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暴吏》 第一章 大伯的遗愿 苏扬一口气爬到二十八楼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而此时电梯却已经被修好了,他忍不住低声骂道“人走霉运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 迎面走来一个中年人看见他就大声训斥“我叫你买点东西你一去就是大半个钟头,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在公司干了几年了办事能不能利索一些,还想不想干了” 一连串的大声呵斥传遍了整条走廊和整层楼的大小办公室,走廊里的人都转头看过来,各个办公室门口也伸出许多脑袋向这边张望。 “尼玛的,老子又不是你的生活秘书和狗腿子,凭什么要给你跑腿干杂活”这话苏扬也只敢在心里骂出来。 他连忙低头解释“经理,您要的这种茶叶我跑了十几家茶叶店才找到,而且电梯也坏了,我上下都是走的楼梯,所以” 周经理看了一眼运行良好的电梯,摆动手臂“够了我就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一犯错误就找借口我最讨厌犯了错误就找借口甩锅的人” 苏扬不敢反驳,被训得狗血淋头了还不得不低声下气道“是,经理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改正” 周经理喘了一口粗气,回头又对一众吃瓜群众们呵斥一声“看什么看都不用干活了吗还要不要领薪水啊” 正在看热闹的职员们顿时化作鸟兽散,苏扬又被周经理大骂的消息如一阵风一样很快在公司里传开了,这已经是他这个星期第四次被周经理骂了。 现在工作难找,家里又等钱用,苏扬为了保住这份薪水还算不错的工作只能忍气吞声,整天小心伺候着这位上司。 周经理看了看手表,抬头对苏扬吩咐“时候不早了,拿着礼盒跟我去见客户” “是,经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电梯下行时突然一顿,随后“咔嚓”一声,电梯颠簸摇晃了两下之后停了下来,周经理和苏扬差点摔倒,里面的灯光瞬间熄灭,变得漆黑一片。 “怎、怎么回事”黑暗中,周经理说话变得紧张结巴,声音中带着惊恐。 苏扬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可能电梯又出问题了吧”说话间打开了手机照明灯 周经理迫不及待按下电梯求救按键。 “喂喂喂,我是二十八楼的业务部经理周大海,三号电梯坏了,我和一个同事被困在电梯里了,请你们赶快派人来”周经理的声音中带着恐惧和焦急。 “周经理请稍安勿躁,我们立即派人去维修,很快就能把你们救出来的,请你们耐心等待,保持手机通畅” 大半个钟头之后,电梯门终于被打开了,惊吓过度的周经理一把扒开苏扬冲了出去,苏扬被周经理拉得撞在电梯墙壁上,这时电梯又突然传出一声咔嚓,紧接着迅速向下坠落。 “不好,钢索断了”一个维修工人大声惊叫,伸出手想要去拉苏扬,但已经来不及了。 “啊”处于失重状态的苏扬本能的张嘴大叫。 “轰隆”一声,电梯坠毁在地下二层掀起一阵烟尘。 苏扬感觉不到疼痛,意识渐渐变弱,“我他吗还没票子、没车子、没房子,连个女人都没有碰过,就这么死了实在不甘呐如果还有来世,我发誓再也不会这么窝囊和卑微的活着” 大唐仪凤三年公元678年,吐蕃军控制区,大非川,小石山。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光秃秃的山上山下遍地尸骸、残肢断臂,斜插在尸体上的旌旗被火箭射穿后烧得破破烂烂,鲜血染红了大大小小的岩石,弯曲和崩缺口的兵器、箭矢和甲仗杂乱无章的遗落在各处。 整个战场上一片死寂,山脚下有几匹战马发出哀鸣,这时地上一面破旧旌旗下突然动了一下。 不久,一个身穿盔甲、浑身浴血的唐军小校从旌旗下爬了出来,眼前如修罗地狱一般的场景让他脑子一片茫然。 “这是哪儿我是谁” “苏扬对,我叫苏扬,我是业务部的苏扬不对、不对,我祖父叫苏烈、我大伯是苏庆杰,我叫苏扬、字镇远,我到底是谁啊”小校突然头疼得满地打滚大声惨叫。 良久,小校气喘吁吁的停止了惨叫,脑子里的两股意识最终融合成功,他缓缓睁开眼睛一看,一个浑身浴血的中年唐军大将正躺在他身边,他却一点也不害怕,只感觉躺在他身边的唐军大将无比熟悉。 “这是大伯、大伯,大伯你醒醒啊”融合了另外一个记忆的苏扬终于想起来躺在他身边的这个唐军大将正是他这具身体的大伯苏庆杰。 苏庆节被摇晃了几下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此时失血过多,脸色惨白,气若游丝。 苏扬焦急的询问“大伯你怎么样我去找疗伤药给你治伤”。 苏庆节抬手制止苏扬,他脸色惨白、语气虚弱的说“不必,大伯没救了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就是命啊” “李敬玄这个草包,我前锋大军一万人马就这么完了,此人该千刀万剐啊” “还有刘仁轨这个老鬼,因为与李敬玄不和就推举他领兵,想要借吐蕃人和皇帝的手除掉他,害我一万将士命丧于此,此人虽为名将,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行事太过狠毒,你以后一定要警惕此人” “你小子天资比大伯好,若要想在武略上有些成就,记得去找裴守约,你祖父的用兵手记在他手里,这是咱老苏家的传家宝,一定要拿回来” “扬儿啊,大伯死后,咱老苏家人丁单薄,如今就你一个人了,回家之后就娶了仙仙吧,她已经二十三岁,早就过了婚配了年纪,咱不能再耽搁她了,答应、答应”苏庆杰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出不去也进不来,脸色僵住了,眼睛一直盯着苏扬,却是因为苏扬和淳于仙仙的婚事还放心不下。 “大伯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逼婚,你就不能消停一点吗”苏扬含着眼泪大叫,眼看着苏庆杰死也不肯咽气,只得点头答应“我答应大伯,回去之后就娶仙仙姐” 苏庆杰最后一口气终于咽下,眼睛也缓缓闭上,双手无力的垂下。 “大伯”苏扬跪在苏庆杰尸身旁失声痛哭。 不远处的尸堆突然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具尸体翻了一个身,有一个戴着尖帽、穿着札甲的吐蕃百户长从尸堆中爬挣扎着爬了起来,而苏扬毫无察觉。 那吐蕃百户长站起来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战场情况,很快注意到了正跪着悲痛哭泣的苏扬,他伸出血淋淋的大手一把拔出斜插在一具尸体上的长矛迈步一瘸一拐的慢慢向苏扬走去。 苏扬很快察觉到了危险,他扭头一看,只见一杆血淋淋的长矛迅猛的刺过来,他本能的拔出横刀格开长矛,起身一个箭步冲出去,手中横刀顺势横斩。 “噗嗤”一声传出。 苏扬起身回头一看,那吐蕃百户长手持长矛停在了原地,腹腔的内脏和血水洒了一地,尸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 但紧接着,一股剧痛从左肩上传来,苏扬扭头一看,吐蕃百户长的长矛从他护肩上甲叶之间穿过,擦着左肩外侧而过,矛刃割破了肩头,鲜血直冒。 “嗯”强烈的疼痛感冲击着他的痛感神经阈值,让他忍不住咬牙发出一声闷哼。 他忍着疼痛回过神来提起横刀看了看,有些不可置信,但很快明白和适应过来,他现在不是那个二十一世纪在魔都打拼的懦弱小青年了,他已经融合了这个世界苏扬的记忆和战斗本能,但有一点让他很疑惑,这个世界的苏扬此前虽然武艺还过得去,但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反应快速。 “两个灵魂的融合和叠加让我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和反应速度、灵敏度都比从前至少提高了一倍以上,但身体却跟不上思维意识的速度,我的身体还是太弱了,还不够强横,否则我刚才也不会受伤了”。 “难道这就是穿越带来的微薄福利可在这猛将如云的大唐,天赋异禀者不知凡几,这点穿越福利能给我带来什么优势呢” 苏扬甩了甩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至脑后,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在这地狱一般的战场上扫视着。 地面上铺着的尸体一直延伸到山顶,同袍兄弟们的尸体横七竖八,死状各异,脚下不远处一颗断头颅还睁着双眼,面目狰狞,杀气腾腾,几乎所有同袍兄弟的脸上都留有不甘。 “弟兄们,你们死得太惨了啊“苏扬含着眼泪噗通一声单膝跪下,压抑着巨大的悲伤哽咽道。 良久,他擦干眼泪大声道“请战死的万千同袍英灵作证,上天既然给我重生的机会,我苏扬发誓此生再也不要唯唯诺诺、窝窝囊囊的活着,这一世我要顶天立地” “我会为自己、为你们而活,我知你们死得憋屈、冤枉,我会为你们复仇雪恨” 苏扬刚处理好伤势,这时一声痛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哎呦” 苏扬吓了一大跳,悲伤而又满怀壮志的心情一下子被破坏了,顿时满腔愤怒,提着横刀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吼“谁” 第二章 幸存者 又是一连串的痛苦的哼哼声传过来,苏扬提着横刀向前小心走去,前方的草地上铺满了敌我双方兵将的尸体,几乎找不到落脚处,每一次落脚都踩着血水。 走了十几步,苏扬在一个尸堆处扒开了四具吐蕃兵的尸体后找到了一个重伤的唐军军官,此人三十余岁,胸口被射了一支箭,箭矢从甲叶缝隙中刺入后又从后背穿出。 “喂,醒醒,醒醒” 被苏扬扇了两巴掌之后,这唐军军官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清苏扬的脸和制式皮甲,如释重负一般,“咳咳咳咳” 苏扬心情很不好,嘴里蹦出来一句“咦,大叔,没死呢” “你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唐军军官脸上一片潮红,露出苦笑“卑职秦大石,秦州折冲府旅帅,家中上有八十老母需要奉养,下有三岁小儿嗷嗷待哺,咳咳” 苏扬颇为理解的点头“确实,听说近年来墓地涨价了,丧葬费也是一年比一年高,死不起啊” “噗嗤噗嗤”秦大石接连吐出两口鲜血。 苏扬连忙道“好了好了,你再喷血只怕真的没命了” 说着,苏扬从附近死去的医卒尸体上找来药箱,翻出一瓶刀伤药,又捡来一面破烂的旌旗撕成几个布片和布条,再从辎重车上搬来一坛子酒。 “我先给你把箭头拔出来,再止血包扎,你若想活下去就给我挺住”苏扬说着就要开始动手。 秦大石脸色惨白地问道“等等,你到底会不会治伤啊,别把卑职给治死了,我家中还有美貌娇妻,我不想便宜了别人啊” “我知道你舍不得家中貌美如花的娇妻,可是医卒、医吏、医官都死了,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你看看这里就我一个还能动的活人,只能把你这死马当活马医了” 秦大石听了这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苏扬把秦大石侧身放在地上,先用刀削断了胸前的一大截箭杆,握着后背穿透出来的箭头正要拔出来。 这时秦大石又痛苦的说道“校尉,我真的不能死” “我知道”苏扬又点点头,“你放心,如果你死了,我会替你照顾她的”说完用力一拔。 一道血箭从箭伤处飚了出来,秦大石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直接昏死过去。 苏扬迅速搬起酒坛子在伤口上倒酒冲洗,又用布片擦去伤口处残留的鲜血,再把刀伤药粉以最快的速度倒在伤口上,又用另外的布片按住伤口止血,等他把前后两处伤口都处理妥当已经是满头大汗。 他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看着已经脸色苍白的秦大石,抬手擦了一把汗说“老秦啊,我也就这半吊子水平,你能不能活就看天意了。不过你放心,虽然咱俩也就一面之缘,但我刚才说过的话是算数的” “咳咳咳咳”几声咳嗽之后,秦大石竟然醒了。 苏扬十分震惊这家伙的求生意志,竟然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清醒过来,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秦大石颇为虚弱的说“咱还没死呢,苏校尉的好意咱心领了” 苏扬笑了,起身向一旁走去,边走边说“你还有心情跟我说笑,看来你真死不了” “你去作甚”秦大石急忙问。 苏扬听了这话就明白秦大石是担心被他抛弃,于是说“你要是不想死就躺那儿别乱动,也别说话了,好好歇一会儿吧” 在双方一共战死一万五千多人的战场上寻找生还者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苏扬不得不小心再小心,一不小心就翻出来几个还没死透的吐蕃兵,这些人临死一击差点让他好几次阴沟里翻船。 在解决了几个重伤的吐蕃兵之后,苏扬从一个吐蕃十户长身上发现了一个皮囊,打开一看,一股肉香扑面而来。 那一瞬间,苏扬就听见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乱叫声,一股强烈的饥饿感袭来,苏扬迅速从皮囊里抓出一把肉干就往嘴里塞,如饿死鬼投胎一般狼吞虎咽。 直到此时,苏扬才想起他们这支全军覆没的前锋大军就是因为太过深入敌境,后方主力大军又没有及时进行支援和运送粮草过来,已经断粮了三天的将士们一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战力大损、防备松懈才给了吐蕃军可乘之机,否则吐蕃军要吃掉这一万精锐前锋大军谈何容易 只吃了一个半饱,苏扬就收起了皮囊把它绑在腰带上又继续开始搜索幸存的唐军兵将,他一边搜索,一边从吐蕃兵将尸体上收集食物。 忙活了整整两个时辰,苏扬从战场上又找到了三个重伤未死者以及够他们这些人吃五天的干粮和肉干。 苏扬把这三个伤兵并排放在一起,一边给他们处理伤口,一边说“一万人马就剩下咱们这几个歪瓜裂枣了,怎一个惨字了得我叫苏扬,是个校尉,我大伯是苏庆杰,不过他也死了,就在那边躺着呢看看,我也受了伤,可我还要负责你的安全,要负责你们的吃喝拉撒,还要把我大伯带回家去,我实在太难了行了,都别装死了,各自报个万儿吧” “陇州折冲府伙长耿长生,在左武卫上番”一个胸前被劈开一条大口子的壮实憨厚的年轻人躺在地上虚弱的说道。 “岭南韶州折冲府步弓手彭九斤见过苏校尉”这个身形有些瘦弱的年轻人作战时肚子上被刺了一矛,也算他命大,长矛从内脏缝隙中穿透后腰,流了不少血,却没有伤及要害。 “我猜你生下来的时候有九斤重,对不对”苏扬一边给他治伤一边问。 彭九斤吃惊道“校尉真是神了,连这都晓得” 苏扬呵呵一笑,看向最后一个生还者“你呢哪儿人姓甚名谁啊” 这人二十五六岁,神色有些冷峻,似乎不善与别人交流,说话语气生硬“相州安阳人,右骁卫右翊府队副霍撼山” 苏扬打量霍撼山一番,此人作战时被吐蕃兵围攻砍断了左臂,全身的血差点没流干,想起他刚才从尸堆里把这家伙扒出来时,周围堆积的吐蕃兵尸体多达十几具,显然这家伙也是一个猛人。 “从军几年了” 霍撼山面无表情的吐出三个字“十一年” 苏扬忍不住说“把你弄出来的时候我数了一下,你身边有十六具吐蕃兵的尸体,还有一个十户长和一个百户长,这么看来你的武艺应该不差,以你的武艺在军中都干了十一年了才混了一个队副,啧啧啧,我想你这张死人脸的功劳应该不小名字起得倒是挺威武的,对你的救命恩人说话都是摆着一张死人脸,活该你被人围攻断了一条膀子却没有人去替你解围从今以后就叫你死人脸了” 霍撼山脸上肌肉抖了抖,抿了抿嘴唇,却没有说话。 “呵”旁边躺着的彭九斤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扬一巴掌扇过去“笑你大爷,瘦不拉几的还取名叫九斤,我看你叫妖精还差不多” “哎呦”彭九斤发出一声惨叫。 耿长生颔首“妖精这名字不错” 彭九斤大怒“你这憨憨起什么哄看你长得一副傻憨的模样,就叫你猪头” 耿长生露出一副傻笑的样子,没有反驳,他已经没有力气斗嘴了。 已经躺了好一会儿的秦大石这时说“苏校尉,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苏扬还没说话,彭九斤有些沮丧“就咱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走路不能,骑马也不能,你还想着离开这里咱还是不要连累苏校尉了吧苏校尉,你自个走吧” 苏扬此时已经把三人的伤势都处理好了,他没理会彭九斤的话,拿出一些从吐蕃兵尸体上搜集而来的青稞面用水调成糊状分别给四人喂食。 吃了食物的秦大石等四人总算恢复了一些力气,特别是死人脸霍撼山,他只断了一条左臂,进食之后恢复了一些力气,已经可以站起来行走。 苏扬从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找回来几匹马,又从辎重残骸处东拼西凑组装了一辆板车,把秦大石、彭九斤和耿长生这三个不能行动的重伤员扛上板车并排放好,板车前套着两匹马,他又走到霍撼山面前。 “死人脸,能不能骑马” 霍撼山面无表情的点头“能” “好吧,你总是这么酷,可惜这里没有脑残粉对你尖叫哇,死人脸你好酷啊,我要给你生猴子” 霍撼山一脸懵逼看着苏扬转身开始忙碌。 苏扬收集了一些木料堆成一个柴堆,准备把伯父苏庆杰的尸身火化,霍撼山见状默默走过去帮忙。 几个时辰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几个时辰之后就变成了一堆骨灰。 火化完毕,苏扬收集骸骨碾成粉末用坛子装好套上布袋里背在背上,他反手拍了拍背上的骨灰坛说“大伯,儿带您回家了”说完策马向东而去,霍撼山双腿一夹马腹跟了上去。 躺在后面板车上的秦大石问“苏校尉,我们要去哪里这是原路返回的方向,我们会遭遇吐蕃人的” “那也必须走原路返回,路熟” 第三章 拼命 苏扬很清楚,就算遭遇吐蕃人还有搏命厮杀的机会,如果因为不熟悉地形和道路而在这片高原上迷路了就会活活饿死或冻死。 撤回唐军辖区的路线是苏扬经过认真仔细斟酌的,他从战场上找到了一张唐军行军路线图,画得很粗糙,但一些主要的山川河流和大的城镇、驿站和戍堡都有标识。 东边有吐蕃人的几个大城镇,如树墩城、大莫门城、洪济桥、百谷城、宛秀城,想要逃回大唐地界就绝不能往东走。 “独臂刀客”霍撼山从前做过斥候,尽管他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依然主动承担了斥候的任务。 苏扬赶着满载伤员的马车与霍撼山保持三到四里的距离,他与霍撼山约定,若无敌情,霍撼山只需每隔三里沿途留下一次安全记号,每隔半天的时间汇合一次。 考虑到伤员们的伤势较重,又好几天没有进食,伤口短时间之内无法愈合,如是快速赶路只怕无法承受颠簸,从而加重伤势,又担心速度过来遭遇吐蕃人无法及时作出反应,因此苏扬让霍撼山尽量放慢前进的速度。 如此,原本只需要一天的路程,苏扬和霍撼山带着伤员要走两天。 这天下午,苏扬正骑着马用板车拉着三个伤员赶路时,霍撼山气喘吁吁打马飞奔而来,这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霍撼山勒马停下说“校尉,前方山岗南面有二十户吐蕃兵护着几十个伤兵正往这边来了,他们发现了卑职” 苏扬神情一凛,“他们距离山岗还有多远” “最多三里” 苏扬听完霍撼山的报告,脑子里迅速思考,既然那些吐蕃人已经发现了霍撼山,那么他和霍撼山带着三个伤员是无法躲藏的,吐蕃人越过山岗没有发现他们肯定会仔细搜索,到时候还是免不了一场血战,与其被动应战,还不如主动出击。 对方有二十个骑兵,而他们只有两人,敌我数量悬殊,怎么看都像是去找死的,但苏扬却没有其他选择,这个时候只能决死一战。 他目测了一下此地与山岗的距离,当即立断把驮着三个伤员的马车向旁边树林驱赶过去,然后对霍撼山大声道“跟我冲上山岗抢占制高点” “哈”霍撼山没有废话,他大喝一声,打马跟着苏扬打马飞奔向山岗。 苏扬打马一口气冲到了山岗上,目光一扫,就见五个吐蕃骑兵正骑马呈一字长蛇阵在山坡上向这边冲过来,最近的吐蕃骑兵距离他只不过三十米左右。 避无可避 退无可退 苏扬当即取下骑弓和箭矢向敌军射过去,“嗖”的一声,当先一人应声落马,剩下四个吐蕃骑兵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此时想要退去岂不是把后背留给苏扬那是找死的行为,稍微有些战斗经验的军人都不会如此愚蠢。 “哈”其中一个吐蕃骑兵大吼一声,举着长矛打马向山岗上猛冲,剩下三人也迅速打马冲来。 苏扬沉着脸,迅速连射两箭,嗖嗖两声,如此近的距离,又有两个吐蕃骑兵被射落下马。 此时霍撼山已经从后面冲了上来,他举着长矛向剩下两个吐蕃骑兵冲过去。 “嗤”的一声,两杆长矛矛头擦身而过发出一串火花,霍撼山的长矛捅进了对方胸口,他松开长矛,迅速拔出腰间横刀斩向落后一个身位的最后一个吐蕃骑兵。 一道金铁交鸣之声响过,剩下的吐蕃骑兵也被斩落下马,鲜血如雨滴般洒落在地上,而待他勒马停下转过身来时,仍然是面不改色。 虽然杀了这五个吐蕃骑兵,但苏扬和霍撼山并没有松懈,因为此时山坡下两里处还有十五个吐蕃骑兵以及十几辆马车,马车上还有几十个吐蕃伤兵。 这五个吐蕃骑兵的死让两里外的吐蕃骑兵们变得慎重,他们如临大敌,伤兵们都被发放了武器,还能起身走动的都下了马车开始准备防御,剩下十五个吐蕃骑兵分成三个小队向这边围过来。 苏扬看着慢慢向山脚下聚集的吐蕃骑兵们,取出几支箭矢问霍撼山“死人脸,你觉得我们有多大胜算” 霍撼山脸上还是毫无表情,摇摇头 吐蕃骑兵并不是好惹的,若是十几个步兵,苏扬根本就不在乎,他们两个可以利用骑兵优势把他们活活玩死,但对方是骑兵,还有可以换乘的备用战马,这仗就不好打了。 苏扬很清楚,他们只有两个人,又都有伤在身,而吐蕃兵有十五个,还有几十个伤兵,主动权在吐蕃人的手里。 “咱二人若丢弃盔甲和不必要的重物,可以轻松逃脱,但大石头、猪头和妖精肯定是死定了若咱们不走,活命的希望只有三成,你怎么选” 霍撼山沉默了一下,看着山下面正慢慢围过来的吐蕃骑兵们说“卑职只是队副,校尉的官阶比卑职高几级” 苏扬一愣,他无奈道“好吧,你不选,那我来选现在这情况只能拼命了,咱们先以不变应万变,看看对方采用何种战法,再随机应变” “遵命”霍撼山深深的看了苏扬一眼,身体前倾躬身答应。 话毕,山下传来一个吐蕃十户长的吆喝声,在此人的指挥下,其余十几个吐蕃骑兵开始做进攻准备。 十五个吐蕃骑兵分成三个小队,第一个小队手持长短兵器和盾牌在前,第二小队手持弓弩在中,第三小队作为预备队在后随时准备增援。 “上来了”霍撼山神情凝重的说了一句,握着长矛的手加大了一些力道。 苏扬观察着吐蕃骑兵的进攻阵型,心里权衡了一下,如果吐蕃人围而不打、扰而不攻,他和霍撼山根本就耗不起,只能冒险出击,但现在吐蕃人利用人数优势发起强攻,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利用地势高的优势冲下去,冲乱他们”苏扬沉声说了一句,右手拿出一面小圆盾双腿大力一夹马夫,大喝一声“驾” 霍撼山看着苏扬如同一道利箭一般射了出去,有雷霆万钧之势,他不敢迟疑,大吼一声紧跟其后向正骑马爬坡的吐蕃骑兵们冲下去。 随着二人冲下山坡,卷起地上尘土,速度越冲越快。 带队的吐蕃十户长大吼大叫,吐蕃骑兵们嘶吼着迎战,第二小队和第三小队的箭矢飞射而来,苏扬和霍撼山不停的挥舞长兵器挡开箭矢。 “噗嗤”虽然挡开了几支箭矢,但苏扬还是被一支利箭射中了胸膛,好在这一箭射在了护心镜上,但箭矢的冲撞力还是让他感觉胸口被抡了一锤。 临近靠前的吐蕃骑兵们,苏扬当即丢掉了小圆盾,双手端起长槊杀过去。 当先的两个吐蕃骑兵看着苏扬冲来,正要举着长矛就猛刺过去,但苏扬手中长槊如一道黑色的闪电,速度更快,“当当”两声,两个吐蕃骑兵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挑翻下马,落在地上掀起一片灰尘。 第二小队的吐蕃骑兵又迅速放箭,他们不敢射已经冲入己方队形的苏扬,箭矢射向霍撼山。 “嗖嗖嗖” 霍撼山一个翻身躲在右侧马腹,箭矢擦身而过,他又迅速翻身而起,手中长矛猛的向前一刺,一个吐蕃骑兵被刺落下马,他松开长矛,拔出横刀扫过去,正挥刀砍来的一个吐蕃骑兵被他拦腰扫作两段。 苏扬根本不敢停下来,后面有霍撼山紧紧跟着,前方又有吐蕃骑兵,他若减速或停下来,霍撼山就会撞上来,前方的吐蕃骑兵的攻击也会同时抵达,他只能一边大吼,一边不停的攻击。 “当当当”一连串的兵器交鸣之声响起,一个个吐蕃骑兵被苏扬挑翻下马,战马发出阵阵嘶鸣,吐蕃兵惨叫不止,鲜血四溅。 一口气冲下山坡,苏扬才减缓速度,但他此时已经浑身浴血,待打马掉头过来,霍撼山也已经冲下了山坡,山坡上只剩下零星的两三个吐蕃骑兵还骑在马背上,但人人都已负伤。 苏扬脸上露出了一丝喜悦的笑容,但紧接着他脸色呈现痛苦之色,他低头一看,腹部左侧的甲胄上出现了一条大口子,鲜血冒了出来。 刚才冲得太猛太快,又精神高度集中,即便受伤也没有察觉到,现在精神放松下来就感觉到了剧痛。 再一看正在减速的霍撼山,这家伙身上也有好几处伤口,甲胄都快成了破烂。 苏扬把长槊插在地上,从战袍下摆处撕下一大块步把腰间伤口处包裹得紧紧的,压迫止血。 “哈”霍撼山调转马头根本不管自身伤势,他大声吆喝着战马,单手提着长矛再次向山坡上仅剩的三个吐蕃骑兵杀过去。 苏扬快速包扎好伤口,取出弓箭跟在霍撼山后面进行掩护支援,他一边策马飞奔,一边张弓放箭。 “嗖、嗖、嗖”连续三箭,一支射偏,两支命中,山坡上三个受伤的吐蕃骑兵只剩下一个还坐在马背上。 仅剩的一个吐蕃骑兵也不管身上血流如柱,亲眼看见其他同伴在苏扬和霍撼山的攻击下全部丧命,竟然大吼着发疯似的打马向霍撼山冲下来。 “当”的一声,刺来的长矛被霍撼山挥刀劈开,他刀势不减,反手一撩,与吐蕃骑兵擦身而过。 “噗通”一声,高速飞奔的吐蕃骑兵从马背上跌落下去一动不动了。 霍撼山喘了一口气,刚才的战斗还不到一分钟,但太过激烈,损耗气力极大,他此前断了一条胳膊,流了太多血,本身就很是虚弱,如今又进行如此剧烈的战斗,他感觉浑身乏力,几乎都快坐不稳,手也快要握不住战刀。 他骑着马走到苏扬身边,苏扬正骑着马观察着一里外以十几辆板车为防守掩体的吐蕃伤兵们。 苏扬扭头看了一眼霍撼山,从马背上的褡裢中掏出一瓶疗伤药丢过去,说道“你身上又伤了好几处,如果不立即止住血,你很快就会完蛋,如果你还想回到大唐就赶紧处理伤势,这是止血生肌散” 霍撼山接过疗伤药却没有着急处理伤势,“对面还有几十个吐蕃伤兵” 苏扬眯着眼睛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几十个吐蕃伤兵们,“我数了一下,一共四十二个,他们没有进攻之力,但我们要把他们全部解决的话只怕也不能活着回到大唐了” 霍撼山紧了紧手上的横刀,“你想怎么做” “现在你返回去,把他们三个从树林里找回来,这些吐蕃伤兵由我来应付,我觉得我可以和他们好好聊聊” 霍撼山没动。 苏扬扭头盯着他,吼道“我官阶比你高,你最好是服从命令,快去顺便把你的伤势处理一下,我已经带了三个要死不活的累赘,可不想再多一个” 霍撼山咬了咬牙,打马掉头向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 等霍撼山走远,苏扬回过头深吸一口气,策马向前方四十二个吐蕃伤兵小跑过去。 这些吐蕃伤兵们一个个如临大敌,二十户战力强悍、完好无损的骑兵都被苏扬和霍撼山干掉了,他们这些伤兵岂不是待宰的的羊羔 “那日勒,他过来了,怎么办”一个年轻的吐蕃伤兵神情紧张的问身旁的十户长,说话时的声音都带着颤抖,腿肚子都在转筋,后背已经冒出了汗珠。 那日勒同样很紧张和害怕,这些人全部都是伤兵,其中二十八个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剩下的十四个要么缺胳膊断腿,要么重伤虚弱不堪,即便拿起武器也没有几分战力。 而苏扬骑着马,还有弓箭在手,无须靠近就能进行远程攻击,还能利用战马的机动速度不停的游走袭击。 为了压制住伤兵们的恐慌,那日勒急忙大声道“都别慌,他只有一个人,我们还有十几个拿得动刀枪的,如果他向我们射箭,我们就投掷长矛,如果他打马冲过来,我们就和他拼了” 其他吐蕃伤兵们听了这话之后紧张恐惧的情绪稍稍缓解了一些。 这时苏扬在一箭之地外勒马停下,并高声大喊“对面的吐蕃兵听着,你们虽然人多,但都受伤了,又无马,伤不到我;但我知道我想要把你们全部杀死也不易,而且你们都是伤兵,我不想杀失去战力的敌人。你们要回家,我们也要回家,因此我有一个提议,我们各走各的,互不攻击” 第四章 看谁更狠! 吐蕃伤兵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十户长那日勒也是一脸懵逼,他扭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伤兵们,“谁听得懂他说的话” 吐蕃伤兵们一个个摇头,这让那日勒的眉头紧皱起来,额头上出现了几条深深的皱褶。 这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吐蕃兵士举起手小声道“十户长,我、我能听懂一点点” 那日勒立即道“快说,这唐国小校说了什么” 小兵士很快把苏扬说的大致意思转述了一遍。 那日勒低着头沉思着,他在思索苏扬提议的可信度有多大,又对周围几个强壮的伤兵招了招手,几人围在一起头碰头低声商议了一小会儿。 随后,那日勒对小兵士吩咐“你告诉那唐国小校,就说我们同意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双方互不攻击,各自回家” 吐蕃小兵士当即用磕磕巴巴的关中汉话转述了那日勒的意思“对面的唐军小将,我们十户长同意了你的提议” 苏扬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这边稍占优势,但他和霍撼山等人此刻正身处敌境,随时都可能遇见吐蕃军,当务之急是要迅速离开并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唐朝境内。 这些吐蕃人虽说都是伤兵,但如果真要拼命的话,他们的临死反击足够他喝一壶的,苏扬也不愿意多生事端,他挥了挥手,事宜吐蕃伤兵们可以收拾东西离开。 那日勒见状,当即对其他人说“留下十个人跟我一起继续警戒,其他人把不能动弹的伤兵抬上板车” 几个吐蕃人迅速行动起来搬运躺在地上的伤员,其他人跟着那日勒继续盯着苏扬,防备他可能暴起发难。 没过多久,所有无法行动的吐蕃伤兵被抬上了板车,每两板车上躺了两个或三个,还有十三人跟随那日勒手持长短兵器护在板车队伍一侧走路,众人一边前行,一边防备苏扬。 苏扬骑着马紧紧跟随并监视着这一队吐蕃伤兵,虽然双方已经达成了口头约定,但他丝毫不敢放松大意。 天空中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小雪,雪花飘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在海拔超过三千五百米的高原上,这个时节下雪很是正常,苏扬并不以为意,但他心里却开始担心,如果天气持续恶劣下去,他们在返回唐朝的途中将会更加艰难。 吐蕃伤兵的板车队伍快要到山岗下时,苏扬不时向山岗上查看,但仍然不见霍撼山的身影,他心中难免有些焦急。 这时,吐蕃伤兵队伍中,那日勒见苏扬的注意力转移到山岗上,他立即对周围几个伤兵打眼色,伤兵们不约而同的微微点头。 突然,那日勒爆喝一声“动手” 七八个吐蕃伤兵大叫着扬起手臂把手中的长矛向苏扬投掷过来。 “嗡”一支支长矛在空中穿梭发出嗡嗡嗡的声响。 苏扬大惊,他脸色一变,迅速扬起手中长槊挥舞格挡。 “当当当”几支长矛被挡开。 “噗嗤”一声,一支长矛射中了苏扬身下战马,战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声后向一侧倒下。 “卧槽”苏扬心中大骂一声,伴随着战马一起倒下,但他的声音迅速主动向地面一拧,在接触地面之后打了一个滚,缓冲了力道,毫发无损。 “给我冲过去,砍死他”吐蕃十户长那日勒大吼一声,在苏扬倒地时举着战刀一瘸一拐快速奔跑过来。 “杀”剩下六个伤兵提着短刃或长刀嘶吼着跟随那日勒向苏扬冲过来,这几人有些缺胳膊,有人头上缠着渗血的白布,但都还有很快的行动奔跑能力。 “该死”苏扬大叫一声,既是责怪自己太过大意,太过相信人性本善,竟然上了战场就不应该持有仁慈之心,又是大骂这些吐蕃伤兵自寻死路。 “给我死来”苏扬大吼一声,端着长槊主动迎上去,直接开干。 吼叫声和兵器的交鸣声持续传出,苏扬灵活矫健的声音在吐蕃伤兵们之中不断腾挪伤兵,他手上一干长槊神出鬼没,每一次出手都有一道血花飞溅,都有一个吐蕃伤兵倒下。 “噗嗤”一丝疼痛从背后传来,苏扬在战斗中稍稍皱了皱眉,此时注意力和精神高度集中,疼痛感对大脑的冲击变得很弱,他没有在意,继续持槊杀敌。 随着这些手持短刃和长刀的吐蕃伤兵纷纷被苏扬杀死,投掷长矛的几个吐蕃伤兵此时也已经围了过来,正是生死关头,不仅苏扬在拼命,吐蕃伤兵们也都在拼命,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捡起地上的长矛或长刀短刃加入战团。 身上的伤势让处于激烈战斗的苏扬很快就感觉到了力竭,他的意识非常清晰和敏锐,但身体却渐渐失去了控制。 又一丝疼痛从小腹传来之后,苏扬似乎再也支持不住,手持长槊支撑在地上,一只膝盖跪地,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被砍得破烂不堪的盔甲上不停的滴着血,而此时只有两个吐蕃伤兵还手持长矛对准他,随时准备再次发起攻击。 “吗的,阴沟里翻了船啊”苏扬心中带着一丝悔恨,谁知道这些吐蕃伤兵竟然如此凶悍凶残。 好啊,比狠是吧那就看谁更狠 他面目狰狞,对剩下两个吐蕃兵大吼“来啊,有种来啊” “哇呀”靠前的一个吐蕃伤兵大叫一声,端着长矛一个刺杀刺向苏扬,其后的吐蕃伤兵也迅速发起攻击。 “啊”脸色苍白的苏扬咬牙大吼一声,用尽所有力气挥动长槊挡开刺来的长矛并迅速松开,拔出腰间横刀向前一捅。 “噗嗤”一声,横刀捅穿了冲过来的吐蕃伤兵腹部。 侧面的吐蕃伤兵的攻击赶到了,苏扬竟没有力气拔出横刀,只能弃刀顺势一滚,等他翻身过来时,吐蕃伤兵的攻击又到了。 “完了”长矛刺到了面前而苏扬此时手无寸铁,避无可避,只能闭目等死。 突然,“嗖”的一声,吐蕃伤兵禁止不动了,他端着已经刺到了苏扬面门的长矛低头看了看,一枚带血的箭头从他的左胸穿出,一股剧痛淹没了他的意识,让他的身体直挺挺的向一侧倒去。 苏扬看了看倒在地上还在抽搐的吐蕃伤兵,又抬眼向山岗上看去,霍撼山正骑着马站在山岗上,一匹马拉着板车停在他的身边,板车上坐着的彭九斤正缓缓放下长弓。 苏扬长吁一口气,捂着一处最大的伤口躺在地上喘息了好一会儿工夫,直到霍撼山赶着马匹拉着板车走过来,他才恢复一些力气坐起并咬着牙给自己处理伤口。 “呀,校尉,你流了好多血,你不会两腿一蹬就此歇菜吧”彭九斤一脸夸张的惊叫道。 苏扬一边处理伤口一边没好气的说“就算你们几个短命鬼都死光了,爷也不会死,爷还要回去继承家业和爵位呢” 彭九斤也是嘴贱的,毫不留情的揭伤疤“校尉你得了吧,我们可是听说了,自从邢国公死后你阿耶就把家产败了一个精光,还被夺了爵位,最后竟死在成了全长安城的笑柄,还是你伯父章武郡公拿的钱财操办了丧” 苏扬处理伤口的动作停了下来,许多记忆浮现出来。彭九斤说的是事实,他父亲苏锐的确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在他祖父苏定方死后继承了邢国公的爵位和家业,但好景不长,苏锐不仅败光了家产,还惹出天大的官司被皇帝李治夺了爵位,后来在喝花酒的时候醉死在青楼里。 “咳咳”秦大石的咳嗽打断了彭九斤的话。 霍撼山盯着彭九斤,冷声道“闭上你的狗嘴” “呃”彭九斤被这二人打岔和呵斥,此时也意识到自己这玩笑开得有些大了,太伤人了,面有讪讪之色。 霍撼山打马向旁边一排板车走过去,那十几辆板车上还躺着二十多个无法行动的吐蕃重伤兵。 “啊”惨叫声传来,其他吐蕃伤兵见霍撼山要杀他们,即便不能动弹也纷纷惊恐的极力躲避,有人滚下板车在地上爬行,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大叫着想要逃走,但他们爬行的速度跟不上霍撼山残酷的杀戮。 杀戮声让苏扬退出了回忆,他继续处理着伤势,没有责怪彭九斤揭他的伤疤,只是情绪低落了许多。 他父亲苏锐的爵位已经被朝廷剥夺,他又没有过继给伯父苏庆杰做儿子,因此他没有爵位可以继承,家里也没有良田千倾,没有豪宅大院,更没有美婢豪奴,只有一座拥有三间破瓦房的小院子和苏锐还没死之前用了五吊钱给他买来的一个比他大七岁的童养媳淳于仙仙。 彭九斤看见苏扬的情绪低落,知道是自己惹的祸,支支吾吾道“那个校尉,我在军中习惯了和弟兄们开玩笑,方才一时没有管住自己的嘴,玩笑开大了一点” 苏扬摇了摇头没有出声,他处理完伤势起身走到已经倒闭的战马旁边取下药箱,从中拿出一块人参片含在嘴里。 “校尉,都解决了,还在板车上找到一些肉干和粮食,足够我等吃一个月的”霍撼山提着滴血长矛打马过来报告。 “方才有一个略通关中话的吐蕃兵求饶,说了一个消息,刘将军被俘了,被关在莫离驿” 苏扬一愣,立即问“你说什么刘审礼” “对” 苏扬沉思了片刻,扭头看了看板车上秦大石、彭九斤和耿长生等人,又看了看脸上疲倦尽显的霍撼山,就这么几个要死不活的人还想去救人想死就趁早,可他不想死 他掏出地图研究了一下,抬头对霍撼山说“以咱们现在这情况,一旦再遇上吐蕃军肯定是十死无生的局面,与其冒险前行,还不如暂且找一处隐蔽之处修养几天咱们现在不缺粮食,但要找到一处容易取水的隐蔽之处才行” “卑职去找”霍撼山对苏扬的提议没有异议,单手抱拳后准备离去。 第五章 截杀信使 霍撼山很快找到了一处背风的山坳扎营,附近有一个水潭可以用来取水,他们决定在这里扎营休整几天。 当苏扬赶着马车顺着霍撼山留下的记号来到水潭边时,他舔了舔干枯的嘴唇,跳下马拔腿就冲向潭水边趴在地上用双手拼命的往嘴里灌水。 “啊太爽了”苏扬灌了一个饱之后抬起湿漉漉的脑袋大声感叹。 大家已经断水两天了,另外三个伤员也口渴的厉害,伤势稍轻一些的彭九斤拄着一个木棍拿着陶碗从板车上下来走到水潭边舀水。 苏扬从陶醉中睁开眼,一个倒影出现在水面上,他一看,顿时大叫“啊怎会如此怎么如此啊” 骑在马背上警戒的霍撼山和其他几个伤员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蹲在苏扬身边舀水的彭九斤忍不住问“校尉,为何如此怪叫” 此时水面上的影子是一个长着浅浅络腮胡的小青年,国字脸,额宽口阔,相貌虽还显得稚嫩,但显得威猛、凶恶。 卧槽,说好的颜值呢不说要九十分的颜值,至少也要给八十分吧就这副还不到五十分的尊容还不把小姐姐们都吓跑了哪里还有接触异性的机会啊苏扬看着这副长相欲哭无泪,他扭头问道“妖精,你说我长相如何” 彭九斤一本正经大量一番,点点头说“校尉身形高大健硕,相貌堂堂,端得是一表人才” “那你说我帅吗”苏扬一脸希冀的看着彭九斤。 彭九斤一脸疑惑“帅你已是校尉之职了,可比旅帅高一级呢,若说校尉想做大帅,这是一个好志向,不过校尉还需努力” 苏扬愣了愣,敢情这家伙理解的帅与他说的帅不是一个意思,他有些抓狂“大帅你大爷,老子还没有好高骛远到就立马去做大帅,我是问你,我这长相妈的,怎么形容来着对了,俊美我这长相俊美否” 彭九斤张大了嘴巴,随即噗嗤一下大笑“哈哈哇哈哈笑死我也” “呵呵哈哈哈”躺在板车上的秦大石和耿长生也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马背上的霍撼山强忍着笑出声来,但他身体却不同的颤抖,可见忍得多辛苦。 彭九斤双手拍打着地面一边大笑一边说“哈哈校尉这长相的确俊美,比汉时张飞俊美得多” 苏扬闻言大怒,一把揪住彭九斤的衣领大骂“你大爷的,竟然把老子的长相跟张飞那莽夫相提并论,你是存心的吧” “没有没有,我只是一下子就想到了他” 苏扬松开了手,一脸颓废的坐在了地上喃喃自语“完了完了,我还想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呢就这副容貌如何能够娶到妻妾啊” 秦大石躺在板车上忍不住笑意劝慰“卑职听闻校尉家中已有令尊生前给你买的童养媳,虽比你大了几岁,应该别有一番滋味吧再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只要建功立业就不愁没有妻妾,容貌都是小事尔,长安城里那些小白脸有何好的校尉不用羡慕他们” “你懂甚任何时代都是看颜值的”苏扬说完起身开始搭建帐篷、规划营地。 众人就在这背风的山坳里住了下来,在这期间,秦大石和耿长生的伤势较重,当天夜里伤口又发生了感染,全身高烧不退,差点没命,苏扬狠着心肠用烧红的匕首把他们伤口上发炎腐烂的部位都剜了,再把横刀烧红了当做烙铁把伤口烧焦,防止伤口再次感染。 霍撼山只有一条胳膊了,除了放哨和收集柴火之外什么都干不了,苏扬不得不给这几人做饭、服侍他们吃喝,还得给他们端屎端尿。 “你们这些砍脑壳的,小爷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服侍过别人,连自己亲爷娘都没有这么服侍过,快吃,吃完了早点去投胎”苏扬一边把几碗热气腾腾的面糊糊放在他们面前,一边大骂。 彭九斤舔着脸讨好道“兄弟几个是命好,遇上了校尉,若是换了其他人,只怕早就丢下我们跑了” 食物和肉干供应充足,这几天的修养使得苏扬和霍撼山伤势大为好转,精气神恢复不少,而秦大石等人也没有再出现伤口感染发烧的情况,还能下地稍作走动。 这天傍晚,苏扬发现天空阴沉沉的,气温似乎又下降了一点,他心里顿时变得沉重,召集霍撼山、秦大石、耿长生和彭九斤等人商议。 “天气愈渐凉了,而我等的伤势还未痊愈,但我等不能继续待下去了,一旦战事结束,吐蕃人肯定会加强边关守卫及巡逻,到那时我等想走都走不了,所以我打算如果明天不下雪的话就启程,尔等可有话说” 秦大石、耿长生和彭九斤这三人的伤势较重,如果没有苏扬,他们根本不可能返回大唐,只能听从苏扬,一个个都摇头表示没有意见。 霍撼山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脸“卑职服从军令” 苏扬不以为意,继续说“那好,就这么决定了” 深夜,帐篷外烧着的柴堆快要熄灭,光线变了暗了一些。 在距离帐篷大约一里的树林边缘,负责警戒的苏扬突然被远处传来的轻微马蹄声惊醒,他迅速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有一个黑影骑着马正向莫离驿方向悄悄而去。 “你大爷的,死人脸你他妈的要干嘛去”苏扬心中大怒,立即策马向黑影追过去。 在前方骑马小跑的黑影似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迟疑了一下之后停了下来。 苏扬打马飞奔很快就追上了黑影,他勒马一看,果然是霍撼山,沉声问道“你要去作甚 霍撼山没有出声。 苏扬发现霍撼山身上穿得很单薄,不但没有御寒的羊皮袄子,就连盔甲都没有,他顿时明白了。 “你要去探查莫离驿打算营救刘审礼咱们现在都是自身难保,你脑袋被驴踢了吗” 霍撼山依旧沉默不语。 良久,苏扬大骂“你他娘的就是一头倔驴好,好,老子拗不过你,又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只能陪你去闯一闯那龙潭虎穴了还愣着干嘛,走啊,天亮之前必须赶回来”说着打马向莫离驿飞奔而去。 霍撼山摸了摸后脑勺,脸色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随即迅速打马跟上。 莫离驿对于紧追着唐军主力不放的吐蕃大军而言已经是大后方,防备相对于松懈。 一路上,苏扬和霍撼山二人没有遭遇过吐蕃军的游骑哨,也没有撞见巡逻的吐蕃骑兵。 距离莫离驿越来越近了,苏扬和霍撼山不敢大意,放慢了速度。 “有马蹄声”苏扬勒马停下突然说道,自从两个灵魂融合之后,他的感官异常敏锐,耳力、视力以及身体对外界环境变化的感知能力大幅度提升。 曾经做过斥候的霍撼山迅速翻身下马趴在地上以耳朵贴地,只十息的工夫,他起身道“一骑,三里之外,很快” 苏扬闻言脑筋一转立即道“这么晚了还快马赶路,十有八九是信使,快找绳子当绊马索把人拦下来” 霍撼山闻言立即翻身下马,拿着套马索来到道路边把横刀插到地上,再将套马索绑上,拉着绳索另一端跑到道路另一边趴在地上。 苏扬下马牵着两人的马匹在一块大岩石后藏了起来。 不多时,随着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苏扬和霍撼山都不约而同开始集中精神,蓄势待发。 等来人骑着马飞奔得近了,借着微弱的光线,苏扬和霍撼山都看见骑士背后插着一杆旗帜,果然是信使。 “律律”吐蕃信使骑着马毫无意外的被绊马索绊倒,随着战马发出痛苦的嘶叫声而因惯性向前栽倒下去。 还不等吐蕃信使摔在地上,霍撼山已经从道路边起身举起了长矛,并迅速冲了过去。 吐蕃信使这一跤摔得七荤八素,若不是他身手矫健灵活,马术精湛,只怕这一次就会摔成重伤。 “哈”霍撼山已经冲过来了,他大吼一声,手中长矛闪电般的刺向吐蕃信使。 吐蕃信使脸上闪过一丝骇然,拔出战刀迅速斩出,“当”的一声,这一刀虽劈开了霍撼山的长矛,却没有让他脱离长矛的攻击范围,长矛被劈偏了一些,但依旧擦着他的前胸而过,锋刃在甲叶上摩擦出一串火花。 吐蕃信使连退两步还是没有摆脱攻击,两人擦身而过时,霍撼山的松手弃矛,腰间匕首瞬间被拔出反手挥出。 一股殷红从吐蕃信使的脖子喷出来,他喉咙里发出嚯嚯声,手上的战刀也拿不住而掉在地上,身体也硬生生倒在地上。 苏扬牵着两匹马走过来的时候,吐蕃信使已经气绝身亡,“本想从此人嘴里问出一些消息,没想到你一下子就给弄死了” “问消息你听得懂吐蕃话么”霍撼山心里诽腹了一句,却没有为自己辩解。 苏扬跳下马,从吐蕃信使尸身上找到一个金属制作的长圆筒,他用火折子点燃一根火把照明,打开圆筒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一卷羊皮,羊皮上有一些字,但都长得奇形怪状,他是一个也不认识。 “这吐蕃文字么不认识啊,这不是白忙活一场”苏扬有些泄气的嘀咕着。 霍撼山从马背上跳下来,从苏扬手里拿过羊皮看了看,说道“此乃吐蕃大论噶尔钦陵写给吐蕃朝廷的军报,上面说他率军已歼灭我大唐前锋一万人马,唐军主力十七万人马进驻尉迟川,目前吐蕃大军正与唐军主力隔河对峙。两日前,唐军大将黑齿常之率军夜袭吐蕃粮草大营,吐蕃军粮草损失大半,而与此同时,吐蕃军一支偏师悄悄渡河攻击了唐军侧翼,唐军溃败,主帅李敬玄率军撤往赤岭一带由于粮草损失大半,钦陵在战报上说让逻些城迅速把后续粮草运过来,否则战事不得不停下” 苏扬听完也没问霍撼山怎么会认识吐蕃文字,他前世对这段历史并不太熟悉,即便这一世身为将门子弟却因为年纪不大、见识不多,对吐蕃的赞普和高官大将也不太了解,于是问道“这个钦陵是什么人大论又是什么官职” 霍撼山年纪大十来岁,又做过斥候,对吐蕃国的情况了解一些,回答说“大论就是吐蕃的丞相,钦陵姓噶尔,他的父亲就是松赞干布的丞相禄东赞,松赞干布死后,禄东赞掌控了吐蕃朝政大权,禄东赞死后,钦陵作为其子继承了他的权势” 苏扬就算再不熟悉历史,也还是知道著名的文成公主远嫁吐蕃国松赞干布的事迹的,当时松赞干布派往唐朝向唐太宗求娶文成公主的大臣就是禄东赞。 “原来是他呀这么说来这人岂不是司马昭一般的人物” “司马昭是何人” “你这个文盲,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个典故不知道么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苏扬斜眼看了看霍撼山。 霍撼山面无表情“家穷,只上了两年私塾” 苏扬郁闷得忍不住捏着拳头捶打几下自己的脑袋“天呐,你砍死我算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 “”苏扬只感觉一口气闷在胸口堵得慌。 第六章 潜入 大非岭东麓山脚下坐落着一座驿站,它西面背靠山壁,面朝东,南北两侧各有一长排石头垒砌房子,背靠山壁的西面和东面大门两侧也都各有一排房子,格局就是一个端正的四合院模样,从房顶到驿站外地面的许多绳索上挂着无数在风雪中被吹得飒飒作响的五颜六色的彩带。 这就是莫离驿。 在东北和东南的角落里各有一个两丈高的瞭望塔,若是在平时,这两个瞭望哨上是绝对不会有人值守的,只是如今正值唐蕃大战,即便风雪肆虐,驿站的吐蕃主管官员也强令两个哨兵分别在瞭望哨上当值。 距离驿站南面一百米的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两个稍微隆起的雪堆正在缓慢地向驿站方向移动。 风雪中,瞭望哨上的吐蕃哨兵冻得直哆嗦,他手持长矛在哨塔上来回走动,不停地躲着脚,不时把双手举刀嘴边吹热气。 哨兵刚转过来,似乎感觉发现有什么东西在前方雪地里移动,他立即向前方看去。 正在缓慢匍匐前进的苏扬和霍撼山迅速低头趴着一动不动。 “眼花了”哨塔上的吐蕃兵伸手揉了揉眼睛,却再没有发现什么活物,转过身去继续跺脚抖雪。 苏扬和霍撼山继续缓慢匍匐前进,他紧皱着眉头,心想这么摸过去被发现的可能性非常大。 他不由向西面的山壁看过去,却发现山崖上的树木被寒风吹得哗哗乱响,如果从山崖上潜入,风险同样很大,稍有不慎就会从山崖上跌落下来摔得飞身碎骨。 苏扬在心里权衡了片刻,当即对霍撼山打手势,示意先退回去再做计较。 一刻之后,两人又悄悄退到了隐蔽藏身处,苏扬说“就这么摸过去太容易被发现了,这吐蕃哨兵警惕性很高,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潜入驿站几乎不太可能,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干掉他再潜入驿站侦察;要么爬到山崖上,从山崖上放下绳索潜入驿站,但是现在风很大,气温很低,如果行动不够快,耽搁的时间太长,很容易耗尽气力” 岗哨若死了,他们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作为曾经的斥候,霍撼山对于这一点非常清楚,他言简意赅“走山崖,我去” 苏扬摇头“你一条胳膊上下吊绳都困难,怎么悄声无息的潜入咱们先上山崖放下吊绳,由我潜入,你望风” 霍撼山沉默了两息,点头默认了苏扬的决定,二人当即向山崖摸过去。 上山崖的路并非是一片坦途,根本就没有路,四处都是乱石嶙峋,从山下到半山腰以下都是光秃秃的一片,没有任何植被。 寒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刺痛难忍,越往上走风越大,二人不得不用系带把毡帽系紧,以免被风吹走,又各自在脸上蒙上面巾抵挡寒风。 风势在增加,坡度越来越陡峭,攀爬越来越困难了,耗费的力气越来越多,苏扬喘着粗气,内心竟然有了放弃的想法。 “苏扬你怎么搞的你不是已立志在这一世堂堂正正做人,再也不卑微、不窝囊的活着么你不是发誓要替战死的同袍们讨回公道的么一场风雪、一点点困难就让你心里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你还能干成什么事你还不如一刀抹脖子算鸟” 苏扬明白他前世遗留的软弱性格这个时候凸显出来开始左右他的意志,他心里大骂自己,同时也给自己打气鼓劲,做任何事情绝不能半途而废,死都不怕,还怕一场风雪怕被吐蕃人发现么 他深吸一口气,卯足力气向山上继续爬去。 霍撼山只有一只手,他攀爬的困难比苏扬要大得多,可依然不紧不慢的跟在苏扬的身后,这让苏扬丝毫没有半途而废的理由。 渐渐感觉两支手都有些冻得冰冷麻木了,苏扬心想这样下去不行,必须想办法保护好双手,要不然等到了山崖上也无法潜入驿站内。 他停下来拔出匕首把战袍割下来一大片,裁成三块,然后留在原地等待霍撼山。 霍撼山爬到苏扬身前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手伸出来” 霍撼山不明所以,伸出了粗糙的大手。 苏扬用一片布把他的手包扎起来,包扎得如同戴了手套一般,等到他包扎完毕,霍撼山弯曲手指活动了一下,这才明白苏扬这样做是给他的手保暖。 苏扬自己也把双手包裹之后,二人继续向上攀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到了山顶。 山崖上的风更大,若不抓住树木,人根本就站不稳。 苏扬一边把绳索从肩膀上取下来绑在一根粗大的树干上,一边说“天气虽然恶劣,给我们探查敌情增加了很大的困难,但同样也放松了吐蕃人的警惕性,他们绝对想不到有人会从山崖上潜入进去,所以我成功的可能性会很大” 说话间,苏扬已经把绳索绑在树干上,又把绳索另一端绑上一块石头,用绳索吊着石头放下山崖去,防止绳索放下去之后大风吹得挂在凸起的岩石或山壁上的树枝上。 没过一会儿,石头的重量消失,已经到底了,苏扬从腰间取下牛皮水袋打开筛子猛灌了两口酒之后丢给了霍撼山。 “守在这里会很冷,喝两口御寒,穿上我的羊皮外套” 苏扬说着脱下身上的羊羔毛皮子丢给霍撼山,又卸下盔甲丢在一旁,这两样东西对他的行动会造成很大的阻碍,只能脱下来。 卸甲之后,苏扬感觉轻松了不少,但寒风直往衣裳内灌进去,浑身凉飕飕的,若不活动让身体发热,很快就会冻僵,他只背负了弓箭,携带了横刀,快速活动了一下四肢和腰腹部位,又深吸两口气,转身抓着绳索就蹬着山壁往下滑去。 吹过山壁的风更大更猛,苏扬几乎睁不开眼,眉毛上很快就凝结了白色的冰霜,遮住口鼻的面巾也是冰凉刺骨,整个人被吹得在绳索上不停的晃荡。 “卧槽”一阵猛风吹过来,把他吹得向一旁荡过去。 “嘶”他撞在了一块凸出山壁的岩石上,疼得他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闷哼,差点就忍不住松开了双手。 他不敢耽搁停留,吊在空中不停晃荡的感觉并不太好受,一刻不停的继续蹬着山壁往下滑去。 双脚终于踩着地面上了,苏扬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他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现在已经是入了狼窝,若是被吐蕃人发现,以他现在的状况和战力,绝对是身陨于此的结局。 背靠山壁的石头房子的墙壁与山壁之间留着大约一米的空间,但两头被石头围墙堵住了,苏扬侧身顺着石头房子的墙壁边轻轻移动。 经过探查,这靠山壁的一排石头房子一共有十个窗户,其中三间的窗户内漆黑一片,房内无人,最中间的房间最大,有声音传出来,他走到这个窗户边伸出手指头拨开里面的挡风帘子。 这似乎是一个议事堂,其内主位下首两侧有两个大火盆烧着木材,一股热气从窗户缝隙中溢出。 一个身穿深色华贵袍服的吐蕃官员背对着窗户坐在上首,左侧赫然坐着一个五十余岁的唐朝将军,苏扬一眼就认出此人是刘审礼。 此时刘审礼神色灰败,咳嗽频繁,但身体坐得很直,除了他之外,议事堂内还坐着几个吐蕃官员,两侧墙壁边和大门两侧站着十几个凶悍的吐蕃士卒。 一个吐蕃官员的声音从议事堂传出来,苏扬一听,此人竟然说的是不生不熟的汉话“据下官所知,当今唐朝皇帝长期卧病在床,朝政大权都由武后把持,听闻她任人唯亲、网罗党羽、大肆打击异己,将军今已被俘,就算我吐蕃放将军离去,只怕将军返回长安的下场也不会很好”。 “而我吐蕃赞普一向求贤若渴,以将军之才,若愿为我吐蕃国效力,赞普必定会礼敬将军,高位以待,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刘审礼的脸色变得潮红,但他却闭目不发一言。 那吐蕃官员并不气馁,继续道“将军的一万先锋大军被围小石山之后,贵军主帅李敬玄应该早就收到了消息,然却未发兵救援,只怕早就欲置将军于死地,将军难道不想找他讨个公道只要将军愿投效我吐蕃,悉多将军答应鼎力向赞普举荐将军” 坐在主位上的吐蕃大将点了点头,用吐蕃话说了一句话“xxx” 刘审礼突然起身呵斥“小儿莫要多费口舌了,刘某生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鬼今兵败被俘已是奇耻大辱,只盼速死尔等若想劝降刘某,却是痴心妄想,咳咳” 咳嗽中,刘审礼的嘴角溢出了血液。 众吐蕃官员和武将见状都不由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悉多。 悉多眉头皱了起来,略作思索之后笑着对刘审礼说“将军勿要动怒,此时不愿归降也属正常,将军安心在此休养几天,本将会派人护送将军前往逻些城觐见我王。来人,送刘将军回去歇息,不可怠慢” 四个吐蕃武士按刀走过来向悉多弯腰行礼,然后站在刘审礼周围,有两人要上前搀扶,却被刘审礼一把推开,“老夫自己会走,不用尔等搀扶” 第七章 深入虎穴 在窗外的苏扬听得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这个叫悉多的吐蕃将军是何人,但此人刚才说过几天要派人押送刘审礼去吐蕃国都城逻些,若是可以,他宁愿等刘审礼被押送出驿站之后在途中营救,这远比在戒备森严的驿站中展开营救容易得多。 但他和霍撼山等人明显不可能再等几天,这几天会发生什么变故只有天知道,离开此地脱离危险是宜早不宜迟。 议事堂内,悉多与几个吐蕃官员说着话,苏扬是一句也听不懂,他想了想,矮下身体轻手轻脚来到另外一个房间的窗户旁边。 他伸手轻轻掀起窗帘布,房内空无一人,房门紧闭,但房内的火盆里烧着柴火,旁边正靠着一条羊腿,吊架的铁锅里温着奶酒,肉香味、奶酒香从窗户内逸散出来。 “咕噜噜”苏扬闻着这香味忍不住肚子叫起来,一股饥饿感侵袭全身。 他扭头张望,见四下无人,当即推开窗户跳了进去。 正烤着的羊腿他没敢动,只用瓢舀起一瓢奶酒咕咚咕咚几下就灌进了肚子里,顿时感觉浑身暖和无比。 现在可不是好吃好喝的时候,还得干正事呢苏扬心里暗暗提醒着自己,他走到房门边正要打开门查看驿站内部的情况,却突然意识到这房间内有些不太正常。 他扭头看着房间内的陈设,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房间内的布置似乎有些女人的痕迹。 “难道这是一个女人的房间”苏扬疑惑了。 这时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听脚步声有好几人。 “遭了”苏扬心中一惊,立即躲在门后。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随即传来一个女子的说话声,又有几个女子齐声说了一句,同时还有两个男子的声音,随后脚步声又远去,门口还剩下三个人的呼吸声,两男一女。 苏扬听不懂吐蕃话,但能猜出来,应该是一个有身份的女子吩咐婢女们回去休息,婢女们答应转身离去,两个男子应该是侍卫,他们在门外站岗。 房门随即被推开,一个披着珍贵毛皮制作的斗篷的吐蕃女子迈步走了进来。 苏扬也不看这女子的容貌如何,等她关上房门,还不待她察觉就伸手一记手刀砍在她的脖颈上,这女子当场身子一软向一旁倒下,他立即上前扶着女子并把她抱在床榻上用厚实的毛皮褥子盖好。 “咦”苏扬的目光停在了被打晕的吐蕃女子的脸上。 “吐蕃女子中竟也有如此美貌之人看着这女子容貌肌肤和衣着服饰绝非一般女子” 这些日子苏扬已经与许多吐蕃兵将厮杀过,每个吐蕃人的脸上都有很明显的高原红,这个女子脸上也有,却如同涂抹了胭脂一般漂亮。 窗外的寒风呼啸声让苏扬忍不住抖了一个激灵,他看了看那吐蕃女子,发现此女身形颇高,与他差无几,他思索一番,走到床边把吐蕃女子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穿在自己身上。 这件大氅应该价值不菲,乃是用金钱豹的皮毛和雪鸡毛缝制而成。 “也不知此女是何身份,竟然跟随在吐蕃大军之中” 他把身体和头部包裹得严实,然后打开房门走出来,门外两个侍卫感觉有些疑惑,刚进去没多久,怎么又出来了,不是说去歇息的吗他们心中虽有疑惑,却还是立即弯腰低头行礼。 苏扬稍稍松了一口气,既然能骗过这两个侍卫,那也可能骗过其他人,他目光迅速一扫,视线内的岗哨就多达十几个,其中一处就在他左边不远处的房间门外,中间只隔着两个房间,那里有六个带刀守卫。 苏扬心中一动,转身向那个房间走过去,两个侍卫根本不知道大氅的主人已经换了人,还以为披着大氅的就是房间里的女人,他们立即跟在苏扬身后。 守卫们站岗的房间内传出了咳嗽声,苏扬听见这咳嗽声基本上可以断定是刘审礼发出的,他不慌不忙,脚步不紧不慢,其实心里却是提到了嗓子眼。 他缩在大氅袖子里的手上反手握着匕首,若是这些守卫察觉了他的异常,他就打算迅速出手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他们然后逃之夭夭,至于刘审礼或其他被俘的唐军兵将的死活,他是管不了的。 随着苏扬走过来,房间门外的六个守卫纷纷弯腰,其中一个零头的守卫站出来拦在了苏扬面前,低头用吐蕃语说了一句苏扬听不懂的话。 语言不通,若是在平时还无关紧要,可此时乃是危急关头,一个应对不慎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苏扬的反应很快,他决定不出声,伸手指了指房门,示意用钥匙打开房门。 一个领头的守卫摇头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苏扬没说话,但他身后的其中一个侍卫却立即对那守卫大声呵斥。 领头的守卫似乎感觉害怕了,对苏扬很是敬畏,立即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苏扬迈步走进房间内,两个侍卫也要跟进来,他对他们摆了摆手,等他们退了出去之后就反手把房门关上。 感觉在刀尖上行走一般,此刻他后背心全是汗,他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胆量和运气,竟然靠着一件大氅就骗过了两个侍卫和六个吐蕃守卫,让他们以为他就是那个吐蕃女人,幸亏那吐蕃女人的身高与他差不多,他披着大氅蒙着脸稍稍低着头还真是不容易看出来是假冒的。 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房间内的两个人都向苏扬看过来,其中一个就是刘审礼,还有一个唐将长得身材矮壮却相貌威猛,他的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与此人有关的记忆,此人竟然是前锋副将之一的王孝杰。 刘审礼和王孝杰同时起身,刘审礼咳嗽两声说“若是来劝降的就别浪费口舌了,我刘审礼是不会降的,刘某若降,只怕尔等也会看不起刘某” “哼,番邦蛮夷竟然也学会了美人计了”王孝杰冷哼着说完侧身转到一旁。 苏扬正想说话,却又马上咽了回去,他侧身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刘审礼和王孝杰见苏扬不说话,都抬头或扭头看过来,见到苏扬把耳朵贴在门边听动静的样子都感觉很奇怪,心里都在想,这女人在搞什么鬼 苏扬察觉到门外的守卫没有趴在门上偷听,他这才转过身上缓缓向前走几步,在二人的注视中缓缓拉下头罩和面巾。 刘审礼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王孝杰张大了嘴巴,“这你” 苏扬立即竖起手指在嘴巴“嘘” 刘审礼会意,连忙点头。 王孝杰见苏扬长着一副粗狂、威猛、凶悍的面孔,却做着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动作,顿感滑稽,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刘审礼立即上前把苏扬拉到房间最里面,急切的低声道“镇远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亲眼看着你大伯被吐蕃人围攻倒毙,若你再没了,大将军一门就绝后了,我就算死了也无法向故去的大将军交代啊可你是怎么摸到这里来了” 苏扬也低声说“卑职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有几个同袍兄弟活了下来,不过都受了重伤,在驿站外藏着呢将军放心,卑职从后山拉着绳索滑下来的,驿站里的吐蕃人绝对想不到” 王孝杰连忙说“镇远,这里戒备森严,一旦被吐蕃人察觉,你就危险了,我和刘将军都不想大将军一门绝后,你快速速离去” “二位将军,卑职就是来探查敌情准备营救你们出去的,怎能眼看着二位将军深陷敌囚而独自逃生呢二位将军被关在这里有几天了,应该比卑职更熟悉这驿站的岗哨部署和兵力情况吧快跟我说说,卑职不能呆太久,还需要出去跟同袍兄弟好好合计合计才能开始动手” 刘审礼和王孝杰听了这话之后互相看了看,刘审礼稍作犹豫,在他点头示意之后,王孝杰伸手在茶杯里沾上茶水在桌面上画出了驿站的平面格局图和岗哨分布情况。 王孝杰画完之后说“我和刘将军也想过设法逃脱,但你看看我和他都戴着枷锁脚链,这玩意沉重得很,行动很不便,又都有伤在身,再加上这驿站的防备实在无懈可击,走不脱啊” 趁着王孝杰用茶水画驿站平面图的时间,苏扬迅速走到后窗边上掀起窗帘一看,这窗户竟然全部用石头垒砌起来封死了,此路不通 他又转身回到桌边仔细看着王孝杰画出的驿站平面图而后皱起了眉头,这驿不小,但是岗哨却不少,还有巡逻队不间断巡逻。 他心中不解,问道“这驿站远离前方吐蕃大军,为何防备如此森严就算要看押二位将军也断不至于如此吧” 刘审礼道“驿站里当然有大人物,否则怎会有重兵驻守” “哦是吐蕃哪位大人物” “噶尔钦陵的弟弟悉多” 苏扬恍然大悟“原来方才坐在议事堂主位上叫悉多的吐蕃大将就是钦陵的弟弟,这就难怪驿站里的守卫如此森严了” 刘审礼和王孝杰都很吃惊,“你方才就在议事堂外” 苏扬点点头,思索一番之后对刘、王二人说“卑职打算向退出去跟外面接应的同袍兄弟说一声,让他带着伤员绕过驿站去北边等我们,卑职再潜回来营救二位” “你打算如何着手”王孝杰有些不放心。 苏扬伸手指了指桌面上画着的平面图上粮草囤积库房所在的位置。 刘审礼沉吟一番,抬头问“有几成把握” 第8章 杀人放火 “至少八成”苏扬说完就戴上头罩、蒙上面巾离开了房间。 其实他没有说实话,他连一成把我都没有,这里的防备太严密了,简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他没有把握现在的装扮一直不被吐蕃人察觉出异常,一旦被发现,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来到门外,两个侍卫和六个守卫一个不少,雪停了,这对于苏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吐蕃人的巡逻会更加频繁,岗哨守卫们受到风雪的影响减弱,他们会提高警惕。 回到了最初的房间,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守在门外,苏扬关上了房门之后松了一口气。 抬头看去,那吐蕃女子依旧还躺在床铺上,屋里生着火,温度比外面高得多,苏扬也不觉得冷了。 他来到床边检查了一下,被他打晕的吐蕃女子还在昏迷当中,短时间之内醒不过来,他用匕首从火盆旁烤着的羊腿上剔下一大块羊肉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不得不说这些以放牧为生的人在烤肉方面有着独特的手艺,味道还真不错”苏扬一边啃羊肉一边嘀咕着。 吃干抹净之后,他脱下大氅,在房间里找了一块干净的布料把羊腿包起来背在背后,又从墙壁上取下一个牛皮水袋,把吊锅里的热羊奶装进牛皮水袋里,直到灌满才挂在腰带上,回头看了看,没有留下什么破绽他才掀开窗帘、打开窗户钻了出去。 山崖上的大树下,一个白色的雪人顶着寒风一动不动,只有面部鼻孔下有规律的喷出微弱的白汽还能证明这是一个活物。 拴在树干上那已经被冻住的绳索突然动了起来,凝结的冰霜纷纷变成了冰渣落下,雪人原本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似乎有两道亮光射出来。 “唰啦啦”雪人一抖身体,身上的堆积得厚厚的雪花冰渣纷纷落下,他右手拔起插在地上的长矛往绳索上一挽,长矛锁住绳索横在胸前,他抓着长矛一步一步向后退,绳索被一点一点拉上来。 他鼻孔喷出的白汽越来越长,呼吸越来越粗重,白色的雪地里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不一会儿,当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山崖边缘时,他眼神里愈发亮了,把长矛插在地上立即迎上去。 苏扬呼出一口长长的白汽,一边把背上的布包取下来打开把羊腿递给霍撼山说“这条羊腿还是热的,先吃几口” 霍撼山确实冻坏了,他自然猜到这是苏扬顺手牵羊搞来的,接过羊腿狠狠咬下一大口用力咀嚼起来。 只用半盏茶的工夫,霍撼山就停了下来“饱了” 苏扬见他吃得并不多,知道他是想把这些羊肉留给几个重伤员,他们更需要补充营养 “喝几口暖和缓和”苏扬把羊腿包起来保温,又把装着惹羊奶的牛皮水袋丢给霍撼山。 灌下几口热羊奶之后,霍撼山感觉整个身体都暖烘烘的,原本差点冰凉的身体此时完全活了过来。 待霍撼山喝了羊奶,苏扬和他收拾行装顺着原路下山,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回到宿营地。 苏扬走到营帐门口扒开布帘一看,秦大石、耿长生和彭九斤都睡得跟死猪一样,他走过去一人一脚把他们踢醒过来。 彭九斤擦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校尉,这大半夜的你突然来这么一脚,要做甚啊” 苏扬粗声粗气,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坚定的说“咱们要连夜赶路,快起来” “不是说天亮才启程的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去处理一下板车,尔等自己速速解决拉屎撒尿之事”苏扬说完就走出了营帐。 地上的积雪已经可以淹没脚踝了,马拉板车时会遇到很大的阻力,速度也快不起来,要不了多久马匹就会力竭,苏扬走到板车边把两个轱辘都卸下来,又用刀把板车两侧的接地部位削成弧形让它合适滑行,最大程度的减少摩擦力。 就这样,他很快把板车改造成了一个雪橇,两个轱辘他没扔掉,放在了板车的前头,说不定几天之后还能用得上。 接着,他和霍撼山砍伐树木,又用最快的速度制作了一具大雪橇,套着四匹马。 “这样能行么”秦大石站在雪橇边看了看问道。 “少废话,没时间墨迹了,上车”苏扬用粗喉咙喝道。 彭九斤拄着拐杖一边上车一边嘀咕“上车就上车嘛,用得着这么大声” 苏扬挥舞着横刀恶狠狠盯着彭九斤“再啰里八嗦的信不信小爷把你舌头割了” 彭九斤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秦大石和耿长生也都没敢在出声,拄着拐杖慢慢上了雪橇用毛毯把自己盖好。 “时辰不早了,出发吧”苏扬对霍撼山点了点头,他上了装着三个伤员的雪橇驱赶马匹拉着雪橇前进。 霍撼山赶着四匹马拉着空雪橇紧紧跟在苏扬的雪橇身后。 “咦,这玩意在雪地里竟然能如此快速实在是稀奇,闻所未闻呐”秦大石不由惊奇的感叹。 耿长生也说“俺也是第一次见到在雪地里不用轱辘的马拉板车可以走得如此快速” “不要出声”苏扬回头呵斥一句。 雪橇上安静下来了,风也停了,只有马匹的喘息声和雪橇与地面积雪的轻微摩擦声。 过了大半个时辰,苏扬和霍撼山终于赶着马拉雪橇再次抵达了驿站附近,临近驿站时,他们尽量放慢速度,还在马匹的嘴里绑了木棍防止它们嘶叫引来吐蕃人。 一路小心绕着驿站赶路,很快就到了驿站东北方向一里左右停了下来。 苏扬把弓箭背在背上,腰间挂上横刀,把匕首插战靴里,起身对霍撼山说“你去的作用不大,就守在这里,他们也需要保护最多半个时辰小爷就会回来,若半个时辰小爷还未返回,尔等就不要等了,直接往北走,吐蕃大军已在尉迟川,尔等不要走赤岭,去绥和守捉,那里不是交通要道,位置偏僻,吐蕃人应该暂时不会打到那儿,地图给你,别弄丢了” 霍撼山拿着羊皮地图看着苏扬的身影消失在雪夜里,默默的把地图塞进怀中。 苏扬踩着雪橇印记返回到驿站南面,并沿着原路爬回山崖上,抓着绳索滑下山崖,他矮身从窗沿下伸出脑袋用手轻轻拨开窗帘向房内张望,被打晕的吐蕃女人依旧躺在床铺上。 他撩起窗帘一个跳跃钻进了房间,来到床边把手指伸在这吐蕃女人的鼻孔下,吐蕃女人的呼吸很均匀。 火盆里的火快要熄灭,房间的温度下降了不少,苏扬加了一些柴火和干枯的马粪。 吊锅里还剩下大半羊奶,仍然热着,苏扬舀起一大勺一边喝一边思索如何能把刘审礼和王孝杰救出去而又不惊动吐蕃人。 思索良久,他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无奈之下,他只能决定采用下下之策。 “吃饱喝足了,也该干活了,成败在此一举” 苏扬起身依旧把吐蕃女人的大氅披在身上,把自己的身体连同头部和脸部包裹得严严实实,他拔出匕首藏在宽大的袖子里走到房门内把门打开。 门外站岗的两个侍卫看见一身大氅穿扮的苏扬后弯腰行礼,苏扬眼神中狠厉之色一闪,藏在大袖中的匕首闪电般两连刺。 “嗤嗤”的轻微两声,两名侍卫双双被刺中,一个被刺中左肋,刀尖捅进了心脏;一个被刺中右肋,刀尖刺破了脾脏,都造成瞬间大出血。 剧烈无比的疼痛让两个侍卫丧失了惨叫的能力,他们张大了嘴巴,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来,他们的身体摇摇欲坠,苏扬双手把他们按在墙上防止他们倒下。 在一阵剧烈的抽搐抖动之后,这两个侍卫靠着墙壁站立彻底不动了。 苏扬来到走廊上扭头看了看不远处关押刘审礼和王孝杰的房间门口的六个守卫,守卫似乎已经换了一拨人,他转身走了过去。 房门外的六个守卫察觉有人走过来,都纷纷向苏扬看过来,等他走近了都稍稍低下头见礼,但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刀柄。 这些守卫的警惕性太高了,苏扬没有把握在极短的时间内解决他们而不闹出动静,他只能临时决定采用备用方案。 他目不斜视,脚步不急不促很平静的经过了关押刘审礼和王孝杰的房间继续向前走去,守卫们见他走远后都收回了目光。 苏扬沿着走廊一直朝前走,待转过弯来,屋檐木柱下就站着一个岗哨,岗哨察觉有人走过来立即精绝,伸手拔刀并低声喝道“谁 苏扬瞬间出手,一道白光闪过之后匕首又收回到大袖之中,岗哨腰上的刀才拔出三分之一就停了下来,双手捂住脖子,鲜血仍不停流出,他嘴里发出嚯嚯声,身体靠着木柱缓缓坐下。 苏扬一刻不停,脚步稍稍加快但并不显得杂乱和慌张,他所过之处,但凡有岗哨怀疑他的身份时,他都果断出手一击毙命不给对方一丝发出声响的机会。 一连干掉了几个岗哨之后,苏扬终于来到了粮草物资仓库的大门口,他弯腰从左边一个守卫身上取下一串钥匙打开了仓库大门。 墙壁上的油灯被点燃了,苏扬目光一扫,粮食囤积在左边,草料囤积在右边,其他军用物资囤积在大门对面靠墙,中间堆积着大量的长短兵器和弓弩箭矢。 苏扬迅速走到右边开始搬运草料,他以最快的速度把一捆捆草料分别堆放在仓库四处,保证一旦燃烧起来,仓库内的所有物资都无法幸免。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苏扬从墙壁上取下一根火把凑到油灯处点燃,然后举着火把在仓库内四处点火,没过一会儿工夫,各处草料堆集处都烧了起来,他丢下火把就迅速撤出仓库,顺着原路返回。 不消片刻工夫,仓库内就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很快有巡逻队和岗哨发现了,用吐蕃话大声叫喊起来“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啊” 第009章 事败遭困 随着巡逻的吐蕃兵和岗哨们大喊着火了,几个呼吸之间,整个驿站彻底沸腾起来,在十户长、百户长们的大声呼喝下,大量的吐蕃兵卒们来不及穿戴整齐就从暖烘烘的毛皮褥子里爬出来拿着锅碗瓢盆跑出营房。 “你们快用盆装雪灭火,快快快其他人去驿站外的小河边打水来灭火,都加快速度,动作麻利一点” 各种大呼小叫声充斥着整个驿站,惊慌失措的吐蕃兵卒们刚开始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不知所措,直到有百户长以上的军官指挥才开始有模有样的进行救火。 苏扬对吐蕃兵将们的大呼小叫充耳不闻,他一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关押刘审礼和王孝杰的房间外,六个守卫此时也被仓库大火吸引了注意力,一个个纷纷向失火方向看过去,对他的到来没有提高警惕。 直到领头的守卫察觉到有人靠近,并发现苏扬的眼睛中冒出凶光,他才对苏扬警惕,并把手伸向了刀柄。 苏扬并不放慢脚步,直到足够近的距离,他突然暴起发难,反手握着匕首切过去,守卫头领大骇,迅速拔刀只来得及挡在自己的胸前。 “当”的一声,匕首磕在刀刃上但苏扬顺势把身体靠过去,手臂向前,“噗嗤”一声,反手握着的匕首顺势刺进了守卫头领的咽喉。 “哗啦”大量的鲜血喷射出来。 还不等守卫头领倒下,苏扬已经撞到最近一个守卫身上,其他守卫纷纷大惊,一个个迅速拔刀。 血光连续闪现,这几个守卫还来不及把刀完全拔出就纷纷握着喉咙倒在地上。 战斗完毕,苏扬收了匕首,却感觉右边膀子肌肉传来一阵刺痛。 “嘶”苏扬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心知因肌肉负荷过、拉伸太快太狠而受伤了。 “身体还是太弱了一些,返回长安之后一定要想办法增强体魄,否则就算思维反应和意识再快身体也承受不起,迟早会崩溃” 他来不及理会肌肉拉伤,立即从守卫头领的腰间取下钥匙打开了房门。 “哐当”一声,房门被推开,苏扬从外面走了进来。 刘审礼和王孝杰正站在桌边,看见苏扬走进来齐声问“火是你放的 “嗯”苏扬点头,他一边走向二人,一边寻找手铐脚链的钥匙说“外面已经乱了,但这声东击西之法只能蒙蔽那些小卒子,肯定瞒不过吐蕃官员们,他们会很快反应过来的,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去” 驿站内的空地上,吐蕃大将悉多正脸色铁青的看着火光冲天的仓库,周围围着几个大小官吏,一个个都脸色难看。 其中一个吐蕃官员突然说“这火来得蹊跷啊,仓库有严格的规定,任何守卫和搬运粮草军械物资的人都不准携带火种,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悉多听得一愣,他随即吩咐一个官员“快派人去查看仓库的守卫是否有人员伤亡” “是,将军” 没过一会儿,去查看情况的官员跑回来禀报“将军,情况不妙,仓库的守卫都被杀死了” “什么”悉多皱了眉头,“如此说来定是有细作潜入进来干的” 旁边一个官员说“将军,此处粮草物资只占我大军前线所有粮草的少数,就算全部烧掉也无法让我大军断粮,唐军不至于要派人深入此地来烧粮草吧” 悉多听这官员的这番话之后当场脸色就变了,当即大喝道“不好,快跟我来” 苏扬很快用钥匙打开了刘审礼和王孝杰身上的手铐和脚链,三人迅速走出房间各自从门口的守卫尸体上拿了一柄刀。 “跟我走”苏扬提着刀说了一句话走在前面,刘审礼和王孝杰也各自提刀跟在后面,仓库方向的火光照射过来把三人的影子印在墙壁上。 很快来到了吐蕃女人的房门口,苏扬刚要转身走近房内,这时大量的脚步声传来,地面都有些震动,靠在房门边已经死去多时的两个侍卫倒了下去。 三人同时转身,只见大量吐蕃兵将向这边围过来,都心中咯噔一声“不好” 吐蕃兵将们迅速把刘审礼、王孝杰和苏扬三人包围在房门口,长短兵器和上弦的箭头上都闪烁着寒光,几乎是一眨眼间,方圆十丈之内已经是刀枪林立,人挤人、脚尖挨着脚后跟了。 苏扬看了看刘审礼和王孝杰,低声道“二位将军,这里交给我,你们进房间从窗户走,顺着绳索爬上山崖后绕过驿站去东北方向一里处,我的同伴霍撼山、秦大石等人正在那里等着” 刘审礼摇头道“老夫已年过半百,活到这岁数早就够了,本就是败军之将,若是丢下一个后辈而逃生,就算逃出去了又还有何颜面回去见陛下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王将军、镇远,你们二人还年轻,有远大的前程,你们走吧,老夫来挡住他们” 王孝杰沉声说“将军若留下,我等就算能逃出去也会因护卫主将不力而被治罪镇远,刘将军伤势重,你护着他先走,我守在这里,快去” 苏扬心中焦急,这帮吐蕃人反应也太快了,只要再给他几分钟的时间,他就能把刘审礼和王孝杰带出去,可现在被围在这里动弹不得,如何是好 还不等苏扬想到逃脱的法子,吐蕃兵将们突然让出一条通道,只见一个吐蕃大将手扶着战刀大步走了过来,身后跟官职大小的七八个官员。 苏扬、刘审礼和王孝杰一看,来的是这里官职最高的吐蕃大将悉多,心情更是沉重。 刘审礼心里很是后悔,早知道是这个局面,之前就应该严令苏扬离开之后不得返回营救,这下完了,他们二人不但没有脱身,反而还把苏扬连累了。 只见吐蕃大将悉多走过来,他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最后落在了苏扬身上,一番打量之后暗暗松了一口气,看向刘审礼用吐蕃话说起来“xxxxxx” 一个吐蕃官员用生疏的关中话翻译道“我家悉多将军说,唐人一向讲究礼节,刘将军、王将军在本将这里吃喝多日,本将不曾半点怠慢,而今二位将军却不告而别,似乎不太礼貌吧” 不等刘审礼说话,苏扬就开口“刘、王两位将军并不想待在这里,是你们强行把他们留下的,如今我等要走,又何须通报主人一声” 悉多的目光又转移到苏扬身上,“xxx” “悉多将军问,你是何人又是如何潜入进驿站的” 苏扬取下头罩,拉下面罩,开始满嘴放炮“我姓苏,名扬,字镇远,悉多将军可曾听说过小爷的威名这驿站的防备四处漏风,小爷我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如同在自家菜园子一般” 悉多听了一旁吐蕃官员的翻译,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冷着脸杀气腾腾道“xxxxx” 吐蕃官员又用关中话翻译“悉多将军说,你这无名小辈竟敢本将面前大放厥词,待本将命人把你擒下再把你折磨得死去活来,看你还敢在本将军面前放肆否” “哈哈哈”苏扬大笑,挥舞着手里的战刀“这驿站里吐蕃兵马无数,却无一人察觉到小爷潜入进来,难道尔等不都是酒囊饭袋么小爷现在的确是无名之辈,但诸位记住这张脸,记住苏镇远这个名字,小爷发誓五年之后必定威震天下,好叫吐蕃这等番邦蛮夷听到小爷的名号一个个都闻风丧胆” 悉多听了吐蕃官员的翻译当场大怒,指着苏扬等人大喝“xxxx” 周围无数吐蕃兵将们闻言,弓箭手们纷纷张弓搭箭,弓弦被拉得咋咋作响。 正待吐蕃弓箭们欲要放箭把苏扬等三人射程刺猬之时,苏扬身侧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了,被苏扬打晕的吐蕃女人打着哈欠走了出来,她一脸迷糊的用吐蕃语问了一句“发生了何事” 第010章 劫美逃亡 这吐蕃女人的出现让悉多及身边的吐蕃官员们一个个大惊失色。 苏扬听到声音扭头一看,这吐蕃女人怎么醒来了,他扭头一看悉多等人的脸色,脑子里灵光一闪,当即伸手把吐蕃女人拉到自己身前,用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啊”冰冷的刀锋似乎要割破肌肤,一阵阵刺痛传到大脑里,吐蕃女人吓得失声尖叫。 悉多反应过来,他立即扭头对周围的兵将们大喝一声,又转过头来指着苏扬哇哇大叫“xxxx” 吐蕃弓箭手们闻言放下了弓箭。 一个吐蕃官员翻译悉多的话“兀那唐军小子,快快放了她,否则本将军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死都死了,何必还在乎是否有埋骨之所悉多将军,你这威胁的话可吓唬不到小爷” 苏扬说着紧了紧握刀的手做出拉刀的模样并凶狠的厉声大喝“叫你的人都退开,否则小爷就叫她血洒当场” 悉多和吐蕃官员们都吓得脸色发白,万一苏扬真的手上用力一拉,这吐蕃女人可就真的没命了,不等悉多做出反应,吐蕃翻译官就结结巴巴道“苏扬,别冲动,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刘、王二位将军在这里住了多日,我等也并未苛待他们,还请尔等也不要做出撕破脸皮之事,只要你放了她,有什么条件尽可提出来” 苏扬听了这话心里更加笃定这吐蕃女子的身份绝对非同小可,否则这帮吐蕃官员包括悉多都不会如此紧张,他思索一下,扭头看了看刘审礼和王孝杰。 王孝杰低声道“万万不可放人,否则我等必死无疑” 苏扬点头,深以为然。 刘审礼沉思一番,对悉多大喊“劳烦悉多将军准备三匹上等良马和几件御寒的毛皮袍子,并让军士们退开让出一条道路,待我等到达安全之地自然会放了这位” 悉多听了翻译之后大怒,叫囔了一阵。 吐蕃翻译官把他的话翻译出来“悉多将军说,马可以给你们,御寒的袍子也可以给你们,让开道路也没问题,但你们怎么保证不会伤害她你们离开之后若是失信不放人,我等岂不被尔等骗了” 这个问题可难倒了刘审礼和王孝杰,他们都是正派之人,没有什么办法让吐蕃人相信他们的人品。 苏扬这时接过主导权,他面露凶恶,盯着悉多冷声道“悉多将军,你现在没得选” 翻译官立马把这话翻译成吐蕃话。 悉多听了之后更加愤怒,却没有爆发,他强忍着怒火,很快咬着牙大声吩咐身边的官员。 翻译官对苏扬等人说“悉多将军已经吩咐人去准备良马和御寒的袍子,但希望你们信守承诺,否则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果她掉了一根毛发,将军定会带兵杀到长安” 恐吓、虚张声势、放狠话谁不会有用吗苏扬对此不屑一顾,就算这女人是吐蕃国赞普,死了也就死了,吐蕃人也许会很愤怒,但吐蕃上下会不会以举国之力报复还要打个问号,因为到时候的政治局势又不一样了,新的统治者还需要权衡利弊。 古今中外,死在敌国手里的皇帝还少吗有几个以举国之力进行报复、不死不休的 没过多久,一个吐蕃兵卒抱着一堆毛皮袍子走了过来。 苏扬大叫“把袍子放在地上,人退开” 在翻译官的吩咐下,吐蕃兵士放下袍子慢慢后退。 苏扬对王孝杰说“王将军,劳烦你把袍子抱过来,咱一人一件,这天气夜里跑路若是不穿得暖和一些可就遭罪了” 王孝杰点头,提刀走过去把袍子抱了回来,他和刘审礼很快一人穿了一件,穿上之后着实暖和不少。 轮到苏扬了,他示意王孝杰“王将军,你来替我一下,若吐蕃人敢有异动,绝不定心软” “放心,这个时候王某人还是分得清轻重的”王孝杰说完接过了控制吐蕃女人的任务。 苏扬脱下身上的皮大氅给吐蕃女人穿上,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自己再穿上毛皮袍子,待一切都准备好之后,他问道“马呢” 一个吐蕃十户长走过来对悉多说了一句话。 悉多点点头,对翻译官示意一下,翻译官就说“三匹良马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驿站大门外,本官再次提醒尔等一句,决不可伤害她” 苏扬想了想对王孝杰说“王将军,她还是交给我控制吧,万一这吐蕃女人反抗,而将军又是正派人,到时难免会心慈手软,一旦被她走脱,我等只怕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王孝杰有些不悦“你不相信本将的为人还是不相信本将军的武艺” “不不不,卑职正是为将军的名声着想,若是被人得知将军为了活命而挟持一个吐蕃女人,这名声传出去就不好听了,卑职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谁认识卑职” 这话让王孝杰脸色好转不少,他收了刀,把吐蕃女人交给苏扬控制。 刘审礼这时对悉多大声说“现在还请将军命手下兵将推开,让我等过去” 悉多听了翻译,阴沉着脸对周围的兵将挥挥手,他眼睛里冒着凶光,似乎会随时爆发。 吐蕃兵将们缓缓退到两旁,出现一条通往驿站大门的通道,通过大门外的火把,隐约能看到三个吐蕃兵卒牵着三匹马。 苏扬押着吐蕃女人当先向前走去,他精神高度集中,目光不停在周围吐蕃兵将们的脸上扫过,他清楚的看到这些吐蕃兵卒脸上都露出凶狠之色。 “都退开一些,退开兀那翻译官,小爷请你转告悉多,让他最好严厉约束部众,千万别耍什么花样,尔等若敢有半点图谋异动,小爷敢保证在临死之前一定会拉着这个吐蕃女人陪葬” 说完,苏扬握刀的手突然一用力,刀锋深入吐蕃女人脖子上的肌肤,她脖子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痕。 吐蕃女子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她疼得尖叫一声,厉声对悉多说了几句“xxxxx” 悉多骑虎难下、左右为难,他脸色非常难看,可面对这吐蕃女人的眼神,他只能咬牙对周围的吐蕃兵将们下令“所有人都退开一些,没有命令不得异动,否则处死” 吐蕃兵将们纷纷再次后队,通往驿站大门的通道足足宽了一倍。 “二位将军,走”苏扬说着押着吐蕃女人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每走一步都万分小心和紧张。 他们走动,后面的吐蕃兵将也跟着走动,紧随而上,不敢任由苏扬等人离开。 吐蕃兵将们投鼠忌器,丝毫不敢乱来,苏扬押着吐蕃女人,身后跟着刘审礼和王孝杰很快就走到了驿站大门口,门外果然有三个吐蕃兵卒各自牵制一匹好马。 “滚开” 随着王孝杰一声大喝,他冲过去赶跑了三个吐蕃兵卒,把缰绳都牵在了手里。 “镇远你先上” 在刘审礼的安排下,苏扬控制着吐蕃女人骑上了一匹马,他和王孝杰各自骑了一匹马。 “走,快走”刘审礼对苏扬和王孝杰大声吩咐,三人各自策马向北方飞奔而去,马蹄践踏之下,地上的积雪飞扬。 悉多带着大批吐蕃兵将们冲了出来,刀枪甲胄哗哗作响。 “将军,若是他们不放人,这可怎生是好”一个吐蕃官员焦急的问悉多。 悉多紧绷着脸,咬着牙怒道“派快马跟我追,一定要追上他们,绝不能让她被唐人带出吐蕃国的国土,必要的时候必要的时候可以动用兵器和弓箭把他们留下来” 旁边另外一个官员迟疑道“这动用兵器和弓箭的话,万一伤到了如何向大论和赞普交代” 悉多大吼“总比让她被唐人劫去长安要好让兵将们放手去做,除了事情由本将顶着” “是,将军” 大批吐蕃骑兵在悉多的带领下踏着积雪连夜追击而去。 骑马飞奔了一阵,苏扬带着刘审礼和王孝杰终于与霍撼山等人汇合了。 “不用多礼,吐蕃人追过来了,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刘审礼阻止霍撼山、秦大石等人。 “两位将军把马向赤岭方向赶过去,我们坐雪橇走另外的东北方向”苏扬立即说道。 刘审礼和王孝杰马上明白苏扬是想用这个办法把吐蕃人引开,他俩立即跳下马来,在马臀上狠狠一击,两匹战马吃痛,向赤岭方向飞奔而去。 苏扬也抱着吐蕃女人跳下马,“你也去吧”他一刀砍在马臀上,战马嘶叫一声,发疯似的紧跟着前面两匹马身后狂奔不止。 “快走快走,别被吐蕃人发现了”苏扬大呼小叫,拉着吐蕃女人跳上雪橇,他把吐蕃女人交给王孝杰控制,自己驱策马匹拉着雪橇快速向绥和守捉方向而去。 苏扬等人离开没过一会儿,悉多就带着大批吐蕃骑兵赶到了,人人都举着火把。 第011章 迷路了 这时悉多发现前方雪地上出现了两条延伸到不同方向的痕迹,一个吐蕃骑兵跳下去查看了一番,返回来禀报“将军,往北方有三匹马的脚印,往东北方向有八匹马的脚印,还有不知名的工具拖动的痕迹” 悉多当即道“他们只有三匹马,跟我往北方追,驾” 吐蕃兵将们打马跟着悉多向北方追过去,队伍过后掀起漫天雪花。 追了两刻左右,前方的马蹄印突然转道向左侧而去,悉多立即带领吐蕃骑兵们追上去,很快就追到了一片冰雪林立的树林边上,三匹马正在树林内寻找野草,但马背上却空无一人。 “刷刷刷”悉多举起手臂向前挥了挥,吐蕃骑兵们纷纷拔出战刀跳下马向树林内围过去。 没过一会儿,一个吐蕃百户长走过来禀报“将军,树林里只有马,没有人,只有马蹄印,没有发现人的脚印” 悉多大怒“不可能,难道他们还长了翅膀飞了不成给本将军仔细搜,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是,将军” 这时旁边一个吐蕃官员伸手出声阻止“且慢” “将军,我想我们可能被刘审礼骗了,这很可能是他的障眼法,他们其实走的是东北方向” 悉多此时也回过神来,他皱着眉头问“你是说他们有人在外面接应” 吐蕃官员点头“我不敢肯定,但除了这样没有其他的可能能解释为何这三匹马上没有人您看,这三匹马的后臀都被人砍了一刀,这明显是故意而为之” 悉多看了看,果真是这样,他当即立断下令“所有人掉头,跟我向东北方向追,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们追到” 吐蕃骑兵们纷纷应诺,调转马头就跟着悉多顺着原路返回。 另一边,苏扬一边赶着马匹拉动雪橇,一边注意身后的动静,直到过了一刻之后没有听到身后有马蹄声传来,他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身后的王孝杰说“吐蕃人被那三匹马引开了,这下我们暂时应该安全了” 坐在他身旁的刘审礼神色并未放松,说道“那三匹马不会一直奔跑下去,畜牲有时候比人还聪明,这大雪天夜里很冷,它们很快就会找地方躲避寒风、寻找野草进食而停下来,悉多并非鲁莽憨愚之辈,他肯定会很快发现自己上当了,若我估算得不错,多则一个时辰,少则半个时辰他就会顺着我们留下的痕迹一直追过来” 坐在前面驱赶马匹的苏扬说“将军放心,在这样的雪天里,吐蕃人的骑兵耐力肯定比不上我们的马拉雪橇,他们的行军会越来越慢,而我们能在很长的时间里保持这个速度” 刘审礼神色忧心忡忡,他摇头“老夫担心的是我等在夜里瞎跑很容易迷失方向,又不熟悉地形和道路,实在危险至极啊” 听刘审礼这么一说,王孝杰和苏扬的心里也开始打鼓,天空一片漆黑,没有月亮,也看不到一丁点儿星光,还真不好辨别方向,现在只能凭着感觉走。 一个半时辰过后,天空有些发白,似乎快要天亮了,但苏扬等人根本就不知道太阳是从哪边升起的,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 马匹拉着两辆雪橇到了一条深深的大水沟边上,水沟边孤零零的生长着一棵山杏树,这里的地面上已经没有了雪,雪橇不能用了。 “看来从这里再往北都没有下过雪,我们必须要丢弃雪橇,骑马前行了”苏扬说完从雪橇上跳了下来准备给秦大石等人躺着的板车装上轱辘。 他走到板车面前一边卸下车轱辘,一边对刘审礼说“将军,就算吐蕃人追上来,他们距离我等最少还有二十里的路程,咱们休息一会儿,待找对方向之后再启程吧,您说呢” 刘审礼点点头,他走下雪橇抬头看了看天空,又往四周看了看,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伤员们一个个拄着拐杖下了雪橇,在霍撼山的帮助下,赵俊生很快把两个车轱辘都装上,再套上两匹马,这一个雪橇又变成了一辆板车。 等苏扬把板车弄好,却看见刘审礼和王孝杰正凑到一起商量着什么,他走过去问“二位将军,怎么啦” 王孝杰扭头说“镇远,我们搞不清楚方向了,也就是说,我们迷路了” 苏扬从霍撼山手里拿来羊皮地图看了看,无法从地图上找到与周围相似的地形位置,这下就难办了。 他皱起眉头思索起来,突然感觉有些什么东西晃眼睛,他扭头一看,发现这光亮是从耿长生的衣襟上照射过来的,他走到耿长生面前伸手把发光的物什取下来一看,竟然是一根针,针头处还穿着缝衣线。 “你的”苏扬拿着缝衣针看着耿长生问道。 “是啊,校尉” 苏扬纳闷道“你一个憨头大男人在衣襟上插一根缝衣针作甚你确定你脑袋没毛病” 耿长生一副憨憨的样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在军中摸打滚打很坏衣裳,家里穷,又没余钱买新的,衣裳破了就只能自己缝缝补补再穿了” 苏扬拿着缝衣针若有所思,他扭头看了看水沟边孤零零的山杏树,拿着缝衣针在头发上不停的摩擦,一边摩擦一边走向山杏树。 他走到山杏树下伸手摘下一片树叶,这山杏树的树叶是椭圆形的,他用手指在树叶的中间压下去形成一个小船形状,把缝衣针上的线抽下来扔在一旁,抬头对霍撼山喊“死人脸,拿一个陶碗过来舀一碗水” 霍撼山闻言把长矛插在地上,从战马的褡裢里取出自己吃饭的陶碗走到水沟边取了一碗水。 这时刘审礼和王孝杰听到声音都向苏扬看过去,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不约而同走了过来。 “镇远,你在作甚”刘审礼问道。 苏扬示意霍撼山把装满水的陶碗放在地上,他把经过摩擦了头发的缝衣针放在树叶上,再把树叶放在陶碗内的水面上,树叶放在水面上之后开始慢慢转动,很快就停止不动了。 “二位将军请看,针尖所指的方向就是北方,而针头所指的方向就是南方,虽稍有变差,但对于辨别方向不会有影响” 刘审礼和王孝杰,包括霍撼山都有些不相信一根针和一片树叶能辨别方向,王孝杰问道“镇远,你做的这东西能行吗” 苏扬道“将军若不信,可以拨动树叶,让它刚开始朝着任何方向,无论怎么拨弄它都会很快转回到同一个方向” 王孝杰闻言伸出粗大的手指拨了一下树叶,但树叶立马开始转动,虽然很慢,但还是在动,而且很快就指向了原来的方向。 他又拨了一次,这次向另外一个方向拨动,但还是转回了原处,这下他愣住了,扭头看向刘审礼。 刘审礼不信邪,也伸出手指头拨弄一下,毫无例外,树叶依旧转动到指针原来指着的方向。 他不解的问苏扬“镇远,这这是何故” 苏扬解释道“天地之间有磁力,这个力是南北走向的,若是铁针上也同样带有磁力,只要没有阻力,或阻力很小甚至是忽略不计,它就会被吸引到大地磁力处在同一个方向上” 说完,他伸手指向旁边的水沟说“卑职记得北方有两座山,一是赤岭,二是拉脊山,它们都是东西走向的,所以这两条山脉周围的水脉都是南北走向,因为水是从高处往低处流,所以这两条山脉以南的河流和水沟的水应该是向南流动,以北的水沟和河流里的水应该是向北流动,这一路走来,我们并未翻过大的山脉,所以我们应该还在赤岭和拉脊山以南,二位将军请看这条大水沟,水是从那边往这边流动的,水来的方向与指针的针尖方向基本一致,这也印证了这个方向就是北方” “哈哈哈”刘审礼很是高兴,大笑一阵之后拍了拍苏扬的肩膀说“想不到镇远你还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本事,好得很,好得很呐那现在摆在我们面前有两条路,你以为我们要走哪一条” 第012章 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摆在苏扬等人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就是沿着大水沟继续前进,而这个方向是东北方向;另外一条路在左边,一个小山岭把两条路分开。 略作思索后,苏扬说“沿着大水沟走,这个方向是没错的,只要方向没有问题,再怎么走也不会走到吐蕃人的地盘上,若是往左边这条路走,有可能会走到赤岭,咱们现在还不知道主力大军的情况,不能贸然前往” 刘审礼看向王孝杰“王将军以为如何” 王孝杰抱拳道“末将以为镇远言之有理,且我前锋大军已全军覆没,也不知李大帅对此事是何态度,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还是得防着一手” 刘审礼想起自己奉命率前锋深入吐蕃境内这一路上的种种遭遇,心中直发凉,断了粮草也就罢了,可李敬玄手里还有整整十七万人马啊,若是想救援被围的前锋大军完全没有任何压力。 “好,就往东北方向走” 众人当即准备重新上路,苏扬去拉吐蕃女人,让她上马,这吐蕃女人此时却是脸色极其不自然,很不配合,死也不肯上马。 苏扬面露凶悍的盯着她道“怎么着,别以为小爷不会对美貌的女人动粗,你若再不配合,休怪小爷对你不礼貌了” 吐蕃女人咬着牙,使劲的连续摇头,用力的挣扎想要摆脱苏扬的控制。 苏扬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腰间战刀瞬间拔出插在地上,刀锋紧贴着吐蕃女人的脖子,吐蕃女人面露惊恐,随即出声大叫“我要小解,你若不让我小解就杀了我吧,否则我死也不会跟你们走的” 所有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苏扬又惊又怒“好啊,你这个小娘皮竟然会说我们唐人的话,这一路上却一声不吭,把我们所有人都骗过了,原来你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你这个心机婊想小解是吧,小爷偏不让你小解,憋死你,有本事你就尿裤子了吧,尿啊” “呜哇”吐蕃女人坐在地上竟然大声哭出来。 刘审礼这时走过来,苏扬抱拳“将军” 刘审礼摆摆手,走到吐蕃女人身边蹲下和颜悦色的问“敢问尊驾究竟是何人,在吐蕃国是何身份” “呜呜呜我要小解,我要小解”吐蕃女人连续叫着,拼命的摇头不答。 刘审礼没办法,他起身对苏扬吩咐“镇远,给她解开绳索,让她去小解吧” 听一个女人的嘘嘘声,那滋味可不太好受,苏扬又不是有那种特殊爱好的人。 他解开了吐蕃女人的绳索,对霍撼山大喊“死人脸过来,你把她带去树林里小解,我知道做这种事你最喜欢了,好好干,我看好你哦,去吧” 秦大石、耿长生和彭九斤等人捂着嘴偷笑,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神来。 霍撼山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对苏扬表示不满,走过来带着吐蕃女人向小树林走去。 王孝杰在一旁看着霍撼山和吐蕃女人远去的背影,对苏扬说“镇远,带兵不是你这样带的,在下属面前要保持威严,你若平日里与他们嘻嘻哈哈,他们就会逐渐不再敬畏你,日子长了,这兵就不好带了” 苏扬也没有介意王孝杰的说教,他知道王孝杰是一番好意,他说“多谢将军教诲,卑职铭记于心不过严格说起来他们并不是卑职的兵,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些日子一路上逃亡,卑职等人只能互相开开玩笑,苦中作乐罢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了” 却说霍撼山把吐蕃女人带到树林边之后就让她自己进去小解,他则站在原地等待,刚开始还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后来什么都听不到了。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还不见吐蕃女人出来,霍撼山心想就算拉屎也差不多结束了吧他不得不转身向后看去,只见树林里空无一人,他心中一慌,立即冲了进去。 树林内,吐蕃女人抓着皮大氅慌不择路,跌跌撞撞、气喘吁吁,神情慌张的奔跑着,她身上披着打颤,内里又穿着袍子,根本跑不起速度,脚下一个不小心踢到了一根快要腐烂的断枝,扑通一声扑倒在了地上。 “哎哟”吐蕃女人一声痛呼,扭头向后方看去,似乎能听到急促的奔跑追击声,她神情更加慌张,忍着疼痛继续向前趔趔趄趄跑去。 终于看见了前方的光亮,已经到树林边缘了,她刚刚冲出树林,迎面突然闪出来一个人,她一头撞到了来人的怀里,来人一把搂住她,一副凶悍的面孔凑到她眼前。 “小娘子,你要去哪儿啊在小爷这里吃香的喝辣的,跟着小爷过日子不好么” 吐蕃女人听到声音,睁开眼睛一看,正是此前把她当做人质的恶棍,又感觉自己与这恶棍正无缝接的亲密接触,她一边挣扎一边尖叫“啊放开我” 苏扬松开她,但仍然抓住她一只手,恶狠狠道“鬼叫甚么是你自己撞上过来,我可没让你往我怀里撞,你再鬼叫,信不信小爷把你就地正法” 虽然听不出来就地正法的引申义,但吐蕃女人能猜得到这话绝对不是什么好话,眼前这人心黑得很,人坏得很,她当即就被吓得不敢再叫了。 “嘭嘭嘭”的脚步奔跑声传过来,一道人影手持长矛飞奔过来,不是霍撼山是谁 霍撼山停了下来,把长矛拄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苏扬和吐蕃女人。 苏扬很是不满“你怎么搞的叫你看个人都看不住,还是一个女人看什么看没有见过小两口吵架闹别扭么” 霍撼山无语,转过身去。 吐蕃女人剧烈的挣扎,终于挣脱开来,对苏扬大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这个贱民,谁跟你是小两口” 贱民这两个字带有明显的侮辱性,这触动了苏扬的底线,他目露凶光,伸手一把抓住吐蕃女人的衣襟冷声道“你说谁是贱民你很高贵么你大概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小爷的俘虏从现在起你就是小爷的女人,你得给小爷洗衣做饭、服侍小爷,给小爷生猴子,小爷高兴你才能高兴,小爷不高兴,你就得惶恐不安,明白么” 吐蕃女人吓得大哭“你这个坏人,你欺负女人算甚本事你们男人打仗杀人,把我一个女人抓来算甚么英雄好汉” 苏扬大吼“嚎甚么嚎,小爷还没死呢你一个女人好好待家里不行么,为何要到前线来找刺激这是你自找的,活该” 吐蕃女人依旧哭,但声音小了许多,断断续续的抽泣着。 “好好配合,等我们到了安全地带就会放了你,在此之前你若再想着逃走,一旦被我抓住,休怪我辣手摧花”苏扬也不怜香惜玉,说完依旧用绳索把她的手反绑在背后并带去与刘审礼等人汇合。 如果是吐蕃的一般普通女子,苏扬绝对不会抓她,也不会用她来做人质,但这女人在吐蕃的身份绝对能吓死人,否则悉多等一干吐蕃大将和官员不会那么紧张她的安危,既然享受了权势和地位带来的荣耀和好处,就得承担相应的责任,不抓她抓谁 众人重新上路,这次吐蕃女人没有再故意不配合,苏扬没有再为难她,让她单独骑乘一匹马,只是控制着她坐骑的缰绳。 众人沿着大水沟只走了半个时辰,马车就走不动了,地面开始变得凹凸不平,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石块,板车颠簸得太厉害,几个躺在板车上的伤员实在受不了了,开始哼哼唧唧。 “弃车,上马”苏扬勒马停下大喝一声。 秦大石、耿长生和彭九斤三人拄着木杖下了板车,在苏扬和霍撼山两人的帮助下,这三个伤员都被扶上了马匹,为了不被吐蕃追兵追上,众人只能继续赶路。 一路上,伤员们渐渐与苏扬等人拉开了距离,考虑到这几人的伤势,苏扬不得不放慢赶路的速度。 王孝杰皱起了眉头,他说“如此下去,只怕吐蕃追兵很快就会追上来” 苏扬扭头看了看身后马背上的秦大石等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审礼沉吟一下,对苏扬说“镇远,你去问问他们几个能不能加快一些” 苏扬对刘审礼抱了抱拳,打马掉头向秦大石等人走去。 “你们几个还吃得消么” 彭九斤说“我伤势较轻,没大碍” 耿长生道“我的伤口虽然大,但没有伤及内腑,应该不会有事”。 只有秦大石的脸色不太好,他是贯穿伤,又伤了肺腑,经不起剧烈的颠簸,他也知道自己一个人连累了所有人,只能说“卑职无事,校尉你们只管先走,卑职随后就跟上来”。 苏扬沉默了一下,打马回转对刘审礼说“将军,他们几个身体都有些吃不消,不能再快了,不过王将军所虑也要引起重视,二位将军都是我军大将,你们的安危与我大唐息息相关,万万不能再落于敌手。这样吧,二位将军带着这吐蕃女人先走,我和死人脸护着他们三个随后就跟上来” 王孝杰嘴巴动了一下,没有出声。 刘审礼沉思一下,说“一起走吧” 苏扬躬身抱拳“将军,卑职等人只是几个无名虾兵小将,死不足惜,将军完全不用管卑职等人,为卑职几人而把自己置于危墙之下,将军这不值得啊” 刘审礼摆手喝道“不用再说了,老夫还没有怕死到把手下将士丢下而独自逃命的地步,传我命令,众人一起上路,不准丢弃任何一人,众将士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王孝杰和苏扬躬身抱拳应诺“遵令” 这时霍撼山策马从后面飞奔过来,“禀校尉,卑职在山巅上发现身后数里之外出现一支骑兵,约十户兵力,应该是悉多派来追踪的前锋斥候” 第013章 饿极了就没有了羞耻之心 吐蕃人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追上来了,这个情况让苏扬、刘审礼、王孝杰等人压力大增。 苏扬反手从背后取下长弓,当即对霍撼山下令“死人脸,你护着二位将军和他们几个先走,我来断后” “诺” 刘审礼抬手阻止“且慢吐蕃人的前锋斥候既然已经追上了,想必大队人马距离我等也不远矣,我等还是集中力量速战速决” 王孝杰点头“刘将军言之有理” “可是二位将军留下来与敌厮杀实在太危险了” 刘审礼对苏扬摇头“镇远你的好心老夫心领了,老夫也是一个武将,老夫还没有老得上不了马、拿不动刀的地步汝不必多言,老夫和王将军、霍撼山在正面对敌,汝隐藏于暗处伺机放箭射杀” 苏扬见刘审礼心意已决,只好答应,抱拳行礼之后打马向身后侧的山林中飞奔而去,不久就消失不见。 刘审礼见彭九斤的伤势较轻,就让他带着另外两个伤员和作为人质的吐蕃女人前往附近的山坳躲藏起来,他和王孝杰取了他们的兵器和弓箭用来准备接下来的战斗。 “咱三人也藏起来吧,待吐蕃斥候队一到,我等就一起杀出”刘审礼说完一拉缰绳,打马向旁边树林跑过去,王孝杰和霍撼山也提着兵器跟上。 大水沟边上很快恢复了宁愿,只留下一大片杂乱无章的马蹄声。 没过多久,吐蕃斥候队十一骑稀稀拉拉的出现了,两骑靠近大水沟边上搜索,两骑靠近山林搜索,剩下的七骑拉开几十米的距离,队形十分松散,人人都很警惕,手里拿着兵器不时的四处张望,目光在大水沟对岸、前方和左侧的山林中搜寻。 藏身在山林里的三人都蹲在大树下,战马就站在他们身边。 吐蕃斥候队渐渐靠近了,刘审礼观察了一下,对王孝杰点点头,两人各自张弓搭箭瞄准了靠近山林侦察的两个敌军斥候。 “嗖嗖”两声,两支利箭射了出去。 霍撼山也不看结果,翻身上马就冲了出去,刘审礼和王孝杰当即丢弃长弓跨上战马紧跟着杀了出去。 “杀杀杀”接连三声大吼传出,三人一前一后一中先后从山林中冲下来。 距离最近的两个吐蕃斥候当场被射落下马,其他吐蕃斥候反应迅速,前方两面斥候对前警戒,最后两面吐蕃斥候取出了弓箭,剩下五名吐蕃斥候打马面对刘审礼三人准备迎战。 “嗖”“嗖” 两支箭矢不知从何方射来,断后的两名吐蕃斥候依次被射落下马。 “还有人躲在暗处放冷箭”其他吐蕃斥候见状大惊。 此时最中间的三名吐蕃斥候已经迎上刘审礼三人,霍撼山一马当先,一刀砍翻一个。 刘审礼和王孝杰都是领兵多年的大将,武艺不是一般的小兵能比的,但二人此前受伤都不轻,而吐蕃斥候们个个都是军中精锐挑选出来的,并非是等闲之辈。 剧烈用力厮杀之下,刘审礼和王孝杰的伤口都有不同程度的撕裂,剧烈的疼痛让他们攻击乏力。 “当当”两声,与他们二人交手的两个吐蕃兵竟然武力不俗,且都悍不畏死,一个照面之下居然没有被拿下。 “嗖”又是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射来,大水沟边一个正要向刘审礼冲杀的吐蕃斥候被落下马。 几次吼叫声过后,刘审礼和王孝杰各自斩杀一人,吐蕃斥候队长发现己方连他自己在内只剩下五人,当即下令撤退,一个口哨响过之后,剩下四人纷纷脱离战场打马转身就逃。 “追,别让他们跑了”刘审礼大吼,抓着长矛打马急追上去。 王孝杰和霍撼山也不迟疑,策马展开追杀。 “嗖”“嗖”“嗖” 躲在暗处的苏扬连发三箭,两箭命中敌军,一箭射中了其中一匹战马,战马吃痛,嘶叫一声向地面栽倒。 马背上的吐蕃斥候队长随之被甩了出去一头摔在地上。 疾驰而来的霍撼山俯身一刀劈过去,血光乍现,吐蕃斥候队长的人头滚落在一旁,两个眼珠子还在转动。 剩下两个吐蕃斥候被王孝杰和刘审礼追上砍落下马,战斗至此结束。 战马们喘着粗气,长矛和战刀的刀刃上都还在滴着敌人的血,霍撼山跳下马走过去把两个中箭还没有死去的吐蕃斥候杀死,结束他们的痛苦。 苏扬骑着马从远处跑了过来,躲在山坳处的彭九斤带着吐蕃女人和秦大石、耿长生走过来与大家汇合。 “我等要尽快出发,二位将军先休息一下吧,这里交给我和死人脸来收拾”苏扬对刘审礼和王孝杰说。 “一起搭把手吧”刘审礼也没摆架子,和王孝杰一起,几个人把吐蕃斥候们的尸首藏在山坳里,又以最快的速度掩盖现场打斗的痕迹和血迹。 战斗现场清理完毕,众人继续上路,这次赶路的速度加快了不少,不加快不行,即便秦大石承受不了也没有办法,只能硬挺着,他也没有再说让其他人先走的话。 “镇远,从前一日下午一直到现在,某和刘将军都没有经过食了,腹中饥饿难耐,有吃的么骑马走在前面的王孝杰回头问道。 苏扬连忙答应“有、有,将军稍待” 王孝杰接过食物就狼吞虎咽吃起来,刘审礼的脸色不太好,也许是方才战斗时消耗气力过大,还未恢复过来,他接了食物吃得很慢。 吃着吃着,刘审礼脸色一变,一口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溢出来,他伸手一摸,立即用袖子把嘴角擦拭干净,强行把嘴里的鲜血咽下去。 腹部的剧痛还在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用力捂着伤口处,却一声也不吭。 苏扬给所有人都分了一点食物,让他们果腹。 看见其他人都在进食,吐蕃女人只感觉腹中翻动不止,一阵阵饥饿感不停的袭来,她不时偷看苏扬手上的肉干,忍不住吞咽着口水。 “咕噜噜”一声腹鸣声传出来。 苏扬闻声不由向吐蕃女人看过去,想了想打马走到吐蕃女人身边,从褡裢里掏出一块肉干递过去“吃吧” 吐蕃女人正想张嘴咬肉干,又想起不久前苏扬那样对她,实在让她难堪,她心中怒气又升起来,拧着脖子把头扭头一边去了。 苏扬呵呵一笑“想不到你这女人还有些骨气,刚才是谁的肚子饿得咕咕乱叫的” 吐蕃女人也不回头,直接蹦出一句话“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苏扬惊道“咦,你这小娘皮不简单呐,竟然还知道这个典故,你从何处学来的” “你管我” “好,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只知道你没有乞讨,我也没有拿着食物吆喝着让你来吃,这不算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吃不吃” 苏扬的话刚说完,手上的肉干就不见了,这女人抢食的速度就连苏扬都望而兴叹。 整整一天没吃喝了,吐蕃女人也顶不住饥饿的侵袭,她吧唧吧唧几下就把肉干嚼碎咽下去,苏扬见状再次拿了一块肉干递过去。 吐蕃女人道“不要你喂,你给我解开,我自己吃” 苏扬不为所动“小爷服侍你吃喝,你还不愿意吃不吃不吃拉倒” 吐蕃女人立即张嘴把苏扬手上的肉干又叼走了。 一连给吐蕃女人喂了好几块肉干,见她吃得差不多了,从马腹一侧取下水袋给她灌了几口水。 吐蕃女人被他服侍着吃喝,刚开始饿极了还没有不适,到后来不知怎的有了羞耻心、变得脸红,很是不自在。 众人骑马走了整整一天,昨天夜里也没有休息,重伤员秦大石实在撑不住了,就连刘审礼也累得够呛,几人的战马也吃不住劲了。 到了黄昏时分,苏扬建议在附近山林中找地方宿营一夜,等次日再赶路,征得刘审礼的同意之后,苏扬和霍撼山等人迅速开始找地方宿营。 第014章 格杀勿论 苏扬等人搭建帐篷的时候,刘审礼装作要小解,一个人来到一块大石头背后,他靠在石头上解开了毛皮袍子和战袍,只见白色的内衣腹部出现大片血渍,尽管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伤口处依然还是湿漉漉的,骑马时的颠簸根本无法让他的伤口止血。 他小心剥离带血的内衣与血肉之间的粘连,这个过程疼得他额头上直冒汗珠,等他剥离完毕,他的脸色已经是一片煞白。 伤口依然在流血,血流量虽然不大,但架不住流的时间长,他已经严重失血,这一路上他为了不给其他人带来麻烦,为了不拖延赶路的速度,他硬撑着没吱声。 他撕下内衣的下摆,叠成一个小方块按在伤口处止血,又用腰带进行包扎。 刚处理完毕,苏扬也走过来小解,“将军,我们已经生了火,准备煮一些热食,您过去烤烤火,暖和一下吧” “生火不会把吐蕃追兵引来么”刘审礼扎紧腰带说。 “这位置地势特殊,吐蕃追兵若不靠近从远处是看不见火光的,吹的又是旋风,烟雾都被吹到北边去了,而且我们烧得都是干柴,没有多少烟雾,再说这种气温下不生火的话,我们都会被冻僵的” “好吧”刘审礼点头,拒绝了苏扬的搀扶,迈步走回营地。 王孝杰和霍撼山二人正各自抱着一堆干柴走过来,空地上已经烧起了一堆火,三个轻重伤员和吐蕃女人正围着火堆边烤火。 苏扬走过去把铁锅支起来架在火堆上,又提着几个牛皮水袋走到一条从山上流下来的小溪边取水,他来回两趟把铁锅里倒满水。 没多大一会儿工夫,铁锅里的水就被煮得翻翻滚,苏扬一边往锅里放入青稞面,一边用木棍搅动,说道“这里海拔高,也不知道这翻翻滚的水烧开了没有,好在这青稞面本身就是熟的,就算水没有烧开也关系不大,诸位将就着吃吧” 王孝杰看见苏扬往锅里放入的青稞面并不多,问道“食物不多了吗” 苏扬回答“昨夜慌不择路的逃命,为了减轻马匹的负担,卑职只能丢弃了不少辎重,其中就有不少粮食,也不知道剩下的粮食够不够我们吃到能够补给食物,为了以防万一,咱们省着点吃吧” 刘审礼裹着毛皮袍子裹在一块石头上,“是老夫和王将军给你们添麻烦了” 伤员们需要人侍候,军职也低,根本就没有说话的资格,霍撼山又是一个闷葫芦,他们都不出声,只有苏扬跟着刘审礼说话。 “将军千万别这么说,只要二位将军能安全回到我大唐境内,就算卑职等人全部折了也是值得的培养出一个能打仗的将军不容易,朝廷和全大唐百姓们耗费了许多钱财和心血以及牺牲了无数兵卒的性命才成就了二位将军今天的身经百战,所以二位将军的性命实际上已经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大唐江山社稷,大唐没有让二位将军死,二位将军就得好好活着” 除了苏扬的声音,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和木柴燃烧的噼里啪啦声。 不知不觉中,刘审礼竟然发现自己眼角噙着泪水,他抬起手擦掉老泪,苦笑着说“没想到老夫年纪一大把了居然被一个少年人感动出掉了泪镇远能说出这番见解实在不简单,天下间又有几人有你这番境界你父苏锐一生不成器,没想到他竟能生出你这么一块璞玉,老夫很欣慰,你先祖父苏大将军后继有人了” 王孝杰也忍不住对苏扬刮目相看,对他不由重视了几分。 吐蕃女人听得懂汉话,她也颇为惊讶,苏扬这个小小少年郎平日里凶巴巴的,要多坏有多坏,可他刚才说的那番话绝非一般人能够说得出来的。 “将军抬爱了,卑职哪有将军说的那么好”苏扬笑着说,他起身吩咐道“死人脸,待面糊煮好了你们就先吃,不用给我留,我带了干粮,两个时辰之后你来替我警戒” “诺” 西南方向二十里外,吐蕃追兵们也在悉多的命令下开始扎营。 悉多骑着马站在一处山岗上,他手里拿着一张羊皮地图,一边看一边与周围的地形做对照。 一个斥候骑马走过来禀报“将军,根据发现的马粪新鲜度推断,刘审礼等人距离我军大约在二十里到三十里之间,以我军的行军速度最多一个半时辰就能追上他们” “还有其他发现吗”悉多一边看地图和周围的地形,一边问道。 “第一支斥候队已经找到了,但他们都” 悉多轻描淡写“都死了吗” “是”斥候低下了头。 悉多收起地图看着北方一座座重峦迭起的山峰,沉思片刻说“天色已晚,而这一带地形复杂,我军兵力虽多却不易展开,刘审礼等人人数少,目标也小,容易躲藏,想要找一处地势险要之处对我军进行阻击也很容易,若是碰上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我军就算兵力再多也只有送死的份 传令我军令,命斥候队进过食物之后连夜出发向前搜寻,若有发现立即派人来报” “遵令”斥候答应,行礼后离去。 悉多想起什么,回头问一个官员“莫离驿距离尉迟川并不是太远,按理说,本将早就应该收到我大哥那边传来的消息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吐蕃官员摇头“将军,大论是苦主,这事他反而不好处置,肯定需要时间来考虑并做出决定”。 话刚说完,天空中就传来一声鹰啼“啾” 所有人都抬头向天山看去,悉多眯起了眼睛,“来了” 天空中的鹰盘旋而下,一个吐蕃武士伸出了手,他手臂绑着铁箍,鹰扇动翅膀落在手臂上,双爪紧紧的抓着铁箍。 吐蕃武士从鹰脚上的小管内取出一个小纸卷走过来递给悉多。 悉多深吸一口气,伸手接过小纸卷展开看了看。 “将军,大论怎么说”吐蕃官员问道。 “你自己看” 吐蕃官员接过悉多递来的纸卷,他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宁杀之,勿使之落入敌手” “将军打算如何做” 悉多扭头看过来“你觉得本将应该怎么做” 吐蕃官员摸了摸胡须,“这事的起因还是因为将军,大论把公主交给将军护卫,可将军却把公主搞丢了,还被俘虏劫走,就算将军是大论的亲兄弟,只怕大论对将军也是心有芥蒂了,即便这期间她被唐人劫走不曾受辱,但消息总归泄露出去了,难以阻止百姓们的非议,将军若把她救回来了,反而给大论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悉多沉思片刻后说“你说得不错,王室不能因为她蒙羞,我噶尔家族的声誉也不能因此受到玷污派人去告诉斥候队,若看见她,格杀勿论” 第015章 文成公主的消息 在营地西北方一里处的一座山头东边山坡上,苏扬找了一块周围植被相对茂密的干燥之地作为藏身警戒之所。 他从周围收集了一大堆枯树叶,在地上挖了一个长方形的坑,刚好能容得下一个人,现在坑里铺上一层树叶,人趴进去之后,把其余的树叶盖在身上,再用一些树枝和杂草盖在上面。 人趴在坑里,全身被遮盖,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长弓和箭矢就放在眼前,只要有敌情,他伸出双手就能拿起弓箭。 夜幕降临了,尽管在土坑里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树叶,也无法阻挡寒潮低温的侵袭,这还算好的,大概是因为海拔比之前低了不少的缘故,这里的气温要高了几度。 这一处警戒点是最佳位置,吐蕃追兵若要抵达刘审礼等人所在的营地必须要从苏扬视线之内经过。 感觉腹中饥饿感一阵阵袭来,苏扬掏出一块肉干放在嘴里嚼起来,吐蕃人制作的这种牦牛肉干刚开始吃的时候感觉味道还不错,天天吃就有些受不了了。 可如今这种逃亡的状态之下,能有一口吃的果腹就不错了,岂能挑三拣四 苏扬嘴里嚼着肉干,目光投向西南远方,思绪不由飘到了长安城自家的那间小院里,一个梳着云髻、身着襦裙服、身条妙曼的清瘦女子在庭院中劳作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想得出神时,不由面露痴呆状。 “悉悉呼嗤” 什么声响苏扬从回忆中被惊醒过来,他精神高度集中,全力感知着周围环境的变化。 一个黑影出现在不远处,似乎一只四脚动物,野猪还是黄羊苏扬把呼吸控制得更慢更悠长,全身的毛孔都几乎要封闭起来。 待那四脚动物走得近了,苏扬才看清是一头羚羊,这家伙胆子不小啊,夜里出来觅食行动对周围环境完全不提高警惕。 正愁食物不足,好些天没有吃到新鲜食物了,这头羚羊正好送上门来。 苏扬轻轻拿起弓箭,上弦、瞄准。 弓弦被拉得咋咋作响,声音传出,行走中喘息的羚羊似乎听到了什么,它听下来耳朵动了东,头部也向苏扬藏身之处转过来。 弓箭已经瞄准了,但苏扬没有松开弓弦,野生羚羊是一种警惕性极高、反应极为快速的动物,在它已经有了防备并且似乎已经确定声音来源的时候,就算放箭,它也有很大的机率避开并逃窜。 足足过了十几秒钟,羚羊以为虚惊一场,这才又继续向前走。 好,这家伙放松了警惕,是时候了 “嗖”的一声,利箭射出,羚羊听音就动,但还是反应稍迟,原本要射它头部的箭矢射中了它的颈部,它向前飞奔出十几步之后一头栽倒在地上抽搐着,嘴里发出哀鸣之声。 “羚羊兄,对不住了,在下腹中饥饿,只有拿你的肉充饥,黄泉路上好走”苏扬从土坑里爬出来走过去蹲在羚羊身边拔出匕首结果了它,然后背上弓箭,抓着长槊,扛着羚羊向营地走去。 回到营地附近时,霍撼山已经发现了他,其他人也是刚刚吃完面糊。 “咦,校尉你运气不错啊,放哨都能射杀到野羊,咱们有口福了”秦大石说道。 苏扬把羚羊丢在地上对霍撼山说“死人脸,你来处理一下,把它烤了,让大家打打牙祭” “好”霍撼山答应一声,单手拖着羚羊走到了一旁去处理了。 彭九斤说“校尉,给你留了一碗面糊,你要不要吃点” “既然留了一碗,我吃,别浪费了” 死人脸的手脚很麻利,没多大一会儿工夫就把羚羊处理干净了,用一根木棍串起来架在火堆上烤。 苏扬吃完之后烤了一会儿火,打算再回去警戒,王孝杰说“肉块烤熟了,镇远你吃了再去吧,耽误不了多久”。 刘审礼也点头说“这里地形复杂,又已经入夜了,吐蕃人是不敢夜间追击的,就一顿饭的工夫误不了事”。 两个将军都说话了,苏扬也没有再坚持,又坐了回去,“那行,我就吃完了再去”。 喝了一口热水之后,苏扬见大家都不说话,有些冷清,于是打破沉寂问吐蕃女人“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总不能一直喂喂喂的叫你吧” 吐蕃女人抬眼,神情犹豫了一下,出声道“月轮”。 苏扬看向刘审礼和王孝杰,这二人知道他的意思,都微微摇头表示没听过,他们都是武将,就算要关注也只会关注吐蕃国高层的权势人物和高级将领,哪里会去打听吐蕃的女人们的名字 苏扬道“月轮,你的大唐官话说得不错,跟谁学的” 月轮抬起被绑着的双手撩了撩从耳边垂下的长发“跟甲木萨学的,她是一个慈祥、学问渊博的人,她教会了我很多”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苏扬又问“这个甲木萨是谁” 月轮很惊讶“你们连甲木萨都不知道吗她可是你们唐国的公主啊” “公、公主”苏扬目瞪口呆。 刘审礼咳嗽两声,“文成公主” 苏扬回过神来,可不是么,自从大唐开国以来,截止目前为止嫁入吐蕃的只有一个文成公主。 “她公主还好么” 聊起文成公主,月轮似乎情绪好了不少,话也开始多了一些,她点点头“甲木萨很好,她的身体很康健,我从逻些城出来之前还去看望过她,她请我吃了米糕。当她听说吐蕃国又要打仗的时候,神色很黯然,她说她阻止不了两国开战,只能希望可以少死一些人,她会为两国死去的那些将士朗诵经文,超度他们的亡魂”。 说起战争和战死的双方将士,这个话题有些沉重,苏扬不再提起,转而问去文成公主的日常生活情况。 “公主在逻些城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她平日里都有些什么喜好,你知道吗” 月轮完全放开了,开始跟苏扬说起文成公主居住的宫殿、日常生活、平常都做一些什么。 “你跟文成公主是什么关系” 月轮摸了摸额头,想了想说“她是我的祖母” 这时刘审礼皱起了眉头,他有些疑惑“按你的说法,你应该是吐蕃一位公主,据我所知,公主嫁入吐蕃之后与国王松赞干布生活了九年,永徽元年的时候松赞干布死了,这期间她一直没有生育子嗣,又哪来的孙女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月轮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隐瞒身份,“我是先王的姐姐” “原来如此文成公主是松赞干布的正妃,虽然与你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但的确是你的嫡祖母”刘审礼点点头,没有因为劫持了吐蕃国公主而高兴。 苏扬这是说“这么说你是当今吐蕃国王的亲姑姑,是名副其实的吐蕃国长公主,现在我们知道了你的真正身份,你就不怕我们以此为筹码要挟吐蕃国” 月轮向看白痴一样瞟了苏扬一眼没有说话。 她这表情被苏扬看在眼里,苏扬心情不爽,“女人,别以为你是吐蕃公主小爷我就不敢对你怎样,在小爷这里,你最好低下高傲的头颅,别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虚伪形象” 第016章 弓箭狙击对决(1) 月轮看出苏扬是故意吓唬她,她也不生气懊恼,一脸的自嘲“以我为筹码要挟吐蕃国我看你怕是想多了 你知道当今吐蕃赞普多大吗才两岁,他是一个遗腹子,还在娘胎里就继承了赞普大位,但吐蕃大权几乎都被噶尔家族把持,他只是一个傀儡 赞普尚且只有名份而无实权,更何况我一个前朝的过气公主就算我死在外面了,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懂吗,你这个小屁孩” 原来吐蕃国国内的局势竟然如此复杂,苏扬这下总算明白噶尔钦陵为何能够在吐蕃国一言九鼎了,敢情这吐蕃赞普现在才两岁,只怕这小孩还在娘胎里就继承了赞普之位就是噶尔钦陵故意而为之,目的就是为了方便控制。 苏扬不接这茬,他看了看月轮“语气老气横秋的,还说我是小屁孩,我不信你比我年长” 旁边王孝杰笑道“镇远,这次你可就真错得离谱了。据某所知,吐蕃先王驾崩时二十六岁,月轮公主既然是吐蕃先王的姐姐,自然不会比他年岁小” 苏扬伸手捏住月轮的下巴左右摆动观察她的脸“这脸蛋儿也看着不像比我大十岁的样子啊,你到底怎么保养的你们吐蕃国地处高原,光照十分强烈,人人都显老,你怎么就这么特别呢” “你你放开,放开我甲木萨告诉过我,说唐人讲究礼仪,你怎敢如此羞辱我”月轮羞愤,脸色通红,头部不停摆脱试图甩开苏扬的手。 “咳咳”刘审礼咳嗽两声,“镇远,不可对月轮公主无礼” “诺”苏扬收回了手,放下鼻子下闻了闻露出一脸陶醉的模样。 这猥琐的动作让月轮公主又羞又怒,“你就是个十足的登徒子” 苏扬一本正经道“那你可说错了,我可是个正派人不信你问问他们几个” 秦大石、耿长生、彭九斤、霍撼山都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彭九斤又调侃道“校尉,你说看不出来月轮公主比你年长,那是因为你长得显老,人家是公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天天涂脂抹粉,这吐蕃国又多牛羊,牛奶和羊奶多得不要钱似的,每天都用来洗澡,就算活到五十岁也比你看着显得年轻得很呢” 秦大石一脸深以为然的表情“妖精这话我赞同,公主若是跟平常人家的女子一样,那还能是公主” 这时突然“嗖”的一声传来,众人还没有反应,就听月轮公主惨叫一声,只见她的左胳膊上插着一支利箭,箭头射穿了胳膊,露出滴血的箭头。 “死人脸,护着公主躲起来”苏扬厉声大喝,起身一个纵跃,落地后再来一个滚地龙,飞速蹿进了旁边树林里消失不见。 “嗖嗖嗖”箭矢不停从西南面射来,死人脸护在月轮公主面前挥舞着战刀,“当当当”。 他一边磕飞射来的箭矢,一边护着月轮公主朝着一块大石头退去。 秦大石和耿长生立即倒在地上,打着滚朝帐篷方向撤离,他们帮不上忙,但至少能够不给其他人增添麻烦。 彭九斤的伤势已经恢复大半,他趴在地上手持弓箭寻找敌人踪影。 刘审礼和王孝杰举着战刀不停的劈砍挥舞,向他们射来的箭矢都被磕飞。 正抵挡箭矢时,刘审礼感觉腹部的伤口一阵剧痛袭来,脑子瞬间变得昏沉,挥舞战刀劈砍箭矢的动作突然一顿。 “噗嗤”一声,就在这时一支箭矢正中他的胸膛。 正在抵挡箭矢的王孝杰感觉不对劲,他扭头一看,正好看到刘审礼胸膛中箭,当即失声大叫“将军” 一阵剧痛袭来,刘审礼握着战刀单膝跪在了地上。 敌人躲在暗处,而且不知道数量,苏扬、彭九斤等人根本看不清,也无法放箭射杀。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苏扬躲在树林里的一棵大树下,他知道敌人就在距离他不远处的位置,但光线太暗,他看不清。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我的感知能力是常人的双倍以上,就算不用眼睛看,理论上也能感知到对方藏身之处”苏扬连续深呼吸两次,平复心中烦躁,心里不停的暗示自己。 几个呼吸之后,他终于平复下来,营地那边王孝杰的吼叫声和暗处吐蕃人射来的箭矢声都似乎消失不见,完全被他自动屏蔽掉了。 “咚咚、咚咚、咚咚”苏扬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似乎是心跳的声音,紧着似乎是一副灰色地形图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这画面中出现十一个红色的人形模样,人形之中有心脏跳动的画面。 “这这是敌人的心跳画面这十一个红色人形就是敌人的身体好吧,是时候让你们付出代价了”苏扬顾不上自身变化,他迅速从背后取下弓箭,也不瞄准,凭着感觉就“嗖嗖嗖”连射三箭。 “啊、啊、啊”三声惨叫传来,苏扬心中大为振奋,这种凭着感觉射箭而例无虚发的本事说明他的射技已经进入大成境界。 “嗖嗖”两支箭矢刺破空气阻力射来,苏扬感觉自己被锁定了,他迅速屈膝蹲下,“嗖、嗵”两声,一支箭矢射穿了挡在他身前树干,箭头就从他的头顶擦过,另一支箭擦着他的鼻尖飞过去。 “卧槽”他只感觉头皮发麻,鼻尖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迅速一个飞扑纵跃跳入草丛中,连续换了几个位置才没有箭矢向他射来。 “方才好生凶险,看来射箭之后一定要迅速转换位置,否则容易被敌方神射手锁定位置” 他又开始放慢呼吸,平复心中情绪,周围再次安静下来,一副类似全息图像的画面再次出现在脑海中,敌方的身影也一览无余,难道这就是感知能力的最高境界吗 他迅速抬起长弓,搭箭上弦“嗖嗖嗖” 这一次他以最快的速度连发五箭,射完之后迅速转移位置并屏住呼吸藏了起来,而就在他离开刚才的位置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那位置的树干就被射了两箭。 “嘶”苏扬看见那颗树干上的两支箭矢不由抽了一口凉气,对方射手的反应竟然如此迅速,箭法如此高明,这绝非等闲之辈,肯定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时苏扬再去感知敌人的所在位置和数量,“咦,我第一次放箭之后射杀三人,对方还有八人有作战能力,刚才我又射了五箭,对方应该只有三人有战斗力,可是为什么在我的感知里对方还有四人” 他再细心感知观察,终于找到了原因,原来有一支箭矢射中了对方身前作为掩体的树干,而这个吐蕃人的位置距离他比较远,箭矢射过去已经力竭,只是钉在了树干上,并未穿透树干给对方造成伤害。 “xxxx”这时仅剩的四个吐蕃兵中有人喊了一句。 接着两个吐蕃兵手持弓箭从掩体后出来,他们猫着腰,以小步伐高频率快速向营地接近。 苏扬立马明白对方的意图,他们以两个人牵制他,剩下两个人去对付还在营地上的王孝杰、刘审礼和彭九斤等人。 此时王孝杰拖着中箭的刘审礼躲在了营帐旁,空地上的火堆旁只剩下彭九斤一人,他见有敌人的身影正在快速向这边靠近,立即张弓放箭。 “嗖”的一声,箭矢飞射出去,一个手持弓箭的吐蕃兵低头躲避,头顶的尖毡帽被射飞了,此人迅速进行了反击。 “嗖”的一声,两支利箭直向彭九斤射过去,彭九斤大骇,立即在地上翻滚躲避箭矢。 “噗嗤”一声,一支利箭射中了他的肩膀,他发出一声闷哼,因肩膀中箭而失去了弓箭作战能力。 “xxxx”当先的一个吐蕃兵丢弃弓箭,哇哇大叫一声拔出战刀向彭九斤冲来。 第017章 弓箭狙击对决(2) 躲在帐篷后的王孝杰迅速提着刀冲出来准备拦截那人,可那吐蕃兵身后一个弓箭手当即射出一箭。 王孝杰立即挥刀挡在胸前,“叮”的一声,箭矢射在刀面上,王孝杰只感觉手臂被一股大力撞得发麻,又突然发现对方第二支箭矢已经上弦并瞄准了他,他不得不放弃继续向前冲,在连续几支箭矢射击中狼狈的退回了帐篷一侧。 “杀”冲过去的吐蕃兵挥刀砍向正躺在地上的彭九斤,彭九斤大叫一声举起弓臂格挡。 “嗖”的一声传来,彭九斤就听见噗嗤一声,正要劈砍第二刀的吐蕃兵站在原地不动了,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不停的滴在他脸上,仰头望去,这吐蕃兵的脖子上插着一支箭,鲜血正从箭头处滴下来,他打了一个滚,中箭的吐蕃兵倒在了他刚才躺着的位置。 “不好”掩护这个吐蕃兵的另外一个吐蕃兵见势不妙,立即掉头就撤。 此人也是精明之人,他撤退时并不跑直线,而是呈蛇形跑法,让人无法捕捉他的运动轨迹。 躲在树林的苏扬见状心中一阵冷笑,想用这种方法撤回去做梦他迅速张弓搭箭,凭着感知对对方的运动轨迹进行预判,预留提前量。 “嗖”箭矢射了出去,那正在撤回去的吐蕃弓手在奔跑过程中中箭,扑在地上再没有爬起来。 双方都有厉害的弓手存在,就连王孝杰这样的猛将都不敢轻易现身了,一个不好就会被射杀当场。 再次受伤的彭九斤趴在地上轻轻往后撤,他丝毫不敢大意。 四周一片死寂,浓烈的血腥味随着山风一吹四散开来,山林中听不到任何虫鸣和鸟叫声,无形的压力和杀气压得王孝杰、彭九斤、秦大石和耿长生等人都喘不过气来。 苏扬也同样承受着这样的压力,对方之中有一个人的箭法不在他之下,唯一不如他的可能就是感知能力。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下来,苏扬丝毫不敢用手去擦,只能忍着不适任由汗珠滑落下去,他强迫自己稳定情绪、调节好呼吸和节奏,尽量让自己的呼吸更细小、更悠长而匀称,让心跳变得更加缓慢而有力,只有这样才能节省体力,坚持更长时间。 剩下两个吐蕃弓箭手都藏得很严实,他们身前的掩体不是岩石就是粗大的树木,完全将他们的身体遮挡,苏扬就算感知到他们的所在也射不到他们。 “必须要想办法把他们引出来解决掉,时间拖得越长越对我方不利,这些吐蕃兵肯定是精锐斥候,说不定他们已经把消息报告给悉多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现在怎么把他们引出来” 苏扬脑子高速运转,想着各种可以施行的办法。 这时王孝杰从战马上取下一面小圆盾挡在身前,提着刀、猫着腰快速向两个吐蕃弓箭手藏身的大致位置摸过去。 王孝杰的动作立即引起了吐蕃弓箭手的注意,因为他对他们的威胁很大,但他也暴露在他们的弓箭打击之下。 躲在一块大石后面的一名吐蕃弓箭手迅速闪身出来向王孝杰射出一箭,就这么一瞬间就把他的身体暴露了,苏扬抓住了这一瞬间的机会,侧身张弓搭箭、弓箭一气呵成,并迅速转移位置躲到了一棵粗大树木后。 “嗵”的一声,吐蕃弓箭手的箭矢被王孝杰用小圆盾挡住,这一箭的力道相当之大,箭矢穿透了小圆盾卡在了上面,箭头几乎顶在了王孝杰的胸口,这让王孝杰惊出一身冷汗,他狼狈的撤回了营帐之后。 向王孝杰射箭的吐蕃弓箭手没有逃过被射杀的命运,苏扬射出的那一支箭把他送上了黄泉路。 而苏扬方才的藏身地也遭到了最后一个吐蕃弓箭手的重点关照,现在他和最后一个吐蕃弓箭手都各自躲在一棵粗大的树木后,以弓箭的力道不可能穿透。 汗水浸湿了苏扬的后背,他再次调整呼吸,让心跳变得缓慢,他想起刚才有两次挡在他身前的树干都被这最后一个吐蕃弓箭手的箭矢射穿,虽然那两颗树的树干不算粗壮,但要用弓箭射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非三石以上力道的硬弓不可,箭头也必须是特制的,而要能拉得开三石弓,非臂力过人不可。 这说明最后一个吐蕃弓箭手臂力过人、射术超凡,而且此人手上的弓必定是一张宝弓,否则箭矢不可能射穿一棵不算细小的树干。 正史上关于箭术的臂力和准头上有明确记载的有春秋楚国名将养由基,此人能开千斤弓、百发百中、百步穿杨,能把整支箭都射进石头里;西汉名将李广也只能偶尔把箭头射进石头,例无虚发;北宋第一神箭手何灌比李广更厉害,每一箭都能把箭头射进石头,可以一箭能连人带铠甲射穿两个敌兵;北周和隋朝名将长孙晟能在百步之外射中铜钱方孔、一箭射中高空两只打架的雕,一箭双雕成语故事主角就是他。 弓的力道大也代表着射速快、威力猛,能躲开普通弓射出的箭矢,不一定能躲得开强弓硬弩射出的箭,不论是王孝杰等人,还是苏扬,此时都不敢轻易把身体暴露在掩体之外,最后一个吐蕃弓箭手的射术精准度很高、速度很快,威力大,被这样一个人在暗处虎视眈眈,压力真的很大。 苏扬想了想,把头盔取下来向旁边扔过去,头盔刚被扔出去,不远处就有弓弦弹回的响动声就传了过来,他毫不迟疑侧身出来向对方射了一箭后又迅速藏好。 扔出去的头盔在空中被吐蕃神射手射中了,箭头射穿铁制头盔的金铁交鸣声传来,而苏扬射出的箭矢擦着对方藏身的大树和胸甲飞过去,箭头与胸甲摩擦之后飞出一串火花。 感觉到自己距离死亡如此之近,吐蕃神射手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心里后怕不已,他不敢再轻易现身了,苏扬的弓箭已经射杀了他的所有同伴,至少是与他同一个境界的神射手。 这时王孝杰的声音从帐篷后传过来“镇远,你怎样能撑住么” 苏扬大声回应“还行,其他吐蕃兵都被我射杀了,还剩下最后一个不太好对付,你们千万要藏好了,别再暴露身形,小心被对方一箭爆头” 被霍撼山保护的月轮公主此时捂着被箭矢射伤的胳膊伤患处,她忍着疼痛厉声对吐蕃神射手喊话“xxxxx” 吐蕃神射手沉默了一会儿,用吐蕃话回复了一句“xxxxx” 月轮公主又厉声呵斥了几句,吐蕃神射手没有再出声。 苏扬一直在想怎么对付躲在掩体后面的吐蕃神射手,有粗大的树木挡着,他的弓箭根本对其无法造成伤害,他用的是普通弓箭,力道和破坏力都一般。 良久,他想到了一个不知道是否可行的办法,“试一试吧” 他缓缓取下一支箭矢搭在弓弦上,心里默默计算着他与吐蕃神射手的距离、感受着空气中的湿度和风速,突然快速转身,在转身过程中拉弓、放箭,箭矢与目标呈一个小角度射了出去。 强大的旋转向心力让箭矢在脱离弓弦之后以一条弧形的轨迹射向躲在粗大树干后的吐蕃神射手。 “噗嗤”一声,箭矢精准的射穿了吐蕃神射手的脑袋,他至死也没有明白苏扬的箭矢怎能射中躲在掩体后的他。 第018章 刘审礼之死 苏扬从树干后走出来,他弯着腰、做战斗姿势前进,左手持弓,右手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一步一步向吐蕃神射手所在的位置走过去。 地上的一些枯树枝被苏扬踩断发出声响,但敌人没有任何反应,苏扬走了三十多步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吐蕃神射手,一张黑黝黝的长弓被死者握在左手上,手指间还夹着一支箭矢,死者的脖子上插着他刚才射出的箭矢。 他小心翼翼走到吐蕃神射手身边蹲下,用手指按在此人的颈部动脉处,没有了脉搏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仔细打量这吐蕃神射手,发现此人大约三十多岁,相貌十分的普通,死时还睁大着双眼,眼中已经黯淡无光,一双大手长着很厚的老茧,手指关节粗大,双臂比一般人长且粗壮,手臂上青筋暴起,一看就显得很有力量。 苏扬相信如果不是他的感知能力和箭术双双都突破了境界,绝对会死在这人的弓箭之下。 他的注意力被此人手中的长弓吸引了,放下自己的弓箭,再把这充满了十足的手工艺艺术品气息的长弓拿起来,份量很沉重,比一般的弓要重不少,右手勾住弓弦拉了拉轻轻拉了拉,竟然纹丝不动。 “咦”苏扬惊讶,他站起来加大力道,卯足了劲儿全力开弓,无论他怎么拉,就算把吃奶的力气使出来、脸都憋得通红了也才勉强拉个半月状。 “卧槽啊,这是什么材质做的竟然如此大的力道,这绝对是一张宝弓” 他松了弓弦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弓背上刻着字,只是他不认识,字体笔画与此前截杀吐蕃信使时截获的吐蕃军报上的字体笔画走势相似。 这字刻得丑陋不堪,应该不是工匠刻上去的,反而像是后来的弓主人自己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字,也许是这弓手的名字都说不定。 苏扬也不管了,他把这张弓背在自己后背,取了自己的弓箭,再把与宝弓配套的箭矢捡起来放进箭壶,他一共收集了六十支箭矢,这种箭矢的箭簇、箭杆、箭羽还真都是特制的,特别是箭头,全部采用精钢打造,除了两道锋刃之外,还有两条破甲棱,箭头既锋利又尖锐,再加上宝弓的强大力道发射,也难怪箭矢能够轻易射穿一根不粗大的树干。 接着他又把其他吐蕃斥候一一进行了检查,大多都已经死去,只有两个还有气,但也都重伤无法动弹了,苏扬很仁慈的结束了他们的痛苦,送他们去见了阎王爷。 他手持弓箭走向营地,其他人见状一一走出来,王孝杰问道“镇远,都解决了” “嗯,一共十一个,都解决了,这些人一定是吐蕃军的精锐斥候,我怀疑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相信吐蕃大将悉多很快就会带人追上来” 王孝杰点头道“这帮人的确悍勇,不但个人武力强横,配合起来也很有章法,绝非一般的吐蕃斥候。我们需要尽快转移位置,但刘将军” 苏扬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刘将军怎么啦” “校尉,刘将军好像不行了”彭九斤说道。 苏扬拔腿就走,很快来到了刘审礼身边,只见他躺在地上,一支箭插在胸口,腹部还有大量的鲜血染红了毛皮袍子。 “将军,你怎么样” 刘审礼的脸色灰败,似乎生机正在渐渐消失,他听到苏扬的声音后睁开了眼睛,“镇远啊,吐蕃人呢” “将军,来的是一支精锐斥候小队,共十一人,都被我们杀了,为了避免被吐蕃大队人马追上,我们必须要立即转移位置了,将军还能支撑否” 刘审礼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大量的鲜血从嘴里喷出来。 “将军”所有人都大惊。 刘审礼咳出大量的血,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勉强笑了笑,“老夫不行了,家书、家书” 看着刘审礼的手指着胸前,苏扬立即扒开他的甲胄,从内衣中拿出一封信,“将军,家书在呢” “交交给我儿殆庶、易从老夫不”话没说完,刘审礼的手就垂了下去,张大着嘴,停止了呼吸。 “将军放心,卑职一定把信送到令郎手中”苏扬说完神情悲痛的扭头过去,伸手合上了刘审礼的双眼。 足足一盏茶的工夫,没有人说话,只有山风的呼啸声。 “都怪我,若我不吃烤羊肉而是去警戒,吐蕃人就不会这么轻易摸过来”苏扬说着锤了锤脑袋,陷入深深的自责。 王孝杰拍了拍苏扬的肩膀安慰“镇远,这事不怨你,是某让你留下来的,要怨就怨某,某恨不能以身替刘将军,哎” 秦大石这时说“王将军、校尉,卑职认为如今不是自责的时候,公主受伤了,得赶紧治伤,而且我等也须尽快撤离此地,一旦被吐蕃大队人马咬住就麻烦了” 彭九斤却说“我等这一路被吐蕃人追杀都是因为这个吐蕃公主,照我说还不如把她丢在这里,吐蕃人找到她之后应该就不会追杀我们了” 耿长生也说“妖精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苏扬想了想看向王孝杰“将军,你怎么看” 王孝杰皱起眉头,“你们几个说得都没错,但事情只怕没有这么简单了,你们还记得谁是第一个中箭的吗是这个月轮公主那些吐蕃斥候为什么一开始不射杀刘将军,不射某,不射尔等,偏偏射了月轮公主这说明他们此行的目的十分明确” 彭九斤大骂“这些吐蕃人都疯了吗刚开始唯恐我等伤害公主,把两位将军和校尉都放了出来,又对我等穷追不舍,现在竟然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公主,公主就算再不值钱也是公主啊,总比我们这些小卒子要尊贵得多吧” 苏扬也对吐蕃人突然转变的态度十分疑惑,他起身道“按照月轮公主所说,她在吐蕃就是一个过气的公主,吐蕃根本不会在乎她的生死,我大唐也无法用她来逼迫吐蕃国就犯,那他们为何突然转变态度要杀她呢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里面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吐蕃人要杀月轮公主,那么我们就偏偏要护着她,现在我去给她治伤,大石头、猪头、妖精,你们几个收拾一下,最多一盏茶的工夫咱们就得离开” “诺” 王孝杰留下来给刘审礼整理遗物和易容,其他人去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苏扬在一顶帐篷内找到了霍撼山和月轮公主,也许是从来没有受过伤,而且是胳膊被箭矢射穿,月轮公主很是担心、恐惧。 “月轮公主,你感觉如何我先给你治伤” 月轮公主喃喃自语“他竟然要杀我,他竟然派人要杀死我,他怎么就这么狠心呢是了是了,他是一个枭雄,一个公主、一个女人对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对他有利,天下人皆可杀啊呜呜呜” 苏扬从药箱里拿出疗伤药、纱布,又准备好消毒用的酒,他也不管月轮公主的喃喃自语,先用匕首把箭头削下来,趁着她神情恍惚之际,迅速拔出箭杆。 “啊”月轮公主疼得大声惨叫。 苏扬也不管她,死死地按住她的胳膊进行止血,迅速用纱布沾上酒水擦洗胳膊两侧伤口进行消毒,然后把止血生肌洒在两侧伤口处,再用干净纱布包扎,等包扎完毕,月轮公主已经疼得额头上布满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嘴唇苍白得毫无血色。 “好了,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愈合之前不要沾水现在咱们还是来说说接下来的打算吧,此地距离两国边界应该不远了,我们挟持你的作用已经不大” 苏扬的话还没说完,月轮公主就反应过来,她打断他“你们该不会要丢下我吧他们要杀我,你们没看见吗我是被你们劫持出来的,现在你们用完了就要把我丢下任我自生自灭,这就是你们唐人的仁义吗” 第019章 一个都不能少 月轮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质问苏扬在这个时候要丢下她,要知道她是被苏扬等人劫持而来的啊,她待在苏扬等人身边的危险程度不会比吐蕃人派人杀的低多少。 苏扬正要问她是一个什么想法,这时彭九斤拄着拐杖来到帐篷外说“校尉,吐蕃大队人马来了,距离此地最多不过五里,王将军让你过去一下” 苏扬听到这个消息也顾不上征求月轮的想法了,他起身交代月轮“准备一下,跟我们迅速撤离” 他说完就走出帐篷来到火堆旁边,对王孝杰抱拳道“王将军,刘将军没了,在这里将军的军职最高,接下来如何行事还请将军示下” 王孝杰思索一番说“吐蕃人距离我等不远矣,我等必须立即撤离,以这种地形骑马跑不起速度来,还很容易马前失蹄造成人员伤亡,有很难摆脱吐蕃人的追击,本将的想法是丢弃马匹和其他不必要的辎重,只带御寒衣物和少量食物及水,咱们不按原定计划走了,直接翻过旁边这座山,吐蕃人也不容易发现我们的痕迹,你觉得呢” 在这几天里,苏扬的种种表现已经让王孝杰不知不觉中把他当做一个身份相等的人,因此在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还不忘征求苏扬的意见。 苏扬听完说“将军如此安排甚好,卑职还建议把所有马匹沿着这条路往前驱赶,它们能走多远算多远,总能耽搁吐蕃追兵一些时间” 王孝杰当即下令“好,就如此决定了,所有人一起动手把需要丢弃的辎重都驮在马背上,让马匹驮走,都加快速度” 除了月轮公主,所有人都开始动手收拾东西,就连受伤最重秦大石也搭把手。 众人很快收拾完毕,王孝杰、彭九斤等人去驱赶马匹沿着他们原本准备前进的这条路继续向前走,每匹马都被狠狠抽了几鞭子,一匹匹战马吃痛,都嘶叫着驮着辎重沿着这条路飞奔而去。 苏扬走到月轮公主面前,“唰”的一下拔出了匕首,月轮公主花容失色,连退三步,但被苏扬一把抓住手臂,匕首一挥,捆绑她手腕的绳索被割断了。 “我们打算在吐蕃追兵杀来之前翻过这座山,从现在开始,没有人专门看押你,你若想跟着我们走,就走进队伍中间,总少不了你一口吃的,你若是受不了了,中途随时可以离开,也没有人会去追你” 苏扬说完转身就走。 月轮看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十几秒后迈开了脚步,跟在了山上的队伍当中。 王孝杰扭头看了看,见苏扬把刘审礼的尸体背了起来,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思考了一下,对众人下令“本将在前面开路,其他人依次跟上,霍撼山断后,若有追兵至,立即禀报” 苏扬闻言说“将军,卑职来断后,让霍撼山背着秦大石,这样行军速度快一些” 王孝杰一看秦大石这个重伤员,如果让他自己走的话,的确会把整体行军速度拖慢,只好答应“那行,霍撼山你来背秦大石” 彭九斤忍不住多一句嘴“校尉,人都死了,还背着尸体作甚多耽误事啊,随便找地儿挖个坑埋了吧” 苏扬眼睛一瞪“就你废话多刘将军好歹官至工部尚书、检校左卫大将军。无论如何,我大唐将军的遗体也不能落在吐蕃人手里小爷就算背着一具尸体也不会落在你身后,要你叽歪歪咱们这些人经历九死一生才走到这里,就算是死也要回到大唐的国土上,一个都不能少” 彭九斤被苏扬骂得缩了缩脑袋,灰溜溜跑到前面去了。 苏扬把刘审礼的尸体牢牢绑在自己背上,拔出横刀砍了一截树枝做木杖,上山时可以借力,队伍在王孝杰的带领下很快离开并沿着遍布乱石和灌木的山坡向上爬去。 山坡上不仅乱石嶙峋、灌木杂草丛生,还生长着许多荆棘,在前面开路的王孝杰拔出战刀一边砍倒拦路的荆棘,一边赶路。 月轮毕竟是一个女人,估计也没有爬过这么陡峭的山坡,下盘不稳,好几处差点摔倒。 在她身后的苏扬有时上前推她一把,让她可以节省一些力气,但这样还是不行,她的速度越来越慢。 “猪头,你过来” 耿长生听见苏扬叫他,转身走回来抱拳道“校尉有何吩咐” 苏扬把木杖递给他说“你胸口的刀伤长,使大力容易撕裂伤口,所以我这些天都让你坐板车和骑马,也没有让你参与厮杀,但我知道你小子的情况,不能使大力,小力气还是可以的,这个给你,你在公主的前面用这个拉着她走” “行”耿长生接过木杖答应一声,就走到月轮的前面把木杖伸过去,“公主,俺拉你” 月轮抓住木杖的一头,点点头“多谢你了” 耿长生憨憨一笑,“不用,你要谢就谢校尉吧”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苏扬停下脚步转头一看,只见西南方的三里之外出现了一条火龙,山风吹来一阵阵的断断续续的马蹄声和战马嘶叫声。 “猪头,向上传话过去,吐蕃人追来了” “诺” 不一会儿,王孝杰的命令传过来“所有人都不许发出声响,继续赶路” 众人抵达山顶的时候,吐蕃追兵已经抵达了苏扬等人先前宿营的位置并开始查看尸体。 “停下来歇息片刻” 听到王孝杰的命令,众人都停下来休息,霍撼山把秦大石放下,苏扬也把刘审礼的尸体放下来,又爬上一棵树上观察吐蕃人的一举一动。 吐蕃骑兵们手上的火把将一片狼藉的临时营地照得通亮,营地周围的树林内也到处都是吐蕃兵卒,他们正在四处搜索。 没过一会儿工夫,一些吐蕃兵士抬着一具具尸体从树林走了出来,尸体很快被并排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共十一具。 一个吐蕃百户长逐一检查了尸体上的伤口,起身走过来向悉多禀报“将军,他们都是被一箭毙命,其中三个人被射中胸口,可能当时没死,后来被人补刀杀了,还有四个人被射穿颈部,四个被射穿了脑袋,以卑职的经验来看,此乃一人所为” 悉多的脸色变了,“贝是我吐蕃国第一神射手,竟然连他都死在了对方一箭之下,此人的箭术只怕已经通神了” 旁边一个吐蕃官员面露担忧之色“将军,贝是大论手下猛将,七勇士之中,他排名第二,深受大论信赖和倚重,现在他死在这里,大论那边不好交代啊” 悉多脸色凝重,他深吸一口气说“因此更不能让他们逃脱了,无论花费多大代价,也要把他们全部留下来他们的行踪去向确定了吗” “斥候正在探查” 没过多久,一个斥候打马过来禀报“将军,马蹄印和新鲜的马粪显示他们沿着这条路向东北方向走了” 旁边的吐蕃官员掏出羊皮地图,拿过一只火把照亮查看起来,他抬头对悉多说“将军,此地距离唐蕃边境已经不远了,按照这条路的走向,应该是去往距离此地最近的唐军边塞绥和守捉的,到那里的直线距离只有大约三十里;另外还有一个承风戍在正北方,距离此地大约四十里左右” 悉多思考权衡片刻,“唐人狡猾得很,诡计层出不穷,传我军令,斥候先行,再先派一百轻骑沿着踪迹追下去,每隔半个时辰派人回来禀报一次” 第020章 原是公主的陪嫁品 苏扬等人在山顶上休息了一刻钟,在王孝杰的命令和带领下继续赶路,由于是下山,又没有现成的道路,全靠王孝杰在前面拿着战刀砍出一条路来,赶路的速度比较忙。 到凌晨丑时左右,众人才翻过整座山头到了山脚下。 这两天两夜一直在逃亡当中,所有人都没有睡觉休息过,等下了山,大家都撑不住了,王孝杰带着大家找到一处隐蔽之所下令休息两个时辰。 霍撼山主动接过了警戒任务,他手持长矛爬上了附近一棵大树上,在彭九斤收集柴火点燃了火堆之后,众人围着火堆呼呼大睡 另一边,悉多和手下官员及骑兵们都没有入睡,一直留在原地待命。 此时一个斥候骑着马小跑过来禀报“将军,我们一直追了十几里,沿着马蹄印和马粪搜索时在一处山坳里发现了七匹马,马背上驮着不少辎重,应该是那几个唐军的,但不见他们的踪影” 悉多听完报告后皱起了眉头“难道这又是唐人故布疑阵,他们实际上已经去从别的路离开了” 旁边的吐蕃官员说“这附近只有这一条路平坦一些,想要离开这里,除了走这条路之外,那就只能翻山越岭了七匹马应该是他们的所有马匹了,他们赶走了所有的马匹,并让马匹驮走了辎重,很显然是想轻装上路,所以他们翻山越岭的可能性很大” “但也不能排除他们是故意这么做的,因为我们此前吃过亏,汉人用计一般不会重复使用两次,因此他们骑马十几里之后放弃马匹继续向前赶路,想要以此来迷惑我们,让我们以为又上当了,于是调转马头往回追,这样他们就能摆脱我们的追击” 悉多考虑了一阵,很快有了决定“左右此地距离绥和守捉不过三十里左右,让斥候队和那一百轻骑继续往前搜索,一直抵达绥和守捉,探查绥和守捉的情况,若有刘审礼踪迹和消息,立即来报至于其他人,这两天也都不眠不休的追击,该休整一下了,开始扎营吧,让儿郎们好好睡个觉” “是,将军” 寅时,苏扬醒了过来,他只睡了一个时辰,却感觉睡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所有人都还在熟睡当中,他发现月轮公主裹着大氅蜷缩在他脚下,想了想脱下自己身上的毛皮袍子盖在她身上,起身拿着长槊转身去替换霍撼山。 天亮时分,除了霍撼山之外,所有人都醒了,全都围在火堆边烤火,彭九斤正把铁锅吊在火堆上准备煮面糊。 苏扬回来了,他提着两只野鸡,用战袍的下摆兜着一窝鸟蛋。 秦大石开玩笑说“校尉,你一个放哨的,怎么去打猎了,有些不务正业哦” “放哨就不用把周围的地形摸清楚啊万一敌人摸上来,我们要从什么方向撤走你知道吗” 苏扬说完把两只野鸡丢在秦大石和耿长生面前“你们两个把鸡毛拔了,内脏清理干净后串起来放在火上烤熟” 秦大石苦着脸“怎么是我们” “卧槽,吃了饭不用干活啊整天要小爷伺候你们几个大男人,你们就不害臊吗以后都给小爷机灵麻利点,不要任何事情都要小爷吩咐你们,把眼睛擦亮一些,自己要找事做”苏扬一通臭骂把秦大石和耿长生骂得哑火了,只能各自拿了一只野鸡开始拔毛。 霍撼山醒了,见苏扬回来,起身拿起长矛就走。 苏扬叫住他“死人脸回来,你干嘛去” “警戒” 苏扬摆手“你不用去了,继续睡吧,我在山顶上设置了陷阱和警戒铃,只要吐蕃人追上来就会暴露出来,他们下山至少需要一个时辰,足够我们逃脱了” “哦”霍撼山又回转,躺在一旁很快入睡。 苏扬在月轮公主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想起一事,取来缴获的吐蕃神射手的宝弓问月轮公主“这把弓上刻了字,应该是吐蕃文字,只是我不认识,你能帮我看看” 月轮公主正在想别的事情,闻言连忙回过神来,她看了看弓背上的文字后说“这是一个人名,叫贝,看样子应该是使用之人自己刻上去的,工匠的雕刻水平不会这么差”。 坐在对面的王孝杰不由看过来,似乎觉得苏扬手里的弓有些眼熟,他问道“镇远,这弓我好似在什么地方看见过,哪儿来的” “从偷袭我们的吐蕃精锐斥候队缴获的,最后一个被我射杀的吐蕃斥候就用这把弓,那人的箭术不在我之下,若不是提前感觉到危险,好几次我差点都被其射杀了” 月轮公主说“我们吐蕃虽然也制弓,但绝没有这等精湛的技艺能把一张弓做得如此精美” 王孝杰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这是当年文成公主出嫁时的陪嫁品之一自从文成公主和吐蕃松赞干布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太宗皇帝听闻吐蕃赞普善骑射,于是就命军器监召集三个技艺最精湛的制弓大师耗时半年制作了这张弓,当时我就在宫中做宿卫,有一天在大殿当值,亲眼看见将作大匠把这张弓和一壶特制箭矢呈现在太宗皇帝面前” “一般来说,军中制式弓箭仅仅制作弓背就需要耗时三年,但那是使用普通材料,而这张弓是铁胎弓,弓背是使用天外陨铁作为主材料锻造而成,因此在弓背制作的工序上要远比制式军用弓弩简单得多,整张弓只用了半年就制作完成了” “当时,某听见将作大匠对太宗皇帝说,这张弓需要千斤之力才能完全拉开,担心松赞干布用不了而生气,太宗皇帝却很高兴,说正好可以用这张弓给吐蕃赞普一个难堪太宗皇帝还给它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名射月,于是这张弓就被送进了文成公主的陪嫁品之中” “这射月弓竟然还有这般故事” 苏扬说完一想又皱眉“不对啊,这既然是文成公主的陪嫁之物,怎么会在一个吐蕃斥候手上” 月轮公主也想起了一些事情,她说“这事我知道一些,我听甲木萨说过,当年爷爷的确很喜欢这射月弓,睡觉都要放在枕边,却怎么也拉不开,发挥不出它的全部威力,可想而知当时爷爷心里是何等遗憾 后来爷爷心想,就算他拉不开这张弓,难道整个吐蕃国就没有一个人拉得开吗于是他老人家专门下令在逻些城内修建了一间藏弓阁用来存放保养它,又命专人看管,并向全国下诏说只要有勇士拉开并使用这张弓就能带走它,还会册封他为将军,赐予草场三千亩、牲畜五千头、奴隶二十名 消息传出之后,很多勇士前来试弓,但没有一个人能够拉满弓,最多也只能拉半弓,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离开。 直到十年前,钦陵找了一个由头取走了弓箭,并把它赐给了手下一个叫贝的勇士,听闻此人箭术精湛,可以百步穿杨、例不虚发,但他也只能拉开一半” 苏扬看着手上这射月弓,“原来需要千斤之力才能拉开,也难怪仅仅只拉开一半就可以把一棵树的树干穿透,此弓的杀伤力真是闻所未闻” 王孝杰说“这个叫贝的吐蕃斥候,若某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吐蕃第一神射手,钦陵手下一共有七勇士,个个都悍勇无比,分别叫鄂、贝、桂、久著、嫩、熬、辉,镇远以后对他们一定要小心” 第021章 机关陷阱(1) 天边刚刚泛白的时候,山林之间弥漫着白茫茫的一层浓厚晨雾,视线范围只在三米之内。 一队吐蕃斥候在悉多的命令下吐蕃摸进了营地旁边的山林内,他们要翻过这座山去追踪苏扬等人。 队伍上了半山腰以上之后,林间的灌木、杂草和荆棘就繁茂了许多,斥候队的人不得不挥刀开路。 十户长登巴抬头看了看,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他思索一下转身对身后手下吩咐“传话下去,所有人分散搜索,但两两之间必须要在对方视线之内” “是,十户长” 命令很快传达给每一个人,所有斥候开始分散,一字排开,如此这般搜索的面积就大了许多。 没过多久,十户长登巴就收到报告,发现了一条人工开辟的上山道路。 登巴当即赶到发现人工开辟的上山道路所在位置,他蹲在地上捡起几根被斩断的荆棘条看了看,断口处光滑整齐,且还有发黑的浆汁,虽然不是很新鲜,但不超过一夜的时间,这与苏扬等人撤退的时间基本上吻合。 “他们就是从这里逃脱的,跟我追” 从半山腰开始,前方虽然有苏扬等人经过时开辟的人工道路,但这路并不平坦,不好走,即便登巴及他的手下斥候们都是侦察地形、打探敌情的老手,但他们也很少爬这种地形的山林。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登巴终于带着他的斥候们爬到了山顶,站在山顶上也不是一览众山小,也不能把山下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高大而又茂密的树木遮挡了视线。 “十户长,休息片刻吧,这山不好爬,大家都累得不轻”一个斥候出声建议。 登巴语气坚定地说“不行,咱们已经休息了整整一夜,或许那几个唐人已经用这一夜的时间逃得远远的,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沿着他们留下的痕迹追下去多吉,你顺着原路返回向将军报告,就说我们已经找到了唐人逃脱时留下的踪迹,已经顺着这条踪迹追下去,稍后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派人来报告一次” “是,十户长” 在登巴的带领下,众斥候继续向前追踪。 一根不起眼的蔓藤横在众斥候前进的小路上,距离地面只有十五公分,在山林里,这样的蔓藤随处可见,登巴迈腿跨过了它,第二、第三个斥候也分别跨过了它,第四个斥候没有注意,他的小腿碰到了它,整个人打了一个趔趄,差点被它绊倒。 “小心一点”身后的同伴连忙上前拉住他。 这时山林之中似乎传来了叮铃铃的铃声,登巴的神经瞬间绷紧,他迅速停下将战刀横在胸前,全身呈战斗戒备状态,其他人也立即做出反应,全神贯注的对周围进行警戒。 “铃声是从下方半山腰传来的”一个斥候说了一句。 登巴脸色凝重“敌人应该距离我们不远,大家小心一些,跟着我继续前进” 山阴山脚下临时营地里,王孝杰、苏扬、霍撼山等一干等人正在吃早饭,每个人都有一碗面糊、四分之一只烤野鸡、一个鸟蛋。 “叮铃铃”山林中传出了铃声。 正在啃野鸡肉的苏扬脸色一变,他豁然起身扭头向山顶上看去,眼睛里冒出精光。 “山上怎会传来铃铛声难道是吐蕃斥候追上来了”王孝杰也站了起来疑惑的问道。 苏扬道“卑职在山上设置了一个预警装置,只要有人触碰到山顶的警戒线就会拉动设置在半山腰的马铃铛,马铃铛就会发出声响进行预警” 马铃铛是前几天苏扬和霍撼山截杀吐蕃信使时从马脖子上摘下来的,每次苏扬负责警戒时都会在关键的位置用它来设置预警装置。 马铃铛是马脖子上的装饰品,起初骑兵行军作战时,因为要保持安静,马脖子上是没有铃铛的,后来驿站驿卒送信时为了提醒行人及时避让而挂上了铃铛,它也能发出悦耳的声音打破沿途的孤寂。 东汉以后,落草为寇之人每次抢劫之前在马脖子上挂上铃铛,以壮声势,马匹奔跑起来发出大量铃声,人们于是称这些强盗为“响马”。 王孝杰闻言说“肯定是吐蕃斥候追过来了,马匹无法上山,他们现在在山顶,我们还有时间。镇远你先带着他们走,沿途留下记号就行,某来解决他们” “将军是可以统领十万大军作战、驰骋沙场的大将,而对付这些小杂鱼还用不着将军亲自出手,再说您的战伤还没有恢复,还是您带着他们先走,待卑职解决他们之后再追上去与将军汇合” 王孝杰知道苏扬这是在抬举他,而且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在山林里与这些吐蕃精锐斥候周旋,从此前苏扬解决吐蕃追踪的斥候们来看,苏扬在这方面还是很擅长的,他考虑了一下,同意了“好吧,我们在十里外等你,你一定要完好无损的给某回来” “将军,卑职还没有娶妻呢,怎舍得死”苏扬笑着说,检查了一下装备后迅速转身没入了晨雾之中。 王孝杰见苏扬的身影消失不见,当即对众人挥手“准备出发” 上山难,下山更难。 吐蕃斥候们一个个精神紧张,他们既要防备苏扬等人躲在暗处偷袭,也要时刻注意脚下,稍有不慎脚下不稳就可能滚落下去,那时非死即残。 自从听到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铃铛声,十户长登巴的心里就一直不安,几分钟之后,他停下脚步对身后所有人低声吩咐“分散开” 这么做可以防止被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进行弓箭集中打击,遇到敌人攻击时可以迅速寻找掩体躲避,若是人员太密集,不利于躲避。 尽管什么都没有发现,但所有吐蕃斥候们都感觉到山林之中充满着肃杀之气,这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无形压力,包括登巴都每时每刻都极为小心,不敢走得太快。 他们的眼睛只看着前方和左右,却没有注意脚下,一个斥候抬脚踩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没想到却踩了一个空,整个人向前栽倒下去。 “啊”这斥候不由自主发出惊恐的叫声,地面突然塌陷,落叶下坠露出一个大坑,紧接着“噗嗤”一声,惊叫声戛然而止。 “发生了何事”十户长登巴闻声提着战刀向这边跑过来,其他九个斥候也迅速向这边围了过来。 众人站在大坑边上看着坑内,只见刚才发出叫声的斥候此时正四肢展开趴在坑底,一根根沾满了鲜血的木桩尖刺穿透了他的背部。 这副惨状让所有斥候的心里都充足着一股寒意。 足足一盏茶的工夫过后,十户长登巴沉声道“继续追踪” 所有斥候都默默地分散开来,继续向山下追踪搜索,这一次斥候们不敢不注意脚下了。 走了约百来步,一条齐腰高的蔓藤拦在了一个斥候的前方,想跨过去感觉太高,要钻过去又感觉太低,这斥候挥刀斩下,蔓藤瞬间被斩断。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呼呼”声传来,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几十根长树枝削成的尖矛从前方射过来。 “闪开”登巴看清了这些木制简易长矛之后大吼一声,整个人迅速向旁边扑过去,其他人此时也纷纷向两旁躲闪。 第022章 机关陷阱(2) 两个斥候来不及躲避,被极速射来的简易长矛射中,同时被强大的力道撞得倒飞出去,“扑通、扑通”两声倒在地上,无论这么挣扎都起不来了。 其他幸免之人刚刚起身,却不知是谁又触动了机关,一块长一丈、宽六尺的木排像荡秋千一样从侧面撞过来,距离最近的两个斥候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撞上,“碰碰”两声过后,这二人先后被撞飞出去,人还在空中就张口大口大口的喷血,倒在地上眼见是活不成了。 在木排运动轨迹上的其他斥候见状大骇,纷纷扑在地上不敢动弹。 殊不知这是一个连环陷阱,一环扣一环,趴在地上的其中一个斥候又触动了另外的机关,一根需要三个成年壮汉张开双臂才能合拢的粗大腐烂树干从天而降。 “轰”的一声,粗大树干把地面砸出一个圆坑,趴在地上的一个斥候被砸成了肉饼。 “别动,不要乱动”登巴趴在地上大吼。 但他还是喊迟了,有两个斥候担心再被其他从天而降的树干砸中,在地上打滚,想要离开这片危险的陷阱区域。 又一个机关被触动,“嗖嗖嗖”大量尖锐之物穿透空气的声音传来,剩余之人纷纷抬头向天空张望,只见天空中出现无数黑点,如同下雨一般。 “跑啊”登巴大吼一声,丢了兵器如同猎豹一样蹿了出去,其他人也纷纷爬起来。 天空中落下大量三十公分长的木尖刺,这些木尖刺落在地上深深扎进去,若是扎中了人,只怕会扎成筛子。 来不及了,木尖刺如同雨点般落下,就算残存的吐蕃斥候们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这些自由落体的木尖刺,三个斥候瞬间被钉死在了地上,最后剩下十户长登巴和一个斥候得以幸免。 这些被攻击到的斥候还有几个没有当场死去,被木排撞倒的其中一个斥候还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喷血,一个被木矛射穿了腹部的斥候还在手脚并用想要逃离这里。 十一个人的斥候小队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只剩下两个了,一股极大的恐惧感笼罩在心头。 这时,登巴手下唯一个还完好无损的斥候被刚才的陷阱机关攻击和眼前同伴们的惨死之状吓得失去斗志和勇气,他失心疯一般的丢下兵器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疯了一般大叫,叫声之中夹杂着无限的恐惧。 “回来,你给我回来,别跑”登巴大怒,大吼着,但那唯一的手下却充耳不闻。 这时,林间传来“嗖”的一声,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射来,吓破了苦胆的吐蕃斥候在奔跑过程中扑倒在地上不动了。 两个重伤者很快死去,林间瞬间又恢复了安静,这种安静让登巴毛骨悚然,只感觉一股从脚底传来的寒意笼罩着全身。 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滴下来,登巴感觉自己的体力和精神都流失的很快,手下斥候们已经全部阵亡,而他却不知道敌人藏身在何处。 在这种情况下,追踪和侦查已经无法进行下去了,登巴感觉自己口干舌燥,他本能的伸出舌头湿润嘴唇,提着战刀如临大敌、草木皆兵一般。 敌人失踪不曾现身,烦躁的情绪自然而生,他心里越来越焦躁,警戒动作越来越频繁。 “出来,出来啊,躲在暗处偷袭算什么勇士你若是勇士就出来与我决一死战”登巴大吼大叫,手中的战刀还不停的挥舞。 林中一波接一波的回音传过来之后,登巴却只能听见自己高达每分钟两百多次的心跳声。 恐惧感越来越强烈,登巴开始打退堂鼓,他手持战刀一边警戒,一边开始向山顶撤退。 他撤退得很慢、很慢,不敢把后背留给敌人,当他退到一刻大树附近时,一股本能的危机感袭来,他立即转身,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又换了一个方向,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等他拿着战刀退到大树底下时,他突然意识到危险可能来自于树上,不由自主的抬头向树上看去,树上却空无一物。 就在这时,他旁边的杂草突然拔高,一手闪电般伸过来,寒光一闪,“噗嗤”一声,他只感觉脖子上一凉,一股温热从身体内喷出来,头脑瞬间变得昏沉,全身力气飞速流逝,只在三个呼吸之间,意识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高高的杂草被一只手撤掉,露出了一个人,正是苏扬,他甩了甩握匕首的手,感觉膀子有些酸胀,皱着眉头道“射月弓的威力的确够猛,但我仅仅只拉开半月状射了一箭,膀子就有些受不了,也难怪此前那个吐蕃第一神射手贝前后也只射出了三箭,若不是力量和耐力达到一定的非人程度根本无法把这把张弓当做常用武器,现在我这具身体十六岁,还没有完全长成,这两年正是训练力量和耐力的时候,等回到长安之后一定要把这事当做头号大事进行” 苏扬收回了特制箭矢,很快转身下山向王孝杰等人离去的方向追上去。 半个时辰之后,三个吐蕃兵出现在了登巴等人死的位置。 “包括登巴在内,十一个人全部都死了”其中一个吐蕃兵沉声说道。 第二个吐蕃兵脸色有些发白,他道“对方的本事已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我们三个只是被临时抽调过来搜寻登巴等人,不是真正的斥候,这种情况根本不是我们三个能够应付的” 连续几拨精锐斥候都被苏扬等人干掉了,悉多带来的兵马当中已经没有了可用的斥候,无奈之下也只能从军中抽调悍勇之人充任斥候来寻找登巴等人。 最后一个吐蕃兵看了看二人,“咱们回去” 半个时辰之后,三人回到了临时营地。 “将军,登巴他们全部都死了,没有一个活口” 悉多脸色一变,豁然起身“又死了死在何处” “山的反斜面半山腰处,对方射了大量的陷阱,只有一个人是被弓箭射杀的,登巴是被人抹了脖子,其他人都是死于陷阱之下” 即便是身处高位、历经无数风浪的悉多此时也感觉心里升起了一股寒意,他手下只有两个精锐斥候小队,其中有一个吐蕃第一神射手还是大哥钦陵派来的,现在这些人全都死了,他手底下连像样的斥候都派不出去了,还怎么追击 这时旁边的一个吐蕃官员说“将军,现在我们没有斥候可以派出去,大队人马又无法翻越此山,就算丢弃战马徒步山上,等翻山过去也无法追到他们不过从他们离去的方向,我们可以推断他们的落脚点在何处” 悉多回过神来,立即问“在何处” 吐蕃官员拿来羊皮地图,在地上指着一个位置“这里,承风岭承风岭上有一个承风戍,根据我方探子的侦察得知,这个承风戍有唐军常备边军五十人,在唐国边境戍堡之中,其规模算是上等戍,这戍堡修在险要之地,墙高城厚,守城军械充足完备” 悉多皱起了眉头“以我们带来的兵力只怕还啃不动这块硬骨头” 其他吐蕃官员和将领没有出声。 悉多思考了一阵,对旁边一人下令“给大论去信,告诉他主公被刘审礼、王孝杰劫持去了承风戍” “是,将军” 悉多又下令“传令下去,所有人跟本将军绕路前往承风戍” 第023章 承风岭 十里外的小溪边,彭九斤拿着几个牛皮水袋在灌水;秦大石、耿长生和月轮公主三人分别各自坐在一块石头上。 王孝杰在原地来回走动,双手不停地搓着。 霍撼山站在不远处的树杈上向来时的方向张望。 彭九斤把所有水袋灌满后回转,分别给每个人发了一个,扭头向来时的方向一看,“这都快一个时辰了吧,校尉怎的还没来该不会是干不过那些吐蕃斥候,嗝屁了吧” 这话说得大家都很恼火,在这支临时凑合起来的队伍里,苏扬可谓是顶梁柱,若是他真的回不来了,大家的士气很快会溃散。 秦大石忍不住骂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耿长生是憨厚老实人,他都面露凶相的看着彭九斤“妖精,你再胡乱说话我就弄死你” “说说说而已,校尉命硬,不会这么年轻就了账的”彭九斤讪讪一笑,他这下总算知道老实人也是有脾气的。 “死人脸”霍撼山是属于生人勿进、人狠话不多的那种,杀起人来毫不犹豫。 而耿长生长得面相憨厚,人也憨直,性格温顺,但认死理,这种憨人一般不会因为小事而斤斤计较,玩笑也可以随便开,但一旦触碰了他怒火的临界值,瞬间就能爆发,一声不响的就能把你给弄死,下手时比死人脸都还要狠。 “嘭”的一声,霍撼山从树杈上跳下来落在地上,提着长矛走过来“来了” 众人闻言都向远方看去,果真见一个黑点不停移动,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一个人影,等走近了就看清是苏扬,背上还背着用一卷皮革裹着的刘审礼的尸体。 彭九斤走到王孝杰身旁低声道“将军,这逃命呢,校尉还背着一具尸首就不嫌膈应” 王孝杰叹道“镇远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咱们这些行伍之人,说不定哪天就把自己交代在战场上了,若是有人能把咱尸首驮回去也算是能魂归故里将来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你愿意暴尸荒野” 彭九斤面露悻悻之色。 “不过这么一下去也不是办法,没有棺木的话,时间长了尸首会坏掉” 王孝杰说完向苏扬走过去,“镇远,如何了” “将军放心,悉多派来的这一拨斥候都被卑职解决了,他们连续损失了两拨斥候,只怕现在连斥候都没有可用的,没有斥候在前面探路,他们短时间不敢轻易追击了,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撤回大唐境内” “这就好” 王孝杰点点头,犹豫了一下指着苏扬背后的刘审礼尸首说“镇远,时间长了刘将军的尸首容易腐坏,我们现在又找不到合适他身份的棺木,某的意思是趁着吐蕃人没有追上来,咱们找一些干柴把刘将军的尸首火化了,如此我等赶路方便许多,刘将军也少受一些罪,你觉得呢” 苏扬道“昨夜卑职本想就地把刘将军火化,只是吐蕃大队人马追过来了,时间上来不及,卑职又不忍刘将军尸首被吐蕃人得去糟践了,因此才不得不负尸前行” “那行,就这么定了” 在王孝杰的招呼下,霍撼山、耿长生、彭九斤等人去附近收集干柴,大家一起把刘审礼火化,用酒坛子装了骨灰由耿长生背着。 随后,众人继续赶路。 “喂,猪头,等你把刘将军的骨灰带回长安,刘家算是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有了刘家的帮助,你小子要飞黄腾达了”彭九斤拄着拐杖追上耿长生身边说道。 趴在霍撼山背上的秦大石这时说“据某所知,刘将军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尚乘局当任直长,一个在彭城当任参军,都不是多大的官儿,他们能让猪头平步青云” 彭九斤扭头看了一眼秦大石,嗤笑一声“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刘将军有一个同父异母弟叫刘延景,现任陕州刺史,这兄弟俩虽非同母所生,却兄弟情深,刘将军事继母如亲娘,当初刘老太爷去世之后,本该刘将军承袭爵位,但刘将军却让给了其弟延景承袭,兄弟之间有这般亲厚不多见吧谁若把刘将军骨灰带回去,对刘延景是不是天大的恩情” 霍撼山却道“刘延景是陕州刺史,在陕州说话管用,可猪头是陇州人,隔着上千里路呢” 秦大石摇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一州刺史在官场上总归有几个朋友,他说句话,陇州地面上的大小官老爷多少要给几分薄面的,给猪头升两级官阶问题不大,但要说可以让猪头飞黄腾达就言过其实了” 彭九斤是一个消息灵通之人,“你们也太小看刘延景了,你们以为他仅仅只是一个陕州刺史吗尔等可知道豫王殿下他的女儿刘氏就是豫王妃” 秦大石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这刘延景的背景这般强大。 走在前头的王孝杰闻言忍不住笑了笑,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耿长生停下来看着彭九斤,“你稀罕刘家的权势,骨灰坛给你背,拿去” 彭九斤见其他人都看着他,呵呵一笑,退后两步“我现在有伤在身,行动不利索,你先背着,等我伤好了再给我背” 霍撼山停下脚步看过来“不要脸” 秦大石伸出手指挖了挖耳朵叹息“我秦大石也是活了三十多年的人了,今日也才算是真正开了眼界” 彭九斤很不爽,“怎么着人想往上爬,想升官,有错吗谁不想升官发财,我就不信你们不想一个个装得多仗义似的,上头真要给你们升官的话,我就不信你们还能拒绝” 旁边一只大手突然扇过来,彭九斤没反应过来就被扇得蹿出去连续打了几个趔趄才稳住身体,回过头来一看,顿时跺脚大叫“校尉,你咋又打我这次我可没招惹你啊” 苏扬大骂“死者为大你不知道吗抛开刘将军的军职、身份不谈,他是不是我们的同袍兄弟前锋一万多兄弟全死了我们没办法全部带回去,但现在只有刘将军一人的骨灰,把他带回到大唐是不是兄弟应尽的本份你还想着靠这个升官发财,良心被狗吃了你个龟孙子,以后在大街上碰到熟人别说认识小爷,小爷丢不起这人” “也别说认识俺,俺家里虽穷,却也是要脸面的”耿长生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趴在霍撼山背上的秦大石拍了拍彭九斤的肩膀“兄弟,我见你手底下也是有本事的,上战场厮杀也不含糊,别整天想这些歪心思,咱凭战功赚来的荣华富贵才实在” 月轮公主走过彭九斤身前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走了。 彭九斤愣了愣,随即挥手大喊“你们这些扑街仔,我只是说说而已,开个玩笑,你们怎么就当真了真当我是那种人走那么快作甚,等等我” 一路上,苏扬和王孝杰凭着地图,以太阳为参照物一直往北走,绕过两座山、淌过两条大水沟,中午休息半个时辰,下午又接着走,一直到下午申时许终于看见了一条横贯东西的山脉。 山脉上有一座稍高的山峰,山坡上只有乱石和野草,没有灌木荆棘,一座堡垒修建在山顶平坦处,堡垒上插着一杆唐军旗帜随风飘扬,隔得远远的就能看见上面有人影走动。 “那就是承风岭,山顶上修建的堡垒就是承风戍,还有旁边的尖顶是烽火台”王孝杰指着远处的山峰说道。 苏扬一边走一边问“将军,这承风戍有多少人马驻守” “平常有五十人,现在是战时,为了防止吐蕃人偷袭,增加到了三百” 戍堡上的守军很快发现了苏扬、王孝杰等人,守备力量瞬间增加了一倍,就连守将也来到了城墙上。 众人爬着山坡,踩着乱石来到了承风戍堡下。 “此乃大唐洮河道承风戍,来者何人”眼见苏扬等人走近,城墙上一个三十余岁的校尉大声喝道。 出面交涉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让王孝杰这个将军去做,其他人的军职太低,也就苏扬这个校尉与守将是平级,他上前仰头向城墙上喊道“吾等乃是征蕃大军先锋刘将军帐下” 说完,他又退后一步,让王孝杰站在最前面以凸显其地位,“此乃洮河道副总管、先锋副将王将军” 城墙上传来怒斥声“瞎了你的狗眼,竟然想以如此拙劣伎俩混入我承风戍征蕃先锋大军早已至大非川,副总管王将军怎么跑到我这承风戍来尔等究竟是何人,难道以为我弦上箭矢不锋利呼” 王孝杰不能再不说话了,他上前一步取下头盔大吼“魏继业,你个狗东西,你才是瞎了狗眼,你连吾王某人都不认识了” 城墙上的魏继业一听这声音似乎还真是王孝杰的,只是王孝杰这一连几天逃亡,没洗过脸,风餐露宿,也没有怎么休息,不但满脸污垢,脸部憔悴,魏继业一时间还真没认出来,他擦了擦眼睛,再一看,“哎呦真是王将军,卑职方才没认出来,该死,实在该死” 王孝杰大叫“少废话,快叫人打开堡门,有什么话,让本将军进去再说” “是是是来人,快打开堡门” 堡内守军还没有来得及打开,远处就传来大量的马蹄声,一股烟尘冲上云霄,放眼望去,大队吐蕃骑兵正向这边飞奔而去。 “吐蕃军追上来了,快打开堡门”苏扬大吼。 看到大批吐蕃骑兵已经抵达山下,堡内守军兵士们不敢打开堡门了。 “校尉,吐蕃人不少,看上去足有千余人,这门开还是不开”戍主马晖低声问道。 魏继业看向山下,吐蕃人来势汹汹,也不知道是冲着承风戍来的,还是冲着王孝杰等人来的,他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开,快打开,先把人放进来再说,但你派一些人盯着他们,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马晖抱拳答应“明白” 第024章 人质爱上绑匪 “咯吱咯吱”一阵声响过后,堡门关上,王孝杰、苏扬等人依次进了承风戍内。 戍堡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城堡,四周都是城墙、箭楼和瞭望塔,中间是露天天井,靠着城墙修建不少房子,有营房、马厩、仓库、伙房、茅房、杂物间等。 一个个兵士正在往城楼上搬运箭矢、火油、雷石和滚木,气氛虽然紧张,但唐军将士们并未显得慌乱。 还没有上堡顶,苏扬就听见闹哄哄之中传来魏继业的大嗓门“吐蕃人来了千余骑,传本校尉军令,命烽火台点燃狼烟” “诺” 苏扬扭头向堡顶上看去,只见瞭望塔上一个唐军哨兵正不停的挥着令旗,想必不远处的烽火台正在接受指令。 王孝杰直接去了楼梯前往堡顶,苏扬连忙吩咐其他人“尔等找地方休息,死人脸保护好公主,别让一些不开眼的人欺负了” “遵命” 苏扬顺着楼梯跑上去,登上堡顶就感觉视野极为开阔,王孝杰和守将魏继业正站在墙垛边观察下方敌情。 他走到王孝杰身后侧伸手扒开一个旅帅,这旅帅正听王孝杰与魏继业说话却被人扒开很是恼怒,扭头一看,却见苏扬身上的铠甲外裹着一件浅青色的官服,这是九品官服,刚要怒斥的话被他自己给硬生生憋了回去,他一个旅帅还没入品,而苏扬虽然看着面相稚嫩,却已是入品的校尉,他连忙换了一副笑脸“校尉请” 苏扬走到王孝杰身边扶着墙垛向下方山坡看去,只见吐蕃骑兵正在排兵布阵,几个长方形军阵渐渐已成型。 守将魏继业看向王孝杰忍不住问道“将军不是与刘将军统带前锋大军去大非川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些吐蕃人” 王孝杰身为前锋副将之一,也是大军主要将领,前锋大军全军覆没,他还曾被吐蕃人俘虏过,这种不光彩的事情,他自然不想提起。 苏扬看了看王孝杰的侧脸,犹豫了一下对魏继业说“魏校尉,在下苏扬,前锋大军一万余将士全没了,就连刘将军也阵亡了,只剩下王将军、在下以及下面几个人” 魏继业听完就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凉气,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能够想象得到那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相信你也猜到了,这些吐蕃骑兵就是追击我们的,吾等能活着撤到这里可谓是经历了九死一生” 魏继业这才明白为什么只来一千吐蕃骑兵,要知道这地方虽然不算极为险要之地,但吐蕃人要凭一千骑兵拿下这座戍堡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想了想说道“这些吐蕃人也真够锲而不舍的,从大非川追到了这里将军、苏校尉,你们放心,你们既然到了承风戍就算回到了大唐的国土上,吐蕃人这一千骑兵只能干瞪眼了,相信他们很快就会离去” 王孝杰和苏扬都知道这些吐蕃骑兵只怕不会轻易离去,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追到这里来。 “小魏,本将觉得咱们还是不要小看了吐蕃人的决心,加强戒备吧” 魏继业虽然是这里的守将,对于王孝杰的话却不能不重视,他抱拳道“诺” 山下。 吐蕃一千余骑兵已经在悉多的命令下排成了五个方阵,别看一千余人这个数目不大,可这些都是骑兵,全部摆开成军阵,其场面还是相当壮观的,在气势上对戍堡上的唐军将士们也具有压倒性。 一个百户长策马走到悉多身边说“将军,看承风戍堡上的兵力布置,恐怕远不止五十人,按照唐军部署守城的习惯,他们通常把守城的兵将分为三个部分轮流替换守城,从目测上来看,根据唐军兵将的密集程度推算的话,能观察到的有百余人。也就是说,承风戍内最少也有三百守军,以我们这些兵力只怕啃不动,说不好还会把牙给崩碎了” 悉多道“别说三百人,就算只有五十人,我们没有攻城器械,根本拿这座戍堡没办法,就算强行攻山也只是让儿郎们去送死而已,爬都爬不上去,怎么攻”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悉多良久,说道“公主在他们手上,咱们岂能退去派人去向大论禀报此事,咱们听命行事吧” “是,将军” 向尉迟川报信的信使很快派了出去。 悉多思索良久,见己方军阵已列队完毕,他对旁边翻译官吩咐“去告诉刘审礼,让他把公主交还给我们,但不要提公主的身份只要他把公主送出来,本将立即率军退走,否则本将就围着承风戍不走,让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翻译官领了悉多的指令,拿了节杖下马向山上走去。 承风戍城墙上,一个观察哨大声禀报“校尉,吐蕃人派了使者上来了” 城墙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山坡除了石头就是石头缝里的杂草,站在城墙上看得很清楚,没有什么遮挡物。 “放他上来,听听他怎么说”王孝杰说了一句。 魏继业大声下令“所有人不得放箭,让吐蕃使者上来” 有了命令之后,唐军将士们不敢随便放箭,原本已经拉开了弓弦的将士都收了力气。 当吐蕃信使走到距离戍堡大约五六十步的山坡时,魏继业从亲兵身上取过一张弓,张弓射出一箭,箭矢飞射出去钉在了吐蕃信使的脚下,吐蕃信使吓得不敢再向前走,停了下来。 “兀那吐蕃信使,就站在那儿,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吐蕃信使抬头向城墙上看过来,他目光扫了一遍,似乎没有发现刘审礼,高声道“请刘将军出来答话” 城墙上众人都看向王孝杰,王孝杰喝道“本将军王孝杰,刘将军连日劳累,正在歇息,没空搭理你这里由本将全权做主,你有话就速速道来”。 吐蕃信使无奈,只好说“素问大唐乃礼仪之邦,信义为重,此前刘将军曾亲口答应过,等到了安全之地就放了我方人质,现今诸君已经安全了,是否应该履行承诺放了我方人质” 王孝杰笑道“刘将军的确承诺过到了安全之地放了人质,本将军也不想违背承诺,但现今有一个问题,人质不愿意跟你们走,徒之奈何” 吐蕃信使脸都黑了,气急而怒斥“哈当真可笑,这世上哪有人质愿意跟着绑匪而不愿意获救的王将军,你方想食言而肥,不想释放人质却也不用找如此拙劣的借口,当我家将军是三岁小儿糊弄否尔等若把我家将军惹急了,后悔都来不及” 王孝杰是大人物,被人质问不守信的事情显得很是尴尬,他又是不善于逞口舌之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苏扬见状立即说“你还别不信,这世上还真有人质愿意跟着绑匪而不想跟营救人员回去的事情至于为何,贵方心里应当很清楚,你们要杀人质灭口,不想让人质曾经被我们劫持的消息泄露出去,以免让你们吐蕃国蒙羞” 吐蕃人心里的打算被苏扬捅破了,信使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过了好一会儿才强辩道“简直是一派胡言、强词夺理我家将军说了,你若是识相就速速把人质送出来,我们救了人质之后就立即撤走,绝不逗留,就算再行厮杀也以后之事;尔等若不识相,哼哼我家将军就会下令把承风岭围死,待打造攻城器械一举破门,届时定杀个鸡犬不留” 苏扬叫道“公主不愿意回去还不止是你们要杀她灭口,还因为公主有疾了” 公主的身份暴露了吐蕃信使心中大惊,他脸色不变,皱眉道“何疾”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吐蕃信使一脸懵逼“这是何疾” 苏扬笑道“简单来说就是公主这个人质爱上了我这个绑匪” “爱你”吐蕃信使被气得大怒,“你欺人太甚,我将军定会与尔等不死不休” 第025章 失败的夜袭 吐蕃信使回到队伍前向悉多禀报,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悉多听后气得如牛喘一般,他咬牙切齿道“唐人无耻,竟然如此玷污我吐蕃公主的清白,传令下去,给本将把承风戍围得死死地,一个也不能放走,也不能让他们派信使出堡去搬救兵还有,切断他们的水源” “找人打造一些简单的攻城器械、编织用于攀爬的绳索” “是,将军” 信使犹豫了一下,问道“将军,接下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月轮是绝对不能留了,她必须死王室丢脸也就罢了,我噶尔家绝对不能丢这个脸,不仅她要死,承风戍所有人都得死” 旁边一个吐蕃官员问“将军,万万不可冲动啊,强行攻城只能徒增伤亡,还请将军三思” 悉多摇头“你当本将军脑子不清醒强攻肯定不行,但总要做点什么,看看咱的运气怎么样了传令下去,大军退后数里宿营” 吐蕃人退走了,但并未走远,他们在几里之外扎下营盘。 承风戍的唐军兵将们并未松口气,他们在魏继业的指挥下开始加强守备部署,除了大量物资运上城墙,魏继业还派人去布置防备吐蕃人夜袭的预警设施。 一些唐军兵士被人用吊篮放下去,他们抱着成捆的干柴堆积在山坡上,每隔一段距离放几捆,然后淋上火油。 这些兵士们又丈量距离,在与城墙间隔五十步、一百步、一百五十步、二百步的位置分别放置己方将士能够轻易看清楚的标识,如此守城将士们在放箭的时候就有了参照物。 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上,天边的晚霞一片火红。 苏扬看着山坡上魏继业正带着兵士们劳作,他对王孝杰说“将军,这魏继业在守城方面还有些本事啊,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很周到” 王孝杰点头道“魏继业在陇右戍边已十多年了,曾经十几次带着手下将士抵挡吐蕃人的偷袭攻城,立下过很多战功,守城经验很丰富” 苏扬疑惑了“照您这么说的话,以他的战功不应该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翊麾校尉啊” 王孝杰目光落在魏继业身上,摇头叹息道“他也是脾气不好,太过刚直,在军中得罪了很多人,品级一直升不上去,但五年前也已官至振威校尉。三年前一次与吐蕃人的作战中,他杀红了眼,误杀了副手,被误杀之人背景也不简单,事后魏继业差点被一撸到底,后来还是裴将军说了话,才只降了他一级” “不过他再怎么落魄,从七品上的翊麾校尉也比你这个从九品上的陪戎校尉整整高出两个大级” 苏扬心说小爷才十六岁,而魏继业已经三十多岁了,这能比吗不过他也知道,如果他不是因为祖父苏定方、大伯苏庆节在军中的人脉和关系,他连这个陪戎校尉都做不成,从九品的官阶虽然低,好歹也是入流的官儿。 前世苏扬并不清楚古代朝廷为什么要在官制中分别设置职官和散官,有了这一世的记忆之后他总算明白了。 职官表示具体的职位,如县令、刺史等,就好比后世的市长、镇长、某某科长,但古代的郡、县有大小之分,县令与县令的品级也有不同的,还有人们只知道刺史比县令的官大,但具体大几级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而散官官阶的出现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散官是有官名而无具体的实际职务,在古代很多官员只是一个散官,没有实际职位,也就是说享受相应品级官员的待遇,而不拥有实权,但它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区分官员品级高低大小。 有的官员有散官官阶,却不一定有具体职官,但有具体职官的一定有散官品级,在唐宋时期,朝廷一般是先授阶散官再授官职官,但到了明清时期就完全相反,是先授官职再授官阶。 在军中,武散官官阶其实就代表军阶,相当于后世的军衔,以低军阶就任高军职的情况,也同样有以高军阶就任低军职的情况,在官系统中也同样如此。 为了迎接王孝杰、苏扬、月轮公主,魏继业下令宰了一只羊,晚饭就是吃烤全羊,不过秦大石、霍撼山等人就没有资格参加魏继业设的宴席了。 有席无酒,苏扬看了看魏继业,心说难怪这家伙不被同僚和上司喜欢,虽然此时是战时,为了不耽误事理应不饮酒,但王孝杰是上司,他喝不喝酒是他的事,而设宴却不拿酒出来就是魏继业的问题了。 吃饱喝足后,魏继业对戍主马晖说“上半夜由你去城墙值守,下半夜由本校尉值守,丑正时分本校尉去替你” 马晖放下割肉的小刀,抬起手臂擦了擦满嘴流油的嘴起身抱拳答应“遵令” “额,那个魏校尉”苏扬站起来,“在下虽然是客人,但在这里又吃又喝的,也应该干点活,上半夜我和马戍主一起去值守吧,我不喧宾夺主,他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从旁协助” 魏继业是靠自己一刀一枪爬上来的,他对像苏扬这种功勋子弟并不感冒,在他看来,这种功勋子弟祸害百姓倒是很在行,真要让他们上战场杀敌只怕个个都会吓得尿裤子 不过在这个时候苏扬能够主动站出来承担防务让魏继业高看一眼,魏继业也不好打击苏扬的积极性,心里权衡了一下之后说道“苏校尉能帮忙值守当然是再好不过了,马晖” “卑职在” “苏校尉毕竟是上官,你要多听听苏校尉的建议和想法” “卑职省得” 苏扬对马晖抱拳道“马戍主,不要看我的官阶比你高,我说了协助你就一定会做到,有事你只管招呼一声咱们现在就走” “苏校尉请” 苏扬把战刀挂在腰间,取了长槊拿在手中,把射月弓和一副普通弓连同配套的箭矢背在背后,与马晖一起前往城墙上。 苏扬本可以在分配给他们的营房里睡一个好觉,但他心里没有一丁点安全感,他不相信悉多只围而不攻。 万一吐蕃人半夜发动偷袭,而他又睡得跟死猪一样,等吐蕃人杀进堡内把他杀死在睡梦中岂不悲乎哀哉 等苏扬和马晖走了,王孝杰对魏继业说“继业,本将知道你看不起那些整天斗鸡遛狗的功勋纨绔子弟,但镇远不一样,这次若不是有他,只怕本将也回不来了,这次吐蕃人追杀我等,镇远一人就解决了他们两队精锐斥候,其中一个还是吐蕃第一神射手贝” 魏继业面带惊愕“哦如此说来,这小子的本事不小” 却说苏扬和马晖在城墙上巡视了一圈,然后两人并排靠着墙垛坐下闲聊起来,闲聊说话也是为了不打瞌睡。 也不知道聊了多久,聊着聊着,苏扬却发现马晖竟然打起了呼噜,不由一愣“这家伙,大敌当前竟然都睡得着,心真大” 他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筋骨,恰巧一队巡逻兵士经过,他拦住领头的伙长“现在什么时辰了” 伙长抱拳躬身回答“回校尉,大约子正时分” 子正也就是凌晨零点左右,等魏继业来换班还有一个时辰,苏扬虽然也感觉很疲惫,但他还是决定坚持坚持。 这时,他感觉有些不对劲,要知道他的感官远超常人,远处似乎隐约传来了甲叶摩擦的微弱声音,难道有情况 苏扬决定让自己进入绝对感知状态,他凝神静气,呼吸变得缓慢,心跳也变慢,感官自动屏蔽了周围的一切声响。 很快,脑海中出现一副灰蒙蒙的画面,画面中有密密麻麻的红色人形正手持兵器缓慢向这边靠近。 果然有情况,苏扬粗略估算了一下,山坡上大约有两百余人,有人吃短刃、有人持长矛等长兵器,还有不少人带着弓箭。 苏扬立即把马晖叫醒“马戍主,我感觉山坡上有情况,你听听” 马晖瞬间就清醒了,他立即起身趴在墙垛上把耳朵朝向山坡,听了七八秒钟却没有听到什么,他回头一脸疑惑的问“苏校尉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我咋什么都没听到” 苏扬想起马晖的听力只是正常水平,听不到也属于正常,他想了想张弓搭箭,射击方向呈一定的仰角,凭着感知中向其中一个吐蕃兵射了出去。 “啊”一声惨叫从远处黑漆漆的山坡下传过来。 马晖吓了一跳,当即大吼“仙人板板的,当真摸上来了弟兄们都起来,抄家伙,弓箭手上火箭,点燃柴堆” 城墙上瞬间热闹起来,一百余唐军将士严阵以待,几十个弓箭手各自取了一支火箭点燃,搭在弓弦上开弓就射了出去。 “嗖嗖嗖”大量火箭射出,很快把山坡上淋了火油的柴堆点燃了,几个柴堆燃烧出熊熊大火照亮了整片山坡,密密麻麻的吐蕃兵将出现在唐军兵将视线之内。还有不少吐蕃兵被火箭射中,有的当成被射倒,有的被火箭点燃了袍子,整个人烧起来,惨叫声不绝于耳,叫人瘆得慌。 “被发现了,给我冲上去”领头的吐蕃百户长大吼一声,提着狼牙棒就带头冲在前头,其他吐蕃兵将纷纷发起冲锋,但这山坡并不平坦,这些吐蕃兵将又如何冲得起速度来,许多人在奔跑过程中崴到了脚,还有人脚下不稳扑倒下去撞到了石头,撞得头破血流。 “放箭”城墙上传出马晖的声音。 唐军就是箭矢多,不要钱似的不停的往山坡上射去,吐蕃军还没有冲到城墙下就死了一大片,等他们冲到城下把绳索向上甩来想攀爬,却又被唐军一次次砍断绳索,还有人想用长木杆把同伴推上来,但这种高技术性动作没有经过大量的练习根本就不行,从半空中掉下去摔死的大有人在。 山脚下,一个吐蕃官员跳着脚焦急的对悉多说“将军,下令收兵吧,这种情况就算派再多的人上去也是白白送死啊” 悉多也知道被唐军发现之后是很难成功的,可他就是不甘心,但从发动到现在已经死伤惨重了,他不得不黯然下令收兵。 “呜”一阵牛角号声响过之后,吐蕃兵们快速退去,谁也不想在这城墙下白白送命。 第026章 石堡城失陷、粮道被切断 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前来夜袭的吐蕃军并成功的击退他们,承风戍的唐军将士们都很兴奋,不少人都在跟同伴述说自己刚才射杀了几个吐蕃兵。 戍主马晖对苏扬抱拳说“苏校尉,方才我不知不觉睡着了,幸亏你及时发现敌情并示警让将士们得以击退吐蕃人,等空闲了,马某请你吃酒” 苏扬收了弓箭,笑着说“那我可就等着了” 正说话间,王孝杰和魏继业带人手下们匆匆赶了过来,他们看了看城墙上的守军将士们,战死的没有,受伤的寥寥无几。 魏继业放心了不少,问马晖“具体情形如何,你给王将军和某说说” “还是我来说吧” 苏扬接过了话头“这次吐蕃人来了两百人左右,他们摸到距离城墙百余步的时候被我发现了,当时我向山坡上射了一箭命中了一个吐蕃兵,惨叫声暴露了他们,马戍主当即立断下令弓箭手放火箭点燃了山坡上的柴堆,让摸上来的吐蕃人就全部暴露出来” 苏扬如实的讲述了如何发现吐蕃军、马晖如何指挥将士们击退来犯之敌的过程,至于马晖在当值期间睡觉的事情,他一个字都没有提。 待苏扬说完,马晖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对王孝杰和魏继业说“是的,整个过程就是如此,苏校尉在这次守城战斗中与卑职配合默契、作战英勇,箭术精湛,射杀了不少敌军” 王孝杰点点头,分别拍了拍苏扬和马晖的肩膀“做得好,本将会向朝廷为你二人请功” 魏继业这时说“时辰差不多了,你们去休息吧,将军也去歇息吧,这里就交给卑职了” 苏扬和马晖抱了抱拳,转身离去,王孝杰也因为有伤在身,先行回营房休息。 接下来魏继业派几个精干的将士下了城墙去收集箭矢,毁坏吐蕃人遗落下来的简易攻城器械。 尉迟川,唐军大营,中军大帐。 李敬玄拿着一盏油灯正伏案研究地图,思索着作战方案,他本是不通兵事之人,可刘仁轨给他下了套,向皇帝建议让他来镇守洮河道,他曾拒绝过,但皇帝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强令他出镇洮河道。 其实李敬玄也能隐约猜得到一些原因,为了大局,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好在皇帝这次派来辅助他的将军们都是军中骁勇之人,兵马也有十七八万。 让很多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先锋大军在出发五天之后竟然失去了联系,在部将和幕僚们的建议下,李敬玄连续派出了四拨信使和三支轻骑队伍前去搜寻前锋大军的下落,但至今都没有回音,而吐蕃大军却与唐军隔河对峙好几天了。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前锋大军只怕已经遭遇了不测。 这时,小儿子李固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阿耶,儿见您这几天有些上火,遂让人煮了银耳莲子羹,歇会儿吧” 李敬玄抬头一看是小儿子,放下了油灯,脸上的愁容却是丝毫没有减少,他端起莲子羹拿在手上却没有喝,问道“吐蕃军那边有何动静吗” “一切如常” 李敬玄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对劲,吐蕃军已经吃掉了他的前锋一万人马,在气势上已经占了上风,钦陵岂能不趁着士气高昂乘胜出击 但他又转念一想,前两天黑齿常之请命率兵夜里悄悄渡河过去偷袭了吐蕃人的左大营粮草,让吐蕃人损失惨重,可能是钦陵考虑到粮草损失严重而没敢轻举妄动 这几天他几次派兵对吐蕃人展开进攻,但吐蕃军防守得密不透风,唐军找不到破绽和机会,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李敬玄想起这些,叹道“噶尔钦陵在带兵打仗上的确有些本事,也难怪连薛仁贵都在他手里吃了亏,这仗不好打啊” 前锋大军失踪的消息,李敬玄还没有上奏朝廷,因为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不敢随便上报。眼下的关键是如何打破僵局,时间拖得越长,将士们的士气会越来越低落,军中已经有前锋大军已全军覆没的流言传出,形势越来越不利。 这时一个人从外面急匆匆走进帐内,却是右武卫将军韦待价,只见他神情严肃的抱拳禀报“大帅,方才收到消息,吐蕃人偷袭了石堡城,石堡城已陷于敌手” 这个消息犹如一声惊雷,李敬玄面露惊容,豁然起身急切的询问“消失是哪里来的,可靠否具体情形如何” 在军事上就算只是半桶水的李敬玄也知道他和他手下十七万大军的处境现在有多危险,隔河对岸是十几万吐蕃大军,而钦陵又派兵偷袭了他身后的石堡城,唐军现在的处境等于是腹背受敌。 而且,石堡城地处唐军粮道补给线上,石堡城的失陷就意味着唐军的补给线被切断了,十七万大军每天需要消耗多少粮草物资这是一个天文数字,大军的粮草很快就会告竭,大军一旦断粮,顷刻间就有溃散的危险。 韦待价回答“是从石堡城逃出来的一个兵士上报的,据此人所说,吐蕃人最少有三千人” 石堡城此时只是一座土山,唐军在石堡城只部署了一百余人驻守,但它的地势险要,尽管只有百余人,在有防备的情况下,想要攻破它不死几万人是不用想的,而且它卡在交通要道上,不拿下它根本就别想从那儿通过。 李敬玄虽然是宰相,身居高位,经历过无数阴谋诡计和复杂的政治局势,但他没有统过兵,面对这种凶险的局面缺乏沉着冷静的心理素质,他已方寸大乱,脸色惨白,连退了两步,在小儿子李固的搀扶下才站稳。 韦待价乃官宦之后,祖父韦冲做过北周、隋朝大臣,其父韦挺做过贞观年间的太常卿,他的岳父是唐朝宗室、江夏王李道宗。 韦待价虽出身富贵,却颇有刚才,他抱拳道“大帅,形势不利于我军,大帅当尽快拿出对策,否则一旦石堡城失陷的消息传到军中,将士们必定慌乱不堪,届时军心不稳,不用吐蕃人进攻,大军就会垮掉 还有,对岸的钦陵若是收到了他们成功偷袭石堡城的消息,只怕会尽起大军渡河来攻,再来一个前后夹击,我军覆灭不远矣” 李敬玄汗如雨下,他慌乱的问“将军可有教我” 韦待价沉思一下,抬头说“以末将之见,我军必须抛弃辎重尽快撤离” “撤往哪儿撤退路都给吐蕃人堵死了”李敬玄语气中带着一丝恐惧。 王方翼走到桌边,目光一扫,指着地图上说“大帅,石堡城失陷之后我们从赤岭、石堡城一线撤回已不可能,目前唯一的选择是向东撤退” 李敬玄看着地图想了想,对儿子李固下令“速派人召集众将议事不要擂鼓,派人逐一去叫” “诺” 半夜时分,唐军悄悄丢弃营地,向东撤退。 第027章 全线溃败 天亮时分,吐蕃军大营。 一个身披战甲,身形健硕、相貌棱角分明,浑身上下散发着威势的吐蕃大将正在帅帐门前漱口,他就是吐蕃大论钦陵。 一个官员快步走过来禀报“启禀大论,悉多将军派了快马送来书信” 正巧侍者送来了早食,钦陵回到帅帐一边进食一边看悉多派人送来的书信,没吃几口就皱起了眉头。 “悉多怎么搞的,竟然让唐人把月轮劫持到了承风岭,他想让我这个哥哥和整个吐蕃国丢尽脸面吗” 旁边的吐蕃官员也感觉此事很棘手,他从钦陵手上接过书信看了一遍之后说“这事就不好办了,承风岭上的承风戍是唐军修建在拉脊山的大型军事堡垒,地势险要,城墙坚固,军械物资充足,想要拿下来可不容易,不过好在悉多将军已经围困了承风戍,月轮公主应该还没有被转送去唐国内地,我们还有机会把她夺回来” 钦陵叹道“当初出征时她说想出来看看将士们与唐军交战是如何的英勇,我觉得她来了也可以激励士气,就答应了,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事,女人果真是祸水,尽给我惹麻烦” 一个百户长喘着粗气走进来禀报“启禀大论,我军已成功拿下铁刃城即石堡城” 这个消息让钦陵精神大振,他一拍桌子站起大声道“好,干得好铁刃城被我军攻破占据,得到消息的唐军上下必定人心惶惶,传我军令,全军即刻进食,一个时辰之后准备渡河展开进攻” “得令” 钦陵的早饭还没吃完,又有斥候来报“启禀大论,清早唐军答应安静异常,我们偷偷摸过去发现营内空无一人,经过探查,发现唐军正向东撤走,根据唐军战马遗留下的粪便新鲜度推算,他们大约在昨夜子时左右就启程了” 钦陵听了这个消息半响才回过神来,他走到地图前看了看,脑子里很快有了一个新的想法,随即说道“这李敬玄跑得可真快他既往东去了,本大论正好可以把两件事情一并解决,按照他们唐人的说法,这就叫一箭双雕” “传令,命乞力徐率轻骑一万,每人配双马,携带三天干粮,以最快速度追击唐军,若追上唐军后队,伺机攻之” “命达扎恭略率骑兵两万进军溪哥城” 除了以上两条军令,钦陵又一连发出了数道指令,得到军令的大将们纷纷领兵离去。 这些大将领兵离开之后,钦陵手里还有十万人马,如今正士气旺盛,即便唐军有十七万人马,他也是丝毫不惧。 九月十五,唐军从尉迟川撤离的第二天。 一眼也望不到尽头的行军队伍闹哄哄的一片,有些人跑去旁边树林里拉屎撒尿,有些人走累了坐在路边休息,几辆满载物资的大车陷在泥水坑里,前面的骡马拉得屎尿齐出,数十人一起喊着号子围在大车四周推车。 积石道经略大使李谨行看着这一幕,脸上流露出深深的忧虑,他对身边同行的左鹰扬卫大将军契苾明说“若水兄,我心中时有不安,按照这种速度,我恐怕我们只怕没命撤回鄯州了” 契苾明也颇为无奈,这位李敬玄大帅在京城享受惯了,出征时携带了大量的奢侈品,撤退时连辎重也舍不得扔掉,这些奢侈品就更别说了,而且这些玩意还不能颠簸,因此大军的行军速度始终快不起来。 “我去向大帅说说,看能不能抛弃不必要的辎重,让将士们轻装简行” 契苾明告别李谨行,打马追上主帅李敬玄。 “大帅,行军速度太慢了,从离开尉迟川,截止目前大军才走了六十里,按照正常行军速度,我们应该可以走出一百二十里了,末将担心吐蕃大军会追上来啊” 李敬玄皱眉道“你到底想说甚” “末将建议抛弃非必须的辎重,全军轻装简行,全速前进” 旁边原监察御史娄师德说“将军的意思大帅明白,如今我们失去了补给,撤回鄯州还要走很长时间的路,若是没有辎重军心很快就会涣散况且,吐蕃大军有十几万人马,我军又先行一夜,庞大数量的吐蕃大军要追上来绝非易事” “大帅” 李敬玄举起了手,契苾明只能闭嘴。 李敬玄考虑了一下,说道“传令王皋,命他率五千骑兵断后,若有敌情,立即上报再传令全军,各军加快行军速度,任何人不得再开小差,吃喝拉撒只能在全军休息时进行,若再有擅自走出队列者,一律军法从事” “得令”传令兵领命打马而去。 将军王皋收到军令随即统带五千骑兵留在了队伍最后,李敬玄的军令很快传达到各军之中,那些在路边休息、打屁聊天、拉屎撒尿的兵将们不得不都回到队伍之中,但这些人个个都很不爽。 一个时辰过后,王皋带着五千骑兵远远的吊在大军身后,这时地面突然抖动起来,紧接着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不等他扭头过来,就有一个校尉大喊“将军,吐蕃骑兵追上来了” 王皋脸色一变,他扭头一看,只见身后的天空有烟尘直冲云霄,一大片黑点出现在地平线,他当即大声下令“全军听令,所有人掉头列阵,准备迎战” 断后的五千唐军骑兵一个个如临大敌,纷纷调转马头在各将校的指挥命令下摆开阵势。 王皋又带着参军、亲兵、传令兵骑马跑到附近高处观察吐蕃追兵的情况。 一个参军说“看这架势,只怕有上万人马,每人配了双马从大旗上来看,领兵之人应该是吐蕃大将乞力徐听闻此人年纪才二十余岁,弓马娴熟、臂力过人、骁勇善战”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哼”王皋不屑一顾,他当即下令“传令兵,去把敌情向大帅禀报,就说末将已摆开阵势营地,必一举斩杀乞力徐” “得令” 传令兵走后,王皋带着参军和亲兵们回到了大军阵前。 吐蕃大将乞力徐带着人马快速行军,离得远远就看见了唐军的旌旗,再一看,唐军后队骑兵已经摆开阵势,他知道这时候根本不能停下,一旦停下来,麾下将士们的士气就会衰竭,而这个时候唐军却正好可以发动攻击,以逸待劳。 “传令下去,所有人不得停下,命令万户长悉渴率后队五千人去攻击唐军右翼” “其他人率部跟我正面冲击唐军军阵” 随着乞力徐的命令传达下去,吐蕃追兵一万轻骑一分二位,后队五千人马逐渐脱离本队,向右翼迂回,本队剩余人马五千人跟随乞力徐呈一条黑色的长龙直插唐军军阵。 眼见吐蕃骑兵已冲过来,唐军大将王皋面露狰狞,他举起大刀拍马冲了出去,大吼道“将士们,跟我冲,有我无敌” “冲啊” “有我无敌” 大量的马蹄声传扬四方,两方人马,密密麻麻,无数刀枪晃动,箭矢在两方上空往来乱飞,不停有人中箭从马背上摔下来被后面冲过来的战马踩踏成肉酱。 第028章 退路被断 “哗啦啦“两支大军正面冲撞到了一起,大量的金铁交鸣之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战马悲鸣之声传开。 王皋一眼就看见了吐蕃大旗下的一个年轻吐蕃将军,他肯定那就是乞力徐,直拍马向乞力徐冲过去。 乞力徐也看见了唐军大旗下的王皋,他举着一杆铁矛大吼一声“唐将纳命来” 两人都在马背上起伏,向着对方冲去,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方。 “吃我一刀”王皋吼出一声,手中大刀向乞力徐斩去。 乞力徐对这一刀不管不顾,手中铁矛直刺王皋胸膛,王皋心中一慌,他可不想跟乞力徐同归于尽,当即收刀,身体一转躲避刺来的铁矛。 岂知乞力徐的铁矛横向一摆抽打在王皋胸前,王皋瞬间被抽落下马,他摔在地上只感觉一阵头昏眼花,等他爬起来,就见乞力徐已经调转马头杀了过来。 “噗嗤”一声,王皋来不及躲避,被乞力徐一矛捅穿了胸膛。 乞力徐挑起王皋的尸体大吼“唐将已死,儿郎们,跟我杀” “杀”吐蕃军士气大振,厮杀更加凶猛。 唐军将士们见主将已死,士气大跌,人人都没有了决死之心,战力大减。 恰逢吐蕃万户长率剩下五千人马从侧翼斜冲过来,唐军原本就因为死了主将而士气大跌,现在侧翼又遭到攻击,军心开始涣散,大量兵士调转马头就逃,大面积溃败形成,吐蕃军趁机追杀。 唐军后队死伤无数,剩余之人四散逃逸。 唐军主力此时还在行军,主帅李敬玄及一干将校正在等待王皋的战斗结果,却没想到等来的是王皋战死,断后的五千骑兵被击溃的消息。 “什么王皋被乞力徐杀了五千骑兵被击溃了”李敬玄惊得连连后退。 此时大量的溃兵正从后方向主力这边溃败过来,吐蕃追兵击溃了断后的人马并斩杀王皋的消息也随之传开,唐军将士们人人自危。 地面在抖动,大量的马蹄声、惨叫声、惊叫声从后方传来,这些让大量唐军将士害怕、恐惧。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惊恐的大喊一声“吐蕃人杀来了,跑啊” “啊”大量唐军将士们惊叫着丢弃兵器,一边向前奔逃一边脱下沉重的甲胄。 众将之中有人正打算主动站出来去阻击吐蕃军,却见李敬玄慌乱的喊道“撤,快撤,快撤啊”喊完就打马向前飞奔逃去。 主帅都逃了,其他将领们根本无人能够控制局面,一个个只能叹息着把能够收拢的兵士尽量收拢,抛弃辎重,带着他们迅速撤走。 吐蕃大将乞力徐率兵追杀二十余里,杀死唐军将士两千余人,俘虏千余人,唐军逃散失踪者多达两万余人。 李敬玄带着大军一口气逃了五十余里,刚歇一口气,就听到探哨来报,积石军所在的溪哥城正遭受吐蕃军猛攻。 “什么岂不是说我们连溪哥城也去不成了这可如何是好”李敬玄急得直跳脚。 娄师德建议“大帅,现在我们只能走承风岭了” 李敬玄当即道“传令全军,丢弃所有辎重,每人只携带五天干粮,全速撤往承风岭” 就在这时,又有一支吐蕃军出现在唐军的南面,大量的喊杀声老远就传过来,李敬玄吓得肝胆俱裂,“快走,快走” 唐军一路慌不择路的逃命,吐蕃军又是一阵追杀,唐军损失惨重。 一路逃命了两天,唐军终于撤到了承风岭附近,这一路上唐军脱离大队走散者多达数万人,李敬玄命令清点损失,经过统计得知这一路上足足减员七万。 承风戍。 苏扬抱着长槊和月轮公主靠在墙垛上说着话。 “喂,女人,你今后有何打算” 月轮皱了皱眉“你这人的嘴怎的如此讨人厌我比你足足大十岁,可以做你的姑姑了” “别拿年龄说事,年龄不是问题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女人” 月轮忍不住想揍苏扬一顿,把他按在地上往死里打,可惜她知道自己打不过,只能不断告诫自己不要生气,别跟这孩子一般见识。 “喂,问你话呢”苏扬提醒道。 月轮叹道“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时,哨塔上传来哨兵的大吼声“有一支大军往这里来了,正西方” 铜锣声急促的响起来,大量的唐军兵将从堡垒冲上城墙,王孝杰和魏继业也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苏扬扭头看了一眼,对月轮说“刀剑无眼,这城墙上太危险了,你先回营房躲起来,小心流矢” “嗯”月轮公主也知道在城墙上危险,答应一声匆匆下了城墙。 苏扬走到王孝杰身边向东方看了看,他脸色一变“将军,咱们的麻烦大了” 王孝杰扭头问“离着这么远你看得清” 苏扬悠悠道“大纛上是一个李字” “什么李字李大帅怎么会率大军来承风戍”王孝杰惊疑,他随即脸色大变,似乎想到了什么,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正说话间,王孝杰、苏扬、魏继业等人都发现在数里外扎营的一千骑兵动了,一杆大旗从营地内向外移动,在这杆旗帜的带领下,一千吐蕃骑兵以最快的速度向承风戍东侧绕过去。 魏继业颇为疑惑“悉多这是要作甚难道是因为大帅带着大军主力的到来把他吓得逃走了” 王孝杰摇头“悉多要撤走的话怎么会向东撤他们应该向南或西南方向撤退,东边我大唐在廓州境内还是有不少兵马的” 苏扬似乎想到了,脸色巨变,他扭头向北方看过去,只见北方数里外有一道高岗正好挡北去的道路,也就是说若要从承风岭北去洮阳或鄯州,必须要翻过那一道高岗。 “魏校尉,那一道高岗可有名字” 魏继业听苏扬问这话,他愣了愣,扭头看了看,回答说“原本是没有名字的,不过那道高岗上时常有野狼出没,因此驻守在这里的将士们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野狼岗,苏校尉问这个作甚” “咱们的退路要被断了” 苏扬指着野狼岗说“你们说如果悉多率兵占据那一道高岗,我等还有活命的希望吗李大帅带来的十几万大军可还有活着回到大唐的机会” 王孝杰反应过来了,他面露惊恐“不好,只怕悉多果真是要带兵去占据那一道高岗的” 苏扬猜测很快就变成了现实,李敬玄率领的大军还没有抵达承风戍堡之下,吐蕃大将悉多就带着他的一千骑兵占据了野狼岗,这让承风戍内的所有唐军将士的心头都笼罩着一层阴影。 大军在承风岭下停止了前进,一个官员带着两个校尉和十几个兵士爬上山坡来到了承风戍堡下。 “来者何人”魏继业站在城墙上大吼。 唐军官员抬头看向城墙上大声回应“吾乃朝散大夫、征西军参军娄师德,今大帅率大军来承风戍,守将魏继业何在” 魏继业道“原来是娄参军,卑职就是魏继业,不知参军是否有官凭” 娄师德从腰间取下一块腰牌,城墙上随即放下一个吊篮,娄师德把腰牌放在吊篮内,吊篮很快把腰牌拉了上去。 魏继业正检查着腰牌,王孝杰说“不用检查了,此人的确是娄师德,山下的大军肯定也是李大帅统带过来的兵马” 魏继业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将军,那咱们” 王孝杰道“你是守将,你带兵守在城墙上,本将下山去把李大帅迎上来” “诺” 王孝杰又从胸口拿出一封书信递给苏扬说“镇远,此乃某写给朝廷的奏疏,上面详细说明了前锋大军自出征以来的过程和遭遇,倘若某有什么不测,你一定要把这道奏疏带回长安上交朝廷” “难道将军是怀疑不,将军,卑职跟你一起下山,真要是发生什么事情,多少有一个照应”苏扬明白王孝杰是在担心什么,有的时候政治上的阴谋比军事上的直接对垒更加可怕。 王孝杰把奏疏强行塞在苏扬的手里,他摇头道“若真发生了某担心的事情,你去了也于事无补,反而多增添一条人命不过这只是某的怀疑,你也无需太过担心,就算某的怀疑是对的,你反而更应该留在城堡里” 第29章 壮哉! 几个身强力壮的兵士转动着绞盘拉起了千斤闸,随后打开了堡门,王孝杰带着几个兵士出了堡门向山下走去。 城墙上,苏扬和魏继业等人看着王孝杰的走下山坡之后,山下军阵前面大纛旗下的一员老将打马迎了上去。 苏扬问魏继业“那是李敬玄” 魏继业一愣,心说李敬玄好歹也是中书令,在大唐的官制体系中,可以说做到顶了,说此人权势滔天也不为过,这小子竟然敢直呼其名,也不知胆大包天,还脑子里缺根筋 “对,那就是李大帅” 苏扬有些纳闷“王将军虽然是洮河道副总管、前军副将,但李敬玄可是以中书令代洮河道总管,王将军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够看的,他竟然自降身份打马上前相迎,这有点不太符合常理啊” 古代在官场上是很讲究上下等级规矩的,这也是官场礼仪,下级官员迎接上级很正常;平级之间给面子可以相迎,不给面子也可以不迎,若是相迎也要掌握好距离和尺度;下级来访,上级官员可以坐在椅子上不动,等着下级来拜见,若是相迎就是自降身份了,也等于是间接抬高了对方的身份地位。 魏继业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皱眉道“不太清楚,也许这其中有什么别的情况” 王孝杰与李敬玄在山下简单说了几句,李敬玄就向部将们交代了一些任务,然后被王孝杰引上山来,跟随李敬玄上山的还有几员大将、几个随军文官和数百兵士。 这些人进了承风戍之后,堡内就显得有些拥挤了,除了留在山下安排兵将们扎营的将军,其他将军和随军文官都跟着李敬玄进了议事大堂,王孝杰全程作陪。 苏扬一个小校的散官校尉,有官名无实职,当然不可能参与议事大堂的议事,连靠近都做不到。 魏继业也是如此,他这个承风戍的守将很快就失去了对承风戍的控制权。 一个三十余岁的唐军大将手握战刀带着近百余名精锐甲士登上城墙,气势汹汹的对原守卫们大喊“吾乃金吾将军曹怀舜,承风戍守将何在” 魏继业上前抱拳道“卑职承风戍守将魏继业见过曹将军” 曹怀舜目光在魏继业身上上下扫了两遍,“大帅军令,从即刻起,由本将军负责承风戍防务守备,尔等皆暂编在本将麾下听用,汝可有异议” 魏继业自然不敢违抗军令,但按照规矩,这个军令不能直接由李敬玄越级下达给他,必须通过洮河道二路军总管裴行俭下达,而裴行俭在此次大战中的任务是留守廓州,防备吐蕃军从东面攻击李敬玄大军的侧翼,但裴行俭此时正在洮阳坐镇,北面的野狼岗又被吐蕃人占据着,军令军报都无法传递出去。 “这个曹将军,这不合规矩吧” 曹怀舜没想到魏继业竟敢不配合,他眼睛一瞪,面露凶相,手扶在刀柄上盯着魏继业冷声道“怎么的,汝竟敢不服从军令” 苏扬看见这一幕,心中不由骂魏继业死脑筋,你再莽也得认清形势啊,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能斗得过曹怀舜更何况这厮上头还有李敬玄撑腰,真要硬顶下去,只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苏扬连忙一拉魏继业说道“魏兄,这只是临时差遣,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兵法都需要作出变通才能适用于战场,更何况是规矩呢你依旧是听命于洮阳方面,只要李大帅的军令与裴将军的军令不发生冲突就是无碍的,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共同对敌,船翻了对谁都没好处” 曹怀舜不由仔细打量起苏扬来。 魏继业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况且苏扬说得也很有道理,于是只号答应“卑职遵命” “如此甚好”曹怀舜的脸色变得柔和了一些,他把带来的兵将们部署在城墙上各个位置,与原守军将士们交叉防守。 “那个谁,你过来” 苏扬听见声音扭头看过去,见曹怀舜正向他招手,于是走过去躬身抱拳“卑职见过将军,不知将军有何差遣” 曹怀舜摆手“不用紧张” 吗的,你哪里看出小爷紧张了,是你小子装大牌好吧苏扬心里不由一阵诽腹。 “你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官居何职” 苏扬道“卑职姓苏名扬,字镇远,陪戎校尉,祖籍冀州武邑” “哦你是冀州武邑人此前圣人派某去河北招募勇士,某还专门去过武邑,已故邢国公苏大将军的故里就在武邑,说起来你跟苏大将军还是同乡呢咦,你也姓苏,莫非你与苏大将军是同宗” 唐朝是宗族制度大行其道,每个姓氏都有宗族,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宗族,成年之后有的留在宗族,有的选择外出创业就成了分支,即便是平民和庶民也都是有宗族的,只是关系远近的问题。 这也难怪曹怀舜会怀疑苏扬与苏定方是同宗。 苏扬笑道“算是吧” 这时一个甲士跑上城墙大喊“苏镇远在哪里陪戎校尉、前军旗牌副官、已故邢国公苏大将军之孙、彰武郡公苏将军之侄苏镇远何在” 苏扬听得一愣,这不是叫我吗他转身举手“我是苏扬” 这传令兵快步过来道“大帅要见你,快随我去议事大堂” “好,请前面带路”苏扬说完跟着传令兵快步走下了城墙。 曹怀舜此时有些发懵,他扭头看了看魏继业,“这某还以为他与苏大将军是同宗,他真是苏大将军的孙子” 魏继业笑道“应该没错” 苏扬跟着传令兵很快来到议事大堂,大堂主位上正坐着一个老者,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气质加身,两侧十几个大将各自坐在马扎上,双手放于膝盖,王孝杰也在其中,排位稍稍靠前。 “卑职苏扬见过大帅、见过各位将军” 李敬玄打量了苏扬一番,见他身形健硕,相貌粗狂、威猛,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苏定方的影子,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和颜悦色的说“苏扬啊,前锋大军遭遇吐蕃大军埋伏、围攻以至全军覆没的前后经过,某已听王将军详细说过了。你在这次战斗中表现英勇,在保护刘将军和王将军撤退时奋勇杀敌,功劳甚大苏将军力战而死,悲呼壮哉某对苏将军的阵亡深表痛心,你们苏家三代从军为朝廷效命,可谓满门忠烈,稍后等打退了吐蕃人,某就上奏朝廷为苏将军和你请功” 苏扬躬身抱拳道“扬多谢大帅为国尽忠乃人臣之本份,既然选择了从军效力于疆场,我苏家男儿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至于荣华富贵倒在其次,只要大唐国泰民安,大伯就没有白死,前锋一万余袍泽弟兄们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壮哉”右武卫将军韦待价忍不住站起来大赞,“社稷有难,我等行伍之人若不去死,难道让百姓们去死苏小郎之言当为我辈行事宗旨。大帅,据某所知,苏将军无后,苏大将军一脉如今只剩下苏小郎这么一根独苗,末将建议向朝廷上书,把苏小郎过继给苏将军,如此一来苏小郎便可承袭苏将军爵位” 其他一些将军也纷纷点头,这其中就有好几个曾在苏定方麾下效力,右武卫员外将军黑齿常之起身向李敬玄抱拳道“大帅,某生平最敬苏大将军,苏小郎有先祖遗风,某赞同韦将军之建议” 黑齿常之是百济人,当年苏定方率军攻百济,破其国,生擒其国主,黑齿常之率部投降,对苏定方敬若神明,虽又复叛,但后来最终还是再降唐朝。 “此乃好事,某会上书朝廷向陛下建议此事 李敬玄闻言点点头,又问苏扬“苏扬,你还有何要求和困难一并说出来,某会尽最大努力替你解决” 第30章 枪口一致对外 李敬玄的态度让苏扬心里更为疑惑。 到底是李敬玄善于伪装,还是李敬玄对前锋大军被吐蕃人围困攻击全军覆没并不是见死不救,而是根本就没有收到消息 苏扬心知这些在朝堂上混了一辈子的老政客油条们一个个都是影帝级的人物,特别擅长人前一副面孔,人后又是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孔,他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不可被表象骗了。 “扬的确有一请求,还请大帅成全” “哦你说”李敬玄抬手。 “此战结束之后,还请大帅允许扬护送伯父的遗骨返回长安,让伯父能魂归故里” 按理说苏扬的这样请求不算过分,但他现在是军人,也是一个军官,不能随便脱离部队。这一次西征吐蕃的兵卒大部分都是从民间招募而来,还有少量基层军官也是从散官中招募而来,属于职业兵种,是由朝廷发放粮饷、军械,这种募兵在府兵制盛行的初唐时期比较少见。 且不说募兵不能随便脱离部队和服役地,就算是府兵去上番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只有服役到一定的时间才能返回原籍,所以苏扬想要离开前线返回长安是违反规定的,若是没有军中大人物拍板点头,只怕是走不了。 李敬玄考虑了一下,点头了“汝之心情,某能理解。此事不难,某会交代下去,待战事结束,军中有司会给你办理相关文书”。 “扬替伯父多谢大帅若无其他事,扬先行告退”苏扬说着退出了议事大堂。 议事大堂的军事会议继续进行。 这时王孝杰站起来抱拳行礼说“启禀大帅,在大军到来之前,吐蕃大将悉多已率手下千余骑占据了北边的野狼岗,我大军若要北返必须要经过野狼岗因此,末将建议在悉多立足未稳之际,立即出兵攻打,为大军北返扫清障碍” 这个消息让李敬玄和其他将军的脸色都变了,他们本以为撤到了承风戍就已经安全了,哪知道又被吐蕃人堵住了退路,这可如何是好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 “不到半个时辰” 参军事娄师德站起来抱拳道“大帅,我军并未彻底摆脱吐蕃追兵,根据后队探哨传来的消息得知,仍然有零星小股吐蕃探哨远远吊在我大军身后,相信吐蕃大军距离此地并不是很远。下官赞同王将军之建议,并建议令大军各部在山下和山坡上挖掘泥沟堑壕筑坝以备不时之需” 李谨行当即站起来说“不可我军一路走来士气已经很低落了,若是再就地挖掘泥沟堑壕进行消极防御只能继续被动挨打,末将认为我军必须要化被动为主动,如今我军实力尚存,未必没有取胜之机” 此次西征将帅名单之中,李敬玄是不通兵事的文官,其余唐军大将的阵容实在普通,除了李谨行勉强算得上是沙场宿将,其他人的资历都很浅,作战经验也不是很丰富,就算已经死去的前锋主将刘审礼也没有多少领兵出征的经验,也难怪唐军这一次西征被吐蕃名将钦陵打得找不着北了。 对于李谨行的建议,李敬玄不能不重视,他思考了一下觉得娄师德、李谨行、王孝杰的建议都很有道理,但是到底要不要挖掘泥沟堑壕筑坝作为防守之用,还是主动寻找战机,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李敬玄也知道自己在军事上只是半桶水,因此他在思考一阵之后决定以稳妥为主,挖掘泥沟堑壕筑坝虽然是比较消极的防御手段,但至少能让唐军在吐蕃大军杀来之前有可以抵挡的能力。 “李将军、韦将军、契苾将军、黑齿将军” 被点名的人站出来“末将在” “命尔等速速下山组织将士们在山下、山坡上挖掘泥沟堑壕筑坝以备不时之需各人的具体负责区域,你们四人自行商议,有了结果速速报来” “得令”这四人得了将令转身离去。 这时娄师德说“大帅,派兵攻打野狼岗的意见是王将军提出来的,我军也的确需要确保退路畅通,下官以为,不如让王将军领兵去攻打野狼岗” 李敬玄深以为然,任何时候都必须要保持退路畅通,否则军心不稳他看向王孝杰“王将军,某给你三千人,你可有把握攻下野狼岗” 身为一个男人和军中大将,王孝杰当然不能说不行,但他也不敢把话说死,打仗这种事情毕竟不是张张嘴皮子就能行的,吐蕃大将悉多并非是酒囊饭袋,不是那么好对付。 “回大帅,末将愿效死力” 李敬玄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这时娄师德却说“王将军,此战容不得半点含糊,此事事关我十万大军的生死存亡,将军必须在吐蕃大军到来之前拿下野狼岭,否则以作战不力论罪” 李敬玄觉得娄师德说得有道理,必须给王孝杰足够的压力,他点了点头。 王孝杰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他不得不站起来抱拳咬牙道“若攻不下野狼岭,末将愿提头来见” “好”李敬玄站起来,“某给你一个时辰做准备,一个时辰之后点起三千人马去攻打野狼岭,某在此等候你的捷报” 王孝杰刚才议事大堂出来,苏扬就从旁边走过来,“将军,怎的最后才出来” 王孝杰见是苏扬,就说“大帅命我带三千兵马去攻打野狼谷,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做准备,某没有时间与你多说了” 苏扬左右看了看,低声问“你刚才见了李大帅,觉得有没有可能是他想要置刘将军和你于死地” 这种话自然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王孝杰立即拉着苏扬来到分给他们的营房。 “猪头、妖精,你们二人看着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苏扬对耿长生和彭九斤吩咐。 二人点点头,走出营房外并带上了房门。 王孝杰和苏扬各自找了一张床铺坐下,王孝杰回忆了一下刚才与李敬玄见面交谈经过,他皱着眉头说“从表面上看不出来,找不出什么不对劲和不同寻常的地方” “将军,您下山去迎他时,按理说他不应该主动上前,可他为何要自降身份去迎你呢” 王孝杰道“当时某注意到他看见我在承风戍很是吃惊,可能是他根本不知道前锋大军已全军覆没的消息,上前迎我是出于情不自禁” 苏扬思索一下说道“将军,一万袍泽兄弟死得冤啊,现在刘将军也不在了,扬曾经在阵亡的一万袍泽兄弟们尸骨前发下誓言,一定要查出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李敬玄故意见死不救,还是因为他贪生怕死为了自保而舍弃了前军将士们,又或者是有其他的隐情。总之,这件事情,扬一定会追查到底,将军若担心遭到打击报复想息事宁人,就当扬没有说过这话” 王孝杰当场发怒“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那死的一万余人不是某的袍泽兄弟吗这事某难道不是受害者我王孝杰还不至于愚蠢到有人已经把刀架在脖子上还要等死的地步” 苏扬道“那好,此事我们就从李敬玄的身边之人查起,我们不知道在我们与大军主力失去联系之后,主力大军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是否采取了措施,曾经有过什么样的讨论和争论,但我相信一定有人知道,我们必须找一个切入点和突破口” 王孝杰思索一下点点头,说道“只可惜我马上要带兵攻打野狼岭了,我已向李大帅做了保证,若在吐蕃大军到来之前攻不下野狼岭就提头来见” 苏扬听得一愣,随即迅速问“等等,这话是你主动提出来的,还是李敬玄逼你做的保证” “呃倒也不算逼我嘶某怎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呢” 苏扬心中咯噔一声,难道李敬玄真的是有问题,真是想要除掉刘审礼和王孝杰这不太可能吧,若是为了除掉这二人就用一万精锐大军做陪葬,这代价也太大了,难道这人心肠如此狠毒 “将军,有什么不对劲” 王孝杰想了一会儿,脑袋都差点想炸了,却怎么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算了,大敌当前,咱们还是等打退了吐蕃人再做计较” 苏扬一想也对,现在吐蕃大军压境,这个时候如果窝里斗只会便宜了吐蕃人,就算要追查也要等解决了吐蕃人再说,目前还是要枪口一致对外。 第031章 比斗 “将军,我跟你一起去攻打野狼岭”苏扬见王孝杰起身要去指挥作战就站了起来。 王孝杰已走到门口,他回头说“李大帅给了某三千人马,多你一个不多,你身上还有伤没有痊愈,这连日来又不眠不休,再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的,还是留下来抓紧时间休养,某走了,你照看好其他人” 苏扬跑到城墙上,看着王孝杰骑着马走出了戍堡,到了山下点起了三千人马往北方的野狼岗而去。 他琢磨着王孝杰要策划进攻方案,要控制兵马、组织兵力进攻还需要时间,战斗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起来,于是走下城墙返回自己的营房。 还没有走到,离着远远的就看见旁边营房门口围着一大群兵将,他所住营房的旁边一间房内正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那是月轮的房间,卧槽”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苏扬怒火中烧,冲过去扒开人群大吼“让开,都给爷让开,哪个杂碎在这里闹事” 围观的兵将们扭头一看,见苏扬一脸的凶相,铠甲外又罩着校尉官袍,一副随时要暴起杀人的模样,都害怕得退开让出了一条道。 苏扬快步走进房间,入眼就看见一群兵卒与耿长生和彭九斤推推搡搡,霍撼山手持横刀把月轮公主护在身后,一个身披六品官袍的唐军裨将用胸膛顶着霍撼山的刀尖,一步一步把他们逼向墙角。 “龟儿子的,住手”苏扬大吼一声冲过去。 “嘭”的一声,唐军裨将被苏扬用身体撞得飞了出去,整个人撞在了墙壁上。 唐军裨将二十大几岁,他稳住身体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向苏扬看过来,顿时火冒三丈“你一个小小的九品校尉也敢对上官大不敬,对上官动手某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给我把他绑了” “遵令”一个兵士冲过来就要控制苏扬。 苏扬手一伸,腰间横刀唰的一下出鞘,连续两道白光闪过,正要伸手抓他的四个兵士都吓得停下并各自后退一步。 四缕红色的盔缨从空中飘落下来,门口和窗外的兵士们见状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四个动手要抓苏扬的兵士都不由自主的身上去摸头盔地上,却只摸到光秃秃的一片,头盔上的盔缨都不见了,很显然这些从空中飘落的盔缨就是苏扬从他们头顶上削下来的。 力道控制得如此精妙,就算再不懂武技的人也明白要达到这种程度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这样的刀法太可怕了,兵士们看向苏扬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丝敬畏。 那裨将也没想到苏扬手底下的功夫这么厉害,但他一个六品的振威校尉虽然有些水份,但也不是靠疏通关系升上来的,眼下这么多兵将都看着呢,他若是示弱,以后还怎么带兵 裨将沉着脸盯着苏扬“怎么着,在袍泽兄弟们面前动刀,在上官面前动刀,你想作甚” 苏扬不甘示弱,目光与裨将对视,丝毫不让,“嘿,某不想做甚,有人欺负上门来了,自卫而已,难不成还要坐以待毙不成我苏镇远身体里也是流着滚烫热血的,任何想欺负某的人,某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裨将很是生气“好,好得很想不到这承风戍里还有你这么横的人,你的直管上官是谁” “某的上官都死了,现在承风戍能管到某的只有大总管李大帅和副总管王将军” 裨将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前锋军仅剩的那几条小鱼,某倒要去问问王将军,他手下怎么会有不分尊卑、目无尊上的人” “王将军带兵去攻打野狼岭了,你现在想见都见不到” 苏扬懒得跟此人废话,问妖精“你来说,到底是咋回事” 彭九斤立即说“校尉,他们看我们几个势单力薄,又都受了伤,就想把我们赶出营房,霸占这几间营房他们进了这间房之后看到了她,这个当官的就见色起意,想要抢人” 裨将一听对彭九斤怒斥“你这小子别胡乱诬陷,某的确是命人来找房间,可没有想要抢人,某只是好奇这承风戍里怎么会有吐蕃人,还是个女人,莫非这女人是吐蕃人派来的奸细,某要带回去好好审讯一番” 苏扬斩钉截铁道“这几间房是我们的房,难道你军阶比我们高,我们就一定得让给你住那还得看某愿意不愿意还有,这女人是某从吐蕃抢来的,她现在是某的俘虏,她是不是细作某最清楚,还轮不到你来瞎咧咧” 裨将顿时哑火,他虽然蛮横,可也不能随便抢其他人的战利品。这战利品分配是有规矩的,府兵的战利品是集中起来再按功劳大小分配,而募兵的战利品是谁从吐蕃人那里抢到就归谁,旁人不能再从其手里抢夺,要不然没有规矩岂不乱套,兵士们只顾互相抢战利品了,哪里还有战斗力 裨将不甘心,这吐蕃女人太美了,他看第一眼就觉得心里直痒痒,可是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女人抢走,他心思一转,立即说“既然是俘虏,那就去俘虏该呆的地方呆着去,让一个俘虏住着这么大一间房,而兄弟们征战沙场、出生入死,却只能在外面喝露水你把这女人带走,某要征用这间房休息” 苏扬淡淡道“这间房是承风戍守将分配给某的,某想让就让,不想让就不让你要房间住去别的地方找,某这几间房是绝对不会让的” 裨将再也忍不住,一脸阴沉“一点面子都不给” “好,你豪横是吧,小爷就给你一个机会就咱俩单挑,拳脚、刀枪、弓箭,你任选一样,若赢了小爷,小爷就把这房间让给你,若是输了,带着你手下这些小杂鱼立马滚蛋,以后见着小爷绕道走怎么着,有种吗” 裨将一时间骑虎难下,旁边有一个兵士突然大喊“揍他、揍死他” 其他兵士也纷纷起哄“校尉,跟他干” 裨将被架起来,就算他不想跟苏扬干一架,这些兵士也不答应,他略作思索说道“咱的军阶比你高几大级,年龄也比你大一轮,气力比你大,若是揍了你一顿,只怕其他人会说咱欺负你,咱们就比弓箭,再加一个赌注,你若输了,这吐蕃女俘虏就归咱,咱若输了,立马带人就走,这块玉佩也归你”说完拿出一块碧绿的玉佩,只看成色就知道这东西价值不低,做赌注也是够的。 秦大石、耿长生、霍撼山等人听说这裨将要比弓箭,心里都松了一口气,这事妥了,他们都知道苏扬箭术的厉害,那两队吐蕃精锐斥候还在山林里躺着呢。 彭九斤是一个嘴欠的,“切,不敢打就直说,说这些乖巧话作甚” “住嘴”苏扬呵斥一声,瞪了彭九斤一样,对裨将说“可以,那就比弓箭,怎么比” “你来定” 苏扬当即摸出三枚铜钱“那好,古有养由基百步穿杨,今咱来一个新鲜的,看见这枚铜钱了吗把它们呈一线吊在一百步外的城墙内壁外,铜钱与铜钱之间间隔三尺,谁能射中铜钱的方孔并把它们串在一起钉在城墙上就算谁赢” 这个难度可不小,从前有射铜钱方孔的,但都只有一枚,而这次却要连续射三枚并把它们串起来钉在城墙上 众人很快拥着苏扬和裨将来到戍堡内的空地上,立即有一个兵士从苏扬手上接过铜钱用绳索穿好跑去了城楼上。 堡内很多兵士见这边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围过来看热闹,当他们得知有两人要比试箭法时,一个个都很兴奋,很快有更多人围了过来。 第032章 神射 两人并排站在距离城墙一百步的位置上,苏扬扭头道“你哪部分的姓甚名谁” “咱是左监门校尉李熠辉,充任右武卫韦将军麾下裨将” 这次唐王朝为了从民间和军中招募猛士用于西征,高宗皇帝李治颁布了令举猛士敕,军方有不少无实职的武散官为了搏一个前程都纷纷报名,也有军中大将举荐的,苏扬就是伯父苏庆杰举荐的。 在苏扬看来,这个李熠辉只怕也是某个大将举荐,左监门卫可是一个旱涝保收的衙门,平常收过路孝敬都收得手软,但能立功升迁的机会却很少,若不是为了搏前程,怎么跑到这里来与吐蕃人拼命 “你与韦将军是何关系”苏扬问。 李熠辉冷哼一声“关你屁事还比不比” “小爷让你先射你若成功,就算小爷输” 苏扬这么说简直就是瞧不起李熠辉,他很是恼怒,比就比,谁怕谁,大爷既然敢选比射箭,在弓箭上的造诣自然有几分本事。 “拿弓箭来”李熠辉大喝一声。 一百步的距离用普通的步弓肯定是不行的,没有这么远的射程,只能用特制弓。 旁边有人低声议论“我滴个天呐,一百步,这么远的距离连铜钱都看不清,怎么射” “哼,你看不清不能说别人也看不清,等着看吧,他们既然选择比试弓箭,手底下肯定有两把刷子的,你没看见这次的赌注这么大骂” 李熠辉还没有射箭,彭九斤在地上铺了一块布就大声喊“来来来,开盘口,李校尉一赔二,苏校尉一赔一,有没有下注的” 耿长生丢下半吊铜钱“押苏校尉胜” “算我一个,我押一吊钱,赌苏校尉胜”秦大石也说。 李熠辉的手下兵卒们一看,当即纷纷下注,有人下注一百文、有人下注两百文,也有人下一吊钱,下得最多的是十吊钱,但这些人几乎都是押李熠辉胜。 其他围观的兵将把苏扬和李熠辉分别观察一番,也都三三两两的开始下注。 有一个旅帅喝问“那小子,如此多人下注,等胜负出来了你可赔得起” 彭九斤立即说“尔等放心,咱是代我家校尉开盘的,我家苏校尉乃已故邢国公苏大将军之孙看见我手上这杆长槊否此乃当年苏大将军随身兵器,曾斩杀数十名敌军大将,把它拿到长安城去,有的是皇亲国戚抢着买,有这东西打底,你说赔不赔得起” 长槊是重兵器,制作一杆精品马槊很不容易,需要技艺高超的工匠耗费数年时间,端得是贵重无比,也只有将门世家才用得起。 众人见他这么说,下注的人更多了,每一注的数额都增多了不少,没一会儿工夫,彭九斤面前的铜钱、金银首饰、珠宝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李熠辉的手下终于把他的专用弓箭拿了过来,他观察了一下铜钱所在的位置,左手持弓,右手取来一支箭矢搭在弓弦上。 一百步的距离,目力一般的人真的什么都看不见,目力稍好的一些也只能看见一个小黑点,要射中铜钱谈何容易,还要射中铜钱的方孔并把三枚铜钱蹿在一起钉在城墙上。 说实话,李熠辉半点把握都没有,这个距离太远了,以他的目力也只能看见一个小黑点,他拉开弓瞄准了一下,随后又收了力道,扭头问“苏小郎,倘若你我都没有射中方孔并把三枚铜钱钉在城墙上,又当如何定输赢” 苏扬说“这简单,看完成度,谁完成得越接近既定目标,谁就赢例如,你只射中了一枚铜钱,但不是从方孔中穿过,而咱也射中一枚铜钱,但箭矢是从方孔穿过,这就算我赢再例如,你只射中一枚铜钱,而我射中了两枚,也算我赢,以此类推” “善” 李熠辉认同了苏扬的说法,再次举起弓,拉开弓弦,瞄准了远处的铜钱。 过了十几个呼吸,李熠辉松开了拉弓弦的手,“嗖”一声,箭矢离弦而去。 很快远处就传来“叮”的一声,箭矢撞在城墙上但没有钉住,而是掉落下去,一个兵士跑过去捡起箭矢看了看,大声喊道“命中一枚铜钱,没有穿过方孔,没有钉在城墙上” 要知道这城墙乃是用石头砌成,想要在这么远的距离把箭矢射进石头当中,绝非弓的力道大就能做到的,还需要一定的射箭技巧,要知道古代有多少力大无穷的猛将,但能把箭矢射进石头中并载入史册的就那么几位,所以这是需要技术的,使用蛮力绝对做不到。 苏扬自认为箭术已经是登峰造极,但他也没有掌握这种能把箭矢射进石头里的方法。 听到报过来的成绩,李熠会并未感觉失落和气馁,他不相信苏扬能比他射得更准,一箭射三枚铜钱,还要从方孔中穿过并钉在城墙上,就算是养由基在世恐怕也只能望而兴叹吧 “该你了”李熠辉扭头看向苏扬。 苏扬把手伸出去“猪头,把咱的射月弓拿来” 耿长生立即跑回营房,很快就拿来了射月弓和一支箭矢。 苏扬接过弓箭看了看,把这特制箭矢换成了普通的箭矢,一场普通的比试而已,还用不到特制的精钢箭,就算用特制箭矢,在没有掌握特殊的射箭技巧之前,即便他用射月弓也无法把箭矢射进石头里。 苏扬很清楚,在这么远的距离上,要一箭穿透三枚铜钱几乎不可能,除非使用平射,而且弓的力道要足够大才能弹出足够大的初速度,才能保证箭矢飞行的轨迹最大程度在一条直线上。 他张弓搭箭,弓弦缓缓被拉开,这射月弓的力道当真强悍,他采用闭气之法蓄积力量,脸色渐渐发红才拉了一个半开。 “嗖”的一声,所有人只听见了弓弦弹回声和箭矢穿透空气发出的声响,却没有看清楚箭矢在空中飞行的轨迹。 “叮”的一声,所有人看向城墙,只见一支箭矢已经钉在城墙墙壁上。 “好”有人大叫。 “神射啊”兵士们纷纷惊叹。 许多兵将都为自己能看到这一幕而兴奋不已,纷纷鼓起掌来。 一些下注赌苏扬的兵将们开始大声欢呼,因为他们赢了钱。 赌输的兵将们一个个唉声叹气,也有人骂骂咧咧。 李熠辉脸上一脸灰暗,他自认为自己的箭术已经算得上出神入化了,却没想到一山还比一山高。 他拿来作为赌注的那块碧绿色玉佩丢给苏扬,“你赢了,咱也不是输不起的人,咱认栽弟兄们,咱走” 其实苏扬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他那一箭根本就不是射进了城墙的石头里,而是射在两块石砖之间的缝隙中,取了一个巧。 他抬手接下玉佩,看着李熠辉带着一干手下走远了,转身来到了月轮公主面前,把玉佩递给她。 月轮公主看着苏扬递到她面前的玉佩,疑惑道“这是何意” “给你啊” 月轮公主摇头“吐蕃国虽是偏远小国,但我还是有些见识的,这玉佩一看就知道十分贵重,我不能拿,也不该拿” 秦大石拄着拐杖在旁边说“校尉用你做了赌注,现在他赢了,这块赢来的玉佩理应归你所有,拿着吧” 月轮公主一听,这话似乎很有道理,可是转念一想,方才这小子拿我做赌注经过我同意了吗这个死小子,竟然把我堂堂一个公主拿去做赌注,万一输了怎么办岂不要被那厮赢了去欺辱 想到这里,月轮公主浑身一阵恶寒,再一看那玉佩,当即把它抢了过来。 吐蕃国只怕是回不去了,有了这块价值连城的玉佩,日后去了唐国再把这块玉佩卖了,再买下一间小院,生活节俭一些,也能过一辈子了吧 这些念头一起,月轮公主不由把玉佩握得更紧了。 第033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许多兵将围着彭九斤兑现赌注,这小子从前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老手,手脚特麻利,心算也很快,没过多大一会儿工夫,他就把所有该赔付的赌注全部赔付了,可他身前的铜钱和金银珠宝却还有一大堆。 “哈哈哈发财了、发财了” 彭九斤可从来没有赢过这么多钱,他兴奋得有些癫狂,“有了这些钱财,就算在长安城里也能买下一间大宅子,再买一房妻子,生一堆的小崽子,这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啧啧啧嘿嘿” 苏扬走到一大堆铜钱和金银珠宝面前伸手抓了一把看了看,又丢下,起身喊道“猪头” “在”耿长生大声答应。 苏扬指了指彭九斤面前这一大堆铜钱和金银珠宝说“找几个袋子把这些钱财都给咱装起来,要看好了,别被人偷了去,否则某找你是问” “诺” 彭九斤一看,急了,立即拉住耿长生叫道“等等,等等,校尉这是要作甚这些钱可是我开盘口赢来的,您可不能这样强抢啊” 苏扬走到彭九斤面前问“方才你说是代某开的这个盘口,还用某的家传马槊作为保证,无论多大赌注都可以赔付,是这么说的吧” “啊这没有、没有,我没做说过这话啊”彭九斤快要哭出来。 苏扬问旁边其他几人“你们说,方才他是不是这么说的” 秦大石举手“我作证,妖精的确是这么说的” “我也作证,校尉说的的确如此”耿长生瓮声瓮气。 霍撼山越也点头“没错” 苏扬笑了“这么说来,这些赢来的金银珠宝和铜钱全部都是某的了猪头,还愣着作甚,快找袋子装起来” “别,别啊,爷,亲爷,你是我亲爷还不成吗” “喂喂喂,校尉别走啊你个杀千刀的,你这啥意思啊,害我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苏扬也不理彭九斤,他把月龄公主送回营房,霍撼山站在门口把彭九斤挡在了外面。 “外面是一个什么情况悉多和他的人马走了吗”月轮公主坐在床铺上看着走过来的苏扬问道。 苏扬抱着胳膊靠在窗户边,“我大唐的大军抵达了这里,相信你也听到了消息,而事情也变得越来越复杂和麻烦了,悉多不但没有走,他还带着他的一千人马占据了通往北方的野狼岗,现在王将军已经带三千人马去攻打野狼岗了,若我们不能拿下野狼岗,短时间之内就无法撤回内地”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我担心钦陵带着吐蕃大军追到这里来,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是一场血战” 月轮听到钦陵这个名字脸色突然一白,她语气颤抖的问“难道我们不能现在就离开,不走野狼岗,走其他地方不行吗” 苏扬摇头“走不了大军主力在这里,主帅和军中诸位大将都在这里,若是现在走,等于是当了逃兵,就算走到了大唐内地也会被通缉” 月轮不死心,继续道“唐军主力为何要在此停留既然野狼岗走不通,趁着钦陵的大军还未前来赶紧走其他道路离开啊,留在这里不是等死吗” 苏扬一脸的无奈“你以为李大帅他们不想吗大军一路从尉迟川撤过来,将士们士气低落,辎重几乎全部丢弃,大军粮草只剩下两三天的份量,若不走野狼岗就只能向东行,可是以现在剩下的粮草根本不可能支撑到能够进行粮草补给的溪哥城,而且我听说现在正有两万吐蕃大军攻打溪哥城,指不定还没有到溪哥城就被吐蕃人攻占了,到时候我大军进退不得,那时才惨” 月轮公主这下彻底死心了。 “若无事别出房门,外面那些兵丁看见女人之后个个都双眼放绿光,我这头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不可能每次都及时赶到” 月轮也知道轻重,方才发生的事情让她还心有余悸,这些臭男人实在太可恶了。 “嗯,我知道了” 苏扬走到门外看见彭九斤如霜打的茄子蹲在墙边,显然还是无法接受所有的钱财都被他拿走的事实。 “妖精,想挣钱否” 彭九斤一听,立马起身道“校尉,怎么挣” 苏扬指着房门道“你和猪头两人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进入房间找茬,若有人想强闯,直管拿兵器招呼,砍死砍伤了算我的,责任我来背你们若愿意干,每天每天一吊钱但你们要保证任何时候,门口必须都至少要留有一个人” 彭九斤小声说“校尉,这公主只是一个过气的公主,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心思和代价保护该不会是你真的对她动心了吧她可比你整整大了十岁啊,我敢拿脑袋做赌注,你肯定还是童子身,交给一个老娘们划算么” 苏扬脸色渐渐变得难看,“废什么话,这些也是你该操心的到底想不想干,不想干的话,小爷去找别人” “干,怎么不干一吊钱太少了,每人每天两吊钱,一天一结帐,若有人想进入这个房间,除非从我老彭尸体上跨过去” “成交”苏扬答应,当场从耿长生脚下一个布袋里拿出四吊钱丢给他们,然后把所有钱袋子拿回了自己房间。 他把钱财藏在床底下,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苏扬被一阵阵喊杀声闹醒了,这声音似乎有些距离,但他还是翻身而起打开房门一看,此时太阳已经偏西。 再扭头一看,耿长生、彭九斤正站在月轮公主的房门口闲扯,霍撼山也靠在他们的房门口擦拭着战刀,秦大石躺在房门口的担架上晒太阳。 “死人脸,什么时辰了” 霍撼山也不抬头,直接说“刚到申时” 下午三点多苏扬又问“这喊杀声是从何处传来的” 秦大石回答说“应该是王将军带着兵马正在攻打野狼岗吧,喊杀声是从北边传来的” “开战多久了” “有约莫一刻了” 苏扬当即返回放箭把兵器弓箭全部带上,全副武装走出了房门,“你们都给我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说完他一个人蹬蹬噔一个人跑上了城墙,等上了城墙一看,好家伙,几乎城堡内所有的兵将都在这里,人人都伸长了脖子向北边看过去,观察着战斗情况。 野狼岗距离这里不算太远,不过也有两三里,目力不好想要看清楚双方战况也不是很容易的。 苏扬走过去扒开几个兵士挤到墙垛边朝野狼岗方向看过去,大量的唐军兵士如同密密麻麻的蚂蚁一般向山岗爬上去,但无数碎石和土渣被吐蕃兵将从山岗上抛下来,唐军兵士们被砸得抱头鼠窜,不断有人从山坡上滚下去。 旁边有人说话“吐蕃人很顽强啊,他们占据野狼岗也才顶多两个多时辰,可他们却在这么短的时间把山坡上的树木全部砍伐一空,把障碍物全部都清理了干净,让我军将士在进攻时没有遮挡物可以掩护身躯,砍伐的树木还被他们当做防守军械,山坡上的石块全部被捡到山岗上,土堆也被挖平,土渣被运到山上,每一样都被他们运用起来,这个悉多还真是有些将才” 苏扬扭头一看,说话的竟然是魏继业,忍不住问“魏兄,你觉得王将军能攻下野狼岗吗” 魏继业皱了眉头,摇头说“很难说啊,如果吐蕃人没有增援,仅靠一千骑兵守不了多久,被攻下来是迟早的问题,可关键就是时间啊悉多在争取时间,只要等到吐蕃大军抵达,他就胜了;我军也在争取时间,只要在吐蕃大军主力抵达之前拿下野狼岗,大军就可以从野狼岗撤退,三天之内就可以等到补给并收拢溃散之兵”。 苏扬听了这话在城墙上待不住了,他不确定钦陵的吐蕃大军什么时候赶来,但他必须在此之前做些什么,命运必须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考虑一下,对魏继业说“魏兄,麻烦你一个事” “说,只要魏某能做到” “我打算去帮王将军,你在城墙看着点,如果我们攻下了野狼岗而吐蕃大军还没有出现,自然最好,但如果吐蕃大军出现了,请你立即命人点燃狼烟或吹响号角,一定要给我们留出撤退的时间” 魏继业答应“此事易尔,包在某身上” 苏扬当即让兵士们用吊篮把自己放下去,他到了城墙下,扭头一看,见魏继业正探头出来,于是挥了挥手,转身向野狼岗方向飞奔而去。 第034章 攻打野狼岗(1) 两侧碧绿葱葱的景致飞身向身后倒退,乱石成堆的山林之间,苏扬背着弓箭,左手按刀,右手持槊快速飞奔,他穿梭在山林之间如履平地。 超高的灵敏和协调性让他的意识对肌体的控制达到了极为细思及恐的地步,他的身体在做奔跑、跳跃、空翻、跨步等各种动作时极为矫健,能够轻易的避开山林间的各种障碍。 “那些自诩花丛老手的家伙们常自夸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今天小爷我才是真正的万树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吧” “只不过身体的协调性和灵敏度虽然高出普通人两倍以上,但身体还无法承受更快的速度和力量,否则就容易造成肌肉和筋膜拉伤,这种情况虽然可以随着我的身体继续生长而缓解,但这个速度太慢了,必须要进行人为干预”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之后的这几天里,经过多场厮杀战斗,我明显感觉到对身体的控制得到了加强,身体的协调性、灵敏性更好,肌肉力量增长了不少,筋膜韧带的坚韧性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这么看来,除了训练之外,也许战斗、生死搏杀是最好、也是最快的办法。生死之间的恐怖可以极大的刺激人体的潜能,现在我已过了十六岁,正是需要挖掘身体潜能的时候,而现在是战争时期,若不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以后回到了长安就很难遇到这样的机遇了” “就用这些吐蕃人来磨砺我吧” 苏扬在山林中飞奔,脑子里却闪过无数思绪,时间长了,身体竟然能够本能的躲避和跨越前方障碍。 转过一个山坳,一股巨大的喧闹声从前方传来,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唐军兵士手持长短兵器、拿着盾牌遍布在山坡上各处向山坡上攀爬。 从山岗上,无数箭矢、碎石、滚石、滚木向山坡上的唐军将士们倾泻而来,唐军将士们接二连三被箭矢射倒,被滚石砸中者来不及惨叫就被撞成了肉酱,被滚木撞中后倒下,滚木从身体上碾过去,人没死却成了残废。 大量碎石从山岗上被吐蕃兵抛下山坡,落在唐军兵将们的头顶和身上,有人当场被砸到,有人被砸得抱头鼠窜,有人被砸得头破血流。 苏扬气喘吁吁跑到山岗下的唐军警戒线外,一个旅帅带着两个兵士上前拦住了他“作甚的” 苏扬话也不说,扬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把这旅帅打得差点趴在地上,粗声粗气大骂“不长眼的东西,没看出来小爷是来打仗的吗谁没事来这儿欣赏风景”骂完在几个吓得畏畏缩缩的兵士们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王孝杰的旗帜很醒目,苏扬很快就找到了他,“将军,战况如何” 王孝杰正焦急的抬头看着上坡上的进攻战况,听到声音回头一看,皱眉道“你的伤还没好利索,某不是让你在戍堡内休养吗” 苏扬抱拳道“不知道吐蕃大军距离这里还有多远,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杀到,我哪能在戍堡里呆得住” 人都来了,王孝杰总不能立马派人把苏扬赶回去,他只好说“那你就在这里待着,别乱跑,以后有的是仗打,现在还是把身体养好要紧某是有深刻体会经验的,这战伤要么就一次性养好,若是带伤作战,旧伤口很容易迸裂,迸裂之后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愈合,就算愈合了一旦下雨受寒之后就疼痛难忍,你小子还年轻,没有经历过这个痛苦” 苏扬眼睛看着山坡上的战况,王孝杰一边说,他就一边点头。 越往上,唐军将士们受到的攻击阻力就越来越大,前进的速度就越来越慢,最前面的将士们甚至被密集的箭雨、滚石滚木打击得寸步难行,伤亡越来越,养起来的士气飞速下降。 士气这种东西无形无质,但它确实存在于兵将们身上,士气旺盛或低落从兵士们的情绪和进攻状况就能看出来端倪。 王孝杰看了一会儿,前锋已经被挡在原地很长时间了,伤亡急剧增加,再这么下午,一旦士气全部耗尽,这一梯队的人马就失去了进攻之力,他叹道“来人,传令让他们撤下来,换第二拨人马上” 随着一阵金锣声传扬开去,山坡上的唐军将士们如潮水般退了下来,每个人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第二拨人马已经开始做准备,每个人都在检查着盔甲、盾牌和兵器。 一个督战的副将提着刀满脸鲜血的走了过来,王孝杰问“伤亡如何” “具体还需要统计,目前大致估算只怕不少于两百人,吐蕃人的箭矢、滚木和石块太密集了”督战副将一边说一边摇头。 王孝杰脸色凝重,他沉默了一下语气坚定的说“就算伤亡再大,无论如何也必须尽快拿下野狼岗” 这时站旁边的苏扬说“将军,悉多占据这野狼岗的时间不长,就算他们全力收集石头和木料也是有限的,现在他们投放得越密集,说明悉多的心里越心虚,也许此时山顶上已经没有多少可以用于防守的物资了,咱们不能让他们缓过来,进攻不能停歇,两拨进攻的将士们在撤退和顶上去的时候要做好衔接,中间不能有空档,必须一刻不停的连续进攻,只要连续发动几次,吐蕃人肯定会顶不住” 旁边督战的副将皱眉说“这办法或许可行,但只怕伤亡会很大啊,万一到最后还是没有能攻下来,而将士们却损失惨重,我等无法向大帅交代啊” 王孝杰思考了一阵,说“这野狼岗是我方大军的生命线之所在,只有打通了这里,十万大军才能安全撤回去,一旦被吐蕃大军堵在这里,两三天的粮草耗尽之后还如何与吐蕃人交战传令下去,命第二拨人马上山,命第三拨人马做好准备,只要传令第二拨人马撤下来的金锣声响起,他们就顶上去” “遵令” 苏扬对王孝杰抱拳“将军,给我一团人马,我带队参与进攻” 苏扬知道自己并非是战争狂人,也不是杀人狂,他只是不想默默的等待灾厄的将领,他要牢牢把握自己的命运,就算是死,也要自己掌握死的方式和地点,正好也可以接着战斗来磨练自己的身体和意志,激发自己的潜能。 “想都不要想,你老实给某待在这里”王孝杰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苏扬没有出声,当第二拨人马得到命令开始攻山时,他拔腿就向山坡上冲过去。 王孝杰急得大叫,大声向周围的兵士下令“你们快去给某把他拦下来,用绳索捆下来,快去” “遵令” 十几个兵士拿着兵器就向苏扬追过去。 随着唐军兵士们再次进攻,山岗上的吐蕃兵也开始向唐军兵士们放箭,一波波箭雨倾泻而下,唐军很快出现了伤亡。 第035章 攻打野狼岗(2) 苏扬很快追上了进攻的队伍,这些唐军兵士们以伙为单位聚在一起,这样虽然方便了伙长进行指挥,但却容易造成大面积伤亡。 他对一群唐军兵士大喊“不要聚在一起,都散开,散开一些,如果山岗上滚下来一根滚木,你们全部都会被砸翻,懂吗快散开” 带队的伙长扭头向后一看,看见苏扬是一个校尉,却是不认识,但也觉得苏扬说都对,于是对左右手下兵士挥手“都散开” 苏扬正要去提醒其他队伍,王孝杰派来的十几个兵士追了过来,一把将他围住。 苏扬冷着脸喝道“尔等要作甚” 带队的队正抱拳道“校尉,对不住,将军命我等带你回去,别让兄弟们难做” “某要是不回去呢” “那就对不住了”队正说完把手一挥,“上” 十几个兵士放下兵器围上去,苏扬丢下长槊,双拳两腿向这些兵士们招呼过去,“嘭嘭嘭”一个个兵士被他放倒,但他也不能下狠手。 这些兵士虽然被打倒,却没有丧失继续搏斗的能力,一个接一个又爬起来前赴后继、毫不停歇冲上去。 两个兵士扑倒在他脚下死死地保住他的双脚,他不能腾挪闪避,紧靠双拳很难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很快就被兵士们扑倒在地上。 一根绳索被拿过来捆住了苏扬的胳膊,兵士们在队正的指挥下押着他走下了山坡来到了王孝杰的身边。 苏扬气急败坏的对王孝杰怒道“将军,为何如此对我某要杀敌有错吗” 王孝杰板着脸盯着苏扬“你的想法没错,你的勇气应该得到鼓励赞赏,但你错在有伤在身此前咱们几个被吐蕃人追杀逃命,那是没有办法,只能靠你现在某手下有三千人马可以调用,如果还让你一个伤员上阵杀敌,那某还何以面对众将士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大伯和祖父” 苏扬无言以对,叹息一声说“好,我不上去了,就待在这里看你们打,这总行了吧你叫他们把绳索解开” 王孝杰盯着苏扬看了一会儿,对他身边的兵士挥了挥手,兵士们立即把绳索解开了。 带队捆他回来的队正把马槊递给了苏扬,苏扬接过马槊活动了一下手臂,转身向山坡上看去。 山岗上吐蕃人的防守力度加大了,箭矢、石头和滚木的投放密集度更大,唐军将士们的损失越来越大,山坡上趴着的尸体也越来越多,受伤者没有命令也不能擅自撤下来。 这种情况在冷兵器战场上是普遍现象,战斗正打得激烈的时候,谁还有控管你一个伤员,而且也没有专门的救护兵。 苏扬看着山坡的战况皱起了眉头说“我方攻得越猛,他们抵抗得越凶,投放的箭矢、滚木和石头越多,只要熬过了这一波,他们的抵抗力度就会巡视下降” 第二波梯队的进攻持续了大约两刻左右,王孝杰就命人鸣金撤退,第三进攻梯队迅速顶了上去。 这次进攻过去一刻左右,山岗上的抵抗力度果真如苏扬预料的那样,吐蕃人投放下来的箭矢、滚木和石头急剧减少。 “将士们,吐蕃人不行了,跟我冲啊,冲上山岗上杀光他们”带队进攻的裨将大吼一声,举着战刀一马当先向山岗上冲过去。 唐军将士们也注意到他们受到了攻击密度大大减弱,此时哪里还不知道吐蕃人的防守器械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纷纷跟着裨将快速向山顶冲上去。 苏扬看了一地尸体的山坡,这山坡被吐蕃人清理得很平整,太平整了,这让他心里很不踏实,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细细思索一番,扭头对王孝杰说“将军,我觉得这一波攻击只怕还无法打垮吐蕃人,吐蕃人只是消耗了大量的箭矢和储备的石头及滚木,他们的战斗力还在,山岗上的厮杀肯定会很激烈,某就担心这一波冲上去的将士们被赶下来之后,吐蕃人顺势跟在他们身后冲下山来,若我方不做防备预案,到时候只怕会被他们冲散” 王孝杰思考了一下苏扬说的这种可能性,吐蕃人占据高岗有天然的地利优势,如果真的从高岗上冲下来,那气势非同一般,在山脚下的唐军将士们如果没有防备,很有可能被冲散。 “来人,派一队人挡在前面,若山上的人马撤下来,都大声吆喝让他们分散从两侧撤下,不许冲散本阵,违令者杀” “遵令” “且慢”苏扬立即叫住传令兵,他转身对王孝杰说“将军,卑职请命去布置此事” 王孝杰见苏扬要去做这事,心想苏扬既然已经从军,也是应该让他参与军队之事,趁早不如赶巧,让他锻炼锻炼也好,于是同意了“好,此事交给你” “领命” 苏扬得令后立即赶到队伍前面,面向众将士大喊“某姓苏名扬,奉将军之命,从此时起,尔等由某指挥众将士听令,前十排踏步前进,后十排把长枪收集起来,准备大量绳索” 命令下达后,前十排兵士手持兵器踩着杂乱无章的步伐走到了山坡上,后面十排兵士纷纷走到中间丢下长枪。 苏扬走到前十排处下令“停止前进” “所有将士听令,呈锋矢形列阵,中间将士把盾牌挡在身前,两边将士把盾牌挡在身侧,长矛斜插于地面,与山坡地面平行,各旅帅、对正、伙长进行纠正” 苏扬下达这边的命令,又回到后十排处,命他他们一伙为单位,每一伙把长矛编成一个枪排,用绳索进行固定。 没过一会儿,一块块长方形的枪排就制作完成,苏扬命他们把这些枪排呈一排排摆放在锋失阵的两侧山坡,每一排枪排的尾端挖一条小沟,每一块枪排都栓上一根绳索用于控制。 战况果真如苏扬预料的那样,吐蕃大将悉多组织兵力进行殊死反击,刚刚冲上山岗的唐军兵将们在损失了一大片人手之后被驱赶下来。 吐蕃大将悉多一看唐军将士们狼狈退下去,他灵机一动,当即举着战刀大吼“儿郎们,跟我冲下去,冲散唐军,杀光他们” 悉多很清楚,他们的箭矢所剩无几,滚木和石头也消耗殆尽,仅凭这一千余人用刀枪守不了多久,现在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尾随溃退的唐军冲下去,争取一举冲垮唐军在山下的大队人马。 一旦成功,不仅能重创唐军,又粉碎唐军在短时间要攻占野狼岗的计划,说不定还能夺取大量物资。 “杀啊”山岗上的吐蕃兵将纷纷跟着悉多向正在溃退的唐军兵将们追杀过去。 唐军兵士们原本就很慌乱,听见身后传来大量喊杀声,顿时更加惊恐,逃跑得更快,有人脚下不稳摔在地上被无数只脚踩踏得生死不知。 当唐军将士们正慌不择路时,突然看见己方锋矢形军阵挡在前方,军阵之中斜插着成片的枪林,寒光闪闪,十分吓人,若是撞上去必定会像串肉串一样,于是纷纷都自动向两侧分流。 第036章 攻打野狼岗(3) 苏扬在场亲自指挥,他看见己方溃兵从锋矢形军阵尖端处分流到两侧,立即大吼“两翼注意,听候命令” 溃兵如潮水般涌下来,苏扬看见己方将士已尽数通过,当即大吼一声“拉绳索,上枪排” 得到命令的唐军将士们纷纷用力拉起绳索,绳索另一端绑着的排枪被拉得翘起,底端竖在小沟中,枪尖朝着斜上方。 尾随唐军溃兵冲下来的吐蕃兵将们无法及时停下,纷纷撞在了枪排上。 “噗嗤、噗嗤、噗嗤”一个个吐蕃兵将撞在排枪的枪尖上成了烤肉串。 “啊” “啊” 吐蕃兵将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在死伤许多人之后,一些吐蕃兵将们终于刹住车停了下来,但后面冲过来的吐蕃兵将却因惯性继续向前撞过去,原本已停下来的吐蕃兵将被身后一撞,又有许多人被排枪的枪尖捅穿身体。 此时密密麻麻的吐蕃兵将被挡在排枪前方和锋矢形军阵前方,苏扬大吼一声“弓箭手准备放箭” “嗖嗖嗖”大量箭矢从唐军军阵和枪排阵后方射上天空落在山坡上的吐蕃军头顶上。 “啊啊”大量惨叫声从吐蕃军之中传出,中箭者在惨叫声中死去,其他人想撤一时间又被身后的同伴挡着,无法撤回山岗,只能挨宰。 吐蕃人在死伤大片之后,悉多终于想到了反击,他左手举着盾牌,右手抓起一根长矛就向唐军军阵中投去,并大吼“听我号令,投掷长矛,准备,投” “嗖嗖嗖”一排排长矛从吐蕃兵将们的手中投掷出去。 唐军军阵之中当场有几十人被钉死在地上,军阵中一阵慌乱,苏扬见状大声下令“不要慌乱,后退着斩盾牌顶起来,长枪不要动,弓箭手不要停” 在苏扬的沉稳指挥下,唐军顶住了吐蕃人的疯狂反扑。 随着人员的大量伤亡,吐蕃人终于顶不住了,再继续僵持在原地,伤亡只会越来越大,悉多见势不妙,立即下达撤回山岗上的命令“撤,跟我撤” 得到命令的吐蕃人纷纷转身向山岗上逃去。 唐军弓箭手还在继续放箭,吐蕃军在撤回上岗的过程中又损失大量人手,苏扬没有下达追击的命令,只因从山下往山上追击容易再度遭到吐蕃人的反扑,军阵如果在山坡上移动,很难保持阵型的稳定性,因此他等吐蕃军脱离了弓箭手的射程之后下达了救护己方伤员、打扫战场、处死重伤吐蕃兵的命令。 这时督战副将冲过来质问苏扬“吐蕃人已经垮了,方才汝为何不下令追杀” 苏扬闻言扭头看了看这人,当场发飙“你懂不懂打仗会不会打仗不会打仗不要在这里瞎咧咧” “你大胆,目无尊上,此乃大不敬之罪来人”督战副将指着苏扬的脸大声呵斥。 苏扬可不是任人宰割之辈,他当即拔出战刀冲着督战副将一指“来啊,信不信小爷先砍了你” “行了”王孝杰走了过来平息了即将爆发的冲突,“苏校尉的处置是正确的,倘若追杀至半山腰吐蕃军掉头反扑,我军在短时间之内无法稳住阵脚,轻易就会被吐蕃冲垮” 督战副将悻悻的挥了挥手,让那几个准备捉拿苏扬的兵士退了开去。 苏扬对王孝杰抱拳“将军,方才吐蕃人损失惨重,士气大跌,经过方才一番恶战,他们的体力肯定消耗很大,箭矢、滚石和滚木都已消耗殆尽,此时我方应当立即组织兵力发动进攻,不给他们喘息之机,卑职请命带队攻山” 王孝杰其实也没想到苏扬部署的军阵和措施起到作用,不过看到唐军在他的指挥下轻易就挡住了吐蕃人的冲锋并击退了他们,他还是感到很惊讶。 但如果让苏扬带队进攻,王孝杰又很不放心,毕竟苏扬年龄太小,而且军阶太低,没有威信,那些将军们肯定不乐意在他的手下听命。 一个别将这时说“将军,如果让苏校尉带队进攻,那我们这些将军岂不是白活了只怕将士们也不会甘愿听令吧” 又有一个副将站出来抱拳说“将军,末将请命率部进攻” 现在吐蕃人已经被打得士气低落,山上又没有多少防守器械,要攻下来并不是很困难,有资格带队作战的将军校尉们都纷纷站出来请命,这可是实打实的战功,不需要费多少力气就能够拿到,谁不争取谁就是傻蛋,这些人心里精明着呢 王孝杰考虑了一下,指定了一个叫顾文忠的副将率部进攻。 苏扬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年纪太轻、资历不足啊,否则的话以他与王王孝杰的关系,哪里轮得到这些人去带队进攻 带队进攻的差事被人抢了,苏扬也没办法,他现在又无事可做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心里一直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总是觉得随时会发生意外,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上一世带来的后遗症。 唐军的进攻在副将顾文忠的带领下开始了,但悉多并非束手待毙之辈,他乃是吐蕃猛将,尽管方才的反扑损失了不少兵力,可他手底下还有近五百人,唐军想要拿下这野狼岗也并非易事。 当顾文忠带着队伍爬到快要接近山岗时,悉多带着三百余人冲了下来,顾文忠和他带领的唐军都没有想到吐蕃人这个时候还有胆子主动迎战。 顾文忠和唐军将士们没有心理准备,一时间慌了神,他们在山坡上是处在仰攻的位置,地理条件对他们天然不利,又没有结成军阵,立足不稳,一个照面就被悉多带队冲垮了。 苏扬看着这状况摇了摇头,转过头去不忍直视。 顾文忠带着残兵败将败退回了山下,幸亏此前苏扬布置的锋矢军阵和防御措施没有撤除,否则刚才会被悉多带人冲得全线崩溃。 垂头丧气的顾文忠提着带血的战刀走到王孝杰面前,单膝下跪、双手举起战刀“末将无能,未能率部攻上野狼岗,反被敌军冲垮,将士们损失惨重,请将军斩末将以正军法” 你道顾文忠为何要前来自请处置只因王孝杰一直没有下令鸣金收兵,顾文忠是属于擅自带队撤退,按军法当斩 在场其他将校都低着头不出声,竟然没有一个站出来为这顾文忠求情的,苏扬心想这顾文忠在这些同僚们当中只怕人缘也不是很好,否则怎么会没有一人站出来求情 他抱拳对王孝杰说“将军,顾将军并未贪生怕死之辈,若换了其他人带队进攻只怕也未必比顾将军做得好再说临阵斩将不吉利,如今又是用人之际,还请将军暂且将顾将军人头寄于其项上,允许其戴罪立功下一次若再擅自撤退,再斩不迟” 王孝杰考虑了一下,采纳了苏扬的建议和求情“顾文忠,若不是苏校尉替你求情,本将定斩了你以正军法待会儿自己去军法处领三十军棍” 顾文忠如蒙大赦,连连叩谢“多谢将军不杀之恩” 他起身向苏扬投来感激的目光,刚才没有一个人替他求情,只有苏扬,若不是苏扬,他现在已经是人头搬家了。 王孝杰神情肃穆,看着手下一干将校沉声说“接下来谁带兵进攻” 顾文忠虽然失败了,但他的失败也探明了吐蕃人的虚实,山岗上的吐蕃人现在已经把防守器械消耗一空,除了利用地势反扑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的好办法守住野狼岗,只要防住吐蕃人这一手就不难攻下野狼岭。 将校们又纷纷站出来主动请缨。 “将军,末将请命” “将军,不拿下野狼岗,末将绝不收兵” “末将死也要死在野狼岗上” 王孝杰正要再点一名将军率部进攻,这时北边的承风戍传来一阵苍凉的号角声“呜呜呜” 第037章 保命的馊主意 王孝杰和其他将校扭头向承风戍看过去,一个个都很诧异。 “这吹号是何意” 苏扬的脸色大变,他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将军,咱们要赶紧撤回承风戍了” 王孝杰看见苏扬的脸色都变了,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 “卑职来之前曾与魏继业说好了,倘若吐蕃大军抵达就吹号示警” 这时承风戍旁边的烽火台上升起了滚滚浓烟,顾文忠立即大叫“快看,烽火狼烟是吐蕃大军赶来确定无疑了” 王孝杰立即大吼“众将士听令,随某杀上山去攻占野狼岗,第一个登上山岗者官升一级,杀死吐蕃大将悉多者,官升三级” 苏扬吓了一大跳,心说大哥啊,这吐蕃人就要杀来了,你还要硬挺着进攻 众将士还没有来得及轰然应诺,就听见山岗上传来吐蕃军的欢呼上。 “不好,吐蕃大军的前锋赶过来了”苏扬大叫,立即拉着王孝杰说“将军,来不及了,先撤回承风岭再说” 王孝杰哪里肯就此撤军他拔出战刀向山岗上一指“给某冲上去” 将校兵士们都盼望着建功立业,纷纷提着兵器一窝蜂向山上狂冲。 苏扬急得直跳脚,他死死地拉住王孝杰说“将军不可啊,您没听见山岗上的吐蕃人在欢呼吗这说明吐蕃军前锋已经距此不远矣,我们若是再不撤回承风岭,到时不但没能攻下野狼岗,反而会被吐蕃军前锋堵在这里,上岗的的悉多再带兵往下一冲,这三千袍泽就算不想全军覆没都难呐” 被苏扬提醒的王孝杰立马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太着急了,当局者迷,现在脑子清醒了不少,但他又骑虎难下,一脸的苦涩“怎么撤回去某来之前已经在李大帅面前拍了胸脯保证,若攻不下野狼岗就提头去见啊” 卧槽,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苏扬一拍脑门,他转了一圈,突然一条计策涌上心头,从地上捡起一支吐蕃人的箭矢,扬手就刺进了王孝杰的胸口。 王孝杰瞪大了眼睛盯着苏扬“你” 苏扬立即低声道“快装成重伤” 不等王孝杰反应,他又放开粗嗓门大吼“不好了,将军中了流矢传令兵,快鸣金收兵,撤退,全军撤回承风戍你们几个都是死人吗还不快过来把将军抬走” 周围几个兵士原本都还在懵逼当中,此时被苏扬一吼都回过神来,纷纷跑过来抬起王孝杰就往承风戍方向跑。 苏扬扯下一面旌旗捂在王孝杰的箭伤处跟在他身边一边一边喊“将军,你撑住啊,很快就到承风戍了” 王孝杰这下总算明白了苏扬的用意,他只能配合,挣扎着要爬起来继续带领将士们进攻,大叫“放下我,野狼岗还没有攻下来,某无颜去见大帅啊” 苏扬劝道“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不好,将军昏死过去了” 正在进攻的唐军将士们听到了鸣金声,扭头一看,代表主将的旗帜正在往承风岭方向而去,顿时纷纷掉头就跑。 山岗上的悉多担心这是唐军的诡计,强忍着要带人追杀的冲动没有追击,钦陵的前锋大军已到,他已不惧唐军再度进攻了。 苏扬护着王孝杰一路撤回承风戍,已经收到消息的李敬玄和一干将领纷纷从城墙上跑下来。 李敬玄迎上来焦急的询问“发生了何事” 兵士们停了下来,苏扬向李敬玄抱拳禀报“大帅,刚才王将军听到了吐蕃大军到来的示警声,他心中焦急,亲自带队进攻野狼岭,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将军中了流矢,现在昏迷不醒还请大帅命军中医官给王将军治伤,卑职恐时间拖长了王将军有性命之忧啊” 王孝杰原本是拍了胸脯立了军令状要攻下野狼岗的,可现在他都已经这样了,李敬玄哪里还能去计较这个若是此时追究,岂不是会给其他人一个落井下石、心胸狭窄的印象 他急忙道“来人,去叫医官过来给王将军治伤你们几个快把王将军抬去营房,小心一些” 苏扬急忙招呼兵士们“快快快,小心点、小心点,别碰着了” 直到进了营房把王孝杰放在床铺上,苏扬从床底下拿出一包钱财把几个兵士都召集在一起低声道“今日之事还请诸位都烂在肚子里,这些钱财你们几个拿去分了,都给某把嘴巴闭紧了,若谁敢说出去一个字,担心惹来杀身之祸” 一个兵士接过钱袋子抱拳道“校尉放心,我等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其他人都纷纷点头。 苏扬挥手“去吧” 这几个兵士先很快离去。 吐蕃前锋军已经抵达了野狼岗下,主力大军也出现在承风戍堡上的瞭望哨视线之内,很快就会抵达,李敬玄等人此时没空来看王孝杰的伤势,他们都在城墙上观察吐蕃大军主力的情况。 医官很快赶了过来给王孝杰检查伤势。 “先生,王将军伤势如何” 医官说“这箭矢虽没有进入胸腔,但也挺深的,不过不碍事,只要拔了箭矢,再把伤口清理干净后敷上疗伤药就没事了,接下来要多休养,不能再动武” 苏扬点了点头,“那就好,只是王将军为何会昏迷不醒” “在下给王将军诊脉发现他身体很疲劳、虚弱,这可能是他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不碍事,最多一天之内就会醒来” “多谢先生” 医官处理完外王孝杰的伤势之后很快就离开。 苏扬走到门口看了看,关上房门走到床边说“人走了” 王孝杰睁开了眼睛,看着苏扬苦笑道“为了活命,我王孝杰竟然做出这种事,若是传扬出去,我王孝杰还怎么做人呐,真是羞煞我也” 苏扬神情很不自然,毕竟这馊主意是他出的,也没进过王孝杰同意就做了,他讪笑两声说“将军,若是死在敌人手里也就罢了,死在自己人手里岂不冤枉再说了,此乃权宜之计,将军还需留着有用之躯为国效力,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说的想必就是这种情形” 王孝杰听了这话,神情稍好了一些。 苏扬又说“方才将军也听见了,某给了那几个兵士一些钱财,但难保他们日后不会说出去” 王孝杰脸色一变,“你该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此事万万不可” 苏扬哭笑不得,“将军把扬想得也太心狠手辣了,对待敌人某可不会心软,但他们毕竟都是我大唐将士,是我等袍泽兄弟,卑职怎能昧着良心做这等下作之事卑职的意思是为了稳妥起见,还请将军收他们几个做亲兵,往后待他们如亲生子侄,只有成了自己人,他们才会守口如瓶” 王孝杰松了一口气。 这时外面传来喧闹声,兵器甲胄的撞击摩擦声、杂乱无章的大量脚步声一股脑的传过来。 “发生了何事” 王孝杰和苏扬互相对视了一眼,苏扬当即说“将军你先休息,既然受了伤就好好休养,卑职出去看看” 第038章 吐蕃军的豪华阵容 苏扬猜测只怕是吐蕃大军主力人马已经赶到了,他出了房门跑到城楼上扒开拥挤的兵士们手扶在墙垛上朝西北方看去,只见山下出现大队吐蕃兵马,前头的兵士们骑着马,一手执缰,一手持幡,幡上绣着繁复的图案。 大量的吐蕃兵马正在唐军在山下的泥沟堑壕土坝外数里处列队布阵,放眼望去,吐蕃兵士们如同密密麻麻的虫蚁一般铺满了大地,一眼也望不到尽头,直到天边处依然可以看见还有源源不断的吐蕃兵将赶来。 “嘶”苏扬倒抽一口凉气,“额滴个神哪,这得有多少人啊” 旁边一人说“你是前军旗牌副官,你不知道这次吐蕃人与我大唐交战出动了多少人马据我所知,大概有二十万,看这阵势,只怕都集中到这里来了” 旗牌副官就是掌旗官的副手之一,此前苏扬是专门为苏庆节服务的,作为前军副将之一的苏庆节有三面旗帜作为令旗,令旗所向,兵锋所指,除了令旗,还有一面将旗,这些旗帜都有专门的旗手执掌,而苏扬就是管理这些旗手的军官。 苏扬扭头一看,发现说话这人竟然是此前跟他比过箭术的裨将李熠辉。 “二十万吐蕃全国才多少人打一仗就出动二十万人,只怕全吐蕃人的男子都过来了吧” 李熠辉摇头笑着说“全都过来了倒不至于,吐蕃国大约有兵马五六十万吧,他们亦兵亦民,战时为兵,农时为农奴,其实真正直接参加战斗的都是奴隶兵,贵族都是军官” 从人口上来说,吐蕃人口并不是很多,关键是他们的成年男子既是兵,也是民。 苏扬说“咱有一点闹不明白,这吐蕃人打仗就拉这么多人出来,粮草能供应得上” 李熠会像看白痴一样看苏扬,“你小子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糊涂吐蕃人为何要侵扰我河湟地区还不是草场不够、适合耕作的田地不够他们出兵打仗一般只带一个月的粮草,很少运粮到前线,所需粮草全都靠掳掠” 苏扬闻言不由感叹“他娘的,就咱大唐打仗要长途运送辎重补给,敢情这些番邦蛮夷打仗全都是以战养战的” 山上山下已经被唐军兵将们挖了许多泥沟堑壕,泥土又被堆积筑成土坝,吐蕃人若是要进攻必先跨过泥沟堑壕,但又有土坝阻挡,想攻上承风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吐蕃近二十万主力大军的到来让唐军山下将士们严阵以待,气氛空前紧张起来,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之气。 在各军将校的命令下,唐军将士们部署在土坝的背后,弩兵、弓箭手、跳荡兵、战锋队、驻队、奇兵全部部署到位。 在横向的并排泥沟堑壕之间还留有丈许宽的通道可以供给骑兵通过,唐军骑兵不能用来防守,只能部署在左右两翼作为辅助攻击。 纵向泥沟堑壕也有交通堑壕相连,若前面防线上的将士抵挡不住,在得到命令之后可以从这些纵向的交通堑壕撤退至后方防线继续抵挡。 在山上山下的唐军将士们的注视下,吐蕃大军之中冲出来一支百人的骑兵队,这些吐蕃骑兵在百户长的率领下由西到东从唐军防御阵地前方跑了一个来回,一时间战马飞奔,尘土飞扬,气势汹汹。 在一排排土坝后方防御的唐军将士们见状一个个接受不了吐蕃骑兵的挑衅,纷纷破口大骂,甚至有人叫嚣着要冲出去杀他个人仰马翻,但唐军兵将们也只是叫唤而已,没有大总管李敬玄的军令,谁也不敢擅自出击。 苏扬看见这些吐蕃骑兵人马皆披锁子甲,他忍不住说“这些吐蕃人还真有钱,人和马都披着锁子甲,装具还真是精良啊” 消息比较灵通的李熠辉说“谁说不是呢,自从八年前薛大将军兵败大非川,吐谷浑彻底沦陷于吐蕃之手,我朝失去了对吐谷浑的控制,吐蕃占了吐谷浑这块宝地,又屡次劫掠西域安西四镇,还西征吐火罗,虏获无数,端得是富得流油啊” 苏扬一眼看过去,不止这百余骑吐蕃兵,其后密密麻麻的吐蕃骑兵几乎人人都有甲胄在身,最普遍的就是锁子甲,整个吐蕃大军之中骑兵超过六成,剩下皆为步兵,这些步兵却都有马,此时正下马列阵。 苏扬见这李熠辉也是一个消息比较灵通之人,就问“李将军知道这吐蕃军的编制否” “吐蕃人的军中编制其实很简单,他们是以户为单位出兵,每户一个奴隶主,带几个奴隶兵出征视自身情况而定,有多有少每十户兵由一个十户长统带,一个百户长统带十个十户长,一个千户长统带十个百户长。千户以上称将军或元帅,将军或元帅统领多少千户由具体的情况而定” 苏扬听完之后想了想,又问“我大唐军制比较复杂,以府兵制为主,战时也少量募兵,可出征大军的军队编制又与府兵、十六卫的编制不同,李将军认为我大唐的军队编制与吐蕃军孰优孰劣” 李熠会摇头笑道“各有优劣吧,大军编制主要还是根据需要而决定的,人多有人多的编制,人少有人少的编制,吐蕃人的编制相对简单,因为他们骑兵多、步兵少;持长短兵器的多,用弓弩的兵士少,又没有辎重补给的压力,因此采用比较简单的军制是很实用的” “而我大唐兵马多,骑兵少、步兵多,弓弩、弓箭兵多、刀盾兵少,兵种比吐蕃军也多,还有长途运输辎重补给的压力,一支两万人的大军就有六千辎重兵,战时编制也是根据需要而定” 苏扬知道李熠辉说得是有道理的,唐军兵种职能的配置是经过多年实践而定下来的,这些在李靖遗留下来的兵书中都有记录和规定,而现今无论是府兵、十六卫、边军,还是战时出征的大军编制,都是当年开国大将李靖等人制定,一直沿用到现在。 就好比这一次西征,李敬玄手里开始有十八万人马,这十八万人马分成七军,分别为中军、左虞侯军、右虞侯军、左厢一军、左厢二军、右厢一军、右厢二军。 中军的指挥官称为统头,左右虞候二军的指挥官称为兵马使,左右二厢四军的指挥官称为总管,而元帅李敬玄的官职名称是大总管。 刘审礼统带的前军就是左厢一军,约有一万两千五百人,兵种、兵器甲胄的配备与其他各军基本相同,只是兵力数量不同。 军中火长并非是指挥十人的兵头,他就是一个烧火做饭的,负责十个兵士的饭食。 每三个合得来的兵士组成一个小队,每三个合得来的小队组成一个中队,每五个中队合成一个大队,这就有四十五人了,前四个中队为战斗兵,最后一个中队是督战兵,由一个押官统带,战时谁敢后退一步,斩设队正统带全队,又设副队正掌旗,另有左右护旗手,全队一共五十人。 队官的真正官名是队正,只因他是一个基本作战单位的头头,兵士们习惯称呼为队头,以此类推,还有团头、营头。 因此,队为唐军出征时的基本作战单位,如有需要,可两队合为一大队,设旅帅统之,也可三队合为一大队、五队合为一团,设校尉统带,指挥官被人称为团头;如有需要,四团或五团设为一个营,设裨将统带,指挥官被人称为营头,唐军出征时,一般是千人为营。 这时李熠辉叫道“这次吐蕃人真是下了血本了,吐蕃国但凡有些名声的大将都来了,你看看,钦陵、乞力徐、达扎恭略、还有钦陵的兄弟赞婆” 苏扬一看吐蕃军中的旗号,果然都有李熠辉说的这些名号,再加上吐蕃军发二十万装备精良的大军,可谓是堪称豪华阵容了。 第039章 来使 吐蕃军军阵前。 大论钦陵骑在马背上观察着承风戍山下的防御工事,看着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泥沟和堑壕,以及一堵堵齐胸高的土坝,他对麾下众将说“唐人在防御守备方面还真是有一套,竟然在地下多是岩石的山坡上都能挖出这么多壕沟,看样子我们要攻下承风戍只怕不太容易啊” 吐蕃军多骑兵,若是用骑兵攻打高山地形且拥有如此复杂防御工事的戍堡显然是不合适的,太浪费了,而且这也不是骑兵的专业,但吐蕃军的步兵只占了四成,这里可还有十万唐军将士,相对来说,吐蕃军的步兵在数量上还是少了一些。 猛将达扎恭略行礼说“大论,只要我军不停的进攻,唐军总有疲倦的时候,攻打几天,总能打下来,这次唐军来了十八万人马,已被我军破去近半,只要再灭了这里剩下的唐军,就能给唐国以重创,河湟地区还不是轻易落入大论之手” 其他吐蕃将军们互相低声议论,几个官员也小生说着怎么能破了这承风戍的十万唐军。 钦陵笑着摆手“诶,唐军虽然败了两场,但我等还是不要小看了他们,李敬玄虽不通兵事,但他手底下还是有能人的再说了,唐军手里的劲弩、弓箭和刀枪都不是吃素的,逼急了,兔子还咬人呢就算我们强行攻下承风戍,咱这近二十万大军还能剩下几个呢” 达扎恭略不吱声了。 钦陵想了想问道“跋地设是否已抵达野狼岗” 旁边有人回答“回大论,跋地设将军已率本部三千步兵上了野狼岗,悉多将军已率残部正在赶来汇合” 正说话间,大将悉多就带着仅剩的两百多个残兵败将出现在钦陵等人的视线之内。 没过多久,一身是伤的悉多骑马来到钦陵面前下马行礼“拜见大论悉多有罪,辜负了大论的嘱托和期望,特来请罪” 钦陵治军极严,就算是亲兄弟的关系,几个弟弟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也只能称呼他的官职,不许叫哥哥。 钦陵看着跪在地上的悉多,沉默良久才说“你守住了野狼岗,切断了唐军的退路,立了大功,但你此前犯错,有过,功过相抵,起来吧” “谢大论不罪之恩”悉多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他今天没有守住野狼岗,这一关只怕没有这么好过。 钦陵扭头喊道“赞婆,派人给跋地设多送一些箭矢、食物和水,帮助他们多收集一些石料、滚木传我的军令,命跋地设死死地钉在野狼岗,不许放一个唐兵从野狼岗经过” 赞婆是钦陵的二弟,在吐蕃国的官职是小论,小论就是副丞相,是钦陵的副手,帮助钦陵处理吐蕃国的军政事务,可以说是吐蕃国的二号人物,这次与唐军交战连他都来了,这次吐蕃国可谓是倾巢而出。 “是,大论” 钦陵能够权倾吐蕃国上下,与赞婆、悉多、于勃论这几个弟弟的帮助是密不可分的,他这几个弟弟都是统兵打仗的猛将,不但勇猛,打仗还很有谋略。 钦陵又问“我们现在的粮草辎重还可以用多久” 主官后勤辎重的官员回答“回大论,此前我们打进河湟地区掳掠了不少,加上这次从唐军手里缴获的,还可以支撑大半个月” 钦陵考虑了一下,说“不急着攻打承风戍,昨夜我写了一封劝降书,赞婆你派一个使者去见唐军主帅李敬玄,把劝降书带给他” “是,大论” 钦陵又下令“传下去,全军后退十里扎下营盘” “遵令”众将领了军令纷纷带队后退。 这边吐蕃大军一动,另外一边的承风戍城墙上,瞭望哨就看见了,大喊“吐蕃人后退了,还派来了使者” 使者手持节杖,一看便知。 声音传到了李敬玄的耳朵里,他也看见了,只是位置比瞭望塔低,看不太真切,他思考一下吩咐“等吐蕃使者到了,蒙上他的眼睛带他进议事大堂见某,诸位将军和先生随某去议事大堂接见吐蕃使者,看看他们要耍何花招” “诺”众将官和幕僚们答应一声,跟在李敬玄下了城墙。 苏扬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他看见李敬玄等人下了城墙去往议事堂,稍作思索就也下了城墙直往营房而来。 营房房间里,王孝杰半躺着端着一碗稀粥喝着,几个兵士站在两侧。 苏扬一看,这几个兵士就是此前把王孝杰抬回来的四个,他没想到王孝杰的动作如此之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他们收做了亲兵。 王孝杰见苏扬回来,放下碗就问“外边情形如何” “将军,钦陵带着吐蕃大军来了,没有二十万也有十八万方才他们在山下摆下军阵耀武扬威了一会儿,现在他们退去扎营了,还派了使者过来,卑职估摸着使者不是劝降就是羞辱李大帅的” 王孝杰皱起眉头说“这钦陵不好对付啊,当年薛大将军都败在他的手里,也不知他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 苏扬已经听人好几次说起薛大将军兵败大非川的事情,忍不住问道“将军,您说的这个薛大将军是薛仁贵” 薛礼、字仁贵,唐朝名将,三箭定天山的光辉战绩威震天下。在古代关系亲厚的平辈之间、晚辈可以称呼前辈、上级的字,不能称呼长辈和上级的名,这是极不礼貌的行为,所以说苏扬叫薛仁贵,这没毛病。 自称一般说自己的名,显得谦逊,但武将在沙场对决之时与敌军大将对话,一般自称自己的字,例如“我乃常山赵子龙、阉人张翼德”,这个时候可不是谦逊的时候,就是要表现得舍我其谁的气势,具体情况还要看场合。 “对,就是薛仁贵大将军这里你都不知道哦,也难怪你不知道,薛大将军纵横沙场的时候你还小,才几岁,当时你祖父已过世了,你父又是一个不成器的,肯定不会跟你说这些” “说起来薛大将军也挺可惜的,曾官拜右威卫大将军、封平阳郡公,一生经历大小战事无数,每场皆大胜,唯独那一次大非川之战败于钦陵之手,哎” 苏扬在前世自然是听说过薛仁贵,只是并不很了解,他也想听听这个时代的人对薛仁贵是怎么一个看法,于是问道“将军能不能给卑职说说薛大将军的事情” “左右无事,那就说说”王孝杰当即把薛仁贵一生经历的大小战役都说了一遍,虽不说事无巨细,但在苏扬听起来已经很详细了。 听完后,苏扬忍不住问“听将军这么说,薛大将军的箭术应该是出神入化的吧” 王孝杰点头“那当然当年薛大将军作为郑仁泰的副将一同率军前往西域平息九姓铁勒的叛乱,就是三箭定天山那一次。临出发之前,当今圣人在宫中设宴为郑仁泰和薛仁贵践行,席间圣人说古有善射者能射穿七层铠甲,让薛将军射五层铠甲试试,薛仁贵当场皮甲此弓射了一箭,射穿了五层铠甲” 苏扬把这件事情听进了心里,他敢肯定薛仁贵绝对掌握了特殊的射箭技巧,否则就算力气再大、弓的力道再大、箭簇再锋利也不可能做到,而今他就是要学习这种特殊射箭技巧才能提高箭术,自个琢磨肯定不行,还必须要找人善射者请教,很显然薛仁贵就是一个很好的师傅。 苏扬想到这里就问“将军,这些年了,怎么没听说过薛大将军的音讯了他在何处” 王孝杰说“被贬去象州了” 苏扬不知道象州在哪里,但肯定是偏远之地,否则怎能叫贬他心里直叫可惜,又想起刚才吐蕃人派了使者过来,脑筋一转,就说“将军,咱们不能呆在这里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啊,吐蕃使者来了,将军难道就不想去议事大堂听听吐蕃人要搞什么幺蛾子就不想知道李大帅他们是怎么应对的” 王孝杰一听,对啊,我可是副总管,我若是不能知道军情战况,我这副总管岂不是成了摆设他略一思索,立即旁边几个新收的亲兵说“来,准备担架把某抬去议事大堂” 第040章 当头一棒 苏扬带着几个亲兵把王孝杰抬到议事大堂的时候,吐蕃使者已经走了,李敬玄看了钦陵写给他的劝降书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差点掀翻了案桌。 “混账、混账,钦陵匹夫,辱我太甚” 将军郭怀舜站出来抱拳道“大帅,容某率军出击,趁着吐蕃人立足不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给大帅出气” 娄师德急忙站出来劝阻“郭将军不可此乃钦陵之计也,定是他见我军防备严密,找不到难以下手,才以劝降书想激怒大帅,令大帅气急之下率兵出战,如此就正中钦陵下怀了” 这时门外有甲士进来通报“启禀大帅,副总管王将军来了,正被人用担架抬着在门外等候” 李敬玄对郭怀舜摆了摆手,示意他退回去,又对甲士吩咐“请王将军进来” 苏扬跟着担架旁边一起进了大堂,亲兵们把王孝杰放在地上,他自己挣扎着爬起来要给李敬玄行礼。 “末将见过大帅” 李敬玄连忙起身“哎呀呀,王将军有伤在身,怎么不留在房里休养自个身体要紧呐你的伤怎样” 王孝杰气喘吁吁道“回大帅,末将的伤无大碍,末将来是向大帅请罪的末将率军攻打野狼岭之前是保证过一定会拿下野狼岗的,没能完成作战任务,请大帅斩末将以正军法” 李敬玄见王孝杰一脸的苍白,虚弱得很,哪里还好意思行军法若王孝杰是一个完好无损的人,他若下令斩之,其他人就算有意见也无关要紧,但此时王孝杰重伤,他若再这样做就会落人口实,对于一个官做到了中书令的官来说,这名声可不好。 “这按律是该当斩” 大将李谨行立即站出来抱拳行礼说“大帅,当时吐蕃大将悉多手里有一千人马,悉多此人又善战,换做任何一人领兵也不敢说一定能够在几个时辰之内拿下野狼岗,末将以为王将军已经尽力了,如今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临阵斩将实为不妥,请大帅网开一面” 契苾明、韦待价、黑齿常之也纷纷站出来求情“请大帅网开一面” 其实军法是极为苛严的,但要主帅真正完全按照军法的规定彻底执行根本就做不到,谁还没一点小毛病谁还不会犯一点小错误 主帅对军队的统帅能力在一定程度上也体现在对军法的执行力度上,一个真正高明的主帅一定会把军法的解释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如此在赏罚方面才能做到游刃有余,让部下和兵士们又敬又怕。 李敬玄原本就没想在这件事情上揪着不放,他见这些大将都出来求情,于是顺水推舟“此事也不能怨你,某也没指望在短时间就攻下野狼岗,事已至此,就算斩了你也于事无补,反而叫吐蕃人幸灾乐祸来人,快把王将军扶起来,安排一个座”。 待王孝杰被人抬着到旁边靠在一张矮几上,李敬玄继续说“钦陵给某的劝降书,尔等都看看” 劝降书被侍卫送到李谨行的手里,李谨行看完之后逐个下传,看完的人无不破口大骂、义愤填膺。 这书信很快就传到了王孝杰的手里,苏扬就站在其的身后,看得清楚明白,他不得不赞叹,钦陵这人不仅政治才能卓越,军事才能也非常人可比,劝降书上的内容言辞犀利,一针见血,也难怪这些将军看完之后都受不了了。 待所有与会的大将和幕僚们看完,书信又回到了李敬玄的手里,他看了一眼众将“都说说吧” 娄师德目光一扫众将,见没人吱声,他便站出来起个头“下官说说自己的看法,降是不能降的,钦陵写这封劝降信的目的很明显是想刺激我军,叫我军忍不住放弃防御与之决战,但如今我军士气低落,还没有从奔逃的惊慌中缓过来,所以我军暂时不能打” 李敬玄不禁问“那以你之见,我军该如何” “下官建议死守承风戍,同时派精锐勇士趁夜突围去洮阳搬救兵,请裴守约率军前来救援” 裴守约就是裴行俭,此时当任洮河道二路军总管,镇守廓州,驻地洮阳,在名义上受李敬玄节制。 李敬玄自个没有想法,对于娄师德的建言又拿不定主意,只好看向其他将校,“诸位对于娄参军的建言怎么看” 将军们互相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死守承风戍、派人突围求援,这个决定到此行不行,有没有可操作性还需要讨论。 苏扬见没有说话,想了想从王孝杰背后走到大堂中间抱拳行礼“大帅,不知卑职能否说话” 李敬玄还没吱声,他下首一个佐官就呵斥“你一个小小的九品校尉怎么进来的此乃军议,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左右,还不把他带出去” 旁边两个甲士就走了过来要把苏扬架走,苏扬见状当即大喝一声“且慢” 两个甲士被喝得站着不动,眼睛看向李敬玄。 苏扬对那佐官大喝“咱祖父乃邢国公、官拜左骁卫大将军、幽州都督,征西突、平葱岭、夷百济、伐高句丽,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史无前例地将大唐版图推至雷翥海咸海,国境直抵波斯。咱大伯封爵彰武郡公、官拜左武卫将军,一生为国征战,战死沙场,我苏家乃将门世家,咱十三岁跟随伯父征战,死人堆里爬了多少回都数不清了,咱都没有资格说话,难道你这个不通兵事的官有资格敢问你祖父是谁你父又是谁” 在场将官们听了苏扬的话都不由在心里暗暗喝彩。 那佐官被苏扬问得发白,不知该如何作答。 苏扬心里却是暗地里接连对苏定方和苏庆节在天之灵说几声对不起,这个时候也只能借这二位的名头狐假虎威一回了。 在唐朝这个时代,门第出身是极为重要的,有些人刚一出生就有了官位或爵位。 李敬玄是士族在朝廷的代表人物,他前后三位妻子都是出身于山东士族,从这些可以看出他是极重门第出身的,只见他笑着对将校官员们说“既然苏小郎把已故邢国公苏大将军都搬出来了,某若不让他说话岂不是不给苏大将军面子哈哈哈好,苏小郎,某就听听你的高见” 苏扬对李敬玄抱了抱拳,然后问娄师德“娄参军,如按照你的建议,要突围必定要夜间行动,而且要选派勇士,野狼岗是必经之地,过去就是九死一生,有几人有这个胆量若要派你去,你敢吗要知道野狼岗上还有几千吐蕃精锐,就算是项羽在世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穿过野狼岗吧” “再有,就算有勇士自愿前往,人是派出去了,可谁知道这人是否穿过了野狼岗倘若人都死了,而我等却不知,还在这里傻傻的等待援军,要等到天荒地老吗” “还有,卑职大胆问一句,咱们的粮食还够大军吃几天水还够喝几天粮食咱不知道还剩几天的份量,但承风戍上下只有一处水源,这里共有十万人马,不算马匹,仅仅只供应将士们的饮水最多也只能支撑三天就会枯竭人两天不喝水就会死,就算吐蕃人不进攻,我们满打满算也只够活五天的” 苏扬的话犹如当头一棒,把李敬玄等大将官员们都打懵了 第041章 馊主意还是妙计? 十万唐军将士们都是在不知不觉被迫来到承风戍的,这一路上担惊受怕,风餐露宿,根本就没有人去计算粮草还够支撑多久,等到了承风戍还没有来得及歇一口气,吐蕃大军又追过来了。 粮食还可以吃多久这里是否有足够的水源满足人和马的需求没有人去管,或许是根本就没有来得及,也不顾上。 而此时苏扬把这几个问题摆了出来,大堂内所有人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李敬玄立即喝问“粮草官何在大军还剩下多少粮草能够支撑多长时间” 没有人应声。 这时契苾明站起来说“大帅,辎重一直是在大军最后的,这期间我军被吐蕃军追兵追上过几次,每次辎重都损失惨重,这两天我等也不曾见过那粮草官,只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李敬玄脸都变了,他不由自主的站起来目光往大堂内的官员们身上一扫,指着一个官员吩咐“你,本帅任命你为新任粮草官,你现在速去统计粮秣还可以支撑几日” “诺”那官员答应,迈步就要出去。 苏扬出声道“不用去了,上午大军抵达时,咱看了一下,经过大致的估算,剩下的粮草最多只够支撑三天,若是杀马,或许可以多支撑几天,但那又怎样呢就算粮草可以支撑一个月的,咱们只有三天的水可以饮用,等五天之后还是要渴死” 没有人去质疑苏扬的对剩余粮草只能支撑三天的判断,这种事情搁谁都不可能信口开河。 残酷的现实摆在所有人的面前,大堂内的气氛变得极为凝重,每个人都感觉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一些从未经历过这种险恶情形的文官甚至都吓得双股战栗,感觉末日即将来临。 苏扬不等众人完全消化这个情况,斩钉截铁的说“现在摆在咱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主动出击,与敌决一死战;要么以一部分兵力牵制吐蕃大军主力,再以绝对优势兵力强攻野狼岗,就算死伤再大也在所不惜,五天之内如果拿不下野狼岗,咱们就在这等死吧” 针对苏扬所说,大堂内的将校官员们都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没过一会儿,将军韦待价出声问“苏小郎,与吐蕃人决一死战的选择从目前我军的状态和士气上来看,取胜的机率不会超过四成;以少量兵力牵制吐蕃大军,再以绝对优势兵力强攻野狼岗虽然看似可行,但要去实现还有几个问题第一,能够彻底牵制住吐蕃大军,第二,如果在我军强攻野狼岗之时,钦陵派兵来攻击我军后背,我军能否挡得住这都是未知之数” 苏扬立即说“我军可以多备骑兵,部署在山上,若钦陵派兵来攻我军后背,我军骑兵则可以从山上从下去,冲散吐蕃军” 这时李谨行说“苏小郎,你的想法很好,但没有实施的条件,山坡上和山下已经被我军挖掘了大量泥沟堑壕,就算预留的骑兵通道也是地面不够平整,从山上顺势冲下增加冲击速度的想法缺乏实施条件” 苏扬皱起了眉头,他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还是缺乏实际带兵作战的经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吗李敬玄有些心烦意乱,在危机面前,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替他分忧解难。 娄师德思考了一阵,对李敬玄行礼说道“大帅,下官有一个想法,还请大帅和诸位将军斟酌” 李敬玄抬手“你说” 娄师德吐出两个字“夜袭” 契苾明一脸的鄙视,嗤笑一声“娄参军不是说笑吧钦陵派人送来劝降书羞辱我等,就是想激怒我等出兵与之交战,吐蕃兵肯定会做好相应之准备,就等着我军自投罗网了,这个傻子都知道,你竟然还想着去夜袭,难道是想让将士们去送死吗” 娄师德也不恼怒生气,他笑呵呵说“下官当然知道吐蕃人肯定会在入夜之后做好准备,设下陷阱等待我军自投罗网,但下官所说的夜袭并非简单一般的夜袭” 契苾明忍不住嘲讽“哦难道娄参军还能把夜袭搞出什么花样来或是你打算施法把吐蕃人都弄傻了等着我军冲过去砍了脑袋” 众将听了契苾明这调侃的话都忍不住笑出声了。 李敬玄敲了敲案桌,维持着大堂内的严肃,“禁声娄参军,你继续说,某倒是想知道你所说的夜袭有怎么个不同之处” 娄师德当即说“禀大帅,下官所说的夜袭分为两拨袭击,第一波袭击放在上半夜;第二波夜袭放在下半夜的凌晨佛晓时分” “哦”李敬玄觉得这个夜袭的确与一般的夜袭不同,他立即说“你继续说,这个上半夜怎么袭击,下半夜又怎么发动” 娄师德从马扎上起身一边走一边说“我军把上半夜的夜袭时间定在子正左右,用来夜袭的兵马不宜过多,取精锐五千人,提前小半个时辰悄悄出发,剩下的兵马枕戈待旦,原地待命” “待夜袭的五千人马走到一半,分出三千兵马往另一边去隐藏起来,只用两千兵马去突袭吐蕃军大营,倘若行动被吐蕃斥候发现,他们早就去禀报钦陵了,这隐藏起来的三千人马正好可以避开吐蕃人的耳目藏起来” “两千兵马袭击吐蕃军大军,倘若吐蕃军毫无察觉最好,正好可以一举击溃他们,如若成功造成吐蕃军大乱,举事的将军就命人点火为号,此地枕戈待旦的大军就迅速出动扑向吐蕃军大营,一举杀他个片甲不留” “倘若吐蕃军早有防备,两千人马冲进大营后落入陷阱口袋之中,也不必做无谓之牺牲,勉强抵挡一阵就假意投降,钦陵绝对想不到我们还安排了第二波夜袭,他们下半夜肯定会放松警惕” “待黎民拂晓时分,隐藏起来的三千兵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出冲入吐蕃军营地,必能造成吐蕃军大乱,那时我军主力就迅速出击,就算把这二十万吐蕃大军全灭也不是不可能” 待娄师德说完,大堂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每个人都在思考琢磨着此人的计策是否可行。 苏扬不知道娄师德的计策是否能够成功,听上去很精妙,利用了人的惯性思维和人在黎明时分最容易犯困的弱点,但他知道娄师德是进士出身,实打实的文官,从前从未接触过军事,也没有在军队摸爬滚打,这样的人想出来的计策真的能用 而苏扬自己也只是一个没有实际领兵作战经验的半桶水,其实他和娄师德都没有说话的资格。 这个不一般的夜袭计划到底是馊主意,还是妙计苏扬不得而知,也许只有去实施之后才能知道结果,他决定在这件事情上不发表自己的意见,以免害人害己。 李敬玄是做了很长时间官员的人,在朝堂上混了很多年,他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上位者在某件事情上一定不能首先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样接下来无论怎么做都有回旋的余地。 他看向两侧的将军们问“诸位将军,尔等以为娄参军之计如何” 第042章 将帅不和 唐朝时期的武将们还是很有话语权的,全然不似宋朝和明朝那样武将没有地位,更没有话语权。 因此主帅在做出决定之前都会征询手下将军们的想法和意见。 但是武将们天生习惯了听命行事,就算要发表看法,也必须要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一旦被人抓住破绽反驳,或是被主帅驳斥,丢了脸面不说,以后在军议之中就没有说话的份了。 其他将军都没有说话,大多数人的领兵经验都不是很丰富,有的将军甚至这还是第一次带兵出征,就比如韦待价,他虽是右武卫将军,可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久在京城武将圈子里混的他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 这里只有李谨行勉强算得上是沙场老将,契苾明年轻的时候也曾跟随他的父亲东征过高句丽,多少有些作战经验,他的父亲契苾何力是铁勒契苾部人,出身于可汗世家,后来率部投唐,深受太宗皇帝喜爱,命他为左领军将军,后来他被叛乱的部众劫持到薛延陀,太宗皇帝不惜以公主下嫁把他换回来,契苾何力深受感动,当太宗皇帝驾崩之后,他要以身殉葬,被高宗李治阻止。 李谨行起身对李谨玄说“此计可一试” 计策能不能成功与如何施行有很大的关系,这主要看人如何操作布置,再高明的计策如果布置不当,也是白搭。 李敬玄脸上露出了笑容,当即说“既如此,不知哪两位将军愿意带兵夜袭吐蕃军大营” 下半夜的夜袭还好说,肯定有人愿意去,而上半夜的夜袭就不好说了,这很可能被困在吐蕃军的陷阱之中,到时候要假意投降,可吐蕃人也不是傻子,万一被钦陵发现了破绽,肯定是人头落地,这就死得太冤了。 将校们都不出声,一个个低着头,谁也不愿意做出头鸟。 苏扬看着眼里,心里不由轻视几分,这帮人一个个精得似猴,平时口口声声要忠于皇帝、忠于朝廷,无惧生死,真到了这个时候,谁都不愿豁出命去干。 苏扬脑筋一转,站出来抱拳道“大帅,卑职不才,虽只是一个九品的陪戎校尉,但也愿意为大帅分忧,卑职愿意带兵负责上半夜的夜袭” 尼玛的,你这个小鬼要搞什么你这么做是要把我们这些老家伙们架在火上烤吗在场的唐军大将们只感觉脸上一阵发烧,心里却在诽腹苏扬这个家伙真是可恶,如果真让他带兵去,他们这些大将的脸还往哪儿搁 “咳咳”这时正装得半死不活的王孝杰咳嗽两声,他神配合一般的呵斥道“苏扬你胡闹,你一个小小的陪戎校尉带过这么多兵吗你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吗只怕你见了钦陵之后就吓得腿软,钦陵一眼就看出你假意投降的端倪,势必会引起他的警觉,下半夜的夜袭成功可能性会大大降低” 王孝杰训斥完苏扬,对李敬玄说“大帅,让末将去吧,末将这个模样更能让钦陵放松警惕” 苏扬冷笑“将军您别逗了,您这副模样能上得了马” 其他将军们心中更加愤怒了,这一大一小就像是在唱双簧一样,这不是打他们的脸么 李敬玄的脸上挂不住了,其他将军没人出来接下这个苦差事,而苏扬这个小鬼又故意跳出来气他,王孝杰更是陪着苏扬胡闹。 “够了,苏扬你退下王将军,你既已受伤就好好待着养伤,否则让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李某人苛待下属,让一个受伤的部将领兵去打仗,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啊” 王孝杰悻悻的不再说话,苏扬赶紧退回去站在他身后。 李敬玄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虎着脸扫视着将校们的脸,忍不住怒气冲冲说“怎么着,平时一个个多能耐,现在真要尔等效死的时候都害怕了尔等都是武将,贪生怕死还能领兵征战吗” 李敬玄毕竟是文官出身,虽然官位高,爵位高,却没有统过兵,没有打过仗,更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这些武将都是粗人,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只服有本事的人,只服能够带领他们打胜仗的人。 而自从开战一来,李敬玄的表现实在太差劲了,真到了关键时刻怯弱不堪,犹豫不决,做出的决定都是幕僚们给出的建议,他自己根本就没有主意,整整十八万人马到现在几乎折损了一半,还战没了两员大将,辎重粮草十去其九,他们怎么能把命交给这样的人 李敬玄有些下不来台了,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样下去,他将威信尽失 娄师德觉得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他也能理解这些将军们的想法,上半夜的夜袭危险性太大,人趋吉避祸是本能,其实这也怨不得将军们。 他站出来对李敬玄行礼“大帅,夜袭之计是下官提出来的,下官虽未带过兵,但这些天跟诸位将军在一起,也算是知道了一些行伍之事,让下官负责上半夜的夜袭吧” 李敬玄有些怀疑娄师德的执行能力,他的体会很深刻,他自己就是吃了不通兵事的亏,否则战事不会糜烂到这个局面。 “你真的能行” 娄师德义正言辞的说“大帅,没有人比下官更清楚这个夜袭之计,关键时刻需要有人去赴险,此人也只能是下官” 李敬玄总算有了台阶下,他点头同意“好,你就负责上半夜的夜袭那么哪位将军愿意负责下半夜的夜袭” 这下众将终于有了反应,一个个纷纷站起来请战。 苏扬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但他却不能鄙视这些人,人性如此,若之奈何他也不知道娄师德怎么能下定决心自己去赴险的,这家伙到底是想升官想疯了,还是真的对朝廷、对江山社稷一片赤胆忠心 李敬玄点了李谨行的名“李将军,由你负责下半夜的夜袭” “遵令” 苏扬看得出来李敬玄让李谨行作为第二波夜袭的主将是出于谨慎的考虑,无论怎么说李谨行的资历和领兵作战经验都远超其他人。 太阳落到了地平线上,天边的晚霞煞是美丽。 苏扬端着装了稀粥的陶碗靠在城墙的墙垛上看着火红的晚霞对月轮说“如果没有战争,站在这里欣赏着日落时的黄昏美景,一定很惬意吧” 月轮套了一副唐军甲胄,戴了头盔,倒也没有人认出她是一个女人,只是她吐蕃人脸上的高原红引起了一些兵士的好奇,但这并不奇怪,唐军之中各族人都有,脸上有高原红的也不止吐蕃人,很多吐谷浑人都有。 月轮小口喝着粥,抬头看了看天边绚丽赤红的晚霞景象,鼻子了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到这么美好的黄昏,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糌粑,也许再也吃不到了” 苏扬拿着木勺的手停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下,安慰道“不会的,长安什么都有,那里居住着上百万的人口,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诗人、各国使臣,他们会把他们的特产带到长安贩卖,你就算想吃牦牛肉也能吃到” 月轮的脸上流露着些许苦涩“或许吧,但在长安吃到的味道或许已经不一样” “我已经无家可归了,我回不去了,这两天我一想到这个,我就感觉特别恐惧和无助,就像是落到了一个深谭里无论怎么游也游不到岸边。我的阿妈若是知道了我的事情肯定会整日以泪洗面,我再也见到她了我该怎么办呜呜呜” 苏扬很能理解月轮的感受,有家不能回,回去就得死,只能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外流浪,没有朋友亲人,无根无萍,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会感觉到无边的孤寂。 他抬起手,迟疑了一下伸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不住,是我害你成这样的” “哇”月轮大哭着转过身来一拳一拳打在苏扬的胸口,打了十几拳,一头扎进了苏扬的怀里。 第043章 你莫走 苏扬迟疑了一下,张开双臂抱着月轮,给她一个温暖的依靠,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待战事结束了,我带你去长安,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你可以在长安城里找一个如意郎君嫁与他为妻,生儿育女,那时你就有一个新家了,你会踏实安心的留下并照顾你的孩子,把他们抚养长大,再看着他们娶妻嫁人,于是你又会有孙子和外孙,儿孙承欢膝下,你会幸福到老” “呜呜呜” 旁边有不少兵士看过来,眼神中带着奇怪和厌恶。 苏扬看见他们那种眼神,就知道他们误会了,扯开粗嗓门大喝“看什么看想家了就哭了,有什么好看的你们不想家吗” 兵士们眼中的奇怪和厌恶之色不见了,一个个都默默的转过身去。 月轮哭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变小,苏扬安慰道“好了好了,先吃饭吧,要不然饭食都凉了” 月轮从苏扬怀中起身,抬起袖子擦了眼泪,拿起墙垛上的陶碗和木勺继续进食。 吃着吃着,月轮问“你知道悉多为何要杀我,死追着我们不放吗” 苏扬心中一动,他此前也一直怀疑,月轮只是一个过气的公主,在吐蕃国的身份和地位并不怎么高贵,悉多犯不着要杀她,为何一直追击不停呢 “按理说你是吐蕃公主,他应该救你,而不应该伤害你,可是他却要杀你,就算你被我们俘虏了,对吐蕃国而言根本无关紧要,他的行为很让人费解,这正是我疑惑的地方” 月轮放下木勺看着西南方向,悠悠道“因为我除了是吐蕃公主之外,还有一个身份,噶尔钦陵你知道吧” 苏扬点头“知道,吐蕃国大论嘛,现在他就在承风戍西南方十里外的吐蕃军大营里” “我的另一个身份是噶尔钦陵的妻子” 什么苏扬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个事实,他很快回过神来“不对啊,悉多是钦陵的弟弟,他是你的小叔子,你是他的嫂子,他怎敢做如此悖逆之事” 月轮一声冷哼“自然是钦陵的意思,没有钦陵的指令,他怎敢钦陵在吐蕃国权倾朝野,威名震天下,他的妻子却被唐人劫走,落入了唐人的手里,我是否清白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天下人会怎么看他、议论他所以他宁愿杀死我,也不愿意救我回去,把我救回去就是一个大麻烦,他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苏扬想了想问道“可你如果不回吐蕃的话,钦陵怎么跟吐蕃国的臣民解释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消失吧更何况你还是公主,吐蕃王室就算再怎么衰弱,总归还有几个有份量的宗室大臣站出来质疑吧” 月轮摇头“你不了解他,他是一个枭雄,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手段他都使得出来,他有的是办法把我消失的事情搪塞过去,而且让其他大臣无法再继续纠缠就比如过河时掉进河里被河水冲走了,又或者打猎时被猛兽叼走了、又或者掉进了万丈冰涧” 苏扬不得不承认以钦陵的权势完全可以凭借这些借口完美的把整个事情搪塞过去。 戍堡下的山坡上,有兵士正在杀驮马和骆驼,一匹匹驮马和骆驼被兵士们挥舞着大陌刀砍掉脑袋,身体轰然倒下。 陌刀这种战争利器是对付骑兵冲锋的好东西,面对冲过来的敌军骑兵,只要持刀的人不怂,眼疾手快,一刀劈下去,人马皆被劈成两半,用它来杀驮马简直不要太轻松。 月轮问“他们为何要杀马和骆驼” 苏扬说“要打仗了,吃了上顿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顿,让将士们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就算战死了也不会做饿死鬼,这就是我们大唐的规矩我们这些吃稀粥的人不打仗,所以只能喝稀粥,去打仗的人才有肉吃” 月轮扭头看过来“你想吃肉” 苏扬摇头“我想吃肉,但我不想打仗在我们大唐没有人愿意打仗,只有当别人欺负到头上来的时候才不得不被迫拿起刀枪但我们从来也不怕打仗,我们都打了几千年了,每一个欺负我们的敌人都没有好下场” 驮马和骆驼被杀掉之后,被伙长们砍成大块大块的扔进已经烧开的锅里煮,再洒上一些盐巴,盖上锅盖,烧大火煮。 没过多久,漫山遍野都弥漫着肉香,这几天没有吃好喝好的将士们都忍不住咽口水。 苏扬没有吃过驮马肉和骆驼肉,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不过就算煮得再好吃,在这个时候肯定也不是那么美味吧 天黑了,山上山下燃起了火堆,即将要去夜袭的将士们成群的围在火堆边啃着驮马肉和骆驼肉,每个人还分了一碗酒,酒的作用就是壮胆而已。 苏扬等人并排靠着女墙墙根坐下,一阵阵肉香味和酒香味从外面飘过来。 “今晚的月色不错真想赋诗一首,他奶奶的,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一个字”苏扬仰着头靠着墙壁看着天上的圆月有些懊恼。 秦大石不由苦笑“校尉,我真是服了你,我们闻着肉香和酒香,肚子饿得呱呱叫,你却还有兴致要作诗,难道你不饿吗” 耿长生摸着肚子问“还有吃的吗好饿啊” 苏扬很是恼火“饿饿饿,整天喊饿,晚饭时的一碗稀粥都灌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在作诗,你们却喊肚子饿,你们都很欠揍知道吗” 彭九斤补一刀“校尉,你想了半天也没闷出一个屁来,我看还是算了吧” “你这龟孙子,竟敢嘲笑小爷,我掐死你”苏扬恶狠狠的掐住彭九斤的脖子就是一阵猛的摇晃。 “哇呜呜,呕、呕,松、松开”彭九斤被掐得舌头都伸出来了。 月轮坐在对面看着他们几个嘻嘻哈哈的打闹,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容,情绪好转了不少。 闹着、聊着,也不知道何时大家都相继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阵清脆的甲叶和兵器的碰撞摩擦声把苏扬惊醒了,他站起来转身看向下方的山坡上,只见山坡上的火堆已经全部熄灭了,在月光的照耀之下,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个兵士正在集合,骑兵在前、步兵在后。 旁边传来秦大石的声音“要出发了” “嗯” 其他人也醒了过来,彭九斤问“校尉,你觉得他们能成功吗” 苏扬想了想说道“我当然希望能成功,娄师德的计是好计,可他的对手是钦陵,想要让钦陵放松警惕、骗过他可不容易啊” 没过多久,五千人马出发了,所有人的嘴里都含着一根木棍,战马的马嘴被笼子罩住,马脚被布包裹,他们走得静悄悄的,无声无息。 苏扬转过身靠着女墙继续坐下,其他人也纷纷恢复原状。 城墙上静悄悄的,清冷的月光洒下显得更加安静,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他们比那些去参加夜袭的将士们还担心和紧张。 沉寂中,苏扬突然道“他奶奶的,小爷突然想唱歌了” 不等其他人回过神来,他就扯开粗嗓门大吼“妹儿丫头你莫走,唱首歌歌儿把你留,歌中有我对你的真情,歌中有你的温柔” 等到了女声部分,他又捏着嗓子唱道“哥哥哥哥我不走,妹妹陪你到白头,陪你直到星星不眨眼,陪你直到月亮躲山沟”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鼓掌大叫“好” 其他人纷纷欢呼起来,“唱得好” 在远处当值的将军曹怀舜听了苏扬的歌声,忍不住对身边的李敬玄说“大帅,这小子莫不是脑子里缺根弦大半夜的一通鬼叫,也不嫌丢人” 旁边一个官员说“曹将军,你跟一个粗汉一般见识作甚你听这粗嗓门声音就知道这位苏小郎是一个莽夫,没长心眼的那种” “咳咳”李敬玄觉得这么议论一个后辈不太好,说道“毕竟是忠良将门之后,都少说两句” 第044章 我都不介意你还不乐意 右武卫员外将军黑齿常之笑着说“某倒是觉得苏小郎不错,现在将士们都很在意这次夜袭能否成功,一个个都担心着呢,他这么一唱,将士们都放松了,把士气也拉回来了,这小子有做大将的潜力啊” 见黑齿常之这么说,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将士们欢欢喜喜、高高兴兴,总比一个个死气沉沉要好得多。 倒是曹怀舜忍不住“哼,我看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苏扬一曲唱完,戍堡城墙上下纷纷响起掌声,有人大叫“再唱一个” 有人马上附和“对,再唱一个” 苏扬原本是感觉心里压抑,忍不住就跳起来唱首歌缓解一下压力,可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见这么多人竟然都要他再唱一个,连忙摆手“不行不行,嗓子唱哑了,唱不了了小爷开了一个头,接下来该你们唱了,下一个谁来有没有要唱的,大大方方的唱,不要扭扭捏捏像个娘们” 立马有人叫道“谁像娘们了唱就唱,都听好了,嫂嫂来一壶酒,俺吃完喝完今晚就在这儿睡下鸟,嫂嫂莫要把俺往外推,你的手大又白” 尼玛的,苏扬正拿着水袋喝水,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喷出来,对面的彭九斤被喷了满满的一脸。 周围忽然轰的一声,所有人齐声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 唱歌那兵士似乎没有听见,全然不在乎,丝毫不受影响。 有人笑得忍不住不停的跺脚,有人笑得捧腹,有人笑得弯下了腰。 月轮红着脸,“啐真是粗野” 兵将们被这种扯开粗嗓门豪放派唱法加上半荤半素的歌词闹得笑翻了天,全军上下呈一片狂欢的状态。 接下来不断有人接着唱,唱法、强调和歌词可谓是花样百出,怎么搞笑怎么来。 李敬玄听得脸上的肌肉直跳,却依然板着脸,但他的身体却不停的颤抖,估计是想笑又担心笑出来之后自己的威严尽失。 有个随军官员气急败坏的大叫“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 “将士们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吧”王孝杰一句话让所有不满的人都闭上了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山下远处有一支火把摇晃。 “快看” “开始了” 曹怀舜大吼一声“都安静” 狂欢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脸上笑容不见了,一个个神情紧张的看着西南方向并竖起了耳朵,他们渴望那里升起冲天大火。 远方隐隐有闹哄哄的喊杀声传来,不少人都听见了,将士们更加不敢吭声,大多数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 没过多久,隐约的喊杀声没有了,但所有人都不敢眨眼,仍然看着远方的夜空。 渐渐的,有人眼皮泛酸,眼睛干涩,不再睁大眼睛不眨眼。 足足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西南方的天空中仍然没有火光冲天的景象出现,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放弃,一个个变得垂头丧气的。 李敬玄脸色平静的说“意料中事” 曹怀舜大声喊道“众将士不必灰心丧气,咱们也没指望这一次能成功,对付吐蕃人,咱有的是法子” “切”很多兵将纷纷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一个个转身坐在了地上。 苏扬抓起长槊向秦大石、霍撼山、月轮公主等人招呼“走吧,好几天没睡一个好觉了,去睡觉” 众人跟着苏扬鱼贯而下,很快回到了营房。 快到门口时,彭九斤一把拉住苏扬可怜兮兮道“校尉,这几天咱们一路奔波逃命,都没睡好,您看今晚就不用给公主守夜了吧卑职实在是撑不住了,眼皮子直打架呢” 苏扬看向耿长生“猪头,你呢” 耿长生很老实“想睡觉” 苏扬恨铁不成钢“猪头这个绰号没起错,我看你就是猪投胎的,哼,工钱减半,滚吧小爷自个来守” 耿长生和彭九斤灰头土脸的跑回了他们的营房。 霍撼山走过来说“我守” “你”苏扬看了霍撼山一眼,摆摆手“算了吧,你也连续好几天没休息了,我今天连睡了两次,养足了精神,今夜我来守” 霍撼山转身走了。 苏扬想了想,走回营房拿了一张毛皮袍子出了门。 月轮公主回到营房关上房门,把羊皮褥子裹在身上躺在了硬铺上,身体不由自主的的蜷缩在一起。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月轮公主起身打开房门见是苏扬,“有事” 苏扬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反手关了门。 “喂,你要作甚”月轮看见苏扬手里拿着厚实的毛皮袍子感觉有些不对劲,急忙拦着他。 苏扬一边把毛皮袍子铺在地上,一边说“今夜没有人给你守门,他们几个都需要休整,没办法,只能我亲自守了” 月轮一把拉住他“等等,你要守夜去外面守啊,钻到我房间来是何意” “夜里外面太冷了,还是屋里暖和” 月轮急了,不让苏扬继续“那不行,我虽比你大不少岁数,可你已经是一个成年男子,你在这里我怎么入睡” 苏扬道“你放心,你睡你的床铺,咱睡咱的地铺,不会碍着你啥事,咱一会儿就睡得死沉死沉的,不会对你咋样的”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出去”月轮说着就用力拉苏扬,要把他推出房间。 苏扬不高兴了“嘿,你还知道你比我大十岁呢我都不介意,你还不乐意了我还担心你老牛吃嫩草呢” “你”月轮的脸瞬间变得通红,“什么老牛吃嫩草,说得可真难听,总之你不能睡这里” “总之我今晚就要睡这里了,你赶都赶不走”苏扬说着往铺好的毛皮褥子上一趟,把两边一裹,把自己裹得一个大粽子一样了。 月龄公主气得差点跳脚,指着苏扬的手指头都开始颤抖,“你、你这不是耍无赖吗” 苏扬突然把脑袋从毛皮袍子里伸出来问“喂,我怎么感觉这个场景好像似曾相识呢” 月轮公主一头雾水“” 苏扬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就是在我唱歌之后第一个唱的那小子,他是不是这么唱的嫂嫂你拿壶酒,俺吃完喝完今夜就在这里睡下鸟,嫂嫂你莫要把我往外推,你的手大又白” 月轮当场就扑上去拳打脚踢,苏扬吓得赶紧躲在毛皮袍子。 “嘭嘭嘭” “哎呀,别打了,要出人命了”苏扬惨叫。 隔壁营房里。 耿长生睁开眼睛喊道“石头,我怎么听到了杀猪声” 彭九斤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赌一吊钱,校尉的童子身肯定没了” “哎呀,要了老命了,怎么就不消停一会儿呢”秦大石颇为难受的伸手把毯子拉起盖住了头部。 至始至终,“死人脸”霍撼山抱着他的刀都没有睁开眼睛。 黎民时分,外面还漆黑一片,苏扬突然睁开了眼睛,直挺挺坐了起来。 他起身卷起毛皮袍子轻手轻脚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隔壁的房门被苏扬推开,他走到了霍撼山的床铺前,“死人脸,去公主房门口守着”说完转身就走。 霍撼山睁开眼提着横刀就跟着走了出去,秦大石、耿长生和彭九斤也惊醒了,他们知道第二波夜袭就在黎明时分发动,立即起床拿了兵器就跑上了城墙。 第045章 送死 月西沉,星光暗淡。 戍堡的城墙上、哨塔上都挤满了唐军兵将,山坡上、上下的唐军将士们也爬上了土坝翘首向西南方向张望,四野漆黑如墨,什么都看不见。 李敬玄早来到城墙上,他扭头看了看旁边的沙漏,感觉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对身边的传令官下令“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做好出发准备” “遵令” 早已在戍堡堡门下等候的七个传令兵接到命令之后迅速向各军所在的防区跑过去,为了尽量保持安静,不闹出声响,传令兵们只能跑步去向各军主将传达军令。 接到军令的各军大将迅速下令麾下兵马集结,将士们一个个的动作都很麻利,精神振奋,他们都知道了李谨行负责的第二波夜袭即将开始,他们要在主帅的带领下以最快的速度扑向吐蕃军大营,完成致命的一击。 “启禀大帅,各军将士们都已集结完毕”传令官前来报告。 李敬玄点头,下达了最后一道军令“传某军令,中军留下三千人守承风戍,其他将士随某出击吐蕃军大营” “得令” 李敬玄说完伸手一摆披风转身就走下城墙,卫士和随从官员纷纷跟随而去。 苏扬见大军很快就要出发,他扭头问耿长生、彭九斤等人“某要跟过去,尔等是一起还是留下” 彭九斤道“校尉,十万大军出击,多我们几个不多,少我们几个不少,咱没必要去受这份罪吧” 前军已经全军覆没,编制自动解散,苏扬等人除了王孝杰这个上级之外,已经没有人可以管他们了,王孝杰在养伤,他们几个也就放了鸭子。 彭九斤、耿长生、秦大石等人的伤势还没有痊愈,苏扬也不好强令他们跟他一起前往,他考虑了一下说“双方总兵力接近三十万人的旷世大战,一生能有一次机会参与就已经是泼天之幸运了,某若不去,定会后悔,某不想给将来留下遗憾你们几个伤还没好,某就不勉强你们了,都留下吧” 他说完整理了一下装备就蹬蹬噔跑下了城墙。 秦大石等人借着城墙上的火把看见他骑了一匹马跟在李敬玄的护卫队伍身后飞奔而去。 没过一会儿,霍撼山护着身披唐军铠甲的月轮公主来到了城墙上。 秦大石、彭九斤和耿长生等人向她抱了抱拳行礼,虽然她不是本国公主,但人家总归是公主,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他们几个也不好当做一个普通的女人看待,该的礼节还是要有。 月轮公主问“人呢” “刚下山”耿长生指了指山下。 月轮公主抿了抿嘴,走到女墙边扶着墙垛看着山下人头攒动的队伍怒气冲冲道“他要去送死吗口口声声说要带我去长安供我吃喝养我,还没过一夜就把说过的话抛至脑后了,眼巴巴跑去送死苏扬你就是个混蛋、骗子,你是个大骗子” 骂着骂着,月龄公主扶着墙垛蹲了下来,不断的抽泣,以至于哭声越来越大,最后竟是嚎啕大哭。 秦大石、耿长生、彭九斤等人面面相觑。 彭九斤向其他几人挤眉弄眼,凑到秦大石耳边低声道“没想到校尉小校年纪对付女人还真有一套,这才几天勾上了一个公主。不过校尉也太不负责任了,既然承诺了要养她,去送死之前也应该做好安排嘛,你看看人家一个公主从凤凰沦落成了野鸡,现在丢了饭碗,太可怜了” 秦大石压低声音“呵,要不你养她多加一双竹箸而已” 彭九斤看向嚎啕大哭的月轮公主,竟然颇有些心动,可一想对方是吐蕃公主,从小锦衣玉食,而他却只是一个庶民出身,吃着粗茶淡饭长大,两人的身份地位完全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难道让她一个公主跟着他吃糠咽菜 人家公主虽然年龄稍大了一些,可却长得美貌非常,身段又好,气质雍容华贵,而他彭九斤一副泥腿子的模样,怎么看都不搭边啊。 彭九斤想到这里竟然感觉自己有些自惭形秽,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这不好吧,俗话说兄弟妻不可欺,我若这么做就是不仗义啊” 秦大石“呵呵”一声不再理他。 耿长生对月轮公主说“他不会死的” 月轮公主哭着扭头“你怎知钦陵如果那么好对付早就死了很多次了” 各军兵马已经在山脚下列队完毕,只待李敬玄一声令下,大军各部就会依次出发。 苏扬举着火把骑着马一路小跑,追上李敬玄的时候,李敬玄带着卫队正好走到大军前方。 他立即策马跑过去大喊“大帅,等等”他正要靠近李敬玄,却被卫队的人拦住了。 李敬玄正要下令大军出发,听到苏扬的喊声扭头一看,“那是谁” 旁边有人回答“是已故邢国公苏大将军之孙苏扬” 李敬玄考虑了一下,对旁边的吩咐“让他过来” 苏扬被领了到李敬玄面前,他行礼说“大帅,末将建议大军等一等再出发现在还没有听到吐蕃大营那边传来动静,我们去得太早容易被吐蕃军的斥候发现,而且卑职听说钦陵这个人很不好对付,万一他在途中设下了埋伏,我们这十万人马恐有全军覆没之危啊” 他话刚说完,旁边一个将军就大声呵斥“简直是一派胡言某看你是危言耸听,钦陵怎会知道我大军要前往他若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岂不成神了你一个小校的九品校尉竟敢阻挡大军、拖延时辰,真是狗胆包天来人,拿下” 几个甲士上前来那苏扬,很快就把他架住拖着外走。 苏扬大叫“大帅,三思,三思啊” 李敬玄这时摆手“且慢苏小郎也是一片好心,且年纪尚小,行事不知轻重,情有可原,放了他吧” “诺”甲士们退了开去。 李敬玄举手向前挥了挥“各军依次出发吧” 军令下达,首先是左厢二军出发,接着是右虞侯军,一支支队伍熄灭火把,每个人都咬着一根木棍,战马也都用笼子罩住了马嘴,用布包裹了马脚。 “哎”苏扬叹息一声,上马跟在李敬玄的卫队一侧一起前行。 队伍刚刚动身启程,西南方向就传来大量的喊杀声,吐蕃大营所在方向的天空出现大量火光。 “李谨行成功了,他成功了”李敬玄看见这冲天大火,他欣喜若狂,当即大声下令“传令下去,全军全速前进” 传令很快向各军传达军令“全速前进” 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都开始跑步前进,大量的金属摩擦和撞击声响起,夹杂着大量的脚步声,十万人马全速行军的动静不是小打小闹,声势浩大无比。 跑了几里路之后,唐军将士们一个个都喘着粗气,有些人已经是汗流浃背,苏扬骑在马上还好,他发现大军前锋好似进了一片狭长的低洼地带,两侧有低矮的山岗。 “这地形”苏扬看着这里的地形只感觉一阵心惊肉跳,这他吗就是打伏击的绝佳之地啊。 他来不及多想,立即跑到大军前头拦住李敬玄“大帅,快下令大军停下” 第046章 中伏 李敬玄被苏扬拦住去路,很是不高兴,喝道“苏扬,你这混账小子还没闹够吗战事紧急,大军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支援李将军,贻误了战机你吃罪不起,快快让开” 苏扬知道李敬玄一直容忍他还是看在他那死去的祖父苏定方的面子上,他也不废话了,直接指着两侧模糊朦胧的低矮山岗说“大帅请看,咱们所在的位置是一片狭长低洼地带,两侧是山岗,若吐蕃人在山岗上设下伏兵,待我军大队人马进入,必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啊为谨慎起见,还请大帅先派斥候去探查一二” 苏扬的目的远超常人,其他人看不清远处低矮的山岗,但他却能看见。 李敬玄将信将疑,立即下令“全军停止前进斥候队,速去探查” “领命” 队伍停下来,两队斥候分别向左右两侧探查过去。 左侧山岗上,骑在马背上的达扎恭略皱起了眉头,唐军只有先头队伍进入了伏击区,但此时唐军却停了下来。 “不好启禀将军,唐军派了斥候过来,只怕是已经发现了异常”一个百户长小跑着过来禀报。 达扎恭略沉思一下,当即立断拔出战刀“不能再等了,众将士随我出击,截杀唐军” “杀” 随着吐蕃军令下达,两侧山岗上突然出现大量火把,无数火箭向唐军先头部队射过来。 “嗖嗖嗖” “啊、啊”大量火箭落在唐军先头队伍之中,被射中者惨叫不止,战马看见火光受到惊吓,纷纷发了狂。 苏扬手持长槊厉声大喝“有伏兵保护大帅、保护大帅传令官派人传令中军前进挡住右翼,命左虞侯军前进挡住左翼” 苏扬的话根本没人听,两支箭矢射过来,他挥动长槊挡开,对惊慌之中的李敬玄大吼“大帅,快下令前军就地防御,命左虞侯军上前护住左翼、中军上前护住右翼” 李敬玄已经吓破了苦胆,哪里还听得近苏扬的话,他惊恐的打马转身就跑“撤,快撤” 苏扬一看急眼了,大吼“不能撤,不能撤啊,回来,都回来我曰你先人,你个狗曰的李敬玄,给老子回来啊” 苏扬的吼叫声被巨大的嘈杂声淹没了,埋伏的吐蕃人已经杀出来,唐军将士们因为主帅逃走而乱成一团,前军将士们想要往回逃,后方的将士们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因此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为了逃命,互相撞击践踏,自相残杀。 大量的喊杀声和隆隆马蹄声,以及伴随而来的箭雨让唐军将士们更加惊恐,根本没有与吐蕃军战斗的胆量和想法,只想着如何尽快逃离这里。 苏扬想跑却跑不了,往回走有其他唐军将士拦着,往前走肯定会被吐蕃伏兵夹击,与他一样的还有很多的前军将士们。 “嗖嗖嗖”箭雨不停的落下,周围不断有人中间倒下,惨叫声令人犹如置身与地狱之中。 苏扬不停的挥舞着长槊格挡射来的箭矢,突然之间,身下战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紧接着就向一旁倒下,他心中一惊,长槊往地下一撑,整个人被甩出去落在地上连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 吐蕃人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唐军兵士们却还不思防御抵抗,还在想着逃命。 苏扬心中大急,一边挡开射来的箭矢,一边大吼“前军将士们,都不要慌,逃不掉了,与其在逃跑中被吐蕃人追杀致死,还不如一起结阵自保,不想死的都聚集在我身边来” 被苏扬这么一通大吼,周围一些唐军兵士们认清了现实,在犹豫一下之后有十几个兵士向苏扬靠拢。 “快快块,以某为中心摆下圆形阵,长矛向外斜插于地下,把盾牌挡在身前后来的人从内向外站位”苏扬大声指挥。 “弓手、弩手在最内,陌刀手其次,刀盾兵再次,长矛兵最前” 其实唐军的弓和弩装备率几乎达到了百分之百,即便是辎重兵也装备有弓箭和横刀,但是唐军中的弓手和弩手是职能兵种,大多只负责远程打击,一般不与敌军进行近身厮杀。 如果按照装备兵种划分,可以分为弓兵、弩兵、刀盾兵、长矛兵、骑兵、陌刀兵、辎重兵;而如果按照职能划分,则分为弓兵、弩兵、跳荡、马军、奇兵、战锋队、驻队。 在临阵对敌时,唐军一般以兵种的职能进行排兵布阵,但此时苏扬能指挥的人数太少,只能按照装备的情况指挥兵士们御敌。 越来越多的唐军兵士聚集在苏扬周围,圆形阵的规模越来越大,但吐蕃人也已经杀了过来。 黑夜之中也看不太清楚,打头阵的吐蕃骑兵们一头就撞进了混乱的唐军之中,无数骨折、惨叫声响起,不停的冲击着人类脆弱的心灵。 苏扬已经管不了其他人了,他聚集的圆形军阵也同样受到了吐蕃骑兵的冲击,两百多人的圆形阵在一波冲击之下死伤超过三分之一,但吐蕃骑兵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圆形阵外围堆积了一米多高的尸首。 “弓箭手听令,前方一百步,放箭” 随着苏扬一声大吼,圆形阵最中间的几十个弓箭手一起向南北两个方向的一百步外射出了箭矢,箭矢一波接一波,一百步外举着火把正策马向这边奔驰过来的吐蕃骑兵们纷纷栽倒,战马和兵士的惨叫声不断传来。 只因人数太少,弓箭的火力输出太稀疏,即便连续不停的放箭,单位面积内的杀伤数量也太少,依然有大量吐蕃骑兵冲过来。 苏扬沉着脸,他听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大喝“陌刀手上前准备” 三十多个陌刀手通过预留的通道走到圆形阵的最外围举起了寒光闪闪的大陌刀,一丈长的陌刀,刀身两侧开刃,刀尖呈锥形。 但吐蕃骑兵冲过来的时候,陌刀手们一个个劈下去,人马皆被劈成两半,血水内脏洒了一地,后面的吐蕃骑兵们对前面的同伴被劈杀茫然无知,还在向前从,却是一个个被劈死。 眼见这里有一个唐军军阵还在抵抗,越来越多的吐蕃兵马向这边围过来,他们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唐军将士们在苏扬的指挥下如冷酷无情的杀戮机器,周围的吐蕃人和马的尸体越堆越高。 “放箭”远处传来一句吐蕃话。 “嗖嗖嗖”大量箭矢从天而降,圆形中的唐军兵士们纷纷中间惨叫着倒下。 “给我冲”一个吐蕃将军见苏扬的军阵被箭雨打击得露出防御上的破绽,当即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大量的吐蕃骑兵冲过来,原本就所剩人数不多的圆形军阵此时如同一个破筛子,在吐蕃骑兵的冲击下瞬间崩溃。 残存的唐军兵将们只能各自为战,身上插着几支箭矢的苏扬大吼着端着长槊冲向一个起码冲过来的吐蕃将军,他已浑身是血,谁也不认识他,不知道他是谁。 “噗嗤”一声,苏扬避开了对方刺来的长矛,手中长槊捅穿了对方的身体,把对方顶得脱离了马背。 他一手抽出长槊,一手搭上了马鞍,身体翻身而起,一个刹那间就上了马背,周围两根长矛刺来,他身体后倒,手中长槊猛的横扫过去,两个吐蕃骑兵被扫落下马。 “驾”苏扬大叫着打马冲了出去,危急之时,他也顾不上是哪个方向了,只要能冲出吐蕃军包围圈就有活命的希望。 吐蕃大军追着唐军的后队追杀,一直追到了承风岭下才停止,战斗进行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结束,喧嚣声也渐渐平息。 第047章 死里逃生 承风戍,议事大堂。 李敬玄脸色惨白的坐在主位上,一脸的疲倦和狼狈,一身的宰相威严荡然无存,他此时只是一个极为的平常老人。 其他将军和随军官员们的脸上也都生意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所有人都垂着头,军心士气在此时已经跌落到了最低点。 “崔长史回来了”门口传来了一个守卫的声音。 大堂内包括李敬玄在内的将帅们都抬头向门口,只见长史崔文裕拿着一摞厚厚的名册走进了大堂。 “见过大帅” 李敬玄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仿佛精气神全没了,“统计得如何损失了多少人马” 崔文裕躬身道“回大帅,前军两万人马全没了,左虞候军也损失了六千人,其他各军的情况还算好,没什么损失” 这时从外面传来喊声“报报” 只有紧急军情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大堂内众将校和随军官员们又看向门口,只见一个甲士一手按剑快速跑进来,在堂前单膝下拜“禀大帅,李将军回来了” “李将军李谨行”李敬玄声音颤抖的问道。 “是的” 黑齿常之立即问“他怎样了带回来多少人马” 甲士哭道“李将军身负重伤,随行只有三十余骑,个个都带伤” “快随我去迎”李敬玄立即起身向外面小跑过去,其他将校们纷纷紧随其后,所有人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精心策划的两次夜袭不但没有成功,反而被吐蕃人摆了一道。 众人很快出了戍堡堡门,就看见许多兵士抬着担架走过来,足有三十余副。 “李将军,你怎么样”李敬玄走到李谨行身边焦急的询问。 李谨行浑身是血,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是李敬玄,想要挣扎起来,却被李敬玄按住,只好再躺下,他语气虚弱“大帅,夜袭失败了,钦陵在大营设下了埋伏,第一波夜袭没能骗过他若不是麾下将士拼死护卫,末将只怕再也见不到大帅了” “别说了”李敬玄制止他,“来人,快把李将军抬进去,传医官给李将军和其他将士治伤” 安置好李敬玄之后,众人又回到了大堂。 问题来了,钦陵是如何得知有第二波夜袭的,又是如何得知唐军主力会前去支援并在途中设下埋伏的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冒出了这些疑问。 “难道那钦陵真有未卜先知之能若是如此,这仗还怎么打不如早降”有人叫嚷道。 又有人说“某听闻钦陵每次出征都要带咒师,厉害的咒师可以测卜吉凶,想必钦陵能够未卜先知只怕是因为咒师的缘故” 将军韦待价大怒,豁然起身怒斥“简直是一派胡言岂不知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若真有未卜先知者,哪里还有天灾人祸” 那人反驳“将军说没有未卜先知者,那这事如何解释” 大堂内立马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吵得不可开交。 城墙上,秦大石、耿长生、彭九斤和霍撼山人等各自一脸的死灰,前军两万人马全军覆没,就连左虞侯军都损失了六千人马,剩下所有人都逃回了承风岭,就是不见苏扬。 “苏校尉肯定是向阎王爷去报道了,咱们几个难兄难弟今后怎么办”彭九斤也没有了往日的狡诈和奸猾,对未来充满了茫然。 月轮公主抱着双膝蜷缩在角落里,双目无神,脸上木然,浑身不停的颤抖。 秦大石抬头看着灰白的天空,叹道“苏校尉年纪虽小,却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原本某还想战事结束之后跟着他混,或许能混个出人头地,可如今哎” 彭九斤看向耿长生“猪头,你有何打算” “没想过” “你猪头这个绰号真没起错”彭九斤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扭头又看向抱着横刀靠在女墙上的霍撼山“死人脸,你有何打算” 霍撼山冷冰冰道“校尉留下的命令是护卫公主” 彭九斤不由自主站起来走到霍撼山面前大声道“校尉已经死了,他死了,懂吗你可以不用继续执行这个命令” 霍撼山一字一句“人死了,命令还在某不能违令” 彭九斤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也控制住自己,他须发伸张,跳起来大骂“你是猪啊你比猪头还猪天底下怎么还会有你这么死脑筋的人老天爷啊,你让我遇到的怎么全部都是一些怪人啊” 晨雾笼罩着大地,白雾朦胧之中,几匹马啃着野草,草地上到处躺着尸体、兵器、破烂的旌旗和幡,杂乱无章的箭矢斜插在地上,一片片,数也数不清。 尸体最多的位置堆起来一人多高,尸堆最顶上趴着一个唐军小校,一只手还紧紧握着一杆血渍斑斑的马槊,另一手上的血渍已经干涸,自然耷拉着垂下。 突然,唐军小校的食指突然抽搐了一下、两下、三下,没过多久,他突然猛吸一口气,随即开始连续不停的咳嗽,身体随之翻过来仰面躺在尸堆上,胸膛急剧起伏,呼吸如同鼓风机抽风一般。 十几息之后,唐军小校的呼吸趋于缓慢均匀,他满脸血污,血渍已经干涸,只有两只眼睛还露在外面。 “嘶”全身剧烈的酸痛感让苏扬忍不住叫出声来,头部还是一阵发晕。 此前他抢了一匹马打算逃走,却没想到才跑了一段路又被一拨吐蕃兵围住,只能拼死厮杀,其他吐蕃兵都去追杀其他唐军了,只有这一伙吐蕃兵围攻他。 他拼尽了全力杀光了围攻他的吐蕃兵,自己也耗尽力气,却不知道哪儿射来一支粗大的弩箭射中了他的头盔,他的头颅受到撞击,当场昏死过去。 等其他吐蕃兵返回时只看见一堆尸体,不见活人,也没人来打扫战场,他是侥幸捡回一条命。 苏扬在尸堆上挣扎,想要爬起来,却是四肢无力,怎么也爬不起来,挣扎了许久才从尸堆上滚下来。 太疼了,战斗得太激烈、时间太长,身体全身肌肉、软组织几乎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拉上,几处箭伤倒是不该死,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要害。 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有意识的加快呼吸速度,这样能让血液循环加快,有助于恢复体力。 但雾气快要散开的时候,苏扬终于挣扎着爬了起来,但身体还是摇摇欲坠。 “必须要尽快返回承风戍,否则吐蕃人一旦来打扫战场,我命休矣”苏扬心里计较着,怎么才能尽快回到承风戍呢 这时他看见不远处有一匹黑马正在吃草,好像是他从一个吐蕃将军手里抢夺用来逃跑的,后来又遭遇了吐蕃兵围困,战斗之时他滚落下马,这马也跑了开去,没想到竟然没有走远。 “喂,马儿过来,过来”苏扬对黑马叫道。 黑马闻声抬头看了看苏扬,打了一个响鼻之后低头继续吃草。 苏扬又叫“马儿,黑子” 黑马这时又抬头看向苏扬,苏扬继续叫“黑子,过来” 黑马看了苏扬几秒,竟然真的向他走了过来。 此前只想着尽快逃走,后来又是战斗激烈,根本就没有仔细观察这匹马,此时再一看,苏扬发现这黑马的体长、身高都超过一般的战马,浑身黑毛油光水滑,没有一丝杂色,他已经算是长得很高大了,身高却只与这黑马的肩高一样。 “哈哈哈,好黑子”苏扬很是高兴,这马如此听话,又长得极为神骏,他心情极为舒缓。 “咱们去承风戍”苏扬说着就要爬上马背,可他的体力还没有恢复,全身又拉伤了肌肉和筋膜韧带,居然爬不上马背。 黑子打了一个响鼻,竟然跪了下去,随后侧躺在地上。 苏扬一愣,随即心中狂喜,这黑子竟然已通了人性,他趴在马背上,用手摸了摸马鬃,“黑子,咱们走” 第048章 娄师德投降了? 承风岭下的防御阵地上,几个唐军兵士正趴在土坝上警戒,这时马蹄声不疾不徐的从前方传过来。 “有人”一个哨兵叫道。 负责警戒的唐军兵士们立即紧张起来,全都提高了警惕,弓箭手、弩手迅速拉弦上箭。 在所有警戒的唐军兵将们的视线之中,一匹大黑马从雾气中走出来,马背上竟然还趴着一个人,得胜钩上还插着兵器。 “谁”一个唐军队正大声喝问。 苏扬有气无力“你大舅” 虽然仅仅才三个字,但这是用大唐官话说出来的,唐军弩手、弓手纷纷松开了弓弦,如释重负。 队正带着几个兵士上前走到大黑马旁边,看见苏扬脸上被已经干涸的血渍糊得看不清面容,身上还插着几支箭矢,忍不住问道“校尉,你这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苏扬缓缓抬头“你说呢有酒否” “水都没有得喝了,还想喝酒” “小爷疼得厉害,喝酒就不疼了” 队正只好派人找来一个装酒的牛皮水袋递给苏扬,“一直舍不得喝,便宜你了” 苏扬不接,“小爷要是还有力气,也不会趴在马背上了,你喂小爷” “你算你狠谁叫你官比咱大呢”队正哼哼几声,打开塞子往苏扬嘴里倒酒。 苏扬一口气喝光了一袋酒,只感觉浑身暖洋洋的,身上的疼痛果然减轻了不少。 “多谢了,小爷姓苏名扬,字镇远,今欠你一人情,日后必定厚报” 队长摆手“都是同袍兄弟,别说厚报不厚报的,你是哪个军的卑职派人送校尉过去” “不必了,咱是副总管王将军的部下” 黑子把苏扬驮到了戍堡下,城墙上有人大叫“快看,有人回来了” 城墙上的兵士纷纷伸出脑袋向城下看来,人群中突然一声怪叫“额滴个老天爷咧,是校尉,是苏校尉啊石头、猪头,死人脸快看啊,是校尉回来了,他还没嗝屁啊” 话音刚落,月轮公主突然起身向楼梯跑去,其他几人也纷纷跑下城墙。 半个时辰过后。 营房里的床铺上,苏扬除了四肢和头部,驱赶部位被纱布包裹得跟粽子一样,他脸上的血渍已经清洗干净。 医官把纱布打了一个结,一边清洗双手一边对苏扬说“不碍事,都是一些皮外伤,不过这几天千万别沾水” 秦大石在旁边插了一句“他就是想沾水也没水给他糟蹋啊,喝的水都没有多少了,哪里还有让他糟蹋的” 医官点点头,又说“校尉全身疼痛是因厮杀过猛、时间过长,全身筋肉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拉伤,又有淤血堆积阻塞所致,老夫给你开两副活血化瘀的药吃两天,这两天就不要再上阵了” 苏扬点头,苦笑着说“咱就是想动也动不了啊” 医官起身要走,拄着木杖坐在一旁的王孝杰说“先生受累了” “将军客气了,应当的,老夫告退”医官说完提着药箱转身离去。 月轮公主打来一盆水,用毛巾打湿了给他擦脸和四肢。 王孝杰见苏扬没什么大碍,于是就问“当时具体是何情形” 苏扬就把当时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王孝杰听后皱起了眉头“似乎我军的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掌控之下,娄师德带着两千人马进行第一波夜袭陷进去了没出来,不但李谨行也失败了,我大军主力还在增援的半途遭到了伏击,某怎么也想不通,吐蕃人是怎么知道我军详细计划的” 彭九斤在一旁说“难道这个钦陵真有未卜先知之能他身边的咒师真能神通广大到可以预测未来” 众人不由都看向月轮公主,她是吐蕃王室中人,对咒师的了解要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透彻。 月轮公主放下毛巾,缓缓道来“咒师有多厉害我还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通过一些手段可以预测某件事情的吉凶。例如钦陵要出征,事先就要问咒师此战吉凶如何,咒师要搭建祭坛、吟诵经文、准备诸多法器,到最后给出一个是吉还是凶的结果,但要问咒师吉在何处、凶在哪里,却是说不上来的” 王孝杰点头说“确实如此,我朝钦天监就可以通过星象变化预测吉凶” 苏扬却是有些不信,“咱倒是对这个存疑,如果能预测吉凶,钦天监难道就没有对这次大战进行预测以他们的本事不难测到这次会惨败吧既然都知道了此战不吉利,为何还要打这一仗十八万人马啊,这关系到十八个家庭,有的还是父子兄弟齐上阵,这些人个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们若是死在这里,他们的家庭就垮了,皇帝和朝廷诸公们难道把人命当草芥吗把百姓疾苦当做自己的乐趣吗” 这话让王孝杰和月轮公主等人哑口无言。 秦大石这时问“校尉,按你这个说法,钦陵对我军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又如何解释” 苏扬思索片刻后说“咱也想过这个问题,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可以通过研究琢磨对手的心理想法从而推测得出结论的,钦陵能够推测我军会派出人马进行夜袭并不奇怪,因为这是我军目前能够做的选择之一,但是我却不相信他能够推测出还有第二波夜袭,可他的确知道了我军还有第二波夜袭,也做出了安排部署,让我军的计划泡汤,还损失惨重我认为,只有两种可能” “什么” “第一,我军内部有高层将领作为内应给吐蕃人通风报信,而且此人应该知道我军的全盘计划,但是问题又来了,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那么他是如何把消息传递出去的第二,第一波参与夜袭的人在投降之后有人真的投降叛变了,此人向钦陵供出了我军的真实全盘计划,于是钦陵迅速做出了安排部署” 王孝杰思考了一下,摇头说“第一种可能性极小,就算有高级将官是吐蕃人的细作,但现在两军对垒,想要把消息传递出去谈何容易,只怕就算是李大帅也做不到不漏痕迹吧” 那么只剩下第二种可能性了,第一波袭击的队伍中有人真的投敌旁边了,供出了唐军的真实意图。 就在苏扬、王孝杰等人在议论这件事情时,在距离此地不远的议事堂内,李敬玄和幕僚几将校们也在讨论这个问题,最终得出了与苏扬相同的结论。 那么参与第一波夜袭的将士们之中是谁投敌并泄露了消息呢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现出娄师德这个名字,他是这个二次夜袭计划的提出者,他身在敌营,为了苟活性命把唐军的军事行动计划供出来再正常不过了。 “一定是他,绝对是他如果不是他,还有谁有这个机会泄密”性情暴烈如火的将军契苾明怒气冲冲的大叫。 其他人虽然没有像契苾明一样大呼小叫,但似乎都颇为认可这个结论。 第049章 别无选择 李敬玄还不敢相信,在他的印象里,娄师德是一个脾气很好,很能忍的人,说起来他自从来到洮河道当任大总管负责此次西征事宜,娄师德对他的帮助非常大,一直以来都是站在他一边,帮助他加强对西征大军的掌控,他实在不敢相信娄师德为了活命会背叛大唐、出卖这十万大唐将士。 就在这时,一个甲士快步从外面小跑进来禀报“启禀大帅,娄参军回来了” 李敬玄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不由起身“你说甚” “娄参军回来了,很快就要进堡,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十几个人,他们是被吐蕃人押着来到山下的,身上都被捆了绳索” 随军官员和将校们一个个都面面相觑,很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吐蕃人怎么转性了竟然主动把俘虏放回来,这还是头一回吧 李敬玄皱着眉头,额头上的皱纹沟壑加深了不少,他沉着脸说“带他们进来” 娄师德和十几个将校兵士很快被带进了议事大堂,他们的双手都被吐蕃人用绳索反绑在背后,每个人都是一脸的憔悴和狼狈。 “扑通”一声,披头散发的娄师德跪在了李敬玄面前,大哭道“大帅啊,下官无能,夜袭失败了,害死了五千健儿,下官愧对他们、愧对他们的家人,更愧对大帅的信任,下官罪该万死,请大帅斩了下官,给将士们一个交代” 与娄师德被吐蕃人一起被放回来的十几个将校兵士,他们没跟着一起跪,被俘虏了并不是罪过,谁也不想被俘虏。 大唐这个时候大臣和平民觐见皇帝都不用下跪高呼万岁,这些都是后来才有的,下级官员见上级就更不用下跪了。 但这次娄师德不同,夜袭计划是他提出来的,但却搞砸了,他觉得自己对于这些将士们是有罪的。 将军契苾明早就忍不住了,他大骂“娄师德,你的确该死,但是我等没想到你如此不要脸,你背叛大唐出卖将士们,现在竟然还有脸回来请罪你说,是不是吐蕃人安排你回来卧底探听我军消息的” 娄师德懵了,另外十几个跟着他一起被放回来的将校兵士也都一脸的迷惑。 娄师德连忙道“等等,这是怎么了大帅,下官何时背叛大唐出卖将士们了” 李敬玄阴沉着脸盯着娄师德“黎民拂晓时分,李将军准时发动第二波夜袭,但吐蕃军早已做好了准备,三千人马陷在吐蕃大营之中,李将军在亲兵随从的拼死护卫之下才逃出来,你不会不知道吧还有,某带大军主力去吐蕃大营支援李将军,却在中途遭遇了吐蕃军的伏击,左厢二军作为前军被吐蕃军击溃,两万人马全军覆没,左虞侯军也损失了六千人,你别告诉某你不知道这些” 娄师德瞪大了眼睛,其他十几个将校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不不,大帅,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下官他们在第一波夜袭失败之后被困在吐蕃大营之中,在勉强抵挡了一阵之后就按照预定计划假降,但此后一直被关在吐蕃大营之中,有吐蕃兵士严密监视,倒是听到了李将军率军杀进来的动静,但很快就平息下去,也猜到李将军肯定失败了,但下官真不知道吐蕃军会在半途设伏伏击大帅啊” 契苾明站出来对李敬玄大声道“大帅,这厮死到临头了还在遮掩、撒谎,还在为自己开脱末将以为不必再问了,直接拖下去砍了,以告慰战死袍泽们的在天之灵” 有几个将军也纷纷出声支持“请大帅明正典刑” 娄师德急忙大叫“大帅,卑职没有背叛大唐,没有陷害将士们,卑职以先祖之名发誓,绝对没有做过这事,否则叫卑职万箭穿心、不得好死,还请大帅明鉴哦,对了,钦陵放卑职等人回来之时在卑职的身上留了一封书信,想必应该是要交给大帅的” 李敬玄闻言对旁边的侍卫摆手,侍卫上前从娄师德身上搜出一封书信转身递交给他。 他打开书信看了起来,钦陵在书信中说了目前双方兵力对比、士气状况,又把唐军目前的困窘说了清清楚楚,再次希望他率部投降,只要他率部投降,钦陵保证不会伤害唐军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只待与大唐朝廷的谈判达成一致,就会放他们归家。 “又是一封劝降书,哼”李敬玄冷哼一声,把书信丢在了一旁。 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殊不知汉时李陵投降匈奴最后得了什么下场满门被诛,本人也被汉朝钉在了耻辱架上,终其一生也只能留在匈奴、死在匈奴。 李敬玄作为一个文人,自认为这一点风骨还是有的,命可以不要,名声不能毁。 这时李谨行对李敬玄行礼道“大帅,目前形势严峻,末将以为咱们还是想想该怎么突围,至于娄师德倒是不急于处置,还是等我军突围出去之后再做计较”。 李敬玄给了李谨行这个面子,当即下令“来人,把娄师德押下去,严加看管其他人各归本队”。 “大帅,大帅,卑职是冤枉的,卑职没有背叛大唐啊”娄师德在大叫声中被拖走了。 粮食不多了、饮水也只够喝两三天,形势极为严峻,两三天之内若不能突围出去,这残存的数万人马只怕也会全军覆没。 “诸位,怎么突围,诸位可有何想法” 将军韦待价站出来抱拳说“大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只能强攻野狼岗了。此前苏小郎提出过以一部兵力牵制吐蕃大军,再以绝对优势兵力强攻野狼岗的想法,末将认为未必没有可行性,咱们先把骑兵集中起来,再尽量把冲锋的道路收拾得平整一些,让骑兵能够快速借地势之利冲下去。只要钦陵派人去增援野狼岗,我军骑兵就从山上冲下来冲垮他们的增援人马” 李敬玄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有把握吗” 韦待价摇头“没有把握能成功,但是除了这个,我等似乎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向其他地方突围根本无法摆脱吐蕃大军的追杀”。 残酷的事实摆在李敬玄和其他将校们面前,李敬玄的确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同意韦待价的提议“那好,某会派人把山坡清理平整以便能够让骑兵高速冲下去,某给你两万人马攻打野狼岗,一应器械任由你挑选,粮食和水率先供应你部,但你只有两天时间” “遵命”韦待价抱拳领命后转身离去。 李敬玄又下令“契苾明、曹怀舜,某命你二人把所有骑兵都集中起来,各自领一半人马,在韦将军率军攻打野狼岗期间,倘若吐蕃人派兵增援,你们其中一人就率部冲下山去杀散他们,另一人准备随时率部增援” 二人抱拳“末将领命” “崔长史” “下官在” “某命你去组织将士们把山坡休整一番,最大程度修整得平整一些,一定要让骑兵可以随心所欲的顺着山坡冲下去” “下官遵命” 第050章 现形 营房里。 在养伤的苏扬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喧嚣声。 “妖精,去外面看看发生了何事” 彭九斤领命而去,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他才回到营房。 “校尉,打听清楚了,外面发生了一些事情,娄师德和十几个将校兵士被吐蕃人返回来了,还带来了钦陵的第二封劝降书,李大帅下令把娄师德关了起来,他们决定强攻野狼岭,韦将军带两万人马和大量器械出发了,契苾将军和曹将军奉命把所有骑兵都集中起来,一旦吐蕃大军来增援野狼岗,他们就会率部冲下山去进行阻击,还有崔长史正带人清理修整山坡,以方便骑兵进击”。 苏扬颇为愤恨“某早就提出过这个想法,但他们还存在幻想,也认为这个想法难以实施,到头来还不是没得选择若是听某的建议早些强攻,说不定此时已经攻破野狼岗,大军都撤回鄯州了,现在却又想起来再进行强攻,难道驻守在野狼岗的吐蕃人这段时间就什么都没做吗他们现在有了准备,我军再要强攻,难度直接翻倍了” 正说话之间,野狼岗方向传来了喊杀声,苏扬知道强攻野狼岗的战斗开始了。 他想起一事,问彭九斤“妖精,你能打听到跟着娄师德一起被放回来的那十几个兵将都有哪些人吗” 彭九斤想了想说“这事应该不难” “好,你现在去打听,尽快把这些人的姓名和所属番号编制打听清楚” “明白” 到了黄昏时分,攻打野狼岗的战斗暂且告一段落,这一个下午的时间,韦待价未能攻下野狼岗,据传回来的消息所说,将士们的损失很大。 吃饭的时候彭九斤回来了,他带来了打听到的消息。 “校尉,都打听清楚了,跟随娄师德一起返回十几个将校兵士互相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跟娄师德也不算熟悉,只有一个叫范通的裨将与娄师德是同乡,他也是除了娄师德之外,军阶最高的将校之一,其他人的姓名和所属番号分别是” 苏扬一边听,一边用毛笔把这些人的姓名和所属番号记下来。 “死人脸,你去查一查娄师德和这些人,看看接下来他们当中有谁的行为比较异常,有了发现之后立即来报” “诺” 霍撼山走后,王孝杰问“你怀疑除了娄师德之外,那些十几个跟着他一起回来的人当中也有奸细” 苏扬放下笔说“娄师德是不是叛变了我不知道,但是钦陵的行为却让我感觉不太正常你们想啊,他若是要给李大帅送劝降信的话,随便派一个小兵就可以了,根本没有必要把娄师德放回来,可钦陵不但把他放回来了,还一并放了十几个将校兵士,这些人的军阶最高的是范通,其他人的军职军阶都不高,钦陵为什么要放了他们就算为了示好、博取李大帅的好感,也应该放了那些被俘的军职军阶更高的将校才对,而且这十几个人互相之间都没什么关系,我怀疑这些人是钦陵命人从俘虏当中精心挑选的” 秦大石皱着眉头一脸的疑惑“这钦陵这么做是为何呢” 王孝杰道“必然是大有深意的,否则一个人怎么会花费大力气去做一件无用之事” 苏扬思索片刻后说“等等看吧,看看死人脸能够发现什么” 次日清早,苏扬等人刚刚吃完早饭,野狼岗那边就传来了喊杀声,战斗又开始了,这一次更为激烈,攻击强大更大、次数更加密集。 大约中午时分,霍撼山来到了苏扬住的营房。 “有情况了” 霍撼山点头“裨将范通行为异常,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在山上山下四处乱转,还一度靠近水源及囤积粮草的仓库;另外还有一个叫吴朗的校尉从韦将军率部攻打野狼岗开始一直就呆在城墙上,直到战斗停止才下了城墙,战斗开始之后又上去了,似乎在观察战斗状况,那些守卫城墙的将士都没有他关注战事 还有一个叫何三的兵士,总是喜欢往瞭望塔上去跟哨兵闲谈其他人倒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这时苏扬听霍撼山说的话最多的一次,可见霍撼山并不是不会说,而是不想废话。 苏扬想了想又问“有没有人接近过娄师德” “除了送饭菜的,没有其他人,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范通、吴朗和何三之间在这段时间之内有没有联系” “暂时没发现” 苏扬考虑了一下,“好,继续监视,若发现他们之间见面或有了联系,立即来报” 霍撼山转身就走了。 强攻野狼岗的第三天上午,唐军吃完了最后一粒粮食,但是野狼岗依然没攻下来,还牢牢掌握在吐蕃人手里。 现在粮食没有了,饮用水也所剩无几,最多只能管今天,过了今天,所有人都会没有水喝,唐军上下处在一片恐慌和焦虑之中。 一个消息传到了苏扬这里,吐蕃人又派了信使,他正要去议事大堂打探一番,看看吐蕃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这时霍撼山走了过来,苏扬一看,“有情况了” 霍撼山点头“兵士何三趁着哨塔上的哨兵去小解之际,用旗帜打了旗语” “是我方用的旗语,还是敌军旗语” “不是我方旗语” 偷偷打旗语,还是使用未知的旗语苏扬皱起了眉头,立即问道“这个何三从前是何兵种” “传令兵” 苏扬一拍手掌,“这就难怪了,此人必定是吐蕃人策反的内应要知道旗语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在短时间之内学得会并记得住的,而要及时通报消息,打旗语是最好的办法,现在没有交战,所以没有人会去注意插在哨塔上的旗帜,吐蕃人正好可以通过内应打旗语来获悉我军内部消息,所以这个何三在被俘之后就成了吐蕃人策反的对象” “我去拿下他”霍撼山说完就走。 苏扬一把拉住他“人多眼杂,你没有军令胡乱拿人容易引起公愤,到时候只怕拿不到人,反而还会惹众怒这样,我知道戍堡下有一个地窖,已经空了,那地方适合审问,也没人注意,你把人打晕之后扛过去,如果别人问起,你就说饿晕了,我待会就过去” “诺”霍撼山点头转身离去。 苏扬丝毫不怀疑霍撼山的办事能力,他思索一下出了戍堡找到李熠辉。 上午没吃饱,李熠辉正在发牢骚,这家伙估计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勋贵子弟,身上的那股纨绔和混不吝气息,苏扬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哟,什么风把咱的苏小郎吹来了有没有吃的” 第051章 抓人 苏扬一把打开李熠辉伸过来的手,“你这么神通广大的人都找不到吃的,咱一个没落的将门子弟哪有本事搞到吃的别废话了,有一件立功的事情想不想干你若想干,咱算你一份,事成之后保你至少官升一级” “哎呦喂,现在肚子都吃不饱了,还有啥立功的事情莫不是想拉着某去跟吐蕃人拼命吧咱可不干这蠢事” 苏扬转身就走,却被李熠会一把拉住,“别走啊,把话手清楚再走不迟,说不定某有兴趣呢” 苏扬当即把李熠辉拉到一旁说“某怀疑跟着娄师德被放回来的十几个将校兵士之中有被吐蕃人策反的细作,有三个人这个几天的行为极为可疑,某已经派人盯了他们三天了,今天抓了一个,某现在要去审问,但腾不出手来去盯着另外二人,担心他们察觉到危险躲起来,你带人去帮某去盯着他们,不让他们跑了,只要某撬开这个人的嘴,这大功基本上就十拿九稳了,如何,干不干” 有这种好事李熠辉哪里肯放过他当即道“干了你说,是哪两个杀千刀的” 苏扬掏出一张纸条递过去,“就是这二人记住,千万别打草惊蛇” 李熠辉接过纸条看了一眼,“某办事你放心” 苏扬立即前往地窖,等他赶到时,霍撼山已经等在地窖门口了。 霍撼山见苏扬来了,打开地窖的门走了进去,苏扬紧随其后关上了门。 “嗤”的一声,苏扬用打火石点燃了墙壁上的油灯,随着油灯的火焰增大,地窖里被照亮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唐军兵士躺在角落里。 他走到昏迷的何三身边蹲下,扭头看了看霍撼山,霍撼山点了点头,走出地窖关上门并守在门外。 “醒醒”苏扬甩手几耳光扇在何三的脸上,“啪啪啪”三声在地窖里回荡。 何三被打醒了,看见自己身处在一个昏暗的环境里,又看见苏扬这个不认识的人蹲在身前,立即警惕道“你是何人为何把某绑来这里” 苏扬道“吐蕃人给你何好处,让你冒着满门被诛的风险背叛大唐,帮助吐蕃人残害同袍兄弟”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何三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你、你胡说、什么背叛,什么好处,某听不懂” “何三,你的事发了,你以为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其实自从你们回到承风戍就已经被盯上了,你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咱看在眼里,你若再狡辩,结局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而你的九族也会诛灭干净但你若愿意配合某把其他人揪出来,某就向大帅求情对你从轻发落” 何三的脸色变来变去,他赌苏扬并不知道其他人的存在,就算一直盯着他,却也没有足够的证据,当即厉声道“某什么都没干,你为何要如此冤枉某某往日与你无冤无仇啊” “范通和吴朗认识吧这几天范通总是在山上山下的阵地上转悠,有时还去仓库和水源处溜达,至于这个吴朗,还需要某继续说下去吗” 何三的最后一丝侥幸都被击碎了,他没想到苏扬竟然知道得这么多。 “某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不说也没啥关系,等某把范通和吴朗抓住再严加拷问,某就不信他的骨头有多硬,一旦他们张嘴交代,你就彻底完蛋” 何三立即抓住苏扬的手臂,连声说“我说,我说,但你要放某一马” “某会尽量为你周旋,但你不能跟某讲条件快说”苏扬大喝。 何三被喝得浑身一抖,当即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正如苏扬猜测的那般,何三等三人是在三天前的夜袭之中陷在吐蕃大营之中被俘的,当晚就有精通大唐官话的吐蕃官员对他们进行严刑拷打和策反,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 在吐蕃人的严刑拷打和一百两黄金的诱惑之下,何三把唐军的传令旗语内容背了出来,紧接着,吐蕃人又以此为把柄胁迫他回到唐营做细作,主要任务就是为吐蕃人传递消息,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教他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吐蕃旗语内容。 至于范通和吴朗,他们也同样被吐蕃人用严刑逼供和大量的黄金珠宝威逼利诱了,三人的任务各不相同,范通的任务是负责查清楚唐军的防御部署和粮食饮水储存情况,而吴朗的任务是监视唐军的任何军事行动。 苏扬听完之后用绳索把何三捆了起来,再用臭袜子堵住他的嘴,带着他走出了地窖。 “走,咱们去抓范通和吴朗” 两人押着何三走出地窖,在沿途不少唐军兵士们疑惑的目光中找到了李熠辉。 “老李,怎样人没跑吧” 李熠辉朝范通所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在那呢,胳膊受伤绑了纱布的” 苏扬顺着李熠辉所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很快就发现了目标,当即道“走,过去抓人” 李熠辉急忙拉住苏扬“你没疯吧那可是昭武校尉,与将军仅差一级,级别比你高出好几级,比某都高出一大级,若是没有大帅的军令就胡乱抓人,咱可不敢保证能让他乖乖就范弄不好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我看还是先去禀报大帅吧,请了大帅令箭再来,如何” “怎么,怕了”苏扬扭头看着李熠辉,脸上露出轻视的神色。 李熠辉哪里被人如此轻视过他当即怒道“怕个鸟抓人就抓人,出了事咱顶着” 说完就带着手下一干兵士走向范通,苏扬扭头看了一眼霍撼山,“看好何三,绝不能出事” 霍撼山点头。 “范通”李熠辉走到范通面前大喝。 范通看着李熠辉及他手下一干人,皱眉道“何事” 李熠辉大喝“拿下” 几个兵士立即冲上去把范通按倒在地上。 范通奋力挣扎,大怒“好大的狗胆” 周围一些兵士见状纷纷叫嚷“放人,快放人否则对尔等不客气” 苏扬见周围的兵将们群情激奋,若是不尽快脱身,只怕会闹出哗变,他当即扒开人群走过去大喝“都住嘴” 周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苏扬,一人喝问“你谁啊” 苏扬义正言辞大声道“昭武校尉范通被吐蕃人策反,甘当敌人细作,向吐蕃人泄露我军军机,出卖大唐和同袍兄弟,我等奉命将其缉拿,谁敢阻拦” “唰”一下,苏扬拔出明晃晃的横刀大吼“一律视为同党拿下问罪” “啊这”周围的兵士们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一个个都纷纷退开,要与范通保持距离。 范通立即大叫“将士们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这是在诬陷,我范通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会沦为吐蕃人的走狗” 第52章 冲突 “死到临头了还想垂死挣扎”苏扬担心周围的兵卒们再被范通煽动,抬腿一脚踢过去,范通当场被踢晕,他把手一挥“带走” 李熠辉当即招呼手下兵士们拖走范通。 没过一会儿,李熠辉又带着苏扬等人来到了另一处位置。 “看,那个脖子上缠着纱布的人就是吴朗” 苏扬也不废话,当先走向吴朗。 吴朗十分警觉,他察觉到危险,抬头看见苏扬和李熠辉带着大批兵卒快步向他这边走过来,顿时脸色一变,当即拔腿就跑。 李熠辉一看,急了,指着吴朗大吼“站住,给某抓住他” 手下兵士们纷纷向吴朗追过去。 苏扬取下后背的弓箭张弓就射出一箭,“嗖”的一声,正在狂奔的吴朗应声而倒,随即趴在地上惨叫连连,那一箭射中了他的大腿,他拖着中箭的大腿在地上爬,还想着要逃,几个兵士冲上去死死地按住了他。 “哈,大功告成”李熠辉颇为兴奋,转头问苏扬“现在如何处置去向大帅禀报” 苏扬摇头“他们二人的口供还没有拿到呢,现在就向大帅禀报未时尚早,倘若他们在大帅面前反告咱们一状,岂不麻烦得很” “对对对,先审问,一定要拿到他们的口供” 众人押着三个细作就往回走,刚刚走到戍堡堡门下,秦大石就拄着木杖气喘吁吁快步走过来,“校尉,大事不好,曹怀舜带人来抓公主,猪头和妖精跟他们干起来了” “卧槽”苏扬脸色一变,大骂一声,当即拔腿就往堡内跑过去。 李熠辉傻了,公主哪儿来的公主“不对难道那吐蕃女人是公主我的天爷啊,苏扬这小子竟然把吐蕃公主都掳来了,难怪那天他要跟某拼命呢” 看着苏扬迅速离去的背影,李熠辉犹豫了一下就对手下挥手“押上他们几个跟某来” 苏扬跑到营门外隔着老远就看见月轮公主被两个兵士从营房押出来,将军曹怀舜看见月轮公主生得美貌,眼睛都看直了,而耿长生和彭九斤被几个兵士死死按在地上,二人用尽力气挣扎怎么挣脱不开,脸上在地面来回摩擦都磨出了血。 他大怒,想也不想就从背后取下长弓,四支箭上弦拉开。 “嗖嗖嗖嗖”几乎四声齐鸣。 箭矢分别四个按住耿长生和彭九斤脸颊上擦过,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让他们不由自主的松开了耿长生和彭九斤,一个个惊叫着接连后退并伸手摸着脸颊。 耿长生和彭九斤趁机脱离兵士们的控制,并从地上各自捡起武器背靠背做警戒攻击姿势。 “放开我,放开我”月轮公主大叫着挣扎,抬腿一脚踢中了一个兵士的裆部,那兵士疼得松开双手一脸痛苦的蹲了下去,另外一个兵士控制不住,被月轮公主争夺开来。 曹怀舜这时回过神来,他伸手一把抓住了月轮公主的肩膀。 “受死”一声暴怒的大吼声从背后传来。 曹怀舜感觉到极强的杀意,他左手迅速拔刀看也不看就向转身向后挥刀斜斩。 “铿”的一声,一道兵器交鸣之声闪过。 身在空中的苏扬感受到战刀上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道,他反应极快,立即用巧劲让自己进行了一个后空翻,落地之后连续后退了五六步才卸掉力道。 曹怀舜这时才看清楚袭击他的是苏扬,厉声大喝“苏小郎你想作甚知道攻击上官是何罪名吗” 苏扬怒气冲冲怼回去“跑到咱的地盘来抢咱的女人,曹怀舜你想作甚” “此乃吐蕃月轮公主,怎的成了你的女人苏小郎,你连公主都想染指,某看你是想女人想疯了吧某若不是看在你乃名将之后,今日定不饶你快快退开,某还要带月轮公主去见大帅” 苏扬平息着急促的呼吸,他扭头看向耿长生和彭九斤大骂“小爷一天给你们开四吊钱的工钱,你们连一扇门都守不住,你们两个怎的如此废物啊,小爷的钱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耿长生自觉嘴笨,没出声,彭九斤持刀一边警惕对他们虎视眈眈的兵士,一边大声回应“校尉,不是咱不肯卖命,实在是敌人太强势,你也看到了,连你都不是曹将军的对手,咱哥俩怎么守得住这扇门呢” 苏扬抬手用刀指着曹怀舜“曹将军,咱不管她什么身份,咱只知道她是咱从吐蕃人的地盘上抢来的俘虏,是咱的战利品,若我不心甘情愿,就算是皇帝想要她,咱也可以不搭理” “哈,好大的口气”曹怀舜忍不住大声嘲讽。 旁边一个兵士提醒“将军,大帅还在大堂等着呢” 曹怀舜点点头,看着苏扬喝道“大帅得知吐蕃国月轮公主在承风戍,派某来请公主前去一见苏小郎,某是奉命行事,本没必要与你说这多废话,全然看在你乃是名将之后的份上才如此,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识相就速速退开,否则休怪某对你不客气” 苏扬冷笑“咱家的东西,不是任何人想拿走就可以拿走的,将军若要强抢,某手上这柄刀却也不会同意” “好胆”曹怀舜的忍耐极限到底了,他当即挥刀扑向苏扬。 “来的好”苏扬面露狰狞大吼一声,一刀劈向曹怀舜的刀。 “当当当”连续一声兵器交锋之声,两人的身形在一片刀光之中闪避腾挪、互相交错纠缠。 连续交锋七八个汇合之后,苏扬已经深深感觉到自己这副身体没有长成,在力量和战斗经验上与曹怀舜这成名大将还有很大的察觉。 只过了十余招,苏扬不得不改变打法,他不再与曹怀舜硬碰硬、刚对刚,而是充分发挥自己远超常人的身体灵敏度和反应速度的优势与曹怀舜进行周旋。 随着苏扬改变打法,曹怀舜一时间拿他没办法,二人不停的交手,兵器碰撞之声越来越急促,战斗越来越激烈。 突然“咔嚓”一声,再一次兵器相交之后,苏扬手上的横刀短成了两截,这时曹怀舜的战刀再一次劈来。 苏扬情急之下把半截短刀扔向曹怀舜,在飞速倒退之中,他以最快的速度取下射月弓,一支利箭搭在弓弦上,“嗖”的一声射向曹怀舜。 曹怀舜原本躲避飞来的半截短刀,刚要继续杀向苏扬,没想到苏扬的箭术如此高超,在这一瞬间就完成了取公、取箭、张弓搭箭、放箭的动作,他立即挥刀格挡。 “当”的一声,闪电般射来的利箭撞在了曹怀舜的刀身上,曹怀舜感觉巨大无比的力道把撞来,整个人被撞得向后后退五六步才稳住身形。 他再一看,这一箭竟然把他的战刀刀身撞得一个凹陷进去一块,他面露震惊,不由自主看向苏扬,却被苏扬手上的那张弓吸引了目光,他的脸色由震惊变成了不可置信,失声叫道“射月弓它怎会在你手上” 苏扬却不理会曹怀舜的问题,对彭九斤大喝“你们两个蠢货,还不快护住公主” 彭九斤和耿长生反应过来,迅速跑到月轮公主身边护着她向苏扬这边靠近,霍撼山也拔出战刀挡在他们身前一步一步后退,就连秦大石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长矛跑了过来。 曹怀舜带来的一个校尉见状立即挥手大喝“来人,围住他们” 大量兵士听令后立即拿起兵器把苏扬等人团团围住,苏扬等人也纷纷拿起兵器与之对峙,双方互不相让。 这时李熠辉带人快步走过来大叫“慢来慢来” 曹怀舜扭头一看,转身抱拳道“小王爷,你来作甚” 李熠辉对这句问话颇为不满“这又不是你们家,某想来就来你们这是要作甚吐蕃人还没有杀进来,你们自己倒是先打起来了,是不是都不想活了若不想活了就自己跑下山去,保管很快就死个通透,别在这儿害了其他兄弟” 曹怀舜刚想开口,就见李熠辉摆手“好了,你也别说了,事情某都已知晓,咱们都一起去大堂见李大帅吧,某也想知道李大帅想要如何对待月轮公主” 苏扬本能的感觉这事不是什么好事,想要拒绝,却见李熠辉向他摇了摇头,他沉思一下,对霍撼山、秦大石等人吩咐“保护好公主,咱们一起去见大帅” 第053章 舍得一身剐 月轮公主换下了唐军铠甲,穿戴上吐蕃贵妇人的服饰,身披着名贵大氅,身后侧跟着曹怀舜、李熠辉、苏扬等人,众人一同走进了大堂。 大堂内数十双眼睛看过来,有的眼神中带着欣喜,有的带着欣赏、有的带着欲念。 只见坐在李敬玄右下首的一个吐蕃使者立即起身向月轮公主行礼“达拉瓦拜见公主” 月轮公主点点头,问道“你来此所为何事” “回公主,大论听闻公主被唐人劫持至此,特命小臣前来与李大帅交涉公主放心,小臣来之前,大论已有交代,不论付出任何代价,小臣一定会竭尽全力营救公主” 这时李敬玄从主位上走过来向月轮公主作揖“某到承风戍许多时日却不曾知晓公主尊驾在此,请公主恕罪” “咳咳”苏扬咳嗽两声,上前两步“大帅虽为宰辅,位高权重,却也不能派人强抢下属吧今日大帅若不给咱一个交代,说不得咱就上书朝廷请皇帝主持公道了” 苏扬这话一说出来,大堂内众将及随军官员们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心说你苏扬虽是名将之后,可你一个小小的九品校尉竟敢当面顶撞当朝宰相,一点情面都不留,谁给你的胆子你死去的祖父苏定方大将军虽威名赫赫,留下的部将如今也都身居高位,可毕竟人死如灯灭,再大的功劳只怕也挡不住一个宰相的怒火啊 果然,李敬玄怒容满面“苏扬,你给某说清楚,谁派人抢你了又抢了何物” 苏扬扭头看了看月轮公主,见她满脸戚容,知道她看见吐蕃使者在这里,猜到了吐蕃使者的来意,心里只怕是已存了必死之念头,他暗暗咬牙,决定豁出去了 “这个女人是咱的俘虏,按规定她是咱的战利品,除了吐蕃人,无论是谁也不能抢夺而曹怀舜将军却带着手下兵将去营房抢夺,方才他亲口承认是奉大帅之令不知大帅还有何话可说” 李敬玄大怒“混账,咱何时说要把公主抢来咱是让曹将军去请公主来大堂” 苏扬冷哼“那请大帅问问曹将军,他是不是请的” 曹怀舜见李敬玄看过来,连忙抱拳“末将是遵照大帅吩咐去请公主的,可苏小郎手下两个兵士堵住门不让,末将无奈,只能动了粗”。 李敬玄也很无奈,心里直埋怨曹怀舜不会办事,他可没让曹怀舜动粗,他对曹怀舜摆摆手,让他带人退出了大堂,又对吐蕃使者达拉瓦说“还请使者先到隔壁厢房休息片刻,容某与部将们商议一番再给使者一个答复” “下官静候大帅的佳音”吐蕃使者达拉瓦说完就在一个随军官员的引路下去了隔壁厢房。 李敬玄对苏扬说“吐蕃使者的来意是想带月轮公主回去,作为交换,吐蕃大论钦陵承诺释放俘虏的我军将士并退兵,为了这数万将士,某决定答应吐蕃大论钦陵,释放月轮公主鉴于月轮公主是你的俘虏,某愿意对你做出相应的补偿,你有何要求可提出来,即便某决定不了,某可上书朝廷和陛下,极力为你争取” 苏扬再扭头看了月轮公主一眼,发现她眼角似乎有泪水落下,当即断然回绝李敬玄“大帅恕罪,咱不能把月轮公主交出去” 长史崔裕担心李敬玄又要发飙,立即站出来打圆场,对苏扬呵斥“苏扬,别犯浑大帅这是在给你台阶下,你可给脸不要脸如今数万将士被困承风戍一连数日,粮草耗尽,水源断绝,要攻下野狼岗也是遥遥无期,若不交出月轮公主,不出两天所有人都会死,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就算想死也别拉着所有人给你陪葬啊” 在崔裕之后,不断有随军官员站出来指责、劝解苏扬,让他立刻答应交出月轮公主,甚至连几个大将都站出来劝他以大局为重。 苏扬脸色难看,大声怒斥“够了用一个女人来苟全自己的性命,你们这些朝廷柱石难道就不觉得害臊吗” 众人之中大部分人还有些羞耻之心,被苏扬这番话驳斥得无地自容,纷纷面露惭色退下。 但依然有人为了活命连脸面都可以不要,脸面是什么就是用来扫地的 崔裕反驳“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苏扬,本官就不明白了,月轮公主的确是美貌,可你犯得着为了她豁出性命吗天底下美貌女子多得很,我崔家就有好几个适龄的美貌女子,你若有意,本官可以做主把其中一个许配给你” 苏扬冷笑“哈,你崔家乃高门大户、世家大族,咱小门小户的高攀不起有吐蕃公主可以娶来做妻,咱又何必做那捡起芝麻丢了西瓜之蠢事” “你你”崔裕听了这话气得差点吐血,这不摆明了说他崔家门第不如吐蕃国王室么 衙将李德祖唰了一下拔出战刀用粗嗓门吼道“跟这黄口小儿废话作甚竟敢当众违逆大帅之命,来人,给我拿下他” 霍撼山、彭九斤、耿长生等人也迅速拔出战刀护在月轮公主面前。 几个甲士拿起兵器向苏扬冲上来,“放肆”苏扬大吼一声,手中长槊一挑一挥,四杆长矛瞬间被扫断,他把长槊插在地上,闪电般从背后取下弓箭,向衙将李德祖射出一箭。 这一箭来得又快又狠,李德祖连反应都没有就被射穿了肩膀,他惨叫一声,捂着被射穿的伤口连续后退的几步才站稳脚跟。 大堂内所有人都傻眼了,谁都没有料到事情竟然发展到如此恶劣的地步,也惊讶苏扬的胆子竟然会大到在大堂内动武的地步,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这小子,真是 “保护大帅拿下他”也不知谁喊了一句。 苏扬唰唰唰连射三箭,三个兵士瞬间中箭受伤倒下去,其他兵士还没有来得及靠近,他的长弓上又出现了几支利箭。 “来、来啊谁还想死”苏扬如恶狼一般扫视着这些兵将。 兵将们见苏扬的弓箭如此厉害,一个个都吓得不敢再向前,脸上呈现出惊惶之色。 大将李谨行扒开挡在前面的兵士沉声呵斥“苏扬,你要作甚快放下兵器,只要你现在放下兵器,某用身家性命担保你无事”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月轮公主见苏扬为了他竟然不惜反抗李敬玄,又与众将和官员们为敌,她再也顾不得自身安危,出声道“苏小郎,我不值得你如此,你还有身边这几个袍泽兄弟,你得为他们着想;你还有家人,你更要为他们着想把我交出去吧,我是吐蕃人,理应回到吐蕃国的土地上你若觉得吃亏,可向钦陵讨要大量钱财,想必他是不会吝啬的” 第054章 选拔敢死队 苏扬扭头看着月轮公主大叫“钦陵要杀你,你回去就会被秘密处死,你这个女人怎的如此愚蠢” 月轮公主摇头“我若不死,这承风戍的七八万人马就会活活饿死渴死,你们若不把我交出去,钦陵甚至不用再出动一兵一卒,只需围困承风戍,不仅你们全部会死,我也活不了我左右是活不了的,还不如让你们所有人都活下去” “哈哈哈”苏扬大笑,却笑出了眼泪,“我苏扬虽不是英雄豪杰,可也不会怯弱到用一个女人去换取苟且偷生的资格” 他指着周围一个个大将和随军官员大骂“你们这些蠢货、愚蠢之极你们以为放了月轮公主,钦陵就会真的答应退兵吗你们太天真了,为了活命,你们竟然弱智到会去相信钦陵的鬼话,你们一个个可都是朝廷柱石啊” 大将们和官员们一个个虽然愤怒苏扬如此直白赤裸的骂他们,可也都自觉理亏,只能忍了。 李敬玄叹息道“事到如今,我等已想不到其他办法可以脱身。某年纪大了,半截黄土埋到了脖子,没几年好活了,死不足惜,但那些将士们儿郎们还年轻钦陵虽不可信,但总还有一些希望。苏小郎,算我李敬玄求你,给这些袍泽们一条活路” 苏扬沉默片刻,收了弓箭对李敬玄抱拳“大帅,给某五百敢死之士攻打野狼岗,一天之内若拿不下野狼岗,某与公主一起去见钦陵,是某劫了月轮公主让他蒙羞了,某把这条命给他换去吐蕃退兵” 李敬玄表情一愣,“你” “大帅若无其他法子,就请大帅答应某” “本帅可以给你死士,可你职位太低,又无威名,你凭什么让他们心甘情愿听从你的号令” 苏扬张了张嘴,抱拳道“某只要大帅一道将令,到时候某自然有法子让他们效死” 李敬玄闭上了眼睛,心里进行着权衡。 这时黑齿常之站出来抱拳道“大帅,末将愿领兵夜袭野狼岗,就让苏小郎做某的副将吧” 良久,李敬玄缓缓睁开了眼睛,叹道“好吧,死马当活马医吧” 说完,他转身从案桌上拿了一根令箭递给黑齿常之,“各军将士任你们二人挑选,所有一切吃食、兵器、弓箭和其他辎重优先供应你们” “遵命”黑齿常之接过令箭答应道。 苏扬让李熠辉上前,对李敬玄说“大帅,这三人跟着娄师德一同被钦陵返回来的,这几天卑职派人盯着他们,发现这三人行迹可疑,于是先逮住这个叫何三的兵士进行审问,他交代在被俘期间被吐蕃人策反,返回之后给吐蕃人当细作,收集我军内部消息并及时向吐蕃人通风报信,另外二人也是如此” 大堂内众将和官员们纷纷大惊,立即有人开始对何三等人进行审讯,这三人很快就招供。 李敬玄听完后脸色惨白“钦陵果真是哄骗某的,什么放回公主就退兵,这都是掩人耳目而已” 他随即又暴怒“堂外郭怀舜听令,斩杀了吐蕃使者及其随从” “遵令” 外面很快传来吐蕃使者及随从们愤怒的怒骂声,但叫骂声很快戛然而止。 苏扬又道“大帅,卑职请求释放娄师德” 什么众人都惊讶的看着苏扬,既然已经从放回的兵将之中查出了细作,娄师德已经投敌的嫌疑就更大了,苏扬的脑子没毛病吧,竟然提出要释放他 李敬玄思考一下,挥手“来人,放了娄师德” 众人出了议事堂,苏扬对秦大石招了招手,待秦大石走近,他低声吩咐“有一件事情只有交给你办,某才放心,他们几个不是不识字,就是耐性不够,要么就是性情太过古板,不适合做另外呢,你身上的伤势还未复原,也干不了其他的,只能让你来做这事” “请校尉吩咐” “方才某向大帅提议释放娄师德,想必你也明白了某的用意。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是盯着娄师德,每天向我报告他的一举一动,这人何时吃饭、何时如厕、何时入睡、传何种内衣、见了何人,双方交谈内容,交谈多久,都用笔详细记录下来” 秦大石听完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事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干好的,他想了想说道“这事卑职一个人不好干,特别是与娄师德有关的,不是他身边之人肯定无从得知其详细,卑职需要收买其身边之人,这恐怕需要花费一些钱财” 苏扬点头“可以,若是需要用钱财买路,某床底下那几代钱财,你可以随意支取” “诺” 其他人各自会营房,继续由霍撼山、彭九斤和耿长生等人保护月轮公主,他们还可以趁此机会养伤。 苏扬找到黑齿常之时,他正在中军挑选死士。 “将军,你打算如何挑选,有何标准吗” 黑齿常之对此也颇为苦恼,他此前并没有过挑选死士的经验,不知道该挑选什么样的人,此时见苏扬问起,于是反问“你有何建议” 苏扬思索片刻,对黑齿常之说“卑职觉得必须要制定几个条件和原则” “你说说看” 苏扬当即把自己的想法跟黑齿常之说了一遍,黑齿常之听完后就与苏扬开始讨论,二人仔细斟酌,修修改改,最终拿出了一个具体的挑选方案。 在山坡上,中军三万人马集合完毕,密密麻麻的,漫山遍野一片。 苏扬用牛皮制作成一个喇叭,高声大喊“中军所有将士听令,家中独子者返回防守岗位” 将士们三三两两离开队伍返回自己的岗位上或回到休息地,队伍中还剩下两万七千人左右。 苏扬见状在此下令“四十岁以下、二十岁以上者留下,其他人解散” 这一下就走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万余人。 在苏扬示意之后,这一万余人向中间靠拢,队伍缩小为三分之一。 “从前或这次与吐蕃交战以来杀过人的留下,其他人解散” 一万余人的队伍再次减少了一大半,只剩下三千人了。 “人狠话不多的留下,性格外向且又是话痨的解散” 要挑选死士的消息并未公开,这些士卒并不知道黑齿常之和苏扬正在挑选死士,这三千余人听完苏扬这一奇怪的要求也都没有多想,各自按照自己的情况作出了行动,绝大部分都解散,现场只留下了六百余人。 苏扬问黑齿常之“将军,还剩下六百余人,比我们要挑选的五百人还多出一百人,您觉得是留下这一百人,还是继续裁掉多余的,只留下五百人” 黑齿常之思考了一下,他有意提携苏扬,让苏扬在军务上加强锻炼,于是说“某把这个决定交给你来做” 苏扬考虑了一下问道“咱们这是挑选死士,如是没有足够的安抚条件,只怕他们不会心甘情愿,卑职建议第一,先给安家费,每人十吊钱;第二,向将士们承诺只要攻下野狼岗,无论生还者还是战死者,一律官升一级,战死者的抚恤待遇翻两番第三,烈士若有遗孤,当由朝廷奉养至成年” 黑齿常之闻言皱眉道“第一和第二这两个承诺倒是没什么大问题,第三个承诺就不是我等可以解决了,就算是李大帅只怕也不敢承诺,一旦开了这个口气,军中将士所有遗孤都由朝廷奉养的话,朝廷的开支会增加不少”。 第055章 杀个王爷多过瘾 黑齿常之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唐朝社会风气开放,男女之间离婚的现象很普遍,就连皇亲国戚、勋贵高官离婚的情况都是屡见不鲜。 离婚男子、丧偶的男子上了战场战死,留下年幼的孤儿并不在少数,而这个时期大唐周边并不太安定,时有蛮族、属国发生叛乱之事,朝廷又必须派出大军或边军平叛,每年战死的兵将人数一直居高不下,这也造成了遗孤的比例也在增高,这些遗孤若是都有朝廷供养,朝廷的负担肯定会加重,皇帝和朝廷诸公不一定会同意。 苏扬想了想说道“若是有人战死,其子若无直系亲属在世,由某来养他们” 黑齿常之提醒“你可要想好,这个重任可不轻,一旦做出了承诺,势必要做到,否则难以面对死去的英灵” “我苏扬一个唾沫一个钉,说话自然是算数的” 黑齿常之点头“那好,接下来你做主” 苏扬看着挑选出来的六百余人,高声道“身边这位是右卫员外将军黑齿常之,现任中军副总管,想必诸位都认识某叫苏扬,是黑齿将军的副手,我等奉大帅之命挑选猛士组建一支兵马准备夜袭野狼岗,而你们这些人就是某和黑齿将军从中军三万余人之中挑选出来的,不管尔等是否愿意,现在尔等都被征调到这一支队伍中来,从现在起,黑齿将军是第一指挥官,某是第二指挥官,尔等需遵令而行,若不从军令,当受军法处置对于我和将军当任尔等指挥官,有不服者可站出来” 队伍中六百余人纷纷议论起来,突然有人叫道“黑齿将军我等自然信服,可你这乳臭未干的娃娃又是谁莫不是哪家子弟想来军中混资历若是如此,别人某管不着,某是不服的” “来,谁喊不服的,站出来” 一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走出了队伍,这人一看就是军中刺头,总是喜欢给上官找茬,上官若是降不住他,队伍就不好带了。 苏扬板着脸“姓甚名谁” 那年轻人仰头、斜眼看着苏扬“某姓薛名顗,你待如何” 苏扬把长槊往地上一跺“打赢某,这个副将之位就是你的你若是输了,自然是到阎王爷那儿去报道” “够狠来吧”薛顗说完把手中长枪一摆,率先冲上来,大喝一声“看枪” 苏扬手中长槊一摆,两人当即打成一团,数百将士只听见兵器交鸣的声响不断传出,眼睛似乎快要跟不上他们移动的速度。 战了二十多个回合,薛顗手中长枪被苏扬挑飞,苏扬并不留手,长槊直刺薛顗咽喉要害。 这时一杆铁枪突然出现架住了苏扬的长槊,苏扬扭头一看,怒道“将军这是何意” 黑齿常之笑着说“你年纪尚小,将士们有所不服也是难免,薛顗虽有错,但罪不致死,还请苏校尉卖某一个面子,如何” 苏扬沉吟一下,收了长槊,大喝道“薛顗挑衅上官权威,本该处死,既然将军求情,卑职就饶他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 周围几个执法军士不知该不该听苏扬的命令,都有些犹豫。 旁边一个兵士走到苏扬身边附耳低声道“校尉,这薛顗乃是当今圣人亲外甥,兄弟们不敢动手啊” 苏扬一听,心说难怪这些执法军士不敢动手,敢情还是畏惧薛顗皇亲国戚的身份权势,他此时正是要立威的时候,否则难以让这帮精挑细选出来的兵将效死力。 他扭头看向这说话的军士,大怒“身为执法军士,却拒不执行上官号令,还在为人说情,论罪当斩”说罢就拔出该军士腰间战刀就砍了下去。 “噗嗤”一声,一道血箭溅在苏扬脸上,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周围的执法军士一个个吓了一大跳,这位怎么说杀人就杀人就连黑齿常之也是被苏扬这强硬凶狠的手段雷得不轻。 苏扬手中战刀一指着周围的执法军士大喝“谁敢再不遵号令,此人就是他的下场” 军士们吓都浑身颤抖,一个中队长战战兢兢拿出绳索走到薛顗身边抱拳道“薛小侯爷,您也看见了,军令如山,弟兄们也是没办法,还请薛小侯也别让我等难做” 其他几个军士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薛顗围在中间,薛顗大怒,指着这些军士大叫“尔等是否知道某的身份某乃当今天子亲外甥,某看谁敢动手” 中队长扭头看了苏扬和他手中还在滴血的战刀,心中一颤,当即又对薛顗说“薛小侯爷,我等乃是奉命行事,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您自己看着办请恕我等得罪了,众兄弟,还不动手” 执法军士们一拥而上把薛顗制服,将他双手反绑后按在地上,两个军士各拿一根手臂粗的木杖分左右两侧轮流杖打。 刚开始薛顗还大声叫骂,嘴里骂骂咧咧说着狠话,后来在苏扬严厉监刑之下,军士们不敢再放水,比平常杖打犯军法的兵将更加用力,直打得薛顗皮开肉绽、哭爹喊娘,三十军棍刚打完就昏死过去了。 执法中队长上前来小心翼翼报告“禀校尉,三十军棍行刑完毕,薛顗昏死过去了” 苏扬大声喝令“把他绑在旗杆上暴晒一日示众,不许给他吃喝,谁向尔等下令都不许放下来,尔等若违令,斩” “遵、遵令”执法中队长颤声退到了一旁带领其他军士们把薛顗拖走,用绳索把他吊在旗杆上,这引来了许多唐军将士们的围观。 黑齿常之走到苏扬身边叹道“苏校尉,你道某为何阻拦你杀他就因为他是圣人亲外甥,本想此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你还整这么一出,这下好了,这比杀了他还难受等回了长安,只怕薛顗不会轻易放过你,这个仇可是结得太深了” 苏扬扭头看向黑齿常之说“若不拿他立威,如何让这六百勇士奋勇杀敌若攻不下野狼岗,咱们还能回长安吗将军,人有时想得太多就会畏手畏脚,咱们现在是活了今天还不知道有没有明天,别说他一个侯爷,就算有个王爷在这里质疑我等权威,咱也会照砍不误,他娘的,反正都是要死,临死前杀个王爷过过瘾,多爽平常可没这个胆子” 黑齿常之被苏扬这番话震得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苦笑着对苏扬抱拳“苏小郎真是大气魄,看得清、想得透彻,我黑齿常之枉活了四五十年,至今一事无成,原来是没想明白,今苏郎这番肺腑之言当真是令我茅塞顿开,受教了” 苏扬扶住黑齿常之的手笑着说“将军折煞某了,行军作战之事,卑职还欠缺经验,而将军乃是行家里手,今夜夜袭,一切事宜还要多多仰仗将军,若有事需要某效力,还请将军只管下令,卑职万死不辞” “苏郎严重了,如今你我皆在一条船上,合着生、离则死,某敢不尽心” 第056章 整合 黑齿常之说完看了看苏扬身上,见他到处裹着纱布,便说“某看你还有伤在身,只怕不适合长久与敌近身厮杀,某打算从这六百人当中抽调二百名箭术精湛之人组成弓箭团,由你专门指挥,负责为前锋进攻之人提供支援,你看如何” 苏扬抱拳“将军所虑甚是,清除敌军明哨暗哨、清理敌军弓箭手、为我方进攻将士提供远程打击支援之事就交给弓箭队了” 二人又商议了一阵,苏扬走到队伍前面大声下令“某要从尔等之中挑选两百名射手,现在进行弓箭比试,十日一组,分别记录每人射术成绩,录取成绩最好的两百名编成弓箭团,某任校尉,其他旅帅、队正、队副、押官待某与将军商议之后另行任命,现在开始弓箭较技” 经过一个小时的比试,每个人的成绩都被临时任命的参军记录在册,苏扬挑选了成绩最好的两百人编成一个团,他自任校尉,又任命彭九斤为第一旅旅帅,装备弓箭、任命一个叫罗必成的军官为第二旅旅帅,装备弓弩,任命耿长生为督战队总押官负责全军六百人的督战事宜。 其他四百余人由黑齿常之编成战锋队、驻队和奇兵三个战兵旅,分别任命了三个旅帅统之。 队伍编组完成之后,黑齿常之和苏扬分别带领战兵三个旅和弓弩兵两个旅进行战术演练,时间不多了,必须要抓紧时间,让所有人能够在最短时间内互相熟悉、信任并提高战术配合的默契度。 六十个伙长牵来几匹驮马,他们把驮马的眼睛蒙上,一个身形壮硕的伙长提着一根粗大的狼牙棒走到其中一匹驮马身边,抡起狼牙棒就砸在驮马的脑袋上,只听驮马的颅骨传出一道骨裂之声,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地上,四肢不停的抽搐着。 这伙长也不管这驮马还没死透,又走到另一匹驮马身边抡起狼牙棒再次砸下,又一匹驮马被砸倒,不消片刻工夫,几匹驮马全部被砸倒。 一些伙长收拾柴火生火烧水,一些伙长把已死的驮马剥皮清理内脏,用刀把肉和骨头砍成一块块丢进大锅里炖煮。 待到中午时分,六十口大锅里的驮马肉已经煮得香喷喷,早已熟透,队伍操练结束解散之后,每九个兵士一组来到一口锅前由伙长分发肉食和汤水。 苏扬和黑齿常之坐在一起,两人各自拿着一根大腿骨大口大口啃着,吃得唇齿留香、满嘴流油。 黑齿常之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自有史以来,历代中原王朝唯有我大唐军队的马匹配备率是最高的,骑兵虽然只占全军比例的两成,但每十个人当中就有六匹驮马,马是保证我大唐军队能长途远征和着甲率高达六成的最大功臣,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军中是不允许杀马充饥的” 一般两万人的唐军,骑兵有四千人,这个比例在历代王朝之中不算最高,但驮马的配备比例却是没有任何一个朝代能够企及。 在唐军之中,无论是辎重兵还是战兵,每人必配备一条枪或矛、一张弓、一口刀、另又有人加强有弩和棓。 棓就是棍棒,作为唐军中的人手一条的装备,它的用途极为广泛,可以用来挑重物,也可以做木杖支撑走路,还能在宿营时用来支撑营帐,遇到河流可以在浅水区用来打桩架桥及铺设桥面。 苏扬说“我朝一直不放弃河湟地区只怕也是因为此地适合养马,是天然的大型放牧草场,若失去河湟地区,我大唐军中的马匹配备会大大减少” 这话不假,唐朝适合养马的地区并不多,最大就属河套地区和河西陇右,河套地区出产河套马,而河西陇右出产河曲马。 “因此,我们不能死这里还有七八万人马,某估计被打散的兵马加起来也有七八万,只要我等能够突围出去,再把被打散的人马收拢起来,我朝不必增派兵力紧靠现存兵力依旧可以与吐蕃大军抗衡” 黑齿常之说完扔下大腿骨,起身大喊“传令兵,传令下去,下午原地休息,谁也不许到处乱跑” 战术配合演练只能进行到这里了,时间上来不及,必须要为夜间的夜袭留足时间让将士们养精蓄锐。 将士们吃饱喝足之后倒地就睡,苏扬睡不着,他拿出一本册子和笔墨趴在一块大石上开始书写。 黑齿常之安排完军务走过来看见苏扬在奋笔疾书,不禁问道“苏郎在写甚么家书么” “非也”苏扬抬头一看是黑齿常之,摇了摇头。 黑齿常之拿起册子看见封面上写着仪凤三年唐蕃之战记事苏扬,他脸色微变,再翻开册子细度起来,他发现册子上写的内容正是战事过程,文字语言通俗易懂,行文流畅、逻辑严谨。 “苏郎,你这是” 苏扬笑着说“来到这个世界,总想着能给后人留下点什么。从前看史书,感觉晦涩难懂,且历代史书都是后人给前朝编史,真实性有待商榷我写的这个不是史书,只是记录自己身边发生的点点滴滴,此书若是有幸能够流传后世,后人对我大唐也能够有一个直观的了解,而不是仅凭史书中的一鳞半爪、只词片语就说了解了大唐” 黑齿常之觉得苏扬这么做有点高大上,可他读书不多,自己也说不上来什么,只说“苏郎此举甚好” 这本记事是苏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开始叙述,此后每逢有空便写一些,自从逃到了承风戍,他写书的时间就充裕了不少。 书中,是以第一人称的视觉为叙事方法,不仅详细记述了此战的唐军主要领兵大将人员组成,出征大军规模、编制情况、武器配备和后勤补给的情况,还记录了唐军是如何行军,军令如何传达,还有唐军将士们的军旅生活点点滴滴,更有各种方言俚语,生活习俗等等。 除此之外,书中也记述了吐蕃大军的规模、主要统帅将校组成、军队编制、武器配备、军令传达、如何行军、宿营、吐蕃人的生活习性等等情况。 此书作完之后,若是能够流传后世,对于后世研究大唐历史的学者来说肯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参考依据。 为了迷惑麻痹吐蕃人,由韦待价统带的兵马下午依旧对野狼岗进行攻打,下午的战斗进行得非常惨烈,韦待价的手下唐军兵将阵亡了两千余人,而吐蕃人的损失也极为惨重。 黄昏时分,驻守在野狼岗的吐蕃大将跋地设派人在山岗上的最高处打旗语通知附近的吐蕃侦骑暗哨,向钦陵请求派兵增援。 在天色刚刚要完全暗下来的时候,一支五千人的吐蕃军以极快的速度绕过承风戍抵达了野狼岗,李敬玄想要派出骑兵截击,却是反应迟了一步。 苏扬收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中很是焦虑,驻守野狼岗的吐蕃兵力增加,意味着他们的夜袭难度也增加了。 第057章 必死之心 吃过晚饭之后,黑齿常之发现苏扬的情绪不太高,就知道他担心什么,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用担心,有时候打仗并不依靠人多就能取胜,特别是夜间偷袭,我军虽只有六百人,但只要指挥得当,敌人的兵力越多损失得越大,而且越是容易发生炸营白天时某还有些担心,现在反而不担心了” 苏扬诧异“为何” “我军已经连续攻打了野狼岗三天,跋地设的损失也很大,此前他肯定很担心我军进行夜袭,但是得到兵力增援的跋地设绝对会放松警惕” “再加上原来驻守野狼岗的吐蕃兵只有少数,而新增的吐蕃兵占绝大多数,他们不了解野狼岗的情况,也没有警惕之心,防备上必然会松懈,这就是我军的机会” 凌晨寅时,六百敢死之士被叫醒集合,一筐筐炖肉和一桶桶骨头汤抬了过来,伙长给一个个勇士分发食物,得到食物的人席地而坐。 黑齿常之和苏扬来到了众人面前,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黑齿常之出声道“众将士” 所有人都停下来抬头看向二人,只见黑齿常之说“想必诸位已经猜到了我等此次的任务就是夜袭野狼岗尔等都是某和苏校尉从数万将士之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之士,天亮之前我等一定要拿下野狼岗,就算所有人全部战死也在所不惜否则,我等只能活活饿死在这里” “某已向大帅请求,只要成功拿下野狼岗,无论何人都可官升一级,赏赐翻倍战死者,抚恤待遇翻两番,战死者的遗孤之中若无其他直系亲属,由某和苏校尉共同出资抚养成人,若不守承诺,天人共戮” “但诸君需遵我等号令而行事,若有违号令、贪生怕死、擅自撤退逃跑者,后方督战队必立斩不赦” 待所有人都进食完毕,再次进行集结,所有人在黑齿常之的命令下检查整理装备。 临出发之前,黑齿常之扭头问苏扬“苏校尉可还有话对众将士交代” 苏扬沉吟一下,“说两句吧” 他目光在每个将士的脸上一一扫过,语气深沉的说“众兄弟,这或许是我等最后一次面对面交谈,苏某不会给诸君讲大道理,某只告诉诸君一个事实今夜我等若不能攻占野狼岗,打通大军撤往鄯州的这条通道,我等所有人都会被困在这里饿死、渴死,甚至绝望的死去” “我等若全死在这里,十八万人马或许在朝堂诸公的眼里、在朝廷的公文上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但这关系到十八万个家庭,他们有的会失去丈夫,有的会失去父亲、有的会失去哥哥或弟弟,这十八万个家庭会垮掉,甚至许多可能家破人亡,所以我们不能全死在这里,我们要让绝大部分袍泽兄弟都活着回去” “有人会问,为何去死的是我因为你们是百里挑一的悍勇之士,只有你们才能攻破野狼岗,其他人不行为何要死的是我等众人因为我等是军人,若我等不死,吐蕃人会长驱直入,死的就是大唐千万百姓,这些百姓之中会有你们的家人,你们是愿意自己去死,还是让自己家人活下去你们自己选” 众将士沉默不语,但每个人握着长枪的手都不由增加了力道,脸上的凶戾之色渐渐浮现出来。 “没错,我们没得选,我们不死谁去死” 黑齿常之适时上前沉声道“此战有我无敌” 六百余人同时低吼“有我无敌” “出发” 黑齿常之大手一挥转身就带头走在前面,在苏扬的招呼下,三个人一排依次跟上,每个人都自觉的把木棍含在嘴里,如此可以避免打喷嚏、咳嗽闹出声响。 行军路上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发出声响,就连走路的声音都很小。 承风戍距离野狼岗只不过两三里路程,黑齿常之和苏扬很快就带着队伍抵达了山岗下。 二人召集几个旅帅、队正传达了具体的夜袭进攻计划,三个人组成一个小队,三个小队组成一个中队,临时任命一个小队长兼任中队长,全军六百人分散开来,以中队为进攻单位。 其中战兵在前冲锋,弓兵和弩兵其次提供远程支援,督战队在最后进行督战,关键时刻,任何人都可能需要冲上去厮杀,弓兵和弩兵,甚至督战队都有可能成为战斗兵冲上去增援。 进攻计划传达完毕之后,黑齿常之问苏扬“苏校尉是否还需要补充” 苏扬对旅帅吩咐“全军上山之时不要求快,要求稳,一定要严肃约束将士们不能发出声响,要尽一切可能靠近山岗上的敌军第一道防线,弓兵中挑选出来的神射手要在第一时间无声无息射杀吐蕃军的明哨和暗哨,绝不能让他们有机会示警” “万一被敌军发现了,众将士也不要惊慌,更不要轻举妄动,弓兵和弩兵首先动手,要不惜箭矢,火力全开,射杀暴露的敌军,要射得敌军不敢冒头,这时战兵迅速冲上去,弓兵和弩兵还不能停,但要注意射程,只有当战兵冲上山岗才能停止射箭,配合得要严丝合缝” 众旅帅都纷纷点头,表示明白了苏扬的意思。 “好,额头上绑上白巾,开始行动”黑齿常之手一挥,首先轻轻拿起铁枪走在最前面,苏扬与他分开,相隔数十步,其他旅帅分别指挥手下军官兵士分散开来,将士们队形散乱的向山坡上悄悄的摸过去。 所有人一边慢慢走,一边拿出白巾绑在额头上,其作用主要是为了在夜间快速识别敌我,还有另外一层含义,那就是表示自己有必死之心。 众将士缓慢行至山坡上的中间位置,苏扬为了稳妥起见,开始使用自己超强感知能力探查吐蕃军的明哨和暗哨。 很快,十几个暗哨的身形出现在他的感知之中,他立即蹲下,并举起手向下压了压,身后所有将士们立即蹲下来。 黑齿常之迅速赶了过来,低声询问“怎的” 苏扬低声道“吐蕃人在外围布置了十三个暗哨,咱们必须先派精锐摸上去把这些暗哨解决,实在无法靠近的,就交给某,某用弓箭来射杀这些人分别在这里、这里” “好,某来安排”黑齿常之说完就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就有十几个精锐死士脱了盔甲,身穿黑衣,手持短刃悄悄越过众将士摸了上去。 还有五个暗哨藏得极为隐秘,苏扬拿出五支箭矢,分别一一进行射杀,每一箭都射中目标的头部或颈部,让目标没有机会发出声响示警。 杀戮在黑夜之中悄声无息的展开了。 得到兵力补充的吐蕃兵们很大程度上放松了警惕,特别是这些暗哨,自认为有了五千人的兵力补充,唐军就不敢发动夜袭,因此一个个都躺在隐蔽之处呼呼大睡,而且寅时是最好睡的时候,睡得最深沉。 这几天的战斗让山坡上弥漫着大量的血腥味,黑夜之中的杀戮让这些血腥味更浓郁了一些,但山岗上的吐蕃人根本察觉不出来。 不多时,一个黑衣死士溜了下来。 “启禀将军、校尉,十三个暗哨全部解决了,有五个早已被射杀” 黑齿常之点头“那是苏校尉射杀的,你们做得好” “传令下去,众将士继续前进” 第058章 终破野狼岗 命令悄悄传达下去,众将士们继续慢慢向山岗上摸过去。 黑齿常之对苏扬低声说“某组织了一支百人队,一旦开打,某会带这一百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山顶,其他众将士就需要你来指挥倘若某带人冲到了山顶就会大声喊杀,届时需要你和其他众将士附和,搞得声势越大越好,要让吐蕃人误认为我进攻人数众多” 苏扬抱拳道“卑职明白了,将军放心” 二人各自分开行事。 苏扬很快发现了几个明哨,为了不发出声响,他没有用弓箭射杀,而是指示黑衣死士靠近,能近身刺杀就采用近身刺杀,若实在条件不成熟,那就用近距离弩箭射杀。 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苏扬的预料,一个黑衣死士在用弩箭射杀一个明哨时没有掌握好准头,弩箭的箭矢擦着吐蕃明哨的脖子飞过去,但割破了颈动脉血管,惊恐的吐蕃明哨发出了惨叫之声。 这惨叫声立即惊动了第一道防线上的吐蕃军。 “发生了何事”一个吐蕃将军大吼,数百吐蕃兵士拿起兵器从堑壕中爬起来。 苏扬一看事泄了,他不再迟疑,当即立断取来弓箭,“嗖”的一声,箭矢正中那吐蕃将军,此人应声而倒,周围吐蕃军将士大骇。 还不等他们做出反应,苏扬大吼一声“弓箭手、弩兵放箭” “嗖嗖嗖”乱箭齐发。 “噗嗤噗嗤”箭矢射入人体,不停有吐蕃兵中箭倒下。 吐蕃兵被射杀不少人之后,吐蕃弓箭兵开始反制,纷纷向山坡下射箭。 苏扬迅速张弓放箭,对吐蕃弓箭手进行一一点名,特别是一个弓箭兵指挥官出现在他的感知范围内,他一箭射过去,吐蕃弓箭兵指挥官被当场射倒,其他吐蕃弓箭手失去了指挥,开始各自为战。 “嗖嗖嗖” 苏扬一口气射出了整整一壶箭矢,手臂都拉得酸麻,快要使不上力气了。 眼见吐蕃军第一道防线内的弓箭手已经所剩无几,黑齿常之手持铁枪大吼一声“战锋队,随某冲上山去,杀啊” “杀啊”一百战锋队成员在黑齿常之的带领下左手持盾,右手持刀冲了上去。 几个呼吸之间,这百余人就冲进了第一道防线之内,而就在此时,唐军弓箭手都停止了放箭。 苏扬见状当即下令“驻队,随某冲” 他手持长槊拔腿就向山坡上跑,一边跑一边大吼“杀” 早就得到命令的其他唐军将士们纷纷大呼小叫,喊杀声不断传扬开去。 黑齿常之带着战锋队冲进吐蕃军第一道防线之后根本就没有做停留,直接越过第一道防线杀向了第二道防线。 第二道防线的吐蕃军才刚刚反应过来,看见有大量黑影及战乱无章的脚步声,还以为第一道防线已经被攻破了,己方人员正在向第二道防线撤退,指挥官愣是没有下令攻击,直到黑齿常之带着人马杀到了眼前才知道上当。 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黑齿常之带着人马一阵冲杀,第二道防线内的吐蕃指挥官当场被杀,其他人失去指挥,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又听见漫山遍野的喊杀声,以为唐军大队人马夜袭,哪里还有勇气战斗下去,纷纷扭头就向山岗上跑去。 此时吐蕃大将跋地设已经听到动静并来到了山岗上亲自指挥,他大吼大叫让吐蕃兵将们立即回到岗位上防御,吐蕃兵将们根本就没想到唐军有胆子进行夜袭,都没有准备,此时唐军杀上来,他们一个个都慌乱不堪。 “不要慌,不要乱,违令者死”跋地设大吼着,看见几个兵士像无头苍蝇到处奔走,立即挥刀就把这几人砍死,这才勉强控制住兵将们。 他见黑夜之中大量人影正向山顶而来,黑夜之中也分别不出是敌是友,为了不被唐军趁虚而入,他当即下令“放箭” 带队增援而来的吐蕃将军大叫“跋地设将军,奔来的是自己人啊,不能放箭” “混账,假若跑来的人当中有唐军如何是好放箭,快放箭”跋地设一把揪住增援的吐蕃将军大吼。 新增援的吐蕃将军只好下令放箭。 “嗖嗖嗖” “啊啊啊”逃来的吐蕃兵士们纷纷中箭倒地,有中箭者痛苦的破口大骂,“你们狗东西,别放箭,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啊” 跋地设一听还真是自己人,急忙下令“是自己人,快停止放箭” “停止放箭” 黑齿肠子带着人马紧跟在这些逃向山岗上的吐蕃兵身后冲上来了,山岗上有大量火把,他一眼就看到了跋地设的大旗,当即带着手下兵将们冲过去。 “杀”黑齿常之一声大吼,手中铁枪一连挑死几个吐蕃兵之后杀到了跋地设身前。 跋地设大惊失色,惊慌之中拔出战刀迎战,但却失了先机被黑齿常之压着打,其他跟随而来的唐军兵将趁机在吐蕃兵将之中大肆砍杀,他们额头上都绑着白巾,互相之间很好辨认。 但吐蕃兵将之间却无法分辨敌我,都认为有大股唐军兵将冲了上来,他们看谁都是敌人,互相之间拔刀互砍,山岗上很快陷入了混乱之中。 “啊”跋地设一个不小心被黑齿常之一枪戳中了肩窝,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惨叫,他眼见己方已经完全乱了套,兵将们之间互相砍杀,再也无法控制兵马,只得拉了两个奴隶兵挡在身前,他自己转身就向侧面山下奔跑而去。 黑齿常之砍杀几个吐蕃兵,大吼“跋地设,胆小鬼,哪里走,看你黑齿常之爷爷取你项上人头” 跋地设早已吓得肝胆俱裂,此时一听黑齿常之的声音,吓得差点腿软,翻身上了一匹马,趴在马背上就向山下逃去。 其他吐蕃兵将们见主将的大旗都向山下移动,纷纷转身逃走。 “杀”苏扬听到黑齿常之等人的喊杀声之后带着剩下的人马冲了上来,与黑齿常之一道追杀吐蕃溃兵。 吐蕃溃兵们为了能快些逃走,但凡挡在前面的人一律砍杀,也不管是敌是友。 “妖精,你亲自去承风戍向李大帅报信,告诉他,我们已经攻占了野狼岗,请他速派大队人马过来,某担心吐蕃人会反扑”苏扬砍死一个吐蕃兵对不远处的彭九斤大吼一声。 彭九斤放箭射死一个正在逃走的吐蕃兵,答应“好,卑职这就去” 追杀了近半个小时左右,山岗上的吐蕃兵基本上已经全部肃清,而还有不少吐蕃兵跟随跋地设逃往山下,这期间有无数吐蕃兵自相残杀、践踏而死。 苏扬带人举着火把将山岗上清理巡查搜索了一遍,没有再发现一个吐蕃兵,剩下都是死的,他喘着粗气来到黑齿常之面前抱拳道“将军,山岗上的吐蕃人已全部肃清,六百敢死之士还剩下三百二十五人,阵亡两百九十六人” 黑齿常之松了一口气,“马上派人去禀报大帅” “将军放心,卑职已派人去了” 这时山岗下出现了大量火把,无数火把形成了一条长龙。 彭九斤气喘吁吁跑上来向苏扬禀报“启禀校尉,大帅得知我军已攻下野狼岗立即把喜讯传遍了全军上下,将士们都很高兴大帅已派了韦将军带兵前来加强野狼岗的防御” 苏扬和黑齿常之听完就放心了。 “将军、校尉,大帅还说让你二人把野狼岗防务交给韦将军负责,并立即返回承风戍当面禀报攻打野狼岗的战斗过程” 第059章 装逼的下场 韦待价很快就带人赶到了山岗上,交接很顺利。 临走前,苏扬让彭九斤把阵亡将士的姓名进行登记。 二人回到承风戍来到了议事大堂,此时天边已经发白,眼看着就要天亮了。 “末将卑职见过大帅”黑齿常之和苏扬双双抱拳行礼。 “哈哈哈”李敬玄大笑着从案桌后起身走到二人面前赞道“黑齿将军和苏校尉只用六百勇士就拿下了野狼岗,果然骁勇此战你二人当居首功,某自当上书朝廷为你二人请功” “不敢当大帅夸赞,此乃我等本份” 李敬玄点了点头,又说“我军粮草不济,又缺水,这承风戍不能久待,某已下令各军做撤退准备,一个时辰过后就分批启程北返,你们二人也准备一下,一个时辰之后随某一同走吧” “诺” 苏扬从议事大堂出来后回到了营房,霍撼山单手提着战刀正在月轮公主的房间前来回走动着。 “校尉” 苏扬点头,“野狼岗被我军攻占了,你去准备一下,一个时辰之后出发北返我进去唤醒月轮公主” “身无长物、无需准备” 苏扬无奈的摇摇头,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月轮公主很快打开房门,她脸色有些憔悴,眼圈周围都有些发青,看见苏扬站在门口,眼睛一亮“你回来了没事吧” “没事,我军已攻占了野狼岗,大帅下令一个时辰之后全军撤离承风戍,只留下数百人守卫你做一下准备,我们一个时辰之后出发” 月轮公主道“我没什么准备的,随时都可以走” 吐蕃军大营,帅帐。 帐内气氛紧张、谁也不敢大声喘气。 钦陵铁青着脸坐在主位上看着跪在地上的跋地设,冷声道“我才给你增援了五千人马,转眼之间你就把野狼岗丢了,你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你这个蠢货” 跋地设连忙跪伏于地“末将疏忽,以致造成大错,罪该万死,还请大论看在末将多年跟随的份上,饶末将一命,允许末将戴罪立功” 钦陵猛的一拍案桌,大怒“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来人,拖下去砍了,以正军法” 几个兵士冲进来把大声求饶叫嚷的跋地设拖出了营帐,没过一会儿就再也没有叫喊求饶声传来,一个兵士提着跋地设的血淋淋人头进帐缴令,钦陵看后摆摆手,兵士才提着人头退了出去。 钦陵思索良久,抬眼看向帐外已经微亮的天空说道“天色已经开始亮了,现在唐人夺回了野狼岗,他们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从野狼岗撤走,咱不能让这一支唐军就这么撤回去传令下去,全军立即生火造饭,一个时辰之后出发进击唐军,能留下多少唐军算多少” 众吐蕃大将纷纷行礼“遵令” 一个时辰后,近二十万吐蕃大军在钦陵的统带下浩浩荡荡杀到了承风戍。 “报” 一骑探马飞奔而来在钦陵面前停下禀报“启禀大论,唐军在承风戍留下了一千人驻守,全军已然向北方撤退,目前尚有两万余人还未过野狼岗,唐军主帅李敬玄的大旗就在其中” 钦陵皱起了眉头“李敬玄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啊传我军令,命达扎恭略率本部两万人马围住承风戍,其他各部将士原地待命,中军本部随我攻击唐军后队,能留下多少算多少” 众将都知道钦陵的目的肯定是想把唐军主帅李敬玄留下,只要俘虏了李敬玄,这个政治意义就重大了,对唐王朝也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吐蕃国的军民士气都会得到极大的提高,而吐蕃国通过此战完全也可以与唐王朝平起平坐。 在钦陵的统带下,吐蕃军一万余骑兵以最快的速度绕过承风戍向野狼岗杀过来。 野狼岗上,彭九斤站在苏扬身边说“校尉,我就不明白了,这李大帅不是应该最先撤退的吗怎么这次自己带着中军留下来断后他这境界还真的挺高的啊” 苏扬忍不住噗嗤一声嘲讽道“你以为他当真是想让将士们先撤,把危险留给自己他若有这么高的觉悟,当初夜袭吐蕃大营中途遭遇伏击之时也不会率先逃走了此次西征,他步步昏招,使我十八万将士损失惨重,你看看如今还剩下多少人马他这是做给将士们看的,他若不再表现表现,今后谁还会听他的” 秦大石叹道“从前卑职还羡慕拿下位高权重的将军们,可如今看来,这身居高位也过得不是那么如意,大官不好做呀” 苏扬摇了摇头,问道“让你监视娄师德及其身边的人,这几天你可有发现” “回校尉,暂时还没有发现娄师德有何异常,不过他身边有一个负责军情收录和传达的主事最近两天与娄师德接触得有些频繁,此人名叫贺兰归” 苏扬扭头看过来,“娄师德在军中本来负责参赞军务、负责军情方面的事务,贺兰归这个具体执行人与他接触频繁很正常啊,有何问题” 秦大石额头上出现几条沟壑,“表面上看的确很正常,可直觉给卑职的感受是此人有些不太正常,娄师德目前是受到怀疑的对象,虽然他被放了出来,但周围之人都害怕与他牵扯上,因此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不敢与他接触,唯独这个贺兰归还是与他频繁接触另外,卑职已经收买了娄师德身边一个小厮,让他定时向卑职报告娄师德的一举一动” 苏扬考虑了一下,“好吧,你继续盯着娄师德,重点关注这个贺兰归,不要放过一切可疑的线索” “遵令” 苏扬有些烦躁,这李敬玄为了装逼作秀,故意带着中军断后,给负责保护他的中军将士们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怎么如此慢吞吞的,搞什么鬼啊” 这时,彭九斤大叫“校尉快看,吐蕃人追过来了,只怕有上万骑兵啊” 负责守野狼岗的韦待价大惊失色“不好,吐蕃骑兵追了上来,大帅有危险众将士听令,所有人做好迎战准备” 李敬玄作秀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收买人心,可他没想到吐蕃大军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当身后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传来,地面剧烈抖动时,他吓得脸都白了,当即挥鞭打马向野狼岗狂奔,身下坐骑一连撞翻了好几个唐军兵士。 第060章 重伤钦陵 “保护大帅快护着大帅撤往野狼岗,前方将士们迅速让出一条路来” 又有大将契苾明拿起大刀大吼一声“将士们随我列阵迎敌挡住吐蕃军” “遵令” 断后的中军此时除了契苾明统带的一部分人马正在转身摆兵布阵,其他人全部惊慌失措、乱哄哄的一片向野狼岗一窝蜂似的涌过来。 战马告诉飞奔过程中,钦陵拔出战刀大喝一声“唐军主帅李敬玄就在前方,众将士随我杀敌,活捉李敬玄者升万户,赏赐牛五千头、羊两万只” 吐蕃兵将们听到这个命令及丰厚的赏赐,顿时一个个都红了眼,完全不要命的冲向唐军后队人马。 “轰”的一声声撞击声,契苾明统带的一部分唐军刚刚摆好军阵阵型还没来得及出击就被吐蕃骑兵大军冲击得七零八落。 唐军兵将们早已吓得屁股尿流,纷纷四散逃逸,钦陵带着吐蕃骑兵直奔李敬玄的大旗方向而来。 野狼岗上,所有人都看得真切,吐蕃骑兵距离李敬玄的大旗越来越近。 韦待价看得脸色一片煞白,“不好,大帅危矣” 如果李敬玄被吐蕃军俘虏,大唐王朝将会颜面扫地,威信尽失 “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唐军将校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此时却毫无办法。 彭九斤说着风凉话“李大帅想要收买人心,向将士们展现他有多英勇无畏和仁义,现在好了,他只怕没想到会把自己给搭进去吧” “你给我住嘴李大帅若是落到吐蕃人手里,你的脸上就有光” 彭九斤被苏扬吼了一声,闭嘴不言了。 苏扬心中很焦急,李敬玄虽然不懂军事又喜欢乱搞,可大家毕竟是在一条船上,这个主帅要是出了事,对所有唐军将校都是一种耻辱。 他这时发现吐蕃军骑兵追在最前面的竟然是钦陵的大旗,那么钦陵肯定是在大旗之下,他立即拿出射月弓,却又发现射月弓虽然力道强劲,只怕也射不了这么远,他目光一扫周围,发现了一架摆在山岗上用来防御的床子弩。 他迅速跑过去大吼“快快快,把床子弩上弦,安放弩箭” 几个弩兵得到命令迅速行动起来,他们用滑轮绞盘给床弩上弦,一个兵士又把一根长矛一般粗长的巨大弩箭放在发射凹槽之内。 “闪开,让某来”苏扬一把推开瞄准的弩兵,他亲自操控床弩,凭着自己超人的感知能力锁定正在快速移动的吐蕃军大纛。 正当韦待价就要带兵下山接应李敬玄时,苏扬已经发射了弩箭。 与长矛一般粗长的弩箭闪电般的射了出去,床弩周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那杆吐蕃军大旗。 突然之间,吐蕃军大纛轰然折断,大纛之下马背上一个人被弩箭从腋下穿过去,弩箭不仅射断了大纛,把还把钦陵腋下撕开了一条大口子,他身上的铠甲被弩箭撕开,大量的鲜血冒出来。 钦陵感觉肋下一阵剧痛袭来,脑袋很快开始变得昏昏沉沉,他身体摇晃几下随后就向一旁摔下去。 “不好啦,大论受伤落马了”一个护卫大叫。 吐蕃骑兵们纷纷停止了追杀,护卫们纷纷围上去保护钦陵。 钦陵捂着勒下巨大的伤口,他脸色惨白,有气无力的下达了命令“传令,全军退兵返回大非川” 吐蕃兵将们见钦陵重伤,不敢迟疑,抬着他就往回撤。 山岗上的唐军将士们见状纷纷跳起来欢呼,吐蕃军终于退兵了,他们可以安心撤回鄯州休整。 射倒了吐蕃军大纛的苏扬被将士们抬起来抛向空中落下,又接着抛起来,所有人都狂欢庆祝。 唐军一路撤往鄯州,一路上不断收拢溃兵,李敬玄又派人出去四散召集逃散的兵将们。 九月二十二,当李敬玄率军回到鄯州,溃散逃逸的唐军将士们全都被收拢起来,全军加起来竟然还有十四万人马,李敬玄为此庆幸不已,损失总算不太大。 李敬玄和唐军将校及随军官员们忙着调拨粮草、安抚被收拢的溃兵们,让各将士各归本队。 受伤的将士们也都在积极的养伤休整,苏扬等人正好趁此机会好好养伤,只等手续调令办下来,他就可以返回长安了。 鄯州是大唐西垂边疆重镇之一,唐王朝初期一般在重要地区设立总管统兵,后来各地军政长官的官名逐渐改为都督,唯有朔方仍称总管。李敬玄是以宰相的身份当任鄯州都督,又兼任洮河道大总管,负责此次征讨吐蕃战事。 鄯州城是鄯州都督的治所,相当于省会城市,作为一个省会城市,鄯州在西部这片地区自然是人口最多、经济最为繁荣的。 但是今年随着吐蕃大军的入侵,鄯州城一度被吐蕃军攻占,吐蕃军从鄯州撤走时把全城洗劫一空,如今的鄯州城可谓是十室九空,大街小巷一片残垣断壁。 一间无主的民房里,苏扬、秦大石、霍撼山、耿长生、月轮公主正围在一张方桌前各自喝着稀粥。 耿长生碗里的稀粥喝完了,嘴里念念叨叨“好饿啊” 苏扬抬头看着耿长生“猪头,你能不能别这么一副表情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肯定以为你是低能儿” “啥是低能儿”耿长生摸着肚子傻傻的问。 秦大石摇了摇头,“就是傻子的意思,懂吗” 月轮公主把碗推过去,“长生,我不太饿,你若不嫌弃就吃吧” “谢谢啊”耿长生眼睛一亮,伸手正要去把碗接过来,却看见苏扬拿着筷子敲桌子,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他连忙缩回手。 “那个我饱了”耿长生说着起身就往外走,却迎头碰上了彭九斤,二人撞了个正着。 “哎呦喂你这个死猪头,作甚呢赶着去投猪胎啊”彭九斤大骂,手提着一只死狗走了进来。 “看看,看看,这是啥你们不是叫嚷着顿顿都吃不饱吗今日个咱们改善一下伙食” 秦大石见状眼睛一亮“妖精,哪儿来的” “这你不用管,只问你想吃不想吃”彭九斤一副十分欠扁的模样。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剥皮洗干净了剁成一块块放锅里炖啊” 这时门外传来叫喊声“有人在吗” 屋内的声音停了下来,众人都看向苏扬,苏扬问“在呢,谁啊” 第061章 匹夫之怒 屋外传来声音“长史崔文裕前来拜会苏郎” 屋内众人一愣,他们跟这位崔长史可不熟,此人来此作甚 苏扬向秦大石打了一个眼神,秦大石打开门把崔文裕引了进来。 崔文裕进屋一看,“哟,诸位还没吃呢” 苏扬对众人挥手“尔等先出去吧,咱跟崔长史说事” 其他人纷纷退了出去,就连月轮公主也走了,几个人来到院子里开始处理狗肉。 苏扬请崔文裕就坐,“这里条件简陋,又无茶水招待崔长史,不知长史来此所为何事” 崔文裕笑道“苏郎,你要飞黄腾达了,崔某这次前来是为恭贺苏郎而来的” 苏扬莫名其妙,“长史这话从何说起某虽与黑齿将军拿下了野狼岗,射倒了吐蕃军大纛、伤了钦陵,逼退了吐蕃军,朝廷可能会有所封赏,但要说飞黄腾达,只怕还差得太远” 崔文裕一脸的猥琐,“苏郎说的这些当然不能够使得你飞黄腾达,但苏郎难道不知道你手里掌握着通天的捷径吗” 这家伙都说得如此煞有其事,苏扬也不好不接话,“愿闻其详” 崔文裕向窗外看了一眼,一脸的神秘兮兮“公主” 苏扬依旧是一头雾水“崔长史,咱怎么听不明白啊,我这要飞黄腾达与月轮公主有何关系她是吐蕃公主,又不是我大唐公主” 崔文裕很是无奈,他不知道苏扬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一拍大腿道“哎呀我的苏郎啊,你怎的还不明白呢月轮公主是不是劫持而来,算是你的俘虏吧” 苏扬点头“对啊” “她虽然只是吐蕃公主,可怎么说也是公主之尊,你一个小小的九品校尉,又没有爵位,家中父祖都已离世,你何德何能长期霸占一个公主” 苏扬听了这话很不高兴,“喂喂喂,崔长史,你这个话我可不爱听了,什么叫长期霸占一个公主她是咱的俘虏好不好,咱又没有强抢大唐民女、大唐公主,咱触犯了大唐律法了吗” 崔文裕也不生气,依旧是一脸笑呵呵“苏郎的确没有触犯大唐律法,月轮公主是你的人,她的生死掌握在你手上,但是苏郎别忘了,月轮公主的身份和拥有的美貌并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九品校尉能够消受得了的消息一旦传出去,觊觎月轮公主身份和美色之人会如过江之鲫涌过来找苏郎的麻烦,就算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都能给苏郎带来灭顶之灾” 苏扬的脸色变了,冷冷道“崔长史,某无暇与你打哑谜,说出你之来意” 崔文裕脸上笑容不变“苏郎既然无福消受月轮公主,那么何不把她献给权势足够大的上位者呢如此一来,苏郎既可以免去无穷灾祸,还能以她为晋升之资,有了上位者的青睐与提携,苏郎从此以后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不在话下啊再者,月轮公主亦可享有荣华富贵,不必跟着苏郎吃糠咽菜,过尽苦日子”。 说了半天,原来崔文裕的目的在这里 苏扬心中冷笑,这帮人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习性,刚刚才从生死线上捡回来一条命,竟然现在就有了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早知道这家伙心里存了这种无耻的想法,当初就应该想办法把此人丢给吐蕃人,让吐蕃人把他带去雪域高原上放牛羊、啃草根、喝冰雪。 “李敬玄让你来的” 崔文裕一愣,摇头笑了笑“非也崔某并非是受李大帅指派而来。不过苏郎在背地里直呼当朝宰相的名讳实为不妥”。 “别扯这些没用的你若说你是为自己而来,苏某是不信的,你崔家虽是世家大族,但想要染指一位吐蕃公主,只怕还不够格说说看,你是为谁来当说客的” 崔文裕笑而不语,只是用手指头指了指天上。 苏扬脸色一变,随即摇头“不可能消息不可能传得如此之快,从此地到长安,就算八百里加急快马也要跑上好几天” 说罢,他起身一把揪住崔文裕的衣襟将其提起来顶在墙上。 崔文裕没想到苏扬敢如此大胆对他这个军中长史直接动粗,他脸色一变,急忙道“苏扬你要作甚你这是以下犯上,还不快放开崔某” 苏扬一脸凶戾之色凑到崔文裕面前杀气腾腾道“别以为小爷好欺负,别说你一个长史,就算是官再大的人,逼急了小爷,小爷也敢弄死他你信不信,小爷杀你就如同杀一只鸡一样容易,要让一个人悄声无息的消失得干干净净其实并不难这边关之地,消失一个人算不得什么,每天都有消失的人,谁会花大力气去追查寻找,你说呢” “你别别别,苏郎别这样,有话好说,再说崔某也是为了苏郎你着想啊,其实并无恶意,你如果献出月轮公主,不但自己没有了灾祸,还得了实惠,而崔某也能从中获利一二,大家都有好处,这是双赢的局面,不是吗” 苏扬瞬间拔出匕首插在墙壁上,刀锋距离崔文裕的脖子仅有一一张纸的厚度。 崔文裕只感觉脖子的皮肤传来一阵冰寒刺痛,他吓得脸色惨白大叫起来“啊别杀我,别杀我” 苏扬大吼“说出你的主子是谁,否则就死” 崔文裕立即竹筒倒豆子一般,惊恐的大叫“没有人指使,那一日,崔某看见月轮公主姿容就临时有了这个想法,想要说服苏郎把月轮公主献给皇帝,苏郎没有门路,但崔某有,崔某从中牵线,你我二人如此便可进入圣人视线之内,好处不言而喻” 历朝历代,有不少人以献美女讨好皇帝,从此一步登天。西汉时期,就有宫廷养狗师李延年为引起汉武帝的注意而作佳人曲传唱,成功引起了汉武帝的好奇心,平阳公主就把李延年的妹妹李氏引荐给汉武帝,李氏一族从此飞黄腾达,而李延年也从一个宫中养狗的小官升为两千石的乐府协律督尉,从此平步青云;而他的哥哥李广利更是不得了,官拜贰师将军、海西侯,数次远征匈奴。 “你这个畜牲”苏扬暴怒,一拳打在崔文裕的肚子上。 崔文裕的叫声戛然而止,他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凝固,双眼似要鼓出来,既没有进气,也没有出气,脸色苍白如纸。 屋外数人闻声纷纷跑进来看到这一幕。 秦大石脸色凝重,“校尉,你该不会把他打死了吧这下麻烦大了” 苏扬松开崔文裕的衣襟,崔文裕从墙壁上滑落下来蜷缩在地上,好半响才抽搐两下,随即一阵猛烈的吸气声,如同拉风箱一般。 众人见状,都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崔文裕好歹也是崔家的人,又是西征大军的长史,如果真把人打死了,上面追查下来,他们这几人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崔文裕的脸色才回复了一丝血色,他嘴角流出了血渍,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个不停。 苏扬蹲在崔文裕身边看着冷冷道“崔长史,你要搞其他人,咱管不着,也不想管,但你休想再打月轮公主的主意,这次小爷饶你一条狗命,回去之后好好做人,别再想什么歪主意,否则下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听说过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这句话吗” 躺在地上的崔文裕痛苦的点点头。 “听说过就好,滚吧,小爷这里可没给你准备晚饭” 崔文裕挣扎着爬起来,废了老半天的工夫才踉跄出门而去,他到了院子跳脚破口大骂“苏扬你这个莽夫、粗汉、匹夫如此升官发财的机会都不知道把握,活该你苏家一代不如一代,你就等着你苏家断代绝种吧” “崔老狗站住,老子弄不死你”屋内苏扬一声怒吼,如同一头爆发的疯牛拔腿就冲向屋外。 霍撼山、秦大石、耿长生和彭九斤大惊失色,四人立即抱腿的抱腿,拽胳膊的拽胳膊,死死的拉住苏扬。 “放开,放开我,老子要弄死他” 第062章 好消息 良久,苏扬情绪缓解,心情平静下来,霍撼山等人才松开了他。 月轮公主拿着一叠方块手帕给苏扬擦干净脸,“你和这个崔在屋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看来我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 苏扬连忙抬头道“你不用怕,崔文裕只是一个意外,我大唐还是有王法的,就算是皇帝也不敢随便强抢民女,当今圣人也算得上是一代明君,不会乱来的” 月轮不由苦笑“可惜我并非唐国的民女” 苏扬站起来大喝“我说了你不用担心,皇帝都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况且他老人家年事已高,这些年一直龙体欠安,哪里这个精力你不用自己吓自己,即便皇帝被人说动有了这个意图,咱也有办法应对” 耿长生傻傻的问“校尉你有何法子应对” 苏扬扭头眼睛一瞪“要你管” 耿长生缩了缩脖子,扭过头去,不敢与苏扬对视。 大半个月过去了,天气也越来越凉,苏扬等人的伤势已然全部痊愈。 痊愈之后的苏扬感觉自己的实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力量增长了一大截,全身肌肉筋膜的强韧度大大增加,骨骼都粗壮不少,身高也长了几公分,看来在战斗中,人体的潜力的确可以得到很大程度的激发。 这天,苏扬正在院子里练习家传槊法,一杆马槊在他手里使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 秦大石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似乎有事要与苏扬说,却看见他在习武,只好站在一旁等苏扬结束之后再禀报。 没过一会儿,苏扬还没有结束,王孝杰却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亲兵。 此时苏扬已经进行到了尾声,王孝杰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等到苏扬收了马槊就鼓掌笑道“苏郎不愧是将门之后,这一身武艺在年轻一辈当中少有敌手了” 苏扬正要说话,月轮公主就把擦汗巾递了过来,他连忙道谢,对王孝杰说“将军谬赞了,请入屋内就坐、吃茶” “好,在你这里讨一杯茶吃”他说完又向月轮公主行了一礼。 两人在堂屋坐下刚说了几句话,月轮公主送来了茶水,王孝杰连忙起身。 月轮公主说“将军不必多礼,如今我已不是吐蕃公主了,只是苏郎身边一个侍女” 苏扬连忙说“那不是,咱可没把你当侍女看” “你们聊”月轮公主笑了笑,拿着茶盘退了下去。 两人各自拿起茶杯喝着茶,苏扬问“将军此次前来是有何事吗” 王孝杰放下茶杯,从亲兵手上拿过一册文书递给苏扬说“主要有两件事情,这第一件事情就是你返回长安的事情,官文已经批下来了,你随时可以启程鉴于你在战斗中立下大功,与黑齿将军一道带兵夺取了野狼岗,挽救了全军将士,某和李大帅商议了一下,已上奏朝廷,建议让你承袭苏庆杰将军的爵位。另外,以你的战功,朝廷肯定要对你进行提拔封官,等你回了长安,旨意应该会下达你府中” “这份官文你拿着,过关时要用的,回了长安之后还要拿着它到吏部报道考虑到你以后的前途,某私自做主给你保留了军籍,以后你若是在官场上混不下去了,至少还有一条退路,军中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苏扬接过官文翻开看了看,合上后对王孝杰说“多谢将军思虑周全,扬感激不尽” 王孝杰伸手一拍苏扬的肩膀笑道“咱哥俩这关系还说什么谢若不是你,咱只怕是要埋骨在吐蕃了,你这份恩情大如天,某只做了一点小事,算不得什么你若不嫌弃,你我二人今后就以兄弟相称” 王孝杰很给面子了,苏扬也不能太小家子气,当即起身抱拳躬身行礼“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王孝杰大喜,立即扶起苏扬大笑“好好好,贤弟快快请起” 二人又各自落座喝茶,苏扬想起王孝杰说有两件事情,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就问“不知大哥说的第二件事情又是何事” 王孝杰看了屋外一样,伏在桌上凑近一些低声道“据我方安排在吐蕃内部的探子传来可靠消息,那一天你用床弩射断了钦陵的大纛,还将他本人射成重伤,据说钦陵已经好些天没有露面了,探子推测,根据种种迹象显示,钦陵很可能已经重伤死去,只是吐蕃人为了隐瞒此事秘不发丧” 这年头受伤感染而死的人不在少数,钦陵虽是吐蕃国大论,却也不是什么上天庇佑的主角,因伤重而死也不算稀奇。 苏扬皱眉道“吐蕃人为何秘不发丧钦陵若是死了,二十万吐蕃大军在大非川群龙无首,早就乱起来了吧” 王孝杰呵呵一笑“正是因为如此才要秘不发丧嘛,消息一旦传来,那些吐蕃大将和逻些的吐蕃重臣们还不为了争权夺利而大打出手据内线探子传来消息说,目前在大非川吐蕃军大营主事的是钦陵之弟赞婆,他是吐蕃国小论,一旦钦陵死了,他是最有可能接掌吐蕃国军政大权的,此人也不可小觑啊,如不是上面有钦陵压着,以他之才能,足够坐稳大论的位置” 苏扬点第八区 点头。 王孝杰又低声说“一旦证实钦陵真是因为你那一箭而重伤死去了,你这个功劳可就太大了,朝廷必定会重赏李大帅已经下令让探子迅速核查这个消息,一旦确认,我等就立即上奏朝廷,朝廷又会要重新考虑增加对你的封赏” 苏扬听完并不觉得值得庆贺,要说高兴还是有一点的,至少钦陵的死可以让吐蕃国暂时陷入权利斗争之中,至少一两年之内内有精力来对付大唐,但即便钦陵死了,吐蕃国还有赞婆,甚至还有其他杰出的人才涌现出来。 总体来说,这个时期是吐蕃国疯狂向外扩张的时期,其国上下已经形成了这个向外扩张的整体思想意识,绝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就停止下来。 苏扬想起一事,问道“可发现娄师德这个人最近这段时间有何异常” 王孝杰摇头“自从你提议释放娄师德之后,李大帅就一直暗中派人盯着他,截止目前为止没有发现他有异常行为,倘若他已暗中投降了吐蕃人,似乎不可能一直没有动作,或许是我们都想多了毕竟人家好歹也是进士出身,多年来熟读诗书,算得上满腹经纶,这点气节还是有的吧” 苏扬思考了一下,对王孝杰说“小弟倒是有一个想法可以试探一下娄师德,同时也可以趁机探查一下吐蕃人的真实情况,看看钦陵是不是真的死了” “你说,有何想法” “以娄师德为使者,命他带使团去大非川与吐蕃人谈判,咱们在使团中安插精干细作,以这次去的细作吸引吐蕃人的注意力,再让藏在吐蕃军中的细作暗中行事,定能搞清楚吐蕃人的真实状况同时又可以监视娄师德的一举一动,他若真的已经背叛了大唐,这次出使肯定会露出马脚” 王孝杰听完一拍大腿“此计妙不可言,待某回去就向大帅建议把此事提上日程” 第063章 贺兰函使 王孝杰还有事要回去处理,正要起身告辞,苏扬想起死去的伯父和一万前锋将士,问道“大哥,咱们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你觉得咱们前锋一万大军遭遇吐蕃军埋伏及围攻以至全军覆没是否与李大帅有关这段时日,你与之相处时是否发现此人有何异常” 王孝杰把这些日子的经历详细回忆了一遍,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只能无奈的摇头。 “贤弟,以某之见,李大帅断不至于做出勾结吐蕃人陷害将士们之事,某相信他还是有这个节操的” 苏扬连忙说“大哥误会小弟之意了,小弟也不认为他会勾结吐蕃人,但他若是有着利用职权公报私仇,又或者是铲除异己的想法呢倘若他真是这种想法,这一招借刀杀人之计就不可谓不狠毒啊” “公报私仇应该不是,刘将军、你伯父与某和李大帅都有没有嫌隙,自从西征大军组建以来,我二人并未针对他、也没有不服从号令”。 “至于铲除异己这个可就不好说了” 苏扬心里也明白,朝堂上斗争很激烈,虽然说军方大将与朝廷大臣走得太近以及朝廷大臣私下结交军方大将都是大忌,但实际上他们私底下进行,谁又知道所以军中将校绝大多数在朝堂上都是有靠山和阵营的,你若不站队,想要升官是千难万难,除非功劳大得皇帝直接过问。 皇帝甚至只认识军方极少数大将,而且还必须是威名赫赫的,至于其他人皇帝哪有这个时间和精力把每一个人都记住 苏扬相信王孝杰在朝廷之中肯定也有靠山,也属于某一个阵营,但他不会去问,虽然结拜为兄弟了,但人与人之间还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为好。 苏扬对王孝杰说“咱记得大伯临死前说李相公担任鄯州都督是刘相公刘仁轨向圣人举荐的,李相公后来又兼任洮河道大总管以及征西大军主帅也都是刘相公举荐的,可大伯也说过,刘相公与李相公一直不和,但谁都知道李相公并非武将出身,也从未有过军旅经历,让他统兵西征不是开玩笑吗他们那些相公就如此把两国战争当儿戏” 王孝杰闻言叹道“朝堂之争的激烈不亚于两国交兵,甚至犹有过之那些大臣官员们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最终目的不外乎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只有打倒了对手才没有了绊脚石只是咱不明白,你大伯一直在军中,他是如何知道是刘相公举荐李相公当任征西主帅的” 苏扬摇头“不清楚,或许他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吧” “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刘相公这么做的确是太过分了,这简直就是视将士们的性命如草芥待某核实了这个消息,一定要上书弹劾他” 苏扬连忙说“大哥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他现在可是宰相,一般人轻易能撼动得了他” 朝廷中大臣们的关系错综复杂,各个阵营之中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多人都是看菜吃饭、不见兔子不撒鹰,谁的势力强、气势强劲,他们就站在谁一边,现在刘仁轨深得皇帝和武后信任,朝中很多人都是刘仁轨的人,王孝杰的奏章只怕都到不了皇帝的御案上就被截留了。 “不用怕,哥哥我在朝中还是有些人脉的,他刘仁轨还不能一手遮天待我查清楚这事再说” 没过一会儿,王孝杰起身告辞,苏扬把他送出门外。 转过身来,苏扬想起秦大石似乎有事要告诉他,问道“你是不是有何事” 秦大石扭头左右看了看,低声说“刚刚娄师德身边的小厮前来报告说这几天贺兰归在与娄师德交谈时总是有意无意的挑拨李大帅与军中将校的关系,说军中不少将校都不把李大帅当一回事” 说完,秦大石拿出一本册子递给苏扬“他们交谈的大致内容都记在这里” 苏扬接过小册子带着秦大石来到一间空房,他坐在榻上打开小册子翻看,小册子上记录了娄师德和贺兰归二人每天的行动轨迹和日常,以及二人之间的数次对话交谈内容。 他们对话的内容涉及到了前锋一万人马,领军大将刘审礼、苏庆节和王孝杰等人。 看完小册子之后,苏扬闭目思考起来,他现在已经可以断定,娄师德和贺兰归一定有问题,他们二人肯定与前锋一万人马的全军覆灭有关系。 现在还不清楚贺兰归是什么人,他的背后主子是谁;更不清楚李敬玄在这件事情上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思索良久,苏扬当即起身说“走,咱们去会会这一位贺兰函使” 在秦大石的带路下,苏扬等人很快就来到了贺兰归在城中的住处,只因这人官位虽小,但责任重大,因此此人的住处就在都督府的旁边。 都督府旁边是一个大院子,里面住着不少在都督府当差的大小官吏和将校,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单独的房间,贺兰归的房间就在其中。 “就是这里了”在贺兰归的房间门口,秦大石对苏扬说。 苏扬上前敲门,房门肯定被人从李勉打开,一个三十余岁,相貌平平,眼睛里却闪烁着精明的中年官员出现在众人面前。 “几位有何贵干” 苏扬问“都督府函使贺兰归” 贺兰归看见苏扬和其身后的秦大石、霍撼山、彭九斤等人,心里有一股不好的感觉,他不动声色道“是某尊驾何人” 苏扬伸手一把将贺兰归推进房内,迈步走了进去,其他人相继进房,最后进房的彭九斤顺手把门关上了。 贺兰归被推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站稳刚要张口大叫,秦大石快步上前把一团破布塞进了他的嘴里控制了他的双手,霍撼山抬腿一脚把他踢得跪在地上并用单手按住动弹不得,彭九斤解下贺兰归的腰带把他捆得结结实实。 “校尉,完事了” 苏扬看了一眼贺兰归,对秦大石等人挥手“仔细搜,任何可疑之物都不要放过” “呜、呜呜”被捆绑又堵住嘴的贺兰归不停的挣扎,嘴里发出呜呜声。 苏扬走过去一脚踢在其腹部,贺兰归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弯着腰侧身躺在地上全身蜷缩在一起。 第064章 灭口 没过多久,秦大石等人都没有搜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倒是霍撼山提着一包金银珠宝放在了案桌上。 苏扬看了一眼桌上的贵重物品,蹲在贺兰归身边“贺兰函使,知道我等为何而来” “呜呜”贺兰归连忙摇头。 “你的事发了,咱给你一个机会,把你这段时间所作所为都说出来,若不说,咱只好让手下弟兄给你松松筋骨了” “呜呜呜,呜呜” 苏扬见贺兰归装傻充楞,当即对秦大石等人点头示意。 霍撼山当即拔出匕首,在贺兰归惊恐的目光中,他一脚踩在贺兰归的手腕上,手拿匕首放在其小拇指上。 “呜呜,呜呜”贺兰归大急,嘴又被堵住,只能拼命摇头。 霍撼山毫不犹豫猛的用力,匕首瞬间就切断了贺兰山的小拇指,“呜”贺兰山瞬间满头大汗,惊恐的看着断指处血流如注。 霍撼山丝毫没有干净,不顾贺兰归惊恐和哀求的眼神接连切断了他三根手指头。 轮到切第四根的时候,贺兰归再也受不了了,心理防线崩溃,连连向苏扬示意他要交代。 苏扬对霍撼山摆手,让霍撼山停了下来,然后看着贺兰归说“前锋副将苏将军是咱的伯父,他和刘将军以及那一万人马死得冤啊,咱就想知道是谁主导了这一切,现在咱让你说话,你若是敢叫喊,看见这匕首没有它一刀就可以让你死去” “呜呜”贺兰归急忙点头。 苏扬伸手拔出贺兰归嘴里的破布团,贺兰归喘了几口气,“你想知道何事” “前锋一万人马遭吐蕃人埋伏围歼,李敬玄是故意见死不救,还是此事根本就是他借吐蕃人之手除掉刘审礼等人” 贺兰归摇头“都不是” “说”苏扬手握匕首怒喝一声。 贺兰归看见那匕首,又看了看苏扬一脸的杀气,他心中一颤,连忙说“是他胆小怯战才导致前锋大军遭到吐蕃军埋伏围歼的” “娄师德和你在这件事情上做了什么,说具体一点” “是是是”贺兰归心惊胆颤,“实际上前锋大军被埋伏并遭到围攻之后曾派人突围求援,突围之人在中途被截杀,但有一人未曾死透,在吐蕃军退去之后向我大军奔来,后被我军探哨队发现,但已奄奄一息,探哨队从其身上搜出了求援信并派人送回大营被某劫住,某并未将求援信上交,而是毁了它” 苏扬咬了咬牙,强行压抑着怒火,“娄师德呢他又做了什么” 贺兰归笑了笑“呵呵,你道娄参军好好的御史不做,为何眼巴巴的以文官之身报名参加此次西征他还不是官瘾病犯了,想升官想疯了他既然想升官,某就正好利用他这一点,把李敬玄在西征大军之中并无威信,不能让其他将校俯首听命的尴尬处境给他分析分析,他为了攀上李敬玄这颗大树,因此跑去向李敬玄献媚,建议杀一儆百,就拿官阶最高的刘审礼首先开刀,于是让刘审礼当任先锋大将,刘审礼若是听话,一旦前锋出现变故,他就率大军前往救援,若刘审礼不听话,就让吐蕃人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李敬玄和娄师德并没有真的想把刘审礼弄死,只是想借吐蕃人的手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乖乖听命,但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前锋大军在出发数日之后失去了联系,李敬玄一连派了好几拨信使前去联络,都是有去无回” 苏扬紧绷着脸,“若无重大天气变化,地形地貌的变化也不太大,大军的行军速度是没有太大变化的,如此一来,李敬玄要推算出前锋大军的大致位置并非难事,李敬玄为何不下令大军加快行军速度追上前锋,又或者不派一支偏师去联络前锋大军” 贺兰归笑了笑说“这都是娄师德的功劳,他在军议上舌战众将,言说军情不明,大军贸然动作,恐中了敌军圈套除去先锋大军一万余人,主力大军还有十七万人马,一旦这十七万人马出了问题,整个洮河道和鄯州留守之兵力绝对无法抵挡吐蕃大军的攻击,沦陷是迟早之事若是鄯州和洮河道落入吐蕃之手,这对我大唐将是一次沉痛的打击,没有人可以承担如此责任” 苏扬冷冷道“所以李敬玄怕了,不敢下令加速行军追上前锋,也不敢派偏师联络前锋而那些将军们也因此都不敢说话了” 贺兰归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苏扬又问“娄师德急于立功,又想抱紧李敬玄的大腿,所以被你当成了枪使却浑然不知” “说对了” “李敬玄不通兵事,在行军作战方面完全是两眼一抹黑,而他在征西大军之中又没有拥护者,这个时候娄师德靠过去,他正好求之不得,于是他被娄师德忽悠了,而娄师德却被你忽悠了,无论是娄师德,还是李敬玄,又或是其他将军,都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你这手段非同一般呐” “呵呵,小小手段,不值一提”贺兰归尽管已沦为苏扬的阶下囚,但此时颇为有些得意,很显然他对能掌控一国宰相而沾沾自喜。 苏扬心中的愤怒已经到了极点,压抑着声音低吼“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是” 贺兰归刚要说出背后主使,这时窗外一道人影一闪,苏扬顿时察觉,他扭头一声爆喝“谁” “嗖嗖嗖”三道白光破窗而入。 “不好,闪开”苏扬叫道,身体迅速向一旁趴下,霍撼山、秦大石等人也纷纷闪避。 “嗖嗖”紧接着又是两刀白光破窗而入,一道白光把刚刚起身的苏扬压制,让他不得不再次闪避,而另一道白光瞬间没入了贺兰归的咽喉。 窗外人影瞬间消失不见。 “死人脸、妖精,追”苏扬大吼一声,他喊完立即扑向贺兰归,霍撼山和彭九斤得到命令迅速破门向外面追去。 “贺兰归,你不能死快告诉某,背后主使是谁”苏扬扶起贺兰归的上半身大叫。 第065章 钦陵死 贺兰归嘴角溢出鲜血,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嚯嚯之声。 “快说,背后主使是谁快说”苏扬焦急的大吼。 贺兰归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咽喉被飞刀射中直没入刀柄,想说却说不出来,没过多久就脑袋一歪,死了 苏扬颇为沮丧,他就知道前锋大军全军覆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好不容易从贺兰归的嘴里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正想搞清楚谁是幕后主谋,但贺兰归在这时却被人杀了,线索就此中断。 “啊”苏扬暴怒一声大吼,一拳砸在地上,心里的郁闷和怒火可想而知。 这时有大批官员和兵士涌到了房门外,娄师德摆开人群从外面走进房内,他看见贺兰归的尸体之后脸色一变,“这究竟发生了何事贺兰函使是怎么死的” 苏扬扭头看了一眼娄师德,没好气的说“没看见贺兰归被人杀了吗”说完他伸手从贺兰归咽喉上的飞刀拔出来看了看。 这柄飞刀上的刀身上原本有一个戳印,但被人磨掉了。 按照大唐的相关律法规定,官方工匠在制作某件物件时必须要有落款,特别是兵器、铠甲、弓弩箭矢等等,便于以后查找其来源,这也变相促使工匠们要有匠人精神,在技艺方面精益求精,不能粗制滥造,因为一旦出现质量问题或出现盗卖军械,追查之下,制造此物的工匠肯定要受到重责。 民间工匠为了追赶官方潮流,也大都喜欢在所制之物上留下落款标识,这样做的好处是提高名气,也就是后世的品牌效应。 很显然,这枚飞刀的主人不想被人追查到飞刀的来源,因此把飞刀上的戳印给磨掉了。 娄师德见苏扬没理他,顿时有些生气“苏校尉,怎么不说话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苏扬起身冷脸相对“你问咱,咱问谁去” 这时霍撼山和彭九斤返回了,彭九斤抱拳禀报“校尉,卑职无能,让刺客跑了卑职建议立即向王将军禀报,请将军下令封闭四门,全城搜查” 苏扬摇头“没用的,刺客能潜入这里杀人,证明此人一定是我军中之人,想要在十几万人马之中找出一位隐藏的刺客,犹如大海捞针” 娄师德问“苏校尉,刺客为何要杀贺兰归” “这就要问你了”苏扬说完把剩下四枚飞刀尽数收集起来,然后走出了房间,霍撼山、秦大石等人紧随其后离开。 “问某某怎知刺客要杀贺兰归”娄师德有些发懵,他随即反应过来,跑出去大叫“苏校尉站住,你把话说清楚” 苏扬当然不会跟娄师德瞎掰扯,再说也掰扯不清楚,这人是绝对不会相信他一直被贺兰归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谁也不会承认自己会那么弱智,但实际上娄师德的确并不弱智,反而很聪明,他只是当局者迷。 大非川,吐蕃军大营。 一间不起眼的营帐外,甲士林立,戒备森严。 营帐内,形容枯槁的钦陵躺在毛皮褥子上,一个侍者给他喂着药,一个侍者拿着手帕不时把他嘴角溢出的药汁擦干净。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钦陵不但刚喝进去汤药吐了出来,还吐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 他原本是半昏迷半苏醒的状态,神志不清,此时吐完这些汤药和鲜血,整个人看上去似乎精神了不少,脸上也有了一丝红润。 “大论”帐内站着的六个壮汉勇士纷纷下跪悲呼。 钦陵喘了几口粗气,摆摆手示意侍者退下去,虚弱的对六勇士说“都起来吧” 六勇士悲泣着起身。 钦陵从毛皮褥子下取出一枚用绸缎包裹的印信“我命不久矣,你们听着,我死之后,向各将军大臣传达我的遗命,由赞婆当任大论、主掌吐蕃国军政大权,把大论印交给他” 勇士鄂上前取了印信,与其他人一起应命“是,大论” 钦陵又说“熬” 勇士熬答应“在” “月轮被唐人掳走了,我死后,你亲自带人去把她救回来,我的孩子即将失去父亲,不能再没有母亲你们几个,以后要奉她为主” “是”六勇士齐声答应,然而等他们再抬头时,钦陵已经撒手人寰。 不久,赞婆及各军大将、随军官员一一被请了大帐内,勇士鄂转述了钦陵的遗命,并把大论印转交给赞婆,赞婆和其他大将、随军官员们跪在钦陵尸身前大哭。 赞婆甚至在钦陵尸身面前发誓要为其复仇。 熬站出来对赞婆说“大论,先大论死前曾留有遗命,命我带人入唐国救回月轮公主,不使公主在唐国受辱,三日之后,我便要带人出发,不知大论可有其他事宜交代” 赞婆思虑一番,让熬带人去救回月轮公主对他而言也有好处,至少证明就算钦陵死了,他继任赞婆之后也会善待钦陵的遗孀,不让其在唐国受苦,这样做可以收买人心,笼络钦陵的一班铁杆手下。 “好,你一切小心,到了唐国之后想尽一切办法找到月轮公主的下落并进行营救,若有需要可以联络我们在唐国的细作,让他们帮忙出力;若有难处,也可以通过我们在唐国的细作传消息回来,只要能救回公主,我吐蕃国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多谢大论” 金秋十月,陇右的田地间作物已经熟透了,金黄色的作物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一波接一波的波浪,土黄色的道路两旁尽是农人收割作物劳作的场景。 为了缓解劳作之苦,农人们在一个个领头之人的带领下唱着歌、喊着号子,劳作的场面十分火热,劳作虽然疲累,但农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小孩子们在田里帮忙拾穗,不时打闹嬉笑。 田埂之上,妇人们挑着水桶而来,步履稳健。 道路的尽头马传来马蹄声,五男一女骑着马小跑而来,这六人正是苏扬、秦大石、月轮公子等人。 离开鄯州已经好几天了,苏扬等人骑马也不着急赶路,每天天亮就出发,日落时分就找地方过夜,每天最多只走百余里。 这一路走来,月轮对唐国境内的事物都很好奇,她沿途见过许多农人都在收割这种作物,一直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于是问“这是什么粮食” 苏扬喊秦大石“大石,你是秦州人,你跟公主说说这是何物” 秦大石对月轮公主说“公主,这种粮食叫稷,是粟米的一种,我们这儿一般是秋冬时节撒下麦种,等明年麦子收割了再种稷,如今这个时节正好把稷收割上来再耕地之后洒上麦种,如此往复循环”。 第066章 大来谷遭伏击 月轮公主看见农妇们挑来水和食物之后,田间劳作的农人和孩子们就纷纷放下活计,一个个叫喊欢呼着开始饮水、进食。 “这天还没黑呢,他们怎么就开始进食了”月轮公主是好奇,此时距离天黑尚早,按理说还没有到吃晚饭的时间。 苏扬说“普通平民百姓家一天大多只吃两顿饭,天还没亮就起床干活,到了日上三竿回家吃早饭,吃早饭之后再外出干活,下午天黑之前都要回家把晚饭吃了,要不然天黑了既要煮饭,又要沐浴洗刷,很耗灯油的,到了夏天天气既炎热,还有许多蚊虫叮咬,日子不好过的他们现在吃了晚饭,再干一会儿活,等到天色擦黑的时候回家去沐浴洗刷,若无其他事情就入睡了” “哦,原来如此”月轮公主点点头,“那他们吃的什么就是稷吗” 秦大石抬手用马鞭指着田间的农人“稷是官家公人们的说法,其实咱们这儿老百姓一般把它叫粟米,公主您别看他们种的是粟米,但并不是每户人家都可以每天都吃粟米的,家中田亩多的,又有手艺做一些副业的,可以经常吃粟米,偶尔还能吃一些麦面,倘若家中田亩少,或无田产,人口又多,且没有手艺和劳力做其他副业挣钱,吃粟米的时候都很少,一般平常都是吃麦麸、野菜” 月轮公主很震惊“这麦麸能吃他们既然种了麦子和粟米, 为何不吃麦面和粟米” 众人都笑了,心里却也都有些苦涩。 苏扬叹道“我们唐人有一句话,叫做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意思是说一个王朝无论是兴盛还是衰败腐朽,百姓们都是最苦的农人是农籍,是不能随便去外地的,大部分家庭的收入全靠田里那些粮食,每年都要向官府朝廷上缴赋税,交了赋税之后,粮食已经所剩不多,要知道人除了吃喝之外,还要需要其他生活用品,这些都需要钱财购买,所以只能把粮食卖了换钱,再去购买其他生活用品,除去必要的开支之外,家中粮食已经所剩无几” 苏扬的话虽然说得语气平淡,但却让气氛很沉闷。 对于老百姓而言,王朝的兴与衰的区别只在于一个能让他们不用担心战乱和流离失所,勉强糊口,有希望活下去;另一个是让他们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秦大石打破沉闷“前面二十里外是大来谷,过了大来谷之后不远处有一个驿站叫忘川驿,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正好可以赶到忘川驿过夜”。 众人快马加鞭赶路,争取在天黑之前赶到忘川驿。 没过多久,众人看着前面出现了一条山峦,中间一条峡谷把山峦分成两半,等跑到峡谷入口处,跑在最前头的霍撼山放慢了速度。 霍撼山是经验丰富的斥候,在这种地势险要之处本能的警惕起来。 苏扬见状也勒马改跑为走,其他人也跟着减速慢行。 这大来谷的长度还不算短,众人骑马在谷中穿行了一里多路都没有出谷。 彭九斤有些不耐烦了,叫嚷“死人脸,你太紧张了吧,这光天化日之下哪有贼人敢打劫行凶你要是怕死就留在后面,让我在前面开路” 霍撼山勒马停下,举起手中的长矛向前方指了指。 彭九斤冷哼一声“走就走,看好了”说着打马加速飞奔向前,很快越过了霍撼山。 其余众人都看着苏扬,苏扬无奈,“走吧,跟上他” 总不能让彭九斤一个跑前头去,若是真有事,救援都来不及。 众人跟着苏扬打马飞奔很快就追上了彭九斤,就在这时,彭九斤身下的战马突然发出一声嘶叫,一头向前栽倒下去,彭九斤也从马背上被甩向前方。 “律”苏扬立即勒马,由于速度太快,战马立起身体都还向前滑行了一米多才停下来,其他人见状纷纷减速骤停,总算是没有撞上拦在路上的绊马索。 “隐蔽”苏扬大叫一声,立即打马想山壁跑去。 话音刚落,从两侧山崖上射来许多箭矢,又有不少大小石块砸下来。 “快跑”苏扬大吼一声,立即打马向月轮公主跑过来,把她提过来放在自己身前,手中长槊不停的挥舞,向他射来的箭矢和石块被纷纷磕飞出去。 其他人也被突如其来的伏击打得抱头鼠窜。 秦大石、耿长生、彭九斤和霍撼山这些人都是身手不错的,命也大,要不然他们也可能在全军覆没的战场上爬出死人堆,在遭受突然的伏击之后,他们迅速反应并寻找掩体躲避。 峡谷内原本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在山崖上落下大量的石块之后,有一些大石头随着惯性速度滚到了山壁之下,苏扬迅速从马背上跳下来拉着月轮公主躲在了一颗大石头背后,其他人也很快各自找到了掩体躲藏。 “叮叮叮”箭矢不停的射在各了躲藏的掩体上和山崖壁上,大量的碎石还在不停的从山崖上抛下来。 秦大石被碎石砸在了头顶,疼得他躲在一颗大石头背后龇牙咧嘴,耿长生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头顶顺着脸颊流下,他伸手一摸“流血了” “通你先人的,真的有人在这里打家劫舍啊龟儿子们,有种下来,看老子不弄死你们”彭九斤的身手还算敏捷,从马背上摔下来及时卸去了力道,只有手掌擦破了一点皮,此时他蜷缩在被射死的战马尸体下破口大骂。 苏扬大骂彭九斤“你小子是猪脑子啊强盗有这么干的吗箭矢不要钱啊有一言不发就开打的强盗吗强盗只是求财而已,这般龟儿子是要咱的命啊” 众人被不停射下来的箭矢和碎石压制得不敢冒头,秦大石大叫“校尉,怎么办” “卧槽,当然是凉拌啊这么密集的箭矢和石块,你想出去送死啊等着,等他们把箭矢射完,石块丢完,咱们再想办法伺机反击” 其他人听了苏扬的话都不敢轻举妄动,这帮伏击之人并非胡乱射箭,箭矢几乎都是设在苏扬等人躲在的掩体上或附近。 月轮公主背靠着石头蹲着,双手抱膝,箭矢不停从身侧和头顶飞过去,她扭头问“你说这些伏击之人不是强盗,那会是什么人” 苏扬想了想摇头“事有果,必有因我一时间也想不到会是什么人在这里设伏要杀我们,但肯定能弄清楚的” 第067章 谁要杀我?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隐藏在山崖上的敌人停止了放箭和投放石块,苏扬慢慢伸出脑袋向对面山崖上看过去。 山崖上几个蹲着的人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这时“嗖”的一声传来,苏扬迅速缩回脑袋,一支利箭擦着他的额头飞过去,刚才若是慢了半拍,此时都已经被爆头了。 他伸手抹了抹额头,惊出一身冷汗,思索一会儿对霍撼山大喊“死人脸掩护我” 霍撼山只有一只手臂,不能张弓放箭,在这种场合下,他的作用不大,只能用老吸引敌人火力,他摘下头盔挂在长矛上缓缓伸出去。 “嗖”的一声,一支箭矢射过来。 就在这时,苏扬迅速起身张弓就射,一刹那间连续射出了四箭,只一息的工夫,就听见山崖上传来连续四声惨叫,“啊啊” 惨叫声越来越近,“砰砰砰砰”的四声,有什么重物连续不停摔在地上,众人悄悄伸出头去查看,只见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四个黑衣人,还有几张弓及散落一地的箭矢。 这四个黑衣人的死似乎激怒了其他伏击者,山崖上的箭矢顿时又如雨下。 但此时射来的箭矢的准头似乎差了不少,许是方才四个被苏扬射死的四个黑衣人是这些伏击者中箭术最高之人,他们四个的死让伏击者的整体实力下降不少。 彭九斤、秦大石、耿长生纷纷不时从石头背后闪身出来向山崖上放箭,射一箭又缩回去,倒也有些准头,很快就有两个黑衣人被射杀之后从山崖上掉落下来。 苏扬回头又拿出几支箭矢,正要出去放箭,背后衣裳却被人拉住,他回头一看,拉他的是月轮公主,“怎的” 月轮公主似乎被不停射来的箭雨吓住了,身体不停的颤抖,就是苏扬问话也只是摇头。 苏扬只得安慰她“别怕,你躲在石头下就不会有事,若不射杀这些黑衣人,咱们只怕今晚到不了忘川驿” 月轮公主慢慢松开了手,颤声说“你小心一些” “放心” 苏扬说完就闪身出去,“嗖嗖嗖”连发三箭。 “砰砰砰”三具黑衣人的尸体掉落下来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了。 直到地上已经躺了十一具黑衣人的尸体,山崖上突然没有了箭矢射下来,苏扬等人也不再放箭。 秦大石叫道“妖精,看看上面还有没有人” 彭九斤大骂“废话,肯定还有人,看都不用看,但他们肯定躲起来了” 苏扬小心伸出脑袋向山崖上看去,山崖上除了灌木杂草,此时看不见一个人影,但正如彭九斤所说,伏击的黑衣人肯定不止地上躺着的这十一人,但剩下的那些黑衣人没有一个现身。 苏扬想了想,闭上眼睛用超强感知能力查探山崖上的动静,在超强感知的探查下,他发现山崖上已经空无一人,就连一具尸体都没有,他敢肯定死在山崖上而没有掉落下来的尸体应该还有几具,但现在一具都不见了,剩下那些黑衣人也不见踪影。 他从大石头背后走出来喊道“他们都走了,都出来吧” 众人闻言纷纷从掩体后走出来,霍撼山拔出战刀迅速向地面上那些尸体靠近。 苏扬转身向月轮公主伸出手“出来吧,没有危险了” 月轮公主拉住他的手站了起来,她惊魂未定,但她知道她必须要尽快适应这种杀戮的生活,否则她无法活下去,还会连累苏扬等人。 霍撼山很快把所有尸体都检查了一遍,他站起来转身向苏扬走过来禀报“所有尸体上没有任何物品,尸体身上没有任何标记、刺青,无法查出他们的身份” 秦大石从地上捡起一张弓,又拔起一根箭矢看了看,递给苏扬说“校尉,这些箭矢和弓似乎是来自军方” 苏扬接过箭矢看了看,箭矢的制作工艺和材料的确与军方的箭矢差不多,弓背上的铭文落款早被挫掉了,看不出制造者是谁,他摇了摇头“这些弓箭都是军中淘汰品,一般是要销毁了,并不是什么管制极为严格的物资,军中有人私下把这些淘汰下来的弓箭箭矢低价处理给大家族用来护院并不少见,仅仅自从箭矢上是无法追查到对方身份的” 彭九斤骂骂咧咧“这些该杀千刀的,到底是什么来头,又为何要在此截杀伏击我等” 苏扬心里也在嘀咕琢磨,这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如果说他这段时间得罪过的人不少,但值得动用这么多人来截杀他却没几个。 当今皇帝的亲外甥薛顗肯定恨他入骨,以薛顗这种皇亲国戚、纨绔子弟,横行霸道惯了,不找回场子是绝对不会罢休的,此人也有能力召集到这么多人手,算一个 将军郭怀舜,这人有足够的权力调动这么多人来杀他,也算一个 李敬玄,这就不必说了,他曾经多次顶撞李敬玄,让其难堪,如果李敬玄要杀他也不奇怪。 再想想,苏扬似乎想起来,除了王孝杰、黑齿常之等人,他似乎把征西大军中所有有份量的大将和官员都得罪了,但如果说仇恨深得要弄死的他也只有那么几个,其他人虽然恨他,但说要他杀倒也不至于。 秦大石说“这些人身上太干净了,肯定是也不想暴露身份,我们要查出这些人的来历只怕会很困难” 苏扬思索一阵,抬头看了看天色,对众人说“既然暂时查不出来,就先不管了,咱们先穿过这大来谷赶到忘川驿过夜,天黑之后就不好赶路了” 几匹马很快被找了回来,除了彭九斤的马被黑衣人射杀之外,其他马匹都比较机灵,没有受伤,彭九斤骑乘了一匹备用的驮马跟在众人后面。 天色刚刚擦黑,众人终于穿过了大来谷,又是一阵疾驰狂奔,在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看见了前方的有灯光。 “前面应该就是忘川驿了”马背上的秦大石大叫。 众人骑马跑近了,果然看见一个较大的驿站,驿站内亮着不少灯火,隐隐有吃酒划拳的声响传出来。 “律”苏扬等人在驿站门口勒马停下,只见门前竖着一根旗杆,旗帜上写着忘川驿三个字。 众人打马走进驿站,很快就有一个驿卒提着灯笼快步走过来,他提着灯笼照了照,堆起笑脸对苏扬躬身行礼“见过校尉” 苏扬从马背上跳下来,“给我等安排三间房、弄点吃食,给马喂饱,要喂一些精料” 驿卒闻言脸有难色“实在对不住校尉,空房只有一间了小子看您几位之中还有女眷,只怕不好住啊” 旁边彭九斤大骂“放你娘的狗臭屁这是驿站不是客栈,老子就不信你们不会预留几间房,若不留房,万一有大官来住宿,你们如何应对交代” 第068章 驿站厮杀 驿卒急忙解释“原本是要预留了两间房的,可是下午来了一拨军爷,人数太多了,他们死活要住进预留的两间房,进了房间就赖着不走,一个个又凶得很,我们驿丞也是没办法,只好让他们住了” 苏扬想了想,外面黑灯瞎火的,道路也不是很熟悉,也不知道下一个驿站距离这里还有多远,他便对驿卒说“算了,一间就一间女眷住房间,我们几个大老粗就睡过道,你给弄几床褥子就行了” 驿卒连忙答应“好咧” 这驿卒很快叫来另外一个驿卒把苏扬等人的马牵到马厩喂养,他自己领着苏扬等人走进了驿站的大堂。 一走进大堂,喧嚣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向苏扬等人看过来。 大堂内摆着六张桌子,除了一张桌子没人坐,其他桌子都坐满了,这些正在吃饭吃酒划拳的人大多都是军官兵士,他们坐了四桌,另外一桌坐着一个七品官员,身后站着两个护卫,还有两个随从。 驿站里有这么多军官和兵士,苏扬等人并不觉得奇怪,从鄯州返回来公干的军官和兵士有许多,一路上总能碰到几个,但在一家客栈遇到这么多还是比较少见的。 “无事、无事,都是军中袍泽”驿卒对大堂内的其他军官兵士们笑着说了一句,又对苏扬等人说“校尉,劳烦你们几位就坐这一桌,今天人比较多,让诸位受累挤一挤” 大堂内的军官兵士们一见苏扬等人也是行伍中人,顿时又恢复原状,该吃酒吃酒,该划拳划拳,但这些人当中不时有人观察他们。 秦大石发现这些军官兵士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敌意,有些目光躲躲闪闪,有些目光带着杀气,在他们进门之后,不少兵士军官都不由自主的把手放在的兵器上,这些就有些不太正常了。 驿卒又搬来两张垫子放在桌边,苏扬等六人围着桌子跪坐。 秦大石凑到苏扬身边放低声音“校尉,卑职看这情形有些不对劲,这些人看我们的目光带着杀气,一个个随时准备要动手的样子,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苏扬点了点头,“告诉死人脸他们几个,都注意一点” 秦大石很快把话传递给每一个人,让大家都提高警惕。 包括苏扬在内,秦大石、霍撼山等人都很疑惑,这些军官兵士为何对他们心怀敌意,大家萍水相逢,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没有必要这样吧 想不通、想不通啊 苏扬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大堂内吃酒划拳的军汉们都吓了一跳,原本抓着兵器的手握得更紧,没有抓兵器的迅速抓起兵器,一个个神情紧张的向苏扬看过来。 苏扬大怒道“他娘的,吵死个人了,吃酒就吃酒,吵甚么” 军汉们一个个怒目而视,其中一人霍然起身对苏扬大叫“俺们吃酒划拳关尔等屁事俺们就要吵、就要闹,你能怎的” 苏扬也忽的起身,手持长槊往地上一跺,指着那军汉大叫“你过来,看小爷打不死你” 那军汉暴怒,抓起桌上腰刀一边快步走过来一边拔刀。 这时驿丞疾步走过来拦在中间,“二位、二位,都是行伍中人,其实乃袍泽兄弟,为了一点小事而动刀枪,这又是何必呢” 那军汉怒道“俺们吃酒划拳又没碍着他,此人却无端发怒,驿丞你说,是不是他先找事俺们也不是怕事的主,战场上跟吐蕃人干过多少回了,今俺们要是忍气吞声,这身皮也不用再穿了” 这时“乒”的一声,另外一桌上的县令把酒杯掉地上了,他急忙道“对不住,一时没拿稳” 那军汉突然一脚踹开驿丞,挥刀就向苏扬劈过来,同时大吼一声“众兄弟,还不动手” 各桌边的军官兵士们闻言纷纷拿起兵器向苏扬等人扑过来,一个个大吼大叫,一场搏杀正式拉开大幕。 苏扬拉着月轮公主退往大门处,对霍撼山、秦大石等人大喝“上” 霍撼山、秦大石纷纷拔出战刀挡在苏扬和月轮公主升迁,耿长生挥舞着一杆长矛把刺来的几杆长枪荡开,一个突刺扎死一个兵士后迅速后退,两柄战刀砍在了空处。 苏扬拉着月轮公主靠在大门上,他迅速取出弓箭,“嗖嗖嗖”连续不停的放箭,一个个从后面冲到霍撼山等人身前的兵士被射倒。 “点子扎手,放箭杀了他”那群兵士当中人有人大叫。 立即有几个人拿起了弓箭,可他们还没有机会射出箭矢就先被苏扬一一射杀。 “噗嗤、噗嗤”霍撼山单手挥舞着战刀,接连砍翻三个兵士,鲜血飞溅得他满身都是。 秦大石架住两柄砍来的战刀,用力往上一架,迅速挥刀横扫,两个兵士腹部被割开,一脸痛苦的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踉跄着退了开去。 彭九斤躲在耿长生身后不停的向对面放箭。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大堂内除了那县令及其护卫、侍者,其他军汉全部被苏扬等人放倒,一共十八个人,当场死了十三个,还有五个重伤躺在了地上。 苏扬收了弓箭,对霍撼山和秦大石等人挥了挥手,几人就拿着兵器上前把五个重伤之人围在了中间。 那县令连忙喊道“且慢、且慢,几位军爷,这些人都受了重伤,众位何必赶尽杀绝” 苏扬原本只是想试探这些人,没想到这些兵将还敢对他们下杀手,这又是为什么他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秦大石、霍撼山等人对那县令的话充耳不闻,拿着血淋漓的兵器慢慢向五个重伤者靠近。 这时苏扬突然出声“既然这位县太爷都发话了,哥几个,暂且不忙动手,某倒要问问他们,为何一言不合就要置我等于死地” 说着,苏扬带着月轮走过来。 “咳咳、咳咳”县令或许是呛到了,连续咳嗽了两声,“这血腥味太浓了” 苏扬不由向县令看过去,就在这时,五个重伤的兵士纷纷挥刀自刎,等苏扬等人反应过来时已经太迟了。 秦大石、霍撼山等人面面相觑。 苏扬走到一具尸体身前蹲下,他伸手在尸体上搜索,却什么都没有搜到,他皱了皱眉,又连续搜查其他尸体,所有尸体上均不见任何物品。 “这就奇怪了,他们身上没有钱财又如何住宿吃喝就算没有钱财,可腰牌呢所有人的腰牌都不见了而且也不见通关文牒” 第069章 人畜无害的县令 苏扬心里的疑惑更大、更深了,他可以肯定这些人都是军中行伍之人,这从他们的指关节、手掌和虎口处厚实的老茧就可以看得出来,只有长年累月,经常兵器不离手的军中将士们才会有这种特征,但他们为何佩戴身份腰牌 “驿丞过来” 随着苏扬大喝一声,早已躲在柜台底下的驿丞一脸苍白的战战兢兢走过来,哭丧着脸“校尉,别杀俺,俺家里还有老母要要奉养,还有幼儿待哺,求校尉大发慈悲饶俺一条命吧” “别嚎了”苏扬暴吼一声,吓得驿丞立马止住了嚎哭,“咱问你,这些人进来的时候,你可曾检查过他们的身份腰牌和过关文牒” 驿丞愣了一愣,“他们这么多人,又一个个长得剽悍,身披铠甲,手拿刀兵,背负弓弩箭矢,还用检查” 苏扬扭头看向秦大石、霍撼山、彭九斤和耿长生等人,秦大石点了点头,大家心里都清楚了,这些人只怕是有预谋而来,肯定是军中之人,但这些人不是来这里歇脚住宿的,而是来专程截杀他们几个的,否则不可能身无长物。 唐朝对户籍管理相当严格,若是没有过所、身份腰牌、通关文牒等这些能证明身份的物件,一般人不可能走出县境。 而这些兵将可以把命丢了,但绝不可能不携带身份腰牌,就算人死在战场上,身份腰牌也一定会被同袍兄弟带回来,除非全军覆没,一个活口也没有。 县令吃惊道“这么说这些兵士全部都是假冒的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来此截杀诸位他么究竟是什么人” 苏扬扭头看向县令,起身说“县令问某,某问谁去县令先来,想必对他们有所了解,不知可否告知他们这些人的来历” 县令一阵尬笑“校尉说笑了,本官哪里了解他们哎呀,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这驿站还怎么住明日只怕当地的大批官兵就会赶来,到时候一通审问、盘查,也不知道会耽搁多久,我等还是先行离开为妙驿丞,过来结账” 他又对身旁两个随行侍从吩咐“你们二人去把马牵过来,我等连夜启程” 苏扬对彭九斤和耿长生二人打了一个眼色,二人当即心领神会,跟着县令的两个侍从出去了。 苏扬伸手拦住要走的县令,县令脸色一变“校尉这是何意” 苏扬笑道“事情还没完呢,县令就这么走了怎么向上面交代” 县令的脸色一连数变,“本官越听越糊涂了,校尉你要明白,本官是朝廷命官,可不是这些假冒兵士的匪徒,你若是对本官不敬,本官定会上书朝廷参奏” 县令的两个护卫拔出腰刀迅速上前挡在县令身前,神情警惕的戒备着。 苏扬笑了笑,看着县令说“县太爷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这些兵士都是你找来杀咱的,你就想这么一走了之,是不是太不把咱放在眼里了” 县令脸色的凝固了,他随即正色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见县令承认这些兵士都是他的手下,秦大石等人一个个脸色都变了,他们实在没想到这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相貌的县令竟然是这些兵丁的背后指使者,一个个都不由用力握了握兵器,随时准备动手。 苏扬笑道“苏某实在没想到如今竟然还有人使用摔杯为号这种已经用得烂大街的招数,方才那军汉的眼里原本并没有杀意,但县太爷装作无意中摔掉了酒杯,此人眼中的杀机大盛,还下令其他人一起动手,这是一个破绽” “第二破绽,咱们杀得鲜血飞溅、残肢断臂掉落在各处,一条条鲜活的性命就这么死去,若是其他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躲在桌子底下了,驿丞和驿卒们就是如此,可县令及贵属下却是面不改色,可见尔等非一般人就算不吓得躲在桌子底下,至少也应该懂得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吧” “第三,最后这五个重伤者原本有很强的求生,从他们的脸上表情可看出他们并不想死,但县令突然咳嗽两声,他们却听得脸色大变,全都是一片死灰,而且很快就自刎而死,可见他们是得到了指令才被迫自刎的” 县令听完后叹道“本以为做得很完美,没想到竟然被你一眼就看穿了” 苏扬手握刀柄围着县令及两个随从转圈,以达到与霍撼山、秦大石包围他们的目的,他一边走一边说“那么县令现在可以告诉某,你为何如此做此前大来谷的伏击是否也是尔等所为你的背后指使者又是谁” 县令突然拔刀大吼“动手”他吼完直扑苏扬,另外两个侍卫也立即拔刀分别扑向霍撼山和秦大石。 苏扬立即挥刀迎战,“当当当”兵器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县令刚才看得很清楚,苏扬的箭术太厉害了,若是与苏扬拉开距离,他和两个侍卫分分钟就会被射杀当场,想要取胜,只能与苏扬展开近身战斗,不让苏扬发挥弓箭优势。 但县令料错了,苏扬不止箭术厉害,近身搏杀的战斗力也丝毫不若,这些日子以来他的伤势痊愈,身体潜能被激发出来,全身力量、身体的强横程度直线上升。 两人交手八个回合,苏扬就一道劈中了县令的胸口,再一道劈飞其兵刃,一脚将其踹倒在地上,刀尖顶着对方的咽喉冷冷道“好好回答小爷的问题,说” 这时其中正在与秦大石激斗的侍卫见县令被砍翻,当即一招逼退秦大石,迅速向外飞奔而去,秦大石大吼一声“哪里走”紧追而去。 另外一个侍卫也想逃走,刚转身就被霍撼山砍翻在地上,抽搐几下死去了。 县令看了看顶在自己咽喉的横刀刀尖,他抬头看向苏扬,诡异的一笑“你什么也别想从某这里知道”说罢头部向前一挺。 “噗嗤”鲜血飞溅,县令的咽喉撞在了刀尖上,自尽而死。 苏扬脸色异常难看,他本指望从此人身上查出幕后主谋,却没想到这家伙也是一个死士,线索就这么断了。 霍撼山立即走过来在县令的尸身上搜索了一遍,找到了一个册子,上书四个字“官凭告身” 苏扬接过来看见册子封面上的四个字,脸色微变,立即打开看了看,顿时脸色大变,这官凭告身是真的 “驿丞,给小爷过来” 苏扬一声大喝吓得驿丞一个哆嗦,连忙小跑过来点头哈腰“不知校尉有何吩咐” 苏扬拿出自己的腰牌和通关文牒递给驿丞,驿丞狐疑的接过去看了看,确认了真伪之后小心道“原来校尉等人是从征西大军中退下来的有功将士,请恕卑职有眼不识泰山” 第070章 随从 苏扬指着死去的县令问“你可认识此人” 驿丞摇头“不认识,但卑职查看过他的官凭告身,官凭告身没问题,至于是不是本人就不清楚了” “方才你也亲眼看到了,这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县令指使这些兵丁要杀咱,而且是有预谋的,还有我等经过大来谷之时遭遇了伏击,某怀疑这两次针对我等的袭击都是同一伙刺客所为,就是他们若是有官差来询问调查此案,你等就据实相告” 驿丞连忙答应“是、是、是” 夜里,苏扬躺在驿站房间的床铺上辗转难眠,到底是谁要置他于死地呢 良久,苏扬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影子,那天在贺兰归窗外出现的影子他心想,如果这两次伏杀的幕后主谋是贺兰归的背后主使者,那么此人的目的肯定是不想让他继续追查下去,而不想让他继续追查下去的办法就是杀了他和霍撼山、秦大石等人。 在苏扬的招呼下,众人一起动手把大堂内的尸体清理出去安放在柴房,逐一摆放好。 苏扬从包袱里拿出笔墨纸砚准备写信,月轮公主上前询问“苏郎你要作甚” “我打算给王将军写一封书信,让他在征西军中调查一下,看最近是否有成建制的兵士失踪” 月轮公主立即拿来一盏茶水,在砚台里倒了一点水,用墨块研磨出漆黑芬芳的墨汁,她一边磨墨一边思考,“你认为这些兵士是征西军中的将士” 苏扬点点头,铺开一叠白纸开始书写起来。 “大哥台鉴离开鄯州城已有数日之久,心中甚是挂念大哥与众袍泽弟兄,又不知鄯州形势有何吐蕃军有何动向今我等众人穿越大来谷时突遭不明身份黑衣人以乱箭伏击,差之毫厘就与大哥阴阳两隔,入夜时分又在忘川驿遭遇十八名悍勇之兵士围攻,但彼等皆无身份腰牌,兵器弓弩皆被磨掉铭文戳印,无从查实其身份,小弟怀疑这些军士乃征西军中人,还劳烦大哥在军中核查最近是否有人告假却没按时归营或无故失踪者,若有消息,还请大哥书信一封命驿卒沿途传递。弟,苏扬敬上” 写上日期,这封信也算是写完了,苏扬自觉没什么文采,只能用比较通俗易懂的语言,想必王孝杰这个大老粗应该能看得懂。 月轮公主很快想明白了,“算上留在大来谷的尸体,再加上这些尸体,这次他们应该来了三十多人,如果王将军来信说的确有三十多人失踪或告假未归,那么应该就可以肯定他们是征西军中的将士那么要杀你的人肯定是征西军中的高层将军,此人的军职应该不低” 苏扬正把信装进信封,听月轮公主这番分析,顿时对她有些刮目相看,这女人脑子反应还挺快的。 可惜的是,没能留下活口,若是能从这个不知道真假的县令嘴里问出一些有用的消息就好了。 让苏扬很好奇的是,贺兰归的那个幕后主谋为何要离间李敬玄与征西大军的将校们的关系,有什么目的难道是李敬玄在朝中的政敌所为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就算对付政敌也应该有一个底线吧 耿长生和彭九斤二人从门外押着一个人进来,此人正是县令的其中一个随从。 “校尉,另外一个随从在与卑职厮杀时被卑职杀了,此人被我二人擒获” 苏扬看向这随从问道“说吧,你们是什么人” 这随从看见县令已死去,顿时脸色煞白,对苏扬等人大喊大叫“你们、你们杀了我家啊郎我家阿郎是朝廷命官,你们死定了,死定了,朝廷一定会通缉你们” “你还是先关心一下你自己吧”苏扬一把将这随从提到自己面前,抽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想死还是想活” 随从面露惊恐,看了看血淋漓的刀锋,吓得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饶、饶命” “告诉某,你家阿郎姓甚名谁在何处做县令” “姓余名大中,在武阳县任县令” “籍贯在何处哪年参加科考考哪一科授几品官” “我家阿郎祖籍洛州,咸亨四年参加科考,考的明经科,乙等三十九名,授官从七品下” 这随从交代的与霍撼山从县令身上搜出来的官凭告身上写的相同,再过两天就会进入武阳县境内,苏扬决定派人去查一查。 “你家阿郎为何带人在此截杀我等” 随从摇头“俺不知道啊” “嗯你敢不说”苏扬面带凶恶,手上横刀用力压在随从的脖子上。 随从吓得额头上直冒汗珠,大叫“俺真不知道,只知道前日来了两个人,就是这两个护卫,阿郎见了他们二人之后就带着我等赶来,今早在大来谷与这些军士回合了他们就在大来谷设下埋伏,尔等到来时,我家阿郎就下令放箭,岂知你们个个身手敏捷,又善射,那些兵士被射杀十几人之后,阿郎就下令撤退,直到来到这忘川驿” 苏扬又问“这假扮护卫的二人从何而来” “俺不知但县公廨的守门官差应该知道” 苏扬思索片刻对耿长生吩咐“猪头,接下来你专门看管此人,若是他跑了,拿你是问” “晓得了”耿长生答应一声,拿起旁边桌上吃剩下的半只烧鸡啃了起来。 这时秦大石也返回来了,他气喘吁吁向苏扬抱拳禀报“校尉,那护卫腿脚忒利索,又利用黑夜做掩护,卑职追了一里多就被他摆脱了” 人手不足,夜里想要把人追回来几乎不太可能,苏扬没有责怪秦大石办事不力,这时驿丞带着几个驿卒抬完尸体回来了。 苏扬当即叫住驿丞“驿丞,咱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驿丞连忙说“校尉尽管吩咐” “咱这里有一封书信,想请你以公文的名义派快马连夜送走,目的地在鄯州,把书信交给洮河道副总管王孝杰将军” 驿丞面露难色“校尉,此举不妥吧,若是被上面知道卑职以公谋私,不说这驿丞的位置不保,只怕还有牢狱之灾啊” 驿站的作用在于传递公文和紧急军情,一般不承担私人信件的传递和运送,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驿卒们在传递公文的同时携带一些私人信件也并不冲突,还能额外捞一些外快游水,何乐而不为 苏扬笑了笑,从包袱里拿出一串玉珠丢给驿丞,“此事你不说,咱不说,谁会知晓这是酬劳” 驿丞一看这串珠子成色不错,他面带欣喜,连忙答应“校尉出手阔绰,卑职若不答应就是不识抬举了” 驿丞接了过苏扬递过来的书信,用装公文的圆筒装好,叫来一个驿卒让其备马,连夜把信送去下一个驿站。 这次几乎把截杀之人全部留下,但依然没有查出幕后主使者是谁,这让苏扬很是心烦意乱,但也更加让他坚定了继续追查下去的决心。 第071章 白鹭刺青 驿站大堂虽然清理干净了,但月轮公主还是感觉很膈应、很不自在,空气中的血腥气久久不能散去,一想到这里刚才死了近二十人,她就没有丝毫的胃口了。 苏扬、霍撼山、秦大石等人却是毫不在意,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见过的死人尸骸无数,早已能泰然处之,待驿卒们送来吃食,他们自从拿起筷子就没有停过,一个个狼吞虎咽,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 月轮公主看着众人吃得很香的样子,忍不住说“你们就一点也不在意刚才这里死过人吗闻闻这气味,我闻着就想吐,你们怎么还能吃得这么香” 苏扬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你要是躺在死人堆里,爬起来每一脚都踩着浓稠的血液,每一步从踩着尸块的缝隙中走过,一眼也看不到尽头的漫山遍野数也数不清的尸骸,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别说了,呕”月轮公主慌忙起身向外跑去,跑到大门边就呕吐起来。 众人扭头看向大门外正在呕吐的月轮公主,彭九斤忍不住提醒“校尉,月轮公主还没吃呢,现在又吐成这样,肚子里肯定吐空了,半夜肯定会饿的,到时候你给她找吃的” 秦大石说“公主是金枝玉叶,平常都是被人伺候着,就算这次跟着吐蕃军出来游玩,可也没见过尸山血海,校尉这么一说,她自然受不了不过说句老实话,这位公主可不好养,看看这些天她都瘦了不少” 苏扬抬头向月轮公主看过去,这时她已经吐完了,正转身走回来,脸颊的确清减了许多,许是生活饮食不太习惯,再加上这些天担惊受怕造成的。 月轮公主走回来坐在桌边喝了几口水才好了一些。 秦大石这时说“校尉,最多再过三天卑职就要与诸位分道而行了” 战事还没有结束,按照规定秦大石等人这个时候还没有到服役期限是不能离开征西军的,不过考虑到前锋大军已经全军覆没,只剩下他们这几个人,这件事情给他们心理上造成的创伤不小,王孝杰与李敬玄商议之后特别批准他们离队返回原折冲府,但该上番还的继续上番。 秦大石是从秦州折冲府抽调参加此次征西之战的,而耿长生、霍撼山和彭九斤等人此前被各自的折冲府派到京城长安上番,从京城各卫抽调参加的征西之战,因此秦大石再过几天就要返回秦州折冲府,而其他人跟着苏扬返回长安。 虽然大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这些人互相之间潜移默化的产生了深厚的袍泽情谊,现在听秦大石说再过几天就要与他们分别了,大家心里都有些不舍。 这个时期交通不方便,虽说从秦州到长安的路程也不是太远,但骑马也要走上好几天,这次分别之后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苏扬拍了拍秦大石的肩膀“无妨,以后若是有机会到长安就去找咱,怎么说咱也是长安小霸王,吃住玩一条路咱全包了这次回去之后咱也不知道会被安排在哪个衙门,等我那边安稳下来,就给你来信,你离开之时留给地址给咱,方便联系这次你总算捡回一条命,再也不用担心家里的娇妻会便宜了别人,更不用担心自己的孩子管隔壁家的老王叫父亲了” “噗嗤”霍撼山、耿长生和彭九斤听了这话一齐把嘴里的酒水喷了出来。 秦大石并不在意苏扬拿这件事情寻他开心,他煞有其事的点头“是啊,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彭九斤问“石头,你以后有何打算就这么熬资历,混到折冲校尉” 秦大石不由苦笑“不这样还能怎样先混着呗,咱现在是旅帅,薪俸勉强能够养活一家人,咱又没有高官富贵的亲戚可以巴结,想要升官可不容易,这年头隔三差五的打仗,战场上死人就跟死一头猪一样,不死在外面就不错了” 彭九斤看向霍撼山“死人脸,你有何愿望” 霍撼山吐出两个字“活着” “切”彭九斤很是鄙夷,扭头看向耿长生“猪头,你呢你有何愿望” 耿长生啃下一块肉,一边嚼一边说“讨一房老婆,生几个小崽子” “咦”彭九斤对耿长生的愿望更加鄙夷。 苏扬忍不住吐槽“我说你们就不能把愿望定高一些吗妖精,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彭九斤瞟了月轮公主一眼,一脸憧憬的说“娶一个像公主这般美貌和身份的女子,住上金灿灿的大房子,花不完的钱财,吃不完的粮食,然后左右拥抱享尽齐人之福” “洗洗睡吧你”苏扬丢了一个白眼,一脸的鄙视。 彭九斤叫道“啥意思” “梦里啥都有” “噗嗤”月轮公主最先忍不住笑出声来,其他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彭九斤面红耳赤,拍拍桌子怒道“你们怎能这样不是说愿望吗” 次日一早,收到消息的县衙派了官差来到驿站,因为这案子涉及到一位县令,当地县令、县尉等人亲自带队来到了驿站。 这位当地县令在查看了那位死去县令的相貌之后确认了此人的身份,的确就是武阳县令,毕竟是相邻的两个县,县令之间也时常见面、互通消息,彼此都认识。 有驿丞和诸多驿卒作证,苏扬等人又有鄯州都督府和李敬玄签发的官文,当地县令确认了武阳县令是在截杀苏扬等人之后自杀而死,便没有为难苏扬等人,命人抬走了尸体,又分别行文向州府和鄯州都督府发文上报此案。 送走了当地县令和官差们,苏扬吩咐众人“咱们也收拾一下准备启程吧” 其他人各自散去做准备,秦大石把苏扬拉到一边悄悄拿出一张纸张,苏扬接过一看,只见纸上画着一副图画,看上去像一只鸟,他不由疑惑“这是什么” “鹭,白鹭”秦大石说道,他又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低声道“方才当地县衙的仵作在检查武阳县令尸身时发现其背后肩胛骨上有这样一个刺青,于是便画了下来,卑职趁其不注意偷偷拿走了” 苏扬皱眉道“身上纹这样一个白鹭的刺青是何意咱只听说过有人在身上纹猛兽的,例如青龙、白虎、恶狼,又或者纹花朵的,却从未听说过有人在身上纹鸟类的,真是奇哉怪也” 秦大石抱拳道“卑职却认为这个白鹭的刺青必定不简单,贺兰归的背后肩胛骨上也有一个,刺在相同的位置” “什么”苏扬吃了一惊,扭头看向秦大石“你怎么不早说” 秦大石有些不好意思“在身上刺青的人不少,不算什么稀奇之事,所以当时卑职也没有在意,这次没想到在这个武阳县令的身上也发现了一个,这才引起了卑职的注意” 苏扬思索着说“看来这个白鹭的刺青必定是某个组织的标志,而且这个组织却在做着离间李敬玄与征西大军将校们的事情,造成将帅不和,这才使得我征西大军在此次大战之中损失惨重” 秦大石极为气愤“这些人为何要如此做对他们有何好处难道说这些人是吐蕃人安排在我大唐境内的细作” “这也是咱想搞清楚的据闻吐蕃军中传递军情指令者称为飞鸟使,若有紧急军情,在飞鸟使身上加银鹘,也不知道这白鹭刺青是不是与此有关” 苏扬说着,脸色坚定、目光杀气腾腾“不管怎样,数万枉死的袍泽兄弟们不能白死,咱大伯也不能白死,咱一定要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第072章 水越来越深 苏扬等人离开忘川驿之后又走了两天进入武阳县境内,为了确认武阳县令的真假,苏扬派了彭九斤和秦大石两人去打探消息,其他人跟着苏扬留在附近的驿站。 这二人去了半天后返回,苏扬让他们二人坐下,给他们各倒了一杯水就问“查得如何” 彭九斤喝了一口水说“卑职等二人找县公廨的门子官差和门子分别询问过,武阳县令的确失出门好几天了,后来我们又逮住一个在县公廨坐班的胥吏审问,据此人交代,已经好几天不见县令的人影,而且他们也收到了临县公廨发来了公函,他们昨天已经派人去临县公廨核实,确认了死去的县令就是武阳县令” 苏扬紧皱着眉头“这么说这个以白鹭为刺青标志的组织已经深入到我大唐的官场上了,如果它是一个敌国细作组织,恐怕会对我大唐造成极大的破坏,实际上他们已经在这么做了,而且造成了此次西征吐蕃的失败,我军损失了近四万人马” “如果它是我大唐境内的,那么它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为了达到目的,竟然不惜以数万将士的性命为代价,这些人对大唐的威胁和破坏太大了,绝不能让它们继续猖狂下去” 不仅苏扬,秦大石、彭九斤和其他几人也感觉这件事情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扑朔迷离,贺兰归和这个武阳县令的背后只怕站着权势极重的人物,或许还有一个势力庞大的组织,他们能够继续查下去吗能查出真相吗他们只是去准备逮住贺兰归审问,没想到竟然惹来如此精心设计的连续两次伏杀,以后还会不会有更加凶险的危机等待着他们 秦大石神色凝重的说“卑职等还把县公廨的门子暗中劫持并进行了严厉的审讯,据这门子交代,当日来找县令的两个充当护卫的人是从京城而来” “门子为何肯定那二人来自京城” “他说那二人来时的方向是京城方向,而且都有京城口音” 苏扬脸色微变,“这么说在大来谷和忘川驿截杀我们的指令是从京城发出来的” “应该是这样的” 苏扬神色严肃“从贺兰归死去一直到我们抵达大来谷才过去了六天,肯定是征西军中的某个人把消息传到京城,京城方面的人收到消息之后派人来武阳县找到县令再前往大来谷伏击我等,如此短的时间之内要做到这些,从时间上来算是绝对不够的,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彭九斤这时说“还有一个问题,我等从鄯州城出发一直到大来谷之前,一路上并未发现有三十多人的征西军兵卒从身旁经过,他们是如何不让我们发现而先抵达大来谷的” 苏扬摇头“这个不难,他们只要确定了我们大致启程日期就可以提前派人比我们先行出发赶到大来谷” 彭九斤听苏扬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浑身凉飕飕的,照校尉这么说,我等岂不是时刻都被人监视着” 其他人也感觉不寒而栗。 苏扬扭头看了其他人的反应,大家都差不多,不由一笑“不用这么紧张,没有那么夸张,至少这一路上咱没有发现被人监视”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驿站外传来,没过一会儿,驿站内歇脚的各官员、随从、胥吏、兵将都扭头看见一个驿站气喘吁吁快步走进来,只见这驿卒目光往大堂内一扫,高声问“已故邢国公苏大将军之孙苏镇远校尉可在” 苏扬一听,立即起身道“某就是” “可有身份腰牌和告身为凭证” 苏扬立即拿出这两样东西,驿兵检查了一下,把东西还给苏扬,又立即从背后拿出一个圆筒,从中拿出一封书信交给苏扬说“这是从鄯州送来的紧急官文,上头交代要交给苏校尉亲启” 苏扬接过书信一看,连忙说“兄弟辛苦了猪头,给这位兄弟一点钱喝茶” 然后他又对驿丞大喊“这位兄弟在这里吃喝所费都记载某账上” “好嘞”驿丞答应一声。 驿卒接了耿长生递给他的十几枚铜钱,又听了苏扬的话,顿时喜笑颜开,连声说“不辛苦,多谢校尉” 驿卒高兴的走到另外一桌去休息喝水了,大堂内其他官员、随从、胥吏和兵卒们都看着苏扬议论纷纷,原来他就是苏定方的孙子苏镇远。 苏扬坐下拆开书信,急不可耐的看了起来。 很快,他就面露惊喜之色,忍不住豁然起身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吓得大堂内其他人都停下了筷子和吃喝,停下来说话,都向他看过来。 秦大石有些尴尬,低声道“校尉,小声点” 苏扬却哈哈大笑,“死了,死了,他死了” 众人不明所以,其他在此歇脚的人还以为他患了失心疯。 彭九斤看见周围众人的神色,不由大急,急忙问“校尉,谁死了” 苏扬大声道“噶尔钦陵死了” “什么是因为中了你那一箭重伤而死” “没错” 秦大石、彭九斤、耿长生等人顿时纷纷面带喜色,就连不苟言笑的霍撼山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意。 五人大声欢笑,举起酒盏互相敬酒庆祝。 周围其他桌边的官员、胥吏、兵将们都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官员走过来对苏扬拱手行礼“敢为这位校尉刚才说的噶尔钦陵是否就是吐蕃国丞相” 彭九斤不等苏扬作答,当即就大声说“就是他知道噶尔钦陵是怎么死的吗他是被我家校尉射中一箭重伤而死,不仅如此,我家校尉还射断了他的大纛,吐蕃军才因此退兵,我家校尉可谓是力挽狂澜,否则十万将士将无法摆脱吐蕃大军的追击” “哗”大堂内顿时热闹起来,这真是一个惊天的喜讯,这些人都是官场中人,都知道吐蕃国最近这些年一直侵扰陇右地区和鄯州,吐蕃国大论噶尔钦陵当年大败薛仁贵之后威震天下,让唐人对其都恨之入骨,也都畏之如虎,现在听说他被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校尉一箭射成重伤而是,都大声欢呼起来,每个人看着苏扬的眼神都带着敬佩和欣赏。 “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呐”中年官员十分感叹,他对苏扬说“下官弘文馆校书、宋州魏真宰见过苏校尉” 年近四十,却依然只是一个从九品上的校书,苏扬从魏真宰身上并未看到一般低级官员身上的油滑、胆小、世故、势利,此人气质和神色颇显从容淡定,眼神之中充满了智慧。 苏扬也不嫌魏真宰官小,当即哈哈大笑“魏校书不必客气,若不嫌弃一起喝几盅” 魏真宰也不客套,他正想了解此次唐蕃之战的经过,于是很爽快的答应下来,与苏扬等人同桌一桌,其他桌边的官吏和兵将们都欢声笑语,互相敬酒庆祝一番。 经过一番了解,苏扬知道魏真宰的字叫元忠,这次是出来公干,主要是收集一些图籍书册,这就准备返回长安了。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秦大石用手肘顶了顶苏扬的手臂,苏扬扭头看过来,只见秦大石向楼梯方向努了努嘴,苏扬向楼梯看过去,就见月轮公主站在楼梯上看着大堂内众人,听着他们议论钦陵之死,此时她的表情极为复杂,心里也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元忠兄,你先坐会儿,咱去去就来”苏扬跟魏真宰打了一个招呼就起身向月轮公主走过去。 “无妨、无妨”魏真宰很会察言观色。 苏扬跟着月轮公主身后走到了房间,他关上房门,沉默了一会儿说“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丈夫,我明白你此时心里的感受的” 月轮公主摇了摇头,默默了留下了眼泪,“可怜我那两个苦命的孩儿,我不在他们身边,现在又死了父亲” 苏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不住” “不,不是你的错,他要杀你们,你杀了他再正常不过,战场上没有对错,只有胜负,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再说,自从他下令杀我的那一刻,他就放弃了我,我和他的夫妻情分也就断了” 良久,苏扬说“或许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回家了” 第73章 回长安 次日一早,苏扬等人忧心忡忡的上路了,王孝杰的来信之中除了告诉他细作报告钦陵已死的消息,还说了苏扬最为关心的事情,前些天鄯州西征军大营的确失踪了三十二名官兵,带队的是一个队正,他们没有向上司告假,也不知道是怎么拿到的通关牒,队正名叫刘冲,其相貌与苏扬在信中描述基本一致。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这三十二人应该就是从征西军中出来的,很可能是贺兰归的幕后主使者暗中指派,但苏扬等人想不明白,他们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把消息传到长安,才使得长安派人到大来谷与刘冲等人汇合后设下埋伏的 这一路上,魏真宰听苏扬等人讨论这个事情,他也听了一个大概,在苏扬等人苦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说道“按理说在短短六天的时间之内他们不可能在大来谷完成汇合,毕竟消息信件传递需要时间,但有一种可能是可以做到的,那就是他们把消息夹带在紧急军情战报之中使用八百里加急快马传递,那么这就需要有一个前提,他们在李相公和圣人身边都有人” “嘶”苏扬和其他几人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这怎么可能这帮人竟然有如此庞大的势力吗” 使用八百里加急快马传递紧急军情只有前方主帅和皇帝才有资格委派,也必须由他们亲自下达指令,这种传递消息的方式太损耗资源,不能轻易动用。 苏扬一时间感觉身上的压力陡增,这可如何是好暗中敌人隐藏得太深,势力又庞大得超出想象,怎么斗得过 在这种担忧之中,苏扬等人又耗费了近八天的时间终于抵达了长安,这期间没有再遭遇刺杀和伏击,而在六天前,秦大石与他们分别之后返回了秦州折冲府。 有了这一世的记忆的苏扬对长安并不陌生,他的前身是在这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对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每一寸土地都摸得十分清楚。 一行人从便桥过渭水,从西郊来到开远门,城门外两队百姓正排队准备右侧城门洞进城,靠左侧是车马通行通道。 开远门外早已有一些朝廷官员和身穿华服的官宦人家正在等待,还不等苏扬等人走进,就看见那些官员们身后的家眷们拿着麻布穿在身上,又拿出孝布戴在头顶,一些乐器师开始演奏出悲伤哀鸣的乐曲。 几个官员们快步向苏扬等人迎上来,其中一人大喊“来者可是苏镇远校尉” 苏扬一看,他不认识这官员,但这些官员身后有几个人的相貌和身影实在太熟悉了,正是大伯母黄氏、堂姐翠莲、堂妹奴奴,还有他名义上的童养媳,美貌与智慧并重的淳于仙仙 苏扬连忙跳下马大声应答“正是在下,敢问是哪位上官在此” 带头的官员立即拱手“礼部尚书王徽奉天皇、天后旨意在此迎候刘将军、苏将军英灵、遗骨归来” 朝廷六部的地位并非是平等的,此时的唐朝,六部的地位由高到低是按照这个顺序排列吏部、礼部、兵部、户部、刑部、工部,因此各部尚书在朝廷中的地位也按照这个顺序排列。 六部尚书都是刘审理是工部尚书,在六部尚书中的地位最低,苏庆杰的左武卫将军职衔是从三品, 苏扬抱拳见礼“见过王尚书和诸位上官,劳烦王尚书和诸上官再此久候了” 王徽打量苏扬一番,颇为赞赏的说“李相公和王将军给朝廷送来了新的消息,钦陵被苏校尉射成重伤之后,于十几天前死去,天皇天后得知消息之后十分喜悦,赞同了李相公和王将军的提议派娄师德前往吐蕃国议和,天皇天后对苏校尉很是赞赏,传下口谕让你先料理完苏将军丧事,再去相关衙门报道”。 一般情况下一个小小的九品校尉根本就没有资格得到皇帝特别关注的,只是苏扬是苏定方的后人,这次又射杀了钦陵,逼退了吐蕃大军,挽救了征西大军,如此大的功劳才得以进入皇帝的视线。 苏扬脸色严肃向皇宫方向报了抱拳“臣遵旨” 王徽又向苏扬引荐礼部、兵部的其他官员,苏扬一一回礼。 寒暄之事总算告一段落,苏庆杰和刘审礼二人的家眷总算能走上前来与苏扬见面。 苏扬一见伯母苏黄氏、堂姐堂妹,他当即悲从心起,扑通一声跪在了舒黄氏脚下,“大娘,侄儿没能保护好大伯,侄儿无能,对不起您老人家” 苏黄氏眼泪直往下掉,她浑身发抖、脸色发白,把苏扬扶起来,“孩子,快起来” 苏扬含着泪起身,从背后取下装着苏庆杰的包袱,“大娘,伯父在这里” 苏黄氏看见苏扬手上的包袱,当场昏倒过去,苏扬和堂姐翠莲、堂妹奴奴大惊失色,苏扬对翠莲和淳于仙仙叫道“两位阿姊快扶住大娘” 翠莲和淳于仙仙立即把苏黄氏扶住,几个奴婢迅速跑过来帮忙把她扶到了马车上休息,苏扬跟过去,等奴婢们苏黄氏搀扶到马车上,他把骨灰坛交给七岁的堂妹“奴奴,这是阿耶,抱紧了好吗,阿兄还有事要做,待会儿再过来”。 奴奴虽然年纪小,却似乎很懂事了,她一双漂亮的小脸上流着两行清泪,抽泣着,她把骨灰坛抱在怀中神情认真的点点头。 苏扬转过身来擦干眼泪,快步向人群走过去。 “苏校尉”一个四十多岁的官员带着几个年轻人披麻戴孝的快步迎上来。 苏扬抱拳询问“敢问可是陕州刘刺史” 这刘姓官员连忙答应“正是刘延景此乃某侄儿殆庶、易从” 两个年轻人立即对苏扬拱手躬身见礼“见过苏兄” “不敢、不敢”苏扬连声摆手,转身对耿长生招了招手,耿长生快步上前取下背上的包裹。 苏扬从耿长生手上接过包裹转身送到刘殆庶面前,刘殆庶和刘易从两兄弟当场泪如雨下,扑通扑通跪在地上对苏扬手上的包裹磕头,“儿不孝,儿不孝” 刘延景也是老泪纵横,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想起年幼之时兄长总是让着他,把最好吃的、最好玩的都给他,等做了官有了薪俸之后全部拿回家交给阿娘,自己一不留;又想起自己被人欺负了,兄长知道后立即去讨公道,反而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他不由悲从心来,四十多岁的人了,哭得比两个侄儿还凶。 苏扬手上拿着骨灰坛不知如何是好,等这叔侄三人哭了一阵子,他只好向王徽等官员打眼色,总不能让这叔侄三人一直哭下去,这么多人看着了,还有许多百姓等着进城。 王徽等几个官员立即上前来劝慰,好说歹说总算把刘延景叔侄三人给拉了起来。 长子刘殆庶从苏扬手上接过了骨灰坛,刘延景擦了眼泪对苏扬拱手“多谢苏郎不辞辛劳、不畏艰险从战场上把某兄长遗骸带回来,如此天大的恩情,我刘家没齿难忘,以后苏郎若有用得上我刘家的时候,只管招呼一声” 苏扬抱拳回礼“举手之劳,刘刺史言重了” 刘家人表示改日必登门拜访,于是带着刘审礼的骨灰坛先行告辞离去。 官员们的差事到这里也算是完结了,他们纷纷告辞,改天还要代表皇帝上刘、苏两家祭奠。 苏扬随即带着彭九斤、霍撼山、耿长生、月轮公主来到马车旁,此时苏黄氏已经被救醒过来,正抱着苏庆杰的骨灰坛哭泣。 苏扬压抑着悲伤对苏黄氏说“大娘,咱们还是先带大伯回家吧” 章武郡公府没有男丁,苏庆杰出征期间,里外事务都是大娘苏黄氏一人做主,阿姊翠莲已出嫁,夫婿高运乾毕竟是外人,站在一旁不好插手,堂妹奴奴的年纪又太小,所有事情都只能由苏黄氏拿主意。 苏黄氏已乱了方寸,脑子里一团乱麻,似乎没有听见苏扬的话。 苏扬看了看堂姐翠莲,又看了看自己的童养媳淳于仙仙,当即对车夫喊道“启程、回家” “诺”车夫答应一声,赶着马车走进城去,其他奴婢走路跟在马车后,苏扬等人骑马跟上。 第074章 童养媳淳于仙仙 进城之后,苏扬无心情去欣赏长安城内的繁华和热闹,他心中忐忑不安,感觉无地自容,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大娘、堂姐堂妹交代。 走到皇城西北角时,马车向南行驶,彭九斤等人勒马停下对苏扬抱拳“校尉,我等要分别去衙门报到了,只能在此别过,改日在上门祭奠苏将军” 耿长生、彭九斤都在左武卫上番,霍撼山在右骁卫上番,这两个卫的办事公廨都在皇城北部,大门正对着宫城,他们三人要一直往东走,不能与苏扬等人同行了。 苏扬估摸着霍撼山已经丢了一条膀子成了个残废,军中肯定不会留下他,只怕右骁卫很快就会让他退役并遣散回原籍,但苏扬知道霍撼山一身武艺的厉害,这样的人如果被迫退出军籍并遣返回乡还能做什么干农活肯定是不成的,但如果能留在身边肯定是一大助力。 思索一番之后,苏扬想了想对他说道“死人脸,如果在右骁卫待不下去了记得来兴化坊找我” 霍撼山考虑了一下,他心里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估摸着也想过回到长安之后肯定会因为残废而在军中待不下去,如果不能留在长安,最后只能返回相州老家,但他在相州已经没有亲人了。 “好” 弘文馆校书魏真宰这时也拱手“苏校尉此次回长安想必要操办令伯父的丧失,在下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祭奠苏将军,告辞” 苏扬回礼“魏校书好走” 看着众人走远,苏扬这才打马追上马车。 章武郡公府邸和苏扬的家都在兴华坊,相隔不远,苏扬一路跟着马车来到了章武郡公府,府内早有管家、家丁婢女正在搭建灵堂,整个府邸内外都挂满了白幡。 苏扬作为苏家唯一的男丁,他立即下马走到马车边,从小堂妹奴奴的手上接过了骨灰堂率先走进府内,大娘苏黄氏被堂姐翠莲和童养媳淳于仙仙搀扶着,连同小堂妹奴奴跟在他身后,一个个哭得跟泪人儿一样。 站在门口带人迎接苏扬等人的管家立即拿了一块麻布跑过来裹在苏扬身上,又拿了孝布戴在他头上。 进了屋内,所有的家丁女婢都跪地痛哭起来,整个府邸瞬间陷入了极度哀伤之中,苏庆杰的死让章武郡公失去了主人,他们这些人也不知道是否能继续生活在这里。 灵堂上放着一具空棺木,苏扬把骨灰坛放在灵牌后、棺木之前,强忍着悲痛对苏黄氏说“大娘,还请您暂且按下悲痛,还是先给大伯收拾几件陪葬之物连同骨灰一同放入棺木之中” 淳于仙仙也连忙安慰“是啊大娘,人死不能复生,大伯为国征战死得其所,咱们苏家人更应该坚强,想必圣人和朝廷也不会亏待了我们苏家” 在淳于仙仙和翠莲的搀扶下,苏黄氏低声哭泣着走进了后院。 苏扬转身对管家说“管家,大伯的丧事就托付给你,今明几天可能会有大伯生前好友和朝廷大臣、将校前来祭奠,一定要安排好接待事宜,不可让人看了笑话、更不能有失礼之处” 管家怔怔的看了苏扬好一会儿,擦了眼角泪珠才长叹一声“经过这次征讨吐蕃之战,小郎终于懂事了,想必阿郎在天之灵也会很欣慰吧小郎放心,某都安排妥当了小郎一路颠簸,想必累得不轻,还是先吃一些食物填饱肚子,再去睡上一觉,夜里还要守灵呢” 苏扬将管家这么说,点点头“也好” 一觉睡到了天黑盏灯时分,一家人吃过了晚饭,苏扬把大娘、堂姐、堂妹和姐夫等人劝回房休息,接下来几天可有他们受累的时候。 到了深夜时分,灵堂内剩下苏扬和童养媳淳于仙仙二人大眼瞪小眼,其他仆人们都在灵堂外守夜。 苏扬发现淳于仙仙一直盯着他,心里有一股本能的畏惧,颇为尴尬的讪笑“阿姊这几年出落得越发水灵俊俏了,你这么看着我,我怪不好意思的” 苏扬很小的时候,淳于仙仙就被他父亲苏锐买来做童养媳了,苏锐又是一个不学无术、整天不着家,喜欢在外面胡混的不负责任老爹,淳于仙仙又比苏扬大七岁,因此他可以说是被淳于仙仙带大的,一旦他调皮不听管束,淳于仙仙就以揪耳朵、掐胳膊、竹条等手段伺候,有时候还噼里啪啦一通训斥,让他灰头土脸、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在整个苏家,他什么人都不惧,唯独害怕淳于仙仙。 淳于仙仙的确长得水灵俊俏,身段高挑苗条、面相柔美,眉宇之间又有一股英气,一看就是很能干的,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 淳于仙仙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脸色平静的看着苏扬,“在军中混了三年,一身坏毛病是一点也没有改掉,现在还油嘴滑舌起来,跟谁学的” 苏扬连忙摇手“我这咋是油嘴滑舌了我只是说了实话啊” 小鬼头,有时候说了实话反而惹人不快,这话如果是一个长辈说就很正常了,你一个小子竟然在阿姊面前这么说,不知道这有调戏之嫌吗若是换做别的女子,此时只怕一巴掌扇过去了。 淳于仙仙心里这么嘀咕着,却也有那么一点点窃喜的,这么多年了,眼前这小鬼头竟然发现了她身上的美,不容易啊,这也说明这小鬼长大了 淳于仙仙故意板着脸“那个女人是谁” “阿姊你说的是月轮公主啊她是吐蕃人,被我当做人质抓来的”苏扬立即解释,眼前这位可不好糊弄,脾气又大,搞不好又是一通噼里啪啦的,他可受不了。 “吐蕃公主人质”淳于仙仙一愣,这事似乎不简单,“你给我仔细说说,若是有半句假话,你就死定了” 苏扬被这语气吓的心中一颤,不敢隐瞒,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和盘托出。 淳于仙仙听完苏扬一番讲述,心里也是一惊一乍,被苏扬等人这段时间的经历吓得不轻,等苏扬讲完,她思索良久说“这个女人可是一个大麻烦,咱们必须把她交给朝廷处置” 苏扬一听,心下有些着急“阿姊,这不行啊,吐蕃国要杀他,她才脱离虎口,难道又要入狼窝把她交给朝廷,朝廷总不能养着一个吐蕃公主,这怎么都没一个由头啊,搞不好就会有人建议把她送进公里给皇帝做妃子,如此就名正言顺了进了宫能有个什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宫里头那位天后娘娘可不是善茬,指不定她哪天就无声无息死在宫里都没有人知道” 淳于仙仙将见苏扬神情有些激动,她也不跪了,当即跳起来快步走到苏扬面前一把就揪住了苏扬的耳朵往上一提,苏扬自负反应敏捷避开是轻而易举之事,但却没能避开。 “哎呀哎呀,疼、疼、疼,要掉了,要掉了”苏扬疼得脸上皱成了一团,张嘴惨叫起来。 淳于仙仙并不松手,一张俏脸凑到他面前,语气极为不善“怎么着,你舍不得她” “不不不,绝对没那个想法再说我哪敢啊,她是公主欸,咱一介草民,高攀不上啊” 第075章 裴行俭来了 “这还差不多咦,不对,她是公主又怎么啦她只是一个吐蕃公主,又不是大唐公主,就算是大唐公主,咱苏家是将门之家,也不差,怎么就高攀不上公主就不用嫁人呐” 淳于仙仙手上稍稍松了一些劲儿,语气好了一些,“那你为何不想把她交给朝廷处置” “阿姊能不能先放开手疼啊,再不松手就真的掉了,会破相的,怎么说我也是你名义上的丈夫,我若破相了,你也脸上无光是不是” 淳于仙仙总算把手松开了,苏扬这次揉了揉被揪得生疼的耳朵说“人家一个公主被咱掳走,又遭自己人追杀,千里迢迢跟着咱来到长安,已经够惨的了,咱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不太厚道吧这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啊” “呀,你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了” 苏扬觉得气势不能弱,一挺胸膛“那是必须的” “这跟你有何关系她是人质是俘虏,你如此为一个人质、俘虏着想,只怕不安好心吧” 苏扬哭丧着脸“阿姊,你就把你的丈夫想的如此龌龊你就不能往好的方向去想你难道就不希望你男人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淳于仙仙瞪大着眼睛近距离盯着苏扬,直看到苏扬心里发毛,苏扬强忍着不退缩,她这才松口“你最好说的是真话” 一只粉拳出现在苏扬面前“若是让我发现你心怀不轨,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苏扬看着这只揍了他无数次的粉拳,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狂点头“不敢,不敢” 仗着自己的年轻,苏扬和淳于仙仙守了一夜,次日一早并未感觉疲累,等堂姐翠莲来了换他俩去洗漱用早膳。 没过多久,披麻戴孝的大娘苏黄氏带着小堂妹奴奴来了。 “见过大娘”用过早膳的苏扬和淳于仙仙上前行礼。 苏黄氏抬手虚扶,看着苏扬说“二郎,苏家就剩下你一个男丁了,你大伯的丧事你要多操心一些” 唐人常以某人在家中的排行第几称呼对方,苏庆杰早些年有一个儿子,只是早夭了,苏扬在家中排行第二,因此他也被人称为二郎。 “大娘放心,侄儿省得” 苏黄氏上前敬香,拉着两个孩子跪在一旁的蒲团上烧纸,淳于仙仙陪着,苏扬站在灵堂外做接待,前门那边由管家带着家丁负责。 没过多久,陆续有苏庆杰生前好友前来祭奠,又有一些朝廷官员和武将三三两两结伴而来。 等他们上香、行礼完毕,苏扬把他们一一安排在旁边厢房休息吃茶。 再走出来时,苏扬看见一个穿着胡服的俊朗年轻人脸色严肃的走来,此人是他幼时的玩伴,名叫裴旭,他走下台阶迎上去。 “昨儿就听说你回来了,也知道了郡公爷的事情,本想立即就过来的,一想你车马劳顿就没过来打扰,是否有某可以帮忙的” 苏扬抱拳“有心了,一切都安排妥当,你人来了就行” “节哀”裴旭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时候说安慰的话都显得多余,徒增加苏家人的悲痛。 苏扬从小就是一个混不吝,关系好的小伙伴并不多,唯有裴旭与他的关系还不错,他把裴旭引到厢房喝茶。 后来前来祭奠的人越来越多,厢房也坐不下来了,苏扬只好把这些人安排到院子里,又派人送来茶水,这些人也并不是来专门吃茶的,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凑在一起闲谈,有些人还低声议论着这次与吐蕃国的战事。 这时管家从前门小跑着过来禀报“二郎,裴守约来了” 裴行俭他不是在镇守洮阳吗苏扬带着一脸的疑惑立即走下台阶向前门走去,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穿着一身常服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一个中年人和两个带刀甲士,中年人的相貌与老者颇为相似。 老者正是苏定方的兵法谋略继承人裴行俭,苏定方当年曾说过,世间能继承他兵法谋略的唯有裴行俭。 中年人是裴行俭的第三子裴庆远,官至协律郎。 苏扬快步上前抱拳躬身见礼“恭迎裴总管、裴律郎” 不管怎样,称呼对方的官职是没错的,官名如果太长,为了方便称呼一般都是简称。 裴行俭伸手扶起苏扬并观察着他,脸上露出了些许欣慰“颇有老师当年的风采,很好叫总管生份了一些,叫伯父吧这是老夫三子庆远,你唤他三兄” “伯父、三兄,里面请”苏扬点点头说着抬手往灵堂一伸,在前头领路带着裴行俭来到了灵堂。 一个家丁递上三炷香,苏扬接过来转身交给裴行俭,又给裴庆远递了三炷香,父子二人三了香,对着灵位鞠躬行礼,苏扬与苏黄氏、淳于仙仙等人女眷一起回礼答谢。 行礼完毕,苏扬起身把裴行俭父子二人引到旁边厢房休息吃茶。 “伯父是何时回京的,您不是在洮阳么” 裴行俭道“昨儿你前脚进城,老夫后脚就跟着进城了此次是奉诏回京,陛下和皇后想知道此战的具体战况详情,特召老夫回京询问的。可老夫一直在洮阳,并未参战,如何得知具体详情镇远啊,你是参加过这次对吐蕃大军之战的,你把前锋全军覆没以及后来大军退守承风戍的经过给老夫详细说说,要事无巨细” “诺”苏扬答应,当即一五一十的把他所经历的战事详细说了一遍。 裴行俭听完之后陷入了沉思。 苏扬又忍不住说“伯父,皇帝为何要派李相公统帅兵马出征他根本就不懂兵事,胡乱指挥,遇到事情又惊慌失措、错招连连,我大伯和将士们死得惨啊” 裴行俭本想呵斥苏扬太不懂尊卑规矩,李敬玄毕竟是当朝宰相,岂能如此议论对方若是传扬出去,一旦有人挑唆,一个宰相的报复可不是苏扬一个小小的校尉能承受得起的。 但他一想苏扬确实有悲愤的理由,苏扬亲眼看见苏庆杰和前锋一万精锐大军全军覆没,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裴行俭倒是知道朝堂上一些明争暗斗的情况,但他不能跟苏扬明说,“朝堂上的事情太过复杂,圣人也有圣人的考虑,你心里不要对圣人和朝廷有怨言,咱们是臣子,吃着朝廷的俸禄、享受着朝廷的厚恩,把命卖给天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你现在年纪还小,官职也太小,朝堂这谭水太深,万不可对外人表露出不满” 苏扬道“伯父,如果说我大伯和前锋大军一万人马是死于阴谋呢” “什么”饶是裴行俭已经经历了无数风雨,但听到这句话仍然是脸色都变了,他脸色严肃道“谁的阴谋吐蕃人还是我大唐内部你可有证据若无证据,你可不要随意猜测,这会惹来杀身大祸的” 苏扬摇头“暂时还不清楚,但小侄已经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裴行俭忙说“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如果真有人在操弄这场战事,涉及的人绝对不是你能触碰的,某会派人去查” “伯父放心,小侄会小心的,小侄曾经在大伯和前锋所有将士尸身前发下重誓,一定要把这事查个清楚,还他们一个公道” 第076章 质问 苏扬又想起一事,询问裴行俭“伯父,小侄听说任命李相公担任洮河道行军大总管出征吐蕃是刘仁轨向陛下举荐的,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裴行俭皱眉“你问此事作甚” “朝堂上下谁不知道这两位相公一向不合,刘仁轨屡次上书向陛下和朝廷提出建议,都被李敬玄阻拦和驳回,他因此怀恨在心,这次吐蕃大军来攻,他于是就借这个机会利用吐蕃人的手除掉李敬玄,小侄说得可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伯和那一万前锋袍泽兄弟就是被刘仁轨害死的” 裴行俭脸色微变,他看着苏扬,良久才说“事情并非是你想的这么简单,你年纪还小、历练不多,很多事情伯父不好跟你讲,对你讲了就是害了你庆杰已死,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苏家到了如今可就只剩下你一个男丁了,你的责任重大啊,万万不可胡来,明白吗” 苏扬原本越说越激动,隐隐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迹象,裴行俭最后几句话犹如一盆冰凉的水从他的头顶淋下来。 他平静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说“伯父,我想跟随您学习兵法谋略,请您看在先祖定方公的份上,收我为徒” 裴行俭愣了,这小子刚才还在说刘仁轨和李敬玄的事情,怎么突然跳到要学兵法谋略了这思维转换也太快了吧 他回过神来看见苏扬已经跪在面前,思索一下就说“某的兵法谋略原本就是从老师那学来的,多年来受老师悉心教导才有今天一番成就,你是老师的孙儿,某把兵法传授给你也算是延续了苏家将门世家的传承,拜师是不必的,我本身就是你的师伯,何来拜师一说等你把庆杰的丧事办完再来府上找老夫,起来吧” “多谢伯父”苏扬爬起来,一脸的喜悦。 自从李靖、李绩、苏定方等名将相继死后,大唐军方就以薛仁贵、刘仁轨等人这几个名将为首,至于其他人,资历都还浅,功劳也不够。也有官阶与他们相同的人,甚至比他们还高的人,但那些都不是依靠功劳得来,而是攀上了皇帝或皇室重要成员,至于他们有多大的本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薛仁贵是行伍出身,战功赫赫,自从八年前在大非川败给了钦陵之后,属于他的时代就已经逐渐没落,仕途也颇为不顺。 刘仁轨是文人出身,为官期间以博学多才、刚毅正直而闻名,后来以文官的身份督运粮草,苏定方破百济之后,他又代替王文度统兵,从此在军政两方都打下了根基,但是这样的人也是有缺点的,他若不小心眼,又怎么会故意举荐李敬玄担任洮河道行军大总管 唐朝的官员在文武方面并没有清晰的界定,武将出任文官的有许多,例如李靖先后担任过刑部尚书、兵部尚书,李绩甚至还以武将的身份做过宰相。 就连已去世的刘审理也是以武将的身份担任了工部尚书,以文官统兵或以武将担任朝廷大臣其实并非皇帝和朝廷乱来,而是出于政治上的需要,其实皇帝和朝廷也都知道以文官统兵或以武将担任朝廷要职并非什么好事,但一切都要给维护皇权的统治让路。 此前,裴行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但是在数年前他担任安西都护期间,用自己的手腕威服西域,令西域各国心悦诚服,纷纷归附唐朝,仅这一次就让他的声望节节攀升,势不可挡。 苏扬相信,有裴行俭罩着,朝中一般官员根本不敢动他,至于那些大佬,想动他也得思量一二。 这时一个家丁快步走进来向苏扬禀报“二郎,圣人派了中使来宣旨,刘相公也来了,随行的还有不少大臣和武将” 苏扬一听,知道皇帝对苏庆杰的死还是很重视的,要不然不会专门派太监来宣读旨意,但是刘仁轨怎么来了 他一想起刘仁轨就恼火,面露愤怒之色“刘仁轨还有脸来祭奠我大伯他的良心不会痛么” 裴行俭立即呵斥“镇远冷静某刚才都说了,这事太过复杂,你没有搞清楚之前不能把庆杰之死完全归罪与刘相公不管怎样,人来了就是客,你待会儿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别让人看笑话,任何事情都先放到一边,等办完了丧事再说” 苏扬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抱拳道“伯父教训得是,侄儿记下了” 裴行俭、苏扬和裴庆远等人从厢房出来,很快到来灵堂前,苏扬命人在院子里摆上香案,刚刚做完,皇帝派来的太监已经从大门外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刘仁轨等一帮大臣和武将。 “陛下有旨,苏府上下等人接旨”只见领头的太监一边走一边大喊,他走到香案前双手托着圣旨转身众人。 苏扬、苏黄氏、淳于仙仙、翠莲、奴奴以及苏府上下一干家丁婢女早已肃立等待,其余前来祭奠的宾客们都站立在两侧。 太监打开圣旨开始宣读,这是一封制诰,是用来任免大臣官员、授予家属荣誉,是皇帝封赠官员和家属的专用文书。 开头并不是苏扬意料之中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而是“门下”,接受旨意的人也都不用下跪。 “粗制滥造的影视剧害人不浅呐”苏扬心里很是感慨,这封制诰的内容全篇采用文言文,他勉强能听懂,大致意思就是表彰苏庆杰的功劳,追赠苏庆杰为左卫将军、刑部尚书;封苏黄氏为三品诰命夫人;命苏扬过继给苏庆杰为子,承袭章武郡公爵位。 待太监念完圣旨,苏扬等人作揖谢恩。 苏扬也很清楚,皇帝命他过继给苏庆杰为子,可谓是两全其美,既表彰了苏庆杰和苏扬的功劳,又让苏家有了男主人,不至于绝了传承,苏家这一家子老弱妇孺也有了依靠。 太监把圣旨交给苏扬,领着两个小太监进了灵堂上香行礼,苏扬请太监们进厢房吃茶,大太监笑着婉言拒绝,言称还要返回宫中向皇帝复命,苏扬立即命人取来两颗宝石塞进大太监的手里,大太监对苏扬很赞赏,不动声色的笑纳了。 送走了太监们,苏扬领着家丁们返回灵堂,刘仁轨和随行的朝廷官员及武将们正在灵牌前上香行礼,家属们还礼答谢。 刘仁轨转身过来看见苏扬,上前和颜悦色安慰“二郎还请节哀,苏将军为国征战,死得其所,他的英名必将为后世铭记” 苏扬心里一再告诉自己,看见刘仁轨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可真当刘仁轨走过来说了这些话,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冷声道“刘相公,某听闻李相公担任洮河道行军大总管是你向陛下举荐的” 刘仁轨听了这话心里一沉,但还是点头“二郎所言不差,是某举荐的” 苏扬当即面露怒容,大声质问“难道刘相公不知李相公乃是一介书生出身,举荐他带兵打仗不是开玩笑吗这不难道不是把打仗当儿戏不是视将士们的性命如草介” 宾客们听到苏扬愤怒的质问身都扭头看过来。 第077章 三代仇怨 “灵堂那边好像出事了”院子里的宾客中有人一说,其他人纷纷向灵堂走来,灵堂内外顿时挤满了人。 裴行俭心中着急,立即呵斥“镇远,不要冲动,刘相公和诸位同僚都是为了祭奠苏将军而来,你怎的如此不懂事” 他说完又对刘仁轨和其他人抱拳“刘相公、诸位同僚,还请诸公原谅镇远年少无知,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岂知刘仁轨对裴行俭摆了摆手,脸上依然和颜悦色对苏扬说“二郎的心情,老夫理解,任谁失去了亲人都会心中悲痛,难免会有所怨言李敬玄统兵征讨吐蕃的确是老夫向陛下举荐的,你亲手射杀的噶尔钦陵是吐蕃国大论,是八年前击败了薛仁贵的吐蕃名将,当今天下有谁可配做他的对手,你知否老夫年纪已经大了,上不得马、提不起刀,若不让李敬玄统兵,朝中上下还有谁有资格节制那些桀骜不驯的将军们” 苏扬不服,不由看向裴行俭,但刘仁轨立即说“你不用看裴将军,迄今为止,他可有拿得出手的战绩能够令那些将军们心甘情愿听从指挥你说文人统兵是儿戏、笑话,这话老夫不赞同,想当年老夫也只是一介书生,还不是一样带兵打过仗,还不是杀得敌军丢盔弃甲” 苏扬一想,直到现在为止,裴行俭的确只有在担任西域都护期间那几年才有一些成绩,要说统兵打仗大获全胜的经历还真没有。 “你若一定要认为是老夫的举荐害死了苏将军和其他将士,老夫也无话可说,这个罪名老夫认了,老夫欠你们苏家一条命,你可以随时来取走,老夫绝无怨言,并且担保刘氏子孙绝不会再找你寻仇” “你还是先操办苏将军的丧事,老夫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刘仁轨说完就走。 苏扬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突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一群官员的身后传来“刘相公为苏将军之死而悲痛,眼巴巴的前来吊唁祭奠,苏家也是没人了,竟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接待,这也就罢了,刘相公一片真心好意,却没想到在苏府遭遇如此对待,刘相公是当朝宰辅,心怀宽广,不与苏府小人一般见识,曲某却是看不过眼” 苏扬心里正一肚子火没发出来,听到这个挑衅讨厌的声音,当即大怒“是谁卑鄙小人才躲在人后议论是非,有胆出来一见” 正要离开的刘仁轨没想到会突发变故,也只好停了下来。 “有何不敢你苏家有失礼节,难道还不能任由他人说道说道”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从官员们身后走了出来。 苏扬一看,只觉此人面熟,但很快就想起来了,此人名叫麴维恭,其父是右威卫中郎将麴崇裕,麴维恭比他大几岁,两人从小到大就跟互相敌视,小时候就三天两头要打一架,直打到鼻青脸肿,无论谁打输了,都不跟家里说。 苏扬认出了麴维恭,冷然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只蛐蛐” 从小时候起,麴维恭就最恼苏扬叫他的外号,海棠书屋 此时一听,当即心火冲头顶,怒叫一声“再叫一声,某定打得你满地爬” 苏扬更怒,抬手一指麴维恭“你这只蛐蛐给某听好了,某大伯虽已过世了,但我苏家也绝不是任何阿猫阿狗可以欺辱的今我苏家办丧事,你若真心来祭奠,我苏家欢迎;你若是故意来捣乱,想打我苏家的脸,欺我苏家无人,休怪某对你不客气” 麴维恭也不甘示弱,“某倒要瞧瞧你要如何对某不客气你苏家也是将门之家,想必这几年武艺大有精进,某正要讨教几招” 苏扬大喝“早就知道你只蛐蛐不安好心,现在果然露出了狐狸尾巴今日,某就要用你的血来给我大伯赔罪。来人,把兵器架抬来” 几个家丁立即答应,迅速跑了开去。 周围的官员大臣们顿时议论纷纷起来,却没有谁出来阻止。 礼部尚书王徽走到刘仁轨身边拱手低声道“刘相,让他们两个小辈这么闹下去只怕不太好吧,万一传到宫里,陛下过问此事如何是好下官还是去阻止他们胡闹” “欸”刘仁轨一把拉住王徽,“这里是苏家,你又不是苏家人,你怎么管以何名义管你看看,双方家长都没有出来阻止,你一个外人操哪门子心你做得好,别人不一定感激你,若是做的不好,你这就里外都不是人了” 王徽看了看苏家那边的人,一个个老弱妇孺,唯一与苏家有些关系的就是裴行俭,但裴行俭却没动;再看看麴维恭的父亲麴崇裕,此人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难道说今天麴家是故意来找茬,让苏家难堪的 他又想起有市井传闻说当年苏定方率军征讨西突厥时,麴崇裕的父亲麴智湛当时担任安西都护,被委任为后军总管负责督运大军粮草事宜,苏定方大军打到金牙山时击溃数万敌军,但后勤补给迟迟不到,苏定方大军在金牙山停留了两天,被敌军残部逃走,苏定方等不及粮草补给,只带少量骑兵轻装简行,以最快的速度追击敌军到碎叶水,双方在碎叶水畔大战一场,苏定方的小儿子苏庆辉也是在那一战之中被敌军射中一箭,伤重而死,敌军沙钵罗可汗仅率十几人逃往石国,后被石国国主擒住,苏定方派副将萧嗣业前往石国将其带回。 苏定方回师之后责怪曲智湛督运粮草不力,命军士重打四十军棍,曲智湛经此一事深感受辱,没过几个月就郁郁而终,麴家也因此对苏家怀恨在心,而苏家也认为如果不是曲智湛延误了运送粮草,苏定方也不至于只带少量兵马追击敌军,苏庆辉也不至于死在碎叶水畔,两家从此互相敌视,宛如仇人。 王徽再把刘仁轨的话一想,也觉得自己是多管闲事。 这时裴旭从人群后快步走出来指着麴维恭大喝“姓麴的,某在这里还容不得你撒野,你想找人打架,某来陪你打” 麴维恭看了裴旭一眼,很是不屑“你是苏家人不是苏家人就不要在这里多管闲事,这是我麴家和苏家的恩怨,与他人无关” 裴旭还要再说,被苏扬一把拦住“裴兄,多谢你此时站出来仗义执言,某心领了今天有人欺负到我苏家头上,自然由我苏家全盘接着,若是劳烦其他了,反倒被人瞧不起” 裴旭见苏扬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退到了一旁,心里打定主意,待会儿若是苏扬不敌,他就出手。 第078章 父子一起打 苏黄氏带着翠莲和淳于仙仙走过来,一脸担忧的问苏扬“二郎,如今他麴家欺上门来,实在可恨,是要给他们一些厉害瞧瞧,以免我苏家被人看轻了,大娘也不阻止你,只是你能行吗” 苏扬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大娘放心” 尽管苏扬表现得心有成竹,但在苏黄氏等人眼里,他毕竟年纪还轻,而麴维恭比他整整大了三岁,已经完全成年,他们心里还是非常担心。 淳于仙仙更是一脸焦急,忧心忡忡,苏扬有大的本事她是清楚的,而麴维恭有多大本事她也是清楚的,从小到大,她就知道苏扬与麴维恭打架从来都是赢少输多。 苏扬看见了淳于仙仙脸上的担忧之色,他走过去在其耳边低语“阿姊别担心,看你老公给你挣脸” 淳于仙仙恨他,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油嘴滑舌,心里直说等这事过去了一定要好好教他做人 四个强壮的家丁抬着兵器架呼哧呼哧的走了过来,众宾客四散让开场地,只留苏扬和麴维恭二人面对面站立,二人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充满着杀气。 这时裴行俭站出来对麴维恭说“麴家小子,本将要提醒你一句,苏将军征战沙场为国而死,陛下已颁布了追封诏书,承认苏将军的功绩,今是你先来苏家挑起事端,就算是苏扬杀了你,你也是白死;但如果你伤了苏扬,苏家也可以把你告到长安县、京兆府或是直接告御状,吃亏的还是你,你可要想清楚了” 麴崇裕走了出来,笑着抱拳“裴将军多虑了,两个小二切磋而已,没那么严重” 不少人心中大骂,你还要脸吗人家家里办丧事,你带着儿子过来砸场子找事,这不是欺人太甚么你竟然却说是小儿之间切磋打闹,睁眼说瞎话的除了你麴崇裕,这天下只怕找不出第二人了。 麴维恭也不多话了,直接走到兵器架前取了一杆长枪,而苏扬取了一干长槊。 麴崇裕又对裴行俭说“裴将军您看,麴某若真是来找事,也不会不带家伙,小儿用的兵器还是苏家的呢” 裴旭忍不住大骂“姓麴的,用苏家的兵器打苏家的人,你们得了便宜还卖乖,实在太无耻了” 麴崇裕根本不在乎别人的话,他对裴旭理也不理。 苏扬拿了长槊就大吼一声向麴维恭扑过去,“麴家小儿,受死” 这一招来势汹汹,杀气十足,一股战场惨烈的气息传扬开来,周围的宾客们都不由自主的再次纷纷后退,就连刘仁轨这个沙场老将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没想到苏家这小子竟然在战场磨砺出这般气势” 裴行俭刚开始也是一惊,随即就很感欣慰,心中大喜,苏扬是一棵好苗子,至少在武艺上也是一员猛将的胚子。 周围的宾客看着凶猛无比的苏扬,一个个都心中感叹,这苏家人果然个个都是有血性的,被人欺上门来,当场就要血溅五 麴维恭没想到苏扬的出手速度会如此之快,气势如此凶猛,他被苏扬招式上传来的杀气骇得连连后退,一遍出枪招架,一遍大叫“姓苏的,你小子不讲规矩,某还没说开始你就开打了” 苏扬一边猛攻一边大吼“面对敌人,讲个鸟的规矩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从前苏扬打不过麴维恭,但这三年苏扬在军中磨砺,勤练武艺,这次又屡经生死考验,早已非吴下阿蒙,今非昔比了。 麴维恭本就失了先机,苏扬又是迅捷无比的猛攻,让他没有反击之力,被压着打却是无可奈何,只过了七八招,他就支撑不住了,左臂被苏扬的长槊戳了一个血洞,疼的他一声惨叫,一只手拿枪,立马被苏扬把长枪也挑飞了。 “死来”苏扬大吼,长槊直刺麴维恭的咽喉要害。 瞬间一柄战刀劈开,正劈在苏扬长槊的槊首山,长槊被劈偏了,麴维恭被来人一把拉到了身后,死里逃生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这时才发现救他的是父亲麴崇裕。 苏扬一看麴崇裕出手,当即冷笑一声“打了小的,出来老的,好,好得很今天小爷连老的一并打了,你们麴家有多少人来多少,小爷一概接下来看招” “小小年纪就如此大言不惭、不知天高地厚”麴崇裕说了一句,挥刀挡住扫来的长槊,刚要反击,却发现苏扬的长槊连绵不绝的攻击到来,他竟然开始有些手忙脚乱。 “啊受死”苏扬一边攻击一边大吼,气势惨烈无比,全然只有攻击而没有防御,完全一副不要命的打法。 麴崇裕心中大骂这小子真是疯了,这么个打法难不成要跟他同归于尽不成一想到这里,麴崇裕心里竟然有了一丝害怕,手上的动作难免有一些迟滞。 苏扬一边巨吼一边凶猛的厮杀,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要把眼前这人杀死,他逐渐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之中,仿佛身体内有无穷无尽的巨大力量,怎么使也使不完。 麴崇裕越打心中越来越害怕,他没想到苏扬的武艺竟然精进到这个地步了,他都招架得极为吃力,偶尔有一两次反击的机会,但很快就被苏扬轻易化解并夺回了主动权。 “苏家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怪胎这小子才十六岁吧,要是让他这么下去,等他武艺大成,只怕很难遇到对手,这怎么得了” 麴崇裕心思急转,他立即大叫“苏镇远你疯了,我麴家与你苏家有嫌隙不假,可你也不能以命搏命啊,方才本将就说了只是切磋一二,你却想要我父子二人的性命,你到底是何居心本将好歹也是金吾卫中郎将,你若是继续放肆,本将拼了不要这条命死于你的手中,你也难逃国法制裁,苏家也要从此绝后” 苏扬是充耳不闻,继续不要命的攻击。 旁边裴行俭听了麴崇裕这番话却是皱起了眉头,他思索一下,立即走向兵器架。 麴崇裕支撑不住了,此时的苏扬完全就是一头疯狂的猛虎,他一槊砸来,气势浑厚无比,重若泰山,麴崇裕晓得厉害,他心中骇然,却无从躲避了,只能硬着头皮架起长枪格挡。 “碰”的一声,长槊砸在了长枪枪杆上,枪杆被砸弯,麴崇裕也被砸得跪在了地上,巨大无比的力量传入他的身体,让他内脏瞬间受伤,一口鲜血涌上来,他忍不住就张口吐了出来,“噗嗤” 苏扬见麴崇裕已跪地吐血,他面目凶戾,杀气浮现于面部,手臂猛的用力就要压下去把麴崇裕的脖子斩断。 就在此时,一杆长枪向苏扬射来,苏扬浑身汗毛竖起,当即放弃杀死麴崇裕,迅速收槊格挡,一杆长枪被挡飞出去,而麴崇裕却趁此机会退开,被捂着流血胳膊的麴维恭挡在了身前。 长枪是裴行俭投掷的,他快步走到苏扬和麴崇裕父子三人中间大声道“都停手,谁也不许再动手,否则休怪老夫不客气” 他说完扭头看向麴崇裕父子“麴将军,你携子前来苏府闹事,侮辱战死英烈的英灵,本将定会上书弹劾你,你给某速速离开,否则本将就带人押着你去宫中请陛下圣裁” 麴崇裕一脸怨恨的看着苏扬和裴行俭,狠声道“这笔账我麴家记下了,有朝一日必当加倍偿还恭儿,我们走” 在众目睽睽之下,麴崇裕父子二人互相搀扶着走出了苏府。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与麴崇裕关系较好的一些宾客们也不好继续留下来,其他宾客也都陆陆续续告辞离去,只有少部分宾客留了下来。 第079章 入主苏府 苏扬面无表情的站在大门口目送那些宾客一个个先后离去。 他很清楚,刚才他得罪了刘仁轨,这些人急着与他苏家撇清关系,于是不敢再留下来,以免被刘仁轨惦记上。 这时一个人走到了他的身边拉起了他的手,苏扬扭头一看,是淳于仙仙 她的手有些粗糙,手指修长,却很暖和。 “仔细一想,刘仁轨说得也并非没有道理,他的年纪也大了,带不了兵,薛仁贵又有败在钦陵手下的先例,整个朝中有资格作为钦陵对手的武将几乎找不到一个,朝廷用李敬玄统兵似乎是别无选择,我把伯父和数万袍泽兄弟的死归罪于刘仁轨似乎并不妥当,阿姊,我是不是做错了” 苏扬也感觉到自从薛仁贵败在钦陵手下,这近十年来大唐与周边国家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事,中层军官将领没有机会得到磨砺锻炼,没有机会带兵征战,大唐在武将方面似乎有些青黄不接了。 握着苏扬的手稍稍用了用力,淳于仙仙语气柔和的安慰他“官字两个口,这些朝堂上的大臣们一个个能说会道,不要被他们忽悠了,我以为你做得没错,就算朝廷从十六卫大将军之中随意挑选一人统兵作战也比李敬玄要强得多,至少他们懂兵事、会带兵至于说资历不够,担心其他武将不服,这都只是一句说辞,会带兵的人自然会有办法让其他武将听命,打仗可不是过家家开玩笑,有人敢不听命,直接砍了了事,看谁还敢不从” 苏扬愣愣的看着淳于仙仙,没想到她竟能说出这一番道理,话虽糙,可理是这个理啊 “这么看我作甚我说得不对”淳于仙仙把俏脸凑近了一点。 苏扬连忙说“不不,你说的对,我竟从没发现阿姊竟这般聪明,你继续说” 淳于仙仙又要伸手去揪他的耳朵,被躲过去之后才收回手,“刘仁轨年纪是大了一些,但也不至于上不了马、拿不起刀的地步,我看他就是担心害怕不能战胜钦陵,若是战败了,就会步薛仁贵的后尘,一世英名尽毁” “再加上他恰好又与李敬玄有嫌隙,正好举荐李敬玄去领兵,一来可以避免自己去面对钦陵,二来可以把李敬玄这个绊脚石一脚踢开” 苏扬听了淳于仙仙这一番分析,不由对她再次刮目相看,“可以啊,阿姊,你这说得头头是道,分明就是长安女诸葛嘛” 这语气被淳于仙仙听在耳朵了感觉有些调侃,她一生气又迅速一把揪住了苏扬的耳朵“好啊,笑话我头发长见识短是吧” 苏扬疼得脸都皱到了一起,又不敢用力挣扎,急得直摇手“不不,我哪敢,我的意思是阿姊分析得很有道理,刘仁轨心里肯定就是这么想的快松手,让人看见了多不好你看你长得多俊,动粗多难看啊,若是被人看见了,肯定认为你是长安一悍妇的” 淳于仙仙闪电般的收回手,做贼心虚般的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其他人向这边看过来,这才放心下来。 苏扬得罪了刘仁轨的后果很快就显现出来了,接下来的几天,前来苏府祭奠吊唁的人寥寥无几,有时一天也没有几个人前来。 彭九斤、耿长生相约来到了苏府祭奠,他们请了几天假留在苏府帮忙一起料理丧事。 这天下午,霍撼山也过来了,他背上背着包袱,被家丁引进灵堂上了一炷香、行礼。 苏扬领着他走进厢房,彭九斤和耿长生也一起走了进来。 “被遣散了” “嗯” 苏扬心说果然如此,他早就预料到了,十六卫这样的军方衙门不可能留下一个残疾的低下层军官。 “遣散的相关书呢” 霍撼山从包袱里拿出一封官递给苏扬,苏扬接过打开一看,鲜红的军方右骁卫大印盖在上面,大意是霍撼山因伤不能再承担在右骁卫上番的任务,但又因上番时间还没有结束,特此遣散,鉴于他在战斗中的英勇表现,级别待遇提升为队正,发放遣散抚恤金若干。 凭着这封官,霍撼山可以返回相州折冲府任职,也可以返回原籍县衙找一份差事,至于能不能担任实职,多久才能有位置,这个情况就复杂了。 苏扬把官还给霍撼山,“你是打算返回家乡还是有其他想法” 霍撼山摇头“还没想好” 苏扬考虑了一下说“这样吧,我家里还有空房,你先住下,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做决定。这几天你给我帮忙料理一下大伯的丧事” 霍撼山没有多余的话,“好” 七天后,苏扬与大娘苏黄氏商议了一下,召集家丁、乐师把大伯棺椁抬出城外暂时安放在义庄,再另外选择时间运送回故里安葬。 丧事办完之后,苏扬与淳于仙仙商议了一下,决定返回自己家小院居住。 他和淳于仙仙前往后院见苏黄氏,“见过大娘” 苏黄氏见他过来,立即叫他就坐,“二郎啊,这些天辛苦你和你的那几个好友了” “大娘不必如此客套,都是我应该做的我过来是想跟您说一声,我和仙仙阿姊要回去了,以后大娘这边要有何事只管派人叫我,我随叫随到” 苏黄氏一听,当即埋怨“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里就是你的家,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你要回哪里去啊再说陛下已经下了旨意,让你过继给你大伯承袭章武郡公的爵位,也就是说你现在是大娘的儿子了,你不在这儿住着,却要住回那个小院子算什么话不知道的人以为我这个大娘对你有多苛待呢” “这我在那小院子住惯了,突然住这么大的府邸有些不习惯啊” 苏黄氏看得出苏扬心里有顾虑,“房子大不是问题,住着住着就会习惯了你是担心与我这个老婆子相处不来,还是与你妹妹奴奴相处不来” 苏扬急忙摇头“不是不是” “那是何故” “”苏扬不知道该怎么说,总感觉住进来有鸠占鹊巢、欺负老弱妇孺的嫌疑。 苏黄氏恼了,一拍桌子怒道“你是不想给我做儿子,还是不想给我养老送终你说啊翠莲过几天就要回婆家了,你若不住这里,这偌大的苏府就只剩下我这个老婆子和奴奴,那些家丁婢女又当不了家、走不了主,这么大府邸没有一个男主人怎么行你现在是苏家唯一的男丁,你不住这里,谁住这里” 苏黄氏这番话让苏扬想通了,他心里排斥住进这里只是因为他的意识形态和思想是后世带来的,按照后世的观念和想法,这里所有的财产都是苏黄氏和奴奴的,就算他是苏庆杰的侄儿也没有权利分得财产。 但在唐朝可不一样,从兄弟的儿子当中找一个过继到自己的名下继承家业和传承是很普遍的事情,招上门女婿虽然也有,但并不常见,除非家族中没有其他兄弟,兄弟膝下没有多个子嗣,这才会考虑招上门女婿。 再说了,没有几个岳父母是能把上门女婿看顺眼的,岂不说后世的上门女婿就很难与岳父母相处融洽,唐朝这个时候就更难相处了,因此一般没有男丁的人家宁愿从兄弟的子嗣中过继一个,也不愿意招上门女婿,侄儿毕竟有着血脉亲情的关系。 苏扬看了一眼自己的童养媳,淳于仙仙装作毫无察觉,他考虑了一下说“既然如此,那我和仙仙阿姊就住下来” 苏黄氏也是没办法,苏庆杰不在了,家里就剩下她和奴奴这个七岁大的女儿,家里的事情她还自信能镇得住那些家丁婢女,但外面事情她就没办法了,苏家这些年看似风光,实际上在朝中上下也是树敌不少,家里若是没个男人,天知道那些与苏家有嫌隙的人会怎么对付苏家 苏黄氏见苏扬答应了,很是高兴,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把淳于仙仙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对苏扬说“你先出去吧,老身要与你娘子说说话” “儿告退”苏扬行礼后退了出去,走之前还给淳于仙仙打了一个眼色。 第080章 凶恶的小贵主 苏扬从后院出来,正巧碰上彭九斤和耿长生二人,他们来告辞,要各自返回衙门当值上番。 “行,多谢的话某也不说了,某叫人准备了几坛酒和一些糕点食物,你们各自带一份回去”。 两个家丁各自挑着一担东西过来,苏扬吩咐他们跟着彭九斤和耿长生一起走,把东西送到地头再回来。 临走前,彭九斤对苏扬说“校尉,有空过来找我们玩耍,酒管够” 耿长生道“这酒还是校尉送的呢你要脸不要脸” 彭九斤脑筋转得快,立即说“我这叫借花献佛” 这天下午,苏扬和淳于仙仙就从自家小院里搬了过来,只带了一些必需生活用品,其他东西都留在了小院。 苏扬让家丁在府里的厢房中挑选了一间给霍撼山做房间,这家伙只有一只手,很多事情做起来都不方便,他就让管家安排一个婢女专门负责霍撼山的饮食起居。 丧事办完了,苏扬也开始考虑加强身体素质的训练、勤练武艺、找裴行俭学习兵法、在长安城内的朝廷衙门里谋个一官半职以及追查贺兰归幕后黑手的事情。 加强身体素质的训练、勤练武艺和追查幕后黑手的事情倒也不急于一时,也急不来,目前最应该做的就是找裴行俭学习兵法谋略以及谋求一官半职。 而这两者之中,学习兵法谋略是最要紧的,因为裴行俭是被皇帝从洮阳召回的,或许很快就会返回洮阳,他必须抓紧时间去找裴行俭,而且当时大伯苏庆杰临死前让他找裴行俭要回祖父苏定方的用兵手记。 次日,天还没亮,苏扬就起床在习武场练开了,跑步、石锁、拳脚功夫、兵器一一练了一遍。 不久,霍撼山也来到了习武场练力量、身法、刀法,后来苏扬与他切磋对打,先是拳脚,然后再是兵器,整整一个时辰才结束。 洗漱之后苏扬和淳于仙仙去给苏黄氏请安,一家人一起吃早饭。 从饭堂出来时,淳于仙仙用喜悦的语气对苏扬说“昨儿大娘把苏府名下的两间店铺交给了我掌管经营,说过一段时日等我熟悉了经营管理店铺,就把剩下的四家店铺也交给我” 苏扬听完心说,我的阿姊啊,虽然你精明能干,可你也不是大娘这个女强人的对手啊,只用三间店铺就把你给收服了,我还能说啥 他脸上堆起笑容“不错嘛,大娘还是很认可你的,好好干吧,可别让大娘失望” 淳于仙仙刚要点头,可一想这语气不对啊,怎么听都像是长辈告诫晚辈的话,她反应过来当即眼睛一声,脸色一板,伸手就要揪苏扬的耳朵,“你小子是活腻歪的吧,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苏扬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你这只河东狮,何时能温柔贤淑一点能不能一言不合就揪耳朵” “你给我站住” “我站住我傻啊” 恰巧小堂妹奴奴从饭堂走出来看见,顿时跳脚拍手大笑。 苏黄氏也听见了外面奴奴的笑声、苏扬的叫喊声和淳于仙仙的追逐声,感觉这苏府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有生机和热闹了,自从苏扬和淳于仙仙住进这里,一切就不一样了,府里一改往日的死气沉沉,变得有生机和活力。 在家休息了两天之后,这天上午,苏扬与霍撼山提着礼品来到了裴府。 经门子通报,苏扬二人很快被领进了裴府内。 裴府很大,比苏府要大得多、也更气派,亭台、阁楼、池塘和长廊应有尽有,苏扬二人走了好一会儿才被家丁领着走到了一间堂室,烧着一盆碳火取暖,温度比外面高了不少,屋内点着熏香,闻着有一种宁心静气的作用,室内陈设古朴、简洁,木质的地板光滑发亮,三个方向各放着一张长几,有软垫,四周墙壁上挂着书画作品,苏扬并不懂得欣赏,只觉得很有艺术气息。 “苏郎,您二位请稍坐片刻,用些茶水和点心,我家阿郎出门时交代过了,若是苏郎前来一定要留下,尽心招待”家丁一边说一边点燃了茶几上的小碳炉准备烧水。 苏扬一愣,“伯父不在家” 家丁笑着说“阿郎上朝去了,想必应该快回来了,苏郎不必着急,安心留下等候便是,若是觉得烦闷,可去外面走走” “是这样啊,好吧” 家丁烧好了茶水,给苏扬二人上茶之后就退了出去。 苏扬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看着墙壁上的书画,“死人脸,你会欣赏书画么” 霍撼山坐姿端正,不苟言笑,“杀人会;欣赏书画,不会” 苏扬无语,放下茶杯忍不住就开始唠叨“我说死人脸啊,你这样不行啊,你这性子得改改,就你现在这样子,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来,以后成亲了,你老婆跟你过日子岂不是很无趣你得学会笑,跟女人在一起,就是没话也得找话说,天南海北的胡说一通,这样气氛才不会尴尬,你若一直是个闷葫芦,女人会感觉很不自在,懂不懂” “不懂娶妻就是为了生孩子,要那么多话作甚” 苏扬叹道“我服了,真的不过你说的也对,这年头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先走肾再走心,小日子也照样过得不错;就算那些以两情相悦而结成夫妻的,成亲之后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后,等真正一起过日子的时候,才会发现对方身上许多缺点,忍受得了就继续过,忍受不了就离婚,各自分道扬镳你能把男女婚姻情感之事想得如此简单,我觉得你挺幸福的,你的感情在心里、在行动上,不在嘴上,或许有不少女人就喜欢你这一套” 霍撼山看向苏扬,“我觉得你像个话痨” 苏扬再次灌了一大口茶,一副悲苦的模样“我的兄台啊,跟你再一起,我不话痨能行吗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喝茶,却一句话都不说,知道的人认为我们都很文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都有毛病呢” 霍撼山默不出声,脸上多少有些尴尬。 苏扬摸了摸肚子,刚才茶水灌得多了,有些尿急,站起身来“茶水喝多了,我去小解,你自个待会儿,可别乱跑哦,这里可不是苏府,若是一不小心跑到人家后院被当做淫贼给抓起来就闹大笑话了” 霍撼山吐出三个字“你肾虚” 这家伙一句话能把人噎死,为了不被噎死,苏扬赶紧离开。 这裴府内的景致相当不错,假山石头、长廊凉亭颇有规模,四处都可见花圃,花圃内百花盛开,却不显得杂乱无章。 “这都十一月了,还有满园子盛开的花花草草,果然是大户人家” 苏扬一边走一边欣赏景致,却是忘了时间,等回过神来却发现周围不见一个人影了,他可是来如厕的,赶紧找茅厕。 找了一圈没找到,但总算找到一个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他立即露出笑脸走过去,看见这小女孩粉嫩的脸蛋,白里透着红,就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可爱小脸蛋“真可爱小姑娘,你知道茅厕在哪儿吗” 小女孩顿时对苏扬怒目而视,伸手使劲打他的手,张嘴就咬,苏扬吓了一跳,“哇呀,你个小姑娘怎的如此凶恶,张嘴就咬人呢” “啊”小姑娘见没咬到苏扬,张嘴就大声尖叫。 刺耳的声音传扬开 来,一刹那间就有两个穿着白衣的女子慌慌张张跑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带刀的侍卫。 “贵主,怎么啦发生了何事”一个白衣女子连声询问。 小女孩抬手一指苏扬就说“这个是淫贼,给我把他抓起来” 苏扬脸色都黑了,急忙说“喂喂喂,小姑娘别乱说,我哪里长得像淫贼了” “听见没有,他刚才就是这么叫我姑娘的,他一边叫我姑娘,还一边用手捏我的脸,这种人不是淫贼是什么你们几个都死了吗还不开动手” 几个带刀侍卫立即抽到把苏扬围起来,苏扬立即大叫“有话好说,不要动粗” 旁边两个白衣女子听了小姑娘的话脸都白了,其中一个指着苏扬大声喝问“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地” 得,刚才还嘱咐霍撼山不要乱走,担心被人当做淫贼,苏扬没想到这话这么快就应验在自己身上了,他急忙说“我是裴府的客人,裴将军让我等他回来” 第081章 兵书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一个身穿官服的老者身边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抱着一个孩子,身后还带着几个家丁正快步向这边走,老者一边走一边喊“住手,都住手” 两个白衣女子扭头一看,来人正是裴行俭和他的夫人库狄氏,连忙喝止侍卫。 苏扬见裴行俭终于出现了,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当即对裴行俭行礼“伯父您总算回来了,若您再不出现,我可是十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裴行俭看了看苏扬,走到小女孩面前抱拳躬身行礼“见过贵主,怠慢之处还请贵主海涵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让贵主如此生气” 苏扬看见这一幕,眼珠子都瞪圆了,这是啥情况这么一个小女孩竟然让裴行俭夫妇如此恭敬 小女孩当即把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裴行俭扭头看向苏扬“贵主说的可是实情” “贵主什么贵主”苏扬对唐朝的称呼是真心感觉到累,“我的确是叫她小姑娘,这又怎么啦女子不都是应该叫姑娘的吗还有,我只是见她与小妹一般可爱,就忍不住捏了她的小脸蛋,难道这也是罪过” 小女子大叫“没错,你叫我小姑娘,捏我的脸就是罪” 裴行俭听完苏扬的话不由苦笑不得,当即对小女孩拱手行礼说“贵主容禀,此乃已故苏大将军之孙苏扬,字镇远,他从小就没了阿娘,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也去世了,因此没人管教,不知礼数,方才唐突了贵主,还请贵主不予他一般见识,饶过他的无知和无礼” 小女孩一听,眼睛顿时一亮,看向苏扬问“你就是射死吐蕃国大论钦陵的苏镇远” 苏扬摸了摸鼻子,“钦陵的确被我射中了一箭话说你这个贵主是谁啊我怎么就不能叫你小姑娘了我捏你的脸蛋就跟捏妹妹的脸蛋一样,怎么在你眼里就成了淫贼了” 话刚说完,裴行俭就立即呵斥“好了,你给某闭嘴” 苏扬见裴行俭如此严厉的呵斥他,当即闭口不言。 这时又跑了两个女子,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穿着打扮都像是官宦富家小姐,都对裴行俭和他的夫人行礼“女儿见过阿耶、阿娘,发生了何事” 裴行俭对这两个女子说“你们二人来的正好,陪贵主四下走走,老夫有话要与苏二郎说” “诺” 裴行俭指着苏扬“你跟老夫来书房” “诺” 苏扬赶紧跟着裴行俭身后离开,那个什么贵主实在太难缠了,人小鬼大,一言不合就尖叫,这还叫人怎么愉快的玩耍 两人进了书房,还不等坐下,苏扬就问“伯父,那个什么贵主怎么就不让我叫她小姑娘她是哪家的小孩啊” 裴行俭皱着眉头问“你不知道姑娘是不能随便乱叫的吗只有青楼女子才能被称呼为姑娘,你把一个小娘子叫姑娘,这不是侮辱人吗” 苏扬瞠目结舌“” 裴行俭不由抚着额头“老夫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你就没被人打过吗” 苏扬的前身十三岁就跟着大伯苏庆杰在军中打滚了,对人情事故还真是了解不够全面,即便融合了前身的记忆也没能弥补这方面的社会知识。 经过一番了解,苏扬总算明白了,原来这个时代“姑娘”是青楼女子的专有称呼,而这个时代的“小姐”是对官宦及富家女儿的称呼,一般人家的女子,不论婚否,都可以称呼为某某娘子,称呼小女孩可称呼为小娘子。 裴行俭摆手“算了,某看你也不要回军中了,这几年待在军中都待傻了你还是留在长安,在哪个衙门谋个差事,多学多看你有战功在身,又有父祖的余荫,做个一官半职应该不成问题某走了之后,你若有何要紧事可以书信一封派人送往洮阳” 苏扬点头“伯父说的是,我听您的” 裴行俭看在眼里颇有些欣慰,他从怀中拿出两本书册放在长几上推到苏扬面前,“这上面一册是你祖父定方公的用兵手记,一直由老夫保管着,前半部分是你苏家祖传之物,后半部分是你祖父后来加上去的,是他毕生用兵心得;另外一册是老夫这些年来带兵、练兵的一些新感悟” 苏扬伸手拿起来翻开观看。 裴行俭继续说“某在家中停留的时间还要五天,这几天你就住在府上仔细研读,若有不懂之处,尽可询问于某,只要某知道的,定会倾囊相授” “但你要记住,兵法是前人用无穷智慧和尸山血海累积的经验教训而成,流传于世的兵法一般只有大的战略思想,而没有具体的战术用法和练兵带兵之法,即便有战术和练兵带兵之法,在许多关键之处,兵书上也都是含糊不清,一笔带过,而将军们也都是秘而不宣,各大将门之家也是只传于子嗣,且传男不传女,为的就是防止被居心不良之人学去了危害江山社稷许多人得了兵书,却不知道关键之处的用法,只能自己摸索,耗时费力不说,一旦会错了前人的意思,用兵时非但不能取胜,反而会被所学限制想法” “因此,这些兵法你学了之后不可轻易传授给其他人,否则一旦传人无德,遗祸无穷” 苏扬只看了一页,就发现苏家祖传的兵书果然与上古流传下来的不一样,像孙子兵法之类的兵书记载的内容是军事战略思想,而这本苏家的兵书上却是详细记录了九种军阵、军阵阵图,具体如何快速布阵、阵势的变化之法和用途,阵法之间又如何快速转换,军令具体如何传达,但有一些关键之处却是不甚明了,这就需要传承了。 苏扬合上兵书,对裴行俭抱拳行礼“伯父放心,小侄明白了” 第082章 小鬼难缠 裴行俭正要离去,把时间留给苏扬看书,苏扬想起一事,起身询问“伯父,方才那个小贵主究竟是哪家的小姐您为何称她为贵主,这啥意思” 裴行俭五六十岁的人了,竟然被苏扬一番问话问得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哪家的小姐你连贵主是什么称呼都不知道” “真不知道啊” 裴行俭一副被打败的表情,“贵主就是公主,是尊称,你这都不懂吗” 苏扬张了张嘴,愣神了一会儿才不由苦笑“我也是醉了,公主就称公主嘛,还喊什么贵主,要不要搞得这么复杂啊” “哼,我看你一天到晚都是昏头转向的,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连这些常识都不懂行了,你读书吧,某去把你那个随从打发回去” 苏扬急忙说“伯父,他不是我的随从,叫霍撼山,是我的袍泽兄弟他那人气性大,您可别在言语上让他难堪啊” 裴行俭不由停下来看了看苏扬,举手挥了挥表示知道了。 苏扬就此在裴府住了下来,上午习武,下午和晚上研读兵法手记,他把不懂之处记录下来,每天晚饭之后向裴行俭请教,古代用兵、练兵、行军、指挥征战的大门向他打开了。 苏定方在苏家家传兵书的后半册上详细记录了他一生带兵的经验,有行军时处在各种地形环境下的经验常识,有后勤运输需要注意的各种事项,更有在沙漠和草原上行军作战的经验之谈,还有通过观察自然界各种变化、观察星空变化来预测天气情况的种种手段。 苏定方还在自己的手记之中记录了他每次用兵时所施展的谋略,首先确定战略目的,再制定战术战法,战术战法究竟要用什么谋略和手段来实现,如何利用天气、地形、地利、人心来达到战术目的,又如何激励士气斗志,如何稳定军心,后勤补给如何保障等等。 第二本兵书其实也不叫兵书,是裴行俭花了不少时间把自己这些年在军中带兵、练兵的经验进行的总结,它可以看做是苏定方兵法的补充。 苏扬看得如痴如醉,他不曾想古人在这方面竟然有如此精深的钻研,这两本兵书手记上很多记载用兵练兵的手段在后世都失传了。 这天夜里吃晚饭时,裴行俭的夫人库狄氏抱着幼子来了,苏扬此前还没有见过这孩子,于是问“伯父,这是您的幼子多大了” 裴行俭见苏扬问起他的小儿子,他脸上露出了笑意,“对,最小的一个,才两个多月,原本是想着摆完百日宴再走的,但吐蕃大军还在大非川虎视眈眈,某得尽快赶过去镇守洮阳” “来,我来抱抱”苏扬说着走过去。 库狄氏起身把小儿子小心的放在苏扬的手上,苏扬退回原处坐下,见这孩子双眼灵动,不似一般的小孩,忍不住说“这孩子才这么一点大身上就有灵性,只怕是与生俱来的,日后一定是一个成就不可限量的人伯父给他取名了吗” 库狄氏扭头看了一眼裴行俭,回答苏扬说“他自从回来就每天忙忙碌碌的,也不知道在忙一些什么,连给孩子取名的时间都没有” 裴行俭不由苦笑,他这段时间的确很忙,为筹措军事物资的事情伤透了脑筋,这些天一直在拜访朝中各位大佬,请他们上书皇帝让户部拨款采买。 他正想着给小儿子取个什么名字,却突然看着苏扬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就说“镇远,不如你来给这孩子取名吧” 苏扬听得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指着自己问“伯父让我取名这不好吧,我又不是什么高德大儒,也不是朝中高官大臣,不合适” 库狄氏也不由一脸担心的看向自己的丈夫。 裴行俭摆手“某说让你取,你就合适,好好想想” 苏扬见裴行俭不像是在开玩笑,当即再次看向手中的孩子,这是个男孩,他脑子里灵光一闪,说“这孩子天庭饱满,额头发光,颇为不凡,不如取名为光庭” 裴行俭细细品琢“光耀门庭,光庭好、好,就叫光庭” 苏扬不知道,他无意中给大唐未来的宰相取了名。 他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一个用黄金镶嵌的兽牙吊坠对裴行俭和库狄氏说“此乃小侄在大非川战场斩杀一名吐蕃百户长所得战利品,不是什么名贵之物,权且当做见面礼给光庭戴着玩吧” 苏扬原本以为库狄氏会不太喜欢,可惜他身上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没想到库狄氏并不是一般的女人,她出身于北方蛮族库狄部,对于战利品并不介意是从死人身上得来,反而替儿子高兴,连声说见面礼太贵重了。想收又担心丈夫不高兴。 裴行俭年近花甲,却又有了这个幼子,可谓是老来得子,宝贝得不得了,他说“镇远不是外人,替孩子拿着吧” 库狄氏这才替儿子收下了。 没过几天,裴行俭离开长安赶往洮阳,苏扬及裴府上下等人皆送出城外十里。 送走了裴行俭之后,苏扬返回苏府,隔一天带着官前往兵部报道。 兵部隶属于尚书省,三省之一的尚书省官衙在皇城内,六部都在尚书省内办公,各有自己的衙门。 尚书省东边是安上门街,大街的对面是都水监和光禄寺,西边紧邻承天门大街。 兵部司的员外郎贾通接待了苏扬。 贾通接过苏扬递过去的官和身份腰牌看了看,笑着说“苏校尉这些日子可忙坏了吧” 苏扬抱了抱拳“还好,这个时候不受累,啥时候受累” 贾通对苏扬这话颇为赞赏“说得不错,这人呐,要知道孝顺、感恩”他一边说一边吩咐旁边的书吏做好登记,填好回执之后再交给苏扬。 “苏校尉与黑齿将军夺回野狼岗为我大军打出一条通道,活命无数,又把吐蕃大论钦陵射成重伤致其死去,这些事迹都惊动了天皇和天后,关于你的任命要交由陛下裁决,这是回执,苏校尉拿好了,回去等消息吧” 苏扬抱拳说“卑职与贾员外一见如故,已在延寿坊的苏家酒楼设下酒宴,还请贾员外赏光,申时一定前往赴宴,卑职扫榻以待” 贾通对苏扬年纪轻轻竟然老于世故颇感惊异,他略做思索拱手回礼“今天实在不巧,某下午还要去见马尚书禀报公务执行事宜改天如何改天贾某做东” 苏扬叹道“那真是太不巧了既如此,卑职就先告辞了” “贾某送送苏校尉” 其实贾通不必送,只是苏扬热情,他又推迟了苏扬的宴请,心里过意不去,以送苏扬出门聊表歉意。 等走出房门,苏扬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佩偷偷塞在贾通的手里,“贾员外既不得闲,卑职就以此物送给贾员外把玩吧” “这这不好吧,拿回去,拿回去”贾通急忙假意推辞不受。 苏扬强行把玉佩塞在贾通手里,“小玩意,不值钱,贾员外若是不受岂不是看不起卑职” 贾通推迟两次就收进了大袖之中,他想了想,扭头看了看左右,见四下无人,便低声对苏扬说“按照你的战功和父祖门荫,这次授一个从六品上一点问题都没有,某会尽快把你的铨选情况报上去,但是你也知道,公最终还是要送到尚书省的兵房,刘相又是尚书左仆射,你能不能通过可不是某说了算的,就算是吴尚书说话也不一定管用” 苏扬听了这话就明白了,他得罪了刘仁轨的事情已经闹得朝野上下都知道了,其实不用刘仁轨发话,他的任命只怕还到不了尚书省的兵房就可能被压下来。 苏扬脸上没有表现出负面情绪,他一脸诚恳的对贾通抱拳“多谢贾员外告知实情,不知公最多多长时间可以送到尚书省兵房” 苏扬并不怕阎王难见,就怕小鬼难缠,这晋升授职的公只怕还没有送到尚书省的兵房审批就被兵部某人给暗中压下。 贾通想了想,“这个可就说不准了,不过某会盯着此事,一旦公送到了兵房,某会派人知会你一声” “贾员外仗义,这个人情卑职记下了” 一连好几天,苏扬都没有收到兵部司员外郎贾通的通知,也没有接到尚书省的实职授册,这让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只怕事情真被他料中了,兵部或尚书省的兵房有人把他的铨选公压下,以此讨好刘仁轨。 第083章 公主也有计 苏扬第三次来到兵部打听自己铨选官职的落实情况,但他这次还是失望的从兵部司走出来,他的官职铨选公文被卡在了兵部侍郎黄功成的手里,此人乃是刘仁轨的旧部。 他来到兵部院内的天井,准备从走廊去前门离开,却迎面碰上一个熟人,对面那人先看见了他,拱手作揖“这不是苏校尉吗难道苏校尉今日来兵部是打听铨选结果消息的” “原来是元忠兄,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你,正如元忠兄所言,小弟正是为此事而来,还是没有结果”苏扬连忙抱拳回礼。 来人是弘文馆校书魏真宰,与苏扬在回京的路上相识的。 “元忠兄来此何干” 魏真宰手里拿着一些图册,笑着说“给兵部送山川河流图册” 苏扬诧异道“不是吧,你大小也是个官啊,送图册这种事情随便派一个府、史就行了,再不济叫一个书吏跑一趟也行啊,怎么你亲自送过来了” 魏真宰虽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官,但也是入流的内流官,手下还有府、史这些不入流的外流官可以差遣,书吏和杂役也是有的。 魏真宰笑着说“这些可是与军事有关的图册,属于机要,岂可随便委派他人万一泄露出去被敌国获悉机密,麻烦就大了” 苏扬一想也对,觉得魏真宰此人是一个谨慎而又负责任的官员,他点头“元忠兄所虑周全,在下佩服欸,对了,元忠兄学富五车、博览全书,在下有一件事情想向元忠兄请教一二” “请教不敢,卑职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扬于是把魏真宰拉到一处无人的位置,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他打开后递给魏真宰“劳烦元忠兄看看,可否认识纸上所画之物” 魏真宰接过一看,抬头道“这不是一只白鹭吗苏校尉有何疑问” 苏扬道“此图画与两桩命案有关,死者背后肩胛骨上均被刺上这白鹭的图案,在下想问问元忠兄可否知晓我大唐是否有什么隐秘的组织和机构以此图案为识别标记的” “与命案有关让卑职想想等等,有了,卑职记得十年前似乎从一部古书上看到过这么一副白鹭图案,据此书记载在北魏时期,太武帝下令招募精于刺探之人组建白鹭司用以纠察官吏,外派的探子身上也有着这个白鹭的刺青” 苏扬皱眉道“这个白鹭司的职权岂不是与我朝御史台相当不知元忠是在哪一册古籍上看到的能否借阅一二” 魏真宰摇头“数年前京城曾连续发生几起命案,死者有死于刺杀,有的被毒死,也有被溺亡,而且死者都是朝廷官员,当时这几起案子造成了很大的轰动,陛下下令刑部和大理寺联合办案进行严查,但一直都没能查出一个结果,陛下一怒之下,办案的几个官员全部被罢免,发配到岭南开荒喂蚊子去了但当时曾经有一个刺客被查出来,逃亡之时死于官兵的乱箭之下,这刺客背后就有这白鹭图案,后来大理寺的相关办案人员就从弘文馆把与这图案有关的书籍图册全部调走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归还,校尉如果要看,只能去大理寺了” 苏扬心中起了波澜,原来这个白鹭刺青并不是前些日子才突然出现的,数年前就出现过了,而且还与几起命案有关,看来这个组织颇为不简单。 他于是与魏真宰告辞,出了兵部之后前往大理寺。 朝廷各衙门机构的衙门大多都设在皇城或宫城之内,大理寺也在皇城之内,它在将作监以南,西面是皇城墙,紧靠顺义门。 苏扬到了大理寺找到相关的官员之后要求查看与白鹭有关的图册以及当年几起命案的相关卷宗,但他现在一无官职、二无人介绍,接待他的官员根本就不理睬,他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放弃,心想这事也急不来,只能慢慢查。 回到苏府,苏扬先去给苏黄氏请了安,说了去兵部打听铨选结果的事情。 从苏黄氏那里出来之后,苏扬看见了正在花圃边上用剪刀修建花草的月轮公主,他走过去说“公主,修剪花圃可是花匠的事情,你是公主,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月轮公主扭头看见是苏扬,笑着说“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么多花花草草,在吐蕃国可没有这么美的景致,这些天我跟着花匠学了很多修剪花草的技法,你看我修剪得如何” 苏扬蹲下看了看,“很不错,不比花匠修剪得差,我觉的你可以出师了与修剪花草相比,我觉得培植和养花更有趣,如果你能学会培植花草,你就可以通过卖花来挣钱了,这绝对是一门可以发家致富的手艺” 月轮公主眼睛一亮,“对啊,就算我吐蕃国不是盛产花草之地,我也是很喜欢花草的,我想长安城里肯定也会有很多富家小姐喜欢花草” “如果你想学的话,我可以请人帮忙给你找一些培植花草的书籍图册过来,你可以一边研究一边培育,如果能培育出新品种,那是可以引起长安城轰动的” “那就多谢你了,我也可以趁此机会打发一些时间” 月轮公主很高兴,她又突然发现苏扬的脸上似乎有些忧虑之色,忍不住询问“苏郎似乎有心事,可否与我说说” 苏扬想了想叹道“还不是做官的事情,上午我又去兵部打听消息了,但兵部的官员告诉我,我的任命不知道何时才能够下来,因为我得罪了刘仁轨,兵部那些想要抱刘仁轨粗腿的官员肯定会压下我的铨选官文,以此向刘仁轨博取好感没事,这条路走不通,我还可以继续去军中效力” “你若去军中效力,肯定得离开长安城”月轮公主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们唐人是不是很在乎名声,特别是那些官员,官员的官做得越大越在乎名声” 苏扬不知道月轮毂公主想说什么,但还是点头“大部分是这样,试问谁会不在乎名声呢就连平头老百姓都会在乎自己的名声你想说什么” 月轮公主笑着说“苏郎与其为铨选之事发愁,还不如把这事丢给刘仁轨去伤脑筋” 苏扬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不明白月轮公主的意思,“我还是不明白,你能不能说清楚一些” 月轮公主说“你怎么还不明白啊,现在朝野上下都知道你得罪了刘仁轨的事情,如果长安城里都流传着苏郎你的铨选公文被人故意压下的传言,人们会怎么想刘仁轨会不会听到这个传言他听到之后又会怎么想,会怎么做呢” 苏扬恍然大悟,一拍脑门“明白了此计甚妙,妙啊不过这事不能着急,还是先等几天看看情况再说,三天之内如果我的相关任命没有下来,再用这个妙计也不迟月轮,没想到你竟然能想出如此妙计,真可谓女中诸葛啊” 这时背后传来一声冷哼“哼如果月轮公主是女中诸葛,那我又算什么前些天是哪个小子说我是女中诸葛的一个小小的苏府竟然有两个女中诸葛,看来这苏府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苏扬一看,只见淳于仙仙冷着俏脸站在不远处,他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心中暗叫一声“苦也”拔腿就逃。 “苏扬你给我站住”后面传来淳于仙仙的怒斥声。 苏扬一边逃一边大叫“傻子才站住呢” 第084章 两个女人的战争 苏扬跑掉之后,花圃边上就剩下月轮公主和淳于仙仙,二人相对而视,气氛紧张。 良久,淳于仙仙打破沉寂“公主来了这么久,我一直不知公主是哪年生人,家中还有其他什么人呢” 月轮公主语气落寞“我在吐蕃还有两个孩子,一个九岁了,一个七岁,我今年二十七岁,不知淳于娘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淳于仙仙摇头“我听我家郎君说了,你家郎君就是吐蕃国大论钦陵,听说他已经死了,而且是我家郎君用弩箭重伤了他而致其死去的,虽然他生前想杀你,但他现在已经死了,人死了,仇怨也就消了,他毕竟是你的郎君,我替我家郎君向你道歉,两国交兵,刀剑无眼,我家郎君也是被迫无奈” “还有,我家郎君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对客人缺乏应有的礼数,如果他在言语或其他方面冒犯了公主,还请公主看在你比他大十来岁的份上,不跟他这个小子一般见识我会管教他的” 这番话可谓是夹枪带棒,虽然语气平淡,显得还比较真诚、客气,可月轮公主并非是对大唐官话一窍不通的人,她哪里没听出来这话里话外带着提醒和警告 总之淳于仙仙的意思就一句话我老公杀了你老公,你心里别想不该想的事情;你又比他大这么多,我家郎君是一把新枪,而你的枪套已经旧了、老了,所以千万别有非分之想。 月轮公主沉默了半响,以吐蕃人的礼节对淳于仙仙行礼,“淳于娘子不用道歉,实际上我并不责怪苏郎把我带来长安,也不怨恨苏郎杀了钦陵,他若不挟持我,我就不会来到长安看到世上竟然有如此繁华和宏伟的城池;我和钦陵也并没什么感情,在他眼里只有江山和权力,我在钦陵的眼里与一个普通的女子没什么区别,从他下令杀我维护他噶尔家的尊严和荣耀时,我就跟他没有关系了,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苏郎,他若不杀了钦陵,只怕钦陵的人现在已经追到长安来杀我了” “至于你说他冒犯我的事情,还真没有,我反而觉得他挺真诚的,比其他人都要真诚” 月轮公主的语气看似没有火气,却是已经在反击了,淳于仙仙感觉眼前这个吐蕃公主还真不好对付,她思索一下就说“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我想了一下,公主虽然是吐蕃人,但公主毕竟是公主,身份地位在这儿,我苏家已经是家道中落,公主一直住在这里有份,若说这长安城里有什么住处符合公主的身份,那就非皇宫莫属了,公主若是有意,我可以帮忙,我苏家祖上还有一些门生故吏在朝中为官,可以代为向皇帝引荐” 月轮公主这下无法淡定了,她脸色一连变了好几次,强行让自己情绪冷静下来,“淳于娘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据说你们大唐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宫中有三千佳丽,个个貌美如花,而我已人老珠黄、蒲柳之姿,如何能高攀上你们大唐的皇帝我觉得这儿挺好的,住着也舒适,暂时没有去其他地方的打算。苏郎毕竟是一家之主,淳于娘子做任何决定还是应该征询一下他的想法,您说呢” 淳于仙仙笑着说“既然公主没有这个想法,我也不勉强,要杀你的丈夫已经死了,吐蕃国应该没有人再对你不利,你若想回去,我可以说服我家郎君放你离开,至于赎金嘛,可以商量,你的两个孩子还小,不能没有娘啊” 月轮公主浑身一震,两个孩子是她的软肋,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她又如何肯离开吐蕃来到长安她何尝不想跟两个孩子在一起 她每晚发疯似的想念自己的两个孩子,可若是真的可以回到吐蕃,她似乎又对长安城有些不舍,到底是舍不得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会考虑淳于娘子的建议的” 终于把这个月轮公主逼到了下风,淳于仙仙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刻薄,从前可不这样的啊,这不是真实的淳于仙仙啊,她似乎都感觉自己不认识自己了。 离开花圃之后,淳于仙仙走到一间凉亭边坐下,她喃喃自语“我淳于仙仙虽然是一副不舒服的性子,生性泼辣,行事风风火火,可我也不想这样啊,小时候我不是这样的,我心里的愿望一直是做一个安静的女子,我生性泼辣都是被逼的,若不这样,早就不知道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刚才我为何会变得如此尖酸刻薄,让我自己都讨厌自己我这是怎么了” 这时一个婢女悄悄走过来行礼“见过娘子” 淳于仙仙扭头一看,脸上神色缓和“是春妮啊,有事么” 婢女春妮扭头左右看了看,低声说“娘子,方才的事情婢子都看见了,这个什么月轮公主实在太过分了,她吃我们苏家的,住我们的苏家的,竟然还对小郎有非分之想,这分明是想喧宾夺主,想要取代娘子的地位,婢子这就让人减少她的日常用度,给她一点苦头吃吃,让她知难而退” 淳于仙仙看着这个春妮,这想法有些歹毒,充满了敌意,本想呵斥春妮一通,但一想她想要在苏家站稳脚跟,还是要争取这些家丁婢女们的支持,便没有斥责春妮。 虽然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害人之心也绝不能有,要不然性质就变了,以她淳于仙仙的格局还不至于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去对付一个情敌。 “苏郎本就是我名义上的郎君,我用得着要去跟她一个番邦女子去争风吃醋吗我只要看紧我的郎君就行了,一个巴掌总是拍不响的” 想到这里,淳于仙仙就对春妮说“春妮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咱们不能这么做,月轮公主是郎君从吐蕃国带回来的,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客人,我们大唐是礼仪之邦,怎么能怠慢了客人呢不过你说得也对,她对郎君心怀不轨,我是绝对不会让她得逞的,但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你们就不要管了,我淳于仙仙还不屑用这种上不的台面手段去对付她,不过我还是要请你帮忙的,以后你若是发现她和郎君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一定要记得快点告知于我,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春妮脸上一喜,当即就做了保证“娘子放心,我一定盯紧了她小郎还是童子之身呢,怎么能坏在她的手里” 淳于仙仙听得心中一阵异样,脸色渐渐变成了绯红色。 第085章 兵书里的秘密(1) 苏扬跑掉之后可不知道了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这两个女人为了他进行了一场唇枪舌战,他来到书房关上门,拿出兵书研读。 他跪坐在书案前把兵书摊开放在身前,“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兵书自从从裴行俭手里拿过来就感觉有些异样,重量上似乎不对啊,一般的书哪有这么重” 他想了想把兵书合上,上下左右观察起来,这个时期的书册几乎都是折叠页,而他手上的兵书却是装订本,尽管有装订线,可书脊却如同一个卷轴。 “难道这书脊之中有什么秘密要不然为什么加一个卷轴”苏扬嘀咕着一句,他试着把书脊中的卷轴抽出来。 没想到这书脊中的卷轴很轻易就给抽出来了,他抽出来一看,却是一根很短的玉箫,只有一般玉箫的三分之一长度,而这玉箫上却没有用来吹奏的孔洞,中间倒是空的,但好像塞了什么东西,无论苏扬怎么弄都无法取出来。 “这么轻易就从书中取出来了,裴行俭和我祖父苏定方肯定都把这箫取出来看过,但他们应该没有发现有什么秘密,要不然裴行俭也不会不提,只当是先祖装订此兵书时随手而弄,不过这箫是白玉雕琢而成,应该值不少钱” 苏扬想着想着,把玉箫凑到嘴边吹了起来,没想到竟然吹不响,难道这就真的只是一根白玉管 “哎,我还以为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没想到害我空欢喜一场”苏扬说完随手就把白玉管放在了书案上的一边。 夜里,苏扬吃过晚饭后又给苏黄氏请了安,刚开始他对故人一天几次请安总感觉太烦人了,不过时间长也就形成了习惯。 洗漱之后苏扬与仙仙老婆调笑了一会儿,在仙仙老婆发飙之前赶紧开溜来到了书房。 他在书房琢磨了一会儿兵书,感觉空气有些闷,随手拿起旁边的白玉管走到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 “今天好像是十五了吧,难怪月亮这么圆可惜这白玉管不是玉箫,要不然在花前月下吹奏一曲岂不美事一桩想当年读大学时为了把妹可是花了整整一个学期学习吹箫啊,到头来竟然没有派上用场,等学会时心仪的女孩已经被别人牵了手,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苏扬叹息一声,拿着白玉管放在嘴边做吹奏状,吹了几下吹不动,白玉管总有东西堵住了。 他拿着白玉管把其中一头对着圆月,眼睛凑到另一头看,想看看管中是否有空隙,本事无意之中的举动,没想到白玉管突然响起了声音“呜” 苏扬吓了一跳,差点把白玉管丢掉,这时白玉管的一头已经没有对准圆月了,声音也停了下来。 “咦怎么不响了”苏扬感觉奇怪,他想了想又把白玉管的一头对准圆月,“呜”白玉管果然又响起来了。 “卧槽啊,刚才怎么吹都吹不响,现在用月光一照竟然就响了,这时啥情况”苏扬举着白玉管,脑子里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抓耳搔腮,“这玩意儿肯定有秘密,竟然要用月光才能让它发声,但是它究竟有什么秘密呢这声音听着虽然不怎么讨厌,却也不成一首曲子啊,音阶倒是挺准的,但没有一点儿旋律哎,伤脑筋啊” 苏扬听了好一会儿没有一点头绪,正感觉不耐烦时,突然感觉不对,“这每三个或者四个音阶为一个小节,这说明了什么难道先祖是想通过这个告诉后人什么秘密不成” 苏扬又听了一会儿,却还是没有弄明白,他一拍脑袋,赶紧跑到书房拿来纸笔坐在石桌边,一边听白玉管发出的声音,一边把音阶记录下来。 他想着,古代音阶一般是“宫、商、角、徵、羽”这五个音阶,而隋唐时期的音阶使用“合、四、乙、尺、工“,于是他按照这个把白玉管发出的音阶声一一记录下来,一节与一节隔开。 如果中途白玉管不再对着圆月,它的声音就会停下来,但再次对准圆月时,它又会从头开始发出音阶。 直到苏扬记录下满满的两大页纸张,白玉管发出声音的音阶才又重头开始。 他拿着白玉管和两张记录着音阶的纸张回到书房,认真琢磨研究,却始终不明白其中真意,忙活了整整一夜,直到次日清晨依然一无所获。 清晨,他继续跑步、习武,上午再次去兵部打听消息,自从他出现在兵部,兵部大小官吏对暗地里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的事情闹得朝廷上下都知道了”苏扬颇为感慨,得罪了刘仁轨的消息在朝野上下传开之后,后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至今还没有人动用官方的力量对付苏家已经是祖宗保佑。 一切如前几天,兵部员外郎贾通偷偷告诉他,兵部侍郎黄功成依然把他的铨选官文按下没有送到尚书省的兵房审批,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他的铨选官文根本就不需要送到御前,尚书省就能直接批复。 从兵部出来之后,苏扬和霍撼山直接来到了左武卫衙门外,左武卫衙门就在尚书省的正北面,只隔着一条街,它的西边是左监门卫,东边是左骁卫。 既然等待依然没有结果,苏扬就决定采用月轮公主的计谋,把这件事情闹大,闹的人尽皆知,如果连皇帝和武后都知道了,他倒要看看刘仁轨怎么应对。 彭九斤穿着盔甲从左武卫衙门里走了出来,他看见是苏扬在外面找他,脸上露出喜悦,“校尉和死人脸今天怎么有空来左武卫找我” 苏扬笑道“过来看看你和猪头,现在有空吧” “本来是没空的,你来了自然是有空了,我去跟旅率告个假就行” “那好,把猪头也叫上,咱兄弟几个去酒肆喝几盅” 对于彭九斤来说有酒有肉当然爽,他立即跑进左武卫衙门,很快就与耿长生一起出来了,四人出了皇城来到了延寿坊的苏家酒楼。 这酒楼就是苏扬家开的,掌柜是苏家的远房堂叔,他一看是少东家带着朋友过来,立即从柜台后迎上来“见过二郎” “三叔,安排一间安静的雅间,我要与两位兄弟吃酒,好酒好菜送一些过来” “好的,二郎和二位请跟我来” 第86章 兵书里的秘密(2) 苏扬四人被领到了一个靠窗户的雅间,等博士店小二送来酒菜退了出去之后,苏扬招呼彭九斤和耿长生吃起来。 四人一边吃一边闲话,说着说着,苏扬就说起自己职位还没有落实,以及铨选官文被兵部侍郎黄功成押着没有上报给尚书省的事情。 耿长生嘴里嚼着肉,声音含糊着说“这个黄功成实在太坏了” 彭九斤喝了一口酒,“校尉有何打算” 苏扬放下筷子问“妖精你这张嘴很利索,打听消息、散布消息对于你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吧” 说起这个,彭九斤当即拍着胸脯说“那是,整个左武卫就没有谁比我的消息还灵通,散布消息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找一些小孩,每人给一根冰糖葫芦,让他们在市井之间散布什么消息,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又或者找几个青皮混子在长安各处的酒肆、酒楼、客栈、大车店一边吃酒一边议论,消息很快就会人尽皆知” 苏扬竖起大拇指“果然是个内行人” 说完,他把一个钱袋丢在了彭九斤面前,铜钱砸的哗啦直响。 彭九斤听得声音,再一看面前的钱袋,顿时眼睛亮了,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无功不受禄,校尉这是何意” 苏扬拿起筷子一边夹菜一边说“不是白给你的,就我刚才说的事情,你找人把它传遍长安城大街小巷,要弄得人尽皆知、舆论纷纷不管你叫人怎么散布消息,这个消息的宗旨一定是说我苏扬在大伯的灵堂上因大伯之死质问和顶撞了刘相公,而没过几天我的铨选官文就被兵部侍郎黄功成压下来了,而黄功成是刘相公的旧部下属,这个意思你懂吧” 彭九斤是个机灵的了,他立马明白了苏扬的用意,“明白,不就是要让人们认为是刘相公暗中指示黄功成这么干的吗我懂” 苏扬笑着说“刘相公是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他堂堂当朝宰相,哪能跟我一个无名小卒计较或许是下面的人为他打抱不平,想要抱他的粗腿,又或者想要巴结他而做的呢” 霍撼山道“老百姓可不会这么认为,他们只会把当官的往坏的方面想,而不会往好的方面去想” 苏扬点头,看着彭九斤说“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妖精,这事能做好么会不会因为对方是宰相而害怕,不敢干” 彭九斤嘴里“嗤”了一声,“校尉也忒小瞧我了,这种事情要做就要做到叫人查不到谣言的源头,这事我在行再说了,就算刘仁轨派人来追查也查不到我身上,从头到尾我都不会露面” 苏扬放心了。 一顿酒足饭饱之后,彭九斤和耿长生离去。 苏扬和霍撼山也从苏家酒楼出来,没过多久,苏扬的耳朵动了动,他不动声色边走边说“死人脸,我怎么感觉被人盯上了,你是否察觉到” 二人都是从死人堆李爬出来的,对危险和有敌意的目光的感觉都十分敏锐,霍撼山也说“感觉到了” 苏扬的感知能力远超常人,可皇城之外的大街上行人更多,车马更多,想要轻易从这些来去匆匆的人群中找到盯梢之人谈何容易 他终归是再这方面的经验差了一些,忍不住在拐角处转过身来迅速向后查看,目光以最快的速度在人群之中扫视,但他却一无所获,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霍撼山脸色凝重“盯梢的人在这方面很厉害” 二人站在拐角处观察了许久,也没有发现异常,互相看了一眼,只好转身回去,一路上再也没有感觉到异常。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三个人前后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其中一人问“熬,怎么不跟了” 熬长着一张马脸,眼眶凹陷、目光深邃,唇上和下巴长着一圈短须,他的身形如虎背熊腰,胳膊、手指粗壮有力。 “他们已经察觉到被盯上了,我们若继续跟上去肯定会被发现” 另一个人问“我们不是要为大论报仇吗何不趁着夜间直接潜入苏府杀了他再救走公主” 熬扭头看着此人,冷声道“我们的第一任务是救出公主,在此之前是要安排好撤退路线,特别是要能够顺利出城,如果不能出城,就算我们能够救出公主,一旦被堵在城内,不但不能把公主带回吐蕃国,我们这些人也会全部会死在这里,这是我最后一遍跟你们说这件事情,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必须听我的命令,只听只看,不许问,谁若是违抗我的命令,我会让他死得很难看,懂了吗” 另外两个人低下了头“是” “营救公主的事情不能着急,要知道这里可不是我们吐蕃国,是唐国都城,我们几乎是孤立无援,所以只能慢慢想办法从明天开始,我们必须在苏府附近找到一间房子,方便近距离观察苏府的情况,等安定下来,再派人混进苏府探查情况,最好是要能够接触到公主,搞清楚公主的近况” “是” 这天夜里,苏扬把昨天夜里记录了音阶的纸张拿出来继续进行研究,他断定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一个时辰之后,苏扬依然没有发现,纸张上记录的音阶依然只是音阶,他想了想,不由拿起白玉管来到院内用一头对准天上的月亮。 “咦这就奇怪了,怎么今天它不发出声音了昨天是十五,今天是十六,按理说今天的月亮比昨天还圆,怎么这白玉管没反应了” 苏扬心里嘀咕着,他又换了另一头对准月亮,白玉管依旧没有动静。 “真是邪门了,难道说只有在每个月十五的夜晚用它对准月亮才会让它发出声音如果是这样的话,设计这个白玉管内部机关的人可就真是了不起了,这种技术简直是闻所未闻” 苏扬拿着白玉管回到书房,他紧锁着眉头坐在书案前看着桌上的两页记录了音阶的白纸,这音阶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几乎要抓破了脑袋,从旁边另外拿出两张纸,他把这些音阶转换成数字用毛笔写在白纸上,“,,411” 半响之后,苏扬把两张纸上记录的音阶全部转换成数字,也整整写了两页纸。 转换完成之后,他放下毛笔,拿起两张写满了数字的纸张看了看,“吗的,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嘶难道这些音阶是某种密码” 苏扬突然想起了前世看的谍战剧,“不会真的是某种密码吧这些数字组有些是三个一组,有些是四个一组,如果把四个数字一组的前面两个数字或三个数字一组的第一个数字看做是密码本上的页数,把中间的数字看做是行数,把最后一个数字看成是第几个字密码本呢密码本在哪儿” 想到这里,苏扬不由把目光看向了桌上的苏家家传兵法书,裴行俭物归原主还给他的这本兵书手记难道就是密码本 他立即把兵书拿到面前,他又拿了两张纸平铺到桌面上,按照数字对照兵书上进行寻找,然后把找到的字写在白纸上。 半个小时过后,苏扬终于完成了密码破解工作,他放下毛笔,拿起抄得满满的两页纸看了看,他激动地无以复加,像个神经病人一样嘴里唠叨个不停“卧槽、卧槽、卧槽啊,真的是按照这个翻译的,原来早就有古人通过这种密码方式隐藏秘密,这个人还是苏家的祖先祖宗万岁、祖宗万岁啊” 这时苏扬也明白了,其实他不需要把汉字音阶转换成数字也一样可以翻译,只要根据汉字音阶所代表的顺序组合在一起就行了,估计苏家的祖先也是这么考虑的,只是把汉字音阶转换成数字更加直观而已。 苏扬把这两张纸上翻译出来的文字详细看了一下,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部分记录的是一份药浴的药方,用来易筋洗髓、提升体质筋骨。十岁的时候大伯也用药浴给他泡过,他还记得当时的药方,跟这份药方有很大的区别,他所知道的药方一共只有十八味药,而这份药方中一共有七十二味药,足足少了五十四味药材,相差何处巨大 下半部分记录的是苏家的家传武学,这上面记载比他所学更详细、更精深。他所学的苏家槊法只有三十六路,而这上面记载的却有四十九路;而苏庆杰传授给他的搬运气血、用力运劲法门与这上面记录的相比就显得极为粗浅了。 第87章 效果杠杠的 按照破译出来的内容上所说,下半部分记载的搬运气血的法门在平常也可以修炼,夜里入睡时、走路时,只要练得形成了本能习惯,身体每时每刻都能自行搬运气血,但如此一来,身体承受的负荷非常大,对于能量的消耗也非常之大。 所以每日必须保持充足的营养,并且每隔七天就必须要按照上半部分记载的药浴配抓药熬成汤药之后浸泡全身上下,一方面可以消除身体上的暗伤,也能促进身体对食物的吸收,更重要的只要坚持下去,两到三年的时间之内就能完成易筋洗髓、强壮骨骼和内腑,而在那个时候,身体的发育期也刚好完成。 这一方法相当于是把潜力值的上限提高了,至于能提高多少,这要看个人情况,如果能长期保持让身体自行搬运气血并形成习惯本能,并且有足够的财力购买药材和具有超高营养价值的食物,这无疑是对潜力值上前的提高有很大帮助的。 “先试试看”苏扬背熟了搬运气血的法门,他站在书房中间蹲成马步,按照法门进行特殊的呼吸,以意念去尝试控制气血。 搬运气血这种事情他早就会,但从前苏庆杰传授给他的法门很粗浅,而他从白玉管里破解出来的这一篇搬运气血法门更负责和精深。 仅仅只是一瞬间,他的意念就接上了心头气血,以意念控制心头气血加快速度输送到全身上下各处的肌肉、筋膜、内腑、穴道。 有人以为气血就是血,或者气和血是分开的,这是错误的认识,气和血是分不开的,没有气的血是没有生命和活力的,穴位是气血的加油站,经脉是燃料的输油管。 气越充足,气血越有活力,运行的速度越快,运行的距离也越远,压力也越大,气血中的营养物质也能更快更容易被身体各组织吸收。 淳于仙仙用托盘端着一碗参汤向书房走来,她知道习武之人的身体对营养的需求很大,因此丧事办完之后,她每天夜里都会给苏扬送来汤水。 经过书房窗户时,她扭头向书房内一看,只见苏扬正在书房中间闭着眼睛蹲着马步,她停了下来,眼睛凑近一些再看,只见苏扬脸上一会儿潮红,一会儿又褪去,又很快变成潮红,身体隐隐有热气升腾。 再仔细一看,苏扬是穿着修身胡服,身体的轮廓很明显,此时他身上的各处肌肉一会儿抖动不停,一会儿又鼓胀隆起,穿着的紧身胡服很快被汗水浸湿,热气升腾得更快,呼吸如牛喘。 “这小子在搬运气血怎么反应会这么明显、这么大”淳于仙仙嘀咕着,她想了想走到屋檐台阶下把参汤放在一旁,顺势坐在了台阶上靠着廊柱,双臂抱在胸前仰头看着天空中的圆月和漫天的星斗。 书房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扬心中叫道“不行了、不行了,太热了,感觉精神也很疲惫,直想睡觉的样子” 他停了下来,睁开眼睛看了看身体各处,衣裳已经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过了好几回,他抬了抬手臂做了一下扩胸,只听见身体骨骼传出咔咔的连续响声,感觉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颇有力大无穷的状态。 “咕噜咕噜”肚子里传来激烈的抗议身,一种极为饥饿的感觉袭来,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肚子,皱眉道“好饿啊,难怪修炼法门上说一定要保持充足的营养,这搬运气血之法消耗太大了,不过从效果上来说比我之前学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苏扬把书案上收拾了一下,刚收拾完,淳于仙仙听到房内的动静就起身端着参汤推门走了进来。 苏扬看见参汤后眼睛一亮,立即走过去端起来就喝,一口气喝了个精光,他喝完之后问“老婆,还有吃的么太饿了” “”淳于仙仙听得心里一喜,这个时候夫妻之间互相称呼老婆老公的虽然也有,但不是很普遍,这样的称呼显得太亲昵了,她心里虽然高兴,却也有些不太习惯,有些羞人。 她嘴里却是说“别这么叫,我是不是你老婆还不知道呢,我只是童养媳,名头挂在你么苏家了,谁知道你让我当正妻还是让我给你做妾啊那月轮公主身份比我高贵得多” 苏扬立马打断她“哎呀,我的亲老婆,咱们说话别扯上她行么我饿死了,能给我弄点吃的吗快去快去” “哼,一提起她你就顾左右而言他,我看你是心里有鬼”淳于仙仙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很快走出去给苏扬弄吃的了。 吃饱喝足之后,苏扬精神恢复了不少,身体有些懒洋洋的,他坐在书案边双手撑着下巴看着淳于仙仙收拾碗筷。 “小鬼,看什么” 苏扬不乐意了“怎么总是喜欢叫我小鬼我是你老公好不好叫声老公听听来嘛” “这是什么”淳于仙仙一听,捏着拳头凑到苏扬的面前。 苏扬眼神缩了缩,讪笑道“别这样,打老公可不是一个好习惯,说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啊你看你这拳头如此粉嫩,打人多不好受伤了我会心疼的” “你敢调戏我我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肥了”淳于仙仙凤目一瞪,面带寒霜,当即一拳砸过去。 苏扬赶紧偏头一躲,并迅速起身就向门外跑去。 淳于仙仙似乎早就判断出了他的逃跑路线,一伸手就抓住了苏扬的胳膊,苏扬挥手一按,反而把淳于仙仙的手臂扭到了背后,让她动惮不得。 “你放开我,快放开,叫人看见了多丢人”淳于仙仙见自己被制住,身后之人的男子气息很是浓烈,让她不由自主的感觉气血上涌,她当即就焦急的呵斥起来。 苏扬故意凑到淳于仙仙耳边低声癔语“老婆,我觉得我们可以先生孩子再谈恋爱,这叫先走肾再走心别人家夫妻成亲之前都没见过面,却也能白头偕老,我们应该完全没问题” 这话在淳于仙仙听来感觉很怪,但她也能猜得出先走肾再走心的大意,一张俏脸红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她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羞人,情急之下抬脚就往下一跺。 “哎呦”苏扬感觉脚趾一阵剧痛,忍不住惨叫出来。 淳于仙仙也趁此机会逃了出去,逃出房门时那身形颇为慌乱,看得苏扬嘿嘿直笑,双眼发光,嘴角流口水。 第88章 熬汤药 这天深夜,苏扬把白玉管再装回兵书内,又把破译出来的药方和修炼法门背得滚瓜烂熟,再把记录药方和修炼法门的纸张烧成为了灰烬。 次日天还没亮,苏扬和霍撼山又在习武场练开了,这次苏扬加大了力量和耐力的训练量,强度也增加了一倍,他把自己练得很疲惫。 吃过早饭之后,霍撼山没有再练,习武场只有苏扬一个人,他叫来家丁,派两个人守在习武场的门口,在他练武期间不准其他人打扰。 苏扬在习武场拿着马槊把自己学过的三十六路槊法连续不停的使了八遍,练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在休息一阵之后他开始练习破译出来的另外十三路槊法,这十三路槊法是他没有学过的,大伯苏庆杰肯定也没有学过,只怕祖父苏定方都没有练过这另外的十三路槊法,要不然苏庆杰不可能没有得到传承。 苏扬心想,若不是他发现了兵书里的秘密,苏家武学的传承就永远不会完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他按照记忆把没有学过的这十三路槊法一一进行演练,动作很慢,有时候他还停下来纠正自己的动作姿势。 经过一遍的演练,他发现这最后的十三路槊法变化更多,全部都是凶狠的杀招,既有阴险歹毒的招式,也有大气磅礴的招式,而且这些招式的衔接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但这十三路槊法很难练,练到精通也更困难,对身体的强度要求更高,身体越强大,修炼起来越容易,反之就越困难。 等招式上练得稍微熟悉之后,苏扬开始以搬运气血之法配合槊法招式上修炼,这让他修炼起来动作更顺畅,效果也更好。 中午的时候,苏扬抽空出门一趟,他要去采购药材,一副药就有七十二味药,为了保住配方的秘密,他必须亲自去,不能假手于他人,而且还不能在同一家药铺采购。 “嗯”苏扬骑着马刚出门没走多远就感觉有人盯着他,他立即勒马停下,扭头四下查看,这时那种感觉瞬间消失不见。 “究竟是什么人他们的目的是我还是苏家难道是那个一白鹭为刺青的组织”苏扬皱着眉头思索着,他想了一会儿没有答案,但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感觉到有人在盯他的稍。 “不管是什么人,看来我和整个苏府都要提高警惕了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看来得想办法把这盯梢之人找出来” 他分别从十几家药铺采购了七十二味药材,每一种药材都有三个多月的量,因此他三个月之内都不必再买药材,不过这也把他当初与李熠辉比箭法赢来的钱财都花了个精光。 这天夜里,他吩咐家丁婢女们烧水沐浴,并亲自配好一副药材放在锅里煮。从前苏庆杰年轻的时候煮过汤药沐浴,也在苏扬十岁时煮过一次,大娘苏黄氏自然是知道他这是为了习武而准备,因此吩咐家丁婢女们用心熬煮汤药。 苏扬盘腿坐在装满汤药的大澡盆里,大澡盆搁在一口大铁锅上,大铁锅内有水,其下烧着火,火的大小必须要由专人控制,要保证澡盆内的汤药温度不下降,但也不能升高,否则坐在澡盆内的人会受不了。 他闭着眼睛,按照秘法搬运气血,身体对汤药药力的吸收加快,澡盆内升起的水蒸气形成白雾几乎把苏扬包裹,一个年老的家丁时刻盯着灶内的火,又不时伸手进澡盆试水温,这可是一个极为细致的活儿,年轻的家丁一般都没有这种耐心。 一个时辰之后,苏扬感觉汤药中的药力已经被吸收得差不多了,他的感知能力远超常人,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体对药力的吸收情况,当身体再不能从汤药中吸取到药力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并缓缓从澡盆中站了起来,浑身起肉鼓胀,筋骨齐鸣,精气神极为旺盛。 用汤药沐浴的效果在这一刻体现出来了,苏扬只感觉体魄比之前强健了不少,气血更加旺盛,精神更好,要知道前一天夜里他搬运气血之后感觉到精神疲乏,而这一次泡了汤药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反而感觉精神倍棒,就连感知能力也增加了一些。 苏扬穿了衣裳走到院子里深呼吸几次,想了想向霍撼山的房间走过去,但他没有在房间里找到霍撼山,在府内找了一圈,才发现霍撼山正单手抱着刀坐在府内最高的一座亭子的顶上。 苏扬见他在这里,就知道他是在守卫苏府上下的安全。 “死人脸,下来一下” 霍撼山闻言起身跳了下来,“何事” 苏扬早就习惯了霍撼山这么冷冰冰的说话,他也不介意,说道“中午我出门的时候再次察觉到有人盯梢,我感觉肯定是有人在附近一直盯着我们苏家,我想让你把他们的藏身处找出来,但先不要打草惊蛇,你一个人毕竟力量薄弱另外,现在有人要对苏府和我不利,而苏府现在没有一点儿自保的力量,所以我想让你去各卫走一走,看看能不能招募到一些上番时限到了,又准备返乡的府兵来充实苏府的守卫力量” 府兵们平时居家务农,有自行练习射术和武艺的任务,一旦到了上番时间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当地折冲府接受折冲都尉等军官的集中训练,再分批派往京城承担宿卫任务或临时参加征战任务或前往边关承担驻防任务。 有的府兵一年几番,花在路上的时间都比承担防务的时间都长,而且沿途花销都是自己出钱,因此府兵们的生活可谓是苦不堪言,有些机灵的府兵一旦在长安担任宿卫任务就不回去了,等到了上番任务结束就留在京城找机会进高门宅院担任护卫,这差事既轻松,工钱又很可观,把担任护卫得到的钱财托人送回家,让家里请人来年在折冲府参加点卯和操演,一旦上番的任务派下来,家里又托人把相关报道的文书送来京城,他们收到报道文书之后各自前往各卫上番。 如此一来,这些府兵就不必在折冲府和京城之间来回跑多次,留在长安给做护卫或护院,既能挣钱,又可以免去路上的花销,可谓一举两得。 霍撼山道“雇人做护院要花钱” “这事你先去打听,我会跟大娘说一声,叫账房拨付一些钱给你用于护院们的薪俸开支” “好” 第89章 谣言四起 深夜,清冷的月光洒下,在万年县广德坊的北边坊墙之下,一壮一瘦两个市井无赖喝得醉醺醺的,二人勾肩搭背,在坊墙边摇摇晃晃的走着,月光照着他们留下两道不停摇摆的影子。 瘦子挥舞着手臂打着酒嗝问“南山兄,最、最近有没有什么发、发财的路子兄弟我家里实、实在快揭不开锅了” 这位壮硕的南山兄也打着酒嗝说“我、我家里的米缸也空了好些天了,这、这些日子天天在外面打秋风,若是有发财的路子,我今天也不会厚着脸皮跟你去王寡妇的铺子吃霸王餐了” 这时旁边有个黑衣蒙面人提着刀从一棵大树下闪身出来,一壮一瘦差点当场吓尿。 瘦子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一大半,他连退两步战战兢兢问“你、你你是何人在此有何贵干” 那位南山兄更是不堪,他可是从小就听说书的讲述江湖上那些游侠、江洋大盗一个个飞檐走壁、入室取人头颅入探囊取物,他当场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嚎啕大哭“好汉,好汉爷饶命啊,我们兄弟二人只是市井之徒,身无分,方才吃酒都还没给钱呢,身上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劳动您大驾来取的财物啊您就行行好把我二人放了吧” 瘦子一见南山兄都跪了,他若不跪,万一这位黑衣蒙面人一个不爽挥刀砍来,他可招架不住,那时绝对死定了,于是也很光棍的就跪了下去与南山兄一同求饶。 黑衣蒙面人看着这二人竟然吓跪了,他也是心里一阵嘀咕,吗的,找这两个怂货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事情办好算了,不管了,就他俩了。 蒙面人当即冷冰冰说“来显贵、朱南山是吧” 跪在地上的二人一听这黑衣蒙面人竟然连他们的名字都知道,心里顿时哇凉哇凉的,来通哭丧着脸叫道“好汉爷,咱真没钱啊,您是有本事的人,何必把主意打在咱这些穷人身上朱雀大街两侧的坊间住户和皇城周围的住户都是高门大户人家,家家都有钱得很,您应该去那儿啊” 蒙面人低喝“别嚎了再嚎一声,老子就给你们兄弟二人来一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来显贵和朱南山吓得不敢再出身,只能连连磕头。 “方才你们兄弟二人说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想找路子挣钱,咱这里就有一条挣钱的路子,就看你们敢不敢做” 来显贵和朱南山二人一听,都同时扭头看向对方,随后来通小心翼翼问“好汉爷,不知是何路子” 好嘛,听说有钱挣,这时也不怕了,黑衣人眼神之中闪出一丝鄙视,他凑到二人身前低声嘀咕了一阵。 来显贵一听,这事简单啊,又不是要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也就是动动嘴皮子而已,没有任何危险,他当即说“好汉爷,这事不难只是” 还不等他说完,黑衣蒙面人拿出一个小钱袋丢在地上摔得哗啦一声响,“先付三成,你们二人分了吧,事成之后,再付七成” 来显贵立即把钱袋拿起来捏了捏,这起码有一吊钱,他的手有些颤抖,神情激动的拍着胸脯保证“好汉爷放心,三天之内我兄弟二人必定让此事传遍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只是不知事成之后我兄弟二人如何找您” 黑衣蒙面人嘿嘿一笑“不用你们找我,我知道你们二人的家住哪儿,这事只要办得让我满意,三天之后我自会把剩下的七成送到你们的家中,但你们二人若是拿了钱不卖力气干活,又或者被人追查到身上而供出我来,你们应该知道后果,要知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来显贵和朱南山再次吓得额头上直冒冷汗,连声说“不敢,不敢我们兄弟二人绝不敢不卖力气,也绝不敢出卖好汉,否则叫我兄弟二人天打五雷轰” 二人接连磕了头再起身时,却发现黑衣蒙面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朱南山迟疑了一下说“来兄,这事毕竟涉及到当朝宰相,咱们胡乱议论当朝宰相和兵部侍郎这样的大官会不会被抓起来” 来显贵抖了抖手里的钱袋,“嘿,朱兄啊,难道你既想拿钱又不想担风险好了,其实照我说这事根本就没一点危险,咱们兄弟二人只要在各酒肆、小摊吃酒时装作闲聊就好了,自然有其他人把消息传开去咱们只要不在平常露面的一些酒肆、小摊上出现就行了,在其他坊间和大街上又没人认识你我二人,你怕什么” 朱南山听来通这么一说觉得有道理,当即点头“好,咱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开始,尽早把消息传开” 一连数日,苏扬都在家中勤练武艺,每天寅时就起床,先跑步活动身体,再练力量,上午吃完饭习练槊法、拳脚,下午练习步射和骑射,晚间看书,时间排得满满的。 霍撼山虽然不苟言笑,整天板着一张脸,但这更容易让他被人信任,他很快就从各卫准备返乡的府兵中招募了二十一个精干、见过血的年轻人来做护院。 苏扬让霍撼山统带指挥这二十一个年轻府兵,先对这些人进行分队编组,一共分为三个小队,每队七个人,让其中一个做小队长,霍撼山负全责,再安排他们轮流在苏府内巡逻、站岗,每一班四个时辰。 没有站岗和巡逻任务的人,白天都需要进行两个时辰的操练,以木棍为枪进行练习。至此,苏府比以前热闹了许多,每天都可以听到一些护院在习武场上操练的声音。 而在这几天的时间里,经过来显贵、朱南山二人在长安城内四处传扬、散布谣言,刘仁轨以宰相之身份报复一个后生晚辈,暗中命兵部侍郎黄功成把苏家后人的铨选官压下的消息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朱雀大街上,一辆马车行驶在大街中间,马车后跟着八个身穿胡服的护卫,在大唐,胡服已经成为了大唐百姓们的常服之一,很多年轻人、习武之人都穿胡服,穿着它行动很方便、也便于骑马。 “冰糖葫芦,卖冰糖葫芦喽”大街边的叫卖声中传来一个特别沧桑的声音。 马车中突然传出一声“停下”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一个十二三岁的漂亮小女孩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从马车上下来,她们二人很快走到了卖冰糖葫芦的摊子前。 “来两串冰糖葫芦”小女孩用清脆的声音叫道。 第90章 李九郎和武媚娘 老汉用粗糙的手取下两串冰糖葫芦递给小女孩,旁边的年轻女子拿出荷包付钱。 这时旁边有小贩跟小贩议论“听说了吗据说就因为苏家小郎在灵堂上质问了刘相爷,得罪了他,他就暗中命兵部大员把苏小郎的铨选官文给压下了,要知道这苏小郎可是将门虎子,年纪轻轻就骁勇善战,在这次与吐蕃国交战之时射杀了吐蕃国的宰相钦陵,钦陵可是我大唐的大敌啊,当年薛仁贵就是败在他的手上呢” “是吗这么说的话刘相爷也太小心眼了吧,他可是堂堂宰相啊,何必跟一个年轻人一般计较这苏小郎有大功而朝廷不封赏,以后谁还会替朝廷效命” 小女孩舔着糖葫芦听着两个小贩的议论声,当即问道“喂,你们二人说的可是真的” 正在议论的两个小贩以见这小女孩衣着不凡,就知道她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其中一人连忙说“这位小娘子,我们也是听说的,至于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市井之言,权当听个乐子罢了” 两个小贩说的轻松,可这听在小姑娘的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了,她当即带着年轻女子上了马车,直奔朱雀门而去。 马车载着这两个女子通过了朱雀门的检查,穿过承天门大街,直入宫城,随后穿过重重殿宇和宫门进了大明宫。 大明宫、紫宸殿之东的温室殿。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天皇天后从紫宸殿搬到了温室殿处理国务,秋冬时分,这温室殿比其他宫殿都要暖和得多。 身穿龙袍、头戴着乌纱的皇帝李治背着手在大殿内慢走,他身体有些虚,一受寒就有些咳嗽。 皇后武氏五十多岁了,却保养得很好,依然如三十余岁的妇人,她穿着凤袍、戴着凤冠正坐在御案前拿着一道奏章念着,这奏章是鄯州都督、洮河道大总管李敬玄和副总管王孝杰联名上书,他们鉴于吐蕃大军依然在大非川,两军长期对峙下去不论是对吐蕃还是对大唐都不利,因此建议派人前往吐蕃军中议和,并推荐参军事娄师德担任议和大使。 “九郎,这封奏章原本应该早就送到了,由于前阵子秦州突下暴雨造成了山体滑坡堵住了道路,当地官府官员们组织百姓们花了十余天才疏通道路,驿卒才能把奏章送来” 李治听完之后问“你觉得李敬玄和王孝杰的建议如何” 武氏考虑了一下说“此战我军接连败北,损失了四万人马,大军军心不稳,士气低落,现在又快入冬了,粮草军械补给存在很大的困难,洮河道那地方天气寒冷,我军将士怕冷,而吐蕃人不怕冷,他们有很大的优势,我觉得暂时不宜与吐蕃再开战端,就算要开也要等到明年” 李治摸了摸胡须,他正要说话,这时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跑了进来,“见过阿耶阿娘” 武氏看见小女孩手上还没吃完的糖葫芦,不由责怪“怎么又跑出宫去了你是公主,岂能随便出宫露面” 小女孩伸了伸舌头,躲在了李治身后。 李治一脸的溺爱,蹲在小女孩身边慈祥的问“月奴,今天又去哪儿玩了” “我去了曲江池边,那里好多人游湖,池边又有许多人摆摊,可热闹了” 月奴说着想起一事,“对了阿耶,你知道苏扬这个人吗” “苏扬知道啊,他不是苏定方的孙子、苏庆杰的侄儿吗怎么啦你认识他” 月奴装作生气说“在裴行俭的家里跟他有过一面之缘,这个小郎是个傻子,他竟然不知道贵主是称呼公主的,还把称呼青楼女子的专用称呼用在我身上,你说气人不气人” 李治顿时面露怒色“这小子反了天了,竟敢如此侮辱皇室公主,待我把他宣来好好教训他一下” 武氏说“九郎等等,事情还没搞清楚呢月奴,当时你没表露身份吧” “是”月奴面对武氏有些害怕,低下了小脑袋。 李治还是很生气“就算不认识的人,就算不知道月奴是公主,他也不能把良家女子叫做姑娘啊” “欸,你没听见月奴说这小子有点傻吗你跟一个傻子怄气作甚” 月奴拉着李治的手摇着说“阿耶你别生气了,刘相公和兵部侍郎黄功成已经给我出气了,据说这个傻子得罪了刘相公,刘相公就暗中叫黄功成把他的铨选官文压下了,这下我倒要看看这个傻子得不到任命会怎么样” 李治和武氏一听,这事不对啊,武氏问“月奴,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长安大街小巷都传开了,我回来的时候,宫里也有宫女太监们议论这事呢他们说刘相公也太小心眼了,还有那个黄功成,竟然甘当刘相公的狗腿巴结他宫外的百姓们还议论说苏扬射杀了什么大唐的大敌钦陵,如此大功若不封赏,以后谁再会给朝廷卖命他们是吃多了瞎操心依我看啊,这苏扬年纪不大,就算凉他几年也无妨” 李治听完当即对殿外大喝“来人,传刘仁轨速来见朕” 传旨的太监走了之后,武后看着李治欲言又止。 李治对武后摆手“媚娘,你带月奴出去吧,让御膳房煮一点燕窝,晚间时分朕要吃点儿” “好”武后答应,放下奏章起身向小女儿伸出手,“走吧” 月奴对母亲有些畏惧,乖乖的拉着她的手走出了大殿。 不多时,太监来通报说刘仁轨到了,在殿外等候招见,李治让他进来。 刘仁轨提着官袍下摆跨过门槛进了大殿,他走到御案前向李治作揖“臣刘仁轨拜见陛下” 李治抬头看了看刘仁轨,放下奏章问“刘卿,李敬玄和王孝杰的联名上书想必你也看过了,你是什么意见” 刘仁轨心思转得很快,他在猜测皇帝心里的想法,也考虑了朝中情况,更要考虑了敌我双方实力对比。 他斟酌了一下说“回陛下,从李相公和王将军的奏报来看,以我朝在洮河道和鄯州目前的实力目前的确不宜与吐蕃国继续打下去;但真实情况到底如何,老臣不在前线也不好胡乱建议,可从另一方面来说,吐蕃国新王即位,钦陵又已死,吐蕃军气势已衰,我军此时进攻乃是绝佳时机,不过老臣又听说钦陵之弟赞婆的才能不在钦陵之下,他若能完全掌控大非川的二十万大军,我军未必有胜算” 李治听完有些不高兴了,他斥忍不住抱怨“你这个老东西,朕想听你的建议,你倒好,说不打的是你,说打的也是你,朕看你是越混越油滑了” 第91章 小人物也能搅动风云 刘仁轨脸色不变,再次作揖“陛下,您是天子,是大唐之主,这大唐做主的是您啊,老臣的想法不重要,老臣身为宰辅的责任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把利弊分析给您听,让您可以进行权衡继而做出决策” 李治心里其实是想打的,钦陵已经死了,他弟弟赞婆若是有钦陵那样的才能和本事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一直被钦陵压着不能动弹了,在李治看来,赞婆是不如钦陵的,大唐现在找不出一个可以对付钦陵的人,难道还打不赢赞婆吗 这时刘仁轨又拿出一份奏疏说“陛下,此乃李相公单独的奏疏,他说自从进了鄯州之后,很不适应那里的气候,身体出现了问题,而且情况很不好,他担心这会影响御敌打击,打乱我大唐对吐蕃的军事部署,因此请求朝廷另选贤能去镇守鄯州,他想请陛下准允他回京养病” 李治接过刘仁轨手上的奏疏看了一遍,然后丢在御案上说“若允他回京,谁去主持鄯州大局按理说他身体有病,朕不能不体恤老臣,可也得等他把这关键时期撑过去才行这样,传旨给他,就说今吐蕃新王即位,大论钦陵又死,吐蕃国内朝局肯定不稳,让他根据实际情况便宜行事,若有机会就再打一战,至少要让吐蕃国的势力退到赤岭以南” 刘仁轨作揖“遵旨” 他正要告退,却又听李治说“对了,说起这事啊,这一战的大功臣苏扬已经办完了丧事吧,按照他的功劳应该安排一个什么官职说起来当年苏定方老将军病逝在前线时朕竟然没在第一时间知道,没有及时封赏,而今其子苏庆杰又战死大非川,苏家就剩苏扬这么一根独苗了,朕愧对苏家啊” 刘仁轨躬身“以他射杀钦陵的战功,就算连升三级也是可以的,再加上他与黑齿常之一起猛攻野狼岗打通了我军撤回鄯州的通道,挽救了十万将士们的性命,真要算下来,把他一个从九品上的校尉升到五品的将军也不算过分,在爵位上最少也要封侯,只是陛下已下旨让他继承了苏将军的爵位,而且他年纪尚小,官位一下子升得太高了对他而言也不是好事,臣认为还是应该让他继续磨砺磨砺” “哦”李治转过身来看了看刘仁轨,突然又问“朕听说你去祭奠苏庆杰的时候,这小子当时给了你难堪” 刘仁轨一愣,随即笑着说“没想到陛下也知晓了此事,苏扬能有此举动也是人之常情,老臣都一把年纪了,哪能跟他一般见识” “行了,你去吧” “老臣告退” 从温室殿出来之后,刘仁轨坐着马车返回尚书省,一路上他百思不得其解,皇帝已经下旨让苏扬承袭了苏庆杰的爵位,对苏扬此次作战的战功也算是有了一个交代,以苏扬的品级,断不至于让皇帝亲自过问他的官职任命情况,这究竟是为何难道说皇帝有意要扶持苏家以苏扬的年纪,在皇帝的手里已经用不上了,若是培养一下,倒是可以留给太子以后重用。 不知不觉,马车回到了尚书省门口,刘仁轨一下车刚走到大门口突然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向大门内,“不对,不对,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苏扬这小子,这其中定是有什么缘故对了,按理说苏扬的铨选官文早就送到了兵房了呀,老夫怎么没看见过” 刘仁轨一边走一边对迎上来左司郎中陈既吩咐“去兵房把苏扬的铨选官文调过来” “诺” 刘仁轨回到左仆射当值部堂内,随从刚把茶水递上来,陈既就过来了“回禀相公,兵房的人说根本就没有收到苏扬的铨选官文” 刘仁轨茶水都没有喝到嘴里,他抬起来皱起了花白的眉毛“苏家的丧事早就办完了啊,这小子怎么还没有去兵部报道” 陈既扭头看了看,欲言又止。 刘仁轨一看,知道他有话要私下了说,于是挥手让其他官吏都退出去。 陈既见人都走了,上前低声对刘仁轨说了一席话。 刘仁轨听完额头上的沟壑加深了不少,他是朝中老臣了,经历的明争暗斗不知凡几,听到这个事情就感觉有些不对劲,怎么看都像是有人要故意黑他刘仁轨一样,虽然不能把他怎么样,但总能让人们认为他刘仁轨心胸狭窄、小肚鸡肠,且不说苏扬的战功,这小子才十六岁,而他刘仁轨已经七老八十了,却还跟一个少年郎计较。 “明白了,难怪陛下提起苏扬,现在在陛下的眼里,我刘仁轨只怕也成了德行有亏的人了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 陈既见刘仁轨不说话,脸色很难看,他小心翼翼作揖“相公,会不会是李相公的人在搞事” 李敬玄的人刘仁轨想了想,不排除这种可能,他与李敬玄一向政见不合,任何一方只要稍稍露出一些把柄,一旦被对方抓住,必定会往死里整。他此时完全没想到这事的背后始作俑者竟然就是苏扬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你派个人去把黄功成叫来” “诺” 不久,尚书左丞岑长倩急匆匆走进来向刘仁轨作揖“相公,市井传言” 话没说完,刘仁轨就举起手摆了摆“某知晓了,已派人去请黄功成过来” 黄功成很快赶了过来,见到刘仁轨就行礼“学生见过恩师” 刘仁轨点点头,问道“这几日,市井有传言说苏家小子苏扬得罪了某,某于是怀恨在心,暗中命你扣住了苏扬的铨选官文,可老夫并未向你打过招呼,你倒是说说,有没有压下苏扬的铨选官文” “啊,这”黄功成原本只是想给刘仁轨出一口气,可他此时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在官场上给人穿小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这种事情若是闹得人尽皆知就不好处理了。 刘仁轨脸色变了,厉声大喝“怎么,你还真压下了他的铨选官文谁给你的胆子如此胡闹若是一般人也就算了,可苏家小子乃是此次唐蕃之战的大功臣,你压住他的铨选官文到底想作甚你到底是为了某好,还是想把某整下去” 黄得功当场汗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惊慌失措的说“恩师,学生也不知此事会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啊,这一定是有人故意散布的谣言,学生只是想给恩师出一口恶气,并没有想着一直压住他的铨选官文啊” “谣言这是谣言吗你都把事情给做了,还怎么是谣言现在朝野上下、市井之间都认为是老夫指使你这么做的” 黄功成心一横,甩手就连续给自己好几个耳光,“学生糊涂,学生该死,学生本想帮恩师,可没想到弄巧成拙,还请恩师看在学生多年尽心服侍的份上饶过学生一回,学生这就回去亲自把苏扬的铨选官文送到尚书省兵房” 第92章 刘相公以退为进 岑长倩这时拱手作揖说“相公,下官担心的是会有人拿此事大做章苏家一门三代都是我大唐的功臣,不明真相的人会认为相公因私怨而打压功臣,公报私仇,如是有人以此弹劾,说相公德行有亏,到时候只怕会牵扯出更多麻烦来” 刘仁轨思索了一阵,看向岑长倩“你觉得此事要如何处置” “回相公,下官以为相公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在某些人还没有来得及就此事弹劾相公之前,相公先上书向陛下请辞尚书省可以立即对这次的市井传言做一个告示榜张贴在各大城门和各坊间门口,声言为了避嫌,相公已上书陛下请辞去左仆射之职,并请陛下下旨让御史台派人调查此事。让百姓们不要轻信传言,若调查有了结果,会及时公布并宣布处置结果” “另外,兵部那边,必须要有人为此事承担责任,一旦御史台派人来差,要有人出来顶罪,至于黄侍郎” 说到这里,岑长倩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黄功成,继续说“主动认错,承担起监督不力的责任尚书省这边,也要尽快把苏扬的任命决定下来并进行授册、发下官凭,不能再给某些人攻击的借口” 黄功成一听,瘫软在地上。 刘仁轨一看时间还早,立即对黄功成说“你速去把苏扬的铨选官拿来,现在就把这事给办了长倩,你来替老夫写一封奏疏请辞” “诺”两人同时答应。 一般来说,五品以下官员的任命尚书省就可以做出决定并批准授册,但达到五品的官员任命必须要经过御批,好在苏扬的年纪还小,之前又只是一个从九品的校尉,就算功劳再大也不能一步登天,完全可以授一个六品官。 黄功成立即跑回兵部衙门取来了苏扬的铨选官,他拿着官以刘仁轨的名义在兵房走了一个过场,盖上了大印再来到刘仁轨的部堂。 刘仁轨接过官看了看,只见官上写着册授苏扬正六品上昭武校尉,任命为右金吾卫左街使,接到册授任命之日起,即日起上任。 刘仁轨不由看了看黄功成,黄功成急忙说“这是吴尚书和学生商量之后的结果” 街使是金吾卫翊府属官,是翊府中郎将的副手,主持街道治安、巡警及修桥种树事宜,这可是一个得罪人的职位,刘仁轨怀疑若是让苏扬干这个左街使,也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胜任。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在授册上盖了尚书省大印,他也想看看苏扬在这个位置上能不能磨去一些棱角,若是能打磨成一块璞玉就再好不过了。 趁着时间还早,刘仁轨立即派人把他上书请辞的奏章送去了大明宫,而黄功成这边也写了一道请罪的奏章,在奏章中自称失察才导致苏扬的铨选官被一个书令史不慎遗落在桌子底下多日,没能及时呈送到尚书省的兵房,至于这个工作不认真的书吏,他很快就找好了,他承若对方只要把这个责任担下来,他就想办法给对方另外安排一个职位,这次不再是做书令史,而是外放做一任县尉。 兵部的书令史只是流外二等,这类低级小吏不是正规编制官员,但按规定在任满一年之后可以参加相关考试,考试合格则有资格参加吏部或兵部铨选,有机会被授予执事官或散官,进入流内,这也是唐朝时期与科举、门荫并列入仕的主要途径之一。 但在唐朝科举已经发展起来了,以科举入仕的士人越来越多,以门荫入仕的勋贵也不在少数,所以这些流外官想要进入流内是越来越困难。 黄功成轻易就找到了替罪羊,而且那人为了进入流内,非常干脆的答应了。 黄功成一看下班还早,立即亲自带着几个小吏并携带授册任命及官凭告身前往苏府。 苏府习武场内,苏扬骑着一匹马在一排靶子前一百步策马飞奔,他右手持弓,左手连续不停的取箭、拉弦、放箭,“嗖嗖嗖” 十支箭矢一口气射了出去,他骑着马也跑到了围墙边上,再打马掉头,继续策马飞奔,这次换左手持弓,右手拉弦放箭,照样一口气射完十支箭矢,他不用看也知道箭箭命中靶心。 下马后,他把手里普通的骑弓换成了射月弓,这射月弓完全拉开需要千斤之力,他现在比刚得到它时有了一些进步,刚得到它时只能拉开一半,现在能拉开三分之二,这都是这些日子以来每天坚持刻苦训练的结果。 他手持射月弓面对一百步外的靶子原地站好,取箭拉弦,每次以最大力气拉弓,直到拉不动才放箭,右手拉了十五次,射出十五支箭矢,除了前八次每次都能拉到三分之二,后面的七次一次比一次力道小,到第十六次实在拉不动了才放弃。 休息了一会儿,苏扬换手继续训练,他的左手比右手的力量还大,耐力也更强,一共拉了十九次才力竭。 两条手臂酸麻得很,手臂上青筋暴起,苏扬打算休息一下再拉,每天他都要以最大力气把射月弓拉开五百次,以这个极限训练来提升自己。 这时管家小跑过来作揖禀报“二郎,兵部黄侍郎来了,说是兵部的铨选下来了,二郎已被入选授官,他这次就是带了授册、告身和腰牌来的” 苏扬一听顿时笑了,把弓箭交给管家,又吩咐他找来人遛马、喂食、收拾打扫习武场。 换了一身干净的常服之后,苏扬叫上霍撼山一起来到了会客堂,刚走进门就看见一个四五十岁的官员正跪坐在长几后吃茶,还有几个小吏也正一边吃茶一边小声交谈。 他当即迈步走入会客堂抱拳对黄功成笑道“黄侍郎大驾光临,请恕小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黄侍郎当即起身回礼笑着说“苏二郎如此雄健之体魄,不愧是射杀了吐蕃国大论钦陵的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啊” “黄侍郎谬赞了,请” 两人面对面坐下,苏扬直入主题“不知黄侍郎此次前来所谓何事是有需要小子效劳之处” 黄侍郎当即说“是这样,二郎数日之前去兵部报道,按照二郎的战功,兵部要立即向尚书省上呈二郎的铨选官,只因兵部一书令史一时疏忽大意,不小心让官掉在了桌子下,耽搁了不少时日,这几天也不知是谁在外面造谣说是刘相公让下面的人故意压着官不上呈,让刘相公的名声大损刘相公为避嫌已经上奏陛下请辞,并建议陛下让御史台派人调查事情的始末,我们兵部进行了自查,也查出了这事其实是一个疏忽造成的,还好发现得早” “关于失职的书令史,兵部会同陛下派遣之钦差一同查办处置,某在此事之中也有失察之罪,因此已向陛下上书请罪” “某今前来,一是为此事向二郎做一个说明,以免二郎听信了市井之谣言而心怀芥蒂;二是专程来给二郎送授册、告身和腰牌” 第93章 找到了! 苏扬听完黄功成说完就明白了此人的来意,无非就是想要取得他的谅解,只要他这边不搞事,刘仁轨那边想要摆平朝野风波就容易得多,如果他这边揪住这事不放,上书弹劾,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 一个小吏把授册、告身和腰牌送到二郎苏扬面前的长几上,苏扬看了看,授册上写着任命他为右金吾卫左街使,这个位置还可以,是一个实权官职,但这个位置可不好坐。 收回目光之后,苏扬问“敢问黄侍郎,陛下的旨意可曾下来” “尚未” 苏扬笑道“既然陛下旨意未曾下来,兵部却先做了处置和调查,这不是有贼喊捉贼的嫌疑么我觉得我应该给陛下上一道奏疏,问问兵部究竟想干什么我现在是章武郡公,以我的爵位向陛下上书应该是够资格的吧” 黄侍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强忍着怒意,“二郎,说出你的条件,你要怎么样才能接了授册、告身和腰牌,明天一早就去右金吾卫赴任” 黄功成的意思很清楚,只要苏扬接了授册、告身和腰牌就等于不在纠缠此事。 不说狠话,也不威胁,更不以身份、官职压人,一上来就直接让苏扬开条件,黄功成果然是有备而来。 苏扬沉思了一番,黄功成毕竟是兵部侍郎,对于他这样的小小校尉而言简直是一座大山,若是在平常,像他这样的小小校尉连黄功成的面都见不到。 他知道他是暂时无法撼动黄功成这座大山的,硬碰硬对谁都没有好处,他思考权衡了一番,还不如索要一番好处来得实在。 他指着霍撼山说“黄侍郎看见在下这位兄弟了吗他原本在右骁卫翊府担任队副,这次与吐蕃人打仗时断了一条胳膊,右骁卫以他断臂为由给他发放了一笔抚恤金遣散他返乡,官阶待遇提到队正,可他在家乡已经没有亲人了,所以在下想请黄侍郎帮个忙,给他安排一下,让他在右金吾卫做一个校尉,您看这事对于您这样的大人物而言并不麻烦吧” 黄功成对苏扬的语气很是反感,但他此时有求于人,既然苏扬提出了条件,这事就好办了,谈判嘛,对方开价,他还价就是了。 “把霍队正安排进右金吾卫并不难,他虽肢体不全,但只要不担任四色官就没问题但” 所谓四色官就是指诸卫之中的司阶、中候、司戈、执戟等这些职位,在皇帝出行、召开朝会期间,这些武官负责安排站班、仪仗,需要形象俱佳之人才能胜任,残缺之人肯定不行,影响皇家形象。 “但霍队长此前只是一个队副,而且还只是在返乡之后享受队正的待遇,要提升到校尉实在难以服众,如果在右金吾卫担任队正的话,本官可以进行安排,或是校尉以下的副职或佐官也行,不会有任何问题” 苏扬看着黄功成,过了几息说道“不要副职,只要正职我觉得旅率一职就不错” 黄功成考虑了一下,觉得旅率只怕是苏扬的底线了,他装作很难办的表情“好,本官尽力去办” “黄侍郎堂堂一部侍郎,要安排一个小小的旅率还不是手到擒来如果黄侍郎在今天之内就办好并把授册、官凭告身一并送来,明天我要与我这位兄弟一起上任” 黄功成很光棍的拿走了霍撼山现有的授册和官凭告身,到了申时四刻左右,就有兵部员外郎贾通带人给霍撼山送来了新的授册和官凭告身。 霍撼山外出探查苏府被人监视盯梢之事不在,苏扬替他收了授册和告身。 华灯初上,晚饭之后,大娘苏黄氏带着堂妹奴奴回后院了,饭堂里就剩下苏扬、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这几天这两女人一见面就掐,苏扬没招,只能左右劝说、和稀泥,刚开始还有效,没过两天,两个女人都不把他当一回事了。 听着两个女人的唇枪舌战,苏扬感觉头都要炸了,起身大叫“够了啊,吵吵吵,整天就知道吵,行吧,你们继续闹、继续吵,小爷不伺候你们了,赶明儿就搬出去住,你们爱咋地就咋的”说完就气冲冲向外走。 苏扬撂挑子要走人,两个女人顿时吵不起来了,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门外正走进来一人与急匆匆要出门的苏扬撞了一个正着,苏扬正火大,张嘴就要骂人,一看是管家,当即说“管家你来得正好,明天你给我去外面租一间房子,够一个人就行” “租房子府里还有很多空房啊”管家愣了愣,他看见饭堂内的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二人互相怒目而视、谁也不肯示弱,他顿时明白了,可他不敢给苏扬取外面租房子啊,若是让苏黄氏知道了,还不把他的皮给扒了 “二郎你等等,不行啊,你是苏家的家主,怎么能去外面租房子住若是被人知道了,岂不让人家看笑话” 苏扬急匆匆往外走,正巧遇到迎面走过来的霍撼山,他举手招呼“死人脸你来得正好,黄功成派人把你新的授册、告身送来了,明天上午你跟我去右金吾卫衙门报道赴任” “好”霍撼山答应,又说“监视苏府之人的落脚点查到了” “什么如何查到的他们在何处”苏扬急忙问。 “在苏府东侧门正对面的丰乐坊内的元丰客栈四楼这两天我观察到第三个窗户内经常人有人一直向苏府内观察,方才我带人去私下询问了一下客栈的掌柜,掌柜说前两天四楼的甲辰号房间有两个胡人住了进去,我问掌柜是什么胡人,掌柜说看不出来,只听对方说着蹩脚的官话,分辨不出口音,而且他们都穿着汉服,更无法从服饰上分辨对方的身份我亲自去客栈四楼查看了一番,面对苏府的第三个窗户正是甲辰号房的” 苏扬眼中寒光一闪,他并未得罪过胡人,唯一有瓜葛的就是吐蕃人了,如果对方是吐蕃人,难道是吐蕃国派来刺杀他或月轮公主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吐蕃方面只怕不止来了两个人吧如果立即就端了这个监视点,会不会打草惊蛇 经过思前想后,苏扬决定先不惊动对方,他当即对霍撼山说“你立即从护院当中抽调几个精明能干的去元丰客栈住下来就近盯着对方,除了这两个胡人之外,如果另外有人去甲辰号房间要立即报告,如果这两人外出,必须要有人跟着他们,看看他们都去了什么地方,跟什么接触过记住,一定要找精明强干的人,提醒他们盯梢跟踪时要提高警惕,对方既然敢来,那就绝对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明白”霍撼山答应后转身而去。 苏扬看着霍撼山的背影开始思索起来,他之所以不现在就动手端掉这个监视点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现在没有实职官身,想要进入元丰客栈这样一家有后台的客栈抓人会惹来很大的麻烦,等明天他去右金吾卫上任左街使一职,他就可以名正言顺抓人,朱雀大街以西、景耀门大街以东的长安县东部三十一坊全部都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左街使,这个官职从名字看上去不是很威风,但它的权利大得吓人,相当于京城分局主管治安巡逻的副局长,有时候要插手刑事案件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他思考了一阵,决定去东边围墙那里暗中观察一下未知敌人的监视点。 第94章 胡姬和洋酒 苏扬正要走,两个女人先后从饭堂内追出来,淳于仙仙大声叫住他“你给我站住” 苏扬只好站住,淳于仙仙快步上前问“你作甚去” “别闹了,最近有人盯上了咱们,死人脸查出来有人在对面元丰客栈监视苏府的一举一动,我要去院墙那边暗中观察一下” 淳于仙仙顿时紧张起来,“是不是刘仁轨的人” 月轮公主也很紧张,瞪眼看着苏扬。 苏扬见她俩神情紧张,不由笑道“刘仁轨毕竟是宰相,没这么小心眼,不是他的人,死人脸说是两个胡人” “胡人咱们苏家没得罪过胡人啊也不对,难道说是当年祖父四处征战、杀戮太多,那些被杀胡人的后代前来找我们苏家寻仇了”淳于仙仙自言自语。 对于淳于仙仙的猜测,苏扬颇为无语,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过冤有头、债有主,那些胡人的后代就算要找人寻仇也不应该找唐朝的武将们,他们只是听命行事,要找也应该去找皇帝啊。 这时月轮公主突然问“是不是钦陵派来的人” 苏扬连忙说“不要乱猜了,你们先回屋去,我悄悄过去查看” 二女闻言都不约而同嘱咐他小心,不可逞强斗狠,等苏扬答应了才回去屋中。 苏扬从屋檐下走到了东院墙下,他爬到院墙上把头伸出去观察,夜间光线不好,目力看不太清楚,他闭上眼睛放开感知,很快就感觉到有目光从对面的元丰客栈扫过来,他的感知顺藤摸瓜,很快找到了目光的来源,果然如同霍撼山所言,元丰客栈的四楼第三个窗户有人在观察苏府。 元丰客栈与苏府之间隔着两条坊间小道、两道坊墙和一条大街,距离大约有一百五十来步的样子,苏扬的感知能力恰好能达到。 在他的感知内,盯梢的那间客房内有两个人,其中一人跪坐在一张长几边吃喝,另外一个人侧身靠在窗户边,露出半张脸观察着苏府。 “今晚必须要加强府内的巡逻力量”苏扬经过观察之后有了这个决定,尽管长安城有宵禁制度,但如果对方有心采取行动,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街上骑卒巡逻的间隙穿过大街翻越坊墙和院墙进入苏府,这坊间只能防住普通人,对于身手敏捷的武者可没什么鸟用。 苏扬悄悄下了院墙,他转身向马厩走去,明天就要去赴任了,作为主管万年县东部三十一坊治安巡逻左街使,他必须要对自己的辖区有些了解。 骑着黑子走出大门之后,苏扬发现坊内街上依然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车马不绝,他很快加入行人之中。 大唐有宵禁制度和里坊制度,所谓宵禁制度,就是在夜间城门和坊门都要关闭,坊与坊之间的街道、城中主干道上不允许有人夜行,若有犯夜者,一律笞二十;到次日五更二点,承天门的晨鼓响起,各坊街鼓也随之而响,待天明便开启坊门,各城门也随之打开。 坊内的夜间生活不受宵禁制度的约束,各坊虽然都是居住区,但也有酒肆、蜡烛铺、杂货铺等这些商店基本满足百姓们的基本生活需求,只要不出坊,就算百姓们在坊内通宵达旦的玩耍也无妨。 各城门、坊门紧闭之后,各城门的启闭由城门郎负责,安全上由左右监门校尉负责;各坊墉门的启闭由坊正负责掌管,安全上由坊内组织的门士负责,一般都是保长、里正这些人充任,轮流值守。 坊内最高行政长官是坊正,坊内四户为邻,五户为保,设保长;百户为里,设里正;因此一个里正之下就有二十个保长,一般的小坊都有一千两三百户,大坊甚至有五六千户,坊正之下的里正从十几个到几十个不等,坊内的治安就由这些保长、里正、坊正负责,他们既是低级行政官员,也充当治安员的身份。 在郊外由于地域广大,不设坊,设村,同样采取五户一保、百户一里的制度,一个村常有两三百户,几个村合起来的户头数达到五百户就要设乡,形成保里村乡县府的管理体系。 左右街使不但负责街面上的巡警、宵禁之责,倘若坊内出现重大突发状况,例如有人持刀伤人、有火警、有人聚众闹事,由于事态太大,里正和坊正根本就管不下来,因此这些事务也在街使的管辖范围之内。 左右金吾卫在大小城门和坊角之处都有设置武侯铺,设卫士和骑兵分守,大城门有禁兵百人,大铺三十人,小城门二十人,小铺五人。 设在坊角的武侯铺,有两个门,大门朝街开,后门朝坊内开,一旦坊内出现重大紧急事态,在左右街使的带领下,金吾卫士和骑兵就能迅速从后门进入坊内平息事态。 当朝在高祖、太宗两位皇帝的大力治理之下,治安日益良好,商贸繁盛,到了当今皇帝李治的治下,如今东西两市已经不足以满足长安市民的需求,因此人们在东西两市之外的其他各坊内都相继开设店铺,延寿坊就是一个极为典型的例子,这个坊已经出现了大量沿街商铺,苏府所在的兴化坊内也出现了许多小商铺出售一些日常生活用品。 苏扬沿着兴化坊内的南北街一直往北走,坊内也只有这么一条大街,皇城以南的三十六坊,每坊内只有南北一条街把每个坊分为两个区域,也只有东西两侧临街开门;而其他坊则是临街四面开门,坊内有十字街道把每坊分为四个区域,四个小区域内又有小十字街再分成四个小区域,如此一来,每个坊就有十六个小区域。 坊内的街道被官方称为曲巷,坊外的主大街才被称为街。 一路走来,苏扬看见曲巷两侧三三两两有百姓在摆地摊,选择的都是一些大户人家的门口附近,只因这些大户人家的门口有灯笼发光照明。 不知不觉,苏扬走到了一家酒肆门口,酒肆内灯火通明,门口整齐的摆放着许多酒客的鞋子,堂内的地板擦得发亮,靠墙两侧的长几边上跪坐着好些个喝的醉醺醺的酒客,每张长几边上都有一个美貌女子侍酒。 苏扬正扭头向酒肆内观察,门内就走出来一个身段婀娜多姿的年轻胡姬向他招手,用半生不熟的官话嗲声嗲气的招呼“多俊俏的小郎君啊,进来喝几盅啊,小店今天有刚从波斯运来的三勒浆、龙膏酒,还有高昌运来的葡萄酒,更有波斯美人侍奉,包君满意” 苏扬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了,经过这些日子的了解,他对长安城里的风俗事务熟悉了许多,知道这三勒浆和龙膏酒都是波斯的特产酒类,至于长安的葡萄酒,目前都是从高昌运来的,西方的葡萄酒还没影子,波斯与东罗马帝国的战争已经打了几百年,西方的葡萄酒想要运到长安来根本就不可能。 “耶嗬,这小小酒肆既有洋酒,还有洋妞”苏扬顿时来了兴趣,他迈步走了进去。 刚才向苏扬招手的胡姬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立即迎上来半拥着苏扬走进了酒肆内,在这胡姬的带领下,二人在靠门的一张长几边上跪坐,立即就有酒娘送来酒菜、碗筷和割肉用来的小刀。 第95章 缘分呐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四十余岁中年士看见苏扬进来,便笑着说“好一个雄健壮硕的少里年郎,当浮一大白” 说完就拿起酒盏一饮而尽,“好酒,好酒啊” 旁边一友人双手残疾,筋肉萎缩,无缚鸡之力,其人面露病容,笑着说“看观光兄兴致不错,不如赋诗一首” 中年士指着苏扬说“看见这个少年郎,某就想起了昔日在边塞从军的日子晚风连朔气,新月照边秋。灶火通军壁,烽烟上戍楼” “好,好诗”苏扬叫了一声,拿起身旁胡姬倒的龙膏酒就喝了一大口。 那病态客人也叫好“观光兄好采,为此诗当贺,酒来” 旁边有个胡姬立即拿起装满葡萄酒的酒盏送到这人嘴边,这人只是浅浅喝了一口。 苏扬起身向中年士抱拳“兄台作得一首好诗,在下武邑苏镇远,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这中年士放下酒盏拱手回礼“苏小郎谬赞了,婺州骆宾王,字观光,有礼了”说完指着旁边的病态士介绍“此乃某好友,范阳卢照邻、字升之” 骆宾王这名字怎么很有些耳熟啊苏扬脑子里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一丝熟悉,但听到卢照邻的名字时,他立马想起来了,指着骆宾王问“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这诗就是兄台的佳作吧” 又指着卢照邻问“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这诗是这位卢兄所作吧” 骆宾王和卢照邻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带着笑意,骆宾王笑着点头“不成想苏小郎竟都听说过我二人的拙劣之作咏鹅是某七岁时所作,让苏小郎见笑了” “骆兄此言差矣,在我的家乡,入学的适龄孩童都对这首咏鹅倒背如流呢,背不出来是要被老师打手板心的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竟然能遇见两位大诗人,真是缘分呐来来来,我敬二位” “某的诗词竟然如此有名了吗”骆宾王有些不可置信,他喝完酒随即颓废的叹曰“想某七岁作诗,这一生作诗无数,佳作也不少,而今却依旧一事无成,哎” 苏扬不由相问“敢问骆兄如今在何处高就” 骆宾王摇了摇头,颇为难为情的说“添为长安主簿” 长安主簿苏扬一愣,他随即心说主簿大概相当于副县长还是办公室主任兄弟,四十余岁做到这个位置不差了,他笑着说“京城的一县主簿,已经很不错了,骆兄至少还有一个官身,而某却还是一介白身呢” 骆宾王一愣,随即看了一眼卢照邻,苦笑着摇了摇头,心说你才多大年纪我多大年纪了能这么比吗 苏扬又看向卢照邻“卢兄在何处高就” 卢照邻举着自己颇似小儿麻痹症的双手“你看某这样能做官否某在数年前就辞官不做了,这次是从川蜀而来,途经长安,打算去洛阳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处修身养性的” 这时酒肆内有一年近三十酒客已经喝得不知东南西北,只觉自己身边的胡姬越看越讨厌,见其笨手笨脚不太会服侍人,当即大怒,一脚把这胡姬踹开,还扑上去拳打脚踢,打得那胡姬惨叫练练,却又不敢反抗和躲避。 酒肆掌柜立即跑出来劝阻,却也遭到那酒客大骂,“你在哪里找来这些资质下乘的胡姬让她滚,重新给某找一个姿色俱佳之胡姬过来服侍,速去” 这人长相虽不怎样,但颇有官威和气势,举手投足之间盛气凌人。 旁边有一个富商似乎是与这人一起的,他站起来指着掌柜呵斥“还不去找,钱少不了你的” 掌柜极为为难“二位客官,今夜客人较多,您看这都坐满了,店内所有胡姬都在这儿,已经没有其他空闲胡姬了,实在是抱歉” 店内其他酒客看见这两人撒泼耍疯都不由停了下来,纷纷扭头看向这边。 那颇具官威撒酒疯的人等着赤红的双眼往堂内其他胡姬脸上和身上一一扫过,很快在卢照邻身边的胡姬身上停了下来,他这时双眼发亮,指着服侍卢照邻的胡姬叫道“掌柜,某要这个胡姬,你叫她过来” “这这不好吧”掌柜颇为为难,他还算有些节操。 “啪”的一声,掌柜被一巴掌打了一个趔趄,撒酒疯的人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知道某乃何人否右卫左翊府郎将武三思就是某,信不信某把你这酒肆砸了” 旁边的富商这时也说“掌柜,某乃是邹凤炽,从长安到西域龟兹国一路大小城镇都有某的商铺,沿途官府的父母官都是某好友,市署、准平署都有某的好友,某只要一句话,你这酒肆就开不下去了” “原来他就是长安第一首富邹凤炽啊,怪不得有这么的口气”酒肆内其他酒客纷纷露出惊色。 “可不是嘛,邹首富不但可以让掌柜断了货源、找不到新的胡姬,还能让官府天天来找茬,只几天这酒肆就要关门” “邹凤炽虽然是长安首富,但毕竟只是一介商贾,这个武三思是何人连邹凤炽都在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没听他自己说吗他是右卫左翊府郎将啊” “郎将算什么他再豪横也只是一个武夫啊,邹凤炽这种人若不是有求于人怎么会眼巴巴的攀上去” 就在众酒客议论纷纷的时候,苏扬的心思也在转着,武三思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武将世家之中似乎没有姓武的吧,既然不是军方的人,这家伙又怎么在右卫做郎将的要知道现在可不是打天下的时候了,家里没有背景和底蕴不可能在三十岁就做到郎将这个级别的。 而且看这个武三思年纪不到三十就有一个大肚腩,脚步虚浮,一双手白皙如妇人,脸上毫无军伍气质,这样的人能做将军这不是开玩笑么 这时武三思指着卢照邻叫道“病秧子,胡姬给你也是浪费了,你反正也用不了,不如让给某,如何” 邹凤炽帮腔“这位兄台,武将军言之有理啊这样吧,某出五吊钱,你把这胡姬让给武将军吧来人,给这位兄台送五吊钱过去” 一个仆从当即从旁边一个木箱子里拿出五吊钱向卢照邻走去。 骆宾王急忙站出来对武三思拱手行礼“在下长安县主薄骆宾王见过武将军,此乃某好友卢升之,堂上众位酒友都在看着呢,若是将军在酒肆与人争夺胡姬之事传扬出去也不好听,还请武将军看在骆某薄面就此作罢” “长安主薄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某面前自报身份某、某就要他那个胡姬,你、你待怎的” 卢照邻虽然是个病人,可也是个要脸的读书人,他见武三思和邹凤炽如此辱他,当场气得脸色变成了绛紫色,“你、你们欺人太甚,谁要你臭钱某拿不出五吊钱吗滚开” 稍微有些理智的人哪能在这种场合闹事这里众人都是有身份的人不是闹开了总归是影响不好,更何况一个是右卫郎将,一个还是长安首富,放在平时肯定是板着脸不爱理人的那种,可现在不是平常,武三思和邹凤炽都喝高了,酒乱心智,美色当前,武三思控制不住自己,又仗着他的特殊身份,胆子自然也就大了起来。 这武三思也是堂堂一将军,怎么就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形象嘿,这自古以来女人为了男人争风吃醋的实在常见,而男人为了女人大打出手也不乏有之,并不稀奇。 武三思一见卢照邻不给面子,当即对身后几个随从家奴大叫“这人真是给脸不要脸,给我打” 奴仆们一见主人发怒,当即摩拳擦掌扑过去。 卢照邻也不是单人匹马,他身后也有几个奴仆,这几人不等主人吩咐就迎上去,双方在大堂中间厮打在一起,其他酒客纷纷避让,胡姬们吓得尖叫着跑了出去。 一时间,酒肆内桌椅乱砸,酒菜乱飞。 第96章 问题多多 掌柜的一看,急忙招来一个小厮,吩咐他赶紧去报告里正和坊正,让他们赶紧带人来调解,若是伤了人命,店铺被砸了事小,这事要是传扬出去,他这酒肆还能不能继续开下去还真不知道。 苏扬退到一旁,他没有打算插手这事,说到底他和骆宾王和卢照邻也才认识一会儿,还没有到两肋插刀的份上,他也是纳闷了,这武三思好歹是正五品上的右卫郎将,而那个邹凤炽也是堂堂长安第一首富,家里的钱财多得用不完,结交的达官贵人更是无数,就算是长安县令在此人面前也不够看的,他们喝花酒应该去长安青楼名媛聚集之地的平康坊啊,怎么在这兴化坊喝上了 众所周知,虽说平康坊并不是唯一一个拥有青楼、名媛和好酒的坊,但全长安城最大、最豪华、拥有最多、最漂亮、才艺最好的青楼和名媛几乎都集中在平康坊。 谁都知道,达官贵人绝大部分都居住在万年县,因此万年县被称为贵人居住区,而长安县是商贸平民居住区,所以长安城的格局是东贵西富,像苏家这种居住在朱雀大街以西的官宦之家是比较少见的。 奴仆们扭打在一起,有人惨叫,有人嘶吼,武三思和邹凤炽在一旁挥舞双臂跳脚呐喊助威,骆宾王和卢照邻虽然是文人,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也知道不能善了,既然开打了,那就先打了再说,两人掀翻长几躲了起来,任由奴仆们自由发挥。 不多时,坊正带着几个里正急匆匆赶了过来,只见这坊正四十余岁,中等身材,留着山羊胡子,他跨进酒肆大门大叫一声“都给我住手” 扭打在一起的双方奴仆都停了下来,正闹腾得起劲的武三思顿时不高兴了,扭头看向坊正喝问“你是何人” “我乃此坊坊正江正朔,尔等公然聚众斗殴、扰乱坊间秩序,都随我去坊公廨走一趟来人,带他们走”江正朔说完对随性的各里正摆了摆手。 几个里正正要上前去带人,武三思把腰间佩刀一抽,赤红着双眼叫道“吾乃右卫郎将武三思,当今皇后乃吾姑母,看尔等谁敢动我来,来啊,砍死了也白死” 所有人一听,当今皇后武氏可不就姓武么,这武三思也姓武,这厮只怕说的是真的 苏扬在门外听见武三思的话,顿时想起来了,难怪感觉武三思这个名字挺熟悉的,敢情他是武媚娘的侄儿,好像武媚娘还有一个侄儿叫武承嗣,也不知道这家伙现在在哪儿。 那几个里正一听武三思是武后的侄儿,都不敢动手了,坊正江正朔这下有些骑虎难下,只因对方来头太大了,但他不管又不行了,现在若是走了,以后他还怎么做这个坊正。 江正朔咬了咬牙,他拉过一个里正吩咐其速去叫武侯铺的金吾卫甲士。 他本不想惊动右金吾卫的人,坊内毕竟是他的地盘,若是把金吾卫叫来处理此事,以后右金吾卫还不把手伸进坊内来可他现在也没办法,斗殴的双方都不是普通人,骆宾王这个长安主薄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至于另一方来头太吓人,一个是长安首富,一个是皇亲国戚,双方都不是他能碰得了的,还不如把这个烫手的山药丢给右金吾卫。 “给我继续打”武三思见江正朔不敢动他,胆子更大了,立即叫奴仆们继续打,骆宾王和卢照邻的奴仆们也不甘示弱,酒肆内再次热闹起来,外面的看客们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人甚至还拿来了小板凳坐下嚼着炒黄豆。 附近武侯铺的右金吾卫一队甲士很快赶了过来,这兴化坊住着不少富商,附近的坊角有一座大武侯铺,平常驻扎着三十人,一个伙的骑兵,两个伙的步兵甲士。 甲士们跑动的脚步声、甲胄兵器摩擦声让厮打的双方奴仆们停了下来。 “坊正,坊正呢”右金吾卫的带队队副先是指挥甲士们把双方都分开并控制起来,然后高声喝问,厮打的奴仆们看见明晃晃的道歉和甲士们一个个杀气腾腾的脸都不敢乱动。 “在这儿呢”江正朔立即走出来,他当即把情况说了一遍。 带队的右金吾卫队副一听武三思是皇后侄儿心下顿时有些打鼓,他犹豫了一下,下令手下把骆宾王、卢照邻及一干奴仆都带走。 这时苏扬出声道“这位军爷,一个巴掌拍不响,斗殴的又不只有他们,你只下令把他们带走,那么这些人呢你是畏惧他们的权势还是有心偏袒啊” 看热闹的一众人当即叫道“就是,就是,要抓就一起抓,否则如何服众” 右金吾卫队副一看群情激愤,心下一横,当即就对手下挥手“来人,全部带走若是敢反抗,给我打” 武三思虽然喝多了,却还没有喝傻,知道这个时候跟这帮当兵的说不清,等到了右金吾卫衙门,当值的官员一旦知道他的身份还敢留他过夜当即也不闹了,连同首富邹凤炽一同被带走。 苏扬看着甲士们把武三思、骆宾王这些带走后,摇了摇头,心想这卢照邻也是点子背,只不过途经长安被骆宾王留下来喝了一顿花酒就被武三思这个皇亲国戚给撞上了,这上哪儿说理去 苏扬问旁边一个看热闹的三十余岁的居民“这位兄台,坊间像这种斗殴的情形多么” 这男子扭头看了看苏扬,“怎么不多特别是那些富家勋贵子弟,私斗、打砸、闹事,为争女人而大打出手不知凡几,又有横行霸道、在市井之间横冲直撞、强抢民女、强买强卖之事这近十年多了起来” 苏扬听完后沉默了,王朝承平日久,总是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太宗皇帝在位的贞观年间,治安状况最好的一年全国各地的死刑犯加起来仅二十九人。 太平的日子过久了,官员们也不知不觉在处理公务中懈怠,勋贵、富家豪门也多了起来,年轻一辈含着金钥匙长大,一个个养成了纨绔,商人们想要发财,于是想方设法勾结官员侵占田产、房屋;又由于战争频繁,官僚体系也越来越庞大,各种苛捐杂税也越来越多,百姓们的负担逐渐增大,天灾人祸接憧而来,于是不法之事增多,治安状况也越来越查。 从目前的情况来,苏扬认为还不是很严重,短短几十年的时间不足以把大唐的根基腐蚀。 苏扬在兴化坊内转了整整一圈,发现了许多问题,坊内曲巷两侧的居民摆摊极不规范,博戏盛行,其场所内乌烟瘴气,卫生环境很差,易发火灾,又有好些个富商修建房屋时侵占街道空间,坊内还无兵丁巡逻。 苏扬走到一间豪宅的院墙外停下来,他在院墙外走了一圈,却发现这豪宅竟然只有侧门和后门,没有大门。 这真是奇怪了,有哪家豪宅不建大门的他扭头看了看,对迎面走来的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抱拳询问“这位老丈,小子有礼了” 老人穿着粗布衣裳,衣裳浆洗得发白,他闻声抬头一看,用浑浊的眼睛观察了一下苏扬,“不知小郎君有何事叫某” 苏扬指着豪宅院墙询问“敢问老丈,这是哪家的宅子为何不见府邸大门呢” “你问这家啊这是邹家的宅院,至于不见大门,那是因为邹家为了让宅子显得气派一些就把原来的大门拆了,从坊墙上开了一个大口子,大门就直接建在坊墙上了,他们还把靠坊墙内侧的曲巷堵住了,修筑了院墙,一条通道从宅子里直接通到坊墙上的大门处,这让其他邻居和街坊都只能绕路走” 苏扬听得一愣,心中直说这邹家好大的胆子,竟然直接在坊墙上开口修建大门,唐朝初期的坊市制度可不是摆设。 他连忙问“是哪个邹家” “就是那个大商人邹凤炽的邹家啊” “多谢老丈” 苏扬感觉到了这其中的问题应该不小,邹凤炽一个商人也敢拆了坊墙修建大门,那么其他的富商和官员呢这兴化坊居住的富商可不止邹凤炽一家,他刚才走了一圈就发现了好几个富户宅子没有大门,那肯定也是把大门开在了坊墙上了。 第97章 上任 清早,位于布政坊的右金吾卫衙门外来了两名身披鲜亮铠甲的骑士,衙门外两侧各蹲着一座石狮子,一个队正带着几名甲士在门前站岗。 只见两名骑士下马后把马拴在旁边的马棚下,二人一前一后踏上台阶。 带队守门的队正看见这两名武官是生面孔,当即握着刀柄上前询问“二位来此所谓何事” “赴任”领头的武官拿出了授册、告身腰牌递过去。 队正接过查看了一番,把授册和告身还给了武官,侧身对守门的甲士们摆手“放行” 右金吾卫衙门的占地面积很大,靠北边坊墙有左中右三个主建筑群,中间是大将军府,大将军、将军及下属官员们都在大将军府处理军务,左边是左翊中郎将府,右边是右翊中郎将府,南边是校场和点兵台,军营、仓库、马厩等遍布四周。 苏扬和霍撼山从校场边经过,看见校场上有许多兵士在进行操练,各处还有岗哨和巡逻甲士。 “看来这个时候金吾卫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至少操练不曾停下来”。 二人到了大将军府门前,有亭长出来询问,苏扬道出来意后,亭长即派一门丁给苏扬和霍撼山引路,二人随门丁走进大将军府,府内大小官吏人来人往,虽算不上行色匆匆,但也看出这些官吏们公务繁忙。 门丁把苏扬二人引到了兵曹,兵曹的主官是兵曹参军事,品级不高,只有八品,权利却很大,掌翊府、外府武官,兼掌猎师。 所谓外府武官就是从各地折冲府派来带队上番的武官,既然有外府,当然就有内府,内府是指五府三卫及东宫三府三卫,这里说的三卫是指亲卫、勋卫和翊卫,十二卫和东宫都有设置。 设置一个亲卫府管理亲卫,设立两个勋卫府分别管理勋卫,设立两个翊府分别管理翊卫,因此称为五府三卫;但东宫的勋府和翊府不分,因此是三府三卫,这里面的兵士和武官都是勋贵和官员子弟。 十二卫之中,左右卫设置的亲卫、勋卫和翊卫齐备,其他十卫只有翊府。 门丁向兵曹参军事韩献文禀报“禀韩参军,这里有两位上官前来赴任” 韩献文正跪坐在案前书写着,听闻声音抬头一看,不由起身“哦不知二位可是新仁左街使苏镇远和旅率霍撼山” 苏扬抱拳声音洪亮“正是我二人,有劳韩参军了”说完拿出授册、告身和腰牌以供对方查验。 冒名顶替做官的不在少数,为了防止有人假冒官员赴任,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们可谓是想尽了办法,到了唐朝查验更加严格。 这授册就是上任的派遣公文,告身是当官的凭证,腰牌就是身份证,也就苏扬和霍撼山的品级不够,官员升到了五品之后,朝廷就会给大臣官员们发放鱼符取代腰牌,并配发鱼袋装鱼符,三品以上以金装饰,称之为金鱼袋,五品以上三品以下用银装饰,称之为银鱼袋。 韩献文仔细查看了一番,随后做了登记,做完后对霍撼山说“霍旅率并非从折冲府征调上番,是兵部直接任命的,属于内府武官,按规定要安排在翊府领兵,目前左翊府” 这时苏扬出声问“韩参军,能否把霍旅率安排在巡街骑兵之中” 韩献文翻看了一下翊府武官岗位记录,不久就抬头说“既如此,霍旅率就担任第三团第二旅的旅率”说完开始进行登记造册。 苏扬的职务是已经固定的,不能另行安排,韩献文进行登记造册之后把二人引到了大将军庞同善的官衙内。 右金吾卫大将军庞同善今年六十五岁,两鬓斑驳,精神矍铄,年纪虽然不小,但体格依然高大强壮,全然不似五六十岁的老头因年龄大了而变得骨架瘦小。 庞家也是将门之家,庞同善的父亲庞卿恽官至左武候将军,封濮国公,死于贞观二年,年仅三十五岁,庞同善少年丧父,努力习武、熟读兵法,成年之后以门荫入仕,后多次参与唐朝对外战争,曾先后在苏定方、薛仁贵麾下效力。 “禀大将军,新任左街使苏镇远到了” 随着韩献文禀报之后,苏扬立即上前抱拳行礼“苏扬参见大将军” 唐朝十六卫大将军可不是宋朝的大将军,这可是有兵权的三品武将,不要认为三品的级别不高。在唐朝三品已经是武将实职中的顶点,一品和二品都是荣誉品级,没有实权,文官也是如此,三高官官这样的实质宰相也就是三品而已。 直到安史之乱后,朝廷才在十六卫中任命上将军作为各卫最高军事长官,大将军沦为副手。 庞同善抬头一看,仔细打量了一番苏扬,脸上露出笑意“哟,这不是射杀了吐蕃国大论钦陵的少里英杰吗免礼免礼” “小子侥幸而已,让大将军见笑了” 庞同善摆手“欸,这侥幸一说就不要提了,世上哪有那么多侥幸、巧合怎么说钦陵也是一国宰相,身边怎么会没有几个高手你能把他射成重伤,射断了他的大纛,足见你的本事” 庞同善说到这里,话题一转“不过这个做官跟打仗可是两码事,老夫也没想到朝廷会把你派来掌管街道巡警之事,这个差事可不好干呐,你可得有心理准备” 苏扬抱拳笑道“请大将军放心,小子身为军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军人对于小子而言,如今只不过是转换了一下战场,小子将在新的战场上继续战斗,所要做的只是改变一下战斗方式而已” 庞同善听得眼睛发亮,苏扬的这番话让他耳目一新没错,他庞同善也是军人,无论干什么,军人的印记是无法磨灭的,军人的魂是不变的 “善”庞同善称赞了一句,“好好干,老夫见你年纪虽小,心却是不小,是个有主见的,放胆去干,心里不要有负担,有任何想法都可以跟老夫说” “多谢大将军” 庞同善随即让韩献文领着苏扬和霍撼山去左翊府报道。 翊府的老大是中郎将,下面设有两个郎将作为中郎将的副手,又有校尉、旅率、队正等武官统领甲士和巡骑,中郎将之下还有一大批佐官吏员,街使就是其中之一。 此时左翊府的大堂内,中郎将周纯正对着堂下一个队副暴跳如雷,这队副赫然就是昨夜带队执法把武三思、邹凤炽、骆宾王和卢照邻及他们的一干奴仆抓来的人。 “这种事情换做其他人躲都来不及,你倒好,不但不息事宁人,还把双方全部都给抓来了,你知道你给某惹了多大的麻烦吗长安主薄骆宾王也就罢了,一个主薄某也不惧,关键是那长安首富邹凤炽和右卫郎将武三思,他们是那么好惹的人吗邹凤炽就连几个宰相都能搭上关系,还有那个武三思,他可是皇后的亲侄儿啊,你招惹他你生有十个胆子吗” 站在大堂中间的队副极为委屈“将军,卑职刚开始也不知道他们有那么大的来头啊,当时他们已经打成了一片,几乎整个兴化坊的百姓都跑出来看热闹,卑职若不把人都带走,还不知道百姓们会在背后如何编排我们右金吾卫呢” 周纯从案桌后起身快步走到队副面前怒吼“说话声比某都还大,你还有理了现在人家赖在牢房里不肯走,非得要某过去给个说法,祸事是你惹下来的,你说说,现在该怎么做” 队副低着头不敢言语,额头上直冒汗珠。 第98章 甩锅 堂上两侧站着几个郎将、、果毅、校尉、判官、录事、各曹参军。 录事曹裕站出来行礼说“将军,此事涉及到的人来头太大,属下建议不如把这案子上报到大将军府” 一个判官立即站出来拱手说“将军,此事万万不可,朝中局势复杂,那武三思是皇后侄儿,肯定是皇后一派的人,咱们还不知道大将军站在哪一边,若是贸然上报,恐惹来更多的麻烦啊” 经这个判官这么一提醒,周纯立马警醒,连声说“对对对,不可鲁莽行事,若是上报对大将军有利,大将军还能记得某的好处;但若是上报此事给大将军惹了麻烦,大将军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某啊” 这时一个门丁前来禀报“启禀将军,大将军府的兵曹韩参军带来新任左街使苏扬上任,正在府外等候” 一个参军立即站出来对周纯拱手“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既然新任左街使来上任,将军不如把此事交给他来处置,此乃他管辖范围之内的本分,交给他来处置是做好不过了就算处置得不妥当,以后武三思等人要找麻烦也不会找到将军的头上,只会去找那苏扬啊” 周纯听得大喜,“是极是极,这个黑锅他不背谁来背快,请韩参军和苏街使” 旁边的几个郎将、校尉和其他佐官听了这二人的话都不由心生鄙视,这苏扬虽然是新任街使,可好歹也即将成为你周纯的下属啊,你这样良心何在 韩献、苏扬和霍撼山等人很快就被门丁引进了翊府大堂。 韩献的官职品级虽小,可他是大将军府的直属官员,掌管着翊府和外府武官的安排派遣,权利着实不小,周纯也不敢托大,万一韩献回去在庞同善面前说他的坏话怎么办他可不吃这种亏,于是还不等几人走进大门,他就起身迎了上来。 “哈哈哈,今天是什么风把韩参军给吹来了,咱哥俩可是好久没有在一起吃酒了,今天某做东,韩参军一定要给面子才行啊” 韩献笑着拱手行了一礼,周纯毕竟官大,他可不想落下狐假虎威的名声,“周将军客气了,您的好意韩某心领,只是今天韩某不是来串门的,而是来公干的看见这位少年郎君否他就是射杀了吐蕃大论钦陵的少年英雄苏扬苏镇远,上头把苏镇远派来咱们左翊府担任街使一职,韩某这次过来就是陪同他和这位霍旅率一同上任的” “哦”周纯闻言把目光投向了苏扬,他观察了一下苏扬,随即笑道“好,好啊,苏小郎果然英武不凡,上头把苏小郎派来我左翊府,是对左翊府的看重某正在为此事发愁呢,左街使一职空缺了好长一段十日了,害得本将军不得不亲自处理街市巡警和修桥植树之事,这左翊府的事务又繁多,本将军哪有那么多精力呢今苏小郎来了就好了,从此时开始,本将军就把街道、市坊巡警、修桥、植树之事移交给你,你可不要让某失望,更不要让大将军和朝廷失望啊” 苏扬听得一愣,交接就这么简单这也太儿戏了吧他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堂内站着不少武官和官,只怕翊府下属的武官和官都在这里了,这么交接也无不可,大家都在场,既能做见证,也都认识了他。 苏扬立即抱拳说“请将军放心,扬一定竭尽所能处理好街道和市坊巡警、修桥、植树之事” 韩献又向周纯和其他将校官吏介绍霍撼山“此乃霍撼山旅率,从即日起,由他担任第三团第二旅旅率” “好,看样子也是见过血的,都是响当当的好汉子欢迎,欢迎啊”周纯笑着鼓掌,又扭头看向左侧一个校尉“霍旅率,这就是你的直属上官第三团姬平校尉第三团是翊府下属的仅有的三支骑兵之一,具体的情况由姬校尉给你介绍吧” “卑职参见校尉”霍撼山上前一步单手握拳行礼。 姬平看见霍撼山只有一只手,不由皱眉道“怎么只有一条胳膊” 苏扬这时说“跟吐蕃人打仗时被斩断了” 姬平想说什么又顾忌有韩献在场忍住了,点了点头,“待会儿跟我走吧,介绍你跟其他袍泽认识认识” 这时苏扬问周纯“将军,卑职的职权范围具体到哪儿,能调动多少人” 周纯对旁边一个录事摆了摆头,这录事当即说“苏街使,你的职权范围从朱雀大街开始,一直往西到耀景门大街,各大小城门、坊角的武侯铺兵丁甲士和骑士、望楼、街鼓都在你的管辖之下,另外还有三个旅的步兵甲士为机动兵力任由你随时调遣,你还有一个旅的骑兵作为卫队,皇城和宫城的事务不归你管倘若遇到重大事故,以你能调动的兵力不足以应付,必须要火速派人向翊府禀报并坚持,等待增援” 金吾卫的职责可不仅仅只是负责京城巡警、修桥、植树这些事情,还要负责皇城、宫城的巡警,在皇帝出行时要担任外围巡警护卫任务。 一般来说,负责街道巡警、植树和修桥任务的事情都由外府而来的府兵和军官承担,皇城和宫城内的事务由内府的武官和府兵们承担,这涉及到一个信任的问题,内府武官和兵士都来自官吏家庭,皇室对他们比较信任。 平时没有巡警、修桥和植树任务的兵士和武官都要在军营中训练,不能随意外出。 苏扬指着霍撼山对周纯说“将军,就让霍撼山的这个骑兵旅作为卑职的卫队吧,卑职跟他比较熟悉了,用起来比较顺手,至于另外三个步兵旅,还请将军安排” 周纯看了一眼霍撼山,又看向姬平“姬校尉有话要说吗” “没有,卑职遵从将军安排” “那好,姬校尉,从现在开始,今后的一个月,你部所属将士全部划归苏街使统辖之下,你本人也归苏校尉调遣,一个月之后进行轮换霍旅率,你和你所部骑兵从现在起作为苏街使的卫队” 周纯说完又看向一个果毅“白剽,你给苏街使做副手,负责夜间助巡、暗探之事” 被点名的果毅白剽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竟然被派给苏扬做副手,在他眼里苏扬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啊,而且苏扬马上就要倒大霉了,他这个副手能讨得了好可周纯已经当场分派了差使,他也不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苏扬不由看向这个名字让人听后极易产生歧义的手下,一看白剽也不像奸滑之人,模样看上去说老实也不算老实,说精明也不精明,平庸得很。 这时韩献笑着说“既然交接完毕,下官的差使也算是完成了。周将军,下官还有公务要处理,下次再来叨扰,告辞告辞” “某送送韩参军” “不必,不必” 韩献一走,苏扬也向周纯提出要去见自己的手下佐官隶属们,周纯让白剽带他去街使署。 作为下属的校尉姬平和霍撼山也跟着苏扬走了。 路上,苏扬对姬平说“姬校尉,你先带霍旅率去见见他手下的武官和兵士们吧,另外也让他和其他袍泽同僚认识一番,熟悉一下对以后处理公务有好处” “诺”姬平答应,招呼霍撼山向校场营房方向。 作为右金吾卫的左街使,苏扬有专门的公署办公,他下面还有两个判官和两个街典作为他的佐官辅佐他处理公务。 第99章 这官不好当 左街使公署的大堂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型的缩小版长安城模型,街道和小巷如笔直的水沟和田埂,一个个坊如同井田一般规整。 从朱雀大街到景耀门大街,模型上用朱笔画了一圈,这圈内就是苏扬所能管辖的地域,这一片地域之内除去街道、小巷、居民房屋、商铺,还有坊墙、武侯铺、望楼、寺庙、道观,桥梁、水渠。 其中,模型上的望楼和武侯铺又用黄色做了标记,望楼和武侯铺一般相聚不远,有的甚至就紧邻在一起,有的隔着一条街面对面,这样能够方便传递消息和安排值守。 苏扬抱着刀站在巨型模型前,目光缓慢移动,旁边一个叫魏庸的街典拿着一本册子正在念,念的是各大小城门、坊角武侯铺的步兵、骑兵人数;还有武器、铠甲、弓弩箭矢及马匹配备情况。 苏扬听完后思索一下说“把各坊有多少人、有多少富户说一下,再说说历年来事故频发的有哪些坊、哪些街道地段” 魏庸愣了愣,为难的说“禀街使,这清查各坊人数是县衙和各坊的事情,我们金吾卫没有这方面的记录啊再说要查各坊有多少富户,从来没有人这么干过,至于历年来频发事故的各坊和街道地段,也没有人做过这方面的专门记录,所以” 苏扬扭头看向魏庸,脸色冷漠“魏街典,街使署的职责是维护街道和市坊的治安,保护百姓们的安全,震慑屑小之辈,你以为就是派几个人上街巡逻、夜间宵禁就完事了吗若是真是出了事情,各坊的坊正和里正门顶个屁用雍州、长安县衙的衙役、白役和不良人能及时赶到吗等他们赶来,贼人早就溜走了,黄花菜都凉了,受害的还是百姓们,你既然做这个官就要对得起这份责任,这里不是让某些人来混日子的,要的是真正为百姓做事的官吏” “本使给你三日,三日之内必须要把本使辖区内各坊人数、有多少富户、官吏查清楚,要把商铺、赌坊、青楼的数量以及他们的东家掌柜是谁查清楚,还必须要把历年来发生得治安事件进行了一个统计,发生在什么位置都要搞清楚如若不然,你就另寻高就,左街使署不养闲人” “诺、诺”魏庸的声音中带着颤抖,他捧着册子小心退了出去。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门丁,门丁走到判官蔡鹤的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蔡鹤听得脸色一变,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拱手作揖“禀街使,署外来了一群人,一个个气势汹汹,他们囔囔着要街使府放人” “放人放何人这些人又是何人”苏扬一脸的诧异。 “回禀街使,来者是右卫郎将武三思的家人,还有长安首富邹凤炽的家人及奴仆昨夜邹凤炽在兴化坊的胡姬酒肆宴请武三思,当时又有长安主薄骆宾王在那酒肆宴请友人,武三思喝醉之后看上了服侍骆宾王友人的胡姬,双方为了争夺胡姬而大打出手,当时这事闹得挺大的,兴化坊的坊正管不下来,只好派人通知了驻扎在那里的武侯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带队的队副只能把双方都带回来交给了巡街的甲士和巡骑,随后这些人就被关进了大牢这不,这些人一夜没回去,他们的家人现在就找来了” 苏扬听完感觉很意外,武三思、邹凤炽竟然还没有被放走还关在牢里他可是知道,这个监狱可不是县狱、州狱、刑部狱和大理寺狱,而是金吾卫狱。 没错,金吾卫有自己的牢房,它不能称为监狱,而应该算是拘留所,专门关押治安犯罪的嫌疑犯,左右金吾卫各有一座,一般关押在金吾卫狱的人不会在里面呆很久,要么被执行笞刑之后释放,要么移交给县衙、州署或大理寺。 但是金吾卫只有对犯夜的人执行笞刑的权利,对犯其他事的贼人无权处置,因此金吾卫对于抓到的贼人一般会主动移交给县衙、州府或大理寺,因为关着这些贼人麻烦得很,要养着他们,这需要大笔开支。 这时果毅白剽想了想站出来抱拳说“街使,听说这武三思是皇后的侄儿,这可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啊,卑职建议马上把人给放了,以免惹火烧身” “放了”苏扬一听,忍不住转身过来看向白剽,“放谁是放武三思,还是放骆宾王他们” “不如不如都放了”白剽看着苏扬的脸色试探的问了一句。 苏扬的脸色冷了下来“都放了那我们金吾卫成什么老百姓们还不指着我们金吾卫的人的脊梁骨骂我们欺软怕硬、官官相护我们金吾卫是干啥的他们昨夜犯事被抓,今早就被放了出去,我们金吾卫还有何威慑力可言百姓们还有何安全可言” “这”白剽这下终于领教到了这个小郎君的厉害之处,他还是提醒了一句“可那武三思是皇后的侄儿啊,他要是去皇后跟前告状,那” 苏扬走到白剽面前盯着他“皇后的侄儿怎么啦难道就因为他是皇后的侄儿,他犯了事就不用接受惩罚唐律是摆设吗你是担心某被皇后一撸到底,还是担心自己会受到牵连” 白剽脸色一连数变,只好劝说“街使,你是初来乍到,而且以区区十六岁就担任六品的街使,前程远大,何必一来就得罪人呢” 苏扬冷笑着问“难道你不知这街使署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你要是怕得罪人,你就不要在街使署任职,要不要某跟周将军说一声,把你调去皇宫巡逻” 白剽的脸色再次一变,随后叹息一声退到了一旁。 苏扬也不在理会白剽,他对门丁吩咐“武家和邹家来了家人,那么骆家呢” “骆家的家人没有来,但来了一帮人书生,而且而且还来了几个平康坊青楼里的花魁和有名的歌姬” 苏扬闻言忍不住笑了“哟,这骆宾王和卢照邻的人缘还挺不错的啊,就连青楼花魁和歌姬都来找咱了那行,蔡判官,你带一队甲士出去维持秩序,去让他们三家各选一个代表进来,其他人一律在外等候,再有人嚷嚷和大声吵闹,把他们全部抓起来关进大牢里给里面的耗子做几天邻居” “诺” 蔡鹤走出大堂点起了十几个守卫兵丁来到了署衙外,署衙外的人群分成三堆各自聚集在一起。 “肃静” 随着蔡鹤高声大喝,三家的家属们都安静下来看着蔡鹤,只听蔡鹤说“今新任街使上任,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诸位为保人而来,可千万别把自己给弄进去了” 第100章 初审案 “苏街使说了,不管你们是何人、有何贵不可言的身份,在这里一律不得喧哗,不得四处乱闯,违者逮捕入狱现在你们三家各选一个主事人进署衙大堂面见街使” 三家的家人们各自凑在一起商议,很快就各选出了一个主事人随蔡鹤进了署衙来到大堂。 这三人进了大堂一看,就见对面坐着一个身披铠甲的少年郎,都是一脸的疑惑。 “见了街使还不见礼”果毅白剽这时大喝一声,他身为下属,对于苏扬的威仪还是要维护的。 “这小孩还真是街使啊”三家代表心里都是一愣,还是上前行礼,“见过街使” 苏扬看了看这三人,问道“长安主薄骆宾王的家属是谁” 一个年轻人上前一步行礼说“杨炯见过街使” “杨炯这个名字怎么也有点耳熟呢”苏扬心里有了一点疑惑,他问“你与骆宾王是何关系” “回街使,是友人” “你是何身份” “弘文馆校书郎” “哦”苏扬一愣,怎么又一个弘文馆校书郎“你可认识魏真宰” 这杨炯没想到苏扬还认识魏真宰,连忙说“不敢欺瞒街使,下官与魏元忠是同僚” “骆宾王的家人呢” “他的夫人是妇道人家,不方便出面,孩子年纪还小,因此只能委托几个友人前来” 苏扬点点头,又看向另外两个人,问道“邹凤炽的家人是谁” 同样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上前了一步行礼,这人脚步虚浮,脸色苍白,精神很差,一看就是酒色过度的表现。 “邹凤炽之子邹远宏见过街使” 苏扬又看向最后一个男子,此人与武三思长得有些相似,大约年纪三旬,与武三思年纪差不多,难道是武承嗣 “你与武三思是何关系” “某是他的堂兄武承嗣” 苏扬道“好,既然涉事三方的家人都来了,现在就开始说事判官何在” 蔡鹤立即站出来行礼“下官在” “昨夜他们三方斗殴之时及事后可有人受伤,可有人重伤而死” “回街使,经过讯问和查验,武家有两人受轻伤;邹家有一人轻伤;骆家及其友人奴仆中有三人轻伤,两人重伤” 苏扬眉头一挑“这二人重伤到何程度” “其中一人手骨折断,另一人的脸皮被打破” “事情是谁先挑起来的” “经过讯问得知,是武三思先挑起来的,邹凤炽帮从这是讯问记录,他们三人均已签字画押”蔡鹤从一名书吏手里拿过讯问笔录呈交给苏扬。 苏扬接过讯问笔录看了看,涉事三人的交代与昨夜他看到的现场情况基本一致,看来谁都没有想过在这件事情上撒谎。 苏扬放下讯问笔录对武承嗣、邹远宏和杨炯说“三位,维持街道和市坊的治安是我金吾卫的职责,但对于这类斗殴事件,我街使署没有权利断案判决,而长安县衙也没有派人来提走滋事之人,因此本使建议你们去县衙或州署告状,让县衙来判决” 武承嗣立即说“使君,此事无论是由你们左街使署解决,还是移交到长安县衙,某都没有意见,但使君必须先把人放出来” 苏扬语气坚定“事情若是没有一个解决的办法,本使是绝不可能放人的,要么长安县令发下提取犯人的官文,要么你们三方,对了,还要加上苦主,即胡姬酒肆的掌柜,你们四方在本使的调停之下达成协议并接受处罚,如此才能放人” 武承嗣见苏扬一点也不给面子,脸色冷了下来“苏街使,你刚才也说了街使署无权断案判决,你又何必多事还不如主动把人移交到长安县又或者立即放人” 苏扬语气也变得强硬“事情已经过了两天,兴化坊坊正应该早就把这事禀报到长安县衙了,长安县衙到现在都没有派人来提人,你认为是何原因” 武承嗣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长安县衙肯定是不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就算苏扬派兵把人送去县衙,县衙不收你能怎样长安县令可以找个理由出门躲清闲,拒不受理此案,反正人犯不在县狱,你又能怎样 老狐狸,真是一头老狐狸武承嗣心中大骂长安县令王续,他见苏扬不让步,又说“既然长安县衙不管,那就请苏街使下令把三方之人都放了,各自回家,谁也不欠谁的” 苏扬听了这话脸色难看,一拍案桌大怒道“大胆本官做事还需要你来教吗你以为你是谁你想息事宁人,也得问另外两方是否愿意,骆家及其友人的奴仆有三人轻伤,两人重伤,而且又是你堂弟武三思率先寻衅滋事,你想就这么算了就算骆家不追究,还有大唐律法呢苦主胡姬酒肆被你们打架斗殴砸了个稀烂,掌柜的损失谁来赔偿” 苏扬说着拿起笔在一张提审犯人的签单上写下犯人的名字,盖上街使大印,交给判官蔡鹤“派人去狱中把武三思、邹凤炽、骆宾王和卢照邻四人提来过堂还有,另外派人去把兴化坊胡姬酒肆的掌柜叫来,他是苦主,他不能不到场” “诺” 三方家属一看苏扬有把事情搞大的趋势,心里都开始打鼓,邹远宏立即说“使君,一点小事没必要小题大做吧的确,是武将军不对在先,打起来之后双方都有损伤,骆主薄他们的伤员较多,也较为严重,您看这样行不行,让骆主薄他们这边提要求,我方愿意赔偿、愿意出汤药费” 苏扬冷着脸“等四方当事人来了再说” 不久,兵士们从金吾狱大牢把武三思、邹凤炽、骆宾王和卢照邻等四人带了过来,兴化坊胡姬酒肆的雷掌柜也到了。 “见过街使”雷掌柜行礼,抬头一看,感觉苏扬很面熟,再仔细一想,立马想起来了那天夜里这小郎君不就在他的酒肆吃酒吗 苏扬不等他脸上露出异样,当即询问“雷掌柜,前天夜里这几人在你的酒肆斗殴扰乱坊里治安,给坊间百姓们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影响了百姓们的作息,让坊间治安恶化,左街使署有责任为百姓们主持公道,把你酒肆里的损失报上来吧,本官会让他们三方对你进行赔偿” “这损失的这事一些桌椅板凳和酒器餐具,不值什么钱,就算了吧”雷掌柜看见武三思瞪着眼睛似乎在威胁他,立马表示不想追究。 苏扬万万没想到这个雷掌柜竟然不追究,不要赔偿,他再一看,立马明白了,对雷掌柜说“雷掌柜你要明白,现在是你的利益受到了损害,你追究并索要赔偿是合法合理的,是正当行为,本官会为你做主,他们不敢不赔偿” 第101章 接伤疤 雷掌柜犹豫了一下,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既然如此,某店内的损失加起来一共一吊钱,还请街使主持公道” 一吊钱苏扬一愣,要知道雷掌柜的胡姬酒肆在整个长安城来说也算得上时上等酒肆了,吃喝玩服务一条龙,所用的餐具都是名家制作,一套餐具都要值不少钱,一吊铜钱只怕连零头都不够。 既然苦主只是象征性要了一点损失费,苏扬也不好在这事上再过较真,否则有故意针对武三思等人的嫌疑。 苏扬点头,看向武三思等四个当事人“那好,这一吊钱的损失费由你们四方共同分担,每人赔偿二百五十文,现在拿钱” 钱不多,四个当事人也没有说多余话,纷纷叫家人拿钱,很快就凑齐了一吊钱,雷掌柜拿了钱赶紧跑了。 打发了雷掌柜之后,苏扬又说“现在来解决你们四方的问题,你们自己也都交代了,是武三思先挑起事端,骆宾王和卢照邻被迫自卫还击,所以武三思和邹凤炽这边的奴仆们的伤势由你们自己承担而骆宾王和卢照邻这边,受伤人员比较多,又有重伤员,你们可以向武三思和邹凤炽索要赔偿,但是本官要提醒你们,要根据实际情况计算索赔数额,不能狮子大开口,否则本官是不会支持你们的索赔数额的” 武三思早已经醒酒,他见苏扬一个少年竟然做到了街使之职,处理这种事情丝毫不乱,处事还算公正,因此也没有摆出皇亲国戚的架子。 骆宾王和卢照邻迅速低声商议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了决定,骆宾王拱手说“禀街使,我方向对方索赔十吊钱” 苏扬听后问判官蔡鹤“蔡判官,你来算算,他们有三个轻伤、两个重伤,把伤员们的汤药费、养病期间生活费、营养费、误工费、受惊吓安慰费都算起来,一共需要多少钱” 蔡鹤傻眼了,向来只有索要汤药的,可没听说这些养病期间生活费、误工费,还有什么营养费及安慰费啊。 “怎么不会算吗你好歹也做了多年判官了,这点本事都没有” 面对苏扬的质问,蔡鹤哪里还敢犹豫,先算了再说,就算这些莫名的赔偿名目没有标准,他自己也要搞出来一个标准。 他很快就算好了,“禀街使,卑职算出来了,按照此事的物价,武三思和邹凤炽需要向骆宾王和卢照邻赔偿三十吊钱” “什么三十吊你们这是敲诈,苦主都只要求索赔十吊钱,你们街使署却要我们赔偿三十吊,这不是敲诈是什么我要上书弹劾你们”武三思愤怒的大叫。 看上去三十吊钱并不是多,但实际上三十吊钱真的很多,太宗时期,一斗米最多只需要五文钱,李治登基之后的中前期物价还算平稳,但近十年来尤物价上升很快,这些年先是败在吐蕃人手里,各地又陆续出现了饥荒和灾害,即便如此,购买一斗米也只要十文钱。 武三思并不是舍不得这些钱,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多少钱,他和堂兄弟武承嗣不久前才分别从龙州和振州调回长安,家产根本就不丰厚,哪里有如此多钱财赔偿给骆宾王二人 苏扬板着脸起身走到武三思面前,武三思原本没把苏扬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街使放在眼里,可此事苏扬站在他面前让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如同被一头凶猛的野兽给盯上了,让他不由自主的连退两步。 “本官若是把你打成重伤,只赔偿给你一点汤药费,你乐意否,嗯被你们的奴仆打伤的人在养伤期间不能劳作,他们不需要吃喝吗既做不了工,就没有工钱可拿,这都是你们造成的,你们难道不应该赔偿他们的工钱他们要养伤若只服汤药不吃好的喝好的,如何痊愈得快他们不止身体上有伤,也受到了惊吓,难道你们不应该赔偿一些安抚费” 武三思被苏扬问得连连后退,他无言以对,他又想到自己已经快三十的人,却被一个小屁孩逼得丧失胆气,连连后退,心里就一阵窝火,面皮也挂不住,他狡辩称“他们受伤的都是家丁奴仆,命贱得很,哪里需要如此多的赔偿” 苏扬毫不留情的提起武三思家里的丑事“你说他们的命贱难道你武家兄弟的命就高贵要不是皇后请陛下下旨把你们调回长安,你们俩兄弟说不定死在岭南都没人知道” 堂兄武承嗣忍不住了,“苏街使,我们兄弟怎么说也是皇后亲侄儿,血脉是做不得假的,皇后请陛下下旨把我们兄弟调回来说明我们在皇后的眼里的份量,我们身份高贵岂是几个奴仆能比的” “哈哈哈”苏扬大笑,指着这里两兄弟嘲讽道“可我怎么听说皇后与你们的父亲是异母兄妹,当年皇后还是少女之时,你们二人的父亲时常对她凌虐羞辱他们兄弟二人还对皇后之母杨氏百般刻薄和刁难否则你们两家后来又怎么会被发配去岭南这事你们兄弟二人心里不清楚吗你们能回来是因为皇后心里还存着善念,她不想把上一辈的恩怨延续到下一辈身上,你们既然回来了,就应该对皇后感恩戴德,不要给她老人家脸上抹黑,要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懂了吗否则下一次可就不仅仅只是发配了” 武承嗣、武三思被苏扬怼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们看向苏扬的目光都充满着畏惧,不敢再放肆。 大堂内其他人看着苏扬,一个个心里都说这小郎君好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武承嗣、武三思这两兄弟斗得如同惨败的公鸡,气势全无。 “三十吊,这钱你们赔还是赔”苏扬再次盯着武三思大声喝问。 邹凤炽这时急忙拱手说“街使息怒、息怒,我们认赔、认赔,三十吊钱全由邹某赔偿,保证一文不少” 苏扬并不想给骆宾王留下麻烦,也不想让他们还来为这事找自己,当即就说“当场兑现” 第102章 以铜赎罪 邹凤炽无奈,只好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对骆宾王说“骆主薄,以这块玉佩的成色,作价三十吊钱,意下如何” 骆宾王看了一眼卢照邻,卢照邻示意让他自己拿主意,他点点头“可” 武三思这时立即说“苏街使,该赔偿的也赔偿了,这下能放某走了吧” “不能” 武三思急眼了“钱也赔了,骆主薄等人也不再追究了,怎么还不能放我等离去” 苏扬冷冷道“尔等涉嫌寻衅滋事,扰乱街道市坊治安,互殴致人伤残蔡判官,按大唐律,这种情形该如何判决” 蔡判官立即说“回街使,以拳脚伤人要拘押十日,以器物伤人要拘押二十日,以刀剑等利刃伤人要拘押三十,当场致人死亡或事后受伤者死亡以死罪论处” “现在本官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以犯夜之罪论处,你们每人笞刑二十;第二,拘押尔等十日,十日之后再释放,期间所需吃喝饮食折算成钱要如数上交,你们选择如何选择” 笞刑就相当于鞭刑,用竹板或荆条行刑,这东西打在身上虽不致命,却能打得皮开肉绽。 卢照邻是一个病人,笞刑肯定是受不了的,至于拘押十日,还不如要了他的命,他急忙说“禀街使,能否有其他选择例如以铜赎罪” 苏扬听得一愣,扭头问蔡鹤“蔡判官,唐律有以铜赎罪的条款否” “回街使,有的笞刑十次需赎铜一斤,二十次就是两斤现今涉事双方都愿意调解,苦主也获得了赔偿,卑职以为此事没有造成太大的危害,可以允许他们双方以铜赎罪” 苏扬听完后问卢照邻“同意以铜赎罪,每人缴纳两斤铜钱三百二十文,武三思、邹凤炽,尔等是否也需要以铜赎罪” 能用钱解决,邹凤炽当然不愿意坐牢和受笞刑,他立即答应说“愿意、愿意,武将军的赎金也由某缴纳来人,取四斤铜钱来” 苏扬又道“为了给你们提个醒,防止你们再犯,本官决定你们被释放之前必须缴纳保释金,保释金的多寡按照身份高低和家产财富而定,骆宾王和卢照邻各自需缴纳保释金十吊钱,武三思需缴纳保释金二十吊钱,邹凤炽需缴纳保释金二十吊钱” “三个月之内,尔等任何人都不得离开长安城,每个月初一必须到本署报道若没有按时前来报道,则没收保释金三个月之后,若是这期间每月按时前来报道,并没有再犯事,保释金如数退还” 武承嗣皱眉问道“唐律中似乎没有这个规定吧苏街使难不成要私自立法” 苏扬冷哼“县衙不管这案子,难不成就让你们逍遥法外本官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好,也是为了百姓好,并未从中渔利,尔等就算告到陛下面前,本官也不惧本官只问你们,交还是不交保释金” “交交交,立马就交”邹凤炽急忙答应,吩咐儿子邹远宏“还不快去拿钱” “是,父亲” 苏扬对蔡鹤摆手“蔡判官,准备文书,让他们签字画押” 武三思等人乖乖在相关文书上签字画押,转身就走。 从街使署出来后,被关了两天的武三思、邹凤炽都抬头看着天空深深的吸一口气,自由的空气太新鲜了。 富二代周远宏忍不住在武三思和武承嗣兄弟面前怒气难消“这个苏镇远实在太嚣张,太不把武将军放在眼里了小子这些天也在市坊之中听过他的大名,难道他就因为是名将之后,就因为走了狗屎运射杀了吐蕃大将钦陵就可以不如此目中无人,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邹凤炽本想阻止儿子在武三思和武承嗣兄弟面前挑拨是非,不过他老于世故,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也是深恨苏扬让他被关在大牢里两天,如今一把年纪了,还从未如此狼狈过,他也想看看武三思是个什么态度。 他心思一转,对武三思身边的师爷打了一个眼色,这师爷平时拿了他的好处,不能不为他说话,只见这师爷说“将军,在下以为苏镇远刚才的做法是违例的,将军可以上书弹劾他” “哦他如何违例了”武承嗣不由先问。 “按照我大唐律规定,有八种人犯了法,官员是不能直接判罚的,而是要禀报皇帝,由皇帝裁决或依法减轻刑罚,这称为八议” 武三思停了下来,他扭头看着师爷“继续说” “诺所谓八议的对象是指亲故贤能、功贵勤宾,也就是指皇亲国戚、皇帝故旧、德高望重之人、才能出众之人、于国有大功者、高官大臣贵族、勤勉有大贡献者和前朝贵族及后代而将军身为皇后侄儿,毫无疑问是八议的对象,那苏镇远不上奏就擅自处置,实在有违大唐律,将军若是要弹劾他,一告一个准” 武三思眯起了眼睛,那天夜里他是喝多了,没有控制住自己,而今却不同,他头脑清醒得很,方才苏扬的一番话也提醒了他,姑母皇后是对他父亲和伯父是有怨恨的,否则当年也不会把他们两家贬到龙州和振州去,而且皇后和他们的父亲并非一母同胞,在血缘上的关系比正常的姑侄少了一半,亲疏自然有别。 若是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去弹劾苏扬,那么他醉酒之后与人争夺女人而继而打架斗殴之事岂不会闹得朝野皆知皇后会怎么看他这个侄儿皇帝会怎么看他正如苏扬所说,那不是给皇后脸上抹黑吗 想到这里,武三思看向师爷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怒意,他想也没想甩手一巴掌扇过去,只听得“啪”的一声,师爷被打了一个趔趄,嘴里吐出一口鲜血,血中带着两颗牙齿。 武三思破口大骂“本将若是弹劾苏镇远,不出三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某前天夜里醉酒之后与人争夺女人打架斗殴了你这是为某好,还是想害死某啊你这狗头军师,某留你有何用” 师爷也顾不得疼痛,吓得脸上发白,惊慌失措,扑通一声就跪下认错“将军息怒,是在下思虑不周,差点坏了将军的名声不过请将军放心,小人已经想到办法既可以整治那苏镇远,又能够为将军出一口恶气” 武三思冷冷看了一眼跪在脚下的师爷,“说” 师爷立马爬了起来在武三思身边附耳低语。 武三思思索了一会儿语气平静的说“此事不着急,你慢慢去做,找到合适的人、在合适的地点,一切都要安排妥当,不可出半点差错” “诺” 第103章 突闻药王消息 街使署大堂内,苏扬把骆宾王和卢照邻引进隔壁厢房入座,有书吏送来茶水。 骆宾王直起身对苏扬拱手,言语之间有些埋怨“方才被甲士带进来之前,下官还在想这位新任街使究竟是何人,初时一看见识一位少年郎,心中吃惊不已,待走进一看却是那天夜里初识之小友,苏街使当初还以白身而自嘲,未免有些低调了” 苏扬笑道“出任右金吾左街使也就是这两天之事,那天夜里某的确还是白身” 骆宾王也没有再因为苏扬隐瞒身份之事心怀芥蒂,“不管如何,骆某还是要多谢苏街使方才的帮衬” “千万别这么说,某也只是依律秉公办理,并未偏袒你二人” 苏扬说完,看向卢照邻问道“升之兄,这两天让你受苦了,此乃扬之过也不知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是继续留在长安,还是打算前往洛州” 卢照邻叹道“某之旧疾犯了,打算暂时留在长安城找妙应真人瞧瞧病,等养好了病,待来年开春天气暖和之后再启程前往洛州某目前住在光德坊,宅子与妙应真人住处比邻,倘若苏郎君有暇可往某住处,某比扫榻以待” 光德坊就在兴化坊的西北角对面,只隔着一个十字街路口,光德坊的西边是景耀门大街,大街对面就是举世闻名的西市,从世界各地前来长安的胡人都住在西市周围的坊间。 苏扬点点头“某就住在兴化坊,距离你那里挺近的对了,这个妙应真人是何方大贤,他的医术很高明么” 卢照邻和骆宾王互相对视一眼,都笑了,卢照邻笑着说“苏郎君年纪尚小,也难怪不知道妙应真人这个名号,他就是药王孙思邈啊” “什么”苏扬大吃一惊,情不自禁站了起来“药王孙思邈他还在人世” 也难怪苏扬吃惊,他对历史再不熟悉也是知道孙思邈这个人的,但他只知道孙思邈的事迹在北周、隋朝和唐太宗时期流传,却不知道这位药王竟然到现在都还活着,要知道当今皇帝李治都有五六十岁了啊 骆宾王端着茶盅“妙应真人精通养生之术,据说快一百岁了吧” 卢照邻接过话“五年前我与妙应真人闲谈之时,他说已有九十二,不过我估计肯定不止,我听人说他有一百三十多岁了,他可能是担心被人看做是怪物,也可能是担心皇帝认为他有长生不老术,让他交出来” 苏扬对这位老神仙颇为好奇和向往,前世他见过一百零几岁的老人,但一百三十多岁的还真没看见过,在这样一个年代,人活到七八十岁已经算得上是高寿中的高寿了。 “有暇一定会去拜访升子兄和妙应真人” 经过三天的了解,苏扬基本上熟悉了街使署的公务以及辖区下的大致情况,但想要了解得更详细,还得去各处武侯铺进行实地考察。 这天苏扬召集果毅白剽、校尉姬平、旅率霍撼山、判官蔡鹤等人,“诸位都换上小吏的服饰,今天我等去各武侯铺看看武侯们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对了蔡判官,下面的人是否认识你” 蔡鹤道“应该不认识,各武侯铺的甲士和骑兵每旬轮换一次,我右金吾卫有兵士一万两千余人,平均下来在上番期间每个人都不一定能轮到一次,卑职是职,不经常下武侯铺的,除了各铺铺长之外,甲士和骑兵应该没人认识卑职” “既然如此,你也去吧” “诺”蔡鹤连忙答应,他心里却是在打鼓,这位新任街使这次只怕是要上街进行微服私访,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有多少人倒霉。 以前的历任街使很少有在大白天去各武侯铺的,就算要上街,也是夜里进行宵禁之时偶尔亲自带队巡查,搞得声势浩大,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提醒某些达官贵人们不要犯夜,每隔十天半月才有一次,并不经常为之。 为了不被武侯们看出身份,除了更换了服饰,苏扬等人也没有骑马,出了右金吾卫大门之后往右进入皇城城墙外的芳林门大街,沿着芳林门大街往北走。 右金吾卫所在的布政坊北面是颁政坊,与布政坊一样,这颁证坊内也有不少大小寺院、道观,龙兴寺、证空尼寺、法尼寺、护国天王院,还有崇明观、昭成观,也有不少朝廷官员的宅子就在这颁证坊内。 武侯铺和望楼大多设于坊角、街角的位置,为的是方便武侯们巡逻以及监视城中各条街道的情况,因此苏扬等人进入方林门大街之后就来到了第一个武侯铺。 这是一个小铺,只有五人。 判官蔡鹤一边走一边向苏扬介绍“在望楼中当值的有一人,除了晨昏敲鼓的职责之外,必要时还要配合下方的武侯铺监视街面上的情况,武侯铺剩下的四人就负责值守和巡逻,两人一组,每组隔一天进行一次轮换” 苏扬走到这武侯铺门口向里面看了看,发现铺内地面基本没打扫,各种物件摆放杂乱无章,一个武侯在睡觉,另外一个在擦拭兵器。 这擦拭兵器的武侯感觉门外有人,抬头一看,本想呵斥一声,却发现站在门口的几个人都穿着小吏的服饰,立马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问“几位上官有事么” 蔡鹤说“无事、无事,我等是县衙办差的,本想去太仆寺,途中走累了,又有些口渴,因此在这里歇歇脚” 这武侯很客气,连忙招呼“那进来吧,坐下喝口水休息一下” 苏扬带头走了进去,他左看看,右看看,对这武侯铺很是好奇的样子,招呼他们的武侯也不在意,显然对这种情况很熟悉了。 他接过武侯递来的水杯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二人,其他人去巡逻了么” “有一个在望楼当值,另外两个出去查看街面上的情况了,这里靠近皇城,街上也没什么行人,白天出去也就是随便走走,他们两个这会儿指不定在哪个铺子坐下闲聊打发时间了我们这种小铺并没有规定的巡逻任务,既然要维持街面上的安稳,自然是要有人出去走一走,震慑一下屑小之辈,只有大铺才有规定的巡逻任务,他们的人多,有足够的人手换班” 苏扬看向蔡鹤,蔡鹤不着痕迹的点点头,表示这武侯没有说谎。 苏扬又问“你们这种小铺参与夜间巡逻么” “不参与,不过要为大铺巡逻的袍泽兄弟们提供茶水和吃食,他们巡逻过来时就可以吃喝,一般是三更和四更这两个时辰,前后两顿”。 还不错,挺人性化的苏扬心里对这种安排表示了赞赏,又问“巡夜的袍泽们都吃一些什么” 这武侯笑道“一般都是蒸饼或胡饼,扛饿,有时是粟米粥和咸菜” 苏扬指了指挂在墙壁上的兵器和弓弩问“可以看看这些么” 武侯这时起身说“只能看,不能碰” 苏扬表示理解,兵器对于军人来说是兄弟伙伴,是保命杀敌的家伙,是不能随便交给其他人的,他起身走到墙边看着这些兵器,墙上有五杆长枪、两柄横刀、五张弓和五壶箭,每一样都很干净,保养得很好。 苏扬又随意的问了几个问题,从这武侯从嘴里知道了一些情况,武侯铺的武侯们每十天可以休息一天,采取轮休制,与官吏们们差不多,但要错开时间。 第104章 武侯铺 在颁证坊的北面是辅兴坊,其东面比邻掖庭宫,这掖庭宫乃是宫人居住之所,一些犯罪官僚的家眷妇女也被安置在掖庭宫内劳作。 因此,朝廷对掖庭宫的守卫是很严格的,在辅兴坊的东北角就有一座大武侯铺,这种大武侯铺按照规制一般都有三十名武侯驻守。 苏扬等人如逛菜市场一般轻松走进辅兴武侯铺,这种大铺人数较多,相当于派出所,小铺只有五人,也差不多就是治安亭了。 铺内有武侯看见苏扬等人进来也没有在意,还以为是金吾卫或县衙、市署的小吏前来公干。 苏扬给白剽、蔡鹤等人打了一个眼色,让他们各自找人闲聊,引开这武侯铺内的人注意力,而他则带着霍撼山在武侯铺内四处查看。 大武侯铺果然不一样,占地面积大,房屋比较多,装备更多,还有骑兵战马、骑弓弩弓,仓库内堆了不少粮食,但大多是粟米杂粮,只有少量的小麦、大麦和稻米。 苏扬注意到宿舍内有几个人在睡觉,有一间宿舍竟然传来吆喝声“买了买了,买定离手” 苏扬和霍撼山对视一眼,迈步向声音来源处走去,很快走到一扇窗户边,往里一看,只见一群武侯正围在一张桌子边赌钱,赌具是骰子,这是很常见的赌钱方法,很直接,输得快,赢得也快,方便、快捷,很得市井赌徒们的青睐。 十二卫的兵士们都是从外地来长安上番的府兵,一般哪里有什么钱但这些武侯们不同,他们白天巡逻或夜间巡逻时能有不少油水可捞,因巡逻和巡夜都是多人一同出动,因此有了油水必须按照既定规矩分配,否则内部就会出现矛盾,如此一来,每个武侯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一点钱财。 平时,这些武侯们又不能随便擅离岗位,无聊之下有人提出赌钱,于是渐渐地,各武侯铺就形成了这种陋习。 这些武侯们赌的不大,有的下一文钱、两文钱,最多三文钱。 苏扬和霍撼山在窗外看了几局,正要离去,这时身后传来声音“二位是县衙派来提人的吧” 两人立即转身,苏扬看见问话的是一个三十余岁的武侯,他灵机一动,点头“是不知将军是” 这人脸上笑了,“你这马屁拍得也太叫人牙酸了,某就是一铺长,离将军差得远呢某就是此铺铺长成三郎” “人就在后院黑屋子关着呢,没挨打,不过你也知道,按律是要笞二十的,如果你们不拿赎金,这刑是绝对要上的,如果拿了赎金,立马就放人” 后院还有小黑屋苏扬转了一圈刚才还真没去后院看看,他这时说“不着急,人在后院也跑不了,某现在手痒,能不能进去赌几把” “哟,看来你也是此道中人啊对了,你怎么称呼” 苏扬笑道“姓苏,家中排行第二” “原来是苏二郎,那行,既然你有这个兴致,那就跟某进去玩几把,不过赌钱有赌钱的规矩,得愿赌服输,别到时输了钱耍赖,传出去就不好听了” 原来这家伙也担心在武侯铺赌钱的事情传扬出去,苏扬心中暗笑,当即就说“那是当然,赌场无父子,谁耍赖都不行” 成三郎这下放心了,敲门之后领着苏扬二人进了宿舍。 “众兄弟都静一静”成三郎走进宿舍吆喝一声,对众武侯介绍“此乃县衙的苏二郎,他是来提人的,看见尔等在此赌钱就来了兴致想赌几把来来来,腾出两个位置让苏二郎和这位兄弟也加入进来” “就我玩,某这位同僚不喜此道谁坐庄这把某押大”苏扬说着从钱袋里掏出两文钱放在大字上。 “我来坐庄”成三郎一把推开坐庄的武侯开始摇动骰盅,摇了记下就放在桌子上对众人吆喝“下注、下注” 武侯们一个个下注,一文的,两文的,十几个人纷纷把钱放在桌上。 一连玩了十几把,苏扬输的多,赢得少,后面居然连输五把,他有点输红眼的样子,对成三郎叫道“我来坐庄” 成三郎一看苏扬的钱袋瘪了,笑着说“苏二郎,坐庄没有本钱可不行,若是输了钱却没有钱陪给众兄弟就不好了” 苏扬当即扭头看向霍撼山“死人脸,把你的钱借给我使使,过两天就还你” 霍撼山一声不吭从怀中掏出钱袋丢给了苏扬,苏扬拿着钱袋在手里掂了掂看着成三郎。 成三郎盯着苏扬看了一会儿,把骰盅往苏扬面前一推“行,你坐庄” 苏扬当即摇起骰盅,骰子在盅内哗啦作响,刚开始三局,他既没输也没赢,以他现在对力道的控制及超强的感知能力很轻易就能摇出想要的点数,因此经过前面三局的尝试和练习,在第四局他摇出了一个豹子。 “大小通吃”苏扬笑呵呵的把所有铜钱往自己边上拢堆在一起,众武侯们大叹苏扬运气好。 经过这么多局的观察,苏扬发现了这些人下注的一些规律,摸清了他们的心理,如果连续三局出了大点数,大多数人都会在下一局押小,这时苏扬偏偏再次摇出一个大点数,于是他吃多赔少。 不到两刻,大多数武侯都输得没钱了,只好停下不玩,站在一旁观看,只剩下成三郎和另外一个武侯手里还有钱。 成三郎输得有些急眼了,他额头上冒着汗珠,心一横就把手里仅剩的二十文钱全部押在了大字上,另外一个武侯看了看,擦了一把汗把牙一咬也押在了大字上。 “成三郎,已经连续出了九把大了,你们还押大某可提醒你,这是你所有的钱了,输了就没有了”苏扬看着成三郎。 赌徒毕竟是赌徒,这个时候哪里还听得进劝“少废话,开” “行”苏扬说了一句,伸手正要接骰盅,却听成三郎叫道“且慢” “咋了”苏扬抬头看着成三郎。 成三郎却指着对面一个武侯“你来开盅” 那武侯有些不知所措,苏扬无所谓,点头“行,那就你来开” 被指着的武侯定了定神,在十几人的注视下揭开了骰盅,一一三点,小 “哈哈哈”苏扬放肆的大笑,“运气来了,没办法啊,成三郎,某就不客气喽”苏扬说着伸手把桌上的钱全部搂进自己的怀里。 成三郎从来没有输得这么惨过,他脸色发白,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跌坐在凳子上虚脱得几乎无力支撑身体。 赢的钱有些多,苏扬叫霍撼山脱下衣裳把所有铜钱包起来,他拍了拍成三郎肩膀“成兄,多谢款待啊,改天去县衙记得找某,某请你吃酒,管够” 苏扬说完转身就走,却被成三郎一把抓住,“等等,二郎不是来赎人的吗事还没办呢” 苏扬无奈,只好跟着成三郎去后院提人,他也不知道被武侯们抓住的是什么人,若是不把人提走,岂不是要穿帮穿帮只好身份肯定会暴露,到时候再想去其他武侯铺搞暗访就不行了。 他也很好奇,犯夜被武侯抓住了,武侯们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行刑,而只是临时拘押,只怕被抓之人应该有些身份。 第105章 真是巧! 苏扬和霍撼山跟着成三郎来到后院,果然看见后院有一间石屋,长宽各一丈,高两米左右,只有一扇窗,有一扇厚实的木门,木门上有一个小窗口,只有碟子大小,屋内的光线应该不太好。 “就在这里” 被关在石屋内的人似乎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在屋内大叫“开门,快放某出去,你们要多少赎金某都给” 苏扬一听这声音怎么感觉有些耳熟,他走到门前拉开小窗上的拴子,正要打开小窗查看,这时他突然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了,原来是在承风戍跟他有过过节的薛顗,薛顗是皇帝的亲外甥,这家伙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在选拔敢死之士时捣乱、质疑他的权威,被他狠狠收拾了一顿,从此这家伙就怀恨在心。 大军在撤回鄯州的途中,薛顗指使手下奴仆暗中放冷箭要射杀他,被他察觉后躲过一劫,撤回鄯州之后,薛顗担心苏扬报复,因此报伤病申请调回了长安,比苏扬还先回来。 得知了被关在石屋内的是薛顗,苏扬没有打开小窗,转身把成三郎拉到一旁,从霍撼山手里拿了两斤铜钱交给他。 “这时赎金,但这人暂时关在这里,某不领走” 成三郎看着手里提的两斤铜钱,心中十分不解,纳闷道“苏二郎,你这是为何” 苏扬道“实不相瞒,这人其实跟某有过节” 成三郎一拍脑袋“懂了,你要关他多久但你也知道这个” 苏扬点头表示明白,问道“他犯了何事你们是在何处抓到他的” “当然是宵禁的时候抓到的,他犯夜了,就在宫墙边上,当时这小子鬼鬼祟祟的,看样子是想翻墙潜入掖庭宫内,你想啊,那里面住的可都是宫人们,如果让他潜进去那还得了” 苏扬再数了两百文铜钱交给成三郎,“这些算是某请你和铺里兄弟们吃酒的,关多久你说了算,总之不能让他立马就放出去,多让他饿几天、冻几天另外,我觉得你们可以给他松松筋骨,或者给他笞刑二十,狠狠地打,听说笞刑能打死人,你们能行吗” 嘶这苏二郎心思好毒啊,这得有多大仇恨啊要把人整死成三郎心思转得飞快,他接过铜钱笑得脸上的皱褶都出现了,“笞刑二十没问题,但不能死人,否则兄弟我们会有麻烦,不过倒是可以让他在床上躺两个月” “成三郎办事,某放心”说完带着霍撼山转身走到隐蔽处。 成三郎当即对身后的武侯们挥手“把门打开,把犯夜之人押出来行刑” “诺”武侯们答应,打开了石屋,两个武侯走进去拖着薛顗走了出来把他按在两条板凳上。 “放开我,你们要作甚放开我”薛顗的武艺非常不错,苏扬是亲身领教过的,两个身强力壮的武侯竟然有控制不住他的趋势,差点被他挣脱开来,后来又上来两个武侯,集四人之力才完全控制住他的四肢。 “上刑具”随着成三郎一声令下,又有两个武侯各拿来一根竹扁担,按照唐律规定,笞刑是用竹板或荆棘条行刑,这竹扁担完全可以看做是竹板。 薛顗看见武侯们拿出竹扁担,顿时吓得亡魂皆冒,当下也顾不得隐瞒身份了,他大叫“别打,不能打,你们不能打某,某是当今陛下亲外甥” “哈哈哈都到这个时候还来这一套想吓唬某,你若是陛下的亲外甥,那某就是陛下的兄弟了哼,给某打,让他长长记性,看他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左边一个武侯举起扁担就打在薛顗的腰背处,“啪”的一声,被打之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青肿,薛顗疼得惨叫声,大叫“某真是陛下的亲外甥啊,尔、尔等某一定不会放过尔等,等某出去某一定让你们不得好死” 成三郎大怒,抬手一指另一个行刑的武侯“你,没吃饭吗给某狠狠打竟敢威胁某,某让你知道金吾卫武侯们的厉害,就算你真是皇亲国戚,挨打了也白打” 苏扬躲在暗处看了一会儿,只等行刑差不多完了的时候才拉着霍撼山转身走了,他们在前堂叫上白剽和蔡鹤等人离开。 一行人继续往北走,绕到芳林门向西,从外郭北城墙下沿着修德坊的坊墙向景耀门方向走,这北城墙与坊墙之间的行人车马不多,巡逻的金吾卫武侯们也看不见几个。 苏扬一边走一边问蔡鹤“蔡判官,我大唐律中既然有以铜赎罪的规定,那么死罪是不是也可以以铜赎罪” 蔡鹤道“依律是可以的,但要看具体的情形” 就在苏扬等人离开后不久,七名骑士来到辅兴坊武侯门前,当先两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冲进了武侯铺,随后一个四十余岁的官员以及三名随从紧随而入。 “阿兄,阿兄”年纪稍大的年轻人闯入武侯铺大堂大叫。 一个武侯从值班房走出来喝问“尔等何人,安敢擅闯武侯铺” “二郎不要冲动,稍安勿躁”中年官员立马拉住年轻人,当即对询问的武侯说“吾乃长安县令王续,此乃已故城阳公主次子薛绪和三子薛绍,昨晚尔等是否抓了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他叫薛顗” 这武侯见对方是长安县令,而同行的年轻人竟然是皇帝两个亲外甥,心中畏惧,立即说“人是抓了一个,是个年轻人,犯夜被抓的,至于是不是叫薛顗就不知道了” “人在哪儿” 王续和薛绪很快就被带到了后院,此时成三郎等人刚刚行刑完毕,薛顗已经被打得死去活来,腰背部被打得变成了黑紫色,肿得老高。 “阿兄”薛绪和薛绍看见大哥薛顗被打这么惨,顿时各自发出一声悲呼扑了过去。 他们的父母先后在房州过世,就剩下三兄弟相依为命,兄弟感情很深,好在皇帝还念着过世姐姐的亲情,对这三个外甥照顾有加。 一般来说,应该是长兄如父的性格沉稳一些,承担起家里的重担,但这薛家三兄弟恰好相反,反而是年纪最小的薛绍性格最为沉稳,年纪最大的薛顗性情轻浮、举止轻佻,就算成亲多年了依然不改本色。 “哎呦,疼死我了”薛顗惨叫一声,两个弟弟当即不敢再碰他的伤口。 薛绪扭头怒视铺长成三郎“就算我阿兄犯夜,尔等怎敢施以如此重刑唐律岂是你们可以随意乱用的某看你们就是以虐人为乐,某一定要向尔等上司讨个说法” 成三郎见这薛绪和薛绍两兄弟都气质不凡,衣着华贵,又有一个当官的随性,心里就有些打鼓了,他决定先搞清楚对方的身份再做打算,问“尔等是何人” 第106章 薛家兄弟 王续立即说明几人身份,成三郎一听,心中直打鼓,如果是薛绪和薛绍两兄弟过来,他们还不敢相信薛顗还真是皇帝的亲外甥,可有王续这个长安县令在这里就由不得他不相信了,他心知如果被对方抓住把柄,以皇帝亲外甥的能量肯定能让他家破人亡,特别是薛顗这人一看就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求饶是没有用的,必然会引来对方更加疯狂的报复。 他打定主意是依律行事,当即指着薛顗义正言辞道“昨夜宵禁之后,此人在宫城墙外鬼鬼祟祟,我等怀疑他想潜入掖庭宫,此人被我等拿住后嚣张不可一世,我等金吾武侯身负护卫长安安全之责,依律严惩有何不当之处” 王续看见旁边武侯手里拿的扁担,立即指着扁担质问“按律犯夜之人笞二十,可尔等却用扁担行刑,这明显是故意想把人打残” 成三郎也不是吃素的,他立即反问“难道笞刑就不能用扁担它是不是竹板” 王续被问得哑口无言。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薛绍看着成三郎喝问“犯夜之人被擒一般是当场施以笞刑,尔等为何等到方才行刑时间过了一夜,这期间尔等去做甚了” 成三郎心里有鬼,但他心思活络,眼珠子一转就回答说“昨夜巡夜时抓住此人之后,又有犯夜之人在附近出没,某只好下令把此人先押回来,后去追击逃走的犯夜之人,今早才赶回来” 薛顗大叫“他是故意的,某已说出了身份,他却依然用刑” 成三郎却是反驳“明知宵禁却夜不归宿,还在掖庭宫墙外鬼鬼祟祟,某还没审问你,当时你是从掖庭宫翻墙出来的,还是正打算翻墙进掖庭宫呢你说你是当今陛下亲外甥,谁信呐” 不止薛家老二老三都震惊的看着薛顗,就连长安县令王续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要找女人就去平康坊啊,出点钱的事情而已,你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掖庭宫去,这要是传出去,薛家就完了,就算你是皇帝的亲外甥,只怕皇帝也不会容忍这种事情 薛顗额头上冒出冷汗,他见两个兄弟和王续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急忙对成三郎大吼道“你、你血口喷人某只是恰好从那儿经过,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二弟、三弟,不是他说的那样,为兄根本没那个想法,也不敢呐” 薛绪还要再找成三郎的麻烦,薛绍却是举手制止了他,问成三郎“成铺长,既已行刑完毕,我等可否把人领走了” 成三郎依旧板着脸,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道“可但,某要提醒这位,宵禁之后不可再在外逗留或夜行,一旦再次被抓就属于累犯,那时就不止是笞二十了” 薛绍点点头,对薛绪说“二兄,你和王县令先把大兄带去马车上,回去找医师治伤弟与成铺长还有话要说” 薛绪点点头,招呼几个随从把薛顗小心抬了出去。 薛绍看着薛顗被抬走,对成三郎说“成铺长,可否单独说几句” 成三郎想了想答应了,并把手下都支开,后院就只剩下他和薛绍。 两人走到一棵树下的石桌旁边坐下,薛绍道“成铺长,虽然你振振有词,但你瞒不过某的眼睛,你若是索要一些钱财,刚才就没必要对我阿兄动刑,或许你时隔一夜都没有动刑的确是想找家属索要钱财,但早上有人来找了你,并给了你一笔钱财让你对我大兄动刑不知某推测的对否” 成三郎听得心里直跳,他却不敢承认,谁知道这薛绍会不会报复,他硬着头皮道“薛三郎想多了,我等金吾卫武侯巡夜时抓的犯夜之人多了,其中以勋贵官吏占多数,若是每一个都动刑,得罪的人可不会少,因此抓了之后都先关着,等他们的家属过来以铜钱赎罪,这并不违律” 薛绍冷笑“大唐律规定犯夜者笞二十,可并没有规定说可以铜赎罪若是可以铜赎罪,这长安城的富户豪门和官吏勋贵以及外邦豪商多如牛毛,他们人人都有钱赎罪,这宵禁令岂不如同虚设” 成三郎强撑“大唐律也没说不能以铜赎罪” 薛绍冷冷盯着成三郎,他没有在这事上纠缠,冷声道“成铺长,我阿兄在掖庭宫墙外犯夜被抓之事就算传言出去也只是名声不好听,陛下断不至于为了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惩处自己的亲外甥,最多也就是呵斥一顿,让我大兄在家闭门思过,但这件事情是因成铺长而起,我薛家却可以轻而易举让成铺长万劫不复,要不要试试” 成三郎一想对方的家世就心中一寒,双方的身份差距太大,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武侯铺铺长,对方却是皇亲国戚,对方只要一句话,就有很多人可以致他于死地 他额头上冷汗直冒,口干舌燥,甚至能清晰的听到知道心跳声,他定了定神问“薛三郎想怎样” 薛绍“是谁指使你对我大兄动刑的给了你多少钱财” 成三郎抬手擦了擦汗珠,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出了实情“一个叫苏二郎的人,说是县衙的胥吏,还有一个同伴,也不知叫什么名,在你们来之前他们刚走不久一共给了铜钱两斤” 县衙的胥吏一个县衙的胥吏有这么大的胆子只怕此人背后还有人薛绍心里这么思考着,他脸上冷哼一声“给了铜钱两斤此人还真是阔绰啊某给你算算,十文钱一两,十六两一斤,一斤就是一百六十文,两斤铜钱是三百二十文钱吧还不到半吊钱,你就对一个侯爷下如此狠手,你还真是要钱不要命” 成三郎胆怯了,他哆哆嗦嗦“他、他也没带身份凭证啊,某怎知他真是皇亲国戚某、某把那钱还给你,某不要了还不行吗” “某打你一顿,再给你半吊钱,行吗哼”薛绍愤而起身,甩袖而去。 成三郎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又听见外面传过来一句“此事烂在肚子里,否则你就用那些钱买口棺材吧” 薛绍从武侯铺出来之后骑上马带着两个随从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成三郎所说的县衙胥吏,他只好先骑马返回家中。 二兄薛绪已经派人请来了医师给薛顗治伤,薛绍走到床边询问“医师,我阿兄情形如何” 医师经过检查之后皱眉说“伤势比较严重,只怕一个月之内不能下地,只能趴着,老夫先处理伤势,再开几副活血化瘀、生肌壮骨的药吃几天看看效果” 薛绪急忙说“那就有劳医师了” 老医师很快处理完薛顗腰背处的伤势,开了药方,薛绪派人去抓药并送走了医师。 薛绍对王续拱手“王县令,刚才那成三郎说指使他对我大兄行刑的是你们县衙一个叫苏二郎的胥吏,县尊可知此人” “叫苏二郎的胥吏”王续皱起了眉头,他问“三郎可知此人具体的职司” “不知”薛绍摇了摇头,“成三郎没说,估计他也不知道,此人贪婪,那苏二郎只用铜钱两斤就让收买了他,真是可恶” 他又看向趴在床上的大兄,不由询问“大兄,这段时日你可得罪过何人” 第107章 医生的医术最差 “嗨,你大兄我得罪的人还少么哪能记得清楚”薛顗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他听了苏二郎这个名字心中一动,苏二郎显然不是真名,肯定是叫的排行,在大唐这样的称呼太普遍了。 “我还真没有得罪过一个叫苏二郎的人,不过我得罪过的姓苏的倒是有一个” “谁”王续和薛绍同时问。 薛顗道“苏扬” “就是那个把吐蕃大论钦陵射成重伤致其死去、苏庆杰将军的侄儿”薛绍皱眉询问。 “对,就是他” 王续忍不住问“侯爷是怎么与他有过节的你比他大十几岁,按理说你们不是一辈人,玩不到一块啊,怎么会有过节的” 薛顗脸色有些不正常,眼神躲躲闪闪。 薛绍冷着脸生气道“大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遮遮掩掩” 薛顗无奈,他还真有些服这个老三,“好吧,我说就是在征西之战中,我军被吐蕃大军追到了承风戌,当时缺水断粮了,韦代价将军请命率军攻打野狼岗,试图打通这条撤往鄯州的通道,但吐蕃军很顽强,我军连续几天都没有攻下来苏扬那小子就请命从全军中挑选敢死之士进行夜袭,李相公答应了,但让黑齿常之作主将,让他做副将” “选人之时,我只是说他年纪太小不足以服众,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二话不说就下令把我杖打二十军棍,还把我吊起来暴晒一日,这梁子就结下了” 薛绍听完觉得这个兄长没有说实话,说着话没有全,“就这为这个他不至于在背后阴你吧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也成功攻下了野狼岗,没道理还要整死你啊,你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 薛顗知道自己的这个三弟脑子灵光,就知道瞒不住,只好说“后来在撤回鄯州的途中,我越想越气愤,就找了几个人暗中去弄他,没想到被他察觉了,不但没弄成,反而被他射杀了我带去的所有人,我也是侥幸才逃脱,如果被他抓了现行,只怕命都没了” 薛绍沉默了半响,他没有责怪自己的兄长,这个时候再说这些话已经没有意义,他问王续“县尊,还请你派人在县衙中查查是否有苏二郎这个人,另外帮我打听一下现在这个苏二郎在何处,担任何职务” “此事易尔”王续说了一句,招来随行的师爷吩咐一声,师爷转身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师爷去而复返,回禀“禀县尊,苏扬在家中排行的确是第二,目前担任右金吾卫左街使,我县衙之内有两个姓苏的,但在家中的排行都不是第二,而且也与指使成三郎之人的年龄不符” 薛顗叫道“我就知道是他,一定是他” 薛绍、薛绪和王续三人半响没有出声。 思索了许久,薛绍对薛顗说“大兄,等你伤养好了,弟就去求陛下,请他让你外放治理一方” 薛顗不满“作甚我还怕苏扬这个毛头小子” 薛绍道“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弟也知道他不敢真把你怎样,但你今年已经是二十六七的人了,儿子都有好几个,妻妾成群了,但你还是整天不干正事,成天惹事生非,我是你弟啊,不是阿耶,我自己都还没成亲呢,却还要整天管着你,经常要去衙门里把你捞回来,你这样下去怎么对得起双亲对你的期望你还有妻儿,他们全指着你,你能不能干点正事,何时能当家做主” 被鄙视了,薛顗半响没出声,他虽然混账,却也是有自尊心的人,更何况对方还是比他小岁的亲弟弟。 “呼好,为兄再也不给你们添麻烦了,等伤好之后我就离开长安,我自己去求舅舅,让他把我外放,我薛顗若不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绝不回长安” 景耀门大街,延寿坊。 苏扬与霍撼山、白剽、姬平、蔡鹤等人在街边一边走一边查看,此时已经临近正午时分,街面上人来人往,人山人海,街对面就是西市,一辆辆驴车、骡车、牛车和一匹匹骆驼满载货物从西市东一门出来,也有达官贵人乘坐的马车来来往往。 从周边各国而来的商人大多在西市做生意,一眼看去,大街上十个人当中就有三四个是胡人,因此西市是一个国际化市场,而位于万年县的东市是奢侈品市场,达官贵人们大多住在万年县,在东市逛街的大多是这些达官贵人们的家眷们,实际上东市要比西市繁华热闹得多。 朝廷对交通工具的使用是有严格规定的,皇室成员们可以乘坐马车,官吏们只能乘坐牛车,后来大臣官员们图省事儿索性都骑马了。 普通老百姓们一般都以驴子作为交通工具,骡子、牛、骆驼也是平民们可选的交通工具,骡车、驴车、牛既可以载人,也可以载货,而且没有身份上的限制,不适合骑马的富商们一般以这些车辆为出行工具。 苏扬扭头看着西市东门一门内一辆辆进出的牛车、驴车、骡车和一匹匹满载货物的骆驼,不由说“西市的生意不错啊” 果毅白剽忍不住说“谁说不是呢,这西市养活了许多人,这里面任何一个小吏都比咱这个果毅有钱的多” 看来白剽对西市内的那些官员们眼红得很呐 走走停停一个上午,校尉姬平感觉走得脚有些麻了,忍不住说“使君,这白天巡街是中郎将的事儿,您干吗这么热心呢又没啥好处,咱们街使府的任务是在夜里维持街道和里坊的安全啊” 不错,街使是翊府中郎将的副手,但分开办公,而且分工非常明确,中郎将负责辖区内白天的治安,到了夜里,辖区内的治安就由街使负责了。 苏扬说“诸位,或许你们觉得某白天带你们来走街串巷是自讨苦吃,多此一举,但这有助于我等了解辖区内街道上各个地段的治安情况,人员越是密集之处,治安越是容易出问题有人可能会说了,这种说法不准确吧那些杀人放火的肯定不会选择在人员密集和流动频繁之处,而会选择在人烟稀少之处” “这么说也没错,但这是属于刑事案件,谁也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发生这种事情,而且我们街使署只负责治安,不管刑事,那是县衙、州署和大理寺的事情” 几人正一边走一边说着话,恰好经过州署大门口。 没错,此时朝廷还没有设置京兆府,长安县、万年县的上一级行政单位就是雍州署,署衙就设在延寿坊,雍州的最高长官是雍州牧,这个官职一般由亲王担任,不管具体事务,在雍州署负责具体行政事务的是雍州长史,而此时的雍州牧是英王李显,而雍州长史是宗室大臣李晦,此人是开国功臣李孝恭次子,也是当今皇帝李治的堂弟。 过了雍州署衙不远,苏扬看见有一家医馆门前竟然有不少百姓排着队,他不由问道“这些人都是来看病的” “那是自然,来医馆不是看病就是抓药的”判官蔡鹤回答。 “在这家医馆坐诊的医者医术很高明” 蔡鹤道“听说是药王孙思邈的徒子徒孙使君您想,药王孙思邈被公认为我大唐医术最为高超之人,他的徒子徒孙的医术自然不会太差,以卑职之见,这家医馆的首席坐诊应该是医师水平” 苏扬听得一愣,“这医者难道还分三六九等” 白剽插话进来“当然,医者的医术也是有高低之分的嘛,我大唐太常寺就把医者分为两类六等,两类分别是坐诊医和行针医,坐诊医又按照医术高低分为医师、医工、医生,行针医按照医术高低分为针师、针工、针生,另外还有一种医者行走于乡间和走街串巷,被称为走方医或铃医,这种医者没有在太常寺备案的,没有划分医术高低” 苏扬听得一愣一愣的,“敢情医生的医术是最低的” “是啊,难不成医师的医术最低人家毕竟称师了” 第108章 白的黑的都要钱 苏扬几人正说着话,身后传过来一阵喧闹声,他们都扭头向身后看去,只见一些兵丁押送着三辆囚车从雍州州署出来,两个佩刀禁兵在前面开路,一个胥吏左手提铜锣,右手拿木槌,走几步便敲一下铜锣,身后一个官员骑着高头大马,其后左右两排兵士手持长枪把囚车夹在中间,分开了两侧行人和车马。 街道上听到铜锣声的行人和车马都纷纷走到街道两侧给这些兵士们让出道路。 校尉姬平说“这是去处决死囚的,骑马的好像就是雍州长史李晦一次性处决三名囚犯,在这些年可不常见” 这话说得苏扬很是诧异,在古代处死死囚不跟杀鸡一样么听姬平这家伙说的好像古代死囚想死很难似的。 苏扬对这些事情不太了解,忍不住“这话怎么说你的意思是这几年长安城的治安状况在变差” 姬平见苏扬不清楚,就说“有治安状况变差这方面的原因,但主要是因为我大唐律法制定得比历朝历代都要严谨,而且要宽仁得多,在前朝历代,死刑多种多样,什么车裂、凌迟、下油锅等等吓人的很,而我大唐的死刑就绞和斩两种而且我大唐对囚犯判刑有一整套复杂的流程,对死刑的判决和执行更是慎之又慎,不但在审案、判决和执行上有时间上的规定,而且要交由皇帝批准,除了一些不在赦免和降罪范围的死刑犯,其他死囚有很大机率活命的” 判官蔡鹤说“姬校尉说得没错,举个例子,一个犯人在夔州被判了死刑,夔州距离长安两千四百四十里,按公传送的相关规定,驿卒骑马每天行七十里,就算只走陆路,公从夔州送到长安也要三十五天,一个来回要七十天,就算这案子是只有罪十件以下,属于小案,大理寺也要经过二十五天才能给出审核结果,刑部复核需要二十天,加起来就是一百一十五天,皇帝是否批准执行死刑还需要三复奏,这个时间还不确定,所以一件判死刑的案子从判决到审核、复核、批准、执行最少也要四个多月的时间” “然而,全年之中可以执行死刑的时间却不多,大唐律规定从立春到秋分这段时间不能执行死刑,还要除去不能执行死刑的一系列节假日,全年执行死刑的时间只有四十多天,如果遇上朝廷大赦、降罪减刑,死刑犯活命的机会是很大的,就比如当朝皇帝在位期间,平均每隔十三个月就有一次大赦和降罪,很多死囚想死都难” “这还不算,按大唐律规定,被判了死刑的人还可以上诉,如果算上诉讼的时间,死囚被执行会更加困难,活命的机会更大当然了,一般判了死刑的人要上诉是比较困难的,虽然皇帝比较喜欢鼓励死刑犯们进行诉讼,但皇帝毕竟批准了执行死刑,如果犯人上诉就相当于打皇帝的脸,下面的官员肯定不能让犯人们这么干” 听姬平和蔡鹤这么以说,苏扬感觉唐朝的法律相当完善,明程度已经相当之高了。 苏扬看见兵丁们押着囚车远去,街面上又恢复了热闹,他忍不住问“这几个死囚会被拉去何处执行” 姬平说“押到金光门外执行啊,大唐自开国以来,长安城的死刑都在金光门外执行延平门外是墓葬区,如果死囚是长安人,一般都会被家属收敛了尸身之后用牛车拉到延平门外安葬;是外乡人的话,尸体就先放在义庄,择日再运返乡里” 走着走着,苏扬众人就来到了光德坊,长安县衙就在光德坊,苏扬口干舌燥,就说“口渴了,哪个地方有茶水喝” 果毅白剽说“某也有些口渴,光德坊内就有一间茗铺,还有糕点小吃使君,不如去那儿歇歇脚” “茗铺是茶馆吧善”苏扬欣然答应,反正距离也不远,前面不远处就是光德坊的西坊门。 几人很快就走到了地头,光德坊的十字街西边朝南有一间铺子,门楣上挂着“周记茗铺”的招牌。 你别说,这茗铺搞得像模像样的,档次不低,进门之前要脱鞋、洗手、净面,店铺门口有博士专门提供这些服务。 做完这些,苏扬等人被一个茶博士引进铺内在一张长几边跪坐,周边有软垫,跪坐倒也没有不适。 茶博士把长几擦拭干净,端来探炉烧开水,待水开放入茶叶,很快传出茶香,判官蔡鹤说“博士,送几样糕点小吃过来” “客人稍等” 苏扬指了指远去茶博士的背影看着蔡鹤“博士” 蔡鹤愣住了,点头“是博士啊,在商铺干杂活的不都是叫博士么” 唐朝店小二竟然被称为博士,苏扬还真有些不习惯,就好比夫妻之间称呼老公老婆一样,这时期老公老婆的称呼已经开始有了,不过并不普遍,苏扬刚开始也是惊讶得很。 糕点小吃很快送来了,苏扬看见这些糕点的手艺和美观上都很一般,与后世的糕点小吃比起来相差太远,他用竹筷夹起一块尝了尝,味道很一般,只有很少的一点甜味,看来这个时期的制糖工艺应该很粗糙。 这时门外传来粗声粗气的声音“正好口渴了,给老子来一壶茶和一些糕点” 苏扬不由扭头看过去,只见武侯铺的三个全副武装的武侯依次走了进来,门口的博士连忙小心翼翼走进来把他们引到一张长几边,这三人身披甲胄,跪坐不便,索性就一屁股坐在软垫上。 茶博士煮茶的时候,掌柜陪着笑脸走过来跪坐在一个领头的武侯对面,把一个小钱袋放在桌子上推到了那武侯面前,低声说了几句。 那武侯竟然毫不避讳的把钱袋拿在手里掂了掂,感觉重量差不多就随手挂在了腰间。 苏扬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表情,这种事情不论在何时何地都有,这些武侯都是从各地折冲府派来上番的,平时并没有军饷,就只能在当值的时候用这种手段捞一些油水。 “蔡判官,记下来” 蔡鹤一听,愣了一下,连忙答应。 众人就着糕点小吃一边吃一边闲聊,苏扬也没有摆上司的架子,有什么说什么,不懂就问,这几个下属渐渐也就放开了,有问必答,甚至还不时发表自己的想法和意见。 没过一会儿,当茶水喝得差不多的时候,一伙青皮混子走了进来,为首一人一脸的凶恶,额头上有好几条伤疤,如同蜈蚣一般,看上去十分吓人。 这伙人刚走进来,掌柜就提着一个钱袋子堆起笑脸迎了上去,“疤兄,这是今天的例钱” 第109章 第一次巡夜 额头上满是刀疤的混子接过钱袋掂了掂,感觉很满意,可一看掌柜的脸色,他就不高兴了“周掌柜,怎么着,你就这么嫌弃某不请某和众弟兄喝点茶水,吃一些点心” 这周掌柜扭头一看,满堂都是人,哪还有空座他一脸为难“疤兄你看,客满了,你和众兄弟若不嫌弃,小老儿在后院单独给众位摆一张长几,如何” 这刀疤脸一听怒气冲冲“怎么着,看不起某去随便打发走一桌人给某疼出一个位置来” 周掌柜苦口婆心“疤兄,您这么做不是要我砸自己招牌吗小老儿这生意若是不好,哪有盈余给您交例钱,这个道理您应该懂得呀” 疤脸正待发怒,旁边一个随行的混子在他耳边低声说“大兄交代了,拿了例钱就走,别惹事” 疤脸听了这话发作不得,挥手“走” 苏扬看着这几人出去,问蔡鹤等人“这几个又是何人” 白剽皱眉道“看样子应该是几个无业的市井混子,这些人平时不事生产,游手好闲,在食铺吃饭不给钱,在酒肆吃酒不给钱,甚至去勾栏也不给钱” 苏扬开玩笑道“跟你一样么” “某怎么了”白剽一脸的糊涂。 姬平、蔡鹤笑了起来,一直板着脸的霍撼山的脸上也是直抽搐。 “你不是白剽么” “某是白剽,呃”白剽终于反应过来,他涨红了脸等着苏扬怒道“使君怎的如此取笑于我名字是长辈所赐,某能有何法子” 苏扬连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某习惯偶尔开个玩笑,不想你反应这么大,不过某建议你改个名这改名也不奇怪,官府也没有规定不能改名,有些人改名立志,有些人改名是为了避某个大人物的讳” 白剽若有所思,他想了一下,点头“使君所言甚是,其实这名困扰了某许久,看来真得改一改了” “说正事吧,这些市井混子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向商户勒索钱财” 蔡鹤说“此事卑职听到了市井之间流传的一个说法,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说这附近有一个铁手会,这一带的市井混混们都加入了这个铁手会,其首领称会主,没有人知道他是谁,这帮人平时以收取沿街商户为业,偶尔还给某些人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要对方出得起价钱,这一带的人对这个铁手会都是闻之色变” 苏扬皱眉道“难道就没人向官府告发他们官府就没人管” “怎么就没人向官府告状但铁手会的报复来得很快,好几个向官府告状的人都被人杀死了,官府派人查也没有查出什么” 苏扬喝了一口茶说“据某所知,这长安城里的商铺的东家有不少都是勋贵官员的亲属,甚至有皇亲国戚,这铁手会难道就不怕惹怒这些人招来杀身之祸” “说起来这铁手会也是欺软怕硬的,专门挑那些没有靠山的商户勒索,方才您也看见了,每天都派人来收钱,若是不给,嘿嘿,只怕顷刻之间就会另外有人来打砸闹事吓跑客人但掌柜一报官,这些人早就跑了” 苏扬没想到这个时候就有人开始玩起了地下世界这一套,“长安城里除这个铁手会,是否还有其他的类似组织” “有啊,仅这长安县就有好几个” 用了一整天的时间,苏扬等人把辖区内的大街和里坊曲巷走了一个遍,对辖区内的情况大致有了一个了解。 下午申时过后,苏扬带着众人回到街使署对众人下达通知“今夜某准备带队巡街,诸位也要参加,不可缺席,暂时不要向其他人透漏风声果毅白剽、校尉姬平何在” 白剽、姬平站出来抱拳答应“卑职在” “令暗探、步骑三旅待命,谁也不许告假,已有告假之人,速速派人通知其返回营中报道,酉时四刻准时点卯,不得延误,有点卯未到者,军杖二十” 二人心中一紧,当即抱拳“遵命” 苏扬和霍撼山来街使署上任已经五天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要亲自带队巡夜。 白剽是果毅,主要管理街使署下辖的暗探武官,夜间宵禁之后,金吾卫除了明面上的巡街步骑兵之外,还有武官进行暗探,这些武官暗探并不负责维持治安,他们的职责就是纠察巡街金吾卫甲士们的不法之事,倘若街使有事不在,可以令果毅带队巡街。 街使亲自带队巡街的事情并不是天天都有,巡街之事自有武侯铺的武侯们去做,街使亲自带队巡街的主要作用是震慑屑小之辈,也是吓唬那些达官贵人们,不要犯夜,否则一旦抓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街使带队巡街的另外一个作用就是督查各武侯铺的武侯们,经常进行突击性检查。 官吏武官们散去之后,小吏很快送来了饭食和酒水,但苏扬只吃了饭食,没有喝酒。 刚吃完晚饭,昼漏尽,外面传来鼓声,这是从顺天门传来的报昏鼓声,说明已到日暮时分,击鼓四百槌之后,无论是外城门还是皇城门、宫城门都要关闭,因此在这四百槌的时间之内,要出城的人就要赶紧,待城门关闭就出不了城了。 各城门郎在鼓声响过,要检查城门关闭情况并上锁保管好钥匙。 城内各望楼的当值武侯听到顺天门传来的鼓声,也立即开始槌鼓,鼓声很快传遍全城。 各大城门关闭之后,顺天门很快又传来鼓声,这一次要槌六百次,各街鼓依次传递鼓声,这期间大街上的行人和车马要迅速离开,不准再在大街上逗留,两市的商旅摊贩也要尽快离开。 待六百次鼓声响过,各坊门、东西两市的大门都要关闭,坊正要把墉门上锁并保管好钥匙,东西两市的市署官吏也要关闭大门。 当鼓声快要停歇,城内各武侯铺的武侯们开始做夜巡准备了,他们排着队在铺长和小队长们的带领下来到各十字街路口布控设卡。 只待鼓声停止,他们立刻开始行动,抓捕那些还在大街上行走并逗留的人。 宵禁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人们早就习惯了,此时此刻还逗留在大街上的人都是因事耽搁了,有些却是因为身份特殊,仗着自己家权势不把宵禁放在眼里,断定金吾甲士们不敢把他们怎样。 右金吾卫校场上,三个旅的甲士和骑兵整装待命,点卯已毕,旁边有几个迟到的兵士正在被按在地上打军棍。 霍撼山策马走到姬平面前禀报“禀校尉,三旅将士集结完毕,其中四人延误,已各行刑二十军杖” 姬平摆了摆手,四个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军士被拖了下去。 “天下承平日久,但我辈军人却不可懈怠,他们几个就是下场尔等都是来自各折冲府,每年也就几个月的上番时间,不到休沐日,最好不要出军营,新任街使已上任了,随时都可能会紧急集合执行任务,下次再有延误点卯、在规定时间之内不回营报道,一律严惩不贷,听明白否” 数百甲士齐声大吼“诺” “好,出发”姬平大吼一声,挥手之后自己骑马走到前头,霍撼山紧随其后,骑兵在前,步兵在后。 第110章 隐秘之事 喝完小吏送来的茶水,苏扬在两个小吏的协助下披甲戴盔。 大量马蹄声和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不久就在街使署外消失。 “使君,骑兵和步兵甲士们都已经在署外集结,白果毅、蔡判官、姬校尉和霍旅率都已经到了”一个小吏走进来报告。 苏扬穿戴好盔甲,抓起长槊转身就走,几个专门为他效劳的小吏紧跟在他的身后,刚走出大堂,街典魏庸快步走过来行礼“见过使君” 苏扬停下来问“你有何事” 魏庸拿出一卷册子双手呈上“属下按照使君的吩咐,已把本署辖区内地各坊人数,家庭情况、各官吏商贾富户、各赌坊、青楼数量及从业人员、他们背后的东家靠山都查清楚了并做了记录,请使君过目” “哦”苏扬狐疑着接过厚厚的册子翻看起来。 苏扬越看越惊讶,这里面的内容越令他感兴趣,他不得不承认这魏庸还真是个人才,魏庸把册子上的内容分为几个部分,分别是勋贵录、官吏录、富户商贾录、文人墨客江湖客、各坊百姓名录、商户店铺青楼赌坊录、民间危害性会社、书画诗词社等等。 他限定魏庸三天之内查清楚并整理成册,本没指望这家伙能完成,没想到这魏庸还有些能耐,竟然真能完成了,而且还别出心裁的把他根本不太关注的东西都搞了出来。 苏扬的目光从册子上移动到魏庸的脸上,发现这家伙这两天憔悴的不少,都有很深的黑眼圈了,只怕没有怎么休息。 “这些赌坊、商户和青楼的背后靠山,你是怎么查到的”苏扬一边看一边问,要查清楚这些东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些隐藏在背后的大人物们一个个都藏得很深,别说普通人不知道,就算是官府也不敢随便查,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但一旦官府中有人要动这些赌坊、青楼和商铺,肯定会招来雷霆一击。 魏庸躬身回答“回使君,卑职与县衙、州署内的一些小吏有些交情,卑职请他们吃了两顿酒,从他们那儿借来了一些密封的卷宗,这册子上的记载大多是卑职抄来的,有些是卑职根据卷宗上的线索推断所得” 苏扬道“其他的,某相信你能做到,但是那些赌坊、青楼背后的靠山,还有例如铁手会、刀剑盟这些地下黑暗势力的情况你是怎么查得这么清楚的” 魏庸犹豫了一下,扭头看了看苏扬身边几个小吏想说不敢说。 苏扬顿时明白了,对身边几个小吏摆手“你们几个去署外等着” “诺” 魏庸见几个小吏走远了,当即对苏扬躬身道“使君,实不相瞒,卑职是不良人的暗桩” “哦”苏扬吃惊不小,他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情况,不过他心里马上又有了几个疑问。 “好,就算你是不良人的暗桩,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 魏庸回答“不良人为了寻找有用线索而达到快速破案的目的,从多年前开始就在各街各坊安插了许多暗桩,但这些暗桩几乎都在各里坊市井之间,卑职是第一批被安插进各衙门的其中之一,也是最后一批,我们这一批人撒出去之后,朝堂之上和官场中很多不可告人的消息就泄露出来了,这遭到朝廷大臣们的责难,不仅亲自主持这事的不良帅杜冲被发配边关,就连当时的县尉和县令也双双被革职查办,那些被安插进各衙门的暗桩也几乎在同时被找了出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而卑职是唯一一个隐藏至今并安然无恙的” “从卑职被安插进金吾卫已经二十余年,长安县令、县尉、甚至不良帅都换了好几拨,至今都没有人来找卑职,卑职似乎被遗忘了,但这些年来,卑职从未放弃过自己的任务和使命,收集一切危害长安城的消息” “直到前几天卑职找县衙的同僚借来密封卷宗才从一封密存的卷宗中找到了当年那一批暗桩的名单,而名单上属于我的名字被人刻意抠掉了,所以其他人被揪出来,而卑职却不仅没有暴露身份,还活了下来” 这还真是一桩隐秘,苏扬问“那么是谁有能力这么做谁会这么做呢” 魏庸道“只有一个人,他就是杜冲” “长安县的不良帅当年就是他把你安插进金吾卫的可他为何放弃了其他人而救你” 魏庸似乎想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对,就是他他是我的兄长,同父异母的兄长,那天夜里我看到那份快要腐烂的名单上的一个破洞,就知道是他抠掉了我的名字,因为这世上只有他才知道我的身份” 苏扬万万想不到他让魏庸做到的事情只是随口一说,目的就是要在街使署立威,没想到竟然牵扯出这么一桩隐秘之事。 苏扬沉思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魏庸脸上,“杜冲呢” “死在了被发配的途中” 苏扬另外一个疑惑涌上了心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魏庸自爆身份的目的是什么 “你为何要自己说出身份须知朝堂上不乏对你们恨之入骨的人,一旦消息被那些人知道,你肯定会很危险” 魏庸拱手作揖“那天使君拿卑职立威,卑职心里很清楚,但使君的那番话却是让卑职对您的看法发生了改变,您让我的做的事情若是传出去,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只怕官职都不保,可您似乎没在乎。这么多年来,您是卑职遇到的第一个把百姓们和长安城的安全放在心上的官员,而其他人都只在乎自己的官职和前途,只在乎自己是否有好处和油水可捞” “您需要消息,而卑职有消息,也能收集到消息,在您的面前,卑职感觉自己能发挥作用” 苏扬凝视魏庸许久,这才说“按规制,本官辖下应该有两个判官,现今还缺一个,从现在起,你就是判官了,蔡鹤负责外部事务,你负责街使署内部事务” 魏庸拱手“多谢使君提携” 他被留在了街使府值夜。 苏扬拿着兵器来到署衙外,甲士骑兵们都举着火把在等待,队伍站得还算整齐,将士们精气神也很饱满。 苏扬的坐骑黑子被一个小吏牵了过来,他的佩刀也挂在马腹上,他骑上马,举着长槊对众人说“据说以往历任街使的巡街路线是先向北去北城墙转过景耀门再往南,这次某要改变一下,先去朱雀大街,出发” 队伍跟着苏扬转向朝右走去,拐过街角向南,清脆的马蹄声、沉重的脚步声和大量兵器甲胄的撞击摩擦声向街道两边传扬开来。 布政坊内的居民们都听到了坊墙外传来的动静,心知这是街使巡城了 苏扬骑在马背上,走了一段后对白剽招了招手,等他策马上来吩咐“你带暗探武官在第二横街与大队分开,绕到景耀门大街去暗中监督武侯铺和巡逻的武侯们,一旦发生违例行为,立即逮捕” 第二个横街就是从金光门到春明门这条东西走向的大街,这条大街经过皇城门口,横穿朱雀大街的最顶端。 “诺” 第111章 冤家路窄 苏扬带队走到第二横街与芳林门大街的十字路口,还没有雨果毅白剽分开,这个路口就有几个骑马的人和一辆骡车被附近武侯铺的武侯们拦下。 别看只是一辆骡车,它只是用骡子拉车,车厢却做得很大气精致,把骡子换成马就是马车。 正在检查这些犯夜之人身份的武侯小队长看见左街使亲自带队巡夜,阵仗庞大,他不敢再迟疑,当即大声命马背上的人全部下马,又命骡车上的人下车,对旁边几个武侯挥手,准备施以笞刑。 苏扬勒马停下,对白剽点头“你去吧” 白剽答应,带着几个武官暗探骑马向西而去。 苏扬坐在马背上不动,既不往前走,也不过去,就看着路口的武侯们执法。 宵禁执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是普通百姓犯夜被抓,一般都是老老实实被执行笞刑,在这种情况下与武侯们对抗是极为愚蠢的行为,可若是达官贵人或他们的家眷,这些人可就不是那么老实了。 几个骑在马背上的护卫并没有听从武侯小队长的命令,他们一动也不动,骡车里的人出声了,似乎喝得醉醺醺的,“外头怎么回事啊” 一个小厮走到骡车旁边说“二郎,遇上巡夜的武侯了” “哦把某的腰牌拿去给他们看,让他们放行” 小厮从车厢窗户口接过腰牌走到武侯小队长面前“这是我家主人的腰牌,还请这位将军行个方便” 武侯小队长只是瞟了一眼腰牌,没有接到手里观看,面无表情的询问“去哪儿” “回府” “从哪儿来” “宣阳坊” “所为何事” “我家主人去万年县衙公干” “可有公文” “这谁会没事把公文带着将军,我家主人是右卫郎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行个方便如何” 武侯小队长偷偷看了街道对面的苏扬一眼,他虽然不认识新任街使,却也知道这必定是街使亲自带队,其他人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阵仗。 武侯小队长收回目光对小厮道“是公干却拿不出公文,尔等犯夜了,又不是婚丧吉凶等事情,不能豁免来人,把此人先拉过去行刑” 两个全副武装的武侯立即上前把小厮拖走,其中一个护卫大喝“住手”说着就要拔剑,其他几个护卫也纷纷动手。 武侯小队长见状大怒,心说旁边就有街使在盯着,你们这些东西竟然还敢如此嚣张,真当老子不敢把你们怎么样老子若是胆怯示弱,只怕当场就会被街使拿下治罪,他当即大吼“众兄弟听令,把他们围起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其他武侯纷纷亮出兵器,更有几个用弓弩对准了护卫们。 小厮已经被按在地上,荆棘条抽在其背上,直打得他惨叫连连。 武侯小队长指着几个拿着兵器的护卫大喝“某数三声,尔等若不放下兵器并下马受刑,后果自负一、二” “等等”骡车内的人终于出声并聊起车帘子走了下来。 对面苏扬一看,尽管光线不太好,但他的视力和感知能力非比常人,看得清清楚楚,这不是武三思那混蛋吗又被抓了 只见武三思走到武侯小队长面前说“本将乃是右卫郎将,是” 武侯小队长是老手了,他当即打断武三思的话,对左右挥手“拿下,行刑” 两个武侯扑上来按到了武三思,在武三思大吼大叫挣扎中,一个武侯手持荆棘条走过来一鞭一鞭抽下去,武三思被抽得惨叫“啊啊” 二十鞭子打完,武三思背后已经被得血肉模糊,荆棘条这东西打不死人,但打在身上却是疼痛无比,能让人终身难忘。 武三思都被打了,另外几个护卫也没胆子再敢与武侯们作对,他们乖乖丢下兵器下了马,被武侯们按在地上一个个行刑,其实这些护卫并非是武三思的,他刚从岭南调回长安不久,哪里有钱请护卫这几个护卫还是找人借来充门面的,护卫们当然也不会为了武三思跟武侯们拼命。 在护卫们被行刑的过程中,武三思看见了街对面的金吾卫队伍,领头的苏扬坐在马背上格外显眼,视线虽然不是很好,但武三思还是从身形中认出了他,他当即冲苏扬大叫“姓苏的小儿,你好生威风,你是存心在这里堵某的吧我武三思与你并未有仇,你何故如此针对某” 苏扬淡然一笑“原来是武将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在这里碰上你实在是太巧了,某就闹不明白了,你为何三番两次的犯夜,难道我大唐律法对你就真的不起作用你就全然不把唐律放在眼里上次你在坊内醉酒闹事,本官给了你以钱赎罪的机会,可这一次你是在大街上被抓,是实打实的犯夜了,本官也没有理由再让你以钱赎罪,今你受笞刑二十,希望你能引以为戒,不要再犯,若是再犯,那就不是笞刑二十了” 说完,苏扬策马向前走去,官员将士们跟随而去。 武三思要冲过去,却被武侯们拦住,他在原地跳脚大叫“苏扬,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你给某等着” 苏扬皱眉勒马停下,指着武三思大怒“犯夜被抓还敢如此嚣张给某再打二十,丢进金吾狱中,天明之后派人调查他们在被询问过程中交代的是否属实” 武侯小队长哪敢迟疑,当即又命武侯们把武三思按在地上痛打二十鞭子,打完之后,武三思已经疼得昏死过去。 队伍继续前进,姬平忍不住说“这人怎么会这么傻,都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武三思竟然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苏扬摇头道“他哪里是不懂他是仗着他有皇后这个靠山,明知道自己会吃亏也不愿意低头示弱,放不下身份而已看着吧,他还有得苦头吃的,等他在长安城里碰得头破血流之后他就知道什么叫低调了” 正说着话,苏扬突然安静下来,他看着对面街边屋檐下的黑暗处似乎有一人,当即大喝“谁在那儿” 这条横街至少有一百米宽,是整个长安城内仅次于朱雀大街和第一横街宽度的街道,如此远的距离,也难怪身后的将士们没有一个人发现躲在屋檐下黑暗处的人。 听到苏扬的大喝声,校尉姬平当即下令“第一旅围上去” 第一旅两个队,在队正的带领下迅速从左右两侧向对面包抄过去。 躲在黑暗处的人显然也没有料到苏扬隔着如此远的距离能够发现他,他吃惊不小,看着大量金吾兵士包抄过来,他不退反进,快速跑了几步之后突然转身,脚底猛然发力,身体“嗖”的一下蹿上了屋顶。 第112章 飞天燕子 正包抄过去的金吾甲士们见状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这屋檐的高度可不低啊,此人竟然轻松就蹿了上去,这身手可是非同一般。 “好大的胆子”苏扬大怒,他当即取出弓箭,张弓搭箭,“嗖”的一声,已经蹿上屋顶的黑衣人大叫一声“啊” 惨叫声过后,整个人从屋顶滚落下来,被刚好赶到的金吾甲士们控制并捆了起来。 苏扬带着剩下的骑兵和甲士们骑马走了过来,黑衣人被甲士们拖到了他面前,他用长槊挑开黑衣人的面巾,在火把的照耀下,发现此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咦”判官蔡鹤看见这年轻人的相貌之后面露惊讶。 苏扬扭头看了看他,“你认识此人” “使君,前几年长安城内出现了一个极为厉害的盗贼,就连刘相公的家里都被其光顾过,据说被偷走了几件玉器,长安富商邹凤炽的家里被偷走了铜钱十几斤、珠宝玉器三十多件,其他被盗的人家也不知道有多少,因为很多官员和富商家中被盗之后都没有报官” “后来雍州署和长安、万年两县官府设下陷阱进行围捕,出动了衙役、白役、兵丁上千人,就连不良人也出动了,这家伙不但进了陷阱,还拿走了诱饵,埋伏人的依然没能拿住他,盖因此人身手极为灵活,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且此人使得一手好飞针技巧,埋伏在屋顶的弓箭手尽数被其用飞刀射杀,最后被他从屋顶逃之夭夭这几年,他一直被通缉,但一直没有被抓住过” 姬平点头“某也听说过此事” “哦此人还有做下过这等大事”苏扬颇感意外,“搜一下他的身” 甲士们果然在此人的身上搜出了两排飞针,这针可不是绣花针和缝衣针,它比缝衣针要粗一倍,长两倍,拿在手上颇有份量。 “此人姓甚名谁” “使君,此人外号飞天燕子,姓严名冬” 苏扬思考了一下,下令道“姬平,派几个人把此人送去金吾狱单独关押起来,找医师给他治伤,飞天燕子被抓的消息要暂时封锁,本使自有安排” “诺” 苏扬带着巡夜的队伍很快就到了朱雀门外,向右转就是朱雀大街,这条大街的宽度只怕是迄今为止世上最宽的大街,宽约一百五十米,而长安城内的其他大街的宽度也在二十五米到一百五十米之间。 空荡荡的朱雀大街上黑漆漆的一片,街道两侧就是坊墙,长安城的格局看似大气、规整,实际上也很单调,地面是青石铺路,两侧坊墙是土黄色,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几个骑兵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开路,苏扬骑在马背上一边一边问“蔡判官,咱们金吾卫还有负责长安城内的植树、卫生清洁和消防职责吧” “是的,使君” 苏扬用马鞭指着朱雀大街两侧“这大街两边怎么一棵树都没有咱不是管植树绿化的吗” 蔡鹤道“回使君,在街边植树靠近坊墙,这很容易让不法之徒攀爬进坊内,又或是让坊内的人翻墙出来,也方便贼人躲藏,因此历任街使都没有下令在街边种树,这植树的职责就是一个名义,说说而已,没人当一回事儿” 苏扬摇头“这怎么行你不能害怕摔倒就不走路吧我看啊,这树还是得种,万年县那边种不种是他们的事儿,咱们的辖区还是要搞起来蔡判官,你写个章程出来,算算咱们辖区的街道有多长,隔多远种一棵树,大约需要多少棵树,选择什么树种,每棵需钱几文,日常如何维护,街面的清洁卫生怎么搞,都写清楚这些既然是咱们街使署的职责,咱们就要把它抓起来,要干好,要做得让百姓们和上头都满意” 上司既然要搞,蔡鹤当然不能反对,他立即答应“卑职回去就着手这事” 苏扬又说“你们看看,举世闻名的长安城到了夜晚,大街上竟然是漆黑一片,这不是天朝上国该有的气象” “那使君的意思是”校尉姬平问。 “某觉得可以每隔一段距离竖起一根长杆,长杆上固定一个灯座,要能防风防雨雪,每天日暮之后由巡逻的武侯挂上油灯,日出之前取下油灯” 蔡鹤小心问“使君,宵禁之后大街上除了武侯之外,已经没人了,点油灯是不是太浪费了” “浪费吗武侯们不是人吗他们巡逻时都举着火把或提着灯笼,这难道烧的不是油咱们在街边建好灯杆,挂上油灯,巡逻的武侯们就可以不用举火把或者少举火把” 蔡鹤想了想附和“这么说实际上也多烧不了一些灯油” 正说着话,苏扬看见前面通化坊的坊墙外街边有十几个百姓排成一排站在坊墙边,他们的身前放着装货的箩筐担子、还有驴车、骡车,都是板车,车上装着货物。 武侯们正在检查箩筐和板车上的货物,还有武侯在登记这些人的身份。 “过去看看”苏扬说了一句,带头策马走过去。 校尉姬平快马加鞭跑到前面,他跑到武侯们身前大声询问“苏街使巡夜,尔等谁是领头的还不上前拜见” 一个三十余岁的武侯连忙扒开身前两个手下,立即向苏扬小跑过去。 “通化坊武侯铺铺长袁勋拜见街使” 苏扬点点了头,他跳下马走到百姓们面前,目光在这些百姓们脸上一一扫过,又把他们身前箩筐和板车上的货物大致看了一遍,问道“这些人怎么回事” “回街使,这些人都是在宵禁开始之后还在大街上被卑职等拿获的” 苏扬道“都是哪里人问了么” “已经询问完毕,他们都是这附近坊内的,在街上摆摊做点小生意,因耽搁了时辰在坊门关闭前来不及进坊,因此被挡在了大街上” 苏扬吩咐道“先派人把他们带回武侯铺,再仔细询问是否有什么问题,若是没有作奸犯科的嫌疑,那就明早派人去通知他们的坊正带家属来领人,没有家属的,由坊正或里长做担保才能放人” 袁勋迟疑了一下问道“那是否还笞刑二十” 苏扬扭头看了袁勋一眼,这一眼看得袁勋心中一突。 第113章 监视者死了 苏扬又走到墙边站成一排的百姓们面前说“想必尔等在大街上摆摊做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宵禁不是说着玩的,犯夜是要笞刑二十的,以后一定要记住,报昏鼓一响,立马收摊走人回家,片刻也不能耽搁,不要抱有侥幸心理,一旦被抓受刑,打得你们皮开肉绽,你得修养多少天才能痊愈这些天又没法做生意,损失多少诸位算过这笔账吗” 百姓们中有一人连连拱手作揖“使君,我等错了,还请使君给我等一个改过的机会” 其他人也纷纷求饶,“使君,我等再也不敢了” “今本使第一次巡夜,给你们一个机会,就不对你们施刑了,你们得跟着武侯们去铺子里待上一夜,明早武侯铺会派人去你们各自所在的坊叫坊正和你们的家人前来领人,但是以后若是再犯,抓到了可不会有今天的运气” “是是是,多谢使君,使君大恩大德,草民等没齿难忘” 苏扬摆了摆手,转身上了马,带着队伍继续巡夜。 一连经过了五六个坊,每个坊坊墙外的大街上都有一些百姓犯夜被武侯们抓住,而且这些百姓大多都还是摆摊做生意的商贩,只有少数走亲访友耽搁了时间被滞留在街面上。 到了永达坊附近,苏扬问蔡鹤“最近都要这么多百姓犯夜被抓” 蔡鹤道“最近十年来几乎都是这样,商贩们也是存着侥幸心理,认为自己不会被抓住,有些商贩跟武侯们关系处好了,被抓之后就拿点儿钱,也不会被施刑。 姬平这时说“某也是闹不明白,他们既然要做生意,为何不去东市和西市,怎么就喜欢在这大街上摆摊呢被抓了之后若是允许以前赎罪,岂不是好些天都是白干了” 蔡鹤问“校尉知道东西市的铺面租金有多贵吗小本生意根本就租不起,赚的钱连租金都付不起,如何能去租再说了,东西两市已经是人满为患,根本就没位置” 今晚的所见所闻让苏扬意识到,长安城的经济发展已经受到了宵禁制度和市坊制度的严重阻碍,为了赚点钱,谢谢小商户们都不得不铤而走险在东西两市之外的地方开铺面、摆摊做生意 按照唐律的规定,商人们只准在东西两市进行贸易,其他地方一律不准,如果真要按照唐律严格执行,东西两市之外的铺面和地摊要全部取缔,这得打碎多少人的饭碗 宵禁制度和市坊制度已经执行了很多年,这两样制度的颁布是从政治和军事的角度去考虑的,是为了方便统治者对底层百姓们的统治,完全忽略了经济的发展。 但是一国的经济却又是重中之重,如果经济出现问题,这个王朝肯定也会出现问题。 “使君,前面是道德坊了,再往南走属于城内的郊外地区了” 苏扬道“无妨,只要有人居住,咱们就得过去看看” 长安城格局是东贵西富、南虚北实,在百姓们看来,越是靠近皇城,位置越是好,房价越高,所以长安城南部和四个角都属于城内的郊区,居民密集度要比中心城区小得多。 队伍一直走到明德门,再转向西走到安化门,再往北走。 走到兴化坊和丰乐坊附近时,苏扬想起元丰客栈内有两胡人监视苏家的事情,他招来霍撼山问“这几天元丰客栈的胡人是否外出与其他人见面接触” 霍撼山摇头“说来也是奇怪,这都好几天了,这两个胡人整天窝在房里也不出去,饭食都是叫客栈的博士送的” 的确很奇怪,苏扬心里琢磨着,难道对方就真的只有两个人,没有其他人了 “叫咱们的人继续盯着,这两个胡人一旦有动作,立即报告” “诺” 正说话间,苏扬带着队伍到了丰乐坊的西墉门口,这时只听坊内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声“杀人,杀人了” “怎么回事丰乐坊内出了命案吗”苏扬勒马停下,他脸色一变,当即下令“姬校尉、霍撼山,命步兵一旅和骑兵旅把丰乐坊围起来,除了官府和坊间官员、查案人员,任何人不得出入第二步兵旅跟某进坊封锁现场” “遵令” 随着命令下达,将士们迅速行动起来,每个路口布下几名兵住封锁路口,其他人每隔几米站岗,骑兵们作为机动巡逻人员,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在苏扬的命令下,一个兵士上前敲坊门,坊内守门的兵丁也是金吾卫兵士,见识街使到来,立即叫来坊正开门。 “卑职拜见街使”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打开墉门看见苏扬身披重甲,身后跟着威风凛凛的甲士们,立即上前拜见。 坊正并不是由朝廷和官府任命的官,而是由坊内居民推举的德高望重之人轮流担任,协助官府官府管理坊内治安,徭役赋税,但你别拿他不当官儿看待。 苏扬点了点头脸色严肃问“方才某听到了坊内传来尖叫声,好像是说杀人了,可有此事” 坊正擦了擦汗说“正是,某正要派人去县衙保官” “凶案发生在何处” “据下面的人报告说是元丰客栈,卑职还没有来得及去看” 元丰客栈苏扬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一挥手“立马派人去县衙报告,某带人去保护现场、维持秩序” “诺” 这边坊正招牌去县衙报案,另一边苏扬带人很快赶到了元丰客栈,等他带着人马抵达元丰客栈不远处就看见门外聚集着很多人,这些人一看就知道一部分是客栈的住客,另一部分是听到消息从附近赶来看热闹的居民,此时还有更多人正从附近赶过来。 苏扬大喝一声“附近的住户一律退开,客栈的住客在客栈门前集合姬校尉,命将士们拉起隔离线,布置岗哨,无关闲杂人等不许靠近和进入客栈” “遵令” “客栈掌柜何在” “掌柜、掌柜何在” 一个年近五旬不胖不瘦的中老年人带着一个博士从楼梯上快步走下来,并迅速迎上苏扬拱手作揖“小老儿陈继先恭迎将军” 苏扬板着脸“某是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方才在坊外街上巡夜听闻此间有人大叫杀人了,是你这里么” 这客栈掌柜陈继先连连鞠躬“是的是的,本店发生了命案,方才的叫声是博士康二发现了四楼一间客房内有人被杀,在惊恐害怕之情形下所喊” 苏扬询问“某听见喊声好一会儿工夫了,怎的你等还在楼上作甚” “回使君,小老儿听到喊声之后就丢下手头上的事情赶到四楼查看,这才得知真的发生了命案,小老儿因此立即把围观的住客一个个都劝走” 苏扬立即对陈继先说“你立马把所有博士和帮工、马夫及其他所有杂工全部集中起来,任何人不许离开康二,你带某上四楼去” “诺” 苏扬带了霍撼山及几个甲士跟着康二很快上了四楼来到了一间房门口,只见霍撼山对他点了点头,苏扬当即明白这间房就是那两个监视他家的胡人居住的甲辰号房间,这让他颇感意外,同时他心里也产生了疑问,究竟是谁杀了这两个胡人 第114章 疑惑重重 苏扬站在房门口一看,只见房内有两具尸体,身下淌着血,一具趴在房门口,头部距离房门槛只有一个拳头的宽度,背部有一道伤口;另外一具尸体靠近窗户仰面躺着,咽喉被利刃刺穿,尸体身下的血就是从那伤口流出。 他思索一下,扭头对霍撼山打了一个眼色,霍撼山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迅速转身离去。 几个甲士控制了过道,苏扬脱下靴子动作轻盈的走进房间,他蹲在第一具尸体边查看,发现死者背后的伤口是被剑之类的利刃所造成的,他把尸体稍稍抬起来查看胸前,发现死者胸前也有一道伤口,应该是与背后的伤口形成了贯穿伤,而且恰巧刺穿了心脏,造成一击毙命,死者都没有来得及挣扎和爬行就死了,地上大量的血迹也证明这一处贯穿心脏的伤是致命伤。 从死者的衣着服饰上看不出对方的身份,但死者的相貌面部特征证明其应该来自雪域高原。 苏扬又走到另一具尸体旁边勘察,这个死者的相貌特征同样说明此人是来自高原上,这两个死者脸上的高原红特征已经很淡薄,这说明他们来中原的时间不短了。 这一具尸体的致命伤在咽喉,凶手的剑法非常厉害,干净利落,死者甚至都来不及反抗就被刺杀了,从死者躺着的位置和姿势来观察和推断,死者当时应该是在观察苏家大宅,但凶手突然从背后出现,死者听到动静刚转过身来就被刺杀了,而房门口的死者是应该与凶手过了几招,在知道不敌的情况下向从房门逃走,但被凶手追上从背后刺死。 苏扬从两个死者身上各找到了一张“过所”,他依次翻开过所查看,这两张过所是刑部的司门颁发,司门是刑部所属四司之一,主官和副官分为司门郎中和员外郎。 据苏扬所知,外国使节与商人入境大唐的程序是不同的,事先朝廷会向西域诸国或周边小国颁发铜鱼符作为入境凭证,外国使节到达边境之后需要勘验铜鱼符,勘验无误才能通关,入关之后有专门的官方人员沿途随行,使节在途中不得与任何唐人交谈,沿途官方也不能让使节与其他人杂居在一起,官方的官吏非公务不得与外国使节见面和接触,如果外国人来大大唐为间谍,按唐律判处绞刑;或者外国人在唐朝境内给已经归化的胡人或留学生写书信,而这人却不报告,一经发现,两人要同时被判绞刑。 而针对外国商人来朝,大唐做出的规定又有所不同,外国商人没有唐朝朝廷颁发的铜鱼符,他们必须要在通商口岸或关隘处向官方申请过所,在边境、各地由都督府或州户曹参军颁发,在长安则由刑部司门的郎中或员外郎颁发。 而外国人所持过所也是有时效限制的,到了期限必须要到相关衙门续期,否则一经被治安管理部门的人查验过期,是要受到严厉惩罚的。 “吐谷浑人”苏扬皱着眉头看着两张过所上写着的两个死者的身份信息,这两个死者竟然是归化的吐谷浑人。 早年间薛仁贵败于大非川,吐谷浑随即被吐蕃吞并,但有不少吐谷浑人内迁归附大唐,这些吐谷浑人因此也成了归化的胡人,他们的待遇与大唐汉人差不多,可以穿汉服。 而按官方规定,外国人在唐朝是不能穿唐人服饰的,外国留学生也是如此,必须穿本国服饰,难怪这两个胡人穿着唐人的服饰 苏扬把过所放回尸体身上,他又发现窗沿上原本布满灰尘,但有一个脚印,他立即拔出刀丈量了脚印的宽度,然后与两个死者的脚进行对比,脚印的宽度明显要比两个死者的脚窄一些,凶手应该是跳窗离开。 这个时期的窗帘大多都是用草席或竹席悬挂而成,白天就把它卷起来让房内采光,到了夜晚就放下窗帘,关上窗棂,这种草席或竹席窗帘都可以进行固定,下雨时可以挡住雨水飘进房内,起风时可以挡风,有窗棂的支撑不会被吹飞。 而一些富户豪门、甚至是勋贵、皇族,窗帘是用白布或丝绸浸染桐油制作而成,造价比较昂贵,但它比用草席或竹席做窗帘要耐用,且防风防雨雪的效果好不少,即便放下窗帘,房内的采光效果肯定也要比草席和竹席好许多。 苏扬撩起草席窗帘向外看过去,窗外空无一物,没有树木、绳索可以借力,他心里产生了疑惑,凶手是如何下去的这四楼距离地面的高度可不低啊,凶手的轻身之术竟然如此厉害,要是这样的话,城墙和坊墙对于此人来说岂不形同虚设 苏扬自问,以他现在的功力也还做不到很轻松就能飞身下去而毫发无损。 他查看了一番,没有发现可疑之处,转身扭头扫视了一遍房内,没有放过任何角落和细节,再无新的发现之后走了出去。 刚走出房间不久,楼梯口就传来的密集的脚步声,两个三十余岁的官员带着一伙不良人、衙役依次从楼梯上快步走进了过道。 领头的官员看见苏扬身披重甲手抚刀柄站在房门口,刚从楼下就得知右金吾卫左街使带人正在维持秩序和保护现场,就知道他就是苏扬,立即上前拱手作揖“下官长安县尉韦正辉见过使君” 京县县尉是从八品下,在品级上比苏扬低了好几级,尽管苏扬年轻,可他的品级低,不得不对苏扬行礼。 苏扬抱拳回礼点了点头说“韦县尉客气了,某已询问过客栈掌柜和发现尸体的博士康二,据他们二人交代,此前房间内无人进去过,只有某刚才进去稍稍查看了一下,凶手应该杀人之后是跳窗离去,而且很从容,绝非一般人但某方才带兵正巧经过坊墙外,并未发现可疑人员翻墙而出,凶手要么还隐藏在坊内,要么早就离去” 韦正辉听完之后说“多谢使君,这省了下官等不少时间给使君介绍一下,此乃我县典史刘金和不良帅赵亮,此案就由他来负责调查” “卑职见过使君”刘金和赵亮上前一步抱拳见礼。 典史是掌管缉捕和监狱的官员,刘金是一个文官,身形瘦弱,而不良帅赵亮看上去身形也不是很高大,脸型消瘦,相貌带着凶戾之色,言行举止之间带有江湖气息,不似行伍出身。 苏扬打量刘金和赵亮一番,点头“调查凶案是你们县衙的职责,某这个街使只管夜巡和治安案件,此案就移交给诸位了,若案子有任何进展,还请韦县尉和刘典史派人知会某一声” 韦正辉连忙答应“应当的,若有进展,下官定会在第一时间告知使君” “那某就先告辞了,请” “使君慢走” 待苏扬下了楼梯,不良帅赵亮忍不住说“这街使怎么看上去还像个娃娃朝廷没人做官了就算某做街使也不一个娃娃强啊” 韦正辉急忙摆手“欸,这话可不要随便乱说,被人听了去总归不好,若是传到街使的耳朵里只怕有你好果子吃的你道他是何人苏家小郎在承风戍射杀了吐蕃大论钦陵之事你听说了吧就是他人家有在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本事,你呢” “嘶就这个娃娃干的额滴个亲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赵亮惊得张大了嘴。 韦正辉摆手“闲话少扯,叫刑房仵作来验尸,你我二人先进去勘察现场” “诺” 第115章 怀疑 苏扬带着几个甲士从楼梯上走下来,刚走到客栈大堂中间,霍撼山就迎面走来,苏扬挥手示意让甲士们先出去,大堂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霍撼山低声禀报“某刚才去问了,不是我们盯梢的人做的” 苏扬通过勘察凶案现场就知道了,绝不是苏家宅院的护院们所为,凶手的剑法十分高明,身手敏捷,轻易就能从四楼窗户跳窗离开,霍撼山招募的二十多个护院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这种本事。 通过对尸体的检查,苏扬确信凶手使用的兵器应该是剑,而且剑的厚度比一般的剑要薄得多,因为死者的伤口是两端细长,中间开阔,用刀捅不会是这种伤口,因为刀背厚,而刀刃薄且锋利。 苏扬走到客栈门口向在这儿做事的杂工和博士们看去,一个个都在低声议论着,脸上都是惊魂未定的样子,再向客栈的住客们那边看过去,这些住客们的脸上更多是担忧,他明白这些人为何担忧,这里发生了命案,官府肯定要对他们进行一一询问,短时间之内这些住客只怕不能离开。 他的目光又向外围围观的人群中扫了过去,很多百姓们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突然,苏扬心中一动,大喝“传令,所有人收队集合” 兵士们听到苏扬的命令后纷纷跑过来集合,这里的秩序和现场维护就移交给长安县衙派来的衙役、白役和不良人了。 围观的附近居民百姓们看见金吾卫兵士们列队离开后,议论声更大了。 等队伍走到坊门处,苏扬跳下马,他卸下盔甲交连同战马一同交给霍撼山,对校尉姬平下令“某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现在令你带队继续巡夜” “遵令” 等姬平带队离开后,卸掉了盔甲的苏扬一身轻松的钻进了黑暗之中,他又潜回了元丰客栈附近的一处角落并暗中观察周围围观的人群,方才他就发现围观的人群之中有几人神色异常。 没过多久,县衙几个衙役、佩刀不良人从大堂内走了出来,身后有几个白役用担架抬着两具盖着白布的尸首走了出来。 苏扬这时注意到围观人群中那几个令人可疑的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微微摇头,另外几人便没有其他动作。 “吐蕃人”尽管是夜里,客栈门前的灯笼光线并不是很好,但对于苏扬这种感知能力远超常人的人而言,他很轻易就看清楚了这几个可疑之人的相貌。 尽管唐蕃之间还在交战期,但此前滞留在大唐境内的吐蕃商旅并未受到什么影响,他们该做生意的还是一样做生意,官府也并未对他们采取什么特别的限制措施,这些在大唐的吐蕃人的生活照旧如常。 “难道他们是两个死者的同伴”苏扬心里有了怀疑,由不得他不怀疑,这几个身体强壮的吐蕃人出现在案发现场绝对不是巧合。 苏扬并未采取行动,现在这里人太多了,贸然动手可能会打草惊蛇如果这些吐蕃人是两个死者的同伙,让他感到疑惑的是都这么多天了,这些吐蕃人为何没有跟两个死者见面,而这两人刚死,他们就收到了消息 “等等,难道这些吐蕃人就住在这附近或者他们的藏身处就在这丰乐坊内” 正思索间,县尉韦正辉、不良帅赵亮、主记和几个仵作依次从大堂内走了出来,看样子他们应该是已经把现场勘查完毕。 接下来,不良帅赵亮和几个不良人分开对客栈掌柜、杂工、博士和各房住客们进行询问,旁边有典史管辖的书吏们进行记录。 县尉韦正辉和典史刘金带着几个衙役先行离开,两具死者的尸首也被白役们抬到一辆牛车上拖往县衙刑房的停尸间存放,以便进一步进行尸检。 这时,被苏扬盯上的几个吐蕃人开始悄悄离开,他悄悄跟上去,刚跟了一段距离,领头的吐蕃人似乎有所察觉,立即对其他几个吐蕃人打眼色,这几个吐蕃人迅速化整为零分散离开。 苏扬停了下来,他皱起了眉头,这帮吐蕃人的警觉性竟然如此之高让他颇感意外,他思索了片刻,毅然转身离去。 四更天,县衙刑房依旧是灯火通明。 县尉韦正辉坐在上首,典史刘金坐在左侧下首,二人正听取不良帅赵亮对元丰客栈发生的命案的看法。 “两个死者是归化的吐谷浑人,根据他们身上的过所所示,他们应该在长安待了最少有三年时间,弟兄们查阅了县衙的相关卷宗,查到这二人都在西市一家吐蕃人开的商铺做杂工,但现在是宵禁时间,无法前往商铺进行调查,只能等天亮之后再派人过去核实他们的身份” “根据对客栈掌柜、博士们以及住客们的询问,白天有三个住客是新住进去的,但属下询问和观察过,这三人都没有可疑之处,没有人发现白天和夜里有可疑人员进入过客栈” “两个死者死得很干脆,没有反抗的痕迹,或者说他们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杀了,而两个死者都是身强力壮之辈,他们的手掌虎口和手指上有很厚的老茧,这说明他们并非没有反抗之力,也更说明凶手的武艺很高。窗沿上有一个脚印,应该是凶手留下的,凶手应该是杀人之后跳窗离去,而凶案现场在四楼,凶手要跳窗离开,绝非一般武者可以做到,这种级别的高手,属下都未曾见过几个” 典史刘金说“杀人应该有动机,赵亮,你说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属下暂时还没有结论,这要看两个死者在元丰客栈干什么,他们本是西市一家店铺的杂工,但他们为何住在元丰客栈呢这是属下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刘金皱着眉头说“某怎么看都像是买凶杀人,这个凶手应该是个身手极为高明的刺客,也只有专门以杀人为业的刺客才能这么干净利落的杀掉那两个吐谷浑人” 县尉韦正业看着面前的询问笔录,这些都是衙役和不良人对客栈伙计、掌柜和住客们的询问结果。 长安县是京县,按照大唐对京县衙门官吏的配置,有六个县尉,每个县尉各管一曹,韦正辉就是分判法曹的县尉,正是典史刘金的上司,而刘金又是不良帅赵亮的顶头上司。 他详细看了一遍询问笔录,抬头对刘金和赵亮说“这显然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案,而且是精心策划的,凶手又是一个杀人老手,想要破案的难度很大,但这不是我们不用心办案的理由明早县尊肯定会过问此案,说不定还会引起州署和大理寺的关注,某的压力很大啊因此二位,某希望尔等发动一切力量,尽快找出凶手侦破此案” 二人起身向韦正辉行礼“诺” 韦正辉起身摆摆手离开了刑房,随后赵亮也离开,刘金叫来书吏把询问笔录整理一番存档。 在他们都离开之后,一个黑影跟着书吏来到了卷宗房,书吏放好卷宗很快离开,黑影掏出了火折子点燃了一支蜡烛,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赫然就是苏扬。 第116章 恭候多时 他拿着蜡烛和卷宗躲在了角落里翻阅起来。 “两个死者在西市的丙六号毛皮铺做杂工客栈里的人都说没有看见过可疑人员出没,那么凶手是如何抵达四楼杀人的” 看完卷宗之后,苏扬陷入了沉思,不久他把卷宗放回原位,吹灭蜡烛之后消失在门外。 刑房停尸间。 昏暗的停尸间里摆放着两具尸体,这就是刚刚从元丰客栈拉过来的两名死者的尸体。 “咯吱咯吱”几声响过,停尸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黑影闪身进来反手关上了房门,他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一支蜡烛,拿着蜡烛缓缓走到其中一具尸体旁边掀开了白布。 蜡烛的光亮照亮了停尸间,站在尸体边的是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他看着尸体咽喉处的伤口,眼神顿时一凝。 就在这时,黑衣蒙面人猛然抬头,浑身汗毛乍起,凶狠的目光看向黑暗的角落,手不由自主的放在了腰间刀把上。 苏扬从黑暗处走了出来,他缓缓拔出战刀,“某恭候阁下多时了” 黑衣蒙面人看见是苏扬,眼神中顿时凶光大盛,却不等他拔刀,苏扬率先出招杀了过来。黑衣蒙面人迅速拔刀迎击。 “当当当”激烈的兵器交鸣之声在停尸间响起,两人身影快速变幻,停尸间内只见刀光闪耀,阴气森森。 交手三十余回合,黑衣蒙面人踢中了苏扬侧身一脚,苏扬一拳打在了其胸膛,黑衣人蒙面人担心交手的时间过长而引来官兵,他借着被苏扬一拳打中的机会迅速转身撞破窗户蹿了出去。 苏扬见状哪里肯放走对方,当即拔腿就追,一个箭步紧跟着蹿出了破烂的窗户,一个在前狂奔,另一个在后拼命的追击,两人的奔逃和追赶很快引起了县衙内巡逻的白役的注意。 “尔等何人站住、站住”一队巡逻的领头白役大叫一声,拔出腰刀对身后之人大吼“有刺客,有刺客,给我追” 县衙内瞬间喧闹起来,许多当值的衙役和白役纷纷拿着兵器和棍棒从各处赶来。 黑衣蒙面人奔跑到围墙之下,脚尖连续在墙壁上快速点了两下,整个人就飞身上了坊墙,随后一个纵跃飞身而下。 苏扬一提气,双脚也在墙上连续点击两下,同样飞身上了坊墙,他看着黑衣蒙面人快速向街道对面飞奔而去,当下不敢迟疑,迅速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使劲飞奔,耳边只传来呼呼的风声,一会儿蹿进了小巷之中,一会儿又飞身进了百姓的宅院内,有时在坊墙上快速移动,有时又在房顶上追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衣蒙面人竟然一口气跑到了朱雀大街上,苏扬也毫不迟疑追上去,黑衣蒙面人很快就蹿进了开化坊,苏扬穷追不舍,他仗着年轻、身强力壮,气息绵长死咬着不放。 黑衣蒙面人先后穿过了崇义坊、宣阳坊,最后竟然蹿进了平康坊。 苏扬看见此人蹿进了一家青楼内,他心感不妙,脚下却不敢迟疑,也赶着追到了这间青楼之中。 青楼内实在太喧闹了,莺莺燕燕弹唱之声不绝于耳,喝醉了的客人们要么发着酒疯,要么借着酒劲吟诗作对。 “咦,小郎君你找谁啊”苏扬正找那黑衣蒙面人之时,一个歌女凑上来询问。 苏扬提着刀一脸凶相的转过身来,看得这歌女吓得尖声大叫,“啊” 苏扬眉头一皱,立即上前捂住她的嘴,冷声喝问“别出声,某在追击一名凶犯,方才你可见过也黑衣蒙面的男子” 被捂住嘴的歌姬连忙摇头,苏扬松开手,迅速离开,他走到一间房门前猛的推开门,房内,一男一女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惊叫着分开。 “你是何人要做甚么”房内男子战战兢兢问道。 苏扬提着刀大步走进房内,用最快的速度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对房内二人抱拳“打扰了”说完退出房外带上了房门。 随后他又连续找了好几间房,都没有发现异常,这时他来到了最角落的一间房门口,房内竟然没有任何声音,他眉头一挑,左手推开房门,右手持刀走了进去,只见两个歌姬正跪坐在长几边煮茶。 正对着苏扬的歌姬看见苏扬后一笑“小郎君可是没有找着称心的姑娘不如在此喝杯茶” 苏扬不为所动,他迈步走进房内,一边找一边问“二位姑娘,刚才可有一个黑衣蒙面男子闯进来” 另外一个歌姬笑道“蒙面男子没有见过,倒是见到一个黑衣男子闯进来” “人呢”苏扬立即问。 那姑娘看着他却笑而不答。 苏扬反应过来,这歌姬说的就是他,他黑着脸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转身就走,身后传来了关门之声。 他正走到楼梯处打算下楼继续找,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他仔细想了想,方才那两个歌姬的表情不对,他立即转身往回走。 等走到房门口时,他推门的手停下来,房门口竟然有一滴血,他蹲下身体用手沾上血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他脸色一变,立即推门而入,方才还招呼他喝茶的两个歌姬此时已经倒在波斯地毯上,而窗户却开着,他立即跑到窗户边掀开窗帘向下看去,只见外面光线暗淡,哪里还有黑衣蒙面人的身影 “嗨,追了半天却是功亏一篑”苏扬抬手猛的捶打窗台,懊恼不已。 他再转身查看了一下两个歌姬的情况,发现他们只是被打晕了,于是摆脱姑娘们的纠缠离开了青楼。 回到街使署时已快天亮,他这时才感觉被黑衣蒙面人一脚踢到的侧腰部位隐隐作痛,气血不畅,掀开衣物一看,受伤的部位已经变成了青紫色,想着睡一觉之后再去找医师诊治。 他却不知就在此时,那个被他追得逃了好几个坊的黑衣蒙面人已经躺在床铺上接连吐了几口血。 “熬,你的伤怎样怎么会受如此重伤”一个手下极为焦急的询问。 熬的脸色有些苍白,苏扬打在他胸口的那一拳力道强横,他的胸骨被打断了,内腑还受了不轻的伤,幸好吐出了这几口淤血,要不然这些淤血堆积在体内够他受的。 “某去县衙刑房探查他们二人的死因,却没想到苏扬就躲在停尸房内等我上钩,此人极为难缠,是我低估了他的实力,交手之时被他一拳打中胸口,受了一些内伤你们放心,没有大碍,吃一些药修养几天就好了” 手下听熬这么说,于是问“熬,你是说他们两个监视苏府时被苏扬察觉了,所以苏扬才杀了他们,然后躲在县衙停尸间等你去查死因,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熬把此前发生的一切详细回忆了一遍,他心里没有一个准确的结论,摇了摇头“我不太确定是不是苏扬所为,但我们监视苏府的事情只怕已经被他察觉了,否则他今晚不可能在县衙停尸房埋伏”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做要不趁苏扬不在,我们集合人手潜入苏府把人抢了就走”手下试着问道。 熬摆手“这几天我正找人收买城门守卫,撤退路线的事情已经快要完成了,等安排好撤退路线再动手不迟,如果不安排好撤退路线,就算我们把人抢到手也出不了城,随时都有可能被苏扬和官兵抓住再过几天吧,让其他人都静下心来不要着急,听令行事” “是” 第117章 先下手为强 苏扬在署衙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还没有洗漱,新任判官之一的魏庸进来禀报“使君,狱卒来报说昨夜被关进大牢的武三思在狱中大吵大闹,狱丞和狱卒们害怕惹火上身,都来询问该如何处置” 苏扬一听冷哼一声“这帮欺软怕硬的货色,没个顶用的行了,你告诉他们,把武三思继续关着,谁要是敢私自放人,本官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后悔” “诺”魏庸答应一声,行礼后转身而去。 “等等” 魏庸听到声音回转,“使君还有何吩咐” 苏扬起身走到魏庸面前,“某需要朝廷各省、各部、各司五品以上所有官员的任职履历、家庭人脉关系和政治倾向,你需要多长时间可以查清楚” 魏庸摇头“只有卑职一人,就算卑职能够自由出入吏部、兵部的案牍房也不可能查清楚使君交代的这些个人、家庭的人脉关系仅仅从案牍卷宗上是看不出来的,必须要派人打听和调查、核实,还有他们的政治倾向,必须要派人调查他们的一言一行、为官为人处世、文章奏疏,这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和不短的时间” “实际上,朝中上下没有人可以把每个官员的这些情况都搞清楚,也包括皇帝、皇后、太子和宰相们,朝中的局势复杂得如同一团乱麻,几方势力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种关系互相交错,想要理清绝非几个人能够做到,除非有一个专门的衙门并不惜成本的大量投入钱财和时间做这件事情” 苏扬沉思了半响,他抬头眼神坚定的看着魏庸“那就成立一个衙门,一个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并隐藏在黑暗中的衙门” 魏庸听完眼神之中冒出灼热的精光,他呼吸急促,脸色潮红,“钱财呢这需要大量的钱财还有,卑职一人做不成,必须要有几个信得过的人” 苏扬很惊奇,这魏庸竟然也不问合不合法就迫不及待的默认,并且从他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对此事有着无法言语的狂热。 苏扬考虑了一下说道“钱财的事情某来想办法,至于信得过的人,某有几个在战场生死相托的袍泽兄弟,虽不堪大用,但办一些小事还是可以的你那边能找几个信得过的么” 魏庸思索了一下,对苏扬说“使君,在这一个行当中,物色人选极为重要,只能找那种天生干这一行的人,而且要把忠诚度放在第一位进行考验,若是某人忠诚度不高,一旦被对手捕获,一番用刑之下就会把他所知晓的和盘托出,到时候咱们这个衙门就会发生塌方式的崩塌,损失不可估量,还有可能被连根拔起” 苏扬点点头“我想你对于组建这么一个衙门应该有独特的看法和见解,这样吧,你写个详细的方略出来,时间上不做限制,你有充足的时间思考、验证和考察,等你写好了就交给某,等那时咱们再一起讨论具体如何进行” “诺”魏庸答应,施礼之后出去了。 苏扬把这事暂时先放下,他思考着这武三思身份非同一般,他并非是要跟此人为难,可恰恰是此人在他上任之初就接连两次犯在他手里,倘若他不施以手段严惩,其他勋贵纨绔们只怕也会有样学样,不把宵禁当回事,他这个街使就不好干了,若是睁一只闭一只眼,事后肯定会有人找他的麻烦,官场上最不缺的就是揪小辫子的人,想把他拉下马踩着他的身体上位的大有人在。 “来人,去把判官蔡鹤找来” 苏扬找书吏要来食物,正进食时,蔡鹤赶了过来,“拜见使君” “嗯,找你过来是关于武三思的事情,此人接连两次犯夜,某不惩戒不行,否则威信荡然无存,这个差事就不好干了,但武三思显然不是什么善茬,他若向皇后哭诉告状,说某欺负她娘家人,皇后说不定一时心里气愤就拿本官撒气,你给某出出主意,此事该如何是好” 蔡鹤迟疑“这” “你有话就直说,此地就你我二人,出得你口,如得我口,再无第三人知晓” 蔡鹤思索一番,拱手说“使君,武三思若没有被行笞刑他倒还不至于去向皇后告状,可他被打了就不同了,就算他不去找皇后告状,他的妻儿或兄弟只怕也会去皇宫找皇后哭诉,卑职以为,与其事后皇后以莫须有的罪名找使君的麻烦,还不如使君主动出击,上书弹劾武三思” 苏扬思索一二,询问“弹劾他什么” “武三思身为外戚却不知自律,无视法令三番两次犯夜,醉酒之后为争胡姬而与人私斗” 苏扬考虑了一番,当即拍板“好,就如此办某读书不多,还请蔡判官为某写道弹劾奏章,如何” “这非是卑职不肯为使君效力,实在是卑职的文采有限得很,这一道弹劾奏章要写得好才能凑效,要让皇后认为使君无私心,一心为公,同时也要痛斥武三思的卑劣行径,让皇后厌恶他,必须有一个笔力强劲之人才能写出如此效果” 这下苏扬犯难了,“此等人才哪里去找某也不认识几个有这等笔力之人啊” 蔡鹤拱手“卑职倒是有一好友可为使君解忧此人名叫苏味道,时任咸阳尉,说起来此人与使君也有些关系,他乃是裴守约之婿,据闻这两天他正好要来长安参加裴守约幼子的百日宴” 前几天裴府还派人往苏府送了请柬,苏扬一拍脑袋“对了,今天就是裴家老幺的百日宴,某差点把这事给忘了某得回家一趟,赶紧去准备一份贺礼蔡判官,找苏味道代笔之事还需要你从中说合才好” “这好办,待会儿卑职与使君一同前往便是” “行,未时过后你我二人在裴府外汇合” 他说完就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对蔡鹤吩咐“传某的命令,今夜继续巡夜,某或不能来,让校尉姬平负责带队,或许某会在暗中盯着,谁要是敢徇私枉法,某一定秉公办理” 蔡鹤急忙答应“诺” 苏扬骑着马赶回家中,“阿郎下值了”巡逻站岗的岗哨和奴仆婢女们都很他打招呼,他一一点头,他叫住一个婢女询问“淳于娘子在何处” “回阿郎的话,娘子早上去了铺子里,还未返回” “这样啊,今天裴府给幼子摆百日宴,你去叫账房给某准备一份贺礼,某随后要去赴宴” “娘子早上出门前已经准备好了贺礼放在前堂了” “哦行,某知晓了” 苏扬先去给大娘苏黄氏请安,又与小堂妹奴奴玩了一会儿。 玩着玩着,奴奴玩累了,大娘苏黄氏叫奴婢把她抱去午睡,苏扬向大娘告退转而向月轮公主住的厢房而来。 上次月轮公主听了苏扬的话,果真开始学习起培育花种的,前几天她一直在研究苏扬给他找来的几册关于种花育花的书籍,这两天就开始动手了,她在自己住的小院里锄了一片一丈见方的土地作为花圃,用树枝和竹片做成篱笆围起来。 第118章 要和离?要写放妻书? 苏扬见月轮公主正在花圃里忙碌,走到篱笆边上突然出声“做甚么” 这突然出声把月轮公主吓了一跳,她扭头一看是苏扬,“哎呀,你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吓死我了” “给你一个惊喜嘛” “还惊喜我看是惊吓还差不多我在种花,刚刚撒下种子” 苏扬忍不住说“种花也是有季节的,你这大冬天的播种,明年能有花草长出来吗” 月轮公主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我找花匠问过了,这种花就是要在这个时节播种。对了,你来做什么有事” 苏扬有些不满“怎么着,嫌我打扰你了” “那我可不敢,我现在是寄人篱下呢,哪敢嫌弃你这个苏府的主人我是担心你家那位娘子看见了又来找我的麻烦我昨天还在想这事呢,要不你借点钱给我,我搬出去租一个小院” “不能” “也是,苏家府内是你家娘子主事呢,钱财都在她手里” 苏扬脸色严肃道“不是这么回事那天我跟你们说过,旁边丰乐坊的元丰客栈内有人监视我们苏家,昨夜元丰客栈有两各住客被人杀了,而被杀的两人就是监视我们苏家的人” 月轮公主脸色也变了,“人是你杀的” 苏扬一副对牛弹琴的表情,“我真是服了你,你怎么会想到是我干的要是我干的,我怎么会跟你说这事” 月轮公主点点头,“那是谁在帮苏家” “你问我,我问谁去人被杀之后,当时我正好带金吾卫甲士在墙外巡夜,听到有人喊杀人就带人过去查看,死的那两个人不但是监视我们的人,还是两个吐谷浑人,这二人在长安的时间不短了,他们还有不少同伙,都是吐蕃人,我怀疑他们应该是冲着你来的” 月轮公主的脸上终于有了波澜,“他人都死了,没想到他死前派出的人竟然都追到长安来了他们的目标虽然是我,但苏府上下都会有危险,照这么看的话,我就更应该搬出去住了” 苏扬的声音忍不住大了一些“你这不是存心捣乱吗这个时候你怎么能搬出去行了,最近一段时间你不要出府,我会想办法尽快把这伙吐蕃人找出来的” 月轮公主丢下手里的铲锹,一脸郑重的看着苏扬,“我觉得他们的目标可能不仅仅只是我,对于钦陵的死,他手下的勇士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整天呆在府里还好,有这么多护卫,他们应该不敢轻易闯进来行凶,但你每天都要去衙门,很容易被他们抓住机会行刺” “我这边已有准备,他们不会得逞的,你不用担心今天裴府为幼子摆百日宴,我待会儿要去赴酒宴,你来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怎么逛过长安城,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月轮公主犹豫着,她想去,却又有顾虑,“淳于娘子呢你不带她去” 苏扬大手一挥“同去” “嗤,你这小子胃口还真不小,竟想左拥右抱你就不怕淳于娘子打得你抱头鼠窜” “那不能,她是一个明事理的人” 月轮公主颇为玩味的看着苏扬,“那行,只要她不计较,我却是无妨” “那就这么说定了,去的时候我派人叫你” 苏扬离开月轮公主后找到霍撼山,霍撼山正在单手练刀,失去一条胳膊之后,他几乎把办差事和睡觉之外的时间都用在了练刀上,最近一段时间进步很大。 “昨夜元丰客栈的案子还没查出来是谁做的,但我昨夜去了县衙停尸房”苏扬把昨夜与黑衣蒙面人交手并追了此人半座城的经过说了一遍。 “黑衣蒙面人是两个死者一伙的”霍撼山得出了结论。 苏扬点头“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两个死者应该是早就潜伏在长安的吐蕃细作,县衙刑房的调查卷宗上写着这两个人在西市一家吐蕃人开的毛皮店铺做杂工,而黑衣蒙面人应该是钦陵派来追杀月轮公主和报复我的人,可能不止一个,但此人昨夜被我打伤,最近几天应该不敢再有行动,待会儿我要去裴府赴宴,时间上来不及,我担心吐蕃人反应过来会撤离,所以我想让你去西市调查一下,说不定那家毛皮店是吐蕃刺客在长安的据点,你带几个护院一起去,如果那毛皮店真的是吐蕃细作的据点,他们当中或许有人知道吐蕃刺客们的落脚点” 霍撼山道“吐蕃刺客对府内的威胁更大,抽调人手出去会造成府内守备力量不足,容易被他们趁虚而入,某想去找猪头和妖精” 苏扬考虑了一下,同意了“他们过几天就到了上番期限,可能很快要各自返乡行吧,就当我最后一次请他们帮忙”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霍撼山说完拿了兵器就走。 苏扬走到前堂时,淳于仙仙已从外面回府,“娘子,我正要叫人去找你回来” “何事”淳于仙仙一边倒水一边问。 “今天不是裴府给小儿办百日宴的日子吗你跟我一起去吧,我还叫了月轮公主” 淳于仙仙刚了喝了一口水,听了苏扬的话差点喷出来,“她也去那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苏扬很是无奈,只得走过去说“你看你,醋劲又犯了” “谁、谁醋劲犯了你小子真当我淳于仙仙稀罕你这小屁孩啊” 淳于仙仙如同一只被踩的尾巴的猫急眼了,她怒气冲冲“我这些年也自己攒了一点钱,当初你父买下我的时候用了五吊钱,今我用五十吊赎回契书,你给我写放妻书,我俩和离写放妻书吧” 历朝历代对人口买卖都有相关的规定,不过大致相差不大。在唐朝,人口买卖也分为自卖、和卖和官卖,这是受官方支持的;而不受官方支持的、甚至受官方严厉打击的是略卖和掠卖。 自卖就是自己把自己卖掉;和卖就是父母卖掉子女、丈夫卖掉妻妾,卖方和买方经过协商价格之后都同意的;官卖就是在战争中掳掠了敌方人员和民众,官府然后把俘虏卖给国内勋贵、富户为奴为仆;又或者某地出现了饥荒,出现人吃人的事件,这个时候由官府出面和担保把当地无法生存下去的灾民卖给另外的富庶之地的富户和官宦之家,与其让灾民们活活饿死,还不如卖去富庶之地,至少可以活下去。 略卖就是用过威逼利诱、欺骗等手段拐卖人口获利;而掠卖就是通过暴力手段绑架拐卖人口获利,这个性质更严重。 唐律规定,如果被卖人给别人做了奴仆,略卖人要被判绞刑;而被卖人给别人做了部曲,略买人要被流放三千里;如果被卖人给别人做了妻妾,略卖人仅仅只被判徒刑三年。 在唐朝,官方支持和受律法保护的人口买卖也分为“活卖”和“绝卖”,活卖就相当于活期典当,是可以赎回的,因为生活困难把子女卖出去或者自己把自己、丈夫把妻子卖出去,到了约定的期限就可以赎回,例如典妻,丈夫把妻子典当出去,等日子好过了再凑足钱赎回来。 至于“绝卖”,就等于是死当,是不能赎回的,例如青楼女子和大户人家的终生奴仆这一类人口买卖就是属于绝卖,是不能赎回的,如果要赎回,除非出得起价钱,有时甚至要比正常价格高出几倍甚至几十倍。 当初淳于仙仙的父母把她卖给苏扬的父亲就是活卖,到了约定的期限之后,她父母或者她本人可以把她赎回去,但是双方在契约上又协商规定若是到了期限还不赎回,淳于仙仙就必须要嫁给苏扬做妾,这就是她这个童养媳的由来,所以淳于仙仙在名义上已经是苏扬的妾室。 和离之意就是离婚,唐朝的放妻书就相当于后世的离婚协议书,放妻书是书面语、官方称呼,它有一个俗称休书。 苏扬没有在意淳于仙仙的和离之言,笑嘻嘻道“娘子,你这几年竟然偷偷攒了这么多钱怎么做到的” “少嬉皮笑脸,写放妻书”淳于仙仙怒斥,一把打掉苏扬的手。 第119章 发财大计 苏扬脸上的嬉皮笑脸渐渐消失了,“娘子,和离之事怎可轻易提出来你可知道有多少夫妻和离就是因为双方在吵架时,有一方经常性的随口提出和离,另一方赌气,和离就和离,谁怕谁然后他们真的和离了,可真的离了之后又都后悔了,除非有一方服软,但如果双方都碍于面子不肯率先服软,他们的缘分就真的尽了,难道你我也要变成这样吗” 淳于仙仙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失不见了,她心里忐忑不安,也意识到自己的确错了。 苏扬继续道“自古和离之事多是丈夫先提出,女子先提出和离还未听说过,你这样做不觉得过分吗再说了,朝廷律法规定了七出之条和三不去,你我曾经共患难,现在咱们富贵了,提出和离是不会被官府支持的” 苏扬双手放在淳于仙仙的香肩上“好了,月轮公主是客人,她已经来了快一个月了,这期间从未出府,若是一直关在屋里会憋坏的,你既然担心她跟你抢老公,何不多带她出去走让她多认识一些我大唐的英杰才俊,说不定她与某位才子或俊杰一见钟情,你岂不是没有了后顾之忧” 淳于仙仙一想可不是吗可转念一想,不对啊,苏扬会这么好心给她出这种主意她狐疑的看着苏扬“你会舍得把到手的美人送进他人的怀抱你心里肯定在打什么歪主意” 苏扬一拍额头,“看你说的,好像我有多奸诈似的,我这不是给你解开心中的症结嘛” 苏扬思索了一下,“哼,这次就原谅你了,如果让我发现你心怀不轨,看我怎么收拾你” “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去收拾一下,我叫婢女喊月轮公主过来” 看着淳于仙仙去了自己的闺房,苏扬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不由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在前往佩服的骡车上,苏扬背靠车夫坐着,两个女人在左右面对面跪坐。 淳于仙仙说起了家里的事“最近家里多了二十几个护卫吃饭,还要给他们发工钱、买四季衣裳鞋袜和生活常用之物,开支增大了许多,得想办法开源节流才行” 苏扬这几天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他问“娘子有何想法” 淳于仙仙道“这几年从西域来的胡商越来越多,我发现西市附近原来的几个邸店生意越来越好,获利颇丰,我想在西市盘下两间铺面,把门面改造加高,多建几间房,用来做邸店。 邸店苏扬不懂这玩意是什么,“邸店是做什么的” “与客栈差不多,但客商又可在邸店与客人进行交易、存放货物” 客栈只是给客人住宿,邸店是集客栈、货栈和市场三种功能。 苏扬一听,想起胡商们在西市与来自大唐全国各地的商贾们进行讨价还价时的热闹繁华场景,不由心中一动,他思索一二说“这邸店的生意的确做得,不过要做就要做大,我苏家开的邸店要比另外几家占地面积大、客房多、库房大、安全性高,这样才能从几家邸店之中脱颖而出” “客房内要干净整洁,装饰要光亮华丽;库房除了大之外,还要保证不漏雨、不会被大雪压垮,要坚固结实,要要盗贼不能进,要雇请护卫日夜值守、维持秩序治安” “我们的邸店要能够为住客提供吃食酒水,吃食饭菜要可口、饭食酒水的种类要多,要能够满足各地商旅和胡商们的口味” 淳于仙仙听得眼睛直发亮,她待苏扬说完忍不住说“没想到你这脑瓜子还行啊,竟然能想出这么多生意经,依照你这个想法去做的话,我看能挣钱” “一般一般啦,比娘子你差多了” 淳于仙仙听了心里甜滋滋的,月轮公主却是一脸的腻味。 苏扬说着脸色一正,“不过要说挣钱的话,无论什么生意都没有开钱庄挣钱” “钱庄什么是钱庄”不止月轮公主一脸懵懂的样子,就连淳于仙仙也不明白这个钱庄是干什么的。 怎么回事难道到了高宗年间还没有钱庄出现吗苏扬心里纳闷,他不了解古代各朝各代的经济发展情况,还以为钱庄早就出现了。 “市面上难道就没有可以供百姓商人们存钱和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吗”苏扬忍不住问道。 淳于仙仙摇摇头。 苏扬又道“按照开元通宝的重量,一贯钱就有六斤四两,如果是大宗货物交易,富户、官吏勋贵家属、商人们岂不要用牛车、骡车拉着整车的铜钱满街走” 淳于仙仙笑道“那可不吗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啊” 苏扬一听激动了,他一把抓住淳于仙仙的手“娘子,咱们发财的机会来了咱们先分别在东西两市各开一个钱庄,钱庄有两个作用一是接受任何人存放钱财和贵重物品,钱庄收取一定的保管费,这是第一个挣钱的地方;第二,向民间放贷,若有人急需要用钱但又不想变卖家产,就可以找钱庄借贷,钱庄按照客人借贷数目和利率收取利息,但必须要有田产、宅院和铺面做抵押” “你想想,东西两市每天都有多少人买进卖出,他们拉着一车车铜钱满街跑多麻烦在途中还有被强盗打劫的风险,就算强盗们白天不敢动手,但天下所有人都明白财不露白的道理,只要百姓商旅富户们预先把钱财存进咱们的钱庄,他们出门就不用牛车骡车拉车钱财满街走了,到了东西两市跟人谈好价钱,立马就近在咱们钱庄取了钱财进行交易,这对他们来说方便了许多,也省去很多麻烦,而且卖方又可以当场把所得货款再次存进我们的钱财,我们坐着收保管费,存钱的人越多,我们赚的钱就越多” 淳于仙仙听完之后感觉脑子一下子亮堂了,如果按照苏扬所说,这的确是一个特能挣钱的行当,目前从西域、高句丽及东南各附属小国来长安的商人越来越多,每天还有许多从全国各州各地赶来长安做生意的商旅,再加上长安城的富户、勋贵和有钱人越来越多,开几家这样的钱庄应该是有钱挣的,不过她又想到了几个问题。 “听你这么说应该是能挣钱的,但如何让人们放心的把钱财和贵重物品存入我们开设的钱庄呢” 苏扬也明白,钱庄开起来之后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打开局面,如何取得人们的信任,他思索一下,对淳于仙仙说“这方面的话,只怕要想办法找几个大人物或有名的勋贵、大商人作为榜样示范,让他们把钱财和贵重物品存入我们开设的钱庄,我们再把这些大人物、勋贵和大商人在我们钱庄存钱的事情宣扬出去,人们一看这些大人物和这么有钱的商人都把钱财存入我们的钱庄,就认为把钱存入我们的钱庄比放在家里安全得多” 淳于仙仙闻言点点头“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但你去哪儿找几个大官、商人和勋贵把钱存入我们的钱庄呢” “这个你不用管了,我来想办法” 淳于仙仙又说“还有一个问题,我们现在并没有太多的钱财,钱庄开起来之后暂时只能方便人们存放钱财和贵重物品,并不能向民间放贷,我们没有那么多资本,一旦前来借贷的人比较多,而我们又拿不出钱来放贷,信誉就会受到影响,人们会认为我们的财力不够,就会对我们失去信任和信心” 苏扬笑道“放贷的过程也需要时间,并不是有人来钱庄借贷,我们就要立即把钱给他,钱庄还要派人去查验他的产业合法性,是不是在他的名下,对方是否有偿还债务的能力,而且对方必须要用超过借贷金额数量价值的产业做抵押,这一整套流程走完需要不短的时间,钱庄完全可以在这个时间内想办法筹集到对方需要的欠款” 淳于仙仙又问了几个问题,苏扬一一做了解答,她听完后跃跃欲试,“我回去之后就跟大娘商量一下不过我觉得钱庄这个名字太露骨了,不如取名叫柜坊,如何” 苏扬摆摆手“不不不,就是要让人们知道我们这个铺子是干什么的,人们一看钱庄这名字就知道它的作用” 第120章 捉刀手苏味道 骡车在裴府门前停下,府内传来乐器奏鸣之声,人声鼎沸,一副热闹欢快的景象。  苏扬、淳于仙仙、月轮公主和判官蔡鹤先后从骡车上下来,他提着礼盒,两个女人跟在身后,裴行俭不在家中的,他的第三子裴庆远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在府门外迎客,裴庆远看见苏扬后笑着迎上来“镇远来了,哟,这二位”  苏扬抱拳回礼介绍身边之人“此乃内子淳于氏,这是月轮娘子,是某的客人,这位蔡鹤是某同僚,一道前来贵府讨一杯酒水”  裴庆远是清楚内情的人,看了看月轮公主和淳于仙仙当即拱手作揖“公主和淳于娘子驾临寒舍,实在令蓬荜生辉,蔡判官某是认识的,欢迎欢迎”  他说完又拉过身边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给苏扬等人介绍“此乃某大姐夫苏味道,时任咸阳尉”  苏味道年纪不大,却留着长须,脸型清瘦,手指修长,他向苏扬等人拱手“苏味道见过苏公爷”  苏扬连忙说“大姐夫太客气了,叫某的字镇远便可裴伯父不在家中,这两天府上办喜事还有劳大姐夫多多费心了”  “应当的”  蔡鹤与苏味道本就是好友,两人一见面就说了起来。  众人客套了一番,裴庆远请苏味道把苏扬等人引进院内就坐吃茶。  此时裴府内已经来了不少宾客,大多都是官场中人,也有武将武官,这些人成群聚在一起谈笑风声,一些跟随丈夫前来的贵妇人也凑在一起闲话,裴行俭的夫人库狄氏抱着刚满百日的裴光庭在众贵妇人中间让她们逗弄小孩。  苏扬在苏味道的引路下来到库狄氏面前行礼“见过夫人哟,这才几日不见,光庭又长得壮实了不少啊”  库狄氏满脸喜色,“不必多礼,你们随意、随意啊”  苏扬又把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介绍给库狄氏,这两个女人很快就融入到一大群女人当中。  苏扬向蔡鹤打了一个眼色,蔡鹤点头,拉着苏味道走到一旁低声嘀咕起来,苏扬也走了过去。  苏味道听完蔡鹤的话说“这些皇亲国戚的确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苏扬立即抱拳说“因此此事还请大姐夫帮忙替某写一封弹劾奏章,武三思此人睚眦必报,若是让他先去皇后那儿告状,指不定他会怎么编排此事,某觉得还是应该先下手为强,以免被其打个措手不及”  苏味道犹豫了一下,“此事于某而言倒是不难,只是也罢,某可以为镇远捉刀代笔写这道弹劾奏章,但镇远和蔡兄必须答应某不可将某位代笔之事泄露出去”  苏扬与蔡鹤互相看了一眼,他郑重道“大姐夫放心,某在此承诺,此事无论结果如何都与大姐夫扯不上丝毫干系”  苏味道点点头,左右看了看,当即对二人说“明天一早某就要赶回咸阳,趁着现在宾客还不多,某现在就把此事办了,待会儿说不定某就没有时间了,二位跟某来”  苏扬大喜,与蔡鹤立即跟着苏味道走向后院,不多时就来到了裴行俭的书房,裴行俭是朝廷大臣,书房内常备空白奏疏。  趁着蔡鹤倒水研墨的工夫,苏味道询问了武三思前后两次犯事的经过,苏扬又把武三思此前放过的一些事情一并说了,苏味道听完后拿起毛笔沾上墨汁,他提笔悬空,略作思索之后就落笔。  他文思如泉,下笔极为流畅、一挥而就,中途没有丝毫停顿,一口气就把一道弹劾奏疏写了出去。  写完后,苏味道放下毛笔,拿起奏疏吹了吹还未干的墨汁,递给苏扬“镇远看看是否满意”  苏扬接过看了起来,他越看越佩服苏味道的文采,这弹劾奏疏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把武三思写得十恶不赦,却让人看了之后会对武三思产生极为厌恶之感。  “妙,这奏章写得妙啊”苏扬看完之后赞不绝口,递给蔡鹤。  蔡鹤接过去看了一遍,笑道“苏兄的笔力越来越精深了,佩服、佩服啊”  “二位谬赞了”  苏扬把奏章揣进怀中,对苏味道“大姐夫这人情,扬记下了来日,但凡有某能出力之处,某决不推辞”  苏味道本是极奉中庸之道的人,这种替人写文章对付某人的事情在他看来很得罪人的,一旦被对方知道,还不到会惹出多大的麻烦,但苏扬与裴府的关系匪浅,他实在抹不开情面才答应代笔。  听了苏扬的话,苏味道连忙摆手“小事而已,镇远不必记在心上记住,此事与某无关”  苏味道的反应让苏扬极为诧异和纳闷,这人怎么会这么怕事  从后院的书房出来之后,苏味道就与苏扬和蔡鹤分开,去前门迎客去了,苏扬一看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正与一般女人们谈得正欢,也就放心了。  他扭头之际看见了发小裴旭正跟一群武官谈笑,裴旭也正好扭头过来看见了他,当即面带笑容举手招呼“镇远”  裴旭分开众人向苏扬走来抱拳说“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好一会儿工夫了”  苏扬抱拳道“衙门事情多,来晚了一些对了,你们家跟裴伯父家有交情没听你说起过啊”  裴旭道“我们都姓裴,虽然不是同一房的,但也是本家,所以家兄就派我过来凑个热闹,我现在反正是闲人一个,正好有空,所以就来了”  “原来如此”苏扬点了点头,又问“差事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吗你家兄长没有给你疏通疏通”  裴旭本身是有苦笑着摇头“他自己才只是一个从七品下的小官,还没多少实权,哪里能替某说得上话对了,听说你去了右金吾卫是何职司”  “对,当任左街使一职,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也就是前些天才上任的,本想等稳定之后再去找你叙旧,这一上任就脱不开身,还得罪了好几个皇亲国戚,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干下去”  裴旭道“这差事的确不好干,不过你也无须担心丢官罢职,最多也就是挪一挪位置罢了哪像我,我现在就是游手好闲一人,当初要是与你一道去参加征西之战就好了,说不定咱也能混个一官半职”  苏扬想起在大非川的战事之惨烈,摇头道“想以军功搏一个出身还真不容易,你别看我现在是六品,可这都是用命换来的,九死一生以你的家世完全不必如此,你们裴家是大族,怎么着都有办法能进入官场对了,你要是不嫌弃,我街使署还有一个判官的位置空缺,正好是从九品上,以你的散官品级刚好可以填补进去,只不过让你一个习武的去做文职”  裴旭想都不想立即问“此言当真”  苏扬一愣“你还真要做这个判官啊你们裴家在朝中人脉广大,随随便便活动一下都不止一个从九品上的实职啊再说,你在我手下做事,你不觉得别扭还有,一旦在街使署任职,得罪人的事情肯定不会少,到时候你可别怂”  裴旭正色道“这有何别扭的公是公,私是私,这点事某还是分得清的某怂不怂,难道你苏镇远不清楚吗从小到大,某怕过甚某就问你方才说的算不算数”  话都说出口,苏扬也不好反悔,“当然,我一个正六品上的左街使要安排一个从九品上的佐官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明天一早你带着官凭告身和腰牌来署衙报道” 第121章 初见太子 约定好明天去街使署报道的事情后,裴旭把苏扬拉到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武官面前介绍“镇远,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右武卫郎将李多祚,他祖上是靺鞨首领,自从内附我大唐后,皇帝赐姓李”  “李兄,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从小玩到大的好友苏扬”  看这李多祚的面相和身形就知道此人乃骁勇之辈,此人长得剽悍、精神饱满,脸瘦长、脸颊和下巴蓄着如钢针般的短须,双臂长于常人,孔武有力,很明显精通骑射之术。  “李兄,久仰大名”苏扬抱了抱拳。  李多祚打量着苏扬,伸手按在他的双拳上,脸上带着笑意“某乃无名之辈,苏老弟射杀吐蕃大论清理之事却是已声名远播”  苏扬感觉到李多祚手上传来的压力,他微微一愣,手臂上也使上了劲,李多祚这边向下压,而他则上向抬,暗中进行了角力。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话是一点也不假,苏扬与李多祚原本是不认识的,两人在裴旭的介绍下才相识,可李多祚明显是早就听说了苏扬在大非川的事迹,这一见面就要称称他的斤两,因此这才与他暗中较量。  李多祚显然是力大无比之辈,而苏扬经过这段时间每日勤奋刻苦的修炼,再加上药浴的浸泡,气血极为旺盛,力量增长很快,在角力过程中竟然也没有落入下风。  李多祚对于苏扬能坚持这么久很是惊讶,他已是成年,又天赋异禀,来到长安这几年他也与不少年轻一辈的英杰交过手,但在力量上能与他对抗的一只手掌都数得过来。  裴旭很快看出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他立马反应过来,当即叫道“喂喂喂,你们俩咋回事,怎么刚认识就掐起来了,就算你们互相不服也别在这儿动手啊,都收劲,收劲”  李多祚比苏扬大六七岁,却不甘心自己连一个少年都斗不过,依旧在继续用力,而苏扬也不甘示弱,两人很快都面红耳赤了,额头上和手背上都是青筋暴起。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高呼“太子殿下驾到”  裴府内外上下的家人、奴仆和宾客们都安静下来,一个个都转身面向门外,苏扬和李多祚哪里还敢继续暗中斗下去,几乎是同时收了力道,两人各自喘息、调整气息。  只见大门口先走进来几个宫中内侍,随后就见一个头戴金冠、身穿淡黄色四爪蟒袍、长相秀气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身后侧还跟着几个东宫官员。  “拜见太子殿下”所有人躬身作揖齐声高呼,整齐的声音在裴府几进院内不断回响。  只见皇太子李贤在院中站定,笑着抬手“诸位免礼”  “谢殿下”  李贤道“寡人此次前来一是为裴公贺喜的,恭喜裴公喜得麒麟儿;二是为宣旨”  裴府中人可能早就收到了宫中知会,已经在大堂摆上了香案,裴庆远立即高声道“请殿下入大堂”  宾客们和裴府上下众人分开一条通道,李贤手上拿着甚至向大堂走去,随行人员立即跟上,且有东宫亲卫、勋卫、千牛、备身护卫左右,让宾客和闲杂等人与太子李贤保持距离。  李贤走到香案前转身面向众人,库狄氏、裴庆远及其他裴府众人上前听旨,李贤随即宣读旨意,大意就是裴行俭在西域和军中带兵多年,颇有建树、劳苦功高,如今又在洮河抵御吐蕃,喜得幼儿却不能在家承欢膝下,舍家报国之高尚节操令人敬佩和赞叹,御赐金一百、锦缎百匹,封裴府幼子光庭为儒林郎。  这里的金一百并非是指赏赐黄金一百两,金是指铜钱,意思是指赏赐铜钱一百斤。钱虽不多,却表示皇帝对此事很重视,这是一种荣耀。  “谢圣人恩典”裴府上下齐声高呼。  宾客们议论纷纷,一个个羡慕不已,小孩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朝廷封官事情虽不是没有先例,但却也很少见。  宾客们议论的重点在于皇帝为什么要这么重视裴府小儿的百日宴,须知在青海一带抵御吐蕃大军的将帅以李敬玄为首,裴行俭只能算是二把手,皇帝没有必要这样做吧  熟知内情的人却是知道,李敬玄并没有什么军事才能,在青海一带真正能对吐蕃人有震慑力的还是裴行俭,只要有他镇守洮阳,就算李敬玄败得再惨,吐蕃人也无法吞下河湟地区。  至于朝廷为何派李敬玄当任主帅,只让裴行俭做副,而不是让裴行俭为主帅,恐怕只有皇帝自己才清楚。  李贤虽贵为太子,为人却是很随和,他与裴府女主人和几个子女、女婿一一寒暄,还亲自逗弄了尚在襁褓之中的裴光庭,又与宾客们一一交谈。  与李贤进行过交谈的宾客们都很激动和兴奋,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他也没有丝毫不适和不耐烦,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当李贤走苏扬面前时因为看见了苏扬威猛的相貌和高大的形体体格而吃惊“好一个雄壮的少年郎,这是哪家的英杰”  随行的东宫官员司议郎韦承庆上前一步介绍说“郎君,此乃苏扬、字镇远,时任右金吾卫翊府左街使”  “哦,汝乃射杀吐蕃大论钦陵之少年勇士”李贤看着苏扬颇为吃惊,他显然也是听说过这件事情的,而且前段时间还连续几天对东宫官员们说起想见见苏扬,只因朝中事务耽搁了。  称呼太子为“郎君”只有左右亲近之人才有资格,苏扬可不敢这么叫,他抱拳躬身行礼“苏扬拜见殿下”  “不必多礼,听闻你才不到十七,行冠礼还有好几年呢,怎么就有了字呢”李贤是个很健谈的人,也不忌讳什么,随口就问了。  苏扬回答“回殿下,只因先父家慈去世得早,某十三岁就随大伯从军了,进入军营那一天某就给自己取了字,以示意自己已成年,要承担起家庭责任,故此有字”  李贤对此颇为赞赏“镇远年少,却是一个有责任有志向的人,这很好你可娶妻否”  “尚未,已娶妾”苏扬说完还把淳于仙仙拉到自己身边向李贤介绍。  太宗皇帝在位时出台了相关法令对大唐子民的成婚年龄做了规定,男子到了二十、女子到了十五岁必须要成亲,这是强制性规定,辖下成年男女的成婚率高低还与当地官员的政绩直接挂钩,倘若因为家贫而无法娶妻,左邻右舍和里长、村长等都有义务借钱给当事人办婚事,所借欠款婚后一一偿还。  这个法令规定了唐朝前期男女必须结婚的年龄的上限,也就是说,男二十岁以下、女十五岁以下结婚与否,官府不做限制和强迫,一但男子年龄到了二十岁,女子到了十五岁就必须要结婚了,这是硬性规定。  到了结婚的年纪如果还没有结婚,官府就会派人警告,要你在规定的期限娶妻或嫁人,如果在规定的期限没有娶妻或嫁人,官府就要乱点鸳鸯谱了,随便给你指定一个女子当你的妻子,或是让一个女子随便嫁给某个人,你不答应还不行,因为这与官员们的政绩挂钩,影响到他们能否升迁,官府会给你来硬的  整个唐朝,关于结婚的法定年龄的法令颁布过两次第一次就是在太宗朝;第二次是在玄宗朝,唐玄宗规定,男子到了十五岁、女子到了十三岁就可以结婚了,这是最低的结婚年龄下限,小于这个年龄结婚是不行的。  李贤看了看淳于仙仙,笑着点头“苏小郎很有福气,淳于娘子一看就是一个能干的、会持家的”  淳于仙仙听到李贤称赞,很是欣喜。  李贤不久就带着随行官员和随从们离开了裴府,留下一众宾客一边吃酒一边议论纷纷。  吃完酒席之后,苏扬等人也向主人告辞,走出大门正准备上骡车,这时一个官员走过来拱手行礼“苏街使”  苏扬一看这不是刚才在太子身边的官员吗,难道是太子找他有事他回礼道“敢问兄台是” 第122章 推演 “某乃是东宫司议郎韦承庆,不知苏街使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扬点点头,跟着韦承庆走到一旁无人之处。 “不知韦司郎找某有何事” 韦承庆看了看左右,低声道“殿下想见单独你,就在此时” 苏扬自从回到长安,这段日子对朝中局势也大致有所了解,太子与武后的关系似乎开始有些紧张,他若单独与太子见面,会不会被武后的人发现并认为他已经投靠了太子这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他深深明白,若是站错了队,后果可能会极其严重。 韦承庆是太子的属官,肯定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他若此时拒绝前去见太子,岂不是立马就得罪了太子只怕武后还没有对付他,太子就先开始对他下手了 一时间,苏扬的脑子里想了很多,他点点头“好,容某去跟娘子说一声,还请稍后片刻” 苏扬回转骡车旁边让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等人先回去,他办完事情就回。 随后他跟着韦承庆上了一辆骡车,很快就停了下来,苏扬跟着韦承庆走下了骡车进了一家宅院,他判断此地距离裴府并没多远,或许还没有走出延寿坊。 “苏街使,请”韦承庆说着把手往宅院内一伸。 苏扬点点头,与韦承庆一左一右走上台阶,他抬头一看,门前屋檐下有一块牌匾“韦府” 联想到韦承庆姓韦,心知这宅院只怕就是韦承庆的家,李贤竟然在韦承庆的家中接见他,这是什么意思一旦被武后的人看见,只怕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此时苏扬已经是退无可退,他若退去,摆明了是要站在李贤的对立面,这个后果是极其可怕的,大唐的太子有的是权力让苏家万劫不复。 进了韦宅之后,正巧有一个婢女迎面走来,那婢女看见韦承庆就避让在一旁行礼“阿郎怎么快就回来了” 苏扬心说这果然是韦承庆的家,他跟着韦承庆来到一排厢房,前方隐隐约约传来争吵之声,争吵的内容似乎还是与军事有关的,他心中纳闷。 走到一间房门口,争吵声就是从这房内传出来的,等韦承庆推开房门,争吵声变大了。 苏扬跟着韦承庆走进房间一看,嗬,人还不少,足有八九人之多,且都是年轻人,这些人围在一个方框模型旁,对着模型上指指点点,各自发表意见。 “郎君,苏镇远到了”韦承庆走到身穿淡黄色蟒袍年轻人身后禀报。 这人转过身来,果然就是太子李贤,他看见苏扬站在不远处,脸上露出笑意,连忙招手“镇远,快过来,突然把你叫过来没有吓到你吧” 还没吓到直吓得我小心肝乱颤,好不好苏扬心里诽腹不停,腿脚却是没停,上前几步抱拳躬身见礼“殿下召见某,是某的福分,某心里只有高兴的” “那就好”李贤放心了,“给你介绍几个青年才俊认识一下,这是程伯献、李崇真、尉迟循毓、萧守规、段怀简、张贵、薛讷和薛楚玉兄弟” 苏扬一看,除了太子李贤,这几个人他都有些面熟,应该是儿时与这些人认识的,再把他们的名字跟相貌一一对号入座,他立马就记起来这些人的跟脚出身。 这个程伯献是程知节的孙子,李崇真是李孝恭的幼子,尉迟循毓是尉迟敬德的孙子,萧守规是萧瑀的孙子,段怀简是段志玄的孙子,张贵是张亮的孙子,薛讷和薛楚玉是薛仁贵的儿子。 好家伙,除了薛讷和薛楚玉两兄弟,其他人都是开国元老、凌烟阁功臣之后,这两兄弟虽然不是开国功臣之后,他们的父亲薛仁贵虽被贬去象州,但在军中的影响力是少有人及的。 薛讷的年纪最长,有二十八九岁,薛楚玉的年纪与苏扬相仿,其他人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薛楚玉走过来伸手拍了派苏扬的膀子“苏扬,还记得咱这些老兄弟不” 你小子才几岁,竟自称老兄弟苏扬心里无不诽腹,问道“能不能把老字改成小字” 薛楚玉脸色一板“不能我比你大” “那可不见得” 这里也就薛楚玉与苏扬是同龄人,儿时还经常一起皮,其他人都要大好几岁,不是一个年龄段的,虽然也认识,但没有深交,尤其是薛楚玉的大哥薛讷,他都二十八九了,比苏扬和薛楚玉整整大了一轮。 薛仁贵共有五子,只有老大薛讷和老幺薛楚玉习武、熟谙兵法,老二、老三、老四都是文人。 李贤笑着说“方才吾等正在推演这次唐蕃之战的过程,看看是否能够找到击败吐蕃军的办法,镇远你来得正好,我们这些人当中,只有你亲自参加过对吐蕃人的战斗,对吐蕃人比我们要了解得多,不如你来参加其中一方” 苏扬看向沙盘模型,对李贤拱手“诺” 众人在沙盘模型边上站定,李贤作为裁判,命薛讷为唐军主帅,薛楚玉、张贵、程伯献为他一方;而苏扬为吐蕃军主帅,尉迟循毓、萧守规、李崇真、段怀简为他一方。 李贤见二方都准备好,就说“唐军率先出兵” 薛讷闻声把代表兵马的十二支小旗从沙盘上的鄯州城一一拔出并插在行军路上的绥戎城、湟中一线,大军分为两路,绥戎城这一路有十万兵马,湟中这一路有两万兵马,每一支小旗代表一万兵马,其中分别代表骑兵和步兵的旗帜并不相同。 苏扬看了看,心中默默计算一番,从沙盘上的大非川所在的位置拔出代表三万骑兵的三支小旗插在了西海西岸的伏俟城,再次调遣一支轻骑旗部署前往承风戍的途中,再把驻守铁刃城的守军增加到三千人,其他十几万兵马全数部署在赤岭一线。 薛讷看见苏扬如此布置,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属于薛讷一方的张贵说“苏大帅,你这反应有些慢了吧” 苏扬淡淡道“贵军有大规模出征的动作,事先必须要做准备,这个时候我军斥候就会有所才察觉并将消息传回,我军收到消息立即做迎战准备,而贵军从鄯州出发行进至现在的位置,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和路程计算,大约需要四天时间,我军收到斥候细作传来的消息需要两天时间,剩下两天时间把兵力部署到现在的位置有什么问题吗” 薛讷一方的几人互相看了看,都想说什么,却是说不出来。 李贤点头笑道“镇远思虑周全,甚好兵棋推演就是要模拟真实的交战战场,要把各种情况都考虑进去” 薛讷的目光在西海西岸的伏俟城的三支吐蕃骑兵旗扫了一眼,又在东面前往承风戍的两万步骑混合的吐蕃军旗看了一眼,他思索一下,从绥戎城所在的位置抽出八支军旗直抵赤岭,留下两万人在绥戎城,以防备伏俟城三万吐蕃骑兵可能的偷袭,东路两万唐军抵达承风戍。 苏扬看见薛讷这般调兵,皱眉道“薛兄,你这么做不妥吧我前方铁刃城石堡城有三千人驻守,你这八万人马怎么无视我前方堡垒而直接抵达赤岭还有你的东路军两万人马,为何能跑这么快就抵达了承风戍” 薛讷道“我以五千人牵制你石堡城三千守军,剩余七万五千人绕过铁刃城直扑赤岭与你军主力决战,有何问题” 苏扬的声音铿锵有力“当然有问题我军细作斥候可不是摆设,从目前双方主力大军的距离来看,斥候细作对军情侦察和上报应该都是一天一次,也就是我方只需一天就能获得对方的军情,以绥戎城到石堡城的路况,以你八万步骑混合行军最少需要走一天才能抵达,如果稍稍耽搁延误,走两天也很正常,而我军一天的时间就能收到你方军情并做出相应部署所以这一天之内你东路军到不了承风戍,西路军主力也到不了赤岭” “还有,我军前线有石堡城阻挡,石堡城是由两个大小方台组成,悬崖峭壁,周围不是沼泽地就是药水河,只有一条山间羊肠小道穿过大小方台之间,你大军从绥戎城到赤岭的道路必须要走这条山间羊肠小道,你军如何绕过去难道唐军兵士一个个都长了翅膀飞过去不成” 第123章 见解 苏扬的一席话让包括李贤在内的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铁刃城地势险要,它的军事作用只怕不容忽视,而这也让薛讷和他这一方的几个人都很尴尬,毕竟他们都没有去过石堡城,不知道石堡城周围的地势情况,这就真是有点儿纸上谈兵的尴尬了。 薛讷皱起了眉头,他问道“在你方不增援石堡城的情况下,我军全军进攻石堡城并拿下它需要多长时间” 苏扬道“这就要看你怎么打了,石堡城地势险要,上山的路极其难行,大型攻城器械根本就上不去,如果我军只有一千守军,你若不计伤亡,三天时间日夜猛攻,以三万人的死伤为代价倒是可以拿下它,但我军现在有三千守军,虽然挤在两个大小方台上有些拥挤,但兵力却增加了两倍,你们想要三万人为代价拿下只怕没那么容易” “嘶”李贤、薛讷等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薛楚玉喃喃自语“如此说来,我军主力岂不是要被挡在石堡城下无所作为难道把主攻方向放在这里线上是错误的选择石堡城的丢失对我军而言岂不是是一个重大的损失” 薛讷额头上的皱褶更加明显,他陷入了沉思,却始终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摆脱这种局面 程伯献这时拿起东路军的两支小旗继续前进,苏扬见状拿起派往东面的两支步骑混合挺进承风戍。 “我这支骑兵轻装上阵,速度快于一般骑兵,你承风戍只有守军五百,在你两万大军抵达之前,我军有足够的时间拿下它,野狼岗上若派兵增援,我军可分兵拦截占据了承风戍,我军就是居高临下,骑兵可以从山上直接冲下去,你两万大军就算抵达了野狼岗,也不敢下来,否则必被我军以居高临下之势冲垮” 李贤紧锁着眉头“如此说,我大唐岂不是无论如何都赢不了” 苏扬摇头“以目前的情形而言,我朝强行出兵攻打吐蕃实是得不偿失,并非是指军事上而言,从整个战略势态而言,我朝最近几年都不宜与吐蕃开战” 李贤闻言对苏扬这个结论感觉有些诧异,他想听听苏扬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结论,当即道“镇远能详细说说么” 苏扬点点头,指着石堡城说“首先,从军事角度而言,此地地形险要,若非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军实在很难用最小的代价攻取此地,即便吐蕃军不派兵增援,只要吐蕃守军不疏忽大意,我军若要拿下石堡城不死几万人是不可能重新攻占它的若不拿下它,我军就无法对吐蕃军大举进攻,就算从其他地方出兵,吐蕃人只要以此地为跳板就可以轻易对我河湟地区造成巨大的威胁,我大军的后勤补给线就可能随时被切断总而言之,拿下它的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这对于我朝目前而言不划算;拿不下它,就无法扭转双方攻守之势态” “其次,从全局战略势态上来看,吐蕃新大论赞婆需要解决其他反对者、收服其兄钦陵留下的势力,需要稳住国内贵族们,他需要时间返回逻些城巩固自己的权势;而我朝则需要腾出精力来对付已经蠢蠢欲动的西突厥各部和北方的突厥首领们,还有西域诸国在西突厥的威胁下已经不怎么听我朝的调遣,这些小国的国主们也需要敲打敲打此时与吐蕃人罢兵言和对双方都有利” “其次,如今正处冬季,我朝的对洮河道和鄯州地区的补给运输存在着种种困难,一旦开战,粮草军资难以为继” “再次,我军主帅李相公对于兵事并不精通,让他为帅实在难以发挥将士们全部战力” “最后,我朝后方对前线将帅的掣肘让我军将士上下力量并不能拧成一股绳” “因此,卑职的意见是派人与吐蕃新大论罢兵言和,待时机成熟再举兵征伐也不迟” 众人一个个都没有出声,都在消化苏扬这番话。 这时薛讷说“镇远说的这些,某都赞同,唯独你说我朝后方对前线将帅的掣肘这一点某不太明白,难道朝廷还不希望前线将士打胜仗” 是啊,后方对前线的掣肘不符合现实情况吧朝廷哪有对前线将士扯后腿除了太子李贤在沉思之外,其他年轻人都看向苏扬。 这些日子,苏扬对朝中各方势力也有了一些了解,他目光扫了这些人一眼,最后却是看向李贤“其他的某不太清楚,但朝廷派李相公为主帅西征吐蕃这件事情,难道仅仅只是朝廷找不到可以对付钦陵的大将又或者说只有他的资历最老,可以让将校们心甘情愿的俯首听命还是因为刘相公公报私仇举荐的结果只怕不仅仅只是这些原因吧” 张贵却是年轻气盛,想也没想张口就问“那你以为还有什么原因” 苏扬在了解了朝中各方势力的情况之后,他经过好些天的推测终于有了一个大致的结论,他对众人说“据某推断应该是陛下本就不想让李相公继续呆在朝中,而李相公没有犯错,又是一直跟随在陛下身边的老人,陛下没有借口和理由剥夺他的官职爵位,那时恰逢吐蕃大军来犯,又有刘仁轨的举荐,陛下正好顺水推舟” 心直口快的薛楚玉脱口而出“陛下为何不想让李相公留在朝中了” 苏扬没有出声,有些话不好说出口,一旦说出来,他会把在场大部分人都得罪。 薛讷立即拉了拉薛楚玉的胳膊,并用严厉的眼光瞪了他一眼,薛楚玉连忙闭嘴不再出声。 苏扬心里非常清楚,在场除了李贤和薛讷之外,其他人都还年轻,多数没有军职、官职,即便有官职和军职,职位也很低,对朝中之局势并不太清楚。 实际的情况是,现在的朝廷之中有几股大的势力其一,就是皇族;其二,士族门阀势力;其三,寒门势力。 士族门阀势力的力量最为强大,尽管从太宗皇帝开始就在不断打压士族门阀势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跟着李渊和李世民打天下的老兄弟们及他们的后代也逐渐变成了士族门阀,这股势力不但没有被削弱,反而越来越强大,而这股势力之内的人并不齐心,这也造成了皇帝无法甄别士族门阀之中忠于皇权的人和与皇族争夺权势的人。 皇族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毕竟涉及到皇位之争,父子亲兄弟也能反目成仇,士族门阀为了扩大势力和自保,分成几方辅佐皇帝、太子和不同的皇子。 最后就是寒门官员,这些人的人数也不少,但这些人并未形成统一的势力,他们的官职多是中低层,为了自保也各自依附不同的各方势力,有的直接为皇帝效劳,有的投效在门阀之下,有的投靠太子或其他皇子,但这些寒门官员的数量不小,其中不乏有俊杰,因此各方势力争相拉拢他们。 当朝士族门阀在朝中的代表人物就是李敬玄,士族门阀的势力太大了,皇帝李治和武后这些年都在致力于打击和削弱士族在朝中的力量,特别是那些大唐开国功臣和他们的后代是重点打击对象。 很明显,在场这些人都是大唐开国功臣之后,就现在而言,他们都应该归于士族门阀之列,但他们的父辈是不是李敬玄那一派就不清楚了。 第124章 西市里的吐蕃细作据点 西市。 街面上人来人往,车马川流不息,好不热闹,各种口音的夹生官话从各个店铺内传出来,有些店铺的胡人掌柜甚至把摊子摆到了店外叫卖。 霍撼山单手提着刀走到了丙六号铺面,耿长生和彭九斤身披铠甲,腰间挂着战刀跟在其后,这家毛皮店外的旗幡上挂着牛、羊、貂、狐、狼等五种动物的毛皮。 “应该就是这里”身后传来彭九斤的声音,霍撼山听见,提步走了铺子里,彭九斤跟了进去,耿长生留在店外望风。 随着霍撼山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走进来,店铺内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好几度,彭九斤一双眼睛的目光在店内各客商的脸上扫来扫去。 正在挑选毛皮、来自各地的客商感觉情形不太对劲,纷纷放下皮毛转身快速离开。 店铺的掌柜见状急忙叫道“各位、各位,价钱好商量,怎么都走了” 他看见霍撼山和彭九斤,眼中瞳孔一缩,慌忙定了定神询问“不知二位官爷有何事” 霍撼山扭头对彭九斤示意,彭九斤当即转身关了店铺的门,然后开始在店铺内搜寻起来,掌柜一看就急了“官爷,尔等究竟有何事何故要搜查某的店铺” 霍撼山一抬手臂,手上的带鞘战刀架在了掌柜的脖子上,掌柜不敢动了。 “你就是这店铺的掌柜姓甚名谁哪儿人” “小老儿叫丹增,是吐蕃商人”掌柜说完还拿出自己的过所递给霍撼山。 霍撼山收了刀插在地上,单手打开过所看了看,还给丹增,又从怀中拿出一卷白纸抖开,白纸上有两个画像,“此二人可是你店铺中人” 丹增一看画像,眼中的瞳孔再次缩小,他面色如常道“是,左边的叫度荣,右边的叫慕归延” “你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丹增摇头“不知,他们昨天傍晚离开,也不在店铺内居住,至今未曾返回,今早还来了几个县衙的官爷来查,小老儿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们在你的铺子做工多长时间了” 丹增说“这个日子可就长了,总归有好几年了吧” 霍撼山板着脸“好几年是几年” 丹增做努力状思考,“好似有六年了”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据说是归化的吐谷浑人” “据说你对给你做工的人的出身都不清楚还是你想有意隐瞒或者你想撇清与他们的干系” 丹增立即着急道“冤枉啊,官爷,小老儿绝无隐瞒之意,也并非想与他们撇清什么干系等等,你们到底是何人不是县衙的人吧你们来此是否照会过市署” 霍撼山眼神一寒,提起战刀就拍在丹增的脸上,直抽得他崩掉两颗牙齿和满嘴的鲜血,并冷声警告“问你何事你就回答何事,若是再多一句嘴,某就让你见不到日落” 丹增捂着鲜血直流的嘴,脸上露出惊恐害怕的表情,眼神之中却是有怨毒之色一闪而过。 霍撼山很明白,丹增这个掌柜既然还完好无损的在店铺里就说明长安县衙的人并未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否则这老家伙不会安然无恙,但据苏扬的猜测,这里很有可能是吐蕃人安插在长安城内的细作据点或者是情报中转站。 这时后院突然传来打斗怒吼之声,霍撼山神情一惊,他当即对门外大叫“猪头进来” 这时掌柜丹增脸上露出狠戾之色,一柄匕首突然出现在其手中,但还没有等他动手,霍撼山的带鞘刀就砍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眼睛翻了翻白,身体软软倒地,而霍撼山已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射向了后院。 店铺门被耿长生大力推开,他跑进来一看地上躺着的掌柜,当即反手把门掩上,立即也冲向后院。 一阵激烈的金铁交鸣之声过后,两个吐蕃人被放倒在地上,双双毙命,而彭九斤的胳膊上也是血流如注。 耿长生撕开内衣下摆把他的伤口按紧包扎止血,一边忙活一边说“我说你怎么就这么点本事两个人就让你挂了彩以后别吹嘘自己武艺有多厉害了” 彭九斤愤愤不平“你说得你多厉害似的,死人脸刚才与他们交过手,当知道这二人身手并不简单,他们又突然动手,老子一时间防备才被他们偷袭得手,若是正面较量老子几招就能活劈了他们” 耿长生忍不住嘲讽“又在胡扯瞎吹,你不吹会死啊话说你跟他们是怎么动手的” 彭九斤道“我当时正在搜查这个房间,这二人就动手了,这间房里肯定有秘密,否则他们不会先对我下手” 包扎完伤口,三人立即仔细搜查这个房间,竟被他们找到一个机关,打开机关之后竟然出现了一个地下室的入口,他们走进地下室,发现地下室的墙壁上挂着不少刀剑等兵器。 “哟,竟有如此多的兵器”彭九斤说着走到墙边取下一把刀,拔出一看,一道明晃晃的光亮从刀身上反射出来。 “这刀形制似横刀,但锻造工艺却不是” 地下室的中间堆放着几个木箱子,耿长生举着火把走过去打开其中一口,当箱子里装着的东西出现在眼前时,他顿时瞪大了眼睛,在火把火光的照耀下,箱子里的黄金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 耿长生半响没有出声,正在欣赏刀剑的彭九斤感觉身后没有了动静,忍不住转身看了一眼,就这一眼让他脸上的表情凝固,眼睛瞪得老大,他傻傻的转身走到装满黄金的箱子边拿起一块金子看了看,放在嘴边狠狠一咬,再一看,一排牙印留在了金子上。 “金子,好多金子,这么多金子,几辈子也花不完呐” 彭九斤犯痴似的趴在这箱金子上陶醉得不知自己是谁了。 耿长生回过神来,他走到另一口箱子边打开了盖子,这箱子内装的同样是黄金,他又打开第三口箱子,依然是黄金,当他打开第四口箱子时,箱子里装的是铜钱。 地下室一共十二口大箱子和一口小箱子,除了最先打开的四口大箱子里装的是黄金,其他八口大箱子全部是铜钱,最后一口小木箱子里装的是珍珠、玛瑙、钻石和其他各种颜色的宝石。 彭九斤起身擦了擦眼睛,他看见如此多的环境和铜钱,竟然还有一箱子宝石,他的口水直往下流。 “喂,猪头,咱们分了” 不知何时,霍撼山出现在他们身后,“我怕你有命拿,没命花” 彭九斤扭头一看,顿时满脸不高兴“死人脸,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还想交公我告诉你,你想交公我不拦着,但我这一份谁也不能动,否则兄弟都没得做” 霍撼山没理睬彭九斤的话,“猪头,去找校尉” 耿长生也感觉这些财物数量太大,而且也见不得光,实在不好处理,他点了点头,转身迅速离开了地下室。 霍撼山看了看彭九斤,“某去审问掌柜,在校尉来之前你最好别打什么歪主意” “你们叫谁来都没用,我的这一份是绝对不能少的”彭九斤对着霍撼山的背影大叫。 地下室安静下来,彭九斤围着这一批财宝转了好几圈,他停了下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忙伸手从小木箱子里抓起一把宝石装进自己的钱袋之中,再把钱袋揣进怀里,他再看向装满黄金的几个箱子,犹自不甘心,又拿了几块金子揣进怀中,还拍了拍,担心装得不够严实。 第125章 提醒 “恭送殿下”苏扬和一干年轻英杰们对已经上了马车的太子李贤抱拳拱手作揖。 马车内的李贤掀起车帘,露出英俊略带微笑的脸庞,他向众人挥了挥手后放下了车帘,车夫驾驭马车离去,一干千牛、亲卫们骑着马护卫在马车两侧。 “小弟还有事要办,就先告辞了,吾等改日再叙”程伯献说着向众人抱拳。 张贵也说“某衙门里也还有公务” 年纪最大的薛讷说“既如此,那就都散了吧” 其他人纷纷告辞,各自离开,苏扬没有马,他与薛家兄弟二人同行,与薛楚玉同乘一骑。 苏扬问薛楚玉“最近在做甚” “还能做什么不是习武就是读书呗,家严被贬去了象州,家慈对我等兄弟管得甚严,我两次想偷出去玩耍都被家慈抓了现行,被家法惩治得够呛,身上的伤到现在都还没好呢” “那你这次是怎么出来的” “大兄带吾出来的” 苏扬问“令堂知道你们兄弟出来见太子” “太子派人来府上相请,家慈怎会不知毕竟是太子相请,家慈也不好拂了太子颜面” 苏扬看向薛讷“慎言兄今在何处任职” 薛讷道“在门下省做城门郎,从六品比你这个街使的品级还低两阶看来要升官发财还是得上战场,挣得多、升得快” 苏扬不由苦笑“慎言兄这话说得轻松,小弟这正六品是用命换来的对了,慎言兄觉得太子如何” 薛讷摇头“为人臣子岂可在背后议论储君为人” 苏扬沉默了一下,问道“慎言兄是否发现,这些年以来,开国功臣及他们的后人们多数都受到了朝廷或明或暗的打压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后人们到现在身居要职的还有几人还有,曾经可以左右朝局走向的关陇门阀可还活跃在朝堂之上现今活跃在朝堂之上的又是哪些人” 生性沉勇寡言的薛讷听了苏扬这一番话,再把大唐这些年来发生的重大朝堂震荡、人事兴衰都仔细回忆了一遍,他的脸色渐渐变了,他发现整个太宗朝、当朝皇帝执政初期,关陇门阀势力几乎已经被剪除。 取代关陇门阀势力活跃在朝堂之上的是关东士族集团,但近二十年来,武后协助皇帝却也一直在打压关东士族集团,特别是最近几年,以李敬玄为代表的朝堂关东士族势力被打压得严重。 “难怪李敬玄会被皇帝派去鄯州,这只怕是皇帝和武后为了打击关东士族集团而走的一步棋”薛讷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心中寒意大盛,忍不住一阵后怕。 这时薛讷又想到既然皇帝和武后在打击关东士族集团,那么太子却把这些开国功臣的子孙们聚拢在身边会不会引起皇帝和武后的猜忌 苏扬似乎看出了薛讷心里的想法,他笑着说“慎言兄不必担心与太子交好而受到皇帝和武后的猜忌,今天这些人虽然都是开国功臣之后,但能不能真正被太子引为心腹还未可知,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留在太子身边的,太子并非愚笨之人,岂会与皇帝和武后对抗” 其实苏扬更担心的是武后,经过这段时间对朝局的了解,他已经看出来了,武媚娘的势力在朝堂上已经是尾大不掉,宫中太监、宫女几乎都以武媚娘马首是瞻 还有,现在左右羽林军中的大部分将校武官都是武媚娘提拔起来的,要知道此时的北衙禁军只有左右羽林军,这是皇帝的私人军队,什么龙武军、神武军还没影呢,掌握了左右羽林军,就等于掌握了皇宫的安全。 武媚娘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全都是因为几个原因第一,她有超乎常人的政治才能,皇帝李治自从登基开始先后对付关陇门阀和关东士族集团都需要借助武媚娘的政治才华,在这一过程中,武媚娘有很多机会培养自己的心腹,把他们安插进要害部门。 第二,皇帝李治的身体近二十年来一直不太好,有时甚至卧床数月不起,有时患了头痛病无法理政,很多时候他处理奏章都没有精力,只能让武媚娘代劳。 第三,皇帝李治的性格比较软弱,而武媚娘在李治面前总是显得很强势,李治明知道她在人事上搞小动作,但在她面前总是强硬不起来。有一次,大臣上官仪向李治陈述武媚娘的种种违例之举,建议废了武媚娘,李治经过深思熟虑后答应了,可武媚娘收到消息当场前来兴师问罪,面对武媚娘的李治立马就萎了,为以示自己的清白,他还把上官仪抄家灭族。 就在两年前,李治得了风疹病,他召集宰相们商议,说想逊位,让武后摄知国事,就是说想把皇位让给武媚娘,这可吓坏了宰相们,特别是中书令郝处俊反对声最为激烈和坚决,最后这件事情是不了了之。 李治为什么会想到要把皇位让给武媚娘这些天苏扬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怕李治也明白要废了武媚娘根本不太现实,左右羽林军大部分都被她控制了,皇宫上下宫女太监几乎都是她的人,怎么废只要他敢动手,那就是撕破脸皮,武媚娘岂会坐以待毙 李治这些年来为何三番两次移驾东都洛阳,朝廷在长安和洛阳之间来回辗转恐怕李治也是想摆脱武媚娘对他的控制,但武媚娘岂是那么好糊弄的她岂能看不出李治的打算李治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总之不离其左右,让李治无计可施 李治可能是考虑到就算他退位之后把皇位让给太子李贤,等他死后,武媚娘一样能以太后的身份摄政,太子李贤不是她的对手而且,武媚娘的年纪也不小了,拼谁活得长肯定是拼过她的儿子的,皇位最后还是要传到儿子的手上,到那时太子李贤经历过风吹雨打,也能够做好这个皇帝,李治应该是这么打算的。 武媚娘在性格上天生就克制李治,再加上他对她还有情,要夺她的权,没有人能够做到。 薛楚玉把苏扬送回了家才骑马离去,苏扬刚走进家门就见耿长生迎了上来,“校尉,出事了” 苏扬脸色一变,立即问“发生了何事” 耿长生立即走到他身边附耳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遍,苏扬听完当即大喊附近的家丁“去备马” 不多时,两人骑着马很快来到了西市丙六号铺面,街面上依然是人来人往,只是有人好奇在这繁华热闹的西市里竟然有人在大白天关闭铺面。 敲门之后,彭九斤很快前来开门,把苏扬二人让进铺子里之后又迅速关上门。 苏扬一边走一边问“人在何处” 彭九斤快步跟在他身边回答“死人脸在审问,担心那老鬼发出的惨叫声惊扰了左邻右舍,因此关在地窖里进行” 三人很快来到了地窖,苏扬瞟了一眼地窖中间打开了一箱箱黄金和铜钱,走到丹增面前看了看,这老儿已经被打得满嘴鲜血,衣裳都破破烂烂了。 “他都交代了一些什么” 霍撼山摇头“此人嘴硬得很,一直闭口不言” 第126章 搅局者 苏扬走到丹增面前一直看着他,此人耷拉着眼皮没有任何反应,根本不在乎他是谁。 良久,苏扬扭头又看了看着地窖中间的十几个木箱子,很显然,仅凭一间皮货店根本不可能有如此雄厚的财力,就算皮货的利润再大也不可能在十几年的时间赚到这么多财富。 他思索着要怎么处理这么多财宝,在处理这些财宝之前,先要把这些财宝的来历搞清楚。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店铺的大门被人敲响了,他扭头对彭九斤和霍撼山二人吩咐“有人敲门,你们二人去看看,机灵一些” 这地窖的隔音效果很强,在这里根本就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彭九斤和霍撼山都有些吃惊苏扬是怎么听到有人敲门的,他们二人还是立即抱拳答应后转身离去。 苏扬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他抓住丹增右手的食指,在丹增惊恐的目光中把匕首缓缓刺进手指当中。 “啊”丹增惨叫不止,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滴下来。 苏扬又转动匕首,丹增疼得脸部都变形了,他继续挑了挑,把丹增右手食指的指甲给挑了下来。 俗话说食指连心,手指受到如此破坏,疼痛感会被放大,丹增疼得连连惨叫。 苏扬放开丹增血淋淋的食指,“除了这一家毛皮店,你们在我大唐境内还有多少据点” 丹增的血淋淋食指不停的颤抖,疼痛感不停的冲击他的神经,但他依旧咬紧牙关,但还是忍不住不停地发出闷哼声。 苏扬见他不说,把他的左手食指也抓住,依旧用匕首刺进指头,丹增再次惨叫起来。 连续四次,苏扬用匕首挑掉了丹增四根手指的指甲,此人疼得脸色已惨白如纸,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了,但依旧不肯开口。 这时彭九斤快步从阶梯上走了下来禀报“校尉,门外来了几个市署的官吏,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去,死人脸还拿出金吾卫腰牌说我等在此办案,但对方却坚持要见丹增,领头的市署官员甚至下令手下冲进来,但被死人脸拦住,双方正在门口对峙,吸引了许多旁人围观” 已经精疲力尽的丹增听到了这话之后眼神中闪现出一丝精光,心里燃起了希望,他深吸一口气之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苏扬听完彭九斤的报告,他吩咐耿长生“猪头留下来看着他”说完转身走上了阶梯,彭九斤迅速跟上去。 两人很快来到了店铺外堂,霍撼山单手持刀正与几个市署官吏对峙,气氛十分紧张。 “怎么回事”苏扬从霍撼山旁边走出店铺门外,他盯着领头的官员喝问“你是何人” 领头的市署官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留着两撇小胡子、短须,眼睛里不时闪烁着精光,他见苏扬如此年轻,却气势又如此之盛,心下有些打鼓,猜想是不是踢到了铁板,但他一想到丹增每个月都给他上供了不少钱财,于是心中一横,拱手道“西市署丞左琏” 苏扬喝问“小小的从八品市署丞也敢妨碍我金吾卫的公务,某看你这身官皮是披得太旧了吧” 左琏连忙拱手“不敢不敢,卑职等绝不敢妨碍金吾卫办案,只是方才有人到市署举报说这丙六号毛皮店出了变故,因此卑职才带人来查看一番” 苏扬冷着脸“如今你还可还有疑虑” 左琏赔笑“卑职没有疑虑了,只是能不能请贵下属把此店掌柜丹增带出来一见卑职当面向丹增问个清楚,若是他真的犯事,卑职立马带人就走,回去也好向市署令交差啊” “不能” 苏扬强硬的拒绝让左琏脸上很难堪,他硬着头皮道“既如此,还请尊驾告知尊姓大名,在金吾卫担任何职,卑职也好去向市署令复命” 苏扬拿出腰牌喝道“看清楚了,吾乃金吾卫街使苏扬,你等可以走了,若再妨碍我等办案,休怪某对尔等不客气” 左琏快速瞟了一眼,他脸上露出了笑意“原来尊驾是右金吾卫苏使君,可使君似乎是左街使,这西市不在使君的辖区之内吧您带人到西市来办案,这可是有越界越权之嫌啊” 苏扬听了只感觉得这左琏实在难缠,他反应也很快“经查,这丹增乃是吐蕃细作,遇到此等之事,自然是谁先查到谁就负责左市丞,你一再在此纠缠,难不成你与吐蕃细作有勾结” 若是其他事情,左琏倒是不太担心害怕,可一旦沾上与敌国细作有勾结的嫌疑,哪怕只是被人怀疑都有天大的麻烦,朝廷对这种事情一向是有杀错没放过,他顿时额头上冷汗直流,连忙拱手躬身“使君说笑了,卑职怎敢与吐蕃细作勾结您忙您的,卑职等就先告辞了,告辞” “哼,欺软怕硬的狗东西”等左琏带人走远了,彭九斤忍不住愤愤不平的大骂。 苏扬见周围许多人围观,当即大喝“散了,都散了” 围观的闲人们也担心惹祸上身,一哄而散。 苏扬走进毛皮店,他脸色严肃的说“消息是瞒不住了,一旦其他吐蕃细作们得到这里出事的消息肯定会迅速转移,我们必须要再最短的时间之内撬开丹增的嘴还有,某必须要向大将军报告此事,拿到此案的调查权,不能让右中郎将翊府插手此事,否则不但那些财宝保不住,这案子的功劳也会被他们前走妖精,你去审丹增,一定要尽快让他开口死人脸,你们几个守在这里,在某带人返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入内” “遵令” 苏扬骑上马以最快的速度向右金吾卫赶过去,他骑着马在大街上飞奔,行人车辆纷纷避让,沿途巡逻的金吾卫甲士们看见有人在街上狂奔就要阻拦,但苏扬这些日子与下面的武侯们都混了个脸熟,甲士们看见是他都不再阻拦。 苏扬一路风驰电掣跑到了右金吾卫,他打算直接去见大将军庞同善,但转念一想,他的直接上司是中郎将周纯,如果越过周纯直接去找庞同善总归不好,容易引发周纯的不满,于是他掉头去了左翊府。 到了左翊府,苏扬看见一个判官正从大门内走出来,立即上前问“匡判官,周将军可在” 匡正见来人是苏扬,“哎呀,这可真不巧,将军刚离开,苏街使找将军有何事” 苏扬停下脚步,皱起眉头“可知将军去了何处” “苏街使说笑了,将军去了哪儿,我等做下属的岂能随便问又如何知晓”匡正一边说一边摇头。 苏扬思索一下,对匡正说“街使署无意中得知了一个吐蕃细作的身份,如今这人已被我等控制,但人在右翊府的辖区内,我等若要继续调查必须争取大将军的支持,如今此事已经传出了风声,若是耽搁拖延下去,不但右翊府收到消息之后很可能会接管此案,而且此人的同伙可能会得到消息而隐藏起来,因此此事十万火急竟然周将军不在,某就先去直接找大将军禀明此事,还劳烦匡判官去转告周将军一声,某先走了” 等苏扬走远了,匡正才想起来高声相问“那人在何处啊” 苏扬已经没有空再理会他了,策马跑得没了踪影。 第127章 背后捣鬼 西市署丞左琏回到署衙内越想越生气,在这西市内,他一向横行霸道惯了,市署令是一个官迷,整天忙着找关系往上爬,没空管市署之事,而另外一个市署丞又是一个好好先生,为人温和,对谁都是一副笑脸,在这西市真正管事的是他左琏。 可以这样说,别看左琏只是从八品的小官,但只要他左琏跺跺脚,这西市就得抖三抖,何曾被一个小屁孩如此折过脸面 一个小吏见左琏一路上都是阴沉着一张脸,他倒了一杯茶送到左琏面前问道“市丞可还在为方才之事生气若是如此,卑职倒是有一计可为市丞出气” “明知道还问你小子找抽吧”左琏没好气的说,“说说看,是何计” 小吏当即说“市丞,这事关吐蕃细作,如果侦破此案必定是大功一件,况且这西市治安是在右翊府的辖区之内,您说如果右翊府中郎将和右街使得知此事,他们会不会过来抢功” 左琏眼睛一亮“你是说把此事透漏给右翊府和右街使署,让右翊府的人去对付那个苏扬给他找找麻烦” “正是” 左琏摸了摸胡须,他脑子一转“右翊府和右街使署与左翊府都在右金吾卫,那苏扬此时只怕已经派人去调兵来封锁丙六号铺子了,某这个时候派人去把消息透漏给右翊府,若是被苏扬的人发现,那就大大不妙了而且,这个丹增在西市做生意已经有一二十年,这期间也不知道赚了多少钱财,若是被金吾卫的人查封并得了去就太可惜了” 小吏听左琏这么一说,立马就明白这位上司只怕是眼馋丹增的财产了,他脑筋急转,立马就计上心头,作揖说“市丞,卑职有一计可为市丞解忧” 左琏立马问“计将安出” “长安治安并非是金吾卫一家之事,市丞难道忘了长安县廨就在东边延寿坊呢,何不把此事透漏给长安县令王续呢用王续拖住苏扬,市丞然后向太府寺的上官禀报,西市本就是我市署管辖之内,市署发生的任何之事,我市署都可管辖,只要太府寺的上官们支持,市丞便可名正言顺的带人查封丙六号店铺,到时候丹增店内和家中的钱财岂不是市丞的囊中之物” 左琏皱眉“如何能让太府寺的上官们支持某呢这治安本不是市署之职责啊” 小吏道“市丞,朝廷并没有律法和制度规定涉及敌国细作之事由哪个衙门管辖,这敌国细作之事说它是治安 事件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只看谁破案谁就得功劳到时候市丞侦破此案,上头得功劳,而市丞得钱财,皆大欢喜,上头不会不愿意吧” 左琏听得大喜,“善此计甚妙,就如此办这样,你亲自去长安县廨见王续,向他禀明此事,可千万别说是某让你去的,否则事后他反应过来就知道自己被当做枪使了” “明白,卑职这就去长安县廨” 等小吏走了,左琏也迅速收拾一番,动身前往太府寺。 苏扬并未直接去大将军府,而是先返回了街使署,他刚进门就看到了判官蔡鹤,立即叫道“蔡判官,你速去找校尉姬平,让他迅速集结除了府内正常守卫之外的所有人马待命,有重要任务要执行,某去去大将军府就回” 他说完转身就走,蔡鹤正要下班回家,却没想到临时被抓了壮丁,只好答应“诺” 街使署很快一阵鸡飞狗跳,校场上响起了嘈杂声和大量的脚步声、马蹄声。 苏扬策马飞快的来到了大将军府,离着大将军府门还有百十来步就看见庞同善正带着几个家将兵丁走出来,看样子是打算下值回府,他立即一边策马一边举手大喊“请大将军稍等片刻,卑职有要事禀报” 庞同善一看,忍不住笑着对左右随从说“这个苏小郎,到底还是年轻,办事都是一副急不可耐、风风火火的样子,在右金吾卫衙门之内都骑马狂奔,这要是有人借此告状,又是一桩令人头疼之事” 苏扬策马飞奔至庞同善面前停下,他跳下马抱拳道“大将军,卑职有要事禀报” 庞同善问“你有要事为何不早些来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大将军,这不是事赶事,赶上了么就在方才我街使署发现了一个吐蕃细作及其中一处据点,此人名叫丹增,是西市一家毛皮店的掌柜,因卑职等在毛皮店调查审问丹增时,双方发生了械斗厮杀,声响惊动了市人,市署派员带人过去查看,引来许多路人旁观,消息已经瞒不住了,卑职担心这丹增的同伙收到消息潜逃,因此特命手下封锁了现场,并亲自回衙门向上官请示,还请大将军授权给卑职彻查此案” “西市那里可是右翊府的辖区你属左翊府,由你来查此案,只怕右翊府那帮人会向老夫抱怨了吧再者,按惯例这种事情你应该先向周纯禀报啊,怎么直接找到老夫这里来了你就不怕他给你小鞋穿” 苏扬抱拳道“大将军,此案是我们左街使署先获得线索并调查的,就算人在他们右翊府辖区内,可他们有察觉吗让他们来查,他们又得重头查起,耽搁时间不说,若是让那丹增的同伙跑掉了,岂不是功亏一篑卑职认为像这种案子应该秉承谁得线索谁负责调查的原则方才卑职回来之后先去左中郎将府找了周将军,可他不在左翊府啊,下面的官吏也不知道他的行踪,卑职担心耽搁时间,因此就直接来找大将军了” 庞同善思索几秒,点头道“好,此案就由你左街使署负责调查,但你必须给某一个破案的期限” 苏扬考虑了一下,“十天,卑职承诺十天之内侦破此案” “十天太长,老夫最多只能给你七天” 苏扬只好答应“七天就七天,还请大将军给卑职一道手令,卑职才好行事,否则卑职会受到其他各衙门的诸多限制” 庞同善当即命录事参军写了一道手令,他在手令上署名加盖了大将军印信。 “多谢大将军,卑职先告辞了”苏扬拿了手令抱拳行礼之后当即转身上马飞奔离去。 庞同善看着苏扬骑马远去的背影,不由摇头“这小子,行事如此风风火火在这官场也不知是福是祸” 第128章 意外的插手者 在市署丞左琏快马加鞭赶往太府寺求见太府寺少卿崔皋之时,小吏何书贵也出了西市正要前往位于延寿坊的长安县廨,这时他发现一队官兵从街道对面光德坊的州署内走出来,最前面骑马的就是雍州长史李诲。 京兆府没有设立之前,雍州府是京畿地区最高行政机构,雍州牧是从二品的荣誉虚衔,目前由李显担任,真正管事的是雍州长史,即便在后来改雍州为京兆府,京兆牧也一样是荣誉虚衔,不管事的,管事的是京兆府长史。 “咦,某怎么把雍州署给忘了,若是把此事报告给李诲岂不更好至少这李诲是宗室,官职品级可比长安县令王续高得多啊,由他来对付苏扬岂不更有把握”何书贵摸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看着街对面马背上的李诲动起了脑筋。 良久,何书贵立即快步向街对面走过去,他穿过大街和行人,加快速度走到前面对迎面而来的李诲作揖到地“市署小吏何书贵参见李长史” “唰唰唰”几把横刀出鞘的声音响起,几个兵士手持明晃晃的刀跑到李诲前面挡在他身前杀气腾腾的盯着何书贵。 何书贵看见兵士们似乎要把他当做刺客,吓得双股战栗,急忙高呼“不要误会,诸位不要误会,某是市署小吏何书贵,某有要事要向李长史禀报” 领头的兵士手持钢刀指着何书贵大喝“大胆,我家长史岂是你等小吏随便就能见的,你还敢当街拦路,某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把这有刺客嫌疑之人抓起来” 几个兵士迅速冲上去把刀架在了何书贵的脖子上,何书贵感觉到冰冷的寒意从脖颈处传到了脑子里,他当场吓得脸都白了,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就叫“李长史,某是市署小吏何书贵,卑职发现了吐蕃细作的踪迹,还请长史速速派人缉拿” 坐在马背上的李诲刚开始也被何书贵这种当街拦路的大胆行为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这家伙可能是要喊冤,可没想到此人竟然是来告密。 发现了吐蕃细作活动的踪迹可不是小事,更何况如今朝廷和吐蕃还在军事对峙期间,细作的危害非同小可,李诲听了何书贵的话心中一动,他立即举手“且慢把他带过来” “诺”领头的兵士答应,带着手下把何书贵押到了李诲面前,又把他身上搜查了一遍,检查了他的腰牌之后确认了其身份。 事关吐蕃细作之事岂能在大街上说李诲思索一下,就对手下护卫吩咐“带他去州署”说完打马掉头向州署大门走去。 西市丙六号店铺,地窖。 彭九斤拿着匕首在丹增的身上一刀一刀的割着,丹增的上半身已经布满了血淋淋的大小伤口,几乎找不到快完整的皮肤。 如此痛苦的折磨终于让丹增受不了了,他的意志力很快软化、崩溃,用虚弱的声音叫道“别割了,求你别割了,我说,我全说” “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彭九斤冷哼一声收了匕首,“说吧,某的耐性可不太好” 丹增喘了一口气,又找彭九斤要了一碗水喝完之后才断断续续把他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就这时,承天门的昏鼓响了,随后各大街的街鼓也跟着响起,西市内拥挤的客商和行人逐渐散去。 西市之内的人还没有走空,还有许多店铺没有关门,人们纷纷离开西市之际,一队身披明晃晃铠甲的官兵来到了丙六号门口,这是一队金吾卫甲士,却不是左翊府辖下的金吾甲士,而是右翊府辖下金吾甲士,领头的是一个身穿六品官袍、骑着马的四十多岁中年将官。 这中年将官在丙六号店铺门前勒马停下,对身后的金吾甲士们挥手“搜” 甲士们轰然应诺,当即就以两列纵队冲向店铺,这时霍撼山和耿长生得知了外面的动静,两人各自手持兵器从店铺内走出来拦在了门口,甲士们见有人拦住门口,而且好像还是自己人,都不由停了下来,领头的两人扭头看向中年将官。 中年将官似乎早就知道这里有人捷足先登,他高喝一声“尔等何人在此所为何事” 霍撼山一直跟在苏扬身边办差,曾经见过这个中年将官,他道“原来是右翊府闻将军,卑职乃是左翊府旅帅霍撼山,奉命再次办案” 中年将官闻安定是右金吾卫右翊府中郎将,他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苏扬去左翊府找周纯报告的时候听到了苏扬与判官匡正的对话,他当时就感觉这事不同寻常,如果是苏扬自己的辖区内,根本就不用去请示大将军庞同善,既然要请示庞同善,那肯定是在他的辖区内,他当即点起兵马出了右金吾卫并派人打探消息,恰巧又碰上了去太府寺的市署丞左琏,左琏本着给苏扬找麻烦、拖延时间的想法就把这事告诉了他,于是他立即带人直奔西市丙六号店铺。 闻安定冷哼一声道“左翊府的人竟然跑到我右翊府的辖区来办案,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也太不把我右翊府放在眼里了霍撼山,某念在尔等同为我金吾卫中人,也不与你等计较,你等速速让开,某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否则休怪某不讲情面” 此时霍撼山哪里还不明白消息已经走漏了要不然这闻安定怎么会来得这么快此人平时可没这么勤快 他冷着脸“此案乃我左翊府率先得到消息和线索并率先侦办,闻将军此时插手未免也太不讲究了吧” 闻安定摆手别给某扯这些,某只知道此地乃右翊府辖区,所有治安事件我右翊府都有权处置你们左翊府既然事先得到消息和线索为何不知会我右翊府为何不移交线索某看你们是想立功想疯了,某告诉你,只要某是右翊府中郎将,这案子某就管定了来人,缴了他们兵器” 兵士们轰然应诺,手持兵器扑向霍撼山和耿长生,霍撼山大吼一声“某看谁敢”说罢挥刀砍向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兵士。 “呼”的一声,战刀斩开空气的声音吓住了兵士们。 吗的,这独臂的家伙还真敢砍人啊金吾甲士们纷纷色变,不敢再贸然动手缴械了,闹不好被误伤那可就亏大了。 兵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成为第一个被霍撼山砍伤的人,一时间局面僵持下来。 闻安定见状大怒,“一个个都是饭桶、废物他砍两刀就把尔等吓住了尔等手里的家伙难道是吃干饭的给某压上去” 兵士们听到军令,只好端着长枪一步一步压上前,他们的兵器长,而霍撼山和耿长生的兵器短,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店铺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空间被一寸寸压缩,甲士们的长枪很快就顶在了霍撼山和耿长生的胸口上。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外围传来“闻将军,你下令兵士攻击同袍兄弟到底意欲为何” 第129章 一一出场 伴随着这个声音的还有大量的马蹄声、整齐的脚步声和兵器盔甲摩擦撞击声,所有人都扭头向后方看去,只见苏扬身披盔甲手持长槊一马当先奔跑过来,身后跟着大量的骑兵和步卒。 闻安定一看是苏扬,又见他把能调动的兵马都带了过来,心下感觉有些不妙,只怕是大将军庞同善已经同意了让苏扬负责此案。 “原来是苏街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苏街使带人查案查到我右翊府辖区内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越界了吧越权了吧某带人在本辖区内办案乃是理所当然,你的人竟敢无端阻拦,某没有用极端手段对付他们已经很客气了” 苏扬带着人马撞开右翊府的金吾卫甲士们的包围,店铺门口的围困被解除了,这时彭九斤从店铺内走出来,他看见苏扬骑在马背上,立即走过来抱拳行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苏扬明白,彭九斤已经撬开了丹增的嘴,得到了相关消息,他放心了不少,对闻安定说“闻将军,卑职敬佩你的责任心,但此案现在由卑职全权负责,你可以带你的人走了” 闻安定岂能轻易被打发走他气急而笑“真是笑话,某的地盘上发现了吐蕃细作,某这个右翊府中郎将还不能管了” 苏扬气定神闲“卑职认为闻将军应该避嫌,吐蕃细作出现在你的辖区,而且此人在西市开店已经近二十年,你们右翊府都没有察觉到,或许你们右翊府有人为其充当保护伞也说不定” 闻安定大怒,手指颤抖的指着苏扬“混账,你竟敢如此污蔑我右翊府上下人等,某一定要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卑职只是说或许,并没有说一定,闻将军为何如此激动呢闻将军要参某一本,某也阻止不了你,你尽管去参不过卑职要提醒闻将军,就为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打扰陛下只怕不太好” 闻安定深吸一口气,“这的确是一件小事,但某可以弹劾你越界办案、越权办案,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胡来,这天下岂不是要乱套了某就不信陛下和满朝诸公能容忍你如此乱来、破坏规矩” “呵呵,恐怕要让闻将军失望了,某此前的确是越界越权了,但此刻,某有大将军的授权便不算越权越界闻将军,此乃大将军授权卑职全权调查吐蕃细作一案的手令,将军需要过目否”苏扬拿出了授权公文。 闻安定只瞟了一眼就知道这公文是真的,庞同善真的同意了苏扬的请求,这事麻烦了,有了庞同善的支持,苏扬完全可以与他对着干。 “闻将军,请你收兵吧,不要妨碍卑职办案” 闻安定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带人离开只怕从此以后右翊府要被左翊府压过一头,而且他这个中郎将竟然被左翊府的左街使赶跑了,这话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街头巷尾会传成什么样子。 苏扬见闻安定磨磨蹭蹭,语气严厉道“闻将军,你敢违背大将军指令不成” 闻安定心头一跳,眉头皱得老高,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真是左右为难。 就在这时,西市东一门的方向又传来大量的脚步声,众人不由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官员带着大批官兵走了过来。 苏扬和闻安定心里同时再次有了不好的预感,这又是谁来了,看来今晚注定平静不了了。 等来人带着大批兵马走近了,苏扬和闻安定这下终于看清了,竟然是雍州长史李诲。 这下麻烦了,李诲不但是雍州长史,还是李姓宗室大臣,此人的权势可不仅仅只是来源于一个雍州长史,而仅仅一个雍州长史的身份在苏扬面前就是一座大山。 “这都开始宵禁了,西市之内竟然如此热闹”李诲骑马走过来 “见过李长史”苏扬和抱拳向李诲行礼。 闻安定的品级比李诲还高,但李诲是宗室大臣,他还是象征性的抱了抱拳。 李诲摆手,明知故问“免了吧,谁能告诉某,这里发生了何事啊” 苏扬和闻安定才不相信李诲是恰逢其会,肯定也是收到了消息才带兵赶过来的,苏扬犹豫了一下,只好把事情说了一遍。 李诲听完之后说“原来如此,虽然你们金吾卫也管长安城的治安,但这吐蕃细作之事显然不是一般的案子,而是大案要案,你们金吾卫恐怕没有这方面的办案经验,而我州署官吏多有从事凶案、大案要案的侦破经验,这类案子若是由我州署负责,我州署肯定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把长安的吐蕃细作们连根拔起” 这时闻安定忍不住说“李长史,漂亮话谁都会说,线索是我们金吾卫先发现的,也是我金吾卫先进侦办,又是在我右金吾卫右翊府的辖区,怎么说这案子都应该由我右翊府负责,李长史此时带人过来想抢夺这案子的侦办权,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吧” 李诲脸色有些不好看,他道“某是担心你们金吾卫没有侦办过此类细作案件,没有相关经验,若是延误了时间,让其他吐蕃细作得到消息而隐匿起来,再想把他们找出来就难了就这么决定了,此案由我雍州署负责尔等都带兵离去吧,街面上的宵禁还需要你们呢,明天一早某会给庞大将军行文说明此事” 苏扬肯定不能把这案子交出去,他立马反对“好叫李长史知晓,庞大将军已经授权给卑职全权负责此案的侦办,还请李长史不要让卑职为难” 闻安定这个中郎将对李诲不假辞色也就罢了,毕竟翊府中郎将是正四品下,而他这个雍州长史只是从四品下,比他高了足足两级,虽然他有宗室的身份也不能对闻安定太过分,但苏扬一个小小的六品街使也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他哪能不怒 “怎么某这个雍州长史说话在你面前已经一点作用都没有吗你一个小屁孩当了几天官破了几宗案子有何资格接手如此复杂的大案” 苏扬听得一阵气急,你吗的,你以为你是雍州长史就了不起你以为你多活了几年、多吃了几颗盐就了不起你当了这么多年的雍州长史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竟然还敢质疑某年轻老子看你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就在这时,又一个高声从后方传来“李长史说得倒也有些道理,不过这西市是我太府寺辖下,以本官之见,这案子还是应该由本寺派人进行侦办” 苏扬的脸色再次变了,还来吗的,为了这么一桩案子到底还要引出多少大佬李诲看见来人也是脸色一变,心想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第130章 该强硬时就得强硬 来人是太府寺少卿崔皋,他身边还跟着西市署丞左琏以及一大批市署官差,这些市署官差手里的装备与金吾卫甲士和州署官兵们可就有着明显的差距,他们大多只带了棍棒,连刀都没有几把,就更别提弓弩箭矢了。 李诲皱眉看着崔皋“崔少卿可真是稀客,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崔皋年近五十,比李诲还大几岁,太府少卿的官位比李诲这个雍州长史还大一级,他笑道“太府寺辖下的西市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某这个少卿怎能不来呢既然是我西市之事,那还是由我西市自行处理,就不劳李长史费心了来人,查封丙六号店铺,逮捕铺内一切相关人等” “诺”市署官差们纷纷应诺,一个个拿着棍棒就往里挤。 “且慢”李诲哪里肯甘心让崔皋摘桃子他冷嘲热讽“某从来只知道市署掌财货交易,度量器物,辨其真伪轻重,却从不曾听闻市署还管除此之外的事情看看这些人,平日里欺负商旅百姓还行,让他们查案,这不是开玩笑么” 市署官差们一个个气得不轻,怎么说话的没有他们,这东西两市能有今天的繁华 崔皋却并不生气,他道“李长史这话可就有失偏颇了,谁说市署官差就不能查案了某偏偏要让这些官差把此案查个底掉” 苏扬有些哭笑不得,他还真没想到太府寺会插上一手,这就好比让工商人员去从事反间谍的工作,不是辖胡闹么 他对崔皋说“崔少卿,我等不是怀疑市署官差们的本事,只是卑职很好奇,就算他们发现了更多吐蕃细作藏身之所,他们要如何进行抓捕,要如何挖出他们的同伙要知道这些吐蕃细作可不是善男信女,他们是有兵器和弓弩的,个个凶狠,悍不畏死,杀人如杀鸡一样容易,就您带来的这些人能顶用吗只怕还没看见吐蕃细作就一个个都尿了裤子吧” 这话说得这些市署官差们一个个心中惴惴不安,诚然如李诲所言,他们也就能在市场里吓唬吓唬那些客商和百姓们,让他们去跟悍不畏死的吐蕃细作拼命,他们还真没有这个胆量。 来都来了,崔皋当然不会这么就被苏扬糊弄走,他冷冷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苏扬脸色也不在随意的模样,他严肃道“崔少卿,倘若跑了吐蕃细作又怎么算是算你的责任,还是算他们这些人的责任” 这下可拿住了崔皋,如果要追究办案不力的责任,他还真不敢随便拍胸脯,毕竟他这个位置是奋斗了多年才有今天的地位,可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而丢掉。 他突然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个小子是谁凭什么以这副口气跟他讲话他一脸难看的瞪着苏扬“你是何人有何资格与某如此说话” 苏扬冷声道“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就是某,店内的吐蕃细作就是某及下属最先发现并查到这里的你们这帮管市场的人管好交易之事就好了,竟然也想参与侦办敌国细作之案,是不是已经自大到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真把国家大事当儿戏吗校尉姬平、旅帅霍撼山听令” “卑职在”马背上的姬平抱拳大声回答。 苏扬抬手一指“把这些不知所谓的人全部赶走,谁要是不想走,给本官打,不要给本官面子,你们要是打轻了,本官就找你们的麻烦” “遵令”姬平抱拳答应,当即对手下兵将们大喝“众将士听令,把这些无关等人全部驱散,谁敢反抗,往死里打” “诺” 霍撼山作为骑兵旅帅,他提着战刀对骑兵们大吼“骑兵将士听令,弓箭准备” 骑兵们纷纷张弓搭箭对准了市署官差们,他们居高临下,以弓箭很轻松就能控制局势,而两百余步兵排着整齐的队伍在姬平指挥下端着长枪一步步向市署官差们逼近,周围又有弓箭瞄准了他们。 “刺” 随着姬平一声大吼,两百名全副武装的金吾卫甲士端着长枪一个箭步上前刺了出去,明晃晃的枪头刺过来,这些没有经历过阵仗的市署官差们哪里还敢留在原地被捅一个个吓得转身就逃,瞬间就化作鸟兽散。 “你们回来,都回来,谁都不许跑”崔皋气得直跳脚,但那些市署官差哪里还听他的,此时保命要紧。 无论崔皋怎么呼喊,可就是一个市署官差都没有回来。 倒是市署丞左琏脸色发白、战战兢兢的指着苏扬叫道“苏扬,你要作甚某告诉你,你可别乱来,朝廷自有法度,容不得你放肆” “嘿,某当然知道朝廷自有法度,朝廷法度是市署管好市署交易斤两之事就行了,没叫你们来插手侦办敌国细作之事某倒是想问问崔少卿,你们是不是太放肆了,太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了” “你你目无尊卑,某一定要狠狠参你一本”崔皋浑身颤抖的丢下一句狠话打马掉头狼狈的跑了。 周围的兵将们见状都露出嘲讽的神色。 苏扬再看向李诲,李诲却说“苏扬,你别以为打发了崔皋就想把案子从某手上抢走,如此答案必须要经由我州署侦办,你们金吾卫把巡逻之事、宵禁之事做好就行了,别参合这些不该你们管的事情” 这话可就得罪人了,许久不曾出声的闻安定终于忍不住,以官职而论,他的品级比李诲还高两级,他冷哼一声“李长史未免也太不其他人放在眼里了,此案是我金吾卫先介入,李长是半途想把案子接过去未免也太想当然了,并非是谁都怕你李诲你想要把此案接过去也可以,去请圣人旨意吧,只要圣人下达旨意,我金吾卫就把此案移交给你雍州署,如若不然,还请李长史把人带走,别妨碍我等办案众将士听令,封锁西市各个出口,闲杂人等一律驱赶出去” “诺”金吾卫甲士轰然应诺,以队为单位开始行动,他们拿着兵器踩着整齐的步伐毕竟李诲带来的州署官兵。 李诲见金吾卫如此强势,他脸色铁青,怒气冲冲道“好,好得很希望你们能在某拿到旨意之前破案,否则就等着乖乖把案子移交过来吧我们走” 州署的官兵们在李诲的带领下很快就离去,闻安定带来的金吾卫甲士们正在封锁各个路口,对西市进行清场。 闻安定走到苏扬面前道“小子,虽然某看你很不顺眼,但好歹你我好歹都是同属右金吾卫,大将军既然把侦办此案的重任交给了你,某希望你能不负众望尽快侦破此案,别到时候灰溜溜的把案子移交给雍州署” 苏扬抱拳“闻将军仗义,某虽年轻,却也不会打无把握的仗” “好自为之”闻安定深深看了苏扬一样,转身带人兵士们离去。 苏扬对彭九斤挥了挥手“你去把人押出来” 不多时,彭九斤就押着浑身是伤的丹增走了出来,苏扬下令让姬平带兵把丹增押到金吾狱关押待审。 等人被押走后,苏扬把彭九斤拉到一个无人处把手一伸“拿出来吧” “校尉说的是甚”彭九斤装傻充愣。 苏扬眼睛一瞪“你知道某说的是什么一个毛皮店的掌柜就算他开店一百年也不可能挣到这么多钱财,这笔财宝肯定另有来源,说不定它们的来路还不正,你拿的这些东西一旦在市场上露面很可能会引起有些人的注意,到时候若是有人顺着这条线查下来,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 彭九斤听完当场就泄气了,乖乖的把身上藏着的金子和珠宝都拿了出来交给苏扬,他说“丹增除了交代了他知道的另外一个据点和三名吐蕃细作之外,还交代了这批财宝的来历在大约三年前,东市那边有一家名叫萧记的质舍被人在一夜之间烧了干净,这萧记质舍内所有财宝消失无踪,这批财宝就是萧记质舍消失的那一批” 质舍是刚出现不久的一种以替客商保管财物的店铺,它与后来出现的柜坊的功能差不多,只是名称不同罢了。 苏扬问“这么说,当年萧记质舍是被丹增带人入室杀人劫财,然后付之一炬的他们为何这么干他们是细作,可不是强盗劫匪啊” “据丹增交代,是一个机缘巧合之下被他知道了萧记质舍的财富数量,于是他起了贪心” 苏扬听了忍不住摇头“嘿,真是报应不爽” 第131章 坊正的身份不简单 时辰不早了,办正事要紧 苏扬问彭九斤“说说丹增交代的另外一处据点和三个吐蕃细作” “怀远坊十三里第二十三户” 苏扬又道“丹增的住处在哪儿家中是否还有其他人” “还不清楚” “立即派人查” 尽管目前已经宵禁,苏扬可不敢确定丹增的同伙没有收到消息,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去赶去怀远坊 “猪头,你带十个甲士埋伏在店铺内,若发现有人潜入店铺或有可疑之人出现在店铺里,立即抓捕” 耿长生应诺“遵令” 随后苏扬又把霍撼山悄悄拉到一边低声吩咐“你返回苏府让管家准备一些骡车,三更时分让管家带着家丁们赶着骡车过来这里把地窖里那批财宝运走,一定要做到悄声无息,到时候亲自带金吾甲士一路护到延寿坊的苏家酒楼藏起来,要注意观察,别被人盯梢” “明白”霍撼山答应后快速离去。 苏扬又向耿长生和留守在店铺的兵士们交代了一些事情,随后立即带着数十骑兵和步兵甲士开出西市来到了怀远坊北墉门外。 由于严格的宵禁制度,怀远坊北墉门的坊丁们虽然听到西市内传来大量兵马行动的声响,但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苏扬带着骑兵和甲士们赶来,离着老远坊丁们就发现了,一个个穿戴整齐守在门内准备开门迎接。 怀远坊这个名字的立意是“怀柔远夷”,因此在长安城里,目前为止有一半以上的胡人都居住在怀远坊内,其他胡人也都居住在西市及以西市为中心的周围坊间。 苏扬在怀远坊北墉门外勒马停下,身后骑兵和甲士们的脚步也随之停止。 “去叫门”苏扬拿着随身带的公文交给一个骑兵,这种公文是街使府专门为夜间公干巡查而准备的,作为凭证只用。 一个骑兵跳下马走到墉门外捶门“咚咚咚” 墉门上打开一个小窗,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坊丁看了看外面,“诸位军爷有何吩咐” 敲门的甲士手举着公文大喝“金吾卫街使例行临检巡查,叫坊正速速前来开门” “请军爷稍等,某这就去叫坊正前来”坊丁答应一声,关了小窗转身就跑。 没过多久,一个胖胖的胡人提着长衫下拜气喘吁吁的快步小跑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一边跑一边嘀咕“幸好来得早,要是三更夜过来临检巡查,这么冷的天,那才真是要命呢” 胖胖的胡人穿着唐人服饰,却长着一张胡人的脸,面相也是胖胖的,一脸的福相,五十余岁,他身边的年轻人长相坚毅剽悍,一副孔武有力的样子。 胖胖的胡人就是怀远坊的坊正,墉门内值守的坊丁们看见坊正来了,立即就抱拳行礼“见过坊正” “好,好”胖胖的胡人点点头,掏出钥匙打开了墉门门栓上的铁锁,墉门随即被坊丁们打开。 见墉门打开,苏扬打马当先走进了怀远坊内,他目光在坊丁们之中扫了一眼,在坊正和随行的年轻人身上各自停留了两秒,“坊正是谁” 胖胖的胡人连忙上前作揖“某就是坊正,不知将军是” “某乃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今前来怀远坊临检巡查,还请贵坊多加配合才是” 胖坊正躬身“配合金吾卫临检巡查是应当的,只是将军是左街使,辖区应该在东边啊,怎么” 苏扬随便找了一个由头“奉上命,今夜某与右街使交换巡查区域,贵坊还有何疑问” “没有没有,将军请” 在胖坊正的引路下,苏扬带着骑兵和甲士们沿着坊内大十字街向南走。 走到十字路口时,苏扬一拉缰绳打马向右转,沿着西街走去,胖见苏扬不出声,他也不敢说话,只是很奇怪这左街使竟然如此年轻。 苏扬感觉到胖坊正不时大量他,扭头问道“坊正怎么称呼,是哪儿人” 胖坊正连忙回答“小老儿姓高名藏,是高句丽人,身边这个年轻人是小老儿的侄儿” 高句丽早在十年前就被唐军联合新罗灭国,高句丽国王族和国内数十万人迁往大唐内地。 苏扬目光又在高藏身边的年轻人身上身上停留片刻,他发现这个年轻人身上颇有些英气,忍不住问道“看上去像条汉子,叫何名啊” 高藏身边的年轻人不卑不亢抱拳“高射戟” 旁边一个骑兵队正打马向苏扬靠拢,并在其耳边低声说“高藏就是高句丽宝藏王” 宝藏王这不是高句丽国的末代国王吗苏扬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高藏,没想到高句丽的末代王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曾经的高句丽宝藏王如今也只是长安城里的坊正,苏扬刚开始有些惊讶,他的注意力还是很快就转回到如何抓捕吐蕃细作这件事情上。 他指着周围的房屋问高藏“这是什么位置” “此乃四里” 苏扬道“直接带某去十三里” 高藏还没说话,旁边的高射戟却是问“使君不是来临检巡查的” 苏扬扭头目光凌厉的瞪着高射戟,高藏一看情况不妙,当即就踹了高射戟一脚,连忙对苏扬拱手“使君息怒,某这个侄儿为人憨厚,心直口快,还请使君别跟他一般见识,某这就带使君前往十三里” 苏扬慢慢收回目光对高藏呵斥“加快速度” “诺” 走了一段,苏扬又问“十三里第二十三户,你对这一户的情况是否清楚” 高藏一副抱歉的模样说“哎呀,这可对不住使君了,某虽是怀远坊的坊正,可这坊内有住户三千两百多户,某还真不太清楚这十三里第二三十户的情况,不过十三里以吐蕃人居多,只需要把里正找来问一问就知道了要不” 苏扬略作思索,摆手“不用事先派人去叫十三里的里正,咱们直接去十三里第二十三户” 高藏似乎有些猜到了苏扬的想法,没有再出声,当他带着苏扬和大批金吾卫甲士来到十三里二十三户门口时,苏扬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测。 “第一伙把这里屋前屋后围起来,要脸一只苍蝇和文字都飞不出去第二伙分置周边警戒,遇到可疑之人先抓起来再说;第三伙做进攻准备” 将士们迅速开始行动起来,苏扬又对高藏吩咐“你去把此地里正叫来,来四名甲士,跟着坊正一起前往” “诺” 高藏带着四个甲士一走,苏扬扭头看了看高射戟问“你对这一带房屋的内里格局熟悉吗” “回使君,某经常协助坊正处理坊间事务,对此地房屋结构还算熟悉,不知使君想询问何事” 苏扬从旁边一个骑兵手里接过火把跳下马,他拉着高射戟蹲在地上,丢过去一根树枝吩咐“你房屋内部的结构画出来,是否有地窖周围是否有下水道一一画清楚” “诺”高射戟一一答应,拿起树枝就在旁边松软的泥土地面画起了房屋内部构造图。 这里的房屋外部和内部构造都差不多,一长排都是一水的外形,占地面积也差不多,高射戟很快就完成的绘画。 苏扬简单看了一下,没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但也不能大意,细作毕竟是细作,干的都是探查消息情报的活,被抓住是要绞死的,难保吐蕃细作不会在房屋内挖掘逃生通道,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下令把一部分兵士部署在周围的路口和下水道入口,并且封锁了这一整条街。 部署完毕,苏扬左手拿了一面盾牌,右手提着战刀,当即带着一个伙的兵士踹开大门冲了进去。 第132章 抓人 “嘭”的一声巨响,苏扬踹倒了大门,一马当先冲进了屋内,后面的甲士还没有进来,屋内一片漆黑。 “嗖”的一声,有利箭从黑暗中向苏扬射来,他反应敏捷,迅速把盾牌挡在身前,“叮”的一声,箭矢被挡住弹开,他凭着超强感知从箭矢射来的方向追寻敌人的位置。 “叮”又是一支利箭被他用盾牌挡住。 凭感觉,苏扬知道刚才这两支利箭应该是一把连发强弩射出来的,吐蕃细作竟然有这种大杀伤力的武器,这让他心中一寒,当即大喝“敌人有连弩,都小心听我号令,三人一小队,两人持盾,一人持火把,两三小队互相配合,稳步向前推进、搜寻,弓箭手在后压制,尽量留活口” 在苏扬的号令下,金吾甲士们纷纷结阵前进,各自以小队搜索,以盾牌抵挡黑暗中敌人射来的弩箭,后方金吾甲士们凭感觉寻找敌人躲藏之处,以弓箭还击。 一时间,屋内箭矢嗖嗖嗖穿梭个不停,不停有箭矢射在盾牌或盔甲上,也有箭矢射在门窗和墙壁上。 随着甲士们不断涌入屋内,大量火把屋内照亮,几个吐蕃细作也藏不住了,纷纷暴露在金吾甲士们的视线之内,他们一边放箭射击,一边试着向后撤退。 “冲上去,咬住他们”苏扬把盾牌挡在身前,举着横刀大喝。 甲士们纷纷加快速度向吐蕃细作们靠近,他们的弩箭很快射光了,跟丹增交代的一样,只有三个人,但都是年轻的壮汉,他们眼见大批金吾甲士逼上来,再不突围就会被一锅端掉,于是互相对视一眼之后分散向三个不同的方向飞奔。 “嗖嗖嗖”连续有箭矢从金吾甲士们的后方射过来,先后有两个吐蕃细作中箭受伤,在奔跑的途中倒在地上,被一拥而上的甲士们抓了起来,第三个吐蕃细作一头撞破了窗户冲到了大街上,但大街上有警戒的金吾甲士,此人刚刚落地就被包围起来。 “当当当”三个金吾甲士结阵把这吐蕃细作围在中间,双方不断交手,兵器碰撞个不停。 事实证明,吐蕃细作就算武力比这些金吾甲士强一些,但面对经过严格训练又懂结阵合击且全副武装的兵士却也占不了优势,当苏扬带着大批甲士冲出来的时候,这个吐蕃细作已经被大批甲士团团围住,却还在做困兽之斗。 苏扬走过去分开人群,他提着战刀一个箭步冲上去挥刀就砍,对方大惊,立即横刀架住,但这一刀力道之大让对方始料未及,只一刀就让对方手臂短暂的失去了知觉,苏扬手里的刀再一挑就把对方的兵器挑飞,一记大脚揣在对方的胸口上,那吐蕃细作飞出一丈开外躺在地上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被两个金吾甲士冲上去死死按住。 “捆起来,押去金吾狱严格看管”苏扬收刀挥手大喝。 “诺” 苏扬随后带人再次走进第二十三户屋内进行仔细搜查,搜出了一些弩箭和两把弩以及几把刀。 “使君,从东边房间的墙壁暗格内搜出了一叠空白过所,以卑职的经验,这些空白过所都是真的”一个队正走到苏扬身边说。 苏扬低头一看,从队正手上拿过一叠过所翻开最上面几张一一检查,这些过所果然都是空白的,但每一张空白过所上都有刑部司门的戳印,据他观察,这些过所上的图案和材质都的确没有问题,几乎能肯定是官方出产,不似民间私自伪造,且戳印也无法辨别真假。 吗的,这不相当于伪造身份证一样吗身份信息可以随便填,除非去刑部司门司查阅备案,否则无论如何也检查不出真伪,因为它本身就是真的 他皱起眉头道“还当真不可小看这些吐蕃细作,他们竟然能弄到真的过所” 队正说“卑职认为可能是吐蕃细作已经收买了刑部司门某个官员,或者他们潜入了刑部盗出了这些过所并在偷盗过程中盖上了真的戳印还有一种可能,” 苏扬问道“吐蕃细作有没有可能私刻戳印” 队长拿过一张空白过所又仔细观察了片刻,摇头“卑职是属于内府,在金吾卫也干了不少年头了,经常在街上检查行人和胡人们的过所,眼力自认为还过得去,如果是私刻的戳印,一般都与真的有些许不同,但这个戳印,卑职还真看不出真假” 苏扬问道“你叫什么” “卑职郭虔瓘” 苏扬点头说“好,郭虔瓘,本官交给你一个差事,你去查这些过所的来历,先去刑部查司门,看看他们是否有丢失空白过所如果没有,再查看他们使用过所的记录,这每一张过所都是有编号的,即便写错作废也要登记在案,查查这一批空白过所的真假,如果是真的,再查是从谁手里流落在外的如果这些空白过所不是从刑部司门司流落出来的,你知道再去哪儿查吗” “知道,去案牍坊查,这批空白过所的材质和突然绝对没有问题,只能出自案牍坊,如果这些空白过所不是来自刑部司门司,那就只能是来自案牍坊不过” 苏扬皱眉“不要吞吞吐吐,有话就直说” “诺卑职官小位卑,只怕刑部的官吏不会配合” 苏扬闻言鼓励他“你是翊卫队正,正七品上,品级不小了此时已是夜深,在刑部当值的都是一些小官和不入流的流外官,你怕甚再说了,你是去查吐蕃细作的,拿出你的气势来,凶狠一些,怕他个鸟就算有品级比你高的官员,人家一听说你是查吐蕃细作的,配合都来不及,哪敢刁难你难道他们就不怕与吐蕃细作沾上关系” 郭虔瓘听了这番话有了一些底气,他抱拳道“卑职明白了,卑职这就带人去刑部” 接下来,兵士们只在第二十三户房屋内搜出了十几吊铜钱,不过在它的后院库房里,还囤积着一些皮料和毛料。 “使君,十三里的里正来了”坊正高藏带着一个吐蕃人走了过来。 这吐蕃人向苏扬拱手作揖“格桑见过使君” 苏扬观察了格桑一会儿,“你来长安多久了” “二十八年了” 苏扬有些吃惊,“这么长时间看你的样子也才不到四十吧岂不是说你十几岁就来长安了” “正是二十八年前,我的父亲还是吐蕃的官员,赞普松赞干布驾崩后,我的父亲受到了赞东禄的迫害,我们家不得不在父亲的带领下一路逃亡来到大唐,这一住就近三十年了” 苏扬又问“那你现在以何为生可娶妻生子” “因我通晓大唐和吐蕃两国官话,因此在鸿胪寺找了一个通译的差事,这一做就是二十年,我已娶了一个长安本地的女子为妻,长子都有十六岁了” 苏扬没有在这里正身上发现可疑之处,就问起了吐蕃细作的事情“对于这个第二十三户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格桑拱手回答“据某所知,这屋里住着三个人,主人叫多吉,剩下两个是他的奴仆,这个多吉是吐蕃商人,经常来往吐蕃和大唐,他若是携带货物返回吐蕃,就会留下一个奴仆看家,他每年都会在这里住上半年,把从吐蕃带来的货物出售,然后从大唐收购货物返回吐蕃贩卖” “敢问使君,这多吉到底怎么了他是犯事了吗” 苏扬再次观察着格桑,缓缓道“他是吐蕃细作,你不知道” 格桑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这他、他是细作这怎么可能我只道他生意做得好,交游广阔” 这时彭九斤匆匆走了过来,抱拳禀报“校尉,查清楚了,丹增住在礼泉坊十六里七十九号,他已有家室,妻子是龟兹国人,这夫妻二人成亲十多年没有子嗣” 苏扬听完扭头看向格桑“你是否认识丹增” 格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认识,但不熟悉,我曾几次看见过他来找多吉,以为他们有生意上的往来”。 苏扬点点头,他留下几个甲士在二十三好看守,带着剩下的兵士们迅速赶往礼泉坊去丹增的家中。 第133章 围捕 “报” 苏扬和彭九斤带着兵士们刚刚从怀远坊北墉门走出来,一个金吾骑士就打马飞奔而来。 “启禀使君,卑职等将多吉等三人押往金吾狱的途中突然发生意外,一名刺客在暗处杀出,我等兄弟的注意力都被刺客吸引过去,多吉等三人趁弟兄们不备抢夺我等兵器与我等厮杀,三个袍泽兄弟当场战死,卑职等不得不全力厮杀,多吉被刺客救走,另外两名细作被我等杀死兄弟们一路追击,刺客带着多吉翻墙进了延寿坊” “什么”苏扬脸色大变,当即对此人大喝“快带路” “诺” 苏扬在这金吾骑士的引路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事发现场。 事发地点就在延寿坊西侧的景耀门大街上,周围已经被附近武侯铺的武侯们封锁,苏扬刚一带人赶到,当即下令“你们五个去传令我命令,延寿坊、布政坊、太平坊、通义坊、光德坊的所有武侯从即刻起全员进入战备状态,这几个坊的周围横竖街道要做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要做到连一只苍蝇也无法飞出这片区域,哪个街区的武侯因玩忽职守让吐蕃细作跑了,老子就扒了武侯铺长的皮” “传令给我左街使署辖下的其他武侯铺,从现在起,各武侯铺除必要的值守人员,其他人等一律上街巡查,就算发现了一只老鼠,也要给本官抓进武侯铺关起来,今夜所抓的所有犯夜之人一律不准私自放了,谁要是敢私收赎金放人,一律军法从事” “遵令”五个被指派任务的金吾骑兵得了苏扬的命令迅速骑马向各坊武侯铺飞奔而去。 在苏扬带人抵达之前,延寿坊早已经被金吾甲士们围了起来,四个坊门、四面坊墙外都有甲士们站岗巡逻。 苏扬派人去把现场官职最高的几个队正、武侯铺长叫来询问情况。 趁着叫人的空档,苏扬又问与刺客厮杀的金吾甲士“刺客是从哪个位置杀出来的是何身形是否能看清长相和衣物鞋帽、使用的是何种兵器” 一个与刺客交过手并且受了伤的金吾甲士禀报“卑职注意到刺客似乎是从西市坊墙上跳下来杀向我等,这刺客应该是一名女子,使用两把短刀,刀法诡异、灵活,专攻我等防护薄弱之处此人全身穿着紧身胡服紧身夜行衣,脚上也是一双黑色的布靴,又带着面罩,看不清长相容貌” 这番话所包含的信息量就有些大了,苏扬扭头看了看西边的西市坊墙,刺客是从西市出来的那么刺客到底是就住在西市内,还是从别处来到西市打探丙六号毛皮铺子的动静的 苏扬问“你是如何判断这刺客是女子的难道仅凭她的身形和交手时的力量” 甲士摇头道“不仅仅只是如此,在交手时,这刺客在不自觉中一共发出了三次声音,都是女子的娇喝声,因此卑职认为刺客应该是女子” 苏扬思索片刻,找来彭九斤吩咐他“你带十个人去礼泉坊搜查丹增的宅子,若某所料不差,丹增之妻肯定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怕桌上的饭菜都还是温热的” 彭九斤心说你去都没去怎么就知道丹增之妻不见了还断言桌上的饭菜还是热的,就像你亲自看见过一样,你以为你是神仙 “还有,到了丹增的宅子之后要仔细搜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遵令”彭九斤抱拳答应,点了十个甲士加快脚步奔向礼泉坊。 几个被通知的队正、武侯铺长很快赶了过来,见左街使亲自来了,都不敢怠慢,一个个战战兢兢抱拳见礼“拜见街使” 苏扬点头,脸色严肃道“三个吐蕃细作在被押送金吾狱的途中被刺客救走一个,剩下两个为了给同伙制造逃走的机会不惜以自己的命为代价,这说明这两个人的身份不简单现在他们逃入了延寿坊,本官就想问你们一句,在本官带人赶来之前,这二人是否有可能逃出延寿坊” 延寿坊的武侯铺长摇头“街使,卑职以为他们应该还在延寿坊内在他们与押送的金吾袍泽兄弟们厮杀时,卑职就听到动静就带人赶过来增援,但还没有抵达,这二人就翻墙而入,卑职是亲眼看着他们进了延寿坊,然后卑职就下令所有武侯封锁了延寿坊坊墙外的街道,随后很快陆续来了其他的兄弟,现在这里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苏扬道“这延寿坊内是否有通外排水渠的下水道,下水道中是否能容人通过如果有,你如何能确定这两个吐蕃细作没有从下水道逃走” “呃”武侯铺长哑口无言了,但他急中生智,立即说“使君,延寿坊内不可能有可以通往其他坊内的下水道或地道” “为何说说你的理由” “因为延寿坊是东西南三面环水,漕河、永安渠及分支、清明渠把它包围,只有北面没有水,但挖地道的工程何其大除非他们在很早之前就挖好了地道备用,但这事是临时发生,他们如何能够预测到今天之事所以从延寿坊挖地道通往布政坊几乎不可能的” 苏扬脸色一变,当即对一个队正下令“某现在命令你,立即分派人手去延寿坊各条下水道通往三条河流的各个排水口查看栅栏情况并留守埋伏,若是发现排水口的栅栏已经被人为损坏要立即来报;若是有人破坏栅栏而出,立即逮捕,能抓活的就抓活的,条件不允许就直接击杀” “遵令”这队长当即点起自己手下人马分别派往各个地下排水口。 苏扬见外围的罗网已经布下,剩下的就是进坊捉鱼了,但延寿坊是一个大方,占地面积面积虽不是很大,可居住在这里的人口密集,想要把两个隐藏其中的细作找出来可不太容易。 苏扬带着大队人马来到了西坊门外,派人敲了门,坊正收到消息很快赶了过来打开了墉门,随行的竟然还有一个中年官员。 “某就是延寿坊的坊正,不知将军是” 苏扬冷声道“左翊府左街使苏扬,今有两名吐蕃细作翻越坊墙潜逃进你坊内,某要带兵搜查,你须全力配合,若是抓住了细作,本官给你记上一功上报朝廷,倘若你敷衍了事、甚至隐瞒歹人消息不报或是借故阻扰刁难,休怪本官对你不客气” 一番连敲带打,又是大棒又是萝卜,延寿坊坊正连声道“不敢,不敢卑职一定尽全力配合,协助使君早些抓住细作” 这时坊正旁边的中年官员问“不知苏街使打算如何把这两个吐蕃细作找出来” 苏扬看向这官员竟然穿着正五品上的官服,抱拳道“上官是” “本官长安县令王续” “原来是王县令,失敬失敬下官打算对延寿坊所有住户挨家挨户进行搜查,每搜查一户由坊正、里正、保长全程陪同对该户居住人口进行辨认身份,确保细作不会假扮住户家人以此蒙混过关搜查时,到时候只怕县衙也不能例外,还请王县令见谅” 苏扬最后这句话让王续的眉头一皱,他颇为不悦“苏街使是何意难不成本官还会与吐蕃细作有牵连不成” 苏扬笑道“王县令别误会,卑职绝无此意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倘若这两个吐蕃细作趁人不备潜入了县衙而逃过了搜捕,没人知道还好,若是被人知道了,王县令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所以还请王县令不要生气,尽量配合卑职等人搜捕吐蕃细作再说卑职也不只是搜查县衙,这坊内居住的官员比县令品级高的也不在少数吧卑职一样要搜查他们的宅子,谁也不能例外,谁若强行阻扰,卑职明天一早就上书弹劾,看看皇帝会不会怀疑他与吐蕃有勾结” 尼玛的,好狠呐,好一副伶牙俐齿王续一张老脸变成了猪肝色,他恨声“好,本官让你搜,但你的人若是把县衙弄得一团糟,本官必不饶你” 第134章 拉网 “坊正,派人去通知所有里正,让他们火速赶到大十字街口集合,三百息之内必须赶到,否则后果自负” 苏扬对坊正交代一声,当即对身后众军士大喝“跟我来” 大量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很快在坊内传扬开去,坊外兵马调动和一阵阵呼喝身早就惊动了坊内百姓们,此时许多百姓早已在屋外伸长了脖子张望,或是与左邻右舍议论外面大街上发生了何事。 此时,当大量兵马进入坊内,百姓们都有些开始担心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尽管天下承平日久,但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发生兵祸。 苏扬带着兵士们抵达坊内大十字街口,他勒马停下,掉头面对众将士大喝“众将士听令,以队为单位列队,骑兵在左,步甲在右” 兵士们听从命令迅速行动起来,很快完成了列队,每队排成五列纵队,附近的百姓居民都在屋檐墙角下远远的观看,有些人害怕出事,都躲在屋内观察。 在兵士们列队之时,已经有接到通知的里正赶了过来,苏扬安排他们先再一侧等候,长安县令王续也带着一些衙役、白役赶了过来。 “苏街使,县衙的衙役和白役对坊内的情况和百姓们比较熟悉,可有他们能做的事” 苏扬见王续走过来说话,似乎刚才两人没有发生过争执,也不知这人有意示好,还是怀有其他的心思,他略作思索就点头道“那就多谢王县令了,这些县衙的衙役和白役来得正好,还请王县令下令把他们集合起来,卑职跟他们交代几句话” “好说”王续答应,当即把带来的衙役和白役集合起来。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兵士按刀飞奔到苏扬面前气喘吁吁抱拳禀报“启禀使君,经过一一检查,各条下水道入河口的栅栏都还算完整,暂时没有发现有人从下水道入河口出来,弟兄们都已在暗处隐藏埋伏,只要吐蕃细作出现,定能一举擒获” 苏扬暗暗松了一口气,这说吉多和救他的刺客应该还在坊内,虽然他不敢保证派人堵在下水道的出口能不能捉住吐蕃细作,但做出防范措施是必要的,可能吉多和半途袭击的刺客刚开始还没有想到要冲下水道逃走,一旦金吾卫甲士们进坊挨家挨户的搜查开始之后,他们的处境会越来越危险,他们必定会想尽脱身。 此时县衙的衙役和白役已经集合完毕,苏扬走过去在他们面前大声道“王县令把尔等交给某来指挥,让尔等参与搜查围捕吐蕃细作的行动,王县令是深明大义的人,某希望尔等要从思想上重视,抓获吐蕃细作是大功一件,某在此承诺,你们当中只要有人发现吐蕃细作的行踪,赏钱十贯,抓住一个赏钱三十贯,抓两个赏钱六十贯” “每个街口部署五人,巷口三个,由班头带队负责安排,除了金吾卫的传令兵之外,不允许任何除进行搜查的官兵之外的人离开,就算是住在坊内的高官也不行,他若要强行离开,带他来见某进行搜查的官兵若要离开,少于三人都不许,因为吐蕃细作有两人,为了防备他们袭击官兵换上官兵的盔甲兵器假扮官兵离开,所以必须要严格盘查,多余三人以上的官兵因换区域继续搜查而要离开,必须要有队正带队,某要尔等保证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尔等是否有信心做到” 衙役和白役们的士气被调动起来了,他们一个个气息十足的齐声高呼“有” “好,开始行动” 衙役和白役们纷纷三个一组、五个一伙,在各个班头的带领下赶赴各个街口巷口拉起封锁线。 苏扬又来到金吾骑兵和甲士们的队伍前,“骑兵留下第一、第二伙,步兵留下第一旅的第一队作为预备队,准备随时增援和应付突发状况,剩下一百五名步兵和八十名骑兵分成四队,三十五名步兵和二十名骑兵组成一个队,以步兵队正指挥随行骑兵,分别负责搜查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四个大区,步兵负责进屋搜查,骑兵在屋外警戒,等各里正都到了,让里正作为向导配合你们挨家挨户的搜查,每搜查一户,都需要让里正和保长对该户的居民及成员进行辨认,另派人进屋搜查,每一处可以藏人的地方都不能遗漏,也不许任何人在搜查过程中偷懒耍滑” “对于发现、抓到吐蕃细作的官兵将士,街使署有重赏,发现一个就赏十吊钱,抓住一个赏三十吊,抓住两个赏六十吊” “这次是让你们去搜查吐蕃细作,不是让你们去抄家的,所以进入百姓家中之后,除了能藏人的器具一律不要放过搜查之外,其他物品一律不许碰某申明一下军规军纪,在搜查过程中禁止任何人私藏、偷窃、损坏、抢夺百姓家中的财物,不许接受百姓们馈赠,就连百姓家中的一针一线也不许拿,更不许对百姓家中的女眷动手动脚、以淫邪言语调戏,甚至当场施暴,发生或有百姓举报以上事例,立即查处,一经核实,一律军法从事” 苏扬刚刚交代完毕,街使署的果毅白剽带着几个负责暗中监察的武官骑着马赶了过来,“使君,某带人巡查到此处听到动静就赶过来了,究竟发生了何事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有两个吐蕃细作逃进了延寿坊内,某已经部署了全坊挨家挨户搜查的行动,正好你来了,你带着预备队在此坐镇指挥,一旦有一处位置预警,立即派一部分兵士前往增援” 白剽听完后抱拳“遵令不知使君去做甚” “某要带人去监督搜查过程” 金吾兵士们在很短的时间就分成了五个部分,二十骑兵和五十个步兵留下来做预备队,其他人分作四个部分在各自步兵队正的带领下由各里的里正引路迅速向各自负责的区域过去进行搜查。 苏扬带着几个人跟着第一队来到了西北部区域,两个吐蕃细作就是从坊墙外最先翻墙进了这个区域内,苏扬相信此二人还躲藏在这个区域的可能性比较大。 队伍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口,在队正的事宜下,一个兵士提着刀走到门口拍门,大喊“开门开门,金吾卫搜查吐蕃细作,快开门” 苏扬骑着马站在外围,他派人叫来坊正吩咐“让那些还闲着的里正拿着铜锣在自己的辖区内沿街敲打,高声告知百姓居民金吾卫正在搜查吐蕃细作之事,严禁各家居民百姓们上街随意走动,更要警惕家中出现的陌生人,一旦发现有陌生人潜入家中,要立即高声呼叫,或是暗中向搜查的金吾甲士禀报,左右邻舍之间要互相监督,对于包庇隐瞒细作行踪的人,以同罪论处,对于报告细作行踪的百姓,官府有重赏” “诺”坊正答应,立即派人去通知各里正。 没过一会儿工夫,坊内各街巷内就出现了铜锣声和里正的叫喊声。 正在被检查的一户人家的大门打开了,一个中年人看着门外众兵士有些害怕,“你们” “搜查吐蕃细作,把你的家里都叫出来” 中年人连忙答应“好,好” 第135章 打草惊蛇 这是一家四口,妻子和两个孩子在中年男人的呼唤下很快从屋内走出来,妻子三十多岁,孩子一个十五六岁,一个十一二岁。 队正拿着户籍簿一一询问这一家人的姓名和年龄,又把问里正“是他们吗” 里正连忙点头“对对,是他们一家四口,都是本人” 队正扭头举起手向屋里挥了挥手,金吾甲士们或手持长枪或手握横刀快速进屋搜查,尽管苏扬在事前已经严厉的申明了军纪军规,但搜查要快速进行,将士们进屋之后也不可能轻拿轻放,虽不说翻箱倒柜,但闹出的动静还是不小的,被搜查的百姓居民们都是一阵担忧,若是打坏了家具和碗碟又花钱买新的。 兵士们很快从屋内一一走出来,纷纷禀报没有发现吐蕃细作。 队正挥手“去下一户” 将士们迅速列队直接去隔壁,队正知道兵士们搜查时难免会磕磕碰碰弄坏一些东西,他对这中年夫妇抱拳“多有得罪,家中若有物品在搜查的过程中损坏,事后尔等可至右金吾卫衙门报备登记,核实无误之后我等照价赔偿,告辞” 中年男人急忙作揖“无妨,无妨,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您好走” 百姓们是最不愿意自找麻烦的人,更何况对象还是官府,就算兵士们在搜查时弄坏了财物,一般的百姓也都忍气吞声了,哪里还敢去官府衙门索要赔偿 苏扬跟着第一队一连搜查了十几户人家,都没有发现吐蕃细作的踪迹,将士们在搜查过程中虽然动静闹得不小,但手底下还是有分寸的,基本上没有弄坏什么值钱的东西,再说在房子里找人也用不着碰那些容易破碎的小物件。 礼泉坊,十六里七十九号。 彭九斤带着十个甲士匆匆赶来了过来,他们在屋前停下,屋里有灯光射出来。 “嘿,油灯都点亮了,这说明屋里有人,校尉这下料错了吧” 彭九斤心里嘀咕了几句,对带来的兵士们低声下达命令“你们两个去屋后,别让人从屋后跑了;你们几个跟我进去搜查,你们两个留在屋外接应、警戒,若是有人逃出来,立马拦住,别让人跑了” “诺”兵士们齐声答应。 “走”彭九斤说着就带头走到了屋门口伸手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这是一间没有前院和后院的房子,在长安城里很多都是这样的房子,长安城寸土寸金,是当前世界上地价最高的城池,一般普通百姓房子哪能带院子老百姓们在长安城力能有一间像样的、能住人的房子就不错了。 彭九斤连续敲了几次门,始终不见有人来开门,屋内也没有人出声,他意识到不对劲,伸手用力一推,门开了。 “跟我上”他提着横刀当先走进了屋内,其他人也鱼贯而入。 堂屋里点着油灯,屋里收拾得很干净整洁,地面铺着木板,靠墙的榻榻米上有一张矮长几,其上放着几个碗碟,都用盘子盖着,除了地面使用木板、榻榻米和矮长几有着唐人的风格之外,屋内其他装饰都有着明显胡人的习俗。 兵士们分开去搜查几个房间,彭九斤来到长矮几旁边坐在榻榻米上,他伸手揭开长几上盖着的盘子,长几上有三个碟子和一个篓子,一碟盐水煮黄豆、一碟水煮青菜、一碟生羊脍,一个脸盆大小的竹簸箕里放着几张胡饼。 彭九斤发现水煮黄豆和青菜上竟然还冒着热气,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豆子丢进嘴里,又夹起一根青菜放进嘴里。 “果真是热的”彭九斤的心里吃惊不已。 “吐蕃细作竟然吃得不错啊,还有羊肉脍” 生羊脍可不是用生羊肉烤的,而是用生羊肉片混合调料酱汁拌匀之后食用,至于味道如何,那就只有自己知道了,对于喜欢了这种烹调方式的胡人来说很可能是一道美味,而在此时的大唐,也有不少唐人喜欢用这种烹饪方式吃羊肉,多少还是受到了一些胡人饮食的影响。 这时几个搜查的兵士陆续回来报告“里里外外都找了,没人” 彭九斤又从竹簸箕里拿起一个胡饼,胡饼也还是热的,这胡饼之所以叫胡饼,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在烤制的时候撒了一些胡麻,撒了胡麻的胡饼味道与不撒胡麻的饼在气味和味道上有很大的不同,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它的做作方法是从西域传过来的,因此叫胡饼。 制作胡饼所用的胡麻就是白芝麻,白芝麻是胡麻的一种,还有黑芝麻,都是属于胡麻的一种,而胡麻还有专门用来榨油的,这是油用型胡麻。 胡麻又属于亚麻的一种,亚麻分为纤维型亚麻和油用型亚麻,纤维型亚麻是用来纺织布料的,人们常说常用的亚麻布的布料就是取了纤维型亚麻的植物纤维经过多道工序制作而成,胡麻就是油用型的亚麻。 彭九斤啃了一口温热的胡饼,味道还不错,他一边吃一边嘀咕“还真给校尉算准了,只怕旦增的妻子才走不久” 一个兵士问“彭兄,咱们现在如何行事” 彭九斤当即挥手“给我搜,翻箱倒柜的搜查,把可疑之物和值钱的财物都搜出来” “诺” 兵士们动作很快,没过一会儿工夫就把这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一些铜钱和值钱的首饰都被翻了出来,兵士们把这些东西都放在长几上。 除了这些铜钱和首饰,兵士们在搜查时还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物品,彭九斤把搜上来的财物分成了两份,他把其中一半揣进之的怀里,然后指着剩下的一半对几个兵士说“去把外面的兄弟也叫进来,你们把这些分了,都闭紧嘴巴,别张扬出去” 几个兵士们面露喜色,连声答应“多谢彭兄,多谢” 分完财物,彭九斤已经啃完两张胡饼,又吃了一些羊肉脍,他提着横刀对兵士们说“这些吃食不吃也浪费了,都吃吧,吃完了你们暂时留在这里,留两个人在外面布置成暗哨,其他人都躲在屋里,若是有人来,先抓了再说,某去向校尉禀报一声” “诺” 礼泉坊与延寿坊相隔并不远,就隔着一个十字大街,彭很快冲冲赶到延寿坊找到了苏扬。 “校尉,某带人去搜查了旦增在礼泉坊的宅子,果真如你所说,旦增的妻子,那个龟兹女人跑了,桌上的饭菜还有余热,我等在房子里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地窖或可疑之物” 苏扬似乎早就猜到是这样,他并未惊讶,“这个龟兹女人现在应该就躲在延寿坊的某间房子里” 彭九斤好似明白了“校尉是说在街道上救走吉多的黑衣刺客就是旦增的妻子那个龟兹女人” 苏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彭九斤问“私藏了多少” “什么” “你没吃独食吧”苏扬又问。 彭九斤故意装蒜装不下去了,扭扭捏捏“没有,没有,我只拿了少部分,多半都给其他兄弟分了” 延寿坊,九里十一号。 房子里点着油灯,堂屋的地面上躺着一家三口,空气中还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一个胡女坐在榻榻米上吃着饭食,矮几上放着一柄钢刀,刀刃上还残留着血迹。 这时门被敲响了,正在进食的胡女的神经瞬间绷紧了,她轻轻放下筷子,拿起钢刀轻手轻脚走到门边低声问“谁” “是说” 胡女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立即打开了门,一个脸色凝重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榻榻米旁边坐下,拿起桌上一个蒸饼就啃起来。 胡女立即关上门走到他对面最下问“外边情形如何” 男子就是吐蕃细作多吉,他一边啃蒸饼,一边说“咱们的麻烦大了,官兵的动作之迅速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刚才去外面探查了一下,街口巷道到处都是衙役官兵把守出入口,所有出去的路口都被官兵堵上了,里正正敲锣叫街坊百姓不要上街走动,金吾卫的甲士正挨家挨户的搜查,可能最多两刻就要搜到这里来” 女人听闻之后情绪有些不稳“如果让他们这么搜下去,我们肯定会被抓住,怎么逃出去你是否有办法” 多吉依旧一边吃蒸饼一边摇头说“坊墙外和坊内到处都是官兵,我们想要杀出去基本上不可能,一旦露面,只要动手肯定是死路一条我刚才想了很久,只有两个办法或许可行第一,想办法杀两个落单的金吾卫甲士,然后我们换上他们的盔甲混出去;第二,在附近找下水道入口,从下水道爬到永安渠或清明渠,只要出了延寿坊,我们逃脱官兵追捕的肯定性就大了许多” 这胡女就是旦增的妻子,一个龟兹女人,她听了多吉的话当即说“第一个选择危险性较高,还是选第二个吧,我们走下水道,万一有问题再退回来另想办法” 第136章 瓮中捉鳖 昏暗的下水道臭气熏天,这下水道的空间并不大,无法让人自由从容的行走,想要通过做,只能猫着腰走。 多吉和龟兹女人各自拿着刀剑一前一后猫着腰走在通往清明渠的下水道之中,这条下水道还是坊内低下唯一的一条主干下水道,为了来到这条主干下水道,他们二人用了好长时间才从更加低矮和狭长的另一条下水道爬过来,现在他们身上都沾满了蜘蛛网、绿苔和污泥。 龟兹女人一边走一边说“昏鼓已响过许久我始终不见旦增回家,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晚膳都没用就换上夜行衣带着兵器前往西市毛皮铺子,没想到铺子里竟然藏着官兵,若不是我小心谨慎,此时已被官兵捉拿了旦增应该已被抓住,也不知他被押往何处关押了” 在前面走的多吉举着火把,一边走一边说“抓人的是右金吾卫的人,旦增若是被抓住,多半应该是被押往金吾狱关押了” “你是怎么暴露的”龟兹女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前面走的多吉突然停下了,他缓缓回头“我的身份没人知道,除了旦增和你” 龟兹女人脸色大变,她情绪激动的叫道“不可能,他绝不会出卖你,他不是这样的人” 多吉冷冷盯着龟兹女人“那你告诉我,官兵为何会去抓我在官兵动手抓我之前,旦增就已经被抓了,西市的店铺也被查封,唯一知道我身份只有你们两个,不是他泄露了我的身份,官兵怎么会抓我” “不可能,不可能,他绝不是出卖同伴的人”龟兹女人拼命的摇头。 半响,多吉说“先别想这事了,能逃出去再做计较” 龟兹女人语气坚定的说“我要救他出来” 多吉再次停下来回头盯着她“你疯了吗旦增现在肯定被关在金吾狱,金吾狱戒备森严,单凭我们二人根本不可能把他弄出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给逻些城来人打点好撤退的路线,保证他们出城的顺利” 龟兹女人看着多吉,心中怒气喷发,但却强行压了下来,她知道眼前这人是一个心狠手辣之辈,也绝对不会帮她去救丹增,她必须要忍 两人佝偻着腰背走了很长的一段距离终于走到了下水道的入河口,一个圆形的洞口被一扇铁栅栏封闭。 多吉走到铁栅栏边上举着火把观察了一下,这铁栅栏内的水面上堵住了许多树枝、浮萍、腐烂的木头以及其他还没有烂掉的生活垃圾。 多吉把火把交给龟兹女人,他举起刀就要砍向铁栅栏的铁条,但他又迟疑了,思索一下后他示意龟兹女人藏起来,然后捡起地上一块小石子扔向入河口外并迅速藏在墙壁拐角处。 小石子落地的清脆声音在外面响起,外面的草丛里传出一个人的声音“谁” 这个声音让多吉和龟兹女人同时心中一紧,额头上隐隐开始冒汗,亏得谨慎了一回,若是贸然劈断栅栏再出去,肯定会被埋伏在外面的官兵逮个正着。 草丛里问话的金吾甲士见无人应声,扭头看向几个同伴“是谁干的” 另外几个兵士都摇头。 问话的金吾甲士脑子不笨,他立马反应过来当即站起来大叫“点燃火把,跟我来”说完就冲向铁栅栏,一边跑一边取出弓箭,剩下几个金吾甲士纷纷跟上,有人很快用打火石点燃了火把跟上去照亮了洞口。 “快走”入河口内的多吉见状大惊,当即对龟兹女人叫了一声,转身提着刀就顺着原路飞奔而去。 龟兹女人毫不迟疑,她比多吉跑得更快,她知道她必须活着,否则就没有人去救她的丈夫,只有她才能救他 在低矮而又狭长的下水道里奔跑是一件极为吃力的事情,下水道里空气不好,气味难闻,空间又小,他们必须佝偻着背才能保证不撞头。 跑了一段,两人就累得气喘吁吁,浑身大汗了,多吉是男子,他的体力要强得多,很快就跑在了前面。 龟兹女人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多吉,她心中有了另外的想法,她见右侧有一条下水道分支,思索一下迅速掉头,然后转身跑进了下水道分叉路。 在前面跑了一阵的多吉感觉身后没有了动静,他一边跑一边扭头向后方看去,却没有看到龟兹女人的身影,他心中一惊,立即停下来转身将火把举着向前方照亮,依然没有发现龟兹女人。 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举着火把往回跑了一段也没有看到龟兹女人,这下他明白了,龟兹女人跟他跑散了。 怎么办多吉思索权衡了一下,他很果断的放弃继续寻找龟兹女人,转身继续向前跑。 而在此时,在下水道的入河口栅栏内发现吐蕃细作的消息已经被金吾甲士飞快的报告到苏扬这里。 苏扬听到报告,当即下令“立即封锁延寿坊内和坊墙外大街边的下水道入口,每个下水道入口都要派人驻守,彻底把吐蕃细作堵在下水道内” 他下达完命令,又找到县令王续“王县令,刚才有兵士来报告他们在西面第三个下水道入河口处发现了吐蕃细作的踪迹,现在卑职需要长安县地排水道的分布图,根据排水道分布图安排兵力进去搜捕,还请王县令帮个忙 王续没有在这件事情上为难,既然不用被搜查县衙,他也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即吩咐一个主薄跑回县衙找工房的当值官吏取来排水道分布图。 苏扬拿到排水道分布图之后研究一下,立即把组织兵力,把兵士们分成数个部分,各个部分各自负责一片区域。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对百姓居民的宅子进行搜查的事情停止了,所有参与搜查的金吾卫甲士和县衙的捕快、白役以及各武侯铺的武侯们都收到了新的命令。 此时龟兹女人已经悄悄回到了地面上并躲在了一个无人居住的房子里,静静的等待逃脱的机会。多吉却还在下水道内奔跑,他已经迷路了,始终找不到返回当初的进入下水道的入口,而从另外的下水道入口出来又有很大的不安全感,他不敢冒险,他试图改变方向去另外的入口口,或许官兵并未把所有下水道入河口都封锁。 但事实上他赌错了,所有下水道入河口都已经被封锁,此时就连从坊内进入下水道的所有入口都有人把守,想要再出来而不被抓都是奢望,他被堵在下水道了。 官兵们进入下水道之后在苏扬的命令下从南到北同步搜查向前推进,进行地毯式拉网式搜捕,确保不留搜查死角和空隙,他同时还下令,一旦有人发现了吐蕃细作的踪迹要立即示警,整个小组进行追击,其他各部不动,由专门安排的后备支援力量参与追捕,如此一来,吐蕃细作就找不到空隙逃出搜捕大网。 排水道内的拉网式、地毯式逐步推进的搜捕行动在苏苏扬一声号令下很快开始了,官兵们逐步推进,不漏过任何一条排水道。 在这种搜捕模式下,多吉没有任何办法,他不得不一直向北走,但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延寿坊的排水道不可能通往布政坊,只能通向东西两侧的永安渠和清明渠。 当他的身影进入一个金吾甲士的视线之内时,他就暴露了,该金吾兵士当即大叫“在这里,吐蕃细作在这里” 周围一个小组的金吾甲士们迅速向这边靠拢并跟着示警的兵士追了上去,其他小组的金吾甲士按照之前的命令停在原地不动并进行警戒。 消息传到苏扬这里,他当即亲自带着后备支援力量向发现吐蕃细作的位置跑了过去。 “看到他了,在这里” 一个金吾甲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苏扬听到声音立即进行了辨别和计算,他当即带着甲士们从反面进行包抄。 很快,跑在最前面的苏扬就看见一个身影从拐角处跑了出来,他停止奔跑,缓缓走了过去,身后的金吾甲士们也停止奔跑,一个个拿着兵器跟在苏扬身后。 多吉看见苏扬后神情惊变,也停了下来,他提着刀开始倒退,但身后很快就出现了追击的金吾甲士,他被堵在了狭长的下水道内。 苏扬盯着多吉劝说“丢下兵器吧,只要你交代最近从吐蕃来的一伙人的落脚点,并把你知道的所有在我大唐的吐蕃细作的名单交出来,我可以向朝廷求情保你一命” 多吉的脸色一片死灰,苏扬的话让他明白了,肯定是熬和他的人暴露了行踪,而官兵们顺着线索查到了旦增,旦增被抓之后熬不过酷刑就把他给供了出来 一瞬间,多吉想了很多,他冷着脸看着苏扬,吐出三个字“你做梦”说罢把刀架在脖子上用力一拉。 “嗤”的一声,一道血箭射出来,刀叮当一声掉落在地上,多吉摇摇晃晃倒下,随着大量血液流失,多吉的身体不停的抽搐。 苏扬脸色难看得很,他冲过去揪住多吉的衣裳把他提起来大叫“那个龟兹女人在哪儿旦增的女人在哪儿快说,说啊” 多吉看着苏扬,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随即他双眼翻白,再也没能睁开,很快气绝身亡。 这个时代的细作都如此有气节吗一言不合就自行了断一丁点儿都不怕死苏扬简直难以接受。 “卧槽”他气得铁青着脸,他丢下多吉的尸体,起身对周围的金吾甲士们大声喝令“继续搜捕” “诺” 第137章 漏网 在苏扬的命令下,长安县地下排水道网络再次被金吾卫甲士们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依旧没有发现龟兹女人的踪迹。 已回到地面的苏扬看着不远处盖着白布的多吉的尸体,他听到了几个队正先后的报告就知道在他安排金吾卫甲士们下排水道搜捕时那个龟兹女人就已经逃到了地面。 苏扬板着一张严肃的脸,他下达了后续命令“继续盘查坊内百姓住宅,任何一家都不要放过,仔细搜,今天不搜出这个龟兹女人绝不罢休白剽,你来监执行” 白剽认为再挨家挨户的搜查必然引来许多人的不满,他担忧的说“使君,此前已经搜过,既然中途放弃就不能再搜,普通百姓倒也罢了,他们顶多心怀不满,但那些高官可不会乖乖配合,卑职以为还是做内松外紧的部署,这样容易让龟兹女人放松警自己暴露出来” 苏扬思索了片刻摇头“这样做痕迹太过明显,别以为胡人的脑子不灵光,就算要在内松外紧,也应该做戏做全套,否则肯定会被那个龟兹女人看出端倪去传达命令吧,有什么事情某兜着” 就怕你什么都兜不住啊白剽心里叹息着,还是去传达苏扬的命令并监督执行。 兵士们倒也无所谓,他们习惯了听从命令,尽管已夜深,但上面有命令下来,他们就只管执行就是。 兵士们又开始了挨家挨户的搜查,百姓们的心里再度紧张起来,有人不敢当面指责和表达不满,但暗地里却破口大骂,这大半夜的还折腾个啥 延寿坊住着不少官吏,小官也就罢了,品级稍微有点高的官员们很是恼火,尼玛的,查细作竟然查到本官的家中来了,把本官当什么人了 如此一来,苏扬今夜可谓得罪了一票官吏,这些官吏当中还有好几个在朝中说话都是有份量的,例如尚书左丞韦思谦、雍州长史兼御史中丞李诲等人。 自大唐开国以来,多数情况下,雍州长史或后来的京兆府尹都兼任御史中丞,兼任了御史中丞的雍州长史或京兆府尹在朝中的话语权增加了一倍不止,这相当于他既是京城地方最高行政长官,同时又有权监察朝中大小官吏。 苏扬刚开始就顶撞了李诲,一点面子都没给他,接着又连续两次对他的府邸进行搜查,去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这让他如何不恼火 他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睛看着金吾卫甲士们从他家中扬长而去,气得当场就返回书房,连夜奋笔疾书写奏章弹劾苏扬,甚至就连长安县令王续也被捎带记恨上了,只是王续还不知道他已经被李诲恨上了,他若是知道,只怕欲哭无泪。 俺也是受害者啊县衙在第二次全面大搜查的过程中也没能逃过一劫,依旧被金吾卫甲士们强行冲进去搜了底朝天。 “启禀使君,在九里十一号发现了一家三口的尸体,应该是吐蕃细作所为”一个传令兵飞速赶来向苏扬报告。 苏扬听完当即下令“来人,去把县衙刑房的仵作找来,带他前往九里十一号验尸” “诺” 苏扬一些金吾甲士和坊正很快来到了九里十一号,还没进门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屋内点燃着几支火把,门口有甲士站岗,堂屋内除了尸体没有其他人,现场应该被保护起来了。 就在苏扬勘察现场寻找线索的时候,县衙的仵作赶了过来,在苏扬的交代下迅速开始验尸。 这边苏扬勘察完现场,那边仵作也已经完成了验尸,他向苏扬禀报“使君,这三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一个时辰左右,孩子是被人以暴力捏碎了颈椎骨而死,说明凶手的手劲很大,力量非一般人能比;两个成人都是死于利刃之下,刀口细长且深,受伤部位都在要害之处,一刀毙命,凶手出刀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说明凶手是杀人老手,从刀口倾斜的角度和力道来推断,凶手的身高应该在四尺九寸左右” “综合这些来看,卑职认为凶手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小孩是被男子以暴力捏碎了颈椎骨,而父母是被一个身高在四尺九寸的女子所杀” 苏扬听了仵作的结论,再结合他勘察现场得到的线索,他已经确定这一家三口就是被多吉和那个龟兹女人杀死的,他们杀人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躲藏在这里,只是他们没有料到他会下令大规模挨家挨户的搜查,这让他们不得不放弃这里而选择躲进地下排水道,想从排水道逃离延寿坊,然而入河口被金吾甲士封锁,他们不仅暴露了身份而且还遭到了围捕。 龟兹女人应该是与多吉分开了,现在外围的封锁并未放松,龟兹女人想要逃出去难如登天,她应该还在延寿坊内,但第二次大搜捕已经进行了大半,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现龟兹女人的踪迹,只怕想要把她搜出来有些困难。 苏扬思考了片刻,派人找来彭九斤吩咐道“你速去礼泉坊找旦增的左右邻居打听龟兹女人的情况,包括她平时为人处世、长相、身形,与何人有往来,这些统统都要搞清楚最好是要找人把她的形貌画出来” 这本应该是早就要搞清楚的,只是彭九斤从未干过侦破案件的活,没有经验,想不到这上面来,他答应一声就离去。 官兵们的搜捕进行得并不顺利,不少大户人家和官员的家里人都与官兵们发生了争执,甚至还有两处位置出现了激烈的肢体冲突。 苏扬知道搜查不能一直继续进行下去,这延寿坊居住着大量的百姓,他们都需要讨生活,明天天明之后他们都要去找活干养家糊口,因此搜捕行动必须在三更时分结束,至少要让百姓们有半夜的休息时间,他们明天才有精力干活。 彭九斤办事很利索,他不久就回来向苏扬报告并递过来一卷纸张,“这是龟兹女人的画像,卑职找了附近一个画师根据左邻右舍的口述进行绘制的,据左邻右舍所说,画得至少有七八分像” “卑职找旦增的左邻右舍打听了那个龟兹女人的事情,这个女人的本名叫什么还不知道,但她有一个唐名叫唐清,八岁的时候被略卖人拐卖来长安城,被送到青楼做舞姬,在她十岁岁的时候旦增一眼就看上了她并出重金把她赎走,过了三年,他就娶了她为妻,这二人成了夫妻之后相敬如宾,极为恩爱,唐清也成了贤妻,把家中里里外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苏扬一边听彭九斤说,一边打开了画轴,一个胡人女子的画像跃然于纸上。 等彭九斤说完,苏扬思索一下问“据闻青楼的舞姬、歌姬要从小开始接受琴棋书画的教育,唱歌跳舞是必备技能,有些厉害的青楼女子甚至能吟诗作对,博古通今,她们还有更厉害的,能给诗词谱曲进行传唱” 第138章 机不可失 彭九斤一副令人神往的表情,煞有其事的点头“此话不假,说起来某已有很长时间没去喝过花酒了,那里的清倌人” “咳咳”苏扬立马打断这家伙yy,若是让其继续下去,只怕没完没了,他又想到了什么,问道“这个歌姬舞姬一般都是多大岁数出道” “出道”苏扬经常性的一个个陌生的词蹦出来让彭九斤搞不懂什么意思,这也难怪,词汇和称呼都有着很强的时代属性,几乎所有的网络词汇在网络没有普及之前都是没有出现过的。 “就是出阁什么时候开始接客” 这下彭九斤就了然了,他笑着说“大约都在十三四岁左右,这个年龄的女子身子都长成了,一个个出落得水灵灵的,特招人喜爱” 得,又来了 苏扬瞪了他一眼,“这些歌姬舞姬在学艺之时的生活都很苦吧” 彭九斤摇了摇头叹道“何止是苦啊简直是惨绝人寰,许多都没有学成就被老bao折磨虐待致死” 苏扬再看了看唐清的画像,抬头对彭九斤说“当时唐清在青楼之中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旦增以重金把她赎出来,你说她是不是应该对他感恩戴德” “那是当然,这是救命之恩呐” “能不能查到唐清当时所在的青楼是哪一家” “这个应该可以查到吧,毕竟她当时可是奴籍,就算后来旦增以重金到官府给她取消了奴籍,给了她一个平面的身份,但这个记录应该可以查到的,只要查到记录,就能查到她当时是属于哪家青楼” 苏扬当即把一封官凭证递给彭九斤说“那好,你立马带几个人去相关衙门调查,查到之后迅速赶到她昔日所在的青楼找妈妈了解唐清的情况” “诺”彭九斤抱了抱拳,带上几个金吾骑兵走了。 苏扬找来一个街使署的小吏,把唐清的画像交给他“你拿着这画像返回街使署,找几个画师连夜画出三百张,明天一早派人把画像贴满全城大街小巷,让当值的判官以某的名义写海捕通缉公,并发布五十贯钱的悬赏,加盖官印之后连同画像张贴在城内各处,延寿坊内要多处张贴,某要这个龟兹女人无处藏身” “遵令”小吏接了画像迅速赶回左街使署。 此时第二次搜捕已经接近了尾声,果然不出所料,依然没有找到龟兹女人唐清的踪迹,也不知道这女人躲在何处,但苏扬敢肯定她一定还在延寿坊内 “什么时辰了”苏扬问旁边一个小吏。 “回使君,已经三更时分了” 苏扬下达命令“传令下去,坊内所有官兵收队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过来轮换站岗执勤,坊外和墉门处的岗哨一律留守,吩咐街使署内和各武侯铺的伙房准备饭食送来给将士们充饥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晨鼓响起之前,坊内任何官民人等不能离开;晨鼓响起之后,坊正和各里正要在各墉门处作证,任何官民人等出坊都必须要经过坊正、里正辨认无误之后才能放行” “遵命” 命令传达之后,金吾甲士们、衙役白役们纷纷赶到十字街口集合,各自在长官的带领下列队离开,一阵喧闹声之后,坊内恢复了些许平静,但很多担惊受怕了大半夜的百姓们却睡不着觉,等官兵们一走,大家都走出家门聚在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丰乐坊,一家有小院的宅子之中。 熬正躺在床上熟睡,坊墙外频繁的脚步声和兵器撞击甲胄的声音把他惊醒了,他从床上坐起,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足足过了两刻左右,他发现在这一段时间之内,一共有五拨官兵巡逻经过,发生了何事今夜官兵的巡逻为何如此频繁这个疑问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起身打开房门,外面有人听到动静立即走过来,是他的随从下属,“熬,你的伤还没好,怎么起来了” 熬说“外面怎么那么多官兵走动发生了何事” 下属摇头“不知道啊”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是熬的下属鹜,鹜对熬行礼说“熬,苏府有动静刚才我发现苏府有许多人赶着马车出去了,还有不少金吾卫骑兵随行,外面可能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们的护院有一大半都集中在前院,现在正是苏府后院防卫力量最为薄弱的时候,我认为我们正好趁这个机会潜入把公主带走” 熬听完鹜的话陷入了沉思权衡之中。 鹜见熬犹豫,有些焦急,他忍不住说“熬,过所已经拿到了,我们出城肯定没有问题,只要得手,我们等待明天就能出城,苏家还没有那么的权利让左右监门卫听命行事,不能及时封锁城门,等唐国朝廷反应过来,我们早就远离长安了” 熬捂住胸口,前天夜里,他被苏扬打了一拳,伤势还没有好,行动有些不便,一旦事泄并被官兵堵在城门口,难免会有一场厮杀,到时候只怕就没命回吐蕃了。 但鹜说得也没错,这个时候的确是苏家后院防备力量最为薄弱的时候,以他和手下几个人的身手,想要把公主悄悄劫走并不算太困难,机会难得 思索良久之后,熬在鹜和另外一个下属期盼的眼神中终于有了决定,“我去换衣裳,你们去做准备,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两人兴奋的点头“是” 不久,五个黑影悄悄出了门,他们很快来到坊墙内,一个黑影蹲下,其他黑影几步助跑一一踩着此人的肩膀跃上了坊墙,翻墙而去。 落地之后,熬又忍不住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胸口,他的胸骨被苏扬一拳打裂,不是一时半会能够痊愈的,这个期间若是有剧烈运动都会牵扯得疼痛。 大街上此时正好无人,熬左右看了看,当即道“金吾卫的巡逻大概是一盏茶的功夫一次,我们赶紧穿过大街,快走” 在最后一个黑衣人翻墙过来后,五人迅速奔向大街对面,对面就是兴化坊,而苏府就在坊墙之内。 熬和他的手下这帮人也是胆大,前夜熬被苏扬追了几个坊,一直追到了平康坊,差点连命都丢了,他和手下依然还住藏身在丰乐坊。 他们很快翻过了坊墙进入了兴化坊,坊内一片寂静,他们沿着苏家宅子的围墙很快来到了苏府后院。 一个身手灵活的黑衣人爬上围墙伸出脑袋向后院张望,见四下无人,当即翻身而上跳了下去,此人落地无声,脚下卸力之术甚是了得。 几声虫鸣从围墙内传过来,熬、鹜等人迅速一一翻墙进入。 “按照唐人的习俗,主人多住在东边,客人住在西边,公主应该住在西边,我们去西边的房间寻找,那边有一个小院子,应该就是公主居住的等等,有人来了,快躲起来”熬说着当即纵身跃上了屋檐横梁,鹜和另外三个人也迅速躲在周围。 只见两个护院提着灯笼走了过来,这时例行的巡逻,其中一个打着哈欠,另外嘴里嘀咕着“外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入夜开始官兵巡逻就没停过,害咱偷懒都不成” “别提了,我都困死了” 突然从屋檐上垂下来一根腰带套在了其中一个护院的脖子上把这护卫吊了起来,同伴大惊失色,正要呼叫,旁边廊柱一侧突然刺出来一把刀,这刀正中要害,护卫连叫喊声都没有喊出来就气绝身亡。 被套住了脖子的护卫双手抓住腰带使劲的挣扎,一个黑衣人出现抱住了护卫的双腿用力往下拉,只听得咔嚓一声,护卫的脖子被拉顿,屋檐横梁上的熬松了手,尸体倒下被下属扶着轻轻放在地上。 “走”熬跳下来,带着几个手下很快来到了月轮公主所住的小院子。 两个人留在外面望风,熬带着鹜和另外一个下属翻越篱笆来到了门前,鹜掏出匕首插进门缝之中撬开了门栓,三人推门依次进入。 熟睡中的月轮公主早就被坊墙还时不时出现的金吾卫巡逻脚步声干扰得似睡非睡的状态,她感觉有人进了房间,立即叫道“谁” 熬一惊,当即冲过去挥手就是一记手刀砍在月轮公主的脖子上,月轮公主很干脆的昏死过去。 “扛着公主,我们走”熬没有丝毫耽搁,转身就走。 这时月轮公主所在的小院旁边一个小院内,淳于仙仙披着衣裳打着哈欠推开小院门向月轮公主的小院走来,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这些官兵也不知道干什么,都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了” 她走到月轮公主的小院门口,推开小院门走到门口敲门“月轮公主,你睡了吗” 一连叫了几声,屋内都没有回应,淳于仙仙心中疑惑,“这么大的瞌睡”她伸手推了推门,没想到门被推开了,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一把钢刀就从屋内快速伸出来,她顿时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钢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却躲避不了。 “你、你们是谁”淳于仙仙惊惧。 “杀了她”鹜在旁边说。 “闭嘴”熬瞪了鹜一眼,伸手就把淳于仙仙打晕了。 、 第139章 金吾狱(1) 右金吾狱。 它就设在右金吾卫衙门之内,长安、万年两县的县狱、雍州府狱、御史台狱、大理寺狱、刑部狱等这些长安城内的监狱都设在本官署之内。 自从大唐开国之初,御史台原本是没有设立监狱的,御史台审理案件涉及到的犯人都要先关押在大理寺狱,若要审案则派禁卒前往大理寺狱押解,但在贞观末年的时候,侍御史李乾佑上书太宗皇帝说从大理寺押解犯人审案,中途可能泄露案情或狱情,因此请奏设立了御史台狱。 右金吾狱是右金吾卫对违反治安和犯夜之人的临时羁押之所,若抓到刑事、凶杀案的犯人也先关在这里,再把案件移交给大理寺,大理寺派人持官文到右金吾卫大将军府获得押解犯人的审批官文,再持大将军府的官文前往狱中押解犯人。 苏扬安排布置好延寿坊内的监控事宜之后就带人返回了左街使署。 判官魏庸和蔡鹤二人迎上来“使君,细作查得如何了” 苏扬扭头向身后指了指,点了点头问“先抓了一个关在了狱中,又抓了一个,还跑了一个,这个被抓的时候自刎了先不说这个,中郎将府那边是否派人来过” 魏庸道“一直未曾派人来” 蔡鹤皱起眉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中郎将翊府不应该不派人过来询问案情啊” 苏扬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他冷笑着说“某相信他已经知道某与右翊府和雍州署起了冲突的事情,咱们这位周将军是担心惹麻烦上身啊不说他了,忙活了大半夜,肚子有些饿了,是否有吃的” 蔡鹤立马派了一个小吏去伙房找吃食,没过一会儿,小吏就弄来了一只烧鸭和一壶酒,这是伙房常备的宵夜主食,多是为值夜的官员准备。 苏扬一边撕开烧鸭一边问“尔等也来点儿” 魏庸连忙说“卑职等吃过夜食了,也没怎么走动,还不饿” 苏扬抓起鸭大腿啃了一口,这烧鸭的味道还真不咋的,不但没有什么调料,制作技术也差了火候,但肚子饿了,也吃得很香。 他抓起酒壶灌了一口酒,脸上的表情变得很丰富“唔这酒的味道有些特别啊,是何处出产” 站在一旁的小吏连忙躬身回答“回使君,此乃从大食运来的马朗酒” “咕隆”一声,苏扬嘴里的酒水下肚,这酒的味道与大唐国产酒的味道有很大不同,度数也相差不大。 “我说味道咋有些与众不同呢,敢情是从大食国运来的咦,某记得长安城里还流行着波斯的三勒浆吧这既然有大食国,波斯国还没有被灭国吗” 魏庸拱手为苏扬解惑“使君,波斯国的确被大食国攻灭了,原先波斯国的版图已经被白衣大食人攻占并建立了大食国,大食人都喜穿白衣,因此我大唐称呼他们为白衣大食不过到目前为止,波斯王族还有后裔活着,一些波斯王族目前在吐火罗组织残存的波斯人后裔抵挡大食人的入侵” 苏扬似乎想起了什么“我怎么记得吐火罗是我大唐的安西都护府的辖区吧” 蔡鹤这时说“使君这么说也没错,吐火罗地区分布着大小数十个小国,他们都是臣服我大唐的,每隔几年都派使臣前来长安朝贡波斯国遭到大食人攻打得到时候,曾数次派使者前来长安向我朝求援,但当时的太宗皇帝以路途遥远、补给困难为由拒绝了。到了,龙朔元年的时候,逃到吐火罗的波斯王子卑斯路在得到当地小国的庇护之后第二次派特使来长安向当今圣人求援,当时圣人认为那是我朝插手吐火罗地区的好机会,于是派特使王明远前往吐火罗,在波斯边境城池疾陵城设立波斯都督府,任命卑斯路为都督,次年又册封他为波斯王”。 “三年前,在大食人的不断威胁和打击下,波斯王卑斯路复国无望,带着家眷子嗣来到了长安避难,被当今圣人册封为右威卫将军,还在城给他修建了一座拜火寺去年,卑斯路病死了,他的儿子尼涅斯承袭了波斯王的称号,圣人册封尼涅斯为左威卫将军,但在吐火罗地区还有大量的波斯人后裔在抵抗大食人” “原来如此” 苏扬吃饱喝足了,抹嘴起身道“你们宵夜都喝的是进口洋酒,这不行啊,这洋酒不一定比我们大唐国产酒好喝,应该多支持我们大唐自己的国产酒水,例如剑南烧春酒、郢州富水酒、乌程若下酒、岭南灵溪酒、宜城九酝酒、长安西市腔酒都是好酒啊行了,蔡判官留守当值,魏庸你跟某去一趟金吾狱” “诺” 苏扬、魏庸带着几个甲士很快就来到了右金吾狱,狱丞听说苏扬到来,立即亲自把他们一行人迎接进狱中。 “前半夜押送来的吐蕃细作丹增关在何处”苏扬一边走一边问。 “关在地字乙卯号,请使君跟卑职来” 狱丞就是管理监狱的最高长官,不止一人,一般都最少设立两人以上,在狱丞以下还设立典狱、问事等小吏,除这些之外还有负责监狱具体安全和秩序的禁卒。 狱丞把苏扬等人带来了地字乙卯号牢房门前,“使君,人犯就在这里,已经上了枷锁” 苏扬指了指挂在门上的锁链“打开” 狱丞立即对旁边的问事“还不快打开” “是是是”问事立即掏出钥匙打开了锁链,打开牢门,“使君请” 已经被整惨的丹增看见苏扬进来,立即起身道“你们想知道的我都说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苏扬举着手向后挥了挥,身后的魏庸见状立即对狱丞、问事和禁卒们吩咐“尔等都退下” 狱丞等人立即转身离开。 苏扬走到丹增面前道“还有些事情你没说” “我知道的都说了,真的” 苏扬脸上浮现冷笑之色“一个多月前从吐蕃来了一些人,你店里两个死去的杂工就与他们有联络,你作为那两个杂工的掌柜,不会不知道那些人的情况吧说说看” 丹增听到苏扬说起那些人,一丝恐惧的表情一闪而逝,“不,我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是他们到我的铺子里兜售毛皮,我才得知他们是吐蕃人,见是家乡人,因此才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苏扬盯着丹增,笑了笑“你这又是何必呢既然都已经说了,何必再要把其他的隐瞒下去某见过你的妻子唐清,要不某请她过来帮你回忆回忆” 这时丹增的情绪激动起来,他急忙大叫“不不不,不关她的事,她只是一介弱质女流,你们不能对她下手” “嘿,她只是一介弱质女流她可是一连击杀了我三名金吾甲士” 苏扬一把抓住丹增的衣襟大吼“若不是要把她交给大理寺审讯,某恨不得亲手刮了她” 丹增心里闪过绝望“完了,唐清肯定被抓了” 苏扬冷冷道“某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想要活命,想要保住你们夫妻的性命就必须把要你所知道的全部交代出来,说” 第140章 金吾狱(2) 事已至此,丹增知道自己再坚持已经没有意义,说一些与全部交代的区别对于吐蕃人而言是一样的,他已经背叛了吐蕃。 如同泄气的球,丹增脸色灰白,精气神已经没有了,他只希望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之后能够和妻子保全性命。 “好,我说我所知道的吐蕃细作已经全部都交代了,我的妻子唐清并不算真正的细作,她只是因为我的关系才会偶尔做一些并不重要的事情至于你刚才说的一个月前来到长安的一些吐蕃人,他们的头叫熬,是大论钦陵手下的得力干将,此人不仅武力奇高,而且心思缜密熬和他手下一共六个人,他们现在应该居住在丰乐坊,具体的诸位我并不清楚,这都是多吉安排的” “丰乐坊他们竟然还敢住在丰乐坊”苏扬颇为吃惊。 如果熬和他手下还住在丰乐坊,岂不是说苏府随时都有可能被他们潜入行凶苏扬心中大寒,他心中经过一番权衡很快有了决定,“魏庸,你速去传令,点起五十名甲士和二十名骑兵待命,待会儿随我去丰乐坊” “诺”魏庸答应之后匆匆离去。 苏扬又问丹增“我们在多吉的屋内发现了一些空白的过所,这些过所都是真的,他是如何弄到的” 丹增摇头道“多吉做的事情,我并不知晓,干我们这一行的,也严禁打听不该打听的事情你们应该抓住了他吧,何不去审问他” “他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你们杀的”丹增嘴唇哆嗦着问。 “他被围困,没有逃生之路,自尽了” 丹增脸上的表情僵硬,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苏扬准备离开,丹增回过神来立即喊道“苏使君,我可以见见我的娘子吗” 苏扬停下脚步,也不回头,直接说“还不是时候,不过某会尽快安排” 过道内清脆的脚步声惊醒了不少囚犯,一个囚犯突然扑到囚牢房门上抓住栅栏对着苏扬大叫“苏镇远,快放某出去,你已经关了一天两夜了,够了吧” 苏扬停下里扭头一看,竟然是武三思这家伙,他走到武三思面前说“看来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以为某是存心要整你如果你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某与你无冤无仇,除去前几天那一次,你我甚至都素未谋面,某为何要与你为难某是在维护大唐律法的威严,是在维护天后的体面,你懂吗你身为皇亲国戚更应该遵守律法,如果连你们这些皇亲国戚都不把大唐律当一回事儿,天下百姓们就更不会把大唐律当一回事,一旦你们的体面没有了,百姓们对皇权还有何敬畏可言百姓们心中的敬畏一旦消失,你知道会有何后果吗” 武三思松开了抓住栅栏上的手,一步一步后退,“受教了” “这几天好好在这里想想”苏扬说完转身就走,他知道武三思显然不是那么容易被洗脑的人,但他不在乎。 他快要走到过道口时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巡夜之时抓住了一个大盗,当时被他射伤,现在也不知道怎样了,扭头问狱丞“前些日子的一天夜里,某吩咐押送过来的一个受了箭伤的人被关在何处” 狱丞想了想,他对旁边的狱典、问事等人说“或许那一天夜里并非卑职当值,此事某并不知晓,尔等可知” 其他人都摇头,唯独问事说“此事卑职知晓,是卑职安排的牢房,当时押送此人的队正说那人是使君亲自交代单独关押的,还要找医师给他治伤,不许某过问其身份姓名,更不许登记造册” “带某去” “使君请” 在问事的引路下,苏扬等人来到了一个极为偏僻的牢房门口,问事用钥匙打开了牢门上的铁锁,推开了牢门“使君,请” 苏扬握着刀把迈步走进牢房,这牢房很干净,也比其他牢房干燥许多,旁边就是一个铁窗,白天应该有阳光照射进来。 房内有一张床,当脚步声传来,火把的光亮照亮了牢房内时,木床上的人迅速坐起,神情警惕的看着苏扬及其他人走进来。 “尔等都出去吧,某想单独跟他说话” 问事却有些担心的说“使君,此人武力不俗,就这两天他试图逃出去,已经连续伤了两个送饭菜的禁卒,卑职恐他伤了使君” 苏扬摇头“都出去,把牢门锁上,这是军令” 狱丞、狱典、问事和禁卒们都很无奈,只能抱了抱拳后依次退了出去,并锁上了牢门。 苏扬将火把插在墙壁上并向前走了几步,观察了这个江洋大盗一会儿说“姓名严冬,江湖上人送外号飞天燕子,今年二十五岁,十八岁出道,偷盗的财宝不计其数,从无失手,更是数次把官府耍得团团转,某说得没错吧” 严冬的脸很瘦,身形看上去也很瘦,但苏扬却能感觉到此人身上全是劲道强大的肌肉,他看着苏扬冷声问“当夜就是你把某杀伤的你的箭术不错,某自从出道以来,数次被大批官兵围捕,每次都有数量不少的弓箭手参与,但没人能以弓箭射中某,因为他们的箭矢还未射到某就已经察觉并及时避开了,可你射出的箭矢却不同,你的箭似乎有一股力量让人无法闪避,你是如何做到的” 苏扬微微一笑“吃饭的绝活岂能轻易示人别说某了,还是说说你吧,以你做下的案子,涉及到的财物数量太过巨大,又是惯犯,肯定是死罪长安城许多高官显贵对你是恨之入骨,除非是皇帝下旨赦免,否则你难逃一死你自己心里也应该也有数吧” 严冬表情不变,语气淡然道“某被你抓了关在这里,还找了医师来给某治伤,也并不把某移交大理寺定罪,你肯定有你的打算,说说吧” 苏扬看着严冬,“好,某欣赏你的直接某也直接一些,你如果想活命,某可以替你安排,给你改头换面,你将会有新的名字,某还可以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官面上的身份,某更能让你施展你的本事而又不用像从前那样触犯大唐律而被通缉” 严冬还没等苏扬说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让某听命于你某看你顶多也才十六七岁的年纪,你让某这个大你七八岁的人听命于你你不觉得可笑么” 苏扬脸色严肃“怎么着,不服气年岁大了不起想倚老卖老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以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就算某无条件放了你,你也迟早还是会完蛋,不是死在官兵的围剿之下,就是死于刑场之上,只是可惜了你这一身本事,白白糟蹋了” 严冬沉默了,半响之后说“我真是弄不明白,某一个盗窃竟然也可以在官府中做事你最好不要忽悠某” 苏扬道“你如果把本事用在正途上当然也可以” “你想让某做甚” “对付敌国细作、挖出贪官污吏、寻找奸臣祸国殃民和欺君罔上的证据、找出叛徒出卖大唐的证据、潜入敌人的府邸探听隐秘消息等等,在这些事情上,某觉得你是可以施展本事的” 严冬略作思索后,“好,某答应你,但某只听命于你一人” 苏扬点点头,当即向外面喊道“来人,把他的枷锁打开” 问事立即走过来打开了牢门,又走到严冬面前给他打开了枷锁。 严冬活动了一下手腕和颈部,看着苏扬“你就不怕某言而无信,逃之夭夭” 苏扬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这人虽然做的都是违反大唐律的事情,但品性应该不坏,否则你不会把偷盗来的财物分给穷苦的百姓” “嘿,想不到你知道得还挺多的”严冬说话间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第141章 好大的狗胆! 苏扬走到牢房过道口,正要迈步走出去,却又突然停了下来,他思索了一会儿扭头对身后已经停下来的“飞天燕子”严冬说“某突然想起一事,只怕你还要在此地多住几天” 严冬脸色一垮,老子都投靠你了,你却还让老子坐牢,天下哪有这种道理他道“某现在已是你的人了,你怎忍心” 苏扬听了这话只感觉一阵腻歪和恶寒,摆手“某需要时间来给你重新安排身份,另外某也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办,这次你正要施展你的本事” 严冬无奈“好吧,你是东家,你说咋办就咋办” 苏扬在严冬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严冬听完眼睛亮了起来,不由自主的点头“行” 苏扬赶回街使署的时候,二十名骑兵和一个队的步兵甲士已经集结待命了,两个队正和判官魏庸站在队伍前与将士们一同等待着。 “使君,将士们已经待命多时”魏庸上前拱手作揖。 苏扬点点头,马夫牵来了战马黑子,他跨上战马接过兵士递来的马槊,“出发” 苏府后院靠近前院的一间厢房,这是护院们的值班房,房内烧着一盆火炭,这个时节已经进入深冬,夜间气温很低,烧了火炭之后会暖和很多。 值班房内一共五个人,一个小队长和四个护院,四个护院正围坐在火盆边打瞌睡,小队长却看着旁边的沙漏皱起了眉头,“这都过了换班时间了,他们两个怎么还没回来换班不会出事吧那个谁,你们两个别睡了,提着灯笼去看看他们两个怎么还没有回来换班” 两个护卫惊醒过来,他们打着哈欠起身抻着懒腰,各自走到墙边取下刀走了出去,从门口取了一个灯笼开始了巡逻。 左边提灯笼的人一边走一边说“你说这俩人也真是的,都过了换班的时辰还不回来,指不定躲在哪儿偷懒睡觉了” 右边拿刀的护院道“偷懒睡觉倒是小事,某就担心他们去干不该干的事” 提灯笼的人扭头“不会吧,这可是苏家后院,女眷都在住在这里,他们要敢乱来不是找死么苏家可是将门之家,虽说有些没落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整死一个护院还不容易” “呵呵,某也就是胡乱说的,他们应该不至于有这么大的狗胆” 两人在后院走了整整一圈也没有找到前一班巡逻的两个护院,他们心中无法淡定了,提灯笼的人立即说“你速去向头儿报告,某在这里等着” “好” 护院队长听到报告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当即去带人来到后院亲自去向苏黄氏禀报情况,请求调派一些家丁和护院进入后院协助查找失踪的两个护院,同时也叫醒在后院居住的所有女眷和奴婢。 苏黄氏听完报告当即吩咐自己的侍女“你带两个人速去把所有人都叫醒” “是,娘子”侍女匆匆离去。 苏黄氏又对护院队长说“管家不在,你去叫一些家丁和护院进后院找人” “诺” 后院奴婢一个个被叫醒之后都穿了衣裳走出房门来到院内,成群的凑在一起议论。 没过一会儿,苏黄氏的侍女惊慌失措的一边跑一边大叫“不好了、不好了,小娘子不见了,月轮公主也不见了” “什么”院内的奴婢们一个个都惊呆了,不见了怎么会不见的 苏黄氏听到消息花容失色的从房内跑了出来,她脸色发白的大叫“到底发生了什么” “启禀娘子,奴婢先去了小娘子的小院,敲门却无人应答,没想到门根本就没栓,奴婢推门进去就见房内是空的,奴婢慌了,又去了月轮公主的小院,也是空的,两人都不见踪影” 苏黄氏当即大叫“所有人都听着,都给我找,把院内院外翻个遍,一定要找到她们” “诺” 苏黄氏心里越发焦急,她甚至推测是不是那两个失踪的护院掳走了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 这时一个护院一脸惊慌的跑过来禀报“启禀大娘子,我们找到了此前失踪的两个护院了” “在哪儿”苏黄氏立即问,她不得不询问,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不见了,谁知道是不是被那两个护院吃里扒外掳走了。 “在花圃里,他们已经被杀了” “什么快带我去” 苏黄氏和奴婢侍女们在这个护院的引路下急冲冲赶到了花圃这里,护院队长和他手下的一些护院正围在花圃边上,几支火把和一些灯笼照亮了周围。 苏黄氏看着花圃里躺着的两具血淋淋的护院尸体颇感不适,护院队长上前抱拳“大娘子,就是他们两个,但已经死了,其中一个应该是被勒死的,另外一个是被利刃刺中要害而死某刚才在后院东侧院墙下发现了不少脚印,院墙上也有新鲜泥土的痕迹,若某所料不差,应该是一伙歹人深夜翻墙而入,先是杀死了巡逻的护院,然后掳走了淳于娘子和月轮娘子” 苏黄氏定了定神,她压下心里的惊惧,当即对两个家丁吩咐“你们两个速速出府,一个去县衙报官,一个去找小郎,把家里发生的事情告诉,让他立马赶回来” 两个家丁为难,其中一人说“大娘子,此时深夜,外面在宵禁啊,金吾甲士巡逻频繁,若是没有坊正出具的官,我等根本就出不去,一出去就会被抓啊” 苏黄氏恨铁不成钢,怒斥道“你们家阿郎就是右金吾卫左街使,是那些巡街的金吾甲士的顶头上司,尔等只要亮明身份,他们还敢抓你们快不快去” “诺”两个家丁匆匆离去。 其实在宵禁期间,也并非所有夜行者都要出具官凭证才不会被抓,除了有公干之人拿着官在遇到金吾甲士之后会被放行之外,在遇到有喜、吉、凶、丧之事的也不属于犯夜,但这类事情发生之后,当事人应该先去找坊正,拿了坊正出具额公凭证才会一路通行无阻。 若是没有找坊正拿到公而是直接上街,被巡街的金吾卫抓住之后就要看执法力度了,有些金吾卫甲士见事态紧急,一般也会放行,但如果遇到按章办事、不知变通的金吾卫甲士,只要没有公凭证,再大的官儿来了也是白瞎,就算你事情再急也不会被放行,甚至还会被抓起来鞭笞二十。 长安县衙和右金吾卫衙门在同一个方向,走同一条路,两个家丁刚出门之后不久果然被巡逻的金吾卫甲士逮了个正着,家丁当即亮明身份和目的。 带队的金吾卫小队长一听是左街使家里的家丁,苏家又被强人潜入掳走了女眷,这还了得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啊,当即命两个手下骑马载着他们去县衙和右金吾卫。 此时苏扬正骑马领着数十名骑兵和甲士快速向丰乐坊而来,迎面就碰上了两个家丁。 “停下、停下,前面就是我家阿郎” 骑马的金吾骑兵也看清楚了,两人立即勒马,坐在后面的两个家丁跳下马向苏扬跑去,一个家丁大喊“阿郎,大事不好了,小娘子和月轮公主被半夜潜入后院的贼人掳走了” “什么”苏扬脸色大变,“贼子竟敢潜入左街使家中犯事,好大的够胆” 第142章 扑空 苏扬脸上的冷意几乎要凝结成冰霜,他问两个家丁“娘子和月轮公主被掳走时,护院们丝毫没有察觉吗二十几个护院,竟然让贼人悄声无息掳走两个大活人,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其中一个家丁回答“今夜坊墙外大街上巡逻的金吾甲士增加了许多,也比平常频繁,管家和护卫队长担心出事,因此商量之后把大部分护院都调到了前院,不成想在后院两个巡逻的护院被人杀死了,尸体丢在花圃里” “真是猪脑壳金吾卫甲士增加巡逻与他们何干难不成金吾卫还会冲进我苏府之中杀人劫财”苏扬当场破口大骂。 骂归骂,可解决不了问题,救不回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 苏扬马上意识到了问题,普通的贼人如何能够轻易潜入苏家并悄声无息的杀死两名巡逻的护院要同时掳走两个大活人,贼人绝对不止一人,这绝对不是一起简单的安置,贼人是有着明确目的性的 想到这里,苏扬不由自主的将此事与吐蕃人熬和他手下这一伙人联系起来,而且他们就隐藏在距离苏府仅有两墙之隔的丰乐坊内,肯定是他们依然在监视着苏府,又发现了苏府的防御出现了漏洞,因此才趁机潜入掳走了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 但令苏扬不解是以熬为首的那些吐蕃人掳走月轮公主也就罢了,他们为何连淳于仙仙也掳走 苏扬一时间心乱如麻,钦陵可是下过命令追杀月轮公主的,但熬等人并未在第一时间杀死她,而是把她掳走了,这是为何 还有淳于仙仙,那是他的女人,他绝不能让她出事。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熬和他的手下没有当场杀死月轮公主和娘子,这说明她们暂时不会有危险,我还有时间,还有时间” 苏扬一连深呼吸几次,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他立马对两个家丁说“某已知晓贼人的去向,你们二人速速回府禀报大娘,让她老人家放心,某一定把娘子和月轮公主救回来” “诺” 苏扬紧皱着眉头,他思索片刻,立即拿出自己的令牌交给魏庸并吩咐他“你带两个人骑马速速去各武侯铺传令,立即封锁朱雀大街和景耀门大街,在各个路口和大街上设立哨卡,大街上也要每隔数丈有人站岗,绝对不许任何人离开我左街使署辖区范围,特别是有车马和马队,严禁通行” “诺”魏庸拿了令牌带着两个人骑马急速离去。 今夜左街使署辖下的这片城区街面上岗哨林立,巡逻频繁,苏扬相信就算熬和他的手下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带着淳于仙仙及月轮公主的情况下离开他的辖区,各武侯铺的武侯和巡街的金吾卫甲士和骑兵不是摆设,只要他们还在他的辖区之内,他就不用着急,唯一令他担心的是她们被熬及其手下掳走后,一旦时间长了难免会受到伤害,这是他无法容忍的,所以必须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把他们的藏身之处找到。 苏扬带着几十名金吾骑兵和步兵甲士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丰乐坊。 他一声令下“传某命令,骑兵留在坊外,每条街部署五骑,一旦站岗的武侯们发现贼人示警时,尔等迅速骑马赶去增援抓人,但要注意,如果有人质,一定要注意人质的安全” “诺”骑兵队正抱拳答应,当即安排分派人手。 苏扬带着剩下的五十名金吾甲士抵达了丰乐坊的西墉门,坊正接到通知迅速赶来打开墉门,苏扬带兵进入。 “见过使君”坊正见苏扬带兵进来,立即拱手见礼。 苏扬抬手“免礼坊正,本官收到消息,有一伙吐蕃细作隐藏在你的坊内,因此本官需要你把所有的里正坊丁组织起来,让他们协助抓捕吐蕃细作” “什、什么坊内有吐蕃细作这”坊正脸色一变,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不要惊讶,正因为有吐蕃细作,我等才需要尽快把这伙吐蕃细作的藏身之处找到,并抓抓他们,如此坊内的官民人等才会安全” 坊正连忙道“是是是,某这就派人去通知所有正在休息的坊丁和里正赶来” 在他的安排下,几个坊丁被派了出去。 苏扬知道熬及其手下一伙人已经在丰乐坊隐藏一段时间了,不是临时慌不择路逃进来的,因此无需大规模进行拉网式搜查,而且这样会严重扰民,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他不准备这么做。 “坊正,坊内有多少户人家的房屋是出租的又有多少户房屋的户主是吐蕃人,某需要一个详细的记录” 坊正拱手“此时易尔,卑职这就派人去取来” 在坊正的指派下,一个坊丁跑回坊正公廨取来登记册子 苏扬接过册子翻开,一目十行,他略过那些出租的单间,“拿笔来” 一个书吏递上已经沾了墨汁的毛笔,苏扬接过毛笔在一个个整栋出租的登记记录前打钩,特别是带小院的宅子。 而后,他又找到房主属于吐蕃人的房产登记,上面只记载了三栋,这个是正常的,毕竟此时还不是大唐与周边及西域通商的鼎盛时期,胡人们多数都居住在西市和及周边坊内,很少居住在远离西市的坊内。 苏扬把册子递给坊正看“这三处宅子,哪一套宅子距离这里最近” 他之所以先问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套,主要是因为只有距离这里较近才能就近观察苏宅的情况,如果他是熬,他也会选择这一套宅子。 坊正把脑袋伸过来看了看,指着第二竖行“三里九号距离此地最近” “坊正指路”苏扬吩咐一声,当即把册子一收,对众将士呼喝“众将士听令,跟某来” 说罢翻身上马,拿着马槊,一把将坊正提起来让其坐在身前,大喝一声“驾” “左边,往左边走”坊正急忙指路。 苏扬立即一拉缰绳,策马向左并加快速度,身后的金吾甲士们手持长矛排着整齐的队列跟着苏扬身后跑步前进,脚步声打破了坊内的宁静。 在坊正的指路下,苏扬很快就带着兵士们赶到了三里九号,并把这座院子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大量的火把把周围照得通亮,许多周围熟睡的百姓们被吵醒,他们好奇的打开窗户查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来人,跟某冲进去” 在苏扬的命令下并亲自带头拿着兵器冲进了院子里,进了院子之后,兵士们就开始小心起来,他们以盾牌挡在身前,一手拿着兵器迅速向房屋靠近,后面的兵士举着火把紧跟而上,紧接着是弓箭手。 “碰”的一声,一间屋子被一个手持火把的兵士大力一脚踹开,后面两个兵士迅速顶着盾牌依次冲进去。 一间间房屋被兵士们破门而入,兵士们很快把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但整个院子空无一人。 “启禀使君,所有房内都搜过了,没有人” 苏扬早已经来到了堂屋内,堂屋内已经被点亮了油灯,他似乎闻道了一股药味,房子里并不是很干净,甚至有些邋遢,但这屋子里有多人生活的痕迹,他甚至在伙房内发现了熬药的罐子。 “一定是熬,是他们但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收到消息并且及时撤走,更何况还带着两个大活人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自从掳走月轮公主和娘子之后就没有回到这里,而是去了别处” 第143章 发动百姓 在丰乐坊的三里九号的搜查结束之后,苏扬并不放弃,他带着将士们很快把剩下的两家房主是吐蕃人的宅子也搜查了一遍,但这两家宅子有人居住,坊正和里正能证明都是房主本人及他们的家人,将士们把这两套宅子里里外外都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吐蕃细作们的踪迹。 “传令,所有人分成四个组,分别搜查一个区域,把各自区域内的出租房全部搜查一遍,行动” 到这个地步,苏扬不得不下令搜查丰乐坊内所有出租房,希望能找到熬及其下属,若是找不到,也希望能把他们逼出来 金吾卫甲士们开始了大规模的搜查,各出租房内一阵鸡飞狗跳,百姓们怨声载道,但苏扬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时间拖得越长,月轮公主和淳于仙仙的性命就多一分危险。 这时,已经消失了大半夜的霍撼山带着一些金吾卫骑兵赶了过来。 “校尉,那一批东西已经全部安置妥当了”霍撼山跳下马向苏扬报告。 苏扬点点头,他心情很不好,月轮公主和淳于仙仙被熬及其下属掳走让他心急如焚,此时也没有获得一大批财宝的喜悦心情。 “就你们从府内出去之后不久,一个吐蕃人带着五个手下潜入了府内后院,掳走了月轮公主和某娘子,根据丹增交代,这个吐蕃人叫熬,是钦陵手下的得力干将” 霍撼山听了,脸色变了变,“这事是某的错,某应该交代护院队长多在后院安排人手的” 苏扬摆摆手“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防备再严密也会有疏忽出现漏洞的时候,只是被熬和他的手下及时抓住了这个机会,这怨不得你,也怨不得护院们即使没有这一次,熬还是会耐心等待机会,他有的是耐心,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们的落脚点及时把她们两个营救出来” 霍撼山问“那天夜里,校尉在县衙遭遇并交手的就是熬” 苏扬点头“应该是他我与此人交过手,这人身手不俗,他手下的武艺也应该不会弱,以他们的身手轻易而举就能潜入后院把人掳走,但他们等到今天才动手,一方面可能与护院大多突然集中在前院、后院防备力量空虚有关;另一方面,或许他们已经找好了撤退并离开长安城的路线” 霍撼山看着坊内曲巷内正在忙碌着进行搜查的金吾甲士们的身影,他问“校尉为何断定熬及其手下在丰乐坊” “此前某审问丹增,他交代熬及手下应该是被多吉安排住在丰乐坊,因此某当即带着人马赶了过来,但在途中就收到府上出事的消息,因此我就带人加快速度赶了过来,我们也的确找到了他们此前居住的宅子,但已经是人去楼空,我推测他们把人掳走之后就换了藏身地” 霍撼山思索一下说“校尉,某觉得可以派人询问周边武侯铺,是否发现有可疑之人翻墙越界,若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卑职认为我们不应该低估他们的本事,以现在的坊墙高度和金吾甲士巡逻的密集程度,熬这一伙人要越界去往其他坊内不是很困难,甚至有可能已经离开了我们的辖区” 苏扬皱了眉头,如果熬及手下已经把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掳去了其他坊内,甚至已经把人带出了他的辖区,要在短时间之内把人找到就有些困难了。 “报启禀使君,我方搜查的区域内所有出租房内都没有发现吐蕃人” “启禀使君,我等把所有出租房都搜查一遍,没有任何发现” 一个个小队长相继前来禀报搜查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没有发现。 苏扬感觉自己有些无计可施了,大街上到处都是武侯和金吾甲士站岗及巡逻,在如此严密的戒严情况下,熬这伙人还带着两个女人逃得无影无踪,吗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心急之时,苏扬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后世极为流行的办法。 他把判官魏庸找来吩咐“还要劳烦你跑一趟,持我令牌去各武侯铺和各坊找坊正给各武侯铺发布通报并下令,吐蕃细作有六个人,挟持了两个女子,天明之后,巡逻的武侯一旦发现吐蕃人,要立即查验对方的身份,只要是手持新办的过所,一律带回武侯铺严加盘查询问,若是对方企图逃走和反抗,这就说明对方的身份有问题,绝对不能放过” “再去各坊找坊正,让坊正集合所有里正,向他们发布协查吐蕃细作的通报,先由坊正带坊丁把自己辖区内的所有居民和外来人员挨家挨户查一遍,若是没有发现,再让坊正、里正发动各坊所有百姓密切注意可疑之人,特别是胡人,只要发现问题,立即上报里正、坊正,先由坊正带坊丁去查看,若有问题及时上报只要发现了吐蕃细作的踪迹并上报,一旦消息属实,左街使署悬赏五十贯作为奖金” “诺”魏庸再次拿着苏扬的令牌带着几个人转身走了。 苏扬扭头问旁边的漏刻博士“什么时辰了” 漏刻博士扭头看了看旁边骡车上的漏刻,回答说“回使君,寅时五刻六分” 苏扬考虑了一下,下令“传令兵,传令下去,左街使署伙房、各武侯铺伙房给执勤人员准备好早饭;各武侯铺要合理安排好执勤巡逻班次任务;东西两条大街上的岗哨和哨卡都撤了,参与搜查的金吾骑士和步卒全部集合收队,由霍撼山带队返回署衙休息待命延寿坊那边的岗哨和值守人员暂时不撤,何时撤离等候命令” “遵令” 霍撼山忍不住说“校尉,撤走所有人员很容易让吐蕃细作逃离我们的辖区” “没办法啊,咱们逼得太紧,他们就藏得太深,这长安城太大了,人口太多了,仅仅我们的辖区就没有办法进行大规模搜捕,只有把网放开,他们才有可能自己出来” 苏扬相信,就算他把所有队伍都撤走,只要他向各坊发出的协查通报的命令开始生效并执行下去,熬和他的手下就藏不了多久,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只要熬和他的手下出来活动,就一定会有百姓居民注意到他们并发现他们的异常,就算他们不出来,周围的百姓们也会察觉出异常。 搜查的金吾卫甲士们全数撤离了,苏扬也骑着马赶回了家中。 苏黄氏在前堂内坐立不安,她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在前堂来回不停的走动,脸上呈现焦急之色。 “娘子,小郎回来了”一个侍女急匆匆跑进来。 第144章 补漏 苏黄氏闻言立即走到前堂大门口,看见苏扬正向这边走过来,她回头对前堂内所有家丁和侍女说“从今以后不要再叫我娘子了,现在扬儿是一家之主,你们都要叫他阿郎,叫仙仙为娘子,叫我为夫人吧” 家丁们和侍女人齐声答应“诺” 苏扬见苏黄氏正焦急的等在门口,他疾步上前抱拳躬身道“让阿母担心了,是儿之过” 苏黄氏一把拉起苏扬“别说这些了,我问你,仙仙呢还有月轮公主呢” “阿母别着急,您且先坐下,儿详细跟您说说这事”他说完把苏黄氏扶到凳子前坐下。 “其实在我们返回长安之前,吐蕃那边就已经派了一些人手过来追杀月轮公主,因我是射杀钦陵的元凶,也在他们的追杀之列,在我们返回长安不久,派来的吐蕃刺客应该就已经抵达了长安,他们在吐蕃细作的掩护和安排下隐藏在隔壁的丰乐坊并秘密观察和监视我们,昨夜府内的护院多数都在前院,忽视了后院的防卫力量,吐蕃刺客趁机潜入后院掳走了月轮公主和仙仙某收到消息之后立即赶到了丰乐坊,但遭到他们先前的住所时,已经是不见踪影,我怀疑他们肯定另有藏身之地” 苏黄氏听完有些疑惑“你不是说那些刺客是来追杀你和月轮公主的吗他们怎么没当场动手杀了月轮公主,反而连带着仙仙也掳走了” 苏扬抬头看向屋外,听着屋外传来的北风呼啸声,“我想吐蕃刺客是想以她们的性命诱我前往,要先杀了我,在杀她们吧” 苏黄氏听完大惊失色“这这吐蕃刺客怎的如此歹毒啊如果他们派人来送消息,你可千万别去,要去也得带兵前往,而且你本人不能与吐蕃刺客交手,太危险了咱们苏家就你一根独苗了,你可不能再出事啊,你若是出事,我可怎么活啊” 苏扬连忙安慰“阿母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但我必须把她们两个救回来,这里是长安城,可不是吐蕃的地盘,该害怕的应该是他们才对”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苏扬起身对苏黄氏说“阿母,儿必须要赶回街使署坐镇指挥,追捕吐蕃刺客和细作,家中之事就有劳阿母多操劳了” “那你一定要小心些” 苏扬答应后匆匆走出前堂,他找到护院队长,强调一定要加强对家人的保护,绝不能再出问题,他还告知管家,这几天闭门谢客,但凡外人一律不予接待,就算要采买日常生活用品,也要派人去采买,不许叫人送来府上。 苏扬回到左街使署时,此时正是黎明时分,天最黑暗的时候,他吩咐小吏煮了一壶浓茶提神,一边喝茶一边等待着消息。 “不对,还有一事没有办”苏扬突然想起来了,他的布置还有一处漏洞,差点就出了问题。 “来人,备马” 苏扬匆匆吃了一点早餐、喝了一杯茶之后骑马离开了右金吾卫衙门。 不到一刻,他就骑马飞奔来到了薛仁贵的府邸,此时天色还没有亮,承天门的辰鼓也没有敲响,但薛府府门大开,一个马夫正牵着一匹马等待府门外,薛讷正戴着官帽、穿着官服从府内走出来。 苏扬立即勒马停下对薛讷大叫“慎言兄,还好某来得及时” 薛讷抬头一看,见是苏扬,愣了一愣抱拳道“这宵禁可还未结束呢,镇远怎的来得如此之早找某可有事” 苏扬问“慎言兄可是要去上值” “正是” “既如此,某有一要事请慎言兄帮个忙” “你说” 苏扬当即把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被以熬为首的吐蕃刺客掳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然后就抱拳道“因此某想请慎言兄给各城门守门兵将士卒传个话,让他们严查出城胡人” 薛讷听完之后愤怒难当“真是胆大包天,吐蕃人在河湟搞事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在我大唐京师行凶作恶,岂不欺我大唐无人呼镇远,这事你放心,某是城门郎,正好管着这事,某这就去下令让各城门守卫禁止吐蕃人出城,三天之内不会有任何问题,如果是禁止所有胡人出城,某可以保证一天之内能了” 苏扬想了想摇头说“不,这么做会引起胡商们的不满,而且对市场交易秩序有很大影响,时间一长,如果胡商们联名告到市署,到时候太府寺派官员到门下省交涉,你会有麻烦而且这样做会引起其他胡商们的恐慌,对我大唐与周边诸国的商贸往来不利” 薛讷道“那你是如何考虑的” 苏扬思索一二对薛讷说“我想是不是可以减少胡人出城的通道,只允许胡人们从金光门出城,不允许胡人们从其他城门出城,如此一来,某就可以派人全天驻守在金光门对出城胡人进行严格盘查” 薛讷一想这个办法的确不错,既不影响商贸往来,又可以最大程度的增加吐蕃刺客离开长安城的难度,也就是说,吐蕃刺客想要离开长安城,必须要走金光门,这就大大增加了他们暴露和被捕的风险 “如此布置甚好” “还请慎言兄给金光门的守卫打个招呼,到时候某派人带兵过去协助盘查吐蕃刺客,还请他们行个方便” 薛讷当即说“也就一句话的事,今天某当值,待某到城门局就向各城门传下公,令诸外郭城门只许胡人商贾从金光门出城,其他城门一律只许进,不许出届时某亲自前往金光门打招呼,你只管派人带兵前往” 苏扬当即抱拳“如此多谢慎言兄了,待救回我家娘子、月轮公主、抓住了吐蕃刺客,定要请慎言兄吃酒以表谢意” “无妨,这都是以后的事情,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行事,一旦晨鼓敲响,城门就会开启啊” “是极是极” 苏扬与薛讷就在薛府门前分开,他快马加鞭赶回了左街使署,一路上却是在想怎么样才能在数以万计出城的胡人们当中辨认出熬和他的手下,他想了好久才想起只怕唯有丹增才见过熬及其手下,这么一来,就必须要把丹增从金吾狱中提出来。 苏扬回到左街使署,当即把霍撼山找来说“某已跟城门郎薛讷说好,待会儿城门局会下达公只许胡人们从金光门出城,其他城门一律只许进,不许出某要你带一队人马前往金光门严格盘查出城的胡人们,把熬及其下属一举成擒” “可卑职并不认识熬及其下属啊” 苏扬道“被关在金吾狱的丹增见过他,这是某的押解手令,你拿着它去金吾狱秘密把人提出来,让他一同前往金光门认人,要注意不要让他暴露在大众视线之下,若是被熬及其下属提前发现并认出他来,他们定会再次躲藏起来还有,到了金吾狱告诉狱丞,让他找一个身形与丹增的人假扮丹增,某还要用他来钓鱼所以不能让外界知晓真的丹增其实已经被掉了包” “明白了”霍撼山接过手令转身离去。 第145章 新的线索 天光大亮了,外面各坊不断有疑似发现吐蕃细作的消息传来左街使署,苏扬收到报告之后都一一派人去查看核实消息。 这时昨夜被他派去调查假过所之事的队正郭虔瓘匆匆赶了回来,他调查此事已过了一夜,但没有丝毫疲惫之感。 “启禀使君,卑职昨夜带人去刑部司门调查了吐蕃细作伪造过所一事” 苏扬倒了一杯茶递给郭虔瓘,“查得如何” “刑部司门司的当值小吏翻阅了几乎所有的记录案牍,花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色发亮时才查阅完毕,但也没有找到这些假过所的发放和销毁记录因此,现在可以断定从吐蕃细作多吉的家中搜出来的空白过所应该是出自案牍坊要么是案牍坊内的工匠私自制作,要么是已经制作完成但还没有发送到刑部司门之前被人私自拿走” 苏扬听后思索起来,随后对郭虔瓘说“多吉这个人每年有一半的时间在长安,已经持续很多年,他做假过所肯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应该有办法从案牍坊搞到空白过所,这说明什么” 郭虔瓘一想就明白了,“说明他在案牍坊内有熟悉的人,此人能够长期为他提供空白过所” 苏扬点头“对,多吉制作假过所的目的肯定是为了方便他把我大唐的消息传递回吐蕃,但他又不能经常返回吐蕃,所以这种事情只能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可是去刑部司门办理一张真过所并不容易,一般的吐蕃奴仆和下人岂能轻易能办所以他必须要随时都能够拿出可以以假乱真的过所以备不时之需” 说到这里,苏扬说“某还要留在此地处理各方传来的消息,调查真假过所一事还需要你去做,你先休息一下,带着手下兄弟们去吃一顿,吃好了去案牍坊调查此事但要记住,若查到为多吉提供过所的官吏,一定要保他性命,留着他,某还有用好好做,只要这案子破了,本官就提拔你做旅帅” 郭虔瓘大为诧异,苏扬还是他见过第一个许诺只要把事情办好就提拔他升官的上级官员,但从这些日子的接触来看,苏扬并非是那种胡乱许诺、胡作非为的人,他心情振奋的抱拳“卑职一定不负使君期望” “去吧” 一连传来了十二桩禀报有可能发现吐蕃细作和刺客的报告,苏扬派人去核实之后都发现不是熬及其手下。 这时彭九斤匆匆赶了回来,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就往嘴里猛灌,一口气把一壶温热的茶水喝了个干净。 苏扬问“吃早饭了” “还没呢” 苏扬立即命小吏去准备一些食物送过来,让彭九斤及他带去的兵士们分食。 不等小吏送来早餐,彭九斤就对苏扬说“查到丹增之妻唐清的底细了,这唐清的本名叫夜娜,龟兹国的龟兹城人氏,十岁时被人卖到了平康芳的莺燕楼,唐清这个名字是后来嫁给丹增之后取的,她在莺燕楼学艺时,老bao给她取了一个艺名叫婀娜,取婀娜多姿之意当时她们一起学艺的有六人,其中一个名叫南南的姑娘与她关系最为交好,即便婀娜赎身并嫁给丹增之后,她们二人也并未断了往来,后来这个叫南南的姑娘也赎身从良嫁人了,她们二人时常一起相聚” 苏扬听后精神一震,如果唐清在长安城已经没有其他的安全屋,那么她很有可能去找南南,“这个叫南南的姑娘现在在哪儿” “住在崇仁坊,她嫁给了越王,是越王的第三房小妾只因这南南的来头太大,卑职不敢擅作主张,因此带人赶了回来,此事还请校尉定夺” 苏扬皱起了眉头,这下麻烦了,这越王叫李贞,是太宗皇帝第八子,也是当今皇帝李治的同父异母兄弟,堂堂亲王,位高权重,绝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街使可以撼动的 权衡了半响,苏扬对彭九斤说“派两个人去盯着越王府,待会儿去判官房拿一张唐清的画像,只要发现唐清进了越王府,要立即来报” “明白,我亲自带人去盯越王府” 苏扬问“你和猪头不是还有几天就要下番返乡了吗是否有时间” 彭九斤摇头“无妨,也就最后几天了,上面不会怎么管了,这几天上面的将军正忙着接收新上番的兵将,哪有空管我们只要时间一到,去办了交接就可以走人” 苏扬沉吟一下又问“你和猪头是怎么打算的你准备返乡,还是打算留在京城” 彭九斤搓了搓脸,“我家在韶州,返乡的路程太远,只怕才到家待不了几天又得去折冲府集训,集训完了又得来京城上番,这事我考虑好长时间了,还是打算暂且待在京城,等攒够了钱财在返乡。 苏扬考虑了一下说“这样,你既然不返乡,等下了番就过来帮我,吃住我来负责,工钱按照护院队长的标准给你” 说到这里,苏扬起身走到门口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就关了房门转身说“那批财宝我考虑了一下,暂时还不能让它们露面,特别是珠宝绝不能放到市面上去,否则很容易惹来大祸,现在给你们三个选择第一,先把金子熔了,让它们改头换面,再用它们作为本金做点生意,算你一成干股,死人脸、猪头他们每人都有一成,一旦盈利,每年年底按照干股份额分红” “第二,这批财宝我们四人都是见过的,所谓见者有份,咱们四个把它分了,但不能现在分,最少要等上一年半载,等这次的事情平息下去,等朝野上下和民间都淡忘之后再分” “第三,如果你们现在就想分也可以,某以房产、田产和铜钱充抵属于你们的份额” 一向喜欢占便宜的彭九斤听得眼冒精光,但苏扬给出的这三个选择都各有利弊,他一时间难以抉择,只是不停的抓耳搔腮。 苏扬见彭九斤此时无法做出决定,就说“此事你也不用着急,好好想想,等这件案子完结了,某再把死人脸、猪头叫到一起,咱们一起商议商议” “那行,那我先去了”彭九斤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一直到中午,苏扬又派了几拨兵士由街使署的官吏带队前去百姓举报的地点进行核实,但没有一桩是真正发现了吐蕃细作的踪迹的。 苏扬心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熬及其下属以及唐清都明白这个时候是官府搜查最严的时候,是注意力最集中的时候,这个时候是暴露和被抓的机率最大的时候,他们一定会继续猫着,与官兵们比拼耐性,就看谁先失去耐心、失去警惕性,一旦官兵这边放松携带,熬及其下属就会抓住机会逃脱。 。 第146章 武媚娘的批示 大明宫,温室殿。 殿外呼啸着寒风,殿内有火盆烧着炭火,温暖如春。 李治半躺在塌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褥子,他一条手臂放在褥子里,另一只手拿着一卷丝绢,咳嗽时用丝绢捂着口鼻。 不远处的御案后,武媚娘端坐,手指朱笔正在专心批阅着一道道奏本。 “报” “报” 一连几声长长的呼喝声,只见一个信使气喘吁吁冲了进来下拜道“启禀陛下、天后,鄯州急报” 躺在塌上的李治和坐在御案后的武媚娘看见这信使之后心里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按照惯例,从边境前线传来的战报如果是大胜的消息,回来报信的应该是鸿翎信使,但这位显然不是 武媚娘立即对旁边太监摆手“呈上来” 太监迅速上前取了战报打开送到了御案上,武媚娘拿起战报摊开快速看了一遍,脸色渐渐变了,她不由看向正躺在床铺上的李治。 李治深吸一口气,“说吧” 武媚娘的声音传过来“十一月初九,我军与吐蕃军交战于湟川,李敬玄又败了,全军不得不撤回鄯州,损失不大,吐蕃军虽胜却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又退回了大非川” 李治听完神色黯然,他知道这一次自己的决策又失误了,若是早允许李敬玄和王孝杰派人与吐蕃人谈判,断不止于此。 但李治换了一个角度去想,他的心情又好了不少,咳嗽两声之后对武媚娘说“看来这仗是打不下去了,你觉得现在我朝派使者前往吐蕃语赞婆商谈议和之事,吐蕃人会是何反应” 武媚娘放下战报思索一二就说“以妾之见,吐蕃人应该没有再战下去的想法,否则他们不会撤军回大非川,我朝此时派使者过去议和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关键要看着这使者是谁此前李敬玄和王孝杰联名推举娄师德前去议和,可见此人是有些才学的和胆识的,就看陛下敢不敢用他了” 李治一时间也想不出朝中有哪位大臣能够胜任此事,而且从朝廷派人过去,时间拖得比较长,恐这期间双方局势又发生什么变化,想要尽快稳定河湟地区还是要从鄯州派人去与吐蕃人议和。 “好吧,那就命娄师德为使者,令他自接旨之后即刻前往吐蕃议和,旨意以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去鄯州,不可延误” 武媚娘向旁边太监示意“去中书省传旨吧,让宰相们商议一二,如果没什么其他意见就让舍人院尽快草成制敕” “诺” 这次唐蕃之战打到这个程度,朝堂上很多大臣官员都已经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这次战事想要从吐蕃人手里讨到什么便宜已经不太可能了,还不如早早就结束,这些天宰相们在政事堂就这件事情已经议论多次,只是皇帝没有表态,诸宰相也不好上奏请议和。 李治也清楚多数朝臣们的想法,更知道武媚娘的想法,只是他不太甘心,这么多年了,连续几次败于吐蕃之手,他这个皇帝的面子上过不去啊,就算要借此机会整一整李敬玄,但这战事也不能败得太惨。 一个中年太监捧着一堆奏章走进来禀报“启禀天后,此乃御史台送来的奏章” 御史台是干嘛的,监察百官的,御史台送来的奏章当然是弹劾朝臣官员的,这一点与尚书省是不同的,尚书省送来的奏章都是与军政事务有关,不涉及监察弹劾。 但凡有资格上奏弹劾的,所上奏章必须要先送到御史台,由御史台分门别类,无需呈送皇帝御览的,御史台就自己决定了并下发执行,必须要呈送皇帝御览的,御史台会派专人送往皇帝办公之处。 御史台能直接处置的弹劾案,所涉对象一般都是五品以下官吏,但也不是想随便处置就能随便处置,还需要派人去核实,如果属实,该罢免的罢免,要下狱问罪的就下狱问罪。 对于御史台不能直接处置的受弹劾官吏,御史台必须先把奏章呈送皇帝御览,由皇帝批示之后交还御史台按批示处置,而有些弹劾案涉及到的官职和品级都很高的朝廷大臣和封疆大吏,御史台的力量就显得比较单薄了,皇帝一般会下诏让三法司联合调查。 “呈上来吧”武媚娘指了指御案一侧。 中年太监把奏章整齐的拜访在武媚娘的右手侧,然后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武媚娘批阅处理奏章的速度很快,没过一会儿工夫就把尚书省送来的奏章批阅完成,接下来就处置御史台送来的奏章。 她拿起第一本奏章,翻开一看,却是尚书右丞韦思谦弹劾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的,她把奏章详细看了一遍,看的速度依然很快,但她却皱起了眉头。 韦思谦是四品官,而苏扬是六品官,两人相差好几个级别呢,这韦思谦竟然也放得下面子去弹劾比他低好几级的年轻人就算苏扬行事有问题,弹劾他的也不应该是你这个尚书右丞啊,杀鸡焉用牛刀 她想了想,把韦思谦的奏章先放到了一边,又拿起第二本奏章,翻开一看,竟然也是弹劾苏扬的,这一回弹劾者是长安县令王续,弹劾的内容与韦思谦一样,依然是昨夜苏扬在辖区内以抓捕吐蕃细作为名大肆搜查各坊,搅得官民人等苦不堪言。 她接着又翻开第三本奏章,同样是弹劾苏扬带兵大规模搜查各坊官民的宅院,无所顾忌,惹得天怒人怨,弹劾者竟然是皇帝的外甥薛绍。 连续三道奏章弹劾的对象都是苏扬,这就让武媚娘有些颇感意外了,苏扬这个年轻人她听说过,也听自己女儿月奴说起过,这孩子好像才十六七岁吧,年轻人行事难免有些鲁莽。 武媚娘一连翻阅了八道奏章,全部都是弹劾苏扬的,直到第九道奏章才换了对象,她把其他奏章先全部看了一遍,一一做了批示。 当她拿起最后一道奏章翻看时却是愣了一下,这竟然是苏扬弹劾她的侄儿武三思的奏章,这奏章上痛诉了武三思自入京以来的种种不检点行径,例如结交朝廷大臣、官吏,还经常出入青楼勾栏,最近更是三番两次犯夜被金吾卫抓获,被抓之后还大声叫嚷自己是武后亲侄,以此身份显摆、耀武扬威、欺压官兵和百姓,苏扬在奏章的最后还陈述武三思知法犯法、败坏皇家和武后名声的危害。 苏扬的这道奏章让武媚娘皱起了秀眉,心说三思这孩子也太放肆了,这才回长安几天就变得如此无法无天,以后还得了还打着朕的名义在外面胡作非为,简直是胆大妄为 武媚娘思索良久,她提笔在苏扬的奏章最后空白处写上“继续收押,十日之后释之” 不远处传来李治的声音“扶朕起来” 旁边两个太监立即上前扶着李治起身穿了靴子,披上皮裘斗篷。 李治在殿内慢慢走着,看见武媚娘似乎在沉思,不由问道“何事让媚娘难以决定” 第147章 训斥 武媚娘起身拿着八道奏章笑着说“今日有一怪事,九郎还记得苏扬这小子吧” “嗯,怎不记得他还调戏过朕的公主呢”李治对上次那时还念念不忘。 武媚娘不由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父亲对女儿护犊子还真是不一般,她说“不久前苏扬被任命为右金吾卫左街使一职,这有八道奏章,都是弹劾苏扬的从这些奏章上的内容来看,昨夜苏扬在带兵搜捕吐蕃细作,闹出的动静着实不小,弹劾他的大臣官员有些说他无所顾忌,又有人说他滥用职权,还有人说此举严重扰民,使得官民人等怨声载道,他甚至还下令搜查了长安县衙,就连李诲的宅子也没能幸免,同样被翻了个底朝天” 原本以苏扬的官职品级,他这案子还没有资格呈送到御前由皇帝亲自批示,架不住他的爵位高,因此御史台无权处置,只能呈到御前。 李治听完忍不住“嘿,这小子细胳膊细腿的,竟然能捅破了马蜂窝” 武媚娘笑道“谁说不是呢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李治略作沉吟,反问“媚娘以为如何” 武媚娘道“妾以为事出有因,吐蕃细作之事不容忽视、更要引起朝廷重视,且先看看苏扬能否尽快擒获吐蕃细作,想必右金吾卫衙门应该很快就会有奏疏呈上来,九郎以为如此处置妥当否” 李治考虑了一下,同意了“可” 这时一个太监走进来禀报“启禀圣人,雍州长史、御史中丞李诲求见” “他来作甚”李治皱眉,这又不是朝会日,他也没有召开小朝会议政,大臣们若无事一般不会来打扰他。 “肯定有事,要不然他不会求见”武媚娘说。 李治抬手“行了,让他进来吧” 太监出去了,外面很快走进来一个人,正是李诲,他拱手作揖“臣李诲参见陛下、皇后殿下” 李治抬了抬手“卿家今进宫可有何事” 李诲道“回陛下,臣是为抓捕吐蕃细作之事而来昨日,右金吾卫发现了吐蕃细作活动的踪迹,庞大将军竟然让苏扬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负责侦缉,这不是儿戏么他一个才十六七岁的小儿就算有些武勇,又如何懂得侦缉敌方细作您看看,昨夜他就带兵胡乱搜查抓人,把整个长安县搞得鸡犬不宁” 李治道“朕才与媚娘说起这事呢,你来也是为弹劾苏扬的一道奏章即可,何必亲自来一趟” 李诲再次躬身“陛下,臣不是来弹劾苏扬的,臣是想请陛下下旨,命微臣负责此案的侦缉,由右金吾卫负责配合” 李治听了这话就有些不解了,“其他官吏遇到这类案子都是躲都来不及,担心无法破案而受到责罚,你倒好,竟然要抢着做,这又是为何再说了,你一个四品大员,怎么跟苏扬这个小子抢活干” 武媚娘笑着说“卿家不会是为了抢这个功劳吧你看你多大岁数了,竟跟一个后辈争夺侦办权,这要是传出去,外人还以为你立功心切,连一个小孩子都欺负呢” “陛下、皇后殿下,微臣绝无私心,也绝无抢功之意啊,只是臣深为陛下和皇后殿下信任,为朝廷计、为大唐江山计,才不得不前来觐见,也正因为苏扬太过年少,又鲁莽、行事毫无章法,微臣才不能让他胡来” 李治问“吐蕃细作之事是苏扬先发现的吧” “这这倒是他先发现的”李诲不得不承认,这事也瞒不了。 李治想了一下就说“这样吧,这案子毕竟是他先起头,也是他的管辖范围,才过了一天就不让他查有些说不过去就以三天为限,三天之内他若是破了案就没你什么事了,三天之后他若还未破案,这案子就移交给你雍州署” “诺微臣告退”李诲行礼之后退走。 李治也想出去走走,活动一下筋骨,总是躺着也不得劲,“行了,我有些闷得慌,出去走走,你若累了就歇歇,不可太过操劳”说完走了。 “恭送陛下” 不久,武媚娘批阅完所有奏章,吩咐太监分别发还尚书省和御史台。 这时一个宫女迈着小碎步走进来禀报“启禀天后,武家二娘子邱氏求见” 武媚娘放下朱笔,“她前几天不是刚来过吗跑得倒是勤快,领她进来吧” “诺” 不一会儿工夫,宫女就领着一个二十多的少妇人走了进来,这少妇人很恭敬的向武媚娘行礼“侄媳若兰拜见姑母” 武媚娘起身对邱氏问“你今来不是又是看望朕这个老婆子吧” 邱氏急忙堆起笑脸,“看姑母说的,我就是来看您的”。 武媚娘想起刚才苏扬上的弹劾奏章上说的情况,武三思已经被关押在金吾狱两天了,这邱氏前来只怕是为了此事而来。 “别跟本宫嬉皮笑脸,你心里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了,本宫可没空跟你在这儿磨叽,说吧,何事” 邱氏见武媚娘这么说就知道自己的想法被识破了,当即哭诉道“姑母您可要替奴做主啊我家郎君出门会友已经两天了,一直不曾回家,奴今早去找郎君之友打听,那友人却说郎君当夜就回家了,还带走了几个护卫,可他并不曾回家,奴一打听才知道前夜他是被金吾卫巡夜时抓起来关到金吾狱了,这些天杀的金吾士卒,就算把人抓进去了也应该派人知会家眷一声啊,可他们却一声不吭,害得奴这两天一直提心吊胆,姑母您看看奴,两天两夜没吃没喝没睡,都瘦了十多斤了,头发都白了好些,您可真要替奴做主啊,要不然人人都可以欺负到郎君和奴身上,咱们这皇亲国戚的身份也太没份量了” 武媚娘看着这邱氏越哭诉感觉越是令人厌恶,太假了,你不会装就不要装嘛她有些不耐烦的喝道“行了,三思之事本宫已知晓,说什么会友,以本宫看来,所谓的友人只怕都是一些狐朋狗友吧这才来长安多长时间就整天忙着结交大臣和武将,整天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逛花楼、喝花酒玩歌姬,还三番两次触犯朝廷禁令,他以为他是谁本宫不指望你们给本宫涨脸,本宫只希望你们不要给本宫脸上抹黑就谢天谢地了” 第148章 略卖人 左街使署,大堂。 苏扬抱着胳膊在大堂内走来走去,一边思索着熬及其下属们掳走了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之后会躲在哪里,一边等待着各坊传来的消息。 类似苏扬这种官员在审案及接待上差时一般都在大堂,而日常办公和与亲信闲话一般都在二堂,二堂在大堂之后,中间有门隔开,还有门丁值守,苏扬是为了接收消息方便才直接在大堂等待。 “要不去金光门看看吧”苏扬心里琢磨着。 这时一个门丁走进来禀报“启禀使君,一个姓裴的年轻说认识使君,相约而来” 苏扬一听,这才想起来昨天下午在裴府时与裴旭越好了,让他今天来上班的,还许了他一个街典的官职,于是对门丁吩咐“请他进来吧” “诺” 裴旭很快在门丁的引路下走进了大堂,“裴旭见过使君” 本是发小,这裴旭竟然突然以下属之礼参见,苏扬颇有些不习惯,让门丁下去之后连忙说“裴兄如此多礼,某颇感别扭,还是以从前那般相处吧” 裴旭当即道“使君不可,如今你我都已成为官场中人,自当以官场规矩行事,岂可乱了尊卑无规矩不成方圆啊” “这好吧,只是有些委屈你了”苏扬说道。 裴旭却说“既然出来做事、做官,就谈不上什么委屈,换做其他人做某上司,某同样要如此,下属就是下属,岂能与上司平起平坐不能公私不分”。 “行,你既然有这个想法,某就不多说了,先把你职位的事情落实了,官凭腰牌可带了” “带了”裴旭说着拿出官凭和腰牌。 苏扬喊来判官蔡鹤,拿出一封举荐函交给他,让他拿举荐函领裴旭去兵部走程序,兵部对于武官的任免程序是很严格的,但对于武官们的属官佐僚却一般不太在乎,对于武官们自己挑选佐官也比较支持,一般不会刁难,但如果兵部已经先给某个武官任命了属僚,该武官是不能拒绝的。 “某先去金光门看看,你若办好的入职就来金光门找某”苏扬对已经出门的裴旭交代。 “好” “来人,备马” 马夫很快把苏扬的战马黑子牵到了署衙外,苏扬跨上战马对魏庸交代“若有吐蕃细作的消息就速派人去金光门禀报“ “诺” 苏扬骑着马一路小跑,不久就来到了金光门,他打马走到城门口一侧观察,进城的人很多,但出城的人更多,特别是薛讷在城门局向各城门下达命令之后,想要出城的胡人们都不得不赶来金光门,想从其他城门出城也出不了。 “校尉”霍撼山单手提着刀走了过来。 苏扬从马背上跳下来,一个金吾甲士小跑过来牵走了马。 “有发现吗” 霍撼山跟在苏扬身边一边走一边回答“没有发现熬及其下属一干人等,但就这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却查出了不少走私违禁之物的胡商,您看那边三支商队的骆驼、骡车和驴车上都查出了违禁物品” “还有那边的房子里,关着五个人,都是朝廷的通缉犯,他们试图蒙混过关,守城的兵士们没有查出来,反倒是被咱们一查一搜就发现了问题,再把这一两年内朝廷发下的海捕公文画像一一对照,就揪出来五个” 苏扬不由无奈的摇头,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他对霍撼山道“咱们不要跟守城兵将们抢生意,把这些走私商队、通缉犯全部交给城门守卫们,咱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搜捕吐蕃细作,不能本末倒置” “明白” 苏扬很清楚,抓住这些朝廷的通缉犯和这几支走私商队可是一件件功劳,不仅有功劳可赚,还能有很大的利益,走私商队的所有货物肯定全部要查抄罚没,这些货物一旦变卖,所得钱财不是少数,若是金吾卫赚走功劳和钱财,城门守卫们肯定会眼红和不满,为了取得城门守卫们积极配合,苏扬认为把这些通缉犯和走私商队交给城门守卫们处理比较妥当。 西市。 人山人海,每条大街小巷都充斥着叫不绝于耳的卖声,商品掌柜们为了抢生意,甚至都把摊子摆到了街边。 一个十二岁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一路蹦蹦跳跳穿梭在各个摊贩之间,她左手拿着一个竹蜻蜓,右手拿着一个雕工精湛的玉兔,看见满大街摊贩上的各种小商品、小物件,恨不能都买回家。 两个宫女紧紧跟在小女孩身后,其中一个不停的劝道“小主人,咱们出来许久了,该回家了,再不回去被主人知道,奴婢们不死也会被打残啊” 小女孩颇不耐烦的摆手,“哎呀,我知道了,吵什么,真是烦死了” 这时街对面一个摊贩吸引而来小女孩的注意力,她眼睛一亮,拔腿就向对面跑去,她仗着人小身形小,很灵活的穿梭在人群之中,一个眨眼的工夫就把两个婢女和四个隐藏在暗处的侍卫甩开。 两个婢女见小女孩挤进人群之中,都有些焦急,立即跟上去,但这时一脸十几辆骡车满载货物从大街上穿过,一下子就挡在了两个婢女面前,满载货物的骡车遮挡了她们的视线。 当这十几辆骡车一一经过之后,她们二人迅速挤进人群中跑向对面摊贩,但此时这个摊子周围哪里还有小女孩的身影 “小主人、小主人”两个婢女在摊子周围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小女孩,不由急了。 四个隐藏在暗处的侍卫刚才也被那一队商队骡车遮挡了视线,他们见两个婢女心急如焚,纷纷从后方跑过来,一个侍卫立即问道“发生了何事小主人呢” 一个婢女急哭了“就一眨眼的工夫,小主人就不见了,呜呜呜” “快找啊,咱们分头找每人去一个方向找,无论能否找到,两刻之后还在这里汇合你们两个婢女留在这里继续找,看看附近的摊子前有没有” 四个侍卫立即向四个方向快速走去,一边走一边寻找小女孩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辆装饰还算不错的骡车经过两个正满脸焦急的婢女身前,骡车的车厢内,一个瘦高的汉子皱着眉头看着侧身躺在脚下的小女孩有些不满的说“年岁太大了吧,这看上去都有十一二岁了,不好调教啊” 坐在瘦高汉子对面的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中年壮妇人冷哼一声“你懂甚你也不看看她的脸蛋,就这姿色长安城里能找出几个只要再过两年,此女必定生得倾国倾城,到那时必定价值连城,我可是跟了她整整三条街了,好不容易瞅了一个机会把她弄晕了带过来,还好我力气大,要不然还真不能把她弄上骡车” 瘦高个低头看了看小女孩的脸蛋,果然是个绝色美人的胚子,但她身上的这一身衣裳和首饰,一看此女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他颇有些担心的说“你看看这小娘子身上的衣裳和首饰,只怕是出身于官宦之家,我担心惹出大祸来啊” 壮妇一副不在乎的模样“瞧瞧你这怂样,怕甚就算她是出身于官宦之家又如何把她卖得远远的,以她现在的年岁还能找回来不成我听说扬州那边巨商富人不比长安这边少,甚至比这长安城有钱的大有人在,咱们去扬州,先调教两年再说,等她身子长成了,容貌定型了,再以高价卖给扬州的巨商,人一旦进了深宅大院,她还能跑了” 瘦高个看着这小女孩身上一桌打扮和一身常人难有的气质,他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当即说“我心里不踏实,总感觉这小娘子会给咱们带来大祸,立马回去带上另外几个孩子,咱们立即出城,越快越好” 壮妇眼睛瞪过来“你是越活胆子越小了吧” 瘦高个语气强硬“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第149章 碰巧 金光门,哨卡。 在哨卡的旁边听着一辆骡车,骡车车厢内就坐着带着手铐脚镣的丹增。 苏扬靠在马车车厢上漫不经心的看着一排排出城的胡人、车马,他嘴里说着“这都大半天了,熬和他的手下们还没有出现,你不会是看见了他们却故意不指认吧” 车厢内的丹增叹道“我都已经把知道的全部都说了,指认熬和他的手下又算得了什么使君,我已经背叛了吐蕃” 苏扬道“至少我认为你还隐瞒了不少你家娘子平常都有什么好友与哪些人往来” 车厢内的丹增变了脸色,“使君,只要我知道的,你问什么我就说什么,但你不要打我娘子的主意,她是被我拖下水的,平常也只是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时一个正在接受检查的胡人引起了苏扬的主意,此人没什么行李,只背着一个褡裢,却有三匹马,他自己骑乘一匹,另外两匹马的马背上各驮着两个袋子,袋子里应该都装着豆子,苏扬闻到了豆子的气味。 正在负责检查的金吾卫队正查验了一下那个胡人的过所,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就把过所还给他,退后一步说“走吧,放行” 那胡人收好过所,正要牵马穿过哨卡,这时一个声音传过来“等一下” 抬拒马的两个甲士听到声音立即把拒马返回远处拦住通道。 苏扬手握刀柄走上前来大量着这胡人,霍撼山见苏扬过去,也疑惑的走上前来。 苏扬走到马匹一侧,伸手在装着豆子的袋子上拍了拍,问道“这袋子里装的是何物” “是豆子”胡人回答,“几个袋子装的都是豆子” “带这如此多的精料,着急赶路”苏扬扭头看向那胡人。 “呃也不是很着急”那胡人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苏扬走到这胡人面前“既然不着急赶路,带这么多精料作甚沿途又不是没有旅店客栈给你喂马” 这胡人堆起笑“有备无患嘛,多准备一些总是好的” 苏扬没有纠缠豆子的事,换了一个问题“去哪儿啊有何事” “回官爷,去月弓城,家中出了一点变故,因此着急赶回去” “何变故” “家父先逝了,某着急赶回去”这胡人被盘问得眼神不停的躲闪。 苏扬心中有数了,他伸手“过所拿出来” “刚才不是看过了吗” 苏扬不出声,只看着他。 这胡人无奈,只要再次拿出过所。 苏扬接过过所翻开看了看,这过所是今年六月办理的,案牍和戳印都没有问题,他问“你叫阿勒乌来长安是为贩马” “是” “何时来的长安” “去年十月” “去年来的长安,怎么这过所是今年六月办的” “回官爷,今年五月安西都护府不是被吐蕃人攻占了么,以前办的过所就不能用了,所以就去刑部换了新过所” 苏扬合上过所问“你是如何知道你父死了” “是族里有人来长安带来的消息” 苏扬冷着脸盯着这胡人“现在龟兹、高昌、于阗、疏勒都受制于吐蕃人,吐蕃人对西域诸国实行了严格管控,不说你们西突厥人,就是大食国、波斯吐火罗、甚至泰西的商人暂时都过不来,你的族人是如何穿过西域诸国的飞过来的吗我看你言语对答如流,回答之前想都没想过,显然是早有准备,而你眼神躲闪,神情慌乱,显然是心里有鬼来人,给我拿下,关进金吾狱,命人严加看守,不许任何人探视” 霍撼山立即把刀架在阿勒乌的脖子上,四个金吾甲士迅速上前把他反绑起来带走了。 出城的人继续出城,苏扬忍不住骂道“真是晦气,吐蕃细作没抓到,反而抓了一大堆不相干的人” 这时,裴旭骑着马小跑过来,他在旁边勒马跳下向苏扬抱拳“使君,已经办妥了” 苏扬点头“既然办妥了,那你就回去歇着吧,傍晚昏鼓响之前到街使署点卯,到时候再给你安排公务” 裴旭道“不必,某现在就开始上任吧,诸同僚都在这里做甚需要某做甚” “我们现在第一要务是抓捕几个漏网的吐蕃细作”苏扬把情况粗略的向裴旭讲述了一遍。 裴旭恍然大悟“我说昨夜金吾卫怎么挨家挨户的搜查呢,敢情是搜捕吐蕃细作” “这样吧,你既然现在就要上任,你就先跟着霍旅帅盘查出城的人,霍旅帅负责盘查胡人,你负责盘查其他出城的人,这就是霍撼山,这是裴旭,你们俩互相认识一下” 裴旭主动与霍撼山打了招呼,霍撼山出于礼貌点了点头,但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要出城的胡人们身上。 裴旭问苏扬“既然是要查胡人找出吐蕃细作,我去查其他出城的人也没什么作用啊” 苏扬只好耐心的说“你刚开始办公差,能分辨谁好谁坏吗不能吧,让你去查其他出城的人也是考验你的眼力,你去那边与城门守卫们一起查,积攒一些经验” 裴旭这下明白了,他很干脆“好”说完就向城门守卫们走去。 天气不太好,天空阴沉沉的,北风很大,苏扬抬头看了看天空阴沉的云层,又观察了一下风向和风力大小,感觉着空气中的湿润程度,他凭着从家传兵书中学到的预测天气本事进行推算着,算着算着,得出的结论是夜半时分会下雪。 这下麻烦了,恶劣的天气会给搜捕土吐蕃细作的行动带来很大的阻碍。 裴旭已经跟着城门守卫们盘查出城百姓有小半个时辰了,这时来了一辆骡车,车厢上的车窗紧闭,内有车帘遮挡,驾车的车夫竟然是一个壮硕的中年妇人。 裴旭对旁边的城门队正说“某来查查,如何” 守卫城门的队正也无所谓,天气怪冷的,他也懒得动,答应道“行,不过你可查仔细了,可别把什么朝廷的通缉犯放走了” “那不能” 裴旭或者提刀上前拦在骡车前面“停下” 壮硕的中年妇人用粗嗓门说“官爷,天忒冷的,奴还赶着出城呢” 裴旭把脸一板“天再冷也耽搁这一时半会” 他说着走过来问“去哪儿啊” “回管家,奴家回乡” “过所拿来看看” 中年妇人连忙掏出过所递过去。 裴旭接过过所看了看,抬头看向车厢,“车里是谁” 。 第150章 又见面了! “是奴家的郎君和几个孩子” “打开门”裴旭用刀指着车门。 中年女人应对自如,略作为难道“官爷,因天气变冷,我家郎君和孩子先后都染了疫病,因此才着急回乡修养,奴恐打开车门会传染疫病” 裴旭一听脸色都变了,这年头一旦发生疫病会造成大规模死亡,他心下犹豫,却还是抬起袖子捂着鼻孔,另一只手抬起用刀拨开了车门,见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瘦子和两女一男三个孩子躺在他身边,这中年瘦子还不停的咳嗽。 裴旭一看,立即合拢车门,“快走快走” 这时不远处的苏扬却闻到了一股当当的迷药味道,只因他日日习武,每隔七天就要进行一次药浴,那药方中有一味药就有轻微的迷人心智的作用,他感官敏锐,一下就闻出了那个气味,从这个骡车车厢内传来的迷药气味在他的嗅觉之中就显得极为浓烈了。 “等等” 苏扬喊了一声就走了过去,中年壮妇的脸色大变,她想冲出城去,但前面的拒马却挡住了去路,是无论如何也冲不过去的,她只得问“官爷,不是已经查过了么” “霍撼山,你带她去领几碗预防疫病的汤药过来,让她和她家里都喝上一碗,总归有些好处”苏扬说完还想霍撼山打了一个眼色。 霍撼山已经与苏扬很熟悉了,立马知道他打眼色的意思,当即上前对中年壮妇说“跟某来,别耽搁,后面还有一大堆人出城呢” 中年壮妇扭头看了看车厢,又看了看一脸杀气的霍撼山,只得提心吊胆的下了骡车跟着霍撼山走了。 苏扬跳上骡车打开了车门,车厢内的中年瘦子看见苏扬说“请官爷原谅则个,某身患疫病,不能参拜,还请官爷距离某远一些,以免把病传给官爷” 苏扬突然出刀架在了中年瘦子的脖子上,“起来” 中年瘦子脸色一变,“官爷这是做甚” “某叫你起来”苏扬说罢手上力道加了一分,中年瘦子感觉刀锋割破了自己的颈部皮肤,吓得大叫“官爷饶命,某起来,这就起来” 中年瘦子刚起身就被苏扬一把抓住衣裳拖出了车厢丢在地上,大喝一声“来人,绑了” 几个甲士扑上来把中年瘦子捆了个结实,中年瘦子却还在大叫“官兵胡乱抓人了,官兵打人了” 苏扬跳下骡车,一脚踢在中年瘦子的肋下,疼得他张大了嘴巴,却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声来。 苏扬对裴旭说“上去把三个孩子抱下来” 裴旭有些惊恐“使君,他们可是身患疫病啊” “什么狗屁疫病,都是骗人的,吓唬你而已,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混出城去” “啊这不会吧”裴旭还有些不太相信。 苏扬只好让几个甲士上车把三个孩子抱下来,又从车厢内撤下来一张毯子铺在地上,让甲士们把三个昏睡的孩子平放在毯子上。 苏扬蹲在孩子们身边检查了一下,气息都还算平稳。 “咦”苏扬看见其中一个小女孩的面容有些熟悉,他思索一下,很快想起来,她怎么在这儿不应该啊,难不成这世上真有两个长得如此之像却又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他抬头吩咐“去端一碗水来” 一个甲士很快端来了一碗冷水,苏扬接了碗喝下一大口,突然分别在三个孩之分别喷了一口水雾,受到冷水一激,三个孩子先后醒了过来。 但其中一个小女孩睁开眼看见苏扬之后,顿时瞪大了眼睛,指着苏扬“苏扬,你我这是” 苏扬道“我还以为认错了人,没想到还真是小贵主啊小贵主,咱们又见面了那什么,你还记得你昏迷之前的发生了何事吗” 李月奴听了苏扬的问话,一下就蹦起来,指着苏扬大叫“是不是你干的一定是你,因为上次的事情你怀恨在心,对不对” 苏扬很是不爽,救人的人反而被误会成是坏人,这世上还有说理的地方吗他才不管对方是不是公主,没好气道“对你个大头鬼啊,你被人迷晕了,心里没点数吗若不是我在这里盘查发现了异常,真不知道你会被人卖到哪条山沟里给哪个傻子做老婆生一大堆娃呢这还算好的,若是被卖去花楼,整天迎来送往的接客,够你受一辈子的” “你你竟敢如此辱我,我要杀了你”李月奴气得大叫,“来人,来人啊,给我把苏扬抓起来关进大牢” 周围的城门守卫、金吾甲士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少人心说这小丫头傻了吧,你以为你是公主啊想抓谁就抓谁 李月奴见周围的兵士们一个个都无动于衷,没有把她的话当真,顿时气得大叫,“我是公主,我命令你们把苏扬抓起来,否则我连你们的脑袋也砍了” 苏扬见李月奴在这儿出丑,很是无奈的说“够了啊,闹一阵就算了,一直闹下去的话,我可不会惯着你,你看看周围,这是哪儿若是我干的,至于把你弄这地方来” 李月奴扭头看了看周围,除了一些兵士之外,还有许多正在排队出城、进城的人和车马,再抬头一看,这不是金光门么难道苏扬说的是真的 她马上反应过来“你不是右金吾卫左街使吗怎么会在这金光门当值” 苏扬颇感意外“咦,你怎知道我是右金吾卫左街使” 李月奴的声音更大了“别打岔,你怎在这金光门当值” “不是当值,我在这里查吐蕃细作” 李月奴有些迟疑了,再看周围的兵士们,似乎都听苏扬的,难不成他说的是真的 “那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迷晕我的人呢” 苏扬摆了摆下巴“跟我来” 李月奴将信将疑的跟着苏扬后面走,很快来到城门守卫休息的一间营房门口,只见一瘦高个和一个中年壮妇都是五花大绑的蜷缩在角落里,他们二人看见苏扬带着李月奴出现在门口,立即挣扎着起身扑过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官爷饶命啊,我们夫妇二人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们再也不敢了,求官爷放了我们夫妇,我们必定结草衔环以报官爷大恩” 苏扬指着李月奴问“你们可知她是谁” 夫妇二人急忙摇头。 “那你们为何要用药把她迷晕了掳走” “” 苏扬突然厉声大喝“说” 这夫妇二人吓得浑身一抖,站在的李月奴也吓得一跳,心中不满,这死人咋这么大声音,吓死本公主了。 瘦高个结结巴巴“只因这小娘子长得美貌,又颇与众不同,内人认为她若是长大成人,必定能引得达官贵人们喜爱,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因此、因此” 李月听了这话当场就受不了了,气得对苏扬大叫“这二人太该死了,你给我杀了他们” 第151章 少年郭知运 苏扬当然不会听李月奴的把这两个略卖人杀了,大唐还是讲律法的,若是当官的、当兵的都胡乱杀人,这还是他心目中的大唐吗 苏扬没理财李月奴的话,问两个略卖人“干这一行多长时间了” 中年壮妇见苏扬盯着她,她心中一慌,犹犹豫豫说“总有个十来年了吧” “从刚开始一直到现在,你们略买了多少人了” “这人数太多,记不太清楚了” “说个大概数” “约莫总归有个两百五六十人吧” 站在一旁的李月奴再也忍不住了,她指着这夫妇二人“你们这两个狗东西,真是坏到骨子里了,我我要杀了你们”说罢就去把苏扬腰间的刀。 苏扬哪能让她把刀抢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注意你的身份” 李月奴大叫“放开,放开我” 苏扬把刀插回刀鞘,松开了李月奴。 这时裴旭提着一个沉重的袋子和一个包袱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兵士抬着一个木箱子,“启禀街使,从这二人的骡车内搜出这些财物” 苏扬打开袋子和包袱看了看,袋子里装的是二十四个金饼,包袱里装着一些珠宝项链首饰,再打开木箱子,全是铜钱。 “呵,做了十多年的略卖人,积攒了这么多钱财,你们夫妇二人还挺节省的啊” 中年壮妇立即说“只要官爷放了我夫妇二人,这些钱财全归官爷,我们在永平坊还有一套宅子,都送给官爷” 苏扬大喝“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贿赂朝廷命官,罪加一等这些钱财和你们的宅子都是不义之财,全部都要充公你们几个听好了,给某严加看管” 几个看守的兵士大声应诺“遵令”,这夫妇二人随即被拖回角落,房门也被关上。 苏扬对几个兵士吩咐“今天结束盘查之后,你们先把这夫妇二人带回署衙,让判官开具犯人移交公文,然后你们押着他们夫妇二人去大理寺,把犯人移交给大理寺” “诺” 有一个兵士问“那这些财物要不要也送到大理寺” 苏扬瞪了那兵士一眼“你是一头猪啊,这么多钱财留在署衙给同僚将士们发奖赏不好吗给将士们改善伙食不好吗你要把它们送去大理寺,你脑子进水了” “是是是,卑职愚钝” 一个兵士领着另外两个被拐卖的孩子走了过来,这一男一女都是十岁左右,“启禀使君,这个女孩说她家住在永宁坊,她阿耶是太常丞张禹” 苏扬当即指着这兵士说“你去一趟太常寺找太常丞张禹,让他来这里领人” “诺” 苏扬又看向另外的一个男孩,“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小男孩眼神有些倔强,看见苏扬这周边的甲士们也不畏惧,只犹豫了一下就说“我只记得我叫郭知运,其他的都不记得了,只知道家的周围有沙,很多沙,起大风时,沙子漫天飞”。 “那你是何时被拐卖的” 郭知运摇了摇头“很久了,从拐卖到现在过了六个冬天” “你竟然会计数这么说的话,你已经被拐了六年,那夫妇二人为何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把你卖掉” 郭知运道“从小我就特能吃,力气又大,他们把我拐走之后发现了这些,觉得我是可造之材,倒是没有苛待于我,每顿都能吃饱,还请人教我拳法兵器和骑射,但每次都在一旁看着,不许我与其他人说话” “哦”苏扬听完把手中的马槊往地上一跺,马槊的长杆插入地下一尺左右,先让几个兵士拔,却没有一人可以拔出,他又对郭知运说“拔出来给某看看” 郭知运二话不说,双手反手把马槊一抓,腰部发力,脸色憋得通红,当场一声大吼,就见马槊被拔地而起。 这小家伙才十岁啊,这么小的年纪竟然比一个成人的力气都要大得多,这一情形惊得裴旭和周围的兵士们都大吃一惊,公主李月奴更是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圆鼓鼓的。 苏扬取回马槊,问道“以你现在的力气,这夫妇二人应该控制不了你了吧,你为何没有逃走并告发他们呢” 郭知运摇头“我记不得家在哪里了,也记不得阿耶阿娘的样子了,我能去哪儿外面的坏人更多,离开了他们,我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的确是一个残酷的事实,虽然他没有告发那略卖人夫妇,使得他们能够继续为恶,但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本能的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至少跟着这夫妇二人不用在外面受冻挨饿。 苏扬问道“现在这夫妇二人因事发而被逮捕,官府不能让他们继续为恶,你有何打算呢” 郭知运摇头“我不知道” 苏扬想了想对郭知运说“这样吧,你先跟着我,我会派人打听你的身世,若是找到了你的生身父母,我就把你交给他们带回去,你看行吗” 郭知运也没地方可去,年纪又小,他心里还是本能对外界赶到畏惧,看了看苏扬,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好” 苏扬安排一个兵士把郭知运等三个小孩带到旁边营房休息、进食,李月奴却不走,她对苏扬道“你派人送我回去” 苏扬道“我现在还有公务,这样吧,我派人送你回宫裴旭,你送公主回宫” 裴旭大吃一惊“公主” 李月奴立马表示不满“我不要,就要你送” “我真的走不开,吐蕃细作掳走了我家娘子,我得留在这里堵住他们出城的通道” 李月奴年岁虽小,可也开始懂事了,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提过分的要求,只好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送我回去” “须得等到昏鼓敲响,城门关闭之后才能走” 李月奴想了一下说“那我在这里等你吧,给我弄点吃的” 苏扬无奈,只能吩咐兵士给李月奴找吃的,他又偷偷把裴旭拉到一边低声说“我估摸着这个时候宫中已经乱套了,圣人和皇后若是得知公主走丢了,定会雷霆震怒,你速去宫中禀报此事” 裴旭也觉得此事事关重大,稍有延误,只怕宫中就会有人人头落地,连忙骑马向皇宫方向飞奔而去。 。 第152章 蛮不讲理 太常丞张禹这两天丢了闺女,着急上火,已经向衙门告假好几天,专门待在家中等待消息,他刚开始还以为闺女是被人绑票了,因此没有急着报官。 可他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绑匪派人送来勒索书信,一连三天过去了,不但没有闺女的消息,也没有等来绑匪索要钱财的书信,他这下才着急,估摸着是被人拐走了,当即亲自去万年县衙报案。 他这个太常丞的品级虽比万年县令低几级,但他是朝廷直属衙门官员,万年县令也不敢轻视,亲自接待了他,听说了情由之后当即叫来县尉和不良帅,要求立即立案调查。 张禹又不能一直待在万年县衙,只能回家等消息,还要安慰家里的老母和娘子。 这时一个家丁急匆匆跑进内堂向张禹、张老夫人、少夫人禀报“启禀老夫人、阿郎、大娘子,门外来了一个金吾甲士,说是有二娘子的消息” 张禹之妻刘氏皱眉说“该不会又是浑水摸鱼想要捞一笔好处的吧这两天已经来了好几个都说有慧儿的消息,可没一个是真的” 张禹却道“不管是不是真的,先把人领进来听他怎么说,万一是真的却被我们错过了,岂不后悔终生” 老夫人点头“这话不假,去把人领进来” 没过一会儿,家丁领着一个金吾甲士走了进来,这金吾甲士走进内堂,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就对张禹抱拳“敢问可是张常丞当面” 张禹拱手“正是某,听家丁说你有我儿的消息” 金吾甲士抱拳“某奉右金吾卫左街使苏郎君之命前来告知张常丞,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我们左街使署在金光门查获了一起拐卖孩童案,被拐卖的孩童之中有一小娘子自称居住在崇宁坊,是太常丞张禹之女若张常丞家确实丢了小姐,可速随某前往金光门见我家郎君” “什么这、这是真的吗” “是” 张家人顿时心中燃起了希望,张老夫人当即起身“快、备好骡车去金光门” 半个时辰之后,张家好几口人乘坐骡车来到金光门。 报信的金吾甲士向苏扬禀报“使君,这就是张常丞” 张禹比苏扬高一个品级,按照规矩,苏扬向张禹抱拳见礼“见过张常丞” 张禹立即拱手回礼,焦急的询问“苏使君无需客气,敢问我儿在何处” “请张常丞随某来” 苏扬把张家一家五口带到了营房前,打开门一看,三个小孩正在营房内烤火,长几上还有没吃完的食物。 “我儿,我的儿啊”张禹一看见女儿,当场落下了老泪,身形极快的冲过去,张家其他人也纷纷涌进房内,一家人抱头喜极而泣。 不久,张家人从房内走出来,张禹极为诚心的对苏扬拱手说“某能找回女儿多亏了苏使君,这份恩情我张禹记下了,以后但有张某可以帮得上的,苏使君只管吩咐一声” 苏扬抱拳道“张常丞言重喽,此乃我左街使府的本职,张常丞无须记挂在心上不过以后张常丞再不可大意了,小姐若要出门逛街、走亲访友,一定要有大人同行才好” “是极是极” 张常丞犹豫了一下说道“今早我听来访的同僚说起使君因昨夜家中娘子被人掳走而带人进行大规模搜查官民宅院,惹得不少官员大臣不满,今早就有不下十人上书弹劾使君,使君一定要有所准备啊,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苏扬早就猜到肯定会有人因昨夜之事弹劾他,但他没想到这些人如此迫不及待,你们这些混账要弹劾也要等老子把人找到再弹劾啊,妈了个巴子的 他心中气愤,脸上一脸赤城的对张禹抱拳“多谢张常丞告诉某这个消息,我会注意的” “另外,苏使君也无须太过担心,那些掳走苏使君娘子的吐蕃细作一定还在城内,他们掳走你家娘子肯定是另有目的,而不会害她性命,以苏使君之能一定能很快抓住他们并找回你家娘子” “那就借张常丞吉言了” 大明宫。 温室殿内,李治咆哮如雷“让你们看好月奴,可你们竟然在众目癸癸之下把人丢了,朕留着你们有何用来人啊,把他们几个拖下去乱棍打死” 殿内殿外数十个太监、宫女、千牛卫士、羽林卫士都一个个噤若寒蝉,公主走丢了,这可是天大的事情,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皇帝的霉头,一个个都不敢吭声。 两个宫女和四个侍卫吓的当场跪下连连磕头求饶“陛下饶命、饶命啊” 殿外的甲士们可管这些,他们只服从旨意,一群甲士手持利刃走进来押着这几个宫女和侍卫就向殿外拖出去。 这时武媚娘出声道“且慢” 甲士们停了下来,李治对武媚娘怒目而视“媚娘,他们把月奴弄丢了,你还护着他们月奴不是你的孩子” 武媚娘急忙向李治做了一个万福“陛下息怒,妾并非是要保他们,月奴是丢了,可不是还在找吗再说月奴是怎么丢的,他们这些人是最清楚的,若是把他们都处死了,官兵还怎么追查月奴的下落呢” 这时一个太监气喘吁吁跑进来躬身禀报“启禀陛下、皇后,找到了、公主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在哪儿”李治立即走过来神情急切的拉着这小太监的手问道。 武媚娘和其他所有太监宫女及甲士都看向那小太监,小太监喘了一口气就说“刚才右金吾卫左街使署派人来宫门外禀报说左街使苏扬带人在金光门盘查出城胡人们时查到了一起拐卖孩童的案子,被拐卖的人之中就有公主,幸亏苏扬认出了公主,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武媚娘当即说“你带几个人骑快马赶去金光门,向苏扬传达旨意,命他亲自带人护送公主回宫” 小太监正要答应,却又犹豫了一下说“启禀皇后,昨夜苏扬的娘子淳于氏被一伙吐蕃细作掳走,苏扬在城门口盘查胡人就是要担心吐蕃细作把人带出城去,这个时候让他亲自带人护送公主回宫,只怕” 武媚娘蛮不讲理,大怒“本宫不管这些,你告诉苏扬,月奴若是少了一根汗毛,本宫就要他好看,让他亲自带人押送,速去” 这么做有点不太好吧李治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小太监答应一声,当即就领着几个羽林卫甲士快速离去。 。 第153章 抗旨 金光门内,苏扬抱着胳膊来回走动,他的目光在正在排队的胡人们脸上扫过,心里却是烦躁、焦急得很,距离城门关闭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这一天就快要过去,熬及其下属始终没有出现。 苏扬心里也很清楚,现在正是查得最严的时候,熬及其下属很可能会一连窝上几天不会露面,但他内心却是极其希望能在这里截获到熬及其下属们并救出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 急促的马蹄声向城门方向传来,街上的行人纷纷惊叫着避让。 裴旭率先跳下马向苏扬走过来抱拳说“使君,宫中派来中使传旨”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小太监带着几个羽林卫士骑马跑了过来对苏扬大声道“陛下有旨,命苏扬立即带金吾卫甲士护送公主回宫” 苏扬一听,这怎么行老子还要在这里把熬及其下属堵住呢,若是被他们从这里出城跑了,老子去哪儿把老婆找回来他当即对太太监抱拳“卑职职责在身,不便擅离岗位,不过卑职可派兵随公公一同护卫公主回宫” 太监当场就厉声道“苏扬,你敢抗旨不遵” 苏扬正是心烦的时候,大吼“小爷的老婆都被人掳走了,你让小爷丢下老婆不管而护卫公主回宫小爷告诉你,小爷没空公主就在旁边的小营房里,你爱要不要” “你”小太监气坏了。 这时李月奴从营房内走出来大声喊道“小魏子,不许为难苏扬苏扬,你派几个人与小魏子一同护送我回宫就行了” 苏扬对霍撼山说“死人脸,你带二十个兄弟护送公主回去,要确保公主安然无恙的回到宫中” “领命”霍撼山当即点起二十名甲士护送着李月奴坐上马车向皇宫方向而去。 刚送走了李月奴这个惹祸精,金光门又来了一个苏扬不想看见的人。 雍州署长史李诲骑着马带着一队官兵走了过来,“苏扬,见了本官为何不行礼” 苏扬缓缓转过身来,“卑职公务繁忙,没空理会这些繁文缛节,李长史有事就说,别耽搁你我的时间” 李诲也收到了苏扬的娘子淳于氏被吐蕃细作掳走的消息,他本想以无礼为由为难一下苏扬,但转念一想害死算了,这苏扬才是一个半大孩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若是头脑发热,不管不顾的对他做出更加失礼的事情,那他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算了,本官不跟你这个小毛孩子计较李诲咳嗽两声当即说“今早本官进宫面圣,圣人口谕,给右金吾卫左街使府三天时间,三天之内若无法侦破此案,左街使府就必须要把此案移交给我雍州署” 苏扬闻言冷着脸说“在西市发现的吐蕃细作与掳走某娘子的吐蕃细作并非一伙人,西市的吐蕃细作已经抓获一人,杀死三人,只有一人在逃,若三天之内无法抓住这人,某自当遵从圣人旨意把此案移交给雍州府,但某却是有权调查掳走某娘子的吐蕃细作,此案也发生在某的辖区,你雍州署可以查,但不能阻止我左街使署查” “某倒是想问问李长史,三天之内某若是抓不到逃走的那名吐蕃细作,雍州署打算用几天结案呐一天、两天,还是三天总不会要五天吧” 李诲道“这就不需要苏使君操心了,我雍州署自当竭尽全力尽快结案” “那可不行,若你雍州署迟迟不能抓获潜逃的那名吐蕃细作,就说明你雍州署无能,我左街使署只用了短短几个时辰就抓获一人、杀了三人,你们雍州署就只需要抓住最后一名吐蕃细作就可以结案,不能比我们所用时间更长,否则就是你雍州署的无能你必须自己定下一个期限,否则咱们就去御前找陛下说道说道,让满朝公卿来评评理” 你不是要以官位压人吗想凭自己是皇亲国戚就想把案子抢走行,你想比权势,老子就跟你比能力 李诲脸色难看的看着苏扬,他有些骑虎难下,可若是不理会苏扬的话,这事传出去总归是对他的名声不好,又有倚老卖老、以大欺小、抢功劳的嫌疑 思索权衡一番之后,李诲说“好,若你三天之内没能抓住逃走的那名吐蕃细作就把此案移交给我雍州署,我雍州署再以三天为期抓住那名吐蕃细作,若依然没能结案,本官就上表请辞” 苏扬有些愕然,次奥,这李诲赌得有点大啊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 兴化坊,西北区的一条小街上,一个周身都裹在袍子里的人背着一袋麦粉快速行走着,这人只留两个眼睛在外面,来往行人虽也因天气冷而穿得多,却没把脸都捂住,人们看见此人虽然感觉好笑,却也没觉得什么,只认为此人怕冷。 这时前头迎面走来两个坊丁,周身裹在黑袍子里的人一看见这两个坊丁就停下了脚步,他左右查看,见旁边有一条小巷,立即转身向小巷走去。 两个坊丁见状感觉诧异,其中一人当即指着黑袍人大喝“站住” 黑袍人不敢停留,加快脚步蹿进了小巷子里,周围的行人都向小巷看去,只见两个坊丁奔跑者追进了小巷里。 黑袍人不熟悉这里的街道小巷,他七弯八拐,也不知道穿过了多少小巷,却还是被两个坊丁堵住了。 黑袍人背着布袋一边后退,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两侧都是高大的围墙,围墙上甚至还插着尖刺,仓促之际只怕无法翻墙进入两侧宅院,他见对面一个坊丁正提着刀一步步逼近,不由一边后退一边向后看去,却见后路也被一个坊丁堵住了。 “把袋子放下,面对墙,双臂伸直扶在墙上,身体向墙靠拢”迎面而来的坊丁对黑袍人大喝。 黑袍人有些犹豫,但两个坊丁从两头包抄,距离他越来越近,迎面而来的坊丁距离他仅仅五步之时,他终于在坊丁的喝令下动了,他迅速抄起布袋砸向身后的坊丁,并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迎面的坊丁。 “好胆”迎面坊丁大喝一声,挥刀向黑袍人砍去。 哪知黑袍人伸手相当不错,侧身一闪就躲过这一刀,且迅速一拳砸下,坊丁的脸部被砸了一个正着,手里的刀也被黑袍人夺了去,只见刀光一闪,迎面而来的坊丁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此时后面包抄的坊丁躲过砸来的布袋冲向黑袍人,在黑袍人砍死迎面的坊丁时冲了上来并砍下一刀。 黑袍人回身就一刀对砍,当的一声,火花四射,又是连续三声兵器碰撞声,坊丁捂着喷血的胸口连退两步倒在了地上死去。 黑袍人丢了刀,迅速捡起装着麦粉的布袋扛在肩上消失在小巷里。 第154章 灯下黑 兴化坊,六里七号,与苏府仅有一墙之隔,苏府是六里八号。 因长安城是东贵西富的居住格局,所以富户们多数住在长安县,而且是在长安县的东区靠近朱雀大街这一片,特别是在西市周围坊间居住的多数人家都小有资产。 居住在兴化坊六里七号的这户人家主人姓周,名范,不似隔壁苏府这样的将门之家,周范家只能说是小有资产,在长安城里有两间铺子,一间他自己经营,另一间是他的儿子经营,周家没有仆人,所有家务都是主妇和媳妇料理,家里还有两个小孙儿。 但此刻,这周家六口全部都死了,准确的说,这一家人昨天深夜时分就全部被杀了,杀人者鸠占鹊巢,堂而皇之的住在了这宅子里。 此刻,杀人者却是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太鲁莽了一些,他们却是也没想到苏扬会下令让各坊的坊正、里正带着走街串巷通知各宅居民严防陌生胡人闯入,若是发现宅内出现陌生人要立即报官,而且坊正、里正还带着保长、坊丁们挨家挨户的上门询问情况。 今早这些闯入周家的凶人们担心被坊正、里正带着坊丁们进入周家发现他们,因此派人出门把大门上锁,然后再翻墙进周家,造成周家人都出门的假象,这才骗过了坊正、里正和坊丁们。 这时西面围墙外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响,几个凶人提着刀埋伏在围墙下,一个黑袍人翻上围墙跳了进来,刚一落地就被三把钢刀架在脖子上,黑袍人立即用吐蕃话说“是我” 确认是自己人,三个吐蕃人才收回钢刀,其中一人忍不住抱怨“怎么去了这么久我们几个都快饿死了” 黑袍人松了一口气,“别说了,路上遇上了一点麻烦” “什么麻烦” “走,见了熬再说” 这也怪这伙吐蕃人运气不太好,这周家昨天刚好家中的粮食吃完了,准备翌日再去西市采购,哪只半夜全家就被突然闯入的熬及其下属们杀了。 到了前堂,黑袍人摘掉了斗篷头罩,露出了面孔,正是熬手下的得力臂膀鹜。 鹜放下麦粉向熬行礼“熬,我回来了” 熬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麻烦,撞见了两个巡逻的坊丁,被他们逼得在巷子里到处乱走,费了好大劲才解决了他们” 熬皱起眉头“你杀了他们” “不杀不行啊,他们把前后去路和退路都给我堵住了,我无处可逃,只能杀他们” 旁边一个手下问“熬,怎么啦鹜不该杀他们吗” 熬叹道“我们现在住在这里,隔壁就是苏府,苏扬一定不会想到我们就藏在他的眼皮子地下,我们又把大门从外面上了锁,周围邻居应该会认为周家人都出门走亲访友去了,不会太过在意,短时间之内不会有人来串门,我们在这里住几天只要粮食充足,应该可以撑过官府搜查的最严时期,然后我们再想办法出城,但你在附近杀了两个坊丁,这肯定会引起官府的注意和警觉,一旦姓苏的回过神来,我们就插翅难逃了” 鹜有些慌神了,“这这可如何是好熬,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如此鲁莽” 熬举起手掌摆了摆,“这怨不得你,当时那种情形之下,换做是我,我也别无选择,只能杀了那两个坊丁现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们几个赶紧去把买来的麦粉做成饼,我们宵禁之前必须离开,一旦开始宵禁,我们带着两个女人就很难走远,若是再在这里待上一晚,长夜漫漫,谁知道会发生何事” “是,熬”几个手下答应之后提着装着麦粉的布袋走向外面。 熬叫住鹜“鹜,你留下” “熬,你叫我留下有什么吩咐” 熬说“院子里有一辆骡车,你看见了吧你找一些木板在车厢之下做一个隔层,咱们不能带着两个女人满街跑,离开的时候把两个女人装在隔层里,就算有官兵搜查,只要没有发现这两个女人,凭我们手里的过所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明白,我这就去,一定在离开之前把隔层做好” 没过多久,熬的手下们就一起把买来的麦粉制作成了一袋子胡饼。 熬拿了两个胡饼吃完,又拿了两个胡饼带上两个手下来到了内院一间房,打开房门走了进去,房内的床上躺着两个女人,正是被他们掳走的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她们都被捆住手脚,嘴里塞着布团。 “呜、呜”月轮公主看见熬之后就怒目而视,虽然嘴里被塞着布团不能说话,却不妨碍她以鼻孔发声。 淳于仙仙却是一脸恐惧的看着熬及其下属。 “给她们解开绳索” 在熬的命令下,两个手下分别给月轮公主和淳于仙仙解开了绳索,取下了她们嘴里的布团。 月轮公主当场就对熬用吐蕃语大声叫道“熬,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若是奉命来杀我的,就立即动手杀了我,但你必须把淳于娘子放了,她与此事无关” 熬沉默了一会儿,却是撩起袍子下摆下拜“熬并非是奉命来杀公主的,熬是奉命前来营救公主回吐蕃的还请公主见谅,昨夜,熬是迫不得已才对公主不敬至于这淳于仙仙,她既然是苏扬的女人,自然不是不相干的人,我们要出城还得落在她的身上” 月轮公主冷着脸盯着熬,“你觉得我会信你说的话吗” 熬说“公主,熬若要杀公主,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动手,公主活不到现在” “那你为何不动手” “因为熬的使命是来营救公主回吐蕃” “谁给你的使命” “钦陵大论” 月轮公主一愣,“他不是死了吗他早前就已经派人来追杀我,怎么会改了主意” 熬说“大论临终之前给熬下令说他的孩子不能没有母亲,命我带人来唐国救回公主,新大论赞婆也说吐蕃国需要公主,吐蕃国再也没有人对公主不敬,公主可以安心回去钦陵大论临终前还说,命我等七勇士奉公主为主人,吐蕃国内必须要有人制约赞婆,而这个人只能是公主” 第155章 露出行藏 月轮公主思索分析着熬说的这些话的真假,自从昨夜醒来发现自己和淳于仙仙都被熬及其手下掳走,她就一直在思考着熬带人来长安城的目的,正如刚才熬所说,如果他要杀她,这一段时间有很多机会。 难道真像熬所说的那样,熬是奉了钦陵临终遗言来带她回吐蕃的可他又为何要把淳于仙仙掳来是想用淳于仙仙为人质打开出城的通道又或者熬为了给钦陵报仇,想用淳于仙仙把苏扬引过来杀之还是想以淳于仙仙为最后的保命手段 只一瞬间的功夫,这些推测就在月轮公主的脑子里一一闪现。 这时熬起身说“公主,熬为您和淳于娘子准备了胡饼,你们一天没进食了,先吃点东西吧,来人” 一个吐蕃壮汉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放在长几上,然后退到了一旁。 托盘内放着两个大胡饼、一壶开水和两个瓷杯。 月轮公主扭头对淳于仙仙说“淳于娘子,咱们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先把肚子填饱吧来,吃一个” 熬说“这家没有隔夜余粮,如今我们出去采买食物也不太方便,暂时只能委屈公主和淳于娘子吃这个了,等我们出了城一定给二位改善伙食” 淳于仙仙没有赌气,她饿极了,拿起一张胡饼就啃起来。 她是个聪明的人,知道熬不可能在食物和酒水中做手脚,否则根本不用等到现在,她知道她在熬手里的作用肯定是用来威胁苏扬的,刚才熬和月轮公主用吐蕃话交流,她根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她能从他们双方的表情和语气推断,熬对月轮公主是心存尊敬的,如此一来的话,熬的目的肯定不是杀人,或许是想把月轮公主带回吐蕃国。 月轮公主见状,自己也拿了一张饼吃了起来。 淳于仙仙一边吃一边问“他们把我们掳来是想干什么” 月轮公主停止了进食,她犹豫了一下说“他想带我回吐蕃” “只怕不是他想,而是他和他的手下必须把你带回吐蕃吧” 月轮公主有些不悦“你都猜到了还问” “只是确认一下而已,那你有何打算” 月轮公主反问“你觉得我可以选择吗” 淳于仙仙道“当然可以,只要你想你若是想留下,在他们带我们出城时,你可以向巡街的金吾甲士求救,你就可以留下了” “是,你说得对,我是可以这么做,但熬和他带来的这些人全部都会死他们内心对我并无恶意,他们从前或现在的所作所为都只是奉命行事,我也是吐蕃人,怎可看着他们死在异国他乡” 淳于仙仙先是沉默了一下,而后却说“他们可以带你走,但他们为何要杀那么多无辜的人这一家六口何曾得罪了他们或许他们来到长安城之后杀的不止这一家六口,还可能杀了很多其他人,难道这些无辜之人就该死吗” 月轮公主无言以对。 “公主、淳于娘子,你们慢慢吃”熬说完就带着两个手下退了出去。 不久,月轮公主和淳于仙仙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熬再次推开了房门,他走进房呼唤两声“公主、淳于娘子” 儿女昏睡,毫无知觉。 熬向身后数人挥了挥手,四个手下走进来把月轮公主和淳于娘子抬了出去。 当一切都安排妥当,鹜走过来向熬禀报“都准备好了” 熬抬头看了看天色,“天不早了,在宵禁之前我们必须抵达新的落脚点” “熬,我们去哪儿” “先别问,你去赶车,我教你怎么走” 周家宅子的侧门被悄声无息的打开了,此时正是傍晚时分,长安城内的百姓们大部分都开始在家中吃晚饭,小巷里空无一人,一辆骡车从周家侧门出来,车夫和骡车两侧随行的四人都穿着波斯景教僧衣。 骡车一路被车夫赶出小巷,车内的熬出声了“向左,去朱雀大街” 金光门。 “咚、咚、咚”昏鼓的鼓声从承天门响起,各条大街上的街鼓也随之响起。 正在排队准备出城的胡人及其车马都有些着急了,若是不成出城又要在长安城内多等一夜。 苏扬站在一旁看见排队的胡人们有些骚动,隐隐有向前挤的趋势,而负责盘查的官兵们也有些心浮气躁,盘查也不如之前那么仔细,甚至有些开始敷衍了事。 苏扬大喝一声“不许慌乱,一个个给我仔细查,谁若是敷衍了事、暗中收受贿赂私自放人,老子扒了他的皮” 官兵们心中一凛,不敢再敷衍了事了,把每一个胡人、每一辆车或骆驼都差的仔仔细细。 鼓声响过数百次之后,城门守卫队正走过来向苏扬禀报“苏使君,按规定要关闭城门了,您看” 苏扬道“那就按规矩办” 队正抱了抱拳,转身就向城门守卫们大喝一声“时辰已到,关闭城门各出城、进城的百姓、胡商明天请早,都速速退去,不可在此逗留,否则一律严惩不殆” 百姓们和胡商们虽不满,却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各自掉头回转,明天再出城。 这时一骑飞马快速奔来,马背上一骑士跃下向苏扬禀报“启禀使君,兴化坊五里发生一起凶案,两名坊内巡逻的坊丁被人杀死在小巷内,蔡判官收到消息已经带人赶过去了” 当街杀死巡街的坊丁苏扬听完立马就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吐蕃人干的,就算不是吐蕃细作干的,也可能是朝廷通缉犯干的,一般的匪徒根本就没有就有这个胆子敢光天化日之下杀巡街的坊丁。 “众将士听令,列队集合” 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完成了列队,苏扬带着队伍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兴化坊,此时各条大街上除了正在巡逻的金吾卫甲士,已经不见其他人等。 一路上畅通无阻,苏扬很快就带着兵马赶到了兴化坊,在坊丁的带路下来到了凶案发生地点。 这是一条小巷子,巷子两头已经被坊丁们封锁,长安县典史刘金和不良帅赵亮带着不良人正在勘察现场,街使府的判官蔡鹤也正带着一些兵丁在场。 苏扬在巷子口跳下马,他一路快步走进巷子,一边走一边观察巷子两侧的房屋和围墙,这些房屋和围墙都有些高,就算身怀轻身功夫的人也不一定能轻易翻越过去,事实上他一路走到凶案发生现场也没有在围墙上发现翻越痕迹。 一众官吏看见苏扬赶来,立即放下手头事务上前迎接,“见过使君” 苏扬摆手“不用客套了,现场勘查得如何有何发现” 典史刘金向不良帅赵亮打了一个眼色,赵亮就向苏扬拱手禀报“启禀使君,通过初步勘查,现场应该只有三个人,也就是说行凶者只有一个人,发现尸体的是一个老妇人,当时就大叫,引来了附近的坊丁,第一个赶来的坊丁发现尸体当时还是热的,留在地上的血也还没有凝固,凶手应该才走不久” “另外,从尸体上的伤口来看,凶手应该是精通刀法,一个死者身中四刀,另一个身中两刀” 苏扬一边听赵亮汇报勘察情况,一边走到其中一具尸体边蹲下查看,当他看到伤口时眼神顿时一凝,神情也是一变,又立即快步走到另一具尸体前查看了一下。 他当即起身眼色肃穆对众官吏说“两具尸体上的刀伤只有吐蕃人的刀法才能做到,某与他们交过手,这一点绝不会错可能是这两个坊丁发现了一个吐蕃细作的踪迹追到了这里,吐蕃细作不得不下了杀手解决了他们,这说明被我们追查的那一伙吐蕃人极有可能还藏在兴化坊蔡判官,传我命令,立即封锁兴化坊,只许进不许出” 第156章 追查 在苏扬的命令下,县衙的衙役、白役和不良人,还有坊丁都被征调用来排查兴化坊各住户。 “前一天,某已命各坊坊正、里正带坊丁们挨家挨户查过一次,但今天发生的命案说明他们的排查显然只是浮于表面,并没有深入各家各户仔细摸排现在,本官要求你们分成四个队,每队查一个大区,要每一家都查到,特别是家中无人居住的,一定要派人进去搜查一遍。好,现在各队出发,若有发现要立即来报” 所有官兵听了命令之后在各自官员的带领下向他们负责的区域开去,排查很快开始了。 两个被杀的坊丁尸体已经被抬走,苏扬等人在兴化坊的中心十字街口等消息,在这里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赶往整个坊内的任何一个宅子。 不久,一各衙役气喘吁吁跑过来禀报“启禀典史,我等在六里七号发现了六具尸体,看样子应该是一家老少,没进去搜查之前,这六里七号的大门是从外面上锁的,让人误以为宅子里的主人不在家,我们派人翻墙进去之后才闻到血腥气,很快就在柴房发现了一家六口的尸首” 官员们都一脸震惊,纷纷扭头看向苏扬,他们没想到苏扬的判断会这么准确,吐蕃细作果然狡猾,竟然给大门上锁造成主人不在家的假象骗过了坊正、里正和坊丁们。 六里七号吗的,这不就是我家隔壁吗次奥,熬和他的手下竟然就藏在老子的眼皮底下 “跟我走”苏扬当即大喝一声,拔腿向六里七号所在的方向跑去,其他官吏和兵士们纷纷跟上。 不多时,苏扬就带着人马火速赶到了六里七号,大量官兵赶到这里惊动了周围的居民住户们,就连住在旁边的苏府家丁、护院们都听说了,有几个苏府家丁还跑过来探听消息,看见是苏扬亲自带队之后就一溜烟跑了回去。 苏扬一边走进周家宅子,一边对旁边的人吩咐“去把对面几个住户的主人找来问话” “诺” 来到柴房,苏扬看见六具大小尸体胡乱堆放在一起,他转身对衙役和白役吩咐“来,把人都抬出来并排放好” 衙役、白役和官兵们迅速行动起来,有人抱来一些草席平铺在地上,抬出来的尸体都摆放在草席上,让尸体直接躺地上不好,对死者不敬。 苏扬蹲在地上查看尸体上的伤口,每一具尸体上都有刀伤,但都只有一刀,而且是一刀致命,死者们甚至连喊叫的机会都没有,这些吐蕃细作真是够狠都凶残 仵作忙着检查尸体,查验伤口、血迹、尸斑,推断死亡时间。 苏扬查看了尸体上的伤口之后就断定这些必定是熬及其手下所杀,他们昨夜掳走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之后就潜藏在这里。 “早就应该想到在加强了岗哨和巡逻力度的情况下,那些吐蕃人走不远的,竟然没想到派人查一下左邻右舍还是当时乱了方寸,被熬钻了空子啊” 苏扬懊恼不已,他捶了捶脑袋,起身走到一边,却注意到旁边地面上竟然有一堆木屑,还有一些木板。 “怎么会有一些新鲜的木屑”苏扬蹲下捡起一片木屑看了看,有拿起一块长木板看了看,不由皱起了眉头。 不良帅赵亮快步走过来向苏扬禀报“使君,卑职在厨房发现灶台上还有余热,灶内还有未燃尽的柴火,卑职推测这伙吐蕃细作离开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 苏扬闻言起身说“这么说来他们是抢在宵禁之前离开的并抵达目的地的根据我们此前在丰乐坊搜查他们的临时落脚点的情况得知这一伙吐蕃细作有六人,这么多吐蕃人大白天走在大街上,想要不被人注意是不可能的,他们脸上有高原红的特殊特征,想要瞒过街面上巡街坊丁和金吾甲士基本上不可能,除非他们精通化装之术改头换面” 这时一个衙役带着几个附近的住户走了过来,“启禀使君,他们几个就是住在对面的住户主人” “这位就是左街使苏使君,使君有些话要询问,尔等只管据实回答,若是有半点隐瞒,一旦查出定要让尔等去县衙牢房住上几天” “是是是” “小民等见过使君” 几个居民见了苏扬都觉得有些吃惊,作为左邻右舍,他们当然是认识苏扬的,毕竟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想要不认识都难。 苏扬笑着抬手“诸位街坊都别害怕,也无须慌张,某只是例行问话而已今天一天,们都没有见过周家人吗” 几个居民都点头“是的,从大清早开始,周家大门就一把锁,我等还以为他们很早就出远门了,也没有在意” “坊正、里正和坊丁们可曾来查过这周家” 几个居民互相看了看,都没说话。 苏扬道“你们无须担心,实话实说,某也不打算追究谁的责任”。 这才有一个居民说“清早时分,坊正、里正带着坊正们挨家挨户的查过,只不过这周家大门上一把锁,坊正、里正和坊丁们担心丢了财物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所以就忽略没有派人进去搜查”。 苏扬又问“你们就没有听到这周家宅子里传出什么声响” 几个居民都摇了摇头。 苏扬想起地面上一堆新鲜的木屑和几块木板,心中一动,于是问道“尔等可知这周家是否有骡车或骡车” 一个居民说“周家好像是有这么一辆骡车” “肯定吗” “肯定” 骡车不见了 苏扬这下明白地上为何有一堆新鲜的木屑和一些木板了,肯定是吐蕃细作把马车进行了改装用来藏人,他们不可能带着两个清醒的女人行走在大街上,只能把她们藏在马车内 苏扬考虑了一下,当即对典史刘金说“刘典史,立即派人去询问坊内四个墉门的坊丁们,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之间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人乘坐经过改装的骡车出坊,人数大约五到六个人,装束都是比较特别的” 刘金立即答应,当即就派了四个精明的小吏前往东南西北四个墉门询问守门的坊丁。 只过了不到一刻,被派往东坊门的小吏回来报告说“据守卫东坊门的坊丁们交代,从此前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之间,有一辆出坊的骡车符合改装的特征,车厢的底部似乎是新的,有一个车夫、四个随从,都穿着波斯景教的教徒服饰,都蒙着面孔,车厢内坐着是什么人不清楚” 判官蔡鹤当即说“一定是他们也只有装扮成出家人才不会引人注意” 第157章 第八横街 苏扬抱拳胳膊在原地走了几个来回,思考着如何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 思索良久,苏扬对刘典史和不良帅赵亮抱拳说“二位,要追查这一伙吐蕃细作的下落,还需请二位帮忙,若是能抓住他们,某必定向上面给你们请功” 刘金连忙拱手回礼“使君说这话就见外了,有何吩咐请使君只管吩咐” 赵亮也点头“正是” “那好,就请二位以官方名义向辖下各坊坊正以及万年县衙刑房发出协查通报,通报上要把这些吐蕃人乘坐车厢经过改装的骡车、又穿着波斯景教服饰的特征、人数大约有五六人的情况进行详细说明发往万年县刑房的协查通报,要请他们抄录多份发往辖下各坊,一旦有相关消息还请他们迅速通报一声” 刘金拱手答应“此事容易,某这就回县衙办理此事” 说到底苏扬也只是一个右金吾卫左街使,就连长安县的辖区内,他也只能管一半辖区的治安,而且这治安还是多衙门重叠管辖,要办事还要受到都方面的掣肘,很不方便。 如果熬及其手下这些吐蕃细作们还藏在长安县的辖区内,就算是不在他的辖区内,他也可以通过大将军庞同善却协调,这也相对容易得多,但如果吐蕃细作们潜逃到万年县辖区内隐藏起来,他就有些鞭长莫及了。 刘金、赵亮和坊正们各自先告辞离去。 苏扬沉思了一下,他对判官蔡鹤说“蔡判官,这些吐蕃人离去时,沿途肯定会遇到巡街的武侯,你把我们的人分成若干小队,全部派出去一一询问各武侯铺的武侯们,问问就在昏鼓敲响之前半个时辰左右是否有人看见一些景教徒护卫着一辆经过改装的马车经过,若是有人看见了,就问这些人去了何处,走的哪个方向先把东坊门外的南北大街边上武侯铺问一遍,然后再去问朱雀大街上的武侯铺” “明白,卑职这就办” 苏扬带来的金吾甲士们很快被分成了若干个小队,在蔡鹤的安排下他们各自负责前往一个武侯铺调查。 苏府就在附近,苏扬带着剩下的人回到了家中。 苏黄氏疾步走出来询问“扬儿,我听说你带人在隔壁周家搜查,还听说周家人都被杀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扬扶着苏黄氏进大堂坐下,说“没错,周家六口都被杀了,杀人的就是掳走娘子和月轮公主的吐蕃细作,他们昨夜掳走她们二人之后并未走远就蹿进了周家宅子杀光了周家人,还在那里藏了一天” “啊”苏黄氏闻言顿时脸色大变,没想到那些可恨的吐蕃细作竟然掳走了两个女人还蹿进周家杀光了周家人藏在周家一天,一想到昨天和今天整整一个白天与凶恶的吐蕃细作比邻而居,苏黄氏就忍不住直打寒颤。 “人呢仙仙和月轮公主呢那些吐蕃细作呢” “他们在晚饭时候杀了两个巡街的坊丁露出了行踪,因此很快就逃走了,我们赶到时他们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以上” “仙仙还在这些吐蕃人手里,这可如何是好啊”苏黄氏急得不行,一想起这事她就吃不好睡不着。 “阿娘放心吧,儿一定会抓住他们并救出娘子和月轮公主的” 这时家丁和婢女们抬来了胡饼、稀粥和一些菜肴,苏扬招呼跟随而来的武官和兵士们随便吃一些填填肚子。 官兵们也早就饿了,纷纷开吃。 刚吃到一半,一个金吾甲士就匆匆来报“使君,永达坊的武侯铺两个武侯说在昏鼓响起前大约小半个时辰他们正在朱雀大街上巡逻,他们看见过一伙波斯景教徒护着一辆骡车经过,但骡车是否经过改装他们倒是没有注意” 苏扬听闻豁然起身“是否注意到这伙波斯景教徒去了何处” “他们说好像这些人好像护着骡车往东走进了第八横街” 第八横街苏扬当即找来长安坊市布局平面图,手指在平面图上一划,这第八横街与朱雀大街的交汇处南北分别是兰陵坊和靖善坊,进入第八横街之后,南北两侧一共分布着十个坊,若是要一个坊一个坊去搜查,就是搜两天都搜不完 更何况他只是右金吾卫左街使,根本就没权力带人去搜左金吾卫的辖区。 不久,判官蔡鹤带人过来了,“使君,卑职带人去万年县那边询问了第八横街南北两侧的一些武侯铺的武侯们,有人说看见过这些景教徒和那辆骡车,但没注意这些人去了哪个坊” 苏扬思索片刻有了主意,对众人说“这伙吐蕃细作肯定是躲进了第八横街某一个坊,武侯们没有太在意,肯定是问不出什么,咱们现在只能把希望放在第八横街万年县辖区的各坊坊丁们身上,相信此时长安县衙刑房的协查通报已经发出去了,我们左街使署也要给左金吾卫右街使署发一则协查通报,请他们帮忙留意相关消息,你速派人回去办理此事” “明白” 蔡鹤走后不久,霍撼山带着一些兵士赶了过来。 苏扬见状问“把公主送回宫了” “是,宫里还留卑职等吃了晚饭” “圣人和皇后说了什么对某没有遵从旨意亲自护送公主回宫没有说什么” 霍撼山说“圣人和皇后都很生气,但公主替校尉说了好话,圣人和皇后才没有追究” 苏扬听了这个消息松了一口气,现在这个时候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他还需要这个官职所拥有的权力追查吐蕃细作们的下落并营救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 “行,让将士们先回去休息吧”苏扬摆了摆手。 霍撼山迟疑了一下问“是否有我等可以做的” 苏扬想了一下,对霍撼山把吐蕃细作们很可能逃窜进了万年县辖区内的第八横街南北两侧的坊间的情况说了一下,接着进行安排说“你从兵士们之中挑选五六十个机灵一些的人,把他们分成十个小队,每个小队五六人,明天一大清早晨鼓敲响之时赶往各坊坊门处监视,但凡发现吐蕃人的踪迹就立即报告” “明白” 。 第158章 唐清 这天夜里,苏扬并未闲着,他把街使署的巡夜及暗中督查任务交给左果毅白剽负责,他自己则卸下盔甲、战靴和披风,换上了一身轻装紧身的夜行衣,只带了一把家传宝刀就出了门。 有时候,官方的身份反而会成为一种累赘和负担,而换上了轻装夜行衣并且蒙上面孔的苏扬只感觉一身轻松。 他以灵活、敏捷的身手穿行在大街小巷之间,避开巡逻的坊丁和街面上的武侯、金吾甲士。 不久,他一路飞奔,以极快的速度轻巧的穿过了朱雀大街进了万年县辖区内的第八横街,只见他一个纵跃,轻松越过坊墙进了第八横街南边的兰陵坊。 万年县内各坊居住的都是官员,按照官位的高低和身份的尊卑贵贱,由北而南,越往北的坊内居住之人的官位和爵位越高,越往南走,各坊居住之人的官位和爵位越低。 “熬及其下属竟然往万年县这边蹿逃了,难道他们在朝中或某个衙门内有内应” 这个猜测一经出现在苏扬的脑海里,他就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想想都后怕,如果吐蕃人真的在大唐朝廷中有内应,那么岂不是说大唐朝廷很多决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吐蕃国内 苏扬最担心熬及其下属进入第八横街只是虚晃一枪,他们的真实用意是兜圈子,让他和追查人员摸不清他们的最终目的地,如果他们的目的地在第三横街以北,那就说明他们要去的地方居住着官位和身份地位很高的人,这才是最令人担忧的,这说明他们在大唐朝廷内部的内应官位很高。 “希望他们躲藏在这第八横街的南北两侧某个坊内,这说明他们的内应地位还不高,否则麻烦就大了”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一个笨办法,一个一个宅院、挨家挨户的摸一遍” 有了这个决定之后,苏扬起跳飞身进了兰陵坊内最西边靠近朱雀大街的第一栋宅子里,他提着宝刀身形灵巧的来到后院之中,随即放开感知,思绪如潮水一般向四周延伸,超强的感知让各间房屋之内的情形清晰的出现在他意识之中。 “三个孩子、四个女人、五个成年男子,还有两个老人,他们不在这里” 苏扬很快离开,身形灵巧的飞身上了围墙进了第二栋宅子。 就这样,苏扬一栋接一栋的往东找。 三更过后,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苏扬以从兵书中学到的观测气象的本事再结合后世的气象知识推测的结果是对的,三更时分真的下起了大雪。 他不管不顾,冒着大雪挨家挨户的搜寻。 到了凌晨寅时左右,他才找遍了兰陵坊、安善坊、昭国这三个坊。 把昭国坊找完之后,苏扬有些撑不住了,他连续数个时辰使用超强感知的能力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的境地,他不得不停止搜索,趁着还有一些精神迅速返回兴化坊的苏府内休息。 翌日,天光大亮,整个长安城银装束裹,大雪依然在下着,各城门和各坊坊门早已打开,大街小巷里,行人依然是来玩不绝。 苏扬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强撑困意赶往左街使府点起人马再次赶到金光门蹲守,他必须要保证吐蕃人无法离开长安城。 光德坊,孙氏药铺。 前来买药的人在药铺门前排起了长队,一个个走进药铺的人在买了药之后匆匆离开,排队的人一个接一个进入药铺内,很快就轮到一个全身都包裹在白色毛皮斗篷的女子。 只见这女子用貂皮围脖捂住了大半张脸,她走到柜台前对药徒说“抓药” “敢问小姐您需要什么药是否需要医师诊断” 女子摇头,拿出一张丝绢递过去“不劳烦贵铺的医师了,劳驾按照这张单子抓药便是” 药徒接过丝绢展开看了起来,他很快就皱起了眉头,这丝绢上罗列着几十种药材,每一种的份量都不轻,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些药根本没有形成配伍的方子。 “请小姐稍等片刻”药徒说完拿着丝绢走向里间。 他很快来到内堂对一个正在喝茶的中年医师行礼“师傅,铺子里来了一个女子,她拿着一张单子要求抓药,但徒儿却怎么也看不出那些药如何形成配伍,究竟要医治何病” “哦拿来我看看”中年医师立即放下茶盏。 他接过药徒递来的丝绢打开看了看,他皱眉想了想,忽然笑了,对药徒说“这就是一个障眼法,很多药材都是没必要的,药方应该就是隐藏在其中,其他药材只不过是混淆视听罢了,目的自然是想要保守药方的秘密,这种事情为师见得多了不过” “师傅,不过什么” 中年医师皱着眉头说“这些药材之中,其中川乌头、闹羊花、醉仙桃、草乌这几味药的用量太大了一些,不过这些药材之中又有蜂蜜、甘草、干姜可以降低其毒性,若是配伍得当,大剂量使用之下,将死之人只要有一口气在,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令病患还阳” 药徒惊得张大了嘴巴,“有如此厉害” 中年医师笑道“这个就要看医师的本事了,似这几味毒性大的药材只要使用得当,大毒之药也能成为救命之药” “那这些药给她抓还是不抓” 中年医师考虑了一下,点头“抓给她吧” “是” 没过一会儿,那身披白色斗篷的女子提着一大袋子药材走出了药铺,她一路上避开街面巡逻的兵丁来到了一间民房外敲了敲门。 “谁”门内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阿姊,是我” 门被打开了,斗篷女子被人拉了进去。 “我要的药材买了吗”说话的赫然是此时长安城内四处张贴的通缉犯唐清。 白袍女子提起手里的袋子“都在这里” “跟我来”唐清接过袋子就往后院走去,白衣女子立即跟上。 到了后院,二人把药材进行了清理和归类,唐清把需要的药材捡出来混合,然后搬来切柴草的铡刀把药材切得更细,切完之后用石磨碾成粉末,再往冷锅内倒入药粉,烧火翻炒,一边翻炒一边往锅内倒入酒,炒几下就迅速把锅盖盖上,停几下又揭开锅盖迅速炒几下,只要不让药粉烧糊就行。 厨房内顿时弥漫着药香味,唐清早已用特殊药水浸泡的湿巾捂住了口鼻,而刚走进来的白衣女子闻到药香味两眼一翻就缓缓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不一会儿功夫,唐清熄灭灶内柴火,用牛皮袋子把锅内药粉装进去,扎紧口袋挂在腰间,她抱起白衣女子走到房内放在铺上。 “婵妹,对不住你了”她看着铺上的白袍女子,低声说了一句,伸手入怀把一封书信放在了枕头边,转身离去。 第159章 拦路的美男子 将作监,案牍坊。 最后一个被约谈问话的工匠已经起身离去,坊丞游景云扭头对郭虔瓘说“郭队正,案牍坊所有的官吏和工匠都询问完了,您看有什么需要卑职配合的” 别看郭虔瓘只是一个翊府队正,可也有正七品上的官阶,比游景云这个正八品下的坊丞大好几级呢,尽管文官一向看不起武官,但官阶品级摆在这里,大唐又不比宋明清几朝重文轻武,游景云还不得不在郭虔瓘面前低声下气。 整个案牍坊有大小官吏十三人,另外还有工匠一百五十多人,郭虔瓘用了一天一夜才全部询问完毕,这中间除了如厕和进食饮水,根本就没有休息过。 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查出在这案牍坊内到底是谁把空白过所私自带走并卖给了吐蕃细作。 郭虔瓘思索一下,问道“游坊丞,这案牍坊之内,如果有谁私自把空白过所带出去,如何能查出来” 游景云笑道“郭坊正,您来之时也看到了,大门处守卫林立,官吏及工匠进出都要被搜身,没有人能私自把空白过所和其他相关案牍带出去,包括卑职在内都要接受检查” 郭虔瓘点了点头,起身道“行,郭某没有其他问题了,游坊丞去忙自己的事吧,郭某在坊内随便走走,不会打扰你们坊的正常生产” “那卑职的确还有事情要办,就不陪郭队正了” 郭虔瓘走出游景云的办公房,他带着几个兵士来到了生产制作案牍的作坊随意参观。 过所也是案牍的一种,大唐朝廷各个官衙以及全境所有州县官署所用的案牍都是从这座案牍坊生产并运送出去的,但这座官办案牍坊并不生产制作案牍所需要的纸张、包装。 制作其他用来书写公文的案牍的纸张并不困难,把这些纸张装订制作成案牍也不复杂,可以说比较简单,但制作过所却又不同,毕竟一张小小的过所承载的是一个人的身份信息,容不得马虎。 因此,制作过所的纸张是官办造纸坊采用特殊工艺专门制作而成,当这类纸张运到案牍坊之后,这案牍坊的工匠们在官吏的指导之下用特殊的药水浸泡、晾干、再进行裁剪、装订,最后在关键位置印制图案和文字,生产制造出来的空白过所有几道可以进行防伪的隐藏标记,不熟悉这些生产制作工艺流程的人绝对伪造不出来,就算熟悉这些工艺流程,也没有纸张的生产配方,造出来的纸张很容易就露馅。 在另一边,坊丞叫来一个书吏暗中吩咐“你去盯着郭虔瓘一伙人,看看他们都在作甚、说甚么,别让他们把咱们制造案牍的生产工序偷学了出去” “卑职明白”书吏领命而去。 这书吏刚到生产作坊就看见郭虔瓘正拉着一个工匠询问,他连忙悄悄走过去躲在一根木柱后偷听。 郭虔瓘问这工匠“你觉得这案牍坊内有没有人可以案牍私自带出去” “不会吧私自把案牍带出去,特别是过所这东西,一旦被查出来可是重罪啊再说进出都要进行搜身,谁有本事带出去不过” “不过什么” 这工匠犹豫了一下才说“不少时候,坊正出去是没有经过搜身的,他是坊正,那些守卫都是他的人,都听他的,谁吃饱了撑的敢去搜他的身如果不是他自己要求,守卫们还真没有谁去自讨没趣” “哦”郭虔瓘一愣,他这时才意识到游景云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太过热情和配合了,让他从头到尾都情不自禁的没有怀疑到此人身上。 他这时把这一天一夜的经过仔细回忆了一遍,这个游景云的确有些不太正常。 躲在木柱后的书吏听完立即退走,很快回到游景云的办公房向他禀报方才所见所闻。 游景云心中有些慌乱、忐忑,他知道郭虔瓘很可能已经开始怀疑他,但他也不是很害怕,毕竟捉贼要拿脏,没有证据肯定不能给一个官员定罪。 其实游景云也很后悔私自把空白过所带出去卖给特定的人群,但架不住这玩意在黑市上有价无市,而且一年比一年的价钱高,一张空白过所在黑市上可以卖出三十贯的天价。 其实游景云并不是很缺钱,他孤家寡人一个,父母早逝,妻儿也在一场瘟疫之中全部死去,如今已过去六年,他也一直没有再娶妻,但谁会嫌钱多而且当钱多到一定的程度时可以吞噬很多人的意志和灵魂,游景云显然也不是极有原则的人。 游景云打发走书吏,正打算回家休息,他已经被郭虔瓘这活人折腾了一天一夜没睡了,趁着今天不用去见上司,坊内也没有什么重要的生产任务,他打算回去好好睡一觉。 这时郭虔瓘走了进来,“游坊正,郭某是来跟你告辞的,此间调查已经告一段落,郭某要回去向上官复命,不过此案还没有结案,可能后续还有一些事情需要麻烦游坊正的” 游景云笑道“好说、好说,郭队正随时来,卑职随时接待,有任何需要配合的,郭队正只管吩咐,正巧卑职也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哦游坊正家住何处啊要不要郭某送你一程” 游景云连忙拱手“不必、不必,卑职住在升平坊,与郭队正不顺路” “那行,我等就先告辞了” “慢走” 从案牍坊出来之后,一个兵士问郭虔瓘“队正,我们现在去哪儿” “先去找一个摊子吃一顿早饭,然后回营中好好睡上一觉,睡好了再去向使君禀报游景云的事情,我们再请求使君让我们调查游景云” 布政坊北街。 一辆华丽的骡车在车夫的驾驭下向右金吾卫衙门方向行驶而去,这时一个小巷子内蹿出来一个油头粉面、长相颇有西域风情的年轻男子拦在了骡车前面。 “律”车夫急忙拉住缰绳停下骡车。 车厢内传出一个女声“十八,发生了何事” 车夫连忙回话“回禀娘子,有一年轻小郎君拦住了去路” 车夫说完立即凶神恶煞的看着年轻男子喝道“小子,你找死不成竟敢拦截我右卫郎将的家眷车驾” 这年轻男子却对车厢拱手说“敢问车内娘子,可是去往右金吾卫狱探监” 车厢内沉默了一下,一根葱白羊脂玉一般的手指挑开车帘子一角,一双眼睛盯着俊秀年轻男子看了看,“是又如何小郎君是何人何故拦住奴家车驾” 年轻男子急忙拱手作揖“小子梁玉郎,家人因犯夜被抓进右金吾狱,小子前往探监,但狱丞和守卫禁兵见小子人微言轻,不肯让小子进去,小子无奈,只得返回,不想却看见娘子车驾,心知娘子必定是贵人,若是娘子能带小子一同进狱中探望家人,小子感激不尽,必定衔草结环以报娘子大恩” 车内女子见这拦车的梁玉郎身形高挑,不仅长得秀气,还有着一副西域人的面孔,那眼神简直要人老命,她忍不住心中起了一阵涟漪,当下忍不住就答应了“看在你一片赤诚的份上,上来吧,奴带你进金吾狱” “多谢娘子、多谢娘子” 梁玉郎连声道谢作揖,然后走到骡车旁边撩起长袍下摆就上了骡车钻进车厢。 车夫十八扭头看见这梁玉郎竟然真的钻进了自家娘子的车厢,张了张嘴,却是无奈暗中叹息一声,驱赶骡子向右金吾卫衙门行去。 第160章 金吾狱的无声杀戮 右金吾卫守门的兵士们在查验了邱氏的身份凭证之后放行,车夫十八赶着骡车进了右金吾卫的侧门,很快来到了右金吾狱大门前。 这梁玉郎很会来事,待骡车停下,他就提着食盒跳下马车抢在车夫之前与侍女把邱氏扶着走下骡车来到狱门前。 车夫立即跑到守卫面前说“我家娘子前来探监” 守卫看了看邱氏,见这女子生得眼似丹凤,脸带桃花,倒也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板着脸问“想见谁” “右卫郎将武三思” 守卫看着邱氏问“你与武三思是何关系” “我乃他的正室” “他呢”守卫指着梁玉郎问。 邱氏连忙说“此乃我远房表弟” “待某向狱丞禀报再说,等着吧”守卫说了一句就转身拉开小门走了进去,留下几个同伴守在外面。 不久,狱丞亲自出来对邱氏行礼“原来是邱娘子到了,请” “多谢狱丞” 两人一前一后从小门走进了狱中,狱丞一边走一边以巴结的语气对邱氏讲述着武三思入狱这几天的情况“武将军自从来到这里,卑职等一直是小心伺候着,邱娘子也知道,如今我右金吾卫左街使新官上任,对犯夜之人处置极为严厉,卑职等也不敢忤逆其意,否则不但官职不保,只怕还会有其他麻烦,因此得罪之处还请邱娘子和武将军见谅” 邱氏寒着脸说“妾深知此事与狱丞及禁兵兄弟们无关,妾和我家郎君自会找那苏扬算账” “您请、您请”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梁玉郎扭头看了看车夫,“你不进去” 车夫却道“某要在外看着骡车,别被人牵走了了” “行” 梁玉郎转身对狱外几个守卫说“几位兄弟,这是我家表姐给诸位准备的吃食,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诸位进来一起享用” 几个禁卒守卫互相看了看,眼角之处都露出欣喜之色,依次转身进了狱中,其中一人还把门带上了。 就在狱门关闭的那一刻,梁玉郎把食盒递给其中一个禁兵,双袖之中突然同时落下两柄短刀被她反手握在手中,只见她双臂挥起,刀光连续闪烁,身形三次闪动,四个禁兵守卫就各自捂着喷血的颈部一脸惊恐的看着梁玉郎,纷纷缓缓倒下。 梁玉郎从一个守卫的腰间取下一串钥匙挂在自己腰间,迈步穿过门房和深长而又幽暗的长廊,他仍然是反手握着短刀,短刀藏于手臂之后,迎面两个站岗的禁兵向他看过来。 “某是刚才进来的邱娘子的表弟” 两个禁兵没有出声,也没有拦着梁玉郎,岂知这梁玉郎经过这两个禁兵身旁之时突然同时挥起双臂,两道寒光各自袭向一个守卫,这二人面露惊恐,却根本来不及躲避和抵挡就被割破了喉咙。 梁玉郎面无表情、若无其事,他脚步不停,反而加快步伐,很快就追了上去,看见了邱氏和跟在她身旁献殷勤的狱丞以及一个问事、两个禁卒。 但梁玉郎却没有跟上去,反而进了旁边的班房,班房内有一问事正在书写公文,抬头一看闯入进来的梁玉郎,皱眉喝问“汝是何人怎的来此” 梁玉郎手臂一抬,一柄短刀架在了这问事的脖子上,冷声低喝“敢喊叫就要你的命” 问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犯人登记簿在何处” 问事急忙指着旁边一排案牍架。 “去拿来,走” 在梁玉郎的逼迫下,问事取来了几本犯人登记簿。 “前几天有一个叫丹增的吐蕃人被抓进来,把他的记录找出来,快” “旦增他不在犯人登记簿上” 梁玉郎秀美一挑“为何” “他是新任左街使亲自交代的,不做登记,好酒好菜招呼,没有命令不许毒打审问” 梁玉郎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点,但马上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他被关在何处说” 这时狱丞已经带着邱氏和侍女来到了关押武三思的牢房门前,“邱娘子,武将军就在这间牢房里来人,打开牢门” 牢房内的武三思听到动静,打了一个机灵,从稻草堆里跳起来,看见是自己娘子,顿时欣喜若狂“娘子,你怎的才来啊,我都被关了好几天了” 邱氏打量自己丈夫几眼,这才说“你一去不回,刚开始还以为你又出去鬼混了,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这种事,可等两天还不见你回家,我就担心,立即前往王续家中寻找,可他说你当晚就回家了,还向他借了几名护卫,他听说你一直没有回家,就说该不会是被金吾卫抓起来了吧,我昨天找人打听才知道你还真被抓到这里来了,于是昨天下午进宫见了姑母,可姑母听说了你的事情之后很生气,她倒是留了我在宫里吃了晚饭,还派人送我回家,所以我一大早就来了这里” 武三思连忙道“姑母怎么说” 邱氏叹道“姑母说你也太不晓事了,让你吃点苦头、涨涨记性也好,她没说什么,只说已经批示右金吾卫,让他们按批示办理” 武三思一副死了爹娘的样子,“哎,这里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憋死我了” 邱氏安慰道“你也别着急,姑母不会太过为难你的,怎么说你也是她的娘家侄儿我给你带了你平常最喜欢吃的,先解解馋吧那个谁,把食盒提过来” 旁边侍女扭头一看,身后除了狱丞、问事和禁兵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她急忙道“娘子,那梁玉郎不见了” 邱氏一愣,起身扭头看了看,马上说“或许是去看望他的家人了吧” 这时监狱的走廊过道内传来脚步声,梁玉郎出现了,他的声音传来“我在这里” 侍女立即呵斥“你这小子,刚才跑哪里去了食盒呢” “被几个禁兵兄弟分食了” 邱氏一听,摆手“既然是禁兵兄弟们分食了,算了算了你赶紧去看望你的家人吧那谁,狱丞,此乃我远房表弟,你派一个人带他去见见家人” 狱丞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当即指示身边的问事带梁玉郎去见家人。 问事领着梁玉郎走了,一边走一边问“你家人姓甚名谁” “他就在前面尽头的牢房里” “呃什么你”问事刚反应过来就捂着脖子,被梁玉郎搀扶着放在了一处角落。 梁玉郎顺手取走问事身上的一串钥匙,他一路快步向前,很快就走到了过道的尽头,这时旁边一个牢房内有一个犯人扑倒栅栏边叫道“那谁,你是怎么进来的快打开牢门放我出去” 梁玉郎扭头看了这犯人一眼,甩手就把手中一柄短刀掷出,看也不看结果就转身掏出钥匙打开了目的地的牢房门,后面传来倒地声。 牢房内,丹增从麦秆上坐起,看见走进来的人刚开始还没认出来,但他很快就瞪大了眼睛“清儿,你你怎么来了怎么进来的” 唐清一边走进来一边拿钥匙,“我来救你” 第161章 悲催的游坊丞 丹增面口震惊,却又有些不可置信。 “清儿,这金吾狱戒备森严,你怎么能如此轻易就进得来莫不是姓苏的已经在这里设下的埋伏就等你上钩吧” 唐清一愣,她随即道“不管是否有埋伏,我已经到这里了,现在咱们立即离开,这监狱毕竟在右金吾卫之内,一旦有人发现异常肯定很快会有重兵包围,那时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她说话间已经找出了钥匙,很快就给丹增打开了手铐脚链。 “我们走”唐清拉着丹增就走出了牢房。 等他们走了两丈远,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女扮男装的小娘子,你一言不合把人杀了,就这么走了不太合适吧” 前面二人身体顿时一震,都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唐清一看,竟然是刚才被她以短刀射倒的囚犯,“你没死” 严冬一脸冷笑“某若死了岂不死得冤枉谁来替某复仇所以,这仇只能由我自己亲自来报” 唐清感觉到眼前这人不简单,只怕不好对付,她盯着严冬,话是对丹增说的“郎君,你先走,我来断后” 丹增哪里肯他摇头“不,要走一起走,要死也要一起死” 唐清想到丹增只会一些粗浅的武艺,而前面还有好些禁兵,狱丞都在,丹增一人只怕还真走不出去,她当即咬牙,从怀中拿出两片黑布,把其中一片递给丹增说道“那好,待妾解决了他,咱们再一起走,你且拿着面巾戴好先退到一旁” 丹增没有再废话,接过面巾就蒙住面孔。 唐清迅速把另一片面巾蒙住自己的口鼻,挥手就向严冬冲过去。 严冬还没想明白这兔儿爷为何戴上面巾,却没想到此女的身手竟然也如此灵活,眨眼之间就杀到了面前,手腕后突然闪现一道寒光,他心中大惊,迅速闪避,好在他的身手也极为灵敏,又惊又显的躲过去。 两人你来我往,砰砰啪啪,拳脚碰撞交错,打得极为激烈,速度也越来也快,他们身形不断变换位置,丹增只看得眼睛发花。 突然,两人在各自中了对方一拳接连后退,似乎是巧合,两人同时向对方扬手,唐清的右手带着鹿皮手套,洒出一把气味刺鼻的粉末,而严冬手中却飞出几点寒星。 “清儿小心”旦增发现了从严冬手里射向唐清的几点寒星,几乎想也没想就疾步上前挡在了她的身前。 几点寒星没入丹增的身体内,他身体一震,唐清迅速保住了他,“郎君、郎君,你怎样” “咳咳、咳咳”严冬不可避免的吸入了粉末状灰尘,这粉末带着一股清香,他当场就感觉头晕眼花、浑身无力,身体不由自主的倒下,意识很快陷入昏迷。 “郎君,我扶着你,快走”唐清立即扶着丹增快步向过道外走去。 这边的打斗惊动了狱丞和几个禁卒,当狱丞带着几个禁卒赶过来时看见梁玉郎竟然搀扶着吐蕃细作丹增跑出来,当即大惊,立即大叫“有劫狱之人,快去鸣钟示警” 一个禁卒转身就跑,却唐清甩手就把手中的一柄短刀投掷而出,倒刀正中那禁卒的后背,“扑通”一声。 狱丞扭头一看去示警的禁兵被唐清一刀射杀,当即惊恐的后退,对身旁几个禁兵挥手大喝“上,抓住他们” 面对拔刀砍来的几个禁兵,唐清并不慌张,她伸手进腰间牛皮袋子,拿出来就洒出一把粉末,几个禁兵当场倒下。 “啊这”狱丞见状惊恐万分,都吓得忘记了逃跑,唐清扶着丹增走到他身边一刀砍死了他。 此时又有禁兵听到动静跑过来,唐清跟本不跟他们交手,一路上只用撒粉末开路,但凡遇见的禁兵都被她用粉末迷倒。 路过关押武三思的牢房时,这夫妇二人和侍女都是一脸惊恐的看着唐清和丹增,唐清随手洒出一把粉末,这三人当场翻白眼昏过去。 两人很快搀扶着走出了金吾狱,大门外的骡车还在原地,车夫正在打盹,他听见脚步声醒过来,睁眼一看只见梁玉郎扶着一个胡人,去不见邱娘子,当即就问“怎的只有你我家娘子和郎君呢” 唐清一拳把车夫打晕了推进车厢内,然后再把丹增扶上马车,自己驾车从容离去。 升平坊。 游景云骑着一匹矮脚马回到了自己家宅子门前,他虽只是一个从八品下的小官,在长安城内却也有一座属于他自己的小院子,这是他最为引以为豪的事情,要知道长安城内像他这样七品以下的小官何止数千人,能在长安城内拥有一个带院子的宅子可只有极少数人。 跳下马,游景云正要掏出钥匙打开了院子门,确发现锁头不见了,院子门根本就没有上锁,他心中一慌,该不会是遭贼了吧他有不好的预感,埋在后院的财宝会不会被贼人顺走了若是丢了财宝,他都不好报官,只能暗自吞下苦果。 他迅速牵着马进了院子走向马棚。 等到了马棚,他发现马棚内竟然拴着一匹骡子,还放着一辆骡车的车厢。 “这是谁的难道这贼人竟然如此大胆,盗人钱财还带着骡车来装”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拴好马之后推开了前堂的门。 “唰”的一声,他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其实这玩意就是他学着文人墨客装逼用的,根本没用过,他也根本不会用剑。 “哐当”一声,身后的门突然自动关上了,游景云吓了一跳,他回头一看,只见门后站着两个持刀的陌生人,这二人还穿着波斯景教徒的服饰。 “游坊丞,咱们又见面了,幸会” 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游景云迅速回头,他看着眼前这人,似乎感觉有些面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一脸警惕的问“你、你是” 熬笑了“游坊丞的记性还真是不太好,一个月前咱们还见过面呢,当时还是多吉带我去与你见面的” “多吉”游景云一惊,他再看熬,立马想起来了,“是你” “呵呵,游坊丞终于想起来了” 游景云又惊又怒“你是如何知道某的住处在这里” “当时游坊丞离开黑市之后,我出于好奇,所以就悄悄跟在了游坊丞的身后” “你竟敢跟踪某”游景云急火攻心,差点晕过去,他马上又想清楚了,“明白了,你当时跟踪某只怕就是为了今天吧这两天右金吾卫左街使署已经把关于你们的通缉令张贴到了全城各处大街小巷,你们现在如同过街老鼠,竟然还敢到某家里来” 熬却并不气恼,笑着说“没办法,我等在长安城内就只认识游坊丞了,因此只能来麻烦你” “你们就不怕某大喊一声,立刻引来官兵,那是尔等插翅难逃” 熬笑道“若是如此,游坊丞卖给我们空白过所的事情肯定也会暴露出来,到时候只怕游坊丞不但官职不保,还会吃官司据闻,倒卖过所是重罪,流两三千里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 “你”游景云一连后退两步,却也不敢真的出声叫喊。 第162章 拖下水 熬走过来取走了游景云手中的长剑,游景云深吸一口气问“你想怎样” 熬笑着说“游坊丞不必紧张,我等只不过是想借你的宅子住上几天,若是有官兵前来搜查,只怕还要请游坊丞周旋一二,若是我等被官兵拿住固然免不了一死,只怕游坊丞窝藏吐蕃细作的罪名比倒卖过所的更大” 游景云的脸色全白了,他此时无比的后悔,当初若是止住贪念,何至于此 “另外呢,为了以防万一,我等可能会随时离开,因此还要请游坊丞替我等想一个安全可靠的离开法子,要知道你帮我们就是帮你自己,现在你我可是乘坐一条船,这条船要是翻了,你我都得死啊” 游景云彻底死心了,他瘫坐在地上,捏着拳头狠狠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只怪自己贪念太甚,让他陷入如此绝境。 熬见状笑着说“游坊丞,你这又是何必呢事已至此,我看你还是把脑袋清醒清醒,好好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帮我们脱身,只要我们离开了,你也就安全了你就是把脑袋打坏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良久,游景云也接受了现实,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长几边跪坐,拿起已经烧开的水壶在一只茶杯里倒了一些水,拿起茶杯慢慢喝着,一边喝一边想办法。 这时院子外传来了敲门声,又有人大声喊“游坊丞可在家否游坊丞、游坊丞” 游景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一扭头,就见屋内的所有吐蕃人都缓缓拔出了兵器,而熬正向他打着眼色。 游景云立即收拾心情大声回应“在、在” 他起身打开前堂的门走了出去,很快穿过院子来到院门处,一看是坊正带着里正和几个坊丁,当即就拱手“原来是黄坊正,你们这是” 黄坊正笑着说“今早县衙传下来右金吾卫左街使署的协查通报,让我们看见穿着波斯景教服饰的吐蕃人和一辆乘经过改装的骡车都要上报,某就是带人过来询问一下,不知游坊丞可曾见过这些人和一辆经过改装的骡车” 游景云摇头“某这两天一直待在案牍坊,刚刚才回家,未曾见过” 里正却是说“游坊丞这两天未曾回家吗卑职昨夜经过附近,好像看见您家里亮着灯光呢” 游景云心中一紧,却是暗里大骂熬及其下属,你们躲就躲吧,怎么夜里还点灯呢吗的,这不是害老子吗他连忙说“哦,是这样的,我的几份公文遗落在家中人,昨夜派了小吏过来取的,或许里正正好看见的就是小吏在某家中取公文的时候吧” “原来如此” 坊正却是没有起疑心,他说“既然这样,那我等就先走了,若是游坊丞发现了这些线索还请及时告知我等,这些吐蕃细作太危险了” “这倒是,坊正放心,若我发现吐蕃人的踪迹一定报告” 直到坊正等人走远,游景云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却是感觉整个后背都湿透了,他关了院门返回前堂,脸上留着深深的担忧。 屋内的几个吐蕃人也松了一口气,算是躲过了一劫。 游景云看着熬说“若只是坊正、里正和坊丁们,某还能应付他们,但如果来的是金吾卫要进院里搜查,我就无能为力了,到时候肯定会露馅所以” 熬问“如何” “你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也不安全了” 熬皱着眉头“在没有找到一个万全之策前,我们就这么走出去一定会被抓” 思索良久,游景云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他说“某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们出去不但没有人能认出来,而且一般人该不敢随便查,但你们必须先想好在何处落脚” 熬问“是何办法你说说看”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们都装扮成官兵,但是你们胡人的面孔一眼就能被认出来,所以必须要找有面罩的盔甲,而京城所有官兵之中只有左右羽林卫的头盔带有面罩,你们若是穿戴羽林卫的盔甲并拉下面罩,就没人能看见你们的面容了,一般官兵也不敢随便查” 鹜立即说“你能弄到羽林卫的盔甲我们需要六套” 游景云皱起了眉头“我要去找人,看看能不能从黑市上以高价购得,但六套的数量有些多,也不知道能否凑得了如此之多” “你先去买,不管花费几何,你都先买来” “好”游景云答应了,却没有动。 吐蕃人都不解的看着他,鹜问“你怎么还不去” “给钱啊,没钱怎么从黑市上以高价购得羽林卫盔甲”游景云伸出了手。 几个吐蕃人都看向熬,熬只好问“你需要多少” “自然是越多越好,盔甲的造价本身就不便宜,何况还是要从黑市上买来,估计要比正常市价高出几倍” 熬向旁边一个吐蕃人摆了摆下巴“给他十个金饼” 旁边的鹜突然问“如果能搞到羽林卫盔甲,只要遮住面容,那就没有认识我们,我们何不就此出城去为何要在城内另寻他处落脚” 这个问题也正是熬想知道的,其他吐蕃人也都看向游景云。 游景云看着众人说“若是平时也就罢了,没出事时,各处城门口盘查不算严,但这几天是非常时期,这个你们也都知道,只怕就算是太子公主出城都会被盘查而且羽林卫轻易不出禁苑,一旦出禁苑,必定是天子或皇后出行,天子或皇后出行怎么可能没有排场你们就一辆骡车,一辆骡车由几名羽林卫士护卫,不说别人,就你们自己说说,会不会别扭在城内走走,金吾卫轻易不敢盘查,但如果要出城的话,哼哼,你们不怕死就尽管试试看” 吐蕃人没有疑问了。 很快一个装着十个金饼的布袋子交到了游景云的手上,游景云提着布袋说“事不迟疑,我这就去黑市,你们在这里一定要能弄出声响,一旦被人察觉,而门外又上锁,肯定会引人怀疑,若是引来官兵就麻烦了” “这个你放心,你速去速回” 游景云走后,鹜问熬“你打算去往何处落脚” 熬思索半响,“想要不被官兵查到踪迹,我们就只能藏在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地方” 金光门内。 苏扬冷着脸盯着一个个出城的胡人,这已经是第二天了,依然还没有唐清的消息,如果明天还抓不到唐清,这个案子就要移交给雍州署,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在地毯式搜捕和如此严密的封锁情况下,唐清是如何逃脱的 不远处,霍撼山正听一名金吾甲士低声禀报着,他听完之后立即转身向苏扬走来禀报“校尉,被派出去的一个兄弟报告说他在升平坊找守门的坊丁打听到昨天傍晚关闭坊门之前有一伙身穿波斯景教徒服饰的人护着一辆马车进了升平坊” “什么此事当真”苏扬精神大震。 “千真万确” 苏扬当即说“我回左街使府准备公文去一趟左金吾卫所在的崇仁坊,找他们出兵搜查升平坊,你留下来继续盘查,给我盯紧一些” 霍撼山刚要答应,这时一个金吾甲士骑着快马飞奔而至,“启禀使君,出大事了,有人劫了我右金吾狱,吐蕃细作丹增被劫,狱丞、两个问事、八名禁兵被杀,另有十几个禁兵被迷晕” “什么”苏扬大吃一惊,立即问“人被劫走了” “对” 苏扬的脸变黑了,严冬这家伙干什么吃的难道他没有阻拦 第163章 惹毛了 右金吾狱。 里里外外岗哨林立,充斥着肃杀之气。 苏扬骑着快马赶到时,大将军庞同善、左右将军、左右中郎将、各曹参军等一干右金吾卫的大佬们都已经在巡视、查看现场了。 苏扬跳下马快步跑进了监狱之中,在监狱最深处找到了庞同善等人。 “拜见大将军、诸位将军” 庞同善正蹲在地上查看一个昏迷的人,他听到声音扭头一看,起身道“苏扬啊,听说你家娘子被吐蕃细作掳走了这两天你带人到处大搜查,还派人去万年县让左金吾卫的人协查吐蕃人,可连你自己家的娘子都被人家掳走了,我真不知道你是干啥的” 苏扬低着头,弯腰抱拳“吐蕃细作有两拨人,此前卑职查获的吐蕃细作是早就潜伏在长安城不知道有多久了另外一伙吐蕃人,也就是掳走卑职娘子的这伙吐蕃人是专门冲着卑职来的,他们应该是早有预谋,是卑职疏忽大意了” 庞同善指着狱中被杀和被迷晕的官吏、禁兵怒气冲冲大声喝问“自我大唐开国以来,从未有人敢来我右金吾卫狱走犯人,真是胆大包天、胆大包天你告诉某,这些都是谁干的谁干的” 苏扬看见躺在地上的就是严冬,那天他本想把严冬放了,给他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和职位,但他考虑到以唐清和丹增的感情,推测唐清很可能冒着很大风险前来劫人,因此留了一手,就把严冬留下来,如果在三天之内,唐清真的潜入狱中劫人,严冬就要及时出来把他们都留下,可他没想到连严冬都栽在了唐清的手里。 苏扬再次抱拳“回大将军,应该是卑职等正在追捕和通缉的唐清干的,这唐清是吐蕃细作丹增的妻子,这女人是个龟兹人,地上躺着的这个人是卑职暗中安排防备唐清来劫狱的后手,但卑职低估了唐清这个女人的本事” 右翊府中郎将闻安定不怀好意的开着玩笑着说“苏街使,你抓回来的这个吐蕃细作丹增还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你看看,把我们右金吾狱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左翊府中郎将周纯一听就不乐意了,这苏扬怎么说也是他的手下,就算做错了事情要训斥除了大将军和左右将军之外,只有他这个顶头上司才有资格,什么时候轮到你右翊府来管我左翊府的人了 “你说这话就有些过分了,按照你的意思,苏扬还不能抓这个吐蕃细作丹增,更不能把他关在右金吾狱喽抓捕吐蕃细作,我右金吾狱上上下下人人有责,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是何居心” 闻安定当即反驳“我是何居心我能有何居心我闻某人只是不愤在咱们的地盘上竟然被人打了一记重重的巴掌,更怒苏扬这小子办事不细心,明明猜到那龟兹女人很有可能来劫狱,为何不埋伏重兵” 周纯立马顶回去“事后诸葛亮,谁不会” “你” “够了”庞同善大吼一声,对周纯和闻安定二人怒目而视,“现在闹出的笑话已经够大了,你们还不嫌丢人吗看着吧,你们看着吧,咱们右金吾卫这下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不用等明天,傍晚之前,这事就会传遍整个长安城,咱们右金吾卫在朝廷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六卫,甚至整个大唐官场就成了一个笑话,你们身为右金吾卫的人,脸面上也不是很好看,还有心思在这里斗嘴骂街,你们怎么不回家抱孩子去” 周纯和闻安定都被骂得低下来了头,不敢再出声。 庞同善转身盯着苏扬“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作为这件案子的主要负责官员,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事某回头再找你算账现在你告诉老夫,你能不能破案不能破案,老夫就换人” 苏扬想也不想就大声道“能破案两天两天之内不把丹增和唐清抓回来,卑职就引咎辞职” 庞同善大手一摆“没有两天一天,老夫最多只能给你一天,老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天之内你若是抓不会那二人,你就回家娶妻生孩子吧,别再出来丢人现眼了” “是” 苏扬答应答应,走到过道旁边就提起专门用来防火的一桶水就倒在还在昏迷的严冬身上。 “哗啦哗啦” 一桶冰凉的冷水浇下来,昏迷的严冬当场就打了机灵跳了起来,“谁、谁” 苏扬上前一把揪住严冬湿漉漉的衣襟大吼“是我老子让你防备唐清来劫狱,你倒好,不但没有阻止并抓住她,反而还被她弄得躺在这里,你是吃屎长大的吗” 严冬终于清醒过来了,看清楚是苏扬之后,整个人都焉了,退后一步抱拳苦笑着说“是某大意了,着了那龟兹女人的道” 苏扬冷着脸“说清楚,她是如何把人劫走的” 这时判官魏庸挤进来拱手说“大将军、诸位将军、使君,根据这里已经被救醒的禁兵们所说,那个龟兹女人是装扮成了一个小白脸跟着右卫郎将之妻邱氏一同进来,邱氏还对禁兵们声称女扮男装的唐清是她的远房表弟” “这也可以解释出那些被杀的禁兵几乎在死之前没有任何反抗的原因,应该是唐清在他们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突然出手杀了他们” 严冬这时说“唐清这个女人的武艺不错,数十招之内,我与她没有分出胜负,而且这个女人擅用迷香,某就是中了她的迷香才晕倒的” 魏庸也立即说“被救醒的那些禁兵也说当时唐清从腰间牛皮袋子里抓了一把粉末撒向他们,他们闻到了香味就昏倒了” 苏扬思索一下,当即就对魏庸吩咐“魏判官,你速去传我命令,让我们在外面的人都注意,唐清已经化装成男子模样,他身边还有一个吐蕃男人,若有消息,立即回报” “遵令”魏庸拱手答应,转身迅速离去。 苏扬又喊来判官蔡鹤,问道“唐清平常还与何人有往来,这事查清楚了吗” 蔡鹤说“今早卑职又去唐清的左邻右舍询问了一遍,得知除了她在花楼的幼时玩伴南南之外,前几年她还救助过一个叫白婵的女子,但邻居们说好像没有看见他们之间有太多的往来” 苏扬立即问“这个白婵住哪儿,她家是个什么情形” “据说这个白婵是几年前从幽州那边逃难过来的,当时又有病在身,唐清见她可怜,就暂时收留了她,请医师给她治好了病,她为了活下去就嫁给了一个老鳏夫,总算有了一个立足之地,老鳏夫有宅子还有一间铺子,也有一些积蓄,可没过两年,老鳏夫就病死了,她继承了老鳏夫的宅子、铺子和其他家产,她现在一个人住在光德坊的宅子里” “光德坊” 苏扬当即对庞同善等人抱拳道“大将军、诸位将军,卑职要带人去光德坊查看,就不陪同各位了” 庞同善摆手“这里不需要你,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人抓回来,把案子结了,把丢掉的脸面挣回来” “遵令” 苏扬对严冬挥手“你跟我走蔡判官,去通知右果毅、校尉姬平集结人马” “诺” 第164章 行踪 光宅坊、越王府。 这光宅坊紧邻东宫的东边宫墙,北边隔着一道坊墙就是大明宫的丹凤门。 长安城的格局是越紧邻皇城,地价就越高,人口居住得就越密集,而在万年县,越往北,居住的官员大臣的官位和爵位就越高,越靠近皇帝居住的大明宫,居住之人的官位和爵位就越高。 大唐朝廷一些位高权重的宰相、王爷、宗室王爷多数都住在紧邻大明宫的光宅坊、长乐坊、入苑坊一带,这入苑坊就是后来唐玄宗时期的十六王宅。 在越王府门前大街的对面一道围墙的拐角处,彭九斤正带着几个人躲在这里,他们时不时往越王府大门处瞄上一眼。 除了大门外,在侧门和后门处,彭九斤都各自安排了两个人蹲守,一旦发现龟兹女人的身影就立即报告。 “嘶这天也太冷了”说着话的兵士搓着手、跺着脚,嘴里喷着热气。 这时一个兵士从后面跑过来对彭九斤说“彭老大,街使府派人给外面的兄弟都传了话,说唐清化装成男子闯入右金吾狱劫走了吐蕃细作丹增,让我们都留意一下” 就在兵士说这话时,彭九斤注意到越王府大门外来了一辆骡车,骡车上赶车的一个男子,从侧脸看似乎是一个龟兹人。 这人身形修长,还不如一般男子高大,就见这人跳下骡车走到越王府大门处交给守门守卫一个物件,然后转回来走到骡车旁等待。 “你刚才说什么”彭九斤一边盯着那车夫,一边问。 兵士说第二遍“左街使府派人传话说唐清化装成男子劫走了吐蕃细作丹增啊” “嘶老子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这车夫看上去娘里娘气的,又是胡人面目快把画像拿出来” 一个兵士立即拿来画像,彭九斤打开画像与骡车旁的车夫进行对照,“他娘的,还真是他” “彭老大,抓不抓” “别出声你他娘的傻啊,这小娘皮能从金吾狱把人劫走,你以为她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指不定咱们这些人还不够她一个人杀的你快回去向苏使君禀报,就说唐清出现在越王府大门外,快去” “诺” 光德坊。 大队兵马开进坊门,造出来的声势着实不小,进出坊门的百姓居民们都不得不纷纷避让,唯恐惹祸上身。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坊正,坊正很快带着一些里正和坊丁们追上了带队的苏扬。 “敢问这位将军是” 苏扬板着脸“本官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你就是坊正” “正是小老儿,不知将军带兵来鄙坊有何贵干” 苏扬问“你来得正好,你坊中有一叫白婵的女子,你可知她住在何处” 坊正小心问“不知将军找白娘子所为何事” “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你只管带路,若是耽误了本官的公务,本官叫你吃罪不起” “是是是,将军请” 没过多久,坊正就把苏扬和数百金吾卫甲士和骑兵领到一栋小院子门前。 “将军,就是这里了” 苏扬也不等坊正去敲门,当即举着长槊一挥“众将士听令,跟我冲进去” 兵士们听到命令就撞开院门,苏扬跳下马带头冲了进去,不消片刻功夫,这院子里里外外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前堂、后院、各个房间都找了一遍,苏扬愣是没有发现一人。 这时,一个兵士跑过来禀报“启禀使君,厨房有一女子昏倒,厨房内有一股香味,但凡进去之人很快就头晕眼花,已经有好几个兄弟闻到香味之后都昏倒了” 苏扬一惊,“快带某去看看” 兵士很快把苏扬领到厨房门外,苏扬站在厨房门外果然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瞬间就有一股头晕的感觉,他立即捂住口鼻,憋着气迈步走进了厨房之内,厨房内昏倒了四个兵士和一个女子。 “看来这女子应该就是此宅的主人白婵” 苏扬检查了一遍厨房,发现灶内还有余热,锅里还有炒制的药粉残渣,厨房的气味肯定是这些药粉残渣散发的,他现在可以肯定,唐清用来迷昏监狱禁兵和严冬应该就是这种药粉。 严冬不知何时出现在厨房门口,“咦”他闻到了一点点气味,立即捂住口鼻憋住气,连退几步才松口口鼻说“就是这种气味,太霸道了” 苏扬立即从碗柜中拿起一个瓷杯,用锅铲把残渣装进瓷杯后盖上盖子揣进怀中,又拿起水瓢从水缸中舀水倒进锅内,再打开窗户,一股冷风吹进来,气温很快消散。 几瓢凉水泼下去,昏迷的几个兵士和白婵都逐一醒过来。 苏扬蹲在白婵面前问“你叫白婵是吧唐清呢” 白婵眨了眨眼睛,摇头“清姊在厨房炒制着什么药,我一进来闻到香味就昏过去,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唐清是吐蕃细作,你知道吧” 白婵摇头“不知道,如果奴知道她是吐蕃细作,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让她进家门” 苏扬道“唐清和你的关系,我们已经查得很清楚了,我们现在怀疑你窝藏吐蕃细作,你最好把她的下落交代出来,如果你交代她的下落,是否窝藏吐蕃细作这事还可以考虑,如若不然,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下场吗” 白婵突然哭起来“奴真的不知道她是吐蕃细作啊,奴之所以让她进门只是因为数年前她救过奴一命,奴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有错吗奴昏迷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了,又怎能知道她的去处呢” 这时严冬在外面喊到“使君,这个石碾上的簸箕里还有一些切碎的药材,闻着气味似乎与那迷人的香味有些相似,只是没有那么霸道,不足以让人昏迷” “看着她” 苏扬丢下一句话走了出去,他来到石碾旁看见簸箕里果然还有少量切碎的药材,拿起来闻了问,在气味上的确有些相似。 “这种迷香太霸道了,闻一下就感觉头晕,多闻两下铁定昏迷,如果碰上唐清,就算武艺再高只怕也得被她用迷香放翻,看来得想办法配置出这种迷香的解药才好”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苏扬突然想起不久前卢照邻好像跟他说过药王孙思邈就住在光德坊,这不知道这老头有没有办法分辨这些药材并配制出相应的克制之药。 “坊正、坊正呢” 坊正跑过来“在、在呢” “你知道药王孙思邈住在那一栋宅子吗” “知道、知道,将军要去拜访孙药王” “对,还请坊正带路” “请,请” 第165章 带兵闯王府 孙思邈的宅子距离白婵的宅子并不是很远,在坊正的带路下,苏扬很快就来到孙府。 坊正向苏扬说“孙药王有时时常出门,不一定在家” 苏扬上前走到孙府门外对门子说“还请通报一声,就说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前来拜访孙药王” 门子看了看苏扬和身后的大队官兵,心下忐忑的询问“不知将军要见我家老翁有何事” 苏扬笑道“不必紧张,在下对几味药物混合有些疑惑,所以想向药王请教一番” 门子却道“真是不巧,我家老翁出门访友去了,不在家中不过如果将军要请教医药方面的问题,我家老翁的徒弟、现任太医院刘院正此刻正好在,相信他应该可以替将军解惑” “那我就去请教刘院正,劳烦带路引荐” “将军请” 苏扬让兵士们都留在外面,他带着判官蔡鹤和严冬走进了孙府。 前堂坐着一个年近五旬的官员正跪坐在长几后吃茶,长几上放着茶壶、茶杯、茶罐、炭炉子。 门子把苏扬等人领进前堂就对那中年官员行礼“刘师兄,这位是右金吾卫苏街使,他说有药物方面的问题想要向阿翁请教,但阿翁不在家,您看” 蔡鹤立即在苏扬耳边低声说“太医院院正刘神威,孙思邈的大徒弟” 苏扬对刘神威抱拳笑着问“尊驾就是太医院刘院正吧,某有些药物方面的问题想请教孙药王,可谁知他不在家,刘院正作为孙药王的大徒弟,想必已得药王真传,不知能否请刘院正为我解惑” 刘神威虽然是太医院当官的,但他的本职还是一个医师,连忙拱手回礼“不敢说得师傅真传,苏将军若有疑惑但说无妨,只要刘某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多谢了” 苏扬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递给刘神威,“烦请刘远征看看,这是一些切碎的药材,应该已经是经过配伍的” 刘神威接过布包摊开看起来,他伸手在碎屑药材中翻了翻,又不时用手指拿出一点点放在鼻子下闻闻。 良久,刘神威抬头对苏扬说“这应该是配置散的主要药材,据说一些邪道人士喜欢用它害人” “那您再看看这个”苏扬又把装有在白婵厨房锅中收集起来的药粉残渣的瓷杯递过去,“小心,这气味十分霸道,闻一下就感觉头晕,闻两三下就会昏倒,不过某收集它时,它已经暴露在外很长时间,如果不闻很长时间倒也没事” 刘神威接过瓷杯打开盖着憋住气息观察了一下药粉,再闻了一下,然后赶紧闭气并迅速盖上盖子。 “没错,这些药粉应该就是使用这些生药材碎屑再淋上酒水炒制而成” 刘神威说到这里又笑了,“不过这种炒制的方法算是比较粗劣的,真正的散不是这么炮制的,要使用特殊方法提取药材之精气用小玉瓶装好,十几斤的药材才能提取一个小瓷瓶的量,大约就是六钱左右的样子,但只需要一滴洒在手绢上,拿着手绢在空中一扬,即便是在空旷处也能让二十人在两个呼吸之内昏倒,大半天之内不会醒转” “如果不用特殊之法提取药材之精气,也可以在药粉之中加入粘合剂和压制其气味的药物,然后制作成香烛,点燃之后悄悄放入房中,房中之人闻一闻,闻不到任何异味,但会在不知不觉中昏迷,一整夜睡得如死猪一般,就算房子塌了不会醒来” 苏扬听得知咂舌,忍不住问“可有克制散之法” “似这种粗制滥造的药粉气味闻了之后,只需用冷水泼洒昏迷者面部,很快就会醒转,但如果是中了精心研制的散之毒,就需要有专门的解药,若是要克制它,就需事先服下配置出的克制之药” 苏扬当即抱拳说“好叫刘院正知晓,某正带人追捕一名吐蕃细作,此人擅用这散的药粉,她不但用这药粉迷昏监狱守卫,还把另外一名吐蕃细作救走如果可以的话,某想请刘院正配置一些散的克制药物” “此事易尔”刘神威答应后就吩咐孙府的家丁去准备相关的药材。 果然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的好,刘神威只用了大个时辰就配置出了不少散的克制药物,这是一种药丸,事前服下一颗,一天之内都无须担心被散迷昏了。 苏扬拿着一罐子药丸告辞刘神威,离开了孙府。 刚出得孙府,彭九斤派来报信的兵士就赶了过来。 “启禀使君,我等奉命在越王府外监视,就在两刻之前,我们发现了吐蕃细作唐清,她扶着一个受伤的男子进了越王府” 苏扬一听,顿时精神大震,周围官吏们虽然对有了吐蕃细作唐清的踪迹而大感振奋,但那可是越王府啊,岂是一般人能碰得了的 苏扬瞟了一眼官吏,也不管他们的反应和表情,当即大声下令“众将士听令,随我前往越王府捉拿吐蕃细作丹增和唐清” “遵令” 兵士们经过严厉的操练,早已习惯听命行事,他们可不会管要捉拿、击杀的对象是谁,就算要杀的对象是皇帝,只要顶头上司的命令下来,他们就会挥下屠刀。 看着金吾卫甲士和骑兵们跟着苏扬走了,官吏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判官蔡鹤骑马追上去,他跑到苏扬身边说“使君,要不要向中郎将周将军和庞大将军禀报一声再行动” 苏扬摇头“你要把事情考虑得太复杂,这事就难办了,只有越简单就越好办若是让他们知道唐清和丹增在越王府,只怕我们根本就到不了越王府,上面就会让我带兵返回衙门我们是去抓吐蕃细作,又不是要查抄越王府,怕什么难道他越王就敢窝藏吐蕃细作” 不久,大批右金吾卫甲士和骑兵在苏扬的统带下进入万年县辖区,这引起了左金吾卫辖下的武侯铺武侯们的注意,消息迅速上报到左金吾卫右翊府右街使署,右街使署又迅速上报到右翊中郎将府。 但苏扬带着兵马抵达越王府附近时,等待多时的彭九斤立即带着几个人迎上去。 “见过使君” 苏扬勒马停下,“人在哪里” 彭九斤说“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唐清扶着丹增从骡车上下来,被王府内的一名侍女领了进去” 苏扬点头“很好,那个侍女如果站在你面前,你还记得她的长相么” “某别的不行,见过的美人的长相是很长时间不会忘的,更何况才过去半个时辰呢” “这就好” 苏扬策马带着兵士们来到了越王府大门外,他接连下了几道命令,派出一些兵士监视越王府前后左右的几道门和围墙,防止唐清和丹增收到他带病前来的消息之后逃窜。 苏扬正在外面部署兵力时,越王府的守卫看着阵势吓得不轻,一个兵丁迅速跑进府内向管家禀报此事,管家得知消息,也感到事态严重,难道朝廷要对王爷动手越王府可是事先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啊 管家一路小跑,气喘吁吁跑到后院找到了正在喝茶的越王妃,“启禀王妃,大事不好,府外来了大队兵马,一个年轻的小将正指挥甲士们把我越王府团团包围” “什么”越王妃惊得失手掉落了茶杯,她面带惊容起身“可知来的是何处兵马” “回王妃的话,不知来的是何处兵马,某得到门外守卫的禀报就赶过来了” 这时一个守门兵士跑过来禀报“启禀王妃,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求见” “右金吾卫的人他们来作甚” 第166章 琅琊王 雪停了,温度似乎更低,给人的感觉更冷了。 苏扬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手持长槊看着越王府的大门,身后的右金吾卫甲士们也一动不动。 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和大量的脚步声,苏扬扭头向声音传来的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身披甲胄的四五十岁中年大汉手持大刀领着一队兵马走了过来。 判官蔡鹤一看,上前对苏扬低声说“是左金吾卫右翊府中郎将丘神绩” 丘神绩人还没到近钱,声音就到了“这是哪位将军呐,怎么来丘某的地盘也不打一声招呼” 苏扬对丘神绩抱拳道“右金吾卫左翊府街使苏扬拜见丘将军卑职手下发现了两个吐蕃细作的踪迹出现在这里,只因事情紧急,卑职担心细作跑了,因此火速带兵赶来,未能及时与左金吾卫打招呼,还请丘将军见谅” 丘神绩出身于将门之家,其曾祖父是西魏镇东将军丘寿,丘寿还担任过车骑大将军,丘神绩的祖父丘和先后当任过北周、隋朝和唐朝的将军,唐高祖时期,他还当任过左武侯大将军,后来还加特进。 丘神绩的父亲丘行恭是丘和十五个子嗣当中最有名声,成就最大的,丘行恭当任过右武侯大将军、冀陕二州刺史,爵位天水郡公,丘行恭的兄弟们的爵位最低的也是县公。 因此,这丘神绩的家世真是了不得,尽管丘家自大唐开国以来都不是历任大唐皇帝的嫡系心腹,但邱家在大唐数次政变当中都稳如泰山,权势一直长盛不衰。 丘神绩勒马停下坐在马背上打量苏扬一番,笑道“哦,原来是苏街使,苏街使的人当真看见吐蕃细作在这一带现身该不会是进了这越王府吧” “丘将军猜对了,两个吐蕃细作就是进了越王府” 丘神绩眼珠子一转,“那苏街使为何不进去抓人” 苏扬道“这里可是越王府,要抓人怎么也得知会主人一声” “若是在这等待的功夫让吐蕃细作跑了怎么办” 苏扬颇为玩味的看着丘神绩,“那能怎么办卑职总不能带兵直接闯进去抓人吧这可是一个亲王的府邸要不,丘将军带人进去抓人” 丘神绩是一个老油条了,他哪能上苏扬的套,连连摆手“这吐蕃细作的踪迹是苏街使的人发现的,丘某怎能半途摘桃子呢那可不行,这事还是由苏街使来做的好” 苏扬笑了笑,扭头看向越王府大门,他已经听到大门内传出来的脚步声,应该很快就有人要出来了。 果不其然,越王府的大门打开,一个管家领着一个卫士队长和几个护卫走了出来。 管家在苏扬和丘神绩的脸色分别看了看,拱手问道“敢问哪位是苏街使” 苏扬抱拳“在下便是” 管家又看向丘神绩“那将军是” 丘神绩抱拳笑道“某是左金吾卫右翊府中郎将丘神绩” “原来是丘将军,丘将军也是来求见我家王妃的” 丘神绩急忙摆手“非也非也,苏街使说他的手下在这里发现了吐蕃细作,丘某就想这里也是我左翊府的辖区,现在出现了吐蕃细作,某自然要过来看看情况” 管家于是对苏扬拱手“苏街使,我家王妃请苏街使入府” 苏扬抱了抱拳回礼,扭头对身后武官和兵士们大喊“校尉姬平带二十名甲士随某进府,其他人留在外面,不得大声喧哗严冬、彭九斤,你们几个也跟某进去” “遵令” 苏扬跳下马,把长槊交给一个兵丁拿着,他手握腰刀刀柄跟着管家进了越王府。 进了越王府,苏扬如同走进了大观园,他只觉得苏府已经够大的了,没想到这越王府比苏府要大好几倍。 苏扬一边走一边观察越王府内的建筑布局和环境,还抽空问管家“王爷不在府上” “王爷奉圣命出京办差了” 王府后院。 一个侍女急匆匆在花间小径跑着,她很快跑进了一间小院子,看见一个侍女横在扫着积雪,急忙问“三夫人呢” 打扫的侍女回答“在堂内呢” 大汗淋漓的侍女立即跑进了内堂,看见正在招待客人的三夫人就说“夫人,不好了,一大堆官兵进了王府,王妃正在接见领兵的将军” 三夫人和“客人”唐清闻言都是脸色一变。 唐清不由自主的起身说“这些官兵的狗鼻子也太灵了,我这才刚来就被他们收到了消息我和郎君必须马上走,否则一定会连累南妹” 侍女立即说“走不了了,奴刚才去侧门和后门都看过,外面全部都是官兵,把整个越王府都围住了,现在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唐清的脸色立马全白了,她没想到官兵竟然会查到她和越王小妾南南的关系,她们可是有好些年都没有联系过了。 一想到会连累南南,唐清当即就说“不行即便整个越王府被围住了,我和郎君也必须要走,就算走不出去也要闯出一条血路” 三夫人立即拉住唐清“你们这样这么走得了出去就是死路一条这样吧,你们跟我来,我这院子里有一个藏身之处,快,再不去躲起来就来不及了” 越王妃在王府前堂接见苏扬,苏扬被管家领着走进前堂,“禀王妃,苏街使到了” 苏扬上前抱拳道“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参见王妃” 越王妃抬了抬手,和颜悦色问“不知苏街使带这许多兵马把我王府团团围住是何用意啊” 苏扬道“最近几日,某奉命追查和捉拿吐蕃细作,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一个名叫唐清的吐蕃女细作潜入我右金吾狱杀死守卫,劫走了一名叫旦增的吐蕃细作,在半个时辰之前,有人看见他们乘坐马车来到了越王府,并由一名侍女领着走侧门进了府中” 越王妃听了这一席话,花容失色。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急匆匆从外面走进大堂,气势汹汹的喝道“苏扬是吧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你知道这是何地吗这是越王府,越王府的名声绝对不容玷污” 苏扬扭头看了看这年轻人,“尊驾是” 越王妃就说“此乃犬子,琅琊王李冲” 尼玛的,老子是王爷也就罢了,儿子也还是王爷,这还让不让人活 苏扬心里诽腹了几句,抱拳对李冲说“原来是琅琊王卑职怎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 李冲质问“既然你的手下当时已经在我越王府外发现了吐蕃细作,为何不当场拿住” “那是因为当时卑职部署在越王府门外的人手不足,这唐清又是一个狡猾并武艺高强的细作,还擅长使用迷香,很难对付另外,我们也想看看她到底在何处落脚,是否还有同伙,因此当时并未进行抓捕” 第167章 没搜到 最后这两句话让越王府的人都变了脸色,李冲当先忍不住“什么你怀疑我们越王府与吐蕃细作有勾结你你好大的胆子,我们家是皇亲国戚,岂能与吐蕃细作有关联” 苏扬冷着脸“琅琊王,你们越王府的确与吐蕃细作有关联,是你们府内的侍女把吐蕃细作引进去的,而且我们还查到,这个唐清在很多年前就与贵府的三夫人是同一个花楼的姐妹,当时这个唐清的艺名叫婀娜,而贵府的三夫人当时的艺名叫南南,王爷需要卑职派人去调户部的档案卷宗来看吗” “什么还有这事”李冲惊得脸色发白,接连退了几步。 越王妃倒是沉着冷静一些,她知道决不能让苏扬把这事坐实了,否则越王府就会有大祸,尽管她什么都不知道,即便三夫人与这个唐清真的有瓜葛,她也决不能让苏扬把人找到 “那么苏街使带兵来此的目的就是要搜查吐蕃细作喽” 苏扬抱拳道“正是,还请王妃行个方便” “我若是不准呢你当我越王府是什么地方是什么人想搜就搜想抓人就抓人的” 苏扬早就知道此行肯定不会很顺利,谁都不愿意与吐蕃细作沾上关系,更不愿意被人知道,更何况还是越王府这样的皇亲国戚,但这一次他必须要搜查越王府,也必须要把人抓到。 他铁青着脸看着越王妃说“王妃,有人亲眼看见吐蕃细作进了贵府,而您又不让卑职等搜查的话,这就更说明贵府在给吐蕃细作充当保护伞,甚至就是与吐蕃有勾结就算某此时带兵离开,不用等到明天,今天下午皇宫那边就会有旨意下来,越王府同样在劫难逃,某不信王妃不清楚这一点” 越王妃脸色苍白得有些可怕,她终究是一个女人,越王李贞又不在,她一时间乱了方寸,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苏扬趁机说“王妃殿下,卑职并不想与贵府为难,某只是职责所在贵府若是准许某带人搜查,只要抓住了吐蕃细作,某可以向上面陈述说是越王府主动配合我等抓捕了吐蕃细作,如此一来,只要王妃再上书请罪,再加上越王外出公干不在家中,某认为圣人应该不会太过为难越王府” 越王妃思考权衡良久,终于点头“好,我让你搜但你若是搜不出来呢” 苏扬抱拳道“若是搜捕出来,卑职一定会给王妃一个交代” “来人,传令到外面,留下一百人围在外面,就连一只蚊子也不许飞出去剩下的人全部进来参与搜捕吐蕃细作给我搜,每一寸地方都不要放过” 随着苏扬一声令下,兵士们行动起来,原本还留在外面的大批兵马也迅速开进越王府,一时间越王府内的仆僮、婢女们吓得惊慌失措,纷纷聚集在一起。 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彭九斤快速走进大堂禀报“使君,在王府的马厩里发现了吐蕃细作乘坐的骡车和骡子” 越王妃和琅琊王李冲等人纷纷再次脸色大变,难不成这三夫人还真的把吐蕃细作招进来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苏扬点点头,对越王妃说“王妃殿下,既然三夫人与吐蕃细作唐清是旧相识,我们不如直接去三夫人的住处” 越王妃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她只好起身“走吧” 没过一会儿,苏扬等人就在越王妃和琅琊王李冲等人的引路下来到了三夫人的住处,这里位于越王府的东北角,是单独的一个小院子,越王李冲除了王妃这个正室之外,还有三房侧室,各自住着一个院子。 众人刚走进三夫人的院子,三夫人就带着两个侍女迎上来,笑着行礼说“姐姐怎么过来了咦,他们是” 越王妃点头说“这位是金吾卫的苏街使,他说有人看见两个吐蕃细作进了咱们王府,我就想啊,咱们不能背这个窝藏吐蕃细作的坏名声,因此就让苏街使的人搜一搜,其他地方都搜过了,唯独你这间小院子还没搜过,让他们搜一搜吧” “姐姐,你这脾气也太好了,竟然被人欺负成这样” 三夫人脸色一变,怒斥苏扬等人“你们当越王府是什么地方想搜就搜有没有圣旨” 苏扬道“没有” “没有圣旨就敢擅闯越王府搜查,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活得不耐烦了赶紧滚蛋,现在滚还来得及,否则越王府不但让你们官位不保,还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苏扬面无表情“三夫人,今天没有圣旨某也要带兵搜一搜,这事可由不得你” “你敢” 苏扬举手一挥“来人,搜” 三夫人立马张开双臂拦住,“我看谁敢搜” “唰”的一声,苏扬拔刀出鞘架在了三夫人的脖子上,厉声喝道“三夫人与吐蕃细作唐清乃是旧时好友,她的马车出现在越王府,你有重大嫌疑来人,绑了” 几个兵士迅速扑上来控制了三夫人,三夫人大喊大叫“放开我你们敢对我不敬,王爷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苏扬瞪着三夫人,向众军士挥手“搜” 兵士们迅速分散开来四处搜查,在房子里翻箱倒柜,弄得哗啦乱响。 苏扬对彭九斤和严冬二人说“你们也去搜,搜仔细一些” “诺” 苏扬一行人跟着搜查的兵士们来到了三夫人宅院的主屋,屋内虽不如王府前院的前堂宽敞,但也是应有尽有。 三夫人使劲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兵士们的控制,越王妃铁青着脸,心里头也是很不爽,她只希望吐蕃细作并没有在这里,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反将一军。 琅琊王握着拳头,看着四处乱搜乱翻的军士们,他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一个兵士过来报告“启禀使君,西边房全部搜过了,没有发现吐蕃细作的身影” 很快又有一个兵士走过来禀报“启禀使君,卑职等搜查了东边所有厢房,没有找到吐蕃细作” 接着又有兵士来报告“使君,主卧、两个侧卧、书房全部都搜遍了,也没有发现吐蕃细作” 被控制的三夫人当即大叫“怎么着,没搜到吧我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吐蕃细作,我看你们是故意欺上门来,今天你们不给一个交代,这事没完” 琅琊王冲到苏扬面前一把抓住他的盔甲,厉声大喝“姓苏的,你们搜也搜了,我越王府根本就没有你们要捉拿的吐蕃细作,现在你怎么说” 越王妃这时出声了“冲儿,还不放开苏街使,如此拉扯成何体统苏使君也是为国尽忠、为君分忧” 苏扬的心中一沉,这时严冬和彭九斤都阴沉着脸从两个方向走了过来,显然他们也没有收获,他看向彭九斤“妖精你可看清楚了,唐清和丹增是真的进了越王府你要明白这事的严重性” 第168章 双双被抓 彭九斤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说实在话,他和手下兵士们并没有见过唐清本人,只是看过画像,当时唐清又是男扮女装,距离也不是很近,他也并不是十分确定,当时他可是见过丹增的呀 想到这里,彭九斤心下一横,他当即对苏扬抱拳说“使君,卑职只是见过唐清的画像,没有见过她本人,当时那赶车的年轻人从骡车上搀扶下来的就是旦增,卑职是见过丹增的,绝对不会认错,而且那辆骡车” 旁边的判官蔡鹤这时说“使君,有一个兵士认出了王府马厩旁的那辆骡车是武三思之妻邱氏当时乘坐的骡车,唐清也正是跟着她进的金吾狱从而劫走了旦增,这一点绝对不会错” 苏扬转身面相越王妃“王妃殿下,先不管某的下属是否真的看清了吐蕃细作进了贵府,但贵府马厩的那辆骡车是证据,它证明吐蕃细作唐清带着旦增曾经来过贵府,这是无论如何也抵赖不了的” “但人并不在越王府,一辆骡车证明不了什么,这天下的骡车由相似的并不稀奇” 苏扬听了越王妃的话,他还真不信邪了,难道唐清和丹增二人会飞不成他步子向西边厢房走去,众人见状,也都跟上,越王府的人当然也不例外。 苏扬一边走一边放开感知,仔细的感知这宅院里的一切,他相信唐清二人一定还藏着这院子里的某处。 先搜了西边厢房,接着又搜东边厢房,还是没有任何发现,最后他来到了主人卧室,包括主卧和两个侧卧。 他细细感知了一番,同样没有发现,他的思绪感知甚至能察觉到衣柜、墙的另一边,可就是没有发现某处藏着人。 最后他来到了书房,这书房不是很大,四周却都放着书架,书架上放着很多竹简、木牍、书画卷轴。 “咦”苏扬突然一顿,他感知到书房的西边墙壁内似乎另有空间,当即走到西边书架前仔细寻找。 在超常人的感知下,他很快找到了一个机关,按动机关之后,就见书架一分为二向两侧缓缓移动,露出一扇门,书房内其他人都大吃一惊,两个兵士唰唰拔出腰刀上前推开了门冲了进去。 里面很快传来喊声“使君抓住了” 负伤的丹增被两个兵士用担架抬了出来,苏扬看了一眼,这丹增伤的不轻,应该是被严冬的飞针射伤,又没有及时处置,因此伤势很严重。 苏扬扭头看向越王府的人,大喝一声“吐蕃细作唐清肯定还在此院之中,这是一个龟兹女人,长着一张胡女的面孔,她擅女扮男装、擅使迷香、武艺高强,众将士听令,再给我搜,搜仔细,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遵令”军士们再次开始重新搜查院子。 抓住了被劫走的丹增让军士们的胆子比刚才更大了,这一次他们搜查的动作更大、更粗暴,但凡能藏人的器具都被他们推翻打开,就连书架、桌子、床铺也被掀开、翻倒,墙壁也被军士们用长枪和刀戳得到处都是破洞。 米缸、水缸全部被敲破,房梁、屋顶上也专门派兵士上去搜寻,就连花圃、走廊过道、草坪每一寸土地也都一一仔细搜查。 苏扬冷着脸,杀气腾腾走到越王妃、琅琊王李冲面前“王妃、小王爷,这可不是卑职故意要为难你们越王府吧被劫走的吐蕃细作丹增在你们越王府被搜出来,你们还有何话可说我劝你们把丹增的同伙唐清交出来,这样卑职还可以向圣人上书说是你们的主动配合搜捕抓住了吐蕃细作,若是被我们的军士搜出来,卑职的奏章上可就不会这么说了” 越王府脸色发白,她从未经历并应付过这种事情,脸色发白,心乱如麻,琅琊王李冲极其败坏的冲到被控制的三夫人面前冲着她大叫“你这个贱人,你要害死我们越王府所有人啊听见苏街使的话了吗还不快把人交出来,说,把她藏在哪儿” 到了这个时候,三夫人也没有刚才的嚣张和盛气凌人了,她脸色平静,“她早就跑了,你们抓不住她的” 李冲差点气得吐血,跳脚大骂“你这个贱人、该死的贱女人,你想死不要紧,干嘛要害我们全家,啊这些年来父王、母妃和我待你不薄啊,你原本只是花楼的歌姬,父王把你以妾的身份娶回家,我们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人的嫌弃你的出身,你怎么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啊,一个吐蕃细作值得你用自己和全府上下数百条人命相护吗” 三夫人抬眼看着李冲,原本平静的脸变得狰狞、一副厌恶、憎恨的表情,“没人嫌弃我的出身你说这话的时候怎么不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们虽然表面上没有嫌弃我,但实际上背地里不知道说了我多少坏话,不知道有多瞧不起我,真当我不知道吗你们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恶心人”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贱人,你这个贱人”李冲气得冲上去握着拳头就要动手,两个军士立即把他拉住才没有让他得手。 苏扬走到李冲身边说“小王爷,看来三夫人对你们越王府的人可谓是恨之入骨了,就因为你们瞧不起她歌姬的出身可见,偏见和傲慢会给自己和他人造成多大的危害” 李冲立即说“苏街使,窝藏吐蕃细作可是这个贱人一人所为,我们越王府上下一干人等全然不知情啊” 苏扬摆了摆手,走到三夫人面前,“三夫人,越王府里里外外已被我金吾卫甲士围得水泄不通,我不相信唐清有飞天的本事逃出去,她一定还在这院子里,我觉得你应该把她的藏身之地主动说出来,这对你和越王府所有人都有好处如果你主动把她的藏身之所说出来,我可以向圣人上书求情对你从轻发落” 三夫人以轻蔑的眼神看了看苏扬,“小孩,你用这些话去哄骗其他小娘子或许很有效果,但你想哄骗老娘还嫩了一些” 苏扬正色道“我没有骗你,我甚至还可以让你脱罪” “哈哈,哈哈哈”三夫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扬道“你以为我是胡说八道那我告诉你,据我所知,目前朝廷已经派人与吐蕃新大论赞婆商谈议和之事,一旦议和成功,吐蕃方面必定会要求朝廷释放被抓的细作,而朝廷对杀不杀这些人根本无所谓,到时候我把你也列为唐清一伙,你就可以和唐清、丹增一样被释放,但你们肯定不能再呆在大唐境内,一定会被驱逐出境怎么样,你对这样的安排满意吧把唐清的藏身处收出来吧” 苏扬说到这里扭头看向被抓的丹增,“你也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吧,如果你们都想活命,你最好还是劝唐清自己出来投向,若是惹火了我,我是不会等到吐蕃和大唐议和成功就把你们全部弄死的,你们应该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三夫人却是冷笑一身,“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既然你知道大唐和吐蕃议和已是事实,迟早要把我们都放放了,你又何必如此费尽心机和力气的要抓我们你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还是说你的目的根本就是想骗我们把唐清招供出来,从而把我们都杀了” 苏扬大怒“我有我的职责,我有我的职业操守我是兵,你们是贼,我的职责天生就是抓捕你们,不管朝廷以后是会杀你们,还是会放你们让吐蕃使臣带回去,此时此刻,我必须要抓住你们我希望你们要抓住这一次难得的机会,让唐清主动投案或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否则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三夫人和丹增咬着牙不出声。 苏扬一直看着这二人,他突然发现了旦增的目光时不时要瞟向正在院子里搜查的军士们,他很快注意到丹增关注最多的是靠近房屋东侧的位置,难道唐清藏在那儿可那一片都是空地啊,只有几个军士在草丛里搜索着。 苏扬当即握着刀柄迈步向那一片空地走过去,这时丹增的脸色一变,三夫人的脸色也是出现了一丝慌张。 苏扬走到空地上以目光一扫,却发现这里除了一口水井和一棵大树之外,全部都是草坪,他抬头向上看了看,大树上裹着白白的冰雪,根本不可能藏人,难道藏在水井里 他走到水井边上向里看了看,这水井还有些深,他伸手摇动轱辘,把水桶摇起来一些,然后迅速松手,轱辘转得飞快,水井内传来“嗵”的水桶掉在水中的声音。 苏扬迅速以感知探查水井之内,很快发现水井藏着有人,是唐清,绝对是唐清 他张口就对水井内大喝“唐清,我知道你藏在水井下,出来吧,你跑不了了你若不出来,我就只好让丹增下去陪你了要不然等到吐蕃和大唐议和成功,朝廷还要应吐蕃的要求放了你们,那我和兄弟们这些天不是白干了吗” 良久,掉在轱辘上的绳子动了动,一股拉力把绳子拉得鼻子,苏扬往下一看,下面正有一个人攀爬着绳索向井口方向而来。 没一会儿工夫,唐清就攀爬着绳子跳出了水井,一群凶狠的兵士拿着兵器扑上来把唐清按在了雪地里。 第169章 失之交臂 越王府外,丘神绩坐在马背上以手抚摸着马鬃,周围的兵士们一个个都呼着热气,有些人的鼻子冻得通红。 旁边一个参军对丘神绩说“将军,您说苏扬能不能从越王府搜出吐蕃细作” 丘神绩微微一笑“他们搜的时间越长,搜出吐蕃细作的可能性越低,但不管怎么说,无论他们是否能搜出吐蕃细作,苏扬这一次都已经把越王府得罪死了,以后有他好果子吃的” 参军一愣,“将军这话怎么讲他若是搜出了吐蕃细作,这越王府岂不是要倒大霉了还能把苏扬怎样” 丘神绩摇头“你不懂啊,越王并非一般的王爷,虽与当今圣人并非一母同胞,但圣人却对越王信任有加,一起吐蕃细作事件还扳不倒越王府就算这件事情让越王府垮了,你以为苏扬以后的日子就好过那些李唐宗室王爷们能放过他” 正说话间,大批兵马从越王府内走了出来,没过多久,就见苏扬等人也出来了,后面紧跟着越王妃、琅琊王李冲等人,再后面就是兵士们押着三个人走了出来。 “嘶还真被他搜出了吐蕃细作这下越王府的日子只怕不太好过了”丘神绩忍不住说了一句。 只见苏扬站在王府大门外一侧让兵士们把吐蕃细作们押走,越王妃上前对苏扬说“苏街使,这件事情还请苏街使在上书时笔下留情,我越王府上下对三夫人收留吐蕃细作一时都不知情,还请苏街使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要牵连无辜之人,我越王府上下数百口感激不尽” 苏扬抱拳道“王妃,卑职只是一个干活的人,如果卑职弄虚作假,一旦被上面知道,卑职不但官职不保,甚至后果更加严重,但卑职也不会再向上面报告时夸大其词,请王妃不要为难卑职了,还是想想怎么应对朝廷的责问吧卑职还有公务,就不打扰了,告辞” 待苏扬走下台阶来到战马一旁,丘神绩打马过来指着丹增三人问“苏街使,这就是你们在搜捕的三个吐蕃细作” “对” “没想到这越王府内还真藏着细作啊,这次被苏街使搜出来,可谓是大功一件啊,本将提前恭喜了” 苏扬只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不像是恭喜,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他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抱拳“区区小事而已,不是什么大功” “那行,既然吐蕃细作已被苏街使抓住,这里就没有本将什么事情了,本将就先告辞了” 苏扬立即叫住丘神绩“丘将军稍等,卑职还有一件事情想请丘将军帮忙” “哦不知苏街使有什么需要用到本将的” 苏扬当即说“卑职收到消息,有一伙人吐蕃刺客化装成波斯景教徒隐藏在升平坊内,因此卑职想请将军带兵去升平坊进行搜查,当然升平坊是将军的辖区,搜查由将军主导,卑职带人协助,若是抓到了吐蕃细作,功劳算丘将军一半,但丘将军必须把人交给卑职” “哦升平坊也有吐蕃细作这些天究竟是这么了,为何出现如此之多的吐蕃细作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丘神绩嘀咕了一下,当即说“什么功劳不功劳的,某的地盘上出现了吐蕃细作,某这个金吾中郎将理当带兵前往搜查,确保长安城的安全众将士听令,随我前往升平坊搜查吐蕃细作,出发” “诺” 苏扬见丘神绩答应并带兵前往,他当即下令让校尉姬平带一百人把丹增、唐清和三夫人押回金吾狱,并禀报大将军庞同善,增加监狱兵力,加强守卫。 随后,苏扬带兵跟在丘神绩的左金吾卫甲士们后面,两支人马浩浩荡荡开往升平坊。 穿着常服的游景云赶着一辆骡车在大街上走着,他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十分警惕。 没过多久,他赶着骡车到了自己家院子门口,他跳下马车打开院子门,把骡车赶进了院子里到旁边马棚藏了起来。 熬带和鹜带着几个手下从屋内走了出来,熬问“如何买到甲胄了” 游景云指了指车厢“在车厢里,包括兵器在内一共六套那般黑市商人也忒黑心了,你给的那些金饼我可是一丁点儿没剩下,还倒贴了两个金饼才凑够数目” 熬当即向鹜和其他几个人挥手“快,把甲胄和兵器都拿进屋子里,全部都给我换上,咱们不能再等了,必须立马就走” 游景云也恨不得这帮瘟神快点离开,以免连累他,连连点头“没错,离天黑没多久了,得赶紧离开,若是在此过夜,等宵禁之后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熬又让鹜去给月轮公主和淳于仙仙送食物,让她们吃了之后安静的睡去,途中不给他们惹麻烦。 北风呼啸着,大街上行人都裹着厚实的衣裳,连手都缩在袖子里,长袍大袖式样的汉服唐装只有那些有身份的人在平时都穿着,一般的平民百姓们却都只穿短打,方便干活。 一队队的金吾卫甲士在两个将领的带领下向升平坊方向开过来,街上的行人和车马纷纷避让。 “前面就是升平坊了,加快速度” 兵士们粗喘着,嘴里喷出长长的热气,听到将领的叫喊声就加快了脚步。 队伍转过弯来正向升平坊的北墉门而去,这时一个小吏赶着一辆骡车从北墉门出来,周围有六名羽林卫士手持长枪护卫而行。 隔着远远的,在前面领头的丘神绩就看见了这辆骡车和羽林卫士们,他嘴里一声“咦,羽林军卫士这是哪位贵人来过升平坊” 谁都知道羽林军是皇帝的私军,名义上是除了皇帝之外,任何都无权调动的,一般能让羽林军护送的人,不是皇帝本人,就是皇后和宫中各位嫔妃,就连太子都没有权利调动这一支人马。 金吾卫兵士们行至升平坊北墉门外停了下来,丘神绩勒马看着远去的骡车和六个羽林军卫士正向找人去询问一下,这时苏扬骑着马跑上前来问道“丘将军,前面是宫里哪位贵人” 丘神绩摇头“我哪儿知道,哪位贵人来这里也不会通知我们啊来人,去坊门处问问坊丁,刚才出坊的是哪位贵人” 一个兵士迅速跑向坊门处询问坊丁,又很快返回禀报“启禀将军,坊丁们说他们也不知道刚才出坊的是哪位贵人,而且他们也不敢问” 丘神绩摆摆手,对苏扬说“苏街使,咱们还是赶紧办正事吧,天色也不早了” “行,就请丘将军下令吧” “好”丘神绩答应,当即下令派人去把坊正叫过来,让坊正、各里正带着左金吾卫的甲士们进行搜查,由苏扬的右金吾卫甲士们在坊外堵住四门和围墙外,暂且禁止任何人离开升平坊。 苏扬带着严冬、彭九斤等一干人等跟着丘神绩等人一起主持搜查事宜。 不久,苏扬等人正在搜查一栋宅子时,一个左金吾卫的小吏急匆匆跑过来禀报“苏街使,我们发现了吐蕃人的落脚点,丘将军请你过去” 苏扬精神一震,当即带人赶过去,很快就被小吏带到了游景云的宅子里。 “丘将军” 宅子里的前堂,丘神绩指着地上一堆波斯景教的教服、鞋帽对苏扬说“你看” 苏扬蹲在地上捡起一件景教教服一看,又数了数,抬头道“没错,一共六套,吐蕃刺客肯定在这里做过停留” 站在一旁的坊正跺脚后悔不已“哎,都怪我太粗心了,早就应该看出游景云的不正常,没想到是他把吐蕃刺客们藏在了自己的家里” 丘神绩说“这宅子里里外外某都派人搜过了,没有找到一个人,游景云很可能已经跟着吐蕃刺客们走了” 苏扬豁然起身“马上绘制游景云的画像,发给各坊坊正、里正、坊丁和金吾卫各武侯铺,秘密通缉” 第170章 再现踪迹 苏扬在游景云的宅子里搜寻了一遍,想要找到一些线索,但吐蕃刺客们根本就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时一个兵士跑进来报告“启禀将军,在马棚里发现了一些木板,似乎是刚从什么物件上拆下来的” 苏扬和丘神绩等人迅速赶到马棚,苏扬捡起地上一块长木板看了看,他皱眉对丘神绩等人说“这一伙吐蕃刺客上次从兴化坊逃脱时乘坐一辆经过改装的骡车,如果某猜得不错,这些木板应该就是他们从骡车车厢上拆卸下来的,看来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已得知他们改装过车厢的事情,因此把改装的车厢又还原了” 丘神绩道“如此一来的话,线索又断了,这长安城里同种骡车的车厢太多了,根本分辨不清” 苏扬苦思片刻对丘神绩和坊正说“从屋里留下的痕迹来看,那一伙吐蕃刺客并没有离开多久,他们走不了多远,一定会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只是这伙人又改变了装束,想要找到他们的落脚点并不太容易,但只要控制好城门,严格盘查出城人员,他们就跑不了还请丘将军及坊正让下面的巡逻兵士、武侯们和坊丁们多留意一些特别是坊正,还请你组织里正和坊丁们每日提着铜锣在街上敲锣提醒百姓们,多留意吐蕃人,若是发现异常,立即报告,我们右金吾卫悬赏重金寻找这一伙吐蕃刺客的下落” “好说,好说” “一定,一定” 与丘神绩分开之后,判官蔡鹤问“使君,我们现在” 苏扬思索片刻说“回街使署等消息你回去之后立即起草公文发给右街使署和左金吾卫、长安县衙、万年县衙,让各坊派出人手向百姓们宣言吐蕃刺客的危害,提醒百姓们要时刻注意身边的人,一旦发现吐蕃刺客的踪迹就要立刻报告” “卑职明白” 在回去的途中,苏扬又派人去金光门告诉霍撼山关于吐蕃刺客熬及其下属们已经从升平坊逃脱的消息,命令霍撼山继续严格盘查出城人员,坚决不让吐蕃刺客逃出城去。 苏扬带着众将士回到右金吾卫,刚进门走到校场旁就看着大将军庞同善以及一干右金吾卫将军官吏们陪同一个四十多岁的官员从金吾狱中方向走过来,他们的身边还有一个女人,他在监狱中看见过这个女人,这时武三思的正室邱氏。 几人正说着话,庞同善看见了苏扬,立即对他招手。 苏扬上前抱拳拜见“见过大将军” 庞同善笑着对苏扬说“苏街使,老夫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起居舍人裴炎,字子隆” “子隆啊,这就是抓住吐蕃细作的苏扬苏街使,自从发生右金吾卫狱被劫一事之后,老夫就限他在一天之内把相关吐蕃细作缉拿归案,没想到他还没用半天就把人抓住了” 苏扬对裴炎抱拳“原来是裴舍人,幸会” 裴炎这个起居舍人的官阶是从六品上,比苏扬的正六品上整整低了两级,裴炎上下打量一番,笑着说“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呐,苏街使抓获吐蕃细作的事情,就在刚才就连圣人和皇后都知道了,他们可是对苏街使赞不绝口啊” 少来这话也就是轰轰小孩还差不多,苏扬根本就不信,这帮当官的没一个说实话的,随口就能把你捧上天,也能随口就把你贬的一文不值 苏扬连忙说“哎呀,那卑职可担不起圣人和皇后的称赞,卑职只是尽了本职而已不知裴舍人来我右金吾卫有何指示啊” 庞同善在旁边说“苏扬,是这样的,圣人和皇后听说右金吾狱出了事,来探望丈夫的邱氏也因这事深陷囹圄,在知道事情的始末之后,颇为不忍,因此派了裴子隆前来传达口谕,让我等释放邱氏回家,毕竟家里还要孩童,不能把人家父母都关起来,至于武将军,朝廷已经在你的奏章上批阅了回复,关满十天再放人,你是这事的主事之人,你说呢” 苏扬瞟了邱氏一眼,心中嘀咕,你个老东西,你把人都放出来还问我的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我还能把她关回去不成 他心中正要说话,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起居舍人的职责不是记录帝王日常行为和国家大事的专职官员吗他一个起居舍人怎么会被皇帝派来干这事 苏扬心中一动,问裴炎“裴舍人,不知是这口谕是圣人下的,还是皇后的下的” 裴炎一愣,立马就笑着反问“这有区别吗” 尼玛,当然有区别了,你一个起居舍人是为皇帝服务的,就算皇帝派你来办事,这也很正常,但如果是武媚娘派你来的,这事就不正常了,说明你这家伙肯定已经成了皇后的心腹,否则武媚娘怎么会派一个起居舍人来办这种私事 苏扬皮笑肉不笑,“没、没,卑职也就是随便问问,既然是圣人和皇后的口谕,那卑职等人自然得遵从,邱氏就交由裴舍人带回了” “既如此,下官就先告辞了”裴炎说完向庞同善等人拱了拱手,带着邱氏离去。 庞同善等人把裴炎和邱氏送出右金吾卫府衙才回转,苏扬颇为不解,“大将军,这裴炎只不过是一个从六品的小官,值得您这位大将军亲自接待并送出门外” 庞同善闻言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苏扬的肩膀“苏扬啊,做官这方面你还差的远呐他虽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小官,可你想过他所处的地位吗起居舍人,虽不说时刻跟随在圣人身边,但至少比我等接触圣人的机会和跟随圣人身边的时间要多得多,若是适当的机会,他只要说一两句对我等不利的话,等待我等的可能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啊” 苏扬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庞同善说的话有道理,自古以来,皇帝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进谗言的小人,他虽不知这裴炎的人品如何,但想了想最好还是不要得罪此人。 众将官各自散去之后,苏扬带人来到了狱中见到了被单独关押起来的唐清。 在牢房外,苏扬看着被关在牢房里面的唐清,一个问事上前提着一个牛皮袋子对苏扬禀报“使君,这是从这吐蕃细作身上搜出来的,应该就是她用来迷晕守卫的迷香,还有这是手套,鹿皮的,应该是戴上使用迷香的卑职等服用了使君给的解毒丹,很有效果,闻了迷香都没事” 苏扬接过牛皮袋子和手套看了看,交给蔡鹤“收起来,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诺” 在苏扬的命令下,守卫打开了牢门,他走进去问唐清“唐清,你知道熬和他手下的下落吗” 唐清摇头“你问错人了,我怎可能知道这事” “你曾经跟多吉在一起,难道他就没有跟你透漏一些什么消息” “多吉他们有什么事情根本就不跟我说,我只是一个女人,平时只是替他们打杂,你指望从我这里得到一些机密之事根本就不可能” 苏扬道“那你认为他们可能躲在什么地方” 唐清冷笑“你们都快把长安城翻一个底朝天了依然没有抓到他们,很显然他们肯定是藏到了你们想不到的地方” 唐清虽然不配合,但苏扬却从这话里得到了启示,没错,熬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肯定是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地方,那么到底什么地方是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的呢 苏扬又在忧虑之中思考和等待了整整一夜。 翌日,裴旭急匆匆跑进署衙二堂对苏扬说“使君,有消息了,西市有一个巡街的武侯上报说昨天傍晚时分好像在西市看见过游景云” “什么在西市看见过确定吗” “应该差不了,画师把游景云的画像还是画得很相似的” 这时彭九斤说“咦,怎么猪头已经好几天都没有消息了,他不是带人在丹增的毛皮铺子里蹲守吗” 苏扬听了这话突然灵光一闪,卧槽,熬这伙人该不会躲进了丹增的毛皮铺子里吧如果是这样,岂不是说猪头他们已经遭遇了不测,他立即大声喝道“快集结人马随我赶往西市” 。 第171章 营救 “让开,快让开”前面一个骑兵一边骑马在街上小跑嘴里大声吼叫,一边挥舞着马鞭发出噼啪的清脆响声。 大街上的行人们纷纷惊叫着避开,迎面而来的车马也纷纷避让。 不让不行,在这骑士的身后是苏扬领着数百骑兵和金吾卫步兵甲士以整齐的步伐快速奔跑着,整齐的踏步让街面都不停的轻微抖动,闹出的动静着实不小。 不说普通的百姓,就算是高官大臣骑着马或乘坐骡车,此时此刻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队伍在苏扬的带领下以最快的速度开到了西市东大门口,苏扬勒马停下,当即下令“彭九斤、严冬、裴旭,你们三人带十数人悄悄把皮毛铺子围起来,探查清楚铺子里的动静之后速来禀报,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这三人都知道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在吐蕃刺客们的手里,这个时候还真不敢把吐蕃刺客们逼急了,要不然人质会有危险。 “遵令”三人一起抱拳答应,带着人手快速向毛皮铺子赶过去。 苏扬下令让将士们原地休息、待命。 却说彭九斤、严冬和裴旭三人带着十几个人手悄悄把毛皮铺子围了起来,前后门都有人埋伏,严冬还专门带着几个弓弩手埋伏在左右两侧铺子的房顶上。 彭九斤把耳朵贴在铺子大门上,听了一会儿扭头对裴旭摇了摇头,表示什么也没听到。 裴旭想了一下,拉着彭九斤走到一旁低声商量一二,没过多久,这二人就化装成市吏,带着几个兵丁来到了毛皮铺子钱。 彭九斤走到铺子钱捶门“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熬及其下属还真的挟持了月轮公主和淳于仙仙躲在这毛皮店里,至于耿长生和几个奉命守在这里的金吾甲士们则在昨天傍晚时分被突然赶来的熬及其下属们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只因为他们装扮成羽林卫士,耿长生等人根本没有防备,被熬和鹜等人轻易打败并控制。 在激烈的交手过程中,三个金吾甲士被杀,耿长生和两个金吾卫甲士受了轻伤。 彭九斤的敲门让熬和鹜等手下都大为紧张,留下一个吐蕃人看守月轮公主和淳于仙仙,熬和熬带着手下都拿着兵器躲在大门口,在熬的示意下,游景云出声问“谁啊” “是金吾卫的兄弟们吧我们是市署的,我等奉命来查看一番,顺便给金吾卫的兄弟们送一些吃食和酒水” 熬快速思考着如何应对才不会引起怀疑,他很快有了决定,对游景云点点头。 游景云拉开门栓,把门打开一条缝,仅供一个人可以通过,他看了看彭九斤、裴旭和他们身后的兵士,然后伸出脑袋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关注这边,立即对彭九斤等人拱手“我等奉命隐藏于此等候其他吐蕃细作前来联络,以便抓捕,还请诸位兄弟见谅” 彭九斤看着游景云,眼神中精光一闪,抱拳道“无妨,我等明白我们带来的吃食和酒水不多,不知你们有几人,如果不够的话,我们再去弄一些过来” 游景云连忙摆手“不用劳烦诸位兄弟们,铺子里还有一些米粮” 彭九斤却笑道“只吃米粮怎么行还是要吃点肉食和菜的,兄弟们别客气,你们为抓吐蕃细作日以继夜的守在这里,也是保护我们西市的安全,我们市署拿出一些钱财给你们买一些肉食和菜是应该的” 熬考虑到一味的推迟可能引起市吏的怀疑,躲在门后的他立即向游景云打眼色、做动作,游景云用眼角余光看见,当即笑着对彭九斤说“那就多谢诸位兄弟了,我们这里一共有十二人” “那行,待会儿我带人送过来” 彭九斤和裴旭等人等人走后,游景云迅速把门给关上了。 熬皱着眉头陷入沉思,游景云和鹜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鹜有些绷不住,“熬,会不会是市署的人发现了异常,特地过来探查情况的要不咱们趁着没有宵禁赶紧换地方吧” “换地方去哪儿”熬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看向鹜。 鹜一时语塞,他们在这长安城人生地不熟的,想要找一个落脚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熬又问游景云“你可知道这长安城里还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让我们落脚的一定要安全的” 游景云摇头苦笑“你这是为难我了,仓促之际你让我去哪儿给你们找一个安全的落脚点现在外面的情形你们难道心里没谱吗咱们来这里还是靠着一身羽林卫的装束才骗过了巡街的武侯和行人” 经过考虑,熬还是决定静观其变,此时他对外面的情况不太清楚,贸然出去很可能会暴露,而且他认为市署的市吏们来这里查看是正常情况,毕竟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市署不可能无动于衷。 “先等等看,待会儿如果市署市吏没有异常,我们就继续藏身在这里,等到夜间时分,我再独自出去探查消息,顺便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 西市东大门。 坐在马背上的苏扬听了彭九斤等人报告,“十二个人熬加上他的手下一共六个,再加上游景云、月轮公主和我家娘子就是九人,另外三个难道是还有三个兵士活着” 彭九斤站在一旁担忧的说“也不知道猪头咋样了,这三个人里头是不是有他” 裴旭问“咱们是现在就动手,还是” 苏扬考虑了一下,“走,咱们过去” 队伍跟着苏扬开进了西市,在苏扬的指挥下,兵士们悄悄包围了毛皮铺子。 思索一番之后,苏扬招来校尉姬平和霍撼山吩咐“你们二人留在这里控制兵士们,某带人从后院杀入,待会儿你们这边由彭九斤和裴旭负责敲门与吐蕃刺客们交涉,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再带人翻墙进入后院对人质展开营救,一旦后面传来打斗厮杀吼叫身,你们这边也立即动手,绝不能放走一人” “明白” 苏扬立即带另一些机灵精干的兵士绕道到后院等候消息。 前门这边彭九斤和裴旭带着几个兵士提着食物和酒水来到了铺子门口敲响了大门。 铺子里的熬和其他吐蕃人听到声响立即警觉起来,熬担心有诈,把鹜叫到一边吩咐“你带一个人去看着公主和淳于氏,若是前门那边出了问题,又或者有人潜入后院,你们一定要控制好公主和淳于氏” “好,你放心吧” 熬当即带着另外三个吐蕃人手下和游景云前往大门处应付官兵。 他们刚走不久,苏扬就带着几个兵士出现在了旁边铺子的房顶上,早在这里监视的严冬摸过来问“使君,如何行事” 苏扬放开感知探查着后院的情况,不久他就以感知探查到了月轮公主和淳于仙仙所在的位置。 “有两个人看守,我和严冬先下去,一旦我们动手,你们就立即跃下支援” 几个兵士点头答应。 苏扬与严冬互相点了点头,二人当即从房顶上快步跑到围墙上并飞身落下,苏扬卸去了大部分力道,落地之后顺势打滚卸掉了剩余的力道,而严冬也同时落了地,却只发出很小声响。 若是一般人在喧嚣的大白天根本听不到落地生,但鹜却有着灵敏的听觉,他立即提着刀豁然起身大喝“谁” 另一个吐蕃人也神情紧张的提着刀躲在房门后戒备。 鹜立即把刀架在淳于仙仙的脖子上对另外一个吐蕃人吩咐“你出去看看” 房门打开,那吐蕃人提着刀小心翼翼走了出去查看动静,在屋檐下穿过两个房间,感觉廊柱后有人,扭头一看,却见一道银光射来,他本能的向旁边躲闪,但还是稍稍迟了一些,一股刺痛让他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大叫“啊” 严冬向这人射出了飞针,但这个吐蕃人的身手不一般,原本十拿九稳不会让他发出声响的,却还是出现了偏差。 糟糕 苏扬想也不想就挥刀削断了他的喉咙。 两人也不管这人的尸体,立即向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所在的房间飞奔而去。 二人刚飞奔至房门口,就见房门突然打开,淳于仙仙出现在二人面前,但她的脖子上却被架着一柄雪亮的钢刀,一个吐蕃武士躲在她的身后用刀挟持着她。 “退后,退后”鹜用凶狠的眼神等着苏扬和严冬以吐蕃语厉声大吼。 第172章 挟持·人质 “退后,都给我退后” 连续几次大吼声从后院传到了铺子前门,已经打开了大门的熬听到这个声音脸色一变,他看向面前的彭九斤和裴旭当即往后一退,迅速关上大门。 彭九斤和裴旭互相看了一眼,知道苏扬已经在后院动手了,一个用身体撞击大门,另一个抬脚踹向大门。 “碰碰”大门被撞开一点之后又被熬和他的手下顶住。 彭九斤一边撞门一边向躲在一旁的金吾卫兵士们大吼“都过来,撞开大门冲进去” 校尉姬平此时也意识到后院已经开始动手,当即下达了攻击的命令,十几个穿着沉重盔甲的甲士一起撞向大门。 “轰隆”一声响过,大门被撞得轰然倒塌,地上掀起一阵灰尘。 “撤,撤到后院去”熬大吼一声,提着刀就向后院奔跑过去,几个吐蕃武士持刀一边后撤一边抵挡正冲进来的金吾卫甲士们的攻击。 “当当当”一阵激烈的兵器相撞之后,几个吐蕃武士被金吾卫甲士们斩杀殆尽。 仅剩熬和游景云分别提着刀跑到了后院,他们看见鹜正劫持淳于仙仙与两个人对峙,其中有一个人正是苏扬 熬认识苏扬,苏扬却没有见过熬的真面目,但苏扬察觉到有两个人从铺子前面奔跑过来,扭头一看,其中一人的气息正是那天夜里他追击的吐蕃人的气息,因此断定这人就是熬,至于熬的身旁之人,不用问就知道是游景云。 熬和游景云分别持刀饶过苏扬和严冬,他们经过鹜和被挟持的淳于仙仙进了房间,对鹜丢下一句话“守在这里,别让他们进来” 鹜拿刀的手用力了一些,对苏扬等人大吼“退后,都给我退后” 苏扬虽然听不懂鹜的话,但也能猜到什么意思,他见淳于仙仙浑身徒抖筛糠一样,立即安慰“娘子别害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你会没事的” 他又向房内喊话“公主,你没死吧” 房间里传来月轮公主的回答声“没事,我很好” 房间里,熬单膝跪在月轮公主面前,“公主,这几天属下冒犯了公主,属下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想尽快救公主返回吐蕃,并无恶意,还请公主赎罪” 月轮公主看向房门口被挟持的淳于仙仙,她收回目光看向熬,“熬,外面肯定已经被团团包围了,你们出不去了为了避免更多的无辜伤亡,你还是投向吧,我会向苏扬求情,保你们一命” 熬站起来,“公主不用骗我了,我们来长安城之后杀了很多人,唐人不会放过我们的,公主的身份虽然高,只怕在唐国也不管用,而且那苏扬恐怕也做不了主” 月轮公主道“那你怎么把我带回去你去看看外面,你觉得你有机会吗” 熬说“这就是我为什么挟持淳于氏的原因了,再怎么说她也是苏扬的妻子,我们必须赶在唐国朝廷反应过来之前以淳于氏为人质出城只是还需要委屈公主配合一下,属下只是装装样子,绝不敢伤害公主” “你你想干什么” 熬对游景云打了一个眼色,游景云现在是上了贼船,不得不受制于熬,他提着刀走到月轮公主面前,且又不敢真的伤害她,躬身说“公主,得罪了”说完把刀架在了月轮公主的肩膀上,把她拉了起来。 熬带着游景云押着月轮公主从房内走出来,他先仰头看了看四周房顶上的弓箭手和其他兵士,再看向已经涌进来的密密麻麻的金吾卫甲士,再把目光投到了苏扬身上,冷冷道“苏街使,让你的人都退出去,还有房顶上的全部撤走,你搞这么大的阵势若是吓坏了我的两个手下,万一他们手一抖在两个人质的脖子上拉出一道口子就不好了,你说呢” 苏扬只听熬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却是一句也没听懂。 熬刚说完就好似反应过来了,对身边的游景云说“游景云,你翻译给他听” 游景云当即把熬的话用官话翻译了一遍。 严冬这时走到苏扬身边低声耳语“我可以用飞针射杀游景云,但挟持你家娘子的吐蕃武士的身手很高,反应很快,我没有把握” 苏扬心思急转,但这时熬再次大声厉喝“苏扬,你不在乎他们的死活是吧鹜,给他一点厉害瞧瞧” 鹜听到后手上的力道突然增加,架在淳于仙仙脖子上的钢刀刀锋深陷进去,她的脖子上出现一丝血痕。 苏扬见状不敢再迟疑,他当即大吼“所有人听令,没有命令任何人不许轻举妄动,弓弩手没有命令不许放箭,否则军法从事房顶上的人都下去,其余人随我退出去” 在苏扬的命令下,所有甲士拿着兵器一步一步后退,苏扬和严冬也紧盯着熬、鹜和游景云等人,小心后撤。 熬对鹜和游景云点了点头“我们走,都小心一些” 说着,他带着二人押着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来到骡车旁,他对鹜和游景云吩咐“你们二人和淳于氏以及公主进去,我来驾车” “明白” 待二人押着两女上了骡车,熬驱赶着骡子拉着车走向侧门,到了侧门门口,他跳下骡车打开了侧门,然后驾车出去,外面巷子里早已经围满了金吾卫的甲士们,密密麻麻的长枪枪头上闪烁着寒光,让人看了不免胆寒。 熬看向人群中,大喊“苏扬,让你的都让开一条路” 良久,一声大喊传过来“都让开” 甲士们纷纷退到一旁背靠围墙墙壁,通道的尽头出现了苏扬手握刀柄的身影。 熬架着骡车缓缓前行,通过金吾卫甲士们让出来的通道,此时只要苏扬一声令下,熬和马车上的人全部都会被捅成筛子。 骡车前行到苏扬面前停下,苏扬冷冷的盯着熬,“放了她们,我当你的人质” 这时车厢内传出淳于仙仙的失声惊叫“郎君不要听他的,奴死不足惜,你不要做傻事你快下令将士们动手杀了他们,他们是来营救月轮公主的,不敢伤害公主” “闭嘴,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游景云恶狠狠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 第173章 守株待兔 熬看着苏扬说“苏街使武艺高强,如果让你来做人质,我可没有信心能控制得了你,所以苏街使还不要给我耍花样了” 车厢内的游景云把他的话翻译了出来。 苏扬听后咬牙问“你要怎样才放了他们” “我们必须得出城,所以想请苏街使在前面开路,借用苏街使的权势打开出城通道,苏街使请吧” 苏扬道“我只是一个右金吾卫的左街使,一个六品小官而已,你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一些,不说其他人,一个长安县令就可以让我和部下寸步难行” 熬说“所以还请苏街使不要拖延时间了,我们必须赶在唐国朝廷和其他各个衙门反应过来之前出城去苏街使是否需要我让手下在你家娘子的身上留下一点记号,你才肯心甘从命呢” 苏扬愤怒的牙齿都快咬碎了,他扭头大喝“来人,牵马来” 一刻钟之后,一辆骡车在街道上快速行驶着,两侧是大量金吾卫甲士,前方的行人和车马早就被先行的兵士们驱赶离开,只留下空荡荡的大街。 快要到金光门的时候,骡车突然被熬停了下来,一旁的苏扬也不得不带着队伍停下,他扭头看向熬,怒声喝问“你又要搞什么” 熬笑道“快要出城了,为了防止意外,还请苏街使丢了兵器和马游景云,你下车把苏街使捆了,带他上来坐在我身边鹜,看好月轮公主和淳于氏,若是苏街使敢有丝毫异动,在他们杀死我们之前一定要先解决你身边的两个女人” “是” 车厢内传出淳于仙仙的大叫身“郎君不要啊,你不要受他的威胁呜呜呜” “让他住手”苏扬发出一声巨吼,他从马背上跳下来,丢了兵器,等游景云下车把他捆了个结实,又被游景云丢到骡车上与熬并排而坐。 熬驾车继续前行,校尉姬平、霍撼山等人继续带着大批的金吾卫甲士们只能继续紧紧跟着。 到了金光门,出城的通道早已被封死,骡车在出城通道前被守卫兵士们拦下。 熬对身边被捆得结实的苏扬说“苏街使,请你让他们搬开拒马、放开通道” 苏扬冷笑“你未免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左街使,这金光门的守卫都是右监门卫的人,我凭什么命令他们放开通道” 熬说“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我给你三十息的时间,你若不能让他们打开出城通道,我就会让手下卸掉淳于氏的一条胳膊,以后每过十息,就会增加一肢,待四肢卸完,那就只能卸脑袋,我提醒你,已经过去五息了” 苏扬面目狰狞,他对城门守卫们大喊“我是金吾卫左街使苏扬,我命令你们速速打开出城通道” 城门守卫的队正正带着兵士们全力戒备,队正听了苏扬的话当即说“苏街使见谅,我们可不是右金吾卫的人,苏街使的命令,某恕难从命” 时间一点点过去,苏扬只能大吼着下令“姬平、霍撼山听令,缴了城门守卫的兵器,打开城门通道” 金吾卫的武官们一个个都大骇,姬平更是骇然道“使君,这可是死罪啊” 苏扬冷声道“此事由我一人承担,与尔等无关,尔等只管奉命行事,否则某先治你们一个不遵军令之罪” 姬平还在迟疑,霍撼山当即下令“骑兵第一旅听令,把城门守卫都围起来,缴了他们的兵器,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遵令”兵士们可不管是不是死罪,他们早已被训练成只听从命令的机器,他们只知道不听令就得被处死。 骑兵们纷纷策马,一拥而上,城门守卫们纷纷被冲来的骑兵们吓得后退,很快就聚拢在一起,在骑兵们的大声威胁和呵斥下,一个个丢下了兵器。 几个骑兵跳下马搬开了拒马,熬见状立即驱赶骡子拉着车快速向城门外飞奔离去。 姬平和霍撼山等人当即骑上马向身后的骑兵和步兵大声下令“跟我追,别让吐蕃刺客跑了” “杀杀啊”数百骑兵和步兵奔向城外,但半个时辰之后,步兵就跟不了,只有一百骑兵在霍撼山的带领下依然穷水不舍。 霍撼山本以为吐蕃人的骡车跑一阵之后几会力竭,但没想到过了渭河进入咸阳地界之后,居然有人接应他们,他们换了一辆新的骡车,而且还是三匹骡子,拉着骡车跑的飞快。 追着追着,追了大半天的霍撼山和随行的一百金吾卫骑兵竟然被甩开很远,吐蕃人的骡车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内。 这一路上,他们换了两次骡车,始终保持着很快的赶路速度,把追击的霍撼山和一百金吾卫骑兵们甩开了小半天的路程距离。 这天夜里,已经跑了一天的熬驾着马车来到一栋路边的宅子门前,他们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被苏扬带兵围住,因此出逃时什么都没有带,已经一天他们没有吃喝的他们又累又饿又渴,必须要找地方歇脚进食。 游景云在熬的示意下跳下骡车站在小院子外大喊“主人在家否某等深夜途经此地,饥寒交迫,不得已在此处停下,还请主人怜悯收留我等借宿一晚,我等明日一早就离开” “咯吱”一声,主屋大门被打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汉端着一盏油灯从屋内走出来,他来到篱笆边大量游景云一番,又向他身后的熬和鹜看去,看见骡车上还躺着一个被捆的人,嘴里塞着布团,顿时惊骇。 游景云急忙解释“老丈不用害怕,这人在半途要截杀我等抢夺财物,被我等制服了,等明天一早我等就押送他去官府,交给官府处置” “原来如此还请客人进屋吧” 进了屋子的熬、鹜、游景云一行人感觉暖和了许多,他们在老汉的操持下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身上有了热量。 在熬的严厉眼神警告下,淳于仙仙丝毫不敢出声,既担心他们加害苏扬,又担心把老汉给害了。 饭后,老汉引着熬一行人来到了西边房间,他放下油灯对众人说“房舍简陋,还请诸位客人不要嫌弃,你们三个男子就住在这间房,两位女眷就住在旁边的,老汉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有新被褥,应该不会感觉寒冷” “老丈太客气了,我们在这里说一会话,女眷们待会儿就过去”游景云说着感谢的话,还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塞进老汉的怀中,老汉不受,游景云坚持,老汉最终还是接受了,转身离去。 鹜等老汉走了就问熬“此间就这老东西一人,我们何不杀了他,以免他碍手碍脚” 熬摇头“先前游景云已经问过了,这老汉还有一个儿子,去县城卖山货还未归,我们也不知道此人何时归来,若贸然杀了老汉,恐节外生枝” 这时游景云感觉视线之中的人和物都出现了重影,又感觉头重脚轻,很快有了昏沉之感,一头栽倒下去。 “怎么回事”熬大惊失色,但他也立马一阵摇晃,倒在了递上,鹜紧随其后陷入了昏迷,被捆绑的苏扬和月轮公主、淳于仙仙也没能幸免。 过了一会儿,老汉推门走了进来,他走到苏扬身边解开绳索,掏出一粒药丸塞进其嘴里,又分别在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的嘴里各塞进去一粒药丸。 没过一会儿,苏扬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一看,见老汉正看着他,他松了一口气,扭头一看,熬、鹜和游景云都倒在一旁,当即起身说“把他们的关节都卸了,找绳索把他们都捆起来” “是”老汉答应一声,当即走过去卸掉了熬、鹜和游景云的关节,再找绳索把他们都捆得结结实实。 这时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都相继醒来,看见苏扬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们,“你郎君么事吧那帮可恶的吐蕃人呢” 苏扬道“我没事,他们都被捆起来了” 这时老汉走了进来,“使君,风中传来了马蹄声和吆喝声,想来应该是霍旅率带人赶来了” 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看见熬、鹜和游景云正被捆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惊奇的看着老汉“郎君,他是谁你们” 苏扬笑着说“这是严冬,我猜到熬可能会以你们为人质要挟我强行打开城门逃走,为了防止他们狗急跳墙,所以事先安排了严冬在这里守株待兔” 这时老汉在脸上搓了搓,脸上搓出来一层泥,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淳于仙仙好奇道“那他们是怎么昏倒的难道是吃的饭食中有药” “不是,是灯油中有迷香,灯油燃烧之时,迷香散发出来,所有闻到的人都会很快昏迷,严冬事先吃了解药,所以没事” 第174章 中年狄仁杰 骡车要在冰雪泥泞混合的路上颠簸摇晃着,车厢内的苏扬、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也随之晃动不止。 三人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尴尬,营救过程中月轮公主的一系列异常反应是尴尬的原因。 “呃我有件事要求你”月轮公主看着苏扬,憋了好久才说出来。 苏扬道“何事” “熬和鹜他们来长安的目的并不是杀我和你,而是奉了钦陵之命来营救我回吐蕃的,你能不能放他们回去” 苏扬反问“你觉得我能放了他们” 月轮公主咬了咬嘴唇,“所以我才求你” 苏扬想也没想就摇头“别说我没有权力放人,就算我有,我也不会放了他们,这事谁求情都没用,以私废公不是我苏扬能干得出来的,而且这事已经闹大了,绝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左街使可以做主的,什么求情之类的话就不要再提了,提了伤感情” 月轮公主没有再出声,过了许久才问了一句“他们会被处死吗” 苏扬道“按照他们的罪行和身份,是肯定要被处死的,就算遇到大赦也不在赦免之列,但我听说朝廷正派人与吐蕃议和,如果议和成功,他们还没有被处死的话,被释放并驱逐出境的可能性很大,只不过这一切都要看皇帝和朝廷诸公的意思” 苏扬带兵押着熬、鹜和游景云返回长安的当天,大将军府就派人向左街使署下达了公文,把熬、鹜和游景云等人一并押解到大理寺狱,把这案子移交给大理寺进行审理处置。 苏扬也清楚大将军庞同善的顾虑,案子既然破了,主要案犯也全部落网,因此审案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大理寺比较妥当,而且熬、鹜等吐蕃刺客、细作们这段日子以来在长安城杀了不少人,这不是简单的单起刑事杀人案件,而是数起灭门式惨案,再说他们把手伸到了朝廷的机密衙门,作为审理此案的衙门必将承受很大的压力,会引起各方关注,右金吾卫没有必要惹麻烦上身。 果然不出所料,在苏扬把熬、鹜和游景云等人移交给大理寺的第二天,那些被他们灭门的受害人远近亲属们得到消息之后就纷纷赶到大理寺外聚集并声讨吐蕃刺客和细作,大声呼喊要求大理寺从重从严处置凶手,还要求大理寺卿、少卿等主要主管官员出来给出承诺。 大唐的法制建设是相当完备的,从事司法工作的官吏们也有相当水准和素质的法制精神,这些受害人的远近亲属们在大理寺外要求严惩凶手、要求主管官员出来做出承诺也并没有触犯大唐律,官府当然也不能对他们采取强制措施。 相比后来的明清两朝,唐朝百姓们的言论上还是相对比较自由的,百姓见官员,又或者官员大臣见皇帝,甚至是普通百姓面见皇帝都是不用下跪的,普通百姓和高官对话时自称都可以用某字。 这件案子在左街使署的事情虽然结束了,但有一事一直让苏扬疑惑不解,那就是当时是谁杀了在丰乐坊元丰客栈监视苏府的两个胡人。 案子已经移交给大理寺了,但苏扬一直想搞清楚这件事情,这天他带着疑问来到了大理寺,却没想到正碰上大理寺大门口被不少百姓围堵喊冤。 “咦,这是怎么回事” 苏扬走过去发现旁边还有不少人观看,他问其中一人“这位兄台,他们这是在作甚” 被问的人也是一个小官,他一看苏扬穿着六品官服,也不敢怠慢,就说“还不是吐蕃刺客和细作闹出来的事情,这些人都是那些被吐蕃刺客和细作杀害的被害人远近亲戚,他们要求大理寺从快重判,还要求大理寺卿、少卿出来给说法” 苏扬道“堂堂大理寺门口被他们堵成这样也不是个事啊,大理寺的人就让他们这么闹下去不管没有人出来解决问题吗” “这事毕竟事关大唐和吐蕃两国大事,目前又是敏感时期,只怕大理寺卿和少卿也不敢随便做出处置,恐怕还得等待上面的旨意” 苏扬心中了然,现在是大唐主动找吐蕃求和,如果这个时候在长安杀吐蕃人,消息一旦传到大非川,很有可能会影响谈判的进程,大唐虽然是历朝历代中法制比较健全的朝代,但司法和政治到底谁更重要,主要还是看统治者的取舍。 随着受害者亲属们越闹越凶,吸引过来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大部分还是官吏,大理寺在皇城东部紧邻皇城顺义门,一般的百姓也进不来。 这时一个年近五旬的官员带着两个手下从大理寺内走了出来,旁边一个随行官员对闹事的受害者亲属们大声呵斥“肃静、肃静” 喧闹声渐渐变小,五旬官员笑着对台阶下众人说“诸位、诸位,请稍安勿躁,本官乃是大理寺丞狄仁杰,关于吐蕃刺客和细作的案子,刘寺卿已委任本官负责审理” 站在远处观看的苏扬听得心中一动,狄仁杰他虽对这一时期的唐朝大臣不太了解,可狄仁杰在后世太有名了,他就是想不知道都不行,他本以为这个时期的狄仁杰应该很年轻,可没想到此人已经是年近五旬的中年人了。 大理寺丞是从六品上的官阶,大理寺一共有六个丞,寺丞是大理寺卿的副职,主要职责是掌管量刑之轻重,分管朝廷各衙门和地方州县司法案件的复审。 “吐蕃刺客和细作在我大唐境内杀人、刺探我朝机要事宜,此乃重罪,请诸位放心,本官一定秉公办理,还受害者一个公道,给诸位亲属们一个交代不过朝廷有律法,大理寺审案也有规定的章程和规矩,吾等岂可违背因此还请诸位先回去,不要妨碍官府署理公务,尔等若是继续围在这里,就是有理也变成无理了好了好了,诸位都散了吧” 左右两侧官员也一起挥手“散了散了” 亲属们互相看了看,凑在一起商议了一番,然后纷纷离开。 狄仁杰见众人离去,顿时松了一口气,大理寺卿把这差事交给他,这事可真是苦差,若是一般情况下,他审讯完毕就可以宣判了,但现在朝廷正与吐蕃议和,大理寺在没有请示皇帝的情况下是不能随便判的。 狄仁杰转身正要回寺内,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喊“狄寺丞留步” 狄仁杰听见这喊声,停下来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官员快步走过来,看官服品级竟然不比他低,当即拱手作揖“不知这位上官有何事” 苏扬笑着抱拳说“在下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想必狄公是不认识在下的,不过这吐蕃案之前是由在下负责的” 狄仁杰恍然大悟,连忙说“原来是苏郎君,仁杰久闻苏二郎大名了” 苏扬笑道“只怕这市井传出的名声不太好吧” 二人相视大笑。 笑毕,苏扬道“在下此来是找狄公的” “哦,愿闻其详” “不久前有两个胡人在丰乐坊的元丰客栈监视我苏宅,但这两个胡人突然被人杀了,吾就是顺着这二人查到了丹增、多吉等一干吐蕃细作,但这二人为何被人杀了,是谁杀了他们却没有头绪,不知狄公在审讯丹增、熬和鹜等人时是否有这方面的结果” 狄仁杰摇了摇头“因涉及到两条人命,此事吾也审问过丹增、熬等人,但他们都否认了是他们所为,吾看他们应该没有说谎,而且他们没有动机杀自己人” 说到这里,狄仁杰语气一顿,“对于那二人的死,难道苏二郎也不知情” 苏扬脸色一变,“狄公这时何意难不成你认为是某杀了这二人” 狄仁杰笑道“那不然呢他们监视的是苏宅,苏二郎可是有足够的理由和动机啊” 苏扬闻言摇头叹道“久闻狄公断案如神,今日一见只怕是名不副实” “哈哈哈”狄仁杰大笑,也不在意,笑毕拱手说“某与苏二郎开个玩笑,某已调查过了,案发当晚苏二郎正领兵夜巡,有不在场证据,而且两个死者身上的伤口也说明他们是死于一种精妙的剑法,而苏二郎乃是武将世家出身,修习的是大开大合的战场杀伐武技,杀人者绝非苏二郎,但这并不能说明苏府与此事无关否则这事无法解释,难不成是某个过路的英雄路见不平这二人只是监视你苏宅而已,并未行凶,就算路见不平,可也还没到拔刀相助的地步吧” 狄仁杰这番话让苏扬很生气,但仔细一想,他的分析并非没有道理,有一句俗话说得好,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那两个监视苏宅的吐蕃细作之死有很大的可能是与他们监视了苏宅这件事情有关,否则根本解释不通他们为什么会被杀,但是苏府已经没落了,就连护院都还是他派霍撼山招募的,在这个时候有谁会为保护苏府去杀了那两个吐蕃细作 苏扬想不明白,他看向狄仁杰,“对于此事,狄公想如何处置” 狄仁杰一直在观察苏扬的神色,见他眉头紧锁,呈思索状,看上去对此事毫不知情,难道他真不知道 “狄某若得空闲时想去贵府上拜访,不知苏二郎欢迎否” 苏扬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又不傻,自然是明白狄仁杰的言外之意,“寺丞是怀疑这二人是我苏府之人所杀也就两个吐蕃细作而已,他们意图对我苏府不轨,死不足惜,狄寺丞这是想故意与我苏府为难” 狄仁杰连忙摆手“非也非也,狄某只是对真相感兴趣而已再说了,苏二郎也是有护卫长安百姓职责在身之人,应该明白我等职责所在,那两个吐蕃细作的确死不足惜,但毕竟事关人命,人命无小事,还请苏二郎见谅” 这个狄仁杰 苏扬有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不来 “狄寺丞若是来某府上做客,某是欢迎的,可如果狄寺丞是为这二人之死来鄙府查案,那就请恕苏某不欢迎了,告辞” “呃”狄仁杰看着苏扬远去的背影愣住了,他马上明白苏扬的意思,他这个寺丞并没有外出调查案件的权力,寺丞的职责在于审核司法案件、量刑判决,而外出调查案件是司直和评事的工作。 。 第175章 搞狠一点 “真是晦气”苏扬颇为气恼的从外面走进街使署的大门,显然还在为碰上狄仁杰的事情而耿耿于怀。 要说向狄仁杰这样的官员,他还是很乐意结交的,可是这样较真、特轴的人还真被怎么被人喜欢。 那两个监视苏宅的吐蕃细作死了也就死了,换做其他官员根本就懒得管,死的又不是大唐的百姓,特吗的在大唐做坏事,可狄仁杰却非要揪着这事不放,还要替他们伸冤,这就让苏扬无法接受了。 “使君,怎么了这是谁惹您了”迎面走来判官蔡鹤,正巧听到了苏扬的牢骚,发现了他脸上的不悦。 苏扬摆手“嗨,这人倒霉啊,诸事不顺算了,不说了,你这是出去要做甚” 蔡鹤说“署里有一些公务,挺重要的,卑职打算向使君禀报,可没找着,正要去找您呢,没想到您就回来了” “哦有何事很重要”苏扬一边走进署衙内,一边问。 蔡鹤立即禀报说“主要有三件事,这第一件事是因前段时间关中连续几天下大雪,各地都出现了雪灾,许多百姓的房屋被压垮,囤积的粮食和草料也毁于一旦,还有大量牲畜被冻死饿死,导致关中各地都出现了大量的灾民,这些灾民活不下去了,纷纷逃难来到了长安,朝廷担心大量灾民涌入长安城内会造成不可控制的动乱,因此下令各城门严防灾民入城,但肯定有灾民混进城内,这对于城内的治安会造成很大的隐患,因此大将军府下令让左右街使署拿出可行的方略提前防范” “第二件事是,前段时间,使君让我等清查辖区内有多少户官员、富商、豪门拆坊墙做大门,又修围墙阻挡巷道的事情,经过这些日子的清查,已经都查清楚了,我左街使署一共有六十三户官员、富商和世家豪门拆了坊墙把大门面朝大街的” “第三件事情,按照使君的指令,署内官吏们已经算清楚了,若在我辖区内的大街上每隔五十步竖起一根灯杆,大约需十万根长两丈底部粗八寸的木料,木料以刺杉最好,笔直又长还结实,价钱也便宜,去皮之后晒干,再刷上漆或桐油,挖坑之前把木料底部烧成炭化状可以防腐蚀,用十年都不用换,所有油灯每夜耗费灯油三十桶,加上人工、材料,这笔话费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卑职等粗略算了一下,大约需要一万两千贯以后每月还需要灯油最少八百桶,如此一来,只怕长安城的灯油价格很快就会涨幅超过几倍,老百姓很快就用不起灯油了” 苏扬听完拍了拍脑袋,他此前只想着如何把辖区内的夜景搞好,既方便官员们夜间出差,也方便武侯们巡逻,还能让长安城的夜景漂亮起来,但他却忽略了很多问题,首先就是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低下,物资贫乏,一旦他这边在辖区内点街灯,每天消耗掉的灯油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会造成长安城的灯油稀缺,到时候物价上涨,老百姓夜里就点不起灯油了。 他考虑了一下,对蔡鹤说“栽灯杆的事情暂时先放一放,你先带人出城去查一下灾民大约有多少人,若是搭建窝棚需要搭建多少,需要多少钱财购买材料,然后做好搭建窝棚区的规划,排污水渠、多少窝棚需要一个茅厕,要这些都考虑进去” 蔡鹤一愣,“使君难道是想救灾使君,这可不行啊,我们左街使署根本就没有这么大的财力,再说朝廷还没章程出来,而且这事也不是我们金吾卫管得了的啊” 苏扬说话声不知不觉变大了一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朝廷那帮人的德性,要拿出一个章程不知道要争论多长时间,等到他们争论一个结果,外面不知道冻死多少人了多等一刻,可能就会多冻死一个灾民” “可是真要赈灾的话,我们哪有那么多钱财”蔡鹤哭丧着脸。 “某又没有让你一次性拿出来,先拿出一点钱财出来把能让所有人都住进去的窝棚搭起来,食物问题再慢慢想办法” “好吧”蔡鹤只好领命而去。 苏扬这时却皱起了眉头,很显然左街使署并不是一个很有钱的衙门,想要干的事情没钱根本办不成,赈灾所需要的款项绝不是小数目,从哪里去搞到一笔能打开局面的款项呢 苏扬揉了揉太阳穴,他突然想到了那些拆除了坊墙把自己家大门装在坊墙上的高官、富商和世家豪门。 “嘿嘿,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拿你们开刀” 苏扬当即派人招来裴旭对他说“把你找来是有一件事情让你去办,最近署里派人把辖区内所有破坏坊墙装大门、侵占街道空间面积的官员、富户和豪门进行了统计,一共有六十三户,你带一些人去给这些人家下达整改的公函,让他们拆除大门把坊墙恢复原状,拆掉阻塞巷道的围墙,拆桥侵占街道的建筑,并对他们进行罚款,越是有钱的富户豪门罚得越多” 裴旭一听面露惊恐“这可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事啊,咱们辖区内的高官大臣可不止一个两个,甚至有皇亲国戚,要罚他们的钱、让他们拆大门,他们肯答应这事一个弄不好,咱们街使署可能会惹出大麻烦的” 苏扬看着裴旭“你怕了” 裴旭连忙摆手“不是,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咱们这么做值不值得” 苏扬反问“他们拆除坊墙修建大门,占据街道空间,还阻塞坊内巷道,使得居民们正常出行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这就是破坏宵禁,你说值不值得咱们若是不加以阻止,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到最后严重到无法治理的地步你若是不敢干,某另外找人来做” “别”裴旭立即说,“我干还不行吗只是这个罚钱总有一个标准参照吧” 苏扬想了想说道“这样,侵占街道面积和空间的,按照每尺五贯罚钱,拆毁坊墙修建大门的,按照每尺十贯罚钱,在巷道修建围墙阻塞居民出行的,按照修建围墙的尺寸,每尺两贯罚钱,限定他们一天之内拆毁违章的大门和建筑,三天之内交清罚款,若不执行,你们就以障碍物封堵他们的大门,查封违章的建筑,三天之内不交罚款的,抓人坐牢” 裴旭听得直咋舌“搞这么狠” 苏扬语气坚定“不搞狠一点,他们怎么会害怕怎么会乖乖配合执行” 在蔡鹤带人去城外清查灾民人数规模、勘察地形时,裴旭带着一些小吏和金吾卫甲士们逐一上门给各家拆坊墙修大门、侵占街道修建筑的豪门、官员和富商们下达整改通知。 第176章 古代版城管 通化坊北街。 裴旭带着两个小吏、四个书吏和几个金吾卫甲士来到了一个宅院府邸门前,这宅院的大门就是拆除看一段坊墙修建而成,其实在坊墙与宅院只间还有一条巷子,但这宅子的主人直接把东西围墙延伸到坊墙上,占据了巷道,也隔断了左右邻居出北坊门的通道,邻居们只能走绕远路走东西坊门。 “裴街典,这就是礼部侍郎周维禄的府邸,也是我们应该通知的最后一家了,同时也是官阶最高的一家”左边小吏向裴旭介绍道。 裴旭看了看周府的大门,“这宅子的大门修建得是否违制” 左边小吏看了看,又翻开一本厚实的典籍看了看,抬头对裴旭说“稍稍有些违制,高度应该高了一些” 裴旭当即吩咐“派人过去量尺寸,但凡侵占街道、巷道的面积尺寸都要量出来做登记” “诺” 左边小吏答应,当即对两个书吏吩咐“你们两个跟我过去量尺寸,拿上木梯和尺子” 这时周府门前的两个守门家丁一看小吏带着几个人走过来,当即上前呵斥“尔等是作甚的来周府作甚” 小吏挥手喝道“右金吾卫左街使署办差,让开” 守门的家丁一看,哪来的人这么豪横当即迎上来把小吏一推,“好胆,尔等是不是活腻歪了,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堂堂礼部侍郎府邸,也是尔等小吏能够招惹的还不快滚” 裴旭一看,当即带着几个金吾卫甲士走过去,拔刀就架在一个家丁的脖子上,冷声道“横,继续横” “你你你、你是何人别、别、别,有话好说”守门家丁吓得浑身抖筛糠,说话都开始结巴。 裴旭收了刀,却是一连两脚踢过去,两个守门家丁都捂着肚子痛苦的蹲了下去。 小吏带着丈量尺寸的两个书吏继续上前干活,很快就把大门上下左右的尺寸都丈量完毕,二人又走进大门去丈量侵占巷道的面积尺寸。 “不好了,不好了,快来人啊,有人闹事,快来人啦”一个被踢中小腹的家丁缓过来之后一边向府门内跑去,一边大声叫喊。 没一会儿工夫,就见十几个穿着短打紧身衣裳的家丁拿着棍棒从府内各处涌出来,此时裴旭已带人进了府门。 “什么人敢在周府闹事”心中忐忑的家丁们正拿着棍棒对金吾卫甲士们对峙之时,一个中年管家模样的人扒开人群走了过来。 裴旭上下打量这中年人,脸色不善的问道“你是周府何人” “某乃周侍郎的管家周大通,尔等是何人为何来我周府闹事” “右金吾卫左街使署街典裴旭奉命来此公干,周管家稍安勿躁,待会儿某自会与你说道说道” 正说话间,小吏带着丈量尺寸的书吏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不弄着算,等走到裴旭面前刚好算完,抬头就对裴旭禀报“禀街典,已经丈量完毕,也算清楚了” “说”裴旭说着话,却是一直看着周府管家周大通。 “诺经丈量,周府大门门框阔一丈、高一丈二,门楣阔一丈六、高四尺八寸,先不说它是拆除了坊墙之后建成,仅仅从尺寸上来说就已经违制另外大门两侧的坊墙也被周府占用并改建,共长三百尺坊墙与宅院围墙之间的巷道也被周府私自占用,长三百尺,阔三十尺,算下来就是九千方尺” 裴旭问“总罚约几何” 小吏拨动算筹,啪啦啪啦响个不停,很快他就停下来说“回街典,拆毁坊墙私自修建大门一百二十方尺,罚一千二百贯;占用私自改建坊墙三千六百方尺,罚三千六百贯;修建围墙阻塞巷道妨碍百姓出行,七百二十尺,罚七百二十贯;占用巷道九千方尺,罚九千贯,总计算下来,一共要罚一万四千五百二十贯” 管家周大通和一干家丁们还没有搞清楚什么情况,裴旭这边听了这个罚款数目心里也是倒抽一口凉气,这个数目对于普通的百姓而言已经是非常大一笔钱了。 此时长安城内一个普通护院的薪金每月大约是35贯钱左右,就算女人也干活,一家男女总共有5贯的工钱就不错了,即便全年不休息,一年也只有60贯的收入,就算不吃不喝不穿,要筹齐14520贯钱也需要242年的时间。 裴旭指了指周大通对小吏说“把整改公文给他” 小吏写下罚款数目,把早已经盖了戳印、签署了苏扬名字的公文交给周大通说“右金吾卫左街使署正式通知你周府上下,你家大门是私自拆毁坊墙改建,前面三百尺的坊墙也被尔等私自改建,还占用了巷道,阻碍了左右邻里通行,今左街使署责令周府即刻推倒私自改建的大门、坊墙、围墙,恢复原状,并罚钱一万四千五百二十贯翌日我等再过来查看,若没有执行,我等将强制执行,罚钱三天之内前往左街使署交付,否则后果自负” 周大通接过罚款通知单看了半响才算是弄明白怎么回事,他抬头大骂“尔等都是吃饱了撑的吗改建大门修建围墙的又不止我周府一家,朝廷又没有说不允许在坊墙上改建大门” 裴旭等人已经走远了,对周大通的话根本不予理睬。 周大通叫喊了一会儿冷静下来,他立即叫来两个家丁吩咐“你们去别家看看是个什么情形,打听清楚之后速来禀报” “诺” 几个家丁用了小半个时辰打听清楚了,返回来向周大通禀报说“管家,我等打听了清楚了,在左街使署辖区内有几十户都跟我们一样,不是巨富就是高官,还有两家宗室,但只有我们大郎的官阶最高” 周大通感觉这事不简单,拆坊墙建大门这类事情发生不是一起两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没有哪个衙门管过,县衙、州署都没有管过,就更别提金吾卫了,现在右金吾卫突来给来这么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想了想觉得这事还是应该禀报周维禄,但此时周维禄在衙门,还是先向周妻禀报一声再说。 周夫人听了周大通的禀报之后说“如果说这事是右金吾卫故意针对大郎,可也不应该得罪其他的高官和宗室勋贵啊大通啊,右金吾卫这么做是否占理” 周大通不由苦笑着说“大娘子,某对大唐律不熟悉,但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周府应该是不占理的” 周夫人思索片刻说“师爷应该懂这些,这样吧,你去把师爷找来” “诺” 周大通立即去找来师爷,当着周夫人的面对师爷说了一下情况,师爷听完思索片刻对周夫人拱手“大娘子,这件事情是右金吾卫左街使署在主导,某听闻左街使苏扬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年轻人血气方刚,刚上任不久,可能是想急于做出一些成绩,行事难免莽撞急躁,他若是有头脑肯定不敢这么干,您想想他这么干会得罪多少官员大臣、勋贵和宗室某认为周府既不用害怕,不用担心,但也不能等闲视之” “那师爷可有教我”周夫人问。 师爷道“某以为可以先联络其他与我周府相同的官宦、勋贵和宗室,众家统一想法,联合在一起对抗苏扬,然后再选出一二人去拜访右金吾卫大将军庞同善,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解决此事” 周夫人权衡一番,当即就说“这些日子大郎在忙于朝廷之事,咱们先不派人去礼部打扰他,等他回府之后我亲自跟他说,此事就劳烦师爷和管家去处置,若有任何变故要速来禀报” “诺” 第177章 说服 延兴门外。 苏扬和霍撼山等人行走在乱糟糟的流民聚集地,龙首西渠边上,已经有流民自行搭建了数十顶窝棚,这些窝棚都是用木棍、枯树枝、落叶和茅草搭建起来的,若是风雪小还能勉强住一住,但若是下大雪,起大风,这些粗糙的窝棚肯定会被压垮或吹倒。 判官蔡鹤领着几个小吏和金吾卫甲士走了过来,看见苏扬竟然来了,立即上前拱手“使君怎的亲自来了” 苏扬忧心忡忡道“某来看看情形,粗略看了一下,这些流民的情形不容乐观啊,据某观测天象,未来两到三天之内必会再下大雪,一旦在大雪降下来之前没有搭建足够流民居住的营帐窝棚,后果不堪设想” 周边的官吏们都吃惊的看着苏扬,心说你怎么算得这么准 苏扬问蔡鹤“你这边统计得如何了搭建营帐和窝棚的地形勘察得如何了” “回使君,卑职领着他们分别去了南郊和西郊,最后来到东郊,经过统计,东南西的郊外此时大约聚集了八千余人,青壮三千五百余人,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而且他们来时都没有携带多少粮食” “至于搭建营帐和窝棚的地点,卑职等勘察了一下,这龙首西渠岸边地势平坦,又方便取水,大约可以搭建两千顶营帐或窝棚,就算把所有流民都集中在这里,也能安置得了” 苏扬想了想,当即吩咐霍撼山说“你带几个人速回署衙找魏庸,让他看看我们署内还有多少淘换下来的旧营帐,全部取来” 这时蔡鹤说“使君,仓库里只有不到五十顶旧营帐,这个事情卑职清楚不过大将军府的仓库应该还有不少,至少不下三百顶” 苏扬立即说“某回去找大将军借营帐,蔡鹤你们几个留下来把流民中的青壮组织起来先把营地规划整理出来,要按照两千顶营帐的规模划分为二十个区域,再挖掘排污排水渠,每个区至少要有十个茅厕,流民不能饮用生水、如厕粪便不能排进水渠、不能进水渠洗浴” 众武官和官吏纷纷抱拳拱手“诺” 苏扬转身骑着马飞速进城,很快就赶回了右金吾卫衙门直奔大将军府而去。 到了大将军府外,经过通报,苏扬很快见到了庞同善。 “卑职拜见大将军” 庞同善坐在堆满公文案牍的案桌之后看着苏扬“某正要派人去找你,你倒是自己来了” 苏扬诧异道“不知大将军找卑职有何吩咐” 庞同善挤兑苏扬“哎呦,某哪敢吩咐你这个左街使啊,你现在干啥都不跟某说一声,你不来大将军府,某还以为你这个左街使已经不在我右金吾卫管辖之下呢” 苏扬面色尴尬,“大将军这是说哪里话,无论任何时候,卑职都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是吗”庞同善突然一拍案桌,大声责问“你派人给那些官员、勋贵和大臣家里下公文的事情怎么不跟某通个气害某被他们一起上门来兴师问罪,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某这个大将军” 苏扬惊异道“这点小事他们也来给大将军添堵” “小事呵呵”庞同善气急而笑,“那不知何事在你眼里是大事呢” 苏扬早就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会被闹大,但他不怕,咱占着理 “若说大事的话,明天一早,卑职的弹劾奏章就会被送到御史台,然后被送到皇帝的御案上,接下来就有好戏看喽” 庞同善隐隐感觉不妙,“弹劾奏章你要弹劾谁” “当然是方才来找大将军的那些勋贵、大臣和高官” “弹劾他们什么他们有何罪” 苏扬正色道“这些人拆除坊墙建造府邸大门、私自改造坊墙、侵占街道和坊内巷道,这些做法不仅是公然破坏宵禁制度和公共财物,而且而且他们私自改造的府邸大门绝大部分都超出了朝廷规定的尺寸和高度,严重违制卑职倒是想问问这些他们,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敢这么干这种事情发生一定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是一起两起,长安、万年两县的官府以及朝廷各级官吏为何对此不闻不问” 庞同善听完后隐隐感觉自己额头上在不停的冒出冷汗,如果苏扬真的以此弹劾那些官员大臣和勋贵,只怕这件事情会捅破天,因为波及面太广,牵涉的官员太多,搞不好就会爆发一次官场大地震。 其实拆除一段坊墙建造大门在长安城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长安万年两县这样做的官员、巨商只怕有好几百家,刚开始这样做的官员是因为感觉自己家的大门对着坊墙,挡了风水,影响运程,于是就打点了县衙和州署的官吏,这些官吏收了好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对他们的影响不大。 后来有其他官员和勋贵看见有人这么干了没事,于是也开始效仿,把大门连接在坊墙上,正对着大街,这太气派了,太阔气了,后来就有越来越多的大臣和高官都这么干,时间长了也就见怪不怪。 庞同善连忙说“我说小子,你可千万别这么干,你这弹劾奏章一送上去,得罪的朝廷官员可不止一个两个,这会是一大批官员啊,其中恐怕还有当朝相公” 苏扬语气平静的说“大将军,就算卑职不弹劾他们,难道大将军就以为没有人弹劾他们吗卑职只所以向他们下达公函勒令他们整改,并处以罚款就是在救他们,一旦有人把奏章递上去,您猜皇帝会怎么做” 宵禁制度的建立是基于皇帝加强统治力的考虑,它在皇帝的眼里,政治和军事方面的作用比重要超过经济作用,这些官员大臣拆毁坊墙建造府邸大门的行为很明显对长安城的治安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宵禁和里坊制度也被形成了实质上的破坏。 因为官员大臣或其他人在宵禁之后可以不走坊门进入坊内,宵禁之后的各坊已经是四处漏风,根本就关不住坏人 苏扬继续道“大将军,你与其给卑职脸色看,还不如劝劝那些人,乖乖的把坊墙恢复原状,把侵占的街道空间、坊内巷道都恢复原状,乖乖的交了罚款,此后啥事都没有,多好若是他们一意孤行,只要卑职稍稍放出风声,御史台肯定不乏有一些投机者会以此为契机搏一把,您认为呢” 良久,庞同善叹息一声,举起大拇指,“行,你苏扬真行,老夫服了但是你要做好被阴的准备,你得罪了他们,他们这次理亏只能乖乖吞下苦果,但是事后,他们一定会秋后算账,你可千万别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里行了,你走吧” 苏扬道“别呀大将军,卑职还有事找您呢” “说”庞同善没好气的说。 “您也知道这几天城外来了许多受灾的流民,这天气越来越冷了,我观天象感觉这两天可能会有大雪降下,不能让流民们没有地方住,卑职想从大将军府借一批旧营帐去城外暂时给流民们安身,一来尽量不冻死人,二来也可以尽量不让流民闹事,这对长安城的治安是有好处的” 庞同善看着苏扬呵斥“你是吃多了还是怎的,没其他事情干了吗这是你一个左街使能干得了的事情雍州两级官府都还没有动起来,你逞什么能” 苏扬苦口婆心道“大将军,以现在的天气,每多耽搁一会儿,可能就会多冻死饿死一个人,他们都是我大唐的百姓啊,天灾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那些流民何尝愿意拖家带口在这样的天气下长途跋涉来到长安还不是因为这里距离天子近一些,来这里活下去的机会大一些” “那些旧营帐放在仓库里也是生虫,您何不借给卑职去救那些流民呢大将军,救救他们吧” 庞同善死死地盯着苏扬,良久,他起身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喊“来人去把库房里的所有营帐都取出来用骡车拉往城外搭建营地,把左右将军、左右中郎将、各曹参军都叫过去,某在城外东郊等他们” 苏扬听完大喜,跑过去抱拳道“多谢大将军” 第178章 给脸不要脸 庞同善没有薛仁贵那么显赫的战绩,也没有担任过对外战争中的主帅,但他参加过多次大的战役,在几场大的战役中也是其中一路大军的领军大将,在此时的大唐军方之中,轮资历他绝对能排在前几位。 有庞同善出面,赈济灾民的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不但右金吾卫库房内的所有营帐全部被运到城外,还运了五十石粮食作为流民今明两天的口粮。 城外龙首西渠边的空地上,在官吏们的组织下,流民青壮们一起在早已经规划好的位置扎起营帐,扎营需要的木料都是苏扬组织青壮们在附近的山林中砍伐并运送过来。 正午时分,苏扬正带着大量的流民青壮用人扛、抬、用骡车拉着大量木料前往营地,这时一个腆着大肚子的中年富户带着一帮家丁气势汹汹的走过来。 “站住,都给某站住”中年富户指着苏扬等人大叫,“谁让尔等砍伐我家树木的,这些树木都是有主之物,不是无主的,尔等不经过某同意就胡乱砍伐,此乃盗窃行为” 此前苏扬已经派人去打听这片山林的主人,本应该与山林主人商议采买妥当之后再开始砍伐,但时间紧迫,必须在天黑之前把营地搭建完成,让流民都能住进营帐躲避夜间风寒,所以他只能先带人砍伐,没想去找主人的官吏还没有回来,反倒是主人家自己找来了。 苏扬抱拳笑道“原来这片山林是员外,在下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敢问员外高姓大名” 中年富户一脸不耐烦,十分嫌弃的摆手“别套近乎,某管你是什么人,盗窃就是盗窃你自己说吧,此时如何解决是公了还是私了” 苏扬见对方如此豪横,猜测此人只怕有很强硬的靠山,要不然一个商人敢跟他这个六品实权左街使叫嚣 “敢问员外,私了如何,公了又如何” 中年富户道“公了自然是去见官了,此乃新丰县的地界,咱们就去新丰县衙去请县令主持公道,打官司私了嘛,木料已经砍伐了,也栽不回去,给你算两百文一根” 苏扬皱了皱眉头,对旁边一个小吏招手,问他“长安市面上这种木料多少文一根” “回使君,这木料买卖是算方的,不是算根的,这种杉木大约就是九贯钱一方丈,具体价钱卑职也不太清楚,但最多不超十贯钱,不过都是粗细一尺左右的木料,这种只有手臂粗的不值钱,若是有人要,最多象征性给几个子儿,顶天了十文钱一根” 一根手臂粗的木料顶天了十文钱,却被这中年富户硬生生喊出两百文一根的价钱,这让苏扬怎么受得了 他盯着中年富户道“员外,我等是要用这批木料赈灾的,准备给流民们搭建营帐,你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今天我等必须在天黑之前把一千顶营帐和窝棚搭建起来,因此请你行个方便,这些木料我左街使署花五文钱一根买下了,如何” “五文钱一根哈哈哈某看你是疯了,两百文一根,一文都不能少,否则咱们就去见官,打官司” 苏扬忍着怒气耐心的说“我等砍伐这批木料并非是用来牟利,而是去赈灾,那些灾民太可怜了,我看你手上拿着佛珠,想必是信佛的,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员外就发发善心,权当是做了善事了,如何” 中年富户嗤笑一声,“还真有你的啊,你要做善事却拿我家的东西给那些流民卖乖,我要做善事不会自己做啊,为何要让你来做再说了,某信佛不假,但信佛就不用吃饭了吗我刘家数百口不用吃饭了吗某也要赚钱养家啊好了,废话少说,今天你不用二百文一根买下这批木料,这事咱们没完来人,去报官” 苏扬脸色阴沉下来,突然大喝道“值此受灾期间,此人囤积物资、哄抬物价、牟取暴利,大发国难财,实在罪不可恕来人,给某拿下,关入右金吾狱待审,没有某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人,否则老子剁了他” “诺”几个兵士丢下木料就冲上去把中年富户抓了起来。 “你”中年富户刚要放狠话,却被一个兵士一拳打在肚子上,疼得他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一张胖脸因腹部疼痛变成了猪肝色。 手拿棍棒的家丁们一看主人被抓了,周围又都是目光中充满了凶光的饥民和兵士,都吓得丢了棍棒转身撒腿就逃,很快就逃散开去,不见了踪影。 在苏扬的带领下,大量手臂粗的木料被运到流民营地,很要就用来搭建营帐,一顶顶营帐被扎起来,没过多久,一座整齐、井然有序的营地就搭建完成,一千多顶营帐呈长方形分布在龙首西渠边上。 随着营帐扎起来,接下来就是挖排水渠、搭建茅厕、修建灶台、施粥棚。 傍晚时分,一锅锅热气腾腾的粥煮好了,流民们拿着破碗筷在官兵们的组织和维持秩序下拍着队到施粥棚领取饭食。 苏扬带着几个官吏走了过来,蔡鹤上前迎来“使君,粥已经熬得差不多了,蒸饼也已经蒸好了,您看是不是在粥里掺一些水,要不然按照这种吃法,这些粮食还不够吃三顿的” “我在粥里掺水你吃不吃”苏扬问蔡鹤。 “额” 苏扬拿起一根筷子插在粥锅里,筷子竖着不倒,于是对众官吏说“就这样,在粥锅中插入筷子而不倒就算标准,谁负责的粥锅里插入的筷子倒了,某就以渎职罪砍谁的脑袋,都听明白吗” 众官吏心中凛然,连忙拱手答应“诺” “开始放饭,一人一碗粥一个蒸饼” 近万流民谁也没想到晚饭不但有如此浓稠的粥,还有蒸饼,就算在家里吃得也没这么好,人群中突然有一个面带菜色的老人跪下,哭着高呼“使君仁德,苍天有眼呐” “使君仁德” “使君仁德”所有流民纷纷下跪,很快跪了一地。 要知道这可是一个草民见了皇帝都不用下跪的朝代啊,苏扬一看,慌了手脚,立即连连抬手说“快快请起,快快请起众父老们,真正主持救灾的是右金吾卫庞大将军,若不是庞大将军支持,某弄不来这么多营帐和木料,搞不来如此多的粮食也是当今天子仁德,励精图治,我大唐才有如今之盛世,才能在受灾之后有足够的粮食和物资及时赈济灾民请诸位放心,朝廷正在商讨赈灾之事,某相信朝廷很快就会打开常平仓让所有灾民都可能吃饱,安全度过这个寒冬” 第179章 君相争权 紫宸殿,皇帝、皇后临朝听政。 当朝太子李贤、宰相刘仁轨、戴至德、郝处俊,以及同门下中书平章事薛元超、李义琰、周智高、张大安等人一一在殿内。 此时刘仁轨、戴至德分别担任尚书左仆射、右仆射,郝处俊担任门下省侍中,还有远在鄯州的李敬玄担任着中书令,他们四个是实职宰相。 薛元超是中书侍郎,张大安、李义琰分别是太子左右庶子,是李贤非常信任的人,而高智周此前也担任过李贤的左庶子,现在担任御使大夫。 这四个人都不是实职宰相,但因为他们的官职之前都被加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个职务,因此他们虽不是实职宰相,但也能够进入最高层参与决策,成为实际上宰相。 除了以上大臣之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雍州长史李诲。 李治的精神不太好,从来到殿内就一直坐在侧身靠在龙椅上,时不时揉着太阳穴提神,他看着众宰相说“这些日子关中各地陆续发生雪灾的事情想必诸位卿家都知道了,这次朕召众卿家前来是因为李诲上报说虽然朝廷已经给各级府县下达了相关救灾的政令,但仍然有许多百姓拖家带口逃难来到了长安城外,目前人数已经接近一万大关,接下来很可能有更多的百姓逃难来此,不知众卿家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作为主管政务的尚书高官官之一,戴至德不得不站出来行礼,“陛下、皇后,此乃雍州署的事情,臣以为雍州署完全可以自行解决,没有必要拿到内朝来议论” 李诲站出来却说“戴相公此言差矣,城外那些难民可不止我雍州百姓,有超过一半以上都是关中其他州县的,这已经不是我雍州署一个衙门可以解决的” 按照规定,类似这种事情,李诲应该先上报尚书省,尚书省如果觉得有必要就在政事堂召开宰相会议讨论,然后把结果接过呈报皇帝,皇帝批准就执行;如果觉得只是小事,没必要拿到政事堂讨论,更没必要上报皇帝,尚书省自己内部就解决了。 可李诲却是越过了尚书省直接上报到御前,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自从李治掌权之后就已经暗中鼓励下面的大臣这么做,目的自然是削弱左右仆射的权力,在太宗年间就搞出来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头衔变相的增加宰相人数,分散权力,让他们互相牵制,如此一来就达到巩固皇权的目的。 刘仁轨听了李诲的话却是很恼火,在这件事情上,他是坚决与戴至德是同一阵线的,他怒斥李诲“就算已经不是你雍州署可以解决的,你也可以先上报尚书省,如果尚书省拿不定主意还可以召开政事堂会议再呈报御前,你直接把此事放到陛下面前想作甚朝廷的规制已经形同虚设了吗打仗时兵士如果只听将军、主帅的,还要队正、旅率、校尉做什么让将军、主帅直接带兵算了,全军之中只有将军和元帅,没有中下级武官,我看你这个仗还怎么打” 说到这里,刘仁轨对李治和武媚娘行礼道“陛下、皇后,老臣以为此风不可长,否则长此以往朝纲混乱,百官无所适从,将危及江山社稷” “陛下,臣附议”戴至德作揖行礼,表示支持。 而郝处俊也站出来说“臣也附议” 三高官官的想法此时竟然出奇的一致,绝对要对这种不讲规矩的行为进行严惩,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可是有深刻体会的,如果下面的官员都绕过他们直接向皇帝奏事,还有他们这些三高官官做甚时间一长,他们必然会被架空,这三高官官的官职也会变成名誉头衔。 太子李贤和他的左右庶子张大安、李义琰都没有出声,中书侍郎薛元超不是中书省主官,他也不想参合三省宰相与皇帝的权力斗争之中,也没有吭声。 倒是御使大夫高智周却说“刘相公说得未免也太危险耸听了吧下官以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无论是做人还是为官都不能太死板,否则害人害己,而我等身为朝廷重臣更应该在处理公务是要灵活一些,如此才有利于国家社稷规矩当然要遵守,可也不能一味的死守规矩,这样只能是作茧自缚” 三省宰相一个个脸色都变了,郝处俊当即怒斥“高大夫,陛下让你做御使大夫就是让你担起督查朝廷和地方州县官吏不法之事、不正之风之重任,你看看你这两年都查出多少官吏不法之事、查了多少官吏不正之风朝廷不是给你养老的地方,朝廷也不养尸位素餐之辈” 这话的杀伤力当真不小,高智周听了顿时脸色涨的通红,他也是要脸面的人,尽管两年前他暗中投靠了皇后武媚娘,从此平步青云,但他自认为还是有才能的,也不是靠阿谀奉承才坐到了同中书平章事、御使大夫的位置上,郝处俊说这些简直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这是赤果果的打脸。 可事实上他帮着李晦说话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可以,他还真不想趟这摊浑水,他不能不站出来为李晦撑腰,要不然皇帝和皇后就只能赤膊上阵与三省宰相们交锋了。 武媚娘一看情况不妙,立即开口说“郝相公不要转移话题,咱们今天说的是关中发生大雪灾,朝廷如何赈灾的事情发生这样的事情,李长史的确应该先向尚书省上报,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诸位都是朝廷重臣,当以江山社稷为重,还是先想想怎么赈灾吧” 这时太子李贤却站出来行礼,“父皇、母后,臣以为李慧炬已不适合当然雍州长史,还请陛下另选贤能主持雍州府事,立即想办法解决城外灾民们的生存之事,若拖延下去,恐会造成灾民们大量冻死和饿死的事情发生” 李治很喜欢这个儿子,要不然也不会让李贤做太子,他打起精神问“贤儿为何认为李晦不适合当然雍州长史了” “回父皇,据臣所知,长安城外有灾民并不是今天才有的,都好几天了,每天灾民的人数都以数千人在增加,而他这个雍州长史直到今天才上奏,而且直到现在为止,雍州府都没有采取相关的措施赈济城外那些灾民合着那些灾民的生死难道与他无关吗他可是雍州的父母官啊” “赈灾之事本就是父母官的事情,他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却还需要上书朝廷请示,难道朝廷不做指示,他就不赈灾任由那些灾民饿死冻死吗” 这时戴至德站出来拱手说“陛下,臣来之前听闻城外已经有人开始赈灾了,而且还搭建了一千多营帐和窝棚,每天两顿给灾民发放粟米粥和蒸饼,臣打听之下才知道是右金吾卫在做此事,具体主事的是左街使苏扬” “雍州父母官都没还没有任何赈灾动作,而我们的右金吾卫却在赈灾,以臣之见,雍州长史还不让苏扬去做” 这明显是气话,但这话却像是狠狠打在李诲的脸上。 李治揉了揉太阳穴,当即说道“赈灾的事情要紧,李诲啊,朕命你先打开西市常平仓,立即去城外接管赈灾事宜,朕有三点要求,你必须办到第一,要保证城外所有灾民都能够住进营帐或窝棚;第二,要保证任何灾民每天都有两顿稀粥,不说让他们吃饱,但至少不能挨饿;第三,要维持好城外灾民营地的秩序,保证他们不闹事、不出乱子以上三点,若是任何一点出了问题,朕都会唯你是问” “关于你的处置,朕就看你在接下来的赈灾过程中的表现,做得好,朕既往不咎;若是左得不好,朕就追究你的罪责” “是、是、是,臣一定竭尽所能,绝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第180章 习惯就好 “好了,若无其他事情,诸卿家就退下吧”李治神情倦怠地挥了挥手。 中书侍郎薛元超站出来行礼说“启奏陛下、皇后,臣有事启奏” “准奏”李治抬了抬手。 “数日之前,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抓到一个可疑的西突厥人,他们在右金吾卫狱经过简单的审讯之后发现此人乃是十姓部落可汗阿史那都支秘密安插在长安的细作,于是派人押解移交到大理寺,大理寺经过进一步深入审讯调查之后发现,这个名叫阿勒乌的细作在长安城还有其他同伙,大理寺于是派人缉拿,又抓住两个,但这两人交代,另外一个同伙已经出了长安城把我大唐与吐蕃交战不利、境内又发生天灾的消息带回去了” “自从阿史那步真死后,阿史那都支收拢离散的部落,并自立可汗,短短两年时间就脱离我大唐掌控的趋势,臣等认为,一旦消息被阿史那都支得知,此人很有可能会勾结吐蕃吞并安西,还请朝廷早议对策,严加防范” 李治闻言思索起来,武媚娘看向众大臣,“诸卿怎么看待此事” 其实谁都知道阿史那都支早有不臣之心,否则这家伙也不会不经过唐朝册封就自立十姓可汗,说起来阿史那都支能够收拢部众并成功自立为可汗也有着很多方面的因素。 当年西突厥末代可汗阿史那贺鲁被苏定方率大军击败并俘获回长安,西突厥灭亡,唐朝于是把十姓部落一分为二,东北五础陆部设为昆陵都护府,任命阿史那弥射为左卫大将军、昆陵都护、兴昔亡可汗;西部的五弩失毕部设为濛池都护府,任命阿史那步真为右卫大将军、濛池都护、继往绝可汗。 这二人是西突厥王室后裔,也是族兄弟,早在西突厥还没有灭亡时,这族兄弟二人都各是一部首领,步真想谋夺弥射的部族、财产和土地,弥射打不过,只好率族人投靠了唐朝,于是这二人就结下了梁子。 后来阿史那步真被末代可汗阿史那贺鲁追杀,也不得不投靠唐朝,待西突厥被苏定方所灭,这二人又分别担任了昆陵和濛池的都护、可汗。 二人的梁子既然结下,那就没有那么好化解的,步真担心弥射因为从前之事害他,于是先下手为强,在唐朝征讨龟兹国时,他向当时的安西大都护苏海政诬告阿史那弥射谋反,苏海政听信谗言,阿史那弥射被诱捕遭到处死。 阿史那弥射死后,一些列的问题就来了,唐朝在以后的十几年间没有再册封下一任昆陵都护、兴昔亡可汗,为什么没有再策封接班人因为当时弥射在五部之中威望很高,他的冤死让下属五部酋长们和族人们很愤怒,产生了离叛之心,纷纷率部众逃离,在那种情况下,唐朝当然不可能再封下一任可汗。 阿史那步真想要收拢原本属于弥射的五部,但这些部族都知道是步真的诬告害得弥射冤死,都对他恨之入骨,虽然慑于他的武力和权势不得不屈服,但并不真心臣服他。 步真的子嗣在与敌人战斗中都死了,没有子嗣留存于世,他死后,西突厥十姓部落无主,这个时候阿史那都支和他的手下李遮匐感觉统一十姓部落的机会来了,他们时常奔波于各部落之间,建立威望。 这些年来,唐朝没怎么管西突厥各部,主要原因还是吐蕃的日益强大给唐朝带来的军事压力越来越大,否则不会放任阿史那都支收拢各部部众并肆无忌惮的自立称王。 刘仁轨首先站出来对李治和武媚娘说“陛下、皇后,这个阿史那都支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臣也以为他得知消息之后十有八九会坐不住,臣建议立即组建一支兵马,筹措粮草军械,一旦阿史那都支叛乱的消息传来就立即出兵,如此不仅可以打击乱臣贼子,还可以从安西吸引吐蕃大量军力,从而减轻洮河道的压力就算阿史那抖支没有叛乱,我们也可以出兵,一来行威慑之事,顺道攻打西域的吐蕃军,趁势收回失陷的安西各地” 李治有意考验儿子,问李贤“太子,你认为刘卿的想法如何” 李贤想了想,拱手行礼说“父皇,臣不太赞同刘相公之言如果阿史那都支没有叛乱,而我朝又花费大量财力物力和兵力组建了一支大军,若不开往安西,岂不是空耗粮草物资若是大军开往安西,在目前的情形之下,劳师远征对粮草军械补给的考验太大,因为我朝是两线作战,天时地利于我朝都不利” 武媚娘看着李贤的目光逐渐有了莫名之色。 “臣以为,我朝不如暂且静观其变,就算阿史那都支叛乱,起先对我朝内地是没有危害的,他们起兵要先打的也是西域各国,而趁着他攻打西域各国的期间,我朝再做应对也不迟” 刘仁轨在军伍多年,行事难免以武人的思维去考虑问题,在他看来,李贤这个太子还是太保守了,朝气不足,侵略性和进取心都差了一点意思,他心里对此颇感惋惜。 李治点点头,对众臣说“既然如此,那就诏谕安西都护杜怀宝,令其派人严密监视阿史那都支的动向,若其叛乱,立即上报” 其实现在安西都护杜怀宝的日子也非常不好过,这些年吐蕃时常侵扰安西,今年更是大举进攻,天山南路的疏勒、于阗、且末、龟兹等地都被吐蕃攻占,这些西域小国也都投降了吐蕃,杜怀宝不得已率安西都护府大小官员、武官和军队退到了西州高昌,在高昌继续带领军民抵抗吐蕃侵袭。 皇帝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宰相们也不好再反对,一起答应“遵旨” 翌日,清晨。 城外灾民营地,苏扬正带人监督小吏、白役给百姓们发放饭食菜汤,这时大将军庞同善带着一干人等走过来。 “使君,大将军来了”判官蔡鹤在一旁提醒。 苏扬扭头一看,立即上前迎接,“见过大将军” 庞同善摆手“无需多礼,某这次来是来传达朝廷旨意,朝廷已经决定打开西市常平仓赈灾,赈灾事宜由雍州李长史全权负责,现在你就跟李长史进行交接吧” 苏扬往庞同善身后不远处看去,果然看见李晦正带着一干官吏等待着。 旁边有官员忍不住说“摘桃子的来了” 苏扬沉着脸走向李晦,“李长史,我这边营地营帐、窝棚、粮食和粥铺全部到位,你这个时候过来接管可真是时候啊” 面对苏扬的嘲讽,李晦不以为意,笑着说“都是为了朝廷办事,为陛下尽忠嘛” 苏扬心中冷笑,“李长史既然这么说的话,下官就得问问李长史了,灾民都聚集城外好些天了,这些天怎么不见李长史带人来赈灾呢反而是等我辈全部都办妥了就过来了,难免不让人怀疑有抢功劳之嫌什么功劳不功劳的,某倒是不在意,只要百姓过得好,没有饿死、冻死的,我这个官也算没有白做赈灾之事交给李长史之后,某还会派人监督的,若是出现了饿死和冻死的情形,某一定会上书弹劾你,你最好尽心一些,别被某抓住把柄,否则某一定死咬着你不放,你若不信,咱们就走着瞧来人,跟李长史移交相关事宜” 李晦听完这番话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涨红得跟猪肝一样。 庞同善连忙打圆场“李长史别介意,年轻人说话难免冲了一些,习惯就好” 尼玛的李晦有暴跳如雷的冲动,有你这么劝人的吗 。 第181章 月轮公主的套路 苏扬很郁闷的回到了街使署,尽管被李晦摘了桃子,但他心里还是着实松了一口气,救灾事宜繁琐复杂,需要用到很多物资粮食,仅靠左街使署根本撑不了几天。 而且随着灾民越来越多,对营帐、粮食、药物和其他物资的需求会越来越大,这个时候朝廷让雍州署接管事宜,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对灾民也有好处。 他坐在桌子后思索很久,拿起一本空白奏章放在面前,提笔沾墨考虑了一下,在奏章上奋笔疾书。 从外面走进办公房的郭虔瓘见苏扬在书写,就向不远处正在读书的郭知运喊道“知运,给使君倒一杯茶来” 自从苏扬把郭知运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之后,白天就让他在署衙读书、习武,下值之后就带他回苏府,平时交给郭虔瓘照看。 “哦”郭知运答应,起身去倒茶。 苏扬听见了,摆手“不用你倒茶,你给老子好好读书、好好习武就行了每过三个月,老子要检查你的功课,若不过关,重罚” “哦”郭知运只好又坐回原位继续读书、写字。 郭虔瓘这对苏扬抱拳“使君,听说您找某” 苏扬点头,从桌上拿过一本册子和一个木盒,起身交给他,“某晋升你为街使署步军第三旅帅,尚书省和兵部分别下发了授册和新腰牌,拿着” 郭虔瓘立即躬身抱拳大声道“多谢使君提携,卑职定奉公克己、忠君报国,不负使君期望” “很好跟我走,我带你去第三旅上任” “诺” 苏扬其实对郭虔瓘并不是太熟悉,虽然相处的时间还短,但他发现此人头脑灵活,做事很有责任感,办事能力很不错,而且很得部下拥护,正巧第三旅帅调走,空出一个位置,于是提拔他补了这个萝卜坑。 他送郭虔瓘去第三旅上任之后,准备回家休息,这时裴旭快步走过来抱拳说“使君,时间已经过了,但那些拆毁坊墙修建宅院大门、侵占街道和坊内巷道的高官、大臣和富户们没有几个主动整改的” 苏扬皱起了眉头,难道这两天庞大将军没有给那些人通气他问“目前为止有多少户主动整改的” 裴旭迟疑了一下,回答“只有三户,大多数都在观望” 苏扬思索一下,当即说“既然他们不主动整改,咱们就给他们来硬的,你带人去以重物把几个主要高官的宅院大门堵住,并贴上封条,不让他们进出” 裴旭有些担心的说“那些高官大臣的府邸中都有不少护院和家丁,倘若他们不妥协,且与我方发生冲突怎么办” 苏扬扭头看着裴旭“你说呢” 裴旭见苏扬的神色,立马道“明白了,某这就去点起人手干活” “去吧”苏扬挥挥手,带着郭知运回了家。 进了家门,他问郭知运“今天夫子布置的读书和练字任务完成了吗” “完成了” “行,去把某交你的拳法练二十遍,练完之后围着练武场跑二十圈,跑完了就休息” “哦”郭知运苦着脸向练武场走去。 这时淳于仙仙走过来看着郭知运离去的背影对苏扬说“这孩子年纪还小,可别把他连坏了” “放心吧,我心里对他的身体状况有数” 淳于仙仙跟着苏扬一边走一边说“我在西市找到了一家铺子,今天已经买下来了,已经找人去改造,最多半个月之内就能完工,但我们家没有这么多黄金做保证,开张之后收纳百姓存钱,再放贷出去的话,万一发生大量挤兑,钱庄很可能支撑不住” 苏扬拉着她的手笑着说“不用担心,我已为你准备好了两万两黄金做保证金,足够应付任何规模的挤兑” 淳于仙仙吃惊道“你哪来这么多黄金”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咱们有足够的财力,根本不用怕” “那好吧” 苏扬想起一事又对淳于仙仙说“这个钱庄开张之前,咱们必须要找一个可靠、精明又八面玲珑的人做掌柜,还有账房,这个人一定要不能有二心,其他博士也必须要经过考验你和我及家里人都不要露面,只能做背后的东家,要不然会成为朝中某些人攻讦的把柄” 淳于仙仙说“这个我知道,那些朝中大臣、勋贵和大臣们不都这样干的嘛这事你就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行,我去看看月轮公主,她的族人被关押在大理寺狱,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苏扬说着向后院走去。 淳于仙仙抿着嘴,一跺脚跟上去,“我反正也没事,也去看看她” 苏扬诧异,扭头看着跟上来的童养媳,话说你们俩是邻居,用得着专程去看她吗 淳于仙仙见他看过来,立马读懂了他疑惑的神色,“怎么着,我就不能去看看她担心我碍手碍脚打扰你们” 苏扬立即否认,连连摇手“不是不是,那就一起吧” 两人来到后院进了月轮公主的小院子,现在是寒冬腊月了,月轮公主住的房子关着门,淳于仙仙敲门之后,里面传来月轮公主的声音“进来吧,门没拴” 淳于仙仙推开门走了进去,苏扬跟在后面,屋里的火盆里烧着木炭,温度比外面暖和太多了,只见月轮公主正做着针线活。 苏扬忍不住问“公主还会做针线活” “你们来了啊”月轮公主抬头看见二人,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会做一些,从前跟着甲木萨学的” 淳于仙仙不解道“甲木萨是谁” 苏扬连忙解释“就是嫁到吐蕃给松赞干布做王妃的文成公主,吐蕃人叫她甲木萨” “哦”淳于仙仙走到月轮公主身侧站定看她干活,惊奇道“公主这是在绣花啊,绣得好美哦,你一个吐蕃公主竟然在这方面不输于一个唐人女子呢” “淳于娘子过奖了,我只是略通皮毛,这绣花绣得好的还是要属唐人女子,我就是班门弄斧而已”月轮公主应了一声,起身说“你们坐吧,烤烤火,我给你们沏茶” 苏扬连忙拦住她“不用麻烦了,我们就是过来看看,坐一会儿就走” 月轮公主见他不是在假装推辞,于是就没有沏茶,请二人围着火盆坐下,她又坐回原处继续绣花,一边绣一边说“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什么活儿都不干,白吃白住的也怪不好意思的,我就想着绣一些手绢,拿到集市上去看看能不能卖掉” 淳于仙仙说“公主太见外了,苏家虽没落了,算得高门大户,但不缺你这一口吃的,你这又是何必呢” 月龄公主却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总不能一直闲着什么事都不干吧,这样下去,我” 淳于仙仙还要再劝,苏扬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担心她又与月轮公主闹起来,连忙阻止她,对月轮公主说“公主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想做事我支持你,只是你这绣花技巧虽然还行,但想要拿出去卖钱只怕还差一点儿” 月轮公主停下针线,皱起了眉头,她说“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情,除了针线活,我还会调制香料,吐蕃王宫里所有使用的香料都是使用我的配方调制而成,我自认为不比你们唐人女子使用的香料差,我也想开一家香料铺子,只是苦于没有本钱” 苏扬闻言看向淳于仙仙,使劲向她打眼色,但淳于仙仙就像没看到一样,毫无反应,他只好对月龄公主说“既然如此,我借一些本钱给公主,待公主挣了钱再还就是了” 月轮公主看了看苏扬,又看了看淳于仙仙,“你能做主吗不需要经过淳于娘子同意” 苏扬脸色一红,淳于仙仙当然不能让自己男人没面子,立马就维护说“他是一家之主,他说的话自然是作数的,我也支持,公主就不要瞎想了” 月龄公主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我昨天在东市看好了一间铺面,一年铺租、进货本金、请帮佣和其他一些开销大约要三千贯,这些钱三天之内能给我么” 失算了、失算了淳于仙仙感觉自己中了月轮公主的圈套,但她话已经说出口,当着苏扬的面也不能反悔,只好答应“行,我明天就叫人给你送来” 这时一个侍女快步走进来禀报说“阿郎,外面有一个小吏说是您的下属,言说有重要事情禀报” 苏扬当即向月龄公主告辞,淳于仙仙也跟着出来,他来到大堂,问正在焦急等待的小吏“发生了何事” 小吏立即拱手行礼“使君,出事了,裴街典带着弟兄们到了礼部侍郎的府上搬运重物封堵他们的大门,谁知那府中出来不少护院和家丁都拿着棍棒并要求我等立即搬走重物并离开,否则就对我等不客气,裴街典当然不肯,也不知是谁先动了手,双方发生了冲突,打成一团,现在看热闹的百姓都把那条街都堵住了” 苏扬脸色严肃,当即说“来人,牵马来” 。 第182章 手腕 苏扬骑着马带着报信的小吏很快来到了礼部侍郎周维禄的府邸附近,周府门前的通化坊北街此时已经是人山人海,但所有人都离得远远的,唯恐被正在厮打在一起的双方误伤。 只走到百姓们围观人群的外围,苏扬就听到了乱糟糟的吼叫声,看热闹的百姓听见后面传来马蹄声立即让开一条通道。 苏扬打马来到了冲突现场,他大喝一声“都住手” 这声音够大,双方扭打的人都渐渐停了手,一个个喘息不止,还有人躺在地上痛苦的嚎叫。 苏扬看向裴旭,冷着脸喝问“裴街典,告诉某,发生了何事” 裴旭立即走过来抱拳道“回使君,署里昨日就告知周府,给他们一天的时间对违建大门和围墙进行整改,但他们却对我署的警告视若无睹,拒不配合,今我等前来按照相关规定风封堵周府大门,岂知这些周府护卫和家丁竟然阻扰我等执行公务,还与我等对峙,甚至先动手殴打官差,于是双方就全部动了手” 苏扬脸色严肃,盯着周府的护院和家丁们喝问“谁是领头的” 裴旭指着大门处一个中年人说“就是他,他是周府管家,是他带人出来与我等对抗的” 苏扬跳下马,穿过双方人员走到了周府管家面前,冷着脸道“你胆子不小啊,竟然带着护院和家丁对抗官兵,某看你是活腻歪了” 说完伸手一把抓住周府管家的衣襟,单手就把他提了起来举在空中向后方一甩,“捆起来” 在所有人张大嘴巴的惊呼中,周府管家“嘭”的一声摔在地上,脑子里顿时如浆糊一般,还不等他恢复意识,就有两个官兵把他架起来用绳索捆了个结实。 周府管家使劲挣扎,大叫着说着狠话。 一个官兵抡起长矛就扫在他的膝盖弯,把他扫得跪在地上,疼得他浑身直哆嗦。 “若他再出言不逊,就给某掌嘴”苏扬大声吩咐。 “诺” 苏扬再看向其他护院、家丁,冷声道“知道聚众对抗官兵是何罪名吗这是要杀头的对待百姓,官兵还是很克制的,否则以你们的所作所为,一个个早就被捅成筛子了现在本官命令你们都放下手里的家伙,如若不然,等待你们就是走上西市断头台” 这一下周府护院和家丁们一个个都害怕了,当一个神色惊慌的家丁丢下手里的棍棒之后,其他护院和家丁们都纷纷丢下了手里的家伙。 “都双手抱头面前坊墙站好,排好队,一个个来,快点” 在苏扬严厉的呵斥下,周府护院和家丁们都抱着头走到坊墙面向墙壁站好,一个个都吓得小心肝乱颤。 苏扬见状挥手“来人,都带回金吾狱关起来” 官兵们纷纷上前抓人,这些护院和家丁很快都被带走,周围围观的百姓们一个个都对这些人指指点点。 苏扬看着这修建得极为气派的周府大门,对裴旭说“派人去找几个木匠和泥瓦匠过来把这门拆了,只要有人出来阻拦,一律抓起来” “诺” 苏扬又对周府内大喊“周府的人听着,转告礼部侍郎周维禄,三天之内他若不找人把这坊墙复原,不拆掉侵占坊内巷道的围墙,不交纳罚金,某就把周府全部封了某还要上书朝廷弹劾他私拆坊墙修建自家大门、修建围墙堵死巷道妨碍街坊出行,他的行为给歹人作案提供了机会,使得歹人们在宵禁之后很容易进出坊间行凶盗窃他倚仗自己是礼部高官就不把朝廷执法衙门放在眼里,私拆坊墙修建的大门也是违制建筑” 苏扬说完就一拨马头,对裴旭说“你在这里监督工匠们拆除违制建筑,有任何事情可派人去府上寻我” “诺” 这种气派的大门要建起来可不太容易,但是拆起来却很容易,工匠们三两下就把两扇大门拆下来,又用铁钎、铁锤很快又把门楣和门框给拆了,经过改建的坊墙给工匠们在撬动地基之后推倒。 消息很快传扬开来,其他一些也拆除了坊墙修建大门,以及那些侵占街道和巷道的官员和富户们在收到消息之后再也不敢迟疑,唯恐苏扬带兵闹上门去,立即找工匠拆了违章建筑并对坊墙进行复原。 当天下去,前往右金吾卫左街使署缴纳罚金的人一窝蜂的赶了过来,负责收取罚金的小吏们数钱都数到手抽筋。 苏扬走进署衙内,蔡鹤、魏庸和裴旭等人正在清点罚金。 “哟,还收了不少钱呐”苏扬看着满屋子都是赚钱的木箱子,箱子里装着一串串铜钱,甚至还有金子和首饰。 蔡鹤等人立即起身见礼,禀报道“六十二户,一共收到罚金折合铜钱四十三万两千七百二十五贯钱” 苏扬原本是打算把罚金收上来之后采购粮食、营帐和其他物资用以赈灾的,但现在赈灾事宜由雍州署接管了,雍州署打开了常平仓,本身又财大气粗,他这些罚金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了。 苏扬考虑了一下,对众人说“从中拿出十万贯购买粮食、衣物、鞋袜捐献给城外的灾民们,蔡判官你去与雍州署负责赈灾事宜的官员接洽,要举行一场捐赠仪式,要让百姓们和灾民们都知道这事,要确保不被某些官吏贪墨,要让这些物质都能到灾民们的手里” 本身身为官员的蔡鹤当然知道赈灾事宜的弯弯绕绕和不可告人之事,朝廷每次赈灾,哪一次没有官员从中捞取巨额利益他明白苏扬的意思,却也很惊讶苏扬年纪轻轻就知道官场之中的龌龊。 “使君放心,卑职保证这十万贯中的每一文钱都用在灾民身上” 苏扬点点头,又说“拿出十万贯上交大将军府;拿出五万贯上交左翊府,最后拿出十万贯给署内所有大小文官小吏和武官,包括普通士卒,按照职位高低,这个月增发额外薪俸,具体发放金额由你们几个商议一下再呈报给某批准剩下的留在账房以作备用” 众人吃惊苏扬的手段之高明,行事之周到,就算有人想找麻烦,这些罚金也有去向可查,并非他苏扬一人私吞了。 这时一个门丁快步走进来禀报“启禀使君,您家中来人说府上发生了大食,大理寺丞狄仁杰、司直敬晖带大批官兵到了贵府上,看那架势,来者不善” 苏扬闻言皱起了眉头,当即对众人说“你们各忙各的吧,某先回府看看” 魏庸立即说“肯定是咱们强拆那些官员的大门又罚了他们的钱,这些人的报复来了使君,卑职去通知姬校尉、霍旅帅、郭旅帅他们点齐人马跟随使君回府,以壮声势” “对,咱们不能弱了气势”裴旭附和。 苏扬摆手“你们想作甚此前咱们聚齐人马是为公事,若是为某私事而聚集兵马与大理寺对抗,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都给某稍安勿躁某的爵位是郡公、正六品朝廷命官,就算他们要拿某问罪,也得皇帝亲自下达旨意批准才行” 第183章 来者不善 苏扬带着郭知运匆匆赶回家中,走到门口就才知道狄仁杰和敬晖只是带了几个官差,并不是街使署门丁说的带了大批官差,声势也不大,更像是一般的拜访。 此时苏府大堂内,宾主正在闲聊着。 苏黄氏招呼着狄仁杰和敬晖喝茶,问道“不知狄寺丞和敬司直今一同来访有何事” 狄仁杰与敬晖互相看了一眼,喝了一口茶笑着对苏黄氏说“夫人,我等前来没甚要事,还请夫人不要担心,我等是来请苏街使帮忙的,叨扰夫人了,还请夫人见谅” 苏黄氏放心了一些,“原来如此,我已派人去找他了,相信他很快就会回来” “这事倒是不急”狄仁杰笑了笑,又说“我听说苏街使有一妾室,街坊邻里都称赞其贤良淑德,勤俭持家,夫人真是好福气啊” 苏黄氏听狄仁杰提起淳于仙仙,她脸上也露出笑意,“仙仙这孩子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媳妇,家中里里外外都有她操持,打理得井井有条,处事也公正,府中上下家丁婢女都很服她,与左右邻里相处得也融洽唯一的缺点就是出身不好,若是她出身好一些,我都有意让她给我儿做正室,哎” 正说话间,苏扬从外面走了进来,“狄寺丞和敬司直来犯,苏某有失远迎啊” 狄仁杰和敬晖闻声扭头一看,双双起身拱手回礼,狄仁杰笑着说“来之前也没向苏街使招呼一声,冒昧来犯,多有打扰,还请苏街使见谅” 苏扬走到一张矮几后对二人抬手示意他们就坐,待双方都跪坐,他问“狄寺丞和敬司直今天来鄙府是为了对面元丰客栈监视我苏府的两个胡人之死这事” 狄仁杰一副笑脸“这案子是敬司直在查,狄某却是为另外一事而来” “哦”苏扬一愣,问“不知狄寺丞又是为何事” 狄仁杰道“三天前的夜里,大理寺狱发生一起命案,吐蕃细作丹增和唐清双双被杀死在牢房之中事情突然,而且性质严重,大理寺上下担心消息传出之后引起百姓恐慌,因此封锁了消息,并加强了狱中守卫,即便是增加了一倍守卫的情况下,在昨天夜里,越王府的三夫人也被人劫走了” “什么”苏扬大吃已经,不由自主的直起腰,“这是真的” 敬晖点头,“苏街使,我和狄寺丞自然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查出是何人所为吗这两件案子是否同一人所为,或者说是同一伙人所为” 狄仁杰说“杀死丹增和唐清的凶手武功很高,出入大理寺狱如同无人之境,守卫们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和身形就被打晕了,这个凶手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去杀丹增和唐清的,没有一个守卫被杀,都是被打晕的” “至于越王的三夫人,那个叫南南的女子,被发现不在牢房之中是在今天清早禁卒们给她送饭菜时发现已经被调了包,被关在牢房中的不是南南,而是穿着她衣裳的一个被打晕的禁卒,南南很可能是换上了禁卒的甲胄和服饰骗过了其他守卫的耳目混出了大理寺狱” “我们还不确定她是独自越狱,还是有人暗中协助,目前正在排查狱中所有官吏和禁卒只因这三个囚犯都是苏街使亲自带人抓获,因此我等担心凶手会对苏街使不利,特意前来转告提醒一声,苏街使这段时间还是要注意加强防范,以免被歹人趁机行刺”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闯入大理寺狱杀人行凶,真是胆大包天”苏扬愤然拍案而起,“这案子只怕是他们的同伙所为,意在杀人灭口” 狄仁杰点了点头“我等也是这么想的,这长安城里只怕还有其他吐蕃细作,只是他们隐藏得很深,他们杀人灭口的目的应该防止这二人泄露他们的藏身之地和其他秘密那位越王府的三夫人只怕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就算另有人暗中协助,她想要打晕守卫并换上守卫的服饰衣帽以骗过其他守卫就不是一般的女子能够做到的” 苏扬问“狄寺丞,这个三夫人有可能是吐蕃细作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狄仁杰摸了摸胡子,又说“可是如果她也是吐蕃细作的话,为何她没有被杀反而是逃了出去呢” 这也是所有人都疑惑的地方 苏扬猜测会不会越王府派人暗中救走了她,他甚至还猜测这个三夫人有可能是另外一个势力的人,她是被其背后的势力救走的。 这时一个家丁快步走进来禀报“启禀阿郎,外面有一个大理寺的人说找狄寺丞和敬司直” 苏扬扭头看了一眼这二人,对家丁抬手“让他进来” 一个小吏很快被引了进来,他对狄仁杰和敬晖禀报“寺狱的问事曹朗死了,在家中死的” 狄仁杰和敬晖都霍然起身,狄仁杰皱着眉头问“何时发生的事他是怎么死的” “就在刚才不久万年县衙派人通知的,经过仵作的验尸之后发现曹朗是中毒而死,他的妻儿也死了,同样是死于中毒” 狄仁杰当即对苏扬拱手“苏使君,狄某得去看看,先告辞了” 苏扬起身相送,“既如此,狄寺丞慢走” 狄仁杰离开苏府之后,他骑马走了一截停下来对身边一个随从说“你去向苏府的邻居或苏府的家丁婢女们打听一下,苏扬的妾室淳于仙仙究竟是什么出身,她是否会武艺,平日里可有看见她习武,再打听一下那个月轮公主,她平常可有行为异常之处” 随从诧异道“寺丞怀疑杀人者乃是淳于氏或月轮公主” 狄仁杰笑道“怀疑倒是谈不上,我也没过见这两个女子,但是查案嘛,细心一些总归是没有坏处的,丹增和唐清尸身上的伤口与那两个监视苏府的胡人身上的伤口极为相似,某怀疑他们是死于同一人之手这两件案子查起来很棘手,咱们还是先从苏府查起,看看是否有收获” 随从颇感意外道“这案子不是敬司丞在查么” “一明一暗,敬晖在明处给他们苏府制造压力,这案子如果真是苏府中人所为,在敬晖的大张旗鼓的调查之下,作案之人很有可能会露出破绽,我们进行暗查时就有所收获” “可这两起案子如果不是苏府所为呢” 狄仁杰摇了摇头“如果不是苏府的人做的,那调查的难度就大了” 随从道“寺丞,某倒是认为,既然这两起案子是同一人所为,如果凶手是苏府之人,他杀两个监视者倒也合情合理,可他为何要杀丹增和唐清呢” 狄仁杰点头叹道“这也是我疑惑不解之处啊” 第184章 怒 苏府前堂。 狄仁杰带着随从走后,敬晖对苏扬说“苏街使,原本吐蕃细作案已经就要结案,谁知道会连续发生这两件案子,因此当初在元丰客栈被杀的两个胡人的案子又重新被翻出来了” 苏扬皱起眉头“敬司直这话是什么意思” 敬晖见苏扬神色不对,笑着安抚说“苏街使稍安勿躁,刚才你也听狄寺丞说过了,丹增、唐清这二人尸体上的伤口与当初在元丰客栈被杀的两个胡人尸体上的伤口相同,经过仵作查验,四具尸体上的伤口应该都是同一柄利刃造成的” “那又如何” 敬晖问“当初元丰客栈的两个胡人之死是因为他们在监视苏府才被杀的吧” 苏扬犀利地反问“谁告诉你他们是因为监视我苏府而被杀的凶手都没有抓到,你凭何断定他们是在监视我苏府又凭何断定他们是因为监视了苏府而遭到杀害” “呃”敬晖一时间有些语塞,从长安县衙移交到大理寺的卷宗上,长安县衙就是这么推断的。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卷宗上所述,对苏扬说“因为当时这两个胡人所住的房间正对着苏府,窗户也是打开的,长安县衙移交的卷宗上说,根据调查询问,元丰客栈的掌柜、博士和帮佣们都说这两个胡人自从住进那间房除了如厕就从来没有出去,而且调查过他们的身份之后得知他们是丹增的雇工,是吐蕃人,丹增和唐清的身份是吐蕃细作,他们两个的身份自然不用猜了,肯定也是吐蕃细作两个吐蕃细作住在苏府对面元丰客栈,再加上贵府还住着一个被苏街使掳来吐蕃公主,他们住在那间房的目的就不用某说了吧” 从逻辑上来说,敬晖的分析虽然还不是太严谨,但脉络上已经比较清晰了,苏扬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那两个死去的吐蕃细作就是在监视苏府。 他沉着冷静的说“好,某承认敬司直的推断是有道理的,就算他们是在监视我苏府,敬司直今天来的目的是因为他们两个的死而调查我苏府的敬司直凭何认定是我苏府所为” 敬晖摇头,拱手道“苏街使误会了,某并未说此案一定是苏府中人所为,只是从因果关系来说,苏府中人有重大作案嫌疑,某此次来贵府说是来查嫌疑人,但实际上也是在排除和洗脱贵府的嫌疑,希望苏街使明白这一点另外,两个吐蕃细作的死的确不算什么,毕竟他们是我大唐的敌人,就算死了,也是死有余辜但我等身为大理寺官员,身为大唐律的护法者,却不能视而不见,他们就算该死,也应该由我大理寺判决处死,而不能任由个人擅自杀戮,贵府如果发现了他们的企图和身份,应该向相关衙门报告,由相关衙门处置,而不是私动刀兵,这是藐视大唐律的威严” 苏扬冷笑反驳“敬司直的护法精神令在下钦佩,虽然某知道并非我苏府中人杀了他们,但大理寺的做法却令在下齿冷,如果杀敌、自卫都要被追责治罪的话,试问今后还有谁敢见义勇为这样的案子你们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直接张榜颂扬此人的英勇行为,哪知道你们却把他当做凶犯对待,这种做法直叫天下义士寒心好,你们既然要查,我苏府会尽力配合,但你若是在我苏府查不出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敬晖颇感无奈,他和狄仁杰过来并不是要大张旗鼓的查,只是想对苏府一些人进行例行询问,并不想搞出太大的动静,而且也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因此他们只带了几个官差,哪知道苏扬的反应会这么大。 看来啊,跟这些武人还真不好打交道,稍稍刺激到这些武将们,他们就发飙。 敬晖连忙道“哎呀,苏街使你真的误会某的意思了,这只是来例行公事而已,可以说也是来帮助苏府摆脱嫌疑的,你怎么就把我当敌人呢我若是真的怀疑是苏府干的,就不会只带两三个官差了” 这时苏黄氏出声对苏扬说“儿啊,敬司直的话有道理,从这件事情来说我们苏府的确有嫌疑,若是不让官府查的话,反而更令人怀疑,以我看呐,就让他们查吧,反正我们苏府身正不怕影子斜” 苏扬思考了一下,对敬晖说“好,敬司直你想怎么查” 敬晖想了想,“四个死者身上的伤口并非一般的兵器可以造成的,必定是极为锋利、轻薄的利剑,因此某向请苏街使下令把贵府上下所有人的兵器都拿过来交由某带来的仵作查验一遍,且不能有遗漏另外,还要允许某带来的人能够在贵府外院和内院自由进出查看,某还有找某些人进行问话” 苏扬摇头道“某可以下令人所有人都把兵器拿来任由你们查验,也允许你询问任何人,但你们不能随便进出内院女眷的房间” 敬晖考虑了一下,进入女眷的房间的确有些不妥,在没有找到重大嫌疑人的情况之下,这种行为是很犯忌讳的,他权衡了一下,对苏扬说“苏街使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带来了一名女问事,由她进入内院女眷的房间,贵府可以派人一同前往” 苏扬沉吟一会儿,答应了“可以来人,去通知所有护院携带自己的兵刃来前院集合;把所有家丁、女婢都叫来;去请淳于娘子和月轮公主过来说话” “诺”几个家丁和女婢立即快速离开前堂各自去叫人。 敬晖其实心里很清楚,这种办法根本不可能找到凶手,因为他连任何线索都没有,更没有可以直指苏府作案的证据,无论是在元丰客栈的房间里,还是在大理寺狱的牢房里,凶手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唯一的线索就是四具尸体上相同的伤口把这两件案子并联到了一起 如果能在苏府找到凶器,这件案子基本上就快要水落石出了,调查的范围也将大大缩小,但敬晖知道,在苏府找到凶器的可能性为零,可他又不能不带人来查,他和狄仁杰商量过了,看能不能通过这次的调查打草惊蛇,让凶手露出破绽,如此一来,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经过一个下午的调查,敬晖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他不得不起身告辞,带着几个官差前去与狄仁杰汇合。 一连几天,苏扬都感觉到有人在周围盯着苏府,这种感觉很不好。 这天上午,他骑马去左街使府,在刚出门就发现对面小巷子有人盯梢,他怒了,直接骑马冲过去一把逮住盯梢的人,揪住此人就一通毒打,直打得此人口吐鲜血。 这盯梢者实在撑不住了,被苏扬打了两拳之后就感觉自己只要再挨一拳很有可能会丧命,立即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我是大理寺的兵丁” 苏扬厉声喝问“是谁让你来监视苏府的” “是、是、是敬司直”盯梢者担心自己被打死,不敢隐瞒。 苏扬气得不轻,当即对盯梢者说“你回去告诉敬晖,他没有任何证据就调查监视一个郡公,老子就弹劾他,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再发现有人盯梢,老子一定揍得他半身不遂,明白吗” “明白,明白”盯梢者吓得差点尿失禁。 “滚” 。 第185章 遭弹劾 敬晖派人监视苏府的行为让苏扬很是恼火,但他同时也意识到当初从丹增毛皮店的地窖里缴获的那一批黄金珠宝此时还不能拿出来现世,否则很容易引起狄仁杰和敬晖的怀疑,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做,不给敬晖抓住把柄。 他立即回府找到淳于仙仙问“娘子,咱们家在西市的钱庄过几天就要开张了吧” 淳于仙仙道“是啊,我找人算过了,八天之后是吉日,所以我打算把开张的日子就定在八天之后,不过这几天我和掌柜正在城内几家武馆物色武师,打算先找四个武师充当钱庄的护卫,等以后生意好了再增加护卫” 淳于仙仙考虑的很多,苏扬对她负责钱庄的事情很放心,他点了点头“好,开张的日子就定在八天后,不过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说一下,钱庄开张之后暂时只做收纳百姓官民人等的存款业务,不做放贷的业务” 淳于仙仙闻言皱起了秀眉“如果不放贷,生意就不好做了,我们的钱庄对那些商户的吸引力就会大大减小啊,你怎么突然决定不做放贷了”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以后都不放贷了,只是现阶段不做放贷业务,条件还不成熟” 淳于仙仙疑惑地问“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你不要瞎想,听我的” 淳于仙仙只好答应“那好吧” 武三思府邸。 一个小厮在花园的回廊上快速走着,很快来到内院内堂,看见武三思跪坐在书桌前写字,他立即躬身行礼“郎君,某有事禀报” 武三思也不抬头,“说” “是某听说这几天大理寺正在调查苏府” “哦哪个苏府与我有何干系” 小厮立即道“当然有关,大理寺调查的就是苏扬啊您忘了,前些日子他可是给您吃了不少苦头啊” 这武三思也才从金吾卫狱的大牢里没有放出来几天,他一出来就去了皇宫向武媚娘请安,并哭诉他在右金吾狱的悲惨遭遇,还控诉苏扬的种种“罪行”。 武媚娘岂是那么好糊弄的她哪里能听不出来武三思想要打击报复,当即就对武三思进行了严厉的斥责,还罚他在家里闭门思过半个月不许出门,武三思焉了,只能把自己关在家里。 他此时一听到苏扬的名字就恨得牙直痒痒,当即咬牙切齿“某怎么会忘了他若是有机会,某一定会让他知道得罪了我武三思的下场到底有多惨对了,你刚才说大理寺正在调查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厮立即把从道听途说来的消息禀报了一番。 武三思听后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这么说的话,苏府的确是有嫌疑的,只是两起命案之间又有矛盾,如果是苏府的人杀了元丰客栈的两个胡人,这样也说得过去,但他们为何要潜入大理寺狱去杀两个吐蕃细作呢说不通啊” 小厮道“这谁知道,或许这其中还隐藏着不为外人所知的隐情” 武三思点了点头,他思索一下对小厮说“某这几天被姑母禁足不能出府,你这样,你拿着某的名刺去薛府找薛绍,某听说前些日子薛府的大郎也被苏扬整得挺惨的,你把这事告诉薛绍还有,苏扬自从上任右金吾卫左街使之后就陆续得罪了许多人,他得罪的那些人之中不乏勋贵高官大臣,你把消息传出去,那些人如果有苏扬的把柄,这个时候肯定会落井下石” 小厮答应“诺” 不过两天的工夫,苏府被大理寺调查的消息就传了出去,那些被苏扬整治过的高官大臣和富户们纷纷想办法给苏扬找麻烦,甚至有人捏造罪名向狄仁杰和敬晖诬告苏扬。 这天上午,苏扬刚从家中来到左街使署,判官魏庸就立即迎上来禀报说“使君,听闻大理寺正在查您” 苏扬皱眉“他们还在查你是如何知道的” “嗨,这事现在都传开了您从前得罪过的那些人现在都在找您的过失黑料呢使君您最好还是想想做过什么过线的事情,趁着皇帝还没有发话,还有补救的机会” 苏扬想了想说道“我上任时间不长,基本上没有做过违制的事情,若说真有的话,也就上次被吐蕃刺客首领熬逼着打开金光门,我为了自家娘子的安危不得不下令解除了城门守卫的武装后来我找城门郎薛讷摆平了这件事情” 魏庸立即说“以卑职之见,此事您并未真正摆平,您只是摆平了金光门的城门守卫和右监门卫一些人,但却没有摆平上面的人,这事如果被人翻出来捅到朝廷,肯定会有人以此事弹劾使君” 苏扬皱起眉头“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魏庸思索片刻说“使君,不如您立即上一道请罪的奏章,毕竟此事事出有因,如果您能够让当天金光门的校尉承认是你们俩是为了迷惑吐蕃刺客而事先约定配合起来演的一出戏,这事就完全没问题了” 苏扬一听,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他立即转身骑马向门下省而去。 到了门下省找到薛讷,把来意跟他说了一下,薛讷想了想说“这事没问题,某既然打点好了,下面的人肯定不会乱说的,你只管上书,如果朝廷追查,肯定会先问我,我一定会配合你的说辞,下面的人也肯定会说是我安排的” 腊月十五,这天是大朝会。 皇帝和皇后到来之后,三省六部的大臣们先后站出来向天皇和天后禀报军政大事,给今年的各项军政事务做一个总结。 李治听完各部大臣的政务汇报之后很有些不高兴,这一年是一个大灾之年,年中的时候江淮地区发大洪水,淹没了上百万亩良田,使得百万生民无家可归。 到了下半年,吐蕃又兴兵进犯河湟地区,大唐不得不出兵迎战,但却被打得惨败而归,接下来又打了一仗,还是败了 进入十一月又是连连大雪,关中地区出现了雪灾,造成近十万人受灾,目前还有四万灾民在长安城城外等待救援。 这一连串的灾难让李治心乱意乱,他原本就不怎么建康的身体更加疾病缠身。 这时鸿胪寺卿站出来说“启奏陛下,臣收到奏报,娄师德已与吐蕃新大论赞婆谈判成功,双方达成协议,李相公派快马送来了协议的内容,请陛下御览” 太监走下来取走了谈判文本送到了李治手上,李治看了之后交给武媚娘,随后这谈判条款的文本在众大臣们的手上走了一遍。 “诸位以为如何刘卿,你说” 刘仁轨站出来拱手行礼“陛下,臣以为此条款还可以,以目前的情况而来,我们不得不接受,而且受的损失也不大,但是这条款的文本不能存档” 刘仁轨的意思很清楚,在谈判条款上,大唐还是吃了一些亏的,别的不说,就说石堡城,这原本是大唐的地盘,但此时已被吐蕃军占据,却死活不肯归还,大唐目前又没有办法强攻夺回,只能暂且放弃。 李治思索一下同意了“好,就如此办理吧吐蕃使者何时可以抵达长安” 鸿胪寺卿回答“回陛下,目前吐蕃使团已进入秦州附近,最多十天之内就可以抵达长安条款中,吐蕃人要求释放被抓的熬及其下属等人,陛下您看” 李治摆了摆手“两个吐蕃细作而已,杀不杀没甚关系,放了吧,但要给他们安排住所严密监视,不许他们随便出门,等吐蕃使者来了之后再把人进行交接” “臣遵旨” 李治又问“诸卿还有其他事否” 这时一个官员站出来说“陛下,臣弹劾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擅自下令手下金吾卫甲士对金光门守卫进行缴械,差点造成大规模械斗厮杀” 又有一个大臣站出来奏道“陛下,臣弹劾苏扬在当任左街使期间执法过度,歪曲唐律规定的解释,擅自给犯夜之人定罪、收取钱财给人赎罪” 长安县令王续道“陛下,臣弹劾苏扬在当任左街使期间越权执法,原本是在我长安县衙的执法范围,却被他左街使署抢走” 李治问“苏扬来了吗” 苏扬还真来了,他原本是没有资格上朝的,一个六品官哪有资格上朝堂参加朝会但架不住他的爵位高。 “臣苏扬参见陛下” 。 第186章 致命一击 李治有些精神不济,不时揉太阳穴。 武媚娘见状,就代替他询问苏扬,“苏扬,对于他们的弹劾,你有何要说的” 苏扬大声道“回陛下、皇后,对于这几位的弹劾,臣一概不认” 武媚娘抬手“说说你的理由” “诺” 苏扬说“首先说弹劾臣擅自下令金吾卫兵卒对金光门守卫缴械的事情吧,此乃臣与城门郎薛讷商议好用来迷惑吐蕃刺客首领熬的计谋,此举征得金光门校尉及将士们的支持,否则他们怎么可能乖乖就范陛下若不信,可召薛讷来与城门校尉及诸守卫来对质关于此事,臣早已上书陈情” 武媚娘对台下一个太监吩咐“索性门下省不远,你亲自去问薛讷,此事是否属实,速去速回” “遵天后懿旨”太监答应后转身飞快的跑出了大殿。 武媚娘对苏扬抬手“你继续说” “诺” “臣再说某人弹劾臣执法过度、曲解唐律、擅自给犯夜之人定罪、收取犯夜之人钱财让他们以铜赎罪的事情。对于以上指控,臣并不认同臣自上任右金吾卫左街使以来,一直是秉公执法、按律执法,何来执法过度何来曲解唐律至于允许犯夜之人以铜赎罪,这也是情节特别严重者,先执行笞刑,再罚铜钱才予以释放” 弹劾苏扬的其中一个官员在喊出来质问“既然苏街使这么说的话,某就要问问苏街使了,唐律上并未规定说允许犯夜之人以铜赎罪而且对于那些私斗之人,金吾卫并无审讯判决之权,这是县衙、州府管辖之事,苏街使越权了吧” 苏扬当即反驳“唐律也没有规定不允许犯夜之人以铜赎罪,而且某还是先执行了笞刑才罚的钱,并未违背唐律罚钱的目的也不是谋利,而是警告犯夜之人不可再以身试法,所罚钱财都记录在册归入署内账房公用至于你说越权的事情,麻烦你问问长安县令王续,当日某派人把犯夜之人送去县衙,可县衙的人百般推诿,拒不接受,只因那犯夜之人的主犯乃是当今皇后的舅侄,王续担心惹祸上身难道没有人管这事,就让犯夜之人逍遥法外吗那大唐律岂不形同虚设并非是某向抢夺属于县衙的权力,而是长安县衙主动把权力交过来的” 李治原本精神不太好,此时听了这件事情,当即质问王续“王续呢” “臣在”王续战战兢兢站出来答应。 “你有何话可说” 王续当即大喊冤枉“陛下,臣冤枉啊,臣身为长安县父母,怎敢如此渎职此事臣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当天夜里臣并未在县衙内,当值的是县丞贺兰唯一,等臣知道这事时,左街使署已对此案做出了判决,臣也不好再派人去把人押到县衙再判,还请陛下明鉴啊” 李治大怒“真是岂有此理来人,传朕旨意,以渎职之罪夺去长安县丞贺兰唯一的官职,拿他下狱交由大理寺问罪” “遵旨”一个太监当即走出殿外领着几个羽林卫士匆匆而去。 皇帝若想在军政大事上颁布旨意可能还要征求三高官官和朝廷其他大臣的意见,甚至还会受到掣肘,但在司法方面,皇帝可是有着最终的决定权,只要找到合适的理由和借口,皇帝甚至可以直接让宰相下课、发配贬官、甚至是革职问罪、杀头,而这些都不需要经过三省和征求大臣们的意见。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这时又有一个官员站出来说“陛下,臣弹劾苏扬滥用权力盘剥其辖区内的商户,强迫他们缴纳罚金前些日子,右金吾卫左街使署给辖区内的不少官吏和富户下达公文,要求他们在规定的期限内对其府邸相关建筑进行整改,还处以巨额罚金其辖区内的官民人等被其盘剥,苦不堪言陛下、皇后,此乃诸多被苏扬盘剥的官民人等的证词和请愿书,他们肯请朝廷严查此事,替他们讨回公道” 武媚娘神色严肃,眼神严厉的盯着苏扬“苏街使,可有此事” 苏扬抱拳“回皇后,确有此事但臣绝不承认是滥用职权,也不承认是盘剥百姓” 大殿内顿时议论纷纷,喧闹起来,十分热闹。 李治道“哦,朕倒是要听听你有何说辞” “回陛下,臣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些人都私自拆除坊墙把自己家大门与坊墙连接,如此一来,他们家的大门就可以直接面对大街,这样做无疑要让他们的府邸与众不同,而且要气派得多” “还有,他们为了把大门装在坊墙上,还私自修建围墙堵塞了巷道,使得其他百姓无法出坊,百姓们得罪他们不起,为了出行谋生计不得不在自家的墙壁上打洞” 弹劾苏扬的官员立即反驳“这样做并未违反唐律,而且此事也不是你金吾卫左街使署管的事情,你们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 苏扬当即质问“怎么就不是我金吾卫左街使署管的事了金吾卫负责全城治安,这些拆除坊墙私建大门是破坏公物,也让盗贼强人可以轻易出入坊内坊外,给我大唐立国数十年以来见礼的里坊制度和宵禁制度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和破坏,让宵禁多了许多漏洞,给大唐的江山社稷造成了危害” “大唐律的确没有规定他们不能这么做,但是我左街使早已制定了行政令向辖区内下达,并下发公函令他们限期整改,但这些人倚仗自己是朝廷高官大臣,或有通天靠山就不把我左街使下达的行政令当一回事,不理不睬既然如此,我等就只能依照相应的政令行事了” “至于罚钱的事情,署衙制定的行政令上早有明确的规定,该罚多少罚多少,一文不能少,而且这些罚金也并非某私自花掉了,一部分用于了赈灾;一部分上交中郎将府和大将军府,还有一部分用于给官吏兵将们的奖赏,我苏某人是一分没拿” 武媚娘听后对李治说“陛下,妾以为官员大臣们拆除坊墙私筑大门的确不妥,虽唐律中没有相关规定,但这么做确有破坏宵禁和里坊制度的嫌疑,而且把坊墙拆得乱七八糟的,也影响长安城的美观,此等行径还是要予以遏制才好,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李治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对众臣说“从今以后任何人不得再拆除坊墙建造大门,更不许侵占街道和巷道,违者重罚至于已经这样做的,各州县官府要立即责令相关人等进行整改,恢复原状” 众臣一起行礼“遵旨” 这时苏扬大声禀报“陛下,臣要弹劾礼部侍郎周维禄,此人除了拆除坊墙建造大门之外,他家建造的大门严重违制,超出朝廷规定允许的尺寸许多,其尺寸甚至达到了亲王府邸的规模,臣以为周维禄此举乃是藐视朝廷规制和皇权,此风若不及时刹住,恐以后更又来者争相效仿” 武媚娘厉声问周维禄“周侍郎,可有此事” 周维禄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皇后,臣、臣有罪,此事是臣的管家负责的,臣不知此事,臣知罪了还请陛下允许臣以铜赎罪” 李治摆手“朝廷不缺你那几个钱你这个礼部侍郎就不要做了,去崖州做一任县丞吧,尚书省跟进此事” 郝处俊站出来答应“遵旨” 这时去询问薛讷的太监回来了,“启禀陛下、皇后,老奴已问过薛讷,他说当日之事的确是他与苏扬为了迷惑吐蕃刺客首领熬所为,并非是真的对金光门守卫进行了缴械” 李治听完后说“既然如此,苏扬就无罪了诸卿还有事吗若无事就退朝吧” 这时琅琊王李冲站出来拱手行礼“陛下,臣弹劾苏扬违背孝道、不遵礼制” 李治本就精神不好,早就想散朝回去休息,接二连三有人站出来搞事,他忍着怒气问“你跟朕说清楚” 李冲当即说“陛下,据臣所知陛下早已下旨让苏扬过继给已故苏庆杰将军为嗣,苏扬也继承了苏将军的爵位和家产,但苏扬并未按照礼制上书请求护送苏将军遗骨回乡丁忧为苏将军守孝,此乃大不孝” 苏扬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当初根本就没有哪个朝廷大臣会想起这件事情,如今被李冲提出来,众臣才想起来,苏扬的确应该按照礼制上书请辞并回乡丁忧为先父守孝。 李治也是用一副爱莫能助的眼神看向苏扬,“苏扬,对此你有何话说”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苏庆杰只是苏扬的伯父,并非亲生之父,是否要上书请辞回家丁忧还真不好说,从前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具体情况也就看当事人怎么想了。 苏扬根本就没想到敌人会使用这一招来对付他,这一局他输了,而且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他叹息一声取下官帽放在地上,又脱了官服官靴,“陛下,臣无话可说,臣请辞去左街使之职并护送先父灵柩返乡守孝” 李治抬了抬手“准了散朝” 第187章 筹建铁卫 苏扬只穿着内衣回到家中的形象让府中上下所有人等都大惊失色,苏黄氏、淳于仙仙和月龄公主人等闻讯都纷纷赶过来。 “儿啊,你这是怎么啦”苏黄氏上前拉着苏扬的关切的问道。 苏扬笑着安慰“母亲不必担心,儿没事” 苏黄氏见从苏扬嘴里问不出来,立即问跟着他一起去皇宫的郭知运“知运,你说他到底是怎么了” 郭知运看了看苏扬,又看了看苏黄氏,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 苏扬只好说“母亲就不要为难知运了,还是儿告诉您吧,儿辞官了” “啊这、这这是为何啊好端端的为何辞官”不仅苏黄氏惊呆了,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都颇为吃惊,又很疑惑。 “不辞官不行啊”苏扬叹息道,“今早的朝会上,朝堂上有人以我没有辞官回乡为父丁忧而弹劾,众目睽睽之下,儿不得不辞官” “这”苏黄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她立即反应过来说“伯父毕竟不是生父,是否要回乡丁忧可没有定制” 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都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苏扬。 苏扬见状就笑着安慰她们“朝廷是没有成例定制,不过我毕竟已经过继给了伯父为嗣,从礼法上来说我是应该为伯父守孝三年的不过你们也别担心,这段时间朝局纷乱,我上任左街使以来也得罪了不少人,正好借着丁忧之事避一避风头,我若不辞官,他们的动作就不会停下来,如此也会给府中上下人等带来危险” “其实我早就想把伯父的灵柩运回家乡安葬,只是一直抽不出时间来,这次总算有时间了,回来的路上我想过,等过了年和上元节就走” 淳于仙仙这时说“都不要站在门口了母亲,我们还是回内堂再议” “对,进去再说” 一家人到了内院的内堂各自跪坐,苏黄氏问苏扬“你是如何打算的” 苏扬说“护送大伯灵柩的事情由我带几个家丁、马夫就行了,母亲、娘子和公主你们几个就留在长安,田产、商铺都需要人照料,再说长途跋涉会让你们的身体吃不消” 三个女人加一个小孩都沉默了,半响过后,苏黄氏说“这一路上路途遥远,很多地方都是地广人稀,还是多带几个人放心一些” “这事倒也不急,还有一个月才走呢” 翌日清早,苏扬来到了左街使署,而他辞官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这里。 尽管他上任的时间不长,才两个月,但是他作风干练,行事雷厉风行,不畏权贵的强硬态度还是给左街使署上下官吏及武官兵卒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强大的影响,现在长安城内的纨绔子弟们听见他的名字都吓得面如土色。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不但提高了署衙内的办事效率,还严肃了各武侯铺的武侯们的纪律,让街坊百姓们人人称道,更是为官吏、武官和兵士们争取了许多福利,这使得署里上下绝大部分人都对他真心拥护。 听说苏扬来到了署衙,文官武官,小吏和兵卒们都纷纷赶了过来,署衙里里外外都站满了人。 苏扬看了看,对霍撼山、魏庸二人招手“你们二人随我来” 三人进了二堂,苏扬关上门,三人面对面跪坐,他问魏庸“考察暗探人选的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卑职正要向使君禀报此事”魏庸说完从怀中拿出一个册子双手递过去,“这两个月,卑职对朝廷三省六部、五寺九卿以及雍州、长安和万年两县各个衙门的大小官吏和武将武官进行了考察,从中挑选出适合干暗探的人选,经过初步筛选之后留下了这些人,名字都在这册子上,请使君过目” 苏扬接过册子打开逐一看了起来,这名册上一共写了一百二十八个人的名字,其中不乏高官大臣,更有宗室勋贵,还有不入流的小吏。 苏扬思考了一下抬头问魏庸“你打算如何吸纳他们进我们的情报机构” 魏庸道“回使君,有些人可以威逼利诱,有些人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有一些人能用钱财收买” 苏扬摇头说“这些手段都不太保险,做这种事情必须要让人心甘情愿并且能在危机关头视死如归,即便刀斧加身也不出卖其他人和我们的机密我想过了,想要做到这个程度,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他们一个大义的名份和一个崇高信念” 魏庸似有所悟,虚心拱手求教“卑职愿闻其详” “先说说大义的名份吧,相传太宗皇帝驾崩之前曾秘密设立一个监察天下的衙门用以打击一切危害大唐和天下百姓的行为,这个衙门称为铁卫铁卫之中有五种人其一为探间人代号鼹鼠,专司探查收集隐秘消息情报、离间敌人、考察可吸纳人员;其二为打更人,负责巡查铁卫内部纪律、安全,防止敌人渗透进来其三为摆渡人,主要负责考察考验预备新成员,由相应的探间人进行配合;其四为车夫,主要负责内部人员接送、情报消息传递;其五为清道夫,主要负责清理叛徒,维护铁卫内部的干净纯洁” “铁卫不必向任何人负责,由铁卫大统领负责指挥和调度,任何时候都不显露于人前,由始至终都只在暗处行事为保证不内耗,大统领拥有铁卫的最高权力,继任人选由大统领指定的副统领在其死后当任大统领” 霍撼山听完之后目瞪口呆,“铁卫真的存在怎么没听过” 苏扬道“我就是铁卫现任大统领” 他说完拿出来一块陨铁铸造的令牌向二人展示,霍撼山脑子里都是懵的,魏庸却立马起身向苏扬拱手作揖“魏庸参见大统领,某申请加入铁卫,请求大统领考验某的能力和忠诚” 霍撼山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魏庸连连咳嗽两声,他这才回过神来,立即向苏扬抱拳“霍撼山申请加入铁卫,请大统领考验” 究竟是怎么回事苏扬和魏庸二人都心知肚明,霍撼山刚开始不明白,经过魏庸提醒之后才明白过来。 苏扬对二人的表现颇为满意,让他们起身,说道“因为经费不足和管理不善的原因,三十年前,铁卫被迫解散,但如今大唐正是多事之秋,铁卫应当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某对你们二人的考察其实已经进行了很久,如今考察期已过,我准许你们加入铁卫与我一道维护大唐天下的安危” 二人立即说“多谢大统领,我等必不负大统领的期望,任何时候都服从大统领的指令,效忠大唐和天下百姓” “好,坐坐” 苏扬继续说“名义已经有了,再必须要一个崇高信念才能让所有铁卫成员团结一致、誓死效忠我们的信念就是尽我一生所能、为维护大唐江山社稷和天下百姓的安危而甘愿赴死,铁卫在,大唐安铁卫亡,大唐终” 明知道是忽悠人的话,可霍撼山和魏庸听了还是忍不住激动得浑身颤抖,心里竟然生出了要捍卫这种信念的决心 二人又一起跟着苏扬背诵了一遍信念的口号。 苏扬又拿出两个册子,一个交给魏庸说“现在某任命你们两个为副统领,协助某重建铁卫这是铁卫的组织构架,你们两个轮换看看,记下来以后就按照这个组织构架重建铁卫” 他又把另外一本册子递给霍撼山“以后由你负责对铁卫中相应的人员进行打探消息、刺探情报、盯梢、反跟踪、武艺搏杀、受刑忍受能力的训练” 霍撼山答应“诺” 第188章 抉择 “还有,考察吸纳的对象不要仅仅只是局限于朝廷各部和地方州县官府的官吏们,可以扩大到民间市井之间的贩夫走卒、商贾妇孺等等,身份阶层不是阻碍我们吸纳这些人进入铁卫的理由,只要有维护大唐社稷和天下百姓安危的想法和决心,任何人都是我们争取的对象” “新成员的考察期最少要有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内被考察的对象附和要求,可以吸纳为预备铁卫,再经过一年预备期的考验,才可以批准成为正式铁卫,在吸纳新成员的问题上,我们一定要持宁缺毋滥的态度” “最后一件事情,是关于维持铁卫运转经费的明年正月十六,你持我的名刺去西市新开的汇通天下钱庄找掌柜开一个户头,以后每个月的初一这一天,会准时有一笔款项存入这个户头上,你任何时候都可以拿存单和信物去把钱取出来用以维持和发展铁卫运转的开销钱不要乱花,必须要花的一定要花,可以不花的就节省一些” “铁卫内部任何人包括我在内都没有薪俸,可能有些时候还要往里面倒贴钱用于打探消息或做其他对铁卫有用的事情,但是对于那些家里困难的成员,我们可以酌情支持一些钱财让他们维持生计” “另外,我们可以在各地开设一些例如酒楼、客栈、花楼、珠宝铺、茗铺等等这些产业进行经营,安排成员在这些产业内做事,一方面让他们可以养家糊口,另一方面也可以更方便我们的成员融入各行各业打探消息、收集情报” “关于铁卫组织构架、内部纪律以及运行方式,我都写在册子里了,你们两个轮流看,这些内容的全部仅限于我们几个知道,至于新吸纳的成员只需要知道他们应该知道的部分” 魏庸和霍撼山二人一起躬身抱拳“属下明白” 三人从二堂出来时,前堂内外所有文官武官、小吏兵卒们都在低声说着话,看见他们三人出来,都停止说话,场面一时间变得静悄悄的。 苏扬走到前堂中间对众人说“诸位,想必某辞官的消息你们都已经听说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新任左街使或许很快就会上任,若他继续沿用某此前颁布的政令,希望你们尽量配合,若是他撤销某颁布的政令,你们也不要与他对着干,都是为朝廷做事,向皇帝尽忠,互相体谅一二,或许他有他的想法,每个人为官之道都不同,这也很正常” “咱们同事一场,也算有些交情,某以后若有事求到你们头上,希望诸位看在往日的交情,你能帮则帮一把;若诸位有事求到某的头上,只要某办得到,绝无二话好了,衙门的事务也多,诸位都各归各的岗位吧” 众人一起向苏扬行礼,然后各自三三两两的散去。 左果毅白剽走到苏扬面前叹道“当初你要那么干的时候我就劝过你,可你不听劝,我当时就想你可能在这个位置上干不长,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苏扬伸手拍了拍白剽的肩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得太多、顾虑太多只是徒增烦恼而已若想做事却又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如何能把事情办成呢我虽辞官了,但我相信长安城的纨绔子弟和那些不守法的官员大臣们肯定会收敛一些,百姓们也能安宁一段时间了,我认为这是值得的” 接下来,苏扬又分别去了中郎将府和大将军府向周纯和庞同善告辞道别。 这二人都把他送到衙门口,望着苏扬离去的背影,周纯叹息着对庞同善说“大将军,虽然这小子这几个月把左街使署搞得鸡飞狗跳,却也实实在在做了一些事情,辖区内的治安好了许多,纨绔子弟们也不敢乱来了,这一点就连末将也不得不佩服他,只是这小子年轻一些,做事不考虑后果” 庞同善道“年轻好啊,这才是年轻人做的事情倘若他这般年纪却又老奸巨猾,只怕你我都吃不消吧” 周纯不由摇头苦笑“这倒是” 腊月二十六,受卢照邻的邀请,苏扬前往光德坊卢照邻的府邸赴宴。 苏扬走后不久,苏府后院东侧的围墙上闪过一道人影,这道人影很快就出现在月轮公主的房间窗户外。 正在绣花的月轮公主感觉窗外有人,抬头一看出声问“谁在外面” 窗外人影一闪,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了,一股寒风吹进来,一个身披白色斗篷的男人站在外面,这男人在月轮公主惊异目光注视下迈步走进房间并关上了门。 他走到月龄公主面前单膝下拜“熬参见公主” 月轮公主稳定了一下心神,平心静气,“你不是应该在大理寺狱么如何出来的” “回公主,吐蕃与唐国议和了,我们的使臣已到了长安,按照我吐蕃在议和中提出的要求,我和鹜都被放了出来,恢复了自由之身,等过了唐国的大年,使臣受到唐国皇帝接见之后,我们就可以返回吐蕃了,臣希望公主能跟我们一起回去,我等来长安的目的就是来接公主回国的” 月轮公主道“你觉得我还回得去么赞婆能允许我活着回到逻些” 熬立即说“请公主放心,大论临终之前曾有交代,命我等七勇士接回公主并向您效忠,我们绝不会让您受到伤害大论生前昔日忠勇的部将众多,麾下兵马无数,只要您回到吐蕃,他们都会接受您的指挥和命令” 月轮公主沉默了许久,她拿不定主意,“我要想想,你先回去吧” 熬无可奈何,只能拜别“长安是唐国的长安,不是公主的长安,您是吐蕃的公主,只有在吐蕃,您才能受到万民拥戴啊使团启程返回之前,熬会来通知您” 光德坊。 卢照邻披着斗篷站在前堂门前看着苏扬走过来,还不等他说话就上前埋怨“其他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一个,怎的来得这么迟” 苏扬不苦着脸说“我说卢兄啊,我就是一粗人,又不会作词赋诗,你把我叫过来参加你们文会岂不是让我坐蜡吗” 卢照邻道“你还不情愿,若是其他人,我还不请呢你知道长安城多少才子才女想来参加而无请柬吗” “得得得,某受宠若惊了” “先随我进去吧,这天也真够冷的” 两人一起进了前堂,堂内两侧做得满满当当的,苏扬目光一扫,只见男女老少还真有不少人。 “诸君,卢某给诸位介绍一番,这位少年郎就是令长安城所有纨绔子弟和为非作地的那些达官贵人们闻风丧胆的苏镇远” 。 第189章 讨教 席间有一人补充道“苏镇远还是射杀前吐蕃大论钦陵之、生擒吐蕃刺客的少年英雄” 苏扬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这说话的人是骆宾王,当即笑了“骆兄都把我夸到天上去了,这叫我怎么好意思其实射杀钦陵和擒拿吐蕃刺客都并非我一人所为,如果没有将士们的配合和舍生忘死,我一个人根本就做不到” 所有人的目光就聚集到苏扬身上,苏扬也并不怯场。 卢照邻拉着苏扬走到一个老者面前说“镇远,我给你介绍一位长者,此乃妙应真人” 苏扬一看,这老人童颜鹤发,精神矍铄,从他的眼神之中能看得出他的年纪应该很大了,这老人的眼神似乎是看透了人世沧桑,但仅从容貌来看,却也就五十多岁的样子,实际上只怕有一百多岁了吧 “原来老丈就是妙应真人,晚辈后学末进苏扬拜见”苏扬说着连忙抱拳躬身见礼。 孙思邈笑着伸手拦住苏扬,“贫道听仆童说了,苏小友已经好几次登门拜访,无奈老夫那几次都不在家中,实在歉意的很呐” “无妨无妨,今天能见着真人也是好的”苏扬连连鞠躬,又说“其实晚辈拜访真人是有事想要求教” 孙思邈说“老夫活了这么久,也就是懂得一些医理和道家学术,比常人钻研得深一些,小友若是想了解这两个方面的学问,老夫倒是可以给出一些愚见,若是其他方面的,只怕老夫就爱莫能助了” 卢照邻找来仆人给苏扬在孙思邈身边安排一张长几和软垫,让他们二人可以就近详谈。 “来来来,别站着了,坐下说” 其他宾客见这一老一少聊起来,也都失去了兴趣,各自闲谈起来。 两人分别就坐,苏扬就问孙思邈“晚辈听说自古医武有相通之处,而真人又是当今医家之泰山北斗,想必对武学之理也是精通的,这些日子,晚辈在习武之时有些疑惑,所以想向真人请教一二” 孙思邈说“医武的确有相通之处,不知小友有何疑问” 苏扬问“气和血是何关系” “血以气动,气是将,血是兵,气虚则血失控;气足则血强,血强则体壮,体壮则摄气足” 意思很清楚,越年轻,身体越强壮,身体摄取气的能力就越强,而身体内的气越足,血液流动速度就越快,对身体各器官的供应就越多、越及时,反之就越弱。 随着年纪增大,身体器官功能就会减弱,摄取气的能力也就越来越弱,气越弱,统御血液的能力就越弱,血液对身体器官的供应就会减少,随着年龄越大而逐步变得明显,所以身体的衰老是不可逆转的。 苏扬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这个道理,又问“晚辈修习家传武艺,平常修炼以体术打熬肉身和内腑为主,每七日药浴一次,彼时以特殊之法吸收药浴之中药力,增长经络之气,再以特殊之法催动经络蓄积之气,以气御血,从而加快血液流速,增补肉身和内腑的消耗,同时也能逼出体内暗伤淤血,肉身和内腑得到充足的养料补充,即可逐渐变得更加强健,如此一来,力量、速度和灵活性也得到提升” “方才真人也说了,气虚则血失控,气弱则血不足,但一个人体内的气不会凭空增加,年轻时身体需求大、吸收快,武者之身体需求更大,若以药物辅助则可达到事半功倍之效,但药物使用过多、时间长了,身体的抗药性也会越大越大,吸收药力也会越来越少,到最后药物也无作用了,而身体的各内腑终究是逃过不过岁月的摧残和磨砺,吸收食物养分的功能会逐步下降,而气就是养分的一种,所以我们身体内的气会随着年龄的增大会越来越弱,特别是年老之人,气血衰竭,武功也会退步减弱” “晚辈就是想向真人请教,如何才能尽量延缓身体的衰老,如何能让体内的气一直保持足够的量,让它能催动血液给身体各部充足的供应” 孙思邈听完点点头,笑着问道“小友今年多大年纪” “过了年就十八了” 孙思邈笑道“你才不到十八岁就想着几十年以后的事情,是不是考虑得太早了一些” 苏扬摇头道“晚辈毕竟非常人,乃是习武之人,想要在武学上不断的向前突破,除了武学思想和境界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在于体魄的强健吧体魄是否足够强健是提升武艺的前提条件,即便晚辈的武学思想和境界提升得足够高,但如果体魄跟不上也是枉然啊” 孙思邈听完伸手捋了捋银色长须,点了点头“这么说也的确是这个道理,老夫对武学还是不太精通,没想到这方面来不过你如果想要尽量延缓身体的衰老,想要让体内有足够的气,老夫倒是有一个办法” 苏扬立即起身作揖“还请真人不吝赐教” “无需如此”孙思邈让苏扬坐下,说道“以食疗养生可以延缓身体衰老、以吐纳练气可以摄取更多食物药材之精气” “晚辈愿闻其详”孙杨立即聚精会神。 孙思邈看了看堂内其他宾客,对苏扬说“一两句也说不清楚,小友可在文会结束之后随老夫回府再详谈,如何” “哎呀,如此多谢真人了” 接下来,在卢照邻的主持下,赴会者们开始行酒令,玩的是诗句接龙的游戏,主要是为了活跃酒席间的气氛,规矩是由他开头说两句诗,这两句诗可以是前人所作,也可以是自己所作,但第二个接龙的人所说的第一句诗的开头第一个字必须是前面一个人第二句诗的最后一个字,而且在前面一人说完之后,五息之内,下一个人必须要接上,超过时间或瞎几吧乱说的罚酒一杯,罚酒之后由被罚之人继续起头。 苏扬心里不由暗暗叫苦,他乃是一介武夫,哪里玩得了这么优雅的游戏记不起学生时代学过的诗词,文学诗词功底不深,才思不够敏捷,当然也做不了文抄公,玩这种游戏他还真玩不来。 五轮下来,他已经连续灌了五樽酒,好在远不如后世白酒的度数高,还撑得住,可这样下去也不行啊,再坐的都是专研诗词的文人,就连右骁卫郎将宋令文都是文武全才,孙思邈钻研道家典籍多年,文学功底也是不差的,只有他一个人与诗词无缘,这怎么玩下去 好在孙思邈看出了苏扬的窘迫,他也愿意提携后背,当即替他解围,对众人说“众位,老夫年事已高,不胜酒力,就先告辞了” 众文人纷纷挽留,其中进士及第、尚药奉御孟诜起身过来说“先生,学生送您” 孟诜这个官与宫中御医有关,他虽不是御医,但却是专管宫中用药和候诊方脉之事,正五品下的官衔,为了做好这个官他可没少费心思。 孟诜这个官虽不用像御医们一样精通医术,但至少也应该懂一些这方面的业务和知识,因此他平时经常钻研药书、医术和食疗,为取得更多的进步,他还时常向孙思邈求教,一来二去,孟诜在孙思邈这里学到了很多,奉孙思邈为师,在外人面前也以孙思邈的学生自居。 孟诜不仅精通医学,还是食疗大家,他在文学方面的造诣也不低,能与骆宾王和卢照邻等人为友的人又岂是不懂文学的人 孙思邈摆手“不必,你们都留下来了吧镇远啊,你不是说有一些武学上的疑惑要向老夫求教么随老夫一起走吧” 苏扬如蒙大赦,当即对众人抱拳“诸位,某陪真人先走了,告辞,告辞” 第190章 传授 孙思邈在光德坊的宅子与卢照邻的宅子相邻,苏扬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他对这个宅子还有些印象。 两人走进茶室时,早有仆童在室内升起了炭火,烘暖了房子,水已经烧上。 两人隔着茶几面对而坐,孙思邈一边冲洗着茶盏,一边对苏扬说“老夫年事已高,前些日子也向陛下上书求情告老还乡,陛下念在老夫的确高龄,应允了还有不到十天就过年,老夫本打算近日就回乡与子孙团聚,小友今天若是不来,只怕以后在长安城就见不到老夫喽” 苏扬听完不由庆幸还好今天参加了卢照邻召集举办的文会,要不然可就措施了这个机缘,当即抱拳说“说起来还真是小子运气好,也是真人不以小子年幼而折节下交,小子感激不尽” 孙淑媚摆摆手“这都是你我有缘老夫听说已辞官打算何时返乡” 苏扬不由尴尬的笑道“想不到此事连真人都知道了,惭愧惭愧小子打算过了明年的上元节就护送伯父灵柩返乡” “长安乃是非之地,老夫虽不在朝中,但也隐约感觉到如今朝局复杂,稍有不慎就有丢官罢职,甚至是性命之忧,你在这个时候辞官未尝不是好事” 孙思邈冲了一壶茶,给苏扬斟满一盏,“不说这个了,说正事吧以小友的年龄,你其实现在根本不必考虑食疗的问题,以为你才十七岁,还在长身体,身体处在生长旺盛期,距离要进行食疗养生还太早,不过老夫年事已高,指不定哪天就离世了,到时候你再想闻老夫也不可得,索性这次就把老夫的一些心得传授给你” “食疗养生的目的还是在补充被时间侵蚀而带走的身体元气、维持体内的阴阳平衡,防止邪气入侵,只有如此身体也能保持旺盛的生命力,才能百病不生” “老夫这些年整理了一些前人留下的养生方子,又参考了道家思想,还结合自己这几十年来的养生经验,总结了一些养生的方子,都是针对各种情况而制定出来的,现在都传给你吧” 他说完从茶几一侧拿过一本册子交给苏扬说“如果你想善用这些方子,最好还是精研一下药典和各种食物的属性,针对不同的身体情况而制定相对应的食疗方案,这才是最佳之道” “另外,一个人的身体情况是会随着环境、时间以及其他因素而改变的,特别是年纪大了之后,身体容易遭到外邪入侵,阴阳也会时常失衡,身体的元气会随生病、伤痛而逐步丢失,所以你必须要对自己身体脉象的变化了如指掌才能及时作出应对,这就要求你能精准的把握自己的脉象,对于我们医家来说,诊脉是我们了解一个人身体状况的最终决定性手段,你想跟老夫学诊脉术吗” 苏扬精神力强大,超出常人许多,可以做到内视的程度,只要静下心来很快就能感应到身体内外的情况,时刻都能把握住身体状况的变化,但他的精神力还是不够高,无法做到探查身体微观世界的情况,而脉象却能反应出身体一丁点儿细小的变化,他觉得如果学习诊脉术恰巧可以弥补自己的不足。 当即就抱拳行礼说“小子幸甚,必用心学习,不负真人期望” 孙思邈点点头微笑,当下就把如何进行诊脉的一些要诀和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说与苏扬听。 待这些传授完毕之后,孙思邈把府上所有家丁婢女全部都叫来,他手把手的教苏扬如何对他们进行诊脉,如何精准的判断每个人的脉象,不同的脉象显示着身体的不同状况,他不厌其烦、事无巨细的把不同脉象代表的身体状况都一一对苏扬进行讲解,并让他亲自操作。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两个时辰之后,孙思邈挥手让家丁婢女们都各自散去。 众人退去之后,孙思邈对苏扬说“医武果然是有相通之处的,你精通武艺,因此对人体经络和穴位了如指掌,对气血运行也把控得极为精准,这也是老夫一点你就通了的缘故,诊脉术你已掌握了一个大概,剩下的就是要多给人诊脉,了解更多不同的脉象,在各种复杂的脉象中找到致病的原因老夫七天之后返乡,你还有七天时间,这七天老夫带你去城中几家医馆去坐诊,让你给更多人诊脉,有什么不懂的,你随时可以问老夫,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辰时正,你来老夫府外等候” “小子明白,多谢真人” 接下来的七天时间里,苏扬每天大清早吃过早饭就赶到孙思邈的府门外等候,跟他一起前往医馆坐诊,而且孙思邈对他的要求很高,要求他每一天的诊脉速度都要比前一天快、准。 腊月二十七,黄昏,孙府大门外。 孙思邈对苏扬说“老夫没想到你会如此专注,进入如此之快,仅仅七天的工夫就掌握了许多医师一生都难以掌握的诊脉术,你学医术的天赋非一般人可比啊,不过你也不要自满,仅仅七天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你达到见多识广的地步,以后还是要继续多实践” “小子明白” 孙思邈从怀中拿出一卷绢帛递给苏扬说“这是老夫花费数十年时间归纳整理出来的一套吐纳之法” 待苏扬接过去,孙思邈又说“待你年老,即便你经常以食疗养生,勤加搬运气血,也无法阻止身体的逐步衰老,只能延缓衰老的速度,身体吸收药物和食材之精气的能力也会越来越弱,而吐纳之术的作用就是让你在静中求动,维持甚至提高身体机能,增强身体吸收药物和食材之精气的能力这套吐纳只拿修炼之后可以提升你的感知能力、对身体细微控制能力药物和食材之中有精气,传闻天地之间也有精气,倘若你能感知到天地之精气并纳为己用,或许就可以摆脱对药物和食材的依赖,道家典籍中称之为辟谷” 苏扬连忙问“真人可曾达到此境界” 孙思邈摇头“不曾这只是老夫的猜测,也不曾见过有人达到,或许这世上根本就不可能有人真正做到辟谷并吸纳天地精气吧”。 苏扬根本就不相信有人能够辟谷,也不相信天地之间就精气,更不相信有人能吸纳到天地精气,他相信这世上有武艺,而且破坏力惊人,因为他自己就是武者,这世上也存在拥有千斤神力的猛人,他自己的力量此时就达到了八百斤,而且他还未成年,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但是吸纳天地精气为己用,这太颠覆他的认知了,如果是这样,这岂不成了修仙了怎么可能他的精神力已经很强了,但直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感应到孙思邈所说的天地精气或者什么灵气之类的能量。 告辞了孙思邈,苏扬回到家中就派人找来了彭九斤和耿长生二人。 “当初在承风戍时,我受命从军中挑选敢死之士攻打野狼岗,曾向所有参加战斗的袍泽兄弟承诺,但凡战死者,他们的子嗣都由我和黑齿将军共同抚养至十八岁成年,如今黑齿将军在鄯州,无暇此事,而我已辞官,有时间替那些战死的袍泽兄弟照料他们的子嗣了,你们二人如今也没啥事,不如替我去找到那些袍泽的遗孤们,找到之后,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带他们去我家乡,我会出钱请人教他们读书识字,传授他们武艺;若他们不愿,你们留下一些钱财并带回他们的消息,以后每年我会派人给他们送去钱粮,不知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耿长生说“校尉要护送苏将军灵柩返乡,还要守孝,此事自然是由我等去做校尉放心,我等尽量把遗孤们都带回来交给校尉” 彭九斤苦着脸说“这可是一个苦差啊,不过校尉既然都发话了,只要有路费,某就勉为其难走一遭吧” 苏扬把一个装着金叶子和铜钱的包裹递给耿长生“此乃你们路上的盘缠和留给不愿意走的遗孤们的钱财,应该足够了,我会在始平等你们” 按照原先的计划,苏扬是想把苏庆节的灵柩运回河北安邑老家,但后来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其灵柩运到苏氏的第二故乡始平县安葬,那里有苏家的老宅,祖父也葬在那里。 其实始平距离长安并不远,也就几天的路程,苏庆节已经战死了几个月了,并不是苏扬不想把其灵柩运回乡安葬,毕竟是战死,此前并没有修建墓地,而苏庆节又是朝廷大将,朝廷也给出了安葬的规格,因此要先把墓修好才能下葬。 “明白”耿长生和彭九斤拿了盘缠钱财,收拾了一些衣物行李之后就离去了。 。 第191章 离去 正月初六。 一大清早,笼罩在一片冰雪之中的苏府练武场里,一个健硕的身影冒着寒风、顶着鹅毛般的大雪正挥洒着汗水。 不知何时,练武场边上多了一个身披斗篷的俏里倩影,随着大雪落下,倩影身上已经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花。 苏扬收槊纳气入体,再缓缓吐出浊气,扭头一看倩影,笑着问“这大清早的你怎么起这么早过来找我有事” 月轮公主沉默不语。 苏扬感觉不对劲,把长槊放在兵器加上,擦了一把汗走到她面前问“怎么了” 月轮公主静静的看着苏扬,仿佛要把他的样子深深的刻在脑子里,一辈子都不忘记。 犹豫了良久,她最终还是说出了来意“前天,吐蕃使团派人来见了我,我考虑了很久,还是想回去” 太突然了,苏扬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住在这里不习惯还是有人” 他话还没说完,月轮公主就摇头“都不是,我想家了,想我的孩子了,而且吐蕃国需要我,我得回去” 苏扬皱眉“你虽然是钦陵的遗孀,但吐蕃现在是赞婆当权,他不一定容得下你你回去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而且你的孩子也可能因此而丢命,如果你留下来,赞婆会有所顾忌,不敢对你的孩子怎么样” 月轮公主说“你说的情况我都想过了,赞婆新掌权,还没有来得及收拢吐蕃各方势力,如果我现在不回去,一旦等他收拾了局面,我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趁着钦陵才死了没多久,我现在回去还有很大的机会把他留下的一部分势力收拢起来,他手下的七勇士也明确表态奉我为主,所以我此时回吐蕃并非没有自保之力” 苏扬心情很复杂,也很矛盾,他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如果我不同意呢如果我想让你留下呢” 月轮公主闻言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一头扎进了苏扬的怀里,两人相拥在风雪中伫立了许久。 “谢谢你但是我还是决定回吐蕃” 苏扬闻言立即扶着她的双肩,“为何” “淳于娘子是一个要强的女人,我的骨子里也是一个不服输的,我们两个肯定是水火不容的我生来是公主,要我给你做小妾,我可不愿意,我不想你夹在中间难做还有,吐蕃有很多人等着我回去,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我得回去领着他们抗争,否则他们全部都会被清洗” 苏扬久久无语。 “真的决定了吗” “嗯” 苏扬叹道“好吧,何时走” “明天一早,使团会在金光门等我一起走” 翌日清早,苏扬和淳于仙仙以及一干大臣在金光门外看着月龄公主乘坐的马车渐渐远去,马车的后窗被一只玉手打开,露出月轮公主的面容。 苏扬挥着手,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月轮公主看着苏扬,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到双方均称为视线之中的一个小黑点。 送行的官员之中有一人叹曰“这月轮公主返回吐蕃对于我大唐而言也不知是福是祸” 旁边有官员问“李太史,你这是何意” 这李太史就是太史令李谚,他是前太史令李淳风之子,他的儿子李仙宗也是才华横溢,祖孙三代人都精通天文地理、历法、道家、阴阳之学。 李谚摇摇头“天机混沌,看不清、道不明啊”说完摇摇头走了。 上元节前的一次朝会上,有大臣上书皇帝改元,李治考虑去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希望今年有一个好气象,于是同意了,经过大臣们上建议之后,李治当殿下诏改元调露,这一年于是改为调露元年。 正月,已酉,御驾迁东都。 三月初一,卯时初,东都洛阳,裴府后院亮起了灯光。 裴行俭在其夫人库狄氏的服侍下穿了朝服、官靴,系上腰带,戴上官帽,他从房间走出来时,儿子裴庆远正等在门外。 “阿耶,早上凉,儿命人为您准备了骡车” 裴行俭道“我乃武将,你让我坐骡车岂不是让同僚们都笑话我” 库狄氏在旁边说“你年纪不小了,还以为跟年轻时一样啊庆远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裴行俭没有再争辩,迈步就向前走,裴庆远立即跟上去。 “为父不在,这几个月都发生了哪些事情” 裴庆远立即说“倒也没啥大事,只是太子与皇后的矛盾越来越大,朝中的局势越发紧张了另外,昨天傍晚我听同僚说,安西那边给朝廷送来的消息,阿史那都支和李遮匐反叛了,他们与吐蕃人结盟,还驱使附庸部落不时袭扰安西” “还有一事,就是年前朝中有人弹劾苏扬不守孝道,苏将军战死之后,他也不丁忧。无奈之下,他只得辞官,过完上元节就带了一些家丁扶着苏将军灵柩返回始平安葬,为苏将军守孝去了” 裴行俭听了最后这件事情停下了脚步,花白的眉头皱了起来,沉吟一下之后继续向大门走去,边走边说“如今朝中局势凶险,他去给苏将军守孝也好你的官职小,倒不用担心什么,倒是为父” 朝堂上。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随着站在丹陛上的太监尖利的声音传开,鸿胪寺卿举着芴板站了出来。 “陛下,鸿胪寺收到奏报,在吐火罗的波斯王卑路斯于两个半月前病逝了,朝廷是否要另行册封新的波斯王,还得早做决定” 李治考虑了一下说“此事先放一放,让朕考虑考虑” 已从大理寺丞调任侍御史的狄仁杰这时举着芴板站出来说“陛下,臣弹劾司农卿韦机不经奏报允许,擅自耗费大量财力物力和人力修筑宿羽、高山、上阳等宫殿,此乃有意引导陛下奢靡臣也明白韦机想取悦陛下,但如今是多事之秋,朝廷国库空虚,处处都要用钱,在这个当口,韦机不但不为陛下分忧,还让陛下惹来天下万民非议,实乃有罪,请陛下严惩,以儆效尤” 群臣顿时议论纷纷。 李治一想这两年的确经济不景气,这个时候大兴土木的确不妥,他权衡了一下朝中各方势力,最终当即下旨“免去韦机官职,回家反省” 韦机苦着脸站出来,还得叩谢皇恩浩荡。 谁知狄仁杰又道“陛下,臣还要弹劾左司郎中王本立,此人倚仗陛下和皇后宠幸,恃宠而骄,多行不法,还时常欺压同僚,臣这里有他不法之证据,请陛下过目臣请依律处置” 奏本被太监送到了李治手里,李治看完后递给武媚娘。 武媚娘看完狄仁杰的弹劾奏章,抬头说“王本立欺压同僚之说太主观了,至于狄卿说的多行不法之事,陛下和哀家早已知晓,他这么做是哀家授意,此事不必再提了” 狄仁杰大声道“陛下、皇后,朝廷虽然缺少英才,却也不缺少王本立之辈,陛下若是想着特赦于他,那又致王法于何地陛下若一定要赦免他,还请免了臣的官职,把臣发配于边远之地,也好警示满朝忠贞之辈” 满朝文武大臣听了狄仁杰的控诉,顿时一个个脸色肃然,心有戚戚。 王本立是武媚娘的人,李治当然知道,他也不想因为这事而与武媚娘把关系搞僵,但狄仁杰这是摆明车马要整肃朝廷风气,他若不处置王本立,只怕权威就会受到忠诚于他的大臣们的质疑。 不过 权衡了一番之后,李治当即下旨免去王本立左司郎中的官职,把他贬去廓州做了一任县丞。 。 第192章 守孝 武媚娘看向狄仁杰的眼神之中带着凶光,谁不知道王本立是她的人,可这个刚刚从大理寺调到御史台的狄仁杰就敢在朝会上弹劾她的人,这摆明了是要跟她作对,给她添堵 这时刘仁轨举着芴板站出来说“陛下,臣有事启奏” 李治半边身体靠在龙椅的扶手上,他抬抬手“说吧” “昨天下午,尚书省接到安西都护杜怀宝上奏,他在奏本中说西突厥十姓首领阿史那都支及别帅李遮匐已与吐蕃联合,并驱使几个附庸部落时常袭扰我安西境内各属国,此前安西都护府在吐蕃打击下已有不支迹象,如今北面又遭到西突厥别部的袭扰,实在难以抵挡,还请朝廷派兵增援” 这个消息刚一公布,整个朝堂就炸开了锅,有人大骂阿史那都支不知死活,有人大骂蛮夷如同养不熟的白眼狼,还有人立即站出来建议朝廷立即招募兵马、筹措粮草准备西征,一定要打得阿史那都支及李遮匐连他妈都不认识。 就在众大臣议论纷纷,各抒己见的时候,裴行俭突然心中一动,他想到一个主意,既能够解决阿史那都支和李遮匐,又可以远离朝堂纷争。 李治很生气,“阿史那都支既没有得到我大唐册封,竟敢挑唆部属袭扰我安西,是可忍孰不可忍朕意出兵讨伐,不知诸卿以为当如何行事” 这时裴行俭见机不可失,立即站出来说“陛下,区区阿史那都支,又何须朝廷大动干戈” 李治颇感以为,饶有兴趣的问“不知裴卿有何良策” “回陛下,如今吐蕃跋扈蛮横,又处在强盛时期,李敬玄两次征讨失利,而我朝又损失刘审礼、苏庆节等几员大将,因此臣以为如今我朝军事主要针对对象还是应该要放在吐蕃身上方才臣听说波斯王卑路斯病逝,我朝如果册封其在长安为质的儿子涅尼斯为新波斯王,就可以派人护送他去吐火罗继承王位,如此一来,队伍要经过吐蕃和西突厥两国之间,只要谋略运用得当,解决阿史那都支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李治皱眉道“册封涅尼斯继任波斯王倒是可以,但护送他的队伍人数不会太多否则会引起吐蕃和阿史那都支的警觉,若是兵力不够,又如何可以解决阿史那都支的叛乱” 裴行俭抱拳说“陛下,安西都护府的各个属国还有很多勇士的,如今各属国都受到吐蕃的挟制是因为我朝在安西的军事力量薄弱,但如果朝廷派使臣带兵护送波斯王子去吐火罗的话,这就等于向他们表明我大唐并未放任安西被吐蕃侵占的态度” 李治思索了一会儿,对众臣说“退朝吧,裴卿留下” 调露元年七月,始平县,城外裴家庄园。 在一座小山包的山坡上坐落着一个小木屋,小木屋旁边有一座坟。 正值傍晚时分,小木屋的烟囱升起了黑烟,木屋外一个壮硕的年轻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施展长槊,一排木桩在顷刻之间被年轻人手中的场所戳出一个个窟窿。 这时马蹄声响起,一个骑士骑着快马来到了小山包脚下。 正在习练长槊的苏扬听到声音收了兵器,调息片刻再睁开眼时,骑士已经骑着马上了山坡。 天气炎热,苏扬走到水缸处,拿起水瓢舀起水冲洗一番,这时骑士已经到了近前。 “校尉,长安和洛阳有消息传过来了”耿长生跳下马对正在冲澡的苏扬说。 苏扬一边搓澡一边问“有何消息” 耿长生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喝完,“裴将军奉命带兵护送波斯王子前往吐火罗继承王位,在途径安西之时巧用计谋麻痹阿史那都支,以打猎的名义在当地招募勇士万余人,以急行军赶至阿史那都支营帐附近十余里,派人急召于他,阿史那都支吓坏了,仓促之间想不出办法,只得带五百人见将军,将军遂下令将其拿下,其下属各部首领纷纷替其求情,均被将军命人拿获带至碎叶城,李遮匐听闻阿史那都支被抓的消息之后,吓得率部前来投降,目前这二人均已在被押来长安的途中,听说裴将军也在整顿碎叶城的军备之后正返回长安” 苏扬听完后笑着说“这次裴伯父可谓是威震天下了对了,波斯王子涅尼斯呢” “哦,听说裴将军已派一些兵士护送他去吐火罗继承王位了” 苏扬点点头“洛阳传来的消息呢” “洛阳传来的消息说朝堂上目前气氛很紧张,皇后与太子的矛盾几乎是处在明面上了,五月份的时候,很受皇帝和皇后宠幸的道士明崇俨死于强盗之手,有传言说皇后怀疑是太子派人所为” 苏扬听了后叹道“太子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太子其实是一个贤德的人,手段也是有的,只是他与皇后争权,在身份上处于天然的劣势如果他是皇帝还好,可惜他还只是太子” 耿长生摸了摸脑袋“俺就不明白了,你说这皇后好端端的为何要与自己的儿子争权呢这皇位到最后还不是会落在太子的手里到时候她又如何自处” “呵呵,你是没有尝试过拥有权力的滋味,就为这东西,多少父子、兄弟相残的咱们这位皇后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啊,她为了当上皇后用了多少残忍的手段,甚至算了,你只要知道她只怕不会放弃手上的权利而让给自己的儿子就行了对了,还有其他消息吗” 耿长生说“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了,听说狄仁杰从大理寺调到御史台之后可是闲不下来,隔三差五的就弹劾大臣,这几个月的时间就有七八个大臣被他弹劾得丢官罢职了,满朝文武看见他都吓得腿软,不过朝廷的风气倒也很有好转。听说十天前,他又换了差事,现在当任度支郎中,朝中有消息传出来说皇帝打算巡幸汾阳宫,点名让狄仁杰随驾” 苏扬不用猜都知道狄仁杰调任度支郎中肯定是武媚娘搞的鬼,那些被狄仁杰弹劾得丢官罢职的大臣和官员只怕大部分都是她的人,让狄仁杰这么搞下去,她这些年辛苦建立起来的势力很快就会被狄仁杰破坏殆尽,她不把狄仁杰弄出御史台才怪 苏扬点点头,问道“对了,孩子们的学习如何了” 说起这个,耿长生脸上露出了笑容,“几个教书先生都说这些孩子的进步都很快,他们失去了父母,没有依靠,都知道读书能让他们出人头地,都拼命的学习只是还有些孩子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子,不过这些孩子做其他的倒是很有天赋和兴趣,有些还只有习武的天赋,还有些孩子喜欢木工、算术、学医” 这时屋内走出来一个家丁,“阿郎,晚饭好了” “知道了”苏扬答应一声,对耿长生说“就在这里吃晚饭吧,反正路途也不远,你吃完了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回去” “行” 1603382613 第193章 李敬玄凉凉 李治总是喜欢瞎折腾,隔三差五的往洛阳跑,在洛阳皇宫住几个月,住腻歪了又回长安,以他的身体条件,这样做还真是自讨苦吃,不过这一次他在洛阳住了一年半,直到调露二年秋天才返回长安。 而这一次他在洛阳住这么就也是想把武媚娘与太子李贤分开,缓和这母子二人之间的矛盾,他把武媚娘带去了洛阳,命太子李贤留在长安监国,但这么做的效果微乎其微,这母子二人该斗还是一样在斗,根本就没闲着。 而且李治去洛阳也还有另外的打算,在长安的顽固守旧势力太大了,李治想要把自己的施政想法付诸实际行动却总是遭到许多无形的阻力,这些顽固守旧势力不止是关东士族集团以及残存的陇右士族集团,还包括李唐宗室。 不过这样做的后果很快就出现了,武媚娘的势力越发壮大,她一步步建立起来的势力已经把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就比如原本当任起居舍人的裴炎就是武媚娘趁着这一次他从洛阳返回长安之后身体撑不住病重神志不清的时候提拔为黄门侍郎、加授同中书门下三品的。 起居舍人只不过是从六品上的官衔,而黄门侍郎则是正四品上,裴炎可以说简直是一步登天,不仅如此,同时还加授同中书门下三品,成为宰相,可以说自大唐开国以来还真没有人像裴炎这样被提拔得一步到位的,也没有哪个皇帝敢像武媚娘这么干。 武媚娘根本不把朝廷授官的规矩放在眼里,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只要对她有利她就干,而且她选择的时机非常好,李治明知道她做了,却也管不了,因为他病得厉害,根本无法理事,再者她借用的是李治的名义,文武大臣们就算反对也没办法,奏章都被她压下来。 夏天的燥热还没有完全过去,秋天虽然到来,可它的凉爽却迟到了。 长安,大明宫,太液池中的太液亭。 武媚娘侧坐在凉亭石椅上,一手拿着装着鱼食的碟子,一手不时往池中丢下鱼食引得鱼儿们挣抢不休。 “婉儿啊,你知道这些鱼儿为何这般舍命的争抢吗” 站在一旁的上官婉儿双手叠在一起置于腹部,听到武媚娘问话,躬身道“娘娘,因为鱼儿们都饿了吧” 武媚娘笑道“或许它们现在是饿的,但即便它们不饿也会争抢不休,因为鱼儿太多了,而食物是有限的,只有抢得多吃得多才能长得更大,才不会被其他鱼吃掉这些鱼儿就好比天下官吏和万民,而我手里的食物就好比是官位” 只这几话,上官婉儿就明白了武媚娘的野心,她想做那个发放官位的人 这时一个宫女走过来禀报“启禀天后,薛相公、高相公、裴相公来了” 薛元超、周智高和裴炎都是武媚娘提拔起来的宰相,除去去年已经病逝的戴至德之外,再算上新晋宰相裴炎,朝廷最高决策层宰相总共也才八个,这三人就是武媚娘的人,刘仁轨、郝处俊是皇帝的人,李义琰和张大安是太子李贤的人,而李敬玄是关东士族集团的代表人物,因此从宰相占比来看,武媚娘的势力最大,真要算起来,她的想法在最高决策层具有决定性的作用。 不过李治毕竟是皇帝,只要他想,任何时候他都可以废了武媚娘或李贤,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只要他活着,这些人都不可能违逆他的旨意,除非他们某一方行谋逆之事,他或许才会痛下决心。 “臣等参见天后” 武媚娘丢了一把鱼食进池塘,回头看了看三位宰相,笑问“今天真是巧了,三位卿家一起来见本宮,可是有何要事” 三人之中以薛元超资历最老,而且在中书令李敬玄不在朝中期间,以他掌管中书省事务,权柄最重,于是他先站出来说“启禀天后,李敬玄回来了” 正要给鱼儿喂食的武媚娘身体一顿,拿着鱼食的手也在半途停了一下,随后才把鱼食撒下去,“哦这才十来天的时间他就到了长安,回来得挺快的嘛三位卿家来见本宫就是为了这事” 薛元超察言观色,“天后,李敬玄回长安已经三天了,回来的第二天就去了中书省处理公务,但这几天也未见他进宫觐见” 武媚娘神情变了变,“李敬玄在鄯州连续两次吃了败仗,不至于脑子坏了吧连君臣之礼都不懂了吗还是他觉得他凭着年轻时给陛下当过伴读的经历、资历老,就可以不必遵守君臣之礼又或者此乃故意而为之” 周智高说“天后,李敬玄在中枢当任朝廷要职十余年,门生故吏众多,受其提拔身居高位者不在少数,而且他还是关东士族的代表人物,若他不在中枢,这些人群龙无首倒也无妨,如今他回到中枢,若让他继续当任中书令,这股势力完全可以左右朝局走向臣等不知这李敬玄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臣等以为这次把他踢出中枢的最好机会” 武媚娘缓缓起身,眉头皱了起来,“他这是故意犯错想要抽身” 裴炎这时说“天后,臣以为李敬玄肯定知道如今太子与天后有嫌隙,不想插手其中,因此故意犯个错误,以此远离是非漩涡,否则以他的老奸巨猾怎会犯返京却不觐见皇帝的低级错误以臣之见,李敬玄的打算是不错,但以后的局势发展却不掌握在他的手里,既然他想走,我等何不就顺了他的心意呢只是他这一走,能否再回来就由不得他了” 武媚娘在三人面前慢慢踱着步,走了几个来回,停下来扭头对三人说“那好,他想走就让他走,找人弹劾他,让他滚得远远的” 周智高当即答应“臣来安排” 次日,李治的御案上就多了好几道奏章弹劾李敬玄假装称病回朝修养,却又在回朝之后正常办公,既然没生病为何不进宫觐见君王简直就是欺君罔上、无视君臣尊卑 这些天,李治的身体好了一些,精神也好了不少,已经可以处理一些事物。 他坐在御案后翻开一本奏章看了起来,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丢在一边,又接着看第二本奏章,接连看了几本奏章都是弹劾李敬玄的。 “混账,简直是混账东西”李治大怒,他气得不轻,把奏章扔了一地。 李治倒不是对李敬玄明面已经回朝却不进宫觐见这事生气,他怎么说也当了几十年皇帝的人,大唐在他的手上开疆拓土,政治经济和文化都有明显发展进步,与那些老臣们斗了几十年,他连李敬玄耍的这点心思都看不出这几十年的皇帝就真的白当了 “好啊,好你个李敬玄,你处心积虑装病又故意不守君臣之礼就是想惹怒朕,让朕把你踢出朝堂,好让他们母子二人拼个你死我活吧” 殿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武媚娘带着几个太监宫女走了进来,“隔着老远就听见陛下在发脾气,这是怎么啦” 李治脸色有些苍白,他因生气而气喘吁吁,没搭理武媚娘。 武媚娘看了一眼散落得满地都是的奏章,瞪了周围的太监宫女,怒斥“还愣着作甚收拾干净” 太监宫女们立即开始动手。 武媚娘上前扶着李治,“陛下,您的身体才刚刚好一些,不能生气” 李治心里很清楚,大臣们弹劾李敬玄的事情肯定会被武媚娘知道,或者她其实早已经知道了,瞒着也没有意义,当即说道“你不知道,李敬玄那老匹夫回来了,这两天竟然还去中书省处理政务,却不进宫来觐见摆明了他的病就是假装的,回来了还不按制觐见,他要上天不成” 武媚娘立即捡起一本奏章看了起来,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这李敬玄也实在太不像话了,枉费陛下这么多年恩宠与他,他却倚老卖来,实在不当人子陛下,臣妾以为此风不可涨,必须要严惩” 李治扭头“你的意思是” “发配三千里,让他去崖州思过” 李治闻言皱了皱眉头,“如此惩戒太过了吧他年轻时就跟着朕,当了这么多年的宰相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打了两次败仗,却也不能完全否定他的功绩朕估计啊,那两次败仗让他脑子不太好使了,这样吧,贬他去做衡州刺史吧” 武媚娘也不好再说什么,叹道“陛下仁厚” 这时一个太监快步走进来禀报“启禀陛下,将作大匠曹崇仁求见,说将作监发生重大失窃案” 李治神情一凝,当即挥手“快宣” 。 第194章 临时差遣 一个五十余岁的大臣被太监引进了大殿,他就是将作大匠曹崇仁。 “臣曹崇仁参见陛下、皇后” 李治抬手“平身说说吧,将作监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陛下,昨夜将作监典籍房四名守卫被杀,三个密匦被打开,置于其中的秘册皆被盗走” 李治沉着脸“被盗的都是什么秘册” “分别记载锻造陌刀、横刀和建造海鹘战船的详细工序流程和材料配方的秘册” 陌刀,这是一种步兵长兵器,类似于斩马剑,是将作监在十年前开始在汉朝斩马剑的基础上研制出来专克蛮族骑兵的兵器,其锋利尖利绝伦,刺杀劈砍效果极佳,自从装备军队以来,在数次针对草原蛮族骑兵的战斗中表现得极为耀眼。 陌刀装备到军中用以实战对敌也才短短几年的时间,因其制作工艺复杂、耗费甚重,对兵士素质的要求极高,目前也只有安西、朔方、河西、范阳、河东等边镇少数军中装备。 横刀是唐军步兵和骑兵的常备制式配刀,海鹘战船是大唐水军专门建造用来打水仗的战船,在白江口战役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这种战船是模仿海鸟建造而成,两侧有浮板,有很好的平衡性,不惧大风浪。 李治听完大怒“真是狗胆包天,偷东西偷到朕的将作监了” 武媚娘劝慰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臣妾以为当务之急还是要命大理寺尽快破案,抓住盗窃之人,并收回失窃的秘册,防止锻造陌刀的工序流程和配方流落出去,如果这东西落到吐蕃或北方蛮族的手上,对我大唐是莫大的威胁啊,只怕是遗祸无穷” 李治点点头,他想了想说“朕听闻狄仁杰断案如神,此案只怕还要他来侦办来人,传狄仁杰觐见” 太监正要答应,却被武媚娘阻止“且慢” 太监刚卖出的脚步收了回去。 只见武媚娘对李治说“陛下,狄仁杰已经不在大理寺任职了,他在度支郎中的位置上干得好好的,您把狄仁杰找来侦办此时却又置大理寺一干人等于何地呢” 听武媚娘这么一说,李治又有些犹豫了,一时间举棋不定。 这时曹崇仁拱手道“陛下,臣倒是有一个人选,只是不知陛下敢不敢用” “哦有何人是不敢用的此人精通断案可堪比狄怀英否”李治对曹崇仁说的这个人极为好奇。 曹崇仁道“陛下,您还记得彰武郡公苏扬吗” 李治诧异道“你说的是他啊他不是在给苏庆杰守孝吗你的意思要举荐他侦办此案” “是的陛下虽然他还在守孝期,但事急从权,此案关系重大,绝不能拖延,拖延的时间越长,那锻造陌刀、横刀和海鹘转船的工序流程及材料配方泄露出去的可能性就越大而苏扬当任过右金吾卫左街使,虽仅仅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但他却只用几天的时间就侦破了吐蕃细作案” 李治还没有做决定,武媚娘却表示了质疑“让苏扬侦办此案只怕不妥吧,这小子还不到二十岁,太年轻了,做官的时间也才几个月,而且他侦办吐蕃细作案的时候闹出的动静太大了,搞得长安百姓官民人等怨声载道再说了,除了这个苏扬,难道我大唐就没有可以用的断案之才了吗” 曹崇仁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臣以为年龄不是问题,做官时间长短也不是问题,关键是他有侦办此类案件的经验因为此案实在蹊跷,试问有什么人对会对锻造兵器和战船感兴趣敢冒着生命危险闯入将作监行窃以臣之见,只怕还是咱们大唐的敌国,否则民间得了这些锻造秘术也没什么用啊,民间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财力、人力和物力进行大规模锻造因此,臣认为这案子十有八九会牵扯出某国细作,而抓细作是苏扬的拿手好戏另外,苏扬断案闹出的动静的确很大,但胜在他断案快啊,咱们现在就是要跟敌国细作们抢时间,在秘册或抄本被送出大唐境外之前截获它们、抓住那些敌国细作” 李治思考了一下,采纳了曹崇仁的举荐,“来人,传朕旨意,派快马去向苏扬传旨,命他火速进京面圣” 始平县,苏宅后山木屋。 齐腰高的大木盆内升腾着水蒸气,一股浓烈的药香味从房间内溢出飘散开来。 木盆中,光着膀子的苏扬闭着眼睛,额头上不停的渗出汗珠,他胸膛如鼓风箱一样剧烈的欺负,鼻孔里出乎的白气如两条白龙,时而吞吐,时而回缩,他皮肤如烧红的炭火,这是身体血液流速极快的表现。 半个时辰过后,水温变量,药汤从刚开始的红黑色渐渐颜色变浅,不久又渐渐加深,最后变成了纯黑色。 药汤中的有效药力被他的身体吸收,而在后半程过程之中,他的身体又不断排出废料和无用的药物成分,防止这些无用的药物成分留在身体内对身体造成伤害,这样还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弱身体对药物的抗药性。 “呼”苏扬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他起身披上衣裳打开房门叫来家丁收拾房间。 等他走出屋外,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阵马蹄声,他往山下看去,只见七八个骑士骑着正向山上而来,等这些人走近了一些他就看清楚领头的是耿长生,后面跟着一个太监和几个羽林卫甲士。 这个情形让苏扬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只怕有麻烦上门了。 耿长生从马背上跳下来想苏扬禀报“校尉,宫里派人来了,说是来向校尉宣旨的” 苏扬问“他们有没有说什么事” “没有不过我查了他的身份,是宫里的人” 一个太监领着六个羽林卫甲士骑马走了过来,他跳下马向苏扬询问“是彰武郡公苏扬否” 苏扬抱拳“正是在下,不知公公来此有何贵干” 太监道“皇帝有谕旨,苏扬接旨吧” 苏扬立即拱手躬身。 “陛下口谕,命苏扬即刻进宫面圣” 苏扬想到自己还有孝在身,面色有些犹豫,但又想皇帝这个时候派太监来肯定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要不然怎么会派人找他这个已经辞官的闲人圣旨毕竟是圣旨,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必须要接旨再说,否则要落下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这把柄就落在别人手里了。 “臣遵旨” 太监点了点头,对苏扬说“苏郡公,赶快收拾一下就随咱家等人启程返回长安吧,可别让陛下等太久” “好,请公公是稍等片刻,某交代一声就走” 苏扬向耿长生和家丁交代了一声,带了一些干粮和水就骑着马跟太监上路了。 一路上快马加鞭,在驿站换马了三次马,终于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进了长安城。 太监拿着皇帝的令牌,苏扬跟着传旨太监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大明宫来到了温室殿。 “陛下,苏扬觐见” 李治半躺在塌上,他睁开眼招了招手“宣” 苏扬迈步走进殿内来到了御塌前抱拳躬身见礼“臣苏扬参见陛下” 李治打量苏扬一番说“嗯,沉稳了不少前天夜里将作监发生了失窃案,将作大匠曹崇仁怀疑此案与敌国隐藏在我大唐境内的细作有关,因此向朕举荐由你来侦办此案,失窃的东西乃是关于铸造陌刀、横刀和战船的机密,一旦这些东西被敌国得了去,对我大唐的危害就太大了,因此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丢失的东西找回来并抓住那些敌国细作朕已下令左右监门卫对出城的任何人等严加盘查,希望能增加他们把东西送出去的难度,为你真棒此案争取时间” “朕封你为雍州黜陟使,全权负责侦办将作监秘册失窃一案具体案情,你去找曹崇仁和大理寺司直敬晖”李治说完把一卷圣旨递过去。 “臣遵旨”苏扬抱拳答应,从太监手里接过了圣旨。 。 第195章 两年没开荤 苏扬从皇宫出来时已经是酉时末,宵禁已经开始差不多大半个时辰,太监们很贴心,从内侍省给他搞到了一张公务通行凭证,有了这东西,他夜间在大街上行走就不用担心被巡逻的金吾卫甲士和武侯们请去吃吃笋炒肉了。 他骑马来到了苏府门外,跳下马前去敲门,大门打开后,一个家丁伸出脑袋看了看,待看清是他时,当即大叫“阿郎回来了,来人啦,阿郎回来了” 原本宁静的苏府很快就变得喧闹起来,后院里,听到喊声的淳于仙仙和奴奴扶着苏黄氏快速走向前院,前院家丁、护院和后院的婢女们也纷纷向前院赶去。 苏扬把马交给门丁,迎着苏黄氏和淳于仙仙而去,又看见都闻讯过来的仆人婢女们,笑着说“母亲,您老还好吗” 苏黄拉着苏扬的手含泪点点头“好,家里一切都好,里里外外都是仙仙在操持,所有人都好” 家丁婢女们都纷纷见礼,“见过阿郎” 苏扬抬手向众人挥了挥手,笑着点头“回来得仓促,惊扰大家了” 苏黄氏对众人说“行了行了,看也看了,你们阿郎好得很,该歇着的都去歇着吧,别吵着左邻右舍了” 家丁婢女们和护院们纷纷告退,四散而去。 “阿娘和郎君,你们先去内堂吧,我去给郎君弄些酒菜” “娘子,多弄一些肉”苏扬对着淳于仙仙的背影叫道。 淳于仙仙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 苏黄氏叹道“看把你馋的” 守孝期间不能进荤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苏扬已经有两年没有吃过肉了。 对于苏扬这种习武之人,而且正是长身体、武艺增长的快速期,对营养的需求是巨大的,在不能吃肉的前提下,他增加进食量、食物的种类,确保营养的丰富和充足。 但一般的食物却又没有肉食的营养丰富,因此他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每天顿顿都吃得特别多,却又饿得特别快。 苏扬和苏黄氏来到内堂说着家常闲话,不久,淳于仙仙就用领着两个婢女带来食物和酒水。 羊肉和牛肉各一大碟,都是水煮肉,还有一壶酒。 苏扬一看,咽了咽口水,对旁边婢女说“少了点儿,让厨房再去烤一条羊腿” “哎呦我的儿啊,你肚子就这么点儿大,怎能装得下那许多食物别吃撑了肚皮反而不美”苏黄氏连忙劝说。 淳于仙仙说“阿娘,郎君是习武之人,胃口大,消化得快,想必是吃得下的,只是家里没有再多的过夜肉食了” 她说完转身对婢女吩咐“你再去厨房叫他们把另外那三只活鸡给杀了,快点卤好了送过来” “诺” 苏黄氏见苏扬都馋得快流口水了,连忙说“你先吃吧,快吃,吃完了咱们娘俩再聊” 小堂妹奴奴摸了摸小肚子,“阿娘,奴奴也饿了” 苏扬立即拿起一大块肉递过去“来,奴奴吃” 奴奴连忙后退,连忙摇头“哥哥吃肉,奴奴不喜欢吃肉,吃胡饼就行了” “肉肉比饼好吃,你跟哥哥一起吃,要不让哥哥一个人吃得无趣” “那好吧”奴奴伸出小手接了肉块啃了起来,直看得苏黄氏和淳于仙仙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苏扬一顿饭吃了三只鸡、两碟羊肉和牛肉、三张胡饼和一壶酒,还只是吃了一个半饱。 苏黄氏一看他意犹未尽,当即对淳于仙仙说“看你家男人都饿成这样了,去把家里能吃的都拿来,总不能回家了还不能吃饱饭吧” 苏扬立即拉住淳于仙仙“娘子别忙活了,夜里吃个半饱就行了,吃多了睡不着觉,我明天一早还有要事要办呢,要养足精神” 苏黄氏一听立即问“对了,你不说阿娘差点忘了问你,这不过年也不过节的,中秋也还有十来天,你怎么就回来了” 苏扬把被皇帝相诏,委派了差事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却没有具体是什么差事,苏黄氏和淳于仙仙也明白苏扬可能是要办什么机密差事,不方便透漏,也就没有细问。 “行,天也不早了,你们早点洗洗去歇息吧”苏黄氏开始赶人,却又说“对了,你们现在还是在守孝期,可别做失礼的事情,明白吗” 淳于仙仙听得脸色一红,转身走了。 苏扬脸色尴尬,“阿娘放心,我和娘子有分寸的,而且仙儿虽然已经是我名义上的妾,但却还没有办喜事,既然进了苏家的门,我以为还是应该明媒正娶,该走的仪式还是走一遍,也算给她一个交代” 苏黄氏点点头,笑着说“你能这么想最好,想必仙仙知道了也会很高兴” 在淳于仙仙回到自己小院的时候,苏扬追上了她。 淳于仙仙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看,“你怎么来了明天不是还有事办吗” 苏扬调笑“两年没见,想死我了” 淳于仙仙连忙后退,脸色发红,伸手顶着苏扬靠近的身体,娇嗔道“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正经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守孝期不要乱来” 苏扬叫道“我是你郎君欸,想跟你亲热亲热怎么就不正经了夫妻俩相敬如宾就一定很好吗” 淳于仙仙被苏扬的大嗓门吓了一大跳,伸手就捂住他的嘴,“你小声点,就怕别人听不见吗行行行,你进来吧,不过我可告诉你,别乱来” 苏扬哪里会这么老实,一进门就不老实了,到最后,淳于仙仙只能乖乖让他抱着坐在一起,但却不许他得寸进尺。 “这两年钱庄的情况如何” “你是指什么” 苏扬道“先说规模吧” “钱庄已经遍布雍州各县,有二十九个分铺,每个县至少都有一个分铺,其中以长安最多,长安县有四个铺子,万年县也有四个目前共有一万三千五百多个储户,总存款金有三百二十八万贯,以及三千多件贵重物品,现在每个月的存款及贵重物品的保管费已经达到了一万六千贯除去工钱、铺租以及其他各项支出,每月盈余九千贯左右” 苏扬问“储户的存款保管费是怎么收的” “存一贯钱每月收三文钱的保管费,如果存定期只收两文钱贵重物品的保管费按照使用密匦数量和大小收费,一个小号密匦每月收租金五贯钱,一个中号密匦每月收租金十贯钱,一个大号密匦每月收租金二十贯目前来说,绝大部分在我们钱庄租密匦的人租用的都是小号密匦” 苏扬点点头,又问“现在所有钱庄加起来一共有多少人” 淳于仙仙伸出手指算了算,“二十九个分铺就有二十九个掌柜、二十九个账房,总铺有一个总账房,共有店员三十八个,负责收纳储户存款和贵重物品,有护卫六十人,杂工三十人” 苏扬听完后说“为了尽量防止出现硕鼠,钱和账要分开,暂时也不用增加账房数量,可以让店员负责管钱,账房只管账目每天傍晚收工之前,掌柜、账房、店员要对这一天的收支进行核对盘点,如果钱的数量和账目不一致,立即查原因,账目出问题处罚账房,钱的数量出了问题,处罚店员,因为增加了责任又多干活,可以给店员适当加工钱每个月月底要对店铺进行一次大核查盘点,这些事情由你去做,制定相应的章程,每半年可以从各店铺评选出三个干活细致认真、负责任的人,给与一定的奖赏出问题多的,也要进行通报,达到鞭策警告的目的” 淳于仙仙觉得苏扬的这些建议都很不错,她用手指戳了戳苏扬的脑袋,“你脑子挺好使的嘛,不像一般的武夫那样傻不拉几的,除了有一把蛮力之外啥都不会” 苏扬的脸皮抽了抽,“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丈夫” 第196章 再见面 “另外,不能让护卫们的武艺荒废,钱庄每天都有大量的钱财存入,这很可能会引起某些盗贼强匪的觊觎,而护卫是保护钱庄财产的首要力量,所以要硬性规定让他们在当值期间每天抽一个时辰进行习武,虽不一定可以提升他们的武艺,但至少能保证武艺不退步,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还有,护卫的兵器都是什么样的是否有护具” 淳于仙仙说“一人配一刀啊,都是从铁匠铺采买的上等货护具没有,朝廷有规定,民间不能披甲,否则治罪,严重者可判绞” 苏扬想了想问道“民间可以使用弓箭否” “我问过了,唐律中规定民间可以使用和制造官府规定式样的兵器,例如弓、箭、刀、楯、短矛;禁止私藏和制造甲、矛、弩、矟、具装等” 苏扬考虑了一下说道“这样吧,还是要加强护卫们的战力,给每一家分铺配备一张弓和一壶箭,护卫们押运财物往返总店和分铺之间时,每个人除了要配刀之外,还配一张弓和一壶箭” “好”淳于仙仙答应,“储户们的存款有一部分被我拿来开设其他店铺做生意了,还有一部分用来在各县开设分铺发展钱庄规模,但即便如此,存款还有近三百万贯,这么多钱就这么放着,我总觉得是浪费” 苏扬当即说“那就开始进行放贷业务,记住一定要让贷款人用超过贷款数额价值的产业做抵押,我们不能完全相信贷款人的诚信,这东西并不可靠” 淳于仙仙问“你觉得利息应该怎么收” 苏扬说“暂时最多只放贷一年,不足一月按日息算,超过一月但不足一年的按照月息算,达到的按照年息算,贷款时间越长,对于我们钱庄而言的风险就越高,也不符合我们争取利益最大化的目的” “我们是开店做正经生意的,不是那种野路子放贷收高额利息的,因此利息不能过高,刚开始还要以低利息吸引商户、富户和普通百姓来贷款,争取口碑” 淳于仙仙考虑了一下,“那就月息一分,如何” 苏扬想了想问道“现在除了咱们家的钱庄,是否还出现了其他的钱庄” 淳于仙仙摇头“没有,这都两年了,除了咱们家开的钱庄,没有其他人再开钱庄,就算开了与钱有关的,也只是一些质舍、邸店,还没有打钱庄招牌的这也是奇了怪了,咱们生意这么好,为何就没有开钱庄跟咱们竞争呢” 苏扬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笑着说“生意好吗我怎么不觉得近三十家分店,每月纯利润还不足一万贯再说了,那些稍有实力的人肯定不知道我们钱庄的营收情况,如果被他们知道了,各地钱庄肯定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我想过了,咱们必须要尽快取得官府的支持,要向户部申请许可牌照,如果钱庄冒出来的数量太多,肯定会引起朝廷和官府的注意,那时朝廷一旦进行整顿,我们就没有优势可言了,到时候只能与其他人拼后台靠山,但如果我们现在就申请了官府的牌照,这就给了官府和朝廷一个整顿的标准和提示,到时候如果再有人上书朝廷,进行一番引导,朝廷就会开始限制牌照数量的发放,清理胡乱经营的钱庄,留下口碑好、声誉好、实力雄厚的钱庄” 淳于仙仙皱起秀眉,“可是开店只要向官府交商税就行了,并不需要向官府申请什么牌照啊就算我们去申请,官府从前也没有这么干过,他们能理会咱们吗” 苏扬笑道“放心,这事我找人去办” 翌日清早,苏扬简单活动了一下身体,吃早饭时排了一个家丁去找霍撼山和彭九斤,让他们去大理寺与他汇合。 他现在的职务是雍州黜置使,这是一个临时差遣,并不是正式官名,这个职务宰相可以当,九品小官也可以当,它还有一个俗称叫钦差大臣雍州黜置使就是皇帝委派巡视雍州的钦差大臣,黜置使有便宜行事的权力,什么叫可以便宜行事就是可以先斩后奏 作为黜置使,由于是临时差遣,因此他需要自行招募一些随从和办事人员,否则他一个光杆司令要跑断腿,最好的办法就是找熟人,而且要绝对听话且有办事能力的人。 吃过早饭,苏扬告辞苏黄氏、淳于仙仙骑马直奔大理寺。 等他赶到大理寺门外时,霍撼山和彭九斤就已经赶到了,而且还有另外一个人,苏扬仔细一看,竟然是去年从鄯州返回长安时中途与他们分离秦大石 “秦大石见过校尉” 苏扬颇为吃惊道“你怎么来长安了何时来的” 彭九斤在一旁说“大石已经来了几天,他在秦州犯了一点事被免官了,这次来长安就是想要投奔校尉的” 苏扬也没细想,点了点头,“行,正巧皇帝给某派了一个临时差遣,出任雍州黜置使,调查一件案子走,咱们边走边说” 二堂内,大理寺卿韦兆恭正在听取司直敬晖关于将作监失窃一案的调查报告。 这时一个小吏走进来禀报“禀韦寺卿,钦差雍州黜置使苏扬来了” 虽然苏扬现在并没有正式的官职,但毕竟是钦差,韦兆恭也不敢怠慢,当即吩咐小吏去把苏扬请进来,他带着敬晖出去迎接。 “苏使君前来大理寺巡视,韦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苏扬抱拳回礼,笑着说“韦寺卿别埋汰我了,我这个钦差只在雍州地界上管用,可管不了你这个朝廷大理寺的三品大员” “请苏钦差到内堂说话”韦兆恭把手一伸,与苏扬一同走向内堂。 到了内堂,韦兆恭请苏扬上座,苏扬推辞了一番后没有再坚持,坐在了主位上,他毕竟代表皇帝,理所当然要坐在主位上,而韦兆恭坐在下首左侧,敬晖坐在第二位,霍撼山等人依次在苏扬右侧就坐。 苏扬拿出诏书对韦兆恭说“韦寺卿,时间紧迫,某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此乃陛下诏书,封我为雍州黜置使,全权负责将作监秘册被盗一案某听陛下说此前勘察询问调查等事宜都是司直敬晖负责的” 韦兆恭和敬晖看见圣旨,立即站起来拱手行礼“正是” “那好,在此案侦破之前,某要征调敬晖及手下一干人等随身听用,还请韦寺卿暂且割爱,等此案结案之后,某再把敬晖等人还给韦寺卿” 韦兆恭连忙答应“应该的敬晖啊,从现在起,你和你手下人都归苏使君调遣” “诺” 第197章 验尸 苏扬在敬晖的坐班房看完了他们已经进行过相关调查的卷宗和纪录,这里面包括对案发现场的勘察、对被杀守卫的验尸结果和对将作监相关官吏人员的调查询问笔录。 苏扬合上卷宗,思索一下,提笔写下一份借调函,然后交给霍撼山,问道“现在右金吾卫大将军还是庞同善吧” 霍撼山接过借调函,“还是庞大将军” “那好,你拿着这份借调函去找庞大将军,就说这段时间我要把你和你麾下一百人马借调到身边听用若庞大将军答应了,你就带人去将作监,我们在将作监门口汇合” “诺”霍撼山答应一声就快速离去。 将作监就在大理寺的北面,这两个衙门紧紧相连,中间只隔着一堵围墙,不过将作监的占地面积是大理寺的八倍,而右金吾卫就在大理寺的西南方,中间也就隔着一条大街和一堵城墙、一堵坊墙。 大唐立国之初原本设有武器监,专管兵器和军械的制造,但凡与兵器和军械有关的一切事物都由武器监管辖,但这个衙门后来屡遭废置,因此在废置后,与军械和兵器有关的事务一般都并入到了将作监。 在历史上,直到开元三年的时候才另行专设军器监主管兵器和军械的制造。 苏扬、敬晖、秦大石和彭九斤等人步行到将作监时,霍撼山刚好带着一百金吾卫骑兵赶到,双方在将作监大门外汇合。 自从军器监并入将作监之后,将作监就成了机密衙门,朝廷派驻在这里的守卫众多,全天十二个时辰都有兵士站岗和巡逻。 大门守门的禁兵一看苏扬带来众多兵马,都开始紧张起来,一个当值的队正立即上前询问“不知诸位来将作监所为何事” 苏扬道“我乃钦差苏扬,奉圣谕调查将作监秘册失窃一案,将作大匠曹崇仁可在” 大门处当值队正立即抱拳说“原来是苏使君,曹大匠在二堂,请苏使君随我来” 在这队正的引路下,苏扬等人很快就见到了将作大匠曹崇仁,只有敬晖、秦大石、彭九斤和霍撼山等人能够进入将作监的大堂,霍撼山带来的兵将和敬晖的手下问事、捕役都留在大堂外,但苏扬带来如此多的兵马却让将作监内的气氛顿时空前紧张起来。 苏扬把敬晖等人已经做出的调查情况都了解了一遍,但仅从目前得到的相关案情还没法入手,必须要到案发现场进行进一步勘察。 “曹大匠,我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想先去典籍房去查看现场,还请曹大匠行个方便” 曹崇仁点头道“苏使君想查看现场随时都可以,目前守在那儿的是敬晖的人某这里还有诸多公务要处理,就不陪苏使君一道过去了某派人去把军器监马俊钦找来陪你过去,你若有何疑问或需要协助的,由马俊钦协助,如何” 苏扬有些诧异“在下听说军器监早就并入将作监了,怎么还设有军器监这一官职呢” 曹崇仁笑道“军器监的确已经并入将作监,但只是划归我将作监辖下,人事和相关下属结构都并未做裁撤” “原来如此,那就有劳曹大匠派人把军器监马俊钦请来吧” 曹崇仁当即派一个小吏去找马俊钦。 不久,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官员进了大堂,这人就是马俊钦,一脸的严肃,一张瘦长的马脸。 曹崇仁对苏扬和马俊钦分别做了介绍,随后就说“马监,某这本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置,在苏使君查案期间就由你协助吧,苏使君有任何需要,你都要尽全力配合和满足,尽快把这案子侦破,找回失窃的秘册” 马俊钦拱手行礼“大匠放心,此乃马某份内之事” 苏扬当即起身说“那我等就不耽搁时间了,还请马监带某去典籍房的案发现场吧” “好,苏使君这边请” 刚开始马俊钦见苏扬如此年轻,很有些不适应,但相处时间长了之后就发现苏扬虽然长相剽悍,但做事很有章法,为人沉稳,于是就没有再把他当做一个小孩看待。 将作监的占地面积非常大,前往典籍房的途中,苏扬看见沿途一排排房屋,房内内外都堆满了木材、石料和许多其他建筑材料,一些工匠正在做工。 苏扬问道“马监,你们军器监的作坊在哪儿” 马俊钦说“军器监虽然划归将作监辖下,但作坊还在从前的位置,光禄寺的东边” “那你平常在哪儿办公” “我在这边也有厅堂办公室,但多数时候还在作坊那边” 苏扬一边走一边问“被杀的四名守卫尸首如今存放在何处” 敬晖上前几步追上苏扬,抱拳回答说“卑职方便查案,没有命人把尸首抬回大理寺,而是把尸首都停放在将作监典籍房旁边的一间屋子,有专人看守” “非常好” 苏扬又问“目前典籍房的主官官员是谁密匦的钥匙都是谁在掌管” 马俊钦说“因典籍房存放着诸多秘册,极为重要,因此监内专门委任一名将作丞主管秘册的保管、定期清洁、检查,如今负责典籍房事务的是将作丞贾大胜,典籍房有监作二人、府四人、录事二人、史八人、典史十二人” 苏扬听完不由感叹“一个小小的典籍房竟然有如此之多的官吏” 马俊钦却说“苏使君有所不知,别看这保管典籍秘册的只是一个房,却保存着数万卷图纸和秘册,等到了典籍房你就知道了” 没过一会儿工夫,众人就来到了典籍房的大门外,苏扬一看,好家伙,这典籍房说它是一个房简直太侮辱它了,就仅仅它的占地面积和建筑格局规模,称它为图书馆还差不多。 苏扬站在典籍房门口,他想了一下,问道“尸体存放的房间在何处” “就在那边”敬晖用手一指,只见典籍房旁边还有一个小两间瓦房。 “走,先去看守卫尸首” 众人很快就来到了存放尸首的两间小瓦房门口,马俊钦介绍说“这原本是杂工住处和放置清洁工具之用的,敬司直要就近存放尸首,于是本官就命人打扫之后就把尸首放在了这里,有大理寺的兵役守卫” 苏扬迈步走进小瓦房,“杂工叫何名字是负责何处的清洁典籍房” “非也,他叫袁老六,只负责典籍房周边的清洁,也就是打扫落叶和灰尘,平时也没多少活干” 说话间,苏扬就走进了小瓦房,并同时看到了并排摆放的尸体,尸体都是放在宽板上,都盖着白布,宽板下两头搁着长板凳。 苏扬抽了抽鼻子,他的感官极为灵敏,闻到了一股很微弱却又很有些熟悉的气味。 他走到第一具尸首旁掀开白布,尸首身上的衣裳已经被仵作验尸时都脱去了,伤口清晰可见,他一边检查伤口,一边问“敬晖,仵作的验尸报告是怎么写的” 其实他记得验尸报告上的结论,只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而故意问的。 敬晖回答说“仵作查验的结论是四个死者都是死于八月初二夜里,凶手使用的应该是刀之类的兵器,这四个守卫都是一刀毙命,凶手的刀法造诣很高” 苏扬逐一检查完四具尸首上的伤口,起身问“你觉得凶手是一个人” “这仵作的尸检单上没说应该是同一个人吧,你看这些伤口形状都差不多” 苏扬摇头“伤口的形状都差不多只能说明这些伤口是同一种兵器造成的,并不能说明凶手只有一个人,以我之见,凶手是四个人,每具尸首上的伤口虽然是差不多的形状、大小和深度,但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众人一惊,凶手有四个人 “敬司直熟悉刀法吗” 敬晖摇头“我乃文人,怎会武道” 苏扬指着其中一具尸体上的伤口说“如果是同一人所为,那么此人对兵器控制的力道应该是相同的,而这些伤口细微之处有些许不同,这就说明伤口并非同一人造成,只有不同的人使用同一种兵器才能造成这些看似相同,实际上却又不同的伤口而且,这些人使用的兵器是军中制式横刀” 第198章 杂工袁老六 苏扬的话让众人一惊,凶器竟然是军中制式横刀难道说此案牵涉到军方中人如果真的牵涉到军方中人,事情就变得更严重了 苏扬知道仵作已经尽力了,把能够发现并确认的情况都记录在了验尸单上,但仵作很显然并不精通刀法,即便再仔细一些发现了尸体上伤口的不同之处也不知道那是因为出刀的力道不同而造成的。 现在发现凶手并非一个人,而是四个人,而且还确定了凶手是军中制式横刀,这有了一个大的调查方向。 但苏扬知道这并不能确定一定就是军方中人做的,因为制式横刀流落在外的很多,有不少退伍兵士和武官家中都有私自收藏,黑市上更有卖的或许,这只是凶手特意使用的手段,目的就是想把官府的视线引向军方 苏扬提着刀抱在怀中,他走到后窗户边随意看了看,伸手在窗台上摸了一把,手指上都是灰尘,他又分别把其他几个窗户仔细检查了一遍,却在杂工居住的房间前窗台上发现了半截手指大小的线香。 他把线香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股眩晕感让他打了一个趔趄。 “校尉,怎么了”彭九斤发现苏扬出现异常立即上前扶着他。 苏扬定了定神,接连深吸几口气,那股眩晕感总算消失,他把那半截手指长的线香塞进一个小布袋里装好系在腰间。 接着,他又走到小瓦房的大门处查看两扇木门,众人见他不到案发现场去勘察,却在这里左看右看,都是十分不解。 正当军器监马俊钦想问时,苏扬问“是杂工袁老六先发现了守卫被杀的吧” “对,卷宗上都写着呢”敬晖回答说。 “这四个被杀的守卫的兵器在何处” 这些兵器都是死者们的随身兵器,因此被当做证物保存起来了,敬晖立即派人去把四柄刀取来。 等证物取来,苏扬这边也已经勘察完毕。 “使君,都在这里”一个捕役提着四柄横刀过来。 苏扬接过一柄拔出来看了看,又收了回去,接连把四柄刀都看了一遍,抬头问道“这个袁老六在何处” 马俊钦说“案发之后,这里就被收拾出来用作了停尸房,袁老六搬去库房附近的杂物间住” 苏扬皱着眉头说“卷宗上说袁老六是在卯时初发现出事了,但那时天还没亮,将作监应该还没开门吧,难道他当天夜里睡在这里” “对啊,这两间房有一间是专门给杂工夜间歇息的,白天做完清洁也会歇息一会儿” “那就我有一事不明了,一个做打扫的杂工,你们有必要专门给他一间房吗打扫清洁完了就让他下班回家算了,为何要让他在这里过夜” 马俊钦解释说“这一片的杂工一共有两个,一个是袁老六,另外一个叫赵四喜,他们除了做清洁,还需要每天夜里三更时分打一次更,因此要有一个人住在这里,案发当晚轮到袁老六,因此他就住在了这里” “原来如此”苏扬点点头,他拿出小布袋里没有烧完的半截手指长的线香说“诸位请看,这是某从旁边房间的窗台上找到了,这应该是一种迷香,点燃之后最多一盏茶的工夫,屋内的人就会陷入昏迷” “卷宗上也写了,经过对袁老六的询问,他说当晚前半夜一切正常,三更时分打完更之后就入睡了,一觉睡到清早,这期间他睡得很死,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卯时初感觉尿急才起床出门方便,就是在小解的时候发现典籍房外倒地的守卫” “他为何睡得很死呢就是因为有人点了迷香放在窗台上,他闻了之后就昏迷了,直到卯时初药效才过去后才被尿憋醒过来” 敬晖提出了一个疑问“凶手如果是四个人,他们能很快就解决几个守卫,说明他们的武艺很高,要杀一个睡着的杂工简直易如反掌,为何要大费周章的使用迷香呢” 苏扬把众人领到两扇大门处,“你们看这里,门栓被利刃撬动过,我方才试过了,门栓拴上之后很紧,凶手用利刃撬过,但没有撬动,他们要解决典籍房内外的守卫必须要解决这个杂工,因为这房子与典籍房太近,一旦动刀兵,兵器交鸣之声肯定传到这里被杂工听见,杂工袁老六已经五十六岁,算是一个老人了,这个年龄的老人夜间一般瞌睡少,很容易被声响惊醒,所以他们必须要先解决袁老六,但又进不来,只能用迷香让他昏过去” “这四把刀上有两把存在新缺口,若我猜得不错,应该是死在典籍房内的两个守卫的,这说明凶手行动时与这两个守卫过了几招,兵器上的新缺口就是证明,所以一旦交手肯定会传出声响,他们迷晕袁老六的目的就在这里” 这个细节是敬晖等调查时没有发现的,没想到凶手不止是杀了四个守卫和盗走了秘册,还在真正行动之前迷晕了杂工袁老六。 苏扬思索一番,对马俊钦说“马监,还请你派人去把袁老六找来,另外把这将作监的建筑平面图一并带来” “好”马俊钦答应,立马找来一个小吏去办这两件事。 苏扬对霍撼山说“派人去附近房屋墙角、围墙上下找一找,看能否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敬晖听了苏扬的布置后感觉自己调查得太不仔细了,案发后他带人过来勘察现场、询问相关人等,认为这将作监守备森严,外人想要进来杀死守卫盗走秘册很困难,很可能是将作监内部人员作案,因此把他调查的方向放在了对将作监内部人员的盘问和调查上,却没想到要从凶手的来去方向上着手。 没过多久,杂工袁老六就被一个小吏带了过来,此人看见兵将众多、刀枪如林,一时间吓得腿肚子转筋,背都变得佝偻了许多。 “此乃钦差苏使君,使君有话问题,你如实回答便可,若有半句隐瞒或撒谎,当与窃匪同罪” 马俊钦厉声的交代让袁老六的腰更弯了,他连连点头哈腰“小老儿一定如实说” 苏扬问“你哪里人今年贵庚家中还有其他亲人否” “回使君的话,小老儿是扬州人,十年前发大水闹灾荒,家中老婆子和儿子儿媳被大水淹死,只好带着当时只有四岁的孙儿一路逃荒来到了京城。小老儿今年五十有六,家中就只有一个孙儿了,今年十四岁” 苏扬点点头,又问“你有起夜的习惯吗” “有的,年纪大了,每天夜里至少要起夜两到三次去小解” “可是案发当晚你却一觉睡到大天亮,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袁老六一脸害怕着急的说“小老儿平时每天夜里几乎是雷打不动的要起两到三次,可偏偏那晚一觉睡到了卯时” 苏扬看了看他的脸色,沉吟一下又问“你打更走的是什么路线” “就是沿着东西纵向的巷子打更,南北一共十条巷子,走完就收工” “如果向东边走完一条巷子是要绕过围墙边的巷子还是顺着原路返回” “绕过围墙边的巷子” 苏扬点点头“行了,你回去吧我等要在这里查案,你留在此处多有不便,给你几天假回去陪陪你的孙子” 袁老六不由有些迟疑“这” 马俊钦当即说“我乃军器监马俊钦,你先回家,何时再过来做事自然会有人去告知你,这期间工钱照发” “多谢使君、多谢马监”袁老六千恩万谢的走了。 秦大石这时问“校尉,您怀疑这个袁老六有问题可是他不是被迷晕了吗” “有没有问题还不知道,先查查吧彭九斤,你去查查这个袁老六” 敬晖总觉得苏扬在做无用功,一个杂工而已,犯得着专门派人去查吗若是这将作监人人都要查,这案子要到何时才能水落石出 第199章 内外勾结 苏扬带着众人来到了典籍房大门前,大门外的门廊屋檐下地面上有两个用白石灰画出来的人形。 他蹲在其中一个白石灰人形旁观察着,“这是两个门外的守卫死时的姿势吗” “是的”敬晖回答道。 “发现尸首时,他们是否穿戴盔甲” “所有守卫都穿戴了盔甲的” 苏扬点点头,这两个守卫死时倒地的姿势与他们身上的致命伤形成了印证,这两个门口的守卫是在没有还手机会的情况下被杀的,他们的致命上都在颈部,割断了颈动脉,伤口是从身后出刀造成的,因为守卫穿戴了盔甲,所以凶手想要一击毙命只能对颈部这类防御薄弱处下手。 苏扬在脑子里还原了案发当时的情景,但要需要进一步印证,他抬头看了看,发现门廊两侧各吊着一个灯笼,他问马俊钦“这两盏灯笼是每晚都点亮吗” “这个应该都是每晚都点亮的吧”马俊钦语气有些不确定,毕竟他也不是具体管这事的人,“我派人去把负责此事的人叫来问就知道了” 敬晖却说“不用去找了,其他时候我不确定是不是每晚都点亮,但案发之后我们大理寺的人迅速赶了过来,等我赶过来的时候,灯笼还是亮的,那时已经天色大亮了” 苏扬拿着刀起身再次抬头看了看屋檐顶上,突然身体一纵,眨眼之间就到了屋檐顶部的横梁上,他蹲在横梁上观察了一番,看见原本应该满是灰尘的横梁上有两个鞋印。 这下苏扬搞清楚了凶手是如何在背后对两个守卫进行袭杀的了,一左一右两个守卫,双方能互相看到对方的身后,而想要突然对他们同时一击毙命,两个凶手只能小心翼翼的在他们视线之外进入他们头顶上方,然后突然从天而降出手,让他们来不及互相示警。 苏扬又注意到旁边的窗棂破了,有一个大洞,他摸着折断的窗棂木条,发现折断处都向内倾斜,这说明是因为大力撞击造成的。 “如果我推测的没错,应该是凶手以身体撞破了窗棂右边的窗子是否完好” 正站在右窗子旁边的秦大石立即说“右窗子也破了,同样应该是被凶手从外面大力撞破的” 苏扬走到了大门口,两个守卫打开了大门,他扭头对众人说“典籍房毕竟是机要重地,若是有秘册再次丢失,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无关人等就不要进来了马监、敬晖,你们派人把典籍房所有人员全部都带过来,某有些话要问他们”说完走了进去。 “好”两人答应,做好安排之后就跟着走进了典籍房内。 典籍房大厅内,距离大门不远处的光滑地面上同样用白石灰画着两个人心图案,这是室内两个守卫死在典籍房内时的姿势,不得不说,大理寺相关官吏和捕役还是有些专业功底的。 苏扬看着这两个人心图案,他立即举手对正要走进来的马俊钦和敬晖等人,示意他们不要动,这几人看见他的手势,立即止住了脚步不再动弹。 苏扬放下刀,趴在地上观察着光滑的地板。 这木制地板乃是先用火烤得表面碳化,再把其中一面刷上桐油,晒干,再刷桐油,如此刷上七遍桐油晒干之后方可使用,铺好地板之后再用桐油填满地板之间的缝隙,最后进行打磨抛光处理,这样铺就的地板不仅防腐,而且防水防潮,非官宦富豪之家根本耗费不起。 在苏扬的观察下,反光的地板上有一路脚印出现,这些脚印是从左窗户下延伸而来,他转换一个方向观察,地板上又有一路脚印从左窗户下延伸而来,从大门处同样有大量的脚印,但从大门处延伸而来的脚印杂乱无章,显然已经被进来的人破坏了一些现场。 “敬晖” 敬晖连忙答应“在” 苏扬喊道“去找人把这两路脚印拓下来” “好”敬晖答应,当即扭头向后大喊“录事尹保,那纸笔过来把地板上的脚印拓下来” “来了来了” 如果站着,很难发现如此光滑的地面上还有脚印,但趴下之后却能看见,敬晖看见尹保拿着纸笔很快就拓下来一枚脚印,他不由暗暗责备自己太大意了,竟然没发现地面上竟然还留有凶手的脚印。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事半功倍,苏扬的手上很快就有了四叠拓出来的脚印,他一一做了对比,对众人说“这是两个人的脚印,鞋子的大小尺码虽然相同,但脚踩地的着力点不同,我相信从大门处到这里还有两个凶手的脚印,只是这里的脚印太多了,分辨不出谁是凶手的脚印,但这足以说明凶手是四个人的推论是正确的” “当时的情况是其中两个凶手从外面屋檐落下突然出手杀了门外两个守卫,这两个守卫的倒地声引起了屋内两个守卫的注意,于是他们去开门查看,如此就正中凶手的计谋,他们打开门就遭到了门外两个凶手的攻击,但因为他们有了警惕,因此没有在第一时间被杀,他们一边招架一边向屋内后撤,但这时另外两个凶手破窗而入,分别从左右包抄过来,这让他们心神大乱,很快抵挡不住被杀了” 众人听了他的推测之后把现场发现的情况一一进行印证,发现苏扬的推论严丝合缝,找不出丝毫破绽。 这时霍撼山提着刀跑到了大门口向苏扬禀报说“校尉,在东侧围墙下发现了一些脚印,围墙上还有一些泥土” 苏扬想了想,“走,先去查看围墙处发现的线索” 众人离开后,典籍房的大门又被守卫关上并上了锁。 在霍撼山的引路下,一行人快步来到了东侧围墙下,霍撼山指着一片潮湿的地面说“在这里” 苏扬走到脚印边蹲下,伸出手“拓印纸” 录事尹保立即把拓印纸递给苏扬,苏扬从中拿出一张与地面上的脚印一一进行对比,很快就对上了,又拿出另外一张拓纸继续对照,又对上了。 “两枚脚印都对上了,这至少证明了两件事第一,这两枚脚印就是凶手留下的第二,凶手是从这里潜入将作监并杀人盗走秘册的尹保,这里还有另外两个人的脚印,你想办法把它们都拓印出来” “诺”尹保立即答应,心想跟着这样的官员做事才有劲 马俊钦此时看向苏扬的目光都变了,短短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苏扬就查出了这么多线索,虽然距离找到凶手、收回秘册还早得很,但这足以说明苏扬的能力了。 他忍不住说“苏使君,这么说杀死守卫盗走秘册是外人潜入将作监作为了如此一来,要调查的范围就太大了” 苏扬闻言笑道“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的确是外人潜入作案,但一定他们有内应配合,否则他们不可能如此干净利落的杀死守卫、盗走秘册走,咱们再回典籍房去看看” 第200章 堪比银行保险柜的密匦 众人回到了典籍房,苏扬站在大厅看了看,问道“典籍房着实不小,存放的典籍和秘册不少吧” 此时典籍房所有官吏接到通知之后都赶到了,新任典籍房主官将作丞何晋站出来拱手说“回使君,我们将作监典籍房存放的都是与建筑营造和兵器船舶制造有关的典籍画轴和秘册,其中典籍一万三千五百九十六卷;图纸画轴八千四百五十八副;秘册三千二百七十六册” 苏扬点点头,“带我去失窃秘册的存放处” “使君跟随我来”何晋说完就在前面引路,苏扬和其他几人跟着他一边走一边观察这典籍房内的布局。 “东侧存放的是图纸画轴,东侧存放的是典籍,我们现在是往东侧而去,与兵器船舶有关的秘册都存放在地下密室,地下密室的入口就在东侧房内” 秘册可以说整个典籍房最为重要的机密,把所有秘册都存放在地下密室的确安全保险得多,但地下密室要比地面潮湿阴暗,对秘册的维护和保养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 “我们每隔十天就要打开地下密室,把所有秘册都取出来晒一晒,检查是否有被虫蛀、纸张是否有腐烂,一旦发现有这些情况的就要进行处理至于地面东西房的典籍和图纸画轴一般都是半个月保养维护一次,到时候都是典籍房所有人都要来帮忙做事,为了防止有人窃取机要秘册或典籍画轴,每次大规模维护保养都是以重兵监视,自从大唐开国以来,从未发生过任何失窃事件” 来到东边房,苏扬等人看见一个个书架上放着大量的竹简、木牍和书册,此时书册还是以折叠本为主,能够记载的文字内容远没有线装书多。 何晋一边走一边介绍说“这些书册、竹简和木牍并非所有的都是孤本,在弘文馆、崇文馆、甚至太学之中几乎几乎都有,而且也不是什么机要秘卷,因此没必要以密匦存放在这里的孤本只是极少数,而且都存放在密匦之中” 苏扬问“图纸画轴呢” “但凡属于机要秘卷都封存在密匦之中,就在西边房” 说是房,这里其实大得很,只有一排排书架和靠墙边的密匦,比苏扬在后世看见过的所有图书馆都要大。 很快就到了一堵墙面前,一排书架从中间被两个小吏拉开,露出墙壁,墙壁上有一闪铁门。 监作高爽上前掏出钥匙打开铁门,铁门被推开之后,一条通向地下的石梯出现在苏扬眼前。 “苏使君,请”何进走到铁门前对苏扬说道。 苏扬想了想对敬晖说“派人去去大理寺狱把前将作丞贾大胜和监作黎仕宏及相关涉案人员提出来” “好” 苏扬接过一根火把走了进去,身后跟着进来的高爽用火把点燃了墙壁上的油灯,马俊钦、秦大石和霍撼山等人跟在后面也下到了地下室密室。 苏扬注意到这地下密室的墙壁乃是用青石砌成,他走到墙边用手摸了一下,发现墙壁很干燥,地面也铺了木制地板,同样很干燥。 “高监作,这地下密室有通外外面的通风口吗” “有的,通风口一共有四个,但都只有手臂粗,而且有铁网阻拦,即便是老鼠和虫蛇也进不来,而且我们还定期在通风口放入雄黄之类的驱虫药阻挡虫蚁进入所以,就算地下密室的大门封闭,这里照样会有气流流通,但每天我们都会有人在固定的时间内打开地下密室入口进行清洁、通风” 苏扬看着地下密室内一排排以青铜打造的密匦,他受到了震撼,这简直比银行地下保险库都要安全,但事实上却是有人潜入这里逃走了三本秘册 “敬晖,我记得卷宗上记录说地下密室的大门和被盗秘册所在的密匦都没有被撬动过的痕迹,是吗” 敬晖点头“没错,某亲自检查过,地下密室入口处的大门和被盗秘册存放的三个密匦都没有被撬动的痕迹,但密匦却被打开了,存放在其中的秘册不翼而飞” 苏扬检查了一下地下密室的大铁门和一些密匦的锁,发现这些锁都是内部设计很精密的铜锁,如果不是很熟悉锁内的机械构造和特别训练过开锁技术,在没有配套钥匙的情况下,基本上不可能打开。 “这说明了什么” 敬晖道“很明显,窃贼手里有地下密室大门和密匦的钥匙” 监作黎仕宏和前将作丞贾大胜被大理寺抓了,因为他们是分别掌管地下密室大门和密匦钥匙的人,同时被抓的还有案发之前白天在典籍房当值的官吏们,一共有九个 作为主要负责人之一的监作,黎仕宏每天都要打开地下密室的大门安排专人下去打扫清洁,这样做也可以让地下密室通风,因此他掌握着地下密室入口铁门的钥匙。 而前将作丞贾大胜掌握着地下密室内所有密匦的钥匙,当然地下密室有几千个密匦,他肯定不会把这几千把钥匙都带在身上,而是把这些钥匙都锁在自己的班房内的特制密匦中,随身带着特制密匦钥匙,每隔十天他就会打开地下密室的所有密匦让手下官吏们进行保养和维护。 现在地下密室的入口大门和三个密匦被打开,里面存放的秘册被盗,黎仕宏和贾大胜自然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苏扬抱着战刀在地下密室各排密匦之间转来转去,这一排排装载密匦架子全部由钢铁锻造而成,而密匦则使用青铜制造,如果使用暴力,以此时的技术和工具,很难在短时间之内可以破开。 他突然停了下来,扭头问“何监丞,现在记载锻造陌刀、横刀和战船的秘册被人盗去,也就是说强盗只要依照秘册上记载的秘法进行锻造,在拥有熟练工匠的情况下,他们是不是很快就能仿造出陌刀、横刀和战船” 何晋听完苏扬的问题之后摇头说“短时间之内不太可能,先不说战船,只说陌刀和横刀吧,我们都知道锻造刀剑需要好钢,我朝锻造陌刀和横刀所需的钢是采用秘法炼制而成,如果盗贼没有锻造好钢的秘法,使用一般的钢就算能仿造出的刀剑与我朝陌刀和横刀式样尺寸相同,也不可能达到我朝兵器的锋利和坚韧程度” “另一方面,以横刀为例吧,在拥有现成的钢材情况下,秘册上只是记载了横刀的锻造、淬火、打磨、抛光等等这些工序和兵器大致的尺寸、重量,并没有详细记载刀背厚度、刀身弧度、刀尖到刀刃的弧度、刀背与刀刃的斜角度不同的刀刃弧度和斜角度对刀在劈砍和直刺时的杀伤力力度都是有很大影响的,而这些细节只有在图纸画轴上才能看到” 苏扬一愣,他眼睛里闪出精光,“也就说,即便他们拿到秘册也只能造出似是而非的东西,想要完整的仿造出来,就必须要拿到相应配套的图纸画轴” 何晋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不久,贾大胜和黎仕宏一同被押了过来,这二人已经在大理寺被审讯过了,但身上的衣裳还算完整,脸色还算正常,显然敬晖前两天在调查相关线索,还没有来得及对他们用刑,苏扬决定在典籍房旁边的小瓦房对他们进行一一审讯。 第201章 审讯 这是苏扬第一次审案,审讯的人犯还是将作丞,这可是从六品下的官员,从一般县令的品级都还高,而非一般普通的平民百姓。 没有案桌,没有惊堂木,也没有三班衙役和水火棍,苏扬并不在意,只是命人拿来一张板凳,他坐在板凳上命人把贾大胜押过来。 贾大胜脚上拴着铁镣,颈部套着木枷,双手被拷在木枷上,发髻有些许散乱,他若无其事的拖着铁链走到房屋中间。 一个兵士见他见了苏扬也不下跪,当即走过去一脚踢在他的膝盖窝,大喝一声“大胆,见了钦差也不下跪” 贾大胜被踢中膝盖窝,不由自主的单膝跪了下来,他还待挣扎,另外一个膝盖窝也被踢中,双膝先后跪在了地上,冰冷坚硬的地面让他的膝盖跪得生疼,让他的面部神色呈现痛苦之色。 苏扬摆摆手“贾监丞毕竟曾为从六品下的将作丞,身份摆在这儿,不可轻辱来人,把贾监丞扶起来吧” 打人的兵士只要悻悻的把贾大胜扶起来。 苏扬看着贾大胜问“贾监丞,典籍房的地下密室有三册秘册失窃,还有四名守卫被杀的事情想必你已知晓,陛下封某位雍州黜置使,全权负责此案侦办事宜,而你是直接掌管地下密室内所有密匦钥匙的人,而经过现场勘查,我等发现失窃秘册所在的密匦并未有被强行撬开的痕迹,很明显盗窃之人是使用了钥匙打开了密匦,现在你和掌管地下密室入口铁门钥匙的监作黎仕宏的嫌疑是最大的,你有什么话想对本官说的吗” 贾大胜看着苏扬,他不知道皇帝为何派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来侦办此案,但他此时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苏扬,希望这小子是个年纪虽小但办事靠谱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说“使君,某是冤枉的,某虽不知道窃贼是如何打开了密匦盗走了秘册,但这事真不是某做的,还请使君明察” 苏扬起身走到贾大胜面前看着他,“如果还有其他人有密匦的钥匙,只怕地下密室的所有秘册早就被盗光了,你竟然说此案不是你干的某敢肯定,你虽不一定是此案的主犯,但肯定也参与其中,否则你告诉某,贼人是如何打开密匦的他哪来的钥匙” 贾大胜脸上出现慌张之色,着急的叫道“使君,我说的是真的,我如何知道贼人从哪儿得来的钥匙啊” 苏扬冷着脸盯着贾大胜,“何监丞,每个密匦的钥匙难道只有一把万一钥匙遗失了,密匦岂非再也无法正常开启又要如何做到对所有秘册进行正常保养维护呢” 站在一旁的何监丞拱手说“回使君,还有一套备用钥匙,不过备用钥匙存放在将作监署衙内的封闭密室之中,全天十二个时辰都有重兵把守,任何人等不得靠近,内部还有机关重重万一这一套钥匙遗失了,就必须上报到将作监署衙,由将作大匠亲自领着各校署主官和几个监丞共同打开密室、关闭机关、取出备用钥匙,然后以备用钥匙打开密匦,取出秘册存放在新的密匦之中并销毁旧密匦和钥匙” 苏扬又问“那么将作监署衙内的密室这段日子可有异常尔等可曾查验过备用钥匙是否还在,是否有被仿造的痕迹” 军器监马俊钦这时说“案发翌日晌午,曹大将和某以及其他几个监丞、各校署令就一起查验了存放署衙密室之内的备用钥匙,备用钥匙是用蜡封的,而取出来时蜡封完好无损,我等破开蜡封查验,证实了是全套的备用钥匙而后我等又来到典籍房用贾大胜的钥匙打开了特制密匦,取出了他保管的这一套钥匙,经过查验,全套钥匙都在,他的特制密匦也没有被撬动的痕迹” “既然备用钥匙没有离开过将作监署衙的密室,那么问题只能出在贾大胜保管的这一套钥匙上了”苏扬说完之后一把揪住贾大胜的衣襟。 他盯着贾大胜厉声大喝“贾大胜,你是如何与黎仕宏勾结外人杀死典籍房守卫、盗走秘册的,还不老实交代” “真不是” 贾大胜话还没说完,苏扬就一拳打在了他的肚子上,只见贾大胜的脸瞬间苍白如纸,他的双眼几欲鼓出来,身体不由自主的弯曲,眼看着就要倒下去,两个兵士立即把他架住。 苏扬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大吼“还不说” 就这几个呼吸的工夫,贾大胜的脸已经由惨白色变成了暗紫色,他嘴角溢出了鲜血,很显然苏扬这一拳把他打出了内伤。 “苏、苏使君,你就是打死我,这案子也不是我干的呀你打死了我,让我背这个黑锅,却会让真正的贼人逍遥法外噗”贾大胜话说到最后喷出了一口血,幸亏苏扬躲得及时,要不然就被喷了个正着。 苏扬沉吟不语,过了几息,他问马俊钦“马监,某可以看看此前贾大胜和黎仕宏分别保管的那一套钥匙吗” 马俊钦考虑了一下,说道“可以” 他说完就对何晋点了点头,何晋拱了拱手,立即带了两个小吏走了。 很快,何晋就领着两个小吏回来了,他手上拿了一串钥匙,约有十来把。 苏扬没有接,“何监丞,劳烦你把失窃秘册所在的三个密匦钥匙找出来” “好”何晋答应,很快就从这串钥匙当中找出了三把钥匙。 “就是这三把” 苏扬这才接过钥匙串,他观察了一下,又走到窗户边放在太阳下照了照,还偏头观察其中一把钥匙,随后他又把三把钥匙依次拿到鼻孔下闻了闻。 他再把地下密室入口铁门的钥匙放在鼻孔下闻了闻,却是脸色微变,这把钥匙上有一股微弱的泥巴气味 他不动声色,把钥匙还给何晋,再次面对贾大胜,“你说不是你干的,那你解释一下,贼人是如何打开密匦盗走秘册的难道贼人有仙法不成你告诉某,除了用钥匙打开,贼人有什么手段打开密匦” 贾大胜一脸的惨状,他撕心裂肺的说“使君,某真的不知道贼人是如何做到的啊某做将作丞已经五年了,如果有心窃走秘册,根本不用等到现在啊” 这番话让苏扬陷入了沉思,贾大胜的话的确有道理,如果真的想偷盗秘册,这五年之内他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也有很多机会。 “会不会是有人趁着贾大胜不注意盗走了他特制密匦的钥匙并打开了密匦,然后用软泥取了钥匙模具,再以软泥模具造出了钥匙呢那地下密室入口铁门的钥匙上的气味似乎就是软泥的气味” 想到这里,苏扬问道“贾大胜,这段时间你是否与什么人在外头见过面或者你随身携带的特制密匦的钥匙是否有遗落在某处却一时间找不到,但很快又找到了你最好仔细想想,但凡让你觉得可疑之处都可以说出来,这可是你唯一洗脱嫌疑的机会” 第202章 曙光 苏扬的话让贾大胜急得不行,他立即开始努力回忆自己近段时间的过往、生活及当班时的点点滴滴。 “苏使君,某在长安的友人不多,近三个月以来,某从未在外面与人吃酒、长时间会面交谈,也没有参加酒宴诗会之类,在署衙内与众人也只是纯粹的同僚关系,若说这段时间有何可疑之事发生身边,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事,只是有一件小事不知算不算可疑,当时某正在前面走,钥匙掉在地上没有察觉,身后相距四五十步的录事欧阳嵩捡到后大声唤我并拿着钥匙追上来,我才知道钥匙掉了” 苏扬当即问“他是先喊你再捡钥匙,还是你回头看他时钥匙已经在他手上” 贾大胜回忆着当时的情形,然后说“我记得我听到喊声回头时他已经拿着钥匙向我跑过来了” 苏扬摸了摸下巴,扭头对敬晖吩咐“带前监作黎仕宏” 敬晖点了点头,当即对一个捕役点了点头,捕役立即走到外面,很快就带着两个禁兵押着黎仕宏走了进来。 黎仕宏没有贾大胜那种骨气,他立即跪在苏扬的面前。 苏扬看着黎仕宏问“罪犯黎仕宏,某乃陛下亲封雍州黜置使苏扬,某奉圣谕全权侦办秘册失窃一案,某现在问你,你知罪否” 黎仕宏连连磕头,“知罪、知罪,秘册丢失,无论如何某作为监作都有失察之罪,但秘册失窃绝非某所为,某直到被大理寺的人抓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直到昨天被审讯时才知道,还请苏使君明察” 苏扬起身走到黎仕宏面前,“你告诉某,地下密室的铁门除了用钥匙可以打开之外,在不使用暴力破门的情况下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打开一寸厚的铁门就算用暴力只怕也不容易打开吧” 黎仕宏摇头说“因为铜锁是镶嵌在铁门上的,不似其他栓杆类铜锁,栓杆类铜锁只需用重物锤击就能破坏,但镶嵌在铁门上的铜锁不能使用暴力,否则锁内机关一旦损坏,即便有钥匙再也打不开了,因此只能使用钥匙开门” 苏扬道“方才我已问过马监和新任将作丞何晋,他们都证实备用钥匙在将作监署衙内的密室内没动过,蜡封也是完好无损的,因此问题只能出在你和贾大胜身上,你还有什么想对某说的吗” 黎仕宏急忙说“使君,我本身是保管地下密室铁门钥匙的人,如果是我做的,这么明显的监守自盗肯定会让所有人都会在一时间内怀疑我,就算我有心要盗走秘册,肯定也会想办法制造事端撇清自己的干系啊,事实上我直到被抓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苏扬盯着他冷笑“这种事情谁说得准,或许你这老小子就擅长演戏、装无辜呢这天下只有你身上一把钥匙能够打开地下密室的铁门,不是你监守自盗还有谁你若不想受苦就痛快一些老实交代是如何伙同外人杀死守卫盗走秘册的,如若不然,休怪某要对你动刑了,快说” 黎仕宏被逼得大声痛哭,“我真不知道这铁门是如何被打开的啊” “哼,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先杖打二十” “诺”几个兵士提着长枪走向黎仕宏。 黎仕宏一看,吓得脸都白了,他脑筋急转,立即大叫“等等,等等,某有话说” 苏扬竖起手掌,几个兵士见状退了回去。 黎仕宏咽了咽口水,在苏扬冰冷的目光注视下说道“若是保存在将作监署衙密室之内的备用钥匙没有动过,的确是只有我保管的这把钥匙才能打开地下密室的铁门,但如果有人趁我不备盗走我身上的钥匙并刻模复制出来,然后又不知不觉还回来,那么此人就能用复制出来的钥匙打开地下密室的铁门” 他吗的,终于说到正点上了 苏扬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刚才查看黎仕宏保管的钥匙时就闻到了那把钥匙上有特殊泥土的微弱气味,一般人是闻不到的,但他的感官远超常人,恰好能闻到,这是不是有人曾经用这把钥匙留下印模从而复制出了一把能打开铁门的钥匙 “哦那你想想近段时间可接触过什么可疑之人哪些人有机会盗走你的钥匙却又能在你不察觉的情况下还回来” 黎仕宏思索半响说“若是想要取走我身上的钥匙,必须要趁我熟睡或酒醉时才有可能” 苏扬问“难道手艺高明的窃贼就不能在你清醒状态下盗走你身上的钥匙某听说一些厉害的窃贼只要与某人擦肩而过就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顺走他身上的钱财,更何况只是一把钥匙呢” 黎仕宏摇头说“就算手段再高明的窃贼也不可能在某清醒的情况盗走钥匙一般人都喜欢把钥匙、玉佩之内的物件挂在腰间,但某从不把钥匙挂在腰间,使君只要看看我的大袖内的暗袋就明白了” 苏扬带着怀疑的神色拿起黎仕宏的左手,扯开他的大袖,大袖的内侧缝着一个暗袋,袋口与袖口相反,一般情况只要不抓着袖口举起手,撞在暗袋内的物品是不会掉出来的,而绝大多数穿宽大袍服的官民人等的大袖内都有这样一个暗袋。 但黎仕宏衣裳大袖内的暗袋又与众不同,这个暗袋摸上去硬邦邦的,而且口袋还有收紧绳索,也就是说只要收紧绳索,暗袋就会密闭,无论主人做何动作,装在其中的物件都不会掉落出来,就算有窃贼去偷,打开暗袋口就需要花费不少功夫,这样做很快就会被察觉,除非衣裳的主人是个死人。 “这个暗袋周围硬邦邦的,布内包裹的一层金属” 黎仕宏点头“对,是铜片因此就算窃贼用小刀或匕首划破暗袋布也划不开铜片,依然盗不走钥匙” 苏扬放下黎仕宏的手和大袖,“好,你继续说” “能趁我熟睡偷东西的只有我的妻妾,但她们没有动机干这事,嫁过来都有十几年了,如果要盗早就盗了,不会等到现在因此,如果这钥匙真的曾经被盗走过,那只能是我醉酒之时,近三个月来,我只喝醉过三次” 苏扬立即问“哪三次,当时在何处,席间都有什么人” “第一次是六月好像是初八,当时是在宣阳坊的郭记酒肆,当时某的好友寇景望调任平阳县令,次日就要启程,因此某在郭记酒肆设宴送行,就我和他二人,当时我二人都喝醉了” “第二次是七月二十几来着,二十二还是二十三,总之就这两天,某请吏部郎中郭实吃酒,作陪的还有太常博士侯安忠,这一次某也喝醉了” 苏扬眉头一挑,“你为何请郭实吃酒,还要让侯安忠作陪你们之间是何关系” “某在监作这个位置做了多年,一直想找路子往上爬一爬,而郭实是吏部管这事的人之一,但某与郭实并不熟悉,只有请侯安忠牵线,侯安忠是某的同乡” 苏扬忍不住讥讽“你请人吃酒办事,没把正主灌醉,反倒是把自己喝醉了,你还真是够可以的我问你,你与这个侯安忠认识多久了请郭实吃酒是你提出来的,还是他提出来的” 黎仕宏道“我与侯安忠认识的时间倒是不长,只有不到两个月,当时是在大街上遇到,他听出我的口音是家乡口音,因此就上前询问,于是我二人就相熟起来,隔三差五的相约喝一顿小酒,我知道自己酒量,轻易不喝醉,但那一次请郭实吃酒也不知道怎么就把自己给喝醉了” “有一次吃酒,他问我做监作已经好几年了为何不想办法更进一步,我说我当然想了,但没有门路啊,他说他认识吏部郎中郭实,如果我有想法,他可以帮忙引荐牵线搭桥,于是我说我当然想,于是就请他设法安排,他就设宴安排我和郭实见面了,还亲自作陪” 苏扬听完这些话本能的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如果这个侯安忠是故意接近黎仕宏,那么这件案子就出现了一线曙光了 第203章 小荷终露尖尖角 苏扬考虑了一下,问黎仕宏“你最后一次喝醉是何时当时都有哪些人在场” “是七月二十九,也就是案发三天之前当时在平康坊的翠云楼,还是为那件事情某请侯安忠吃酒,问他郭实的答复,刚开始并未喝醉,只是在吃酒时侯安忠与另外一个纨绔子弟为争抢一个姑娘而发生了口角继而动了手,某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也加入战团打了起来,旁边有一雅间出来一个长相清秀的小郎带了几个侍卫,当时他或许遇到烦心事一个人吃酒,又听到外面吵闹,一出来就把嚣张的纨绔子弟打了一顿” “因侯安忠伤势较重,某便叫人送他去医治,然后独自一人去向那清秀小郎道谢,那小郎并不在意某的感激,只是问我能否吃酒,我说能,于是他便叫我与他一同吃酒,他一盏接一盏,我也只能一盏接一盏的同饮,没过多久就醉得不省人事,待我醒来时那小郎和他带来的侍卫已经不见踪影,过了一天我才听侯安忠说那小郎原来是东宫司仪郎赵道生,在太子面前很是得宠,他还说我们二人可以与赵道生时常往来,趁机搭上太子这条船” 屋内所有官吏都没有出声,但所有人听了黎仕宏交代的这些事情都感觉周遭的气氛很压抑,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苏扬抱着刀在黎仕宏面前走来走去,等他说完才停下来,沉思片刻当即喊道“霍撼山” “在”霍撼山上前一步答应。 苏扬从怀中拿出御赐金牌交给他“此乃御赐金牌,你持它带人去抓人” 霍撼山接过金牌问“抓谁” “郭实、侯安忠、赵道生除了抓人之外,还要搜查他们住处、坐班房,若发现可疑之物或罪证,一律带回来” “领命”霍撼山沉声答应后转身离去。 敬晖连忙说“苏使君,郭实和侯安忠倒也罢了,抓就抓吧,但那赵道生乃是东宫官员,是太子亲信,卑职恐此案牵扯出太子,到时候只怕不好收场啊,还请使君慎重行事” 苏扬转身看向敬晖,反问“依敬司直的逻辑,郭实是朝廷官员、是皇帝之臣,此案还牵扯出皇帝喽那我等还办不办这案子赵道生是东宫属官不假,但就算此案乃是赵道生所为,也不一定与太子有关” 敬晖语塞“这” 苏扬扭头看了看众大小官吏,说道“敬晖派人把尸首都抬回大理寺,典籍房一干官吏这几天要委屈你们暂且留在大理寺不得回家、不得外出把录事欧阳嵩和案发时白天当班的所有典籍房官员全部带回大理寺候审” 随着苏扬的吩咐完毕,大理寺的官吏和捕役在敬晖的指挥下开始行动起来。 苏扬与军器监马俊钦、将作丞何晋、监作高爽一同向外走去,苏扬走着走着想起一事,问道“马监、何监丞,除了用钥匙可以打开铁门和密匦之外,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打开了吗比如市面上那些开锁匠,他们能否使用特制的工具打开铁门和密匦” 何晋摇头道“如果是一般的铜锁,那些开锁匠倒是可以使用工具打开,很多人家出门上锁或是宝箱上锁却丢了钥匙,破门砸宝箱或砸坏锁损失就大了,请开锁匠只花几个铜钱就行,但那只是市面上能买到的一般的铜锁,而我们将作监典籍房以及朝廷各个衙门涉及机要所用的锁都是特制机关锁,由我们将作监专门的制锁匠制造,每一把锁和配套的钥匙用在什么地方都有记录在案,没有钥匙根本就无法打开,您也看过钥匙了,每一把都极为精密,一般开锁匠根本就无法打开” 苏扬摸了摸下巴,扭头看向马俊钦“马监,我想见见你们将作监的锁匠” “哦不知苏使君想见哪个锁匠” 苏扬想了想说“就见锁匠们的头头吧” “行,某命人去把锁匠工头找来” 回到大理寺,苏扬找大理寺卿韦兆恭要了一间大堂准备审案,其实大理寺审案的工作一般由寺丞和寺正负责,而理论上来说寺正是大理寺负责审案的最高官员,大理寺卿、少卿这些官员只是负责全面事务,并不亲自主持案件的审理。 敬晖、各官吏和禁卒们正在做相应准备时,彭九斤赶了过来,他抱拳正要禀报“校尉” 苏扬对他摆手,两人走到僻静无人处,苏扬才说“查得如何了” 彭九斤抱拳说“杂工袁老六住在永安坊,家里还有一间不错的小院,卑职找那附近的百姓打听过了,这袁老六是一年前买下那间小院的,但以他每个月的工钱,就算干二十年不吃不喝也买不起那间小院卑职还找将作监的人询问过,这个袁老六同样是从一年前进将作监做杂工的,与他买下院子的时间差不多另外,他的确有一个孙子,今年十四岁,令人奇怪的是,这孩子竟然在长安县学读书据袁老六自己所说,他和孙子是十年前从扬州逃难来到长安的,他一介流民在本地没有亲族,孩子去哪儿上私塾不上私塾又怎能参加童试考入县学” 唐朝是大力创办官学,同时又鼓励创办私学的朝代,但孩子们想要进入官办学校学习还必须要经过童子试被录取或者有官员推荐才行。 而往往只有那些大家族才有财力创办私塾和族学,这类私塾和族学也只对本族子弟开放,外人是进不去的,普通平民家庭的孩子们根本就没有启蒙的机会,没有启蒙又哪里能去官办的学校因此即便是到了唐朝,知识和学问依然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苏扬原本也没有特别怀疑袁老六,只是本着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的原则才让彭九斤去查一查,因为当时他询问袁老六时,这老头的神色有些不正常,现在他听完彭九斤的报告后感觉这个袁老六的来历的确有些可疑。 “想办法查查袁老六从前的经历首先,如果他说十年前从扬州逃难来长安的情况属实,那么这十年间他都在作甚;他哪儿来的钱买小院;还有他的孙子肯定上过私塾,否则即使有人推荐,你大字不都认识一个,谁敢给你推荐查查他孙子从前在哪儿上私塾,是谁安排的如果这个袁老六真的有问题,那么他背后一定有人在主使” “明白了”彭九斤答应,想了想又问“要不要派人盯着他” “肯定要盯着,看看他都跟谁接触,见了什么人,但一定要注意分寸,别被发现了” 第204章 枯井里的尸首 打发走彭九斤,外面走进来一人,苏扬一看,竟然是已经改名换姓的严冬。 严冬此时的名字已经改成了韩悦,他戴着斗笠,走过来抱拳躬身道“参见卫主,鼹鼠二二一前来报道” 严冬依然还在左街使署当差,职位不高,只是一介小吏,但他已经是铁卫成员,司职探间人。 按照铁卫成立时的规定,内部成员任何时候都只能自称或互相称呼对方代号,而不能叫真名或临时曾用名。 苏扬点点头,“这次派人叫你过来是因为一件案子,有些事情不好让捕役去走做,他们也没有这个本事,你先以面巾遮面暂且跟在我身边听用,不要被人看出身份” “诺”韩悦答应,掏出一块黑布蒙住面孔。 这时敬晖就走过来拱手“使君,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升堂审案” 苏扬拿着茶盏点头“那就开始吧”说完就带着韩悦向大堂走去,敬晖在后面一脸疑惑的看着韩悦的背影。 此时衙役们已经手持水火棍分列大堂两侧,此时见苏扬走进来喊升堂,他们立即大呼威武,手中的水火棍也不停的跺向地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确实很有一番威严。 苏扬在审案桌后坐下,一拍惊堂木大喝“传将作监典籍房录事欧阳嵩” 站在大堂门口的一个衙役立即大喊“传将作监典籍房录事欧阳嵩” 在一群相关涉案人员中,已经等候多时的欧阳嵩立即举手,一边快步走向大堂一边说“来了来了” 这人走到大堂中间向苏扬拱手作揖“欧阳嵩拜见使君” 苏扬一拍惊堂木大喝“见了本官为何不跪你现在是待审人犯,还不跪下” 欧阳嵩脸色一变,“使君,我、我咋就成了人犯了” 衙役们可不管他如何狡辩,立即有人拿着水火棍上前就以棍打在他的膝盖弯,他不由自主“噗通”一声跪下。 苏扬厉声喝道“贼人要盗走秘册必须要用钥匙打开密匦,而案发之前除了贾大胜之外,只有你曾经接触过他掌管的特制密匦的钥匙说说吧,你是如何盗走他的钥匙并经了复制,然后打开了特制密匦再拿钥匙打开密匦的” 欧阳嵩大叫“冤枉啊使君,那一次卑职的确是捡到了贾大胜的钥匙,但当时卑职立马还给了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另做一把钥匙,而且那特制密匦的钥匙精密复杂,卑职乃愚笨之人,如何做得出来” “还敢狡辩看来不给你吃点苦头你是不肯招了来人,拿一把铁锤过来,先从左手小拇指开始砸,直到他招供为止” 待苏扬一声令下,立即有衙役找来一把铁锤,另有两个衙役控制住欧阳嵩,再有一个衙役拿住他左手按在一块青石上使其五指分开。 苏扬走到欧阳嵩面前看着他说“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说还来得及,一旦这铁锤砸下去,你这小拇指就被砸扁了” 欧阳嵩额头上冒出了汗珠,神色之间也带有一丝惧色,“使君,卑职是无辜的啊,您不能屈打成招啊,就算卑职屈打成招,可卑职没干过怎么把盗走的东西拿出来啊” “哼,还嘴硬既然如此,那就怨不得本官了来人,给本官砸” 随着苏扬一声吼,举着铁锤的衙役当即砸下铁锤,只听见“碰”的一声闷响,鲜血四溅,欧阳嵩的左手小拇指当场被砸扁了,指骨被砸得粉碎,血肉糜烂,鲜血飞溅得四处都是。 一股剧痛直冲击他的大脑神经,当场惨叫一声“啊” 大堂内所有衙役、捕役以及大堂外相关涉案人员,包括敬晖等官吏在内都感觉头皮发麻,这种刑罚他们还从来没见过,就算用刀把手指头剁掉只怕都没有用铁锤砸扁来得惨吧 欧阳嵩惨叫了一盏茶的工夫才稍稍缓过劲来,可见十指连心是真的,此时他已经是脸色发白,嘴唇发乌,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滴下来。 苏扬再次走到他面前,“现在可以说了吗” 欧阳嵩轻轻摇摇头,有些气虚的说“真不是卑职干的,还望使君明察啊” “走开”苏扬一把抢过衙役手里的铁锤,“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完当即挥手砸下铁锤。 “啊”欧阳嵩再次当场惨叫一声,眼睛一番,竟然昏死过去。 “吗的,砸了两根手指头就被砸晕了,竟是如此废柴”苏扬骂骂咧咧丢掉血淋淋的铁锤。 “来人,把他拖下去关进大牢,择日再审理” 几个衙役上前给欧阳嵩戴上了枷锁,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他拖走。 大堂内外所有衙役、捕役、官员和涉案人员看向苏扬的目光都带着畏惧,欧阳嵩只是有嫌疑,而且嫌疑还不大,竟然就被苏扬用如此奇葩的刑罚对待,也亏得欧阳嵩的身子骨太弱,砸烂了两个手指就昏过去,若是身体好一些,只怕这十根手指都会被砸烂,那才叫一个惨 苏扬估摸着霍撼山既要抓人又要搜查,一时半会只怕回不来,正要宣布退堂,这时将作监典籍房新任将作丞何晋气喘吁吁从门外快步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扒开外面的一干涉案人员,“让开,都让开” 众人闻声让开一条路。 何晋走进大堂对已经起身的苏扬拱手急切的说“使君,将作监内又出事了” 苏扬脸色一变,“发生了何事” “就在刚才,一队禁卫在典籍房附近巡逻时有人闻到了一股尸臭味,众人一通寻找,在附近一口枯井之中发现了几具尸体,具体有几具不清楚,还要派人把尸体打捞起来才知道” 苏扬一愣,当即对敬晖说“派人把相关涉案人员暂时羁押在大理寺狱,其他人跟某去将作监” “诺” 苏扬带着人马一路风风火火再次赶到将作监典籍房。 就在距离典籍房南面不到五十米的位置,周围已经围着一大圈人,都是将作监的官吏和守卫甲士。 “大匠,苏使君来了”何晋对站在前面的曹崇仁拱手禀报。 曹崇仁对迎面走来的苏扬拱了拱手“苏使君,又要劳烦你了被发现的尸体就在这枯井之中,枯井至少有三丈深,因为担心随意大牢会破坏线索,因此某命人保护了现场,没有找人把尸体打捞上来” “曹大匠做得对”苏扬回了礼,一边走向枯井一边问“是谁先发现的” 曹崇仁立即向一排禁卫招手,其中一个甲士快步走过来抱拳说“某叫沈亮,是某先闻到了尸臭气味,随后众兄弟一起分散寻找,陶四在枯井边闻到了更浓的气味,众人点燃火把吊下去照明才发现了尸首” 苏扬拍了拍沈亮的肩膀“做得很好曹大匠,某提个建议,给他们这一队巡逻兵每人发一坛酒,压压惊” 曹崇仁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不给苏扬面子,“应该的” 几个兵士立即道谢。 苏扬当即命敬晖“找绳索过来,派一个胆大之人下去用绳索捆好尸首,再一一把尸首拉上来” 敬晖当即进行安排,一个身材矮壮灵活的捕役举着火把,身上绑着绳索被一点点放下枯井的井底。 没过一会儿工夫,从枯井井底吊上来四具尸首。 第205章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 四具尸体都是身穿黑色夜行衣,蒙着头部和面部,只露出眼睛在外面,除了尸体之外,还有四把军中制式横刀被下井之人带了出来。 尸体并排摆放在井口边上,因天气炎热,尸体已经很有些气味了,如果不是丢在阴凉的井底,只怕气味会更难闻。 苏扬站在距离尸体只有五六步远,加上他的感官又比常人灵敏许多,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敬晖,叫仵作来” “诺” 在敬晖的安排下,一个仵作带着徒弟提着工具箱快步走过来开始进行验尸,其他所有人在站在附近,外围的人还可以随意走动,小声说着话,距离近一些的人担心打扰仵作干活,都不出声,也没有人走动。 不多时,仵作验尸完毕,从徒弟手里拿过验尸单走过来交给敬晖,禀报说“启禀司直,卑职查验完了,死者四人,其中三人年纪大约二十五岁左右,另外一人年纪在三十岁左右,他们骨骼粗壮、筋肉强健、关节粗大、双手手掌和虎口处都有厚厚的老茧,显然是惯用兵器之人,并且武艺不俗 每人身上的伤口都只有一处,且都是致命伤卑职查验了这四处伤口,判断有两具尸首的伤口应该是同一兵器所为,杀死他们的应该是同一个人另外两具尸首的伤口应该是某种锋利的梅花形暗器造成的,都在额头处,而颅骨是极为坚硬的骨头,暗器想要打进颅骨之中除了要锋利之外,还需要有一定的重量 这说明凶手的武艺极为了得,顷刻之间就连杀这四人,非一般武者能够做到 凶手使用的凶器极为锋利,否则在劈砍之时也不可能几乎把死者劈成两半。 另外,这位三十岁左右的死者的后背肩胛处有一个白鹭图案,这个图案卑职见过,而且不止一次,但凡涉及到这个白鹭图案的案子都是未解悬案” 苏扬听到这里眼神一凝,时隔数年,他终于又再次看见了这个白鹭图案,他迈步走向石头,在其中一具尸首边停下,这具尸体就是仵作口中说的三十岁左右的死者。 只见这尸体的后背左肩上果真有一个白鹭刺青,与他此前见过的白鹭刺青一模一样 再把尸体翻过来,尸体上的伤口从额头延伸到腹部,伤口非常深,兵器劈开了胸骨,伤到了内脏和腹部脏器,而且颅骨也被砍开。 苏扬掏出一块布捂住口鼻,又从仵作的箱子里拿出一把小刀拨开伤口处查看,他发现被劈开的颅骨、胸骨的断裂处并非是光滑整齐的,而是有不少骨头渣,断裂处粗糙不平,这说明杀死死者的凶器并非是极为锋利,可能是凶手招式迅猛、加上是使用双手使刀,劈砍力度极大,纯粹以速度和力量的强大造成了这样的伤口。 他再查看另外一具死于兵器的尸体,这具尸体的伤口在腹部,是贯穿伤,他仔细查看了一下伤口,发现尸体后背的伤口要略高于腹部伤口,而从腹部伤口的形状进行观察,凶手当时应该是用刀进行直刺的,但刀从后背刺穿时却造成伤口较高的位置,这说明了什么 凶手所使用的刀并非是直刀,而是弯刀,只有弯刀在直刺时才能造成这种情况 再看另外两具尸体,伤口都在额头上,一排菱形血洞,中间深、两侧浅,正如仵作所说的那样,应该是梅花形暗器造成的。 敬晖拿着验尸单看了一会儿说“会不会是盗贼之间内部火拼、某个人或几个人想吃独食又或者黑吃黑” 仵作摇头“这可卑职就不敢下结论了,这得您几位去判断,卑职只负责查验死者死因以及找出尸体上的相关线索” 苏扬起身走向将作大匠曹崇仁,把他引到一旁无人处低声说了几句话。 曹崇仁听完之后想了想点头答应“好,此事某来安排” 这时军器监马俊钦领着一个小吏走了过来并向苏扬介绍说“苏使君,这就是我们将作监的锁匠工头孙名载,你有任何与锁有关的事情都可以问他” 孙名载立即向苏扬作揖“卑职见过苏使君” 苏扬打量他一番,点了点头问道“孙工头,如果某想知道典籍房任一一个密匦上的铜锁是谁打造的,不知能否查到” 孙铭载当即回答说“但凡将作监制造出来的任何物件上都有落款标识和制作的时间,当然可以查到” “那我想查秘册被盗的那三个密匦上的铜锁是谁打造的,不知道能不能查到” “能,用作典籍房密匦上的铜锁用在何处、是哪位工匠制造都有相关记载” 苏扬想了想又问“假如,我是说假如,当年制造那三把铜锁的工匠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想要打开那三个密匦,他有没有办法做到” 孙铭载摇头笑道“这怎么可能一个锁匠一生制作过多少把锁只怕他自己都记不清,如何能记得其中三把内部到底是哪种细节结构” “那如果他知道他的锁用在了何处呢他还会不会记得其内部构造和机关设置” 孙铭载想了想,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您这么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每一把锁的内部构造细节是不同的,除非有内部设计构造图纸才能准确复制出大小尺寸精度相同的钥匙但是有一点不能忽视,每一个匠人的手艺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和原理,就以锁匠来说吧,每个人在制作同一批铜锁时都会以自己设计的独特原理进行制造,因此在这一批铜锁之中,他制作的每一把锁在机关原理上相同的,只是细节不同罢了,如果他能记得这个机关原理,并且进行过一段时间的特殊练习,只需要两根长针就能撬开铜锁外面那些开锁匠就是靠这门手艺吃饭的,但他们都只是了解一些简单铜锁的内部机关构造,对将作监典籍房使用的铜锁的构造原理是不懂的” 苏扬若有所思,他想了一下对孙铭载说“那能不能请孙工头去查一查,那失窃的三本秘册所在的密匦上的铜锁是哪位工匠打造的,他现在在何处” “行,我那里有最近三十年的记录,我这就去查一查,您稍等片刻”孙铭载说完立即转身就跑。 没过多久,他气喘吁吁跑回来对苏扬说“孙使君,记载那批铜锁情况的一页纸竟然不知道何时被撕掉了,相关卷宗上也查不到” “这么巧吗”苏扬皱起了眉头,他灵机一动,当即说“你刚才不是说任何一把锁上都有落款标志吗” “对啊” “那行,去叫人把那三个密匦给拆了,把铜锁撬出来,某一定要查到这三把锁到底是谁造出来的” 孙铭载有些犹豫,不由扭头看向曹崇仁等人。 曹崇仁当即挥手“都被人盗了,那些铜锁还有何用去工匠撬出来” “诺” 孙铭载很快找来工匠撬锁,及时在暴力拆卸的情况下依然用了一刻钟左右才把其中一把锁撬出来。 他拿着锁跑过来向苏扬报告“苏使君,查到了,这把锁上的落款是一个名叫孟孝让的工匠打造的,某记得这个人,三年前他因私造铜锁拿去外面市集上贩卖而被下狱,不久被流放岭南,可在一年前,我们收到了岭南那边发来的公函说孟孝让在劳作之时意外跌落山崖身亡,后来当地官府派人去寻找尸首却没有找到,只找到了他的鞋子和一些血迹,当地官府给出的结论是尸首被山中野兽叼走了” 苏扬听到这里感觉到了不对劲,“先是相关记录被撕掉了,现在一查又发现那人死了,而且尸体还没找到,难道又是巧合巧合太多只怕就不是巧合了” 上架感言! 书友们、一直以来支持我的家人们、兄弟们 大唐暴吏这本书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 这本书从七月四号开新书一直到现在已经足足四个月了,各项成绩和数据都不太理想,但我并没有太监的想法,因为还有很多书友和家人兄弟们一直在追,而这就是我一直写下去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我自己也不想把这本书太监,既舍不得,又有想继续写下去的意愿 熟悉我的朋友们都应该知道,我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除非开的书实在没人看,而但凡有一些书友在支持的,我都坚持了下来,就比如前两本书三国保镖和我老婆是花木兰一直都写到了完本。 写这两本书的时候,我每个月的稿费加全勤奖总共才两三千块钱,好在我并非靠这点可怜的稿费过活。 大唐将军烈是我写的篇幅最长的一本书,全书一千五百多章,耗时一年多才完本,而这本书直到现在每个月都还给我提供了几百块的稿费,这说明还是有读者朋友们喜欢这本书的。 大唐暴吏这本书我给它的定位并不是以军事为主,大唐帝国能征惯战的将军实在太多了,不差那么一两个主角。 在武则天当权期间,既有狄仁杰这样的能臣,又有来俊臣这样的酷吏在武则天手下做官,能做到宰相并寿终正寝的人就那么几个,而狄仁杰是才能最为出众的人之一,但这个人为人非常圆滑,否则他也不可能在被酷吏诬陷的时候还能活着从监狱里出来。 来俊臣之流是市井出身的无赖,之所以飞黄腾达也是因为特殊时期和特殊的政治环境催生的产物,但这类人也是善于抓住机遇的。 而本书中的主角苏扬既不会是狄仁杰那样圆滑的人,也不会做来俊臣那样为了上位而以诬告为手段,对待阻挡他们上位的人使用残酷狠毒手段的人。 主角苏扬会是一个恪尽职守的人,却又不是那种甘愿被规定和制度约束得束手束脚的人,为了完成工作,他会使用非常手段。 他自己心里有一杆秤,他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并不会受到当下道德观的影响,也不会受到后世带来的道德观的束缚。 这本书成绩直到现在都不理想,原本我是不打算上架的,但会一直坚持写下去,直到把故事写完。 但今天中午责编水泽发信息来问我要不要上架,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上架,多少也能挣几个子儿,可能每天都挣不到一包烟钱,但我不会嫌少,估计责编也不会嫌弃从我这本书的稿费中得到的提成太少,有总比没有强。 写小说已经有七八年了,写了一千多万字,其中还有好几本都被和谐掉了,直到现在依然是扑街一枚,我感觉我是中邪了,明知道自己水平有限,却依然热衷于把自己脑子里的故事写出来,尽管喜欢的人不多。 不管如何,我还是要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家人们、兄弟们和书友们,是你们让我依然在扑街的路上励志前行 最后,要感谢责编水泽,我与水泽还不熟,甚至都没有说过几句话,但责编就是责编,职业操守还是没得说的,该给的推荐一个也没少,我似乎也没有能够报答他的,唯有希望自己能写出一本一书成神的作品,让他可以拿提成拿到手软 爱你们的最后的烟屁股 月5日,敬上 第206章 不该来的 苏扬又检查了一下从井底打捞上来的几把横刀,这是制式军刀,每一把刀刃上都有一些交战时留下的细微缺口,但这些缺口却有不同之处,缺口分为两种,一种深、小,另一种大、毛糙。 苏扬放下兵器,目光又注意到了其中两句尸体上额头上的梅花形暗器造成的伤口,他想了想对仵作招手,等仵作走过来就问“你能不能依照这尸体额头上的伤口把这种暗器的形状大小画出来” 仵作心里琢磨了一下,点头道“能” “来人,拿纸笔过来” 一个小吏拿来纸张和毛笔,仵作拿着毛笔在纸张上很快就画出了暗器的大小形状。 苏扬拿着画着暗器形状大小的纸张看了看,然后递给韩悦,“你看看,是否见过这种暗器” 韩悦原名叫严冬,从前在江湖上他是技艺十分高明的盗贼,他本身就使用飞针作为暗器,自然也对江湖上出现过的暗器大多都很了解,他看了梅花形暗器说“看上去像六角流星镖,但这个形状的流星镖卑职没有见过您看,每个角都不是直尖的,而是弧形,都是向左弯曲,左厚右锋利,如果我猜得没错,这种流星镖被打出去之后飞行速度更快、飞行轨迹更稳定,杀伤力更大” 苏扬站起来左右看了看,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他对众人挥手“把尸首抬回大理寺、凶器证物都带回去” 众官吏、衙役、捕役、兵卒们纷纷开始行动。 苏扬又对将作大匠曹崇仁说“曹大匠,某想看看所有涉案人员的任职履历,或者说人事档案,不知可否” 曹崇仁点头“是要好好查一查此事没问题,本官立即叫人去取,随后就派人给苏使君送过去” “那就多谢曹大匠了” 曹崇仁笑道“都是为朝廷办事,本官也希望苏使君早些查明真相、抓住窃贼、追回失窃秘册” 霍撼山被苏扬派去抓捕侯安忠、郭实和赵道生,抓人的过程并不是很顺利,郭实和赵道生倒是一去就抓住了,郭实是在吏部衙门被抓的,赵道生是在东宫左春坊的官署内被抓的,这二人被抓时的动静都不小,惊动了许多人。 只有侯安忠没有抓住,霍撼山带人先去了侯安忠供职的太常寺,但人不在,接着他带人去侯安忠的家中,侯安忠依然不在家中。 傍晚时分,霍撼山带着兵将们押着郭实和赵道生回到了大理寺。 “校尉,郭实和赵道生抓回来了,但侯安忠却跑了” 苏扬眉头一挑“跑了怎么被他跑了” “卑职先是带人去了他供职的太常寺,但他的同僚们都说他已经有三天没去点卯当值了,后来卑职又带人去他家中抓人,据他的老仆所说,他七月三十这天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家,为此他的老仆昨天还去县衙报了案” 苏扬摸了摸下巴说“侯安忠接近黎仕宏肯定是早有预谋的,从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我隐约感觉到此案牵涉到两股势力现在太子亲信赵道生也牵涉其中,我很有些担心呐,一旦此案把太子牵扯进来,以目前的朝局来看” 霍撼山问“校尉是担心皇后会趁此机会对太子发难” 苏扬点点头“很可能去年五年,正谏大夫明崇俨在自己的府邸被潜入的盗贼杀死,盗贼杀人之后盗走了不少财物,但官府追捕了两个多月一无所获,直到现在都没有破案咱们在宫内发展的内线传出了可靠消息,皇后怀疑是太子遣人干的,只是没有证据,就因为这事,皇后与太子的争斗已经几乎是摆在明面上了从那件事情之后,皇后几乎是隔三差五的刁难太子,不是让他读孝经,就是写信斥责,甚至宫中有宫女传言说太子并非皇后所生,而是其姨母虢国夫人所生,可见太子的处境有多艰难如今又出了这等事情,以咱们这位皇后的性情,她不趁此机会向太子发难才怪” 韩悦这时上前两步拱手说“使君,此事非同小可,一个不好,咱们不但破不了案,反而会因为这件事情卷入皇后和太子之争当中” 苏扬听了韩悦的话之后摇了摇头“高层之争是高层之间的事情,咱们不能因为高层之间权力争夺就不做事了正因为是非常时期,咱们才更应该做好份内之事,才能不让歹人逍遥法外,如果大唐其他官员都能像我们这样想、这样做,无论高层之间的权力争斗如何激烈都动摇不了大唐的根基咱们管不了其他人,但咱们至少能管好自己” 霍撼山和韩悦听完都抱拳道“卑职等明白了” 苏扬想了想,对二人说“天色也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吧韩悦,你还有一个任务” 韩悦抱拳“请卫首吩咐” “接下来的几天,你给我盯紧大理寺狱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一个身份,也跟大理寺狱丞打好了招呼,这是你的腰牌,拿着它去大理寺狱给我暗中盯着,绝不能让几个涉案嫌疑人出事,任何接近和企图接近他们的人都要严加防范,具体防卫事宜有狱吏们去做,你只要在暗中观察就行了绝不能再像几年前在金吾狱那一次被人迷晕了都不知道” 旧事重提,韩悦脸上如同火烧一样,那一次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他本是精明的一介盗贼,没想到终日打雁却被大雁啄瞎了眼。 “卫首放心,这次卑职一定提高警惕,若再发生类似上次事件,卑职提头来见” 下值后,霍撼山带人返回右金吾卫,敬晖等人也纷纷下值回家,苏扬刚骑着马从大理寺走出来,一个小吏拦住他“苏使君,这是曹大匠让某给您送来的相关涉案人员的任职履历” “好,多谢你跑一趟”苏扬接过卷宗对来人说。 “苏使君客气了,卑职告辞” 苏扬把卷宗揣进怀中骑着向家中跑去,没过多久拐过一条街道时,一个佩剑文士拦住了他的去路,“苏使君,我家主人想见您” 苏扬此时已经勒马停下,他闻声看了一眼这个武士,目光又向此人身后扫过去,只见此人身后二十步外停着一辆骡车,除了车夫之外,骡车周围还有八个带刀骑士。 “你家主人”苏扬正要问这文士的主人是谁,却发现这文士竟然有些面熟,仔细回忆之下很快就想起这文士就是在东宫任职的司仪郎韦承庆。 这下苏扬明白了,是太子要见他 他沉吟一下,跳下马向骡车走过去,韦承庆立即招手,一个骑士立即策马过来牵着苏扬的战马。 韦承庆快步上前领着苏扬来到了骡车旁边,拱手向车内之人禀报“郎君,苏二郎来了” 骡车门帘被车厢之中的人拉开,太子李贤出现在苏扬面前,“镇远快上来” 苏扬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抬腿就上了骡车,等门帘放下就叹道“某已知太子来意,但这个时候太子不应该来的” 第207章 接头 李贤看了看苏扬,不形于色,“镇远放心,孤是微服而来,无人知晓孤来就是想问问,赵道生是否真与将作监秘册失窃一案有关” 苏扬还不能对赵道生是否与此案有关下定论,他摇头“臣还未对他进行审讯,但根据嫌犯黎仕宏招供,不排除赵道生有作案嫌疑还请殿下见谅,若是一般的案件,臣断不会在没有相应证据的情况下就直接抓人,但此案事关重大,必须打破常规侦办程序,因为迟一天破案,被窃走的秘册有可能就再也追不回来” “另外,请恕臣直言,殿下此行太过鲁莽了一些,殿下以为微服出行就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但您知道朝中上下有多少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您吗有很多人巴不得您行差踏错,他们好趁机对您发难” 李贤神色一怔,随即面带惭色“是孤思虑欠妥不过,赵道生跟了孤多年,孤很清楚他的为人,他断然不会做出盗窃秘册之事,更不会背叛孤” 苏扬稍作思考就弄清了李贤的来意,他点了点头说“臣明白殿下的意思,但臣身负皇帝交予的使命,责任重大,因此徇私枉法之事臣是绝不会做的殿下,臣希望在这件案子结束之前,这是您与臣最后一次私下见面,这案子既然已经牵扯出赵道生,您更应该主动避嫌才对,不要让臣难做” 李贤一愣,他马上明白了苏扬的话中有话,脸色一紧“你怀疑孤是此案背后主使” 苏扬摇头“殿下断然不是,这一点臣深信不疑,因为只待陛下龙御归天,整个天下都是殿下的,换做任何一个脑子还算正常的人做太子都不会这么干但其他人可不会这么想,如果有人处心积虑要对付殿下,任何事情都可以成为一个借口,只要稍加装饰就可以把整件事情上升到谋反的程度,这足以让皇帝把对殿下的一切好感和宠爱都抛到九霄云外” 苏扬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李贤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寒意向他袭来。 李贤走了,苏扬牵着马站在街边看着远去的骡车,一个个疑惑不断的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他口口声声说相信李贤与秘册失窃案没有关系,但他可不敢真的相信李贤就真的没有可能干谋反之事。 唐朝的太子是最难当的,有权有势有钱又有兵,还有自己的东宫小朝廷,但皇帝就是不死,而且兄弟又多,谁都想坐上那个宝座,险恶的环境让历任太子都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承受不住压力冲动之下举兵谋反想要逼迫皇帝退位的大有人在,李世民带坏了榜样,随后他的儿子李承乾又效法之,可这家伙才能不足,没有干赢老爹,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苏扬很清楚李贤如今的处境并不比当初李承乾的处境好多少,皇帝李治还是很宠他这个太子的,但奈何他有一个强势又想掌权的老母亲,根本不惯着他,老父亲又是个怕老婆的,你说他的日子好过才是怪 因此苏扬现在也莫不清楚这件案子到底是不是李贤在背后主使,如果李贤真是这件案子的背后主使,他得到的这些线索也太容易和顺利了一些,简直太顺利了,顺利得有些不太正常。 要知道李贤手底下可是还有一大票谋士,难道这些人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就连搞一个盗窃案都设计得如此粗糙,让他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查出来了 回到家的苏扬来不及吃晚饭,他立即来到书房写了一封密信,并把已经十二岁的郭知运叫来,把信交给他,“知运,你去一趟右金吾卫左街使署把这封信交给魏庸现在天色不早了,敢在宵禁之前回家” “是,兄长”郭知运接过书信揣入怀中抱拳行礼之后转身快速离去。 为了把郭知运带在身边,总得有一个名义和身份,苏扬就认了他做义弟,这样对内对外都有一个交代,家中家丁婢女们也就不能乱嚼舌根了,也能让郭知运从内心融入这个家庭之中,能安心读书和习武。 这两年以来,郭知运的改变很大,进步也很大,苏扬对此很欣慰,对当初的决定也颇感满意。 次日一早,苏扬指导郭知运习武一个时辰,洗漱之后直接去向苏黄氏请安,与淳于仙仙闲聊了几句,没有吃早饭就牵了马出门去。 他骑马在兴化坊东大街一间早点铺子前停下,“掌柜的,来五碗馄饨三张大饼” 掌柜一看,惊道“哎呦,客官您叫这么多吃得完吗” 苏扬坐在一张桌子的长板凳上扭头道“你这老头也真是的,难道还担心某给不起钱叫你上就上,哪来那么多废话” “小老儿不是担心浪费嘛。行行行,只要您吃得完就行” 苏扬一碗馄饨刚吃完,一个文士就坐在了他对面,他抬头一看是魏庸,正巧掌柜端来两碗馄饨,便对魏庸说“给你叫了一碗馄饨,还有大饼,随便吃,吃不完的留给我就行” 魏庸也不客气,拿起汤勺就开吃,吃了几口停下来扭头四下看了看,又再次低头继续吃,一边吃一边低声说“昨夜接到您的密信之后,属下就连夜联络探间人追查侯安忠的下落,把他所有的官场和亲属关系网都查了一遍,但查遍了整个长安城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苏扬拿起一张大饼一边啃一边问“这家伙会不会独自一人租了一间小宅子躲了起来” 魏庸说“但凡租房必须要有牙人做中间人,而且必须要由里正查验身份并在坊内登记备案现在我们铁卫在各坊都发展了线人,今早各坊开市之后,属下就收到了各坊传来的报告,全都没有侯安忠的消息” 苏扬闻言皱起了眉头,“根据侯安忠的老仆和他在太常寺的同僚所说,此人自从案发两天前就不见了踪影,既没有去过太常寺,也没有再回家他的老仆还交代,他最后一次离家之时根本没有带行李和盘缠,这么说的话,他应该还在长安城某处躲着,并且有人给他安排吃住或者,此人已经被幕后指使者灭口了” “但是,无论长安县衙、万年县衙,还是雍州署衙都没有接到此人被杀身亡的报案” 魏庸吃了几口馄饨,他突然停下来抬头看着苏扬说“卫首,属下觉得我们可能还有事情没有考虑到,把存在的可能性考虑得多一些,或许就能找到他” 苏扬撕开大饼的一角,思绪却是发散了很远很远,“如果一个人要躲起来逃避朝廷发下的海捕公文的追捕,会用什么办法呢” 魏庸喝完最后一口汤水,放下勺子说“属下以为侯安忠还躲在长安城的可能性不大,他的种种行为都有很大的嫌疑,他肯定知道案发之后必定会查到他的头上,如果他在长安城内躲起来,他只能一辈子生活在黑暗的角落里不敢出来晒太阳,换做是您会选择这种生活么” 思考了一番之后,苏扬在追查侯安忠下落这件事情上有了一些想法,他当即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很快就把剩下的馄饨和大饼吃完。 在魏庸还在啃大饼的时候,他丢下汤勺,拍了一把铜钱在桌上起身对魏庸说“你慢慢吃,某有事先走了” 魏庸刚抬头一看,苏扬就已经上马奔向远处,他再回头看了看桌上的铜钱,伸手拿了几枚揣进自己怀里,“真是败家子,五碗混沌和三张大饼也要不了这么多钱啊” 第208章 对不住手抖了 苏扬赶到大理寺时,霍撼山、秦大石、彭九斤、敬晖等人都早已经到了。 苏扬看向彭九斤说“让你继续去查那个杂工袁老六有没有什么发现” 彭九斤抱拳回答“卑职昨天去四处打听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今天卑职打算去户部查查,这袁老六十年前逃荒来了长安,他肯定在长安这边落户了,只要在户部查一查他在何处落户就能查出他此前在何处居住,也能查到他的一些生活痕迹” 苏扬听完之后思考了一下说“某待会儿会去户部办事,这事某来查,你只管回去盯着袁老六,我总感觉这个袁老六有问题,但就是想不出问题出在哪儿” “明白,卑职这就去” 彭九斤走后,苏扬问韩悦“昨夜你在大理寺狱是否正常” 韩悦抱拳道“一切正常,还没有发现可疑之事” “一定要提高警惕,万万不可大意,两年前有人潜入大理寺狱杀死丹增和唐清这两个吐蕃细作的事情可是深刻的教训” “明白,属下先过去了”韩悦抱了抱拳,转身快速向大理寺狱走去。 苏扬看了看霍撼山,又看了看敬晖,思索一下对敬晖说“某怀疑侯安忠可能使用假户籍身份和假过所出了长安城,待会儿某和霍撼山去这两个衙门查一查,看能否查出一点线索你带人去大理寺狱盘问郭实和赵道生” “特别是郭实,他是吏部郎中,官员升迁降职和外调要由他过第一道手,如果侯安忠改名换姓外出做官,郭实可能会知道一些什么” “诺”敬晖答应,带着手下人赶去大理寺狱。 苏扬对霍撼山和秦大石挥手“你们带兵跟我去户部和刑部” “遵令” 尚书省距离大理寺并不是太远,苏扬等人很快就带着人马赶到了户部,但到了户部门口,苏扬却停了下来。 “如果侯安忠真的换了假身份,那么他的假身份户籍肯定还在长安县衙或万年县衙,不可能这么快就报备到户部走,我们先去万年县衙” 苏扬等人带着百余名兵马很快就赶到了位于宣阳坊的万年县衙。 在万年县衙守门的两个白役看见苏扬穿着一身官服带着大量兵马气势汹汹的走过来,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立即向衙内跑去,另外一个快步走下台阶迎了上来。 “敢问上官如何称呼,来县衙有何吩咐” 按理说苏扬这样的钦差出行应该有专门的仪仗,不管何人一看就知道是谁来了,皇帝的确也下旨赐下了仪仗,但苏扬嫌带着仪仗太麻烦,不利于办案,因此把仪仗丢在府上没带出来。 秦大石上前答话“此乃皇帝钦差、雍州苏黜置使扬,快叫你家县令出来迎接” “啊哦,是是是,某这就去”白役吓了一条,赶紧转身就跑向衙内,原来是钦差,怪不得这么大的排场 没过多久,一个五十余岁肤色黝黑的官员带着一干大小官吏快步走出县衙大门向苏扬等人走过来。 “万年县令姚忠林率大小官吏三十余人恭迎天使大驾” 苏扬抬抬手“姚县令和诸位都免礼吧” “多谢天使请天使入县衙奉茶” 苏扬当即撩起官袍下拜向县衙大门走去,秦大石和霍撼山紧握着刀跟在他身后侧护卫,姚忠林和官吏们在一旁引路。 到了县衙正堂,苏扬当仁不让的坐在主位上,他对姚忠林说“姚县令,本官这次不是来对你们的政务挑刺的,也不是公报私仇的,而是来查案的,还望你等尽心配合,若是给本官敷衍了事、阳奉阴违,说不得有些人不但乌纱不保,还有杀身之祸,明白吗” 最后几句话说得极为严厉,姚忠林等人都是感觉头皮发麻,这个时候只希望怎么能尽快把这瘟神打发走,姚忠林立即躬身拱手“请天使放心,下官等一定竭尽全力配合,天使问甚,下官等都会如实回答” 苏扬点头“那就好某想问问,本县负责户籍的是哪位官老爷” 一个三十多岁的官员立即站出来拱手作揖“下官万年县尉胡翰林拜见天使上差,本县司户由下官分判” 一般的县最多只有两个县尉,但京城辖下的县不同,长安县和万年县都有六个县尉,分判六曹事务。 苏扬问“好,本官想看看最近一个月之内所有在你这里办理户籍事务的相关人员档案,有没有问题” 胡翰林立即说“没问题,下官这就亲自去拿来” “嗯,去吧” 苏扬也不着急,一边喝着茶一边慢慢等,姚忠林等人却是站在一旁如同坐牢一般煎熬。 不久,胡翰林 就拿着一摞户籍卷宗过来双手呈上,“启禀天使,这些就是最近一个月之内所有在我户房办理户籍事务的相关人员档案,一共一百二十六人” 苏扬没有接卷宗,问道“这些人都是何原因要办理户籍事务的” “回天使,大多是都是新生儿申报户籍,少数是因为户帖丢了来官府补办的,还有外地女子嫁入本县进行户籍迁移的,又本县女子外嫁办户籍迁移的” 苏扬皱起了眉头“没有男子把户籍迁出去的吗或者官员外放迁走户籍的” 胡翰林拱手笑着说“天使说笑了,除非天灾人祸,否则男子的户籍是迁不走的即便是天灾人祸,百姓外逃,两年之后若是不返回,户籍才会被销毁另外官员外放也不用迁走户籍的,去外地上任只需携带授册、告身和过所就可以了” 授册就是委任状,包括册授、制授和敕授,三品以上用册授,五品以上是制授,六品以下是敕授,也叫旨授。 告身就是官员的身份证,科举考完录取之后吏部颁发的永久官员身份凭证。 一般百姓出行需要到官府办理过所,但官员出行,为了防止冒充,不仅需要查验委任状、身份证,还要查验过所。 苏扬听完明白了,看来想从户籍迁移方面查出侯安忠去了哪里是没戏了,但还可以查过所,他立即说“本官要查最近一月在你县办理的所有过所” 县令姚忠林当即大喝“刑房的人,还不快去把最近一月办理过过所的所有人员花名册拿过来” 一个官员立即答应,转身就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这人就拿着两本花名册回来,双手呈上“天使,都在这上面” 苏扬接过花名册一边翻一边问霍撼山“那侯安忠是什么身形容貌,可有何特征” “据其老仆和同僚所说,此人身高大约六尺七寸,体型偏瘦,面容颧骨高、眼窝深陷、鼻梁挺拔、八字须、山羊胡、嘴唇薄,年龄三十八岁”霍撼山想也没想就一口气说了出来。 苏扬根据他说的这些特征开始一页一页寻找,他拿起笔把大致相似特征的人都做好标记。 没过多久,他就查阅完毕,并叫来旁边一个小吏把他做标记的相关人员的姓名和相关信息都抄录下来。 “天使,抄录完了” 苏扬接过纸张看了看,扬了扬对众人说“好了,此间事了,本官也该走了” “天使,若不不忙,下官想略备薄酒宴请天使,不知可否” 苏扬摆手“本官没空” 姚忠林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苏扬等人离去的背影,半响都没人说话,刚才一个个都被吓得半死,以为苏扬来搞突然袭击,哪知道就抄了一张纸的名单就走了。 出了万年县衙,霍撼山问“校尉,我们现在去哪儿” “回大理寺,看看敬晖审讯郭实进行得如何了” 两人带着人马很快回到了大理寺,连水都没有喝一口就直奔大理寺狱而来。 敬晖正在审问郭实,听说苏扬和霍撼山来了,立即出来迎接。 “见过使君” 苏扬摆手“不用客套,对郭实审问得如何了” 敬晖苦着脸回禀“卑职无能,这郭实嘴紧得很,卑职无论如何说他都不开口” 苏扬正往里走,听了这话忍不住回头看着敬晖,“他不说你不会用刑吗” 敬晖拱手诉苦“使君所有不知,狱官令中明确规定不许在狱中虐待犯人、私自用刑若是致犯人身死或重伤者,一旦上官前来查狱发现此类事件,一律重罚,多是流放充军” 苏扬听到这里思索一下,扭头就走“既然不能在狱中私下用刑,那就光明正大的用刑,不怕他不招来人,给本官把郭实押入大堂待审” “诺” 回到大堂,苏扬坐在审案桌后搓了搓手,“来人,怎么感觉这天气有点儿凉啊来人,抬一个火盆过来,烧一些炭火” 衙役们面面相觑,现在可是八月天,中秋都还没到呢,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您老人家竟然喊冷 霍撼山深知苏扬此举必然有其用意,当即对衙役们大喝“还不快去” “诺” 衙役们只能照办,很快就抬了烧着很旺的一盆炭火放在了大堂边上。 郭实很快被押了过来,苏扬升堂审案,大喝一声“郭实,你可认罪” 郭实大喊冤枉,“冤枉啊天使,下官真不知道犯了何事啊” “本官问你,侯安忠逃去了何处” “这下官如何知道我和那侯安忠只不过是泛泛之交,他要去哪儿又不会告知于下官” 苏扬起身走下堂,走到火盆边用火剪夹起一块烧得通红的石炭,左手放在炭火上烤火,他走到郭实面前笑着问“再问你一遍,侯安忠逃去了何处” “天使,下官真不知道啊” 苏扬右手突然一松,火剪夹着的火红石炭掉在了郭实的双腿之间,一股剧痛袭击郭实大脑神经,他当场疼得惨叫一声“啊”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本是烤火来着,没想手抖了一下来人,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炭火取下来” 苏扬一副假惺惺的模样,让众衙役都看得脊梁骨都发寒,再看那郭实的惨状,都不由自主的加紧了大腿。 第209章 殴打当朝宰相 在衙役们走过来之前,郭实终于自己不停的挣扎抖动把落在大腿之间的火红石炭弄掉在地上,他也一连坐在地上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来,裤子已经烧出了两个大洞,双股之间被烤焦,整个人已经是疼得满头大汗,脸色惨白。 苏扬对两个衙役摆了摆手,衙役就上前架住郭实跪在地上,他上前走到郭实身前蹲下抓起其散乱的头发盯着他“某劝你老实交代,侯安忠在何处” 郭实的目光中带着惧意,却依然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冤枉的” 苏扬凑到他耳边低声嘀咕“郭实,你若是不说,某保证你绝对会死在大理寺某知道你不信,就算你死咬着不说,某也会派人去查你的过往,某就不信你为官这么多年会清贫如洗,就算你只收了人家一贯钱财,某也会以此整死你,整得你家破人亡” 语气虽然平淡,声音也很低,但这番话却让郭实真正害怕了,他能从苏扬的眼神看中到了狠厉和杀意,这人绝对是一个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狠角色。 就在他心理防线产生动摇之时,这时外面传来唱喏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御使高大夫到” 这一声犹如之音,郭实心里踏实了。 苏扬一愣,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官员双手扶着腰带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款款而来,身后跟着一干随行官员和禁卫。 “这就是高智周”苏扬心中嘀咕一句,向门外走去,抱拳高声道“不知高大夫驾临,本官有失远迎” 高智周边走边打量着苏扬,随即笑着说“老夫正巧打大理寺门前经过,听说雍州黜置使在此审案,因此过来瞧瞧,苏使君,老夫的到来没有妨碍你吧” 苏扬笑着说“高大夫前来巡视司法事务乃是履行本身职责,某岂敢说妨碍来人,给高大夫准备个座儿” 高智周目光投到了郭实身上,“哟,这不是吏部郎中郭实吗你怎么成了犯人,还被整成了这样” 郭实立刻告状“高大夫救命啊,下官是冤枉的,这苏扬滥用私刑,您看我这大腿都被烫熟了,下官好惨呐,您给要为下官做主啊” 高智周的脸色变了,面向苏扬沉声喝问“苏使君,这是怎么回事” 苏扬毫不在意地说“哦,我用火钳夹着石炭烤火,不小心让石炭落下去就烫伤了犯人我先声明啊,我可没有故意用石炭烫他,在场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所有衙役兵丁和敬晖等人哪里还不明白高智周就是来给郭实撑腰的,他们谁都不敢得罪,只能低着头闭紧嘴巴,连大气也不敢出。 高智周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了一遍,他指着郭实问苏扬“郭实犯了何事,苏使君要抓他审问” 苏扬道“将作监秘册丢失一案想必周大夫知道吗” 高智周虽然有宰相那样参政议政的权利,但并非真正的宰相,如果是三高官官这种天然宰相,外人就要称呼他们一声相公以示尊重,称呼他们的子嗣为公子,这是宰相和其子嗣的专有称呼,其他们没有这个资格。 “老夫当然知道此事,不过这与郭实又有何关系” 苏扬指着郭实说“据本案的直接嫌疑人黎仕宏交代,吏部郎中郭实有重大嫌疑高大夫,您虽是御使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但某是本案全权负责人,您若是来看个热闹,某不介意让人加个座位,但您若是来捣乱了,那可就别怪我这个后生晚辈不给你这个宰相面子了” 多少年没有人敢跟高智周这么说话了,高智周当场气得面如锅底,他怒气冲冲道“大胆,你一黄口小儿竟然如此跟老夫说话” “啪”所有人都没看清楚,却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众人就看见高智周一张老脸左边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高智周只感觉左边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很明显挨了一耳光。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扬,正要发飙,却只见眼前一花,右边脸上又传来一阵刺痛,这让他如何受得了,奇耻大辱啊,他大怒“你” 刚说了一个字,一面金牌就出现在他眼前,其上“如朕亲临”几个字让高智周接下来的话憋在了喉咙里,连忙躬身拱手作揖,高呼“吾皇万年” 其他人都傻了,苏扬竟然把当朝宰相给打了,宰相要发飙,却又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一面御赐金牌把宰相压得死死的。 众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纷纷躬身作揖“吾皇万年” 苏扬走近,在高智周面前笑着说“高大夫,这两耳光可不是我这个后生晚辈要打的,而是皇帝陛下要打的,谁让您对我这个皇帝陛下的钦差特使不敬呢别说我才十九岁,就算我只是个三岁小儿,只要我有皇帝御赐金牌在手,您对我不敬就是对皇帝不敬,我打您都是轻的,我若一刀把您砍了,您岂不是白死了我呢徒刑两年还是流放三千里” 高智周突然发现自己看不明白眼前这个刚成年的小子了,说他鲁莽无知吧,他还知道借皇帝的势,说他老谋深算吧,还缺不管不顾的对自己这个宰相下如此狠手,难道以后就不怕自己的疯狂报复 高智周做了一辈子的官,知道此时不能再待下去,得赶紧走,若是赖在这里不走,天知道苏扬这二愣子会干出什么事来他这个宰相日后还要不要做人 他直起腰抬头看向苏扬,目光中带着寒意,再配上一张被打中的老脸,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好,好得很,老夫还真没想到苏家出了你这么个人物” 说完,高智周走到郭实面前说“郭郎中,你现在是嫌犯,但也要明白话不能随便乱说,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可如果你乱咬人,后果很可能是你无法承受的” 郭实此时还没有从刚才苏扬掌掴高智周的事情之后缓过神来。 高智周说完转身就走,随行官吏和禁卫们都纷纷离去。 等出了门,一个随行官员追上高智周怒气冲冲的说“高相,这苏扬简直狂悖无知,竟然您放心,下官回去之后就立即上书弹劾他,给您出这口恶气” 高智周正要上骡车,听了这话转身就是一巴掌扇过去,直打得这官员原地转了一圈,他大骂“你这个废物,刚才老夫被人打了,你干嘛去了现在事后诸葛亮,老夫最恨你的就是你这种人” 这官员立马跪在地上求饶“高相息怒,息怒啊,下官该死下官等真的没想到苏扬这小子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殴打您这个宰相,当时下官等人都懵了,全都没有反应过来啊,可等反应过来时他又拿出了御赐金牌,我等就是想动手也不能了呀” 又有另一个官员劝说“高相,苏扬虽然有御赐金牌在手,可他却随便拿出来显摆,还以它来压您,这明显就是倚仗有皇帝陛下撑腰而肆意妄为,此等行径必遭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痛斥和唾弃,只要我等上书弹劾,必引来满朝公卿支持,就算皇帝也保不住他” 高智周沉思着,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没过一会儿,他指着刚才说话的官员吩咐“这事交给你去做,一天之内,老夫要朝野上下都知道这件事情” 这时却有一个官员说“相爷,下官觉得这事还请您三思,这对您毕竟不是那么光彩,若是闹得天下皆知,您这以后” 高智周冷冷道“此事闹到了这个地步,你以为能瞒的下去吗现场有多少人你算过吗有谁把此事说出去你能查得出来哼,事情已经出了,老夫这张脸已经没有了,还不如痛下决心想办法做出一点事情让所有人都知道惹怒老夫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高智周心里却是一阵后悔,原本他来这里的目的并非是为了郭实,而是为了另外一个人,可谁知道与苏扬发生了直接的冲突,真是有些得不偿失。 大理寺的大堂里,苏扬走到郭实面前说“郭郎中,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本官连当朝宰相都照打不误,更别说你这个小小的吏部郎中了,你最好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某真的不知道侯安忠在哪儿啊”郭实面带惧色的说。 “来人,水火棍伺候着先来二十杖给他开开胃”苏扬大喝一声就走回到审案桌后坐下。 几个衙役上前在郭实惊恐的神色之中把他按倒在一张行刑板凳上,两个衙役手持水火棍一左一右轮番杖打。 “啊” “啊” 打了十几杖之后,郭实的背臀部就被打得被血水浸湿了,又打了几下就连衣裳都被打得破烂,等打完二十杖,郭实已经疼得叫喊不出来,声音也没有了,趴在板凳一动也不动。 一个衙役心惊胆战的上前查验一下,“使君,人犯昏过去了” 苏扬随意的摆手“只是昏过去了吗某还以为他嗝屁了呢,没死就行,来人呐,打一盆井水来泼醒他” 第210章 骇人听闻 一盆冰凉的井水泼在郭实的身上,被打得昏过去的郭实当场就被刺激得醒了过来,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部位被这凉水一淋,顿时感觉一阵阵剧痛,他再次忍不住惨叫一声“啊” 等片刻,苏扬走过去蹲在郭实面前,“郭实,现在能说了吗” 郭实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哆哆嗦嗦“我、我、我真、真的不知道、侯安忠在何处啊” 苏扬起身,对衙役们摆手“再打二十杖” 衙役们上前,郭实吓得面无人色,立即哭丧着脸叫道“别打别打,苏使君,我与那侯安忠并不是十分熟悉,没错,他的确给某送过一些财物,某在职务能及的范围也的确帮他办过一些事情,但我和他还没有熟悉到他要去哪儿都要告诉我一声的地步啊” 衙役们见苏扬没有反应,依然把惊叫不停的郭实按在板凳准备行刑。 这时苏扬举手“慢” 衙役们停了下来。 苏扬再次走到郭实身边问“某暂且相信你说的,但你现在能不能洗脱自己的嫌疑就看你配不配合了我问你,侯安忠与你交往期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或异常,他找你办事是为他自己还是帮其他人” 郭实想了想说道“您这么一问,我还真觉得有些奇怪,这侯安忠每次找我办事都不是为他自己办,而是为别人办的最近有一次更奇怪” 苏扬眼睛一瞪,“更奇怪的是什么你到现在还有什么顾虑的某告诉你,你在吏部郎中这个职位上就算犯再大的事情也顶多是渎职、以权谋私,最多流放,但你现在不说,后果你知道” 郭实听了之后脸色不停的变化,但很快有了决定,他咬了咬牙说“好吧,我说最近一次他竟然让我给一个人办一个告身,而且是给一个没有参加过科考之人办一个告身,这哪儿行就算是皇子、公子不参加科举也休想拿到告身啊可是他拿了一张五千贯的汇通天下的钱庄存单,还说此人是宰相高智周的亲戚,还说是高相公亲自打招呼的” “哦” 苏扬颇感以为,这事竟然又牵扯上了高智周 “是侯安忠跟你这么说的,还是高智周亲自给你打了招呼” 郭实摇头“这种事情高相公怎么会亲自跟我打招呼,他们这些大人物要办事肯定不会直接找办事人,而是会找一个中间人传话” “你就信了侯安忠不担心他是哄骗你的” “那不能,当时他拿出了高相公的名刺” 苏扬点点头,沉声问“这个人叫何名” “叫赵全泰” “在何处” “可能已经去赴任了吧” 苏扬一愣,随即意识到侯安忠很可能就是就是用这个叫赵全泰的身份离开长安去上任了 “他去何处上任了” 郭实再次摇头“不知” 苏扬怒了“你给他办了一份告身,你不知道他被派去何处任职你当我傻还是你真的很想死” 郭实急忙说“真不是我不想说,我是真不知道他被外派到何处为官了,因为这跟办告身是两码事,他被外派到何地为官是姜仁良负责的” 官员的委任六品以下只需要尚书省拟旨授册,六品以上就需要拿到政事堂议论了,就算政事堂有了结果,也还是要上奏皇帝御批,皇帝如果不批,相关人事任免只能暂且搁置,如果打回政事堂,只能重新商议人选,而三品及以上大臣的任免只能由皇帝说了算。 不论是册授、制授、还是敕授,最后都需要下发到吏部,再由吏部相关的官员下发到当事人手里。 苏扬喝问“姜仁良是谁” “呃另外一个吏部郎中就是姜仁良啊” 整个吏部总共才两个郎中,一个管免职和告身,一个管升迁虽然这二人不是最后拍板的人,做不了决定,但他们是第一个重要环节,他们没权做决定,却有权不上交你的材料,你也只能干瞪眼 好家伙,这帮人不但可以在颁发告身的关键环节做手脚,还能在颁发授册的关键环节动手脚,这等于是他们已经全面把控了谁可以做官,谁不能做官,谁可以升迁,谁会被免职 苏扬当即走回案桌后,提笔就唰唰唰写下一张传票,拿起来抬头叫道“霍撼山,立即传姜仁良过来问话并封存他所负责的全部官员卷宗档案” “遵命”霍撼山抱拳答应,接了传票当即带人离去。 苏扬再次问郭实“你说当时侯安忠是拿着高智周的名刺找你的,这名刺是否还在你手上” 郭实说“当时侯安忠是想收回去的,被某不着痕迹的拒绝了,我说我留着那名刺说不定以后可以求高相爷办事,侯安忠当时很着急求我办事,因此就没有强行要回去,名刺被我藏在家里了” “藏在何处” “就在我的瓷枕内” 苏扬当即扭头对敬晖说“敬司直,劳烦你派人去一趟郭郎中的府上把那封名刺取回来,至于其他东西暂且先不要动” “诺”敬晖答应,指派了几个人去取名刺。 郭实立即对苏扬行礼“多谢使君,使君大恩大德,卑职没齿难忘” “只要你肯配合,咱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 “是是是,我一定配合使君,使君想问什么只管问,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就好”苏扬点点头,对郭实此时的表现颇为满意,“倒是还有一件事情想问,侯安忠一共找你办过多少次事情对象都是哪些人本官要你把这些人的名字和相关情况都一一写下来,没问题吧” 郭实听完一副难为情的样子,“问题是没问题,只是如果我全部都写出来的,朝廷追究下来,我只怕脑袋不保啊” 苏扬听完当场变脸,一拍惊堂木“碰”的一声,吓得郭实浑身一抖。 “大胆,郭实你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想着跟本官讨价还价某看你是真的希望自己家破人亡了本官告诉你,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老实交代一切问题,把你所犯下的罪行全部交代出来,将功赎罪” 说到这里,他语气又一缓,“当然了,如果因为你的主动交代和配合,能让我们把侯安忠一伙蠹虫早些全部揪出来,某就算你大功一件,结案的时候某会上书陛下替你求情,请皇帝对你从轻发落” 郭实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希望放在苏扬身上,他精神萎靡的点头“好,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足足小半个时辰,郭实才把他这些年犯下的事情全部交代出来,其中也包括违例替侯安忠办事的所有情况。 旁边一个录事写完最后一个字,吹了吹未干的墨汁,起身把所有记录都呈到苏扬的案上,苏扬看了看,记得很清楚,他把这些记录纸张全部塞进怀中。 这时霍撼山带兵把另一个吏部郎中姜仁良带了回来。 “这就是苏钦差、雍州黜置使扬”霍撼山介绍。 姜仁良见郭实一副惨兮兮的模样跪在地上,他不由心中一沉,来不及思考就拱手作揖“下官吏部郎中姜仁良见过使君” 苏扬声音洪亮,“姜仁良,本官问你近日,你可为一个名叫赵全泰的官员发过授册” “赵全泰”姜仁良想了想,随即点头道“是好像有这么一个人” “啪”苏扬一拍惊堂木,姜仁良不由自主的吓得浑身一抖,“什么好像到底有没有” 姜仁良心里很是恼怒,这么大一把年纪了竟然被一个小孩呵斥,这脸往哪儿放 如果这小子不是钦差,本官现在就要整死你 可是形势比人强啊,姜仁良只能把愤怒压在心里,忍住怒气说“有” “他被外放到何处为官,当任何职” “哦,对了,是被外放到江南当任当涂令”。 苏扬心里计算了一下,对霍撼山说“某猜测侯安忠就是打算用赵全泰的身份离开长安去当涂的当涂虽然是好地方,可也不是在京城做官的人都愿意去的,这几天侯安忠肯定藏在长安城的某处静观局势变化,但郭实和赵道生被抓之后,他收到消息定然会迅速离开,我推断他肯定还没有走远,最多走了一天,你立即带人去沿途追捕,无比要把人抓回来” “遵命”霍撼山答应,准备带二十个骑兵去追击。 苏扬追出门去叫住他,把他拉到无人处低声交代了几句。 等霍撼山带人离去之后,苏扬回转大堂对姜仁良说“姜郎中,某想去吏部查阅你负责的相关卷宗档案,请吧” 姜仁良连忙说“使君,官员大臣的履历档案乃是机密之事,岂能轻易任人查阅” 苏扬冷着脸“此案事关重大,某有皇帝许诺的便宜行事之权,此事只怕由不得你” 姜仁良不好拒绝了,也不能拒绝,若是再拒绝,只怕会被苏扬按上一个与侯安忠勾结的罪名,他只好答应道“好吧” 苏扬当即带人跟着姜仁良赶到了吏部,在档案机要房内,他拿出郭实交代的名单一一寻找对照,很快就把名单上所有人的现在位置和当任的具体官职都抄了下来,这份名单上的所有人都是侯安忠找郭实办理告身的主人。 看着抄得满满两张纸一共三十六人,苏扬心中的惊骇无以言表,这帮人的胆子也太大了,侯安忠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竟然不屑于收买官员,而是直接制造官员,简直是骇人听闻 “抓捕这些制造出来的官员倒是不急,当务之急是要抓住盗走秘册的人,追回秘册” 苏扬刚从吏部出来,秦大石就骑马飞奔过来气喘吁吁抱拳说“校尉,出事了” “何事” “有人试图毒杀嫌犯欧阳嵩” “什么”苏扬瞪大眼睛,他没想到欧阳嵩会成为灭口的目标,这与他推测的完全不一样 第211章 灭口(1) 苏扬冷静下来,立即询问“欧阳嵩现在如何了” “校尉放心,欧阳嵩无事,有人在他的饭菜中下了药,正当他准备吃的时候被人阻止了,才捡回来一条命”秦大石说。 “走,先回大理寺” 苏扬匆匆赶回大理寺直奔官衙后面的监狱,沿途官吏纷纷向其行礼,他根本没时间跟这些寒暄闲扯,只是点头回应。 敬晖迎上来拱手道“使君” “说说具体情形吧” 敬晖不由看向戴着斗笠、蒙着面的韩悦,韩悦走上前来抱拳说“使君,是某发现了异常阻止欧阳嵩食用饭食” 苏扬看向韩悦,“具体说说,你是如何发现情况不对的” 韩悦看了看周遭众人,见苏扬没有让其他人回避,就直说“今天囚犯们的晚饭与平常一样很准时,也是同一个狱卒给所有嫌犯发放饭食,其他人的饭食都一样,唯独分发给欧阳嵩的饭食有些不同” 苏扬问“有何不同” “其他嫌犯的饭食都是两个素菜,唯独欧阳嵩的是一荤一素,他的饭食之中有一条清蒸鱼,此前我打听过,这个欧阳嵩最喜食鱼,这引起我的注意,就上前阻止他食用,然后取了一根银针试毒,哪知那银针变黑了,鱼竟然真的有毒” 苏扬听完当即问“狱丞何在送饭的狱卒是谁在何处做饭的人又在何处” 狱丞赶忙走出来回答说“嫌犯们的饭菜是单独做的,而且一直是狱卒仇五送饭,下官这就派人去找他们过来” 苏扬对敬晖打了一个颜色,敬晖心领神会,当即派了四个捕役一同前往。 苏扬想了想,又对身边一个小吏说“你速去告诉大门处和侧门,从现在起,没有我和大理寺卿韦公的许可,不许任何人出大理寺,让他们把从现在到一个时辰之间外出人员名单送过来” “遵命”小吏答应一声转身就跑。 不多时一个狱卒就被狱丞带人押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三个厨子,苏扬一看这狱卒脸上竟然一副茫然和害怕的样子,就知道此人只怕被人利用了。 “使君,他就是仇五这三人是监狱中的厨子,所有饭菜都是他们做的” 苏扬看着仇五,对捕役们挥了挥手让他们放开仇五和厨子们,问道“你们是三个在狱中做厨子做了多少年了” 其中一个厨子回答说“回使君的话,我做的时间最长,有十年了,他们两个都有六年了” “晚饭时送给嫌犯欧阳嵩的饭菜中有一条鱼,是谁做的” “鱼”三个厨子互相看了看,都摇头说“我等今天并未做过鱼给犯人们吃啊,犯人哪有吃鱼的资格自打我等进了监狱做厨子,只有在死刑犯要吃最后一顿上路饭时才会做荤菜,平时是不做荤菜的,也没听说今天要处决犯人啊” 一个负责监狱物资采购的问事站出来说“使君,某负责狱中的食材采购,某可以作证今天并未采买过鱼” 三个厨子可以互相证明有毒的鱼并非是他们做的,负责采购的问事也证明了这件事与他们无关,苏扬打发走他们,再次看向仇五,“你就是仇五” 仇五连忙拱手作揖,“正是仇五,参见使君这几天是我在给嫌犯们送饭” “为何送给欧阳嵩的饭菜中多了一条鱼呢” 仇五连忙说“使君明鉴,我也不知他的饭食与其他人不同,我也是提着食盒走到他的牢房门口时打开盖子才知道里面有鱼” 苏扬又问“刚才你也看见了,三个厨子可以互相证明他们没有做过鱼,所以他们的嫌疑可以排除,如果你不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你就有试图毒杀嫌犯欧阳嵩的重大嫌疑,因为只有你有机会把欧阳嵩的饭菜换掉” 仇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使君,真不是我干的呀,我” “不是你干的那你告诉某,这突然出现的鱼是哪里来的还有谁有机会接触到食盒还有谁能换掉食物” 仇五本想说我怎么知道,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可疑之事,立即对苏扬说了出来。 原来在他提着食盒从厨房来牢房的途中遇到了问事鲁三德,这鲁三德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仇五当时还没觉得什么,现在一想才明白鲁三德跟他说的那些话都是东扯西拉,没一句正经话。 “问事鲁三德” 苏扬听完仇五的叙述,当即下令“狱丞,派人去把鲁三德抓来” 颁政坊。 一条小巷子口,问事鲁三德急匆匆的出现在巷子口,他瞟了一眼,见巷子中间站着一个黑衣人,他左右看了看,立即拔腿就快步走进巷子里。 “见过将军” 黑衣人语气冰冷“如何了” “呃失败了,欧阳嵩刚要吃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禁卒阻止了他,还用银针试了毒,我见识不妙就赶紧跑了出来” 黑衣人沉默了几息,“嘿,这个苏镇远竟然还真两下子,看来是本将小瞧了他” 鲁三德看了看黑衣人,小心翼翼说“将军,这事出了之后卑职也在大理寺狱待不下去了,您看是不是给卑职安排一下退路” 黑衣人点点头“某是答应过事成之后给你该换户籍,改换姓名,把你外放为官,你想去哪儿” 鲁三德搓了搓手,献媚一般笑着说“卑职要求也不高,一个县令就够了,您看着办吧” “外放做一任县令的确不高”黑衣人说完突然出手,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穿了鲁三德的胸膛。 鲁三德没想到这黑衣人如此狠毒,他伸出双手用最后的力气抓向黑衣人的身体,黑衣人一脸嫌弃,抬腿就是一脚把鲁三德踢飞出去,鲁三德摔倒在地上挣扎几下瞪了腿。 大理寺。 一个小吏气喘吁吁跑到苏扬面前拱手,递上一张纸“使君,大门和侧门处的守卫们说每天进出的人太多了,他们也没有特别注意最近一个时辰之内出去的官吏,只记住了十来个,都写在上面了” 苏扬接过纸张一看,纸张上有十几个人命,而鲁三德的名字恰巧就出现在第七个。 “鲁三德已经跑了有谁知道他的家在何处” 在苏扬的问话和注视下,狱丞站出来说“禀使君,下官知道” “好,你带路敬晖,派人去鲁三德家中抓捕” “诺” 苏扬抱着刀走来走去,脑子里不停思索着,现在隐藏在暗处的人已经坐不住了,竟然想要灭口切断他侦察的方向和线索。 那么就说明欧阳嵩必定知道一些秘密,至少也知道他背后的指使者是谁 想到这里,苏扬提着刀向牢房走去。 敬晖等人带着兵士、捕役等人跟上来。 苏扬一边走一边问“现在监狱管事的是谁欧阳嵩关押在何处” “是卑职,卑职给使君带路”一个问事立即上前给苏扬引路。 一干人等很快就来到了牢房前,一个禁卒打开了牢门,苏扬走了进去,其他人都被他拦在外面。 “你你想作甚”欧阳嵩看见苏扬之后连连后退,地上的稻草发出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苏扬蹲在欧阳嵩面前,“至少我来不是为了杀你的” 欧阳嵩想起方才之事,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我可以保证在抓住他们之前,你是绝对安全的,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如果不是我的人及时阻止你进食,此时你已经是一具尸体这至少说明了两点第一,我有能力保护你的安全第二,有人不想让你活着,因为他们认为你如果活着就一定会把他们供出来”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继续闭口不言,强硬到底,但他们不知道,他们一定会再次下手第二,你跟我合作,说出背后主谋是谁,我带兵去抓人,只要抓住他们,你就彻底安全了” 欧阳嵩的眼神有些游离,似乎有些意动,但却低下了头。 苏扬考虑一下,不能逼得太紧,一个人做出某些事关生死大事的决定是需要时间的。 “我给你一点时间考虑,明天一早我再过来,希望到时候你已有了决定” 苏扬回到大堂的时候,大理寺下值的时间到了,再过不久宵禁就会开始,而这时敬晖派去抓不鲁三德的捕役们还没有回来。 他对秦大石说“大石你回住处休息吧,明早过来就行了对了,你顺道去一趟我家,告诉我家娘子今夜我不回去了,不用等我吃晚饭” 秦大石问道“校尉要留下来连夜办案那我还是留下来,多少也能帮上一些忙” 苏扬摆手“不用晚上也没啥事情,我就是要整理一下思绪,你去吧” “那那行,我先走了” 没过多久,敬晖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包括领路的狱丞,这些人抬回来一个箱子。 “启禀使君、司直,鲁三德不在家中,他家娘子说他今早出门来监狱就没回去过” 敬晖问“你们是否盘问过他家娘子,鲁三德最近一段时间与何人来往甚密” 一个捕役拱手“问过了,鲁三德娘子说从不过问他的公事,他也不许他娘子过问,我等看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就对他的家中进行搜查,搜出来三百贯铜钱,都是整串整串的” 苏扬听完第一反应就是这三百贯铜钱有问题,只怕是鲁三德被人收买的赃款,以鲁三德的薪俸要养一家人可能略有盈余,但绝对赞不了这么多钱 第212章 灭口(2) 敬晖打开箱子看了看,里面堆满了一串串的铜钱,他用力盖上盖子,很是气愤的说“看来是被人收买的哼,区区三百贯就被人收买了,活像八辈子都没见过钱一般” 苏扬不由苦笑,“敬司直你家境好,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还别说这区区三百贯,就这么点钱在很多人家眼里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敬晖讪讪一笑,又说“不过下官还是认为只有区区三百贯只怕还收买不了鲁三德鲁三德是什么人他是监狱的问事,而欧阳嵩是什么人他是秘册失窃案的嫌犯,鲁三德能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性质收买鲁三德的人除了这些钱财之外,肯定还许诺了其他好处,否则岂能让鲁三德甘愿冒着抄家杀头的风险去毒杀欧阳嵩” 苏扬点点头“你这话有道理,我觉得收买鲁三德的人只怕身份不简单” 眼看着到了下值的时间,苏扬让敬晖等人下值回家,明早赶早过来,安排几个人留下来供他差遣就行了。 敬晖一听就知道苏扬要留在大理寺值夜,当即就说“使君既然要留下来,我等就不能走了,我等回家却把使君留在大理寺成何体统” 苏扬考虑了一下说道“也好这样吧,你去告诉所有人,这件案子侦办期间所有人都不得回家,也不能请假,除非家中有红白喜事待此案办完之后,某会去跟韦公说给你们放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在侦办此案期间,所有人每天额外发放一百文钱的补贴,若是案子破了,每人会另外有一份奖赏,就算朝廷不出这笔钱,某个人也会想方法筹集这笔钱” 敬晖笑道“弟兄们若是听到这个消息定然会很高兴您歇着吧,我去给所有弟兄安排伙食和住宿” 大理寺内有守卫营房,还有许多闲置的房间,在苏扬和敬晖的组织下,吃过晚饭之后众人一起把这些房间收拾一番,好在现在夜晚气温还有些高,不用准备被褥之类的,只需在各个房间撒上一些驱蚊虫的药物就行了。 当值的官吏和兵丁去上岗了,没有轮到的兵士和官吏们都各自去休息睡觉。 苏扬住在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里,桌上点着蜡烛,他盘腿坐在桌子边查看着将作监派人送来的所有涉案人员的卷宗档案。 这些档案上有这些涉案人员的详细履历,除了已经被审讯过的贾大胜、黎仕宏、欧阳嵩之外,苏扬从另外几个有嫌疑的人员的档案中发现了其中一人的履历有些意思。 这人名叫贺思齐,二十五岁,他是将作监典籍房的府,一年前进入将作监当差,与杂工袁老六进入将作监的时间只相差半个月。 所谓“府”,在这里的意思并非是指政府、官府、府邸,它在这里是一种官职,府是流外官,比较低级的小吏,一般不掌管具体的职司,纯属打杂的,哪里需要就去哪里。 还有一种比较低级的小吏官名叫“史”,它与府差不多,但却是管理文书的小吏,与书吏这种小吏类似。 让苏扬感兴趣的是这个叫贺思齐的府自从一年前进入典籍房做事,这期间从未被安排进入过地下密室打扫清洁,而案发的那天白天,恰好是他入职典籍房以来第一次被安排到地下密室进行清洁打扫,可当晚地下密室就失窃了,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一点 难道是贺思齐点子背、运气太差了吗结合他与杂工袁老六之相差半个月进入将作监典籍房做事,苏扬有理由相信这个贺思齐入职将作监的目的只怕不是那么单纯 而安排一个流外官和一个杂工进入某个衙门做事,对于某些人来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苏扬把一张大白纸张铺在案桌上,他先在左边写下杂工袁老六的名字,在袁老六的旁边写下贺思齐,在他们两人的名字上面再写下“神秘杀手” 这个神秘杀手杀死了四个黑衣武士,这四名黑衣武士杀死了当晚在典籍房内外当值的四个守卫并盗走了存放在地下密室内的三本秘册。 苏扬又在白纸的右边写下“四个黑衣武士”,把它与神秘武士划线连接起来,划线上写下一个“杀死”。 现在基本可以肯定,欧阳嵩应该是那四个被杀掉的黑衣武士的内应,因为有人要杀他灭口,如果他与袁老六和贺思齐是一伙的,那么至少贺思齐应该也会遭到灭口,但贺思齐的嫌疑也是比较大的,可他还活得好好的 那么在欧阳嵩和四个被杀黑衣武士背后主使的人是谁呢 苏扬推测这个人很可能是侯安忠,但是如果是侯安忠,那么太子李贤的亲信赵道生又在这其中担任了什么角色 这才是让苏扬最为疑惑的地方,这案子怎么看都不应该把太子李贤牵扯进来的,可偏偏他的亲信赵道生有重大嫌疑,这让苏扬是百思不得其解 对了,还没有来得及审问赵道生 苏扬想了想,打算去狱中与赵道生见见面,先探一探这家伙的底 他把所有卷宗和名单都收拾好,起身正要出门,还没有打开房门,房门就被人敲响了,声音还很急促“咚咚咚” 苏扬打开门一看,是敬晖,“有事” 敬晖神色有些严肃,他拱手禀报“使君,颁政坊有人报案说有人死了,长安县衙的不良帅赵亮接到报案之后立即带人过去勘察,死者是死在一条黑乎乎的小巷子里,经过对死者的身份排查,他们发现死者与我们此前发布的海捕公文中的鲁三德极为相似,因此就上报过来了” 苏扬当即说“走,带上几个人,我们过去看看” 片刻之后,苏扬和敬晖聚集了十余人,携带大理寺的夜间外出公干的凭证就连夜出发赶往颁政坊,途中遇到一对巡夜的金吾卫甲士,检查了公干的凭证之后就被放行了。 两地相隔并不很远,不到一刻钟就赶到了,在一个长安县衙的不良人引路下,苏扬等人来到了发现尸体的所在位置。 “赵头儿,苏使君和敬司直来了”引路的不良人向赵亮报告。 赵亮听到声音转身上前几步抱拳“见过苏使君、敬司直” 苏扬摆手“可以确定是鲁三德吗” “我们已经把鲁三德的娘子找来辨认过了,的确是他” 苏扬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中年女子正被几个壮妇搀扶着,不停的劝慰,他转过头来问赵亮“仵作来过吗” “来过这是验尸单,死者是死于一个半时辰之前,那时还没有开始宵禁胸口中刀,一刀毙命,从刀口的形状内部走向来看,凶手应该是在死者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正面出刀,与死者应该是认识的人 苏扬听着赵亮的话走向尸体,他在鲁三德的尸体旁蹲下查看起来,仵作查验得已经跟详细了。 “使君,查验尸体时,仵作从尸体的右手中发现了一块玉佩,死者握得很紧,费了好半天的工夫才取下来” 赵亮说着对旁边一个小吏招了招手,小吏端着托盘走过来,托盘上放着一只玉佩,玉佩上还拴着断裂的绳索。 苏扬起身拿起托盘中的玉佩看了看,这块玉佩呈暗黄色,色泽亮丽,包浆非常好,很显然主人经常把玩,这是一块野兽图案的玉佩,野兽是猛虎,一般这种猛兽类图案玉佩佩戴在身上用来镇煞。 而以这块玉佩的成色,非一般家庭能够拥有,佩戴者必定是出身豪门或世家大族,但是一般文人很少佩戴这种玉佩,多是武将佩戴。 苏扬记得他的伯父苏庆杰就经常佩戴一块睚眦图案的玉佩,他所见过的其他武将也大多都佩戴这种兽头玉佩,就连他自己也不能免俗,随潮流佩戴了一块镇煞的虎头玉佩。 以鲁三德的出身和家庭情况,他不可能是这枚玉佩的主人,联系到他在死时还抓着这块玉佩,苏扬推断这块玉佩应该是凶手的,并且是在凶手杀他之时被他无意中抓住扯掉的,而凶手却没有察觉。 可是要以一块玉佩去追查凶手就太难了,整个长安城佩戴这种玉佩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赵头,这案子就交给我们吧,有劳你们了”苏扬转身对赵亮说。 “使君客气了,应该的”赵亮说完就吩咐手下不良帅和小吏仵作们收队撤离,现场由苏扬带来的人接管。 苏扬走到鲁三德娘子身边问“鲁家娘子,你想想这几天你家郎君可有与其他人经常见面,或者是否带什么人回家” 鲁家娘子一个劲儿的哭,听了苏扬的问话也只是摇头,“奴不曾见他带人回家,也不知他与何人经常见面”。 见问不出什么,苏扬就放弃了,招呼众人抬走尸体返回大理寺。 大理寺狱。 一间空牢房里传来沙沙的声响,当有狱卒从监牢过道经过,牢房里的沙沙声就停止,只等狱卒过去,沙沙声又响起。 没过多久,一个黑影鬼鬼祟祟从空牢房钻了出来,他扭头看了看,飞快的向左边过道而去,行动之中竟然没有半点声响。 当黑影行至关押赵道生的牢房门口停下来时,突然一声大喝从不远处传来“谁在哪儿” 第213章 追刺客 黑影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一个狱卒出现在十步之外,还不待他有任何反应,狱卒甩手一扬,就见几点星芒瞬息而至。 黑影迅速挥舞着手上的刀,“叮叮叮”三声响过之后,黑影飞速后退并不停挥舞手中刀把射来的星芒一一磕飞。 狱卒右手不停的发射飞针,左手持刀,脚下踩着小步幅以高频率疾步快进,黑影把刀舞成一片刀花,泼水不仅,但凡射来的飞针全部被击落。 不多时,黑影退到了刚开始出现的空牢房门口,他一个闪身摆脱狱卒就钻了进去,狱卒紧追而上,刚追到空房门口就见那黑影转身手臂向他一扬。 狱卒以为对方发射暗器,迅速停步躲避在门外墙壁边,却并没有暗器射出空牢房,他这才意识到上当了,迅速冲进空牢房,正巧看见黑影从窗户蹿了出去。 狱卒追至窗户下,这窗户下沿比一个人举着手臂还高两尺,大小总共才一尺见方,一般都是用手臂粗的硬木做窗户齿,别说一般人,就算是武功高强之人被关进来也无法破窗而出。 此时这窗户上的窗户齿全都不见了,黑影竟然毫无阻碍的从这个大小仅仅才一尺见方的窗户蹿出去而没有被卡住 “有刺客,有刺客快敲钟示警” 韩悦跑出空牢房一边沿着监牢过道向外猛跑,一边大声吼叫,他自问没有那个本事能从那么小的窗户钻出去,所以只能从监牢大门跑出去。 随着他的喊声传开,监狱里瞬间如同炸了锅,所有狱卒、狱吏和官员们都惊动了,囚犯们也在熟睡中被叫喊声惊醒纷纷起身扶着牢房门上的窗户向外张望。 “当当当”狱中的报警钟被敲响,所有在岗的禁卒和守卫们如临大敌,严守自己的岗位,哨塔上的弓弩已箭上弦,弓手和弩手们更是严阵以待。 韩悦追出监牢立即寻找黑影,却没有找到,这时围墙上一个哨塔上有弓手大喊“刺客在那儿” 韩悦立即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哨塔上的一个弓手正抬起手臂指着一个方向,他顺着手臂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那黑影正在围墙上飞檐走壁,其姿态如履平地。 “嘶”韩悦看见这情形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这身手简直惊艳绝伦,他来不及多想提着刀拔腿就向黑影追过去。 “放箭”哨塔上有兵士大吼一声。 “嗖嗖嗖”大量箭矢射向刚好蹿上围墙的黑影,只见那黑影突然一转身,身上的黑斗篷被扯下来一甩一裹,所有射来的箭矢尽数被裹入其中。 “嗖嗖嗖”所有被黑衣人用斗篷收走的箭矢竟然被其全部甩回去,哨塔上的弓手好和弩手们纷纷中箭,有人当场被射死,有人中箭后从哨塔上栽了下来。 黑衣人毫不恋战,提着斗篷飞身直下,轻松落地打了一个滚卸去冲撞之力,飞速向远处奔去。 韩悦飞奔向围墙,一边奔跑一边取出一把小弩对着围墙顶部扣动了扳机,一把铁钩带着绳索被射出去,铁钩落在城墙上,韩悦手拉着绳索加快飞奔速度,脚踩在墙壁上,很快就上了围墙顶部,收了铁钩绳索跳了下去向远处的黑影狂追。 这黑衣人的轻身功夫是韩悦有生以来见过的最高明的,这监狱的围墙堪比外城墙,他自问轻身功夫在世间已经少有人能比,依然也要借助工具才能轻松上去,而黑衣人不借助任何工具就能飞檐走壁,他与今天这黑衣人相比却还差得太远。 两人一前一后飞速奔跑,不时飞身上坊墙,不时窜上房顶屋脊。 苏扬和敬晖带着捕役官吏们正从颁政坊返回,刚走到大理寺附近就听见监狱方向传来大量的嘈杂喧闹声,监狱上方有大量火光。 “怎么回事”敬晖惊异的看着监狱方向。 苏扬心中一沉,“只怕是监狱出事了你带着他们返回大理寺,我先走一步去看看”说罢不等敬晖回答拔腿就向监狱方向飞奔而去。 他遇着围墙和房屋就提气纵身而上,飞檐走壁,直接跨越抵达监狱方向上的一切拦路障碍,走直线是最能节省时间的。 不多时他从一堵坊墙上跃下,飞奔至监狱大门口大声询问守卫“我乃钦差苏扬,监狱里发生了何事” 狱丞刚好跑出来,立即回答说“禀使君,有刺客闯入监狱意图行刺,被您安排的韩义士发现后逃走,韩义士已经顺着这个方向追上去了” 苏扬当即掉头就顺着狱丞指着的方向追过去。 狱丞和守卫禁兵们看见苏扬也同样过坊墙、围墙和房屋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一个个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狱丞,今天俺算是开了眼了,一连看到三个人飞檐走壁如同喝水一样容易,现在这种高手已经不值钱了吗怎的一下子就蹦出来三个”一个禁卒问道。 狱丞深吸一口气“其实这样的人一直都有,只是平时根本不显露出来,因为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他们显露身手,今天你们能看到是走了大运了好了,都别傻眼了,回去检查各牢房,所有人都要打起精神来,绝对不能再出问题,否则不等上头摘了某的乌纱帽,某先扒了你们的皮” 众禁兵和官吏轰然应诺“遵命” 敬辉带着手下快速回到大理寺,一个小吏跑上来禀报“司直,刚才有刺客潜入监狱行刺被人撞破后逃走,金吾卫的甲士们已经集结完毕,因为没有命令所以一直在待命” 敬辉当即吩咐手下把鲁三德的尸体抬进停尸间,然后走到霍撼山留下的兵士们队伍面前大声道“弟兄们,奉苏使君之命,由某来指挥你们,现在众将士听我号令,跟我去追击刺客,出发” 五十多个金吾卫骑兵在敬晖的带领下沿着韩悦、苏扬追击黑衣人的路线方向打马飞奔,大量的马蹄声惊动了皇城内大量的太监、宫女以及巡逻的金吾卫甲士和禁军。 “站住”韩悦一边追一边大吼一声,手中一把飞针向前方飞奔的黑衣人发射出去, 黑衣人突然急停,手臂一扬,斗篷翻起,飞针被尽数卷走。 韩悦还来不及减速,黑衣人却已经回身蹿了过来。 韩悦大吼“找死”手中刀劈了过去。 那黑衣人提刀轻松一撩,冲过来的速度陡然加快了一倍,韩悦大惊失色,正要侧身躲避,但已经来不及,他的手被黑衣人撩开,黑衣人左手轻飘飘一掌印在他胸膛上。 韩悦当场倒飞而出,远远甩在地上,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噗嗤” 黑衣人发出不屑的一声轻笑,转身大踏步踩着墙壁上了围墙,韩悦眼睁睁看着他一个纵跃之间进了东宫。 韩悦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挣扎了数次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儿,只要一动胸口就刺骨的疼痛,头脑就一阵昏沉。 这时一阵呼呼之声传来,原来是苏扬追了过来,他看见一个人躺在地上吐血,等他飞奔得近了一些发现竟然是韩悦,这让他大吃一惊。 “韩悦你怎么样”苏扬跑到韩悦身边停下急切询问其情况。 在他的印象里,韩悦的武艺虽不能在当世处于顶尖行列,但足够有资格进入一流,没想到在追击刺客的途中竟然被重伤了。 韩悦摇头“卑职不要紧,刺客进了东宫” “什么进了东宫”苏扬被这个消息震惊得不轻。 他正思索推测这件事情可能带来的后续影响时,韩悦再次吐了一口鲜血,他立即拿起韩悦的手腕给他诊脉,两年前跟着孙思邈学了一些医术此时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随着苏扬诊脉,他脸上越来越严肃,韩悦的内伤极重,特别双肺和肝脏正在大出血,他来不及细想,立即从手腕上取出银针进行针灸。 几根针扎下去,韩悦的内脏破损处已经止住了血,他也不在吐血,但胸腔内应该还有不少淤血。 “卑职的怀中有内伤药”韩悦脸色苍白如纸,他语气虚弱的说道。 苏扬立即从其怀中拿出来一个瓷瓶,从中到出几粒塞进韩悦嘴里。 止住了血又吃了内伤药的韩悦气色好了一些,他躺在地上说“这个刺客的武艺太高了,卑职根本不是对手他可能是用工具锯断了监狱里一个空牢房的窗户齿潜入的,被卑职发现之后得知无法继续行刺,于是迅速撤走,那窗户大小只不过一尺见方,此人竟然如泥鳅一样能自由钻进钻出,若不是练了缩骨术就是把全身练得柔弱无骨了” “还有,这人的轻身之术是卑职生平仅见,他翻阅监狱围墙如履平地,卑职就做不到这般容易,还得记住工具才行” 苏扬静静的听着韩悦的述说,这时他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味,抽了抽鼻子问道“你还用香料” 韩悦一愣,摆头“我是一个大男人,怎会用香料” 苏扬的确闻到了香味,他顺着香味传来的方向把鼻子凑上去,香味竟然来自韩悦的胸口。 两人都愣住了,苏扬扯开韩悦的胸口一看,月光照耀下,韩悦的胸口竟然有一个清晰的血红掌印。 第214章 深夜闯宫 苏扬看着韩悦胸口的鲜红掌印,脸色格外的凝重,却又皱起了眉头。 “不应该啊” 韩悦不解“使君何意” 苏扬指着掌印说“以此人的功力,对力道的掌控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只怕已到宗师之境,我刚才以诊脉之术查看了你的内腑伤势,对方若全力施为,你此时焉有命在” 韩悦愣住了,随即说道“照您这么说,此人为何不杀我还给我留一条命难道他心存仁慈又或者是察觉到使君追了过来,担心被缠上,因此心中慌乱才没有尽全力” 苏扬想了想,“不无这些可能只是此人却进了东宫,这事就不好办了啊” 两人正说话之间,四周都传来了大量马蹄声和脚步声,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甲胄摩擦之声。 不多时,敬晖就带着人马先赶到了,可他还没来得及跟苏扬和韩悦说话,又分别有两支兵马从南北两边快速而来。 苏扬一看,从北边过来带队的竟然是丘神绩,他忍不住问“我记得两年前丘神绩是左金吾卫右翊府中郎将,他怎么在皇城里当值” 敬晖低声说“他现在是左羽林中郎将” 羽林军乃是皇家禁卫,虽然丘神绩只是平调,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升迁了,因为不被皇帝信任的武将是不可能调入羽林卫的。 苏扬听到南边传来的动静,扭头一看,只见一员大将领着大量兵马赶了过来,他仔细一看,认出来人是程务挺。 “程务挺现在当任何职” 敬晖说“上半年跟着裴大将军在漠南打了两场胜仗,被提拔升迁了,现在当任右领军卫中郎将” 苏扬听敬晖说起裴行俭,他这想起自己回长安好几天了,却还没有上门去拜见裴行俭,现在裴行俭因为这两年连续在安西击败西突厥,遏制了吐蕃在安西的势力扩张,又在去年下半年和今年上半年在漠南地区击败了叛乱的蛮族,声明威震天下,时任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 程务挺带着兵士们打马过来一看是苏扬,抱拳询问“原来是镇远老弟,某正带队巡夜,却听到动静因此带兵赶了过来,不知发生了何事” 苏扬抱拳回礼“见过程世兄,刚才有人潜入大理寺狱行刺,被撞破行迹之后逃离,我等一直追到了这里” 丘神绩勒马停下,问道“刺客向何处去了” 这个丘神绩,一点礼貌都不懂,苏扬没有理他,也不想把刺客的行踪告诉他,以免让局势的发展出现不可预知的情况。 丘神绩向苏扬和韩悦看过来,他见苏扬不理睬他,有些生气,又发现韩悦的目光正看向东宫方向,他心中一动,当即问道“莫不是刺客进了东宫吧” 这话一问出来,苏扬和韩悦脸上都出现了不自然的神色,丘神绩乃是善于察言观色之辈,当即就明白刺客只怕是真的进了东宫,他当即大喝“众将士听令,刺客进了东宫,众将士随我前往东宫捉拿刺客、保护太子” “诺”众军士轰然应诺,在丘神绩带领下直奔东宫而去。 苏扬叹了一口气,他预感到这事只怕不好收场了,这几天侦办秘册失窃一案时查出赵道生牵涉其中时,他就极力避免把太子牵扯进来,他甚至从内心就逃避去审问赵道生,可没想到千算万算还不如天算。 “敬晖,安排人送韩悦回去,请最高明的医师给他治伤” “卑职明白”敬晖答应,当即安排两个兵士把韩悦抬回大理寺请医师诊治。 苏扬又对其他兵士们说“走吧,去东宫” 看着苏扬也带兵去了东宫方向,程务挺想了想扭头对身后兵士们挥手“跟我来” 他追上苏扬与其并肩骑行,“镇远,刺客真的去了东宫” 苏扬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我明白你的顾虑,只是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一旦太子出了什么差错,你隐瞒刺客进了东宫之事被人传扬出来,只怕会有大麻烦” 苏扬扭头看了看程务挺,叹道“程世兄,你以为我想不到这种后果吗但是我若先带兵去东宫呢我是担心中了别人的圈套啊” “哦你难道发现了什么” 苏扬摇头“暂时还没有头绪,我总觉得最近几天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不同寻常” 沉默了一会儿,苏扬问“程世兄,最近朝局的情况你都知道吧” 程务挺点点头“知道一些,你想说什么” “太子和皇后,你站在哪一边” 程务挺沉默了一会儿,反问“我才一个小小的中郎将,不论是太子还是皇后都离我太远” 苏扬明白了,此时程务挺还没有站队的意愿和想法,但像他这样手握兵权的人,一旦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这样的人就极有可能成为某一方手里战胜对手的利器 等苏扬和程务挺二人带兵赶到东宫重明门外时,丘神绩已经带少部分兵马进去,留下大半兵力在外。 苏扬和程务挺对视一眼,当即都只带几个侍卫通过重明门,并让守门的兵士去报告太子。 “太子殿下在崇教殿等二位,请随奴婢来”在显德门时,太子李贤派了太监过来见苏扬和程务挺。 二人跟着太监绕过显德殿抵达崇教殿,丘神绩已经在殿内了,这个地方是太子举行宴会招待宾客之所。 “臣参见太子殿下”苏扬和程务挺进殿向李贤行礼。 “免礼”李贤坐在主位上抬了抬手,问道“二位也是为了刺客一事而来” 看来丘神绩已经把刺客进了东宫一事说了,苏扬瞟了丘神绩一眼,拱手道“是的,殿下” 太子洗马刘纳言上前一步斥责道“简直是混账,整个东宫都有重兵把守,刺客如何能潜入我看尔等只不过是以追捕刺客为由,实则意图带兵进东宫对太子不利” 今夜在东宫当值的只有刘纳言的官位高一些,他不能不站出来维护太子。 丘神绩连忙抱拳说“太子息怒,我等不敢欺瞒殿下,真有刺客进了东宫,臣等率兵前来实际上也是为殿下安全计” 李贤看了看苏扬和程务挺,扭头看着丘神绩道“那依你之见,当如何” “还请殿下准允臣带兵搜查东宫,以防刺客对殿下不利” 刘纳言怒斥“你口口声声说有刺客潜入东宫,是谁看见了若是有刺客,东宫内多有兵将,自会搜寻缉捕,无需尔等越俎代庖” 丘神绩当即抬手一指苏扬“苏镇远看见了”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苏扬身上,苏扬很是无奈,吗的,这都叫什么事啊,一直极力撇开与东宫的关系,可就是事与愿违 苏扬深吸一口气,“丘将军,某可没说过看见刺客潜入东宫今夜的确有刺客潜入大理寺狱行刺,被发现之后逃走,我等追着刺客而来,在东宫附近被刺客甩开,并没见亲眼见刺客进东宫” “好像刺客进了东宫的话是丘将军自话自说的吧” 李贤怒了,从苏扬的话中他听出来了,这丘神绩明显是有意冲着东宫来的,“丘神绩,你深夜带兵闯入东宫意欲何为” 这番严厉的质问犹如一把刀架在了丘神绩的脖子上,他若回答得不好,只怕当场就会被李贤以图谋加害太子为由诛杀当场。 豆大的汗珠从丘神绩的额头上低落下来,他当即抱拳躬身“殿下息怒,微臣身为羽林中郎将,有护卫宫禁的职责,如今有刺客在皇城之内行走,微臣第一反应就是要保护好殿下的安全,方才行事确有不当之处,但臣一心为殿下安全计,绝无半点对殿下不敬之心,还请殿下明察” 这时殿外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跑过来禀报“启禀殿下,陛下和皇后派人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太监挽着拂尘进了大殿,“老奴文国忠拜见殿下” 李贤抬手“文公公免礼,不知父皇和母后派公公前来有何旨意” 文国忠扫了众人一眼,躬身回答“回殿下,陛下和皇后听闻皇城有刺客,还有大量兵马进了东宫,担心殿下的安全,因此派老奴前来宣旨,请殿下和诸位将军前往大明宫觐见” 李贤起身走台阶,“好,孤随你去见父皇和母后” 苏扬隐隐感觉不妙,似乎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架势,他真后悔追刺客追到东宫附近,也怪韩悦那家伙,追不上就算了,怎么就要穷追不舍呢 一行人在老太监文国忠的带领下进了大明宫,到了清凉殿见到了李治和武媚娘。 行了参拜之礼后,李治问道“今夜皇城内闹哄哄的,都一个多时辰了,朕和皇后在大明宫都听到了动静究竟发生了何事谁来告诉朕” 李贤、丘神绩、程务挺都没有站出来,苏扬头皮发麻,只能咬牙站出来把事情的起因和过程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 李治还没有说话,武媚娘就对李治说“陛下,苏扬虽然没有看见刺客是否进入东宫,但刺客却是消失在东宫附近,臣妾以为为了太子和东宫上下人等的安全,还是把东宫内外仔细搜一遍为好” 第215章 大吵一架 李治一想,皇后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任何事情不如太子的安危重要,他正要同意,却见太子洗马刘纳言站出来作揖说“陛下、皇后,微臣以为大举搜查东宫实在不妥” 武媚娘皱了皱眉,“有何不妥” 刘纳言转头看向苏扬“敢问苏使可看见刺客容貌” “不曾刺客一身黑衣,又蒙着脸,当时又是天黑光线昏暗,如何看得清” 刘纳言再次对李治和武媚娘说“陛下、皇后,既然无人见过刺客的真容,就连他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如何去搜捕只怕刺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搜查的兵士们面前,兵士们也不认识如若大举搜捕,反而会打草惊蛇” 丘神绩抓住机会立即质问“以刘洗马之意此事就这么算了若是刺客还潜伏在东宫之中,太子殿下岂不是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你身为太子洗马,却不为太子安危考虑,以我之间你这洗马有尸位素餐之嫌” 御座上两道严厉的目光落在了刘纳言的身上,刘纳言立即说“陛下、皇后,微臣之意并不是要算了,查肯定要查的,只是臣认为不应正大光明的搜查,东宫可以施行外松内紧之策,派人暗中查,如此就可以让刺客放松警惕,一旦刺客露出马脚,立刻就会被抓住” 李治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此策不错,朕以为可行” 武媚娘当即就说“那就让刘纳言和丘神绩二人主持暗中追查刺客之事,不知陛下认为如何” 李治见皇后安排的还算妥当,就同意了“那就这么定了,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众人走后,殿内就剩下李治和武媚娘以及几个太监宫女。 武媚娘问“陛下,这事你怎么看” 李治当然不愿意相信刺客是太子派去潜入大理寺狱灭口的,他对自己这个儿子还是比较了解的,什么人都有可能盗窃秘册,不可能是太子派人做的。 但是刺客为什么会消失在东宫附近呢这个问题一出来,李治就拿不准了,开始对自己相信不是太子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又或者是刺客故意把苏扬等人引到东宫附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李治把心里的这些想法暂且搁置,他反问武媚娘“媚娘又怎么看” 武媚娘有些不满的瞟了李治一眼,“臣妾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刺客是不是贤儿的人” “他是你生的,是你的儿子,你难道不相信自己的儿子” 武媚娘叹道“臣妾相信有什么用如果是普通人家,臣妾当然相信自己的儿子,可咱们家是天家,自古以来为了你下面这个位置有多少人干出那等悖逆之事” 这话一出来,李治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他的老爹李世民就是为了这个位置杀了兄弟,逼得祖父退位,他的大哥李承乾为了这个位置起兵谋反,意图效仿父亲当年故事。 而身为皇帝,最忌惮的就是儿子弑父夺位 武媚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治能不生气吗他冷声道“你说这话到底是何意往朕心口捅刀子吗” 武媚娘却是半点也不退让,她咄咄逼人“臣妾说这话就是担心陛下犯糊涂对女儿要宠,对儿子要严厉,当年大哥闹成那样还不是被父皇给宠的你是想被儿子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退位,还是宁愿夺了他太子之位,让他做一个普通人,避免再闹出父子骨肉相残的惨剧” 李治怒道“事情何至于到如此地步你希望你儿子是那种为了这个位置而做出悖逆之事的人他要抢这个位置也要先对付我,与你何干怎么着他也不会对你这个亲娘怎么样吧” “那可说不准,这两年你没见他是如何在朝堂上跟臣妾对着干的吗他哪里还把我这个娘放在眼里他对你那帮恭敬谦逊,是因为你是皇帝,他不能不恭敬谦逊,若你不是皇帝,你看他会不会这般老实” 虽然武媚娘的话带着赌气的成分,但李治却是不能不承认她说的无不道理,当年他还是皇子的时候隐忍得足够深才能笑到最后,否则下场不会比大哥李承乾好多少。 当年父亲是一代雄主,他心里很清楚,父亲的心思是怎样的,做太子的不能太聪明,不能太能干,但也不能太窝囊。 太能干了父亲会担心儿子的风头盖过他,会担心自己还没死就被儿子赶下台去,晚景凄凉如果太子太窝囊了,父亲又担心自己死后太子驾驭不了大唐这家庞大的马车,这就是太子难当的地方,如果把握不了分寸,早晚都会大难临头 李治很理解父亲当年的心态,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的心态。 儿子李贤很聪明,很能干,几次监国期间都把国事政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还知道团结朝臣,很有贤名。 李治一直担心李贤聪明反被聪明误,有很多人就是因为太聪明了,于是就自以为是、目空一切,到最后被这些迷失自我,忘记了身为儿子和臣子的本份,迫不及待的想要主政,想施展自己的才华和政治抱负,大哥李承乾就是经历了这样的心路历程而走上自取灭亡的道路。 翌日。 李治在紫宸殿处理奏章,武媚娘在一旁焚香煮茶。 一个小太监抱来一摞奏章,“陛下,这些都是门下省送来的奏章” 门下省的奏章大多都是下面的大臣、勋贵和皇亲国戚们上奏的,这些奏章基本上都是弹劾某人的,当然有资格把奏章送到门下省的只有少数人,多数弹劾奏章还是需要先送到御史台。 武媚娘抬头一看招手道“陛下那儿的奏章够多了,陛下身体刚复原不久,不宜太过操劳,先拿过来给本宫看看” “诺” 奏章放在了茶几上,武媚娘靠着茶几拿起一本奏章,看完一本就大怒道“混账、混账至极这个苏扬也太无法无天了” 李治听到老婆发飙不由放下朱笔扭头问“发生了何事” 武媚娘拿着奏章对李治说“昨天苏扬审案时,宰相高智周恰巧经过大理寺,听说苏扬在审案,他小小年纪就当任钦差大臣并审案,这难免让高智周好奇,于是就过去看了看,没想到他只是质疑了苏扬用刑不合规制就被苏扬打了” “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殴打当朝宰相,别说我大唐立国以来从未有之,就算开天辟地以来只怕也没有发生过这类事情这还得了何时我大唐的宰相已经沦落到任人随意殴打的地步了就算他是钦差也不行” 李治不由起身走过来接过武媚娘手上的奏章看了起来。 武媚娘又拿起一本奏章看了一眼,“你看看,又是因为这事弹劾苏扬的还有这本这本也是我的个天呐,二十二本奏章之中就有十八本是弹劾他的,他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李治看到奏章中有一处说苏扬当场殴打高智周两耳光,左右开弓不停歇,高智周两颊肿起,状如猪头,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身来。 武媚娘疑惑的抬头看着李治,李治抬眼看着武媚娘,再也忍不住大笑“哈哈哈” 武媚娘嗔怒“九郎,你的宰相被人打了,你还笑都出来” “等会儿哈哈哎呀,不行了哈哈哈” 李治实在难以想象高智周被打得脸肿如猪头时是一副什么样的情形,他脑补着那副场景,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大笑。 笑了半响,李治终于笑够了。 武媚娘严肃的说“这事一定要严惩以臣妾之间,立即下旨撸了苏扬雍州黜置使的差遣,收回金牌和册授,交由御史台问罪至于秘册失窃一案另行委任大臣主持”。 李治丢下奏章摇头“朕下旨让苏扬负责秘册失窃一案的全权调查才过去几天这就要另行委派他人,岂不是有朝令夕改之嫌朕这圣旨还值不值钱朕听说这案子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要不然昨夜刺客也不会潜入大理寺狱刺杀嫌犯朕看啊,还是先让他把这案子查清楚了再说,至于他殴打宰相一事,待事后再追究也不迟,他又跑不了” 武媚娘无奈,如果死咬着这事不放,只怕又要跟丈夫吵起来,昨夜二人就不欢而散,她只好退让一步,指着满桌子弹劾苏扬的奏章问“那这些奏章怎么办这么多大臣弹劾他,咱们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李治想了想,“先留中不发” 大理寺狱。 苏扬抱着刀站在空牢房内看着墙壁上只有一尺见方大小的窗子,窗户齿的确是被锯断了,很明显就是刺客干的,被锯断的窗户齿就丢在外面墙脚下。 “看来那刺客的确是修炼了缩骨术或把全身练得柔弱无骨了,否则仅有这么大的窗户根本无法容一个人轻松自如的钻出去” 这时秦大石走过来禀报“校尉,妖精来了” 彭九斤上前抱拳“校尉” 苏扬扭头“昨天有何发现” “回校尉,卑职去查了一下,袁老六的儿子从前在裴家的族学启蒙,但卑职去找裴家族学博士裴东禄问那孩子的情况时,却被裴家告知裴东禄失踪了,好几天不曾去族学给裴家孩子们上课。 某又问裴家人,袁老六的儿子是谁带进族学启蒙的,却没人回答得上来,他们的族长却说那孩子好像走的裴东禄的门路进去上学的” 苏扬皱眉道“那个裴家” “就是新任宰相裴炎的裴家” “这么说随着裴东禄的失踪,我们想查袁老六一家的来历就查不出来喽这也太巧了一些吧” 彭九斤又说“卑职奉命盯着袁老六,发现从昨天上午开始,这老小子竟然一天两次出现在将作监附近,鬼鬼祟祟的,还总是找熟人说话,好似在打探什么消息” 苏扬闻言嘴角露出了一些笑意,他此前的安排看来有了一些效果,当即对彭九斤说“继续盯着他,看他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我怀疑这老头最近很可能要跟某人接头见面” 第216章 关键人物落网 通往潼关的道路两侧是一望无际的黍子田,田间黄灿灿的黍子长势极好,看来今年秋关中地区应该有一个大丰收。 道路上,三个骑士从远处而来,领头一人是一个中年文士,此人坐在马背上正昏昏欲睡,另外两个腰间挂着佩刀,装束气质颇似护卫。 一个护卫这时问“县尊,前面十里有一座驿站,再走三十里就是潼关了,不知县尊是打算今夜在前面的驿站过夜,还是过了潼关之后再走一段找驿站过夜” 中年文士清醒过来,他思索一下,对两个护卫说“咱们快马加鞭过潼关之后再找地方过夜” 三人于是挥动马鞭抽打坐骑,加快速度一路向潼关方向飞奔而去。 潼关。 关城上,霍撼山单手握刀站在女墙边看着西边道路的尽头,天边悬挂着一轮红日,晚霞把天边云彩烧成了火红的一片。 潼关守将范仲恺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霍校尉,吃晚饭了,兄弟我让人准备了一些酒菜,咱哥俩喝一起喝两盅” 听到喝酒,霍撼山不由一阵苦笑,这潼关守将范仲恺实在太热情了,太好客了 他昨天上午带着兄弟们赶到潼关说明来意之后,范仲恺把每顿饭都安排的极为丰盛,顿顿大鱼大肉,这家伙每次进食几乎是无酒不欢,就算没人陪,就算没有菜,这家伙只需一叠炒黄豆也能整一坛酒。 说实在话,没有菜、没有肉,喝枯皮酒霍撼山实在喝不下去。 霍撼山扭头喊道“范兄且先去,某立马就来” “那行,我等你啊” 霍撼山又看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下了城楼来到范仲恺的房子,桌子上已经拜访了几个盘,盘里有昏有素,还有一大坛子酒。 “来来来,霍兄弟坐说起喝酒啊,我范某人最喜欢霍兄弟这样的人,有酒量,就算喝醉了也不发酒疯,也不胡言乱语,我范某人是喜欢吃酒,吃酒之后话也多,但我绝不乱来” 范仲恺一边说一边给霍撼山倒酒。 这时一个兵士走进来向霍撼山禀报“校尉,关城外来了三个骑马的人,其中领头的一个属下看着像我们要追捕的侯文忠,但他告身、敕授和过所上的名字却叫赵全泰” “赵全泰”霍撼山豁然起身,“你确定” “这、当然确定,上面都写着嘛” 霍撼山当即对范仲恺说“范兄,正主到了,劳烦范兄配合某抓人,只要押送到长安,某定有重谢” 范仲恺起身哈哈大笑“哈哈,潼关多少年没出过事了,今天有热闹可凑,正可当下酒菜霍兄弟放心,到了咱这地界,就算对方有通天的本事,某也敢拍胸脯给你逮住走,咱们一起去会会这位改名换姓去上任的赵全泰” 别看范仲恺是个酒麻蜢,可办事时却一点也不含糊,考虑安排得极为周全。 霍撼山和范仲恺带着几个兵士从关城内走出来,就看见关城城门前一千一后三个人,一个兵士正在检查两个护卫的行囊。 三人之中领头的文士就是侯文忠,此时他和两个护卫看见关内走出来两个校尉,都感觉到不妙,也不知道是改名换姓被识破了,还是大理寺那边已经查出了他用别人的身份去当涂县上任。 侯文忠尽可能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他向身后侧两个护卫各打了一个颜色,一旦发现不对就护着他逃走。 霍撼山越走距离侯文忠越近,通过观察他发现前面这个中年文士与他随行携带的画像极为相似,他走到前面检查过所、告身和敕授的队正身边把过所拿来一看,上面果然写着赵全泰这个名字。 霍撼山再仔细打量侯文忠,如果不是年龄上稍有出入,他就可以当场认定此人就是侯文忠,他观察着这中年文士脸上的一些细节发现了不正常的地方。 这人绝对是经过化装的 霍撼山立即确定此人就是侯文忠,他扭头对范仲恺点了点头,范仲恺随意的举手向前挥了挥,关城城门外两侧站岗的兵士们迅速向前跑动,很快就把中年文士三人包围起来。 中年文士面露惊容,他扭头看了看两个护卫,此时两个护卫已经拔出腰刀做好战斗准备,他就回头看向霍撼山和范仲恺“二位将军这是何意是我的通关文书有问题” 霍撼山大喝一声“侯文忠” 侯文忠当场吓得一抖,他见霍撼山一见面就叫出了他的真名,当即打马掉头就准备跑,还对两个护卫大喝“快走” 范仲恺拔出战刀大吼一声“哪里走弟兄们,围住他们,别放走一个” 两个护卫立即挥刀胡乱一阵劈砍,让周围的兵士不敢上前,他们护着侯文忠准备掉头逃走,但兵士们哪里能放他们就这么轻松逃走 一杆杆长枪刺过来,两个护卫立即挥刀砍出,兵器交锋之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趁着两个护卫与兵士们交手之际,侯文忠已经打马掉头,挥着马鞭抽打马腹,快速向来时的方向飞速逃离。 这家伙竟然还凭着一股逃生的强大意志冲出了两个拦路兵士的包围。 就在这时,突然连续两声嗖嗖响,两支利箭从城关上瞬息而至,原来范仲恺早就在关城上布置了射术精湛的弓手。 两支利箭先后射中了侯文忠身下的坐骑,其坐骑中箭之后跑了七八步就支撑不住,发出一声悲鸣之后栽在地上,侯文忠被甩下去,摔了个七荤八素,还不等缓过神来坐起,几个兵士已经追上去把他包围起来。 两个骑在马背上的护卫终究是双拳难敌四脚,先是身下坐骑被长枪刺倒,随后他们爬起来反抗之时先后被兵士们捅死。 几个兵士押着一身狼狈的侯文忠走了过来,霍撼山看着他,过了几息对身后招了招手,一个兵士上前。 “你带上干粮和水,骑两匹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长安向使君报告,就说人抓住了,某连夜押送回京” “遵命”兵士领命而去。 范仲恺上前“霍兄弟,你要公干我不拦着,但这顿晚饭你得吃吧你不迟就是不给我面子哦” 霍撼山无奈,只好说“范兄也看见了,这个犯人很很重要,而且这件案子事关重大,耽误马虎不得,我留下来吃完饭,但只能陪你喝一碗酒,吃完我就得带上兄弟们押送犯人回京待以后范兄去经常,霍某扫榻以待” “好,你是个爽快人,我喜欢就这么定了” 长安,大理寺狱。 苏扬让彭九斤继续盯着袁老六,把他打发走之后,就向关押欧阳嵩的牢房而来。 秦大石走到苏扬身后侧,边走边问“校尉,这欧阳嵩考虑了一晚,他会把他知道的说出来吗” 苏扬笑道“我想他没有更多的选择了,现在他除了把他知道的交代出来就别无选择了” 来到牢房门口,苏扬让禁卒把牢房门打开,当先进去走到欧阳嵩身边。 看着躺在稻草堆里的欧阳嵩,苏扬蹲下问他“欧阳嵩,考虑了一夜,你考虑得如何了昨夜有人潜入监牢意图刺杀涉案人员,明显就是想要灭口,想必你也看见了,你以为你不说他们就不会继续对你下手吗” 欧阳嵩沉默了几息,抬头看向苏扬,他蓬头垢面,比个乞丐都不如,“我若说出来,可以免罪吗” 苏扬摇头“我可以明确答复你,免罪不可能” 欧阳嵩闻言眼神黯淡下来。 但苏扬的话还没说完,“但只要你主动交代,配合我们侦破此案抓住幕后主谋,可以从轻发落,毕竟你只是胁从,又有主动交代罪行的行为,从轻发落完全没有问题” 欧阳嵩眼中生出了一些希望,“你说了能算数” “我乃皇帝钦差,这案子既归我侦办又归我审判,你说我说话算不算数” 欧阳嵩深吸一口气,看着苏扬郑重的说“好,我说是我复制了将作丞身上特制密匦的钥匙” 敬晖、秦大石及其他官吏兵士听了这话都是一副早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苏扬问“你只复制了将作丞贾大胜身上特制密匦的钥匙,就算你把秘册存放密匦的位置搞清楚并复制了相应的钥匙,但你没有地下密室大门的钥匙,你是如何进去呢” 欧阳嵩说“我只负责搞到秘册存放的三个密匦的钥匙,至于地下密室大门的钥匙不归我负责弄到,我复制出那三把钥匙之后就交了出去” “交给了谁” “东市孔记珠宝店掌柜孔德让” 牢房内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吃惊的神情,一个低贱的商人竟然能让一个官员俯首帖耳 苏扬问“他让你干你就干你知不知道这事的性质有多严重” 欧阳嵩一脸颓废和懊悔的神情,“我也不想干啊,可、可他抓住了我的把柄,我、我不得不从啊” “你干了何事被他抓住了把柄” 欧阳嵩一脸羞愧,“我、我家中娘子从小体弱,自从生下两个孩儿之后身子骨一直不太好,经常要请医师诊治、抓药,我这点信封哪里够被逼无奈之下,我就偷偷抄录典籍房里一些典籍去黑市上贩卖,也不知孔德让是如何发现的,半个月之前的一天找到我就以此事威胁,我因害怕事情败露而吃官司,只得听从于他” 苏扬有些不太相信,“你是官,他是贱籍,你还怕他随便使点手段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吧” 。 第217章 迟到一步 欧阳嵩一脸的苦涩,“某当时也如使君这帮想的,于是就给万年县一个县尉使了一些财物,让他教训这个孔德让一番,哪知道当天傍晚就有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队兵丁把某抓住去整整折磨了一夜” “翌日一早我被放出来了,就气汹汹去找那县尉,哪知此人却说试问谁不知能在东市做开铺子做生意的人没有哪一个是没有很强硬的靠山的你一个小小的录事还敢找人家的麻烦,人家没把你整死就你是福大命大了” “出了这事之后,我还能怎样把柄在人家手里,人家背后又有强大靠山,我根本翻不起浪来,只能按照孔德让的指令行事” 苏扬摸了摸下巴,“除了孔德让,你知道此案还有谁牵涉其中吗” 欧阳嵩摇头,“是否还有其他人我不知道,我只负责把地下密室那三个密匦的钥匙复制出来并交给孔德让,并告诉他这三个密匦所在的具体位置要知道为了搞清楚这是三个密匦所在的位置,我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担了很大的风险” “好,今天就到这里,如果你再想起什么就告诉外面的禁卒,这对你只要好处没有坏处” 苏扬说完就起身向外走去,“敬晖,点齐人马,我们去孔德让家” 随着苏扬从牢房里走出来,其他人也纷纷跟在后面,大量的脚步声让关在各个牢房里的犯人都爬起来走到门边抓着窗户齿大声呼叫“冤枉,冤枉啊” 贺思齐也冲到窗户边大叫“使君,冤枉啊,我是冤枉的” 各种嘈杂声袭来,苏扬充耳不闻,他知道这里的囚犯当中可能有些人是被冤枉的,但绝大多数肯定是有罪的,大唐此时虽还没有达到鼎盛时期,但这时的政治还算清明,官员们绝大多数还是尽忠职守的,不会故意制造冤假错案。 人群从过道中穿过,脚步声远去,贺思齐松开握着窗户齿的手,缓缓转身,突然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击中,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他回头一看,门外一个身影一闪而过,他目光被地下一件物件吸引,他俯身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把钥匙。 贺思齐心中一动,握着钥匙的手立即缩回了袖子里,他快步走到窗户边向外看去,只看见刚才的身影的一个背影,那是一个禁兵的背影。 苏扬、敬晖等人带着一队官兵捕役浩浩荡荡的从大理寺大门出来,沿着横街向东快速而去。 这时队伍的尾端有人举着兵刃连续挥舞了三次,不远处的一栋房子的窗户内有人看见这一幕,很快就关闭了窗户。 苏扬、敬晖等人带着官兵捕役很快来到了东市,苏扬抓住一个巡逻的小吏让其带路,众人很快就来到了孔记珠宝店。 “围起来”随着苏扬一声零下,兵士和捕役们纷纷行动,整个孔记珠宝店转眼之间就被围得连苍蝇都飞不出去。 这么大的动静吸引了周围的客商和店铺掌柜、杂役、博士、小厮们的注意力,人们渐渐围了过来看热闹,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使君,我带人进去抓人”敬晖向苏扬拱手询问。 苏扬点头“嗯,抓人之后把铺子封了” “明白” 敬晖带上一些捕役冲进店铺里,店铺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不久,敬晖带着捕役们抓了几个杂役和学徒走了出来,“使君,孔德让不在这里不过这个学徒说孔德让今天还没有来店里,此时应该还在家中” “那就去孔德让的家”苏扬看向这个学徒,“你带路” “是是是” 孔德让是商人,商人是贱籍,按照大唐朝廷和地方官府的规定,商人只能住在长安县。 这孔德让的家在通化坊,是一栋不错的宅子,还有院子,看来其家中颇有些资财。 苏扬、敬晖带人在珠宝店学徒的引路下很快就赶到了孔德让的家。 “哎哎哎,尔等是作甚的”孔德让府上一个家丁看见大批官兵来到门外竟然敢上前阻拦并大声询问。 “你吗的,找死”苏扬大骂一声,一巴掌扇过去,又是一脚把这个拦路的家伙踢飞出去,带着人马直接冲进了孔德让家中。 随着苏扬和敬晖带着兵马和捕役们闯进来,孔宅内的家丁和婢女们惊慌得四处逃窜。 苏扬抓住一个家丁喝问“孔德让在何处” “在、在、在后院”家丁吓得结结巴巴。 “跟我来”苏扬向身后兵丁和捕役们大喝一声,大步流星向后院而去。 还没有进入后院,苏扬等人就听见后院传来一阵惊恐的鬼叫声,很快就看见几个婢女惊慌失措的从后院跑出来,“不好了,不好了,阿郎上吊了,阿郎死了” 苏扬闻言脸色一变,他吗的,死了他脚下不由加快了几分速度,后面的敬晖等人听见这话也感觉不妙。 苏扬伸手抓住一个从身边跑过的婢女,“别跑,孔德让在何处带路” 婢女看见苏扬长得凶恶,身后一大批人又气势汹汹,不得不带路。 在婢女的带路下,苏扬等人来到后院一间主卧门口,他抬脚跨进卧室就看见房梁上吊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这人戴着员外帽,身穿绸缎,舌头伸出来一截,脸色乌青,显然已经死去,但尸体还在轻微的摆动,看来死去的时间不长。 “快,把人放下来”敬晖立即对兵士们招呼。 尸体被放下来之后抬到了内堂,内堂宽敞许多,方便查验尸体。 苏扬走到尸体身边蹲下伸手摸了摸死者的手,尸体还是热的,显然才刚死一会儿。“来迟一步啊” 敬晖在旁边嘀咕“真是奇了怪了,欧阳嵩才把孔德让供出来,这孔德让就上吊自行了断了他难道有顺风耳不成” 苏扬正查看尸体的颈部,起身道“孔德让当然不可能有顺风耳,咱们的行动只怕被人监视了,所以这才造成了他的死亡,而且他也不是自己上吊自尽的” “啊不是自己上吊的”包括敬晖在内,所有人都愣了。 “对,他不是自己上吊的,而是被人勒死之后吊上去的” 苏扬指着尸体脖子上的勒痕说“你们看这勒痕,如果是自己上吊,勒痕应该是往上延伸,但这勒痕有两条,一条比较浅,向上延伸,另一条是往颈后延伸,痕迹较深,死者明显是被人从背后勒住脖子窒息而死,凶手然后再把尸体挂上去的” “敬晖,派人把孔宅的所有人都询问一遍,看看今天都有谁来过” “诺” 在敬晖的指挥下,询问事宜有条不紊的展开,孔宅内包括女主人在内的所有人都被捕役们一一问询。 孔德让的家眷被集中在一起问话,他有妻子和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大的十二岁,小的八岁。 人们常说在古代,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这里的三妻四妾的意思是指男人可以拥有众多老婆,并非是真正可以娶三个合法妻子。 实际上历朝历代多数都只能允许男人有一个妻子,这是被法律保护的,拥有合法权益,而就算另外还有两个平妻也只是口头称呼,不被法律承认。 至于说四妾,并非所有人都能可以娶四个妾,娶妾是贵族、官员阶层的特权,平民老百姓就算家中富裕娶了妾,那也是不被法律承认的。 孔德让虽然有钱,但他是身份是商人,属于社会地位最低下的阶层,他若想娶妾,不一定有女子愿意嫁给他,因为这样的妾室不被法律承认,比小三的身份都不如,生下来的子女也没有财产继承权,只要孔德让一死,妾室和她生下的子女随时都有可能被正室赶出家门,分文都得不到。 敬晖走过来向苏扬拱手禀报“使君,孔德让的妻子廖氏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个劲的哭,看来应该是对孔德让的事情一无所知,他的两个孩子都还小,问不出什么” 苏扬点点头,问道“你在大理寺做官时间长,熟悉唐律,类似孔德让这种情况应该如何判决” 敬晖道“秘册失窃设计朝廷机密,按唐律来算,孔德让是属于敌国细作,这种情况应该判绞刑,但他已死,人死罪消” 苏扬考虑了一下,“能在东市开店铺的商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这个孔德让背后一定有一个大人物,某想查一查他背后这个大人物是谁,你能查到吗” 敬晖拱手“既然他能在东市把店铺开下去并且开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出事,那就说明有人向相关衙门打过招呼,只要有人打招呼,那么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下官认为应该是可以查到的” “那行,你抽空去查查这个是谁” “诺” “另外,若是兵士们和捕役们例行询问都问完了,就把孔德让的卧室和书房搜一搜,看看能否找到什么可以的物件和线索” 敬晖点头答应,当即召集兵士和捕役们对孔德让的书房和卧室进行搜查,兵士们和捕役们在这两个地方翻箱倒柜。 若是有人搜出财物,基本上都是不声不响的藏在了身上,谁搜到该谁得,这些都是不成为的默契和规矩,谁也别嫉妒谁。 没过多久,一个捕役拿着一个册子走过来禀报“使君、司直,我等在书房墙壁上发现了一个暗格,在暗格中搜出了这个” 苏扬接过翻开一看,他顿时瞪大了眼睛,这竟然是一个秘密账本 第218章 顺藤摸瓜 苏扬把秘册账本看完,他面无表情,内心却已经翻江倒海,深吸一口气之后不动声色把账本塞进怀中,随后对众人挥了挥手“收队” 兵士们和捕役们迅速集合,列队返回大理寺。 下午申时,彭九斤来大理寺向苏扬报告跟踪监视袁老六的情况。 “今天上午,我跟着彭老六去了一趟位于怀远坊的黑市,看上去这老家伙像是去买东西,但到最后他什么都没有卖,中途与许多黑市商人进行过交谈,我猜他肯定是去与某人接头的,因此把所有与他进行过交谈的黑市商人都记了下来” 苏扬听完说“很好,你给我好好查查这些黑市商人的底细,倘若只是纯粹的黑市商人就算了,咱们不要没事找事,但如果真查出来某人背景不干净,要立刻报告” “明白”彭九斤抱拳答应,又想起一事,“还有一事,今天我跟踪袁老六的时候发现这老东西又去了将作监周围瞎转悠,而且这两天将作监有很多人议论说秘册虽然被贼人盗走,但贼人如果没有配套的图纸画轴也是白搭,这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传得很邪乎” 苏扬听完会心一笑,这事就是他让将作大匠曹崇仁安排的,看看是否有大鱼上钩。 “行,我知道了,你去吧” 不久就快到下值时间,苏扬抱着刀在大堂内走来走去,他在考虑要不要提审赵道生,这个决定让他很难做,他倒不是怕得罪太子李贤,而是担心赵道生胡乱咬人。 现在他希望霍撼山能尽快把侯安忠抓回来,希望这一切都是侯安忠做的,只要证明赵道生与此案无关,他就能不被卷入朝廷两股势力的争斗之中,但如果赵道生真的参与了这件案子,他就无法置身事外,因为他是这件案子的最高负责人,他如何处理这件案子直接决定了他的立场 秦大石走过来,抱拳道“校尉” 苏扬停下来扭头一看,“大石啊,到下值时间了吧,你怎么还没走” 秦大石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校尉,你看众人为了这件案子都日以继夜的,我也不好偷懒搞特殊,要不然其他人还不知道怎么看我呢,我毕竟是校尉带过来的,我若偷懒,你脸上也无关,所以我想还是留下来” 苏扬听他这么说,点了点头,“行吧,既然你主动要求与其他人一样那就留下,去找敬晖给你安排一个房间” “诺我让敬司直把我安排你房间的旁边”秦大石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吃过晚饭之后,苏扬在房间里研究了一下案情,敬晖、秦大石也在一旁参与讨论。 “所以,现在问题是霍撼山能否把侯安忠抓回来很关键,只要抓回侯安忠,撬开他的嘴,那么这件案子就有了很大的进展” 秦大石问“校尉,赵道生已经被抓来好几天了,您分别提审了郭实、欧阳嵩、黎仕宏、贾大胜和其他涉案人员,唯独没有提审赵道生,这是为何难道您忌惮他是太子的人” 苏扬摇头“那倒不是,不管他是谁的人,只要他真参与了这件案子,我一定会让他伏法我现在不想提审他是因为有些问题还没有想清楚,这个赵道生的身份显露得似乎太快太顺利了一些,如果他是这件案子当中的重要任务,我们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查到他身上才对” 敬晖皱着眉头说“黎仕宏会不会是故意栽赃赵道生想把我们的视线引到太子身上,让我们与太子斗法,从而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应该不会” 苏扬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他很快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当时在那青楼内有很多人都看到了,只要派人去一查就知道真假 秦大石抱拳说“校尉,某认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你都应该立刻提审赵道生” “哦”苏扬一愣,“说说你的想法” “好赵道生进入我们的视线之内是因为黎仕宏交代出来的,你刚才也说了,黎仕宏不太可能故意陷害赵道生、甚至太子,那么这个问题就只有三种可能第一,太子是幕后之人;第二;赵道生名义上是太子的人,实际上暗地里却为另外的人效力;第三,赵道生实际上替某人效力,他是被某人故意安排进入我们的视线,引得校尉提审他,然后他再供出是太子指使,以此陷害太子”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性,校尉就更应该提审赵道生,虽然他是太子,但他的行为已经危害到了大唐江山社稷的稳定”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性,校尉也要立即提审他,迅速查清真相,一来追回失窃的秘册,二来可以让太子撇清干系” “若是第三种可能性,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给太子制造麻烦,引来皇帝、皇后猜忌太子,但是太子毕竟是太子,是国之储君,难道赵道生仅仅只凭一张嘴就能诬陷太子” 苏扬抱着胳膊在房间内走来走去,秦大石说的这些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他有他的考虑,太子虽然是太子,但也是对皇帝的皇位最有威胁的人,目前也是与皇后争夺权力的最大对手,目前这娘俩的争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武媚娘只怕早就希望有一个借口可以名正言顺的对太子下手,就算只是捕风捉影的事情都能被她利用起来,更何况如果有人主动告发的话,那等于是把刀子递到了她的手里。 “这件事情我自有考虑,时辰不早了,你们都回房歇息吧”苏扬挥了挥手。 敬晖和秦大石都拱手抱拳退去。 苏扬已经想清楚了,赵道生这事似乎有猫腻,他决定故意不提审赵道生,如果赵道生是某人安排进入他视线之内的人,那么他一直不提审赵道生,幕后之人达不到目的肯定会着急,那么必定会安排进一步行动。 如果真是这样,幕后之人就会慢慢浮出水面,到时候他就能搞清楚对方的意图。 他可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对方如果想把他当做棋子摆弄,那他就进行凶残的反击 夜半,鸡鸣。 苏扬的房间传出一阵阵响亮的鼾声。 一个黑影悄悄出现在窗前,黑影左右看了看,从怀中掏出一根细管伸进窗户内,嘴含着另一端用力一吹,一股迷烟被吹进了房间内。 没过多久,房间内的鼾声停止了,黑影走到房门口掏出匕首插入门缝之中轻轻撬动,很快把木栓撬落,用手一推,房门被轻轻推开,黑影闪身进入,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看着已经昏迷的苏扬伸手推了推。 苏扬毫无动静,如同死猪一般。 黑影立即上下齐手在苏扬身上摸索,很快从苏扬怀中搜出了那本秘密账册,他凑到油灯下翻开粗略的看了一下,眼神中闪现出莫名的光芒,把账册一合,塞入自己怀中转身就走。 房门被轻轻掩上,只留了一条门缝。 待脚步声远去,刚才还昏迷的苏扬突然睁开了眼睛,迅速翻身而起并把枕头塞进被子里做出人侧睡的假象,然后抓起挂在墙壁上的战刀就快步走过去打开房门并掩上,跟着黑影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苏扬一路跟在不紧不慢的跟在黑影身后,却发现这人居然进了顺义门守卫的旁边的营房,这营房是顺义门守卫们当值期间休息治所,日夜都有人。 苏扬迅速也靠近营房,城守卫门不备贴在营房门旁边偷听。 只过了很短的时间,苏扬就听到了脚步声,他立即闪身躲在附近黑暗之处隐藏,黑影打开门迅速向返回大理寺的方向而去。 墙角处露出苏扬半张脸,苏扬没有跟上去,他在等 果然,没过一会儿,一个兵士怀中抱着一捆绳索走了出来,这人左右观察,鬼鬼祟祟的向通向城楼的石梯快步走去。 看着那兵士已经上了城楼,苏扬从墙角走了出来,他把战刀背在背后,后退几步,然后迅速发力开始向城墙飞奔而去。 他如一道利箭冲到城墙脚下时猛的一提气,双脚以极快的速度连续踩着城墙壁,手脚并用,一口气登上了城头。 他蹲在城头上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四周黑漆漆的,但远处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忙碌,正是那个兵士。 不久那兵士就扯着一根绳索把自己放下城墙去,苏扬无声无息的来到了兵士下城墙的位置,他发现一个墙垛上绑着绳索,绳索悬在城墙外拉得笔直,看来那兵士还在下降过程中。 待绳索松弛,苏扬就知道那兵士已经下了城墙,他目光向下看去,一个黑影正穿过大街向布政坊而去,他想也没想就飞身而下紧紧吊在那兵士身后。 不久,那兵士钻进了布政坊外的一间武侯铺,这个情况让苏扬颇感意外且愤怒,这帮人竟然连武侯铺都渗透进去了,只怕他们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长安城内各个角落。 那兵士很快从武侯铺出来顺着原路返回,而苏扬则翻过坊墙进了布政坊,绕到武侯铺的后门附近,很快就看见后门被打开,武侯铺长王承贵左右看了看,然后迅速离开。 苏扬的记性很好,他虽然只干了两个多月的左街使,但却把辖区内每个武侯铺长都记得,尽管时隔两年,他依然还认得出王承贵。 “好家伙,隐藏得还挺深的,小爷我倒要看看你背后的人是谁” 第219章 摸到一条大鱼 武侯铺长王承贵专挑光线暗淡之处行走,有时走到拐角处躲在墙边等候一会儿,查看是否有人跟踪,确定后面没有人跟踪之后才继续走。 “看来这人通晓一些反跟踪术,今天跟着他的人若不是我,换做其他人只怕早已被他发现”苏扬心中计较一番,再次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王承贵来到了一座道观围墙下,他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后退几步再加速冲向围墙,左右脚连续在墙壁上点了两下,身体腾空一截,双手往上一抓一拉,整个人就翻身进了道观内。 苏扬出现在围墙下,他记得这道观好像叫三仙观,供奉的是福禄寿三仙,这本是一座不怎么出名的小道观,修建起来还不到十年。 这小道观虽不出名,但这道观里面却住着一个以剑术而闻名长安城的道士许宣平,徐道长的剑术之所以闻名长安城是因为一个“猛”字,使出来有一往无前,有来无回的气势。 最近这些年,长安城有不少游侠、世家习武的少年、甚至还有军中将校找许宣平挑战,但无不被其击败。 但许宣平不轻易与人比剑,三年前若有人要挑战,必先拿一百贯请其下场,无论输赢,这钱都归许宣平所有,随着许宣平的名气越来越大,“出场费”也越来越高,现在都已经涨到三百贯了。 苏扬抬头看了一眼道观围墙,脚下发力,身体“嗖”的一下就蹿到了围墙上,他轻身跳了下去。 没有一会儿,他就来到了一扇亮着灯光的窗户旁边,超常的感知瞬间放开,房内两个人出现在他的感应之内。 王承贵来得快也去得快,只与房内之人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去,房内的道士把他送出道观。 那道士正是许宣平,他看着王承贵走远,转身把道观门带上,转身就急匆匆向另外的方向而去。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苏扬蹲在围墙上看着许宣平远去的背影,略作思索后跳下来跟了上去。 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苏扬就跟着道士许宣平来到了一座大宅子的侧门。 他吃惊的看着许宣平从侧门进了大宅子,“这好像是中书侍郎薛元超的府邸啊,嘶难道这案子的背后主谋是薛元超” 自从原中书令李敬玄被贬去外地为官,现在中书省的首官中书令一职空缺,按规制中书省有两名中书令的编制,但现在一个都没有,因此实际上在中书省掌权的就是中书侍郎,而现在两名侍郎就是薛元超和崔知温,薛元超又比崔知温的资历老,当任中书侍郎的时间长,因此权柄要重得多,可以说此时整个中书省都以薛元超马首是瞻,崔知温只是一个陪衬。 “先是侯安忠拿着高智周的名刺去找郭实给自己办假告身,高智周在这件案子中担任什么角色没想到这次又跟着内鬼顺藤摸瓜摸到了薛元超,这世界到底怎么啦接连牵扯出两名宰相” 现在苏扬感觉这案子就是一个超级大炸弹,如果不是有着钦差的身份,他只怕早就被高智周碾死了,更何况又拔出来一个薛元超,他心里哇凉哇凉的,甚至察觉到自己的心肝儿都有些颤抖了。 踌躇犹豫了一会儿,苏扬还是硬着头皮蹿进了薛府之中。 内堂,许宣平平心静气的站着一动不动,只听见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时他才抬起眼皮看过去,正是薛元超穿着亵衣走过来。 “贫道见过薛相,深夜前来打扰相爷了” 薛元超摆摆手,打着哈欠一脸睡意地问“许道长这么晚了还来见老夫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不知发生了何事” 许宣平从大袖中拿出一个册子递上去,“此乃我等安插在苏扬身边的人传出来的,您看看” 薛元超接过册子翻开看了起来,随即脸色一变,他匆匆翻看完毕,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再睁开眼睛后对许宣平说“好,此事老夫知道了只是这东西被取走,你们安插的那人的身份岂不有暴露的危险”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旦被苏扬派人把这秘密账本上记录的三个人查出来是高相的人,到时候他只要把人一抓,又有这账本作为证据,再以严刑撬开那三人的嘴,高相就完了” “行,此事老夫知道了” “那贫道告辞” 此时窗外墙壁边正站着一个人,不是苏扬是谁他都没有用眼睛看屋内的情形,只用感知就察觉到两人在屋内的一举一动。 许宣平走后,薛元超把账本烧掉了,看着账本烧成了灰烬,他喊了一声,管家快步走进屋内,“阿郎有何吩咐” “你附耳过来,你这样,明天一早” 管家一边听一边点头,“好,我明早亲自去见高相” 薛元超说话的声音虽小,但却被窗户外的苏扬一字不漏的听得清清楚楚,他原本不知道秘密账本上涉及到的三个人是谁,要派人查一查才能知道,但刚才他从薛元超、许宣平和管家三人的话语中得知了账本上三个人与高智周的关系。 苏扬悄悄退走,半个时辰之后,他却出现在薛仁贵的府邸之中。 在一间房门外,苏扬轻声叫道“薛世兄、薛世兄” 房内一人猛的坐起,沉声喝问“谁” “我” 薛讷根本听不出是谁,他看着同样坐起的妻子,伸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起床抓起挂在墙壁上战刀就走到房门口打开了门,“说” “薛世兄,是我,苏扬” 薛讷走出房间带上房门,走近一看接着一丝光线才确认是苏扬,他本是一个言语不多的人,此时也忍不住吐槽“我说你小子三更半夜不在自己家睡觉,潜入我家里来作甚来就来吧,你还不走正门,你小子到底要作甚” “呵呵,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小弟知道这么做实在唐突了一些,只是事情紧急,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薛世兄见谅” 薛讷把刀插回刀鞘,没好气的说“说吧,到底何事” “来,薛世兄借一步说话”苏扬拉着薛讷走到一偏僻之处才说出了来意。 薛讷听完炸毛了“我说你小子疯了吗你让某去抓宰相家的人,我薛讷还没活够呢,不想陪你这么作死” “哎哎哎,薛世兄别这样,我又没让你明目张胆的去抓他们三个,这三个人牵涉到我目前正在办的秘册失窃案,我怀疑这背后的主谋很有可能是高智周,明天一早他们可能就会被高智周安排出城离开长安,你让城门守卫把他们拦下来,理由可以随便找,然后把这人三人秘密关押起来” 薛讷道“这事你完全可以自己干,你是名正言顺的查案,抓这三个人还需要找我去干” 苏扬无奈,“我身边人手不足,得力可靠之人不是重伤就是被派出去了,身边又有内鬼,这事只能找不相干的人去做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你就专找我干这些脏事”薛讷很是不满,但还是答应下来“行吧,这事我来办,不过我觉得在城门口抓人不太妥当,太早了一些,出城之后再动手可以确保不被高智周的人发现” “薛世兄思虑周全,小弟佩服如此就拜托了,小弟还有事,告辞告辞” 大理寺狱。 过道的铁门被打开了,一声大吼传向所有牢房“倒夜香了” 囚犯们闻声纷纷醒来,起身提着夜香桶走到牢房门放下,又转身躺回去继续睡觉。 一个问事用钥匙打开第一间牢房门,一个禁卫提着灯笼照明,夜香工提着一个大木桶放下,走进牢房提着夜香桶出来倒进大粪桶里,后面还有一个禁卫手握刀柄警戒,四个人都用面巾蒙着口鼻,只因这气味实在太难闻了。 夜香工每天都来收夜香,问事和禁卒们不紧不慢的打开每一间牢门让夜香工收走夜香,再把牢门锁上。 又一间牢房门被打开了,夜香工走进来提走了夜香桶倒掉之后再放回原处,待问事再把牢房们锁上,贺思齐立即起身走到牢房门旁边。 对面的夜香被收走之后,问事和禁卫们都继续向前走,贺思齐立即掏出钥匙双手伸出窗户外以一块的速度悄声无息的打开了门锁。 牢房门悄声无息的再次被打开,贺思齐迅速钻出来加快两步上前一手捂住最后一个禁卫的口鼻,一手用力一扭动,禁卫瞬间死去,被贺思齐拖进了牢房内。 不过片刻工夫,贺思齐身穿禁卫甲胄,带着头盔,脸上捂着湿巾,走了出来,反手轻轻锁上了牢门,前面几个人毫无察觉。 不久,夜香工赶着骡车载着满满一车夜香来到了监狱大门处,还没走近,臭味熏天,守卫们纷纷捂着口鼻,队正摆摆手“打开门,让他快走” 骡车载着满车的夜香走了一段路,一个脑袋从粪桶中冒了出来,贺思齐在夜香工毫无察觉之下,悄悄爬出来跳下骡车悄然而去。 第220章 迷惑内奸 大理寺。 大清早,宿舍里传来一声暴怒“谁究竟是谁” 这一声大吼被所有还在睡梦中的官吏、兵士和捕役们惊醒了,所有人都纷纷爬起来穿上衣裳往声音传出的方向飞奔。 没过多大功夫,几乎所有残余秘册失窃案调查的官吏、兵士和捕役们都赶到了,众人看到苏扬站在自己房门前提着刀一副暴跳如雷的模样,提着刀来回走动,随时都可能要砍人的架势。 敬晖小心翼翼上前问“使君,究竟发生了何事” 苏扬喘着粗气,“昨夜有人在某房里放了迷香,闯入进来盗走了一份重要的证物” “啊”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这里可是大理寺啊,竟敢有人夜里潜入这里盗走重要物证 众人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敬晖就沉声道“内鬼咱们中间一定有内鬼” 这个结论被敬晖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感觉背后有一股寒意升起,太吓人了,内鬼竟然潜入苏扬的房间盗走证物,岂不是说内鬼随便就能取任何人的首级 就在众人正是议论激烈之时,敬晖问苏扬“使君,不知失窃的是何证物” 苏扬脸上如同挂了一层霜,冷得吓人,其他人看了都忍不住打一个寒颤,“昨天从孔德让的书房里暗格里搜出了一本秘密账册,这上面记载了他每个月向某人上交的财物,上面提到过三个人名,他们背后的人应该就是孔德让的靠山” 竟然有这种玩意账册失窃可就太可惜了,有了账册,只要再抓住那三个人,这件案子十有八就能结案了吧 这时突然有人叫道“咦,使君房间的两侧几个房间怎么都关着” 敬晖反应过来,扭头一看,“对啊,这边房间不是住着秦大石吗他人呢” 有人说“没见他呀” “莫不是还在屋里” 苏扬带着疑惑的神色快步走到秦大石的房间门口,伸手用力推了推,没推动,房门从里面栓上了 “嘭嘭嘭”苏扬大力敲门,“大石、大石” 有一个兵士走到窗户前顺着缝隙看进去,立即叫道“使君,人还在床上躺着” “大石、大石” 随着苏扬一连叫了十几声,连带着不停的大力捶门,房内的秦大石才醒过来,他迷迷糊糊打着哈欠起床打开房门一看,见门外站着许多人,顿时有些发懵。 苏扬推开他走进房内,他抽动鼻子嗅了嗅,屋内也有一股迷香残留气味,他转过身来看着秦大石问“大石,昨夜你一直在屋内没出去过” “没啊,出去作甚”秦大石还是一脸的迷糊。 “没上过茅厕” “没啊,我自躺下睡着就没起过,也不知道怎的,昨天这一觉睡得也太沉了” 这时敬晖从外面走进来对苏扬抱拳说“使君,住在你右边房的刘评事也睡到刚才才被我们叫醒,看来只怕他的房间也被人下了迷香” “迷、迷香”秦大石闻言失声惊叫,“有人在我们房间里下了迷香这是咋回事” 敬晖当即把有人潜入苏扬房间内盗走了重要证物的事情说了一遍。 秦大石怒了“这还得了,一定是我们内部有细作” 细作,唐朝时已经有这个叫法,就是指间谍,在春秋时期被称为间。 “校尉,某觉得要立即清查细作,细作不除,我等一举一动就在对手的监视之下,如此步步都会落入下风,此前孔德让之死就是前车之鉴,如今又出了重要证物被细作盗走这事,调查细作之事刻不容缓” 立即有人附和“不错,连续两次泄密,让我等疲于奔命,所作一切都做了徒劳,若不找出细作,接下来再怎么干也是白干” “是啊,必须要查出细作是谁若是让某知道,某一定弄死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敬晖却拱手说“使君,连续出了这两件事情让所有人都人心惶惶,更有人担心自己被怀疑是细作,下官以为此时不宜大张旗鼓的清查细作,还是应当以追查线索为主今后我等尽量做好防止泄密事宜,制定一些相应的规矩防止有人走漏消息” 苏扬点了点头,他思索了一下对众人说“敬司直言之有理,这样吧,某在这里定下几条规矩,包括某在内,所有人都必须遵守第一,不管是否有行动,任何人都不得单独外出;第二,办案期间,任何人都不准请假,即使有家眷前来探望,也不许见面;第三,有行动时任何人都不许单独行动,即便是上个茅厕也得有人陪同” “某知道这些规矩的确是苛刻了一些,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这样做不足以保证案件机密不被泄露出去” 很多人心里虽然颇为不满这些不合情理的规定,但也知道没有办法反对,不满也得服从。 就在这时一个监狱小吏急匆匆气喘吁吁跑过来,对苏扬行礼后急切的说“使君,嫌犯贺思齐跑了” “啊”这个消息刚一说出来,在场上百号人集体一片哗然 苏扬的脸色再次黑了,“怎么回事贺思齐怎么就跑了大理寺戒备森严,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他是怎么跑的” 小吏急得快要哭了,“使君,卑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跑的啊,方才狱吏去给所有人放饭菜,等他们吃完了就去收拾碗筷,走到贺思齐的牢房时饭菜都没动,狱吏就拍门叫喊问怎么不吃饭,谁知房内的贺思齐半响没动静,狱吏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叫来问事和禁卒们打开牢门进去一看,原来躺在牢房内的人不是贺思齐,而是昨夜一个当值的禁卒,他的铠甲、头盔都被扒了,兵器也不见了,很显然是贺思齐伪装成他混出了监狱” “走,去看看” 苏扬等他刚说完拔腿就走,脚步快得其他人都快要跟不上。 在场一百多号人都互相看了看,一个个面色凝重,知道这下真的出大事了,前天夜里才出现了有人潜入监狱意欲行刺嫌犯,现在又出现了嫌犯越狱事件,性质极其严重 大家都没有出声,纷纷跟着苏扬快步向监狱方向走去。 等苏扬、敬晖等人赶到大理寺狱时,大理寺卿、少卿、以及好几个寺正、寺丞都早就到了,敢情他们是最晚知道的。 监狱内外岗哨林立,简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从此前更加森严。 走到过道里,苏扬就听见了大理寺卿韦兆恭暴跳如雷的声音,昨夜当值的狱丞当场被拿下,至于其他人,估计只怕也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苏扬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火上浇油了,韦兆恭及其他几个官员已经丢脸丢到姥姥家了,他这个时候如果再说些难听的话,难保韦兆恭不当场抹脖子。 作为大理寺卿,韦兆恭现在烦恼的可不仅仅只是自己丢了面子,接下来消息传出去之后肯定会有朝臣弹劾他尸位素餐,连个监狱都看不住,还能干什么他要面对的是政敌们的弹劾和皇帝的责问及不信任。 “寺卿,苏使君来了”旁边一个寺丞小声对韦兆恭说。 韦兆恭闻言扭头就看见苏扬及参与秘册失窃案的大部分官吏、兵士和捕役们走了过来,黑压压的一片,几乎把整条监牢的过道都占满了。 “韦寺卿”苏扬向韦兆恭抱了抱拳。 韦兆恭作揖回礼,“哎,老夫实在是羞愧难当啊,监狱里接连两次发生事故,老夫的脸都丢尽了,这两件事情都是老夫的责任,老夫会上书向陛下请罪,还请苏使君多多包涵,毕竟出了这种事情对苏使君侦办的安案子来了不少麻烦”。 “事情已经发生了,韦寺卿再自责也是于事无补,以我之见,还不如痛定思痛,召集众官吏们集思广益商量一下制定更为严密的举措防止类似事件再度发生当然这事不急,当务之急还是要查明贺思齐到底是如何逃出去的” 韦兆恭点头“对对对,是要好好查查,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 苏扬瞟了监牢内的尸体一眼,目光扫过时却发现牢门上的锁是自然打开的,他走过去拿起锁头看了看,扭头问“发现尸体时这锁是开着的,还是锁着的” 一个问事站出来回答“是锁着的,放犯的狱吏发现牢房里的人不对劲时就把卑职等叫了过来,是卑职用钥匙打开的” 苏扬又问“你们最后看见死者还活着的时候是何时” “寅时正” 苏扬一愣,“为何记得那么清楚” “回使君,因为那时我们三个正带着夜香工来牢房里收夜香,每天都寅时收夜香死者是负责警戒的,我负责开关牢房门,另一个禁卒负责提灯笼照明,死者走在最后面,我想他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被贺思齐拖进牢房里杀死然后伪装死者的” 苏扬面带疑惑的问“这就奇怪了,你不是负责开关牢门的吗贺思齐为何能出来把死者杀死之后拖进牢房里,然后自己伪装成死者” 。 第221章 敌人步步紧逼 面对苏扬的问题,问事摇头“卑职也不清楚,但卑职确定每一间牢房都是收了夜香之后上了锁的” 苏扬摸了摸下巴,“这么说贺思齐手里有牢房门的钥匙,或者说他能够使用简单的工具开锁对了,你们都在一起收夜香应该不少时间吧,你怎么没认出来他是假冒的” 问事哭丧着脸说“只因收夜香时气味太难闻,我等又都蒙着口鼻,这监狱里夜晚光线比其他地方更暗淡,哪里认得出来” 苏扬抱着刀来回踱着步,边走边整理着思路,“就算贺思齐跟着你们几个走出了这一栋牢房区,那他又是如何通过监狱大门的就算他像前夜那个刺客一样有飞檐走壁的本事,可自从那事之后,监狱内外又加强了守卫和巡逻,他难道有飞天或遁地的本事” “这”问事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大理寺卿韦兆恭和其他官员们也都是疑惑不解,这贺思齐到底是怎么逃出如此戒备森严的监狱的 苏扬又问了一个问题“禁卫们是何时下值” “是辰时正”一个狱吏回答道。 “你们是在何事发现尸体的” “辰时初,最多不超过辰时一刻,因为给犯人们发放食物都是到了辰时初就开始,这是有规定的” 苏扬看着韦兆恭问“某倒是想问问,贺思齐能否若无其事的、大摇大摆的走出监狱大门” 韦兆恭想也没想就断然否认“绝无可能,看守监狱大门的都是在这里干了至少五年的禁卒,而且他们每个人的记忆力都很好,这监狱里所有官吏他们没有不认识的,一个陌生面孔想要就这么走出去除非他们眼睛都瞎了” “而且自从两年前发生了吐蕃细作越狱逃走事件之后,监狱就加强了进出检查力度,没有人可以蒙面走出监狱大门” “那就奇怪了”苏扬嘀咕着,他不定的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踱步回头问“昨夜是否有人出去过我说的任何事情、任何人” 刚才那个问事摇头说“夜间不到下值时间,就算当值的狱丞也不能出去,大门守卫们也不会放行,这是铁律” 苏扬也没有话再问了,这个问题已经进入了死胡同,既没有人出去过,贺思齐也不可能飞檐走壁逃走,他是如何离开监狱的这个问题已经无解了。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苏扬迈步走进牢房打算检查一下尸体。 这时有人出声了“不对,有人进来过,也出去过” “谁”大理寺卿韦兆恭几乎是用吼的问出声来。 刚才说话的禁兵小声说“是、是夜香工” 苏扬停下来了,他扭头看过来,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这个问题已经清楚了,贺思齐一定是藏在了夜香桶里被夜香工赶着骡车拉出了监狱” 韦兆恭立即大吼“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带人去抓夜香工” 一个司直立即抱拳“卑职去”说完就向过道尽头飞奔而去。 在韦兆恭、苏扬一干人等正在分析贺思齐是如何逃走的时候,隔着这牢房不远的另外一间牢房里,赵道生正站在牢门后静静的听着。 这时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道影子从门上小窗划过,伴随着一个纸团飞了进来。 赵道生看见纸团落在地上,他立即把脑袋凑到门上小窗上向外看,却只看见一个背影,背影也只在他的视线里停留了半秒。 他过去弯腰捡起纸团,退到墙边打开了纸团,只见纸团上写着两个字“自首” 什么意思赵道生琢磨了一下,他把纸张捏成团塞进了嘴里,嚼着嚼着咽了下去。 没过多久,那边似乎结束了,大量的脚步声传过来,越来越近,赵道生突然明白了纸条上自首两个字的意思,他立即走到牢门边抓住门上小窗的铁条大叫“有没有人啊,有人吗某受不了了,某自首、某坦白,你们想知道什么,某全说” 韦兆恭停了下来,其他官吏只好都停下,有人看见韦兆恭扭头看向声音发出的牢房后立即说“这里关押的是右春坊司仪郎赵道生” 韦兆恭不由看向苏扬,其他官吏、兵丁、捕役们同样都看向苏扬。 苏扬心说果然有猫腻,他故意拖着不提审赵道生也是想看看赵道生背后到底是否有人主使,更是想看看这里面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没想到背后主使者竟然让赵道生囔囔着要主动交代问题。 “这样看来这大理寺狱简直就是一个四面漏风的破烂玩意,什么人都可以在这里插上一手肯定是有人给赵道生传达了什么指令,否则赵道生怎么不早些囔囔着自首” 苏扬面无表情的走到牢房门前看了看门上小窗内的赵道生,这小子竟然生得一副好皮囊,他指着牢门“打开” 掌管钥匙的问事立即上前打开了牢门,苏扬面对赵道生,“怎么想着要自首坦白了这牢房住着不舒适么” “这里到处都是老鼠、虱子,又潮湿、阴暗,我身上都被虫子咬坏了,谁愿意待在这种鬼地方谁爱待谁待去,反正某是不想待了” 苏扬道“本官可以给你安排一个敞亮舒适的牢房,保证没有虱子和老鼠,还有书看,每顿都有酒有肉,如何” “不行,我必须要自首” 苏扬冷着脸“为何” 赵道生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因为我憋不住了,再憋下去我会疯的,我必须要把我知道的说出来才能舒坦一些,我要自首、要坦白,不行吗” 果然如此 苏扬脸上显露出冷笑,“当然可以,本官欢迎疑犯自首坦白来人,把赵道生押去大堂,做好准备,本官要升堂审案” “诺”几个捕役走了进去。 韦兆恭忍不住笑了出来,“嘿,今儿真是奇了怪了,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有犯人在审都没审的情形之下主动要自首坦白的苏使君,不介意老夫一同去看稀奇吧” 苏扬顿了一下,笑道“韦公既然感兴趣,那就一同前往吧,请” 一行人来到大堂时,相关官吏都已经安排妥当,两排衙役手持水火棍站在两侧,赵道生已经被押在候审室内等待。 苏扬走到审案台上坐下,韦兆恭在台下右首跪坐在一张软垫上,身前放着一张矮几,其上放着茶水和点心。 左边是两张矮几,上面放着笔墨纸砚,其后分别跪坐着一个书吏,他们的职责是记录犯人口供。 “啪”苏扬一拍惊堂木,“升堂,带人犯赵道生” “威武”衙役们一边齐声大吼,一边用水火棍敲击着地面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带人犯赵道生” 两个衙役押着赵道生走了进来,赵道生的官服官帽都被扒了,被两个衙役按在地上跪下,赵道生还待挣扎,却见堂上苏扬大喝“赵道生,你既愿意主动自首、坦白,那就给本官老实点,跪着交代你所知道的一切事情” 赵道生听了这话也不挣扎了,连忙说“是是是,我说不知使君想让我从哪儿说起” 苏扬道“就从你是如何联合侯安忠灌醉黎仕宏,复制了他身上的钥匙说起” “那行,事情是这样的” 赵道生神态自若、口齿清晰、事无巨细的把当时在青楼与侯安忠一起演戏灌醉黎仕宏之后取了钥匙进行复制的过程说了出来。 问口供是审案过程中的第一道程序,也是最为重要的一道程序,而且主审官的最终判决也是建立在犯人的口供之上的 等赵道生说完,苏扬眉头不由自主的挑了挑,他心中冷笑不停,又问“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这也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秘册失窃案发生之后,赵道生被被抓的品级和身份地位最高的官员,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太子的亲信。 当苏扬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之时,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谁知赵道生却一副害怕的模样,“我、我不敢说,我担心我说了会死无葬身之地” 苏扬厉声喝道“大胆,方才是你说要自首、要坦白了,现在到了关键时刻,你又找理由搪塞,你敢戏弄本官,是欺本官不敢对你用刑吗来人” 赵道生看见几个衙役提着水火棍向他走过来,立即叫道“慢来慢来,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苏扬对衙役们摆了摆手,对赵道生大喝“说” “好,我说,指使我的人是太子” “哇” “什么是太子” “不可能吧” “这赵道生绝对是疯了” “其实我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堂下和堂外已经炸成了一锅粥,绝大部分人认为不可能是太子,而赵道生之所以这么做应该是另有原因,这些人都担心这件案子牵连太子。 还有一小部分认为也不是没有可能是太子指使的,毕竟赵道生是太子的亲信,赵道生干这事,太子的嫌疑非常之大,否则他怎么敢背着太子干这种要杀头的大罪 “啪”苏扬一拍惊堂木,一声正气大喝“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第222章 这才是真正的审案! 喧闹声、议论声停了下来。 苏扬盯着赵道生,“赵道生,你说是太子指使你这么干的,那么本官问你,你复制黎仕宏的钥匙之后交给谁了” 赵道生眼珠子一转,“当然是交给太子了” “去偷盗秘册的是谁” “这我只管复制钥匙,至于太子派谁去偷盗秘册我怎知晓” “盗走的秘册现在何处” 赵道生眼珠子又转了转,“当然在太子的手里” “你怎知道秘册在太子手里” “我亲眼看见了” 苏扬一愣,“亲眼看见了有几册” 赵道生被问住了,额头上开始冒出了汗珠,他眼珠子转个不停,却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秘册失窃一案是机密,具体丢失了几册乃是机密,赵道生不是具体执行人,哪里会知道 “说”苏扬大喝一声 赵道生慌乱之下,只得胡乱说“五、五册” “五册简直是胡乱瞎猜哼,方才本官问的这些问题,你每次回答都是眼珠子乱转、眼神闪烁、气息急促不顺,回答不出来时面红耳赤、理屈词穷” “之前你自述事情的经过时却极为流畅,口齿清晰、面不改色、中间都不带停顿的,可以看出这些话都是你之前早就背诵下来了” “综合以上你种种表现,说明你说的全都是假的,你这么做的目的何在还不从实招来” 赵道生摆出一副颇感冤枉的表情,“使君,我说的都是真的,绝无半句假话,还请使君明察” “哼,本官当然要明察”苏扬一脸正气,“本官再问你,你既然说亲眼看见秘册在太子手里,那本官问你,秘册是谁交给太子的” 赵道生本想说不知道,但一想这么说似乎不妥,马上脑筋一转,立即说“是张大安交给太子的” 张大安是太子左庶子,这个官职本身就是为太子服务的,但他本人的确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而且他还是当朝宰相。 苏扬看赵道生这架势是要把太子连同他的得力臂膀都要连根拔起,他立即问“被盗走的都是什么秘册” 赵道生又哑火了,他马上就说“这我如何知道” 苏扬立刻质问“不知道方才你不是说你亲眼看见了吗亲眼看见了如何会不知道那谁,书吏,方才他是不是这么说的” 其中一个做口供记录的书吏站起来说“是的,使君方才疑犯赵道生的确亲口说过他亲眼看见秘册在太子手里” 苏扬断定赵道生绝不会知道这种细节问题,因为负责谋划的人绝对不会把所有细节都告诉手下每一个人。 苏扬立即看着赵道生喝问“快说” 赵道生一副委屈的模样“使君,我真的不知道啊” “嘿,不知道那么也就是说你刚才说亲眼看见秘册在太子处是说谎喽说是张相把秘册交给太子也是假的喽太子指使你去偷盗黎仕宏的钥匙进行复制也是假的喽” “真的,这绝对是真的我可以指天发誓绝对是真的”赵道生立即举起手大脚。 “啪”的一声,苏扬一拍惊堂木,指着赵道生大怒“混账理屈词穷了还敢狡辩太子乃国之储君、张相乃国之柱石,你身为太子家臣,不思维护报恩,反而背主忘义,又信口雌黄、无凭无据胡乱诬陷太子和当朝宰相左右,讯囚杖伺候,先打二十杖” 讯囚杖与左右衙役手里拿的水火棍不同,水火棍又称杀威棒,被左右衙役拿在手里作为仪仗,起着威慑的作用,显示官府的威严。 讯囚杖是执行杖刑的一种刑具,唐律中规定杖都要削去结疤,长三尺五寸,杖刑有三种长度相同、粗细不同的刑具,分别为其一是讯囚杖,大头直径三分二厘,小头直径二分二厘;其二是常行杖,大头直径二分七厘,小头直径一分七厘;其三是笞杖,大头直径二分,小头直径一分五厘。 唐律还规定,执行杖刑只能打背、臀、腿,若是执行者使用的刑具与主审官的命令不相符,就要受到三十笞杖的惩罚。 对受审的犯人第一次就使用讯囚杖,可见主审官有多愤怒,大堂内外所有人看向苏扬的目光中都带着敬畏。 作为大理寺卿的韦兆恭没有出声,经过刚才的审问,他也看出来这赵道生绝对有问题,十有八九是受人指使,或者是本身对太子怀恨在心,故意诬陷太子。 不仅韦兆恭,大堂内外其他官吏、兵丁和捕役们都发现今天的苏扬在审案方面似乎变成了一个老手,而且问的问题都问在了关键上,问得赵道生时而理屈词穷;时而面红耳赤;时而气息不畅;时而目光躲闪;时而耳力失常,听不清问题。 仅仅几天的时间,苏扬就从一个升堂审案的小白变成了一个极为精通审案程序和手段的老手,要知道前几天他在审问黎仕宏、贾大胜、郭实和欧阳嵩的时候都还是一个什么程序都不懂的人 其实这几天只要一有空,苏扬就一直翻看与审案有关的书籍和卷宗档案,其实唐朝官员审案的程序和手段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主要程序有三,首先就是录口供,很多问题都是围绕口供展开的。 其次是五听,主审官在审问时要对囚犯进行察言观色,一是看囚犯的脸色;二是听对方的言辞;三是听对方的气息;四是看对方的耳力是否正常;五是看对方的眼睛,回答问题时对方的眼睛是否目光躲闪 最后,如果囚犯还是不肯招,那就用刑,这一套流程走下来,绝大多数囚犯是顶不住的,少数扛下来的,主审官要么另想办法突破对方的心理防线;要么把这套程序再走一遍,多用几次刑,犯人也就招了,如果犯人真是被冤枉的那又另当别论。 当然,唐律中还规定,用刑不能无限制,最多用刑六次,杖刑总次数不超过二百 在赵道生惊惧的神色中,几个衙役走过来把他按倒在地上,褪去中衣,两人按住双臂,两人按住双脚,两人各执一杖分左右两侧轮番挥杖击打其臀部。 “啊疼煞我也”每打一杖,赵道生都惨叫一声。 大堂内外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听见杖打声和赵道生每一次被打之后发出的那颇似杀猪般的惨叫声。 二十杖打下来,赵道生的臀部已经被打得肿得老高,但却没有打破亵衣和皮肤,这两个执行杖刑的衙役还是很有经验的,他们都知道苏扬怒了,要不然也不会一开始就用讯囚杖,因此这二人暗中加了巧劲。 “启禀使君,二十杖行刑完毕”一个衙役抱拳禀报。 苏扬摆了摆手,衙役们退回原处。 苏扬看着趴在地上,满头冒冷汗,脸色苍白的赵道生问“赵道生,滋味如何本官再问你,为何要诬陷太子、张相,是你心怀怨恨,还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赵道生喘着气,咬了咬牙说“使君,我真的没有诬陷他们,的确是太子指使我的呀” “好好好”苏扬被赵道生被打成这样了还要咬牙诬陷太子和张大安气得笑了,“都到了这个地步还嘴硬本官看你还能嘴硬到几时左右,笞杖伺候,再打二十” “诺”几个衙役再次上前开始执行。 这次执行的刑具换了,长短尺寸是相同的,而粗细不同了,但此前赵道生被粗杖打过,这玩意打起来伤骨头,很容易把骨头打碎;而常行杖容易伤筋肉;笞杖容易伤皮肉和皮下血管及软组织。 尽管使用了小两号的刑具,但这一次赵道生似乎被打得更疼、更惨,此前他被重刑打过一次,这一次小笞杖一碰,他原就肿起来的臀部顿时被抽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没过一会儿工夫,亵衣被抽破,布料和血肉粘连在一起,惨不忍睹 没有人会觉得赵道生惨,尽管他的确被打得很惨,但大堂内外所有人都似乎很憎恨他,只因为这家伙干了背主忘义的事情,在这个时代,人们的道德价值观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 两次用刑下来,赵道生已经是体力大量透支,不算被打出来的鲜血,仅仅只是他身上冒出的汗水就已经让他成为了一个落汤鸡。 “赵道生,你说还是不说”苏扬厉声喝问。 赵道生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的气息有些虚弱,“使君,我说的都是真的” 苏扬冷笑,“嘴硬是吗” 他对旁边一个衙役招了招手,在其耳边低声吩咐了两句,衙役听完之后打了一个寒颤,但还是快速离去。 这是要做什么所有人都带着疑惑,而赵道生看着苏扬那恶魔一般的笑容,心中顿时恐惧起来。 一大盆两水被去而复返的衙役端了过来,苏扬指着赵道生对衙役吩咐“这天气有些热,你看囚犯身上都汗湿了,我大唐是一个仁慈宽厚的国度,不仅对敌人仁慈,对囚犯也仁慈得很快,泼在他身上,给他凉快凉快” “诺”衙役答应一声,当场就把一大盆水泼在赵道生身上,“哗啦” 被泼湿一身的赵道生突然大声惨叫,整个人在地上连连打滚,一边打滚一边惨叫,原来那一盆水放了不少盐,是一盆很浓的盐水 苏扬走到躺在地上疼得惨叫不止的赵道生身边笑容满面的问“赵道生,爽不爽要不要再来一盆,这可是井水,可凉快了,又清甜,要不要喝几口来人,给他灌一大碗刚才的井水” 。 第223章 惊动帝后 听了苏扬的吩咐,一个衙役很快就端来一大碗浓盐水。 赵道生不是傻子,如果把一大碗浓盐水灌下去他虽然没有尝试过,但他吃过咸菜,能想象得出来那滋味。 “不、不、不,别过来,我不喝,我不喝”赵道生气喘吁吁的大叫,他恐惧的看着衙役端着浓盐水向他走来后一边大叫一边试图后退,但身上剧烈的疼痛让无法挪动半分。 苏扬对另外两个衙役摆摆手“你们两个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帮忙让犯人多喝点凉水井水,可别中暑了” “诺” 两个衙役架住赵道生,端浓盐水的衙役一手捏着他的下颚,一手端着浓盐水就往他嘴里灌进去。 “咕隆咕隆”几下,一碗浓盐水就灌进了赵道生的肚子里。 等衙役们放开赵道生,他立马就感觉到嘴里咸得发苦,又苦又涩,喉咙里难受无比,这让他忍不住把手指头伸进自己的喉咙里去掏。 “呕” “呕” 大堂内外所有官吏、衙役、捕役和兵士们看见这一幕,一个个都感觉头皮发麻,看向苏扬时的神色都带着明显的畏惧。 人家说的冠名堂皇,只是给犯人泼凉水降温,给犯人灌井水解渴,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又没有使用律法规定的其他刑具行刑,就连一向喜欢挑刺的御史只怕都找不出由头进行弹劾。 韦兆恭承认自己瞎了眼,竟然认为苏扬只是运气好被皇帝欣赏,还不到二十就当任雍州黜置使,这不是祖坟冒青烟是什么 可刚才苏扬审讯赵道生时的老练让他心里再也不敢小看苏扬了,这些整治赵道生的手段就算是干了一辈子刑律的他都想不出来。 “水、水,给我水,我要喝水,渴死我了,快给我水喝啊”赵道生大吼大叫,他几乎快要把喉咙都抓破了,可就是吐不出来,反而不停反胃,一张脸憋的通红。 他感觉口渴难耐,嗓子里如同冒烟了一般,连呼吸都很有些困难了。 苏扬依旧是笑容满面,“水有很多,可你不说为何要陷害太子和张相,又是受谁的指使,本官怎么给你水喝呢衙役们来回跑不要花费力气的吗你总得吐露一些吧” 这一刻赵道生几乎要崩溃了,他立马就想招供,可是这个想法刚一产生,他的脑海里瞬间就出现一张冰冷的面孔,正以无比威严的眼神看着他,他立马怂了 “使君求求你,给我一点水喝吧,我快渴死了,求求你我真的不是诬陷啊,真的是太子指使我干的,使君若不信可以带兵去东宫搜查,一定能搜出来” 苏扬占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赵道生,“呵呵,让本官带兵去东宫搜查本官无凭无据,就凭你一张空口白牙,本官就要带兵去东宫搜查是你他娘的疯了,还是本官疯了来人,再给他来一碗凉井水,给他清醒清醒脑子” 赵道生一听,吓得双眼一番,昏死过去。 衙役走到他身边伸手试了试鼻息,起身对苏扬拱手“使君,他昏死过去了” “长得还算清秀,可没想到是中看不中的家伙”苏扬一脸的嫌弃,“来人,把他关入大牢择日再审” “诺”衙役们把赵道生拖走了。 苏扬转身对韦兆恭抱拳“韦寺卿,刚才您也看见了,这赵道生诬陷太子和张相,此事事关重大,他绝不能出事,因此请韦公一定要给监狱方面施加压力,如果再出问题” 韦兆恭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苏使君放心,此事某亲自来安排” 大明宫,清凉殿。 正在批阅奏章的李治热得额头上直冒汗,他热得有些心烦意乱“这都快过中秋了,怎么还这么热用力扇,别停” 两个扇风的宫女一听只好加大力气赶紧扇快一些。 李治索性对不远处的太监吩咐“去,命人取一只寒瓜来解暑” “诺” “九郎,喝点茶水吧,退一退热气这寒瓜啊性寒,你本身就龙体欠安,有些体虚,这寒瓜吃多了不好”武媚娘端着茶水走了过来。 “你又来了,都还没吃呢”李治停下笔示意武媚娘把茶水放下。 这时一个小太监走进来禀报“启禀陛下、皇后,裴相公求见” 李治正有些心烦,天气又燥热,抬抬手“不见不见,整天往这儿跑,当宰相这么长时间了,正事没干几件,一天到位琢磨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当初朕就不应该同意你提议让他当宰相” 后半句话自然是对武媚娘说的。 武媚娘听完笑着说“九郎,臣妾倒是觉得裴炎这个宰相做得还不错,你想啊,其他人做宰相很多事情不向您禀报就自己做了决定,等你知道的时候已经成了定局,久而久之,这朝中之事都是宰相们说了算,其他大臣官员都只听宰相们的,皇帝的话就越来越不管用了” “裴炎单独来觐见肯定是有要事,九郎还是见见吧” 这番话说得李治认为还真就是这么回事,他只得对禀报的太监挥手“去把裴炎叫进来吧” “诺” 裴炎跨过大殿门槛不疾不徐的走过来向李治和武媚娘行礼“臣裴炎参见陛下、皇后” 李治放下笔问道“这么热的天,裴卿来见朕有何要事啊” 裴炎拱手回答“陛下,有一事臣不知该不该禀报,但此事事关太子,臣身为黄门侍郎,又参知政事,认为此事又不报不行” “哦”李治皱了眉头,“到底是何事太子怎么了” “微臣方才在门下省厅堂那边处理省事,有下面小吏来报说今天苏扬在大理寺提审东宫右春坊司仪郎赵道生” 武媚娘立即问“司仪郎赵道生他不是太子家奴吗他所犯何事苏扬为何提审他” 裴炎看了看李治,李治语气有些不善“说” “诺还是秘册失窃案的事情,掌管将作监地下密室大门钥匙的监作黎仕宏交代说只有他熟睡或醉酒之时,其他人才有机会盗走钥匙进行复制,而他交代最近一段时间只有一次醉酒,而当时在场的就是赵道生和他的随从,因此赵道生盗走钥匙进行复制的嫌疑” 李治没有重视,语气随意的说“他既然有嫌疑,苏扬要提审他那是理所当然啊,你就为这事而来” 裴炎犹豫了一下说“陛下,赵道生招供说的确是他偷走了黎仕宏的钥匙进行了复制,但他说这是受太子指使的” “什么”李治拍案而起。 武媚娘立即劝道“九郎,别生气,气大伤身再说,赵道生招供的不一定是真的,或许他早就对贤儿心怀怨恨而故意陷害,或者他又是受他人收买了陷害贤儿,你先坐下顺顺气”说着扶着李治坐下。 李贤拿起茶盏喝了两口茶水,用丝帕擦了擦汗珠,“苏扬是如何处置的” “回陛下,苏扬对赵道生的供词进行了一番斟酌,并对赵道生进行了盘问,认为赵道生有故意诬陷太子之嫌疑” 李治听到这里不由点点头,这才对嘛,苏扬虽然年纪轻,但也不是草包,更是不是什么人都能糊弄的,看来朕还是有点眼光的嘛 裴炎继续说“因此他下令衙役对赵道生动了刑,先是打了二十杖,赵道生却咬牙说他招供的是真的,苏扬由继续下令杖打二十,赵道生被打得昏死过去了,昏过去之前还是坚持说是受太子指使的,还可以以人头担保,证据就在东宫,如果苏扬带兵搜查,一定能从东宫搜查到证据” 武媚娘的秀眉也皱了起来,“这么说赵道生的话也不是没有可信度,试问一般人谁能在受刑昏死过去之前依旧坚持之前的供词九郎,臣妾不怕贤儿遭人诬陷,因为就算他是被诬陷的,这案子迟早也能查清;臣妾就担心如果这案子真是他背后指使的,而我们又因私情偏袒他,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后果什么后果”李治语气不太好,“朕就不相信这案子是他干的,他要那些秘册作甚” 武媚娘叹道“其中两册都是记载打造兵器的,另外一册是记载打造战船的,你说他要秘册做什么自然是打造兵器和战船啊你总是认为臣妾不喜欢这个儿子,臣妾是真不喜欢他吗这几个儿子当中,臣妾是最喜欢他的,但正因为最喜欢,所以才担心他走上歧路” 李治心里动摇了,他知道武媚娘虽然强势,但这些话说得是很有道理的,试问天下间哪有父母不心疼儿子的父母累死累死一辈子都是为了儿子,而儿子呢 心里权衡了一番,李治对旁边的太监吩咐“宣苏扬即刻觐见” “诺” 太监抵达大理寺宣旨的时候,苏扬和大理寺卿韦兆恭等人正在听取报告,领兵去找夜香工得司直回来说已经对其进行过审问,夜香工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跟着他逃出了监狱,那老头一问三不知,看神色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贺思齐暂时是抓不到了”韦兆恭叹道。 苏扬正准备去监狱看看赵道生,这家伙上午一通乱咬,不仅把太子和张大安牵扯进这案子,还让他十分被动。 这时一个小吏跑进来禀报“寺卿、使君,陛下派来中使宣旨” 。 第224章 武媚娘的阴谋 清凉殿里,苏扬斟酌着词句把提审赵道生时的过程向皇帝和皇后详细的讲述了一遍,之后就闭上了嘴巴,皇帝皇后不问,他就闭口不言。 说实在话,他是真不想参合到朝廷权势之争当中去,更不想被卷入其中,因为但凡涉及到朝堂之争,双方无论是谁都没有一个干净的。 李治听了苏扬的叙述,与此前裴炎禀报的基本相同,裴炎毕竟只是听小吏禀报,所知难免与真相有所出入,这是正常的。 李治这下为难了,按照苏扬讲述的,赵道生直到昏过去之前都还一口咬死是受太子指使的,这让他相信太子是清白的想法产生了动摇,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先入为主了。 但太子毕竟是太子,难道仅凭一个司仪郎的招供就要对太子动手这不是一个皇帝,也不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吧如果事后查明太子是被诬陷的,太子得对他这个父亲多失望啊 李治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处置,放任这件事情不管显然不可能,但如果进行插手干预,他又下不了决心,他不由看向武媚娘,以前遇到这种难以抉择的时候他都自然而然的征询武媚娘的想法,这么多年来似乎成为了一种习惯 “媚娘,你是何想法” 听了这句话,苏扬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李治作为一个皇帝太依赖武媚娘了,性格上甚至有些软弱,在遇到大事需要抉择时,只要武媚娘在场,他的依赖性就会作怪。 但是如果作为一个父亲和丈夫来说,李治在这个时候又是合格的,儿子毕竟不是他一个人的儿子,做决定当然要征求妻子的意见,可惜的是他不仅是一个父亲和丈夫,更是一个皇帝 武媚娘考虑一下对李治说“陛下,臣妾以为还是派人去东宫查一查为好” 李治看着武媚娘,没有说话,但他心里此刻却是有些小情绪,那可是你亲儿子啊,你要派人去查他 却见武媚娘继续说“臣妾这么说是经过仔细考虑的,这件事情牵扯出贤儿和张大安,风声很快就会传开,想瞒都瞒不住,朝野之间肯定会有很多人会对太子产生质疑,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这次秘册失窃案的主谋,如果是呢他想做甚答案呼之欲出了吧” “如果我们不派人去东宫调查,在臣民们看来这是明显的袒护,将来一旦出事,外人岂不会说是我们自己活该正是因为我们的偏袒才让贤儿走上歧路即便真是他干的,我们现在及时介入也可以避免更坏的局面出现,能及时把他从歪路上拉回来” “我们相信不是他做的,相信他是情报的,是遭人诬陷的,那就更应该派人去查一查,这样也可以打消臣民们的疑虑,还可以换他一个清白” 李治被说服了,他看了看苏扬,“苏镇远年纪小了一点,虽然是朕的钦差,可太子毕竟是太子,让苏镇远带人去搜东宫” 武媚娘道“此事当然不能草率,派人搜查的人也必须要有足够的份量臣妾以为,从众宰相当中挑选三人带兵去搜东宫应该算是比较谨慎的,尚书省事务比较多,刘仁轨就不要去了,还是从中书省、门下省和御史台各选一人” 这时裴炎拱手说“陛下、皇后,臣以为还是应该让某些人避嫌,与太子亲近之人不能安排进去,否则难以服众” 这话说得在理,李治点头“那就把李义琰和张大安排除在外,御史台也只有高智周是宰相,算他一个中书省现在是薛元超和崔知温在负责,就定薛元超吧至于门下省,郝处俊是老臣,行事稳重,就他了” 武媚娘提醒“陛下,前两天郝相公还告病假呢,您让他此时参与太子的案子如果被人知道了,天下人都会认为您不体恤老臣” 李治一拍额头,责怪自己把这事给忘了,门下省除了侍中郝处俊之外就只剩下裴炎这个黄门侍郎是宰相了,他不由看向裴炎,得,就裴炎吧 裴炎拱手“臣遵旨” 一直在一旁没有出声的苏扬一直认为自己并非是很聪明的人,政治智慧也就有那么一丢丢,与武媚娘、裴炎这些老狐狸比起来那是天差地别。 但此时苏扬听到要让薛元超、高智周和裴炎带兵去搜查东宫,他瞬间感觉到浑身汗毛竖起来了,这三人可都是武媚娘的人啊刚才难道是武媚娘和裴炎二人在一唱一合 难道这一切都是武媚娘和裴炎设计好的还是只是纯粹的巧合苏扬顿时感觉有一股寒意从脚底沿着脊柱直冲头顶,如果这都是事先有预谋设计好的,那就太可怕了 太子有危险这是苏扬第一个想到的,如果这一切真是武媚娘和裴炎等人设计好的,那么东宫是否有证据真的不重要,就算没有证据他们也能在搜查时携带进去一些足以毁掉太子的物件,要知道栽赃陷害要执行起来并非难事 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什么苏扬心里问着自己。 武媚娘这时对太监吩咐“速传高智周和薛元超觐见” “诺” 苏扬内心还在做着挣扎,我要不要趁机去提醒太子让他做好应对 不行不行,就算我有机会去提醒太子,太子知道了这是阴谋也无能为力,因为只要薛元超、高智周和裴炎拿着圣旨带兵去东宫,太子就只能束手就擒,就算不甘心被逼急了狗急跳墙也没有实力,而这样做只能把更大的把柄塞进武媚娘和裴炎等人手里,太子会输得更惨 要知道有谋反意图和举兵谋反可是两个概念,这就好比谋杀未遂与谋杀是一样的道理 眼见没自己什么事了,苏扬决定开溜,他反正不打算去向太子告密,好不如脚底抹油趁早抽身,于是向李治抱拳行礼“陛下,既然这案子已经由三位相公接手,那就没有微臣什么事情了,臣这就交还御赐金牌,若无其他事情,臣就告退了” 李治还没有说话,裴炎就抬手说“苏扬你着什么急啊,这案子是你一直查到现在终于查出了一些眉目,应该第一时间得知真相,待我等去搜查东宫之后,你再走也不迟啊” 苏扬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原来裴炎这老小子是担心他先走一步可能泄密,对搜查东宫的行动不利。 李治点头“行了,你就先留下,正巧朕也想找人聊聊天,你陪朕去太液池畔走走” 苏扬无奈,只好答应“诺” 李治的心情很烦躁,尽管派人去搜查东宫是他最终拍板的,但他从内心来说是不愿意的,可是他是皇帝,他身不由己别人不能谋反,他的儿子更加不能谋反,就从这一点来说,他就一定要派人去搜东宫 君臣二人一前以后在太液池边的回廊上慢慢走着,苏扬看得出来李治其实并不是真心想派兵去搜查东宫,更知道李治此时内心的矛盾和忐忑,但他不会劝慰,跟不会替太子说话,毕竟交浅不言深 李治在前面走着,伸手折断一根池边下垂的一截杨柳枝,突然问道“苏扬啊,你对的阿耶还有印象吗” “印象还有一些,但不多了,毕竟他死的时候微臣才六七岁的样子”苏扬想不明白皇帝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那你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苏扬点了点头“知道” “恨他吗” 苏扬苦笑,“此时来说已经谈不上恨了,儿时我还是很恨他的,恨他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去花天酒地,彻夜不归,把家产败了个精光,但等我长大了,我发现我不恨他了” “说说看”李治回头看了苏扬一眼。 “我阿娘还没死的时候,他还不是以后那副模样,自从我阿娘死后,他就变了,我长大了才知道他是对我阿娘用情至深,他用荒唐的行径掩饰自己内心的空虚,用酒和女人麻痹自己的意识,其实是不愿意面对失去我阿娘的现实” 李治愣了,他站定回头看着苏扬,没想到苏扬小小年纪却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贵主,别跑那么快,奴婢跟不上了” 李治和苏扬闻声而扭头,李治看着正迎面跑过来的女儿,他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笑容。 苏扬非常明白那笑容代表的是什么,那时发自内心的喜悦,是一个父亲对前世的情人、今世的女儿的宠爱,那是幸福的笑容 “见过阿耶” 李治拉着月奴的手问“月奴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去找阿耶玩,宫女们都说阿耶来这里了,所以我就过来找你了呀” 李月奴说完向李治身后瞧了瞧,“呀,这不是苏大傻吗你怎么也在这儿” 苏大傻苏扬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他心里头极为郁闷,“小爷个子是不小,话说你个小丫头片子哪里看出我傻了你给人取外号咋就不取个威风凛凛或玉树临风一点的你不知道你这样给人取外号很伤人吗” 苏扬心里诽腹着,行动上却不能不有所表示,抱拳道“苏扬见过公主,臣奉旨陪陛下游湖” “免礼免礼”李月奴摆摆手,“话说两年前我出去找你玩,却听说你回乡丁忧守孝去了,这两年你一直都在那边” “是得,殿下” 苏扬发现李月奴这丫头两年不见变化很大,不仅长高了许多,而且该长的地方都长了,整个人出落得水灵灵,完全变成了一个大姑娘。 都说女大十八变,可这李月奴也才十五六岁吧,怎么就长得这么快 。 第225章 与公主闲聊把皇帝丢一边 “苏大傻,你怎么比两年前长得又高又壮了,你看你脸上的横肉看着挺吓人的”李月奴等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似乎要把苏扬看个通透。 苏扬被她这么一直看着,感觉被扒光了一样,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女人看男人的眼神 再听了她的话,苏扬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个小娘皮,小爷我长身体也能怪我老子知道老子长得不帅,不是小白脸、小奶狗那种型号的,长得的确吓人一点,可也你别说出来啊,不知道这么说很伤人自尊的吗 “殿下说得是,扬这长相的确挺吓人的,正因为如此,陛下才下旨将我调来查案,就我这长相只要往公堂之上一坐,那些犯人们都能吓破苦胆,只能乖乖从实招来了” “噗嗤”李月奴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就吹吧不过我倒是第一次听人说长得吓人还有这好处的” 站在旁边的李治憋不住了,捧在手里、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宝贝女儿见到他这个老父亲只是随意打了一个招呼就把他丢在一边,而去跟苏扬这个莽夫热聊去了。 看这两个小年轻人聊得那么起劲、热乎,而把他晾在一边,让他这个老父亲脸上情何以堪呐 李治突然感觉很不好了,看女儿这架势,恐有被大灰狼拐跑的征兆,他心里这个急啊,忍不住就咳嗽两声“咳咳” 好在乖女儿终于还记得自己老父亲还在旁边,她扭头一看,当即就叫道“哎呀,阿耶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李治顿感心里堵得慌,听听这是什么话女儿养这么大真是白养了,有了男人就忘了自己的老父亲,这话听着真的扎心。 苏扬一看李治脸色不对,连忙说“陛下,那边有一个凉亭,陛下也走了这远了,不如我等去那边凉亭歇息一下” 李治瞥了苏扬一眼,鼻子里哼出一个字,“嗯”转身就像凉亭走去。 这一瞥让苏扬顿感浑身寒意上涌,连忙对一旁的李月奴打眼色,李月奴见他不停眨眼睛,不知其意。 “真是服了你,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苏扬心里诽腹一下,走到李月奴身边以蚊子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这傻丫头,你阿耶见你跟我闲聊把他丢一边都生气了,还不快去哄着你要是不把他哄高兴了,我就玩完了,他肯定会把气都撒我身上” “活该你,谁叫你长得太吓人”李月奴捂嘴偷笑,转身立即小跑追上去搀着李治的胳膊,“阿耶您慢走,女儿扶着您” 苏扬伸手摸了摸脸,自言自语“这跟我长得吓人有何关系我若是长得不吓人,你就不跟我说话啦吗的,这世道还有天理吗长得吓人也是我的错” 李治被李月奴扶着在凉亭的一张石桌边的石凳上坐下,石凳上已经被宫女放了软垫,他一只胳膊撑在石桌上看着已经走进凉亭苏扬问“苏扬,你觉得秘册失窃案是太子主使的吗” “什么秘册失窃案是太子哥哥主使的不可能,太子哥哥这么会做这事”李月奴一阵咋呼。 李治扭头瞪了女儿一眼“你别说话,再咋咋呼呼就给我滚回宫去” “哦”李月奴老实了。 苏扬感觉两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从案件调查到目前为止的情况来看,他觉得太子是背后主谋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他不想参合这事,既然案子已经移交给三个宰相,他此时说话也不起作用,而且还容易得罪人,那干嘛要说 “陛下,臣不好说” 李治冷哼一声“哼,朕还没老糊涂,这案子透着蹊跷你是不好说,还是不敢说” 苏扬头皮发麻,只能咬牙说“既不好说,也不敢说” “哦”李治颇为玩味的看着苏扬,“在朕的印象里你这个小家伙可是什么事都敢干,天不怕地不怕的朕听说几年前你不但把薛家兄弟打了,还把武家兄弟打了,栽在你手里被你整治的朝廷大臣、官员和纨绔子弟们不在少数,怎么到现在却不敢说了” 苏扬瞥了李月奴一眼,李月奴看见后眼睛一瞪,“你看我作甚父皇让你说你就说嘛” 苏扬淡然道“殿下可读过周易其中有这么一段话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 李月奴怒了,瞧不起谁呢老娘可不是平常人家小女子,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皇家公主,读了一本破周易就敢在老娘面前显摆老娘作诗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玩泥巴呢 “苏镇远,你怀疑本公主口风不紧” 苏扬左右看了看,“那可说不准,这大明宫虽说是皇家私宅,可也有宫女和太监数千人,谁知道朝中各方势力是否在这其中掺了砂子你若是无意中吐露一个字,十有八九就会被有心人听了进去,我苏扬位卑言轻,人家只要伸出一根小指头就能把我碾死,你说我敢不敢说” “你”李月奴气得胸脯剧烈起伏,扭头对附近的太监宫女们挥手,“你们都滚远一点” 太监宫女们纷纷躬身倒退,离得远远的。 李月奴再次看向苏扬,“现在这里就父皇、我和你三人,我发誓今天你说的话,我绝不会对任何一人讲” “包括皇后” “呃是”李月奴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李治抬眼看着苏扬,“现在你可以说了” 苏扬问“陛下就这么相信微臣说的话微臣可还不到二十岁呢” 李治敲了敲石桌,“是朕下旨调你来侦办此案你只管说你的看法,信不信再朕” 真是一头老狐狸 苏扬心里再次诽腹了一句,他抱了抱拳“从目前调查的情况来看,盗窃秘册的有两股势力” “哦”这个情况让李治和李月奴都愣住了,出乎他们的意料,“你继续说” “臣去将作监典籍房及其周围详细调查过,有人还在典籍房南边大约五十步的枯井里发现了四具黑衣尸首,微臣根据被杀的守卫和从枯井打捞上来的四具尸体上的伤口以及他们留下的兵器上的交锋缺口进行过分析,发现典籍房的四个守卫应该就是被枯井里那四个黑衣尸首杀死的,而这四个人在盗走了秘册之后则是死于另外同一人之手,这个人杀了他们之后就近抛尸于枯井之内并抢走了秘册” 李治皱起眉头“这案子竟然如此复杂赵道生是真的参与其中,还是只是被牵扯进来的” 苏扬道“赵道生应该是真的参与其中,不但掌管钥匙的黎仕宏供出了他是最有可能盗走钥匙进行复制的人,而且他自己本人也亲口承认了微臣分析,杀死守卫并盗出秘册的四个黑衣人应该是与赵道生属于同一阵营,与他们同一阵营的还有典籍房的录事欧阳嵩、东市珠宝店掌柜孔德让、太常寺博士侯安忠” “另外还有典籍房的府吏贺思齐与杂工袁老六,袁老六这个人有些可疑,但微臣还没有查出来,正派人盯着他,至于贺思齐,这人已经越狱逃出去,他绝对有问题,他很可能是与杂工袁老六是一伙的,他们背后有人策划指挥,杀死四个黑衣人并中途劫走秘册的刺客很可能与这两个是同一阵营” “如果微臣推测的没错,而赵道生招供是受太子指使其实是为了诬陷太子,这一伙人窃取秘册的目的不为其他,只为陷害太子,坐实太子谋反的罪名” 李治思索一下,问道“何以见得” 苏扬问“陛下还记得前天夜里东宫闹刺客的事情吗” 李治当然记得,那天夜里整个皇宫都闹哄哄的,他点了点头。 “当时刺客是潜入大理寺狱对秘册失窃案的嫌犯进行行刺,微臣和手下追击他到了东宫附近,此人武功极高,他在东宫附近消失不见,如果刺客是东宫的人,试问一个拥有正常思维的人怎么会把追兵引到自己家里来” 李治起身“你的意思是刺客的目的为了增加其他人对东宫的怀疑,认为秘册是东宫所为” 苏扬点头“可以这么说,把这个其他人改成微臣和陛下就行了,是为了增加微臣和陛下对东宫的怀疑,因为微臣是这案子的主审官,而陛下是唯一能够决定太子命运的人当然,这件事情只是铺垫,而今天对东宫的搜查则是这场大戏正式拉开帷幕” 李月奴这时开口了“你刚才说秘册是被另外一伙人劫走了,那秘册肯定不在东宫,就算三个宰相带兵搜查东宫也搜不到证据啊,他们这么做岂不是白费了力气” 苏扬看了一眼李治,“要扳倒太子难道就只有搜到秘册才可以吗有没有秘册不重要的,这些人只需要一个搜查东宫的机会,能证明太子谋反的证据有很多,例如大量得兵器、甲胄和弓弩” 李月如听得长大了嘴,眼睛睁得大大,几乎要鼓出来,她简直难以置信,这些人竟然如此煞费苦心 李治心里尽管还心存疑惑,但多少还是倾向于相信苏扬的分析,他冷冷地看着苏扬“若事后证明你说的这些全部都是凭空猜测和无稽之谈,朕一定会砍你的脑袋” 。 第226章 东宫祸事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伴君如伴虎 刚才还一副友好的表情,顷刻之间就立马翻脸了,李治这态度让苏扬真心接受不了,但雷霆雨露皆君恩呐,即便不满也得诚惶诚恐的受着 李月如对李治嗔道“阿耶,你看你都把苏大傻吓到了” “苏大傻”李治指着苏扬,反问李月如“你觉得他刚才分析得如此丝丝入扣像个大傻吗” 随即他又语重心长的对李月如说“孩子,你虽已到了出嫁之龄,但终究涉世未深呐,你要记住,人不可貌相看似长得俊美的人,不一定心里就美;看似长得傻的人,却不一定就是真的傻,说不定人家心里更明镜似的你把人家当傻子,人家跟你装糊涂,实际上把你哄骗得团团转、骗得死心塌地而不自知,这才是真正的可悲啊” 苏扬几欲掩面而走,李治这个老东西竟然当着他的面跟女儿含沙射影要提防他这样的人,真是欺人太甚,你以为小爷稀罕你的宝贝女儿小爷是有老婆的人好不啦,你女人再好,是公主不假,可也不是小爷喜欢的菜 苏扬忍不住抱拳道“陛下,为了侦办这案子,微臣已然好些日子不曾回家,既然三位宰相已带兵去了东宫,此间之事与微臣也没甚关系了,微臣想回家与娘子团聚,还请陛下准允” 李月如急忙问“你成家了” “是” “不可能,你长得很吓人,怎会有人要你” 苏扬差点气哭了,哪有你这么打击人的小爷只是长得凶了一点,又不丑,怎么就没人要了不对,差点让这小娘皮绕进去了,小爷乃堂堂的大丈夫 难道就不能娶一房老婆 李治沉吟一会儿 看着苏扬问“朕见你此前的态度似乎不想卷入此事当中,为何方才又说了那么多” 苏扬抱拳道“陛下 臣的确不想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中 因为臣只是一个小喽啰,经不起大风大浪的捶击 但臣毕竟有职责在身,陛下既命臣侦办此案 臣就有责任和使命查明此案真相并如实向陛下禀报 这是职业操守的问题,也是微臣心中坚持的底线,就算斧钺加身也不能动摇臣的意志” “至于陛下得知真相之后如何决定,那就是陛下的事情了臣的使命已经完成 自当回去继续丁忧 三年孝期还未满呢” 李治却道“失窃秘册还未追回,你就想撂挑子不干了如果你推测是真的,那么这件案子就远远还未结束你给朕老实等着,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了” 一个时辰后,紫宸殿。 三高官官和所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都已到齐 苏扬离得远远的,就在大殿大门旁边站着。 “陛下驾到” 随着太监唱喏传出 李治、武媚娘一前一后从侧门走了了进来,二人踩着台阶上了丹陛 后面跟着李月奴。 李治高高在上坐在龙椅宝座上,武媚娘坐在下首左前方绣墩上 李治板着脸看向薛元超、高智周、裴炎 问道“三位卿家 朕让尔等带兵去搜查东宫,进行得如何了可有了结果” 被点名的三人互相看了看,薛元超站出来作揖“陛下,已有了结果,臣等在东宫的马房内搜出五百套铠甲” 其他几个宰相闻言,顿时人人色变,侍中郝处俊立即站出来向李治作揖“陛下,此事是否有何误会” 高智周站出来怒怼郝处俊“郝侍中,你这话是何意我等在东宫马房搜出了五百套铠甲,众军士都亲眼见到了,这难道还能作假” 李义琰站出来说“陛下,假设太子有谋反之意,岂会把如此大批铠甲随意放在马房这是正常人能干出的事情吗” 裴炎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李相公,都有谋反之意了,还能是正常人” “你你大胆,竟敢如此非议太子” 李治举起了手,众宰相只要停止了争吵,他看向刘仁轨“刘卿,此事你怎么看” 刘仁轨想了想站出来拱手“陛下,我朝重律法,而律法重证据” 李治手指头不停的敲击着龙椅扶手,权衡良久,缓缓道“太子或许一时糊涂,传太子前来,朕要当面斥责他” 众人听皇帝这语气,似乎有宽恕太子之意。 这时武 媚娘起身对李治做了一个万福,“陛下,为人子却心怀谋逆是大逆不道,陛下这次赦免了他,无法让其他人引以为戒,以后再出这种事又当如何处置若不能及时发现呢臣妾以为此事绝不能赦免,否则遗祸无穷”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裴炎、薛元超、高智周等人先后站出来。 刘仁轨迟疑了一下,也站了出来。 郝处俊思索一番,站出来拱手说“陛下,臣以为应该好好查一查,但太子毕竟是陛下钦定的储君,就算有五百套铠甲作为证据,也不能草率定案” 李治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查一查,传朕旨意,太子禁足在崇仁殿,没有朕的旨意不能随意外出太子谋逆一案由刘仁轨、高智周、郝处俊三人联合调查” 被点名的三人立即站出来拱手“诺” 这时李月如问“不是说赵道生招供秘册在东宫马秘册呢” 带兵搜查东宫的三人互相看了看,薛元超只好站出来说“陛下,我等并未在东宫搜到秘册,此事可能还需要审问太子身边的人” 李治沉吟一番,“既然没有搜出秘册,那秘册失窃一案就不算完苏扬何在” “哦,在,在”苏扬都快睡着了,他听到喊声急忙走到大殿中间行礼“臣在” “朕命你继续调查秘册失窃一案,你查你的,宰相们查他们的,分开行事,如有需要可进宫向朕禀报,拿着朕的令牌可畅通无阻” “臣遵旨”苏扬无奈,只能再次接下了差事,但他此时感觉有好几双眼睛正向他看过来。 回到大理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申时许,刚一进门,大理寺卿韦兆恭以及一干官吏们都围上来问这问那。 苏扬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拿起茶壶倒茶,官员们都围上来看着。 喝完一碗查,苏扬抬头看向众人,“皇帝下令三宰相带兵搜查东宫,从马房里搜出来五百套铠甲,太子已被软禁在崇仁殿,这事还没完,尚书省的刘相爷、门下省的郝相爷,还有御史大夫高智周奉命继续查太子涉嫌谋逆一案” 大堂内的气氛陡然为之一凝,所有人都感觉到山雨欲来,太子谋逆,这可不是小事,天知道会有多少朝臣官员被牵连进去弄不好今年长安城内很多官员都要被杀头、流放,他们的宅子都要空出来。 敬晖挤进人群圈内对苏扬拱手“使君,那咱们这些人怎么办” 对啊,太子被软禁,东宫搜出了大量铠甲,那秘册到底有没有追回所有人都看着苏扬。 苏扬起身看着众人,“相爷们在东宫没有搜出秘册,我也相信秘册根本不在东宫之内,皇帝命我等继续追查秘册失窃一案” 大理寺卿韦兆恭问“苏使君,这么一来的话,你们的调查方向岂不是与宰相们重叠了吗” “重叠”苏扬笑着摇了摇头,“不不不,某觉得没有重叠,他们查他们的,我们查我们的” 这时一个兵士气喘吁吁快步走进大堂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了一圈,立即扒开人群走到苏扬面前抱拳道“使君,霍校尉命卑职前来向使君报告” “哦霍撼山带人追捕侯安忠如何了” “回使君,霍校尉率我等在潼关成功截住了侯安忠,校尉命卑职先行一步骑快马来向使君报告,他带兄弟们押着侯安忠随后就赶回长安,按照行程计算,明天上午他们就能进入新丰县境内” “哈哈哈”苏扬大笑,大堂内众官吏都很高兴,这个侯安忠可是个关键人物,此人居中联络,承上启下,只要抓住了此人,秘册失窃案就能浮出水面一大半。 “太好了”苏扬大笑着说,“诸位,咱们为了这个案子已经忙活了好些天了,这些天诸位在此吃住也不曾回家,今天某给诸位放个假,明天一早辰时回来集合,某会挑选一些人出城去接应霍校尉,这个侯安忠太重要了,绝对不能出差错” 众人纷纷抱拳躬身“诺” “好,都回家跟家人团聚吧,明日一早早些过来报道” “卑职等告辞” 苏扬匆匆赶回家,淳于仙仙听说他回来了立即从后院赶过来,“你不是在办案吗今天怎么回来了” 苏扬道“我回来只是洗个澡换身衣裳,待会儿还要再出去,你去叫人给我准备一些吃的” “怎么刚回来就要出去” 苏扬沉吟一下,“出事了,有人诬陷太子,皇帝震怒,派人搜查东宫查出了大量铠甲,太子若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下朝堂只怕要天翻地覆,长安城内只怕会有很多人被流放杀头这件案子的一个关键人物已经被霍撼山抓住了正押往长安的途中,但参与此案的人当中有内鬼,现在我谁都不相信,只相信自己,今夜我就要连夜出城去布置一番,以免被对手杀人灭口” 淳于仙仙听完面带忧色,“太危险了再说天黑了,城门都关了,你怎么出去” “放心,我有办法出城,你去叫人准备吃食吧” 第227章 下饵! 常乐坊靠近春明门,西边紧邻东市。 入夜不久,一队左金吾卫甲士从常乐坊和东外廓城墙之间穿过,脚步声渐渐远去,一个黑影从常乐坊翻越坊墙落在地上,他一刻也不停留拔腿就向城墙飞奔,快得如一道利箭,脚下都要生风。 “蹬蹬噔”黑影的双脚连续不停在城墙壁上瞪着,随后双手也用上,很快就爬上了数丈高的城墙,转眼消失不见。 “喂,兄弟,我刚才怎么看见有个影子跳下城墙了”城墙上一个巡逻的兵士对同伴说。 提着灯笼的兵士道“别开玩笑了,这么高的城墙,跳下去不死也残,谁没事夜里来跳城墙再说了,就有人要跳城墙寻死也上不来啊” “这倒是,可能是我眼花了”巡逻兵士不由摇了摇头。 星空下,灞水边的一座宅院,夜里显得静悄悄的。 不久前越过长安城墙的黑影这时来到了宅院门口,极速奔行了两刻钟也不见气喘,他敲响了宅门,“咚咚咚” 宅院里传来几个轻微的脚步声,很有有一个声音从门后传来“谁” “苏镇远”黑影取下了背上的弓囊和箭壶回答。 宅门被打开了,一个手提长刀的壮丁出现在门口,在其身后还有三个拿刀的壮士,四人拿着向苏扬抱拳“见过苏郎” 苏扬迈步走院子问“那三人如何了” “一直关在地窖里,每天一顿饭两碗水,刚开始吵闹了一整天,今天闹累了,也没再吵闹” 这时宅院的屋内点亮了灯火,苏扬一边向屋内走去一边说“带我去看看他们” “好,苏扬请” 苏扬跟着壮丁们来到地窖里,他们的到来和地窖里亮起了灯光让三个人正靠在墙壁上的人都醒了过来。 “你、你们是何人,为何要绑架我等”一个穿着绸缎的老胖子看着一身黑衣领头的苏扬喝问。 苏扬走到这老胖子面前问“你就是高相爷的管家高贵吧你个老胖子饿几天应该还顶得住,谁让你这么胖呢,一身的肥膘” “你” “我听说高智周的小儿子是一个傻子,可他并非生下来就是傻子,好像是你儿子不小心打了他的脑袋才变傻的,是不是这样” 高贵像看见了鬼一样,连退两步直到背靠墙壁。 苏扬也不理睬那老胖子,走到中间的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面前,“你就是高家的账房胡禄之这些年在高家捞了多少油水啊看你一副奸诈的长相就知道你肯定捞不少,我怎么听说你跟高相爷的小妾有一腿呢胆儿挺肥啊,要不要我跟高智周说一声” 胡禄之脸色大变 这事乃是他的隐私 除了他和那小妾两个当事人,没有任何人知道 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你、你想怎样” 老胖子高贵和另一边的年轻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着胡禄之。 “我想你应该猜得到” 苏扬说着就转身走到了年轻人面前 “你是高智周的侄儿高羽,对吧两年前你家里有一个婢女失踪了 你们家报官说她是被人拐跑的,可据我所知她好像不是被人拐跑的 此时她应该躺在你们家的后花园里吧你干的” 高羽脸都白了 “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 苏扬笑着拍了拍高羽的肩膀,“不用害怕 我只不过是想让你们帮个忙而已你们三个都是曾经从孔德让手里拿过钱的人 我要找你们帮忙的事情都心里有数吧我也不逼你们,都自己好好想想,过两天我再来看你们” 三人都吓坏了,连苏扬是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 苏扬来到房子的堂屋,扭头对管事的壮丁说“某要去新丰 麻烦你给我准备两匹快马,我连夜就要走” “好 某这就去安排” 没过多久,两匹吃得饱饱的快马被牵到了宅院外 苏扬把弓囊和箭壶挂在马腹,翻身上了一匹红枣马 牵着另外一匹青骢马就飞快离去。 夜里 急促而又沉闷的马蹄声在官道上响起又传向四周野外。 苏扬策马以最快的速度不停的打马赶路 跑出二三十里就换一次马,星光和月光洒遍大地,照耀着他前进的方向。 丑时初,苏扬在新丰县前往下邽的官道途中一间驿站找到了霍撼山押送侯安忠的队伍。 “校尉怎的深夜来了”霍撼山对苏扬半夜赶来极为吃惊。 苏扬跳下马让一个兵士把马前走喂食,一边走进驿站一边说“不来不行啊,我们当中有内鬼,你派人去报信的事情已经被所有人都听到了,而这个侯安忠又是关键人物,他背后的人肯定会收到消息” “校尉是怀疑背后主使者会派人来截杀侯安忠” “那是肯定的,如果侯安忠不死且把背后主谋供出来,他背后的主谋就完了,而且还会连带出一大批人” 霍撼山说“其实卑职也想过侯安忠可能会在被押送前往长安的途中被人截杀,已经有了这方面的安排和准备” “哦你是如何安排的” “某找潼关守将借了一队兵,护卫人数达到了七十多人,配有强弓硬弩” 苏扬听完思索一番,对霍撼山低声说“咱们重新做一下安排,你这样” “明白”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众人早早吃过早饭就开拔启程,原本七十多人的护卫却不见了一半,骑兵都不见了,苏扬也消失无踪。 霍撼山骑着马手持战刀在前面开路,其他步兵押着囚车跟在后面。 队伍抵达新丰县与下邽交界处的时候地形开始变得复杂起来,霍撼山开始提高警惕,这一路上地形复杂的位置不多,而这里是最为特别的一处,官道两侧都是大片灌木丛,面积还不小,被灌木丛夹在中间的官道足够两三里长。 今天是个阴雨天,早上开始天上就飘着麻麻细雨,这段官道就显得更为阴森。 “传话下去,告诉所有人,把盾牌都拿起来,挡在身侧,一定要注意两侧密林,一旦有危险要在第一时间保护好自己,听我命令行事” “诺” 队伍进了密林内的官道一里左右,突然从两侧密林内传出密集的“嗖嗖”声。 霍撼山听到声响扭头一看,瞳孔瞬间紧锁,脸色一变,大吼一声“敌袭”话音刚落,他人就滚落下马,几支箭矢擦身而过。 “啊” “嗯哼” 这波箭矢来得非常快,要五六个兵士没来得及把盾牌挡住身体就被箭矢射中,其他人还算及时保护好了自己。 兵士们反应很迅速,在确定自己不会被箭矢射中之后,立即开始慢慢挪动位置打算组成阵势自保,都开始向囚车方向靠拢。 两侧灌木从内的埋伏者们看见这架势,担心被兵士们结成阵势之后更难对付,在其首领的命令下,从两侧密林内涌出上百个黑衣人,这些人身着黑衣,头罩黑布,只留口鼻眼睛在外面。 “杀”霍撼山从地上爬起来举着战刀就迎上一个黑衣人大战在一起,其他准备结成阵势的兵士们也只能放弃结阵的想法迎击敌人。 双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全部都混战在一起。 苏扬穿着一件普通兵士的铠甲,戴着头盔,他一手持弓,一手取箭拉弓放箭,上来一个射一个,不停有黑衣人冲向他,即便是已经冲到了他前方两步都被射倒。 黑衣人们被射杀近二十人之后,其他黑衣人都不敢再冲向他。 右侧灌木丛内,一个黑衣蒙面人看着苏扬一箭一个射杀他的手下,心里恨得不行,当即对身边的人说“庞公,看见那射箭的兵士了吗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射术如此快准狠的人,我就纳闷了,这人竟然只是一个小兵不管如何,不能让这人再射下去,要不然我这一百号人只怕都经不住他练靶子得,还请庞公出手解决他,我去杀侯安忠” “可以”被叫做庞公的黑衣蒙面人答应一声,话音刚落,其身形已在两丈开外。 苏扬刚射杀一个从左侧冲向他黑衣人,却感觉背后有一股杀意袭来,他感知瞬间向外散开蔓延,想都没想就一支利箭搭在了弓弦上。 弓弦被拉得咋咋作响,“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庞公见苏扬向他射来一支利箭,心中一惊,心说这兵士好强的感应能力,我才动就被他发现了。 他在高速移动中迅速闪避,且继续向苏扬飞奔而去。 苏扬也吃惊了,正快速冲过来的黑衣人竟然能在高速移动中闪避掉他射出的箭矢,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身手如此灵活的人。 他当下不在迟疑,也不再藏拙,三支箭矢瞬间出现在手指缝中并拉开了弓弦,“嗖嗖嗖”三道刺破空气的声响传出。 黑衣人庞公一看心中骇然,这三支利箭封死了他左右两侧的闪避空间,无论他向左还是向右闪避都会被射中,他来不及细想,本能的身体后仰,下半身擦着三支利箭翻起,来了一个后空翻,刚好躲过三支利箭。 这三箭完全逼停了黑衣人庞公,他连退两步缓解了后仰之力才站稳身体向苏扬看过去,苏扬此时也已经再次三支利箭上弦却没有射出,而是看着庞公,双方相隔五六丈对峙起来,而其他人则正激斗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