袁冬初展示出的才干,极有可能经营出另一番天地。和他两家交好,有益无害。 这里面的最关键还得是秦向儒,但秦家其他人也不能落后。 作为新郎官儿的秦向儒这时正在迎亲的路上,陪顾天成几人说话的,就是秦向贤了。 秦向贤很罕见的、没因为陪一个扛活儿出身的人不甘愿,心情也是极好,饶有兴致的和顾天成聊起了河上行走的见闻。 厅中其他人也是各自谈笑,下人们不时进出,给宾客们添茶、添点心果品。陆续还有贺喜的客人到来,又是一番迎接、介绍、寒暄。 就在这其乐融融的气氛中,一声通禀分外洪亮“知县大人到” 随着拉长音调的禀报响起、再落下,其乐融融的厅堂中,有了一瞬间的鸦雀无声。 在座人等面面相觑 知县大人 是易水县的知县曹璋曹大人吗 易水县距离延浦镇有一截路的,曹大人赶这么远路,居然来参加秦家庶长子的婚宴 这是怎么回事 秦老爷是前朝罪臣,不被追责、能顺利返乡已经是大幸事,想让当地官员上待,却是绝无可能。 渐渐的,厅堂中想起低低地议论声。 秦睿返乡之后也曾办过喜事。 五年前,秦睿嫡长女出嫁,那才叫门庭冷落,看着都觉心酸。 如今新朝建立已经八年,虽然前朝什么的不那么敏感。但秦家这次喜事,依然没什么重要人物到场。 不说其它,单就是延浦镇的张大户,连派个下人打声招呼的面子都没有。 可是,忽然间,知县大人就到了。 这是干嘛来了 想的少的还在惊讶,想的多的,已经开始坐立不安。 再看秦睿,神色镇定,面带由衷的微笑站起,口中说着“原来是曹大人到了啊。” 随即,招呼了儿子和几个本家,哗啦啦的,一起往外走去。 他这态度,让在场宾客大为心安。 看起来,知县大人到访在秦老爷的意料之中。 而他能如此从容、喜上眉梢的迎出去,不可能是知县大人问责、问罪,很可能就是单纯的贺喜。 这是好事啊。 秦家前朝罪臣的身份,莫不是有转机了 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大家的反应当然也是不同。 随着秦家父子和秦氏一干人等起身出迎,在场众人也都纷纷站起,迎了出去。 顾天成几个是反应最慢的,走在了最后。 周山扯了扯顾天成,低声问道“怎么个意思当朝的官老爷,也来秦家贺喜” 刘启文、潘再水和周山等人,虽出身底层,但在码头上来往,若是有心,总能多些见识。 再加上他们跟了顾天成之后,有了不一样的目标,目光自然能看的远些。一些平民百姓不怎么在意的事情,在他们这里,就会在脑袋里多转几个弯儿。 这时,就看出了不寻常的地方。 顾天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是啊,知县大人是当朝官员,能给景文贺喜,好事儿啊。” 周山点点头,秦公子那也是自家兄弟呢,虽然出身和他们不一样,却从未摆过大家公子的架子,和他们一干兄弟处得极好。 知县大人能给秦公子贺喜,兄弟们也觉得面上有光。 众人随着秦睿迎出去,果然,秦氏的五老爷,还有两个族人,正眉开眼笑的在前引路。 稍后些,一个四十来岁、有些发福的便服中年人,背着手,带着两个随从,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信步而来。 有远远见过的,这人正是易水县知县曹璋曹大人。 在场众人很多都没有迎接官老爷的经验,场面立时就喧嚣起来。 “参见大人”、“恭迎大人”、“拜见大人”等等不一样的声音此起彼伏,连秦睿的声音都湮没其中。 好在秦睿人家是大场面出来的人,行礼问候依然从容,一点儿没受身后嘈杂的影响。 曹璋笑吟吟跨前一步,扶住秦睿,笑着说道“秦先生客气了。”转头又冲秦睿身后众人摆摆手,“免礼,诸位免礼。” 又是一片“谢大人”之类的恭敬言词。 众人纷纷直起身,怀着好奇的心情,看向道贺的知县大人和主家秦睿。 只见秦睿再次拱手,从容道“大人能够光临,实乃老朽和犬子之幸。”言罢,伸手做出请的手势,“大人里面请。” 顾天成跟在众人身后,看着知县大人和秦睿熟络的寒暄着,一同走进厅堂。 他不由得想起袁冬初说过,秦睿三十几岁就能做到京城五品官职,是个擅经营的。 如今看来,他家冬初果然见识不凡,秦家老爷,的确很能把握机会。 。 第138章 各自权衡 顾天成冷眼旁观,知县曹璋这么突兀的出现在秦家,最大的可能,就是秦睿向易水县、向朝廷上报了他发现的注音字符的用途,并打算致力于此,编撰一部识字典籍。 他猜测,识字典籍刚刚准备,就上报易水县县衙,秦睿之所以这么急,很可能是为了扩大影响。此事扩大影响之后,再有别的势力想染指此事,那就不太好操作,秦家在识字典籍上的地位也就稳固了。 当下,最好的机会就是秦向儒的婚礼当场。 想办法让知县在婚礼露面,再对此发表一下看法,不但能让秦家接下来好过一些。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由朝廷官员宣布此事,秦家编撰典籍这事儿自然坐实,很保险。 事实就是顾天成猜想的那样。 曹璋年纪比秦睿小不了几岁,但他在易水县已经当了四年知县。而且,他不知道还会在这里、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 易水县是一个很中庸的小县城,既不很贫瘠,也不很富庶,在大河两岸是个极不起眼的存在。 甚至连易水县这段河水的水域平缓,都成了缺点。多少年来,这里没沉过一条船,更不曾有过水患。 不是这里的知县治理的好,而是大河在这里没有别的支流汇入,也没有起伏的地势。 想让上官和朝廷往他这里多看一眼简直难上加难 他甚至想过,他这个知县很可能还要当十年、八年。 一个不好,他连论资排辈的资格都没有,以一个政绩平平的理由,把他派个更差的地方都有可能。 就在这个时候,延浦镇秦睿通过衙门正门,送上一份正式文书。 文书内容让他看到了希望,若秦睿所说之事能成,他这个政绩平平,一点不出彩的知县,就会出现在上官、朝廷、甚至世人眼中。 识字典籍固然是开创先河之作,但他这个当父母官的,在辖区内扶持出这样一本典籍,成就了一代大家,也算是功不可没。 曹璋再三思量,又和秦睿先后约谈两次,详细了解了注音字符的使用,确信这件事可行。 而且,根据秦睿所说,他已经在诚运投递试行过,注音符号的确可用,如今只差编撰成册。 有了这个前提,不但说明注音符号有非常高的可行性,旁人也没机会打这本典籍的主意了。 曹璋也因此没了别的心思,找好了自己的定位,连夜赶写一份公文,附上秦睿的请示文书,派亲信送往通州衙门。 昨日,亲信才从通州赶回,带回通州知州大人的意思。 上官的意思很明确善加扶持,密切关注。若的确能达到秦睿所写效果,与众多学子和众多读书人有大益,将是功德一件。 曹彰亲自和秦睿谈过,他对此事有九成九的把握。 到时,识字典籍成型,之后再编撰一册更庞大的词语和名句典籍,标注出处和释义,秦睿一代大儒的根底就有了。 和这样的人、这样的家族保持良好关系,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秦家尚在低谷时,他这个父母官表个态、帮扶一把,比日后秦家鼎盛时再送金送银更有价值。 当前正好有这样的机会,他在秦家冷清的喜事当口露个面,于他来说举手之劳,却足以让秦睿和秦家感念。 于是便有了知县大人今日之行。 同样的,秦睿官场浸淫那么多年,在这方面只比曹璋强,甚至还强得多。 他要的就是曹璋的这个表态,在这样的场合,用这样的方法,把识字典籍公诸于众,在没有更强大的势力介入之前,没丝毫争议的把这部识字典籍落在他秦家。 当下,众人簇拥着知县大人回到正厅,再一番各自的推让和客气,大家一一落座。 知县大人表现的很亲民,他一点儿架子没有,和秦睿、和在场宾客交谈着,不时问问在场之人生计如何、做何事项。 本来这就是走个过场,挑拣着问上两三人便可。结果这第三人,知县大人眼光一扫,便落在顾天成脸上。 这张年轻的面容,很让他有种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 但是再细看那年轻的面容、清澈的眼神,这种熟悉感好像又模糊了。 秦睿见曹璋似乎对顾天成颇感兴趣,当下介绍道“这位是牧良镇人士,名叫顾天成。他和小镇的袁长河合伙,开办了诚运南北和诚运投递,做的很不错。” 曹璋没找到那种面熟的感觉,却想起秦睿所说两人,不就是前几日曾上门拜见、他没见的那两个吗 进而想起,秦睿的庶长子是和顾天成一起做事的。 人们都说,一般情况下,原本不认识、初次见面的某个人,如果对对方有种面熟的感觉,就会对这人有种莫名的好感。 曹璋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 再有,秦睿回乡这么多年,潜心研究注音符号,明知家族辉煌前景的情况下,还能让长子和顾天成一起做事,可想他是多么看好这个河运行。 更和蔼的笑容浮现在知县大人脸上,为着说话方便,还让下属挪了个椅子到近前,让顾天成坐近些说话。 顾天成刚才就被曹璋看的一头雾水,这时又被特意关照,很是纳闷。 但是,能受到知县大人关照,于他、于诚运都是好事。他已经看好了地方,过些日子还要在牧良镇买块地呢,能扛着知县大人这杆大旗,想来事情要好办的多。 当下也不推脱,利落的起身道谢,坐在众人羡慕的那张椅子上,和两个大佬相谈甚欢。 闲话说过,眼看就是新妇进门的时辰,曹璋清了清嗓子,场间安静下来。 曹璋在一片安静中说道“本官此次前来,一是为秦先生府上公子婚事道贺,其二嗯,就更是大事了。” 众人立即瞪大了眼,还有更大的事 果然,果然还有事而且,是好事吧 顾天成也是一脸等待劲爆消息的表情。他得保持警戒之心,他们投递行大老粗的行当,只是试用了秦家研究出来的注音符号,很不懂其中价值。 曹璋扫视众人,很有志得意满的感觉“秦先生回乡,并未浑浑噩噩度日,潜心钻研之下,找到一种帮助读书人认字、查字的方法。有了这种方法,遇到不认识的文字、或者能口述却不知如何书写的情况” 。 第139章 这怎么可能 曹璋的讲述,在场众人有听明白的,也有听不明白的。 但不管明白与否,能让知县大人在这种场合郑重讲述,当然意义非凡。 而且这件事的风向很明确,这绝对是好事。不但于秦家来说是大好事,看知县大人的态度,此事和大人或者县衙也有莫大关系。 秦家果然不简单,沉寂了没几年,这就又要发达了啊。 怪不得秦家大公子成亲,道贺宾客寥落,可秦家上下一派喜气洋洋。 原来人家心里有底,很有底 好些人都替自己庆幸,接到邀请或者知道秦家办喜事,并不应付。不但随了礼,人也到场了。 若不是这一念之差,他们哪里会和知县大人能如此近距离接触 又哪里会在秦家落寞之时,和秦家保持良好关系 秦家庶长子娶亲,他们来贺喜。日后自家红白喜事,也一样能给秦家下帖子,甚至逢年过节都可以来往一下。 想想以后,秦家再次成为大族,甚至比以前的门第还要辉煌,他们和秦家有如此亲近的关系,别说遇到难事可以寻求帮忙,就是平常行走之间,也能多一份得意。 曹彰是看着时辰宣布的这事儿,说完之后,又和秦睿相互恭贺。没几句话,外面的鞭炮声就响了起来。 迎亲队伍的喧嚣声由远及近。 有知县大人亲自道贺,还有刚才的重磅宣布,秦家彻底热闹起来。 康家康劲娶亲只比秦向儒晚一天,娶亲前一天也是各种热闹。 女方要把嫁妆送往男方家中,另外还要安排专人到新房挂帐、铺设卧具等等事宜。 男方家里当然也要各种应酬,把一应事务料理妥当。 加上延浦镇秦家娶妻,和康家没什么关系,等到知县大人去延浦镇秦家贺喜之事传到康家及连巧珍耳中时,已经是康劲娶妻的第二天,新媳妇认亲之后的事情了。 婚宴宾客离开之后的狼藉,头一天晚间已经收拾妥当。 第二天认亲结束,一家人吃过早饭,开始把之前借来的桌椅板凳、盘碟碗筷等物分别整理,往各家还回去。 这种事,各家自然都要走一趟,道谢寒暄几句。顺便的,也能听上一两句易水县的新闻。 而且,两家只相隔了一天的婚宴,大家提起来顺理成章。 于是,康家人这家听上一句半句,另一家听上两句三句,再郁闷的听胡同口两个婶子眉飞色舞聊几句,事情的脉络大概也就清晰了。 大家当做谈资的事情,听在康母、康家人耳中,可就不怎么舒服了。 这里是易水县,有些事情街坊邻居不知道,可康家人自己是知道的。自家大儿媳拒不肯嫁秦家大公子,曾让还未出阁的大儿媳身价大增。 秦家日后一直那样也就算了,可听人们的议论,秦家有极大可能会再次复起。这下,不但大儿媳尴尬,自家处境好像也不怎么好。 复起之后的秦家,不知会不会追究此事,找回被儿媳踩掉的面子 再加上,他们这儿媳,心性很强、气性颇大。如今有孕,听闻此事,会不会怄得动了胎气 但住在大家酷爱串门、常来常往的市井民间,这种事哪里瞒得住 因连巧珍有孕,康家娶新妇这事儿她就没怎么忙碌,还家伙什儿就更不能用她了,她全部心思都在做去通州的准备。 至于她的身子,当然不是问题。 对于在大河边生长的人来说,坐船那就是家常便饭。只论赶路,不做其他事情的话,和歇着没什么区别。 新妇初进门,看起来性子不错,起码短时间不可能起什么冲突。等到环境熟悉了,到了容易发生矛盾的时候,她早已去大城市谋大出路了。 种种情形,让连巧珍的心情保持的不错。 她的这种好心情,随着隔壁大婶的串门化为乌有。 “延浦镇秦家知道吧”坐下没几句话,善谈的婶子就开始八卦。 但凡易水县人士,有点年纪的,哪有不知道秦家的 可康母哪敢搭茬啊下意识的扫一眼屋外,很不搭调的说道“她婶子,你家院子里的木槿花开的不错,不知怎么养的” “那个啊,很好养的,你家啥时候也养木槿花,我好好给你说说。”婶子答话了,但一点儿没受影响,“你家原来就是延浦镇的吧秦家不愧书香门第,就是不做官,一样能过的富贵。康家婶子,你说是不是” 康母连忙点头“是啊,好歹人家知书达礼,和咱不一样。那就明年春天吧,我从你家移栽一枝木槿花,我稀罕这个颜色。” 新媳妇许凝卉正给邻居婶子端茶,她颇诧异的看康母一眼。 这是在打岔吧还是很必须、很生硬的打岔 为什么 还有延浦镇秦家,她也是知道的。 秦家怎么了不是因前朝倾覆,戴罪还乡了吗难道有了别的变化 八卦的婶子却一点儿没觉察康母的意图,继续自己原来的话题“听说参悟了学问上的事,说是凭借几个简单字码,就能识遍天下所有文字,还能知道怎么读。你说厉害不” 然后就是口沫横飞,一发不可收拾的讲述。 新媳妇听得津津有味,她出身寻常,家里紧衣缩食,也只供得起两个兄长读书。许多年下来,也读出什么名堂。 所以,她很知道学业的艰难。 这时,听邻居婶子的讲述,不由得神往。若不去学堂就能识字,那些供孩子读书的人家,是不是就能省些银子 康母却不住的瞟着窗户和门的方向,几次打岔都没成功,心里止不住的着急。 直到邻居婶子燃尽了八卦之火,才放下负重一样,舒畅的转开话题,聊起她家的木槿花,又好一番夸赞康家新媳妇俊俏贤惠、不可多得。 康母松了口气,幸亏她家大儿媳不爱聊闲天,没来这屋。 但这事儿怎么可能瞒得住早晚都会知道,接下来可怎么办才好 她却不知道,连巧珍刚才出了她的房间,想过来的。却是被屋里的谈话定住,收不住脸色的变幻,已经退了回去。 坐在床边,连巧珍不住的深呼吸,努力平复着心情,不住的告诫自己,她是身怀有孕的人,心事不能太重,不能有大的心绪起伏,她得平平安安的 这是上次看诊时,医馆大夫说反复叮嘱的,连巧珍很当回事。 不住的心里安慰和心理暗示,刚才那种不住上涌的呕吐感渐渐压了下去,心跳也平缓起来。 可她内心的惊愕和恼怒却依然挥之不去。 怎么可能 第140章 秦向儒很着急 上一世,秦睿的后半生就是在延浦镇消磨掉的。秦向贤和秦向学一生也是碌碌无为,家业寻常,虽然衣食无忧,但也绝不是大富大贵。 至少,秦家嫡支的家业比不上她这分出来的旁支。那个摆大家女眷架子的婆母,到后来是,经常会被她压一头,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可这一世怎么了 她不是康母,也不是那个来聊天的邻居,她有过上一世,而且她上一世的眼界和见识,绝非寻常妇人可比。 她去过京城,她接触的是侯夫人,是二品漕运史的夫人,还有不少权贵名流家中的女眷。 她很清楚邻居妇人说的事情有多大的机缘。 只学会几个简单的字码,就能学习所有文字,甚至还能通过简单字码,读出某个从未见过的文字读音。 简直匪夷所思 但如果是真的,秦家能做出这样一部典籍连巧珍感觉一阵头晕。 如果这是真的,秦家势必会成为这世上少有的书香世家中的一个,会成为名声赫赫、为天下读书人称道的大族。 而如此大族出身的秦向儒,作为父亲的秦睿,为了世家大族的体面,即使最终会把他分出来单过,也会让他有相应的身份和家资。 有书香世家的身份背景,秦向儒这一世就算不够风光,乡绅老爷的身份也是有的。 而所有这一切,十有八九是真的。 知县大人大老远跑去一个小镇子,给秦家庶子贺喜。若没有足够的理由和足够的好处,那个叫曹璋的知县,他怎会如此做 上一世,这个曹彰在易水县当了八年县令,之后才被调离。 听说调任的地方还不如易水县,当时的易水县,起码还有顾天成河运行的维修事务,已经有了些繁荣。 想到秦向儒,很快就会被易水县各色人等当做世家公子对待,连巧珍脸上火辣辣的热。 昨日,她爹娘也有参加亲家的喜事。有两次,她分明看到她娘想对她说些什么,却是场面过于嘈杂,没得到机会。 如今看来,她娘很可能就是想对她说这事儿。 可以想象,此事一出,连家会被如何耻笑 秦家对他们又会是怎样的态度 而她,以后还能回延浦镇吗 还有易水县,凡知道她曾拼死拒绝过秦家婚事,却嫁入了康家,一定会耻笑她的愚蠢。 于是这日,连巧珍的脸色分外不好。 送走了邻居,康母见她在房里半日都没动静,抽空去屋里看了一下,也是大惊。 反复询问,听连巧珍说没事,只是有些累了,这才狐疑的离开。 午饭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惊动她,摆碗筷都是唤来自家闺女去做的。 及至康豪回来,康母把他扯到一旁,问了县太爷去延浦镇的确切消息。一阵失望之后,对康豪又是一番反复叮嘱。 康豪迈进房间,看到半倚在床头、面色憔悴的连巧珍,心下已经了然。 他娘还交代他不要对媳妇提起延浦镇秦家的事,可媳妇的样子,分明就是知道了。 当下也不遮掩,坐在床边沉默片刻,问道“你知道了” 连巧珍有些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康豪顿了顿,宽慰道“这也没什么,人常说一家女百家求。不满意,当然要拒绝。”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她家娘子拒绝的方式太激烈,闹得动静也太大了些。 连巧珍视线上移,看着康豪说道“我只是担心我爹娘,他们住在延浦镇,距秦家的济荣巷不太远。” 康豪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连巧珍眼神一凝,对康豪的反应有些失望,继续说道“咱们尽快去通州吧,不但能远离这里,还能尽快在通州开铺子。早一些赚到银子,也能早些把咱们两家的老人接出去。” “你的身子”康豪有些担忧,连巧珍的脸色很不好。 “留在这里才会闷出病来。”连巧珍说道,她想早一步离开,越早越好。 和康父康母一提,事情立即就定下了。本就是计划好的事情,如今又有了这么一出意外,那就多带些安家的银子,早些走吧。 另一方,袁冬初和顾天成对秦睿的这番操作也大为叹服。看看人家这老谋深算,只需知县大人小小露一下面,说几句话,秦家的境况就大为改观。 只看这两天和秦向儒打招呼的人,就能感觉到这些。 而且经此一事,秦家编撰识字典籍就是经了官的,不但日常做事多了一层保障,缺人手时,招人也会方便许多。 字典这样严谨的事,编撰过程全部是手写,校对也得经过多次才行。仅凭秦睿父子和秦家族人,完全应付不来。 若没有衙门的许可,谁敢聚在秦家做事 总的来说,秦家老爷子是个精明的。 好在秦睿没因为秦家日后门第会高,而限制秦向儒在诚运做事。秦向儒和媳妇回门之后,便开始如往常那样来码头做事。 十日后,秦向儒和周彩兰搬来牧良镇,和袁冬初一家成了邻居。 搬家当日,把家中物品安顿妥当,秦家下人离去之后,秦向儒便带着新媳妇,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拜访袁家。 袁长河知道秦向儒今天搬家,有意早回来些。 不过,想到搬家时物品繁乱,自己过去怕是会添乱,而且秦家也派了下人来做事,看着很有条理。 于是,袁长河只在门外给秦向儒打了个招呼,告诉他需要帮忙时尽管说话,便回自家给闺女帮忙,准备待客了。 周彩兰容貌娇俏,是个腼腆的女子,比袁冬初大一岁。 袁冬初对周彩兰有印象,但那是原主的记忆。 她穿来之后忙着卖野菜、忙河运和投递事务,周家和猫儿巷距离挺远,她压根儿没时间去周家串门。 这时见到真人,感觉和秦向儒非常相配,比连巧珍不知好了多少倍。 袁冬初每每想起连巧珍嫁给秦向儒,就忍不住替秦向儒默哀,她完全想象的到,那样的秦向儒,婚后会过怎样的日子。 嫁给康豪,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咳咳,不是因为和康豪不熟,便推康豪去吃苦头。而是康豪比秦向儒抗打击,说不定还有反击之力,不至于一辈子被连巧珍吃定。 想多了想多了袁冬初连忙整理思绪,笑盈盈的上前,拉住周彩兰的手,说道“恭喜周姐姐嫁了个好夫君。秦公子公认的好品行、好性情,周姐姐有福气了。” 两句话,把周彩兰说的脸红到耳根,羞的头都不敢抬。 那边秦向儒看着着急,一个不小心,就被袁姑娘把媳妇拉走了。 他家媳妇,哪里是袁姑娘的对手不对不对,不能这么说袁姑娘反正自家媳妇对上袁姑娘,很让他焦虑的。 第141章 慢热的性格 袁长河也是服气了,自家闺女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谁在她这里都是任由调侃的命,可怎么嫁的出去。 眼看着刚成亲的小两口一点儿战力都没有,袁长河只得出面“冬初,不要胡闹,给秦公子和彩兰沏茶去。” “哦哦,现成的,我这就去。”袁冬初是好女儿,立即应声。 周彩兰这才好些,连忙说道“我,我帮你。” 脚步虽然跟上,心下也是打鼓的。 袁伯伯的女儿,她之前见过、接触过,虽然跳脱些,却是没有现在这么利落洒脱,事事都有把握、事事都不在意的样子。 听袁冬初笑吟吟的应了周彩兰一声“好啊”,秦向儒这才稍稍放心,把手上拎着的两包点心、一包茶递给袁长河“我们搬来此处,日后常来常往,少不得会麻烦伯父。这是家里备的一点零食,伯父收着。” 袁长河稍加推辞,也就接过了。 袁冬初那边,水是准备好、温在灶上的,添把柴水就开了,周彩兰拿了一旁的茶杯等着, 不多时,两杯热腾腾的茶就端上桌。 袁长河正在对秦向儒说着“你们小两口今日晚饭就在这里吃,冬初已经准备了,有你们的。” 秦向儒连忙客气“刚搬来就给伯父和袁姑娘添麻烦,这怎么好意思。” “咱们成了邻居,日常又处的好,一起吃顿饭不是常事吗”袁长河笑道。 秦向儒家世还算不错,不太习惯这种事。但周彩兰却是习惯的,当下和袁冬初一起去了一侧的小厨房,给袁冬初打下手。 两人一边干活儿,一边说话。 “冬初你每日都要出去做事吗”周彩兰很好奇。 袁冬初手下不停,笑着说道“是啊,总要看看的。河运有我爹和顾大哥,但投递的事情很多,也很繁杂,这个事儿归我管,太忙的时候,还得秦公子帮忙呢。” 周彩兰羡慕道“这段时间,河运行和信局的名声很大呢,相相公说,诚运能做成河道最大的河运行和信局,会为天下人所知。” 袁冬初侧头,笑看着她,“原来秦公子这么有信心啊” 周彩兰把盘子递给袁冬初,一边狠狠地点头,压低声音说道“相公说,伯父是个大度心善的人,顾公子和冬初又有大本事。只要是你们想做的事,一定能成。” 袁冬初顿了顿,秦向儒这家伙,这么好的眼光吗怎么从未和他们表现过娶了媳妇,立即就把心里话说了,都不带隐藏的。 “是吗他可没和我们这么说过。”袁冬初笑道。 周彩兰有点不好意思,“相公说他不够聪明,他怕说的不妥当,会被人笑话。” 袁冬初心中一动,低声问道“那你觉着呢你会觉得秦公子不够聪明吗” “怎么会我觉着相公很聪明啊。这两日,相公教我认字、学注音字符,又耐心、讲的又清楚,懂的事情也很多呢。”周彩兰的话语中,带着满满的自豪。 袁冬初很认真的说道“是呢,秦公子是个很聪明的人。只不过是个慢性子,不喜欢过分表现,所以没机会展露才华。” 其实,大概是秦家的特殊,让秦向儒形成了这样的性格。 秦睿的正室王夫人生了长女之后,多年无出,所以秦睿的长子是庶子。 身为庶子,而且还是庶长子这么敏感且尴尬的身份,让他比别家排行靠后的庶子更谨小慎微,以至于限制了他的性格。 周彩兰已经听的激动起来,眼中闪着光“冬初你也这么认为吗” 袁冬初笑道“不止我这么认为,我爹、顾大哥和诚运众多兄弟都这么认为。尤其那帮兄弟,他们都很钦佩秦公子。” 周彩兰闪着星星眼,一脸幸福。 她爹和她娘一点儿没说错,相公是个温和的好人,又识文断字,嫁给相公的日子一定会过的和美。 袁冬初微笑。也许秦向儒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妻子,能相信他、信赖他,让他可以慢热的找寻属于他的人生巅峰。 接下来,周彩兰真是大开眼界。他们的院子距离码头颇近,出了巷子,多走几步就能看见码头的热闹。 牧良镇码头本就因距离易水县很近,所以停靠船只较其它镇子多些。 如今投递业做起来,附近没有设立投递店的地方,有需要邮寄的包裹信件,都会聚集在此,所以牧良镇码头来往的人便更多。 延浦镇和牧良镇距离不远,但周家家教甚严,周彩兰女儿家的,鲜少出门,之前竟是没来过牧良镇。 如今看着牧良镇的忙碌景象,还有自家相公和码头上的人相处时,时时会受到的尊敬,心下分外甜蜜。 没两天,从通州回来的刘启元和诚运的两条船在此停靠打尖。同样满满的两船货物,宣告着诚运的货运生意的红火。 袁长河和顾天成正在筹划诚运办公场所的事情。 地是买到了,是距离岸边不远的一片荒地。 因手头银不多,所以只买了大片荒地中很小的一块,够建几个房间,再围一个院子。 至于袁冬初画的大饼咳咳不对,是规划的蓝图。未来修整停靠大河第一河运行所有船只的基地,这片荒地很够用。却是得等以后赚的银子多了,再做打算。 买地很顺利。顾天成去衙门时,碰巧遇到知县大人的随从,这人是当日陪知县大人参加婚礼的随从之一,看见顾天成,客气的拱手,很是寒暄了一番。 大概知县大人看顾天成比较顺眼,接下来的买地手续办理的很顺利,无论看地、测量、办地契,都顺畅无比。 眼看着原本杂草丛生的荒地,被一干兄弟清理出来,清清爽爽属于自家的地方。还有用来垒围墙的土坯开始脱模晒制,盖房子的砖瓦、木料到位,顾天成对于接下来去通州的计划,表现的很迟疑。 “要不,先把房子盖起来,我再去通州。不过和沙老大做个日常沟通,其实不着急。”顾天成和袁冬初商量,他对拥有自己的办公地点非常向往。 袁冬初这时也在这片荒地上,她正打量着后方一片广袤之地,虽然看着荒凉,但用做办公、仓储的场所,却没一点儿妨碍。更有靠近岸边的便利,做些大的修整,就能开出一片船坞,供船只维护修整。 。 第142章 办公场所 袁冬初正打量着这片地方,就听顾天成来了这么一句,立即看向他,诧异问道“一早就计划好的事情,好不容易刘大哥回来了,干嘛往后推” 顾天成很有范儿的用手一划拉,说道“这里要建咱们诚运的办公场所,是不是建的好很重要。我不得盯着点儿吗” 刚清点完木料的周山走过,顺耳就听到了顾天成的话,立即就拍着胸脯自告奋勇了“天成你有事尽管去办,这里的事儿交给我们,咱爷们儿一定帮你盯好了。” “去去去,码头那么多事呢,你都心里有数了赶紧干活儿去。”顾天成真想踹这家伙一脚。 知不知道状况啊,就乱插嘴这要是小满,一准儿知道他的意思。 袁冬初看着周山悻悻然离开的背影,转头笑问道“需要盯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盯着。” 额,顾天成黑线,不带这样挤兑人的吧 “怎么”袁冬初继续笑问,“还是你有计划,想把房子和院子建成什么奇特样式,需要现场指点” 他哪里有什么奇特样式啊顾天成无奈,只得找借口道“寻常房间而已,我只是觉着,咱们以后要在这里做事,所以想修建的结实牢固一些。还有,河运行和投递行要盖在一处吧不要我走了,你们没把这事儿办好。” 若一个不小心,把投递和河运做事的地方分开,他找谁哭去 袁冬初还真不是为了挤兑顾天成,她是真有想法。听顾天成这么说,顺着这个话题就展开了“那咱起个二层的小楼怎样” “二二层”顾天成立即就懵了,他们这是办公房吧不是盖得酒楼、绣楼或者王公贵族的府邸吧 “是啊,二层,盖得大一些,每层多几个房间。”袁冬初说道。 “为啥一层也够用啊。”顾天成虚心求教。 “为了省地方、省材料,用尽可能少的材料,建出尽可能多的房间。”袁冬初的理由朴实无华,“这次修建完成,把做事场所和仓储之类的问题都解决。短时间内,就不再做这方面的支出了。” 顾天成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双掌一击,说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袁冬初笑道“所以,咱们把二层的办公楼格局定下。你就去你的通州办事,我帮你盯着怎样” “又转回来了”顾天成深感自己和媳妇的差距巨大。 “康豪那边不是已经辞了衙门的事情吗估计很快就会去通州。”袁冬初严肃起来,“我总觉着,连巧珍是个不安分的,上次不过说了几句话,就差点儿把咱们的河运行断送了。若被她提前在沙老大那里蛊惑些什么,你晚去一步,说不定就失了先机。” “一个女人而已,不会吧”顾天成皱了皱眉。 一个年轻女人,又有康豪的保证,她除了造谣煽动,还能有什么手段关键是,造谣的手段上次已经用过了,再用就不灵了吧 而且,煽动也得看有没有依据,是不是能让人相信。上次是碰巧了,哪能回回都让她的谣言说到点儿上 “我觉得还是慎重些比较好。”袁冬初说道。 顾天成想的不算错。如果是个寻常女子,她再聪明,也得有个限度,做事也得有个过程。但连巧珍是重生的,这就不同了,她会利用她上一世知道的事情。 上一次通州散布的流言,袁冬初就很怀疑,上一世的通州,沙老大说不定就曾是顾天成的劲敌。 那次沙老大听了流言没动,谁知道这次又会是个什么状况 这次连巧珍干脆住在了通州,若是通过什么办法,用顾天成上一世的经营策略,来引诱或者游说沙老大也做这样的经营,顾天成想在通州占据上风可就不容易了。 无论哪个占据码头,都要有后台、有靠山,会不会和某人翻脸、会不会动手,都是出于利益。 当利益足够大时,沙老大的后台也许就出面,愿意和鸿江船厂角逐一番。 到那时,卓远图和廖清溪不见得会坚持,最大的可能,是劝顾天成舍弃河运行,只经营投递。 漕运那样巨大的前景,拱手让人那怎么行 在顾天成的迟疑中,袁冬初说道“如果连巧珍运气好,能再次猜对你的打算,用河运和漕运的利益做诱饵,劝沙老大染指这行。依你看,有巨大的利益在前,沙老大和他背后的势力会不会和你抢地盘、抢生意” 袁冬初还没说完,顾天成就明白了,心中也是一凛。 尽管他认为连巧珍能做出预测的可能性不大,但事关诚运的将来,无论多么微小的可能性,都不能掉以轻心。 面对如此严重的后果,如果他还会因为些许小心思,把这事耽搁了,他也就不用想什么最大的河运行,想什么整合码头了,老老实实在牧良镇扛包才更实在些。 他是个干脆性子,决定了的事便不会拖泥带水,当下便说道“行,那就尽快吧。冬初你把设想的二层办公楼勾画个大概,咱们坐下来商量一下。若是营造方面没问题,那就这么定下来。” 第二天,在袁家袁长河的房间,袁冬初便把办公楼的设想拿了出来。她是按照最早、最简单的办公房间做的规划,并考虑了古代人的习惯。 砖瓦结构的二层楼房,南北朝向,大门开在中间,进门是一幅照壁。 左右两侧以中间过道相隔,南北各两排,大小共九个房间,可以办公或者休息,大房间可以用作仓库。 照壁之后是木制楼梯,顺着楼梯上去,二层中间位置、和楼梯相对的,是一个大大的厅堂,用作商量事情、开会。 两侧和一层格局一样,只是房间相对要小一些,更适合当做办公室。 袁冬初对建筑并不在行,只是照着记忆,抄了公司比较老旧的一个办公楼的格局。再结合河运和投递的用途,简单勾勒出房间的平面结构。 虽然这已经是她知道的最简单的格局,但两层楼和房间的结构,依然让在座几人嗔目结舌。其中还包括一个专业做营造的人,是顾天成请来,指导盖房子的。 。 第143章 没做过的活儿 当袁冬初把她那拙劣的草图给众人讲解之后,在场几人久久沉默。 “这样也行”专门做建筑的那人第一个开口。 别家做河运的,通常建起一排两三间、四五间屋子,称作管事房,用来落脚或者处理事务。 这姑娘给出的这个,图是简陋了点儿,画的也不够规矩,但他专业做这个,当日能看懂。 只是这格局,好像没怎么见过啊。 这是要南北都开窗吧做格栅吗雕花吗 即使负责盖房的人不问,袁冬初也要交代这些“南北都开窗,格栅这些尽量简洁明快,能保证贴窗纸便可,以屋内亮堂为原则咱在这里是做事的,就不用雕花了” 袁冬初说完她的要求,专业人士有点儿拿不准了,看向顾天成。 没做过这样的工程啊,请他来的是顾天成,自然要看正主的意思。 顾天成其实没什么想法,早之前想的就是间挨着的房子,有门有窗有出檐,再围个院墙便可。 至于以后有钱了,再弄成什么样,那当然是往好里整,可以借鉴鸿江船厂的各级管事房。 昨天袁冬初说了要建二层楼的格局,他才算有了些准备。但具体想法,那就真没有了。 “这活儿能做吧”顾天成问道,他担心的是盖不起来。 专业人士哪能被这样质疑,立即说道“能。” 之后补充道“只是,怕做出来看不下眼。” “那没事。”顾天成一点儿顾虑都没有,他家冬初想出来的点子,哪回有看不下眼的情况发生 转过来又问周山等人“你们觉着行不” 周山看着他无语良久,你当老大的已经说的那么肯定了,才返回来问我们这些小弟的意见。 别说我们压根儿就没啥观点,就是有,我们能说吗 另一个兄弟说道“我们不懂这些,天成你拿主意就成。” 小满拍马屁的高手,接口说道“就按冬初姐的意思来啊,冬初姐的主意,哪回都是最好的。” 顾天成赞许的点头,就说嘛,还是小满贴心。 周山摸了摸下巴,小满这家伙,他咋就这么会说话的 袁长河实诚人,有点儿看不下去,对袁冬初说道“冬初,要不,你再想想这事儿牢不牢靠” 昨晚上,他已经提醒过闺女一次。但听闺女的解释,好像这样盖房子也颇有好处。但这时被专业人士质疑会看不下眼,也是心里打鼓。 建房子不是小事,虽然用途是关键,但也不能太难看了啊。 袁冬初却是黑线,这事儿是用牢靠来形容的吗 “这就是我想了再想,才提出来的。”袁冬初说道。 对于是不是看的下眼,她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这压根儿就不是她想过,而是多少人、很多年想过并检验过,很看的下眼、很经济适用的方案。 袁长河有点儿没招了“那就这样”很怀疑的表示。 “行,就这样。”顾天成对专业人士说道。 专业人士还能说什么 人家雇佣他,是指导建房子。他只能提出建议,最终拿主意的,当然还是雇主。 “行吧。只是,还有些细节,得这位姑娘给我详细讲讲。如果材料足够,两天后就能开工。” 办公楼开始打地基时,诚运的两条船也准备妥当,揽到的货物和往通州沿线的投递快件,把两条船装的满满当当。 顾天成和刘启元带着小满、星辉作为乘客,登上了“运字”二号船,前往通州。袁长河父女、顾母和周山等人都来送行。 看着船帆远去,渐渐消失在视线,袁冬初邀请顾母就近去她家歇脚,着实对顾母帮忙做针线表示感谢。 经过这次接触,两人相处熟络起来。 仅仅过了两天,卯时末,牧良镇码头刚刚开始喧嚣,一辆马车进入视野,踢踢踏踏的,直走到岸边才停下。 这里停着两条货船。 昨日晚间,两条船在牧良镇码头停靠,采买了一些物品,顺便歇息一晚,计划今日一早启程。 马车还未停稳,车夫和车厢外坐着的一个年轻人便跳下来。 接着,车帘掀起,车里钻出一人,赫然就是康豪。 康豪下车,转身扶着连巧珍,踩着脚凳下来。 先跳下马车的年轻人是康劲,他已经站在跳板一端,和货船上的人接洽了。 康豪扶着连巧珍站稳,才和车夫一起,从马车上取下两个箱笼、两个包袱。 捆扎结实之后,康劲也和船家联系妥当。兄弟二人合力,依次把箱笼等物送到船上。 虽然连巧珍想立即离开通州,但很多事情都需要准备,更有康家次子刚娶了媳妇,怎么也得一起过上几天才好。 于是,就这样慢慢收拾着东西,做着准备,妯娌之间又相处了半个月,康豪才找了牧良镇码头的几个闲汉,打听什么时候有路过通州的船只。 昨日收到消息,便把之前准备好的行装打包归拢,装入箱笼。 分家银子是准备好的,除去康家三处点心铺子,家里仅留少许日常用度,剩下的凑了一百两银子,交到他们夫妇手中。 为了不惊动太多人,送他们夫妇上码头的只有康劲。康豪父母及其余人,把他们送出巷子,看着马车转出街角,这才默然回转。 二儿媳许凝卉才刚过门,还是新妇,康家的很多事她还不便插言。但对于康豪夫妇带走那许多银子,心下却是不怎么痛快的。 只是,包括康劲在内的所有人都说,康家能有今日,全都是康豪的本事。 于是,她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好在点心铺子都留下了。 这些日子,她有两次跟着康家去铺子,生意着实红火。 许凝卉安慰着自己他们两口子走了也好,日后点心铺子赚来的家业,就不好有他们的份。 连巧珍哪管许凝卉想什么,这时的她,已经在用打量故乡的情绪,看面前的一切了。 等到下次她再踏足这个码头,身份定然不同,那叫做衣锦还乡。 眼神流转之间好像错过了什么,她转回视线再看,相隔一段距离、和她遥遥相望的,居然是袁冬初。 。 第144章 好运 连巧珍眉心紧了紧,但没做任何反应。 她和康豪虽没再提关于通州流言的事,但也猜得到,和康豪说这事儿的,不是刘启元就是顾天成。 同在诚运,袁冬初也是主事人之一,当然也会知道此事。 这层窗户纸既然已经捅破,就没有敷衍的必要。 于是,她就这样冷冷的看着袁冬初。 袁冬初今天留在码头,其实就是专门等着看康豪夫妇是否启程。 诚运的兄弟多,其中不乏毁誉不等的市井之徒。 有这些人呼朋唤友的寻求帮忙,康家有什么大的事情,顾天成和袁冬初等人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前些日子,顾天成知道康豪已经辞去县衙的差事,就在猜测,康豪夫妇会在什么时候启程去通州。 就在昨天,袁冬初得知确切消息。昨日晚间,往北去的两条船停靠之后,康豪曾过来联系,并付了一半的船钱,说好今日有两人搭船离开。 所以,袁冬初今日一早便等在这里,想看连巧珍会不会真的离开。 连巧珍挺着急的啊。 不是身怀有孕吗看这腰身,怀孕时间应该不长。 连怀孕前期的静养都不做,便急着离开,袁冬初很怀疑连巧珍的打算和用心。 其实她很好奇,连巧珍这么大的怨气是哪来的 如果不是怕暴露自己的来历,她真想问问这货。 至少就目前看来,连巧珍给她自己增添筹码的点心做法,有很明显的现代痕迹。 学了人家的手艺,用得也理直气壮,还这么大怨气。这家伙的性格和人品,真是不敢恭维。 连巧珍是什么心情她不知道,但袁冬初自己觉得,她们两人就这么遥遥对望,很有些诡异。 正打算离开,却听的身后有女子的声音响起“冬初。” 袁冬初回头看去,只见来的是周彩兰、秀春和小翠三人。 出声的人是周彩兰,但接下来说话的却是秀春“冬初你给我们布置的功课,十二个声母我们都记下了,互相也都考较过关。我说要来看办公楼盖的怎样,彩兰说她也想看,我们便一起来了。” 那个格局独特的二层办公场所,因为袁冬初一直以“办公楼”“二层楼”称呼,大家听得顺口,现在都这么叫了。 说着话,三人已走到袁冬初身边。 秀春还记得刚才袁冬初好像在看什么,便探头,顺着袁冬初刚才面对的方向看过去“你站这儿干嘛呢可是在看什么稀罕事物” 袁冬初也回头看去,却发现刚才还寸步不让、和她对视的连巧珍已经转过身,背朝着她们几人,在码头来往的人流中很不起眼。 “没事,不是要看办公楼吗我也正打算过去呢,一起啊。”袁冬初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连巧珍这个名字,着实不适合当着周彩兰的提起。 连巧珍和袁冬初不在一个胡同居住,周彩兰压根儿就没见过她。不过,若真提起这个名字,周彩兰一定知道,会很尴尬吧。 秀春不疑有他,立即跟着袁冬初转身,四人一起往码头一侧的空地而去。 她们背后,刚转过身的连巧珍,心情却是无比复杂。 刚才看到周彩兰的一瞬,她竟有种做贼的感觉,甚至想移动身形,把康豪挡在身后。 这种情绪绝对是她之前没预料到的。 若说她对袁冬初是满心的不服气、不服输,那么对周彩兰,那就是完全的看不起和不屑。 相比袁冬初,周彩兰更加不值一提,不聪明、不机智,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可以说一无是处。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却是侯夫人,没有任何奇特之处,只因她命好,嫁给了康豪。 她刚才一眼瞥见的周彩兰,就如上一世她第一次见到周彩兰时一样,还是那样上不得台面,还是那样小家子气。 这一世她没机会嫁给康豪了,她嫁给了秦向儒。 同样嫁入秦家,周彩兰和她连巧珍的境遇就大不相同。 秦向儒和周彩兰成亲当日,知县亲自贺喜,并当场宣布,秦家掌握了一种识字技巧,将用这种技巧编撰识字典籍。 这等同于宣布了秦家一定有不凡的将来,而且还是在周彩兰婚礼当场宣布。 同样是成亲,这件事是不是在成亲当日宣布,对于新媳妇来说,绝对大不一样。 即使没嫁给康豪,而是嫁给了窝囊无能的秦向儒,但周彩兰依然能这么好运。 这个软弱无能的女人,自己一点本事没有,难道每一世都能被她攀附到富贵 连巧珍没想到,她这一世面对的,居然不单单是袁冬初的威胁,竟然还有周彩兰。 那一刻,连巧珍的牙都要咬碎了。 好在她神志还在,秀春往她这边看来时,她猛然回神,没让她们认出她。 同时,也避开了周彩兰给她的压迫感、还有因这种压迫感而生的惶恐。 回身之后,正巧看到康豪走来的身形,心里终于有了些安慰。 康豪走来时,眼中流露的是关切和担心“怎么了怎么看着脸色不太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连巧珍觉得,康豪此时的语气,和上一世他对周彩兰说话一模一样。 “没事,大约是想到不日就能到达通州,有些激动。”连巧珍说道。 “哦,没事就好。走吧,我扶你上船。”康豪扶着她的胳膊,垂下的目光似乎在看路,却也掩饰了心中的无奈。 原本不用这么急着去通州,媳妇有孕,又是第一胎,理应在家中待产。 可他们不但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媳妇此时表现的更加迫不及待。他很担心,到通州之后,连巧珍会不会安心在家养胎待产。 正在盖房的工地上,地基已经完成,营造行请来的师傅正带着一众兄弟忙碌。 看到袁冬初几人过来,近处几个兄弟纷纷抬头和她们打招呼。 这次来的还有周彩兰,秦向儒搬来牧良镇有些天了,大家有见过的,也有听闻过、这次才见到的。因周彩兰是秦公子的媳妇,打招呼的语气和声音都轻缓了许多。 待走开几步,袁冬初压低声音,笑着对周彩兰说道“诚运这帮兄弟日常说话都是粗声粗气的,这是看到你了,怕吓到秦公子家的娘子,特意把声音放低了。” “哪有你净取笑我。”接触了这段时间,周彩兰对袁冬初调笑的免疫力大幅度增加。 “好吧。”袁冬初很感叹,别看人家周小娘子看起来腼腆,事实上,心理素质其实挺强大呢。 第145章 有自家兄弟驻守 在已经打好的地基上,办公房间的分布轮廓已经清晰可见。秀春兴致勃勃拉着周彩兰,去看一层的格局了,扬言要替信局选最好最大的房间。 小翠却是不像秀春那样粗线条,她刚才分明认出,袁冬初相对的那一端,站着的人就是连巧珍。在连巧珍身后忙碌的两人,其中一个很像连巧珍丈夫。 大约也是顾虑周彩兰和连巧珍的关系,小翠看看秀春和周彩兰。 这两人正站在另一端,秀春指着一个最大的房间,似乎在说着什么,小翠这才问袁冬初“刚才站在岸边那人,是巧珍姐吧” 袁冬初看着她笑道“你倒是好眼神儿。” “她和她相公好像要上船,挺大两条货船呢,他们这是要去哪儿”这才是小翠好奇的地方。 “应该去通州吧。”袁冬初说道。 连巧珍在通州散布流言这事儿,和康豪关系不大,闹大了于自家没什么好处,却是会让康豪和康家难做。 袁冬初对康豪很有顾虑,所以,这件事只有诚运比较核心的人知道,其中却并不包括秀春和小翠两人。 “啊这就要去”小翠有些惊讶,“连家婶子前些日子没少和街坊们提起,说她家闺女和女婿已经看好路子,日后要去通州谋事情做,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们说话终于还是引起了秀春的注意,这妮子在那里畅想未来的时候,还不忘注意这边。 被她听到了关键词,立即拉着周彩兰返回来了“谁又要去通州” 小翠怔了怔,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说,目光却下意识的瞟向周彩兰。 周彩兰心思细腻,当下就想多了,以为袁冬初两人说的话和她有关,却是需要避着她的。 一时间,她也有些尴尬。 看着周彩兰的狐疑神色,袁冬初无奈了。就这么点儿破事儿,居然还能引起误会不成。 “是我们在延浦镇的邻居,叫连巧珍。她和她相公今早搭船去通州,说是要在通州谋事情做。”袁冬初解释。 “连,连巧珍”果然,周彩兰很知道这人是谁。 接着,她便诧异问道“去通州做事他们有亲戚和朋友在通州”在她的认知里,如此有计划的去某地做事,必然有这种因素。 秀春关心的却不是这个,几乎和周彩兰同时发问“那冬初你刚才看的就是巧珍和她相公吧你俩没说话” 小翠都要上前捂她的嘴了,“巧珍姐不怎么待见咱们,你看不出来啊” “哦,那倒是。”秀春连忙表示赞同,她当然也想起来了。不过,连巧珍似乎更不待见袁冬初,那个脑袋进水的家伙。 袁冬初则笑道“她主要不待见我。” 转头又对周彩兰说道“你知道连巧珍的吧他们夫妇在通州并无亲戚,却敢去闯荡,是个有心气儿的。” 很有心气儿吗周彩兰皱了皱眉,“听说她相公很能干,还是在衙门里当差的。他们去通州闯荡,若还是做的官差,会不会影响咱们的河运行和信局” 秀春和小翠都是一愣,周彩兰连忙解释“我是觉着,若她也不喜欢冬初的话,没准儿连河运行也一起不喜欢了。” “那倒是。”秀春两人表示赞同。她们不知道连巧珍为什么很不喜欢袁长河父女,但连巧珍对她们两人不冷不热,却是从她们和袁冬初一起卖野菜开始的。 袁冬初却注意到周彩兰用的那个“也”字,这个不喜欢,很显然也包括了秦向儒。 只不过,大约周彩兰成亲没多长时间,谈话的另三人都没出嫁,所以她不好意思把自家相公拿出来一起说事。 袁冬初说道“不会,连巧珍的相公为人不错,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只不过,连巧珍就不一定了,没准儿这货怀着孕都不消停,到了通州,立即就着手创业搞事情。 接着,她转开话题“彩兰你的绣品精致,以后就不要再送去易水县布庄了。咱们接下来会往坪州和江州发展,等投递和代买业务抵达坪州和江州,顺道把你的绣品送去那里,一定有好价钱。” 周彩兰的刺绣是和她娘学的,但做出的活儿却比她娘好很多,把如此精致的绣品埋没在易水县,袁冬初真替她可惜。 “好啊。”周彩兰连忙点头。 她嫁过来,家里只有秦向儒一人赚钱,赚的还不怎么多,却是四张嘴吃饭。 小小一个院子,除了他们小两口,还有秦家派来的两个老仆做些杂事。虽然这对年老夫妇的月钱是秦家出,但饭钱却是要他们自己负担,总不好回去要吧 牧良镇的河运事务是袁长河管理,但办公楼的进程却是袁冬初在督管,除了这个,她还得兼顾手下一干人等认字、学习注音字符,专项培养派往各地构建投递分号的专业人员,忙得每日都不得闲。 顾天成在船上却悠闲的很。 他这趟纯属搭船,两条船都有管事的兄弟,他当然乐得清闲。就算闲的狠了,会伸手帮忙做些什么,但也只是偶尔为之。 就这样一路行驶,沿路做着投递,有驻守兄弟的,顾天成和刘启元会下去聊两句,再画几个好看的大饼以资鼓励。 不多日,按计划时间到达通州。 这时已临近十月底,冬季马上就到,但河运依然繁忙,通州还是船来舟往、风帆荡漾,一派繁荣景象。 这次依然是后半晌抵达码头,诚运的两条船和其他船只一样,按先来后到,稍等了片刻,便安排了泊位。 位置虽稍远些,但看看江面上的船只,大多都是这样子安排。 这情景反倒让顾天成心下大安,起码他们的船没被沙老大特别关照,这就是好事。 如果诚运的船一来,当下就被安排个好位置,他反倒得好好思量一番了。这样好,和大家伙儿混一堆,看起来才正常。 他们这趟来,主要为了安排通州和坪州的固定运输线路,手上已经有详尽的计划。 把计划交给潘再水和刘三虎,再和通州码头通个气,之后照章实施便可。 所以,顾天成和刘启元两个诚运大头目一起到此,便是为了此事。 不但要保证固定线路能顺利实施,同时也要和沙老大保持良好关系,起码不能让沙老大被心怀恶意的人蛊惑、以至于变成诚运的劲敌。 通州有自家字号,有自家兄弟驻守,顾天成还没下船,岸上就有人踮着脚的招呼了。 。 第146章 异地相逢 顾天成站在甲板上,看着岸边潘再水、刘三虎等人,对身边的刘启元笑道“看,这就是有自家分号的好处。” 刘启元笑而不语。 照着他们的计划,若是把沿河码头都整合成自家的,那就更舒服了。 这一次,算是有求于人,顾天成也不托大了,投递和货运等一应事务自然有两条船的掌事兄弟安排,他和刘启元两人提着礼盒下了船。 留在通州的兄弟,尤其潘再水等几个家在牧良镇的,看到顾天成和刘启元,感觉分外亲近,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 另外,还有小满等人陆续从船上下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一通热闹。 刘三虎很不见外,顺手就接顾天成手上的礼盒,笑呵呵的说道“你看你,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多见外啊。” 顾天成一个没防住,差点儿被他把东西接走,“去,谁和你见外还带东西,想什么呢赶紧回去,给爷们儿们整顿酒菜才是真的。” 引得众人又一阵哄笑。 潘再水笑过,忙着分开众人,一边说道“行了,不早了,天成和刘大哥还得去见沙老大,咱们也有事要做。先做正事,有话回去再说。” 每次诚运的船只靠岸,他们都会提前得到消息,然后来码头接收包裹。再有,他们也负责给自家船只休整提供便利和支持。 大家都知道分寸,已经见过面,聊也聊了,玩笑也开过了,当下便散开,各自做事。 潘再水正打算领路,和顾天成二人一同去通州码头的堂口、沙老大坐镇之处。 哪知他刚转身,就听小满说道“天成哥,看那边,好像是康豪和他婆娘。” 小满是诚运的核心人物之一,对康豪有什么观感暂且不说,对连巧珍那是打心底里厌恶。对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媳妇,通常都是用婆娘称呼的。 顾天成顺着小满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是那两人没错了。 “这么巧。”顾天成失声道。 他要是因为盖房子耽搁了时间,被这婆娘早来二十几天、一个月的,没准儿真被她占了先机,再嚷嚷些能让沙老大动心的谣言也说不定呢。 一见到这两人,小满连重温大都市繁荣的兴奋都没了,看着康豪和连巧珍从另一条船上下来,颇为困惑的说道“咱们离开牧良镇时,康豪还没动静吧,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和他站一起的星辉也是望着那边,接口道“你傻呀,咱们沿途不时要停船送包裹,原本就比寻常货船慢些。如果他们的船急着赶路,同时到达也算正常。” “哦哦哦。”小满连忙点头,他果然被那可恶的婆娘搞糊涂了。 刘启元问顾天成“怎么样,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那两人下船之后,就招呼船上两个船员帮忙搬运行李,并未注意周围。 刘启元是看顾天成的意思,既然相互之间都没看到,康豪又带着女眷,不打招呼也算说得过去。 顾天成却是笑了“咱们是同乡,异地相逢,当然不能太冷情。” 康豪刚招呼了船工,帮忙把箱笼和包袱拿下来,正打算找马车去。 一转身,就见顾天成和刘启元冲着他走来。他们身边还跟着三个人,两个年纪小些的,手里各提着一个礼盒。 顾天成远远就扬起了笑容,一边大步走来,一边拱手笑道“真是太巧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康兄。” 刘启元和康豪更熟,待走到近前,也是笑道“多日不见,不知阿豪打算这个时候来通州。否则,咱们乘一条船,岂不是又方便又热闹。” 康豪也是连忙施礼,对顾天成身边的潘再水和小满三人也是团团作揖,爽朗笑道“果然很巧,一下船就遇到顾兄。还有启元,咱们兄弟有些日子没见了。不知道你们的船会来通州,否则,我也不会和你们见面,顺便还能把船资也省了。” 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今天说这番话却是言不由衷。 和朋友兄弟打交道,没什么吃亏占便宜的。顺便搭个船,还能和朋友多日相处,对他来说,就是人生最快意之事。 只是,若带着媳妇,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搭诚运的船了。 顾天成很热情的说道“人常说相请不如偶遇。既然遇到,咱们便一起去吧。” 康豪愣了愣,视线扫过小满两人手中提着个礼盒。 他们这是要去见什么人吧所以才会带着礼盒。 刘启元和顾天成相处多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给康豪解释道“我们的船在通州常来常往,总要做些打点,我和天成正打算去见沙老大。阿豪你不是要在这边谋事情做吗多认识几个人便多几条路,咱们一起去见见沙老大。” 康豪心动了,通州码头的老大,不是谁想见就见,谁送礼都收的。 通常情况下,但凡没打过交道的,想套交情送礼,那都得托人才行。 他虽擅长和人交往,想走通沙老大的路子,却也要慢慢经营,有点儿声望或者名气才行。 现在,就有一个很便利的机会摆在眼前。 “这个”康豪看看脚边的箱笼,再扫一眼站在他身后的连巧珍,很是迟疑。 顾天成一副了然模样,说道“从码头这边多走几步,就有茶楼和食肆。要不,先安顿嫂子去食肆歇脚,我安排两个兄弟在食肆守着,定会保嫂子不受打扰。” 康豪大喜,刚想道谢,就觉着衣袖被人拉了一下。 他回头,只见连巧珍眉头紧蹙,似乎有些痛苦,声音低弱的说道“相公,我有点不舒服。” 康豪顾不上别的,连忙回身扶住,说道“咱们这就找个地方,你先坐着歇歇。” 连巧珍摇头“还是尽快找客栈安歇吧,来回奔波更耽误时间。” 这种情况,无论顾天成还是刘启元,当然就不便再说什么了。 当下,顾天成关切道“那就照嫂子说的办,先找客栈安顿下来。” 说着,回头吩咐小满“你回去找几个兄弟,再找辆马车过来,把康兄和嫂子送去客栈。” 小满没什么表情的应下,心下不住的腹诽对着这么个婆娘,还能表现的关切,天成哥真能装。 他可没这个道行,能答应帮忙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那么多的好态度 。 第147章 图个啥 刘启元在一旁建议“再水熟悉这里,阿豪你若还没定下地方,让再水帮你找个实惠又靠得住的客栈可好” 康豪连忙推辞“不用麻烦,住处已经找好。顾兄和启元只管忙你们的,回头我再找几位喝酒。” 顾天成也不坚持“那就让他们帮你喊辆车,把东西搬到车上。只是,康兄一定记得来寻我们,咱们这是异地相逢,好歹也得一起坐坐。” “一定一定。”康豪连忙答应。 顾天成和刘启元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又和康豪闲聊了一会儿,一直到小满找了马车,带着人过来,这才告辞。 期间,连巧珍靠在康豪身边,又气又恨。 上一世的顾天成和刘启元都是大河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内心里,她可以当他们是地痞无赖出身而轻蔑不屑。但每次面对时,却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这种人,在明知她对他们不怀好意的情况下,会真正对他们夫妇好 只能说,他们这番做派,一定又在憋什么坏呢。 可这个话、这个想法,她还不能说出来,真是呕的她想吐血。 原本的借口不舒服,经过这番无法宣之于口的煎熬,竟然变成了真的,头晕、恶心、胸口发闷等感觉一起涌上来。 好在那个可恶的郑小满领着马车过来了,否则,她很可能会晕倒当地。然后呢,人们会说,还是顾天成急公好义,及时帮了她们夫妇、救助了她。 以后她再想做什么事,岂不是更难下手 坐在马车里,连巧珍深呼吸好一阵,感觉才好些。 她已经相信,顾天成如此示好,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顾天成一定想让借此让她出状况,能就此把她害死最好。 如果不能,退而求其次,把她气到当场昏厥,再施恩于她也不错,这样,就能把他自己立于有利之地。 果然好深的心机 沙老大接到小弟的上报,说诚运顾天成拜访时,最后一丝夕阳都要隐去了。 沙老大和二当家庆哥对视一眼,诧异道“这小子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过来干什么” 大家忙了一天,都要关门收工了好不 上次见过顾天成之后,沙老大和心腹几个兄弟商量,决定看看形势再说。 这小子有点邪性,没见有什么后台和根底,但第一次来通州,就套住了鸿江船厂的大东家。 第二次来就更邪门了,不知通过什么门路,居然和廖家有了瓜葛。 那可是廖家,就是他沙老大坐镇通州码头近十年,也鲜少能凑到廖大老爷近前。 如说之前的廖家是名门望族,如今的廖家不但是之前意义上的望族,更是炙手可热。 就是这样的家族,这小子居然能靠上去,还能凭他那两条小破船,揽下廖家货物。 这种人,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 于是,通州码头的兄弟得到吩咐,以后把诚运南北当寻常船只对待便可。 刚才诚运靠岸时,倒是有兄弟回禀了。 问题是,靠岸有一阵子了,那小子才想起来拜访,早干嘛去了 好在禀报的兄弟还没说完,算是给沙老大解了惑“小的瞧着,顾天成和上次来的姓刘的那个,一下船便打算来咱这边的。好像遇到个熟人,那人的家眷好像不太好,顾天成帮忙安顿那人的家眷和行李,这才来迟了。” “嗬,还挺讲义气,带他进来吧。”沙老大不置可否的说道。 一回生二回熟,顾天成已经是第三次来沙老大的堂口。 进门之后一系列流程,拱手见礼,把礼盒奉上,再说上两句客套话,完全就是驾轻就熟。 见礼之后,宾主双方各自落座。 眼看就是入冬时间,天短的很。顾天成等人本就来得晚,众人再你一句我一句的寒暄客套,如今坐下,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也隐在远山之后,厅堂中光线暗了下来。 堂口众人暗暗吐槽,你小子若再晚来一会儿,咱们还得掌灯了呢。 “顾兄弟这一趟,可是有急事要办”眼看着天色不早,沙老大再没说那些没内容、没营养的话,直接切入主题。 这就相当于直接告诉顾天成不着急的话,你可以后天、大后天再来啊,犯不着这么赶,耽误大家下班。 “没有没有,”顾天成很有些歉意的解释,“我们这些跑码头运货的,总要各位老大关照才好做事。为表敬意,小弟一下船便要过来,奈何遇到一位朋友,就耽搁了一会儿。” 一旁刘启元也是补充“我们本想邀那位朋友一同来的,怎奈他娘子有些不舒服,只能先安顿他们去客栈。” 码头上遇到的朋友,就要带到他这里来沙老大好奇,问道“那位朋友也是在河道上讨生活的” “不是,他之前是易水县衙的捕快,名叫康豪,为人也极豪爽,急公好义,交友广泛”顾天成把康豪好一通夸。 “如今他带着娘子来通州,想谋一份更好的出路。我琢磨着,引荐他来见沙大哥,日后大家见面,好歹能有个照应。” 这番话说出来,让沙老大起了好奇之心。 他们做码头的,和官府打交道的时候挺多。虽然各自都有固定的路数,但多结识几个,总是好处更多。 而且这人还是顾天成看好的。 姓顾的小子手下本就没孬的,能让他看上眼,还不安于县衙捕快的差事,敢只身带着媳妇来通州谋更好的出路,这人应该差不了。 “既然康豪是几位的朋友,沙某也算是认得了,没说的,日后见面,大家就是熟人,相互关照是应该的。”沙老大说得颇豪气。 顾天成连忙拱手道谢。 之后,他才说起自家的事诚运打算安排两条船,在每月的固定时间,跑固定线路。希望船只启程之前,码头能给些便利。 沙老大和几个兄弟听得颇觉诧异,在码头做事这么多年,从未听过如此运货的。 几人相互对视,都看出各自的不解。 堂口二把手庆哥问道“河运历来都是揽到货便启程,诚运如此经营会受限制,要影响生意的吧” 有现成要运的货物,结果没到开船时间,要等。 等开船时间到了,货物却没了。 图个啥啊 。 第148章 通州的落脚点 面对沙老大等人的不解,顾天成说道“短期也许会受影响,但经营一段时间”他一点儿没藏私,很敞亮的把他们的经营思路给沙老大几人解释一番。 末了补充道“另外,代购和投递事务渐渐多起来,固定行船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沙老大几人一听,再仔细琢磨,才醒悟过来。 诚运的船若能做到每半月或十天固定往返一次,渐渐把名头打出去,不但行程不急的货主有更宽裕的时间安排事务。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就是信誉方面要优于别家,按时往返,更容易让人们信任。 这思路看似不妥,其实极有远见。 只不过,顾天成这小子也太大方了点儿,事情还没做,就详详细细把经营策略讲了出来,不担心他们的构想被同行早一步知晓吗 沙老大干脆就问了“顾老弟把你们的经营思路如此详尽的讲出来,不怕被别家偷学了去” 你小子嘴一点儿不紧,过两天这事尽人皆知,说不定会暗怪他们码头堂口。 顾天成却笑道“我们这事儿得沙大哥关照才能做成,咱又不是外人,犯不着瞒着。若是当着不相干的人,小弟也不能说啊。” 一个不是外人,说的沙老大怔了一瞬,随即笑道“既然顾老弟如此爽快,咱们混通州码头的哪能让老弟小瞧了。沙某也给老弟做个保证,你这固定什么的货运,除非别家能参透,我这堂口绝不会给你泄露半分。” 顾天成连忙起身拱手“多谢沙大哥照拂,小弟感激不尽。” 刘启元和潘再水也是连忙起身,跟着行礼致谢,两方人立时亲近了不少。 第二天早上,刘启元在诚运投递总号后院的一个房间醒来。 这是他第二次住进位于通州的诚运投递总号。 上次,诚运揽到廖家的粮食运输,就是他陪着廖家张管事,一路抵达通州。 第一次被潘再水迎来总号,看了总号按部就班的运营,听潘再水几人给他介绍投递行现在的状况,着实让他感慨良多。 他交游颇广,之前曾陪朋友来过通州,很知道通州的繁华。但他更知道,想购置通州的房产有多难。 可如今,诚运开张没几个月,他们不但有了船,还在通州有了自己的落脚点。 他刚认识顾天成,顾天成还是个少年。 虽然他早就知道,牧良镇和易水县这样的偏隅之地,一定放不下顾天成。却也没想到这家伙的本事如此之大,两趟通州之行,就弄出如此场面。 听到院子已经有人走动,在看房间里,潘再水和刘三虎的床铺已经空了。 刘启元伸了个懒腰,又探脚踢了踢另一张床上的小满,便也利落的起身了。 两人洗漱之后,刘启元推门看了看隔壁方向,回头问小满“你也没听到天成和星辉的动静吧” 小满正在叠他的被褥,听到问话,也是往门窗方向看了看,说道“我瞧着,天成哥昨天喝的有点多,别是酒还没醒吧” 刘启元赞同“嗯,有可能。我去看看。”说着话,抬脚便往外走。 “我也去。”小满把叠好的被子往床头一放,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顾天成不像刘启元等人,刘启元、刘三虎之流,只要手里有两个钱,就能打半斤水。随便弄个咸菜头,也能兴致盎然的把半斤酒喝进去。 顾天成有娘亲管着,很少有放浪形骸的时候,酒量便没多少。 昨天他们和沙老大相谈甚欢,说好一起吃个便饭。一番你推我让之后,最后还是刘启元出面付了银子。 他们都不是富贵出身,所以饭菜并没多豪奢,但也是烧鸡酱肉、酒菜齐全。 两桌十几个人推杯换盏,着实热闹了一晚上。 别人还好,只有顾天成和庆哥两人,最先醉倒在桌上。 顾天成是没有喝酒的历练,庆哥则是天生酒量浅。两拨人属于大哥不笑二哥的节奏,看着酒菜差不多了,各自扛着自家人,尽兴而归。 清辉和小满两人倒是没事,因为他两人借口还未成年,并未参与斗酒。 小满猜测顾天成酒没醒也是惯性思维。 两人走到隔壁房间门口,刘启元抬手敲门。 开门的是星辉,刘启元笑问道“你家老大怎样酒还没醒吗” 自从顾天成把星辉和星耀收在手下,星耀通常都是跟着袁冬初的。星辉则一直跟在顾天成左右。 所以大家开玩笑时,都是这么个说法。 星辉显然也对这个叫法很习惯,打开门让他们进去时,低声笑道“酒醒了,正数钱呢。” 数钱呢刘启元脚下差点一个踉跄,这是昨天那顿饭吃的心疼了 他们如今已经有诺大产业,却从未这样酒菜齐全的大吃大喝过。不过,以顾天成的性子,应该不会这么吝啬啊。 刘启元抬脚进门。 果然见顾天成正坐在桌前,一边放着钱袋和一个匣子,面前是一些散碎银子和大小几个银锭子。 另有两张银票,面额都不大,是他们出门前,在秦向儒处走账,从袁冬初那里支取的。 刘启元在顾天成身边坐下,笑问道“数清楚没” 小满和星辉两人则凑在一旁,一边嘀咕,一边笑望着他俩。 顾天成抬头,很是心疼的说道“咱们昨日怎么吃的居然花了近九两银子。” 刘启元立即就笑出声了“你昨晚上不是喝多了吗还能记着这些。” 顾天成瞥他一眼“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是把翼阳码头拿下来,攒够了攒兄弟们的盘缠就能动手。喝多少,我都得记着银子上的事儿。” 翼阳码头和赵博财终究是他的一块心病,翼阳到通州这段水路有两处河流交汇,水流湍急,本就难行,还要防着赵博财,他着实不安心。 刘启元接着笑“别心疼了,咱这九两银子花得不冤。有你之前给沙老大撂下的话,再有这顿酒喝下来,虽说两家还称不上兄弟,但寻常朋友的交情已经有了。和沙老大比起来,翼阳不算什么。” 顾天成就有这样的本事。寻常套交情的客套话,经他口说出,就能让人相信,这话是发自顾天成肺腑的。 昨天他忽悠人家沙老大,就是凭的这个本事。 不过,那些话在寻常人说来,的确是客套话。但在顾天成这里却不尽然,只要对方没有背信弃义,他会把那些话当成自己的承诺来遵守。 。 第149章 三观不正的小满 顾天成也就是肝儿疼一下,发个牢骚,并不当真,他计划早些拿下翼阳才是真的。 收整翼阳码头之前,让沙老大不起误会当属重中之重,十来两银子真不算什么。 最近银子支出颇多,才是他感叹自己钱少的真正原因。 银子,只能往刀刃上用啊,他连给冬初和他娘买衣料、首饰的念头都不敢有了。 唉顾天成夸张的叹了口气。 过去没什么银子,他也没觉着自己穷。 如今河运行开张,是个很赚钱的行当,总有银子进账。他却感觉自己越来越缺银子,银子越来越不够用了。 把面前银子和两张银票、连着钱袋和匣子,一股脑推向一边,对一旁的清辉说道“收起来吧。” 见星辉过来,他随口问了一句“记账学会多少了你是跟着景文正经学记账的,可不要到最后,连袁姑娘身边那两个女娃也比不过。” “正学着呢。”星辉没敢夸海口,袁姑娘那两个邻居,整日跟在袁姑娘身边,也是拼了命的在学呢,他是真不敢比。 顾天成没追究他回答的模糊,又转向小满“还有你,每日里嘀嘀咕咕的,到底学会多少字符了” “我”小满直了直腰板,但看一眼星辉,终究没敢把话说满,“我也正学着呢。” 有点怂,但总比日后被戳破牛皮好。 他们在通州往返这一趟,又耽误好些时间。回去之后,那两个女娃说不定已经全学会了。 “出息”顾天成不齿,之后转向刘启元。 刘启元暗道不好,他一大老爷们儿,哪比得上小孩子记性好论这些,他还不如小满和星辉呢。 没想到顾天成并不问他这个,而是说道“昨日那酒喝的真不舒服,再水说厨房温着粥和饼子,咱们去厨房吃早饭吧。”省的吃完了还得收拾。 正说着,门已经被推开。 潘再水双手垫着抹布,端着一个挺大的陶盆进来,果然就是热腾腾的粥。 他身后,刘三虎抱着一摞碗,手里还拿着一把筷子。另一只手也不闲着,端着一个竹篾的笸箩,笸箩里放着若干粗面饼和两盘子小咸菜。 潘再水一边进门,嘴里还一边吆喝着“来来来,粥还热着呢,咱们一起吃。” 星辉正打算把散碎银子和银锭分类点清,之后再装入钱袋和匣子。 一看这阵势,一边快手快脚把东西归拢在一起,一股脑放进匣子,一边把桌上放着的一本册子也收到一边,腾出桌面。 刘三虎把手上东西搁在桌上,往各人面前放置着碗筷,还笑问清辉“数清楚了吗会记账了不” 星辉不加掩饰的瞪他一眼,切,他和袁姑娘身边那俩丫头没法比,但比刘三虎却是强一些的。 虽然刘三虎坐镇通州,接触的城镇街巷地名比他多。 但他现在在学注音字符啊,很快就能掌握认字的方法。刘三虎那点城市街道名称,面对强大的注音字符,可以说什么都不是好吧。 作为通州混混的前辈,刘三虎被清辉瞪了一眼,一点儿不生气,还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把,调侃道“小子,翅膀硬了啊,可惜还年轻了点儿。否则,能替你家老大挡个酒什么的,也就有点用处了。” 这下,把顾天成捎带一起笑话了。 顾天成已经拿起汤勺准备盛粥,闻言瞟了他一眼,问道“咱俩先打一场,然后再吃早饭成不” “啊来来来,吃饭吃饭。昨日喝多了,肠胃真不舒服,来碗热乎乎的粥最好。”说着话,刘三虎已经从顾天成手里抢过汤勺,“我来我来。” 切,星辉又给了他个白眼,狗腿 刘三虎把一碗粥放在顾天成面前,自己一屁股坐下,一边继续给其他人盛粥,一边问顾天成“你昨日真想把姓康的介绍给沙老大” “是啊。”顾天成夹了一筷子萝卜条。 刘三虎手下就是一顿“为啥他那婆娘,太不是东西。” 顾天成说道“所以才要让沙老大知道,咱们和康豪是朋友,处的很好的朋友。”说完,呼噜呼噜喝粥。 刘启元接着说“如果连巧珍日后给咱们下绊子,别说想借沙老大的手,就是让沙老大知道,也会不屑于她。当然,若是以后啥事儿没有就更好了,康豪能因此承咱们一份人情。你们没接触过他,其实康豪有胆色、讲义气,人品很不错。” 他少时就和康豪相识,性情相投,很不想看见康豪和他们背道而驰,接下来再说的话,就有点惆怅了“就算事情真的超出掌控,不过一对寻常夫妇而已,咱们这么多兄弟,无论怎么收拾他们都成。” 小满感叹“怪不得人们都说娶妻当娶贤。其实吧,这姓连的婆娘也不是一无是处,好的地方也有呢” 众人都看向他从未发现,这小子三观不正的很呐 小满给他们做了个得意的表情“至少她没应下秦家提亲,没来祸害咱家秦公子啊。” “你这小子”众人各种信服。 如果说原来提起这事儿,大家伙都有些憋屈。 现在知道连巧珍是这种货色之后,绝对替秦向儒庆幸,幸亏老实厚道的秦公子没把这个女人娶回家,否则,绝对会被她带累到死。 刘山虎斜了顾天成一眼“心眼儿真多。” 心下却是钦佩不已,这家伙年纪轻轻,要心眼有心眼,要手段有手段,着实是个厉害角色。不亏他能领着这么一群不省心的,还能让他们服服帖帖。 昨天船一靠岸,便是一系列的事情,他们没时间私下交流。 潘再水和刘三虎专门等着和顾天成一起吃早饭,就是为的和顾天成交流这事儿。 如今一听人家理由那叫一个充分,心情立即舒畅,一门心思吃饭聊天。 大家都忙着呢,吃完饭便各自离开,去做自己的事务。 顾天成、刘启元整理了穿戴,和潘再水一起,前往鸿江船厂,拜访他们的重要合伙人卓远图。 鸿江船厂有自己的专业事务,日常并不关注码头。 听手下报上,诚运南北的顾天成求见,卓远图着实意外了一下。 诚运的河运业务和投递运作的不错,顾天成只留下一帮子粗人,就把两项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且随着投递业务的不断增加,更多的接收和揽收量,也没让他们手忙脚乱,着实让人另眼相看。 现在不年不节的,诚运业务又做得顺当,顾天成路途迢迢的跑通州来做什么 第150章 前朝和当今 想到顾天成和袁冬初两次来通州画下的大手笔,卓远图觉得他的心都颤了颤。 两家是合伙人,迄今为止,不但合作关系良好,而且合作人前途远大。 再加上卓远图正有点儿事,想找个知情的人问问,这么巧顾天成就来了,这就是瞌睡给枕头的节奏。 于是,卓远图并不怠慢,立即放下手里事务,让人把顾天成几人请了进来。 接下来就是固定流程 顾天成和刘启元两人进门见礼,卓远图扶住。 潘再水奉上礼物,客套几句,几个人各自落座。 刘启元作为诚运除顾袁两家之外的第三话事人,上次和张管事来到通州,便由潘再水陪着,前来拜见这个重要合伙人。 所以卓远图和刘启元也算认识,加上刘启元极善和人交往,之前是小人物,因身份太低,没机会施展长处。如今有了舞台,当然要发挥特长。 几人一起说话,他甚至比留守通州的潘再水更自如一些。 一番寻常的问候寒暄,卓远图客气的问了问袁长河和袁冬初的情况,得知袁冬初这次没来,卓远图安心之余,又略带了些遗憾。 他给顾天成的定位,是能掌控大局,对于局面和人物极有掌控和领导能力。 但诚运各种稀奇古怪的点子,应该就是那位袁姑娘出的了。 袁冬初没来,他就不用担心那姑娘会不会又琢磨着挖了什么坑,他会不会一脚踏进去。但没来的话,又会有错过什么的奇怪感觉。 真是纠结啊。 顾天成这趟只是礼节性拜访,顺便给卓远图说说和诚运投递经营有关的事。 他没等卓远图发问,便说明诚运打算拨出两条船,固定在通州和坪州之间运行,时间也会尽可能固定下来。 因以前没有这种先例,卓远图这样的老生意人,听了他的说法也懵了一下。 接着,顾天成略作解释。 卓远图的经营思路和眼界,远不是沙老大之流能比,顾天成的解释刚开了个头,他便明白了。 看着卓远图一脸了悟之色,顾天成停下解释,笑道“大官人果然通透,虽不做河运,只听了几句话便能想到将来,着实让人钦佩。” 卓远图笑着摇了摇头。 他有什么值得钦佩的人家划下了道,他不但没看明白,还得听人解释了几句才醒悟。 无论听明白还是想明白,和诚运能开发出新的构想相比,差别可就大了。 卓远图无意介入诚运投递的经营,更不用说这事儿是整个儿诚运的策略,当下只是勉励提前恭贺几句,便提起另外一件事,一件通州府衙上下都挺关注的事情。 “这段时间,通州府衙内部盛传一件事,说牧良镇秦家家主秦睿正在编撰一部了不得的典籍,已经得到县衙和府衙的认可。天成可知此事”卓远图问道。 “卓大官人也听说了”顾天成的回答,表明他的确知道这事儿。 卓远图很感兴趣,忙问道“此事果真属实”。 顾天成颇为得意的笑道“属实啊,怎么可能不属实。”出自她媳妇之手,当然属实了。 卓远图面露惊讶之色“如此说来,秦家做出这本典籍之后,有望家道复兴,秦家会跻身名门世家之列” 说着话,还看了看刘启元和潘再水的面色。 潘再水这边倒是看不出什么,但刘启元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这事居然是真的。 顾天成笑着回答“秦家能不能跻身世家之列不敢说,但那本典籍一定有大用就是了。” 卓远图穷追不舍“可以让人在典籍中查找不知道怎么写的字或者干脆不认识的文字,通过典籍就能知道怎么读” 这种事在他看来,简直可说匪夷所思。 写字可以照着字帖、照着书本上字迹的样子学着写。甚至只要认识字,文字注释什么的,也能想办法找到。 但不认识的字如何能正确读出来长久以来,大家不都是口口相传,通过先生和夫子的教导,才能学会文字的读音吗 看和读音完全就是两码事好不好 “是啊,就是归纳整理出几十个简单字符”在卓远图的期待中,顾天成大大的替秦家识字典籍做了番推广,听得卓远图好一番啧舌感叹。 这下轮到顾天成发问“事情还未见眉目,怎的就传得连大官人也知道了有点意外啊。” 卓远图很会意的冲着顾天成三人笑了笑,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说道“咱们这样的人,想的是怎样把自家产业扩大,赚到钱财。掌管各地的大人们,想到当然是政绩。若在自己任职期间,自己的辖区弄出一本青史可书的典籍,相关官员可称教导有方。” 虽然这种事不是一朝一夕能成,但运气好的,就能赶上接收成果。 在这上面,甚至秦睿前朝官员的身份都能变得有利。 人家能成为一代大家的人,被前朝那昏聩的朝廷拖累,多少年一事无成。 新朝这才几年新气象就能激发一位碌碌无为的前朝官员做出如此雄浑的典籍。 说玄乎点儿,这就是新皇领导有方是上天给当今朝廷的祥瑞 如果秦睿所出典籍果真有力,新皇大喜之下,有关的人都会得到褒奖。 甚至秦睿成为当代大家,当地官员能和秦家交好,与个人前途和家族子弟都有莫大好处。 可以说,通州府和易水县的各级官员在这上面很有优势。 让卓远图感到意外的是,顾天成生长于市井,又年纪轻轻,对他所说的话没一点意外,甚至颇为会意。 所以,顾天成便在会意中问道“这事儿传的这么开,是否是各位大人的先手,有把这本典籍揽在辖区之内的用意” 卓远图没有回答,却和顾天成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听顾天成的意思,牧良镇投递人员曾试用注音字符,应该知道字符和字符的使用。 但这种机密,知道的人多了,徒惹纠纷。卓远图虽然万分好奇,却也忍下,没再接着问其中细节。 第151章 神采奕奕 卓远图和秦睿没什么交情,最多也就是在两个挺大的场合打过照面,彼此认识而已。 但他对秦向儒印象比较深,那次见面,他还认为秦向儒是个钻研手工技艺的好苗子。 闲谈之间,卓远图便问起秦向儒的情况。 听说卓远图前些日子成亲,还颇觉遗憾。 如果一早知道,即使没有秦家识字典籍的事,卓远图也会随一份贺礼。 在他看来,秦向儒是个颇有前途的年轻人,更难得的是性情好,是个靠得住的。 卓远图不但这么想了,也表达了。 顾天成却不甚在意,说道“来日方长嘛。小子我得大官人和廖大老爷帮扶,怎么也得混出个模样,不能给您两位丢脸是不日后咱们打交道机会多得是,景文一定有机会再来通州。到时,让他带着媳妇,两口子一起来拜见大官人。” 卓远图对这货时不时的自吹自擂已经习惯,无语的同时也颇感无奈。最关键就在于,人家这自吹自擂有资本,是吹出来没法反驳的那种。 有时,顾天成这种惫懒无赖样子,反倒让人颇觉亲近。 又聊了些闲话,顾天成几人告辞出来。 卓远图颇为客气,起身把他们送到门口,才拱手道别。 看着几人随小厮远去,卓远图心下很有种异样的感觉。 易水县只是一个偏隅小镇,甚至易水县县衙都没在大河沿岸。 原本这么个小地方,能出来顾天成这么一号人物,已经罕见。 这么说并不夸张,从诚运开始运营到如今,不过三个月。 诚运只有四条沙船,和大河行驶的河运船队相比,可谓毫不起眼。但就是这个不起眼的河运行,搞出来的声势,却快速在河道上下扩大着。 诚运投递的包裹邮件和代购业务,不是只由诚运自家船只运送。就拿通州码头来说,几乎每日都有诚运的投递员往返,绝大多数,都是背着包裹、搭乘别家船只。 投递行的潜力极大,每次投递出去的包裹信件,都有很大的影响力。 如今只要在河道上提起诚运,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信局和信誉。这种影响力,很多干了一辈子河运的船队都不曾拥有。 可以想象,随着诚运和顾天成等人的名头叫响,他们出身易水县也会为人所知。 如今,易水县的秦家也有了复起的势头,兴起之势甚至比之前更加强劲。 如果秦睿不再做官,日后长居延浦镇,势必会对延浦镇和易水县的人望有很大影响。 小小易水县,若真能坐拥一代大儒和贯通大河的一代豪强,必将扬名天下。 思绪中,卓远图返回自己房间坐定。刚拿起一本账册,忽然想起上次在通州散布流言的那对夫妇。 那对夫妇似乎也不是寻常之辈。只说那女子,如果真是为了对付顾天成一行人,只看她的入手和所抓住的关键点,就很有谋略,是个人物呢。 刚才聊了好半天,他居然忘了问顾天成,回去之后是否跟进此事。 顾天成三人离开鸿江船厂,回到投递总号,就开始着手安排固定线路的货运事宜。 这是从未有过的运营方式,不是说开始就能开始的,需要做提前的宣传。 诚运想做宣传,有非常便利的条件。 诚运投递如今有多少揽收量,就有多少个宣传渠道。只要合理安排投递员,让他们在投递包裹的同时,做好口头宣传便可。 依照目前诚运四条沙船的行驶速度,通州和坪州之间各码头的停靠时间已经排列,并做了列表。 现在要做的,就是根据这些列表,对自家投递员做不同程度的培训,并让他们把这些信息,准确无误的传达给各码头的下一级投递员。 这些安排都是他们在牧良镇时就商量妥的,培训方法以及侧重点都有罗列。 虽然如此,具体实施起来,依然是个比较繁重的活儿。关键是大家没上过学,少少的认识一些字,但要靠那些字来掌握培训内容,却是玩笑了。 大半天忙碌下来,到晚间,生搬硬背之下,才稍稍有了些成效。起码第二天派件儿的人员,把这些内容记了个七七八八,不耽误第一轮宣传。 吃过晚饭,刘三虎给几人通报了康豪夫妇安顿之后的动静。 昨天傍晚还一脸虚弱的连巧珍,今日一早便由康豪陪着,神采奕奕的出门了。 据刘三虎派出去的兄弟回报,看情形,康豪对他媳妇的身体还是颇有顾虑的。但连巧珍似乎并不在意,很有兴致的在通州街道上往返着。 只用了一天时间,连巧珍便在通州最繁华的街道租了一个小铺面。 那铺面是真的小,但因位置好,每月租金要三十多两银子。 康豪夫妇也是大手笔,当下便给了两个月的租金,并说好,两个月之后就按年付,很利落的就把铺面租下来。 “这婆娘,行事居然如此果断。”潘再水啧舌道。 刘三虎斜着刘启元,问道“你不是说康豪那小子不错吗这么大笔的银子,他媳妇说拿便拿出来了,他也不管管” 刘启元也颇觉困惑“难道阿豪改了主意,打算两口子一起做点心生意,不打算再混衙门了” 众人都想不出个所以然,还是顾天成没在这上面纠结“不是说好咱们还要一起喝酒吗到时随口问一声便可。若他存了别的心思,或是一直避而不见,那也没什么。不危害到诚运,便由着他们。否则,当然该怎样便怎样,决不手软就是了。” 第二天、第三天,大家都是各自忙碌。 刘三虎依然每天都有康豪夫妇的消息。 他们忙碌诚运固定线路的宣传,人家连巧珍也一点儿不闲着,不但快手快脚的整理铺面,宣传工作也做的极好。 铺面本就在繁华地带,经过一番宣传,经常在那条街上来往的人已经知道,这里会经营一家点心铺子,口味独特极为独特。 短短两天,已经有不少人在期待,这家味道独特的点心铺子什么时候开张。 “才两天就弄成这样,阿豪这媳妇,在延浦镇和易水县呆着,还真委屈了她不成”刘启元有点打鼓,他倒不是怕连巧珍,是其中夹着康豪,让他很纠结。 第152章 想法总有偏差 顾天成皱了皱眉,连巧珍的做法,和诚运的宣传有些相似。 只不知是连巧珍本就聪明,还是她利用这段时间,学了诚运的宣传手法。 但不管哪样,能做出这么好的效果,连巧珍绝对不简单。 康豪没让刘启元太难堪,陪连巧珍忙碌三天,第四天大早,康豪便来到诚运投递总号。 正赶上顾天成一行人吃早饭,康豪没客气,在他们这边混了两碗粥、两个粗面饼子,约好当天晚上他做东,在这条街的一家食肆小酌。 康豪离开,刘启元大松一口气,看的顾天成失笑“你怎么回事没来由的,难道我还能把你朋友怎样了” 刘启元苦笑“论关系,当然还是咱们兄弟更好。但我和他是少年就有的交情,若他真和咱们为敌,终究不会舒服。” 晚上,大家在约好的食肆见面。 顾天成没想横宰康豪,应邀过来的人不多坐镇通州的潘再水和刘三虎,再有就是他自己和刘启元。 不论热闹,只说话聊天的节奏来看,五个人坐一起刚刚好。 要了酒菜,几个人“哥们、兄弟”“过去、将来”的海聊了一通,刘启元问起康豪的打算。 康豪直言“我还是想吃公家饭,先在府衙谋个杂事,再看有没有机会继续做捕快。” 潘再水嘴快,问道“你家在县里做的点心很好,为什么不继续做这行公家饭虽然稳当些,但不如做生意赚钱,名声也不如乡绅富豪来的好。” 康豪喝了口酒,感觉酒味分外酸涩“咱们是兄弟,就不瞒几位了。我家的点心铺子能做起来,都是内子的功劳。我一个大男人,难道真要一辈子靠媳妇吃饭” 顾天成和刘启元对视一眼,他们都听出康豪话里的意味,那可不是酒中的酸涩,而是他心中的酸涩。 潘再水和刘三虎也没吱声,这兄弟,摊上那么个媳妇,其实过得挺不容易吧 “已经找好门路了”刘启元说回之前的话题。 康豪点头“上次来府衙公干,和府衙一位大哥颇投缘。有他帮忙,跟着捕快做些杂事应该没问题,但捕快的正式编制,就得等机会了。” “那就妥了,”刘启元端起酒杯,说道,“以阿豪你的本事,只要进去做事,想来很快能被上官看重,一定能补进编制。” “一定没问题,咱们等康兄的好消息。”众人一起举杯,给康豪打气。 康豪与众人碰杯“多谢启元吉言,多谢几位。”和兄弟们推杯换盏,一起商量将来、相互勉励,这才是他希望过的日子。 刘三虎早忘了之前对他们夫妇的厌恶,拍着胸脯说道“康兄弟日后有事,尽管找哥哥我。别的不说,通州街面上,还没有哥哥我不认识的人。帮不帮的到忙不敢说,搭把手准保不含糊。” “谢刘兄,以后刘兄的事就是在下的事。”康豪再次举杯感谢。 几个人越说越投机,谈话说笑极是爽朗。 酒酣尽兴,几人才各自道别。 康豪回到客栈,已将近亥时,连巧珍正坐在桌前练字。 说了两句话,康豪自去打水洗漱。 连巧珍对他这么晚回来颇不耐烦,但想到这两日开铺子还算顺畅,便也没太给他脸色看,只淡淡问道“刘启元和顾天成他们还好吧他们这趟来通州所为何事” 康豪喝了不少酒,但依然清醒。 席间他们倒是提起诚运的事,但想到顾天成上次说的流言源头,以及事后连巧珍的态度,康豪并不敢保证,连巧珍不会再犯。 当下哪敢细说,一边擦脸,一边含糊道“大约是对信局做日常巡视吧,我没问。” 把怀有身孕的媳妇扔在客栈,你跑出去和人喝酒,这么晚才回来,居然给我说你们什么都没说连巧珍差点儿责问出口。 压了压火气,终究没发作,连巧珍继续问道“他们有没有提再把你引荐给码头大哥” 这个可以说,康豪坐在桌边,很痛快的回答“那日,天成和启元见了沙老大,已经做过介绍,日后见面,只说名字就能知道彼此。没什么大事,不用专程见面。” “已经有介绍了他们怎么说的”连巧珍皱眉。 平心而论,康豪能认识沙老大,当然是好事。但通过顾天成认识,就不然了。 顾天成如此热心给康豪引荐朋友,而她是康豪的媳妇,日后她想做些什么,沙老大很有可能心生反感。 不知顾天成是怎么说的有没有留下空子 康豪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答道“他们和沙老大说,我要在衙门里做事,希望以后双方能有个照应。” 连巧珍听得顿了顿,说道“点心铺子不几日就会开张,我又怀着身孕。你去衙门这事,能不能往后放一放” “放到什么时候”康豪顿感不妙。 果然就像他猜的,连巧珍说道“等我生下孩子,孩子百日之后再作打算。怎样” 康豪心下一凉,面无表情的问道“那这段时间我做什么” 连巧珍毫无所觉,依照自己的想法说道“你帮我打理铺子便好。还有,铺子刚开,一定很忙,家里一些繁重的事情,我怕顾不过来。” 康豪听得一阵酒气上涌,果然就如他想的那样。这女人,当真以为他就是个吃软饭、那么没出息的吗 “你若不方便,铺子就别开了。”康豪冷冷说道,“我今日已经给张大哥带了话,明日一早就要去衙门寻差事做。我能赚钱,你安心在家待产便是。” 这一刻,康豪觉得自己真是太窝囊了。 他虽然来了通州,虽然张春生已经打听好,他能进衙门做事。 但就像潘再水说的,他在衙门做事赚的钱,显然不如开点心铺子,很不如。 连巧珍因铺子准备顺利的忍耐,在康豪说出这些话的一刻荡然无存。 她严厉责问“铺子已经租下,租金都交了,你居然说这种话” 康豪身上还有酒气,但内心的落寞却让他异常平静“若你之前说你开铺子,就让我操持家务,帮你打下手。我定不会答应。” 第153章当街寻衅 连巧珍很有些气急败坏,康豪他说的是什么话衙门做事才能赚几个钱 还不答应了,他不答应行吗 除了两年后能遇到姜成华,他有什么本事 那事是在两年后,干嘛浪费时间去衙门给人家打下手 他安心在家帮她,一年后,点心铺子赚了银子,就可以用银子打点,直接进府衙做捕快,不耽误他结识姜成华便好。 她事事替他考虑,可他事什么态度 连巧珍没好气道“只是晚一年去衙门寻差事而已,我着急开铺子,不还是为了咱们这个家能早些有起色吗去衙门做事有什么好别说只是给人家打下手,就是正经捕快,一年才能赚几个银子” 家里有了银子,当丈夫的一样光鲜。到了能呼奴唤婢的时候,他一样是主子,一样能享受有人服侍的舒服惬意。 关键是,连巧珍想把康豪在衙门当差这个事儿往后推一推,让顾天成对沙老大说的话落空。 康豪一年时间在铺子忙活,足够沙老大信不过顾天成了。 康豪却不为所动,语气依然淡淡的“是挣不了几个银子,但在衙门做事,有可能博个更好的将来。我堂堂男儿,绝不能浑浑噩噩的苟且一生,怎么也要试一试才安心。” 气急败坏的连巧珍有些语塞。 若没有上一世,康豪这么说就是个笑话。 在衙门做事的衙役、捕快多了,别看衙役、捕快之流在大街上,对着平民百姓时吆五喝六,但在真正有身份的人面前,这类人很上不得台面。 但上一世的康豪,就是因他在衙门当差。机缘巧合之下,有了和上层权贵结识的机会,才有了之后的平步青云。 而且,看着面色平静,实际上非常冷硬的康豪,连巧珍也意识到,这个男人不是秦向儒。 在她没有绝对的掌控力之前,这个男人绝对不会被她左右。 “那就再想想办法,总不能白扔了银子。”连巧珍做了退让,但语气冰冷至极,“只是,前日说好的那个房子,明日房主来交接。你去过衙门便回来,我们一起去牙行。” 两人已经说得很不愉快,但康豪还是好声好气的点头了。 如今,他们只租了开点心铺子的铺面,住处却还没着落。住客栈终归花费大,早些租了住处才好。 顾天成和刘启元这趟通州之行,首先是和沙老大进行沟通,再把固定线路的安排及宣传事宜交代给潘再水和刘三虎。 事情已经完成,诚运两条船也揽到回程的货物,一行人准备启程了。 大老远跑一趟通州,顾天成想带些东西回去。 于是,和康豪喝酒的第二天,顾天成、刘启元和小满星辉一起去通州街上溜达,顺便买些东西。 通州最热闹的街道,遍布了大商铺、大酒楼。依顾天成现在一文钱掰两半儿花的窘境,便选择了物美价廉的次一级街市。 因囊中羞涩,几人以闲逛为主,选择性的买了些不同种类的特产干货。 路过一家布庄,顾天成脚步拖曳,心中满是遗憾。 通州是大齐朝少有的繁华所在,虽然他们行走的街道不是最繁华的,但街道两旁依然店铺林立,街上的人也颇多。 虽然步行居多,但马车和骑马代步的人也不少。 几人信步走着,顾天成心中还存着缺银子的遗憾,更不曾留意街对面走过的几匹马,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 一行人以三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为首,身后跟着五六个随从。 先勒马停住的,是当先三人中为首一人,十八九岁年纪,眉目清朗,身着银蓝底绣黑色团花纹袍服。 他这里停下,另外两人也连忙勒住缰绳,回头问道“成华,怎的停下了” 被称作成华的人回头,看向顾天成几人的背影。 一人脚磕马镫,凑到成华近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问道“遇到认识人了” “不认识,”成华摇头,“不过,有一个小子的长相,我看着很不顺眼。” 这,有点不讲理吧 问话的人愣了愣,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口。 这时,另一人也凑上来,看起来压根没有讲不讲理的困扰,立即怂恿道“不顺眼吗那走啊,过去瞧瞧谁这么无趣,好端端的专往碍眼里长。” 先前那人探脚,冲着他踹过去“起什么哄既然不认识,管人家长啥样走吧,咱们不是出城吗” “别啊,”成华却来劲了,“出城也是跑马消遣,这里一样消遣,说不定更有意思呢。” “走走走。”起哄的公子哥儿立即策马跟上去。 近十匹马调转马头返回,让周围的人避让时有了些骚动。但在喧嚣的大街上,并未扩散出什么波澜。 顾天成几人如常走着,街上很寻常的蹄踏声越走越近,然后超过他们。 近十余骑手再次调转马头才停下,就那么大咧咧、呈扇形挡在四人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顾天成几人相互对望,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 再看这些人半包围的态度,明显还防着他们会走脱。 刘启元比较世故,也是四人中年纪最长的。他跨前一步,拱手道“我们和几位公子素不相识,几位可是认错人了” 那个起哄的嚣张道“素不相识是真的,但小爷也绝不会认错人。那个谁”他手抬了抬,才想起还没目标,转头问道,“成华,谁长的不顺眼来着” 刘启元几人瞬间黑线。这就是明着找茬儿呢。 顾天成更是恼火,又是谁家养出来的纨绔当街寻衅惹事,一点儿不怕给家里惹事,家世好的很吧 结果,被问及的年轻人居然看向了他,顺手就把马鞭指过来“就是这小子。” 刘启元还算沉得住气,等着看这几人打算干什么,再作计较。 星辉和小满却压不住事儿,两人听着不忿,当下跨前一步,怒问道“我们长什么样是自己的事,与你们何干” 顾天成被人用马鞭指着,当然黑了脸。看着两人冲动,一手一个把两人拉回。再打量周围,发现已经有人驻足,往这边看过来。 当下也是没作声。 起哄的那个公子哥儿一见,几个衣着寒酸的小子果然就怂了,很是扫兴,回头再问成华“那小子的确长得不好,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 第154章 长的碍眼 富家公子和随从近十骑,高居马上,拦着四个平民后生对峙,引来越来越多的人围观。 有站在近处的人听到成华的话,纷纷探头看去。 待看清马鞭所指之人,立时无语。 人家后生长的挺不错啊,完全称得上仪表堂堂。哪儿不好了 吃瓜群众瞬间明白,这后生被人找茬了。 成华四下一扫,显然也发现周围看热闹的人渐渐多起来。 但那又怎样小爷我还怕这个吗 姜成华眼神睥睨,斜着顾天成四人好一会儿,才再次抬手,马鞭指着顾天成,说道“你,小爷瞧你不顺眼。你当街给小爷磕三个头,承认你长得不好,碍了小爷的眼。小爷就不和你计较,立马放你离开。” 周围窃窃细语声响成一片,果然权贵之家就是不把人当人看。人家相貌堂堂一个后生,他说碍眼,就得当街给他磕头小人物的日子没法儿过啊 没法儿过的小人物顾天成却不温不火,说道“换个解决办法,公子这提议,在下不能答应。” 成华眉毛一挑,看神情,居然还甚是愉悦“好啊,你小子有种。小爷我一向讲理,绝不做仗势欺人之事。这样,咱找个地方单打独斗,就咱俩,不掺合别人。怎样,公平吧” 先前劝说那人扯了扯他衣袖“成华,走吧,和一个平民小子叫的什么劲” 怂恿的人却堆了一脸的坏笑,说道“公平啊,单对单,简直太公平了。” 他就等着看热闹了,姜成华那是专门拜过师父、练过拳脚的。和一个平民小子单打独斗,完全能够碾压,想怎么揍就能怎么揍。 他现在也看出来了,这小子的长相,果然碍眼的很。 一直想充当和事佬的那人叫邓勋,是通州乡绅邓家长孙。 那个挑事儿的叫陈子更,是邓勋姑母的儿子,家住京城,专程陪这位叫姜成华的公子来通州玩耍。 才来两天,就要当街闹事了。祖父说的不错,表弟果然就是纨绔。 通州大族颇多,各家对子嗣管束都比较严。 尤其刚经过改朝换代,新朝正是励精图治阶段,为了稳定朝局和天下,除了个别名声不好、引起过众怒的家族,新皇并未清算世家大族。 但各大家族能延续下来,自然具备眼明心亮的素质,虽然没被新皇清算,但也知道低调行事的重要性。 邓勋身为邓家长孙,被家族当做未来家主培养,一向老成持重,胡闹这样的事和他从不沾边。 如今,老成持重的邓勋劝不住表弟和姜公子,只能另想办法。 “算了,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人家平民百姓,就不要难为他们了。”邓勋一边低声劝说两人,一边还不住的给顾天成几人使眼色。 而放在身侧的手,则对自家随从摆了摆,示意他们散开,放这几人走。 哪知姜成华一点不领情,反倒看着他调侃“炳炎,你眼睛怎么了我看很不对劲啊,要不要找郎中瞧瞧” 立即把邓勋说了个大红脸,不但神色尴尬,暗地里的手势也不好摆了。 姜成华顺势转头,挑衅的看着顾天成“小子,看你这身板儿,应该不孬啊。我又不仗势欺负你,单打独斗而已,你怕什么” 顾天成依然不紧不慢“我又不是撑着了,平白无故的,为啥要和你打打赢了费力气,打输了受疼痛,你觉得我会和你一样傻缺” 傻傻缺 姜成华被一个没听过的新词儿弄得怔了一下,接着回过味,才明白自己被人骂了。 看着那张欠扁的脸,更加坚定了教训这小子的信念。但看这小子不慌不忙的样子,难道还是个有根底的人物不成 “那你说说,怎样才肯动手。反正我就是瞧你不顺眼了,定不会放你离开。”姜成华居高临下的给顾天成施加压力。 顾天成丝毫不为所动“我急着回家,没时间和你胡闹。不过,若有人拦着我,没来由的上前就打,我也不能干站着。” “”这说的,就是动手的意思啊,姜成华不解,“有区别吗” “有啊,”顾天成嘴角翘起,“我好端端在街上行走,你没来由扑上来打我,那我当然得还手。我若打赢了,那是你自找的,活该但我若打输了,我就让我朋友抬着我去府衙击鼓告状,让知府大人替我伸冤。” 说着话,他还夸张的四下看了看。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这都是证人,去府衙告状很有优势啊。 噗连姜成华这样不走寻常路的主,听了顾天成的话,也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这厮真不要脸这么无耻的话,居然能说的如此理所当然。 “那就来吧。”姜成华当下从马背上跳下来。 吓唬谁呢他会怕这个 “小爷我又不打算打死你,只不过看你是个人物,想和你切磋一下而已。”姜成华挺得意,耍赖谁不会啊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这俩,一个比一个无赖,谁也不承多让。 姜成华把缰绳扔给身后随从,在顾天成面前摆好了架势。 哪知顾天成一点儿动手、或者招架的意思都没有,连手上提着的一小捆贡菜都没放下。 姜成华比划了好几下,面对一个毫无斗志的人,很有无从下手的感觉。 “你小子什么意思”姜成华怒问。 “没啥意思,我买了东西打算回家呢。”顾天成平静回答。 娘的,姜成华瞬间就怒了,当下跨前两步,兜头就是一拳。 再和这小子磨蹭下去,他真会气得吐血。 顾天成抬手格挡,手中那捆硬叉叉的贡菜立即散落一地。 但姜成华的攻击一点儿没受阻隔,被格挡的拳顺势变掌,抓住顾天成招架的手臂。另一只手由下往上,击向顾天成胸口。 顾天成胳膊被抓,随即看到猛击过来的一拳。却没见他躲闪,另一只手抓向姜成华的胳膊,右腿猛踢姜成华腰侧。 随着他动作变换,身形也有了偏移,姜成华那一拳没击中顾天成胸口,却结结实实砸在了左肩。 那狠狠砸上去的感觉,姜成华都替对方痛。 第155章 气若游丝 顾天成虽被打中,却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就在姜成华拳锋力道走尽、并腾出一只手格挡他踢去一脚的同时,顾天成的脚已收回,并利用这个空挡,身体猛的欺近姜成华,额头用力砸向姜成华面门。 姜成华是正经跟武师学的拳脚功夫,哪见过这种无赖招式。 他伸臂去挡顾天成踢来的一脚,却落了空。还没来得及收招,这不要命似的、冲着他头脸砸过来的额头,顿时让他失去应对之策,连忙后撤躲避。 哪知他这一躲,顾天成跟着也往前迈进两步,伸手抓住他的肩头和手臂,正常的格斗招式瞬间就乱了。 接着,两人像两个无赖一样滚在地上,当街扭打起来。那程度,竟是分不出高下。 一时你把我摁在地上,一通乱揍。一时又是我抬脚把你踢倒一边,顺势压在身下,一顿海扁。 刚刚还阳光灿烂的两人,一个精气神十足、一个富贵不可一世,就这一会儿的时间,便相互揪扯滚打的蓬头垢面、不亦乐乎。 围观的人都看傻了。 这啥是当街地痞无赖的打法吧是吧是吧 那平民后生,刚看起来挺从容、挺正气的啊。另一位贵公子更不用说,通身的高傲贵气掩都掩不住。 两种身份不同的人打起来,用的居然都是市井无赖的路数。 真是大开眼界啊 刘启元三人都是混市井的,这种打法他们常见。 只不过,顾天成好像没用过这种招式吧 通常顾天成和人打架,就是大开大合的冲上去,拼着自己挨拳脚,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对方击溃或者制服。 那种情形很有冲击力、很有震慑性,像现在这样和对手一起狼狈,以前还真没见过。 同时愣住的还有邓勋一众人,包括姜成华的随从,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五爷不是专门拜师学过拳脚吗不是打遍京城、有一号的人物吗 怎么搞的怎么对付一个完全没套路的平民小子,居然打成这个狼狈模样 等他们意识到,这场单对单的打斗,姜成华完全不占优时,才急忙招呼手下,一起涌上去帮手。 刘启元三人在这方面多有经验啊,他们这一动,原本看的兴致勃勃的三人急速冲上,不知用的什么手法,瞬间把顾天成拉出战圈退开。 邓勋等人也顾不上和几个无赖计较,连忙拉起姜成华嘘寒问暖。 这时再看刚才还仪表堂堂的两人,那叫一个惨发髻歪斜、鼻青脸肿,衣裳袍服在地上大力摩擦滚打,早已不复之前的样子。 尤其姜成华那银蓝色团花夹袍,原本的豪奢贵气荡然无存,早就黑漆模糊、皱皱巴巴,肩膀处还撕了口子。 哪里还有什么豪奢贵气完全就是垃圾堆力拉出来的。 姜成华被陈子更和邓勋驾着,一只青紫的眼睛几乎睁不开,嘴唇比正常时厚了很多,愤怒的指着顾天成“你,你你” 顾天成的形象也没好到哪去,肿着一边腮帮子,额头大约在地上蹭过,一片渗血的擦痕极为明显。 这家伙看起来很虚弱,似乎站不住一样靠着小满,气若游丝的对刘启元哼唧着“我,估计我是不成了。你们抬我去府衙击鼓鸣冤,好歹好歹给我娘赔几个养老钱。 周围轰然响起议论声。 这是把人家后生打坏了吧可怜人家还有老娘要养,却遭此无妄之灾 天哪,出人命了啊 老百姓的日子果然没法儿过 是啊,大家都是亲眼所见。人家后生好端端街上走着,结果富贵公子说人家长得不好,就把人打死了 议论声虽然不大,但偶尔听到一句半句,却都是这样的内容,邓勋额头已经冒汗了。 姜成华却气的冒烟。 这小子满口胡言,人们居然还信了这到哪儿说理去 他们二人被分开之前,这小子轮出来的一拳,打的那叫一个狠、那叫一个力道十足,那是马上咽气的样子吗 正经的光天化日之下,在通州这等繁华之地闹出这样的事,围观的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但依然有新来者捧场。 但也有例外。 事情闹起来之前,连巧珍和康豪就离开了。 就在康豪和房主道别时,连巧珍远远看到端坐马上的三个贵公子,其中一人赫然就是她知道的姜成华。 刚看清的一刹那,连巧珍还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若错人了。在她的记忆中,姜成华是两年后首次来通州的,怎么这一世这么早就到了 同时,她也看到了更熟悉的顾天成和刘启元。难道这一世,顾天成等人会更早一步和姜成华相识 连巧珍心焦起来。 还没等她想好如何应对,是否立即喊康豪过来,让他上前试着接触一下。 结果,她以为的结识压根儿就没有,顾天成和姜成华已经打起来了。 这时,离开是最妥当的做法。若是让康豪看见顾天成、刘启元和人斗殴,康豪一定会上前帮手。 如果康豪真和人合力把姜家五爷打了,侯爵什么的,就不用想了。而她费尽心机嫁给康豪,忍了康家上下人等这么长时间,便是个笑话了。 等到康豪从巷子口转出,顾天成那边已经被里里外外围住,除了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就是圈子里的打斗呼喝声,具体情况一丝也看不到。 好在康豪也不是个看热闹的性子,尤其现在刚来通州,连个好落脚处都没有,更没心情操心其他。不等连巧珍出声,他已经主动招呼她回转了。 往回走的连巧珍心中万分庆幸,没想到顾天成如此不长眼。 嗬嗬让他们打的头破血流好了。 顾天成手那么黑,姜成华一个公子哥儿,挨打是一定的。 把姜家五爷打了,后果可想而知,她等着听好消息就是了。 人群中,姜成华被人们的议论气得吐血,以至于连话都说不顺了。 再看那小子,已经被同伴架着,正分开人群,眼见得就要溜走。 用下三滥的手段打了他,又往他头上扣屎盆子,事后还想一走了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当下,姜成华忍着嘴角的疼痛,招呼自家小厮,狠狠说道“去给爷盯着他,看他家住哪里。他若就此死了,此事便作罢。如若不死,小爷就找去,把他打死了事” 陈子庚也不甘落后,巴拉着自己身边的人“你们跟着一起去,若给他们走脱了,爷扒你们的皮” 特娘的,这还跑不了了咋的 顾天成当下就停住了。 。 第156章 动真格的 刘启元三人也跟着顾天成停下,齐齐回头。 周围看热闹的人还在心下不忍,觉得这位贵公子太过分,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啊。 正自议论,却见被同情的受害人停步转身。刚才还垂垂欲死的身形,竟然有了精神,脊背笔直的站下。 顾天成看着姜成华“你这就没意思了吧不是说单打独斗吗打完就该完了吧。” 众人都是惊诧这后生,顶着一个猪头脸,居然还能把话说的如此镇定。刚才他那将死的表现哦,还是在耍无赖啊。 姜成华脸上依然火辣辣的疼,但说话已经顺溜了,当即冷笑道“你不是能装吗继续装啊。” 顾天成一副光棍样,摊手道“我装死,不过是彼此个台阶,希望了结此事。难道我一个平民百姓,还留在这里等你报复不成” 正在非议顾天成无赖行径的吃瓜群众,听到他给出的解释,风向立即又转了是啊,不装死怎么办这就是无奈之举啊。好端端的遭此无妄之灾,说起来已经够心酸了。 再次被舆论湮灭的姜成华气得跳脚,他长这么大,还没这样连番吃亏呢。 动手没打过人家,动嘴皮子也没站到上风。 如此窝囊,果断不能忍啊 “不行这场不算,你这不叫单打独斗,用的都是地痞无赖、老娘们撒泼打滚的招式,这个不算,咱得重新来过。” 他的两个小厮正一边站着,老闹心了。 他家爷被人打成这样,若是让夫人知道,他俩都得挨板子。 都这样了,这位爷还不消停,还要接着打。 这次是否受暗伤都不知道,再打,万一真打出个好歹 小厮向秋恨恨盯了顾天成两眼,这种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平民小子,一百条命也比不上自家爷金贵。 亏他真敢下手,万一把五爷打出个好歹,他死不足惜 可姜成华那誓不罢休的劲头,他又不敢插嘴,眼睛不住的往邓勋那边看。 陈公子他是不指望了,这位不跟着裹乱就不错,根本没可能息事宁人。 邓勋正着急呢,接到姜家下人的示意,哪还不知道该怎么做,连忙劝道“成华,咱们还是先找郎中看看你伤势怎样,我让人看住他们,定给你把人留住。” 顾天成无奈,好好买点儿东西,怎么就惹到人了 原本以为能一走了之,哪料想对方能这么快回神儿,要找他们的落脚地。 “我出手有分寸的,这位公子一定没伤到要害。如若不信,我和你们一起去医馆。”顾天成说道。 姜成华当即就怒了,“你那么意思你的意思,好像是你让着我怎么的” 说着话,姜成华推开邓勋和陈子庚,拖着步子上前,一把扯住顾天成“刚才打的那场不算,咱们重新打过。” 顾天成甩了两下胳膊没甩开,差点儿把已经破了的袖子扯下去,只能颇为无奈的说道“还打什么刚才我真没好意思下狠手,若不然,你” 没说完的话语中表达的不屑,让姜成华又是一阵气急“混蛋,你那下三滥的能叫招式我没防住才着了道,咱们再来” 顾天成一脸为难“我真没说瞎话,你那些,动真格的真不行。”神经病吧,再打打输打赢自己多少也得挨几下,他又不是有病。 姜成华却是听得一怔,随即急赤白脸的辩解“什么叫动真格的顾林不就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吗他家顾泽恺和我打,一样循规蹈矩,一样按招式来的。” “顾,顾林”顾天成眉心微不可察的跳了跳,额头的擦痕都跟着动了一下。 近处围观的人听到这个名字,竟是安静了一瞬。随即,竟是全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顾林吗名震天下的大将军,也可以说是凶名赫赫的战场凶神。随当今皇上征战南北,杀人不眨眼的顾林 再看姜成华时,眼中神色已经变了。 若他说的真是顾大将军,他连顾大将军家的什么人都敢打,这人谁啊 “是啊,就是那个顾林,”姜成华见顾天成迟疑,也察觉到周围人的变化,扯着厚厚还渗血的嘴唇,得意道,“吓到了吧小爷和他家小子打了不知多少场,他家小子只有挨揍的份儿。” 顾天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怀疑“吹牛吧或者是那小子故意用花拳绣腿逗你玩儿的” 姜成华不顾大腿刚才被踢的疼痛,立即跳脚“胡说,老子好几次把他揍得鼻青脸肿。” 顾天成依然怀疑的看着姜成华顾林的儿子,能有那么衰 管他呢,和他又没什么关系。顾天成不在纠结眼前的话题,抱拳道“那算了,就当公子让着在下好了。在下还有事,这就告辞。”看样子,就是立即要走的架势。 “站下话还没说清楚,居然想轻飘飘的离开,当小爷是死的吗”陈子更跳了起来,“来来,咱们再打过。你们一群,我们一群,咱们一起把今日这事儿解决了。” 此话一出,饶是周围看热闹的人被刚才顾大将军的名头吓到,如今也忍不住嘘声一片。 好不要脸人家四个,你们差不多有十个了吧好意思说一群。 顾天成来回打量他们两圈,视线特意在陈子更和邓勋两人身上多停了一下。然后才和刘启元三人对视,各自露出会意神色。 顾天成顶着一张灰头土脸的面容,歪着下巴,尽力做出诚恳表情,说道“还是算了吧。你们才九人,不见得能占到便宜。” 饶是陈子更不要脸,听到这话也怒了“来来来,你等着,小爷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厉害。至雨,回去再找二十个人来。” 嘘声更大。 经过这么一番较劲,顾天成对这几个人倒是没了恶感。 即使是现在这个不要脸的、说“一群”的家伙,事实上也挺招人待见。起码人家的不要脸喊在明处,没使阴招。 没搭理陈子更的无耻,顾天成再次郑重抱拳,对姜成华说道“在下易水县人士,名叫顾天成。我们的船明日一早启程,真没时间多做耽搁。各位公子若真想切磋,等以后有机会吧。” 第157章 去易水县? 就在人们困惑,这平民小子如此大方报出来的地址和名字是否有假的时候。 有人已经想到,最近经常被人们热议的一些事 易水县 名叫诚运的那个河运行,还有信局,就是易水县的吧 姓顾吗诚运其中一个东家,好像就姓顾,听说是个年轻后生。 听到顾天成报出姓名和住址,姜成华先是惊讶出声“你居然家在易水县” “是啊。”顾天成也有些惊讶。易水县而已,一个小县城而已,难道还能和这位贵公子有什么渊源 接着,姜成华才留意到人们的议论,上下打量着顾天成,问道“你是什么人好像还挺有名” 看衣着,看这小子的无赖作风,这就是一个市井小民。而且听他自己介绍,他还不是通州当地人,怎么这么多看热闹的人都知道他 陈子更却更在意顾天成报出的姓名“你也姓顾” 顾天成黑线“天下姓顾的人多了,难道还有什么忌讳不成” “好吧。”陈子更也觉得自个儿有点傻。只是,这小子长的和顾泽恺有三分相像,再听到他姓顾,真被唬了一下。 但大家都知道,顾林是东郡人士,本家亲族都在东郡,没听说有旁支在别处,的确是他多疑了。 陈子更不说话了,姜成华却靠近顾天成,手搭上顾天成的肩膀,颇热络的说道“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来来,眼看就是正午时分,咱们一起去吃个便饭,小酌一番如何” 两人都是鼻青脸肿,衣衫袍服皱皱巴巴、滚得满是泥尘脚印,撕破的衣片也都张扬着,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回神的陈子更很配合,已经朝围观的众人连连挥手,赶苍蝇一样“散了散了,没事了。都走都走,该干嘛干嘛去。” 邓勋早被人围观的闹心,这时也指使几个随从,把看热闹的人驱散。 刘启元三人对这几人的表现深感疑惑,但顾天成没别的表示,他们也只能就近站在顾天成身边,以防不测。 姜成华一点儿没觉得自己形象有什么不好,依然搭着顾天成肩头,丝毫不嫌弃顾天成肩头一片厚厚的灰尘泥土。眼睛往四下一扫,顺手便指着斜对过一家酒楼“就那边吧,那个馆子我还没去过,咱去试试味道。” 说着话,和顾天成勾肩搭背的,就要往那边走。 顾天成却不甚愿意,极力拖拉着脚步,说道“公子有事尽管说,顾某能告知的、能帮忙的,一定会尽力。饭就算了,我们还有事。” 姜成华理所当然“明日回易水县是吧就是说这事儿啊,咱们商量一下开船的时间和行程。” “咱们商量行程”顾天成加重语气问道。他听错了吧自家行程和他们几个陌生人有关系吗 顾天成立即就站住了,“公子要商量的事,是否和易水县有关” 姜成华见他站下,也是无奈了,再看围观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便略放低了声音,问道“易水县有个叫秦睿的你可知道” “知道啊,秦家老爷子嘛,家住延浦镇。只要是易水县的人都知道。”顾天成说道,心下已经有了猜测。 他一个偏隅之地的百姓后生,不可能了解京城和朝廷的具体情况。但只要有心,一些高官还是知道的。 京城的贵公子,能和顾林的儿子斗殴,却没有后果,门第一定不低。 京城权贵之家的公子哥儿跑到通州,询问易水县的秦睿,不会和秦家要做的识字典籍有关吧 不知他们只是感兴趣随便问一问,还是别有图谋 顾天成皱了皱眉,易水县已经传遍的事情,通州这边稍有些身份的应该也知道了,就像卓远图,就比较清楚这事儿。 难道京城还有人想在这上面捞什么好处不成 姜成华一看他这表情,当即就恼了“看样子,你知道这事儿吧可你这表情是怎么回事” 顾天成笑了笑,说道“秦家大公子是我兄弟。” 姜成华一愣,随即释然,也不计较顾天成刚才那戒备神色,大力拍着顾天成的肩膀笑道“这样啊,那就没说的了,就冲咱这运气也得喝一顿。来来来,咱们不醉不休。” 不休个屁顾天成把他的手巴拉下去,他明早还要赶路呢,说多少次了,听不到怎么的 “我们明早还要赶路。”顾天成再次强调。 “没错啊,”姜成华咧着肿起的嘴角,笑道,“咱一起去,好歹商量安排一下才好。” “你要搭我们的船去易水县”顾天成问道。 “是啊。”姜成华继续理所当然。 “为了秦家要做的识字典籍”顾天成问道。 “你居然连识字典籍也知道”姜成华惊讶,接着紧张的左右看看,低声道“乱喊什么这事儿很机密知道不” 顾天成不屑“机什么密易水县是个人就知道这事。” 小满几人猛点头,这次换他们流露戒备之色了这几个人,不是打算图谋秦公子家的富贵吧 姜成华给他们丢眼色丢的都快抽筋了,“我为这事儿去易水县才是机密行不” “哦,好吧。”看在这小子这么坦荡的份上,顾天成点头了。 “那走啊,总得商量商量怎么走吧”姜成华旧话重提。 顾天成手一挥,破了的袖子迎风舞动,“不用商量,我们的船明早卯正时分开船,你卯正前上船便可。不过,你们得说清楚你们是哪儿的人,如此远途,你们得有身份凭证。” 他想知道这是哪家来的人。 哪知姜成华一指邓勋,笑道“你果然不是通州本地人,大约也不常来吧居然连邓家公子也不认识。” “原来是邓公子,失敬失敬。”顾天成几人连忙拱手。 经过廖清溪参股之事,顾天成等人着实把通州权贵恶补了一下,邓家当然是其中之一,虽不如廖家、卓家那样名声赫赫,但在通州也是有一号的。 邓勋也拱手“客气。”事实上,面对几个同样年纪的升斗小民,他只是全了礼数,没太客气。 顾天成再看看这帮人,若这些人全部乘船,还要带上他们的马匹 “我们靠运货为生,你们几个人搭船”不等姜成华几人回答,顾天成便接着说道,“凡乘客都得付船资,如果你们带的行李多,还要另外加钱。” 第158章 把你当朋友 陈子更嫌顾天成小家子气,居然和他们计较船资这么浅薄的事,一步踏前,怒道“你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是谁,爷差那几个船钱吗” 顾天成根本就不带搭理他的,继续说道“马匹也不行,我们船上不载大型牲畜活物。” 姜成华大约看出顾天成不怎么愿意和他们同船,当下说道“没那些麻烦,我们一行六人,行李很简单,也不带牲口。明日去码头吗怎么找你” “在码头打听诚运南北或承运投递便可,码头上的人会指给你们。” 陈子更继续叫嚣“小子我可告诉你,你不要骗我们哦。你若借此溜掉,掘地三尺我们也能把你和你那破船挖出来。” 这话说的,小满都听不下去了,果断给这个贵公子一个白眼文盲吧找船却去挖地,咋想的 一旁的邓勋扯了扯陈子更。 陈子庚和姜成华刚到通州,不知道诚运的名头,他哪里会不知道 别看诚运刚入行,规模很不值得一看。但架不住人家名气大啊,不但把信局经营的风生水起,还找了鸿江船厂当合伙人。 据说,廖家的人还在其中参了一股。 怪不得这姓顾的一副平民装束,却气度从容,临危不乱。 陈子更哪知道这些,还跟那儿诧异呢“怎么啦” 邓勋没搭理他,再向顾天成拱手时,态度就郑重多了“承蒙顾兄弟不弃,那就明日见。” 顾天成四人回礼“公子客气,回见。” 待四人走远,陈子更又问邓勋“你刚才拽我做什么” 邓勋说道“这个顾天成也是个人物,他经营的诚运南北刚入行不久,但名气很大” 第二天天不亮,邓勋和邓家管事亲自出面,把姜成华和陈子更二人和他们的四个小厮送到码头。 虽然有邓家人出面,顾天成还是有意向他们讨要路引一看。 结果人家早有准备,六人的路引一个不差。但是,除了显示他们是京城出来的,其余什么信息都没有。 顾天成把路引还给姜成华的小厮,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几位公子准备很充分啊。” 陈子得意非常“那当然,小爷是什么人,怎能被你轻易查到底细” 说罢,一边往船上走,一边嫌弃道“我们是真把你当朋友,才捧场搭你的船。若不然,就你这小破船,就是大排筵宴、再倒给银子,我们都不惜的来。” 顾天成恍然想起什么似的,忙说道“幸亏公子提醒,我差点儿把这茬儿忘了,你们还没给船钱呢。” 说着话,又看了看向秋等几个小厮拎着的行李,颇为遗憾的说道“好可惜,几位身份如此尊贵,怎么就带了这点行李想让几位多捧捧场都不好意思。” “喂,不过几两银子,你要不要这样啊”陈子更叫道。枉他差点儿就把这小子当朋友了,结果他竟然小气巴拉到天怒人怨的地步。 一边的刘启元看不下去了,干嘛呀真把这位小爷惹恼了也是麻烦呢。 当下打圆场道“陈公子有所不知,百姓的日子艰难,都是几个大钱、几个大钱赚来的。我们如今有了诚运南北,没做河运的时候,我们都是给人扛活的,汗流浃背一天下来,也就是几十个大钱的收入。” 说着,他指了指旁边一条船。 这条船正在装货,扛活的苦力们扛着沉重的麻包,一趟一趟往船上送。 陈子更之流当然见过这种情形,但那都是些不相干的人,他们没有感同身受。不像现在,身边的人就做过这个。 虽然刘启元说的坦然,但陈子更却动了恻隐之心“那我们多给些船钱好了。” 刘启元和他说这些,只是为了岔开话题,可没想让人可怜。 正想出口拒绝,和邓勋道别的姜成华推了陈子更一把“多给什么坐船是坐船,交情是交情,怎能混为一谈” 这家伙有时是真不着调,经过昨天的事,邓勋又给他讲了诚运南北和诚运投递的声势和前景,他居然还搞不清状况。 他也不看看,这几个,是接受施舍的人吗 陈子更被他这一说,立时醒悟过来,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笑道“玩笑话玩笑话,不当真的。” 被打岔的顾天成却颇觉遗憾。这个姜成华,也忒古板了些,讲究那么多干嘛,多给船钱就多给呗,他又不嫌弃。 开船事宜准备妥当,拉锚撑帆,诚运的两条船缓缓离岸。 姜成华、陈子更站在甲板上,和岸上送别的邓勋拱手道别。 这两位是正经贵公子,自然不能把他们当普通行商或赶路的人对待。 顾天成和一众兄弟们硬是挤了又挤,才腾出两间舱房,专门给这两位爷和小厮们住。 姜成华和陈子更只在舱房呆了片刻,便出来找顾天成说话。 来时,顾天成和刘启元几个就是闲人,这时返程,依然很闲。 顾天成正坐在盘起的缆绳上,悠闲的看着粼粼河水和缓缓移动的河岸。 姜成华今天穿了天青色湖绸长袍,看了看那垛缆绳,没太讲究,便坐在顾天成身边。 顾天成侧脸看他,很突兀的问道“能和顾大将军的儿子大打出手,姜公子的家世一定不凡吧” 他对这两位去易水县的目的依然有顾虑。只不过,人家既然有这个打算,即使不坐他的船,一样能去。 与其让他们坐别家船,让别人赚钱,还不如坐他的船。一路上,他还能打探些消息。 陈子更还是比较在意身份的,没往那堆颜色不明的缆绳上坐,这时正负手站在一边。 听到顾天成不加掩饰的问话,甚是诧异“这你都能猜到” 顾天成都无语了,到底是他傻还是他傻老兄,你这啥脑筋能猜到很正常好不好 姜成华并不回答顾天成的问话,反而问道“顾兄和秦家公子是兄弟,不知顾兄可知注音字符是怎么用的” 邓家关注过诚运,和卓家的关系也不错,已经打听到,顾天成这位出身市井的年轻人上过学堂。 “知道啊。”顾天成的回答轻描淡写。 姜成华的语气立即变得神秘兮兮,不由得压低了声音“注音字符真的能教人们读出生字的字音” 顾天成笑得轻松“是啊。”他家冬初弄出来的东西,若读不出来,那像话吗 。 第159章 明目张胆的表示 顾天成这种得意且随意的态度,很让姜成华狐疑,这事儿很重要吧不应该持这种态度吧 注音符号的出现和编撰识字典籍,对于读书人来说绝对是一件大事。而且,主持这件大事的人是秦睿,是前朝官员。 所以通州知府很知道轻重,收到易水县知县的公文,又详加核实,确认属实之后,再三思量,并不敢把这事儿捂在通州。 为了保险,也为了不让太多人对此生出觊觎之心,他很快就把易水县送来的公文转呈朝廷。 另外,还给出了通州府的态度。知府大人对这事儿做了简要说明,没有对注音字符过分赞誉渲染,但对注音符号的前景多少给予了肯定。 易水县知县送上的公文,附有一份注音符号的示例,上面罗列了三十七个符号和一些据说可以拼出字音的符号组合,也被知府大人一并呈了上去。 其实,这份附件没多大意义,符号是看到了,但读音呵呵,谁能知道这些符号该怎么读、怎么发声 接到这个折子,多数朝臣持怀疑态度。 姜成华他老爸,礼部尚书姜知几很希望这事儿是真的,却也觉着匪夷所思。 现在姜成华怀疑的就是这个,多少学究都认为,只用三十几个符号,绝对折腾不出涵盖所有文字的读音。 但只上过几天学堂的顾天成,却用如此轻佻的语气,肯定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很荒谬的感觉。 “你是真知道,还是在这儿糊弄我”姜成华有点不客气了,沉声问道。 顾天成的语气也严肃起来“我和秦向儒是兄弟,这事儿我知道的非常清楚。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去易水县,我便可以给你演示注音符号的使用方法。” 他觉得这事没有隐瞒的必要,姜成华只要在易水县或者牧良镇扫听一下,注音符号大体情况都能知道。 至于强取豪夺什么的,那就有点儿开玩笑了。 他们这一船的人、还有易水县尽人皆知的事,哪有那么容易被拿走的 顾天成的回答让姜成华大感意外“你当真知道” “当真知道。”顾天成很郑重。 “那你先给我演示,确认无误之后,我再告诉你我们来此做什么。”姜成华说道。 “可以,”顾天成回身招手,“星辉,过来一下。” “”姜成华瞪着他,不是要演示注音符号的用法吗叫一个跑腿小子来干嘛 只见顾天成又转而问他“你为注音符号而来,有没有相关文字材料” 姜成华迟疑着,从怀中掏出一册纸。 正巧星辉应声过来,顾天成说道”你看看姜公子这上面写的东西,把你学会的,给姜公子读来听听。” 姜成华捏着那叠纸,依然在犹豫,他父亲说了,这东西挺重要的。 “你说你迟疑个什么劲儿嘛,让他给你念念,你就知道了。”顾天成说着话,伸手就把那册纸抽出来,展开看了看,递给星辉,“挺简单的,你把第一行这几个字拼读出来。 “真的能拼读”姜成华坐不住了,起身站在星辉身旁,“你指给我看,你拼的是哪几个字” 星辉看了顾天成一眼,没让他读三十七个注音符号,而是直接拼读第一行那些字,这就是不想泄露太多关于注音符号的内容,又要让这两位知道注音符号的确有用吧 “天ㄊㄧㄢ地ㄉㄧ玄ㄒㄩㄢ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星宿列张。” 袁冬初教星辉等人识字,首先为的是投递使用。 这十六个字是千字文的开头,压根儿就不是袁冬初教授的内容,就像宇宙、盈昃这几个字,星辉就不认识。 但有注音符号标注,却不妨碍他把这几个字拼读出来。 纡尊降贵站在跑腿小子两旁的陈子更和姜成华都听傻了这东西真能拼出来 姜成华指着一个字符,问道“这个符号应该怎么念” 星辉看向顾天成。 顾天成点点头,星辉读“t” “就这”陈子更首先质疑,很像是骗人的玩意啊。 姜成华却在继续,指着一个看起来复杂一些的符号组合“这个你读一下,慢些。” 星辉再看顾天成。 陈子更等的那叫一个急,回头就冲顾天成嚷嚷“你什么意思啊你这东西是不是经不起推敲,怕被我们戳穿还是怎么的” 顾天成一点儿不在意,笑眯眯的对星辉说道“问单个字,你就给他们读一读。千万不要把注音符号全读给他们听,这可是秦公子家所有,咱们不能随便泄露。” 陈子更气得直瞪眼,这是怕他们学会了吧但你能不能不要表示的这么明目张胆啊 “好小子,你够胆”陈子更气愤。 姜成华却不敢再小觑这几人,如此看来,被京城各种大儒、学究们断定不可能、难以实现的事,很可能成真。 注音符号如此重要,但顾天成却知道的如此详细,甚至跟他跑腿的小子都能掌握,他们和秦家的关系非同一般。 星辉见他俩走神,还提醒了一句“那我就拼读了啊,tian天。” “特一”姜成华舌头都要打结了,也没把这个字拼出来。 星辉大概想起他刚开始学时的艰难,看姜成华看得那叫一个着急“刚开始,你要读慢一点一个一个,对,再连起来,像我这样” 姜成华跟着星辉时好歹拼出来了,但一轮到他自己试,舌头立马打结。随即,疑惑的看向顾天成。 顾天成冲他露出个无语的表情,再招手“小满过来。” 小满听到招呼,颠颠儿的就跑过来了“干嘛” 昨天众人推断,两个公子哥儿去易水县,一定和注音符号有关。 刚才,他看到姜成华掏出一个册子,在那儿指指点点、张口结舌,就猜到他们一定在试着拼读。 正准备凑过去看热闹,就听到顾天成招呼,立即过来补刀。 顾天成依然坐在那垛缆绳上,用下巴点了点姜成华那儿“你去给他把天字拼读出来。” 若论这个,姜成华和陈子更在小满面前就是两个菜鸟,小满都不带看的,利利嗦嗦就是一个天字的拼读。 “你再拼一下这个。”姜成华把册子举过来,指着其中一个字,“这个呢这个,还有这个” “行了行了,”顾天成打断,“你打算问到自己能弄识字典籍吗” 。 第160章 那个谁 姜成华刚有点心得,就被叫停了。恼火的回看顾天成,却也知道自己有点儿过了,只能悻悻的收声。 只这短短时间的尝试,他就有感觉,这种拼读学起来应该不难。 顾天成笑呵呵看着他俩“服气了吧来来,该你们兑现承诺了。说说吧,二位是哪家公子,来易水县所为何事” 姜成华把册子收进怀中,面上因为不能继续有些遗憾,心下却是满意的。 他这趟运气着实不错,没来由和人打了一架,不但打出个朋友,还别有收获。 “是这样”姜成华兑现承诺。 “礼部尚书家的公子”顾天成把姜成华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再看陈子更。 这个不着调的,居然也是参知政事府上的公子。 听姜成华的解释,他们这一趟,居然还属于半官方性质的。 前朝末年民不聊生,群雄群起而攻之,推翻了前王朝。 当今皇帝是在之后的群雄争斗中占据了上风,建立大齐朝。这种情况下,皇帝很需要一个真命天子的光环。 国泰民安之类的,朝廷上下励精图治,已经有了平安繁盛的苗头。 但象征意义却不是努力就能有的。 如今突然出现的注音符号和识字典籍,就是一个不错的契机。 如果开创历史先河的识字典籍能在建朝初年推出,绝对可以大肆吹嘘一番。 只不过,在众多学究及朝臣的怀疑中,皇帝和几位心腹重臣不好贸然对此持肯定态度。 无他,就是怕被打脸。 于是,皇帝心腹之一的礼部尚书姜知几,他那个不成器的幼子姜成华,就被派上了用场。 姜成华外出游荡不是第一次,找个理由去趟通州,再顺道去个易水县很正常。 当然,主要任务是去秦睿府上一探虚实。 能和姜成华同行、并且能给出一个正当理由的,非参知政事陈牧的侄儿陈子更莫属。他们太无聊,所以来通州走亲戚。 得知姜成华两人的来意,顾天成大喜,这情形,和他家冬初的预料何其相似 秦家这个潜在的帮手,妥妥的就要有大出息了啊。 于是,之前陈子更随口说的、把顾天成当兄弟,姜成华也隐晦表示当他是朋友,而顾天成很不热衷。 这时,顾天成反过来,对这两位表示出极高的热情。 当然,这种热情并不包括继续展示注音符号的应用。热情的表现方式,就是多介绍一番两岸风光,每次停船多给两人一些便利,饮食上照顾一下而已。 离开通州两天,诚运的船已经停靠了两次,都是为了转送包裹、信件。 逆水而上行驶两天,翼阳城已经在望。 极目可见,河岸上的船只逐渐多起来,错落的民居也映入眼帘。 但是,诚运的船却没有靠岸的意思,依然保持了航行速度。 甲板上,一张宽大的椅子里,坐着穿了厚厚袍服的陈子更。 这家伙嫌舱房里闷且潮,上一个码头停船时,派小厮下船,不知从哪里搞了两张宽大的躺椅上来。 没事就把躺椅搬到甲板上,乐悠悠的半躺在上面,晒太阳看风景,晃晃荡荡,很是惬意。 赶路总是个乏味的事情,好容易看到一个繁华的地方,诚运的船却不停,让他颇为纳闷。 “哎,那个谁”陈子更又用他的口头禅喊人。 小满正在帮一个兄弟洗刷甲板,听到“那个谁”的称呼,头都没抬一下。 陈子更那只是口头禅,并没有欺负人的意思,一见小满不搭理,立即改口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叫小满。小满,问你个事儿呗。 小满这才站起身回头“啥事儿” “这是翼阳吧怎么你们一点停靠的意思都没有,你们不往这儿接送邮件吗”陈子更倒是有经验,竟然还被他发现,诚运不但没有停船的意思,更没见他们做转运包裹的准备。 小满的回答颇为含糊“嗯,我们暂时不接受翼阳的投递业务。” “为啥”陈子更好奇起来。诚运不是要做大河沿岸所有的信局业务吗翼阳是个不算小的城池好吗怎能随便舍弃 “不为啥,就是不接这里的包裹。”小满的回答依然含糊,而且已经回身,弯腰继续做事了。 这里面有事啊 陈子更来了精神,也不犯懒了,先是坐直身体,四下观望之后,发现视线很受阻隔,干脆站起来,走到船舷处观望。 翼阳码头的规模虽然不能和通州比,但比寻常县城和镇字却要强的多。 陈子更首先想到的,就是顾天成撞上了惹不起的人物,只能退缩让步,不做翼阳的买卖 这个想法让陈子更兴奋起来,想他们在通州相遇时,这小子和姜成华打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两人脸上现在还挂着幌子呢。 就冲那悍不畏死的拼劲儿,他居然也有吃瘪的时候 陈子更视线四下搜寻,想找到顾天成询问、再奚落一番。 哪知他的视线刚转了两圈,没看到顾天成,倒是发现前面另一条诚运的船居然减速了。 他所在的这条船上,好几个船工正手忙脚乱的放帆、开始调节角度。 陈子更一把拉住路过的小满,问道“怎么回事不是不停吗”而且,船正在河道中间,也不是停船的地方啊。 “大概遇到事了吧,你放手,我去看看。”小满说道。 如此热闹,陈子更哪能落下,连忙跟上“我也去。”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原本在前面的那条船已经落后,陈子更、顾天成几人乘坐的这一艘越前而出。 听到状况的顾天成刚从仓房钻出,正往船头方向疾步而去。 一个兄弟快步跟上,一边对他解释着“河道上挡了三条小船,对咱们的船喊话,说他们有重要的信件和包裹,要委托我们投递。” 紧随顾天成的姜成华不明所以,还跟那儿感叹呢“你们信局名气挺大了啊,还有人在河上委托投递的。” 顾天成没吱声,几步走到船头。 货船的行驶速度缓下来了,却没停止,以一个极缓慢的速度,向前方三条小船靠近着。 三条船虽小,承载七八个人也没问题。 这时,三条船每条船上有四个人,两人操桨,一人站在船头大喊“诚运投递的船吧岸上有些包裹和信件委托你们投递。码头已经安排了泊位,停船之后,咱们再清点物品,商量运费。” 。 第161章 别有用心 虽然这里已经是翼阳码头范围,但依然有不打算靠岸、正常行驶的船只。 这时,三条小船在前,挡着两条货船减速,船上还有人喊话,立即引起来往船只和河岸人等的注意。 诚运的兄弟和船老大都看着顾天成,等他的指示。 顾天成却不为所动,回话的声音也是不小,朗声道“我们承运不接翼阳的活儿,无论货运还是包裹,各位想别的办法吧。” 三条船上的人交换眼色,面上很不掩饰的露出嘲讽戏虐之色。 另一条小船站立的一人扬声劝说“有生意为什么不做咱们的包裹和信件都已准备妥当,只要点清数量、略作交接便可,并不耽误各位的行程。” 一旁的姜成华很心动,转头问顾天成道“既然如此简单,那就靠岸接收一下,没关系吧” 而陈子更,有了之前和小满的对话,当然不会有这种想法,他很想看看顾天成对这件事的反应。 顾天成对姜成华摇了摇头,没做解释。转回头,还是之前的表情,拱手道“诚运不接翼阳的生意,我们还要赶路,各位请让出水道,在下先行谢过。” 诚运的船在刘启元的指示下并没停下,依然在缓缓前行,距离三条船越来越近,似乎下一刻就会顶在一起。 三条小船在水波的荡漾和推动中,虽然之前还有稍稍的偏移,但操桨的人奋力划动船桨,让小船保持在原来的位置上。 大概看到顾天成态度坚决,三条小船的人竟不在劝说,其中一条船上的人嗓门分外大,哈哈笑道“你就是顾天成吧听说你在易水县很踢得开,颇有名气,怎的来了我翼阳码头,就怂成这个样字” 他这话一出口,十二个同伴齐齐发出哄笑,声势颇大。 另一条船上的人大笑着接口“其实顾老大不用担心,你就像上次那样便可以。放下一百两银子,再给我们大哥认个怂,我们大哥不会把你怎样的” 这人一边说话,还一边和另两条船上的同伴挤眉弄眼。 “是啊,只要你多多孝敬,这条河道你们诚运不就走顺了吗”一个人开口,苦口婆心的开导着,“若遇到硬茬儿就绕道,你这河运和投递,怕是做不下去啊。” 听着好像在劝说,但内容却是在讥笑顾天成成不了大器,河运和信局会做不下去。 而他这番话还真有了效果,顾天成扫一眼诚运另一条船。 那条船上有两人,是他们所运货物的货主。现在,那两人脸上已经满是惊疑和担心的神色。 河面上路过的,还有减速慢行准备停靠、或者正在离开码头打算启程的船上,都有人在注意他们两方人。 听到他们这番对话,也都露出或了然、或轻蔑的神色。 诚运的兄弟终于愤怒了,几个手上没活儿的兄弟,和小满、星辉都往前涌过来,围在顾天成身旁,纷纷出言“怕他什么咱们靠岸兄弟们豁出去不要命,也要争这口气咱们一起上,一定打爆他们卵蛋” “就是,天成哥,咱们不怕死,就是拼了命,也要让他们知道诚运兄弟们的厉害” “对天成,咱靠岸,咱不受他这鸟气” 姜成华已经看出情形不对,被众人挤在中间,费好大力气,才凑近顾天成几分,劝道“你们有过节吗要不就靠过去吧,我上码头和他们交涉。实在不成,我和子更去一趟翼阳衙门。” 原打算看热闹的陈子更也怒了“什么东西一群水耗子而已,居然嚣张至此走,有什么好交涉的上岸去小爷把他们打的满地找牙,他们若敢有丝毫异动,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小子的一嗓子,立即嚷嚷的群情激奋,靠岸的声音更大了几分。 顾天成摆一下手,众兄弟的声音小了下去。 他对陈子更摇摇头,说道“我们经常在河道上跑,难道遇到事,就到处找人摆平” 姜成华两人无语。 他们是权势之家的子弟,虽然是新朝新贵,但姜家和陈家在新朝有这样的地位,也是有一定根基的,很知道人情世故。 这次,他们正巧在船上,能帮个忙。 但诚运以后难免还会遇到类似事情,就算顾天成不顾惜面子,专程跑去京城求助。难道他们也专程跑一趟翼阳或者更远的地方不成 就算恰好有时间、能来帮忙,或者正好有故交在当地,捎信捎话也行。但一次两次可以,经常这样,怕是谁也撑不住。 “那怎么办”陈子更再看周围一圈,“你看那几条船,为了看热闹,速度都慢下来了。还有岸上这么多人都瞧着呢,这事儿一旦嚷嚷开,你以后还揽活儿不以后的生意怎么做” 果然,路过的几条船速度明显减缓,每条船上都有船工和乘客看热闹。 还有码头方向,无论船上、还是岸上,都是人头攒动,齐齐望着他们这边。 顾天成却不在意的笑笑“当然是如常揽活儿、如常做生意,活人难道还能被尿憋死” 说完,又看向前方三只小船“对不住了几位,我们还要赶路,望各位让开水道。否则,在下会怀疑各位心怀恶意,说不得,只能硬闯了。” 顾天成这话说的不错,也不违常理。 不管河上还是陆地行走,若遇到没来由挡上或包围的船只或人,为了身家性命,要卯足了劲也要闯出去。 顾天成的话立时惹来一阵喝骂,不断有“怂包”“软蛋”之类的骂声出口。 还有更有针对性的,类似于“众目睽睽之下的码头都不敢停靠”“河运行和信局靠不住”什么的,也全都喊了出来。 顾天成却像没听到一样,回身冲兄弟们挥挥手“行了,我明白你们的意思,若你们还信得过我,便都去做事,先起帆赶路。此事咱们随后再做打算,来日方长都听说过吧” 众兄弟都是愤愤然的,却也听顾天成招呼,心中那一股子闷气让他们加快了手上动作,船速渐渐提了起来。 第162章 各有计划 前面三条小船上的人虽然嚣张,也依然喝骂讥笑,却不敢和这种重型货船相碰。 见诚运的船原本缓慢的船速有了提升,连忙顺着诚运一号破开的水线往两边散去。 那些人的骂声也随着两方人拉开的距离,渐渐听不见了。 看着忙碌的众人和逐渐远离的翼阳码头,姜成华问顾天成“翼阳好歹是大河边不小的码头,被人如此恶意诋毁,你们诚运和投递行的声誉会受影响吧” 顾天成听了姜成华的话,只是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依然看着船后方的翼阳。 陈子更却不罢休,在耳边呱噪着“做河运的最是不愿招惹码头势力,你怎么回事不是刚入行没多长时间吗怎么就和人结了仇给了银子,人家都不罢休。” “有点误会,翼阳码头主事的赵博财设计,想把我们的船和人陷在翼阳。结果没达到目的,大概觉着失了面子,便是追着不放。”顾天成避重就轻的回答。 连巧珍散布的谣言已经消停下去,而姜成华、陈子更是京城权贵子弟。如果整合码头这种话在京城流传开,难保有人会留意此事。 顾天成可不想这么早就进入有心人的视线,被人把他扼杀在起势状态。 “那你打算就这么怂下去”陈子更唯恐天下不乱的本性再次爆发。 顾天成斜他一眼“怎么着你还指望我现在就跳船,弄把刀子找赵博财拼命怎么的” 陈子更讪讪的“我这不是觉着有我和成华在,如果和人冲突起来,你有绝对的胜算嘛。” “不用,”顾天成断然拒绝,“你还是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把自己的差事办好便可。” 说完,便招呼一声刘启元,一起回舱房去了。 陈子更看着他的背影,问姜成华“这小子什么意思” 姜成华略有些不确定“已经有打算了吧” 陈子更遗憾道“他也不说说他是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发动。若是咱办完事离开通州,这通热闹可就瞧不上了。” 被姜成华狠狠瞪一眼,才又连忙解释“我这不是和这小子投缘,想帮他一把嘛。” 刘启元当然很了解顾天成,两人在舱房坐下,他就问道“回去就安排人吗” 顾天成点头“原本想再准备准备,如今看来,若赵博财不知死活,一定要这样诋毁诚运,很影响咱们信誉的。” “按之前的计划,提前发动吗”刘启元问道。 “嗯,先安排几个机灵的兄弟去翼阳,把赵博财和他心腹的日常动向、以及亲眷家人了解清楚。从上往下查,尽可能掌握多些。” 刘启元赞同“那就从周山手下找人吧,他的人不怎么来这边,眼生。咱们在翼阳周济过的几个乞丐,也能用一用了。” “你先计划一下,回去再仔细商量。办这事儿的人一定要靠得住才行。否则,一旦走漏消息,拿下翼阳码头的难度会大很多。”顾天成说道。 刘启元迟疑片刻,试探道“我瞧着,姜、陈两位公子挺热心,陈公子又是个不怕事的人。如果他们愿意帮忙,拿下翼阳码头会更容易些。。” 顾天成摇头,说道“今日这情况,人家当众把脚踩在咱脸上,不知多少人暗中揣测咱们的反应和力度。这是咱们的首战,也是立威的机会,只能用我们自己的力量说话,决不能假手于人。” 刘启元点头应下,虽然顾天成年纪轻,但很多时候都比他们这些年长的人想的更长远、更通透。 接下来一路就顺畅多了,码头停靠偶有波折,大抵交涉一番便能解决。 不几日,眼看着就要到达牧良镇,姜成华把顾天成和刘启元请到他们的舱房,说有事相商。 “什么事儿啊居然沏了这么好的茶做开场。”顾天成看着面前香气四溢的热茶,笑问道。 陈子更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话好像我们的茶还藏着掖着似的。之前你喝着好,我没给你送去一包吗” 顾天成挠挠额角,笑道“你给了我,那便是我的了。喝自己的好茶,不得省着点儿吗” 特么陈子更酝酿了半天情绪,想到他们接下来要说的话,终究不知怎样才能温和的形容顾天成的无耻,只能“哼”一声,作罢了。 刘启元喝了口茶,赞道“果然好茶,”接着转到正题,“两位公子有什么事尽管说,喝了公子如此好茶,怎么也得尽全力帮忙。” 姜成华笑道“只是两盏茶而已,哪有那么严重。不过,需两位帮忙却也是真的。” “真需要帮忙吗”刘启元笑道,“公子有事尽管说。” 他面上轻松,心下还真有些忐忑。人家贵公子办不下来的事,他一个小老百姓能帮上什么忙 顾天成却甚是轻松,轻啜着热茶,笑看着姜成华。他大概能猜到他们的意图。 “之前顾兄说,和秦家大公子是兄弟。秦家的注音符号,顾兄也知之甚详,想来关系的确好。到了易水县之后,还望两位替我们引荐秦公子,不知可方便”有求于人,还得适当保密,姜成华话说的很客气。 “行啊,”顾天成痛快点头,但他有前提,“回去之后我得先见过秦老爷,你们再拜访亲家成不” 给人家带回两个很有目的的人,他得先给秦睿交个底才行。 姜成华爽快点头“就依照顾兄所言。” 没和姜成华打这一架之前,他还和陈子更好一番商量,计划用什么由头才能顺理成章的去一趟易水县。 而且,据说易水县知县把秦家这事儿看的很重。他二人到了易水县之后,若贸然拜访秦家,也会引起易水县各方人等的注意。 他二人走这一趟,却是不想让任何人有所揣测。 事关皇帝颜面,最起码,在确定注音符号和识字典籍有足够分量之前,他们这一趟的目的不能被人拿出来念叨、宣扬。 如今有了顾天成,事情就好办多了。 大家都是朋友,通过顾天成结识秦向儒。甚至他两人可以通过秦向儒,名正言顺的知道秦家编撰识字典籍这事儿。 出于好奇跑去秦家,一是拜访哥们儿的长辈;顺便的,可以涨涨见识,听长辈说说注音符号、识字典籍什么的。 第163章 跑那么远 货船在牧良镇码头靠岸,迎接的人中不但没有秦向儒,连袁冬初也不在。 顾天成下了船,没看到自家老妈却也罢了,反正自家老妈绝不会像其他娘亲那样,傻乎乎守在码头边,等候没有准点儿的货船。 他也没关心秦向儒在哪里,视线扫一圈,居然没看到他家冬初。 这啥情况 诚运的货船靠岸,就算船上没他,但自家船上运送的包裹信件颇多,不是平日散件可比。 一般情况下,他家冬初都会到场的。 这次居然没来他这么不受待见吗 顾天成瞬间就酸了,颇受打击。 但也只能耐着性子,和几个兄弟打过招呼之后,便拉了袁长河到一旁,低声问道“冬初呢怎么没见到人” 他这一问,顾长河的担心就掩饰不住了,颇惆怅道“她往沐州去了。” “沐沐州”顾天成都有些磕巴了,“好好的,她跑沐州那么远干什么” 姜成华和陈子更正留意顾天成这边,见他拽着一个大叔,似乎在说很重要的事情,便也凑到跟前。 及至听到他的询问内容,这很重要的事,原来只是问一个人。 这人是谁啊冬初难道这是秦公子的字 顾天成竟如此仗义,把他们的事看的如此重,一登岸就替他们问秦公子在哪里。 陈子更立即回头,拽着刘启元低声问道“天成是问秦公子在哪里吧” 刘启元无语望天。 这让他怎么说才好说这小子压根就没把替他们引荐秦向儒这事儿放在心上,人家关心的只是心仪的姑娘 “咳,这个那是诚运投递的掌事人。大约天成有当紧事要问吧。”虽然他们兄弟日常能以此事调侃顾天成,但在外人面前,又事关冬初姑娘的声誉,实话就万万不能说了。 “哦,原来如此。”陈子更鄙夷自己,已经走了一路,他居然还会高估这小子,简直就是记吃不记打。 反思之后再问“之前不是说秦公子也住牧良镇,且距离码头不远吗难道他没来” 莫非那小子在吹牛。事实上他和秦公子并不熟,只是秦家尝试使用注音字符时,选择了诚运的投递员,让他得了便利 若是这样,他就真寻机会和他约个群架,结结实实揍这小子一顿。 刘启元不知道陈子更想些什么,他也颇奇怪,居然没在码头看到秦向儒,莫非遇到很忙的事,抽不出身 “我问问,”刘启元说着,就近拉住一个兄弟问道,“怎么没见秦公子在忙吗” 那兄弟都没用想的“秦公子啊,他带着他娘子,和袁姑娘一起去沐州了。” 刘启元的反应和顾天成差不多“去去沐州了,秦公子还带着他家娘子” 这是怎么个组合秦向儒带着他那个腼腆的娘子一起,难道他们结伴游玩去了 “是啊,投递行接了两单代购业务,听说购买种类挺多,袁姑娘便亲自去了。这次事周山带队,运字一号船揽了去沐州的货物,袁姑娘几人是乘坐咱们自家货船走的。”自家兄弟比较清楚事情的始末,一股脑告诉了刘启元。 那边,顾天成也从袁长河那里了解到事情原委,忍不住担心道“冬初一个姑娘家,怎好跑那么远路去陌生地方伯父您好歹应该拦一下,怎么也得等我回来,咱们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袁长河也希望这样,更愿意闺女压根儿不用出远门才好。怎奈等顾天成回来,时间确实有点儿长。 “你们离开才两天,就有易水县布庄老板和杂货铺的老板拿着样品,寻问能否帮忙代购。冬初说等你回来,时间就有点儿拖的长了。”袁长河解释道。事实是,他家闺女说了,用不着回回都让顾天成陪同,她自己带人出行也成的。 顾天成算了算时间,袁冬初几人晚几天出发,但牧良镇距离沐州和通州差不了太多。 加上他们在通州要安排固定线路等事务,耽搁了一些时间,回程应该和周山、袁冬初差不了两天。 两天啊 “他们可有捎信回来”顾天成问道。 袁长河连忙回答“有,从离开镇子开始,一直到他们到达沐州,几乎都是隔天就有消息。昨日路过的船只还有消息,说诚运的船已经返程,走到苍梧县了。” 运字一号船已经在返程途中,却依然有消息带回,只因诚运的船有投递业务,遇到码头常有停靠,和急着赶路的船只相比,自然会慢一些。 顾天成计算一番,才安心道“那还好,估计明天不到,后天一准儿就回来了。” 姜成华见顾天成说话告一段落,连忙凑过来。 袁长河早有留意,货船上居然下来两个贵公子哥。看那衣着,看那身形气度,还有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这样的人,怎么会搭乘货船出行 可以说,码头上虽人来人往,而姜成华和陈子虽只两人,但受到的关注却比诚运两条船还多。 顾天成也不想姜成华的事情有疏漏,忙给袁长河介绍“两位公子和我们在通州相识,他们闲着无事,便随我们来此游玩。” “哦哦,这样啊。”这两位的路数明显和他们差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但袁长河早已习惯顾天成经常带来的意外。 姜成华又把陈子更招呼过来,双方见礼之后,袁长河打算给这两位在易水县找间客栈居住的。 但这俩人哪儿肯去,他们来次,是找理由结识秦向儒,借此接近秦家的。住在县城,怕是要先一步结识易水县知县了。 顾天成也是这么想的,两位身份虽不凡,但他们连货船的舱房都住过,牧良镇的客栈就算简陋,但条件却好很多。 还是刘启元陪着,在众人的注目礼中,两位公子哥儿和四个衣着不凡的小厮,带了几个帮忙搬行李的兄弟,寻客栈去了。 顾天成留下详细询问,才知道袁冬初走这一趟的原委。 他离开不久,去易水县送包裹的投递员带回消息,说易水县一家布庄的老板询问,能否按照他提供的布样,帮他从沐州带些货回来。 掌柜提供了十二种布料和绸缎样品,但所要数量却少,每种绸缎和布料要一到三匹不等。而且购买地虽都在沐州,却不是一家的货。 大约怕他这种品类多、数量却少的生意不招人待见,布庄掌柜还介绍了隔壁杂货铺所需货物。 购买地同样在沐州,要的是一些干品菜蔬、特种米粮和竹制品,数量也一样令人侧目。 ------题外话------ 谢谢书友guan、爱念鱼、云若无情、伞红、清华的月票,月初有票的感觉超级棒。 感谢各位 。 第164 领悟 以袁长河的意思,这么远途,只为替主顾买这么点东西,当然没必要。 袁冬初却不这么认为,这个项目是她早就计划过的。只不过,诚运才刚起步,没有明确的目标,没来得及做而已。 如今生意主动找上门,怎能错过 袁冬初的多番描述和解释,也没能让袁长河了解淘宝是个什么形式和前景。 只不过,他只这一个闺女。闺女信心满满、一副大展拳脚的劲头,他实在不忍心泼凉水。 他只能在运输货物上下功夫,选了两家靠得住、常年在河道上贩运的货主,又安排了周山随行,这才把袁冬初放走。 袁长河自己听不明白的事,描述给顾天成,顾天成却分外理解。 大概是年龄上的差别,所以,理解力和接受能力也有差别。 开展异地购物这事儿之前就有计划,顾天成一直都是赞成的,现在只是提前做起来而已。 这家伙不住的点头,啧啧称赞这项业务开展之后,信局不但能在送信送包裹上获取收益,代购收入和代销物品说不定获益更多。 绝一番赞叹下来,把袁长河说的一头雾水,深切怀疑这小子完全不是发自内心,而是为讨自家闺女欢心,胡乱拍马屁的。 自己关心的事情了解清楚,顾天成才问起秦向儒,他怎么也跟着去了居然还带了媳妇。 “冬初说彩兰的绣工好,绣品落在易水县布庄太可惜。这不是有机会吗,就去问彩兰的意思。结果这妮子也是个胆子大的,竟想一同前往。”袁长河一边感叹,一边说着。 顾天成啧舌不已“没想到景文”没想到那小子一副腼腆样,居然如此宠媳妇,差一点儿就比上他了 见顾天成一副说不出口的样子,袁长河失笑道“秦公子说去沐州这段水路没走过,他是跟船观察水文地理情况的。” 这小子,一看就不知道想哪儿去了。 无论易水县还是牧良镇,还真没什么值得游玩的地方。 但姜成华两个公子哥儿,在这里却颇有兴味。 第二日一早,两人吃过早饭便直奔码头,去看顾天成那厮每日都做些什么。 这时顾天成已经查看过投递和货运事宜,打算看看他们的办公楼建得如何。 姜成华和陈子更一听办公楼这样的新鲜词儿,死乞白赖的硬跟了去。 名之为办公楼的建筑,第一层已经修建完成。 这里没有混凝土,也没有大型石料,所以用的是土木结构。红砖垒起来的墙体,一层房顶、也就是二层的地面,则是用木料铺就。 现在,一层房屋和房顶完成,泥瓦匠正在砌二层的墙体,木工则在制作楼梯。 进门后转过照壁,一层到半层梯已经完成。如今在制作的是分开两侧的、半层到二层楼梯。 姜成华在远处看到这个占地颇大的建筑,便起了好奇之心。 一行人走近,接替周山管理修建事宜的兄弟迎上来。 见面寒暄几句,便领着顾天成几人,一边往办公楼里走,一边介绍施工情况及进度。 顾天成去通州之前,就从袁冬初的草图上,对办公楼略有了解。 这时看到实物,虽也有惊叹,但终究有心理准备。 姜成华和陈子更就不一样了,他们还从未见过这种建筑方式,对办公楼的格局、结构、楼梯等设置,处处都是好奇。 尤其是办公间、杂物间和库房都在一处的安置,也让他们颇为新奇这样子,怎么体现管事的、做事的、打杂的区别 陈子更还额外瞟了顾天成一眼,别是顾天成这个东家也在这里,和众多船工、苦力混一起做事吧 “别家都是修建一排间正房,其余的伙计们做杂事、烧水什么的,都是在一侧耳房,或者另外再建厢房,你们怎么弄成这样”陈子更问道。 “因为我们没钱啊,为了用仅有的地方和银子,盖出足够多的房间,所以就建在一起了。”顾天成把袁冬初朴实无华的理由转述出来。 “”陈子更一阵无语。 好吧,这个理由很充分,也很实在。 如果基于这个原因,人家这房子盖的的确太合算了。 姜成华的注意力则在木工使用的木板上,二层地面和一部分楼梯,用的都是这种木板。 但这木板,很不对啊。 “天成,好歹是建房子,不是小事,怎能用碎木头拼起来做二层地板将来这上面要走人的啊。”姜成华纠结道,走着走着,把人漏下来怎么办 要不是他和顾天成关系处的挺好,这话他就不问了。 但建房子不是小事,大家朋友一场,虽然有些话不好听,但该提醒的话一定得说。 正在做活儿的木工师傅立即就不能忍了什么眼神儿该看大夫了吧这是碎木头拼起来的吗 这是木板,木板整条整条的木板有没有看到 把木料分割,再刨平,要费工的好不好 办公楼还没开始盖,顾天成便乘船离开了,被姜成华这么一问,他再细看,脑袋也有点发懵。 疑惑的看向管事的兄弟。 那兄弟也是满脑门子官司“哪有的事儿啊咱用的都是好木料,是袁姑娘和木工师傅商量,把多层木板交错粘合使用更好,不但结实,且不容易走形。” 他说着话,又看了姜成华一眼,补充道“需要的地方,我们也用了大量整料和板料的。” “粘合起来的木料结实还不易走形有这个道理吗”,姜成华奇道。 领头的木匠师傅在旁,忙不迭的点头。 当时,那姑娘问他木料粘合之后够不够结实 他以为这姑娘担心他粘的不牢,连忙打包票就是整板断了,粘合处也是好好的。 之后,袁姑娘就问,能不能把二层地板的木料多层粘合起来用。 他当时觉得这姑娘疯了,薄板木料的确比整块木料便宜些,却也便宜不了多少。为了省这点银子,弄得房子很寒碜,不值得啊。 再说了,哪个说粘合的木板更结实、更不容易走形 但仔细想来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吧 好木工粘合出来的家具,即使整段木料出现了断裂,粘合处也是完好。碰巧了,这位木工师傅就是个粘合手艺好的。 凡是木工,粘合木料绝对必须学。但正常情况下,这种手艺只要过得去就好,没太多人关注,更没有特别的优势。 但那是过去,有了修建诚运办公楼领悟到的复合板新技能之后,木工师傅觉得,他的粘合手艺就能摆上台面了。 第165章 回来了 木工师傅给顾天成等几人介绍粘合木板的好处,再说他经过袁姑娘的提醒有了多少心得,丝毫不掩饰他的喜悦。 他这趟活儿,着实做值了啊。 口若悬河的一通神侃,把姜成华和陈子更都说晕了。连顾天成也忍不住啧舌,这师傅对他家冬初得多心悦成服,才能推崇成这个样。 之后,几人返回一层,在茶水间看到灶台和取暖烟道,陈子更立即发言“这个我知道,咱们住的宅子大多有这类结构。严寒时,就是不烧水,也要添柴取暖。” 这么浅薄的见闻也好意思拿来显摆陈子更的发言被人果断无视,连他的小厮至雨都差点儿捂脸。 就在大家伙儿准备离开时,顾天成的视线穿过窗口,落在另一个房间的墙壁上。 管事兄弟顺着视线看去,连忙解释道“这是袁姑娘提议加上的,说房子临河,冬季一定又潮又冷。工匠师傅们就给出了这个方案,袁姑娘管这叫壁炉。” “壁炉啊。”顾天成点头,果然就像是镶嵌在墙壁中的炉子,很贴切。 那兄弟继续介绍“壁炉的烟道会经过二层墙壁,灼热的烟气也会让二层有暖意。” 这兄弟对袁冬初的推崇和夸赞和那木匠如出一辙,也让姜成华、陈子更再次感到惊异。 离开施工地点,姜成华忍不住问顾天成“这位袁姑娘何许人,听起来能干的很呢。” “袁姑娘吗”顾天成一脸深沉,心下却得意非常,“就是袁伯父的女儿啊,的确非常能干。” 陈子更忍不住再次吐槽“我们不知道那是袁家女儿吗这不是想知道她有什么不凡的地方嘛,连这个都听不懂,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带一帮兄弟的。” 顾天成继续深沉“不凡的地方就是很能干啊,你们不是听到了吗还有信局,也是袁姑娘掌管的,运营的非常好。” 切,这是小爷我已经内定的媳妇,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你们这些没运气的,就等着日后羡慕小爷吧 姜成华两人见他如此淡定,昨日也有过了解,袁家姑娘接到代购单子,身边连个跟随的家人都没有,就敢随船前往沐州,一定是个顶泼辣的女子。 想象一下泼辣是个什么情形再想想顶泼辣的、站在船甲板上,吆喝船工和投递的伙计们做事的样子 嗯,有个大体印象了。 顾天成估计,袁冬初会在第二天或第三天回来。事实没超出他的预估,但第二天却也没回来。 直到第三天下半晌,从沐州回来的船才抵达牧良镇码头。 姜成华和陈子更是奔着结识秦向儒来的,但这两天在牧良镇接触到的一些事情,让他们对袁长河的女儿也颇感兴趣。 知道诚运的船今日一准儿回来,两人便也没去别处闲逛。从午后开始,就坐在码头边的一个食肆里,要了一壶劣质水酒小酌,另外还有一碟酸笋、一碟花生磕牙解闷。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直到未时末,陈子更的小厮至雨才飞奔进来禀报诚运去往沐州的船回来了。 “是吗”陈子更立即放下酒杯起身,“走,看看去。” 食肆本就在码头边上,几人没走几步,便到了岸边。 地方是到了,船也看见了,但他们根本就靠不上去。 别说是他们不能靠近,就是顾天成和袁长河两个,也被一群人挤在一旁,一个阴郁、一个无奈的望人群兴叹。 “什么情况难道不是你们诚运的船到了”陈子更一脸诧异的问。 顾天成脸上则是郁闷“你什么眼神怎么就不是我们诚运的船了”他特么刚才也纳闷着呢,怎么他诚运的船,他却连边都靠不上去 陈子更哪怕他的脸色,立即讥讽“那你倒是上去把他们扒拉开啊,秦公子在哪儿掌管信局的袁姑娘又在哪儿” 袁长河倒是没了之前的担心,他已经看见他家闺女下船。 只不过,他一个大老爷们,还是诚运的东家,也算小小有一点身份,实在不好和几个婆娘拼身手。 嗯那个,他也不得不承认,认真说起来,他的确挤不过人家几个娘们就是了。 顾天成则完全没有挤不过的概念,只是,他不能那么猴急啊。 他倒是第一时间看见袁冬初和秀春、小翠现身了,正琢磨怎样才能看起来帅一点的走过去。 结果两帮人,秀春家以秀春娘为首,小翠家以小翠娘为首,两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上前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顾天成别说和人家挤,他压根儿就没反应过来好吗 如今,诚运一帮老少爷们儿,还有京城来的贵公子、以及四个身份和穿戴都不一般的小厮,就这样被堵在外围。 众人面前,一群人聊得那叫一个热闹 什么有没有吃好 有没有住好 胖了没瘦了没 好容易牵挂内容问完了,连缓口气的时间都不用,紧接着的八卦就出来了 沐州的街市是不是很繁华 有没有见过沐州的太太小姐果然见过啊她们的衣服和首饰是不是分外华贵是不是会晃眼的那种 寻常百姓的衣着穿戴呢听说那是鱼米之乡,粮食有没有便宜一些盐能不能随便买 这特娘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顾天成瞬间怒了,回身招呼小满“去找几个人,把那帮婆娘轰一边儿唠嗑去” 小满和星辉早把这一幕看在眼里,见顾天成一脸郁闷无奈,两人还跟那偷笑呢。 这时听到招呼,连忙收敛神色,器宇轩昂去做事。 他们和秀春、小翠也算抬头不见低头见,倒是没依着顾天成的话上去赶人,而是先拉了秀春大哥和小翠他爹出来。 指了指身后的顾天成、袁长河等人,再指船上货物,苦口婆心的说道“要不,咱们先卸货,您几位和姐姐们选个安静的地儿聊成不周围安静些,您聊的也舒心是不” “是是是,小哥说的有理,有理。”两人哪还听不出小满的意思,一脸羞惭的转回人群,一通七手八脚的拉拽,好歹把上下船的跳板出路腾了出来。 袁冬初也是费了老大的劲,才从秀春娘的魔爪中脱离,没被她们拉去一边继续海聊。 ------题外话------ 谢谢长白山小狐仙、vht、冥后冰凌的月票。已经十四张月票了,谢谢各位支持,比心 。 第166章 紧张了 看着秀春和小翠两家人再次围拢,兴致依旧的样子,袁冬初做抹汗状,对身边的星耀感叹“不过出门十来天,这两家人就攒了这么多情绪、这么多话,真厉害啊” 星耀连连点头,也是心有余悸。别说袁冬初没能幸免,连他都被秀春二哥和小翠她弟拽着,回答了好几个白痴问题。 顾天成、袁长河这才有机会上前。 顾天成抢着开口道“怎么样还敢不敢独自带着人家闺女出门了瞧瞧,差点被两家人吃了吧” “还好还好,”袁冬初笑嘻嘻敷衍他一句,就转向袁长河,“爹啊,看到秀春和小翠他们爹娘这样,您有没有发现,您特别含蓄、有修养胸怀宽阔、海纳百川,特别” “行了行了,知道你又学了好多词句。”袁长河连忙制止闺女的贫嘴,那边还有两位京城来的贵公子瞧着呢,会让人家笑话。 说着话,袁长河还往姜成华、陈子更那边瞄了一眼。 他家闺女聪明懂事,又温婉灵巧,可千万不能被人认为油嘴滑舌、没正形才好。 哪知这一看,立时就无语了。 这两人正一脸惊诧、不可置信的表情,头凑在一起、跟那儿窃窃私语呢。一边相互嘀咕着什么,眼神还不住地往自家闺女这边瞟。 “嗯嗯走这么远路,累了吧若船上事务交待清楚,便和秀春、小翠道个别,回家歇会儿去,别在这儿陪着了,怪累的。”袁长河身形还略移了移,想挡住姜成华两人的视线。 顾天成离这俩小子近,倒是听到他们嘀咕什么,一时又是气恼、又有些得意。 他着实没想到,这俩货脑筋不知怎么转的,竟以为她家冬初是个膀大腰圆的母夜叉。 那两位正再找错会了意的源头呢。 “不是你说的吗说人家姑娘顶顶泼辣,一定得是个大嗓门,要孔武有力才行。”陈子更控诉道。 你倒是好好瞧瞧,人家姑娘秀美清爽,说话也笑盈盈的很是悦耳,哪里大嗓门了哪里膀大腰圆了 姜成华不能顶这个缸啊,“别胡说,我什么时候说人家大嗓门、孔武有力了倒是你,说人家会叉腰站在甲板上,呼喝船工和伙计们做事来着。” 陈子更不服气“我没说错啊。人家姑娘掌管信局,支使不动人那成吗甲板什么的,也可以轻言慢语和人说啊,说话轻缓些,没准儿人们干活更顺气、更麻利呢。” “去去去,都胡说什么呢”顾天成气愤的拉着他俩,手一划拉,指向袁冬初后方,“看到了吗那个穿天青色长袍的,那就是秦公子。跟我走,我给你们引荐。” 两人不是登徒子,有这番窃窃私语,也着实是袁家姑娘和他们的想象差距太大。刚才又听人家姑娘说话有趣,哪肯就这样被顾天成拽走 陈子更努力挣扎着,说道“你瞧,秦公子不是正冲这边过来了吗袁姑娘掌管信局,是你们诚运的重要人物。我觉着,咱们怎么也得相互认识一下才好。” 认识个屁顾天成居然紧张起来,“还记得你们干什么来的吧别耽误正事。” 陈子更继续挣扎“咱等在这里,不是什么都不耽误吗” 说话间,秦向儒已经带着媳妇过来。 回自个儿家之前,怎么也得和诚运老大及邻居伯父打个招呼才行。 走过来的同时,秦向儒也留意到穿戴分外显眼的姜成华和陈子更两人,和顾天成站在一起说着什么,看起来很熟悉的样子。 他怎么不知道顾天成还有这样的朋友 待到秦向儒走到近前,再看到他疑惑的眼神,顾天成就像看到了救星“景文,来来,这是我和刘大哥在通州认识的朋友,我介绍你们认识。” 秦向儒连忙拱手,自报家门。 同时也颇困惑,和顾天成、刘启元是朋友,但也用不着这么积极的介绍给他认识吧 双方各自见礼,姜成华两人倒也记得正事,虽然他们是京城权贵子弟,但对秦向儒极为热情。 袁长河也知道这两人的来意,看看眼下场面,提议道“你们小哥几个儿相见,怎么也得一起坐坐,顺便算是给景文接风。这样,你们去景文家,让景文媳妇和冬初在我们院子歇着,方便你们说话。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这还用意下如何男宾和女眷分开两个院子就坐,当然最好,顾天成连连点头赞同。 袁冬初却有些迟疑“要不,你们先走,我想看看办公楼建得如何了。” 她赶着去沐州,只是把事情交代给营造行雇来的师傅和木工,便离开了。她很想看看那幢小楼盖的如何,有没有点办公楼的样子。 袁长河却是把她拦下“不在这一半日的时间,房子又跑不了,明日去一样能看。” 那边陈子更探着脖子搭讪“不用担心,房子建的挺好,很有新意呢。” 袁冬初看看这两位,又看了看顾天成。通州认识的没给她介绍,却这么积极的介绍给秦向儒,这两位谁呀 顾天成无奈了,此等情景再刻意不让他们认识,很有点说不过去。 好在袁长河也没打算让自家闺女和两位公子多做接触,他把袁冬初和周彩兰做一堆儿,略略说了双方的身份。 周彩兰有妇之夫,自然不好和外男多做接触。袁冬初跟着沾光,也没上前。 双方隔了好几步远,遥遥施礼,连话都没说一句,顾天成、秦向儒和姜成华两人一起离开。 袁冬初、周彩兰却是晚一步,由袁长河陪着,先去和秀春等人道别,之后才往自家而去。 他们身后,刘启元、小满等人按货运的规矩,前去和所运货物的货主接洽,安排卸货事宜。 周山则喊了两个兄弟,和星辉一起,把袁冬初和秦向儒夫妇的物品另外取出,送去他们两家。 周山把事情安顿好,易水县布庄的伙计才凑上来询问“我们掌柜让我来问问,我家代购的布料可买到了是否齐全” 周山笑呵呵回道“买到了,一样不落,齐全着呢。” 伙计大喜“太好了,那些是我们布庄的缺货,我这就拿回去。” 第167章 要留下印象 “那哪儿行,”周山连忙解释,“我们做投递是有规矩的,分拣、派送、记录,哪样都得做到才行。小哥回去等着吧,明儿一准把东西送到你们布庄,不耽误事儿,放心好了。” “哦。”伙计颇为遗憾,他家掌柜挺期待这趟货的。 日常布庄进货,都是缺货缺的多了,攒够一定数量,他们掌柜才会带着银两,亲自乘船去沐州。 买齐货物之后,再租船运回来。 每次往返,不但路费盘缠花费颇多,而且只缺样布料,很不值得贩一趟货,就只缺货经营。看着客人因货物不全离开,真心惋惜啊。 如果诚运代购能解决补货问题,以后他们布庄就能省下贩货的盘缠,还能做到及时补充货物,又方便又省钱,可以考虑长久合作。 怎奈人家投递行有规矩,只能明天再收货、验货。 伙计飞奔去给自家掌柜报信。 虽然没拿到实物,但周山在诚运也算个管事的,人家说一样不差,十有八九就是买齐了。 掌柜只要安心在铺子里,等绸缎布料送上门便可。 在顾天成、秦向儒面前,袁长河是长一辈的人。虽然几个人盛情邀请,但他只去秦家打了个照面,并未和他们一起厮混,而是回去陪自家闺女吃饭聊天。 袁长河和秦家两个看门的老仆都知道,去沐州的船今天必到,家里已经准备了可口食材。等的人回来了,两家厨房开始忙碌,着手准备饭菜上桌。 姜成华见上桌的菜并不多,两个老仆又是摘菜、又是淘米的,竟有重新做饭的意思。当下便猜到,人家只是准备了小两口的饭食。可他们这群人一来、加上四个小厮,一下多了若干人,原来准备的饭自然不够了。 秦向儒当然也知道情况,几个人一番推让。还是姜成华两人的小厮机灵,得了主子的示意,一溜烟儿跑出去,就近从两家食肆中切了几斤酱肉,要了几个快手菜并酒水,满载而归。 向秋是个识眼色的,带回来的酱肉小菜还有袁家的一份。 给袁家拿去时,袁长河好一番感谢。又把自家刚炒好的菜和糯米排骨拿回去一份,两家这才消停下来,各自吃饭、喝酒。 周彩兰父亲和袁长河走的近,她也算是袁长河看这长大的。这时也不避嫌,帮忙袁冬初把准备好的配菜,该炒的炒、该蒸的蒸,不多时,三人便在饭桌前坐下。 回来这一通忙活,袁长河这才有时间和袁冬初聊聊,问她沐州这趟行程如何。 给自家老爸说话,袁冬初当然没什么顾忌,当即眉飞色舞,好一通标榜自己沐州之行收获颇丰“布庄掌柜要的绸缎布料都给他买齐了。爹您知道不,我可不是以散户价钱拿到的布料。虽比不上大商户的折扣,但店家让利却也不小。” “是啊,我家冬初就是能干呢。”袁长河笑呵呵的给自家女儿捧场。 “当然是啦。”袁冬初得瑟的同时,还不忘把一碟笋丝炒肉往周彩兰面前推了推,“你尝尝这个,笋丝脆嫩,极是爽口美味。” 周彩兰笑道“咱一桌吃饭好长时间了,我自在着呢,你自管吃你的,不用管我。” 说完,又对袁长河笑道“袁伯伯您是不知道,冬初极能干,去了沐州,带着我、秀春、小翠和星辉等人,一点儿没见生疏,下船便寻人问我们要找的绸缎庄在哪里。” “哦哦哦,”袁长河听的津津有味,还有些莫名的担心。女孩子家的,出门在外,这样子会不会闯祸啊。 却听周彩兰继续说道“冬初不单单问路,还捎带说了我们是诚运投递、帮人买绸缎的。若有人多问几句,便给她们说诚运不但做信局事务,还代人异地购物,这次就是布庄掌柜委托我们去锦绣布庄买绸缎布料” 周彩兰说着话,想起有趣的情形时,还会抿嘴笑一笑。这次,她是见识了袁冬初的能干,真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且不说袁冬初不怕生,在陌生地方言行自如,那个还能说和性格有关。 但袁冬初仅仅接了一单布庄的代购生意,就能借此不着痕迹的为诚运投递造势宣传,这就不是性格问题,而是人家真是个天生做大事的人。 她在沐州呆了两天,只看客栈和周围人们和他们的言谈变化,就能深切感觉到这番宣传多么有效果。 再有诚运投递在易水县揽到的几个包裹和两封信件,在投递过程中难免问路,投递人员也得了袁冬初的叮嘱,每次问路都把握机会进行宣传。 遇到好奇的路人多问一句,更要给人家介绍个全面。 可以说,这趟走过,沐州已经对诚运投递有了初步的记忆和好奇。 袁长河和袁冬初耳濡目染这么长时间,周彩兰的话刚开头,他便明白闺女这么做的意图。 当下也是愣了半晌,这种造势扬名的办法,居然也能被他闺女想出来,这份聪明像他了吧咳咳咳,是他想多了。 半晌之后,周彩兰说话告一段落,袁长河才干巴巴的又说了一句“我家冬初竟如此能干哦。” 他实在想不出别的言辞,何况饭桌上还有周彩兰在场,太过夸赞自家女儿,显得他这个长辈太不稳重、太不含蓄了。 袁冬初美滋滋的继续说道“我还拿回好多布样呢,各色绸缎、各种细布料子都有。” “要那许多布样做什么”袁长河不解,诚运投递做的是代购,又不做绸缎庄、布庄生意。 袁冬初很有点卖关子的意思,笑着说道“明日,我让小满给布庄送包裹。您就瞧好的吧,咱一定让他颠儿颠儿的跑咱这儿来看布样,下次补货还会委托咱们。” 袁长河失笑“又搞什么玄机” 袁冬初得意“以后,不但这家布庄不会自己花用路费盘缠进货,凡是有诚运投递分号的地方,很多商号的小宗补货,都会用诚运投递代购。咱们的生意会多不胜数。” “怎么还有别的地方”袁长河问道,“别的地方也有委托我们代买布料还是你揽了沐州的代购生意” 第169章 贵公子的惆怅 为了缓解气氛,姜成华连忙转开话题,问道“秦公子不愧是秦家长子,如此勤勉、且精于钻研。不知做这许多笔记,用了多长时间” “这个啊,”秦向儒很认真的回答,“就是这次出行写的啊。只是记的有些凌乱,还没来得及整理精简。” 他这解释,立即让两个公子哥儿傻眼,姜成华更是想把他刚说出的“勤勉”两个字吃掉。 原来人家做这许多笔记,只是在这次行程中记录的。他那句问话,简直就是在告诉旁人,他自己有多么的不勤勉。 虽然吐槽,但心里也是服气的。 他和陈子更虽然经常被长辈斥之为不求上进,家族却也不会放任自流,对他们也有过精心教导。 这两人当然能看出,秦向儒所书内容言之有物,水文地质这么复杂的事情,经过秦向儒的直白书写,他二人竟然也能读懂一些。 两人各自感叹,秦家果然家学渊源。 “他日秦兄在这方面有著作,一定给我二人瞧瞧。”姜成华也是坦荡,表达了他对秦向儒未来的期待。 顾天成见秦向儒如此能撑场面,深感欣慰,对这两个公子哥的印象更好了几分。 接着招呼几人继续喝酒,好像很随意的,顾天成问起沐州之行的其他收获。 这个话题展开,秦向儒就不那么给力了,首先强调的是他家娘子。 说他娘子的绣品有多受欢迎,绣庄老板所表现出的惋惜有多么深切。绣庄老板说了,绣品所用绸缎和丝线品质着实太差,把他娘子精湛的绣工拉低了档次。 之后,说起他家娘子在绣庄掌柜的推荐下,买了上好绣布和丝线时,秦向儒才想起这趟船的主要目的是代购,而不是他家娘子的绣品。 当下抹了把汗,连忙给顾天成介绍袁冬初在沐州所为。 这才是顾天成关心、很想知道的事情。袁冬初只是为了接一单代购,就亲自跑去从未踏足的沐州,若说其中没什么特别想法,他是绝对不信的。 接下来,秦向儒绘声绘色讲述了袁冬初的沐州之行。 代购布料当然都买齐了,关键是袁姑娘借着问路的机会,为诚运投递做了非常好的推广。 之后,更是走了多家绸缎庄、布庄,带回好多布样,一叠一叠的装了一箱子。 说完这些,秦向儒还颇神秘的对大家说“袁姑娘和绸缎庄掌柜、和几个特产铺子都有商谈,具体说什么不知道,但以袁姑娘的聪慧,一定能给诚运带来更多好处。” “那还用你说。”顾天成与有荣焉。 不用说他也知道,袁冬初已经开始实施她的计划。 在诚运投递各分号展示一些销路好的异地物品,供当地有需求的人挑选。 之后,就是由诚运代购,不但可以赚取代购费用,在异地商家购买达到一定数量后,便可以赚取进货和零售的差价。 顾天成心下得意,姜成华两人当然也能明白其中的利益。 这两位自诩见多识广,但通州之行、尤其来到牧良镇,却真正让他们大开眼界。 眼前敦厚朴实的秦家大公子,算是最循规蹈矩的一位。但看人家做的事,致力于贯通南北的大河以及沿岸的水文地质。 只随船走了一趟,就书写记录了几大本见闻和体悟,光是这份勤勉,就令人咋舌。 而且,这位的书写方式也别开生面,特别通畅易懂。 还有人家媳妇,底层出身、船工的女儿。生长于小镇,但所出绣品在沐州绣庄都能得到赞誉。 看来秦睿不但学识渊博、教子有方,连选媳妇的本事也意外的厉害。待罪返乡、偏居一隅小镇之时,还能在底层挑一个出色的儿媳,眼力非凡啊。 再看袁长河的女儿了。 这位就更厉害了,原来,办公楼、粘合木板、壁炉什么的,只是小菜一碟儿而已。 人家的专长依然在投递行业,把投递业务做得风生水起就不说了,还做什么代购。 瞧瞧,借着一个二三十两银子的代购单子,那姑娘竟是把沐州的投递路子也摊开了。 秦向儒不知道袁冬初和沐州绸缎庄掌柜说了些什么,可姜成华和陈子更是什么人,猜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沐州带回的若干布样,还有一些特产样品,无不显示袁家姑娘将大展身手,缔造出一个全新的行当。 两位公子不约而同的在心下惆怅,原来赚钱于某些人来说如此容易。 他们枉称贵公子,花钱却也要受限制。 每每有大笔花销,和母亲、祖父伸手时,那叫一个心虚,全程赔小心、赔笑脸。不得已还得打泼撒赖,简直一点儿面子不讲。 他们要是也有这等本事,还用得着那样子难堪吗 他们甚至还能时不时大手一挥,派若干银子给兄弟姐妹拿去花,那份得意,那种嚣张 唉,谁让咱没那本事呢这种得意和嚣张,仅是想一想而已。当前最重要的,还是把这趟差事办好才是真的。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两位公子经过和秦向儒、袁冬初的比较,深感惆怅和不得意。一顿便饭水酒,差点把两人喝多了。 幸亏顾天成见过场面,看着差不多了,及时插科打诨的叫停,这场小酌才算结束。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顾天成和刘启元就找了周山,密谋派什么人去翼阳,做前期打探事宜。 周山手下的人很杂,也没怎么在船上做事,找几个眼生的不成问题。 在翼阳有亲戚的,做过货郎生意赔本儿找来他这里打杂的,家里有锔碗匠手艺的,年老讨饭来这里落脚的总之林林总总各色人等,选择竟是颇多。 顾天成计划让周山操办这事儿,也是因为这个。 他说道“既然有这么多选择,那就多选几个,半道可以做些替换,这样更不容易引起注意。” “需要安排多少人”周山问道。 “这就要看你选的人能力如何了,”顾天成说道,“翼阳赵博财手下有一百多号人,不足两百。他的心腹加上小头目,最多二十个人。你的人先主要收集这二十人的情况,之后我们筛选控制哪些人。” “行,”周山点头,“我先选了人再找你敲定。” 顾天成再次叮嘱“人选一定要靠得住,千万不能泄露咱们的计划。耽误了夺码头是小,可以再定计划。若是连累了打探消息的兄弟,说不定会出人命。切记” ------题外话------ 谢谢书友15189、空白情殇的月票,感谢支持 。 第170章 贵公子的惆怅(二) 为了缓解气氛,姜成华连忙转开话题,问道“秦公子不愧是秦家长子,如此勤勉、且精于钻研。不知做这许多笔记,用了多长时间” “这个啊,”秦向儒很认真的回答,“就是这次出行写的啊。只是记的有些凌乱,还没来得及整理精简。” 他这解释,立即让两个公子哥儿傻眼,姜成华更是想把他刚说出的“勤勉”两个字吃掉。 原来人家做这许多笔记,只是在这次行程中记录的。他那句问话,简直就是在告诉旁人,他自己有多么的不勤勉。 虽然吐槽,但心里也是服气的。 他和陈子更虽然经常被长辈斥之为不求上进,家族却也不会放任自流,对他们也有过精心教导。 这两人当然能看出,秦向儒所书内容言之有物,水文地质这么复杂的事情,经过秦向儒的直白书写,他二人竟然也能读懂一些。 两人各自感叹,秦家果然家学渊源。 “他日秦兄在这方面有著作,一定给我二人瞧瞧。”姜成华也是坦荡,表达了他对秦向儒未来的期待。 顾天成见秦向儒如此能撑场面,深感欣慰,对这两个公子哥的印象更好了几分。 接着招呼几人继续喝酒,好像很随意的,顾天成问起沐州之行的其他收获。 这个话题展开,秦向儒就不那么给力了,首先强调的是他家娘子。 说他娘子的绣品有多受欢迎,绣庄老板所表现出的惋惜有多么深切。绣庄老板说了,绣品所用绸缎和丝线品质着实太差,把他娘子精湛的绣工拉低了档次。 之后,说起他家娘子在绣庄掌柜的推荐下,买了上好绣布和丝线时,秦向儒才想起这趟船的主要目的是代购,而不是他家娘子的绣品。 当下抹了把汗,连忙给顾天成介绍袁冬初在沐州所为。 这才是顾天成关心、很想知道的事情。袁冬初只是为了接一单代购,就亲自跑去从未踏足的沐州,若说其中没什么特别想法,他是绝对不信的。 接下来,秦向儒绘声绘色讲述了袁冬初的沐州之行。 代购布料当然都买齐了,关键是袁姑娘借着问路的机会,为诚运投递做了非常好的推广。 之后,更是走了多家绸缎庄、布庄,带回好多布样,一叠一叠的装了一箱子。 说完这些,秦向儒还颇神秘的对大家说“袁姑娘和绸缎庄掌柜、和几个特产铺子都有商谈,具体说什么不知道,但以袁姑娘的聪慧,一定能给诚运带来更多好处。” “那还用你说。”顾天成与有荣焉。 不用说他也知道,袁冬初已经开始实施她的计划。 在诚运投递各分号展示一些销路好的异地物品,供当地有需求的人挑选。 之后,就是由诚运代购,不但可以赚取代购费用,在异地商家购买达到一定数量后,便可以赚取进货和零售的差价。 顾天成心下得意,姜成华两人当然也能明白其中的利益。 这两位自诩见多识广,但通州之行、尤其来到牧良镇,却真正让他们大开眼界。 眼前敦厚朴实的秦家大公子,算是最循规蹈矩的一位。但看人家做的事,致力于贯通南北的大河以及沿岸的水文地质。 只随船走了一趟,就书写记录了几大本见闻和体悟,光是这份勤勉,就令人咋舌。 而且,这位的书写方式也别开生面,特别通畅易懂。 还有人家媳妇,底层出身、船工的女儿。生长于小镇,但所出绣品在沐州绣庄都能得到赞誉。 看来秦睿不但学识渊博、教子有方,连选媳妇的本事也意外的厉害。待罪返乡、偏居一隅小镇之时,还能在底层挑一个出色的儿媳,眼力非凡啊。 再看袁长河的女儿了。 这位就更厉害了,原来,办公楼、粘合木板、壁炉什么的,只是小菜一碟儿而已。 人家的专长依然在投递行业,把投递业务做得风生水起就不说了,还做什么代购。 瞧瞧,借着一个二三十两银子的代购单子,那姑娘竟是把沐州的投递路子也摊开了。 秦向儒不知道袁冬初和沐州绸缎庄掌柜说了些什么,可姜成华和陈子更是什么人,猜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沐州带回的若干布样,还有一些特产样品,无不显示袁家姑娘将大展身手,缔造出一个全新的行当。 两位公子不约而同的在心下惆怅,原来赚钱于某些人来说如此容易。 他们枉称贵公子,花钱却也要受限制。 每每有大笔花销,和母亲、祖父伸手时,那叫一个心虚,全程赔小心、赔笑脸。不得已还得打泼撒赖,简直一点儿面子不讲。 他们要是也有这等本事,还用得着那样子难堪吗 他们甚至还能时不时大手一挥,派若干银子给兄弟姐妹拿去花,那份得意,那种嚣张 唉,谁让咱没那本事呢这种得意和嚣张,仅是想一想而已。当前最重要的,还是把这趟差事办好才是真的。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两位公子经过和秦向儒、袁冬初的比较,深感惆怅和不得意。一顿便饭水酒,差点把两人喝多了。 幸亏顾天成见过场面,看着差不多了,及时插科打诨的叫停,这场小酌才算结束。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顾天成和刘启元就找了周山,密谋派什么人去翼阳,做前期打探事宜。 周山手下的人很杂,也没怎么在船上做事,找几个眼生的不成问题。 在翼阳有亲戚的,做过货郎生意赔本儿找来他这里打杂的,家里有锔碗匠手艺的,年老讨饭来这里落脚的总之林林总总各色人等,选择竟是颇多。 顾天成计划让周山操办这事儿,也是因为这个。 他说道“既然有这么多选择,那就多选几个,半道可以做些替换,这样更不容易引起注意。” “需要安排多少人”周山问道。 “这就要看你选的人能力如何了,”顾天成说道,“翼阳赵博财手下有一百多号人,不足两百。他的心腹加上小头目,最多二十个人。你的人先主要收集这二十人的情况,之后我们筛选控制哪些人。” “行,”周山点头,“我先选了人再找你敲定。” 顾天成再次叮嘱“人选一定要靠得住,千万不能泄露咱们的计划。耽误了夺码头是小,可以再定计划。若是连累了打探消息的兄弟,说不定会出人命。切记” 第171章 掌柜的心情变化 顾天成考虑的是手下兄弟的安危,周山当然明白,他郑重应下,正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问道“身份上的事情有没有安排若乞丐就不说了,若派去的人是货郎和锔碗匠这类人,最好能有个路引,遇到有人起疑心盘问,应付起来从容一些。” 顾天成倒是想过这个,他看向刘启元,说道“刘大哥安排吧,从其他分号招几个人回来,正好袁姑娘要安排代购方面的事,就借用他们带回来的路引好了。” “行,交给我。”刘启元应下,调派人手他很擅长。 这个时代没有拍照扫描啥的,路引也不过是一张纸而已。没有照片和详细资料,拿到手怎么用都可以。 顾天成想了想,“你们先操办着,回头我找姜成华,把他们的路引要过来。” 刘启元连连点头,笑道“是啊,这几位的路引,用过了不还都可以,反正他们回通州还是乘坐诚运的船。” 人家贵公子行路,拿路引那是给地方官府面子。真实情况是,随便报个名,这些人就能进出各地。 何况这几位的路引他们见过,根本就是走门路办下来的。路引上的名字压根儿和那几位没任何相干。 他们是在诚运投递的临时铺面商量事情,这里地方不大,只是为了方便上门邮寄的客人能找到地方。 有时临时包裹多了,也在这里分拣。 眼看着天色大亮,码头上的人渐渐多起来。诚运的人也陆续来到,扛包的、上船的、取包裹准备投递的,都准备出工了。 顾天成也站起身,说道“行,那周山先去安排,我还得陪秦公子去趟延浦镇。投递这边,今日的事情可能会多些,刘大哥让人多留意一下。” 什么投递这边明明就是袁姑娘这边嘛但刘启元依然一本正经的回答“你放心去忙,这里交给我便可。” 顾天成一边往外走,嘴里一边还抱怨着“事情可真多,一件赶着一件,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一会儿” 他身后,刘启元和周山窃笑。 这位眼巴巴盼着去沐州的船回来。 结果船回来了,但这小子满打满算也没和人家姑娘说三句话,大概气恼的不行吧 顾天成离开没多久,袁冬初和投递行的一干人等便到了。 古代这交通、这人口,虽然投递行只有诚运一家,但包裹、邮件并不很多,整个易水县只有三个投递员。 派件不算及时,但诚运从来也没打算承揽需要保质保鲜的物品,三个投递员每日奔走,却也够用了。 给易水县布庄送货的,却并非这三人中的一个,袁冬初把这个派送的活儿交给了小满。 由于受技术限制,这个时代的布料都是窄幅,代购布料总共也没多少。 小满找了个玩伴,两人分两包把布料捆扎起来,搭了辆牛车,便往易水县而去。 牛车进了易水县,乘坐的人便打点自己的物品下车。其余街巷岔道,就得自己步行了。 小满两个背了布匹,往印象中的布庄寻过去。 布庄掌柜早就跟那儿等着了,等着看他这次补货体验是否成功。 远远的,看见两个负重的人过来,其中一个,赫然就是诚运那个很活跃的半大小子。 布庄掌柜乐呵呵的招手“来来来,这呢,就这里。” 小满看到,招呼玩伴加快了脚步。 待到近前,小满笑着对布庄掌柜说道“还别说,幸亏您招呼。否则,我还真不怎么认得您这里。” 他们日常穿些粗布、麻布衣裳,压根儿用不着光顾人家这种级别的店面。 掌柜自然能听出小满话里的意思,当下不便多言,只客气的把两人请往柜台后面。 在店后的一个房间里,小满把两个长条包裹打开,对着掌柜提供的布样,一匹一匹的验看货物。 东西还没看完,掌柜心下已经十分满意。 这就是他要的效果,诚运的信誉果然很好,事儿办得漂亮,代买回来的布匹绸缎与样布分毫不差。 以后布庄补货,完全可以委托诚运来做。自己不但能省下路费盘缠,也省却了远途颠簸的劳顿。 接下来,如常一匹一匹看过,小满找来的兄弟捧出一匹缎子,递到小满手中时,小满“咦”了一声。 掌柜闻声看去,这批料子好啊,那色泽、那花纹、那质地,比他代购来的料子好很多。 问题是,这不是他要的料子啊。 这种料子价格一定不菲。 掌柜暗自思量,刚他还夸诚运办事牢靠,可以做长期生意。结果没一会儿,这就出幺蛾子了不是 难道为了多赚他的代购费用,诚运擅自买了好料子,要强迫他付钱吗 哪知他的想法压根就是多余,人家小满“咦”了一声,立即就把那匹缎子接在手中,放回原处。 转头对掌柜抱歉道“是我疏忽了。送货前袁姑娘还有交代,有三匹料子是袁姑娘自己买的,让我分出来。您瞧瞧,我却给混一起了。” 还好还好,掌柜抹了把汗,忙说道“没关系。” 还好诚运没有强买强卖的意思。掌管诚运的顾天成可不是一般人,小小年纪,就能和人拼命,硬是把他们镇上一个大户逼走了。 若那家伙真打算黑他一把,他也只能忍了这一次。但以后,却是再不敢和诚运有任何往来了。 接着,小满又从包裹里挑出一匹绸缎和一匹细布,都是新鲜花色、品质也好。 之前布庄掌柜心惊胆战,生怕多出来的这些会强卖给他,等到小满二话不说,打算拿走时,他却有些心痒。 眼看小满把那三匹料子裹成两包,掌柜忍不住问道”诚运那位袁姑娘也着实舍得哦,这料子不便宜吧” 小满两人多背了三匹布,大老远来到易水县,等的就是掌柜这句话。 当下笑道“还好,您开始看的那匹段子贵一点,是另一家绸缎庄的料子。” 他指着正在裹起来的两匹,说道“这两匹的价格和您这些料子差不多,也是那个叫什么锦绣绸缎庄的,说是他家添的新货。” “也,也是锦绣绸缎庄的料子”掌柜嘴上磕巴,动作却敏捷,一步跨前,就把小满打包的手摁住了,“小哥你且等等,这两匹料子到底多少银子你给我交个实底。” 第172章 不情愿的杂货店掌柜 小满被布庄掌柜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双手更是抱紧了两匹布料。 之后才听到掌柜的问话,他努力回想着,答道“早上我倒是听袁姑娘提了一下,这批细布只是花色好一些,和您要的那两匹布价格一样。这匹缎子却要贵好多,比您那些绸缎每匹贵两钱银子呢。” “贵两钱”掌柜暗自鄙视小满没见过世面的同时,手摁的更紧了,“小哥,你们那位袁姑娘买这两批料子,大概是存着以后用吧要不,这几匹料子先让给小号。 你家货船经常在河道上来往,你们若不急需,可以下次途径时再买。这三匹料子的代购费用我这次也一并出了,怎样” 小满抱紧了布料,断然拒绝“这可不成不是我的东西,我做不了主,真的。” 掌柜继续打着商量“你连问都没问一声,怎知道不成了小哥你先把东西留这儿,我把银子拿给你。若你回去问的不成,你家投递员经常来县城,寻空再来取便是。”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掌柜无论如何也不肯撒手。 小满无奈了,说道“牛掌柜,不过两三匹料子而已。我们袁姑娘从沐州带回的布样多了,除了锦绣绸缎庄,别家店铺的也有不少。好花色、好质地、价格差不多的好多种类呢,比这几匹便宜的料子也有好几样。您有和我对付的时间,还不如去我们投递行选一选,哪些料子更合您的眼。” “啊你们投递行居然拿回沐州多家绸缎行的布样不会吧”牛掌柜惊讶。 就算是布样,但每样一块料子,那也是不小的损耗,绸缎庄怎会平白拿这些给一家做河运的 小满却是一点儿也不惊讶“是啊,我们袁姑娘出马,大老远跑一趟,不多做些事情怎么成” 牛掌柜激动了“这么说,我在你们投递行看了布样、选好料子,你家就能原样代购送来” “当然,要不我们拿会好多布样做什么”小满的回答底气十足。 牛掌柜心下有了计较,不再拦着小满,招呼伙计把小满送来的布匹收妥,双方做过交割。 掌柜这才又问小满“我家隔壁的德茂杂货行,这次也有委托你们代购,不知那些东西可送来” 小满说道“您这两大包料子有点分量,我一次拿不了。正打算从您这儿回去,再给他送来。” 牛掌柜乐呵呵说道“小哥你运气好,这次不用你跑腿。我找辆马车,喊了杂货铺张掌柜,陪他去你们投递行取货,省得你费力气再跑一趟。” “那敢情好。”小满大喜。 这牛掌柜,明明他自己想看布样,却假借这么个理由。 不过,省的他再跑一趟也是真的。为了给杂货铺掌柜做宣传,他一会儿还得去杂货铺一趟,宣传套路也得有变化才行。不但费腿脚力气,还费心思。 小满和小伙伴一起,笑眯眯把三匹布放在马车上,一迭声的感谢牛掌柜。 心下却是赞叹他家袁姑娘果然神机妙算,事情完全就是照着袁姑娘的设想来的。 牛掌柜心情愉快,说一声不客气,便跑去隔壁德茂杂货行,找杂货行张掌柜游说。 待到四个人坐到马车上,布庄牛掌柜才给张掌柜解释“你就知足吧,搭了我这趟顺车,省得你再跑一趟。” 看这位张掌柜的表情,一副很不情愿、很勉强的样子。 一旁坐着的小满,暗赞牛掌柜有眼力。 如果等到他回去拿了杂货行的物品再来,他敢保证,这位张掌柜看了货物,会和牛掌柜一样,再跑一趟诚运投递,去看袁姑娘带回来的其他样品。 听了牛掌柜这话,张掌柜那份不情愿减去一些,但情绪依然不高,随口问道“此话怎讲” “刚才两位小哥把代购布料给我拿来,其中误拿了他们自家买的几匹料子,”牛掌柜指了指小满抱在怀里的长条包裹,“你可不知道,我这一看,人家那料子价钱和我要的一样,但花色更新鲜,质地更紧密,你说说” 张掌柜眼神一凝,心中却在暗道,牛掌柜这是买亏了,万分懊悔吧 可他巴巴的跑去投递行干什么人家照他布庄给出的价钱和布样买东西,难道他还能退货不成 拉他去也没办法啊,他也不能不讲理不是何况诚运两个当家人,其中一个还是顾天成,他哪儿敢惹这种人 牛掌柜却一点儿懊悔的意思都没有,继续眉飞色舞“结果我一打听,诚运投递这趟沐州没白走,他们拿了沐州好多家店铺的样品,不但有绸缎布匹,也有山货特产呢。” 说着,还去寻求小满的赞同,转头问小满道“是这样吧” 小满忙不迭的点头“是呢是呢,牛掌柜您说的太对了,比我知道的都多。”你这宣传做的,比我说可给力多了。 “哦山货特产”张掌柜立时坐直了身体,他听出门道了。 牛掌柜见他神情终于有了变化,颇得意的说道“没错,诚运带回好多土产干货的样品。你这次若不搭我的顺车去,就只等小哥给你送货了。但那时,你却不会知道诚运有别的山货样品,会耽误事儿的,知道不” “这样啊。”张掌柜心中也多了一份期待。 他委托诚运代购物品,完全是因牛掌柜的多番劝说,才勉强答应。 德茂杂货行的货物都是选择就近进货,也有商人从外地贩货回来,送到杂货店供他选择。 张掌柜很喜欢这种方式,送上门的货物,他看到的是实物,东西好他便留一些,不好便不要了,安心的很。 找人代买进货不是亲眼所见,张管事觉得很不牢靠。 但多年的邻居,碍不过牛掌柜的撺掇,他只得选了几样沐州的山货,还特意压低了入货价钱,把他付给诚运的代购费用抵消掉,这才和牛掌柜一道做了这趟委托。 所以,他对这次代购补货,并不像牛掌柜那样的期待。 直到这时,他才有心情问一旁抱着两匹布料的小满“我要的山货,也全部购齐了吗” “都齐了啊,”小满爽快回答,“您的东西挺多,我打算送完牛掌柜的布料,便回去把您代购的物品送来。” “哦,山货的品质如何是照着我要求买来的吗”张掌柜再问。 ------题外话------ 感谢风住尘香的月票,谢啦^゜v 。 第173章 讹人还是双份的 小满回答的很有信心“您放心好了,我们诚运做的代购,同样价格只会买更好的,绝不会用差的来搪塞主顾。” “嗯,那就好。”。张掌柜点头。 他只等一会儿去了诚运,再看他们办事是否如说的这般好。 诚运投递那个临时的简陋铺面里,袁冬初正在做这趟沐州之行的各项归纳整理。 当日接了布庄掌柜的委托,袁长河揽收运往沐州货物时,诚运投递也在周边大力宣传他们将前往沐州的消息。 易水县及周边地区终究是诚运的发起之地,信誉上很有保障,而沐州也是极为繁华的城市。虽然揽收时间短,又是第一次去,倒也有不少包裹信件邮递。 回程时,揽收包裹就少的可怜,只有几封试探性的信件。 袁冬初整理着货物包裹和回执,又看着秀春和小翠把几封信分别做了打包。 只有一封是送易水县的,可以就地处理。其他几封都是送往通州及沿途几个县城镇子,需要重新分派。 事情料理清楚,袁冬初一边往一起规整,一边往窗外看了看。 按时间算,小满应该带着布庄掌柜回来了啊。 她这儿正琢磨呢,可不就看见一辆马车出现在视野内,溜着边儿的,往她们这个方向驶来。 看不见车厢里坐了什么人,但看马车行走方向,却极有可能是小满和布庄掌柜。 就在这一会儿工夫,秀春也看到那辆越走越近的马车,颇为激动的碰了碰袁冬初“冬初你瞧那辆马车,不会就是小满和布庄掌柜来了吧” 袁冬初整理着手边的物品,笑着调侃她“你这沉不住气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啊你看人家小翠,年纪比你还小上两岁呢,看看多淡定。” 小翠的确很沉得住气,人家小姑娘刚才也看见了马车,但也只瞥了一眼,计划中的事有什么稀奇 接着,便去整理她刚用过的地名街道卡片去了。 袁冬初说的“淡定”神马的,秀春只是意会,便能知道其中意思。 她再顺着袁冬初的视线去看小翠,立时也没声了。 好吧,她的确是个坐不住、时不时会急言急语的性子,是得改改了。 就像她娘说的,她这性子如果不改,就算冬初和她亲近,但遇到一些机密事情,也不好让她知道了。怕她一不小心露了口风,坏了人家的大事。 他娘说,到时候,她可就比不过小翠了。 小翠是自家姐妹,比过比不过的她无所谓。 但是,如果她因为性格原因,被冬初、被诚运投递挡在中心之外,她想,她一定会懊悔伤心的。 想到严峻的后果,秀春立即把袁冬初和她娘的话放在心上,强压下心中好奇,低头做事去了。 小满从马车上下来,首先看到的,是投递行临时店面窗外的两块大石上,赫然坐着衣着不太华贵的姜成华和陈子更两人。 不对,是三个人,一起的居然还有刘启元。 他们叫做刘大哥的那个人,看起来竟然也像没事人一样,悠闲的和两位公子哥儿坐一起,跟那儿极目远眺,遥望着远山长河,很有深度的样子。 这情形,小满都要怀疑自己长针眼了,连忙假装啥都没看见,和小伙伴招呼随后下来的两位掌柜,把人往屋里请。 两位掌柜却不疑有他,以为两位衣着不错的公子哥儿只是码头的过客,趁船只停靠,下来透透气而已。 当下,小镇两个店铺掌柜果断无视了京城两位贵公子,迈步进了房间。 虽然姜成华两位的本意就是不想被人关注,但这样子,还是让他们酸溜溜的。 难道他们本身就没什么高贵气质吗换身衣裳就会泯灭于众人之间吗 刘启元啥都没看见的样子,他是拦不住这两位坐这里,但他能制止他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唉,能力有限,他只能做到这里,希望天成能多理解他一些。 两位掌柜随小满进门,看到的就是屋里三个女孩子,很专心的做着各自的事物。 听到门响,再有小满的通报吉祥布庄牛掌柜和德茂杂货行掌柜来了。 三个女孩子才抬头看过来。 为首那个淡紫色衣衫、面容沉静秀美的女孩,先是惊讶了一下,接着便微笑招呼二人就坐。 另两个却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微欠了欠身,便转头自去做事了。 被两位掌柜看着沉静秀丽的女孩子当然就是袁冬初。 她的惊讶并非全是作态,而是真的惊讶小满做事效率如此之高,只走了一趟,便办了两趟的事儿,把杂货店掌柜也领回来。 这下更省事了。 两位掌柜看了看台前两张深棕色木椅,擦抹的甚是干净。看放置位置,应该是接待客人用的。 两人依言坐下,袁冬初才问道“小满应该把布料送去布庄了吧两位掌柜大驾光临,可是货物出了问题” 牛掌柜还在措辞,张掌柜却是开问了“不知我委托代购的货物是否买回来了我想看看品质如何。” 袁冬初笑道“既然接了掌柜的委托,当然要给您买回来。只是,您要求品质的货物,价格大约有些浮动,和您给的价钱不一样呢。” 张掌柜的脸立时就黑了下来,甚是不悦的撇了牛掌柜一眼。 这就是姓牛的做的好介绍 若这些货物真的被诚运要出个天价,他纵然不敢和那姓顾的小子讲理,却也得找牛掌柜补偿一些损失。 袁冬初说完,便招呼小满“小满辛苦一趟,把张掌柜要的山货拿来。” 张掌柜脸色更加阴郁,听听,他要的山货,这是赖定他、一定要他用高价拿走了啊。 小满一边往外走,一边却是暗笑。 他家袁姑娘这一手叫先抑后扬吧瞧瞧那位张掌柜脸黑的,似锅底一般。 一会儿,他却是要好好集中精神,瞧瞧这位掌柜看到实物时,脸色变换太急,会不会让整张脸僵掉 小满取东西的当口,袁冬初还在那解释呢“不过,我们也按您要求的价格,另外买了相应货物” 张掌柜如锅底般黑的脸已经不知道怎样形容了,讹人还是来的双份太过分了 袁冬初再接再厉的说着“当然,还是看您的意思,您选择您需要的几样,剩下的我们自己处置。” 张掌柜脸色略缓,但依然不开心。被坑是一定的了,只是坑少一点,有什么可开心的 第174章 看景的人 小满把几个篓子搬来,放在台前,袁冬初提出两个麻布包打开,“这是我们从沐州带回来的干笋。” 转身,又拿过张掌柜当初留下的样品,对比着说道“这是您当时留下的沐州干笋样品,您比对一下。” 张掌柜就是做这个的,哪里用的着比对,只一眼就能看出两个麻布袋中的干笋品质不一样。 其中一个和他给出的样品相当。 另一个则要好上一些,无论色泽、干度和品相,都好过他委托代购时的样品。 张掌柜继续黑着脸,问道“不知这两样干笋价钱几何” 他已经做好了挨宰的准备,袁冬初指向品质好的那一包,却说出了很意外的话“我们是外行,觉着这种品质好一些。但价格并不高,和您给出的价钱一样。” 如此意外的回答,让张掌柜差点石化。 好在他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原样木了半晌,才问道“另外这包呢” “这个十九文一斤。”袁冬初说道。 十九文一斤张掌柜眼神闪烁,同样品质的干笋,比他日常进货便宜了三文。 只是进货价格,就便宜了三文,不少了 张掌柜这时也明白了,若都是从通州进货的话,日常给他供货的商人,应该在其中赚了较大的差价,所以才导致眼前事情的发生。 知道诚运没有很离谱的价钱,也就不怕被宰。张掌柜这才拿起两种笋干仔细比对,又凑在鼻端闻了闻。 他的眼力果然不错,两种笋干中,品质好的那种,不但看着品相好,闻起来也不错,熏干的气味很醇厚、很香。 张掌柜当机立断,问道“这两种干笋我都要了,能成不” “行啊,先紧着您,我们需要可以寻空再去买。”袁冬初笑道。 张掌柜开始关心他的其他货物,若是都如干笋这样又好又实惠,以后便都用这样的进货方式了。 差点儿忘了,刚才牛掌柜好像说过,诚运还带回来不少土产山货样品张掌柜下意识的搓了搓手,如若这样,可选择的余地就多了啊。 大概因为刚才脸色不好,张掌柜很有些讪讪的问道“不知其他货物是什么情形若都不差,我这次就一并带走,省的你们还得送一趟。” 看货的结果和干笋大致一样,除了两样山货,因为卖的不是很快,张掌柜万分遗憾的只留了质量好的,其他几种,张掌柜大包大揽全都要了。 一旁观看的牛掌柜止不住的暗暗鄙夷,想他当初劝说张掌柜时,真是用了牛劲他才答应。刚才喊他来时,也是万分的不乐意。 结果呢,张掌柜满载而归,而他牛掌柜却还在为三匹料子纠结。 杂货店的东西便宜,诚运额外带回不少。绸缎布匹就不一样了,动辄就是几两银子一匹,除了自家需要,想来这位姑娘不会带很多。。 牛掌柜现在看张掌柜眉开眼笑的得意样子分外不爽,好想上去给他两下啊。 张掌柜不但得了好些好货,着实把袁冬初带回来的诸多特产样品看了个遍。又选了几样特产,约定诚运下次再去沐州时,一定帮他买回来。 敲定了大概时间,张掌柜一点儿不含糊,当下把代购手续都办下了。 张掌柜事情那叫一个多,等了好久这家伙才消停下来,布庄牛掌柜也才有了发言的机会“听说贵号有好些沐州绸缎庄的样布,我想瞧瞧都有什么新鲜花色。” 这就是潜在的顾客了,有生意上门,袁冬初当然不会迟疑,立即招呼秀春和小翠,把整理好的样布拿上来。 四寸见方的各色布料,一叠一叠分类别装钉整齐。这里有八家绸缎庄的样布,每家店铺一叠到三叠不等。 样布一展示,牛掌柜当下就看花眼了。 他自己去沐州办货,也不见得能逛全这么多家绸缎庄。更不要说把多家绸缎庄的料子放一起比对,除非买到自己手中,否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如今可算是足不出户,所有琳琅的绸缎布料样品就摆在眼前。这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会相信。 遗憾的是,他刚补了货,虽然眼馋许多好料子,却也只能等布庄存货卖下去一些,之后再做打算。 好在这一趟也不算白跑,他终究把小满坚持抱回来的三匹衣料匀兑走了。 姜成华和陈子更是前一天晚上听秦向儒提起,袁冬初今天会派小满送货。到时,布庄掌柜被勾起好奇心,一定会上门看他们从沐州带回来的样布。 这俩人一早就计划来看热闹,看袁家那位姑娘做的什么打算。 他们怕刘启元阻拦,便没跟着小满一起去易水县,却是留在牧良镇码头。就在诚运投递临时店面的窗外,把袁冬初忽悠两位掌柜的热闹,看了个十成十。 直等到两位掌柜一个满意、一个遗憾的坐上马车离去,完成任务的袁冬初三人略作收拾,也准备离开,窗外三人都没动窝。 袁冬初和秀春两人出得门来,姜成华两位和刘启元正在意境深远的眺望远山。 好歹是诚运的宾客,看到人,总要打个招呼才好。 奈何人家很高深的样子,好似没注意到身前有人,袁冬初只得开口“咳,刘大哥好,两位公子好。” 真真是好兴致,但真的假的就不知道了。 “哦哦,袁姑娘好,两位姑娘好。”姜成华三人装作被拉回现实。 面对如此作态,袁冬初还能说什么,和秀春两人一起,稍稍曲膝,全了礼节告退,便转身离开了。 刘启元略有些尴尬,他也不想陪着这两位公子哥。但顾天成走的时候有交代,让他照看投递这边的事情,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照看袁姑娘嘛。 两位公子哥来这里,明显就是看热闹不想走的样子,他只能热情迎上来。 之后,两位公子看似很喜欢这个观景角度,就留这儿了。他能怎样也只好陪着呗。 离开做自己的事情去 开玩笑 这两位的家世若是说出来,能把易水县县令都吓的蹦高。再看人家的身形样貌,果断就是眉目俊朗、风流倜傥的俏郎君。 若是这两位和袁姑娘搭上讪,熟络起来,就算袁姑娘不动心,他在顾天成跟前也交代不下去啊。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175章 自在惬意 担心两个贵公子借几和袁冬初搭讪,刘启元哪里还敢离开干脆把手中事务一股脑放下,全程陪两位公子,替顾天成看门户了。 袁冬初三人的背影消失,那两位都不管刘启元还在,便议论起来。 “袁姑娘这口才,完全称得上舌灿莲花了吧”陈子更啧舌。 姜成华诚恳点头“我觉得是,有过之无不及。” “瞧瞧把两个掌柜忽悠的,人家掌柜也一大把年纪了吧啧啧啧”陈子更继续啧舌。 姜成华继续诚恳“这样多来几家,多几个县城、大镇参与,诚运的生意得又多好啊” 陈子更“是啊是啊,全靠忽悠的好啊” “哎,二位,这儿还有个诚运的人呢。”刘启元只能出言提醒。 “哦哦哦,刘兄啊。这个这个,你看,我们其实是夸诚运的袁姑娘能干。”厚脸皮的陈子更用他习惯的言语搪塞。 搪塞了刘启元,陈子更便又去和姜成华八卦“你说说,京城也算是精英荟萃之地了吧怎么就没听说哪家有袁姑娘这样的女孩子” “是啊。”姜成华也惆怅道,“若是咱们一早也能遇到袁掌柜这样的人,他恰巧有袁姑娘这样的女儿,咱现在的日子也会很好吧” “不得不说,顾天成这小子运气着实好。”陈子更感叹。 这俩人,完全无视了顾天成在诚运中起到的作用。 姜成华也是应了一声“运气着实好。” 他话音还没落定,陈子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刘启元“刘兄,袁姑娘年纪不小了吧又聪明、又清丽秀美,应该不少人家上门提亲吧她可定亲了” 这话一问出来,刘启元就暗道不好,对上陈子更满含期待的眼神,心里更是咯噔一下。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人家这不就问上了 更要命的是,袁姑娘尚未定亲。 这位姑娘也是,若别家女儿到了这个年龄,应该已经订下亲事,在家待嫁了。 如果说之前,因为袁家家境不好,这位姑娘没有母亲教导,更没兄弟帮扶,说不上好亲事的话,现在却是没这个顾虑了。 但冬初姑娘不知怎么想的,一点儿不着急。 看袁长河的意思,好像相对了顾天成做女婿,却也是没提婚嫁之事。 更关键的是,顾天成之前很有些急吼吼的样子,后来看起来也不着急了。 这事儿不能耽搁啊,人家袁姑娘那是真有本事。他们这么多大老爷们,谁提起来,都得挑大拇哥。 这两人一个不着急娶。一个不着急嫁,却挡不住别人起心思啊。 寻常人家的小子却也罢了,他们兄弟这一关也别想过。 但是,若换做这两位起了心思 只是想一想这个念头,就让刘启元无比头疼这两位,着实不好打发啊。 他这为难着,陈子更那儿也挺着急。 见他半天无语,陈子更捅了捅他“哎,什么情况啊你们和袁家父女如此熟悉,不能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吧” 刘启元横了横心,硬着头皮说道“袁姑娘自然还未定亲。不过,袁大伯只有一个女儿,父女两人多年相依为命,在婚事上,大约袁大伯另有打算。” 他话说得隐晦,陈子更脑筋却转得飞快,瞬间就把刘启元隐晦表达的意思说穿了“难道袁掌柜想给袁姑娘招个上门女婿” “不会吧”姜成华也是瞪大了眼睛。 额刘启元抹了把汗,这虽然是他想表达的意思,但这只是想吓退陈子更的托词好不好 人家袁长河从来没说过这个话,也压根没这个意思。 “这个嘿嘿这个我就是这么一说,二位千万别乱想。”刘启元尴尬道。 陈子更却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就说嘛,甘愿当上门女婿,那得是多没出息的男人把袁姑娘的一生交托给这种人,袁掌柜得多忍心才能做出这种事” 姜成华神色已经异样起来,撇了刘启元一眼,便站起身,说道“走了走了,时辰不早,顾兄和秦兄应该快回来了。我们先回客栈歇息片刻,说不定一会儿就有秦家的消息。” 刘启元忙不迭的起身,附和道“是啊,是啊。您二位是什么身份居然在这大石上坐了这么长时间。累狠了吧我送二位回客栈歇息,等天成和景文回来,立即派人给二位送信。” 陈子更丝毫没感觉到这两人的异样,反而把声音压低了些许,继续问着“刘兄你和袁家父女关系应该很近,你可知道,袁掌柜择婿的标准是什么” 这话刘启元倒是能答,干净利落的说道“太具体的当然不知道,但是,嘿嘿我敢保证,袁大伯一定不会把女儿嫁入豪门大户。” “为什么”陈子更原本赖着不肯起身,听到回答,立即蹦了起来。 刘启元分明就是话里有话。 他们是京城权贵府上的公子,居然在这小镇上被鄙视了不成 袁冬初关于代购物品的一系列安排,以及接待两个掌柜的表现,的确让陈子更刮目相看。 再加上昨日见到的姑娘和之前以为的大相径庭,让他心下颇有些异样。 但若说他因此就动了嫁娶的念头,那还真不至于。 但刘启元这话却让他心头火起,就算袁姑娘难得,是他从未见过的女子,但因此就歧视他这个翩翩公子,那就过分了啊 刘启元也没想到他反应如此之大,但作为场面人,应付这点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下呵呵笑着,说道“因为我们原本就是船工啊,身份不高,自然高攀不起权贵大家。袁伯伯又是个疼女儿的,那哪会让女儿嫁入高门大户,受那份不自在。” “高门大户怎么了”陈子更愈加不服,“听说袁姑娘去过通州卓大官人府上,富贵之家女眷那种锦衣玉食,那种呼奴唤婢,那是极致的享受知道不” 刘启元笑吟吟问道“呼奴唤婢能怎样穿金戴银又能多些什么好东西日日吃也就不稀罕了吧富贵之家的女子,能如袁姑娘这般,过得如此自在惬意” “”陈子更张了张嘴,没想出反驳的言语。 的确如此。 无论他们曾以为的袁冬初一定是个母夜叉一样的人物;还是昨天见到的那个举止自如、笑容甜美的女孩子;抑或是今日若干言语,便让两位掌柜成了诚运代购业务的长期主顾,无一不是自在随意。 与之相比,富贵之家的女子,一生守在后宅方寸之地,的确无趣之极。 第176章 有几句话聊聊 姜成华没等陈子更再去想什么反驳的话,已经拉着他和刘启元道别。 陈子更也没坚持,只是回程途中微微皱着眉,很苦恼的寻思,大家闺秀相比袁家女子的生活,到底好在哪里了 待回到客栈,禀退左右,姜成华才埋怨他“你什么意思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你怎能妄议人家的婚事” “没什么意思啊,那姑娘的确很特别,我便多问了一句,仅此而已。”陈子更回答得很坦然。 姜成华打量他片刻,没看出异样,只得说道“就算这样,人家一个年轻女子的婚事,也不是你我外人能品评的。” 见陈子更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姜成华继续告诫“还有,你千万不要对人家姑娘起什么别的心思。你我的家世,家中长辈断不会允许我们娶一个民间女子做正妻。” 陈子更更是撇了嘴,才当了几天权贵,就这般讲究 这种话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其实他很清楚,刚当了权贵的人家,讲究才更多。 他们陈家和姜成华一家,虽然是跟着皇帝打天下的新贵。但是之前在乡里,也是乡绅富豪,家中子弟娶妻也会讲究个门当户对。 如今新朝建立,朝廷顶层权贵,在这方面就更是较真。 通常情况下,他们这样的新贵,更愿意和旧朝时的世家大族结亲。那样才能稍稍抹去他们新贵的痕迹,往世代权贵上靠拢。 可是,想想他曾见过的世家闺秀,端庄是够端庄的,模样上讲,也不差什么,甚至有不少样貌美丽的。 但是,娶回家做妻子、相伴一生的话,那种端庄、那种刻板 陈子更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再想想昨日所见,码头人群中笑意盈盈、神态活泼的女子,绝对是人群中最耀眼的一抹亮色。 就是那一抹特别的亮色,给他和姜成华造成了极大的意外和惊讶。 还有今日和那两位掌柜接触的一系列言行举动,更能看出这女子有着怎样的聪慧和自信。 这样的女子,怎可能比不上那些无所事事的世家闺秀 这么想着,陈子更犹疑的眼神看向姜成华,问道“你也觉着袁家姑娘不如世家大族出身的闺秀吗” “袁家女子怎样,和你我无关”姜成华断然说道。 平心而论,他和袁冬初虽然只见过两次,甚至都没正式交谈过。 但他可以很清晰的确定,若论聪慧机敏、活泼开朗,这个女子为他平生仅见。 但那又怎样,这女子依然不会是他们的良配。 他们家族现在需要的是与权贵之家匹配的身份,而非钱财家业。那些东西,随新皇征战这些年已经积攒了很多。 再说实在点,也许真正的世家大族,本身具有极其稳固的声望,才更容易接纳袁冬初这样的女子,而他们这样的新贵之家却是不能。 姜成华斜眼看这陈子更,娶回去做妾室倒是可以。但袁冬初和袁长河是那样的人吗刘启元已经说了,人家父亲高嫁女儿都舍不得,更不要说送入大族做妾 刘启元好容易把那两位送走,着实松了口气。 他转身刚要走,却见不远处一个拐角,小满漏出半个脑袋,正贼兮兮的望着他。 “干什么”刘启元一边走自己的路,一边没好气的丢给他一句问话。 小满顺势跟了上来,依然用着神秘兮兮的语调,问道“京城游手好闲的那两个,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知道你们这边有有趣的事,特意过来看热闹的。”刘启元不愿多说。 小满小孩子家没想太多,一听这话,立即就得意了“怎么样让他俩长见识了吧咱这生意的做法,就算他是京城来的,也是第一次见到吧” “哼,说的好像全程都是你计划出来似的。”刘启元很鄙视。 说话间,看见袁长河迎面走来,更是听到了他们的说话,笑呵呵的问道“说什么呢第一次见到的啥” 小满抢着说道“大伯您是没看见袁姑娘有多能干,咱从沐州带回来的东西,那两家掌柜全都相中了。还有京城来的两位,连他们都是服气的”。 “行了行了,知道你是个伶俐的,”刘启元打断了他的话,“快去做事。刚才有船经过,说不定已经放下包裹,还不快去瞧瞧。” “是吗那我走了啊。”小满不耽误正事,一溜烟儿的就跑了。 看着小满走远,袁长河问道“说的代购物品吧怎么还牵扯到京城两位公子了” 袁长河是单纯的不明白,刘启元却是心下一动。 要说袁冬初这事儿,他们着急没啥用,甚至都由不得顾天成。这事儿还得着落在袁长河身上。 他看了看左右,问道“袁伯您手头有事儿没我有几句话想和您聊聊。”。 刚说了京城两个公子,好像其中还有自家闺女的份儿,刘启元就有话要和他聊,袁长河不敢怠慢“那就找个地方去” “不用,咱就近坐个地儿就行。 两人果真就找了个船工日常歇息的地方坐了下来。 四周无人,刘启元把刚才的事情简略一说,袁长河的眉头立即皱起来。 刘启元怕袁长河错会了意,连忙解释“两位公子人品其实不错,他们那些话应该只是随口一说。” 袁长河依然皱着眉,斜了他一眼若只是随口一说,你把我叫到这里做什么 刘启元讪笑一下,说道“袁伯您看,我只是个外人,有些话有点嗯,那就冒昧问一句,对于袁姑娘的亲事,您可有打算” 袁长河没吱声,打算他当然有,但也得他家闺女点头才成啊。 刘启元也不费劲打哑谜了“袁姑娘如此出众,若亲事迟迟没有着落,难免有人动心思。如果动心的人是个有权有势的,说不得,会给咱家惹来大麻烦呢。” 刘启元这就是开诚布公了,算起来都是自己人,袁长河也不好瞒着,颇为惆怅的说道“冬初想在出嫁前,多替家里积攒些银钱和根底。” 这样啊刘启元出主意道“那可以先定亲啊,若姑娘定了亲,有人还敢打袁姑娘的主意,我们这么多兄弟,别管对方什么势力,就是说理也能把他们说死” 第177章 找冬初商量 刘启元的话,听着绝不是打算说理的意思,尤其最后一句,颇有些狠戾的味道在里面。这就是说,只要有合理的名分,若还有人敢打袁冬初的主意,诚运若干兄弟会舍命相护。 袁长河知道刘启元的意思,但依然惆怅“定了亲的话,冬初整日跟船跑,日日在纷乱的码头做事,与顾家脸面不好看啊。” 顾家说的是顾天成吧刘启元心头就是一喜,那小子的心思有着落了啊。 虽然转了好多念头,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情绪,若无其事的顺着袁长河的意思说道“可以让袁姑娘和天成一起做事啊。” 是啊,和顾家小子一起做事,谁还会说顾家什么 袁长河颇为不悦,说道“若是这样,顾家名声是无碍了,可我家冬初呢还未成亲,就日日和未婚夫一起厮混,我家冬初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额,好吧,刘启元很是汗颜,是他考虑不够周全。 “这事儿,还没办法了不成”刘启元颇觉苦恼。 若是成亲,成亲之后,袁冬初就是顾家的人,无论她做事赚钱、还是帮助诚运发展壮大,功绩也是顾家的。 那样,袁长河的处境就有些尴尬。除了开始时出的那点银子,接下来,他的存在可就很寻常了。 如果随着诚运的扩展,所有有分量的事务都是顾家在做。而袁长河只是借着女儿嫁入顾家,之后一直平分诚运所有利益和权力,的确不太服众。 牵扯到如此复杂的事情,甚至还算是家事,刘启元着实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念叨几句再想办法,两人便各有心事的分开了。 这种事情,他只能提个醒、做些建议。具体怎么做,却不好参与太多。只能看袁长河接下来的打算了。 顾天成和秦向儒这边倒是很顺利,以秦睿的老谋深算,朝廷和新皇的这种反应,并未超出他的预料。 能受到朝廷关注,并且能如他预想的那样,依然把这份荣耀落在秦家,秦睿当然欣喜。 虽然对这事儿满怀期待,却不好显得太过急迫。 秦睿和顾天成说完正事,秦睿并未让他们离开,很诚心的挽留顾天成和儿子儿媳午饭。 饭后之后稍事歇息,才带了回礼,安顿他们返回。 秦家王夫人不待见庶长子,更是瞧不上船工出身的大儿媳。 好在她知道轻重,秦家这场富贵,全在庶长子身上。 否则,诚运那位袁冬初本就是有准备,要拿注音符号谋取好处,那时,说不准她的目光会着落在谁家。 而且,听说周彩兰父亲和袁冬初父亲多年共事,关系非同一般。心中虽万般不情愿,对周彩兰却是热情接待。 吃过饭,还把她安排在他们成亲时的房间歇息。 秦向儒夫妇和顾天成并非乘船来的延浦镇,而是租了辆马车。回程时,也是婉拒的秦家安排,依然租的马车返回。 顾天成回来,刘启元一边派人给姜成华两人送信,一边也不做隐瞒,把袁冬初处理代购事务、以及姜成华陈子更的反应,都告诉了顾天成。 虽然刘启元对顾天成的性格很有信心,但少年心性,对这种事的反应很不一样。 所以他特意强调了陈子更的无意,千万不要因为误会,导致朋友之间的反目。 其实,顾天成对陈子更没有太多反感。 人家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未婚、女未嫁,别说人家没表示什么想法,就是有想法,在不知情的前提下,也不算错。 关键是顾天成对袁冬初有信心,就算真有一场泼天富贵放在她面前,他也相信袁冬初愿意自己亲自去争取,而不是用自己的婚嫁来换取。 更何况,嫁入豪门,那能是泼天富贵吗豪门大户的禁锢还差不多。 只看袁冬初在通州时,多次进出卓家,却对卓家富贵没丝毫动心,便可知道她的心性。 但袁冬初的确到了该说亲、该出嫁的年龄。放着正值婚龄的女子,不说亲、没出嫁,还能拦得住别家动心吗 “怎么办啊你倒是有主意没”刘启元着急,已经问上了。 顾天成虽然还没个准,却并不担心,说道“这事儿我知道了,回头我找冬初商量商量再说。” “噗”找冬初商量刘启元差点喷一口老血。 这两人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枉他们还时时替这小子担心,结果呢,都是瞎着急。瞧瞧,说亲、成亲的事,都能少男少女两人自己商议了 姜陈两人得到消息,很快就赶来了。 见面地点在秦向儒家中,顾天成和两人如常见面,把他告知秦家老爷,京中来人探寻注音字符的实际效用,以及秦家老爷邀二人前往的意思说明。 两人当然大为满意,欣然约定,第二天便去拜望秦老先生,还极力邀请顾天成同往。 把第二天的事情做了约定,几人便离开秦家。 秦向儒的隔壁就是袁家,各怀心思的几人,都是往矮墙那边瞥了一眼,便出门而去。 顾天成打听到袁冬初在办公楼的施工现场,和姜陈两人道别后,他便赶往施工地点。 陈子更如今还处于混沌状态,也没立场去打听袁冬初的行踪,听顾天成说有事,便和姜成华一起跟了秦向儒,继续去码头混事。 两人甚是遗憾没有马匹相随,若有坐骑,他们可以邀请顾天成和刘启元等人,在镇子周边打马游玩。 听说周围荒地上,偶尔也能遇到野兔出没,若能打到一两只烤来吃,一定别有趣味。 只可惜他们办完这趟差事,就要返回通州,坐骑什么的就不要想了,就算这时置办了,也带不回去。 顾天成来到办公楼施工地,袁冬初果然就在这里。 因为人手足,办公楼的围墙已经砌起,现在正在上梁、搭建屋顶。一层房屋内,墙壁的抹灰粉刷也开始进行,木工则在赶制门窗。 工地上一派忙碌景象。 袁冬初看到顾天成,便想起午间时,袁长河对她说的那些,估计顾天成就是为这事儿来的。 果然就是人生大事啊,在现代,长辈催婚,那叫一个凶残。在古代,这种是就更了不得了。 她这个年纪迟迟不定亲、不成婚,也着实尴尬的厉害。如她这般优秀咳咳,没准儿啥时候还真就给她老爸惹来麻烦呢。 。 第178章 飘了 顾天成问了问施工情况,算是开场白,再看小翠和秀春一眼,便一点儿不隐晦的说道“冬初,我有点事和你商量。” 秀春和小翠相顾无言,这是嫌弃她俩在场的意思吧 “哦哦,那边安静一点,去那边说好了。”袁冬初指了指几步远一个空地,当先走过去。 顾天成旁若无人的跟上。 秀春两人很识相,不但留在了原地,甚至还关注起一处窗户的安装,煞有介事的往更远处走了两步。 看看周围没人,袁冬初笑着问道“啥事儿啊是不是和京城那两位的问话有关” 顾天成虽然是个干脆性格,但面对袁冬初如此开门见山的说话,差点没接上茬。 “这个你知道了啊”顾天成好歹蹦出一句话。 但这事儿涉及到姑娘你知道不很可能是大好年华的公子哥儿心悦于你,说这种话时,咱能不能稍稍含蓄一些 好在他承受能力强,有袁冬初这么直接的打开话题,他说话便顺溜了许多,“冬初,是袁大伯和你说的吧你的亲事,好像不好继续耽搁下去了。这个事儿吧其实我也挺着急的。冬初你的意思呢” 顾天成好歹结巴完了,然后很诚恳的看着袁冬初就看你的意思了。 “我还想在家呆两年,行不”袁冬初笑着说道 顾天成怔了怔,这和没说有区别吗 却见袁冬初眨了眨眼,嬉笑道“这个,好像只能先定亲” 顾天成知道袁冬初刚才的话是在逗他,但还是不解。 之前不是有过这个提议,觉得不妥吗 待嫁女子应该尽量深居简出,像袁冬初这样会让人诟病的。 顾母倒是表示过她不在意,可他得为母亲着想。母亲孤身带着儿子过活,名声上真的经不起人议论。 而定亲之后,如果冬初时时跟在他身旁,他们一起做事,却也很不好看。显得女子不够贵重,男方家庭也没规矩。 而且,他也不希望自己喜欢的、如此美好的女孩子被人非议。 虽然如今是袁冬初自己提出的,那他也不能就此答应啊。 “这事儿之前咱们商议过,不是行不通吗”顾天成苦恼道。 袁冬初也不想啊,她和这货满打满算也就认识大半年。虽然这段时间接触下来,这家伙人品不错,行事作风和手段也的确是个人物。 但这么早定亲、这么早成亲,与她根深蒂固的理念很冲突。她也不想这么早成家、承担一个家的责任和家长里短的琐事。 在自家过日子多舒心,老爸事事都能顺着她的心意来,多好。 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啊 “之前我不是以为这事儿能拖很长一段时间嘛。”袁冬初郁闷道。自己一介平民,就算长得还算清秀,但和绝代佳人相比,差的还是很远的。 她以为,只要她离不相识的男子远一些,完全可以湮没于芸芸众生之中,不会引起人注意。 不得不说,原来气质和风仪还是很有感染力的,即使不接触咳咳咳 跑题了啊,好像还有点那啥一定是和顾天成接触多了,一不小心感染了他的厚脸皮。 袁冬初果断回归“我爹之前打算买个小丫头,你回去和伯母商量一下,若是你家也能买个中老年仆妇。你我定亲之后,伯母把卖身契留在家里,仆妇派来我家,时时跟着我便可。” 她说着,还冲顾天成眨了眨眼,“这样安排,是不是显得你娘还挺有规矩的定了媳妇,立即派去教养嬷嬷,对未过门的儿媳严加管束” 顾天成张着嘴巴的样子,很有吞下一头牛的打算,心下狐疑并惊叹着这事儿,居然还能这样操作 “怎么啦”袁冬初板起脸来,“难道你舍不得买个仆妇给我吗” 顾天成忙不迭的摆手“哪有哪有,我这不是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办嘛。” 说到这里,他脸上显出为难之色,“这么做,好像我娘和我对你很不放心似的,很委屈你的。” “没事,”袁冬初说道,“咱有理由啊,诚运投递刚做起来,我实在走不开,这只是万般无奈之下的选择。咱可以和媒人说清楚,由我爹提出啊。” 好像真的行啊顾天成心痒痒的,定了亲,他提着的心就落了地,总归是好事。 思来想去,好像也没更好的办法,便也点头了,“行,定亲之后,让我娘多和街坊邻里聊聊,多多夸赞你便可。” 有人夸还不好吗袁冬初一听就笑了,“嗯嗯,这个提议我喜欢。” 顾天成瞬间得瑟起来,厚脸皮的说道“是好主意吧我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了,只不过没名分、没立场的,这种话实在不好出口而已。” 这话说的,袁冬初这个现代芯子的人都听不下去了,结果这家伙话还没说完。 “现在好了,咱可着劲儿的夸自家媳妇儿、儿媳妇,谁也说不出什么。别家小娘子瞧你这待遇,也只有羡慕的份儿,是吧冬初。”那样子,怎么看怎么欠扁。 袁冬初有点怀疑,穿来这段时间,是不是没把眼睛擦亮,在如此关键的事情上看走了眼。 顾天成的确有点忘形,让他困扰良久的事,就这样轻松解决了啊。 “我走了,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娘,该做什么也得张罗起来。”说完,拔腿就要走。 袁冬初连忙喊住“别啊,这事儿急不得。买丫鬟仆妇什么的,那得遇到合适的、靠得住的才行。” “我知道,我知道。”顾天成分明就是站不住的样子。 “还有,你家派个仆妇来我这里,可伯母还在独自操持家务” 顾天成果然已经在迈步了,一边还朝后摆着手“我知道我知道,给我娘也买个小丫头。” 说完,一溜烟儿的便走了。 秀春两人虽煞有介事的,像是在巡视工地,但眼风时不时的也会往袁冬初这边瞟一下。 看到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颇不明所以。 然后见顾天成脚底生风的走了,那飘的,腾云驾雾一般得意,依稀还听他说要买个小丫头 秀春两人相互对视怎么个意思这是遇到好事了吧 第179章 给您报喜 两人倒也没急吼吼的跑去问,直到袁冬初慢悠悠溜达过来。 秀春看了看小翠,这妮子是指望不上的,这种冲锋陷阵的事,还是得她来做。 “冬初,顾大哥他来干嘛”秀春还是她一贯爽快的性格。 袁冬初往回走时很慢条斯理,其实心下也在琢磨怎么应对。秀春一向快言快语,一定会追问顾天成的异样。 她该怎么回答呢 “秀春啊,这个事儿和顾大哥的家事有关,他不愿让人知道,我这个实在不好说啊。”袁冬初很为难的说道。 这事儿没错,就是顾天成的家事吧人家顾天成要说亲了,这事儿还没明确着落下来,她怎么好和人乱嚼舌根 当然,如果女方不是她的话,这个理由就更加充分了。只不过,女方若不是她的话这事儿好像就有点儿惆怅了啊她现在就不是这么淡定了吧 袁冬初的思绪,一下子就飘远了。 秀春没得到答案,也是万分遗憾。 但这事儿是顾家私事,还真不好再打听,秀春很体谅的说道“那冬初你还是别为难了。” 袁冬初暗汗了一把。 秀春说完之后并不纠结“那咱走吧,不是还要选窗户的格栅样式吗咱这就去选,就听你的,咱一定不能要那些花里胡哨的,选结实明亮的就好” 袁冬初笑着跟上去,和小翠揶揄道“看,咱们秀春有进步了哦,已经能把好奇心压下,不简单呢。” 秀春颇为得意的扬了扬下巴,“不然呢,你以为我会一直都那么没心没肺吗” “是是是”袁冬初和小翠两人连忙点头。 袁冬初心中感叹不已,这时代的女孩子真的挺早熟的。不是指身体上,而是指性情和心智上。 她和她们两人一起做事还不足一年,但秀春和小翠进步飞快。 认字方面也是,大概时间比较多,又肯下辛苦,短短时间,不但很多常用语、常用地名人名都认了下来,注音符号也掌握的很快很扎实。 接下来,能交代一些事情给她们做了。稍加历练,易水县这一块的投递事务,直接交到她们手上都可以。 顾天成从办公楼施工地出来,时辰依然不早,太阳都偏西了。阳光照在河面上,泛起满江的橙红色粼粼波光。 顾天成兴冲冲回到码头,正瞧见刘启元和姜成华两人在一起,指着河面说着什么。 顾天成颇有兴致的参与三人的话题,再次和姜、陈两人约了明日去延浦镇的时间,才交代刘启元照看码头上兄弟们的事务,他有事,先回了。 看着刘启元别有深意的眼神,顾天成也是一笑,便迈着大步离开。 陈子更搞不清状况,诧异问刘启元道“顾兄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难道遇到什么喜事了” 刘启元看起来很困惑“不知道啊,也许是家里有什么事吧。” 他面上一派高深莫测的沉思状,心里却是门儿清。 那小子刚才去找袁冬初,一定是小两口有了主意,顾天成这才眉飞色舞的赶回家,给她娘报喜去了。 顾天成大步流星赶回家,顾母正在做针线。 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顾天成身份就有了变化,过去那些衣物显然不够用了。 日常做粗活儿的衣物自然有,但若出门赶路,或者去像样些的府上做客,衣物就得讲究一些,否则也是对人家府上的不尊重。 这次诚运的船去沐州,额外带回一些料子。除了袁冬初自家留下的,还另外给应付场面的几个兄弟分了分,都是预备场面上穿着。 顾母现在就是在给顾天成裁剪一件宝蓝色夹袍,听到院子里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心下还颇觉诧异,今日回来的挺早啊。 顾母知道顾天成今日要陪秦公子回延浦镇,找秦老爷说那什么注音符号的事。 现在儿子不但早回来了,而且听那脚步的轻快,应该是事情办得很顺利。 顾母当年是逃难,带着年幼的儿子来到牧良镇,压根就没什么家底。 多年来,靠着给人做针线、打零工,才把儿子养大。住的地方,当然更没办法讲究,只是在大杂院里租了一间屋子。 房间里简单打了个隔扇,母子二人在这个房间,将就了这么多年。 虽然期间也有改善住处的条件,但顾天成想攒钱买船,顾母当然支持。于是,直至今日,母子二人依然挤在这个大杂院里。 大杂院里多热闹啊,顾天成进了院子,先得和院里大叔大婶、邻家小弟小妹打过招呼,才能顺利进门。 念着顾天成今日远赴了一趟延浦镇,从来不惯儿子的顾母也是放下手里的活儿,去灶下温着的水壶中,倒了杯热水递给进门的顾天成。 顾天成先喊了“娘”,才接下杯子,顺势坐在桌旁,见到他娘正裁剪的衣料,笑着说道“这又是给我做的吗给您的衣料也有不少,您好歹也给自己做两身啊。” 顾母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询问去延浦镇的事情办的怎样,就听到顾天成问话,当下笑道“我都老婆子了,整日守在家里做些家务,哪里用得上那样的好料子。” 顾天成一边喝着水,一边笑吟吟的说道“您说的什么话您儿子我有出息,您以后是当老太君的命。这点料子才算什么,咱以后要过穿金戴银的日子呢。” “好好说话。”顾母瞥了他一眼,手边不停,继续整理裁剪好的衣料。 这小子就是跳脱的厉害,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瞧着他手下带着不少兄弟,又是做的正经生意,有些日子没敲打他,又开始得瑟了。 听到母亲的告诫,顾天成一反常态的没做收敛,继续笑吟吟说道“您看,我今日比往常回来的早吧我是特意早些回来,来给您报喜的。 “给我报喜我能有什么喜事只要你不给我惹祸,就是喜事了。”顾母继续低头做事,不为所动。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嘴角也含了一抹笑意,她儿子终究长大了,也着实能干。 就拿今日这一趟延浦镇之行,秦家的识字典籍若是编撰成功,对读书人和天下学子来说,必然是大事。 而这件大事中,就有她这从小混市井儿子的一份参与,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得意着呢。 第180章 路引 顾天成见母亲面含笑意,还有些纳闷呢“您知道我打算说什么了” 顾母瞥他一眼,笑嗔道“你莫不是真以为我老糊涂了不就是今日去秦家的事办的顺利吗也值当的你得意至此” 顾天成知道他娘是个明白人,但只从他的笑容就猜出他打算说什么,好像还不至于。 他娘的要求还真不高,秦家那事儿也能叫事儿吗 “我还以为您真知道了。”顾天成笑着说道。 顾母抬头,“不是吗还能有啥喜事儿” 顾天成挪挪凳子,离顾母近了些,笑嘻嘻的问道“娘,我先和冬初把亲事定下,您看怎样” 顾母整理布料的手顿住了,怕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道“不是说暂时不嫁吗那怎么忽然姑娘答应了” “是啊,忽然就答应了呢。”大大的笑容终于在顾天成脸上荡漾开来。 “瞧你那点出息”顾母用力戳了戳顾天成的脑门。 这一刻,顾母真有这小子还没娶媳妇,就忘了娘的感觉。瞧瞧那嘴咧的,都快到耳根上了吧。 “袁姑娘不是想帮家里多积攒些家底吗怎么忽然提起定亲的事”顾母问道。 “原本是想不起来的,谁让您儿子我运气好呢”顾天成眉飞色舞,把刘启元和他说的话,以及他找袁冬初商量的结果,统统告诉顾母。 这一刻,他心下非常感谢陈子更那小子。甭管那小子是不是真动了心思,总之,最终是帮了他的忙。 顾母也是心下一喜,顾天成明年就满二十岁了。 成亲早些的儿郎,这个年纪,儿子都抱上了。可她家小子,之前日日在市井厮混,从来也没见他对哪家闺女用过正眼,也从未听他说过娶亲什么的。 好容易有了个心动的,那般能干,如今更是答应定亲了,果然是喜事呢。 “这是那姑娘的意思还是袁掌柜的意思”顾母患得患失起来,“婚嫁上的事,姑娘家的,也许不好和自家父亲开口。你明日不了,还是现在就去吧,你找袁掌柜探探口风。” 说着话,还推了推他“快些把水喝了,趁天色尚早赶紧去问。”看那样子,几乎要上前夺下顾天成手上的杯子,立时赶他出门呢。 “您就放心好了,这事儿一准成,”顾天成笑道,“您还是先着手找媒人,准备说亲要用的东西吧。我明日问了袁大伯,怕是您的东西还没准备好呢。” 顾母这才坐定,顿了顿,才失笑道“是我太着急了,别说找媒人说亲,就是送去袁家的仆妇,也得花些心思,好歹得买个懂规矩、体面些的。” 顾天成连忙附和“是呢,过些日子,我去通州接船,咱们在通州买懂规矩的嬷嬷和婢女。嬷嬷送去袁家,小丫头留在家里侍奉您。” “不用,我身子骨硬朗着呢,哪里用得着什么小丫头” 袁冬初哪里有不好和老爸开口的顾虑,这事儿,压根就是袁长河督促她做决定的。 晚间,袁长河回来,袁冬初正在准备晚饭。 袁长河上前打下手,一边也是追问这事儿“天成有没有找你你们可说出结果” 实话说,袁长河对现在的日子就挺满意。做大河第一船运、做大富豪什么的,和女儿的将来相比,他很愿意过小富即安的日子。 可他这闺女不知怎么养的,眼光着实太高,硬是想让他做个地地道道的豪富。 再加上闺女直言,要赖在家里多过几年舒心日子,他能忍心不答应吗 好在终于有了转机,先定下亲事也不错,以后随时想成亲,直接操办起来便可。 袁冬初把米饭端给袁长河,一边说道“商量了,先定亲,媒人说媒时,由您提出,咱家闺女还得在诚运投递做事,有些不便,希望顾家派个嬷嬷予以帮扶嗯,其实就是督促未过门的儿媳守规矩,咱不在意这个的,是吧” 袁冬初瞄了老爸一眼。 午间提起这事儿,袁长河很不满意,觉着这是对自家女儿品行的不尊重。她好一通开导,袁长河才很勉强的默认了。 果然,袁长河依然不怎么满意,先是叹了口气,才说道“既然如此,咱家之前计划的,要给你买个丫头的事儿,也得先做起来。好歹不能让人说,咱家闺女想人伺候,却是向未过门的婆家讨要。” 袁冬初连忙答应“咱们这地方小,一时遇不到合适的。等咱们有船去沐州或者坪州,您跟船去一趟,找牙行去买个丫头便可。” 袁长河点头,事情算是定了下来。 第二天,顾天成却是没机会先找袁长河询问定亲的事,而是和秦向儒一起,陪姜成华、陈子更再次前往延浦镇。 刘启元通过投递员,往几个比较繁华的县城镇子带话,招几个分号精干、并做事勤勉的,带着路引来牧良镇,由袁冬初对他们做代购业务培训。 周山那边的人手也挑选出来,打算最先派一个锔碗匠和一个老年乞丐去翼阳,打探赵博财和他心腹的日常行事及住址、家口。 如今,只等顾天成从姜成华处要来路引,交给锔碗匠便可启程。 当天下午,姜、陈和顾天成、秦向儒一起,满意而归。 面对朝廷这样的庞然大物,秦睿连一点藏私的心思都没有,把秦家撰写识字典籍的计划文案都拿给两位公子哥看了。 对于朝廷来说,这个喜事、或者说是祥瑞,落在谁身上都无所谓。 之前秦睿的造势已经足够,在很多人知道这个事儿的情况下,让秦家用最快的时间顺利完成识字典籍,对新皇来说才更有利。 秦睿是前朝旧臣,先天就带着一份嫌疑。对朝廷和新皇不做防范、不藏私,才是最好、最安全的做法。 两位公子哥如此便利就得到了收获,大喜之下,还很过分的抄录了一份文案的简略版。 之后,大家做了其乐融融的交谈,接受秦家一番盛情接待,两位公子满载而归。 这次往盐埔镇,顾天成找了相熟的马车,回程路上,顾天成向姜、陈两人讨要路引。 陈子更心眼儿多,又一直关心这事儿,顾天成一开口,他立即想起翼阳的事,大感兴趣的问道“要路引干嘛打算拿着我们的路引去翼阳吗” ------题外话------ 有事耽搁了,下一章估计也会晚,大家如果睡得早,就明早看哈。 。 第181章 袁家的日子不一样了 顾天成未做回答,却给了陈子更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陈子更大喜“那咱们一起啊,我帮你。我们正打算回京城,顺路出手,一点儿不耽误事儿。” 他在京城厮混,压根儿就没有受连累、怕事这样的想法。回到京城,哪有真刀真枪和人拼斗这样畅快的事 顾天成见他这份兴致,脸瞬间就黑了黑,他当这是在做什么他们那是在玩命好不好 还是姜成华比较稳重,他问道“你要路引到底做什么” 顾天成并不瞒他“的确是去翼阳的,给打探消息的人用,防止有人盘查身份,不一定用的到。放心好了,我们兄弟的性命,比你那几张路引值钱,不会给你惹事的。” 姜成华在意的不是这个,“顾兄不要多想,我哪会是那样胆小没担当的人我和子更的意思一样,若需要帮忙,顾兄尽管开口。” 顾天成心下感激,但还是摇了摇头“做这么点事,便要假手于人,我们还做什么河运生意怕是只配留在牧良镇、给人扛包装卸货物。”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姜、陈两人哪里还会小瞧顾天成等人,当下不再多言。顾天成只说需要两张,他们却是把几人的路引,一股脑都给了出去。 陈子更颇不在意的说道“要什么两张顾兄尽管都拿去用,若是几张路引就把我们兄弟的路拦住,咱们还敢称京城出来的吗” 顾天成刚从向秋和至雨手中拿到路引,就听到陈子更这般得瑟,很是鄙夷了一把“切,果然好了不起。” 兄弟之间的玩闹,陈子更当然不当回事,转而颇神秘的再问顾天成“看你真不是个寻常的,你和京城姓顾的老家伙真没关系” 顾天成斜睨着他“我必须得和京城有些瓜葛,你才满意不成” “你若是京城的就好了,哪怕是顾林的儿子呢。京城那帮小子不学好,除了假装斯文,就是花拳绣腿的窝里横,实在没有咱们兄弟能看上眼的。”陈子更失望的坐回去。 姜成华无语望天,京城各家子弟,正经读书习武的人很多好不好 只不过,人家循规蹈矩,不屑和走鸡斗狗的他们有交集而已。 周山拿到路引的第二天,便派了挑选的锔碗匠和乞丐上路。 乞讨者当然不用路引,但锔碗匠做的是正经事务,若问起来,的确需要有个身份证明。 两人在一天的清晨时分,带着藏好的盘缠,悄悄上路了。 陈子更终究没等到顾天成的求助,他们的差事已经办完,又在牧良镇盘桓了一天,只能万般遗憾的带着小厮,搭了一艘客船返回通州。 临行前,姜成华一再邀请顾天成的河运行往北发展,到时他们兄弟再聚。 这两位离开,顾、袁两家说亲事宜正式展开。 好像众望所归一样,从两家开始议亲,牧良镇众人的视线就集中在两家、两人身上。尤其诚运的兄弟,好像自家有了喜事一样,都快奔走相告了。 袁家是新搬来的住户,这里也有一些袁长河的老相识,但这里很多人对袁冬初的认识,却是从袁冬初卖野菜开始的。 可以说,袁冬初一开始在牧良镇露面,就很吸引人们的注意,对这个未嫁的小娘子有心的人也不少。 只是,在一些人家托相熟之人试探、碰壁之后,诚运投递经过不多的时日,在袁冬初手上便兴盛起来。 这时,有眼色的人家大多熄了心思,而是选择了观望,看这位能赚钱的小娘子会被谁家娶走。 观望的结果,堪称财神娘子的袁家女,居然是诚运自己内部消化了 顾天成那小子,果然贼精,大家都眼巴巴盯着的小娘子,居然被他定下了。 自从两家开始议亲,袁冬初便感觉自己成了稀有物种,无论走到哪里,明里暗里的视线都会落在她身上。 她就奇怪了,不过小年轻的两个人定亲而已,用得着这么招人眼球吗 她来这里时间虽然不长,但别家闺女说亲可都是风平浪静的。除了至亲和走的近的街坊,哪会被传的尽人皆知的 就像秀春和她表哥咳咳咳这个,是近亲结婚了哦。 但这时代的人讲究亲上加亲,她得知此事时,只偷偷诧异了一下下,半句都没敢质疑。 书归正题,别家小娘子说亲,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小娘子该做啥事还做啥事儿,言行不太出格就行。 怎么在她这里,一举一动都会落在众多人的眼中了呢 就比如,如往常那样,去临时投递站处理些事务,都会收到别家或探寻、或谴责的目光。 好像她不该来此似的。 鉴于此等情况,袁长河飞快揽了送往坪州的货物,跟船走了一趟,回来时,给自家闺女买回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十二岁,本名婉儿,袁冬初便也没多事,用了她原本的名字。 说来也奇怪,自从袁冬初进出都带上婉儿,大家伙看她的视线就不一样了,眼见得就多了几分认可。 秀春还打听了八卦回来,两个大妈在街边神侃 “袁家的日子不一样了哦,都用上丫头了。” “可不就是吗诚运四条船每日里来来往往。送信送包裹的小子,脚上装了风火轮一般,这得挣多少银子啊” “之前打袁家小娘子主意的,那就是糊涂。袁家闺女能赚大把银子,哪肯嫁给没前程的人” “你说,若谁家走运,早之前就把袁家闺女定下,他家如今的日子该是多么风光” 秀春学的绘声绘色,把一旁帮忙缝包裹的婉儿逗得抿嘴直笑。 袁冬初颇为无奈,看着她威胁道“你这是在笑话我” 秀春咯咯笑着解释“哪有是这些人说话有趣而已。”她心里,是真的为此事发笑。 别家小娘子无论贫富,哪个说亲也没被这么多人盯着,她和小翠每日跟在袁冬初身边,感觉也要成牧良镇、乃至易水县名人了,好开心。 紧接着,顾、袁两家议亲细节便被人们知晓。 顾母会给未来儿媳派个教养嬷嬷的事,在牧良镇上更是闻所未闻。 大家伙儿对此议论的各种归纳,竟没出袁冬初的所料,人们一致称赞袁长河顾全大局,投递行需要袁家女子出面掌管,为了给顾家一个交代,主动要求顾家派人随在袁冬初身边。 说是帮扶,其实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都知道。袁家的坦诚可见一斑,而且人家对自家闺女品行,也有足够的信心。 第182章 颇为心惊 随着议亲的进程,在纳采、问名、纳吉的进行中,转眼就到了十一月中旬,天气很快凉了下来。 秋收的运粮船少了一些,但接近年底的货运,却让河道保持了如往日般的繁忙景象。 诚运还有一个重要的日子,鸿江船厂交船的日期渐渐到了。同时,这也是顾天成计划对翼阳码头出手的时间。 定下动手时间,周山派出最后一批、也是最有力的策应人员。 这次派出的人数最多,共有八人,由周山亲自出马,扮成去翼阳采买货物的商人,还假模假样的带了个伙计,大摇大摆的搭船前往翼阳做策应安排。 而他派出的另外六人,已经在几天前分别出发,由陆路坐马车出行。 这段时间,诚运的固定线路、固定时间出发货运做的不错,渐渐有了稳定的口碑。 但是,因翼阳赵博财的骚扰,货船从不曾在翼阳停靠。而且靠近翼阳水域,通常都会加速或者减速,缀在别的船队一旁同行,颇为不便。 还有翼阳往北的投递业务,也都是由投递员带包裹,搭乘别家船只去做投递。通州大城的投递量,也被这种限制搞得颇为狼狈。 翼阳码头,已经到了不拿到手不行的地步。 周山启程两天后,顾天成接到刘三虎送回的信件。 信中告知,他手下的二十个人已经安排妥当,确定能在十一月二十五丑时初刻准时对目标人物动手。 另外,潘再水也做了准备,他会在二十四日带礼物去见沙老大,告知诚运对翼阳的动作,并寻求谅解,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诚运的货运和投递如常进行着,投递小子们脚上依然像装了风火轮,活跃在各个城镇、村落、街道和码头。 翼阳的事,顾天成坚决不让袁冬初参与,但袁冬初依然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 她原本也想同船去翼阳的。 她不能参与打斗,但做做后勤保障和救护工作却是可以。更主要的,她跟着能第一时间知道事情的进展,能安心些。 但在这件事情上,顾天成表现的异常坚定,断然拒绝了袁冬初的要求。 不但如此,他还搬出了袁长河,彻底断了袁冬初跟船的念头。 所有安排都有了回音,牧良镇这里便也依照原定计划,诚字二号船载了六十个兄弟,号称去通州接船,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扬帆而行。 袁冬初陪顾母站在岸边,目送诚字二号船在河面上渐行渐远,渐渐失去了踪影。 牧良镇众人和诚运一些外围兄弟,并不知道顾天成等人此去的真实目的,都在为诚运再添船只、还是更大的船而高兴。 顾母、袁冬初二人面上也和周围人一样,挂着欣喜和期盼的神情,但她们的心却是揪着的。 顾母经历过这些,但这次和之前不同,这次是提前得知儿子要去打打杀杀,感觉分外揪心。 可这是儿子的大事,她却是无法如过去那样阻拦。 袁冬初就更不要说了,完全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她又不能随船而去,一颗心悬在半空一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放下。 “伯母走吧,我送您回去。”袁冬初强作镇定,扶着顾母的手臂说道。 婉儿很识眼色,她并不知道这次出船的内情,但顺着袁冬初的意思照看顾母却是知道的。这时便走到顾母另一旁,也伸出手去搀扶。 顾母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定了定心神,把两人的手推开,笑道“不用扶,我身子骨硬朗着呢。走吧,不是要送伯母回去吗正好去我那里坐坐,我替你做了身衣服,咱们试试好不好看。” 袁冬初也连忙陪笑说道“那敢情好,伯母的手艺最是被人称道。咱们后日跟货船去通州,您有没有给自己准备两身衣物” 顾母拍了拍袁冬初的手,说道“有呢,就是用你上次带回来的料子,做了两身呢。等咱去了通州,我和冬初一起在通州街市好好逛逛,我老婆子可不能给你们年轻人丢脸。” “瞧你说的什么话您看起来可一点都不老” 袁冬初和婉儿一左一右,跟着顾母渐渐远离码头、远离了岸边。 她们身后,是各种交织的目光。 顾母和未过门的儿媳关系颇好啊呵呵,就是不知以后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是否还能如现在这般和睦亲近 袁冬初和顾母所言非虚,她二人都担心顾天成一行人的安全。 虽然顾天成没让她们跟着,但却安排了诚运另两条船,于两日后启程,送一批货去通州,顺便让顾母和袁冬初同去通州碰面,不论好歹,见了面总能安心。 诚字二号船离开岸边,渐渐驶离牧良镇码头。 看着熟悉的镇子消失在船尾,顾天成收回视线,充满笑意的眼神也变回坚定、沉稳,回身再看甲板上一众兄弟。 这六十个兄弟中,三十人是他牧良镇的班底,曾数次跟着他,和几个码头势力、及市井团伙恶斗,有打斗经验,出手也迅猛,非常得用。 其余三十人,则是他在各处网罗的市井之徒,类似刘三虎、王二柱那样,一旦奋起,便是不要命的主。 顾天成在这些兄弟面上一一看过,这些人虽然收起了笑脸,却也没看到沉重或悲壮的神情,都是信心十足的模样。 有几个还露出凶悍和兴奋之色,看得人颇为心惊。 ------题外话------ 今天估计完不成任务了,先就这么多了,晚上还有一章,能写多少就发多少。 最近事情很多,写的不稳定,感谢还在跟读的书友,太谢谢了 。 第183章 和以前不一样 顾天成暗暗记下这几个,以后得严加约束。 有些人用好了,就是绝佳的助力和帮手,最后成个人物也说不定。 但若用不好、或者放任自流,那就不好说了。说不得就会惹下乱子,反倒是把他们害了。 “行了,知道你们都是狠角色,”顾天成摆了摆手,“都散了吧,去养精蓄锐,准备五日后,一举拿下翼阳码头。” “一举拿下”众兄弟轰然应允,并没说太多豪言壮语,一个个便转身,相互拍打着肩膀,勾肩搭背的走了。 说起来,这些家伙们还真挺享受,他们好像还没有过长达五天,不用担心赚不到钱、不用担心饿肚子的休闲时光。 有几个还真把这话说了出来“好不容易有这闲暇时光,我藏了两壶好酒,还带了两袋花生,咱去喝两杯。” 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旁边却有人听到了“才两壶我特娘之前见你藏酒,我这儿等好长时间,结果只有两壶。不够吧” 稍远一些的几个兄弟,也是毫无压力的低语“去我那儿,我买了只烧鸡,昨日往船上藏了一整坛酒呢。咱慢慢喝,管够” 顾天成站在后方,看看刘启元,摇头说道“这帮家伙,枉我存了万般小心,生怕安排不周,有个闪失。合着他们一点负担都没有呗” 没想到刘启元这种拖家带口的主儿,也是很不经意的态度“这有什么人常说,富贵险中求。咱们兄弟能聚在一起,要的就是这份富贵,怕危险就不来了。” 顾天成年纪虽轻,个头却不低,闻言拍了拍刘启元的臂膀 说道“大河贯通南北 和五条河流交汇,咱们这就去拼这份富贵。别的地方不敢说 不久之后 只要和这条河道相关的地方,我保证咱们兄弟都能扬眉吐气的行走和做事。” 刘启元重重点头 再去看船上正在当值的兄弟,却都各司其职 并未被那些混起来喝酒、打马吊的人勾去心神。 这大概就是顾天成天生具备的、当领袖的品质。 他不但能把各种人聚在一起 还能让这些聚在一起的人听他的号令、守他定下的规矩,并相信他。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他相信顾天成能带着他们拼出一个将来。 牧良镇往通州是顺水而行 虽然是冬季 但适当的操帆依然能保持一定船速。诚字二号一路顺利,在预定时间、二十五日子时,抵达了翼阳水域。 月末时节,一弯窄窄的月牙斜斜吊在一侧的夜空,被深夜的阴云遮得看不到多少月光。 就在这漆黑的夜里、漆黑的河面上 降下船帆、减低航速的诚字二号悄无声息的向码头靠近。 刘启元带着两个兄弟,趴在一侧船舷 密切注视着几乎不能视物的河面。 视线下的水面似乎有了一些波动,一个兄弟凝神细看 低声说道“有了,就在前面。” 果然 一条小船出现在暗夜的河面上 依稀有微弱的火星闪了闪。 “是咱们的兄弟 准备钩子搭一把。”刘启元沉声说道。 小船轻划着桨,无声的靠近诚字二号,被船上伸下的钩子搭住。 一条软梯垂下,小船上的人麻利的爬上来。 “刘大哥。”来人是周山这次带出去的人,正是曾经帮秦向儒送过行李的春来。 刘启元打了个手势“辛苦了,随我来。” 船头和靠岸一侧的甲板上,黑黢黢站满了人。 顾天成和几十个兄弟密切关注着河面和岸上,同时也等着刘启元几人过来。 “天成哥”春来把他们在翼阳码头和城内布置的内应,通报给顾天成。 今晚,赵博财和他几个心腹和平日一样,都在各自家中歇息。 更利好的消息是,今天歇工之后,一个货主请赵博财和他两个亲信饮宴,一直喝到尽兴,几个人才歪歪斜斜,被码头小弟送回家。 赵博财的手下,大多在城郊和码头周围安家。 城内住的人不多,只有赵博财和两个头目。另外一些都是年纪不大、还未成家的小喽啰,每日在大河岸边和城内奔波,很是辛苦。 刘三虎的人今日才到,是化整为零,陆续来的翼阳。 和周山的人接头之后,分头行事,在宵禁之前,全部潜在赵博财和他那两个头目住处四周的暗处。 只要到了预定时间,便能潜进三家的住处动手。刘三虎让周山带话,保证一定会把三家人拿下,绝不会闹出动静。 而住在城外的小头目和其家小,也被周山等人盯牢。 只等诚运的船靠岸,收拾了当值的十个小弟,接下来就能潜入住户区域,把那些小头目收拾掉。 周山挑选的人本就伶俐,春来说话简洁扼要、条理清晰,不多言语,就把事情交代明白。 “好样的,春来。”顾天成拍了拍春来的肩膀,“办的漂亮,哥给你记一功。” 春来似模似样的拱手,说道“我只是按山哥的安排做事,不敢居功。” 顾天成赞道“好小子行,你去指点舵手停靠方向,咱们这就靠岸。” 春来应声而去。 停靠之处也是看好的,在码头最南边。因位置不太好,装卸货物不方便,所以好几个泊位都是空的。 夜静了,人们睡得也沉,诚字二号悄无声息的靠过去,丝毫没引起岸上和河面船只的注意。 顾天成则看着面前十几个兄弟,再次叮嘱“一会儿下船,就按我们计划的五人一队,按周山手下的人指点,一条街一条街的往过扫。” 面前十二个人低声应下,顾天成继续道“这次我们准备充分,和过去当面拼杀不一样,下手都利落点,争取不让咱们的兄弟挂彩。明白不” “明白”应答声低沉而有力。 顾天成重重地点一下头“去吧,点清各自的人手,准备上岸” 第184章 静谧 先下船的是顾天成和春生。 随着两人踏足岸上,一侧黑黢黢的密集灌木丛后,便传出几声低哑的水鸟鸣叫。 接着,周山和他另四个手下闪出。 顾天成回身,一声轻灵的唿哨响起。 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兄弟脚踏软靴,悄无声息的从跳板上下来,四下散开,静候命令。 码头会在夜间安排十个小弟值守。 通常情况下,十人中有八人在堂口睡得酣实,轮班巡视的两人也是半迷糊状态,会晃晃悠悠在码头沿岸及堂口周围打着晃的溜达。 为了保险,顾天成带两人对付巡视的两个码头小弟,刘启元带众兄弟去堂口,收拾另外八人。 刘启元和一众兄弟散开,从不同位置潜进码头堂口。 顾天成则带着两个兄弟,悄悄跟上两个晃晃悠悠的人。 邻近一处草丛时,顾天成三人从后扑出,两记手刀把两人打晕,顺势拖入草丛。 一人拿出两个抹布团、和四条绳索,把两人手脚捆起。 捆结实了,两兄弟一人一个,把打晕的两人扛起,往码头堂口而去。 堂口里的人就更容易处理了,几十号人涌入,连个声息都没发出,八个人就被顺利拿下。 见事情顺利,顾天成再不关心这十人的处理,交代刘启元到“我们走了,这里就交给刘大哥。” 再给刘启元留下一队五人,顾天成带人,随着周山等几个内应,往码头外的纵深而去。 计划是早之前就定好的,并不用多做交代。养精蓄锐的六十多人,像被噤声了一样,不言不语,只顾在夜色中快速前行。 随着挺进,一片纷杂错落的居住区出现在夜色中。 没有言语,顾天成打了几个手势,手下十一队兄弟,分别跟着周山等五人分头散去。 这是一片杂乱的平民居住区,很大一片区域内,有勉强成排的房屋,也有修建在一起的大杂院,大约百多户人家聚居在这里。 到达这片区域,事先安排好的五人分别散开,在周围几个交叉点蹲守望风,以应对意外事情。 赵博财手下三个头目住在这篇区域。 另外还有两人,在堂口管着一些事情,平常出头总会带几个兄弟,吆五喝六的很是神气。 这两人属于可收拾可不收拾的范畴,但既然到了这里,诚运又充足的人手,三个、五个的,便一起捎带了。 除了望风留下的一小队五人,其余人按照需要捉拿之人的家庭情况,分别安排了小队,再周山等人的指引下,分头行事。 顾天成跟了其中一组,去处理那个据说是硬茬子、大家叫九哥的头目。 这位九哥和码头另一个头目住的很近,两拨人在两条胡同口分开,潜进漆黑的夜色中。 诚运的摊子越来越大,遇到的事情也会越来越多。顾天成当然没有分身术,不可能亲自处理所有事情。 所以,他虽担心处理这个硬茬子会出现意外,却也没冲在前面、亲自指挥几个兄弟行动。而是跟在十五人身后,静观他们行事。 看着他们分出两人,双手架起抛梯,把一人送上墙头。 再看那人悄无声息的跳入院子,从里打开院门门栓,放一行人迅速潜入。 进去之后,分出三人,分别守在窗下和院门处,其余人则半蹲在屋门两侧,随时准备进入房间。 一人跨上台阶,手持一柄薄片短刀,刀锋插入门缝,几下便把门栓拨开。 原本关得严实的门被慢慢推开,一行人快速闪入,分别进入左右两个住人的房间。 十二人扑入,首先控制的,是家里的男人。 各人都有自己动手的习惯,但第一时间把对手的嘴捂住却是必须的。 之后,再按各自的习惯,或把人从床上拖起、或把人按在床上。总是,对付之人来不及出声,便被随后上来麻布团堵了嘴,再被绳索勒住,再也动弹不得。 青壮年被控制住,其余妇孺家小就算被惊醒,但迷迷糊糊一睁眼,入眼就是冰冷的刀锋,立时噤若寒蝉。 再加能反抗的男人都被人控制,再被恐吓警告,更是瑟瑟发抖,丝毫声音也不敢发出。 九哥虽凶悍,但在睡梦中被人制住,两个孔武有力的壮汉把他狠狠压在地上,麻利的往嘴塞了麻布,只能怒瞪着双眼,一丝也动弹不得。 在没有反抗余地的一家老小的注视下,九哥被捆得像只粽子一样,一个壮汉像背死狗一样,把他甩在肩上,转身便出了门。 留下一屋子惊恐的家人。 所有事情都是在黑暗中进行的,但九哥家中剩余的八个男女老少,在适应了夜色之后,把整个过程看了个清楚。 另外,这群凶神恶煞一样的人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人,全程未发一言,也没做任何动作,就那样静静看着这一切。 之后,他们便被赶到家中最小的屋子里,被警告不得发出任何声响。 若不听招呼,发出任何一点儿声息,就剁掉九哥一根手指。若嚷嚷出大动静,九哥的命就不用再要了 在压低声音的恐吓中,一个汉子还舞动着一柄刀,在九哥父亲的手指和脖子上来回比划了几下,似乎在寻找最佳的落刀位置。 两个女人紧紧捂着自家孩子的嘴,也把自己将要出口的惊呼咽进肚里,生怕支撑家里生活的九哥真的失去了性命。 接下来,小屋的门被无声关上,并从外落了锁。 再之后,便没了动静。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九哥被带走,尘埃落定。 在此期间,一侧的邻居家似乎被惊动了。但随着诚运有准备的发出几声响亮鼾声和呓语,邻居家便也安静下来。 夜,又恢复了静谧。 ------题外话------ 真实对不住,真的有事,这几天的更新大概不太稳定,抱歉 还有点草稿,我再去写写,有多少发多少哈。 也看了长白山小狐仙、清华nao和仙无常有1号的留言,谢谢,很感谢 。 第185章 希望 另一条胡同的那个小头目,家中只有妻子和两个孩子,处理的更是利落。 都没用过多恐吓,只用小头目的性命略做威胁,再温言给了几句不会加害的保证,便顺顺当当吧母子三人安抚住。 一样关在屋里锁了门,一行人利落离开。 五处均得手之后,大家回到原地会合。 清点了无人员伤亡,再把五个捆得像粽子一样的人,藏在隐蔽的草丛中、乱石后,诚运几十人奔赴下一处。 就这样一处处清扫下来,待到寅正时分,预定的十九个目标全部捉到。 除了有一处意外,差点儿坏了事,其他地方动手都极为顺利。 差点儿发生意外的,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头目。 三队人如计划那样进了院子。 接着,拿下三间屋里的青壮年。 但这个小头目却异常悍勇,刀已经架在脖子上,却屹然不惧,拼着脖子上拉出一道血痕,骇然反扑。 两个兄弟把人控制在手,便放松了心神,不但差点被他挣脱,还让他发出一声狠戾的怒吼。 虽然几个兄弟迅速扑上,再次把这小头目制服,但房前屋后、左右邻居家中,却都有了不小的骚动。 房前屋后倒也罢了,大半夜的,就算真的被什么声音惊醒,只要接下来恢复安静,便也自顾睡去了。 但左右邻居却是不然,一旦被惊醒,夜静之时,隔壁稍有动静,便会被他们听入耳中。 随着左侧邻居屋中一盏油灯亮起,窗口似乎有人在探头探脑。 顾天成见事情藏不住,只能翻墙过去,在窗下低喝“行内人火并,闲人闪避” 右侧邻居虽然没有明显动作,也听到了相同的警告,瞬间也没了声息。 街坊们都知道 隔壁那位是混码头的。 只要是在河道上讨生活 稍稍有些年纪的人,或多或少 都经历过码头纷争和火并。 莫说这些亡命徒行事并不涉及他们 还做了警告。就是没有警告,只要知道是码头势力火并 他们也没胆子往前凑。 前些年,因为抢码头喊打喊杀 路人遭殃的很是不少。不知这次又是哪家动的手听着似乎还算有规矩 知道火并时不牵扯旁人。 好在有惊无险,这个小头目被顺利拿下。只是,他一家老小却是不敢放任,男女老幼全部被堵了嘴捆起来 分别扔在三间屋子的不同角落。 虽然冬季天亮的很晚 但在古代,还算半夜的卯时,便开始有人出来做事或当差。 诚运一行既然得手,看着时辰不早,便也不会耽搁 集合之后清点人数,询问伤情。 人自然一个不少 有六人受了轻伤,伤势很轻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眼见得事情办妥,顾天成欣慰之极。 这一趟抢码头成功是不用说了 但更大的欣喜 是他能把兄弟们全须全尾的带回去。 码头上 刘启元已经完成了十个小喽罗的教育感化工作。 有两个是死硬的,坚持不肯投降倒戈。还有三个处于疑虑当中,生怕倒戈之后赵博财回来,会拿他们开刀。 其余五个是怂货,心中怎么想不知道,起码表面上已经缴械投降,乖乖的臣服了。 顾天成等人并未回到船上,而是直接返回码头堂口。 眼看着寅时将过,刘启元带着两个兄弟在堂口院子里来回踱步,不住往外看着,可谓翘首以盼。 再一眼看过,浓稠的夜色中似乎有了波动,像是搅动了一样。刘启元连忙迎出几步,果然见顾天成和几个背负重物的人出现在夜色中。 刘启元也是拼杀过的,眼风下意识的往四下一扫,顾天成一行人身后、两翼隐约都有人影晃动。 刘启元放下心来,正是他们之前定下、相互策应的行进方式。 当下也不疑虑,招呼堂口里的另外几个兄弟出来,帮忙把几个兄弟扛着的人放下,再把他们迎入大堂。 大堂的角落,捆着两个悍不畏死和三个犹豫不定的。 另五个虽然表示臣服,却也被绳索链了手脚,乖乖的蹲坐在一侧墙边。 这十个人不管听天由命、还是心怀愤恨,看到往日趾高气扬的几个大小头目,被当做死狗陆续提进来扔在地上,都是脸色大变。 他们十个被人端了情有可原,对方有几十号人,趁着夜静他们酣睡之时动手,制住他们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这些人分散住在码头边和城郊,怎地也能被人齐齐拿住很不科学嗯嗯很没道理啊 他们原本有十足的希望,只等天亮之后,赵博财和码头众兄弟上工,这些人就算人多,能拼一拼,却也是落败的命。 结果,他们这么多人地头蛇一样的人物,居然被一伙外地人一锅端了。 如今看来,唯一的希望,只有天亮之后,赵博财联络衙门的人反扑,再看是否能夺回码头的主导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