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夜里又出门了》 分卷阅读1 ? 《将军夜里又出门了》作者:因风絮 文案:大燕长公主殿下凤仪无双,扫清朝廷佞臣,辅佐幼帝登基,乃大燕第一功臣,荣华无右也。 大燕抚远将军抵抗外敌,保卫疆土,功勋无数,受万民敬仰,民族英雄也。 都是燕国有功之人,偏生不对付,抚远将军三天两头找长公主殿下的麻烦…… 夜里,抚远将军府。 仆人甲:“听说今日将军又找长公主殿下的麻烦了!” 仆人乙:“哎呦,也不知咱将军同长公主殿下结了何仇?” “咳咳。”夏将军路过,往大门走去。 仆人甲:“将军夜里又要出门?” 夏清舒:“白天找了长公主殿下的麻烦,夜里岂有不找之理?” 食用指南:1、双向暗恋的夜里幽会之人变情人。2、dzq:609-964=371。3、本文设定:女子可以为官。4、1V1,HE,甜的呀。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恋爱合约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清舒,季迁遥 ┃ 配角:流烟,沈安颐,杨晞羽,蔡竹君 ┃ 其它: 作品简评:一位是战功赫赫的抚远大将军,护卫边疆,受万民敬仰。一位是凤仪无双的长公主殿下,扫清佞臣,荣华无右。二人表面针锋相对,世人皆以为她们不对付,却不知早已情愫暗生。囿于种种原因,她们无法将真情相诉,世俗的压力、天子的压迫……情意相通之路困难重重。南楚秘境、树棺人的追杀……远离朝堂的江湖又藏有怎样的秘密?本文文笔细腻流畅,文风轻松欢快,人物形象饱满生动,遇上“情”之一字,反差明显。抚远将军智勇双全,一碰上长公主殿下就“锈钝”。大燕长公主殿下运筹帷幄,遇上夏将军之事就不淡定。字里行间,一言一行,皆能品出主人公的深情。剧情跌宕起伏,设定新颖有趣,是一篇值得品读的佳作。 第1章 将军归京 大燕鸿溯六年腊月初五,南京城主街的两侧围满了喧嚷的百姓,他们或交谈、或张望,脸上皆带着期待激动之色。 早市未过,各大摊贩、店铺的老板连生意都不做了,在人群中拼命往内挤去,占领前排的位置。 “什么事啊?这么热闹,大家都围在这里看什么呢?”不明就里的读书人从自家屋内出来,见百姓拥挤、万人空巷之景,忙把手中的书籍放下,面露震惊之色,疾步走至人群后端问着。 在他前头,一卖猪肉的老伯闻声转过身来,斜眼瞧着读书人道:“这你都不知道,打败蒙古骑兵并且十战九胜的抚远将军回朝啦!” “可是三年前大败越人,收复云南的夏清舒夏将军?”读书人的瞳孔骤然放大。 “没错,就是她!” 闻言,读书人的神情变得雀跃:“那我得往里面挤挤,一睹夏将军尊容,得此之幸,定能保佑我明年考个好功名!” “你说得倒轻巧。”卖猪肉的老伯嗤了他一声:“我本来在近处,活生生被挤出来的!” “诶——前面的让让!”激动不已的读书人挽起了袖子,侧着身子从人缝中钻了进去。 “谁啊!别挤我!” “哎呦,踩着我的脚啦——” *** 南京城,公主府。 “夏清舒到哪儿了?”大燕长公主季迁遥端坐于书案前,凤眼一挑,继而嘴边扯起一抹清浅的笑,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禀殿下,夏将军已入城内,只不过在主街上,给南京城的百姓围住了,大家都想一睹夏将军之貌呢。”心腹素锦如实禀报。 “她一粗人,只会带兵打仗,又不是国色天香的大美女,有什么好看的?这些百姓约莫是太闲了。”季迁遥翻动着手中的书微 信 公 众 号 百 合 小 说 社 整 理页,淡淡道。 “夏将军三年前攻下越国,收复云南,使得流离失所的百姓重返家园。今年又打得北境蒙古骑兵败退连连,百姓自然将她视作英雄,无限敬仰,想一睹将军尊容也是可以理解的。” “有如此追捧,夏清舒今日定当要乐坏了。”说着,季迁遥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对着素锦吩咐道:“这些日子,让府中的人注意些,不要同抚远将军府的下人起冲突,在外也要注意言谈举止,夏清舒回朝必定会找本宫或是公主府的麻烦。” “是,长公主殿下。” “对了,听陛下的意思,明日要给夏清舒办个接风宴,本宫自然也得去。你速速去寻京城中最有名的布艺师傅,为本宫赶制一身新衣来,素些的。” “属下这就去办。” *** 凯旋而归的夏家军已踏入外城门,慢慢进入了百姓的视野。为首的夏清舒脊背挺直,骑着一匹浑身雪白的战马,战袍飞舞,威风凛凛。 街道两侧的百姓顿时沸腾,手臂高扬,胡乱舞着,七嘴八舌地喊着:“夏将军,夏将军!” 夏清舒的脸上笑出花儿来,热情地挥手回应百姓。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一对梨涡,很是亲切,无形之中拉近了她与百姓们的距离。 归京队伍在南京城主街上缓慢行进,忽然,一小姑娘自巡防护卫脚边蹿出,向前连跨了三步,懵懵懂懂地拦在了主街的中央,扭头望着逐渐靠近的队伍。 小姑娘乃一稚子,约莫三岁,估计是被人群推搡着,拥挤不堪下才钻出来的,此时她眨巴着一双大眼,一动不动地望着马背上的夏清舒,小小的手掌无措地抱在一起。 巡防的护卫见状怒起,大喝一声:“哪来的稚子?快滚出去!”说罢便上前几步,粗暴地伸出手掌来,一把揪住了小姑娘的衣裳,想要将她拎出主街过道。 小姑娘害怕了,伸出小手捂住眼睛,嘴唇瘪瘪的。 “放肆,快住手!”马背上的夏清舒勒住马匹,呵斥护卫道。 “夏将军。”护卫忙收回了手,低着头抱拳应道。 “没你的事,下去。” “是。” 被训斥的护卫垂着脑袋回了站岗之地,不敢再放肆。小姑娘仍站在原地,张着圆圆的大眼睛望着夏清舒。夏清舒抬起手掌,做了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很快,后头的队伍都停下了脚步。 夏清舒下马,朝着小姑娘走去,那懵懂无措的小姑娘见她靠近,扬起了甜甜地笑容。 夏清舒蹲下身子来,惊喜道:“你认得我?” 小姑娘点点头。 “我是谁?”夏清舒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夏、清、舒。”小姑娘一字一顿道,声音稚嫩,模样认真,这三个字喊得夏清舒心都化了。 夏清舒乐得不行,继而又有些不解:“你是怎么认得我的?” 小姑娘很认真地回答:“阿娘教的,她说你是我 分卷阅读2 们云南人的英雄。” 夏清舒恍然大悟,原来她是云南迁至京城的百姓。 “你阿娘呢?你一个人站在这儿很危险的。”夏清舒温着声问道。 小姑娘的表情骤然变得沮丧:“人太多了,我找不到阿娘了。” 夏清舒想了想道:“我帮你找阿娘。” 说罢,夏清舒一伸手臂,一把将小姑娘扛在肩头上,朝着人群大喊道:“这是谁家的姑娘?” 围观的百姓左看看右看看,纷纷摇头。 夏清舒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仍是没有人出声。 不能再等了,她还得赶去扬胜门觐见皇上呢,耽搁不得。 “谁家丢了姑娘,来抚远将军府认领。”言闭,夏清舒跨上骏马,一手抱着小姑娘,一手牵着马绳,一夹马肚,往内城赶去。 小姑娘一脸淡定地被夏清舒抱在怀中,全无惧怕之色。 她左右转动脑袋看了几眼街道两侧的人群,最后仰着头将视线胶在夏清舒的脸上。 夏清舒的右脸颊上有一道疤,是前不久大战蒙古时受的伤,伤得不算重,结的痂掉了,只是疤痕还未消去。 小姑娘伸出软软的小手,贴在夏清舒脸颊的伤疤上,轻声地问道:“疼不疼?” 夏清舒的心切切实实又化了一回,她望着小姑娘干净纯真的双眸,笑着摇了摇脑袋,嘴里吐出两个字:“不疼。” 迫近内城,夏清舒将小姑娘交给了自己的手下流烟,吩咐她带回将军府好生照顾。 扬胜门前,大燕皇帝季知琰携众臣相迎,夏清舒及声名赫赫的夏家军又得了不少奖赏。皇帝念她四处征战辛苦劳累,特于明日在宫中举行酒宴,为她接风洗尘。 夏清舒推脱不得,只得应允。 晚上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夏清舒得知大街上遇到的那个小姑娘已经被家人接走了,而小女孩的家人貌似还送了些东西来。 夏清舒坐在厅内的太师椅上,正了正身子:“那小姑娘的家人送了什么?贵重的速速退回去。” “禀报将军,是一副画像。”将军府管家刘奇道。 “画像?何人的画像?” 刘奇将一副画卷递到夏清舒的面前,脸上露着神秘兮兮的笑:“将军打开便知。” 夏清舒瞥了刘奇一眼,一把拿过他手中的画卷,将系在画卷中央的结绳打开,她摊开了整幅画。 “咦?这不是我自己么?”夏清舒望着画卷喃喃道。 “正是。” “也难怪那小姑娘小小年纪竟能记住我的脸,原来啊,她阿娘是画师。”夏清舒看完整幅画,评价道:“这画的不错啊!” “这位画师老奴也知一二,她在京城小有名气。” 夏清舒盯着自己的画像反复看了好几遍,爱不释手,忽然她脑中闪过了一个想法,立马对着刘奇道:“不知这位画师平素给何人画像?本将军可否聘请?” “齐夫人多是给朝中官宦人家作像,将军大人若是有意,齐夫人当是乐意至极。” 夏清舒想了想,觉得自己所考虑的东西有所欠缺,忽然摇起头来,反悔道:“不行不行,此事作罢,莫要提起了。” “是。”刘奇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按照夏清舒的命令行事。 在厅堂坐了一会儿,夏清舒甚是无聊,便起身往书房走去。心腹流烟端来一壶热茶,给她沏了一杯茶水放在桌旁。 夏清舒捧着杯盏,忽然脑中闪过今日在马上的画面,那小姑娘捂着她的伤疤问她疼不疼。 夏清舒伸手摸上自己右脸颊的疤痕,心事重重,眉头不自觉皱起。 候在一旁的流烟见状,出声问道:“将军有烦心事?” 夏清舒无视了这个问题,反倒问起旁的:“流烟,明日宫中酒宴,陛下都请了哪些人?” “后宫嫔妃、皇亲贵胄、文武百官皆有。” “长公主也会来?” “那是必然的。您的接风宴,哪一次长公主殿下是没来的?”流烟抬头暧昧地瞥了夏清舒一眼。 夏清舒暗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注意到。她怔忡了一会,内心愈加烦躁,忽然激动道:“流烟,你看看我脸上的疤痕明显么?” 流烟一愣,没想到夏清舒会问她这个问题,一时语塞:“这......”她跟随夏清舒这么多年,刀光剑影,烽火连天,什么没见过,还真不知英勇率性的将军大人如此在意自己的容貌。 见流烟犹豫不语,夏清舒急道:“这什么啊,我要听实话,快点。” “明显!” 夏清舒的表情突然变得怏怏不乐:“那......难看么?” 流烟噗嗤一声,很不厚道的地笑了。 夏清舒瞪着她。 流烟如实道:“属下着实没想到将军还会如此在意容貌。” 夏清舒气得牙痒痒:“都怪那可恶的鞑子,下次再敢对着本将军的脸放冷箭,本将军定追到天涯海角,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夏清舒撒完气后又将话锋一转:“但是现在本将军脸上的疤该怎么办呢?” “要不,属下替您去寻些芦荟?民间百姓道那芦荟有祛疤消斑之功效。” 夏清舒大喜:“去去去,快去给本将军弄些芦荟来,越多越好!” 第2章 胭脂坏事 翌日一大早,夏清舒就抱着镜子不撒手,翻来覆去地看自己右脸颊上的疤。瞅着跟昨日的没啥两样啊,夏清舒十分不满道:“流烟,你说的法子不管用啊,我昨夜敷了整整两个时辰,这疤痕并未消去半分。” 流烟回:“将军,芦荟再好也不是神药啊,怎么可能敷一夜就好?将军可心急不得。” 夏清舒摸着自己脸上微 信 公 众 号 百 合 小 说 社 整 理的疤痕叹气道:“但本将军见这疤痕着实碍眼,你还有别的法子么?最好能在酒宴之前让它消失。” “其他的法子?容属下想想。”流烟低头沉思,良久之后猛地抬头。 夏清舒对上她的眸子:“有何良策?” 流烟道:“不如将军上些胭脂,用以遮瑕。” “胭脂?”夏清舒这杀敌不眨眼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扭捏:“本将军虽是女子,但这二十几载未用过此物,怕是......” “不过是一层脂粉,将军不必惧怕。现在只怕是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夏清舒踌躇一会儿,艰难地点下了自己的脑袋。 *** 酒宴在乾清宫里举行,府中无事,夏清舒携将领早早地入了宫。 当惯了粗人,如今画上了厚重的胭脂,也换上了轻盈的袄裙,真真是不适应。 不仅是夏清舒,她进宫途中遇上的那些大臣们也十分不适应,纷纷投以惊讶的目光。 “夏将军换了身装扮果真是如花似玉啊。” “孙大人 分卷阅读3 谬赞谬赞。”夏清舒讪笑,忙拱手作揖,然后速速找了个由头,离这群能说会道的文官远远的。 夏清舒后悔了,她就不该采用流烟这个拙劣的建议的,现在她都没脸见人了。 夏清舒低着头,以手掩面,在宫道上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忽然,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绣着莲花的裙摆,夏清舒意识到前面有人,赶紧刹住了脚步。 京城之中,何人最爱莲,夏清舒最清楚不过了。只是她心中还留有一丝希望,希望自己遇上的不是那个人。 耳边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这个声音彻底打破了夏清舒的幻想:“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冲撞长公主殿下!” 哎呦,夏清舒心里哀嚎道:自己这副鬼样子,最不想见到某人,却偏生遇上了这个人。 宦官的怒斥没能让夏清舒将捂在脸上的手放下来,季迁遥抱起双臂,脸上来了兴致,嘴角勾着笑道:“夏将军打了胜仗便好大的架子,见着本宫也不行礼?” “臣夏清舒见过长公主殿下。”夏清舒弯腰,行了个奇怪的礼,遮在脸上的手还是不愿放下。“长公主殿下请恕罪,臣......臣脸上着了污物,怕是会吓着殿下,故而以手掩面,请殿下恕臣不能行全礼。” 季迁遥眼里兴致更浓:“大燕依礼法治国,夏将军乃军营出身,想必是更重军纪,更晓国礼。此时因脸上沾了些东西就不向本宫行礼,怕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不敢不敢,微臣不敢。”夏清舒连连摇头。 “既是不敢,那请夏将军将手放下,重新行了礼吧。” 都闹到这个地步了,夏清舒是不能不从啊,她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放下,露出了一张红得如番茄一般的脸,然后拱手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旁边的人都隔着一些距离,只有季迁遥能将夏清舒脸上的神情以及妆容尽收眼底。 “原来夏将军所谓的污物乃女儿家的胭脂,这种说法本宫倒是第一次听说,甚是稀奇。” 夏清舒低着头,心里又愤愤地埋怨了流烟一番。不过她毕竟是出入战场的人,不像一般的女儿家那般一根筋转不过来。 脸上的妆容最不想被她看见的人都看见了,面对其他人之时便没什么好扭捏的。 夏清舒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只是合抱的手未曾松下。 季迁遥恍然想起:“夏将军免礼。” “谢长公主殿下。” “本宫先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不与夏将军同路。” 夏清舒再次拱手:“恭送长公主殿下。” 季迁遥领着一众宫人离去,夏清舒抬头瞥了一眼那清如莲的倩影,又速速收回目光,领着众将士往乾清宫走去。 酒宴还没开始,大燕长公主殿下同夏将军在宫道上不对付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到酒宴上各个大臣耳中已经是添油加醋好几番的版本。 传到民间,就更为夸张了,什么争锋相对,什么目中无人,怎么说的都有。 对此,夏清舒一点都不在意,反正无礼的是自己,怎么骂都骂不到长公主殿下头上。 酒宴开始,坐在御坐上的皇帝宣来了乐师歌舞,很快乾清宫内外都热闹了起来。 酒菜至,宫人将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摆在宴桌上。 皇帝举起酒杯,朗声道:“这第一杯当敬夏将军,多亏了将军在外护得疆界安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夏清舒赶紧将自己的酒盏满上,起身说道:“陛下言重,臣奉陛下之旨守卫边疆,沐天子之恩,乃臣之幸也,保家卫国亦是臣等将士的使命。” 皇帝笑笑:“今夜不讲官话,只管吃喝,大家尽兴。” 皇帝将第一杯酒饮下,夏清舒也喝了一杯,接下去王公大臣各饮一杯。 夏清舒坐在季迁遥对侧,吃喝间隙,不时用余光偷偷去瞥。 上次离京,乃鸿溯六年二月初三,离今日已有十月余,今日乃十月余来的第一面。 蒙古已被她打怕,再给他们十个胆子,近期也不敢再犯燕国边界,兴许自己此番在京能多留一些时日。 掐指一算,五月起身有望,能在京城待小半年呢! 夏清舒高兴不已,一直想着心事的她自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一品国公爷在说什么,只是习惯性地应上两声:“是是是,对对对。” 乍一眼见着了只觉得这二人交谈甚欢。 对侧的季迁遥见着这一幕脸色骤然冷了几分,自听说夏清舒要归朝之后,她就知道朝中的那些王公大臣们都坐不住了。 以夏清舒在朝中的地位,自家子孙娶了她那可是光耀门楣、锦上添花之事。现在连一品国公爷都蠢蠢欲动。 国公爷谈着谈着便想邀请夏清舒到自家府中做客去,老狐狸般的眼睛滴溜转着:“听闻夏将军爱收集奇特之物,小儿此番下江南,购置了不少珍奇古玩,诚邀夏将军入府中把玩。” 夏清舒有些心不在焉却不是全然不知,这些大臣打得什么主意,她清楚的很。 她收回了心思,语笑嫣然地婉拒道:“世子爷的好意清舒心领,只是这些时日清舒还有些公务在身,陛下需时常召见,故不知何时得空,此时应下不妥。只得先拂了国公与世子的好意,还愿国公爷不要怪罪。” “夏将军哪里的话,是本爵唐突,只要将军得闲,何时来国公府都可。” “好,彼时再说,来,喝酒!” “喝!” 两人碰了个酒杯,面上仍然是言笑晏晏。 “素锦,倒酒。”见那厢其乐融融,这厢的长公主殿下周身萦绕上了低气压,筷子没动几回,酒倒是喝了不少。 素锦劝到:“殿下,您已喝了大半壶了,再喝,夜里怕是要头疼了。” “无碍,此壶喝完便停盏。”季迁遥轻声道,脑袋晕乎乎的,已是醉态。 素锦举起酒壶晃了晃,见里头酒水不多了,便不再多言。 夜深,皇帝陛下喝多了,在宦官的搀扶下,离席。 尽兴的大臣走的走散的散,未尽兴的仍留在酒桌上推杯换盏。夏清舒吃饱喝足,在席位上木木地坐着,愈发地索然无味。 余光一探,对侧之人已缓缓起身,这架势是要回府啊。 夏清舒理了理衣袖,也依依起身,离了席。 季迁遥酒量算不得好,又是许久未喝,下了席来理智尚存,只是脚步不稳,走起路来踉踉跄跄。 车驾离乾清宫又有些距离,素锦只得小心搀着,一行人在宫道上慢慢移动着。 忽的,季迁遥脚一软,身子向右侧歪去,眼见着就要摔了,一直跟在后头的夏清舒忙跨了几步,上前拥住了季迁遥的身子。 季迁遥整个身子都靠在夏清舒身上,软塌塌的。 素锦见是她,挥了挥手,让 分卷阅读4 身后的宫人离得远了些。 “何人?如此放肆,竟对本公主无礼!” 季迁遥一说话,酒香混着体之幽香统统扑入了夏清舒的鼻中。夏清舒心尖猛地一颤,竭力稳住声音:“臣乃夏清舒,见长公主殿下要摔了,才伸手扶住。” 话倒是滴水不漏,只是这手还揽在季迁遥的腰上,未曾撒手。 季迁遥睁开迷蒙的双眸,瞪了夏清舒一眼,醉态之下尽是娇嗔:“本宫已站稳,夏将军还不放手?” 这话放在寻常加上长公主殿下的身份定然震慑非常,只是今日季迁遥醉了,语气绵软一片。 揽着软玉温香的身子,夏清舒感觉有一根羽毛在自己心里挠。 第3章 逢五之日 正愣神间,宫道后方传来了吵杂的脚步声,朝身后一瞥,只见几名小官宦在前头提着灯,后头是三五成群的大臣。 下了筵席,他们兴致还未散,仍热火朝天地谈论趣事。一群人中数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张大人的声音最为洪亮,想必是平日弹劾之语说多了,嘴皮子功夫了得。文官就是文官,对于聊天的喜爱与茶楼酒肆里的市井小民不相上下。 她与长公主殿下之间的互动可不能让这群多事之人见着了,夏清舒赶紧季迁遥放开。 素锦忙扶过,嘴里道:“多谢夏将军,告辞。” “告辞。”夏清舒敛去了脸上的神情,接着往后退了两步,立在那儿不动了。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方文官们的声音越来越大,相距不过数丈,流烟上前道:“将军,长公主殿下走远了,我们也回吧。” “走吧。”夏清舒放缓了步子,走在季迁遥一行人与文官之间。 夏清舒抿着唇向前走去,季迁遥的醉态在她的脑中来回萦绕,挥之不去。 一阵寒风起,卷来了刺骨凉意,夏清舒抬起手来放在嘴边哈了几口气。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便停下了动作问道:“对了,流烟,今日是初几?” “将军,今日初六了。”流烟轻声应着。 “什么!”闻言,夏清舒大叫了一声。 “怎......怎么了?”流烟吓得一哆嗦。 “今日初六,那昨日就是初五了,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不提醒我。”夏清舒气得火冒三丈,用力地掐了掐流烟的胳膊。 “初五是什么日子啊?将军让我提醒您什么?”流烟吃痛地捂着自己的胳膊,朝旁侧走了走,脑筋转不过来,云里雾里地问道。 夏清舒挥手伸手拍了拍流烟的脑袋,将她拉近来,凑到她耳旁低声愤愤道:“我以前跟你说过,逢五倍数之日,如初五,初十,十五等,是夜里要去城北别业的日子!” “哦!”流烟这才恍然大悟,随即又委屈:“将军,这不能怪属下啊,我们离京近十月,一直同北境鞑子厮杀,这留存于京城记忆早就被狼烟黄沙遮掩住了,属下怎能一下子想起来呢?” 这么说也对,这么重要的日子,夏清舒自己也没想起来。 反正初五已经过去了,再怎么拿流烟撒气也弥补不回来了。 夏清舒跨着大步朝着宫门走去,脸上尽是追悔莫及:昨儿便是初五啊,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今天才初六,离初十还有四天,整整四天! 什么也别说了,熬吧! *** 一大早的,抚远将军府门外就来了客人,管家刘奇见看清来人之后赶紧先将人请进了府内。 “郡主殿下,夏将军刚从军营来,加之昨夜又饮了些酒,今日......起迟了,您在堂内坐坐,奴才这就去唤将军起身。” “你去吧,本郡主就在这儿等。”年仅十三岁的雪月郡主穿着一轻巧的练功服在堂内坐下,一双杏眼中满是期待与激动。 其身后,两个家仆抱着各种各样的兵器,有弓、有长矛、有软鞭...... 管家刘奇赶紧来到夏清舒的厢房外,敲响了房门:“夏将军,快起身吧,雪月郡主来访!” “雪月郡主,她怎么来了?”在军营中待久了,夏清舒睡得浅,加上她对各种声音都十分警觉,听见刘奇之语后立即从床榻上弹起。 三两下功夫,夏清舒便将衣衫穿好了。 “郡主殿下的家仆抱着各种武器,怕不是要让您教她功夫?”刘奇道。 “那便是了,记得上回离京之时承诺过她,归朝之后可向我请教功夫。”夏清舒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昨夜终究是被影响了心情,导致夜里没睡好,早上也起得迟了。 来到堂内,那两个家仆满怀兵器的模样真是让人忍俊不禁,夏清舒将视线移至太师椅坐着的那个小人儿身上。 “雪月郡主,别来无恙啊,诶呦,大半年不见,竟是长高了不少。” “清舒姐姐!”季雪月甜甜的叫道,继而扬起了自己的手臂,朝着夏清舒做了一个拉弓的姿势,得意道:“我现在已经能拉得起弓了呢!” 夏清舒走近,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别骄傲,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能百步穿杨了。” “那你快教教我。” “今天你想学什么?” “都想学。” 夏清舒摇头:“那可不行,得一样一样来。” 季雪月垂下小脑袋认真地想了想:“那先学骑马之术吧。” “走吧,去演武场。” *** “将军,北境那边来消息了。”马场旁,流烟向夏清舒小声禀报道。 “传消息的人呢?” “在将军府。” “好,待会儿回去我亲自问他。” “是。” 天色渐暗,算来也在演武场练了一天了。季雪月是练武的好苗子,加之又肯下功夫下苦心,这十月不见,夏清舒觉得她长进了许多。 腊月,日一落凉风便无孔不入,这种时候,该早些回家休息。 夏清舒喊住了不愿放下缰绳的季雪月:“好了,天都黑了,王爷都派人催过好几回了,郡主殿下该回王府了。” 季雪月不情不愿道:“可是我还没有练够。” 夏清舒笑了一下:“你是没有练够,可是这马儿都累了,也要让马儿歇歇。” 季雪月鼓着腮帮子道:“好吧,那我明日再来寻清舒姐姐。” “可以,但是记住,别那么早了,清舒姐姐十个月都没睡过安稳觉了,你让我好好补补眠。” “知道了。” 派人送回了小郡主,夏清舒赶紧赶回了府中。 夜色已深,家仆见夏清舒归来,连忙上前请安:“将军今日进食甚少,可要先食个晚膳?” 夏清舒挥手道:“晚膳先等等,快把北境的传信之人叫到书房里,我有话要问他。” “是。” 书房内明烛高烧,夏清舒坐在案前,手执长信,逐字逐句认真 分卷阅读5 看着。 一蓬头垢面的精瘦之人于桌前站着,身上脏兮兮的,眼睛里却透着机灵。 他叫龙宣,夏清舒麾下之人,轻功好,脚程快,又擅乔装打扮,夏清舒常用他来传信。 夏清舒放下长信,抬头望着龙宣:“路上可被人注意到了?” 精瘦的男人摇了摇头:“不曾。” “那树棺人尸体之事查得怎样了?” 龙宣正色道:“将军离去二日,尸体腐烂的速度骤然加快,半日之后容貌已辨认不清,蒋大夫用尽了各种方法、各种药材,仍是无力阻拦。” “那人之貌可画下了?” “画下了。” “你继续说。” “尸体腐烂之后,树棺人身上的花草异常生长,抽枝散叶,越发旺盛。” “树棺人腐烂的过程与寻常人可有不同?” “有,蒋大夫说树棺人腐烂之时,全无恶臭,反倒是有一阵花香,不生尸虫,腐烂的速度较之常人也加快,好似尸体之肉身化作了养料全然被花草吸收了一般。” 夏清舒的目光沉了沉:“派去南越查树葬之术的人回来了没有?” “回禀将军,并没有。” “此事着实怪异,你再加派些人手去查,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同时封锁消息,切勿让他人知晓,尤其是民间百姓,如若被他们知晓如此灵异之事,怕是会引起骚动。” “是!” 龙宣退下后,夏清舒心事重重。 流烟上前宽慰道:“将军,你也别太担心了,依属下所见,此乃巫术亦或是蛊术所致,练蛊训尸,要求极高,所需时数也长,数量必不多,不至于成患。” 夏清舒叹了一口气:“树棺人武力极高,是不得不担心啊。本将军最想知道的,其实是训尸之人背后的目的,怪事总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生,如若普通的恩怨情仇倒是小事,倘若与两国矛盾相连怕是不得不谨慎对待了。” “只不过现在线索不多,也推断不出什么,将军不必日夜担忧此事,倒不如顺其自然。” “也是,走吧,去吃些东西。” 第4章 别苑相会 翌日,赵王府的家仆特地来传了消息,说雪月郡主一大早便被太皇太后叫进了宫,今日不能去马场赴约,学习马术之事暂时停下,夏清舒倒拾了个清闲。 吃过早膳后,夏清舒唤来刘奇,笑嘻嘻地问道:“这些日子,府中的家仆可与乐阳公主府的家仆发生过冲突?不论大小,如实禀报。” 刘奇一见夏清舒这样笑着便知大事不妙,自家将军又要找长公主殿下的麻烦了!哎呦,也不知这二位主子生了什么矛盾,平日里总不大对付。昨日宫道上抚远将军不向长公主殿下行礼之事都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闹得沸沸扬扬呢。 现在自家将军受了气,坐不住了,想着还击,可苦了他这些做下人的。 长公主殿下季迁遥乃当今天子的姐姐,元和年间,吴王谋逆的时候,她拼死护着幼弟出宫,北上寻得宁王帮助,后带领军队杀回南京,灭吴王,辅佐幼弟登基,还铲除了朝中的奸佞之臣。没有她,便没有如今的大燕盛世。 偏生自家将军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与荣华无双的长公主殿下置气,这不摆明了往枪口上撞么? 刘奇为了整个将军府着想,决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于是他摇着头道:“禀报将军,并没有。” 夏清舒捕捉到刘奇神色中的犹豫,表情一凛,用手指点了点桌面道:“分明是有。” “将军,真没有啊,抚远将军府和乐阳公主府坐落在不同的街区,相距甚远,平素里连碰面都甚少,哪里会生矛盾?” 夏清舒摇头,身子朝前倾了倾,锐利的双眸盯在刘奇脸上:“不对,刘叔,你撒谎了,本将军的眼睛不是那么好蒙骗的,你还是从实招来。” 刘奇见他们家将军的脸板下来了,神情闪躲得更为厉害,这也算是不打自招,他叹了一口气,没敢再隐瞒:“腊月初二,府中厨娘上街购置一些菜品,不慎被公主府的马匹冲撞了一下。” 夏清舒的眼睛亮了亮,随即问道:“厨娘可还好?” “厨娘摔了一跤,有些淤青,并不碍事,老奴允了假,令其在府中修养,后来是她觉得自己已愈,便主动回来做事。”刘奇吸了一口气,又道:“那公主府的下人也是极好的教养,厨娘被冲撞之后立即找来了马车,就近寻了大夫,又赔了银子。将军,老奴对天发誓,就这么一件小事啊,其余的,真没有了。” 夏清舒一合掌,眼睛笑得弯起:“好,很好,就是它了!” “什么就是它了?”刘奇没明白。 “你去把厨娘叫来,本将军有话要问她。” 刘奇迈不开脚,犹犹豫豫地又问了一句:“将军,您不会要拿这件事去找公主府的麻烦吧?” 夏清舒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没错啊。” “哎呦,将军您这是何必呢。公主府的下人特意来将军府致过歉,全京城的百姓都看见了。您现在再拿此事做文章,百姓们只会觉得是将军府胡搅蛮缠。” 夏清舒不以为意道:“刘叔,你信我,我做事都有原因,可能现在会被诟病,但日后定是大有裨益。” 刘奇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赶紧去将厨娘叫来。” 刘奇拱手告退,忙将厨娘唤来。 *** 翌日,乐阳公主府。 “知意,外头何事如此之吵?”季迁遥一起身便听见自家下人不时的交头接耳声,而府中内堂出也隐约传来了吵闹之声。 “回禀殿下,是抚远将军府的厨娘来闹事了。” “抚远将军府的厨娘?是初二那日被公主府的马匹撞着的那个?” “是啊,当时公主吩咐过要妥善照顾,属下们不敢懈怠,大夫,药费,食补都一一给了,不知那厨娘还有何不满,今日竟闹到了公主府来?” 季迁遥冷笑一声,不满,哪里是厨娘的不满,分明是某人一贯以来的作风。 寻常人给她吃十颗的熊心豹子胆,都不敢在公主府的地盘胡作非为,只有某人如此不知好歹。 季迁遥垂眸沉思了一会儿,方道:“厨娘又提了哪些要求,公主府一一满足便是。外头百姓都看着,别让这事闹起来。” “是!” 有了公主府的退让,这件事并没有闹得太大,只是落入酒楼茶肆,仍是令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有这样的效果,夏清舒已经很满意了。 *** 难熬的时光总算过去,夏清舒终于迎来了她的初十。 白日里她仍是一样地处理公务,训练兵士,面上严肃认真,但这心中总有一股躁动的东西在跳着。别人看不出来,她自己却是 分卷阅读6 心知肚明。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食过晚膳后,夏清舒唤来了刘奇,吩咐道:“明日我无需上朝便想着去别苑住上两日,这几日来将军府拜访的人太多了,着实吵得很。若明日还有人来寻,便说我休养去了,不便见客。” 刘奇应下。 别苑清幽,又藏着惊天大秘密,留存在那儿的手下都是夏清舒的心腹,此次前去,她只带上了流烟,借着夜色,二人二马往城北弛去。 京城南侧繁华,街巷遍布,北侧多山地,富贵人家在此修建别苑。 昨儿她已经传信让手下们打扫了,故而今日来时便觉得清新整洁。院中的梅花开了,空气中隐隐漂浮着梅花淡雅的香气,夏清舒却无暇欣赏,快步朝着厢房走去。 “流烟,记住,若是有人来别苑来寻我,闭门谢客。若是阻拦不得,便放信号弹与我。” “是,属下记着。” 夏清舒推开自己的房间的门,走了进去,流烟的脚步停在门外。 房里头隐隐传来机关的声音,顷刻之后化作了平静。流烟在门外守了一阵,悄声离去。 夏清舒顺着密道,来到了一道暗门前。她触了触那暗门上的机关,便站那等着。 现已戌时,这个时间点,长公主殿下应当是在房里头看书。她既在书案前,听到自己的暗号之后,定会马上予以回应。 不出夏清舒所料,暗门立马有了响应,“咔嚓”一声之后,慢慢地朝两边开去。夏清舒身子一侧,便从打开的缝中钻了出去。 长公主殿下别苑的寝居还是如此敞亮,炭火将整个房间烤得暖融融的。夏清舒理了理衣衫,将伪装成书架的暗门关上,而后慢慢朝着书案前埋头写字的人走去。 走到身前,季迁遥仍未抬头看她,注意力全在手中的笔上。 夏清舒清了清嗓子,站在书桌前,抱拳行了一礼:“臣夏清舒见过长公主殿下。” 季迁遥放下笔来,杏眼一瞥,挑着眉道:“今日夏将军肯给本宫行礼了?” “殿下哪里的话,臣一直都是打心里愿意给殿下行礼,只是那日有些不便,故而失礼,请长公主殿下恕罪。” 季迁遥将目光停留在夏清舒低垂的脸上,见着了些许胭脂的痕迹,冷冷地扯了一下唇角,继而用着寻常的声音道:“好了,你也别站着了,免礼吧。” “是。” 季迁遥又重新执笔,翻起手中的簿子来。夏清舒往后退了两步,走到炭火盆前将沾了寒气的外衫脱下,继而烤起自己的手掌来。 夏清舒幼时纵横武林,如今又威赫沙场,这一生少有紧张的时候,唯独面对季迁遥的时候会紧张得直冒汗,就方才三两句话的功夫,她的手心已被冷汗湿漉。 兴许到亥时之后,烛灯一熄,房间大暗之时,她才能大胆些。 偷偷瞥了一眼滴漏,现在不过戌时中,离亥时还有半个时辰,夏清舒犯了难,难不成自己这半个时辰就坐在炭火旁边烤身子? 目光又在季迁遥的房里稍稍转悠了一圈,夏清舒看见了一桌酒食,她站起身来,朝着酒食走去。 长公主殿下府中的酒食可不是寻常人家可以吃到的,夏清舒每次来,季迁遥都会备些,有时是怕她饿着肚子,有时用它来化解尴尬,比如此刻的情形。 夏清舒眉头一舒,如往常一般坐在桌前,取来一个小酒盏,往里头倒了酒。 酒可壮人胆,夏清舒需要它来让自己自如些。 只是这一喝,一杯接着一杯,便停不下来了,一炷香的功夫后,夏清舒的脑袋就有些晕晕的。 公主府的酒酿真好喝,夏清舒又要拿起酒壶,转眼就被一只手夺了去,季迁遥道:“这酒后劲大,切莫再饮了。” 夏清舒抬头双目迷蒙地望着季迁遥,愣了半晌,忽然伸出了手搭在季迁遥的腕上,一扯,便将她揽入怀中。 季迁遥望着那双燃着情·欲的双眸以及慢慢靠近的红唇,自然知道抱着自己的这个人下一步要做什么。 第5章 斗胆试探 双唇就要贴过来的时候,季迁遥一偏头,躲了过去。 夏清舒扑了空,皱眉又带着些委屈道:“分明已经过了亥时......”堂堂大燕长公主殿下怎么能耍无赖呢? 季迁遥又往后移了移,浅笑道:“过了亥时是没错,可夏将军想带着这满脸的胭脂行房事?” 夏清舒瞪大了眼睛,酒醒了半分,支支吾吾道:“胭......胭脂怎么了?要洗掉么?” 季迁遥从她怀中站起:“那是自然。” 夏清舒不太乐意,再次挣扎:“不洗掉不可以么?” “如若夏将军不愿洗掉的话,就请回吧,本宫是接受不了的。” 为了不让自己再熬五天,夏清舒很快就做出了抉择。 当她洗掉胭脂归来的时候,季迁遥已经熄掉了房内大半的灯,着一身雪白寝衣,安静地坐在床头。 昏暗的灯光下,纱帐勾出朦胧的身影,夏清舒的心神猛地一颤,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厢房内的烛灯只剩一盏,远远的。 夏清舒站在季迁遥身前,俯身吻住她。很快,暖和的床榻间传来了急促的呼吸声...... *** 鱼水之欢过后,夏清舒轻轻地揽着季迁遥的颈,二人的脑袋贴在一处。只有在这个时候,夏清舒才感觉二人最为贴近。 她正想如往常一般,讲些自己在军营中的趣事,刚要开口,一双热乎乎的手从被子探了出来,摸上了她的脸。 那只手寻寻觅觅一番后,摸上了右脸颊的那条疤。 “这是怎么一回事?”季迁遥不复方才的温柔,声音之中浸了寒气。 夏清舒周身一颤:“这......” “如实说。” 夏清舒皱巴着脸:“是那鞑子,朝我放了冷箭,我......一个不小心就中招了。他们毁我容貌,下次见着了,定不轻饶!” 季迁遥细细摸完那条疤的长度就收回了手,冷哼了一声道:“以夏将军的身手竟然也会受伤?约莫是轻敌了吧。” 夏清舒为自己申辩道:“我没有轻敌,是鞑子在箭羽上耍了花招。那支冷箭飞至我身前时,我已经摆好躲避的姿势,没想到那箭飞到身前竟开出四条长刃,然后从我的脸旁......划了过去,就留下了一条疤。” “这还不算轻敌?你既能躲,为何不挥剑将箭羽打掉?” “那时两军正交战呢,那长刀正杀敌,分身乏术啊。”夏清舒感觉到季迁遥有一丝的愠怒,故而解释之时皆小心应对。她知道季迁遥素日里头最讨厌自负莽撞之人。 “那开刃之箭后来如何了?” “敌军用了新武器,再硬打只会落于下风。我当即下令撤退,又命手下 分卷阅读7 拾了几只箭羽回军营研究。” “弓箭本就是蒙古骑兵最有利的武器,又加以改进,大大增添了杀伤力,可怖得很。那你的夏家军又是如何应对的?” “那箭羽杀伤力确实大,制作工艺却是简单。军营中的几位师傅破解之后,也用细刃改装了些。蒙古骑兵贵在机动性强,但地域一小,他们就难以施展长处。第二次交战时我将他们诱入狭窄之地,先用火·药营的炮火将他们打得四处奔逃,而后命夏家骑兵持新箭羽追击,大获全胜。” 夏清舒细细说了打战时的战略,她知季迁遥行完房事之后素喜听她说些趣事,故而每次也是有备而来。 听罢,季迁遥赞道:“夏家军果然厉害。” 夏清舒心中暗暗道:分明是她指挥有功。 夜色已深,季迁遥睡意还不浓,又问道:“除此之外,还有趣事否?” 夏清舒抿唇思忖,军营之中的事多数都已告知,若是胡编乱造,长公主殿下定是要识破的,但她这一时脑袋就像被糊住了一般,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新的了。 可她又不愿消了季迁遥的兴致。 夏清舒往季迁遥身旁凑了凑,道:“殿下可曾听过树葬?” “树葬?”这奇怪的词汇让季迁遥皱起眉来:“倒是听说过边疆的一些少数民族有将棺材置于树上的习俗。大抵是亲人死后,入棺,再将其棺绑缚在大树上,此可谓树葬?” “此种树葬我倒是所有耳闻,只是吾之所谓‘树葬’,非此。” “那是何?” “此树葬乃云南及西南地区密林中的一种秘术,即人死后,在大树茎干上挖出方形棺材,将尸首置于树的茎干内,以参天大树为棺。” “真有此事?大树底茎遭受破坏,不会枯死么?” “既是参天大树,茎秆粗壮,被劈开一些,自然影响不大。” “那也真是奇闻。” “更奇特的是,那尸体葬于树内,吸取古树之精华,竟会起死回生。从树棺中出来之后,其以百叶为衣,腰上、颈上皆着鲜花,常开不谢。” 季迁遥侧过头,斜眼晲着夏清舒,道:“汝之‘树葬’前言倒有些可信之处,后来越说越离谱,怕不是志怪中摘录出来的吧?” 闻言,夏清舒讪笑了一声,伸手挠了挠鼻子:“我哪里会看志怪,都是我自己杜撰的,殿下真是慧眼,我还真有些编不下去了。” “既然是不真实的事,多听无益,睡吧,本宫困了。”季迁遥翻了个身,背朝夏清舒躺着。 夏清舒也侧过身子,朝内挪了挪,与季迁遥贴近了一些,阖上了眼。 初十之夜一晃而过。 *** 隔日清晨,季迁遥早早醒来,轻手轻脚起身,洗漱完毕后,唤下人取来了佩剑,于院中练着。 夏清舒仍然躺在床榻上,双目紧紧阖着。其实她早就醒了,她自小习武,这些年又久居军营,外头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是要警惕的。 方才就在季迁遥醒来的那一刻,她也随之醒来,不过她选择了假寐。 她不能醒得太早,她还想在此处多待一会儿。 白日里的季迁遥与亥时后的季迁遥不同,白日里的夏清舒也跟亥时后的夏清舒不同。 过了那一夜,离了床榻,亲密关系不复,她们只是君臣。 只是君臣,只能是君臣啊。夏清舒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手掌下方掩盖的神情中有着一丝的痛苦。 捂着脸又躺了一会儿,夏清舒渐渐将自己的手掌松开,扭头望着厢房中的窗,天已大亮,再躺着怕是要落得懒散的名号了。 夏清舒掀开被子起身,打量着屋内的一切。 早晨房里窸窸窣窣,已有人来过。酒桌上的狼藉已经被收好,四处散落的衣衫也被收走。床旁放着整齐干净的新衣裳,夏清舒取来,穿上,合身的。 这些都是季迁遥的习惯,夏清舒也早已习惯。 打开厢房的门,空气送来一阵梅香。暖阳一照,细雪化水,散在梅瓣上,显得圆润可爱,梅花也被衬得清新可人。 夏清舒手负在身后,拾级而下,走近院中的一株红梅树下,刚站定,正欲观赏,身侧有了异动。 一把剑被丢了过来,夏清舒转身接住,寻到了那个丢剑之人。 季迁遥站在一株粉梅下,着一身雪白袄裙,浑似天仙下凡,正对着她笑得盈盈。 “夏清舒,陪本宫过过招。”季迁遥唤道。 夏清舒也笑了,应道:“好啊。” 说罢,她又把手中的利剑放下,拾起地上的一截梅枝来,用了些力压了压这枝条,觉得韧性尚可,便握在了右手中。 “刀剑无眼,清舒用此树枝即可。” “届时夏将军若输了,传出去,可是丢人之事哦。”季迁遥举起了自己的剑。 夏清舒自信地笑了笑:“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二人交手,招式连连。夏清舒持一枝条,对抗利剑,丝毫不落下风,她的招式干净利落,不留破绽。季迁遥要攻她,她便躲,季迁遥要守,她便主动出击,只不过不以枝攻刃,而是朝着那剑柄一敲,利剑震颤,季迁遥的虎口也是一震,手掌很快就有了麻意,招式不稳。 季迁遥不气馁,纵身一跃,又到近处,同夏清舒纠缠。 攻守转换间,夏清舒忽然就想起了七年前,她在荒山野岭间,教习季迁遥舞剑的场景,那是二人的关系远没有现今复杂,相处起来欢快肆意,毫无顾忌。 内心中响起了一个声音,她告诉夏清舒试试吧。 试试?兴许白日里的季迁遥与入夜后的季迁遥是一样的。 夏清舒倒身侧腿对着季迁遥下盘一扫,英眉一竖,牙一咬,做出了决定。 二人站定,季迁遥举剑朝着夏清舒的肩上一刺,夏清舒偏头躲过,梅枝抵住剑刃,身子朝着季迁遥一探,顺着剑势滑到了她的面前,左手一揽,夏清舒的脑袋朝前凑了凑,吻上了季迁遥的唇。 “夏清舒,你放肆!”季迁遥大怒,双拳攥得紧紧的,耳根后头有一丝薄红。 夏清舒砰砰直跳的心随着这一句话慢慢冷了下来。 夏清舒抱拳立着,不发一语。 季迁遥将剑弃之于地,铁刃触及地面之时发出极大声响。季迁遥恼怒未定,拔高了声音:“你我二人相约之时便道明了白日里只是君臣,你竟敢对着本宫行放肆之举?” 夏清舒想要试探的心彻底冷却:“是臣逾矩,望长公主殿下恕罪。” “莫要有下次了。”季迁遥转身离去。 “是。” 夏清舒低着头,眼睛无望地阖上,叹了一口气之后,又睁开。 她将手里断成两截的梅枝丢进花坛里,穿过房间的密道回了自己的别苑。 第6章 心乱如 分卷阅读8 麻 流烟鲜明地感受到,自家将军自打从长公主殿下的别苑出来之后,心情就不是很美妙。 明面上同访客、下属仍有说有笑,但人流散去,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总会敛去,继而发起呆来。 公主府的季迁遥也在书房独坐,她垂眸沉思良久后唤来了素锦,吩咐道:“你去将礼部尚书沈弈及礼部侍郎施铭铠叫来,低调一些,切莫声张。” “是。”素锦应着。 夏清舒回京之后,皇帝将其调任五军都督府都督同知一职,协助左、右都督管理全国军队及各卫所,乃朝廷从一品官。 圣旨颁布之后,夏清舒早间便要着官服入皇城奉天殿参加朝仪。大燕常朝三日一朝,如有紧急公事则不受时日限制。 腊月十二的这一天,夏清舒早早起身,换上一身新制的官服。 流烟为其理去衣衫上的褶皱,接着将象牙小牌递给夏清舒,嘱咐道:“将军,牙牌拿好,莫要丢了。” 夏清舒紧了紧衣衫,将牙牌挂在腰间,出门了。 京师太平,夏清舒在早朝上无事可禀,只能听着那些文官大臣唾沫横飞。夏清舒是武人,圣贤书读得少,弄不明白为何这些文官要将一件简单的事情,添油加醋说那么久。 翻来覆去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夏清舒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她站在左都督秦路的身后,身子站得笔直,目光直直地望着秦路的背,脑袋已然放空。 忽然耳旁传来五个字,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夏清舒瞬间集中了自己的注意力。 “启禀陛下,大燕长公主殿下二十有五,当谈婚论嫁了,老臣请陛下为长公主殿下甄选驸马!”礼部尚书沈弈道。 龙椅之上,皇帝为难地皱起眉来:“长公主旧时为护朕、辅佐朕耽误婚事,朕愧对于她,先前答应过她,其婚事皆有自己做主,旁人逼迫不得,爱卿此番是要让朕失信?” “微臣不敢。”沈弈大声回道:“婚嫁之事,长公主殿下往常一直不愿提起,只是臣闻听殿下有所松口,故臣恳请陛下容臣一试。若长公主殿下仍无此意,臣必定不会纠缠。若长公主殿下有此意,借此寻到良人,岂不是美事?” “既然如此,爱卿便去吧。”长公主殿下都松口了,皇帝自然是要松口的。 “臣领旨。” 夏清舒略微垂首,视线投向地上,心乱如麻。倘若礼部尚书沈弈所说“松口”之事为真,那十一之日季迁遥所发之脾气便算作一个征兆。 她有了婚嫁的念头,自己在白日里的逾矩定然不能容。待选驸马之事定下来,俩人夜里的关系也得斩断咯。 夏清舒的嘴角扯起一抹奇怪的笑,心好像被一把钝刀割过。 *** 今日早朝只有一件大事,那便是大燕长公主殿下季迁遥的婚事。下了朝,大臣们分散走着,几个人聚成一个小团体,热火朝天地议论着此事。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笑着,此事本就是喜事,同时也是大燕王朝的一桩心事。若真能了结心事,带来喜庆,百官可不是要高兴坏了? 夏清舒的脸上也堆满了笑,她站在几名武将之间,积极地参与讨论,而心中的那些难受则被不留痕迹地藏起。 身旁传来吵杂之语,武将们纷纷扭头观望。 只见礼部尚书沈弈的周围聚着一大批的文官,有人问道:“沈尚书说长公主殿下有所松口之事可是真的?” 沈弈回:“自然是真的,长公主殿下何种身份,若没有确切消息,我怎敢如此言说。” “那可要提前恭喜沈尚书了,选驸马之事若能定下,陛下定然是欣喜至极,届时一定会嘉奖沈尚书的。” “欸,话不能说得那么早,主要还得看长公主殿下的意思。”说话之时,沈弈的目光随意地往夏清舒脸上一瞥,看见她的神情之后又转回,同身旁的大臣说笑。 夏清舒之神情与百官无异,及至入了将军府,回了厢房,嘴角的笑意才凝住。 这一整日她都没有什么食欲。 *** 十五那日,夏清舒起得很早,因脑中总是萦绕着季迁遥的婚事,故而不得好眠,索性坐起。 府中的下人都未起身,廊道上的灯亦未被点起,外头黑漆漆的。夏清舒着一身单薄寝衣,呆呆地坐在床侧,棉被松垮地绕在腰间,一动便会落下。 经一夜燃烧,火炭盆中的可燃的炭火所剩无几,厢房内的温度很低,加上屋外寒气重,从缝隙中钻入,呆坐片刻,夏清舒的手脚便冰凉一片。 季迁遥对于选驸马一事同意与否,京城之中有很多版本,但一直都没有确切的说法。今日之朝,皇帝必会问起,沈弈也必定会将二人交谈后的结果,如实禀报。 再过一个时辰,她就知道答案了。 流烟敲门进来的时候,夏清舒已经将官服换好,牙牌也系在腰间。 今日的朝仪较之以往的常朝要繁琐复杂很多。 每月朔望之日,即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大燕天子季知琰着皮弁服御奉天殿,常朝官在殿内一拜三叩首,其余官员在奉天门外,五拜三叩首。 “众爱卿可有事要奏?”典礼完毕后,皇帝亢声问道。 夏清舒站在百官之中,神经崩得紧紧的,没敢走神,而是把耳朵拉得长长的,今天无论文官多废话,她都会一字不落地听进去的。 出乎她的意料,礼部尚书沈弈一直安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脑袋微低,不曾出声,也不未曾表露出有事要禀的迹象。 难道......被长公主殿下拒绝了?可被拒绝了也要禀明圣上啊。 一直到有事大臣通通奏禀完毕后,他仍是站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动未动。最后倒是皇帝记在了心里,问了一句。 “礼部尚书沈弈大人何在?” 沈弈自班序中走出,鞠躬道:“臣在。” “长公主选驸马之事,你问得如何了?” “回禀陛下,近日长公主殿下在福安寺为大燕祈福,臣不曾去打搅,故而还未问得长公主殿下的意思,恳切陛下再予臣一些时日。” “不急,待长公主归来之时再问也可。” “谢陛下。”沈弈行了个礼,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对了,说起长公主殿下的婚事,朕倒想起了大燕还有一位功臣同长公主一般年纪,亦未曾寻到良人。” 听到这话,夏清舒的心咯噔落了一下,脚步往旁侧移了移,将自己的整个身子缩在腰背如熊的秦路的身后:皇帝陛下不会要操心起她的婚事吧...... “夏清舒夏将军何在?” 果然! 夏清舒猛地闭了一下眼,速速张开。她自序列中走出,鞠躬道:“禀陛下,臣在。” 季知琰笑道:“朕想问问夏将 分卷阅读9 军有意中人否?你的年龄与长公主差不多,也是未嫁。” 夏清舒抱拳道:“不曾。陛下知道的,儿女情长并未清舒在意之物。清舒志在铲除外敌,护得大燕边界安稳,还望陛下成全。” “既然你志在于此,朕自然是不会乱点鸳鸯。只是感情之事,夏将军也不必如此抗拒,若是日后有了心上人,及时告诉朕,朕可为你们主婚。” “微臣谢过陛下。” 退回位子,夏清舒的嘴里泛起一丝苦涩,她的心上人早就有了,只是她未曾知晓季迁遥对她的感情是何。 下了朝,秦路同夏清舒一道,随口问道:“清舒妹妹对长公主殿下选驸马一事如何看?” 夏清舒笑道:“看不清,猜不透,等着便是。” 秦家与夏家有所往来,故而二人也较旁的官员熟稔一些,秦路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脱出道:“依照今日沈尚书在朝堂上之言,倒是可以一猜。” “秦都督说来听听。” “以长公主殿下的耳报,朝廷上发生了什么都会速速传入她的耳内。十二那日,早朝一散去,她必定就得到了消息。而午后她竟选择去福安寺祈福,一去便是好几日,想必是为了躲避户部尚书沈大人。我觉得这次选驸马之事定同往日一般,殿下是不会应允的。” “你此番话...言之有理啊!”岂止是言之有理,秦路的这番话就好像一颗救心丸,将混沌的夏清舒拉扯了回来,为其心注入了一股活力。 “说笑说笑,不算数的。”秦路摆手道。 回将军府的路上,夏清舒的脚步轻盈了不少。这几日吃得甚少,一路上经过些许摊子,闻着了食物的味道,便觉得饥肠辘辘。 一进府门,夏清舒便嚷着要吃肉,大口的肉,烧排骨,烤羊腿! 刘奇正愁着夏清舒的饭菜之事呢,这几日她都没什么食欲。问她要吃什么,她便答:清粥即可。可清粥做好了,她又没吃几口。 厨房里的厨子、厨娘都担心坏了,以为自己手艺不行,合不了将军的胃口,立马就要卷铺盖走人,急的是团团转。 今日好了,将军一回来便说饿,胃口大开,亲自点了几份菜品,总算给了厨子们展示手艺、为自己正名的机会。 第7章 青楼斗殴 抚远将军府的厨房火力全开,厨子们拿出此生最认真的态度做出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 夏清舒嚼着香甜酥脆排骨,又夹起一筷撕好的羊腿肉塞入口中,吃得是一脸满足。喝了两口冬瓜蛤蜊汤后,她开始大口扒拉着碗里的饭。管家刘奇和手下流烟候在一旁,看得是欣喜连连。 “丁婶,再添碗饭。”夏清舒将吃得干干净净的空碗递给身旁的老仆。 丁婶接过碗,挥了挥手道:“将军前几日吃得不多,今日有了食欲,也不可食得过饱,不然这胃怕是要不适了。将军今日的食量已经比以往的多些了,要不先歇歇?如若还饿,午后命厨子做些清口小食。” 夏清舒点了点头,拿起丝帕擦了擦唇边的汁渍。 饱餐一顿,所有的精气神都回来了,只是这一停箸,饱腹感也立马涌了上来,夏清舒道:“走,流烟,我们去街上转转,消消食。” 带上三五侍从,夏清舒来到南京城热闹的集市上。 今日已经是腊月十五,离年关岁尾越来越近,市集摊铺上慢慢都换上了新年百货,红彤彤一片,很是喜庆。 夏清舒同流烟走至一个爆竹铺前,俯身扫视着。那卖爆竹的铺子老板是年过五旬的老伯,姓王,头发白了一半,身子仍是硬朗。前些他日子在主街上凑过热闹,略微瞧见了夏清舒的容貌,记性不赖,今日一眼就认出她来,恭敬道:“夏将军,您亲自来买东西?” 夏清舒直起身子笑笑:“出来逛逛,这些爆竹可有名字?” “有的,这个叫火犁花,这个是霸王鞭......”王老伯热情地介绍着。 夏清舒听得入迷。她自幼出门拜师习武,师门管得严,翻来覆去折腾的皆是各种各样的兵器,不似这城中的孩童,有如此之多好玩的东西。后来投身军营,打打杀杀,这些东西更是少见了。 现在有了闲心,夏清舒只觉得新奇不已,往日除岁新年抚远将军府放的多是一类鞭炮,今年要多些花样才好。她抓起一个财神模样的爆竹放在手中观赏,脑中正寻思着要购置哪几种的爆竹。 忽然,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瓷器坠落地面的声音,接着就是几声尖叫,夏清舒忙将视线投向声音的来源,只见数丈外的一间楼里,四散跑出许多百姓来。 “走,流烟,我们过去看看。”夏清舒将手中爆竹放回原处,领着流烟朝吵杂喧闹之地走去。 走得越近,拳脚的声音越发明显。夏清舒的唇紧紧抿着,愠怒不已,南京城乃天子之都,何人如此大胆,敢在京师闹事! 从那楼中逃窜出来的人都围在了楼外,抱着双臂立着,脸上看着热闹般的各色笑容。他们多是些衣衫不整、醉意醺然的男客。 夏清舒瞥了一眼门牌,“倚春楼”,乃是京师百姓寻花问柳之地。 夏清舒走近人群,拍了一名着靛蓝长衫士子的肩头,问道:“这里头出什么事了?” 那名士子视线紧紧胶在屋内,时不时踮起脚来,脸上的神情十分激动,连头都没回,敷衍地应道:“赵家公子跟周家公子为争夺倚春楼的第一名妓打起来了。” 夏清舒问:“这赵家公子何许人也?” “这你都不知道,赵家公子乃文渊阁大学士赵晏源之孙,赵学鑫。” “那周家公子何许人也?” “户部尚书周楼行的儿子周铋。” 都是京城之中有头有脸的权贵人士,难怪如此猖狂! 夏清舒沉着脸色招来两名随从,立刻吩咐他们就近前往京卫指挥使司,去叫些人手来。 倚春楼一楼的大堂一片混乱,两位着鲜衣的年轻公子面对面站着,脸上已经伤了几处,表情都有些狰狞。二人身后排着十几名的家仆,个个怒气汹汹,按着腰上的刀柄,蠢蠢欲动。 地上躺着三两个不知哪家的家仆以及一名倚春楼前来劝说的男小厮,皆是鼻青脸肿,口吐白沫,正躺在地上痛苦地吟叫着。 赵学鑫将拳头攥得叮当响:“来人,给我上,打赢了回去重重有赏!” 赵家家仆抽出了刀,齐刷刷地举在身前,倚春楼之内又是一片尖叫。 周铋怒道:“来人,给我打!” 周家家仆亦抽出了刀,只不过双方十分默契的将尖锐的刀剑丢下,拿起刀鞘冲了上去。 他们虽是权贵子弟,但在天子脚下的京师,亦不敢闹出人命,寻常都是用拳脚亦或是刀鞘对付。 扭打、砸着摔瓷器的声音接连不断, 分卷阅读10 越来越多的人从倚春楼里跑出来。夏清舒逆着人流走了进去,只见倚春楼一楼的大堂已经被这二位公子闹得一片狼藉。 夏清舒便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结果,并没有人理会她。 夏清舒气急,拾起地上的一根细棍便朝扭打的人群中冲去。持刀鞘打人的,就敲他手背腕骨,横腿踢人的便敲击膝盖。 按着夏清舒的手法,不出盏茶功夫,这群打架互殴的人就会被她分散。偏生这时门外又传来了一群人的嚎叫,是这两家公子唤的帮手到了。 三四十人从倚春楼门外涌来进来,重新扭打在一处,局面再次变得不受控制。夏清舒要气死了。 “这里头太小了,我们出去打!”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两家家仆开始往门外奔去。 围在外头看热闹的百姓急忙往后头退去,留出了一大片空地供两家公子及家仆切磋武艺。夏清舒拦不住,忙跟了出去。 不单单是家仆的乱殴,两家公子也厮打在一处。赵学鑫家中多是文官,武力不行,手脚胡乱舞着,毫无招式可言。周铋倒学过些功夫,三脚猫之流,不过对付文弱书生,倒是绰绰有余了。 赵学鑫多是被周铋压着打,周围有没有家仆护着,一脸狼狈相。 围观的多事之人起哄道:“赵家公子不行啊。” “是啊,也太弱了吧。” “我看今日倚春楼的烟儿姑娘非周家公子莫属了。” 赵学鑫虽文弱了些,但到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听到这些蔑视之语,怎可能不生气。 他蓄起了手中之力,挥拳朝着周铋脸上一扬。周铋没有防备,被这一拳打得踉跄了一下。 赵学鑫抓准机会,赶紧上前,补了一脚,狠狠地踹在周铋的胸口。 周铋脚步不稳,连连后退了几步,摔在方才夏清舒待过的爆竹铺子上。木质的小铺子向旁侧倾倒,用细线捆起的爆竹纷纷落下,砸在周铋脸上。 守着摊子王老伯惨叫了一声,大为心疼道:“诶呦,我的摊子,我的爆竹呀!” 赵学鑫早已打红了眼,理智不复存在,他见周铋倒在爆竹摊里,又瞧见身旁面摊的炉子下方有柴火,粗眉一竖,身子一闪,朝着那面摊的灶台弯下腰去,抽了一条燃着火焰的木柴来。 夏清舒觉察到他的意图,纵身一跃来到赵学鑫的身前,一个飞踢将他手中燃着火花的木柴踢掉,又踩了两脚,将木柴上的火苗弄灭。 她本以为木柴被踢掉之后赵学鑫便会收敛,不曾料到这群世家公子作恶惯了,不将心中的那口郁气出了誓不罢休。 趁着夏清舒转身的空隙,赵学鑫又去那灶台下端抓起一根燃着火苗的柴火,用力一掷。 等夏清舒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那带火的柴火仍到空中,火焰灭了一些,但残留的火星足以将爆竹点燃。 “噼里啪啦——”霎时间,街道上传来了爆竹爆炸的声音,以及百姓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户部尚书之子周铋躺在爆竹摊子里自然是吓得最惨,那些被点燃的爆竹将火焰无情地喷在他的发上、衣上。 周家仆人见状,忙停下手中的动作,赶紧闯入爆竹中救人。 爆竹一个接着一个地点燃,火花开始向人群迸溅。 “啊,快跑啊!”方才还热闹喧腾的街道这时陷入了恐慌之中,百姓慌忙逃窜,推搡、踩踏皆有。 那卖爆竹的王老伯离摊子最近,又被左右的摊子困在里头,爆竹点燃之后不好逃脱,只好双手抱头,蜷缩着身子躲在摊子下边,其身上都被这四处迸溅的火花喷了好几次。 夏清舒紧握拳头,大喊一声:“流烟,跟我去灭火。” “是!” 夏清舒扯开旁边布庄门口的一块布,浸在面摊的水缸里,弄湿之后披在身上,而后提着一桶水往那爆竹摊子冲去。 流烟仿着她的动作,快步跟在她的后头。 各类爆竹花样繁杂,有的点燃之后向天上飞去,有的点燃之后打旋转着,有的轨迹莫辨。接近爆竹摊子的过程中,不断有火花往夏清舒身上喷去。 周家家仆拼死救出了周家公子,正扶着他往旁边走去。夏清舒纵身一跃,将水桶中的水泼了上去,流烟紧随其后。 这一浇,摊子面上的那些爆竹熄灭的大半,爆竹声骤然变小。 流烟同一个将军府的家仆赶紧又去提水,夏清舒见火势小了便冲进小铺后头,将身上沾水的布披在王老伯身上。 “走,快跟我走!”夏清舒大叫道。 那老伯摆了摆手,嘴里说了什么,却被爆竹声所掩盖,根本听不清。 木质的摊子已经烧了起来,过不了多久就会塌的,王老伯躲在这里,是很危险的。 夏清舒顾不得这么多,直接伸出手去扯王老伯的手臂,而这个时候王老伯往里头瑟缩了一下,她扑了空。 夏清舒再一伸手,两根朝里的烟花棒被点燃,滚烫的火焰朝着夏清舒的手掌心喷来。她顾不得手上的疼,一脚将那烧得只剩一半的木摊子踢倒,抓起王老伯的衣领便往外跑。 京卫指挥使司的人来了,纷纷提着木桶装水灭爆竹。 一炷香后,所有的爆竹烟花以及燃烧的摊子都被熄灭。 夏清舒气喘吁吁,发丝凌乱,身上躺着水迹,手掌被炸伤了,肿起了水泡。她站在街道的中央,目光快速地扫视着这一片街区。 离爆竹摊较近的百姓都受了较重的伤,有的捂着脸、有的捂着手臂,哀嚎声一片。 那爆竹喷出的火焰将左右相邻的摊子都点了,现在烧得只剩下木炭,黑漆漆的。摊子的主人围着废墟一般的摊位,嚎啕大哭。 再看赵家公子,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那是胜利的笑容。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周铋的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虚弱的样子,狠狠地嘲笑了一番,接着嘚瑟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准备打道回府。 这一幕让夏清舒的肝都要气炸了。她压着怒气喊了一声:“京卫指挥使司的领官何在?” 一人自人群中走出,作揖道:“卑职乃京卫指挥使司内城千户冯大海,见过夏将军。” “立刻将周家公子周铋、赵家公子赵学鑫以及两家斗殴的家仆统统抓捕入狱!” “这......”冯大海的脸上闪过犹豫。 第8章 将军受伤 “怎么?这二位公子太尊贵了,是抓不得了?”夏清舒眯起眼来,浑身散发着寒气。 一旁站着的冯大海对上夏清舒那冷漠幽深的黑眼珠,陡然打了一个激灵,心里生出了几分冷彻的凉意。忽然又想到夏清舒乃一介武夫,必定对朝堂之事不熟悉,随意两句便可糊弄过去,他心中有了对策。 冯大海低了低脑袋,又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一抹无奈的笑 分卷阅读11 :“不是不是,夏将军也知道街道上的斗殴、火禁属五城兵马指挥司管理......京卫指挥使司不好出面......” 京城之中谁不知道周、赵两家在朝中地位显赫,且家中亲属都跟皇室沾上了边,乃天子之戚,现要将这二位公子抓入司狱,等于同时得罪了两家权贵。这不合算的买卖,冯大海可不做,一下子便将这烫手山芋推到了五城兵马指挥司的手里。 诚如他所言,五城兵马指挥司是负责京师之中巡捕盗贼,管理街道、火禁等事的衙门,他们来处理今日之事,再合适不过了。但这个衙门里最大的官乃五城指挥使,官职正六品,较于周、赵两家,这个官职地位着实是小的可怜。若是那二位公子被送往此处,只消洽谈一番,与街道摊贩赔偿些银两,轻轻松松便可遮掩过去。 冯大海混迹官场多年,深谙谄媚奉承之道,同周、赵两家皆有些往来。往日里,这二位公子在京中闹事,他巡逻路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次他也不想多事,若能将今日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好了。 “夏将军,要不这样,卑职将派一些兵士将周、赵两家的人送往五城兵马指挥司的衙门,再派一些兵士将受伤的百姓送往医者处。您先回府中歇息?”冯大海恭敬的言语下藏着得意洋洋的笑容,此事若是压下,他又有功可邀了。 见他这般笑着,夏清舒十分反感,冷哼了一声,手负在身后,戳破了他的伎俩:“冯千户要将二位公子推给五城兵马指挥司,届时,五城兵马司的人再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今日之事,如此便了结了。二位公子歇息够了,便出府再次在街中闹事,祸害百姓,尔等继续坐视不理。冯千户,这便是你打的算盘吧。” 冯大海闻言,身躯一震,忙鞠躬:“卑职冤枉啊!将军错怪卑职了......” 冯大海还想狡辩,夏清舒冷冷地打断他:“既然京卫指挥使司不管,那便让我的五军都督府来管。” “夏将军,这......” “五军都督府的兵士已经来了,这里没有冯千户什么事了,领着你的人走吧。” 一侧目,冯大海便见五军都督府的兵士将那周、赵两家的人一个个地捉起,往五军都督府监带去。 这下坏了!冯大海的心“咯噔”跌落到谷底。若此事落入了五军都督府,定然严加审查,依法判决,这二家公子怕是不好过了。 “怎么?冯千户还有事?站在这里看热闹?”夏清舒斜眼看着冯大海,看着他的神情慢慢地由得意变成慌张。 “没有没有,卑职告退。” *** 京城城郊,福安寺。 季迁遥正跪在金黄的塌子上,腰背直挺,眼睛阖着,面无表情。她的手里握着一串佛珠,拇指缓慢而匀速地拨动着珠子,嘴里小声诵着经文。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福安寺偏殿内的宁静,素锦急忙地禀报道:“殿下,京师那头传来消息,说今日赵阁老的孙子赵学鑫与户部尚书周楼行的儿子周铋打起来了。” 季迁遥的身子并未移动半分,嘴里不以为意道:“他们二人乃京师小霸王,时常争风打闹,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他们这次可闹大了,自己家仆打架斗殴也就罢了。关键是二人闹到了街道上,那赵家公子将一个爆竹摊子点了,烟火四溅,伤了好些百姓。” 季迁遥冷笑了一声:“约莫是赔些银两便息事宁人,那五城兵马指挥司的人怎敢同周、赵两家抗衡?” “以往是这样没错,可这次的被夏将军碰上了。夏将军的脾气您也知道,她怎么可能轻易绕过那两个任性妄为的公子哥?” “夏清舒。”季迁遥突然睁开了眼:“她怎么同这件事扯上关系的?” “那二位公子打架之时,夏将军就在旁侧,因着所带人手不够,没能阻拦住。那爆竹摊子被点着之后,夏将军还冲入了火阵中,将卖爆竹的王老伯救了出来。属下还听闻......” “听闻什么?” “属下还听闻夏将军受了伤,是被那爆竹炸的......” 匀速转动的佛珠霎时停了下来,季迁遥将其攥在手心,沉默了许久才压抑着怒气开口道:“她伤得重否?” “听耳报说,是......是有些重的......” “走,马上回内城。” *** 夏清舒带着一身的狼狈和一脸的怒意回了将军府,进门之后,府中下人都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 “诶呦,将军不是说出去逛逛消食,怎弄成这样?”夏清舒阴沉着脸,大步向内堂迈进,刘奇一路跟着,焦急地问着。见夏清舒没有说话的兴头,他便侧过头对着一个婢子吩咐道:“快去将沈大夫请来。” “流烟,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来到内堂,夏清舒仍不答话,刘奇只能去问同样狼狈的流烟。 流烟饮了一杯婢子递来的茶水,慢慢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尽地说了一遍。 刘奇听罢,板着老脸愤愤道:“那周、赵两家的公子素来横行霸道,三天两头都得在京师里闹上一回呢!一些被欺压的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 闻言,夏清舒抬起头来,蹙眉道:“这京师之中没人能治他们么?” “所谓官官相护,赵阁老与周尚书在朝中人脉极广,百姓一去衙门击鼓鸣冤,立即就被相关官员镇压下来,真真是有苦说不得。加之这两家权贵家财万贯,闹了事,多赔些银两,百姓多数便不追究了。” “岂有此理!天子脚下岂容这二人放肆!”夏清舒锤着桌面气道。 “将军您些别生气,依老奴看,这次斗殴,赵家公子伤了周家公子,两家必定反目成仇,此事必定闹大,届时定然有高阶的官员出面管理......” “此事并非周、赵两家公子的互斗,还关乎京城百姓。这两家将百姓视若草芥,百姓之命,胡乱糟蹋,这样的为官者必是不仁不义的,只怕这背后还藏有诸多的劣迹......” “将军是想借此机会好好查一查这二位官员?” “是。即使我猜想有误,这二家官员背后并无劣迹,但这两位公子今日所为也定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戒。总而言之,今日之事,我夏清舒管定了!” 夏清舒又愤怒地一拍桌,旋即手掌心处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她皱起脸来:“诶呦,我的手。” “沈大夫来了,沈大夫来了。”这时,婢子领着一名女医者匆匆赶来。 “快,快让让,快让让。”几名婢子正拧着汗巾,替夏清舒擦拭脸上的污迹,刘奇见沈大夫来了,赶紧驱散夏清舒身前的婢子。 流烟也赶紧往旁侧移了一步,一抬眸便见一名着浅蓝袄裙、微施粉 分卷阅读12 黛的女子快步朝堂内走来。 女子面容温和沉静,头微低,两瓣薄唇微微抿着,其身后跟着一名手提药箱的药童。 见女子走近,流烟的嘴角悄悄地扬起了一抹开心的笑。 此女子名为沈安颐,乃名满天下的药王谷里出来的弟子,医术高超,言语不多,心地却极其善良,时常外出义诊,救困扶危。夏清舒北境军营中的蒋雪芹蒋大夫是她的同门师姐妹。 沈安颐的医馆就在抚远将军府旁,两家时常走动,故而甚是熟稔。 沈安颐坐在小凳上,翻了翻夏清舒的手掌,继而抬手轻轻触了触那肿起的水泡。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她才抬眸惊奇道:“夏将军这是把烟花冲着自己的手掌心放了吧。一般的烟火烧伤,哪里会这么严重。夏将军这么大的人,莫不是连烟火棒首尾两端都认不得?” 沈安颐今日至城东的一户农家中出诊,刚踏进家门便被抚远将军府的婢子唤来了,故而对今日街道上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 “我怎会如此之傻!”夏清舒辩驳,刚想出声说清事情的经过,却见流烟一双含笑的眸子直直地盯在沈安颐的身上,她摆了摆手,指了指流烟道:“流烟,你将今日所发生之事再讲述一遍。” “是。”流烟清了清嗓子,又叙述了一遍。 沈安颐了然,轻轻地笑了笑:“那是我误会夏将军了。”三言两语间,她已经将夏清舒身上那些烫伤的伤口都处理了一遍:“还有何处有伤?” 夏清舒低头寻了寻,道:“大伤口就这么几处,其余的应当皆是小伤,不碍事。” “我给你配些药材,你命下人捣碎了,放入浴桶中,沐个药浴。你这双手伤得最重,近些日子切不可提重物,舞刀弄枪什么的也断不可进行。一日上三次膏药,上完膏药之后要用白纱裹起,以免感染。饮食也要清淡,不可大鱼大肉。”沈安颐一边嘱咐一边取来纸笔写下药方。“有些药材我的医馆中没有了,需前往城中药铺购置。” 沈安颐的药方写完之后,流烟下意识伸手去取,却被夏清舒拦了一下。 夏清舒挥舞着被白纱裹成猪蹄的手,朝着刘奇努努嘴:“刘叔,你派个下人去买药。” “好。”刘奇接过药方,转身便去安排。 沈安颐合上药箱,站起身来,缓缓道:“若没有什么事,我先回了。” “有有有。”夏清舒急嚷道。 第9章 又忘记了 沈安颐顿住要迈开的脚,扭过头来望着夏清舒,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流烟也受伤,你快帮她也瞧瞧。” 话音刚落,沈安颐便将目光移到了流烟身上,湛亮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她。 流烟的呼吸骤然屏住,愣了半晌,脸一点一点地涨成了猪肝色,木讷地眨了两下的眼才道:“我也有些...烧伤,有...有劳沈大夫了。” 一对上沈安颐的双眸,流烟的话都说得不利索了。 夏清舒倚着太师椅的靠背,半眯着眸子开始赶人:“本将军累了,你们去房中交谈,莫要在此处打扰我。” “好、好。”流烟动作僵硬地抬手,支在了半空:“沈大夫这边请。” 沈安颐轻轻点了一下头,便向着流烟的厢房走去。 夏清舒笑眯眯地看着二人离开,旁侧的婢子替她整理烧毁的发丝。 “将药箱予我,你在门外等我。”来到流烟的厢房门口,沈安颐顿住了脚步,对着乖巧的药童吩咐道。 此药童原先乃一地主家的奴婢,常遭打骂。沈安颐看不过便花了些银两将其买下,安置在自家医馆中。后见她勤恳努力,便教其切药、熬药,忙碌时跟随自己出诊。 小药童跟沈安颐一样寡言少语,面对生人之时总是怯生生的,却格外听沈安颐的话。 “是。”她简短地应了一个字,便站在厢房外的柱廊旁不动了。 沈安颐随着流烟进了房间,将药箱放在圆桌上,面对流烟而立。流烟离她有两臂之远,双手时而绞着,时而抚抚衣角,无处安放。 “哪里伤着了?”沈安颐轻柔地笑了一下,温着声问道。 “肩上。”流烟抬起黑乎乎的手指了指右肩的位置。 流烟比沈安颐高出许多,进门之后便一直站着,沈安颐诊断起来十分不便。 “你坐下。”沈安颐指着一张凳子道。 流烟乖乖坐下,腰背挺得直直的。沈安颐撩起了她右肩上的发丝,尽数移至左肩。 看见她衣衫上的两个黑窟窿后,沈安颐眉头一皱。 “需将衣物脱下才能清理伤口。” “啊?”流烟别扭地叫了一声。 “脱吧。”沈安颐动手将药箱中药膏、纱布、细针依次摆出。 流烟讷讷地站起身,动手脱起衣衫来,进而整个身子都涨成了猪肝色。 扭捏地除去了身的外衣,流烟只剩一件单薄肚兜。肚兜遮掩着前头大片的春光,而背部仅用几条细线绑着,大片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就在她脱衣裳的时候,沈安颐已将房内的炭火点上,此时正散着源源不断的热气,故而屋内一点都不冷。 流烟仍背对着沈大夫,心中的局促只增无减。 沈安颐的动作稳而细致,手中的细镊将黏在伤口上的碎屑一个个挑出。清理完毕后,又将药水倒在棉布之上,轻轻地点在流烟的右肩上。 药水沁入肌肤之时,会生出刺激性的疼痛,流烟不吭一声,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方才她替夏清舒医治的时候也是如此,夏清舒尚能同她谈笑风生。到底是军营中人,此等伤痛怕是司空见惯了。 沈安颐的目光顺着流烟的肩向下看去,因常年穿甲胄,她背上的肌肤要比面上的白皙许多,只是在这白皙的肌肤上卧着几条触目惊心的疤痕,有的随着时间逝去慢慢变淡,有的乃是新伤清晰骇目。沈安颐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沈安颐将手覆在这些疤痕上,轻声问道:“这些都是杀敌时伤的?” 背后柔软的掌心让流烟惊了一惊,她压下心中的慌乱,声若蚊蝇地应了一声:“嗯。” 沈安颐的手在流烟的每一处伤口上都抚过一遍,眼中浮起一阵心疼:“我那有上好的去疤痕的药,要涂么?” “可...可以。” “那你明日上我的医馆来,我替你上药。此后隔二日来换一次药。” “这样太......太麻烦了吧,不如沈大夫将药方与我,我自己去抓药?” 沈安颐望着一直垂着脑袋、不敢正眼看着自己的流烟,悄悄地挑了一下眉,嘴角勾起了一抹狡黠的笑:“此乃独家药方,不可外露,流烟副将还是到我的医馆里来吧。” “好......好的。” *** 沐完药浴又裹好双掌的夏清 分卷阅读13 舒谨遵医嘱,早早地躺在床榻休养。只是这时辰太早了,她一点儿困意都没有,脑袋乱乱的,为今日青楼斗殴一事而烦忧。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将军,可是无聊?”流烟带着几名婢子,往炭火炉中加了些炭火,见夏清舒百无聊赖地躺着,出声问道:“要不我去寻一话本,给您念念?” “也好。”夏清舒同意,翻了个身,面朝外,又想起流烟肩头也受了伤,忽然改了主意:“你去将流云唤来,她的声音透彻而且富有变化,比你这一个调子的朗读好多了。” “好。”流烟走至门外,还未步下台阶,无意中一抬头,便见天上圆月高挂,她的脑中骤然闪过一件事情。 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流烟匆匆顿住脚步,往后转身,急急忙忙跑到夏清舒床榻前。 “这么快就来了?”夏清舒睁开假寐的眼,扭头只见屋内仅流烟一人,根本就没有流云的身影。 “流云呢?”夏清舒问道。 “还未寻得流云,走至门外,我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此事耽搁不得,一定要先来禀报。”流烟正了神色。 夏清舒见她如此神情也不免严肃起来,她坐直了身子,沉着声音问道:“何事?” 流烟朝前凑了凑,在夏清舒耳旁道:“将军,今日是十五了,是您要去别苑的日子。” “诶呦!”这事不提还好,一提便犹如一把利刃扎入了夏清舒的心间,痛心哪! 夏清舒用白纱裹成的“猪蹄”捂住自己的心间,身子一歪,直直朝着床榻倒去。 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今日一直隐隐挂念之事是何了。 夏清舒十分懊悔,这么重要的事她为什么不早点想起,流烟为何不早点提醒她!若在今日灭火救人之前想起,她便会再小心些了。 “将......将军,今夜还去......别苑么?”流烟打量着夏清舒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夏清舒愤愤地舞着自己的猪蹄:“你看我这样还怎么去啊?!” “那我去叫流云给您念话本?” “没有心情,不听了。”夏清舒翻了个身,一头扑在柔软的棉被中,独自懊悔。 床榻旁,流烟皱着眉头挠了挠耳后,有点懵,她是不是说错话了?可明明上次将军千叮咛万嘱咐过,逢五之日乃天底下最重要的日子,一定要提醒她的。 *** 城北的别苑乃富贵人家远离繁杂,休养歇息之地,一入夜,灯火便熄灭了大半。 除却几个富贵公子,为远离家中管教,来此地纵情享乐,夜里丝竹歌舞响个不停,自然一夜皆是灯火通明。 靠近山边的一处四进院落名为逸莲居,四周有竹林,将外家别苑阻隔。此乃当今长公主殿下的别苑。 亥时已到,逸莲居内的灯火大半已灭,只有长公主殿下房中的灯火仍然大亮。 季迁遥已经在书案前坐了一个时辰了,她不时抬头望向书桌上静默的笔筒,它仍然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停下手中的笔,怔怔地望向书架,按着夏清舒的性子,如若不是伤得重,逢五之日她必定会来的。 想到这一点,季迁遥眼中的寒意又冷了几分,那周、赵两家确实该治治了。 第10章 赵府阁老 十六的清晨下了大雨,偌大的天好似被人捅开了一道口子,雨水倾盆向下倒着。 密集的雨幕带来了寒意,抚远将军府内的早膳移至了小些的偏厅,炭火烧得很旺,十分暖和。 夏清舒手上的伤主要是在手掌心处,十根手指倒是活动自如,故而她拒绝了刘奇让婢子给她喂食的建议。 她才不是那么娇气的人。 今儿厨房里的烧麦做的分外好吃,夏清舒食过一个便想再食,她用那筷子在烧麦顶端一戳,由头穿到尾,再牢牢地夹住,送入嘴边,动作十分生硬且不美观,但很实用。 特殊时期需采取特殊方法。 又一个烧麦下肚,夏清舒一脸满足,正想喝口甜甜的南瓜粥,却见一人影穿过雨幕朝她走来。 是龙宣。 自龙宣进京后,夏清舒便将他安插到了自己的身边,为他在五军都督府弄了一个小职位。 昨日那二家公子被抓入了五军都督府的衙门之后,她便吩咐龙宣密切关注狱中的情形。今早他匆匆赶来,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 夏清舒挥了挥手,身旁伺候的婢女们默不作声地退下。刘奇亦有事要忙,禀报一声也退下。 偏厅之内只有夏清舒、流烟及龙宣三人。 “将军,周家公子瞎了一只眼,”龙宣嘴角噙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还伤了命根。” “救不回了?”夏清舒放下手中的瓷勺。 “昨日周家都将全京城的有名医师都请到衙内了,好像还有一两个是宫里的太医,仍是无力回天,真的要绝后了。” 周铋伤得确实重,脸上、身上血肉模糊,夏清舒下令收拾了一件干净的小厢房供其疗伤,门外派兵士看守。 周铋虽是被赵学鑫炸伤,但倚春楼里劝和的小厮是他动手打的,其身上也有罪责。 考虑到伤势,夏清舒特意吩咐过了,周家亲属探望、陪护统统不加以阻拦,人随意折腾,只要他还在五军都督府的衙门里就行,十分之人性化。 只是如此条件,还瞎了一只眼及伤了命根,那只能说明全是赵学鑫那一把火惹得祸。 夏清舒想了想道:“听闻着周家几代单传,到周铋这里,宝贝得很,周家上下还指望着他开枝散叶呢。” “是啊,婚事都订好了,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刘大人的女儿,本该过完年就要完婚。现在也不知这婚约要不要散了? “这婚事,想必是刘御史高攀,要解除婚约,需周家同意才行。但看现在周铋的情况,难以言说的“惨”,我想周家应当不会轻易放人的。” “如若婚约解除不了,那刘御史同周家便是一道的,想必会一同对付赵家。” “如此,甚好。”夏清舒大喜道,“先让他们争个你死我活,方便我们暗地里搜查资料。” *** 文渊阁大学士赵晏源赵阁老的府邸在承天门外的不远处,上朝之时行二里路便可到,有了闲情走走路活动活动筋骨连轿夫都不用。 昔日鸿溯帝体恤赵阁老年事已高,依旧为大燕朝廷尽忠尽责,特意安排的,也算是一种光耀门楣的赏赐。 换而言之,赵阁老生活起居中这么小的细节都被鸿溯帝注意到了,足以见得他皇帝心中的地位有多高。 赵晏源,天顺十八年的进士出身,历经三朝,最早乃是言官,后步步升迁,到元和五年已位及二品工部尚书。元和末年, 分卷阅读14 元和帝崩,太子季知琰本该持遗诏继位,却不料吴王谋逆,带兵杀入紫禁城,篡改遗诏。 面对皇叔的追杀,季迁遥拼死护幼弟逃出皇城,隐了踪迹。 吴王暗地派人追杀太子,明面上却称太子已死,借机登基。吴王登基之后,旋即有一群大臣辞官归隐,吴王趁机换洗朝堂,安排自己的心腹为官。 赵晏源便是归隐之人中的一个,鸿溯帝复位之后他才再度出山,吐忠肠、表忠心。他归来之后,那些同他一道辞官的大臣多数亦归,愿助新君铲除奸臣,匡扶社稷。鸿溯帝大喜过望,也愈发信任赵晏源。 然而,这样有名有望的家族如今却栽在了不学无术的赵学鑫手中。 昨日五军都督府的小兵来传话之后,赵府便乱成了一锅粥。 一大早,已过古稀之年的赵晏源坐在主位上,手里握着根拐杖,满脸愁容。他的鬓发早已斑白,脸上褶皱丛生,只是一双眼眸不见丝毫浑浊,仍如鹰般锐利。 想必是昨日因着孙儿之事不曾休息好,赵阁老眼圈下方的黑影甚是浓重,今早起身呼吸也颇为沉重,神情也有些疲倦。 赵晏源左右两端各坐着一名妇人,右端的乃其妻杨氏,正揪着赵晏源的袖角含糊不清地哭诉着什么。 左端乃其儿媳方氏,不时拿起帕子拭去眼角的泪,嘴中亦是喋喋不休。 “好了,都别吵了!”赵晏源猛地掷了一下拐杖,暴喝一声:“都给我闭嘴,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两妇人噎了一下,立马噤声。 “你也是!就知道在那傻站着,不知道想想办法救救你儿子吗?”这次训的是晏源的小儿子赵晔宾。 “爹,我在想办法呢!”赵晔宾模样生的端正,自小备受赵晏源夫妇的宠爱,他底子好,已至中年,不见发福,仍是仪表堂堂。但性子却已被宠坏,柔弱无主,扶不起的烂泥。 赵学鑫的不学无术多数是从他爹身上遗传来的。 堂内还站着一人,安静地待在角落里,着常服,腰佩一把宝剑,站姿如松,是个练家子,他的脸上不见丝毫慌乱着急,沉静得很,只有一双眸子扫来扫去,注意着堂内各人的神色。 “爹,不如我们花些银两买通夏清舒,让她把鑫儿放了?”想了许久,赵晔宾终于想出一个自认为可信的法子。 结果他一说完,赵晏源又一声暴喝,手里的拐杖接连敲着地面,他都要被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活活气死了:“你好歹也是朝廷四品大员,说话怎么也不过过脑子呢?” 赵晔宾一脸委屈:“爹,儿子觉得此计可行。” “夏清舒要是懂得变通会将鑫儿和周铋送入五军都督府衙门?”赵晏源气急败坏道。 “可是儿子听说抚远将军府过得极为清贫,一年才更一次新衣,饮食上也不富足。且夏清舒才归朝,这件事说不定是她对待政事不熟悉所致,我们花着重金,大不了再送些宅子,她能不为之所动?”赵晔宾一脸正经地说。 “日子清贫是因他们夏家是武人,不好鲜衣怒马,不求食之珍奇,饱腹即可。他们花得少就能说明他们缺钱?你可记得夏清舒祖上也有世袭的爵位?”赵晏源气得是满脸通红,他觉得自己养一头猪,教个四十多载,都要比自己的这个儿子聪明。 赵晔宾不说话了,仔细想想又真觉得此法风险太大,便闭口想其他法子去了。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他猛的动了一下身子,神情十分激动:“爹,我想到了!我想到了新的法子了!” 赵晏源哼了一声,抬起眸子盯着他,脸色依旧没有缓和过来:“说来听听。” “我记得夏清舒时常对长公主殿下不敬,不仅宫道上不行礼,私下里还教唆厨娘去长公主殿下府中闹事。儿子觉得长公主殿下一定也很讨厌这个夏清舒。我们是不是可以向长公主殿下寻求帮助?” 赵晔宾此计也是一个馊到不能再馊的主意,但是给赵晏源提了一个醒,夏清舒如此没有眼色,摆明了是要与赵府对着干,现在得揪住她的几个把柄,必要之时可以以此好好打压一番。 “长公主殿下不喜欢夏清舒就代表她会救鑫儿,这两者之间有联系么?你这几十年的书都白读了吗?” “总有那么一点关联啊。”赵晔宾小小声地说道。 “罢了,我不想同你说话,对牛弹琴。”赵晏源眸光一闪,晃到了一直坐在角落中沉默不语的欧阳世骏身上。 “世骏,你有什么办法?” 欧阳世骏摇了摇脑袋,却暗地朝着赵晏源使了一个眼色。 赵晏源会意,拄着拐杖站起:“既然都没有,那先散了。大家先不要轻举妄动,以免弄巧成拙。世骏,你跟我到书房里来。” “是,干爹。” 第11章 赵府阴谋 “怎么,你有些话要同我单独讲?”进了书房,赵晏源驱走了伺候的下人,坐在暖和的塌子上,将苍老枯瘦的手伸到炭火前烤着。 欧阳世骏向前跨了两步,在他面前站定,抱了一拳,低声道:“是。” “现在只有你我二人,说吧。”赵晏源没有抬头,视线虚虚地落在燃烧的炭火上,嘴唇小幅度地动着。 “干爹,夏清舒虽是武人,对待审查案件等政务不熟悉,但她的脾气同她的父亲永定候夏衍是一样的,宁折不弯。学鑫同周家公子斗殴的事她一定会严明审查,甚至以往二人闯的祸事也会调查,并将结果如实禀报给陛下。” “这些我都知道,你并没有说到重点。”赵晏源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在炭火炉上方上下翻转着自己的手掌,欧阳世骏说的这些东西他早已清楚。 欧阳世骏笑了一下,这笑中夹杂着阴冷之气,他将眼睛微微眯起:“我记得干爹之前因夏清舒对长公主殿下不敬,在朝堂上参过她,她同我们赵家还是有过节的。”顿了一顿,欧阳世骏说出了他的重点:“我们可以伪造些证据,让陛下觉得夏清舒对赵家早已怀恨在心,学鑫的这件事是她公报私仇。” “可鑫儿点燃爆竹摊子是板上钉钉之事,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她要处置是秉公办事,如何能算她公报私仇呢?”赵晏源没有抬眸。 欧阳世骏嘴角的阴笑更大:“让夏清舒杀了周铋。” “什么!”赵晏源瞳孔骤然睁大,抬起头来紧紧盯着欧阳世骏的脸,压低声音疑惑道:“夏清舒杀了周铋?” “夏清舒同周家无冤无仇,真让夏将军杀周铋自然是不可能,但是,我们可以嫁祸。”在“嫁祸”二字上,欧阳世骏加了重音。 赵晏源脸上的震惊未散,但他渐渐明白了欧阳世骏的计策:“你是说我们找人杀周铋,嫁祸给夏清舒,再翻出夏清舒同我们赵家不睦,怀恨在心的证据,将整件事弄成是 分卷阅读15 夏清舒的要祸害赵家的阴谋?” “没错!” “但是这样做,费的气力是不是太大了?而且风险也大,只要一个环节出错,整个计策就要崩塌。” “干爹可还记得永定候夏衍截赵家商船之事?有夏衍镇守东南沿海的几个省,我们赵家的商船就不可能出海,不可能将货物售到西洋各地。而只要夏清舒之事牵连到夏衍,夏家倒台,我们安插自己人到东南一带,以后的商船往来便安全无虞了。” 赵晏源沉默了,他心里摇摆不定,一面觉得此计太过冒险,一面又觉得若能借此机一举铲除夏家,倒是可以一试。 “那后路你可曾想过?假如计策失败,该如何?”沉默良久,赵晏源才开口道。 闻言,欧阳世骏突然抱拳跪下:“干爹无需担忧,此事一干人等,孩儿会通过外家联系,绝对不牵连赵府。若事情败露,孩儿一人承担后果,跟赵府上下绝无瓜葛!” “好!”赵晏源大笑了一声,接着从榻上站起,迈着摇晃的步子,走到欧阳世骏面前,弯腰扶起了他,不吝赞赏道:“在这个府中,唯尔知我心事,与我分忧!” *** 午后,雨过初霁,空气中还带着潮湿的水汽。夏清舒着便衣欲出门,刘奇等下人忧其伤势加以阻拦却拦之不得。 跨出将军府的大门,夏清舒带着几名侍从往五军都督府走去。今日她带些官员去探望昨日受伤的百姓,统计伤情。 五军都督府的虽是兵事衙门,里头当官的却不独是武官,还有许多文官。自夏清舒上任以来,这些文官倒是没惹得她不快,二者相处也算得融洽。 故而昨日夏清舒传了命令之后,这些职官也积极响应,午后提早聚集在五军都督府,等待着夏清舒的号令。 一行人集结完毕,往着南京城内一家名为“济世堂”的医馆去,那日受伤之人皆被夏清舒安置于此。 济世堂后院的一间厢房内,里头家具全无,地上铺着许多整齐排列的席子,席子上又铺着厚被褥,这便是伤民歇息养伤之地。 两排床位之间摆着一个火炉,里头烧着低等的炭火,正朝上散着烟气。炭火炉周围围坐着两圈的百姓,有伤民,有陪护的家人。 偌大一间厢房,只有一个炭火炉,炭火的火力也不足,夏清舒走进,仍觉得有一股子凉意往裤脚处钻。 夏清舒朝着流烟使了一个眼色,继而对着身旁济世堂的老板说道:“当家的,再给这些伤民加两个炉子,费用由将军府先垫上,你要做好账簿记录,等开堂审理的那一天我会派人来取。” “好的,我稍后就让堂内人下人去购置。至于账簿之事,将军放心,这些伤民的药费食补每一项都有记录,都是如实记的,您可以随时检查。”济世堂的当家回道。 “嗯,你速去去安排吧。”夏清舒道。 流烟上前将一包银两递给了当家的。接过银两,济世堂当家随即去安排事宜,唤了两名药师陪着夏清舒巡视了解伤情。 夏清舒走在一行人的前端,走至厢房中央时,围坐在火炉边上,正对着她的百姓认出她了,随即惊声呼道:“夏将军,夏将军来了!” 旋即,房内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了过来,紧接着便有几个老实巴交的要起身行礼。夏清舒忙用自己的猪蹄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坐下:“好了,不用行礼,大家坐着吧,我今日来只是来看看你们,了解一些情况而已。” 夏清舒靠近火炉,当即有人朝旁边挪了挪,腾出了一个位置。这个动作很奇怪,依照夏清舒的身份地位,自然不能同他们这些庶民同坐,但见她靠近,人竟会不由自主的做出这个反应。夏清舒给他们的感觉与那些高高在上、傲睨视人的大臣们是不一样的。 百姓们望向夏清舒的目光之中掺了些期待。 夏清舒落落大方地走到那个为她空出来的位置前,神态自若地盘腿坐下,同衣衫简朴的百姓围成一个圈,并无半点不适。 那些随她来的文官见状也纷纷席地而坐,围在圈子的外层。 “大家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夏清舒笑得很自然,毫无矫揉造作之神色,口吻语气也亲切近人,百姓都慢慢消抹了心中因身份地位悬殊而产生的惧怕。 “很好。” “这里很舒服。” “比我们家好太多了。” ......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回道,脸上也是欢笑一片。 “那伤势呢?”夏清舒又问道。 说到具体伤势大家的情况就不同了,不知该从何说起,厢房内突然陷入寂静之中,无人开口。夏清舒点了一个人:“从你开始,一个一个说,如实说,到时候是要作为呈堂证供的。” 接着,伤民开始将自己的伤势如实说出,不便言语的便由陪护家人代劳。围坐在后方的官员用纸笔快速记录着。 火炉前的百姓都说完一通后,夏清舒点了下人数,发现还少了一些人,“还有人呢?” 一人答道:“回禀夏将军,还有些伤势重的在其他房间呢,好像有一个现在还昏迷不醒。一些伤得较轻的,已经回家干活了。” “原来如此,那我去那边看看,待会儿再过来。” 言闭,夏清舒便起身离去。伤势较重的百姓被安置在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里,药师带在前方带路。 靠近这个房间,还未推门而入,便有一股浓郁刺鼻的药味扑来,这也是为何要将他们安置在最里头的原因。 走得越近,药味越浓,越发呛人,夏清舒身后的官员纷纷以手捂鼻。夏清舒倒没他们反应大,吸了吸鼻子便大步跨入。 这间房里住着三个伤势较重的百姓,一个是卖爆竹的王老伯,一个是王老伯隔壁摊子的杨大娘,另一个是过路的孩童。 杨大娘是卖刺绣帕子的,丈夫去世得早,她前些年摔了一跤,伤了脚,行走不便。她幼时读过些书,心气颇高,不愿在家里当个吃白饭的人,执意要出门做生意填补家用。她儿子早晨将她送至摊点后,午前会来接她归家。 她的摊子被点起来之后,因腿脚之疾根本无法逃脱,当时夏清舒也没顾到这边的情况,行人亦为自保,纷纷逃窜,无人施以援手,只得遭受火焰炙烤之灾,全身大面积烧伤。 躺在最里头的孩童更是无辜,过路而已,却遭此大劫,被逃窜百姓冲撞、踩踏,至今仍昏迷未醒。孩子的娘亲因着一时疏忽,没有看紧孩童以至造成今日这个局面,哭得是肝肠寸断,追悔莫及。家中长辈老者亦是心疼非常,忧容满面。 夏清舒面色阴沉,紧咬着下唇,在这间房内走了一圈便离去。 这三人伤势重,伤情未能稳定,不时还需去鬼门关走一趟。夏清舒不愿打搅他们同地 分卷阅读16 府中的魔鬼抗争,匆匆离去。 而人间魔鬼肆意妄为以至伤财害民的公道,她自会替他们讨来。 第12章 阁老来访 缓了一口气,夏清舒压下心头翻滚怒火,踏过廊道又回了第一间厢房,再次在众人身旁坐下,口中随意地问起了二位顽劣公子的事。 赵学鑫、周铋这二人在京城百姓中可谓是臭名昭著,路上遇到了最好远远避开,不然祸事可能就掉到了你的头上。 一提起这两人,伤民们的神情言语骤然变得激动。 “上次周家公子在我家面摊上吃饭不给钱,我念了两句,他家家奴便掀了我一张桌子,还砸坏了两张凳子。” “那赵家公子也是啊,好似南京城的整个街区都是他家开的,来到我家水果摊前,随手就拿起吃了起来。那些家仆有主子撑腰,也毫不客气,无所顾忌地拿,我想拦又不敢拦。哎,他们走一遭,摊子中的水果得少好几斤,一天做下来的生意都不够赔。” “还有更可恶的,那赵家公子见我邻家之女貌美,便起了淫念,上我邻家硬抢,后来那姑娘为守护贞洁,投湖自尽了。” “真的啊?” “确有此事,那赵家公子见出了人命才悻悻离去,邻家老汉见女儿没了,上门去讨理,却被毒打了一顿。” “什么时候的事啊?” “大概半年前吧。” 听到这赵家公子手中沾了人命,夏清舒脸色立即变得严肃。 她朝后看了一眼,示意流烟记下,接着诱着那名说话之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说了一遍。 此番探视,夏清舒得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至于更深层次的东西,她派了手下详查。 “这些口供统统都画押了吗?”临走之前,夏清舒让随行的官员们又检查了一遍。 “禀报将军,我这里几份好了。” “禀报将军,我这里的也无误。” “我的也好了。” 夏清舒:“好,你们回去辛苦一些,将这些口供抄写一份,送入将军府。” “是。”官员们齐声应着。 “那今日便到此为止,大家散了归府吧。” “是。” 济世堂门口,众人散去,夏清舒同流烟及随从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行至半路,她遇上了刘奇派来传口信的家仆。 “将军,赵阁老来访。”家仆低低地在夏清舒耳边报道。 夏清舒愣了一下,很快又现出了然神色,该来的迟早都要来。 “你跑回去回复,说我一炷香后到,让刘管家好好待客,莫要怠慢了。”夏清舒吩咐道。 “是!”那家仆跑着回府,一刻也不敢耽搁。 夏清舒仍是以先前之速在街道上走着,两只“猪蹄”负在身后,秀眉微拧,流烟一行人默不作声地跟在她的后头。 夏清舒脑中正思索着赵晏源此番来抚远将军府的目的。威压?讨好?行贿? 赵晏源历经三朝,人脉广,面门功夫做的极好,底下门生或是提携的官员也多,若是要为赵学鑫求情走动,也是其他官员来将军府比较合适。 怎今日是赵家阁老亲自出动了?不用避嫌?不怕旁人诟病? 想着想着,夏清舒突然听见了一声女子尖叫,一抬头,她发现自己走到了一条陌生的街巷中,后头随行的人见她想东西入神,便没有阻拦。 又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夏清舒将打量周围的目光移至了声音的来源处。只见十丈开外,一面相凶恶、身材魁梧的男子拿着一根皮鞭抽打着一名娇弱女子之身。 那名女子被打得尖叫连连,四处逃窜,发髻松散,长长的发丝凌乱飞舞,身上已经有了几条明显的血痕。男子凶狠残暴,步伐也快,那女子身形灵巧却总在一地奔走绕圈,跑得不远,轻而易举便被那男子追上,遭受毒打。 夏清舒定睛看了一会儿,眉头拧得更深:“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下令,三个着便衣随从立马奔了过去,夏清舒与流烟也紧随其后,慢慢走下了缓坡。 早晨刚下过大雨,黄土路上一片泥泞,街巷低洼处还积着不少水。 三个便衣随从乃抚远将军府的府兵,受过训练,步伐稳,脚程快,没两下便冲到了凶狠男子的面前,为首的随从大喝道:“你干什么呢?” 男子要比夏清舒的随从高大许多,闻声便扭头望向出声之人,语气不善道:“我在教训自己婆娘,你们勿要多事!否则,连你们一块打!”说罢还朝着三人扬了下鞭子,十分狂妄。 一扭头,那男子又扯住那女子的头发,猛得一拽,将她拖至身前的水坑中,猛得抽打着。 水坑溅起的水花泼湿了随从们的裤脚,三人相视了一眼,拔腿冲了上去,左右各擒住那名男子的手腕和手臂,用力一握,再一掰,那男子的手腕处便传来钻心的疼痛,手掌骤然松开,皮鞭掉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男子开始剧烈挣扎,想挣脱着左右两人的束缚,奈何这两人身材不算魁梧,手中的力量确是极大,牢牢地束住他的力量,几下之后,男子精疲力竭。 两个随从架着男子朝夏清舒走去,另一名随从自水坑中扶起了被打女子。 “你们是什么人,我与你们素不相识,缚着我作甚!”男子面目狰狞,没了挣扎之力,只能大喊大叫:“快把我放开!放开!” 两个随从压着他的身子跪下,嘴里呵斥:“抚远将军在此,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抚远将军?”那男子愣了一下,脸上的抗争少了大半,手脚也不再乱舞挣扎,而后仰头望向慢慢走近的夏清舒。 “婆娘娶来是要疼惜的,你怎能丧心病狂地用鞭子抽打呢?”夏清舒望着满身伤痕的女子,冷声斥责道。 那男子的表情变得激动,却没敢再放肆,抚远将军是什么人,他当然知道。 “将军,是那婆娘的错?她犯了错我才打她的?” “她犯了错你打她?”夏清舒反问了一句。 “是啊!”那男子露出一副委屈兮兮的模样。 夏清舒蹲低身子,神色陡变凌厉:“她犯错,你告官便是,何人给你的权利打她?” 男子被这一喝声吓得一哆嗦,声音旋即小了下去,嗫嚅着唇道:“她......她背着我去偷汉子。” “我没有!”闻此言,被打得倒地的女子突然尖声叫了起来,她拖着鲜血淋漓的身子,跪在夏清舒的身前,着急着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夏将军,我没有偷汉子,是他诬陷我!” “你有!我都看见了!”那男子朝身旁的女子猛地扑了一下,还要去抓她的头发,却被身后的夏清舒的随从死死扣住身子。 夏清舒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来回扫荡了几圈,接着移动脚步来到了女子的身 分卷阅读17 前,望着她道:“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 “诶呦,将军怎么还不回来啊?你方才不是说一炷香便回么,现在都快过去一个时辰了,怎么一点人影都没有?赵阁老还在里头等着呢!”刘奇在将军府的府门处急切盘问着下人。 方才去寻夏清舒的家仆冷汗满脸:“刘管家,我怎敢骗您。夏将军说的就是一炷香的时间,只是不知为何现在还未归。” “后来派出去的那些人呢?不是让你多派些人手去找吗?” “人手都派出去了,只是还没有一个传回消息的,怕是......怕是还未寻得将军。” “你这......”刘奇愤愤地挥了一下手,复将手别在身后,视线投向门外的街道,期盼着夏清舒能快些出现。府里头那只狡猾奸诈的老狐狸他可招架不住啊,再留于内堂,若是套出了些不该说的话,就大大的不妙啦。 “咳咳!”刘奇正焦急等候着,后头突然传来了老者的咳嗽声,转身便见赵晔宾搀扶着赵阁老步上了台阶,后方跟着家奴,看着阵势,是要回府了。 终于要回去了。 “阁老,赵大人,夏将军不在,我等下人招待不周,请多多担待。”刘奇弯腰恭敬地道了一声,抬头便听见赵晏源笑了一声,而他身旁的赵晔宾的脸色则不是很好。 “夏将军果真是女中豪杰,大臣之中还没有人能让老夫等这么久的,你们家将军是第一个,哈哈。天色晚了,老夫的腿脚生了寒意,开始发疼,不便在抚远将军府逗留,这就回府了。”赵晏源语速很慢,轻轻地笑着,慈眉善目,却让人觉得遍体森冷。 “阁老慢走,赵大人慢走。”刘奇及将军府的一众家仆弯腰送行。 “刘管家留步。”赵晔宾没好气地留下了这一句,接着便小心扶着赵晏源上了轿子,带着怒气离去。 好巧不巧,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刚消失在街巷拐角处,夏清舒的身影便出现了。刘奇赶紧迎了上去:“诶呦,将军,您怎么才回来?” “回来的途中出了一些状况,故而耽搁了。赵阁老呢,走了吗?” “他前脚刚走,将军您就回来了,您是故意避着他?”刘奇问道。 第13章 家仆瞿勇(修) “我为何要避着他?我确实是途中有事耽搁了。”夏清舒眯起眸子,视线望向那一群人消失的方向,幽幽道:“不过出乎意料啊,他们居然耐着性子等了这么久。” “诶呦,将军,现在我们真同赵府结下梁子了,以后在朝堂之上,您可要小心些。” “朝堂之事,我夏清舒坐得正行得直,不怕他们。只是今日未曾按照约定的时间归来,确实是将军府的失礼。刘叔,你去备些礼,给赵府送去,当做是赔罪了。” “好。”刘奇应下。 刘奇得了夏清舒之令,往库房中寻了几样珍奇之物往赵阁老府中送去。但送礼之人却将礼物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赵府不收。 刘奇又将此事匆匆禀报给夏清舒,听罢,夏清舒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她已知道,没有放在心上,继续翻看着伤民的口供。 刘奇看着夏清舒对待此事如此淡漠,不免有些着急,得罪当朝阁老那还了得。且将军同长公主殿下也不对付,万一这二者齐齐动怒,将军这些年的功勋都要化为灰烬,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了。 “将军,属下有一言,斗胆进谏。” “你说就是。” “将军毕竟在朝为官,切不可得罪太多权贵,倘若这些人联手打压将军您,怕是......” 夏清舒打断了刘奇之语:“今日之事,是我们的失礼,但该补的礼数我们都补了,他们不接纳,是他们的问题,是他们心胸狭隘。若说得罪,自我决定将这件事送至五军都督府判决时就已得罪了他们。大火已经烧起,朝哪头扑去,他们赵府说的不算,我夏清舒说的也不算,是公道律法说了算。刘叔啊,你就别想那么多......” “那将军同长公主殿下之间,亦不可闹得如此之僵啊,也得送礼走动啊......” “长公主殿下怎能同这些污浊之人混为一谈呢......诶呦,刘叔,很晚啦,你就别操心了,赶紧回房歇息吧。”夏清舒自书桌前站起,推着刘奇的肩头往房门走去。 刘奇还想再语,夏清舒伸出自己的“猪蹄”支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紧接着一拉书房之门将他送了出去。 扭头一看,书房的门已经被牢牢关上了,刘奇轻叹一口气,迈着脚步往前院走去。现在时候尚早,他要管理偌大一个将军府,大小杂事不断,怎可能这么早回房歇息? 将军不让他管朝堂公事,但这府内积攒的杂事还是要处理的。 比如方才被赵府退回的礼物要登记入库;比如昨夜大雨,后院几处漏雨的屋檐要修缮...... 刘奇一边在脑中理着处理杂事的顺序和安排,一边沿着廊道朝着前院走去。忽然,前面低头走来一人朝他撞了上去。 “哎呦!”刘奇一大把年纪,身子骨瘦,被前头那人撞得向后倒了两步,眼冒金星。 “刘管家!”前头那人发出一声惊呼,见被撞之人是刘奇,吓了一大跳,赶紧松掉捂住脑袋的手,上前跨了一大步,扶住了刘奇摇晃的身子,哈腰道歉道:“对不住啊刘管家,我没看见您在前头。” 刘奇瞪大晕眩的眼,看清了面前之人的容貌:“瞿勇?” “是我。”瞿勇扶住刘奇在廊道旁侧的木椅上坐下,脸上满是歉意:“刘管家,您坐下缓缓,刚才是我没看路。” 缓了一会儿,刘奇脑中的晕眩消除了不少,只是相撞之处还有些疼,他用手轻轻揉着,缓缓道:“不是派你去找将军了吗?怎么弄得浑身湿湿的,还这么晚回来?” “我在内城四处都找不到将军便跑到外城去寻了。结果在外城寻了许久依旧没有找到将军。” “将军早已归府,你这浑身湿漉漉又是怎么弄的?” 瞿勇答:“今早不是下了大雨吗,那外城有一处排水渠不通,低洼处的街巷道路给淹了。我猜想将军可能在那处查看百姓灾情便寻了过去。结果那村中有一户人家要在门口植树,挖了几个大的种植穴,我一个没留神就掉了进去,浑身都湿了。” 听罢,刘奇气道:“那户人家也真是粗心,树未植,穴也该拿东西挡上去,或是做个提示啊。” “应当是有提示的,只是我走得急未曾注意到。” “诶呦,你这脸还青了,是掉下去的时候磕的吧?” “是。”瞿勇点点头。 “我这两天脑袋正愁结,被你这一撞,倒是畅通了不少,我没什么事,不过下回你走路可得注意些。好了, 分卷阅读18 天这么冷,你赶紧去换身衣衫,不然要生病的,我吩咐厨房煮碗面条,你换完衣衫去吃吧。” “嗯,我谨记教训,一定不会再犯了,多谢刘管家。”瞿勇站起身子,鞠了一个大躬。 “走了。”说罢,刘奇便起身往前院慢悠悠地挪去,而瞿勇在裹着湿漉漉的衣衫往后院住处走去,冻得发白的脸上带着一抹奇怪的神情。 “咦,瞿勇,你怎么才回来啊?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去官府报案了呢。”回到后院房中,同住的几名家仆围了上来,嘘寒问暖道。 “我啊,走路的时候没注意,一不小心掉水坑里了。”瞿勇嘿嘿笑了两声,想扬起嘴角却发现脸已经被冻僵了。 领班吴全见他嘴唇都冻得发白了,道:“大家先别同他聊天。瞿勇,你快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爽的衣衫,不然要冻出毛病来了。” “对对。”众人异口同声道,接着便散去。 瞿勇翻开自己的衣柜,取了一套干净的衣衫往浴房走去。待他洗完澡往房中走时,恰巧碰见领班吴全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朝他走来。 吴全见着瞿勇回来,立马唤道:“刘管家让厨子送来的,我半路遇见便替你端来了,趁热吃吧。” 瞿勇接过面,连忙道谢:“多谢吴哥。” “客气什么!”吴全爽朗地笑了两声,拍了拍瞿勇的肩头:“大家都是兄弟,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值班呢。” 吴全说完便转身欲走,瞿勇犹豫了两下,出声叫住了他:“吴哥,等等。” “怎么了?遇上麻烦了?”吴全扭头关切地问道。 瞿勇用一只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后日我女儿就周岁了......我想请个调个班...回去陪陪妻女...” “诶,我还以为你遇上了什么大事,原来只是要调班,当然没问题。”瞿勇素日里便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无论何人找他帮忙,他都欣然相助,偏生这个老实人遇上自己有困难的时候,却喜欢自己扛着熬着,“后日小周闲在府中,便让他替你值班。反正先前你帮过他那么多回,他帮你一回也是应该的,你就回去好好陪陪妻女。” “多谢吴哥,多谢吴哥。”瞿勇连连道谢。 告别吴全,瞿勇捧着面条回到房里,同住之人多数已经睡下,仅留下两盏烛火。瞿勇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的床位上,将面条放在床旁的小桌上。 腹中早已饥肠辘辘,他却没有立马下筷,恢复血色的下唇被上齿狠狠咬着,心事重重。 在摇晃昏暗的烛光中,瞿勇忽然攥紧了拳头。 第14章 偶遇公主 十五那日,周、赵两家公子与家仆是夏清舒抓的,但这个案件却不是夏清舒主审。五军都督府职权大,地位高,管理的却是朝中兵务,审理判决案件自然是专业的衙门更合适、更靠谱。况且夏清舒自己也搅进了事件之中,是那日的目击证人之一,更不能担任主审官一职。 故而夏清舒决定将这件事移交给应天府衙门来进行下一步的审理。应天府尹洪贺望乃夏清舒之父永定候夏衍旧友,为人正直,为官清廉,且不畏权贵,夏清舒信得过他,此事交于他来审理,再合适不过了。 鸿溯帝那边,夏清舒也已上书奏明,奏折是她亲自送到皇帝面前的,没有经过内阁。皇帝闻之勃然大怒,急诏宣应天府尹洪贺望入宫,降旨令其严查。 消息传入京城百姓中,顿时炸开了锅。 一大早,茶肆里便聚集了嬉笑聊天之人,几个着粗布厚衣的男子聚在一桌,聊得是热火朝天。 “我听说啊,这几日皇帝陛下都不爱召见赵阁老了,”说话的男子忽然压低了声音:“我觉得此番赵家啊,危险了。” “我觉得不一定,官场水多深哪,官官相护,那赵家公子点了爆竹摊子,伤人了却没出人命,轻判些罪责就了却了......” 茶肆中另一侧的茶桌上围坐着的四个人谈论的也是此事。 “你们听说了吗?前日赵阁老去将军府拜见,夏将军避而不见呢。” “现在着周、赵两位公子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赵阁老去找夏将军想必也是要替孙儿走走关系,夏将军不见也是为了避嫌吧。” “我听说啊,这二人以前在朝堂上就不太和睦,赵阁老在圣驾前参过夏将军的本,夏将军会不会是故意不见的?” “是啊,这个事我也听说了。” “前日似是赵府老太太病重,想见孙儿一面,赵阁老才出面的。” “真的?” “是啊,我有个亲属就在赵府当差,他说赵老太太因孙儿入狱,忧思难断,彻夜难眠,生了心病,想去狱中见孙儿一面。” “探监并不碍公事。” “是啊,但夏将军对赵阁老避之不见,显然是不想让赵老太太和赵家公子相见。” “那夏将军所为确实有些过分了。” 茶肆角落里,一华衣男子装扮之人从容优雅得端起茶盏,缓缓地递至唇边,抿了一口,嘴角扬了些弧度。她的视线虚虚地打在对侧的桌沿,已将这些市井言语统统听入耳中。 “主子,夏将军已经从将军府出来,往主街的方向走着呢?我们何时离开?”素锦也是一身男子装束,她提起茶壶往季迁遥的茶杯中又倒了一杯的茶水,压低声音问道。 “她何时会经过此处?” “约莫还要一炷香的功夫。” “那我们再待一炷香,”季迁遥嘴角的弧度加大:“在这儿能听到不少消息呢。” *** “将军,您别走那么快,丁婶说吃过饭后,要慢慢走。”一出将军府,夏清舒便着急地往五军都督府衙门走去,流烟跟在后头,步伐不及她大,有些吃力。 “今日事情多呀,洪大人午时便要提审周铋和倚春楼小厮了,我得提早去安排一下。还有赵学鑫在狱中不□□分,我得去瞧瞧。去完都督府的衙门还得赶去练兵场,午后中军步兵要检阅......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堆在今天了。”夏清舒皱眉道。 流烟猛地跑了两步赶到夏清舒的身旁:“部分琐事您交代给下面的人做就行,何须亲力亲为?沈大夫交代您要在府中好好养伤的。” “这些事交给他人我放心不下,还是要亲自处理。况且这些炸伤只是皮外伤,我们都是大刀大斧下过来的人,哪里会在意。只是肿着的那些脓不能刻意弄破,现在还牵不了马绳,不能驾马出行,只能快些走了。”夏清舒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着,没两下又将流烟及一众随从落在后头。 一行人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快速穿梭。 就在这时,前头的夏清舒忽然脚步一顿,停了下来。跟着后头的流烟差点撞在她的身上,好在及时刹住了脚步。 “ 分卷阅读19 将军,怎么了?”流烟稳住身子,疑惑道。 定在一处的夏清舒将视线焦在一名华衣男子的身上,微拧着眉想着什么,没有理会流烟。 那名“华衣男子”虽着男子装束,但从身段面容来看还是能一眼辨认出她是女子。 大燕对于百姓服侍上并无过多禁令束缚,女子着男子装扮时常有,大抵是为了出现方便。 流烟见夏清舒不答话,便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街道对侧,只见二位鲜衣“公子”步履从容地走着,并无异常之举,那二人的面容......也不熟悉啊...... 流烟乃是夏清舒的心腹,夏将军所结识的人多数她都是认得的,可这二人着实是陌生得很。 流烟在脑海中疯狂搜索着记忆,身侧的夏清舒忽然转过了身子,面对着她,清了清嗓子,语气十分严肃:“流烟,我有重要的事要交代给你。” “何事?”流烟收回神,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也严肃起来,身子都不由自主地绷直。 “今日提审周铋及相关人等之事,交于你安排。练兵场那边,派个人去秦都督那里替我请个假,就说伤势加重,走不了路,需卧床休养。其余琐事你交代给下面的人做......” 闻言,流烟瞪大了双目,继而眨了眨眼睛,这......将军这转变也太快了吧。 “总而言之,我今日所有的公务,能推的先推,不能推的你替我代劳了。”夏清舒郑重地拍了拍流烟的肩头,未到盏茶功夫就已经将今日之事重新安排了一遍,“我去也,随从你都带走,莫要跟。” 流烟未发一语,一晃眼,夏清舒自她眼前蹿到了街道对面,来到了华衣“公子”前头的两个摊铺前,随意地拿起摊铺上商品,左瞧瞧右看看。 太反常了呀......流烟拧眉沉思,望着望着,她脑中忽然灵光骤现,难不成那二人之中有一人是......长公主殿下? 流烟再抬头,三人已经消失在街巷的拐角处,她收回目光,心中已经笃定。能让夏将军骤然反常的,只有长公主殿下了。 “走吧,我们去五军都督府。”流烟挥了挥手,身后的随从们便跟着她离去。 *** 虽然季迁遥面部做了些许易容,夏清舒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夏清舒之所以在原地呆愣半晌,是在想她为何会突然出现着南京城的街道上。想了一会儿,她才记起,今日城西的灵通庙前有盛大的书市,各地书商将各色书籍运到此处售卖。 往年这个时候长公主殿下亦有出行,只是夏清舒不曾偶遇过,今日遇上,定然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好运气。 夏清舒果断抛下了手头的公务。 计算着步伐,那二人已经要来到这个摊子了,夏清舒结束了同店家的攀谈,身子猛地一转,同直步走来的季迁遥打了个照面。 两人面上皆是一惊。 “长......”夏清舒刚要出声,季迁遥立马用眼神制止了她,夏清舒赶紧闭嘴。 接着夏清舒便被带到了人烟稀少的小巷中。 “本宫微服出行,不曾想会在这里遇到夏将军,还请夏将军勿要点破我的身份。”季迁遥负手立巷子里,身姿挺拔,一股华贵的气质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 “殿下吩咐,微臣哪敢违背。殿下请放心,臣绝不向他人透露半分。”巷子两端亦有行人经过,夏清舒微微颔首,没有作揖,压低声音问道:“殿下此番出行可是要往城西的灵通庙去?” 季迁遥的目光略过夏清舒裹着白纱的手,又移到她的脸上,答道:“是。” “那真是太巧了,臣也要去,不知殿下可否允臣同路?臣通些武艺,路上若生变故,臣还能保护殿下。”夏清舒哪里会不知道,大燕长公主殿下出行,四周定然潜伏着诸多武艺高强的暗卫,有贼人出场,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立马就被利落地收拾了。但她这么说,就是给自己多找一个同行的理由。 “既是同去一地,那便一道好了。”季迁遥微微笑道。 夏清舒心里乐翻了天,嘴角仍是维持正常的弧度:“那我们出发吧。” 从南京城主街到城西灵通庙需穿过几条僻静的街巷,夏清舒同季迁遥并肩走在前侧,素锦暗暗缓下自己的步伐,与那二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 前几日下过大雨,这几日又阴雨绵绵,街巷的青石板路边冒出不少苔藓,绿意连成了一条线,小巧却富有生机。只是过些日子,再冷一些,就要下雪了,不知这些小小的苔藓能否扛住冰雪覆盖,严冬之冷? “夏将军今日怎一人出行,不带随从?”走着走着,季迁遥忽然开口问道。 “原本是带的,突然遇上就急事,派遣他们去做事了,故而只有我一人。”夏清舒想了想又补充道:“人总要留些一个人独处的时间,或回首、或思考亦或是做些自由畅快之事。以往出行皆有一大群人跟着,多少有些阻碍,今日有机会了便将这些时间留给自己。” 大抵是街巷太过幽深僻静,夏清舒说起话来,不免带上了文官绉绉的调子。最要命的是身为武官的夏清舒说完之后自我感觉还十分好,腰背都挺直了些。 季迁遥的嘴角噙上了笑,夏清舒之语虽有理,却有些矛盾之处。她不去戳破它,轻声道:“原来如此。” 又朝前走了几步,夏清舒自己品了品说出的话,忽然又觉得不对劲啊。方才是她提出要同行的,现在又说喜欢一个人独处,不是前后矛盾嘛! 万一长公主殿下走着走着就和她分道扬镳怎么办? 夏清舒追悔莫及,自己没事学文人腔调作甚!简洁明了地说出前面之语不就好了吗! 忐忑不安的夏清舒偷偷看了一眼季迁遥的脸色,见她唇角微扬,神态悠然,似乎没有将自己之言语放在心上,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第15章 投壶求书 今日乃是书市的第一天,时候又早,灵通庙前的购书之人不算多,每个摊铺前只停留着两三个的顾客,或立或蹲,脸上皆携兴奋的神情。 南京城大小书市很多,但只有年关岁尾的这一个最为盛大。毕竟已至年末,百姓素日节衣缩食攒了一年的积蓄,只希望新年能够过得热闹喜庆一些。这个时候,他们对于自己所喜爱之物,也不像往常那般纠结犹豫,思虑再三。 百姓肯花钱,书商自然不遗余力、想方设法地从百姓手中将这些钱赚过来。因此各类销售书籍的花样亦是层出不穷。 在此书市上,这一年滞销的书籍可借机清空,而明年要刊印的书籍亦可备几份样本,看看反响,再决定刊印的数量。 如此难得又有大利可图的盛会,南京城大小书肆书坊定然倾巢出动,而各地书商也会远道而来,云 分卷阅读20 集于此。 各类书籍,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绵延数里。 书市共举行三天,以后二日人数为多。这第一天一大早来就来守着开张的,多半是为了购得那些数量稀少、不再刊印的珍稀书籍,买来便是为了收藏。因着数量少,得趁早抢购,不然就落入了同好之人手中。 “主子,书单。”灵通庙广场前的台阶下,素锦将季迁遥昨日所拟的书单递给她。 季迁遥接过书单扫视了一眼,便折起握在手中,那书单上所列的她已记在脑中。逛书市,最有趣的莫过于寻书,在各种类别、各种版本的书籍中一本本地扫视过去,最终挑出心仪的那本。 对于普通看客,看得多了难免会眼花缭乱,头晕目眩,而且一个摊子一个摊子地找寻,找到后头也疲惫不堪。但对于爱书之人来说,寻书过程却是极为有趣且享受的。 季迁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打算自己寻书。 折好了书单,季迁遥忽然将目光移至夏清舒的脸上,嘴角勾着一抹坏笑:“夏将军来这书市,可有想买的书?” 临时起意要来的却不得不装装样子的夏清舒噎了一下,搜肠刮肚想了一会儿,谁知这罢工的脑袋连一本书的名字都蹦不出来,她只能讪笑道:“随缘,随缘,看得中意了便买。” “既然夏将军没有目标,那便随我一同去寻吧。”季迁遥轻声提议道。 长公主殿下邀约,夏清舒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好。” 季迁遥府中藏书甚多,此次前来,也是为了购得一些珍奇藏本,故而一家一家地问去,回复多数是没有的。寻了整整一个时辰,只寻到两本,而列在书单最顶端,季迁遥最想求得的那本女书法家柳芝抄录版的《菜根谭》还未见踪迹。 时间越往后推移,来书市购书之人也越来越多,不少人嘴中都念着这本书的名字,每个摊子都问过去。更有甚者是独为这一本而来。 季迁遥些许着急,她虽贵为大燕长公主殿下,却不愿待此书落入她人之手后,以权势身份相协。 夏清舒见季迁遥着急,心中自然也是急得不行,偏生这本书举世只有一本,也不知藏在哪个贩书的老板的书摊中,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韩兄,你要寻的那本《菜根谭》在闽地那头的书摊呢,好多人都围过去了,你快去吧。去晚了,可能就没有了啊!”身边突然远远地传来了一个男子中气十足的呼喊声,夏清舒听了一耳朵,瞳孔骤然放大,旋即将目光投向男子所言的闽地书摊。 由于来此书市的书商甚多,人员混杂,负责管理的官员便提早将这些人员进行编排,以籍贯划分,相同籍贯地聚在一处。其中吴、越、闽三地来的书商最多,占地也最大。方才的一个时辰里,三人一直在越地书摊前搜寻,还不曾去过闽地。 夏清舒转过身子,往身后数丈外的闽地书摊投去了目光,横着一扫视,便见着了不同寻常的一幕,一家名为“文客”书坊铺子前挤许许多多的人。这些人将书坊前端的一小片空地围得是水泄不通。 越地书摊前的顾客闻听那厢动静,也纷纷举目望去,随后猜到了什么,放下手中翻看的书籍,匆匆跑了过去。 “殿下,我们也过去看看?”夏清舒在季迁遥耳旁低声道。 “走吧。”季迁遥眉梢一动,也朝那地往去。 “文客”书坊前人员杂乱且多,素锦为护得季迁遥周全,唤了六名暗卫现身,护在季迁遥的周围,以免其被鲁莽的百姓冲撞。 一行人来到人群里头,见一四十岁上下的男子朝着人群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的右手上拿着的便是那本柳芝抄录版的《菜根谭》。 “大家先安静一下,袁某有几句话想同大家说。” 语声闭,顿了一顿,喧闹的人群骤然安静。 “袁某知道大家都想求得这本《菜根谭》,家中亲朋好友亦多次以重金相求,袁某却不曾动出售之念。今日会将此书带来应天府书市,是为了完成夫人的遗愿,此书乃袁某夫人之遗物,是其祖上传之。夫人愿以投壶赠书,不收分文,连中十二矢者得此书。”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兴奋雀跃的,有疑惑不信的,要知道这本举世无二的《菜根谭》在已经炒到五千两的高价。而这个袁老板居然放着这些银子不赚,分文不收,真让人匪夷所思啊。 虽有疑惑,但这天大的好事大家怎可能错过,嘴中说着“肯定是的骗人的”脚上却未移动半分,仍驻足在“文客”的书摊前。 听到此种获书法子,夏清舒并无过多质疑,她的眼中突然燃起了一抹亮光,心中大喜道,此种法子,着实是为她量身定做啊,此书,非她莫属了。 没过多久,那袁老板便命下人搬来了两尊铜制投壶,摆在书摊正中间的位置。投壶高约一尺,深栗色,上纹各类走兽。 放置好投壶之后,袁老板挤入了人群之中,用墨石在地板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线,高声道:“以此线为始,分二列,不分老少、男女、年龄,谁先连中十二矢,得此《菜根谭》。” “袁老板,这距离有些远了吧。”人群之中有一人叫道。 袁老板闻言笑了笑:“珍藏之书,自然是不易得的。一次不中,可重归队尾,次数不限。” 此种得书之法闻所未闻,倒是有趣至极。渐渐地,喧闹的人群有序地排成了两列。 投壶比赛即将开始,季迁遥虽想得此书,却无需亲自上阵,暗卫护着她自人群中走出,站在了摊铺旁的一个小花坛边上。 花坛边有一高地,立之便可将投壶之景揽入目中,季迁遥移驾于此,居高临下地看着紧张刺激的赛况。 余光扫了一遍参赛之人,季迁遥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她看见夏清舒排在那长长的队列之中,脸上带着激动雀跃的神情,而手上缠绕的白纱分外明显。 她受着伤,去凑什么热闹? 季迁遥自高地处走下,冷着脸朝着队列走了过去,低声在夏清舒耳旁命令道:“你出来。” 夏清舒伸着长长的脖子,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前方的赛况,那些心急火燎的求书之人多是文弱书生,通常连一矢都不能中。既是连中十二矢,那一矢不中就得立马淘汰,灰溜溜地再去排队。如此一来,长队前进得更快。 夏清舒看着排在她前面的人一个个快速地离去,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夏清舒。”见她对自己话充耳不闻,季迁遥脸色更难看了,沉着声音唤了夏清舒的全名。 闻声,夏清舒赶紧扭头,一转头,便对上季迁遥愠怒的双眸。 “你出来。”季迁遥的语气很冷,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而如此威严气质定然是权贵 分卷阅读21 人家才有,好在前后的人都张着脑袋看着前方的战况,没人将视线投在她们的身上,也没人去揣测她们的身份。 夏清舒一愣,接着抿着唇,不情不愿道:“我想试试。” 季迁遥仍然皱着眉头:“你的手正伤着,还裹着白纱,凑这个热闹作甚?” “我的手不碍事,白纱裹着的是掌心,投壶用手指即可,二者不相关。” 季迁遥仍担心夏清舒手中之伤,见她不愿从队伍中离开,以为她迫切想要那本《菜根谭》,便想出了另一个法子:“你若非要那书不可,我让素锦和杨茗去排队便是。以她们二人的功夫,定能连中。” “我想自己投。”往日只要季迁遥一皱眉头,夏清舒便立马妥协,今日不知怎么的,她执拗得很,非得夺得那书不可,还得是自己亲手夺得。 说着说着,她的语气软了下来,湛亮的眸子中也带了一抹恳求。季迁遥在白日里从未见她有这样的一面,愣了一愣,忽然有些心软。 “投壶又不比射箭,又不需要多大气力。”夏清舒嗫嚅着唇,小声地嘀咕道。 “那...那你自己看着办吧...”季迁遥拿她无可奈何,冷着脸离开。 走回高地,季迁遥又觉得不放心,悔意涌上心头,立马将素锦及青衣卫指挥使杨茗叫至跟前。 “素锦、杨茗,你们在那投壶队列之中可有安排手下?”季迁遥问道。 素锦微微笑道:“禀主子,属下知道主子想求得那书,已有安排手下前去。” “青衣卫这边也有便衣在排着。”杨茗答。 “位置在何处?” 素锦与杨茗各自指了自己手下的位置,季迁遥看罢,点了下头,随即吩咐道:“你们俩去替换前端的那两个手下,亲自上场,这本《菜根谭》务必要在夏清舒之前拿下。” “是!” 第16章 将军上场 得令后,素锦与杨茗便悄声走至队伍旁换下了两名手下。 夏清舒眼见这二人插到了自己的前面,不满地皱起眉头来,再一回头,望见长公主殿下抱臂站在花坛旁,满脸寒气,心下了然,这是她的意思。 罢了,自己得了书,是赠与她,那二人得了书,亦是献与她。加了素锦与杨茗这两个的得力助手,《菜根谭》便有了保障,她该高兴才是。 可她这心里总是隐隐地希望,若是她们不中便好了。 恍了一下神,又有三个人被淘汰,一下子就轮到了素锦。夏清舒赶紧伸长脑袋,将视线投了过去。 素锦是季迁遥的心腹,亦是她的贴身侍卫,在大内皇宫,算是一等一的高手。她拿起箭矢来自然比这些整天舞文弄墨之人得心应手多了。 只见素锦在那墨线之前站定,嘴唇一抿,扬起臂来,略微往后一摆,再发力投了出去。 “咔哒”一声,那箭矢稳稳地落入投壶之中,动作流畅且轻松。素锦身后及同侧张望的几个人都看得呆了,一直面无表情的袁老板也是,这一箭是今日所头投箭矢中最准、最轻松的一支。这位姑娘虽为女子,实力却不容小觑。 紧接着,素锦又拿起一矢,扬臂投出,轻轻松松又中了壶里。接着一连四箭,都是如此轻松地投入。 身旁那列投壶之人,好不容易中了一矢,正准备迎接围观之人的欢呼喝彩,却见他们所有都目光都集中在隔壁那人的身上,无一人注意自己这厢的情形,便停下动作,侧脸望着。 “咔哒”又是一声清脆的落壶之声,此人之目光也被吸引住了,竟停下自己的投壶,目瞪口呆地看着素锦那一气呵成的投矢动作。 至此,素锦已连中七矢,破了五矢的记录,是今日最有力的夺书者。 袁老板看罢,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嘴角笑意连连,点头赞叹道:“这位姑娘是有备而来啊,且看这最后五矢,能否如先前那般顺利!” 看到此景,季迁遥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只要素锦连中十二矢,那排在后头的夏清舒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 一眨不眨看着赛况的夏清舒竟有些紧张,两种矛盾的思想在她脑中不断打着架。 到最后两矢的时候,有一种思想被不断放大,牢牢占据在夏清舒的脑中,那便是:她希望素锦失手,这书由她来夺得。 就在在场之人都以为这本《菜根谭》是非素锦莫属时,意外出现了,素锦投出的第十一之箭,打在已入壶的箭羽的箭身上,被弹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围在“文客”摊子周围以及参与投壶的人发出一阵惋惜。 “太可惜了!”袁老板也是叹息不已,捡起那只落在地上的箭矢,摇了摇脑袋,对着众人大声道:“虽然这位姑娘连中十矢,但第十一矢落了地,仍做不得数。后面之人也要努力了,否则这位姑娘再排一次队,《菜根谭》便是她的了。” 也有围观之人为素锦打抱不平:“袁老板,你这投壶口就这么大,塞了十支箭矢就差不多满了,你让人家怎么将最后两支投进去?若是及时清空投壶,这位姑娘的第十一支箭定然不会被弹出来,这不合理之处是不是要改改啊?” “是啊,这姑娘第十一支箭的准头、力度都有,若不是被壶中箭羽挡住了壶口,该是中的。”随即便有人帮腔道。 听罢,袁老板无奈地笑了:“这投壶是亡妻留下的,这规矩也是亡妻定的,恕袁某不能更改。” 第十一支箭落地的那一刻,夏清舒差点欢呼了出来。在这一刻,她终于确定了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她希望素锦和杨茗都被淘汰,《菜根谭》只能是她的。 看到素锦被淘汰,季迁遥的眸子暗了暗,余光瞥见另一队的杨茗即将上场,她压下心中的不悦,将注意力转了过去。 杨茗在另一队里,排在第四的位置。她见素锦失了手,暗下决心,一定要替长公主殿下夺得此书! 素锦的失手给她提了一个大醒,如若一开始毫无章法地投矢,到最后几支箭的时候就会变得越来越难。如若一开始便有规划,将箭羽往两边投,留出中间的位置,那最后几支箭就会越来越简单。 不过这样做也有风险。投开始的几支箭要分外小心,力度也要掌握好,要让它们贴边落下就有很大的几率会落至壶外。 前方三人皆以极快的速度被淘汰,杨茗上场了,“文客”书坊的小工将地上凌乱的箭羽捡好,先递了四支箭与她。 杨茗接过,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将气息放平稳。 一矢,两矢,三矢,四矢......她的动作比素锦要利落许多,手并无后摆的动作,只轻轻一颤动,箭矢便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弧度,接着稳稳地落入壶中,发出小幅度的晃动。 围观之人瞪大了双眸,都不敢大喘气,百 分卷阅读22 余人竟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又来了一个高手! 见状,夏清舒因素锦失手而生成的喜悦慢慢淡去,嘴角扬起的弧度也松垮了下来。她知道杨茗看过素锦投壶后便得了教训,有意识地将箭矢排列在左右两边,中间的位置留给最后的两支箭。 当第十支箭也稳稳地落在该落的位置后,夏清舒的心情骤然跌入谷底,她的眼睛轻轻地阖上,许久才睁开。只剩两支最好投的箭了。 夏清舒低下了脑袋,难过的心已经做好了迎接众人欢呼的准备。忽然,她散在脸侧的碎发动了动,接着便听到了众人此起彼伏的惋惜之声。 “哎啊,太可惜了!” “真的太可惜了!” “都怪这风!” “这风什么时候刮不好,偏偏要这个时候刮!” “这姑娘差一些便可得胜了!” 夏清舒猛地抬头,只见铜制投壶旁的石板上赫然躺着一支没入壶的箭。再看杨茗脸上懊悔的神情,她骤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就在杨茗自信满满地投出第十一支箭的时候,莫名吹来了一阵风,将飞行的箭羽打偏,而后落至壶外。 也怪杨茗太过自满,她以为自己夺书是板上钉钉了,这支箭的力气用得比前十支都小,结果就出了意外! 夏清舒憋着欢喜的笑意,鼓起自己的腮帮,眼睛弯弯的,心里欢呼道:真是天助我也! “主子,属下们无能。”二人回到季迁遥身旁,低首抱拳道,脸色都十分难看。 季迁遥更是不悦,她没有理会二人,径直从高地上下来,朝着夏清舒走去。走得近了,她用着只有她们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也看见了,素锦和杨茗差一些就能连中十二矢。只要她们再排一次,定能夺得此书。你又何须用这伤了的手投壶?” 夏清舒闻言,回道:“方才我听了几耳朵,先前那些被淘汰之人落败之后并不甘心,各自唤了村中投壶的高手来,已经排入了队伍之中。万一素锦和杨茗还未上场,便有高手连中十二矢该怎么办?马上就要到我的顺序了,我不想在此刻放弃。” 夏清舒对上季迁遥的眸子,她眼里满是坚决。 季迁遥动了动唇,还未出声,只听见站在摊前的袁老板叫了一声:“白衣的那位姑娘,到你了,愣在那儿干嘛呢?” 夏清舒抬头,发现是在叫她,忙跨了两大步,补上了前面被淘汰之人的空位,笑嘻嘻的接过袁老板手中她的箭羽。 事已至此,季迁遥也是阻拦不得,便放任她去了。只是她未曾回到花坛高地,而是站在夏清舒旁侧围观。 夏清舒握住箭的那一刻,便将周围吵杂的人声以及会影响她的东西统统都屏蔽掉,她的眼中只有手中握着的箭矢和那只投壶。 她要连中十二矢!她要夺得《菜根谭》! 吸了一口气,夏清舒微微分开自己脚尖,右手握住箭矢的较为前端的位置,运起内力,集中于手部,接着手部骤然一发力,那箭矢便被投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继而贴着壶左侧内壁落下。 箭矢的头部触及投壶的底部后,如同被吸住了,只有轻微的颤动,没有反弹与位移。 袁老板暗淡的眸子突然绽出光芒,他有预感,再过盏茶功夫,这场投壶比赛便可结束,胜者便是面前这位面色从容的姑娘。 一晃神,第二支箭也被投出,接着稳稳地落在第一支箭的旁侧,亦是贴着投壶的内壁投的。 人群中发出了轻微压抑的惊呼声,季迁遥也暗自攥了一下拳,面色有了些许变化,只不过她的惊叹都掩在了心里。 三、四、五、六......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夏清舒手中之箭,以及箭矢飞出时在空中划出的弧度,只有季迁遥的目光是黏在夏清舒掌心处的白纱上。夏清舒的动作不大,但每一次投箭,右手的白纱也会跟着晃动一下,也不知那白纱下的伤口复原得怎么样了,又会不会被投壶的动作影响呢? “最后两支箭了。”袁老板露出了和蔼的笑,将最后两支箭递给夏清舒。 闻言,季迁遥将视线转回,开始注意起这最后两支箭的情况。她站在夏清舒的身侧,能够清楚的看见夏清舒侧脸的轮廓,以及嘴角那抹自信的笑容。 季迁遥嘴角微扬,眼中放出柔和的光,若论舞刀弄枪,折腾这些箭矢利器,这世上还少有人能及她。 第17章 设法赠书 第十一支箭凌空而出,在众目睽睽之下,稳稳地落入壶中。 季迁遥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这抹笑同夏清舒嘴边的那抹是一样的,都是自信从容的笑。 空地上刮起了一阵风,风又将夏清舒的额前的碎发吹起,扫过眼皮,她伸手拂去。风吹得灵通庙前的雪松轻轻摆动,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偏生投最后一支箭的时候起风,莫不是老天爷见不得《菜根谭》移交他人之手,又想使坏? 越多不确定的因素,越是精彩。越是紧张,便越不舍得将目光移去。百余看客屏息凝神,每个人都在等着投箭的那一刻。 夏清舒立在墨线之后,身姿欣长,腰背直挺,静静地等着风停。她的眸中是一如既往的镇定从容,没被这突然刮起的风所影响。 风渐小,慢慢便停了下来,夏清舒扬起了最后一支箭,用足内力投了出去,“咔哒”落入了投壶正中心的位置。仍有些微风在作乱,不过没有影响箭矢飞行的轨迹。 “好!”袁老板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之情,拍掌大叫起来。 “精彩!”人群之中立马有人附和道。 “太精彩了!” 季迁遥敛去了脸上的神情,默默退回到花坛边上。 掌声雷动,祝贺之声接连不绝,夏清舒朝着众人抱了抱拳,扬起了大大的笑容。 没丢脸啊,没丢脸就好!她转过身子,下意识去寻季迁遥的身影。只不过投壶比赛结束,《菜根谭》已入她囊中,长龙般的队伍散了,人头攒动,她找不到她。 “素锦,我有些乏了,你去寻辆马车来,稍后我们便回府。书单上剩下的那些书籍,你安排手下去寻。”季迁遥眉宇间带上了倦意。 “是!”听到吩咐,素锦忙唤来手下,安排事宜。 *** “袁某揣了十多年的心愿终于了却了。这位姑娘,从今以后,你便是它的主人了。”袁老板双手抓着《菜根谭》的两侧,郑重地递交给夏清舒。 “我定会好生保管它。”啊不,我会给它找一个更好的主人。 袁老板一言九鼎,说分文不取就分文不取,甚至连夏清舒姓甚名谁都不过问,亲自交予之后便潇洒转身,回到了自家摊铺前。 “恭喜啊!” “恭喜!” 夏清舒捧 分卷阅读23 着《菜根谭》,周围来了些陌生之人向她贺喜,神色之中满是羡慕,还有一两个着锦衣、戴名贵珠饰的富贵之人不住地摸着手中玉扳指,模样很是奇怪。 这些人难不成想从她手中买得此书? 不行! “多谢多谢!我还有急事,先告辞了。”夏清舒抱了一拳,急急忙忙地从人群中蹿了出去。 “姑娘留步,韩某有事相商!” “姑娘,刘某也有事要同你商谈!” 果然,夏清舒一开始跑动,这些人便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夏清舒跑得更快了,她一边跑着,一边朝后方挥了挥手,直言道:“不卖不卖,多少钱都不卖,你们别打这本《菜根谭》的主意了。” 那些富贵之人跟着夏清舒跑了几步便被一群带刀的便衣拦住。 夏清舒寻到了季迁遥,朝着她跑去,而后在她面前停住。 “恭喜夏将军。”季迁遥缓缓道。 “凑热闹而已。”夏清舒捏着《菜根谭》的一角,心中思忖着要如何将这书赠给她。以她们俩明面上的关系,直接送,不大合适吧,怎么着也得找个借口。 夏清舒正绞尽脑汁想着借口,季迁遥忽然道:“逛了一上午,有些乏了。我们准备回去了,不知夏将军如何安排?” 夏清舒一愣,她是为了与长公主殿下同游书市才来此处的,现在殿下要走了,她还留在此地作甚?而且她还得找个时机将这本书赠出去呢。 “臣同殿下一起回内城吧。” “好。”季迁遥点头。 盏茶功夫后,一便衣手下匆匆赶来,在素锦耳旁说着话。听罢,素锦来至二人身前躬身禀道:“主子,马车来了。” “夏将军仍有伤势在身,怕是不宜骑马,不如同我一起乘坐马车?”季迁遥扫了一眼夏清舒手上的伤,缓缓道。 “谢殿下,那清舒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踩着步梯上了马车,季迁遥转身在主位上坐下,背靠软塌,手肘在塌沿,扶着脑袋,闭目养神。 夏清舒坐在旁侧的位置上,不时用余光去瞥她。长公主殿下喜静,书市又太过喧闹,想必是被扰着了。 夏清舒收回目光,手里捏着《菜根谭》的书页,随意地翻动起来。 她这会儿当然没有读书的闲心,只是她无事可做,亦不能挑起话题闲聊。只得借着翻书缓解尴尬,还能想想如何将此书赠与长公主殿下。 一页一页地翻着泛黄的书页,夏清舒看似专注阅书,实则神游天外,秀眉越拧越深,搓动纸页的力度也越来越大。 侧靠软塌,阖目养神的季迁遥闻此声,将眼睛打开了一条缝,悄悄地注视着夏清舒的神情。 看了一会儿,只觉得此人愈来愈烦躁,便出声道:“怎么?不喜欢这书?” 夏清舒一震,灵机一动,顺着季迁遥的话往下讲:“是啊,我本以为此书受如此之多文人墨客的追捧,定然载着有趣的故事,结果翻了几页,才发现是无趣的语录合集,我素来不喜这些。” “啪——”的一声,夏清舒用力地将《菜根谭》合上,表情之中满是不喜与烦躁:“这热闹凑得当真不值。” “你可知有多少人求之而不得?” “放他人处兴许价值千金,爱若珍宝,但我不懂欣赏,当真是不值一文。带回府中亦不会翻动,还占地方。”夏清舒摇了摇头,伸手在《菜根谭》的书页上拍了拍,继而转身道:“殿下能否替臣出出主意,此书要如何处置才好?” “你既然不喜,那便卖于本宫。” “长公主殿下肯要此书,便会替臣除去了一个麻烦,臣感激不尽,何来‘卖’字一说,还请殿下收下此书。”夏清舒双手抓着书,将它恭敬地递到了季迁遥的面前。 季迁遥笑了,坐直了身子,并未伸手去取书:“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如果夏将军不肯收相应钱财,那此书本宫是断不会要的。” 夏清舒又碰上棘手的事了,她的本意便是“赠”,都是赠了,如何能收取银两?但长公主殿下又执意如此,该如何是好呢? 夏清舒眼珠转了转,灵光乍现,忽然软了语气,妥协道:“殿下既是此意,臣不好违背,只是臣有一个请求,不知殿下能否应允?” “说来听听。” “臣不短钱财,不好珠宝,故而此二类东西请殿下排除在外。” 季迁遥垂眸想了想:“好,便依你之言。” 夏清舒大喜,将《菜根谭》又往前递了递,季迁遥伸手接过。 马车压过石板路,驶过长街,进入内城,一盏茶功夫后,在一条偏僻的巷口停下。 “夏将军便在此处下车吧。”季迁遥轻声道。 穿过这条僻静的小巷,便可抵达抚远将军府的后门。 “谢殿下。”二人十分默契地将今日偶遇之事藏在了心底,除了她们及几个心腹,没人知道。 夏清舒慢悠悠走在长长的小巷中,目视前方,手负在身后,嘴角笑意不绝。 从将军府的后门绕到了大门处,夏清舒大步跨入府中。 “将军,流烟说您要留在五军都督府吃午食,怎又回来了?”刘奇见夏清舒突然出现在前院里,不解地问道。 肯定是流烟为她撒的谎。夏清舒赶忙道:“五军都督府那些东西吃不惯,哪比得上自己府中舒坦,便临时起意回来了,刘叔,赶紧让厨子做些吃的来。” 这话刘奇听着舒服,高兴地应了声:“好咧!”,便乐呵呵地跑去安排。 夏清舒穿过前厅,寻流烟去了。她正往书房去,里头冷不丁地出来一人,差点与她撞上。 “将......将军!”流烟抬头,便见夏清舒满面春风地立在门口。见着她之后,笑容加深,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明媚。 “去哪儿啊?”夏清舒问道。 “属下都替您处理了一早上的公务,饿坏了,正要去寻些吃的呢。”流烟抱怨道。 “诶,不急不急,我也没吃呢!快跟我说说今日那周家公子和倚春楼小厮开审之事,结果是何?” “和解了。周家提出和解,愿以重金赔偿,那小厮立马就同意了。” “那周家公子身上便无罪责,已经出狱了?” “没呢,那赵家家仆又将周家公子告上公堂了,并表示坚决不同意和解,定要让周家公子受牢狱之灾呢。” “这又是何必呢?”夏清舒笑了:“赵家现在不该拼了老命讨好周家么?” “大概也知事态严重,无法补救,所幸鱼死网破了。” “那周铋现在被关在何处?” “仍在五军都督府。” “何时提审?” “明日。” “那明日我们也去凑凑热闹,看那赵家家仆究竟能把周铋告到什么地步 分卷阅读24 。”夏清舒的指尖轻轻敲打着书案之面,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第18章 医馆定情 吃过午食,夏清舒感觉身子疲倦,打算回房小憩一会儿。上午投壶之时内劲儿用了许多,脑袋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回到房中,她径直走朝床榻走去,正准备脱去外衫,右手手掌捏住衣领之时,掌心处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刺痛。她觉得不对劲,忙将白纱上的绳结打开。 一圈圈解开缠绕的白纱条,夏清舒猛然一惊,掌心处的脓破了!脓水流了出来,将里头几层的白纱染成浅橙色,还混着几缕血丝。 沈大夫千叮咛万嘱咐,用她的药方,绝对不能让这些泡脓过早破裂,否则会留下疤痕的。 手上留疤可还了得! 顿时,夏清舒脑中倦意全无,急忙唤道:“流烟!流烟!” 急急的脚步自屋内走至屋外,夏清舒呼唤流烟的声音越来越大,神色也越来越着急。 流烟本是在自己房中歇息,听见夏清舒的呼唤后,以为出了大事,抓起外衫便跑了出来。她一边将衣服穿上一边问道:“将军,出什么事了?” “快,快,陪我去趟沈大夫的医馆,我手中的脓破了!”夏清舒急得满脸通红,对着流烟扬了扬满是脓水的白纱条。 “去沈大夫的医馆?”流烟脚步一顿,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支支吾吾道:“我......我还是不去了......” 十五那日,沈大夫让她隔二日去一趟医馆,她一直躲着呢,一直都没去。 夏清舒哪懂她这小心思,不由分说地拽着她胳膊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威胁:“走走走!快点,我这左手的脓要是被你弄破了,跟你没完!” 流烟被夏清舒拽着往前走,听她说这话,又不敢用力挣脱,只能用嘴做着最后的挣扎:“将军......我真有不便之处,不如我叫流云陪您去?” “流云已经被我派去执行其他的任务了,此时不在府内,只能是你了。” 流烟再无反抗的余地,只得乖乖地随她出了府门。 “沈大夫!沈大夫!”还未跨进医馆的大门,夏清舒便大声嚷道。 沈安颐正与徒弟汤荷以及贩草药的药农在厅内核对着清单,听见这动静后,皆是一愣,接着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不一会儿,夏清舒急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沈安颐走来。 “沈大夫,我的手!”夏清舒皱巴着脸,朝沈安颐晃了晃流脓的的右手。 沈安颐瞥了一眼那手心处的伤口,浅笑了一下,接着便将手中的清单递给汤荷,把急躁的夏清舒请入了内室。 流烟跟在这二人的后头,眼神不时望向路旁之景,心虚得很。沈安颐的目光打在她的身上,她却张望躲避,连一个对视都不敢接。 “这可怎么办?” 医馆内室,沈安颐让夏清舒在诊桌前坐下,而后将她的手摊开平放在桌面上。细细瞧了那伤口,沈安颐嫣然一笑,宽慰夏清舒道:“没事的,不会留疤的。” “当真?” “当真。”沈安颐笃定地点了点头。 先前她所说的留疤之语,不过是为了吓吓夏清舒。手掌心处的皮肤生长快,脓水破裂之后,会结一次疤,但这层疤掉落之后,受伤处的皮肤便会自动修复,慢慢复原,所以根本就不存在“留疤”一说。 沈安颐撒这个小谎,是担心夏清舒对此伤势不以为意,整日舞刀弄枪,将伤势弄得更重。 武人向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总觉得这没什么那也没什么,最后攒下来,满身的病痛。沈安颐又望了眼流烟,见她仍是低着脑袋,便立马收回了目光。 “把左手的布条也解开吧。”沈安颐离开诊桌,去小柜里取了药箱来,接着从药箱中取出了一根细细的银针,握在手上。 “流烟,来。”夏清舒唤道。 “啊?”流烟愣了一下,她方才走了神,不知二人说了些什么,故而挠了挠头,小声问道:“要......要干什么?” “解布条啊。”夏清舒道。 “今日流烟副将有些魂不守舍呢。”沈安颐出声打趣。 “解布条。”流烟尴尬地笑了笑,向前跨了一大步,站在了夏清舒的左手边,解起布条上的绳结来。 夏清舒的目光在流烟及沈安颐身上来回转着,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特别是流烟,非常不对劲。 *** 布条被解下,沈安颐握住夏清舒的四指,将她的手掌心微微向上掰,用银针将脓水戳破,取来细棉吸着。 不一会儿,那凸起的脓疱不见了,沈安颐又挤了些血水,才重新上了药膏。 “早晚上一次这个新药膏。”沈安颐取来新的布条,裹住了夏清舒两手的手掌。 “真不会留疤吧?”夏清舒向沈安颐再次确认。 沈安颐笑道:“好好上药便不会留疤。” 夏清舒终于安心了,笑容明媚地道了谢:“多谢沈大夫,那我们便不打扰了,诊费和药费还是依照老规矩,按月来将军府取。 “好。”沈安颐的目光在流烟身上顿了顿,歪了歪脑袋,忽然道:“流烟副将此时有空么?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不太......”流烟刚想开口拒绝,夏清舒忙不迭点头:“有的,有的!” “好,那先谢过副将及夏将军了。”沈安颐微微一笑。 “那我先回府,流烟,你便留在这里好好帮沈大夫的忙。”夏清舒挥了挥手,潇洒地转身离去。 流烟同沈安颐共处一室,脸上的神情都僵掉了。她极不自然地扬着嘴角,颤声问道:“沈大夫需要我做什么?” “跟我来。”沈安颐淡淡留下一语,便转身往里处的廊道走去。 流烟隐约知道她要做什么,又不敢直言拒绝,只得红着一张脸默默跟了上去,心情矛盾得很。 沈安颐进入了内院,推开了北侧的一间房,正要踏入之时,见流烟慢慢吞吞地,还在两丈之外,不由得眉头一皱:“你走快些。” “来......来了。”流烟加快了脚步,随着她入了房间。 “去屏风后面候着。”沈安颐朝房里指了指,将门锁上,而后去柜子那端取东西去了。 流烟慢腾腾地挪到屏风后头,双手垂在身前,手指绞着。 “把衣服脱了。”沈安颐绕了过来,将手中的药罐放在矮凳上,用着不容拒绝的口吻道:“先前让你来上药,你不曾来,今日得闲,便上了吧。” 流烟正思索着借口,沈安颐的声音陡然加大:“脱了。” 流烟一震,慢慢地将手放在腰间的束带上,将里外衣衫都除去。 “躺到床上去。” 分卷阅读25 又是不容拒绝的语气,流烟扭捏地挪动脚步,趴在了沈安颐的床上,呼吸间充斥着的都是沈大夫的味道。 沈安颐坐在床沿,撩开了她的长发,先是查看了她肩上的烧伤。从那伤口的愈合情况便可以窥得,她这几日没有好好上药。 沈安颐叹气道:“你家夏将军都知道留疤不好,需谨遵医嘱,按时上药。你怎不向她学学呢?” “不碍事,最终都会好的。”流烟闷闷的声音从软枕上传来。 沈安颐没有说话,取来药膏,涂在她的肩上及背上,轻轻地搓着。 流烟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尤其那一双麦色的耳朵,此时红艳非常。沈安颐勾起的唇角,突然弯了身子,贴在流烟耳旁道:“流烟副将,你是不是......喜欢我?” 温热的呼吸打在发红的耳廓上,不仅传来了一阵痒意,还将流烟的身子都点着了,自上而下发起烫来。 而直白的问题更是将流烟心中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捅破了,她僵了一僵,手掌因着紧张不自觉地握成拳,拇指压在四指之下。 “回答我。”沈安颐拥住了流烟的肩头,诱着她将答案说出。 “是。”过了许久,一个小小声的答案才从软枕上传来。 沈安颐将流烟埋在枕面上的脸掰了过来,面朝自己,晶亮的眸子中满是欣喜,好似有流光浮动:“那你听好了,也记牢了,我也喜欢你,日后不准再这么怕我了。” 流烟慢慢抬起脑袋,对上了沈安颐认真的双眸,望了许久,郑重地“嗯”了一声。 一个吻轻轻地落在流烟的脸颊上。 沈安颐揉着流烟毛茸茸的头发,温着声音说道:“以后隔二日来我这上一次药,不许躲着我。” “好。”又是一声乖巧的应答,又一个吻落下。 这个吻与方才那个吻不同,这个吻是落在唇上的。 第19章 周铋死了 夜色浓稠如墨,寒风飒飒。 打更人的锣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咚!——咚!咚!”,三更已到。 一片雪花落下,钻入了打更人的脖颈中,他瑟缩了一下,紧了紧身上并不厚实的衣衫,快步朝前走去。很快,人影连同锣声消失在深沉的夜幕中。 抚远将军府内院北侧的正房里,炭火烧得很足,十分暖和。夏清舒平躺于枕上,被褥落了一半,松垮地盖在腰上,暴露在外的上身被冷汗浸湿。 这是一个拼命奔跑却寻不到生机的噩梦。 双瞳泛着绿光的妖物嘴角咧着诡异的笑,手握一柄长刀,正在追杀她。她奋力反抗,却是不敌,肩上、背上皆受了伤,无奈之下,只能选择逃跑。 “呼嗬——呼嗬——”夏清舒沉重的呼吸声回荡再静谧的丛林里,脚上踩碎枯木烂枝,发出“咔嚓”的声音,还不时有奇怪的东西往她脸上扑去,她根本无暇顾及,只能埋头奔跑。 身后鬼魅般的笑声越飘越远,夏清舒停下脚步,弯着腰扶在一棵树上大口喘气。一阵奇异的花香飘入鼻中,她觉得不对劲,刚想抬脚离去,身子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死死扣住,紧接着,一把长刀穿胸而过,诡异的笑声再度响起,就在夏清舒的耳边。 “不!”夏清舒从梦中惊醒,大喊了一声,猛然坐起身子来。她的脸上冷汗潸潸,手掌也不知何时攥起了拳,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掌心的伤口被指尖掐出了鲜血,染红了白纱。 环视了一眼自己此时所处的环境,她确定了,方才只是梦而已,惊恐的感觉慢慢散去。 夏清舒下了床,点起了烛灯,取来一个小布帕,擦去脸上的汗水。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在圆凳上呆坐了一会儿,仍是惊魂未定。 一杯水才饮完,门廊上便传来了焦急的脚步声。夏清舒将视线投向门口处,直觉告诉她,外头出事了。 果然,那急促的脚步声朝着她的房间奔来,不一会儿,龙宣带着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将军,大事……不好了!” 夏清舒从凳子上弹起,取来外衫,随意披在身上,出了房门。 龙宣一路跑来,气喘得急,上气不接下气地重复道:“大事不好了!” 夏清舒面色一沉:“出什么事了?” “周家公子,死了!”龙宣顺了口气,吐字清晰了些。 “什么!” “半夜被刺杀的。”龙宣急忙道:“这些刺客居然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都督府...行凶完毕才被巡逻的兵士发现。” “刺客抓到了吗?” “抓......抓到了一个......不过他死了。”龙宣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查出身份了?是谁?”夏清舒急忙问道。 “是......”龙宣犹豫了一下,对上夏清舒急切的双目,没有隐瞒:“是您的家仆,瞿勇。” “什么?死的刺客是瞿勇?”夏清舒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 “就是他,已经确认过身份了。” 夏清舒呆愣住了,紧接着一双秀眉紧拧,手负在背后,烦躁地踱起步来,口中喃喃道:“瞿勇,怎会是瞿勇?死的刺客怎么会是瞿勇呢?” “原因是何,此时不得而知,还需彻查。只是周家痛失爱子,怕是会将京城搅得天翻地覆,届时都督府也要受到牵连了。属下还觉得那幕后之人策划此事是冲着抚远将军府来的。”龙宣抱拳道。 “来着不善啊。”夏清舒眯起眼来,顿了一顿,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追寻公道正义,不知不觉间,竟被许多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要如此费尽心机地除去。最为关键的,还因除去她而害了无辜之人的性命。 这是夏清舒最不愿看到的。 缓了许久,夏清舒才重拾镇定,流烟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旁,将一件厚衣披在了她的肩上。 “此事洪大人知道了吗?” “属下回将军府之时,已派人去应天府寻洪大人,此时洪大人应当抵达都督府了。” “好,那我们也赶紧过去。” *** 五军都督府乃大燕朝的最高军事机构,原是设中、左、右、前、后五军,后来为了对付蒙古,集中军权,将五军合一处管理。 位于京师内城的五军都督府则集结了全国最为精锐的将领、兵士,防守之严密连一只苍蝇都难以飞入,如今却被三个胆大包天的刺客闯入,还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杀了人。 凡此种种,自大燕立朝以来,还未曾有过。传扬出去,定然震惊朝野。 为今能挽救一二的便是尽早抓到逃跑的刺客,尽早揪出幕后之人,查明杀人动机。 夏清舒一行人赶至都督府后直奔小厢房。行至门外 ,便听到了里头妇人凄厉的哭声。周铋之母郝氏趴在尸上,哭得是肝肠寸断。户部尚书周楼行一言不发 分卷阅读26 地站在床侧,佝偻着背,红了眼眶。 他们周家三代单传,不仅香火断了,如今连人都没了,真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沉默了许久,周楼行抬起通红的双目,望着一旁的洪贺望,愤愤道:“洪大人,此事是何人所为,请您尽早查出,将其绳之以法,以慰犬子在天之灵。” “周大人请放心,洪某定当竭尽全力。”洪贺望低身行了一礼,接着话锋一转,面露了些难色:“还请周大人及尊夫人节哀顺变,为保查案公允,令公子的尸身要进行隔离,请周大人带周夫人回府歇息,留于此处着实不便。” 郝氏哭得不能自已,趴在周铋尸身上不愿离去,洪贺望多有劝阻,却无济于事。 “夫人,我们先回府吧。”周楼行弯下腰,微微颤抖的双手搭在郝氏的肩上,沙哑着声音道。 周夫人扭着肩头挣脱道:“不要!我要陪着铋儿,我的铋儿啊!”说罢又是声泪俱下。 周楼行直起身来,招来了两个下人,示意他们将夫人拉起。 周铋受伤后,皆是郝矢贴身照顾,没日没夜的,熬到今日,没剩多少力气了,挣脱几下,便被仆人架起,往门口带去。 一进门,夏清舒同周家之人打了个照面,双方皆是脚步一顿。 第20章 五日之限 “周尚书。”虽说夏清舒的官阶比周楼行高,但她是晚辈,回神之后立马抱拳,低身一揖。 “哼!”周楼行用力一拂袖,侧过身子,没好气道:“夏将军,今日之事,你务必给本官一个交代!犬子是在你管辖的衙门里出的事,就连刺客也同你有关系!”周楼行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愤怒的目光滑到了夏清舒的脸上。 夏清舒又是一揖,沉声道:“周大人请息怒,给清舒一些时日,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呵,”周楼行神情陡然变冷,他冷笑了一声,接着道:“这些时日给不给得,现在不是周某说了算。待寅时皇宫宫门一开启,本官便会入宫面圣,谁有嫌疑,如何彻查,全由圣上裁断。刺杀犬子之事若与夏将军无关,顶多治你个管理不善之罪。倘若有,夏将军,您的项上头颅,本官是要定了。” 夏清舒并未抬头,嘴里道:“陛下圣明,定会将此事查个清楚,届时便可证明清舒是清白的。” “等着!”又是一哼声,周楼行带着下人、妻室怒气冲冲地走了。 夏清舒望着这一行人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转身抬步踏入厢房内里,来到床榻旁,如鹰般锐利的眸子自上而下扫视着周铋的尸体。 尸体并无过多外伤,只有胸口处有着大片的血迹。 “直入心脏,一刀毙命。”洪贺望走至她的身旁,拧眉道。 “凶器在何处?” “在瞿勇手中。” “我去看看瞿勇。” 夏清舒离开厢房,拾级而下,阴沉着脸来到小院中。 此院靠近冰冷潮湿的监牢,常年无人打理,树木花草长势皆为不良,显得荒芜颓败。 枯了半边的蒲桃树下,躺着一具尸体,旁侧,有两个身着甲胄的兵士守着。 “夏将军。”那两个兵士见夏清舒靠近,低首恭敬地唤了一声。 夏清舒做了个手势,那二人便从瞿勇尸体旁边离去,站在了稍远一些的位置,背对着她。 夏清舒缓缓地蹲下身来,伸手揭去了蒙在瞿勇脸上黑布,一张熟悉却毫无生气的脸映入眼帘。 “夏将军,您今日救我一家,大恩大德,瞿勇没齿难忘。请将军收我于麾下,定效犬马之忠。” 往昔的一幕幕拂过眼前,夏清舒咬紧了后牙,她伸手拽住了瞿勇的前襟,用力地握起,额上青筋直露。带着颤抖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怎么会是你?死的刺客怎么会是你?”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夏清舒松掉了手上的力,敛去了脸上细微的神情。 “将军,派出去追捕的人回复,那两个刺客逃掉了。”龙宣立在两名兵士的身旁,抱拳远远地禀道。 “查,继续搜查。再派两队人马出去,这两个刺客是破案的关键,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夏清舒站直了身子,厢房里透出的光打在她的身上,留下一个道长长的影子。 *** 京郊竹林,两双黑靴在竹梢上点过,轻盈地落于地,两个蒙面黑衣人一边快速朝前奔跑一边嬉笑交谈。 拂云山庄的轻功乃天下之首,以快、轻、怪闻名于世。快者,眨眼数里。轻者,落地无声。怪者,难以寻踪。 “四哥,我们现在去哪?”说话的是拂云山庄的老六何敖。 “去瞿庄,将那瞿勇的妻女及老母杀了,以绝后患。”回话之人乃是拂云山庄的四当家卢空岳。 “好。”何敖嘴边扬起了讥讽的笑:“那瞿勇当真是傻透了。” “呵呵,傻人才好利用。”卢空岳也冷笑了两声。 “二位公子好兴致啊,大晚上在竹林中闲聊,欢声笑语的,说得什么趣事,也讲给在下听听。”前头黑暗林荫下忽然出现一人,隐隐约约有个轮廓,面容却是看得不真切。 拂云兄弟二人一愣,旋即将脚步停下,离那处远远的。 “扰到我休息了,不道个歉么?”高扬的语调陡变慵懒,那人的轮廓仍然隐匿在黑暗中,脚步踩在枯叶上发出的沙沙声令人不寒而栗。 他正朝着自己走来!何敖,卢空岳二人齐齐将右脚向后一拖,左脚脚尖向外一移。轻功本是助于逃脱,用于拼杀定然是不利,故而二人先行摆好了招式,如有变故,可立刻施展轻功逃离此地。 但竹林之中突然出现的这个人,是敌?还是友? “你是谁?”何敖出声问道。 闻言,那人“诶呦”了一声,又道:“想知道我是谁,走近些不就能看见了嘛。” 说罢,那人轻轻一跃,自林荫下跳出,落于拂云兄弟左前方的一个石块上。 神秘之人落在了月光之中,模样自然也现了出来,玉带白衫,手握一金扇,犹如那风流的翩翩公子,可面上却戴着一张如恶鬼般狞笑的面具,形成巨大的反差。 拂云兄弟二人看罢,惊呼道:“白衣鬼面!” “正是在下,哈哈哈。”面具人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竹林中,手中金扇打开,闲适地扇着:“都说了离得近些便能认出了。” 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恐之色,默不作声地将脚尖后转得更大了。 空气骤然冷凝,静默了三秒,紧接着两个身影急切地向后转去,跑了几步,腾空而起。 鬼面见二人飞起,合上手中的金扇,用着不解的口吻道:“这招呼还没打完,你们俩跑什么啊?” 兄弟二人没有回应,一晃眼已经跳到了柔 分卷阅读27 软的竹枝上,脚尖立着,手臂一展,便往林中深处奔去。 鬼面跳下石块,从地上拾起了两粒石子,两指夹着,接着纵身一跃,追在了二人的后头。 石子破风而出,重重地打在何敖和卢空岳小腿的穴位上,二人猛地一抽筋,自空中落了下来。 鬼面晃着金扇,慢慢悠悠地朝着倒地二人走去:“初次见面,我做东,请你们吃酒吧。”越走越近,还剩一丈距离之时,倒地打滚的二人突然鲤鱼打挺般翻了起来,将地上的竹叶朝着鬼面一扬,接着利刃出鞘:“你以为我们会信你的鬼话?” 二人已经封住了抽筋的穴位,转瞬从腰间拔出佩剑,朝着鬼面攻去。 “我是真心请你们吃酒,别不信啊。”刀锋逼近,白衣鬼面将手上的金扇一合,左右各一挡,化解掉了他们的攻势。 拂云兄弟收势蓄力,用刀刃向内包抄,拦腰劈去。鬼面后仰,后脚一蹬,身子向二人间的缝隙滑去,行到后方,立起,对着二人的背脊各击打了一下。 何敖、卢空岳转身回击,他又咻的一下没影了。 “人呢?”两人左右摆头,慌张寻着鬼面的身影。 “不陪你们闹了。” 声音蓦地响起,二人才反应过来:“在上面!” 二人抬头的同一时刻,鬼面的响起:“不对,是在前面。” 话音未落,十三支镖自金扇中射出,割断了何敖、卢空岳的身上几处重要的筋脉。飞镖插入竹干,二人倒落于地。 鬼面笑嘻嘻的将扇子合上,朝着空中打了个响指,接着一群埋伏许久的黑衣人现身,将二人带走了。 *** 日已升,天空还是阴沉沉一片,腊月的京城注定不安宁。 奉先殿。 时候尚早,殿内火盆刚生起,清晨的凉意还未完全驱散。鸿溯帝手捧一封奏疏,逐字逐句看着,眉头紧皱。 鬓角斑白的户部尚书周楼行跪在殿中红毯上,老泪纵横:“请陛下为老臣做主啊!臣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前些日子,他被那赵阁老的孙子用爆竹炸伤,还未愈,今日三更却被刺客刺杀了!请陛下为老臣做主!” 重重的一个响头叩下,接着龙椅上传来了一道长长的叹息,鸿溯帝抬起头来,望着一夜苍老了许多的周楼行,面若寒霜:“刺客竟闯入了都督府杀人?” “是啊,老臣之子便是在都督府的后衙中被杀的。”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严重了。五军都督府不仅要训练兵士、护卫边疆太平,而且担着护卫紫禁城的重责。 刺客闯都督府如入无人之境,那闯入皇宫岂不是小菜一碟?鸿溯帝想到了更深远的东西,面色十分难看。 “来人,把秦路给朕叫来,还有夏清舒,一并叫来。” “是。” 宦官离去传旨,奉先殿内仍回荡着周楼行的啜泣声。 鸿溯帝的面色缓和了些,对着周楼行温声道:“周卿节哀,此事朕定会给你一个公道。来人,赐坐。” “谢陛下隆恩。”侍奉在殿内的宫人扶起周楼行,往圆凳上带去。周楼行坐下,以袖拭泪。 两柱香后,左都督秦路同夏清舒抵达奉先殿,对着鸿溯帝一齐行了个礼。 “臣秦路。” “臣夏清舒。” “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二人着官服伏首于地,维持这个动作僵了许久,鸿溯帝并未出声,并未叫他们免礼。 “你们可知罪!”奏折摔在书案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鸿溯帝勃然大怒。 跪在地上的二人一震,秦路率先开口道:“昨夜刺客入都督府行凶,臣疏于防备,臣有罪!” 夏清舒将身子伏得更低,急急道:“禀陛下,刺杀之事发生在中军衙门,此地乃臣监管,罪责应当由臣担,不关秦都督的事。” “陛下,是臣管理不善,夜里排班出了纰漏,才让贼人钻了空子,臣......”秦路还想再语,却被鸿溯帝打断:“好了,朕宣你们来不是要看你们互相替对方领罪的。刺客仍逍遥法外,你们可有解决的办法?” 语毕,鸿溯帝念起二人的功勋,不忍让他们久跪于地,便道了一声:“你们起来回话。” “谢陛下。”秦路与夏清舒起身。秦路上前一步道:“回禀陛下,臣已加派人手出去搜捕刺客,已寻到些许线索,不日便会将二者缉拿入狱!” “离除夕没剩多少时日了,危险就在身边,京城百姓人心惶惶,如何能过得好年?朕给你们五日,五日之内需将这两名刺客抓住,并且将刺杀周家公子一事查清楚。倘若五日时限已过,刺客仍不见踪迹,所有罪责便由你们二人担!” “臣秦路领命!” “臣夏清舒领命!” “尤其是你,夏将军。”鸿溯帝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移到了夏清舒身上:“朕听说已经抓到的那个刺客与你有关?” “禀报下,那个刺客乃臣府中家仆,确实与臣有关。但刺杀之事与臣绝无关系。臣同周大人家中无任何冤仇,且为朝廷命官,怎会知法犯法!” “你既然这么说,朕暂且信你。但五日之内,你若找不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届时百姓议论、群臣上奏,朕也保不住你。” “谢陛下恩典!臣必在五日之内查清此事!”夏清舒弯腰一拜。 “你们退下吧。”鸿溯帝疲惫地按着眉心,朝着殿内三人挥了挥手。 “臣告退。” 三人退下,夏清舒同秦路一道,周楼行心里还压着气,独自离去。 “清舒妹妹,现在该怎么办?”秦路满脸忧愁:“陛下是真动怒了。” 夏清舒敛去了方才在殿上急切为自己辩驳的神情,一脸淡漠道:“秦都督什么都不用做,回府歇着便是,这件事全权交给我来处理。” “回府歇着?”秦路满脸惊讶:“昨日闯入都督府之人都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轻功了得,只怕此时已离了京城,你一个人对付他们如何能行?而且瞿勇之事摆明了是冲着你来的,我又如何能袖手旁观。” “秦都督放心,”夏清舒嘴角扬起了一抹浅笑,眼神微微眯起,望向阴沉的天:“这些烦人之事到最后都会被解决的。” 秦路看着夏清舒这般淡然的神色,皱了皱眉,忽然眸中一亮,惊喜道:“难不成你已想到法子了,你准备如何行事?说与我听听。” “如何行事?”夏清舒转身对上秦路的眸子,嘴角俏皮一笑,道:“同你一样,回府歇着咯。” 第21章 别苑进食 还未至午时,鸿溯帝的书案上便堆满了奏章。他从里头抽出一份,翻开,快速地扫视了一眼,又合上。再抽出一份,才翻开看了开头二字又合上。 “又是弹劾五军都督府的!”鸿溯帝很是 分卷阅读28 头疼,望着堆积如山的桌面道:“都是言官、御史们上递的奏章。事情才开始调查,结论尚未定,这些大臣急不可耐地让朕给秦路、夏清舒等人定罪,这如何能定?定得又是何罪?内阁也不拦一下,全都送到朕这来了!” “皇上息怒。”司礼监掌印太监邓立双手捧着一杯热茶水,缓步走到皇帝身旁,将茶水送上,微微一笑,温声道:“内阁几位大学士应当是觉得此事关乎皇城安危,不敢擅做主张,便都送到御前,请陛下拿主意。茶水烫,陛下当心。” 鸿溯帝接过茶盏,用盖子拨了拨茶叶,又吹了几口气,慢慢靠近唇边饮了一口。茶水甘润,茶香四溢,鸿溯帝的心情定了些,缓慢道:“几位大学士的担忧亦是朕的担忧啊,贼人连都督府都敢闯,不加以管束,若是闯入大内来,那还得了。” 邓立微弓着腰站在鸿溯帝身旁,闻言,笑了一声:“陛下过分忧虑了,皇宫大内的铁卫森严哪里是都督府能比的。老奴觉得,那两个刺客闯入都督府,不过是走了大运,碰上夜里巡逻出了纰漏,不足为惧。过些日子,待秦都督与夏将军抓住刺客,便当众斩首,悬颅于菜市借口。如此一来,也能震慑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恶徒,以彰皇威。至于这些大臣们的弹劾,陛下也知道自古文武不对付......” 邓立及时刹住了话头,精明的眸子滑到了鸿溯帝脸上,细细地瞧着。他同鸿溯帝相伴已过十七载,皇帝的秉性脾气他是一清二楚,有些话他说一半,剩下的,皇帝毫不费劲就能领悟。 鸿溯帝十五岁登基,至今将近七年,文武百官之间的明争暗斗都已领略过,此番听邓立一言,一下子便想明白了。 历朝历代都有党争,大燕也不例外。而大燕之中,最大的党争便是文武相对。文官们觉得武官乃匹夫粗莽一群,胸无点墨,整日只知打打杀杀。武官们觉得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只知玩弄权术、巧言令色,假得很。 久而久之,这般看不顺眼愈演愈烈,发展成政治上的一种联盟和敌对。 这便是今早会收到如此之多弹劾都督府奏章的原因了。 鸿溯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同邓立道:“弹劾的奏章挑几份回复,其余的收走,朕不想看到它们。” “是。”邓立嘴边勾起一抹笑,挥了挥手,随即便有几名小宦官快步而来,动作麻利地将书案上的奏章收走。 *** 京郊竹林,夏清舒蹲在一处空地上,伸出手指擦了擦枯叶上沾了的血迹,用拇指抹开,又放在鼻前闻了闻。 接着她挪了挪脚步,往旁侧移了些,那处的枯叶层也有撞击的痕迹,而且依照轮廓来看,也是个人形。这就说明不久之前,有两个人倒在这儿,还是受伤的状态。但是......按着血量来看,并不致死。 这二人被何人所伤?又去了何处? “将军,前方竹林中几棵竹上有痕迹。”流烟快步而来,禀道。 “去看看。”夏清舒拍了拍手,起身,朝那地走去。 这片竹林枝叶浓密,地上积着很厚一层的枯叶,昨夜降的几片雪花早已融化。视线平齐处,便可看见碗口粗大的绿竹上有被利器划过的痕迹,还有几个扁平的洞穴。 夏清舒望着这些痕迹,若有所思。 半晌,她动了动身子,对着流烟道:“收兵,回府。” “是。”流烟下了令,一行人离开了竹林。 接下来的一整日,夏清舒真如自己所言,在府中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刘奇见状,以为她今日累着的,便没有打扰,但到了第二天,夏清舒仍是这般闲散的模样,他不能不急了。 瞿勇之事他听说了,敦厚老实之人突然成了刺客,定然是被有心人利用了,此幕后之人定是同将军府有仇。夏将军现在已输一棋,现在也该主动出击,怎么坐以待毙呢! 刘奇捏着京师官吏送来的邸报,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吧。”夏清舒卧在躺椅上,手里捧着一卷书,怀里还抱着一把宝剑。她现在要谨遵医嘱,不能舞刀弄枪,但心又痒,只能一边看着剑法书,一边握着无物之剑比划着。 “将军,今日的邸报到了。”刘奇将手中握着的一份印有朝堂大小事的纸张递过去。 夏清舒接过,随意地翻了翻,果然在许多处都寻到了自己的名字。她笑了一声,将邸报丢进了炭火盆里。 火苗蹿起又很快落下,夏清舒的神情亦是忽明忽暗。 “对了,刘叔,我待会儿要去城北别苑,府中就不必备我的饭菜了。” 刘奇一听,更急了,都火烧眉毛了,还有闲情去别苑休养! “将军,外头议论得紧,您还是别出门了吧。”刘奇苦口婆心地劝道,心里急,脚上也不停走着,从夏清舒的左边绕到了右边,如同一只小蜜蜂,嗡嗡嗡地叫着:“在府内,有何消息还能及时接收。若是去了别苑,飞鸽传信还要好久呢。” 夏清舒知道一些人年纪大了就喜欢操心着操心那,但自己心里的打算又不能如实告诉他们,只能依靠一些善意的小谎言了。 夏清舒嬉笑神色一收,突然压低了声音,变得严肃无比:“刘叔,其实我今日别苑便是为了查案,要暗中进行,避人耳目,这样才能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你莫要同别人说。” 夏清舒说得一本正经,刘奇自是信的,直起身来,重拾笑面,朝着夏清舒打了个心领神会的眼色,默默退下,不再吭声。 夏清舒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稍稍收拾了一下便动身前往别苑。 马仍是骑不得,夏清舒可不敢把手再弄伤了,这么重要的一个日子,不能再错过了。她吩咐流烟寻了辆马车来,舒适地躺在软塌上,一脸惬意。 马车慢慢悠悠地朝城北驶去,夏清舒的思念也慢慢悠悠地飘了出来。 明明不久前才见的,思念分毫不减,反倒是越积越多。夏将军这一路上脑中只有某人的身影,什么查案、什么五日之限,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善恶终有报,因果自轮回。 特意放慢了速度,夏清舒到达别苑时,日落了一半。 别苑虽不常来,但也需人管着。夏清舒别苑中的总管唤作庞婶,无儿无女,行事沉稳,将别苑打理得井井有条。 夏清舒一入别苑,她便问着是否要准备晚膳。 这个问题很......确实让夏清舒纠结了好久。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长公主殿下是喜欢在日暮后开始吃晚膳,她这时过去,定能与她同食。 但二人一同吃,尴尬了该怎么办? 夏清舒皱眉做着决定,庞婶在一旁等着,眉目低垂,不急也不催。 万般愁结之时,夏清舒看见了自己掌心裹着 分卷阅读29 的白纱,眼睛亮了亮,忽然道:“庞婶,不必了。” “是。”庞婶行了一礼,悄声退下。 夏清舒进了厢房,迫不及待地打开密道,来到暗门前。机关一触,心跳骤然加快,夏清舒屏息等着回应。 默数三下后,暗门松动,朝着里侧张去,夏清舒深吸一口气,侧身进入房中。 明亮的卧房中,季迁遥正挥笔练字,听见脚步声靠近,手中动作顿了一顿。她侧头一望,眼波流转,嘴角噙着一抹笑:“这几日夏将军好生出名,朝廷邸报都占了大半呢。” 夏清舒挠头讪笑:“前些日子被麻烦事缠上,长公主殿下看笑话了。” 季迁遥含笑不语。 夏清舒鼻子尖,闻到了饭菜香,立马将脸侧了过去,出声道:“桌上饭菜未动,殿下还未进食吧。” “本宫现在没有食欲,将军如若饿了,自便。” “谢殿下。”在长公主殿下的别苑中,夏清舒对吃的从来都是不客气的。殿下这般说,她也不扭捏,大步的跨到桌旁,一屁股坐下,喜滋滋地望着桌上的食物。 就算来得早,二人的相处模式还是一样。一个坐在圆桌前品菜小酌,一个坐在书桌前看书练字,互不打扰,房内分外安静。 半柱香后,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季迁遥抬头,只见夏清舒以着别扭的姿势握着筷子,脸绷得紧紧的,她使出浑身解数去夹金盘中的花生粒,但刚夹高就落了下来,跌回金盘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连好几次,都失败了。夏清舒不是个会轻易认输的人,愈挫愈勇,她今晚便跟这花生粒杠上了。 但现实很残酷,她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最接近的一次乃是送到嘴边,当嘴巴都张大凑近了,花生粒又像有了灵智般滑了出去,夏清舒的脸色陡然变青。 季迁遥在不远处看着,想笑又不得不憋住笑意,夏将军可是极好面子的。看了许久,她将视线收回,落在面前这本摊开的《菜根谭》上,目光柔和。 《菜根谭》乃那日夏清舒投壶所得,她今日临摹的便是上头的柳芝体。 顿了一顿,季迁遥将此书合上,自书案前起身,缓步走到了夏清舒身旁,轻轻握起了另一双筷子。 夏清舒认真地跟花生粒较着劲儿,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动静,直至一双白玉筷子夹起了她落下的那颗花生米。 夏清舒愣愣扭头,对上季迁遥含笑的眸子。 “张嘴吧。”红唇开合间送来了这样的一句话。 第22章 检查伤口 夏清舒望着渐近的筷子,脑袋有了一瞬的空白,心里连连问道:这不会是再做梦吧? 那粒花生米在夏清舒惊愕的目光下,被送入了微张的嘴里。 “还要么?”季迁遥笑盈盈道。 夏清舒机械地点了下头,一朵小花在心里慢慢绽开。 季迁遥又从那金盘中夹起一粒,动作优雅从容,夏清舒都看得呆了,接着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一对梨涡常现不消。 今晚的长公主殿下有点温柔,而今晚的夏将军傻傻的。 “吃些其他的东西吧,想吃什么?”不自觉,季迁遥的语气也软了下来,柔情似水。 “要一块鸡肉。” “还要一口冬瓜汤。” ...... 一顿饭吃下来,夏清舒整个人像是浸在蜜糖罐子里似的,何物入嘴都是甜的,她觉得自己一个时辰前做的那个决定真是太明智了! 只是吃到最后有些飘飘然,夏清舒险些忘了,长公主殿下自己还什么都没吃呢。 “我饱了,不吃了。”饮下最后一勺银耳汤,夏清舒摇了摇头,笑得一脸满足。 “好。”季迁遥放在手中的勺子,取来湿帕擦了擦手。 夏清舒微眯着眼,活像那吃饱喝足又被顺了毛的猫,一脸惬意。她歪着脑袋,准备坐在原地看着长公主进食。却不料季迁遥擦好手之后,冷不丁地来了一声:“既然夏将军已经吃饱喝足了,可以回去了。” 一盆冷水从夏清舒头上倒了下来,浇得她浑身冰凉。难以置信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夏清舒皱眉问道:“回去?” 向上升高的尾音里还藏着一些小委屈。 季迁遥沉静的目光落在夏清舒的手掌心上,浅浅地笑道:“夏将军手上伤势未愈,夜里留宿怕是不便。” 夏清舒红了脸,小声道:“不碍事的。” 夏清舒眼中直白的渴望季迁遥当然懂得,只是她觉得夏清舒还未好全,若是因...房事加重了伤势,那就不好了。 季迁遥摇着头,语气很坚决:“等夏将军好全了再来吧。” 说完,便起身,欲离席走向书桌。 夏清舒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季迁遥的袖子,阻止她离去。夏清舒仰着头,用着万分诚恳的语气道:“真不碍事,你看,已经好全了。” 她一手抓着季迁遥的衣袖不让她走,另一手伸到她的面前,五指摊开又聚拢,重复了好几遍:“伤口已经完全不疼了。” 季迁遥默不作声地看着,没有说话。 夏清舒拉着她的衣袖,瘪着嘴望着她,一双大眼里写着四个字:我想留下。 季迁遥被这绵软的目光蜇了一下,跟着心就软了,神情也有了松动。 “我看看伤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季迁遥在原位上坐下,心中已然妥协。 “好好。”夏清舒察觉有戏,十分积极地将自己的爪子伸到季迁遥面前。 自她受伤,季迁遥就忧心不已。那日书市相遇,她的本意也是想瞧瞧她的伤势,只是这伤口总被白纱覆着,里头是何样,如何窥得?今日有了机会,定然要亲眼看过才放心。 她将夏清舒的右手捧在手心里,轻轻地解去白纱条的结,接着一圈一圈地将白纱打开。 五六圈后,白纱条从夏清舒的手掌滑落,季迁遥看到了她掌心处的黑紫色痂。 “沈大夫说这块痂落下之后就好了。现在痂已经结得很厚了,不会再流血了。” 季迁遥握着夏清舒的手,拇指拂过伤疤,细细地抚着。直至一整块疤都被细细瞧了一遍,季迁遥才松开这只手。 “另一边也看看。”季迁遥伸出手来,摊开,等着夏清舒将自己的手放上来。 “左手也是一样的。”夏清舒觉得没有必要,嘟囔了一声。 “看看。”季迁遥态度坚决。 夏清舒乖乖地将另一只手放在季迁遥的手心里,任她检查。 左手比右手的情况要好些,边角的一些小块的痂落了,露出粉嫩的新肌肤。看罢,季迁遥安心了,眼底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开心。 “那今晚......我可以留下吗?”夏清舒看着季迁遥难以捉摸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分卷阅读30 “那就留下吧。”季迁遥垂眸道,慢条斯理地将白纱条裹在伤口上,一圈圈缠好。 “打开也可以的,沈大夫说可以适时打开透气。” 季迁遥充耳不闻,细致地将两边的白纱条都绑好,抬头之时,嘴角扬起一抹暧昧的笑:“绑着也不碍事,反正今晚夏将军只需躺着。” 夏清舒的脸红了又红。 *** 黑夜渐深,季迁遥不在状态,摊开的那一页书已经停留许久了,却不曾翻动。她走神了,脑袋总是不由自主岔到一些让人面红心跳的东西上。起初还加以制止,后来便随它而去了。 夏清舒为打发时间,从房内的书柜上挑了一本有趣的话本,坐在圈椅上津津有味地读着。 季迁遥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清了清嗓子,出声问道:“夏将军明日不上朝?” “不上朝,同陛下告过假了。”夏清舒看得入神,听季迁遥这么问,随口答了一句,连头都未抬。 “如此啊。”季迁遥嘴角的笑意深了几许,反正书是看不进了,所幸合上,接着起身将书桌旁的烛灯弄灭。 房间骤然暗了下来,夏清舒猛然抬头,眉头一皱,心里疑惑道:不对啊,时辰尚早,长公主殿下现在是......? 想着想着,季迁遥绕到了她的身旁,抱着双臂瞧着她:“夏将军好像很惊讶?” “殿下今日灯熄得......格外早呢。”夏清舒不由得紧张。 “书看得倦了,也该换件事儿做。”季迁遥伸手抽走了夏清舒手中的书,嘴边挂着暧昧的笑:“夏将军,走吧。” 一双白皙的手伸到了夏清舒的面前,她想都没想,抬手握了上去,心魂早已被勾去,她任由季迁遥牵着自己往床榻走去。 离那床榻还有两步之遥时,季迁遥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拥住了夏清舒,二人贴面立着,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无比。 “今晚你不准乱动。”二人的唇离得极近,季迁遥软软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 “我不乱动。”夏清舒保证道,说罢便凑身上前,轻吻着季迁遥的唇角。 二人的呼吸交绕在一处,季迁遥抱着夏清舒的腰肢,忽然一旋,二人便交换了位置。 季迁遥推着夏清舒往床头走去。 床榻的四角处立着支柱,季迁遥将夏清舒抵在支柱上,细密的吻落下。 唇畔贴合间,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眼神也越来越迷离。 夏清舒正闭目享受着长公主殿下的柔情,但突然之间,温软没了。 夏清舒努了努嘴,往前寻了寻。 可季迁遥像是在有意逗弄她,她每往前近一分,自己便往后退一分,就是不让她亲。 夏清舒睁开了眼睛,满脸的委屈。 “别急,我有话要问你。”季迁遥往前一探,蹭了蹭夏清舒的鼻尖,这下总算是安抚了某人躁动的神思,不再乱动,乖乖地站着。 “问什么?”夏清舒的声音满是沙哑,她睁开迷蒙的双眼,呆呆地望着季迁遥。 “陛下给你五日之限查案,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季迁遥亲了亲夏清舒左侧的脸颊,好奇地问。 “我不急,那些人才会急。他们急了,狐狸尾巴也就露出来。” “倘若老狐狸藏得深,一直不出来呢。” “我自有别的法子逼。”夏清舒在季迁遥唇边蹭了蹭。 “原来夏将军都谋划好了,看来是天衣无缝了。”季迁遥笑了一声,好闻的鼻息全部钻入了夏清舒的鼻中。 “并不是天衣无缝,有二人需向殿下要。”夏清舒本不打算在此时说的,但已经聊到了此事,便提上了一句。 “何人?”季迁遥明知故问。 “拂云山庄的卢空岳与何敖,他们便是闯入都督府的另外两名刺客。” “夏将军这么快就查出这两个人是我抓的?”季迁遥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温软的唇在夏清舒唇上滑过,语气放得很轻:“倘若我不给,夏将军可还有别的证明自己清白的法子?” “当然有。”夏清舒自信地笑着,凑上前回吻着季迁遥的嘴角。 “如此,那我便不给。” “好,那我便不要。” 底气十足地说完这一句,二人唇贴到一处,缠绵的舌尖像是带着火一般。 二人一边吻着,一边向床沿移动脚步。 第23章 大鱼落网 夜半烛灯灭, 二人扛不住疲惫,沉沉地睡去。 一宿无梦, 这一觉睡得安稳而舒适。 夏清舒醒的比往常晚了一些,她侧躺着, 一睁眼,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身侧还躺着一个人。这个隆起的轮廓吓得她赶紧将眼睛闭上。 天已大亮, 还有几缕阳光打在雕窗上, 分外耀眼。 夏清舒心里纳闷道:不对啊, 这个时辰,长公主殿下应当起身了才是, 怎还睡在床上? 夏清舒又悄悄地将眼睛打开了一条缝, 脑袋稍稍抬起一些, 她方才发现覆在殿下身上的被子落了些, 得往上拉一拉, 不然会着凉的。 想罢她便伸出了手, 绕过季迁遥侧躺着的背, 伸到身前, 三指小心地捏住被沿, 发力向上提了提。软被轻轻落下,盖住了季迁遥的脖颈,夏清舒又用指尖压了压, 确保围得严严实实后准备收手, 就在这时, 被子向上拱了拱, 一只白皙光洁的手自被下快速地探出,捉住了夏清舒还未撤去的手。 季迁遥握着那只手,转过了身子,挑眉笑道:“夏将军今日醒的格外地早呢。” “今日天气...分外地好,便不似往常那般嗜睡。”夏清舒尴尬地笑笑,胡乱寻了一个借口。 季迁遥的视线移向纸窗,唇畔笑意轻柔:“确实是个不容辜负的好天气,既然夏将军也醒了,那我们便一同起身吧。” “好。” 夏清舒不情不愿地坐起身子,慢吞吞地穿着衣服。 自里间出来,季迁遥早已梳洗完毕,面上薄施胭脂,衣衫整齐地坐在圆椅上,等着夏清舒。只是奇了怪了,都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这人怎还在里间磨蹭? “你们先退下吧,将热水放下。” “是。” 婢子捧着热水候了许久,季迁遥欲亲自进去查看一番,便先将她们屏退了。她刚要起身,一个人影低着头从里间走出,她又赶忙坐下。 “殿下金安。”夏清舒恭敬地打了一个招呼。 季迁遥面上没什么表情,道了句:“将军赶紧梳洗,随本宫一同用早膳。” “是。” 夏清舒走至热水旁,用手指触了触水温,立马又收回,水温舒适得很,只是她这手啊,还是不沾水为妙。想着想着,她眸中又是一亮,面含期待之色地转身,却见圆椅上的人已不见踪迹。 一婢 分卷阅读31 子推门而入,快速走到她的身旁,低身一礼,温声细语道:“夏将军,长公主殿下吩咐奴婢来伺候您洗漱。” 夏清舒的期待之色僵在了脸上,缓了许久才讷讷道:“好。” 果然天一亮,一切都不一样了。 早膳是简单的粥和几样小菜。夏清舒捏着瓷勺,舀起粥水往嘴里送去,此粥鲜香味美,入腹暖胃,可见做粥的大厨费了不少心思,可夏清舒还是想念昨晚的花生米。 季迁遥的胃口向来不大,小食半碗便放下了勺子,坐在凳子上静静等着夏清舒。 这目光让夏将军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隐隐觉得长公主殿下要赶人了。 不由自主地,夏清舒放慢了喝粥的速度,慢慢吹凉,细嚼慢咽。 “夏将军喝粥的动作好生优雅。”季迁遥含着笑道。 “与殿下一同进食,自然不能狼吞虎咽,而且吃得慢些才能品出厨子的用心。”夏清舒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语。 只是吃得再慢,这粥也有喝完的那一刻。 “既然早膳也吃完了,那我有一事要与将军说。” 夏清舒心头一紧,面上神色未变半分:“殿下请说。” “稍后有几位皇亲来此处闲玩,将军久留怕是不便。” 夏清舒了然,起身作揖:“臣晓得,那便先行告退。” 季迁遥点点头。 夏清舒刚进入密道,杨茗便沿着小径走来,来到季迁遥面前,禀道:“主子,属下在瞿庄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瞿勇的老母及妻女。” “周围也找了么?” “方圆几里都找遍了,都没有。” 季迁遥叹了一口气:“她们怕是已经遭毒手了,让你的手下归吧,莫要查了。” 杨茗望着长公主殿下的神□□言又止,他想说就算此三人惨遭毒手,也该留下线索才是,可他同手下找遍了方圆几里,连线索都没找到一条,竟是这般奇怪。但既然长公主殿下吩咐了不必再查,杨茗不会多事,故而应了一句“是”便退下了。 *** 南京城赵府南厢房。 欧阳世骏坐在扶手凳上,饮着茶,脸上挂着轻松惬意的笑,显然成竹在胸。 赵晔宾却同他截然相反,双唇紧抿,神情烦躁,在房内焦急地踱步,忧心忡忡道:“世骏,这夏清舒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查案查了半天就撒手不查了,现在跑到什么别苑去吃野味了。陛下给了她五日之限,她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呢?是年纪太轻,不谙缓急?还是城府太深,有意避着?” 欧阳世骏掀了掀眼皮,脸上仍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他宽慰道:“三哥,你别急,放宽心,管她夏清舒打的什么主意,反正哪,最后决定胜败的棋子,掌握在我们手中呢。” 说起这件事,赵晔宾的脸色倒是好了一些。他快步走到欧阳世骏身旁坐下,捧起茶盏,嘬了一口茶水,摇头晃脑道:“这拂云兄弟二人也是厉害,五军都督府守卫那么森严都能闯进去。” 欧阳世骏趁机奉承一句:“毕竟是三哥寻的人。” “不过,骏弟,这二人同我合作多年,多少是有些人情在,弄倒夏家之后,得给他们留条生路。” “三哥放心,世骏都安排好了。”欧阳世骏拍了拍赵晔宾放在桌上的手背,嘴角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还有,骏弟,此事一定不能告诉父亲。他总说我不成气候,这次定要替他解决夏家这个心头大患,让他刮目相看。” 欧阳世骏笑着点头:“此事若成,三哥居首功,干爹定然会摒弃之前的看法。” 赵晔宾洋洋得意,捧起茶盏饮了一口,缓了缓又道:“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夏清舒这副闲散的模样,不知打的什么主意,我总觉得不安心,我们要不要给她弄些麻烦,折腾一下?你可有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欧阳世骏斜眼一笑。 赵晔宾捋须大喜,催道:“快说与我听听。” 二人凑近身子,低声密语。 听完计谋,赵晔宾笑得都合不拢嘴,连连夸道:“好计策!不仅能让夏清舒惹上一身臭名,还能给我们的最后那记重击助力。” 欧阳世骏眯眼,阴冷笑道:“只要这些个关键的棋子是我们操控的,一切就万无一失。” *** 腊月二十一日下午,一条流言传遍了南京城的大街小巷。流言道刺杀周家公子的幕后之人已经找出,是周家的对头——赵家。 一下子,赵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未及一日,流言越传越离谱,原先只是猜测,传了几个人之后竟有了板上钉钉之意,不少无知百姓围在赵府门外,逼迫赵府交出刺客,以保京师安宁。 鸿溯帝闻之,震怒。追查者尚未查出幕后真凶,未有定论,定然有人在背后捣鬼。鸿溯帝派遣官员安抚百姓,并令五城兵马司抓捕流言散布者。 民愤被压下,但赵阁老的门生彻底被激怒,纷纷上书为大学士愤不平,其中有一两个将矛头指向夏清舒,称她抓不到刺客便故意拿赵府当替罪羔羊。 夏清舒不置一词,自别苑回来便呆在府中养花逗鸟,闲闲散散。 朝中又是一轮弹劾,鸿溯帝一个头两个大。而民间舆论的风向骤变,先前极言赵府之恶的人开始称赞赵府之德,并有一些人开始攻击闲在府中不作为的夏清舒。 从始至终,夏清舒不辩一词,朝中更无官员为其喊冤,民愤再起。 *** 时局演变至此,赵晏源始料未及,欧阳世骏的计谋他知道一些,却从未参与和过问。但夏清舒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对付,这个不谙朝堂深浅的武人,同谋士相对,定然要吃大亏。只要他的干儿将几名关键的人引至殿前,夏清舒一点反击的可能性都没有。 夏清舒倒了,再伪造些证据牵连整个夏家,整个东南沿海就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赵晏源捋了捋花白的长须,眉头微皱,忽然又有些犹豫。他起初觉得此计太过冒险,便让欧阳世骏独自谋划,自己把赵家上下摘得干干净净。 现在他的赢面很大,几乎可以说是锁定胜局,他便蠢蠢欲动了。欧阳世骏有勇有谋,但年纪尚轻,且不从仕途,在金殿之上面对当朝天子之时,难保不会紧张,届时若是出了错,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历经三朝,见过大风大浪,不管面对何人何事都可以从容淡定,宠辱不惊,无疑,他是在金殿上揭露夏家“阴谋”的最合适的人选。 那后果呢,假如......假如他落败了,需面对皇帝的指责,判罚......这个后果他能否承担得起...... 想到此处,赵晏源犹豫再三。 “叩叩叩——”踌躇不决时,书房的门被敲响,赵晏源回神,眼中那抹阴冷散去,他朝背后的 分卷阅读32 靠椅倚了倚,温声问道:“何事?” 门外管家急急道:“老爷,长公主殿下来访!您速速去接驾吧!” “什么!”赵晏源身子突然朝前倾,一把握住靠在书桌旁的拐杖,焦急往书房门口走去。 出了书房的门,管家及一个伺候的丫鬟便扶住了他,二人齐力搀着他往前堂走去。 一入堂,赵晏源赶紧禀去身旁搀扶的二人,颤颤巍巍道:“长公主殿下大驾光临,乃敝府之大幸,老臣来迟,请殿下恕罪!” 说罢,赵晏源欲跪拜行礼,季迁遥疾步走至他面前,拦住了他:“赵阁老无需多礼,快起来吧。” 季迁遥满目真诚,赵府仆人看罢只觉欣喜不已。长公主殿下性子寡淡,别了朝堂之后更是深居简出,对待朝中大臣也很平淡,唯独对自家老爷另眼相待,若是得了灵药山参,多数是往赵府中送呢! “谢殿下。”赵晏源微微弯腰谢道,笑得眼睛都被白眉遮掩,留下一道不明显的弯线。 “阁老请。” “殿下请。” 二人在堂内落座,下人送来上好的茶水点心。赵晏源知道长公主殿下喜静,不必多人同堂,便趁她饮茶之时,偷偷朝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会意,屏退了一众丫鬟,只留两个灵敏识眼色的伺候着。 “本宫听闻赵阁老近来腿疾犯得频,便命人寻去东海上好的草药来。”季迁遥语调缓缓,如那山中清泉,悦耳动听,紧接着一挥手,素锦领着几个手下抬上了一个大箱子。 箱子打开,里头皆是珍贵的补身之药,绝大部分还是重金难求的。 “多谢长公主殿下厚爱。”赵晏源抬起颤抖的手抱了抱拳:“只是这些草药极为珍贵,殿下上回送的还不曾吃完,此次可不敢再收了。” 闻言,季迁遥皱眉:“赵阁老为朝廷殚精竭虑,也要注重身体啊。上回送的也有些时日了,这次的新鲜,是快马加鞭送入京中的,药效也更好些,阁老莫要拒绝。” 如此美意,赵晏源不敢拒绝,再三言谢后收下。 “本宫看阁老脸色有些差,是昨日没休息好?” 赵晏源苦涩地笑笑,叹道:“最近杂事有点多,弄得焦头烂额,晚上确实不得好眠。” 季迁遥面露担忧,随即又气愤不已:“阁老家中之事,本宫也听闻了。阁老白遭屈辱,若是捉住了那散布谣言者,定要好好惩戒!” 长公主殿下为己愤慨,赵晏源自然喜不自禁。他旋即想到,若是他将夏清舒“构陷”赵府之事爆出,长公主殿下定然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以长公主殿下尊贵的地位,在陛下面前说上一两句话,那夏清舒绝无翻身之地。 哦,对了,夏清舒还胆大包天到对长公主殿下无礼,有此契机,也能为殿下出这口恶气! “殿下息怒。殿下凤体尊贵,不宜为此等龌龊小人置气。老臣闻听五城兵马司已追查到散布流言者的线索,想必很快会将幕后之人揪出来的。” “阁老受苦了。” “殿下言重,世事总是福祸相依。能得到殿下关怀乃是赵府之大福!” 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季迁遥,赵晏源仍沉浸在无限的喜悦中,一种将敌人牢牢踩在脚底下的舒爽感蔓延自全身。 那就让他来做这个最后的终结者吧。 “来人,把世骏少爷叫到书房里来。” “是。” *** “启禀陛下,赵阁老求见。”腊月二十三,是鸿溯帝给夏清舒五日之限的最后一日,他原以为,一大早便能听到抓捕刺客的好消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挥袖拭泪的赵阁老。 见此姿态,鸿溯帝疑惑不解,有名有望的大学士怎会如此失仪? 皇帝还未开口关怀,赵晏源便甩开拐杖跪下,重重地扣了一个响头:“请陛下为老臣做主!” 鸿溯帝脸色稍变,赶紧挥手制止:“赵卿莫要多礼,顾着身子。来人,赐坐!” “请陛下允臣跪着,臣有大冤,需跪禀。”赵晏源佝偻着身子趴在地上,身躯还微微颤抖,鸿溯帝着实不忍,便劝道:“赵卿这又是何苦呢?坐着说也是一样的。” “请陛下允臣跪禀。”赵晏源又叩了一个头,长跪不起,左右为难的宦官同他一齐跪着,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眼神在他与圣上之间转着,满脸急色。 鸿溯帝预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便不再拉锯,正了神色道:“卿有何冤,说与朕听,朕为你伸冤。” 赵晏源这才抬头:“陛下,老臣一生恪尽职守,忠君爱民,不曾逾矩,为的便是告老还乡之时,能得一身清誉。现有奸恶之人泼了老臣一身脏水,请陛下明察,严惩幕后之人,还老臣清白!” “赵卿上为君分忧,下为民操劳,乃大燕之福。流言一事,朕亦愤慨,听卿语气,似是已捉拿到流言散布者?” “正是。” “人在何处?快带到金殿上,朕要盘问一番。” “宣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施阳、农户王大邦入殿觐见——”邓立手持拂尘,高声唤道。 不一会儿,几人押着穿着麻鞋,套着粗布烂衫的王大邦入殿。金殿之上立着许多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个个凶神恶煞。 那王大邦见此阵仗,吓得是屁滚尿流,哆嗦地跪下,嘴里不住喊着:“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你便是散布流言之人?”鸿溯帝上下打量着这个裤脚上还沾着土渍、蓬头垢面的农夫,有些不解地问:“你识得字么?” “皇......皇上,草民不识得字......不识得字...”王大邦连连摇头,手掌也跟着剧烈地摆动起来。 “连字都不识,你如何将流言写于字条之上?这罪状书上说是你将写有不实信息的字条传入茶楼酒肆等地的。” “回皇上,草民不会写字,可......家中娘子会写,字条是她抄写的......写好之后,草民将它们扔到了茶楼的后院......草民知错了,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王大邦开始疯狂地磕起头来,一下接着一下,额头上鲜血直流。 “来人,拦住他。”鸿溯帝赶紧下令,随即锦衣卫上前,按住了王大邦的肩膀。 鸿溯帝想了想,将脸色放得温和了些,声音也不似方才那般严厉:“大邦,你先别急,朕又没说要立马将你斩首,只要你如实说出事件的始末,朕会从宽处置。” “谢皇上,谢皇上!”王大邦抱拳连连谢道,急忙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鼻涕。 “朕方才听你用了“抄写”一词,这诬陷赵家之语不是出自你们之口?” “当然不是!草民整日务农,哪里懂得这些?家中娘子识得二字,但没上过学堂,只会用些粗鄙之词。那抄写之句繁复,绝不可能是我们所做! 分卷阅读33 草民......草民是利欲熏心,收了他人的好处才答应的......本以为是小事,没想到后来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皇上饶命啊!” “与你们钱财的是何人?” “那人草民也不识得,是一彪形大汉,拿了好多好多的银两到草民家中......” “可是此人?”鸿溯帝举起一张画像,让邓立送至王大邦面前。 “是他,就是他!”看了几眼之后,王大邦连连点头:“大汉拿着一块写有字的布帛,让我们抄写。抄写完毕后便将布帛丢进我家灶台中,他见那布帛燃起后便离去。草民家徒四壁,平常吃穿紧得很,看见布帛乃是上好的丝绸所制,便想留着擦汗,就用一盆水浇熄了柴火,取出了布帛。” 鸿溯帝一震,神情骤然严肃:“那布帛在何处?” “被官老爷们缴走了。” “禀陛下,那些罪证臣已上递,在罪状书下头。” 鸿溯帝翻了几下,果然从下头找出一块被烧了一半的布帛,上面赫然印着诬陷之语。他又翻了翻,又找出一份满是褶皱的纸张,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字,显然这一份是王大邦的娘子所抄。 那这个布帛上的字是谁写的呢?鸿溯帝皱眉,将残缺的字逐一看过,目光落在最后落款上的印章时,他到了吸一口凉气。 这是抚远将军府的章! 皇帝愣了,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赵阁老为何如此失态,也知晓了他让自己伸冤伸的又是何冤! “来人,把夏清舒带来,朕有话要当面质问她!”鸿溯帝声音嘶哑难听,面色阴沉非常。 邓立掀了掀眼皮,正想上前递茶,长跪在地上的赵晏源突然开口,他不得不停下动作。 赵晏源道:“陛下,老臣这里还有一些事情想禀报。” “赵卿请说。” *** 十数匹快马自宫门驶出,气势汹汹地朝着抚远将军府奔去,踏过南京城街道之时,掀起一阵黄沙。 街道两侧百姓议论纷纷,那马上着飞鱼服之人十分好认,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 世人皆知锦衣卫听从天子调令,若入府邸抓人必定是天子之意,而这些被抓走的人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 在百姓的议论声中,锦衣卫的马蹄在抚远将军府门口停下。 “将军,将军,不好了!府门外头来了许多锦衣卫!”下人匆匆来报,面上全是惧色。 夏清舒正吹着口哨逗着鸟儿,闻言笑了一声,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鸟笼递给流烟,嘴里道:“来了便好好迎客,慌里慌张作甚。” “锦衣卫大人来势汹汹,属下不得不担忧将军的处境啊......”下人急道。 夏清舒挥手笑道:“不用担忧,有什么好担忧的,我们问心无愧啊。”说完她负手走进阳光里,望着晴朗的天空,伸了个懒腰,嘴中喃喃道:“在这府中待了这么些天,足不出户,可把我憋坏了。大鱼已入网,该去收网咯。” “锦衣卫镇抚司熊聪见过夏将军,传陛下口谕,请夏将军即刻入宫觐见。”门口家仆抵挡不得,锦衣卫带刀闯入内院,咄咄逼人,语气十分不善。 夏清舒并不恼,转身对流烟吩咐道:“我先入宫,洪大人和周尚书那边,让他们做好准备。” 吩咐完,她便随着锦衣卫入了宫。 *** 慈宁宫。 季迁遥刚将太皇太后哄入眠中,夏清舒被锦衣卫带入宫中的消息便传来。她听罢,也只是点了下头,便无再多反应。 同素锦一齐走至慈宁宫御花园,季迁遥不免想起二十夜里夏清舒之语,她自信满满地说不用两名刺客也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究竟是何法能让现在的局面扭转呢? “素锦,你说除了这两名刺客的口供,还有何法能证明夏清舒的清白?” “属下也想不出。夏将军已入局中,且被缠得紧紧的,唯独从两个刺客身上突破,才能翻盘。殿下若是担心夏将军,便去金殿上看看吧,假若夏将军被打压得太惨,我们也可及时救之。” 季迁遥摇头:“我去着实不便。”接着,她的唇边扬起一抹笑:“而且是夏清舒自己不要那两名刺客的,还说得很有底气,我信她有法子。” “夏将军擅武,却不是少谋之辈,想必已经有了我们都猜不到、赵家也猜不到的反击之法。” “是啊。”季迁遥继续朝花园中的闲亭走去:“不过,你还是让手下盯紧了,假若她抵不过赵晏源的手段,本宫也能及时保她。” “是。” *** 奉先殿。 “陛下,夏将军带到。”锦衣卫复命道。 “好,把她带上来。”鸿溯帝面色铁青地说道。 “臣,夏清舒,叩见陛下,陛下圣安。”夏清舒脸上不见丝毫惧色,冷静得很。 鸿溯帝高声呵道:“夏将军,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息怒,清舒不知犯了何错,竟惹得龙颜大怒?”夏清舒再叩首,疑惑道。 “你自己看看!” 鸿溯帝将夏清舒的罪状书狠狠地摔她面前。 夏清舒不慌不忙拾起,应了一声:“是。”接着捧着那封罪状书,逐字逐句认真地看了下来。 盏茶功夫后,皇帝冰冷的声音传来:“夏卿,你可认罪?” 夏清舒将罪状书合上:“此书所列罪证,无一属实,请陛下明鉴。” “人证物证俱全,夏将军还要狡辩?”鸿溯帝脸上现出失望的神色。 “非臣所为,言之无实,臣如何能认?” “你!” “陛下息怒,让老臣同夏将军对质。”坐在一旁一声不吭的赵晏源突然起身道。 “允了。”鸿溯帝瞥了一眼,点了点头。 “陛下,喝口茶水吧。”邓立笑着端上了茶盏,皇帝接过,饮了两口。 赵晏源拄着拐杖走到夏清舒的身前,居高临下望着她,嘴角似笑非笑:“老夫有几个问题,请夏将军如实回答。” “阁老请问。”夏清舒不卑不亢道。 “我家孙儿移交应天府时,有一份罪状书,上书赵学鑫强抢民女、伤财害命等十条罪状,可是你所写?” “是。” “再请问夏将军,瞿勇是否为你家仆?” “是。” “那此章夏将军可认得?可是抚远将军府之章?”赵晏源将烧得一半的布帛递给她,末了强调了一声:“陛下在上,请夏将军如实回答,若是不实,此乃欺君之罪。” 夏清舒看了眼,点了点头:“是。” “那今日已是第五日,夏将军抓到刺客没有?” “没有。”夏清舒如实应着,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听闻这五日夏将军多数都是在府内莳花逗鸟,可是真的?” 夏清舒 分卷阅读34 微微挑了眉,没有犹豫,直接承认道:“是。” “陛下,老臣的问题已问完,夏将军已经认罪,请陛下为老臣做主!”赵晏源跪下,叩首道。伏地之时,他的眸子微微眯起,里头已经泻出了些许胜利的光芒。 鸿溯帝痛心疾首,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夏将军,朕如此信任你,你竟无视王法,你......还有何话可说?” 夏清舒嘴角勾起了一抹奇怪的笑,缓缓道:“禀陛下,臣还有话要说。臣实在不懂,不过是回答了赵阁老的几个问题而已,为何便有了罪?” “那便让老臣说得再详细一些。”赵晏源突然站起,用手指指着夏清舒的脸道:“夏将军利用职权捏造罪证,欲害吾孙赵学鑫,此乃罪一。雇用杀手刺杀朝廷重臣之子,此乃罪二。散布流言,构陷大臣,此乃罪三。玩忽职守,蒙骗圣上,此乃罪四。夏将军,老臣不知何时得罪了你,竟遭你如此陷害?好在陛下圣明,揭开了事情的真相,还老夫以清白。夏将军还是早些认罪,老夫会同陛下求情,从宽处理。” “夏卿,你还有和话可说?”鸿溯帝的耐性已到极限。 夏清舒眨了眨眼,仍是坚持自己的说辞:“陛下,臣冤枉,赵阁老所言之事,臣一件都没有做过。赵阁老这厢铁证如山,巧了,臣这儿也有如山铁证,每一个都能证明臣的清白,请陛下明察。” 鸿溯帝一怔,脸上出现了惊诧的神色。赵晏源脸色也微变,急忙开口斥责道:“夏将军,都这个时候了,在陛下面前,你还敢耍花招!” 夏清舒仰头望着她,嘴角挂着挑衅的笑:“怎么?赵阁老还不让我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了?非得以赵阁老的一言蔽之么?” 鸿溯帝望着跪得笔直的夏清舒,思忖了许久。抚远将军收复云南,护卫北境,战功赫赫,若是不查个清楚,他这个皇帝定会被黎民百姓所诟病的。 “夏将军,朕准了,你的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呢?速速呈上来。”鸿溯帝道。 夏清舒:“请陛下宣三人入宫。” “何人?” “应天府尹洪贺望洪大人,户部尚书周楼行周大人,以及......”说道第三个人的时候夏清舒顿了一顿,旋即将目光移至赵晏源的身上,轻声地说出了这最后一个人的身份:“周家公子周铋。” 听到最后一个人的名字时,赵晏源脸上的神情犹如被雷击中一般,身形也有些踉跄,转瞬之后他又勃然大怒,猛地跨了几步走到夏清舒前端,用拐杖指着她道:“你莫不是疯了?周家公子十八那日已经被你杀了!” “赵阁老当真确定周家公子已死?”夏清舒反问道。 夏清舒目光之中的挑衅与埋藏许久的讥讽让赵晏源后退了一步,他摇着脑袋,嘴中碎碎念着:“不可能,不可能。” 就在此时,一名宦官连滚带爬地从殿外跑了进来,面上的神情犹如见了鬼一般,他颤着声音禀道:“陛......陛下,应天府尹洪大人、户部尚书周大人,以及......以及周家公子周铋求见!” 殿上之人除夏清舒外皆是神情一滞,纷纷瞪大了双目。 周铋没死? 鸿溯帝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宦官道:“宣......宣他们进来。” 当周铋的脸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时,不知情者皆倒吸了一口凉气,赵晏源满脸惨白,瘫坐在圆凳上,手脚都不自觉地抽搐了起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鸿溯帝率先恢复镇定,冷着声问道。 夏清舒清了清嗓子,缓缓道:“腊月十六,两个武艺高强之人绑去了瞿勇的妻女及老母,要求瞿勇做内鬼,盗取五军都督府的地图及巡逻路线。并要求瞿勇二日之后同他们闯入都督府中,刺杀周家公子,而后将整件事弄成是我夏清舒的阴谋。但是......这些贼人失算了,瞿勇忠诚,十六夜便将此计谋一五一地告诉了我。幕后之人藏得极深,我同二位大人商议之后,决定将计就计,利用周铋遇刺一事诱出幕后之人。案发当天的夜里确实死了人,一是事先调换的用来代替周家公子的死囚,二是忠于臣的瞿勇。” 讲至瞿勇之时,夏清舒的声音有些哽咽:“死囚秋时便该处斩,因病拖至冬时,他死的并不冤。可瞿勇是冤的......他本是一名老实巴交的仆从,因有仁孝被奸人选中,利用完毕之后又生人不便操控,便起意杀害了瞿勇。陛下,瞿勇何其无辜? “瞿勇死后,另两名刺客逃脱,并非五军都督府玩忽职守,是臣有意放走的。至于这布帛上的章也好解释,盗取都督府地图的那日一齐盗出的。赵阁老,您老的计策非常完美,可惜了,一步错步步错,那个章被我做过手脚,夏字尾笔向上挑了一下,并非真章!” 第24章 指点迷津 夏清舒笑了, 笑得肆意张扬:“回到最开始,赵阁老孙儿之事。你们利用伤民口供引我入圈套, 我那时确实不知你们的算计,在圈套里游走了一趟。可惜了, 我夏清舒黑白分明,既不会让有罪之人逃脱, 也不会让无罪之人蒙冤。故而, 赵家公子身上的每一条罪状我都会多方探查, 这一查啊,还真查出了一些不太友善的东西。我对赵家的防备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赵晏源满脸惨白, 他小看了这个年纪轻轻的武人。是他大意了, 不, 或者说, 是夏清舒太聪明了, 她所走的每一步都藏在深处, 藏在自己看不到、查不到的地方。 败了, 彻底败了。 “陛下在上, 臣洪贺望证实夏将军所说句句为真!”夏清舒说完, 应天府尹洪贺望向鸿溯帝叩首道。 “臣周楼行证实夏将军所言为真!”紧接着,户部尚书周楼行也为其作证。 “皇上,草民周铋也可为夏将军作证, 绝无欺瞒!刺客闯入都督府那日, 草民就躲在床下, 将那些奸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死囚原是拂云山庄何敖所杀, 他们为嫁祸瞿勇,先杀了人,后将匕首塞入他的手中,从始至终,瞿勇都是无辜的。” 话音落下,殿上再无人发言,鸿溯帝呆住了,呆了很久很久。金殿之上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僵住了,不敢动弹。 “啪——”突然,一拳重击敲在桌面上,发出极大的声响,在场之人皆浑身一震,接着纷纷将头低了低。 “陛下,保护龙体啊。”邓立急道。 鸿溯帝没有理会,冰冷的目光扫到了赵晏源身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中满是复杂:“赵阁老,真是好计谋,竟将朕耍得团团转!夏将军未反驳之前,朕对你的话深信不疑,可事实的真相便是如此残酷......” 赵晏源瘫跪于地,颤颤巍巍道:“陛下,老臣知 分卷阅读35 错了,望陛下念着赵妃怀有龙种的份上,开恩哪!” “来人,将罪臣赵晏源拿下,送往大理寺关押!” “是!” 锦衣卫上前,将赵晏源带走了,金殿之上便只剩下了夏清舒一行人。周楼行看着今日的大反转,心里简直是舒爽至极,同赵家斗了这么些年,败多胜少,今日总算是将这一口郁气出了。 夏清舒的心情同周家二人相反,计策奏效,幕后之人被揪出,她没有半分喜悦。如若可以,她希望和和乐乐,这些事从发生过。 “臣有罪,望陛下赐罪。” 夏清舒正想着心事,跪在她身旁的洪贺望突然开口,接着便是一个响头,她一头雾水。 “爱卿为朕铲除奸佞,何罪之有?”鸿溯帝温着声问道,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邓立却看得分明,他这心里还藏着怒火,雷霆之怒。 “臣有欺君之罪,望陛下责罚!”洪贺望大声哀戚道。 鸿溯帝动了动身子,换了一个坐姿:“怎么说?” “赵家阴险,给夏将军设下圈套,一步步引她入局。夏将军发现之后不知所措便向臣求助,此事臣该及时禀给陛下,让陛下主持公道,可臣擅自做主,设了计中计,臣有罪!” 邓立见着鸿溯帝的眉梢动了动,便知道这洪大人啊说到了点子上。不论是计,还是计中计,真相只有一个。真相中的坏人被抓到了,那是好事。 可真相都大白了,鸿溯帝仍然气着,只能是因为揭开真相的这个法子让他不适。他感觉自己被两边耍得团团转,像个傻子一样。 他可是天子,怎能被当做傻子呢? “那你为何那时不将此事禀给朕,王法昭彰,朕还不能为你们主持公道么?” 洪贺望言辞恳切道:“陛下,赵阁老的性子您还不知么,他藏得太深了。捏造赵学鑫罪状的口供自伤民嘴里出,此事可以与赵家无关么?可以,只要见利忘义之人收了大量好处,他就可以只字不说。刺杀周家公子之事由几个刺客进行,此事可以与赵家无关么?也可以,只要给了那些个刺客他们心中的“道义”,他们便可以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在整个计策中,赵家完全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可是,事情的真相不是这样的,每一步都是他们的计谋,那些人只是为赵家卖命的棋子。臣不愿陛下和其他的大臣被此奸佞之谋蒙蔽了双眼,不得不这样做。” 洪贺望字字真诚,全部发自肺腑,但夏清舒知道,他说谎了,真相不是这样的。她自己才是那个将皇帝耍得团团转之人,皇帝要降罪,也该是由她来受。 洪贺望现在是把夏清舒肩上的罪责统统移到自己肩上去,可按夏清舒的性子,她岂是敢做而不敢当之人。 夏清舒伏地叩拜着,头向上抬了抬,刚想出声,忽然被一只手拉住了袖子,接着她便收到了洪贺望制止的眼神。 二人相邻俯首跪着,陛下又离得远,自然看不到他们的动作。 夏清舒点了点头,暂时将想说的话压回肚中。 听完洪贺望之语,鸿溯帝沉思了,洪贺望说得没错,赵晏源历经三朝,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若不是用计中计来对付,恐怕是揪不出来的。 思索良久,鸿溯帝又叹了一口气,眉宇间露出疲惫之色:“今日之事,便到这里,剩下的交给大理寺审理,朕累了,不想再多听一句。至于你们三人,洪卿,你擅自做主,连朕都蒙骗,实乃欺君大罪,但朕念在你揭开真相有功,功过相抵,便不重罚,罚俸半年吧。” 洪贺望感激道:“臣,谢陛下隆恩!” “夏清舒。”鸿溯帝唤道。 “臣在。” “你滥用职权,放贼人入都督府,引起京师恐慌,理应重罚,朕念你协助洪大人有功,且自身亦是受害者,二者相抵,便不责罚了。” 夏清舒握了握拳,压下心中的不快,叩首道:“臣谢陛下隆恩。” “周尚书同夏将军一样,也不责罚。” “谢陛下隆恩!” “散了吧。” “微臣告退!” 鸿溯帝手负身后,拾级而下,离开奉先殿往后宫的方向去了,殿内的宫女、太监都陆续跟在他的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去。 “爹,赵家要倒了!”周铋兴奋地扯住了周楼行的衣袖,二者说话之时已然压低了声音,但这话仍钻入了夏清舒的耳中。 她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叹道:这二人想得太浅了,赵家屹立朝中这么多年,想借这一件事扳倒他们,明显是不可能的。 在大理寺监牢里的赵晏源应该想好了为自己与赵家脱罪的说辞,也应该找到了合适替罪羔羊。再加上其孙女在后宫中又得宠,还怀着龙种,只要她不时在陛下耳旁吹吹枕边风,赵阁老啊,很快便会出狱了。 除了赵学鑫要受些牢狱之灾,赵府的其他人都可以欢欢喜喜地过大年。 周家二人沉浸在自我构想的喜悦中,辞别一声先行离去,夏清舒同洪贺望并肩慢步走至殿外。 奉先殿前的广场上,阳光正好,天空广阔湛蓝,不比这金殿之内,勾心斗角,让人遍体生寒。 踏下石阶,二人走进暖阳里。 “我知道你有话要问我,问吧。”走了一段距离,二人走至偏僻的宫道处,洪贺望突然出声,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意。 夏清舒顿住了脚步,侧过身来,皱眉问道:“这整条计策分明都是我的主意,洪大人是知道的,皇上要责罚,罚的也该是我,洪大人为何不向皇上禀明,反而要替我扛罪呢?” 洪贺望锐利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又回到夏清舒的脸上,笑了一声:“走吧,边走边说。” “好。”夏清舒跟着他迈动脚步。 洪贺望捋了捋长须,缓缓道:“还好,这个计策有我知道。也幸亏,只有我知道。” “此话何意?”夏清舒不解地问。 “前一句说的是,整条计策我也知情才能将今日之事说成是我的主意。后一句话的意思是,幸而告诉了周大人之时是由我转述,他也以为整条计策出自我之手。” 缓了一会儿,洪贺望又道:“合在一处便是,幸好我能为你担罪。你可知一个人既能带兵打胜仗,又能谋略除奸臣,会引起什么?” “皇上的忌惮。”忽然之间,夏清舒全明白了。 洪贺望的笑意愈发深了:“你很聪明,一点就通。你是战功赫赫的武将,但是,决不能在朝野政治上显示你这些聪明睿智,否则就会引起陛下的猜疑与忌惮。陛下一旦将心思扯向那头,你可就危险了......” 夏清舒懂得了洪贺望话中之意,连忙刹住脚步,对着洪贺望弯腰行了大礼:“今日多谢洪叔出手相救,免去了清舒一大劫难,清舒感激不尽!” 分卷阅读36 “起来吧。”洪贺望扶起了夏清舒,语重心长道:“我亦是为了大燕着想,大燕的边疆不能没有你。日后啊,你专心带兵打战,护卫大燕边疆,朝堂之事能不插手便不插手。” “清舒晓得,谢洪叔指点。” 第25章 将军醉酒 承天门外, 流烟已等候多时。她的身后跟着几个抚远将军府的家仆,一行人围着马车站着。洪府的官轿停在她们旁边, 为首管家模样的人不住地向开敞的宫门内张望着。 “来了!”约至未时,洪府的家仆大叫了一声, 一行人纷纷将目光投了过去。 洪贺望走在前端,夏清舒走在稍后一些的位置, 二人有说有笑, 相处十分融洽。 “我们不顺路, 就此告别。”行到宫门外,洪贺望侧身笑道。 “好, 洪大人慢走。”夏清舒抱拳作揖道。 目送着洪贺望上了轿, 夏清舒这才回过神来, 望着将军府的一众下人。 “将军, 我们也回府?”流烟问道。 “去都督府。”夏清舒眉头一蹙, 眼中流露出了些许伤感。 流烟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缄默不语, 低声吩咐车夫行得快些。 马车是夏清舒出门前吩咐流烟备的, 两辆, 前头那辆夏清舒自己坐,而后头那辆却是空的。 流烟稍加思索便知她去都督府要做什么了,她们是去接瞿勇。 瞿勇之尸在都督府的冷窖中放了五日, 尸身未曾腐烂。只是如今冤屈平反, 该及早入土为安才是。 一路上, 夏清舒面无表情, 眸光总是垂着,双手交叉着置于身前,不曾开口言语。流烟坐在她的身旁,亦不敢多语,她能感受到将军心中的难受,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棺材装入马车,一行人又向着京师城门口驶去。半个时辰后,她们到达瞿庄西侧的一个小山腰,瞿勇妻女及老母早已等候在那儿。 夏清舒本打算真相大白之后给瞿勇办一场风光的葬礼,可瞿勇老母希望一切从简,早些入土为安。夏清舒顺了她的意,没有做过多的争执,因为本来就是她欠她们的。 倘若当初她多想一层,多派一个人保护瞿勇,瞿勇或许就不会死了。 瞿母寻来了几个乡亲,大家一起合力将棺材搬下。棺材盖子被掀开,瞿家老小做着最后的告别。 饶是五天之前便得知了消息,不断地给自己做心里准备,但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之时,泪还是不住地滚了下来。 瞿勇之女还小,尚不知生离死别之痛,只是咬着手指,“咿呀咿呀”冒着声音,不知她在说些什么,一双大眼怯生生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夏清舒别过脸去,不敢与之对视,亦不敢见这没有哀嚎,只有泪水的场景。她心底有说不出的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一般,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半个时辰后,瞿勇之母伸出干枯的手,抚了抚瞿勇冰冷苍白的面颊,扶着瞿勇之妻孙氏站起。 抬着棺材盖子的乡亲出声问道:“盖上么?” 瞿勇之母拥着孙氏,点了点头。 长钉封棺,有节奏的锤击声回荡在寂静的山林间。夏清舒转身背对着众人,眉间有化不开的烦愁。 流烟知道夏将军向来重情义,瞿勇之死让她自责不已。所以此地对于她来说太过压抑了,像一块会变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头,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将军,我们先回府吧?”流烟不忍夏清舒如此,便提议离开。 夏清舒望着渐黑的暮色,怔了许久,方动唇道:“去别苑吧。” “好,属下去安排。” 马车自瞿庄西侧的山头悄声离去,朝着城北驶去。 *** “将军可要用膳?”听下人来禀,庞婶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从内院快步出来迎接。正是晚膳时分,她问的第一句自然是关乎吃饭的问题。 但是,今日的夏将军好奇怪,庞婶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夏清舒没有回她的话,垂着眸子径直从她身旁走了过去,此种情况以往从未有过。 庞婶望着夏清舒的背影,面露担忧之色。流烟自她身旁走过,顿住了脚步,低声道:“将军今日心情不大好,怕是没有食欲,先不用备酒菜了。” “是。”庞婶低身一礼,默默退下了。 穿过前堂,夏清舒径直朝着内苑正房走去。走到门口,她一怔,脚步忽然停住了,一丝后知后觉的理智钻回脑子里,她方才险些就要推开房门走向密道了,可今日又不是逢五之日,如何能去的? 夏清舒推门的手松了下来,她转身道:“流烟,去找庞婶要两坛酒来。” 借酒消愁,或许真能纾解夏将军心中的难受,流烟连忙应道:“好。” 流烟归来之时,庞婶也跟来了,端着几样简单的小菜,摆在了夏清舒房中的圆桌上。她一边放一边道:“将军,喝酒前吃些小菜,不伤胃。” 夏清舒机械的点了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我这里没事了,你们先下去吧。”夏清舒望着桌上的两坛酒,眼神虚无缥缈。 “属下告退。” “奴婢告退。” 二人离去,带上了房门。 夏清舒用手臂扫开面前摆放整齐的小酒盏,双臂伸长一抱,将整个酒坛子抱到面前来,一把揭开酒塞,抱着整坛酒猛得灌了几口。 夏清舒的酒量算不得好,小酌不碍事,多饮上几杯便会醉。她甚少让自己喝醉,因为醉酒之后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她完完全全不记得。 这种空白的记忆让她没有安全感,故而不喜欢。 但今日心中太过沉闷,她需要抛开这种不喜欢,让自己放肆地醉一回。 大口的酒被倒入喉中,一小股因着动作太猛而流入颈处,打湿了衣领,夏清舒提起袖边擦了擦唇角。 半坛酒入肚,桌上特意备的小菜一点没动,夏清舒站起了身子,一手抱着那坛没开的酒,一手握着另一坛酒往嘴里倒着,她的脑袋已经晕晕乎乎的,脚步也踉踉跄跄。 她在房里走走撞撞,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两圈之后,那半坛酒被喝得精光,夏清舒弯腰一推,那酒坛子便滚到了墙角处。 另一坛酒被打开,猛地喝了两口,夏清舒打了一个酒嗝,面上和脖颈处红得更厉害了。 磕磕绊绊地从酒菜桌前走到了书架前,夏清舒忽然定住了,她望着两排书架的间隙,傻笑了一声,伸手一拍古籍上的机关,乐呵呵地看着面前的缝隙越变越大。 夏清舒走进了密道,踉跄地朝着唯一的出口走去。盏茶功夫后,一堵墙拦住了她的脚步。 “奇怪了,怎么封上了,我怎么过去啊?”醉的不轻的夏清舒后退了两 分卷阅读37 步,指着合得严严实实的墙大声呵道:“我是大燕抚远将军夏清舒,我要去见长公主殿下,你赶紧给我开门,春宵一刻值千金,若是误我了我的好事,我取来神机营的炮火把你轰个稀巴烂!” 墙是死的,哪里能听懂她的话并给予回应?夏清舒静默地等了一会儿,没收到回应,还发起了小脾气,护着酒坛冲了上去,用拳头猛地敲击墙面:“快开!快开!”她完全忘记了机关的存在。 锤了约莫五六下,高大的墙动了动,夏清舒被吓了一大跳,抱着酒坛往后退了一步。 昏暗的密道透进了一束光,将夏清舒的醉态及身旁之景照亮。由暗转亮,眼睛感觉不适,夏清舒不得不眯了几下眼。 适应光线之后,她发现,有一个人站在这束光里,慢慢地朝她靠近。神奇的感觉在心底滋生,只要望着这个站在光里的人,方才的那些烦闷就会一点点地消失,甜丝丝的喜悦聚起。 夏清舒定定望着季迁遥,没有大喊大叫,没有手舞足蹈,微微偏着头,眼神绵软,很安静,很乖巧。 此密道与暗门是季迁遥请能工巧匠修缮的,隔音效果很好,所以她并不是因为听到了夏清舒的叫喊与锤击声才来开门的,而是直觉,一种无法言说的直觉。 这种直觉告诉她,夏清舒可能在暗门之后。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开的,结果暗门开启后当真给了她惊喜。 只是这份喜悦并没有维持很久,季迁遥的脸突然冷了下去,她的目光移到了夏清舒手中抱着的酒坛上,然后捕捉到了她醉醺醺的神态。 要命的是,醉得不轻的夏清舒定定地站在门后,正对着她傻笑呢。 “过来。”季迁遥招了招手,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好。”夏清舒将酒坛环在腹前,一步步朝着季迁遥走去。见她过来,季迁遥便转身朝屋内走,不料才走了一步,放在身侧的手一只暖乎乎的手牵住了。 季迁遥一颤,侧过身,夏清舒仍咧着嘴,晃着两人牵住的手,傻里傻气地笑着。 果然醉得不轻啊。 季迁遥把她往里头带了带,将暗道的门关上。 “殿下,喝酒!”夏清舒将酒坛往前推了推,绕了一圈又将坛口对准自己的嘴,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 季迁遥隐约能猜到她把自己灌醉的原因,眉宇间尽是担忧。 “你已经醉了,莫要喝了。”季迁遥伸手去夺夏清舒的酒坛,却被她身子一偏,灵巧躲过。 “酒好喝,不要抢。”夏清舒嘟囔了一声,像个护食的小孩子。 第26章 柔声安慰 这个样子, 季迁遥拿她完全没有办法,只得放软了声音哄道:“那我们去那边, 一起喝好不好?” “好!”夏清舒答应了,开心地点头。 季迁遥将她牵至小桌旁, 眼睛紧盯着她手里的那坛酒,脑中飞快地闪过几条计策。看样子, 夏清舒已经喝得不少了, 这剩下的酒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再喝。 “坐下, 慢慢喝。”季迁遥指了指桌旁的凳子,轻声道。 “好。”夏清舒松开她的手, 小步小步地走了过去。 “慢些。”不远的距离, 季迁遥还是捏了一把汗, 她紧紧地跟着夏清舒的后头, 双手开敞, 微微朝前伸去。假若夏清舒被绊倒, 她还能及时扶上一把。 “我坐好啦。”夏清舒坐在宽大的扶手椅上, 扭头看着季迁遥, 笑得十分明媚, 指了指身边的凳子道:“殿下坐这。 “好。”季迁遥点点头,朝着夏清舒所指的那张凳子走去。不料,走到半路, 一股强劲之力拽着她往后方跌去。 季迁遥反应过来的时候, 她已经落在了夏清舒的怀中, 耳畔响起一个急促的声音:“不不, 椅子不好,还是这儿好。” “这儿”指的便是她的怀中。 “殿下,我们一起喝酒。” “好。”纠结了一番,虽有不适,季迁遥还是没有挣脱夏清舒的怀抱。只有顺了她的意,才有机会将她手中的那坛酒骗过来。 “咕噜咕噜......”一晃眼,夏清舒又往口中灌了两口,浓烈的酒香味扑入季迁遥的鼻中,她微皱着眉,待夏清舒将目光移至自己脸上之时,旋即展颜笑着,口中的语气柔了又柔:“酒好喝么?给我也尝一口。” “很好喝的,喏。”怀中美□□人,夏清舒十分积极的将酒坛推到了季迁遥的面前。 季迁遥接过酒坛,在手里晃了晃发现里头约莫还有半坛,得想个法子倒掉才是。 肩上一沉,夏清舒将下巴靠了上来。季迁遥忽的抬起了别在身侧的手,绕过夏清舒的后颈,拍了拍她的右肩:“你看那儿有什么?” 夏清舒闻声朝右侧望去,季迁遥眼疾手快将酒坛降到脚边,一倾,将酒水倒在了地上。 “是那幅画吗?”夏清舒傻愣愣地望着季迁遥所指的方向。 “对,就是那幅画,仔细看看那画上画的是什么?” “是莲花啊,你最爱的莲花。” 酒坛圆肚窄颈,酒水流得慢,底下咕噜咕噜了半天,一晃,仍有不少。 夏清舒将那话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显然是没了兴致,欲转身。 “你看那莲花上有什么?”季迁遥温声细语地诱着她。 “是蜻蜓!”夏清舒兴奋地大叫了一声,接着飞快地转身,张一双亮闪闪的大眼望着季迁遥。 这一转身,季迁遥可谓是措手不及,好在左手没有经过大脑控制便反射性地抬起。那坛酒被抬了上来,季迁遥将其抱在腰间的位置。 “蜻蜓的眼睛是蓝色的。”夏清舒转身便是为了对季迁遥说出自己的发现。 “是啊。”季迁遥笑了笑,神情有些不自然。 “你喝酒了吗?好喝吗?”夏清舒的注意力又移到了这坛酒上。 “没......还没有。”季迁遥心中有些懊悔,她应该再快些的。 “那你快尝一口。”夏清舒催促道。 “好。”季迁遥慢慢地抬起酒坛,将坛口贴在唇上,仰头喝了一口。 喝酒之时,季迁遥惊讶地发现,这酒坛之中的酒水只剩着最后一口了,只要她喝完,夏清舒便无酒可饮。 “好喝么?”夏清舒见季迁遥喝了一口,着急地问着。 季迁遥点点头,慢慢地将口中含着的酒水咽下去。 夏清舒见她喝过了,便从她手里取过了酒坛,往自己嘴里倒去。这一倒才发现酒坛已经空空如也,再也倒不出一滴来了。 “酒呢?”夏清舒欣喜的神情骤然蔫了下去,眉头皱着,腮帮鼓着,失落得好似最心爱的东西被人夺走了似的。 季迁遥咽酒的动作一滞,身子僵了僵,望向夏清舒的目光闪了闪,颇有番做贼心虚的感 分卷阅读38 觉。 夏清舒的视线在酒坛上打量了好几番,最后移到季迁遥沾着酒水的红唇上。 “原来藏着这里。”夏清舒咧嘴一笑,俯下身子,含住了季迁遥的红唇,舌尖撬开牙关,将最后的酒水卷了过来。 季迁遥呆愣愣地看着夏清舒那一气呵成的动作,忘记了反应,心跳骤然加速。 这人醉了,胆子也大了不少,竟敢如此行事...... 若是放在平常,她定然恼羞成怒。只是今日,看她醉了,也不好发脾气,且纵容她一回吧 季迁遥任由夏清舒在自己口中掠夺。 夺过了香醇的酒水,夏清舒喜滋滋地抬头,指腹擦着季迁遥唇边的酒渍,自问自答道:“酒呢?酒都被我喝完了呀。” 又羞又恼的季迁遥伸手拍了拍夏清舒的后脑,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面色越变越红。 值得高兴的是,夺酒之后,夏清舒终于不再惦念着她的那坛酒了,季迁遥放心地从她手中拿过空酒坛,默不作声地放到脚边去。 没了酒坛,另一只手也空了出来,夏清舒将它环在季迁遥的腹间,下巴重新靠在怀中之人的肩上。 房间突然安静了下来,夏清舒心中的那一抹忧愁浮现在眉间。 季迁遥侧着脸望着她,自然捕捉到了她这些神色的变化,停在后侧的右手动了动,抚上了夏清舒的后颈,轻柔地摩挲着。 “我好难受。”眼中的光芒消失殆尽,声音亦是沉重,夏清舒移了移脑袋,将双眼蒙在季迁遥的肩上。 “瞿勇之死,不是你的错。”季迁遥眼中闪过一丝疼惜,搭在夏清舒后颈的手移到了后脑上,轻柔地抚摸着。 “是我的错。” 沉闷的声音传来,季迁遥心疼道:“你知道的,是瞿勇骗你了。他早就知道,他死了,赵府设计陷害你的整条计策才能推动下去,那两个刺客是不可能会放过他的。而同时,也只有他死了,你之后才能有如此反转。瞿勇他一开始便知自己必死无疑,但他欺骗了你,他与你商量计策的时候,不断向你暗示他无性命之忧。你本来安排好人手保护他,是他自己毅然拒绝掉的。你不过是顺了他的意愿,你没有错,不必自责。” 夏清舒环在季迁遥身上的手臂紧了紧。 季迁遥继续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设法救出了瞿勇一家,将她们保护得很好,那五日里,她们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论是谁都查不到她们的踪迹。你为瞿勇洗刷冤屈,让他能够入土为安......这些,都是你为瞿勇做的事,也是瞿勇所希望的。他若泉下有知,定然感激你为他做的这一切。” 夏清舒缓缓抬起了自己的脑袋,轻声问道:“真的吗?” “真的。”季迁遥望着她的眼睛,笃定道。 季迁遥的安慰解开了夏清舒心中的结,想通之后,夏清舒的心情立马好转,抱着季迁遥乐呵呵地笑着。 二人拥在一处,不说话,静静地让时光流去。 过了一会儿,醺然的酒意用了上来,夏清舒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打着哈欠道:“我好困了。” “洗漱一下就去睡吧。”她这副醉醺醺的模样,季迁遥自然不能将她赶走,只能收留她在自己这里过夜。 “好。”醉酒的夏清舒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立马点着头,欢喜地答应了。 二人从椅上起身,来到里间。只不过,换了一个地方,夏清舒神色有些迷茫,她不知自己该干什么。 季迁遥见她迷糊,便道:“我去唤婢子弄些热水来,你乖乖到在那儿等我。”她指了指炭火盆旁的一个小矮塌。 “好。”夏清舒应下,季迁遥匆匆离去。 醉酒之人往往不□□分,留夏清舒一人在房中,季迁遥总归是不放心的。她行至门外,唤来婢子,吩咐二三语后便急忙回了房,见人乖乖坐在塌上才安心。 她往来还未及盏茶功夫,夏清舒自然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来。其实,季迁遥的话,夏清舒是听的,就算是醉了也听的,她也根本就没打算闹出什么动静来。 婢子的速度也很快,不一会儿便捧着热水及干净的亵衣亵裤来到里间。 “放那就好,你们退下吧。”季迁遥淡淡地扫了一眼,压着声音道。 “是。”婢子们恭敬行礼,悄声退下。 季迁遥用手试了试水温,将夏清舒唤到跟前。 “你的衣服上沾了酒水,需换掉,脱了吧。” “脱什么?”夏清舒歪着脑袋,不解地问道。 “脱衣服。”季迁遥重复道。 “不会脱。”夏清舒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蹬鼻子上脸道:“你帮我脱。”说完便张开了手臂。 季迁遥无奈地抚了下额,叹息一声,朝着夏清舒招了招手:“你过来些。” 夏清舒朝前跨了一步,站到了季迁遥的身前。季迁遥倾身上前,解开了夏清舒腰上的玉带,衣领一敞,外衫落下。 第27章 将军醒酒 里衣脖颈处湿了一圈, 亵衣倒没有影响,无需换下。季迁遥取来干净的里衣,披在炭火炉旁, 打算洗漱过后,让夏清舒换上。 手臂光溜溜的,夏清舒觉得有些冷,双手抱在胸前,脚尖朝着炭火炉移了移, 身子微微弓着。 季迁遥拧来干净的布巾,递到她面前, 温声道:“擦个脸, 再擦擦脖子上的酒渍,擦完就可以穿衣服了。” 夏清舒没有伸手接, 抱着双臂侧身看着季迁遥手上的布巾,摇了摇头:“我不会擦。” 又是这般无辜且无助的语气,醉酒之后, 这人就变得傻乎乎的, 连一些基本的自理能力都丧失了。季迁遥重重一叹息,将布巾摊在手掌上, 无奈道:“头抬高一些。” 夏清舒听话地抬头, 配合地闭上了眼睛,季迁遥将布巾蒙在她的脸上, 细细地擦拭了一圈, 擦完脸后又将布巾翻转一面, 擦着湿漉漉的脖颈。 夏清舒舒服得眯起眼来。 里衣架在炭火炉旁,被烤的暖融融的,季迁遥取过,将衣衫摊开:“来,穿衣服。”她知道此时的夏清舒定然也不会穿衣服,故而省去了问话的步骤,直接上手。 “把右手抬起。”季迁遥耐心地指挥着“什么都不会”的夏将军。 “再把左手抬起。” “好了,把手放下吧。” 季迁遥整了整夏清舒的衣领,双手从背后绕到前头,替她扣好里衣上的扣子。纤细白皙的手指自衣领上慢慢往下拨弄扣子,每一粒都扣得整整齐齐。 夏清舒低头看着季迁遥认真的模样,一声不吭,唇鼻间的呼吸被慢慢地放轻。 心随意动,她弯腰亲了亲季迁遥的发顶。 季迁遥扣着扣子的手一顿,被夏清舒亲过的地方传来一阵麻意,她的 分卷阅读39 呼吸骤然止住。 最后的两粒扣子,扣得有些急促了。 季迁遥甫一抬头,夏清舒的吻就压了下来。与以往不同,这次的吻的要浓烈许多。 夏清舒扣着季迁遥的后脑,同她紧密贴合,吻得很深,一下子便将季迁遥心中的那把火点了起来。 缠绵交融的唇齿之间混杂着醉人的酒香,在夏清舒攻城略地般的热吻中,季迁遥身子软得不像话,双手交叉在夏清舒的脖颈后,呼吸急促不已。 热烈的吻向唇边移去,季迁遥微张的双眸中带着迷离。她一偏头,夏清舒的吻便滑到了耳后。 细密酥麻的吻让季迁遥瑟缩了一下,攀在夏清舒颈上的手也缩紧,她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迎接下一波攻势的准备。 谁知,夏清舒的吻移至耳边便顿住了,接着传来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声。哈欠打完,夏清舒在季迁遥的颈窝蹭了蹭,喃喃道:“我好困了,我们去歇息吧。” 季迁遥心中的那团火被活生生地浇熄,腾腾地冒着热气,堵在心口处。她的脸由红转青。 “好困。”夏清舒伸手揉了揉眼睛,牵着季迁遥往床沿走去。 季迁遥一言不发,上齿咬着下唇,面对这个傻人,心中怒气无法发泄,只好自我消化了。 夏清舒是真的困了,眼睛冒着红血丝,眼皮不断打着架,强撑着精神给季迁遥盖好被子。 眼睛不时闭上,又骤然打开,脑袋时而前倾,时而后仰,模样滑稽的很。分明困到了极致,还在理着软枕和被褥让自己躺得舒服一些。季迁遥噗嗤笑了一声,心中的郁气消了大半。 二人躺下,夏清舒将手穿过季迁遥的颈下,把她抱在怀中,半梦半醒道:“抱着睡,夜里就不会冷了。” 季迁遥抚着她的脑后的秀发,仰头亲了亲她的眼睛,柔声道:“睡吧。” 夏清舒安心地闭上眼,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季迁遥的手指缓缓抚过夏清舒的眉间,再到鼻梁,最后滑过脸颊,落在右脸的疤上。 她的手便覆在那处,身子往内贴了贴,阖上了眼。 *** 四更鸡鸣,睡在外头的夏清舒动了动眼皮,昏沉的脑袋逐渐了意识,她知道自己被扰醒了。正想扭扭身子,手臂却被一重物压着,翻身不得。 夏清舒皱眉,心中不悦,她在自己床上睡得好好的,怎会有重物压着她?想必是流烟怕她夜里着凉,往床上添了许多被子,她这手是被厚重的被褥压着了。 夏清舒睁眼,刚想伸手扒拉开压手之物,却发现压着那处的不是“厚被褥”,而是一个人,确切来说,是自己的心上人——长公主殿下。 她的动作僵住了,连呼吸也僵住了,双眼瞪得很大,面上尽是吃惊之色。 长公主殿下怎会在她怀中? 昨夜的记忆停留在她独自抱着酒坛饮酒之时,那时她分明是在自己别苑的房中啊!可这里是...... 夏清舒转着眼珠,打量着床榻四周的装饰,她无比确定,这里是长公主殿下的房间。 那她又是如何从自己的别苑里跑到长公主殿下的床上呢?昨夜发生了什么? 夏清舒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在脑海之中反复搜索了几次,最终找到的只是一大段空白的记忆。 这一大段空白的记忆给了她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夏清舒皱巴着脸,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她将手收进被褥,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衫。 坏了! 这里衣并非昨日她所穿的,里衣被人换过了! 在长公主殿下的别苑里换衣衫......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她们昨夜...... 夏清舒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满脸懊悔之色。自己是醉酒之后来到此地,稀里糊涂地行了鱼水之欢,待到天明殿下醒来后问起,自己又该如何解释呢? 她可什么都不记得啊! 呆愣了半晌,夏清舒屏息听了听季迁遥的呼吸声,平稳而富有节奏,并未被自己的动作扰醒。 夏清舒小心翼翼地抽出被季迁遥枕在颈下的手臂,顾不上麻意,轻手轻脚地掀开被角,坐在了床沿上。 一弯腰,提起鞋袜,蹑手蹑脚往密道的暗门处走去。 钻进密道,夏清舒暂时松了一口气,她的背后早已汗湿一片。 这次醉酒给她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日后可得吸取教训,切勿多饮! *** 天色渐明,侧躺着的季迁遥翻了个身,眼睛半睁着,她伸手摸了摸身侧,触及到一片冰凉。 人呢? 季迁遥睁眼,发现夏清舒早已不见踪迹。她定定地思索了一会儿,唇边忽然勾起一抹冷笑,这人约莫是被吓走的吧。 晨间醒来,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兴许还要敲破脑袋想想,自己昨夜究竟有没有做不该做的事...... 如若是自己比她先醒,那真真是有好戏看了。 季迁遥淡淡一笑,接着掀开被褥,披上厚衣,往门外走去。 侍候在外的婢子听见了里头动静,一人上前,轻声问道:“殿下起身了?” “起了。”季迁遥拉开房门,婢女门鱼贯而入。 外头下了大雪,门外皆是白茫茫的雪景,气温也降了许多。 季迁遥瞥了一眼地上堆积的脏衣,眉间似有不悦,这人跑得急,竟是连衣衫都不曾穿好。 伺候多年的婢子们自然认得哪些是长公主殿下的衣物,哪些是夏将军的衣物。她们轻车熟路地将二人的衣服分好,拢在手上,退出房间往浣衣房走去。 季迁遥接过婢子递来的热水,轻轻地吹着,小口小口地饮下。一名婢子神色着急,抱着夏清舒的里衣回到房内,在季迁遥面前低身一礼。 “殿下,夏将军的这件里衣破损得厉害,您看看,是否要丢弃换新?”在别苑内侍奉多年,婢女们也知道,关于夏将军在此处的衣食住行,不论大小,都要问过长公主殿下的意思。 故而就算是一件单薄的里衣,婢女们也不敢擅做主张。 季迁遥淡淡瞥了一眼,放下手中的杯盏道:“这件里衣她常穿,看来是喜欢得紧,还是留着吧。至于破损处......”季迁遥一顿,接着朝着捧着里衣的婢女招了招手:“你将那衣服拿与我看看。” “是。”婢子双手捧着里衣递上。 季迁遥看罢,道:“这件里衣先留在我这,夜里你们再来取。” “是。”浣衣房的婢女退下,素锦走了进来,抱拳道:“殿下,赵阁老的罪证已抵京。” 季迁遥盈盈一笑,幽幽道:“倒是比预计的早了两天呢。” “赵阁老内外不一,表面上高风亮节,克己奉公,实则利欲熏心,作恶多端,兴许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想让他早些受 分卷阅读40 到惩戒。” “早了二日,赵阁老也不用费尽心思通过后宫来替自己寻门路了,寻到了也是枉费心机。我们将这些罪证递到御前,他绝无翻身之地。” 素锦:“至于户部尚书周大人贪墨的罪证,怕是要晚些才能抵京。” 季迁遥:“他倒不急,且让他高兴这一阵吧。赵家倒台后,有的是时间对付他。” 季迁遥站起身来,在房内走了两步,背对素锦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素锦,今日你便将欧阳世骏带来见我。” “是。” 第28章 礼物送至 酉时,乐阳公主府。 素锦带着一个身披黑袍之人快速穿过廊道, 在内院书房门前站定, 抬手敲了敲房门,门内很快传来了响应:“进来吧。” 素锦推门而入, 季迁遥正端坐于书案前, 翻看着今日快马加鞭送入京中的几份证词。 她早知赵晏源暗地里做了许多贪赃枉法、丧尽天良之事,但这一查, 她才知道, 这些事要比自己知道的“许多”还要多得多。 “草民欧阳世骏参见长公主殿下。”黑袍之人在书桌前站定, 双手扣着帽檐揭下帽子, 紧接着跪拜于地, 行了叩首之礼。 季迁遥放下手上之物,紧蹙着眉头道:“免礼,起身吧。” “是。”欧阳世骏站起身子, 脊背微弓,头低着。显而易见,对待长公主殿下, 他是十分尊敬的。 “这些东西都是真的?”季迁遥示意素锦将桌上的几份证词递给他看。 欧阳世骏看罢, 点了点头,将口供递还给素锦:“禀殿下, 这些确实是真事,只不过赵晏源所做之事......”他顿了顿:“还不止这些。” 季迁遥一惊:“什么?这几条兼并土地、残害百姓、贪污受贿之罪足以诛其九族, 居然还有, 这老狐狸还真是深藏不露, 胆子也忒大了!” “所谓欲壑难填,赵晏源旧时尝到了甜头,欲望便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会落入这个圈套也是基于此。” “你当初是用永定候夏衍诱其入的圈套,他们二人又有何纠葛?” 欧阳世骏缓缓道:“赵家私制商船,将黑火、茶叶、丝绸贩卖到日本、西洋等地,以牟取暴利。永定候夏衍镇守东南沿海,截获过赵家的商船。夏侯爷秉公处置,将商船上的货物充公入库,相关人等依法处置。那时,赵晏源便对夏侯爷不满了。” “贩卖黑火乃是重罪,你可有证据证明?”季迁遥严肃道。 “老狐狸心思缜密,走这条路之时已经想好了后路,所有的商船都通过外家联系,同赵府撇得干干净净,故而当初永定候查案之时怎么也查不到赵晏源的头上。不过我这里......”欧阳世骏话锋一转,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我这里有他们联系往来的信件,加上我的证词,足以给他定罪。” “好。”季迁遥大喜。 欧阳世骏继续道:“至于这次嫁祸夏将军之事,赵晔宾已经被我拖下水,赵家也脱不了罪责,不论赵晏源在牢中如何努力,爆出赵晔宾的罪证,其必受牵连。” 季迁遥神情骤然变得严肃,对着欧阳世骏道:“你可想好了,这一条可是不归之路。本宫会尽力保你,只是往事你也牵涉其中,只怕是也逃脱不过......” 闻言,欧阳世骏跪下:“谢殿下关怀,草民旧时认贼作父,多亏殿下将真相告知。为扳倒如此蛀虫,草民死不足惜!” 重重地一叩首,欧阳世骏的神情之中满是坚定。 季迁遥沉声问道:“你打算如何行事?” 欧阳世骏道:“证据已足,只要向上揭发即可。夏家廉洁奉公,又是此事的受害之人,草民是想将此些罪证交于夏将军,让其呈到御前。铲除赵家之后,她必有大功。殿下以为如何?” 季迁遥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妥。” “为何?” “本宫觉得应天府尹洪贺望更合适一些。”季迁遥没有说出夏清舒不妥的原因,只是提出了一个更合适的人选,沉静幽深的双眸淡淡地落在欧阳世骏的脸上,等待着他的回应。 欧阳世骏低头想了想,并未固执己见,恭敬道:“那便按照殿下的意思来。” *** 大燕鸿溯六年腊月二十四,欧阳世骏向应天府尹告发文渊阁大学士赵晏源的十条大罪,震惊朝野。 洪贺望不敢怠慢,即刻带着欧阳世骏入了宫面圣。鸿溯帝闻之,龙颜大怒,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 此事一出,举国哗然,唯独夏清舒心不在焉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对着这些不关己之事充耳不闻。 她手上的疤落得差不多了,沈安颐交代午后去要去医馆一趟。刚一下朝,官服还未曾换下,夏清舒便奔着医馆来。 医馆内堂,沈安颐按了按夏清舒手掌心处新生的肌肤,浅浅笑了一声:“恭喜夏将军了,您这手上的伤痊愈了。” 等了许久,沈安颐仍未收到回应,她收起药箱,抬头之时才发现夏清舒不对劲,似是走神了,完全没有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她抬头看了一眼夏清舒身后的流烟,流烟对上她的眼睛,冲她摇了摇头,一脸我也不知道的神情。 夏清舒维持着一个姿势,呆坐在椅子上,视线投向地面,双目无神。她满脑子都是那日醉酒之事。 那日,她在长公主殿下面前到底有没有做不该做的事、说不该说的话? 沈安颐见夏清舒魂不守舍地呆坐,又瞥了眼呆愣站着的流烟,忽然,唇角勾起了坏笑。 她朝流烟使了个眼色,接着提着药箱朝着屏风后头走去。 流烟不明就里,望了一眼夏清舒,虽有不放心,但还是跟着沈大夫走了。 半柱香后,夏清舒维持一个姿势太久,双脚发麻,难受的麻意令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回,她赶紧起身跺了跺双脚。 转悠了一圈才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流烟不见了。 奇怪?这人去哪了? 夏清舒一边拍着自己的脚肚,一边高声唤道:“流烟,流烟——” 不一会儿,一人影匆匆自屏风后头绕了过来,在夏清舒面前站定。流烟气喘吁吁道:“将军,您唤我?” 夏清舒一扫视,便见流烟唇角沾着鲜红的胭脂,立马明白了方才是怎么一回事。 好,很好,她情场失意,偏生有人在她面前秀恩爱!都没有眼力的吗? “回府!”夏清舒黑着脸从内堂走出,沈安颐在门外笑盈盈道:“夏将军慢走。” 流烟经过她身旁之时,还说了声:“流烟副将,记得今日还需来医馆上一次药。”声音温柔得如那三月春风,拂过耳际,激起一阵酥麻。 夏 分卷阅读41 清舒的脸更黑了。 好,很好,这两个人不是没有眼力,而是眼力太好,就是来故意气她的! 夏清舒神色郁郁地回了将军府,刘奇在门口迎接,急色禀道:“将军,有一僧人寻你,在府内等了许久。” 夏清舒此时并不想见客,并且她也不认识什么僧人,便随口问道:“哪里来的僧人?” “是城西灵通庙里的。”刘奇如实道。 “城西灵通庙?”夏清舒将这五个字在嘴里咕噜了一遍,忽然想到了什么,立马停下脚步来,面上露出喜色,向刘奇确认道:“是城西灵通庙的僧人?” 刘奇点着头:“是的。” “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夏清舒急忙道。 “在大厅内呢。”刘奇指了指。 夏清舒快步往大厅赶去。 大厅内,僧人垂首立着,背后背着一个大大的匣子。夏清舒的目光落在那匣子上,停顿片刻又收回。 “大师从灵通庙来?”夏清舒满脸笑意。 “是,这位便是夏将军了吧。”僧人开口道。 “正是。大师寻我所为何事?” 僧人笑道:“不知可否请夏将军书房一叙?” “可以,当然可以。”夏清舒忙点头,转身吩咐道:“刘叔,备些好茶及点心,送到书房来。” “是。”刘奇应下。 “大师,请!”夏清舒引路道。 “夏将军请。” 到了书房,夏清舒将门扣上,落下门栓。 僧人卸下背后的大匣子,轻轻地摆放在桌面上,夏清舒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着。 “大师,这是何物?”夏清舒好奇地问道,心中生出了隐隐的期待。 僧人捋了捋白须,笑道:“贫僧受人所托,将此物交予夏将军。” 夏清舒脸上有着藏不住的欣喜,嘴上还是忍不住问上一句:“大师受何人所托?” 僧人反问了一句:“难道将军猜不到吗?” 夏清舒一愣,又高兴地点头:“猜得到,猜得到。” 僧人又道:“不知将军是否记得,每年年末有几日太皇太后会出宫至福安寺中斋戒祈福,届时宫中女眷相随。” “记得。”夏清舒心思仍在礼物上,随口答着:“是腊月的二十五日至二十七日。” “将军记得便好。” 夏清舒恍然想起,这三日里长公主殿下也要随驾住在寺庙之中,自己若是去别苑寻她,必定是白跑一趟。 “多谢大师提醒。”夏清舒谢道。 “时候不早了,那贫僧告辞了。” “大师不告诉我里头是何物吗?”夏清舒拦了一拦。 僧人笑道:“此物已经送至将军手上,里头是何,将军打开便知。况且贫僧信守诺言,未曾开过,将军问我,我亦不知的。” “劳烦大师了。”夏清舒拱手作揖道。 “夏将军客气,既已送至,贫僧便无事,那贫僧先告辞了。” “大师慢走。” 夏清舒唤来流烟,让其送客,自己则留于房内,围着这个神秘的匣子左转转右看看。 流烟送往客归来,夏清舒仍围着木匣子打圈,神情激动道:“流烟,你说里头装的是什么呢?” 这话有点难接,因为这种木匣子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太过熟悉了,通常瞥上一眼就能认出,夏清舒定然早已知晓,此时却明知故问,又是何意呢? 流烟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实话实说比较好,便道:“此种木匣子自然装的是剑。” 闻言,夏清舒抬头,嫌弃地晲了她一眼:“我自然知道里头装的是剑,现在是让你猜一猜里头装的是什么剑。” 流烟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误解了将军的意思。 “属下猜不出,不如将军将它打开吧,属下已经望眼欲穿了。” 闻言,夏清舒忽然往木匣子上扑了过去,一把抱起它:“不行,我得回房开,不能让你看见了。” 流烟:............ 第29章 医馆消气 流烟本以为夏清舒只是说笑而已, 没想到她真将剑匣抱回了房间,还吩咐一众下人, 谁都不许打搅她。 下人们皆是云里雾里,只有流烟明白, 这便是长公主殿下的分量。 兴冲冲地回了房, 夏清舒将剑匣轻轻地放在桌上,嘴角高扬, 指尖拨开锁扣, “吧嗒”一声,剑匣被打开, 露出了金黄色的绸缎以及置于中央凹陷处的长剑。 夏清舒分别握住剑柄及剑鞘,将整把剑抬了起来, 放在眼前细细打量。 自上而下看罢,夏清舒皱了皱眉, 用手指蹭了蹭剑鞘上的锈渍,不解地自言自语道:“这剑难不成是古物?像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 拔剑出鞘, 剑身乌黑无比,刃处也钝,夏清舒舞了两下,极不顺手。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那日说得很清楚, 她不喜没有实际用途之物。长公主殿下如此聪慧, 又怎会送她只可摆放观赏的剑? 这剑必有蹊跷! 夏清舒又仔细翻了翻剑匣, 果真在里层找到一本剑谱, 剑谱边角已经破烂,可内容完好无损。夏清舒喜上眉梢,既赠了剑谱,便说明此剑可用。 不顺手又何妨,练上几日,总会熟悉的。 一连记了五页的招式,夏清舒将房内的桌椅拉至边侧,留出中间的空地,迫不及待地练起剑来。 *** 夜里,流烟见夏清舒早早回房歇息,心想着无事,便同流云交代一声,往沈安颐的医馆去了。 这些日子,府中事情极多,抽身不得,沈大夫让她隔二日来上一次药,她已有多次未能按时赴约。 她知晓沈安颐心中是气的,故而今日在屏风后头才会对她略施“惩戒”。今日她来,便是同她好好解释一番。 医馆离将军不远,走了几步路便到了。流烟站在门口,望见几个小药童在医馆前堂来回奔走,沈安颐也不时出现,往那药柜上取着东西。 她看见自己来了,匆匆一瞥,便小跑着离去。不难猜测,医馆内定然来了急病之人。 流烟在门口定定站了许久,进退两难。沈大夫忙得无暇分身,怕是不能给她上药了,要不明日再来? 好,那便明日再来。流烟有了主意,却不立即离去,往旁侧移了移,站在门槛后的台阶下,双手抱臂,置于胸前,木着一张脸,盯着进进出出的人。 既然来了,多看两眼也是好的。 一炷香的功夫后,流烟心满意足,转身欲走,却被一个小药童唤住。那小药童急色匆匆,小脸红扑扑的,外衫已脱去,额上冒着汗。跑至流烟身旁后,悄声道:“流烟大人,沈大夫让你到房内等她。” “好。”流烟顿住脚步。 药童传完话,立马转身离去。流烟站了一会,接着 分卷阅读42 迈开脚步,绕过前堂,往医馆的内院走去。沈安颐的房间她来过几次,路记得很熟,从前堂南侧小园穿过,很快便会到达,这是捷径。 步在小园的石阶上,流烟的脸仍是习惯性地绷起,脚步稳健。不知是什么花开了,风吹来,送来一阵花香,香味淡雅,很是好闻。 流烟驻足,扭头寻了一圈,没有发现,今晚无月,园中亦未设灯台,黑漆漆一片,视线望得也不远,埋头去寻也是白费功夫,倒不如明日起身时在园内逛上一逛,那时还有人相伴...... 流烟不常弯起的唇角浮起一丝笑意。不一会儿,她推开了沈安颐的房门,门内比外头还要漆黑冷清。年末琐事甚多,小病小痛也多,吃喝饮食一不注意,便得寻大夫寻医馆。房间内一点温度都没有,想必她忙得今日一整日都不曾回房。 流烟眼中闪过一抹心疼,嘴唇抿着,暗暗想道:待会儿定要提醒她多注意些自己的身子。京城医馆、大夫,多如牛毛,独去她这一家作甚。 流烟绷着脸,默不作声地点起烛灯和炭火来,很快,房间内有了暖意,四周亮堂一片,看着便觉得欢喜,她希望这些生气能扫除沈大夫身上的疲惫,进而消了气,那就再好不过了。 在房间内转了一圈,流烟无所事事地坐在椅上,维持着一个姿势,静静地等着沈安颐归来。 心中有了挂念之人,等多长时间都不觉得久。一晃便是一个时辰后,门外传来了略显沉重的脚步声。流烟耳朵动了动,身子飞快弹起,一个健步冲到门前,抢先一步拉开了房门。 一个时辰后,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流烟弹起,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抢先拉开了房门。 沈安颐推门的手一滞,接着嘴角弯起笑意,侧身绕过流烟走至屋内,打趣道:“流烟副将真是大忙人,要见你一面不容易啊。” “这几日,府中太忙了,应当和你说一声的。”流烟走到沈安颐的身旁,闷闷地解释道:“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 沈安颐在盆内洗了手,没有正眼瞧她,径直走到自己的衣柜前,取了干净衣衫,接着坐在铜镜前,解开了头上的发髻。 流烟跟在她的身后,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她走一步,自己便跟一步。 沈安颐脱去了外衫,除去了鞋袜,走到了浴房门口,她回头,笑盈盈地望着流烟,挑眉道:“你若敢跟着我进浴房,我便原谅你。” 流烟面色以极快的速度红起,她纠结了一会儿,最终点下了头。 沈安颐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其实啊,她这心里早就不气了,这人的脾气秉性,自己一清二楚,也没有那么大的芥蒂。如若有芥蒂,当初便不会同她在一起了,现在会这么说,无非是想逗逗她而已。 这人害羞的模样,当真是可爱得紧。 浴房之内,热气氤氲,热水是提前放好的。医馆内的那几个下人与药童一直在自己眼前,自然不是她们抽身弄的,唯一的可能......只能是流烟了。 沈安颐细长葱白的手指伸到浴桶中,滑过水面,指尖处传来舒适的水温。她挑了下眉,目光瞥向浴桶旁的几个小水桶。 她没有告知流烟确切的归来时间,水温又怎会如此刚好?想必这人费了一些心力,不断地烧水、灌水、换水。 “这水换了几次?”沈安颐背对着流烟,一手扶着浴桶边缘,一手撩起水流,往光洁的手臂上浇去。 流烟站在她一丈之后,由于看不到沈安颐面上的神情,她心里紧张得很,双手不断地变换姿势,都不知该如何安放了。 “六次。”流烟弱声弱气地回道。 沈安颐转过身来,对着流烟展颜一笑,走到近处,点了点流烟的鼻子,嗔道:“你这个傻人。” “你不生气了?”流烟揽着她的腰肢问道。 “大人有大量,我不生气了。”沈安颐笑嘻嘻道。 “那就好。”流烟轻轻呼出一口气,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落地。 沈安颐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挑着眉道:“你不表示表示?” 流烟会意,红着脸弯下腰来,将双唇朝着她的脸颊贴去。 快要触碰到的时候,沈安颐脑袋一偏,脸颊躲到后头,红唇捕了上来,贴上了流烟的唇。 缠绵的一吻终了,沈安颐笑意灿烂,一身的疲惫统统散去,她拍拍流烟的肩头,细语道:“好了,不逗你了,说不生气,我就不生气。对你,我不会藏着掖着的,你可以放心出去了。”话锋一转,沈安颐坏笑道:“不过你要想留下,我们沐个鸳鸯浴,我也是不反对的。” “那我走了。”极快地应了一句,流烟赶紧离去。 沈安颐略带惋惜地回眸,洗鸳鸯浴什么的,只能等这个榆木脑袋开窍了。 流烟回到正房,坐在方才坐过的凳子上,西窗“扑扑”响了两声,她将视线投去,外头风声呼啸,这窗户应当是没有关紧,被风一吹便松动了。 她起身,正欲关窗,外头突然吹来了一阵猛烈的怪风,将西窗吹开,冷冽的风扑在她的脸上,她伸手挡了挡。 窗棂扇动,大风呼啸,房内蜡烛皆被吹熄,房间突然暗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从开敞的窗户里蹿进来了!纵使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眸,流烟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她握住了腰上的剑柄,挪动脚步往放置烛台的桌子走去。 “沙沙,沙沙——”似是窗外风吹树叶之声。黑暗中,一股花香扑鼻而来,流烟觉得莫名熟悉,先前穿过小园之时,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 难不成,那时便有异了? 浴房那厢灯也被吹熄,不知情势如何,流烟忧心不已,遂不管烛台,调转方向,往浴房走去。 她十分笃定,正房之内,黑暗之中,除了她之外,有其他“人”的存在。 快摸索到门口之时,那“人”行动了。一条“长鞭”破空而来,朝着流烟肩部攻去,流烟低身躲过,接着利刃出鞘,迅速反击。 “长鞭”招式狠辣,且速度极快,流烟用刀刃抵着,不一会儿便落于下风。硬拼着实不妙,流烟欲逃,又一条“长鞭”自底下钻出,绕在她的脚踝上,紧紧地捆住,接着猛然一抽,流烟被这股力拉得失去了平衡,后仰倒地,被拖着行了几步的距离。 急忙之下,流烟用佩剑朝着脚边砍了两下,将“长鞭”砍断,后滚一圈,弯腰缩在一张方桌下,面露震惊之色,此“人”是何来头,武艺竟如此高强? 略微一走神,黑影来到脚边,流烟心里一咯噔,暗呼大事不妙。藏身之处的桌子被掀起,流烟暴露,还来不及逃脱,四肢皆被“长鞭”缚住,动弹不得。 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破风而出,擒住了流烟的脖颈,向上提起,并逐渐发力缩紧。流 分卷阅读43 烟反抗,挣扎着舞动四肢,却是无济于事。 长剑掉落,脖颈处的手越缩越紧,流烟的脸胀得通红,吸入肺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安颐......安颐......”嘴边费力地挤出这个名字,流烟的脸上尽是不甘,可脑中的意识却越来越浅薄...... 第30章 圣旨驾到 乌云被风吹散, 露出一轮明月。月亮高挂, 月光皎皎,透过窗户洒进屋子里。昏迷之前,流烟借着月色看见了面前之“人”的容貌。 “树......树棺人......”她认得它,北境军营中,她同八位将士合力击败过一个。这半人半妖的可怕之物,竟出现在京城了! 流烟的眼睛无望地阖上,四肢百骸传来了剧痛,她尽力抵抗,奈何实力悬殊,她撑不住了。 “哐当——”门被一脚踢开, 悠扬的笛声传来,树棺人的动作顿了顿,捏在流烟脖颈上的力道松懈了些, 缇色的眼珠转了转,神情变得迷惘。 沈安颐着单薄长衫, 腰间胡乱地打着一个结,松松垮垮, 显然是着急之下慌忙绑上的。长长的湿发披散在肩头,她的脚边仍滴着水渍。 她捧着短笛,行至烛台边,利落地将烛灯点上。 一盏烛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将房间照得微微亮, 眼睛视物无碍。沈安颐的目光落在流烟身上, 此时,流烟四肢皆被长长的藤条绑着,双脚凌空,脖颈上围着一只枯瘦如柴的手。 手的主人正将扭头望着自己,沈安颐同它对视。 黑暗之中,树棺人力大无穷,招式狠辣,令不敌之人遍体生寒。可,若将那烛灯点亮,仔细打量,又觉得它美得不可方物。美人身青树衣,长裙席地,青丝如瀑,百花同生。 树棺人手中的力道已经完全松了,只是拖在流烟的脖颈上,沈安颐放下口中的短笛,温声哄道:“放开,把她放开,你要找的是我,对么?” 树棺人的嘴唇动了动,喉咙中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显然,它是不能组织语句说话的。 但是,沈安颐的话,它听进去了。流烟身上的五处绑缚一齐松开,身子下落,她已然昏迷。 沈安颐又吹起短笛,向后退了几步,树棺人迈着脚步,朝她移了移。沈安颐看到了它脸上的痛苦与纠结,她退了数尺,那树棺人跟了数尺,远离流烟倒地之处。 沈安颐自怀中掏出一包药粉,以极快之速打开,洒在了树棺人身上,那热烈绽放的缇花触及药粉之后,迅速萎蔫枯去。 树棺人双手抱着脑袋,闭着眼发出痛苦的嘶吼,沈安颐拾起流烟掉落的剑,挥剑朝着树棺人的双脚砍去。 树棺人骤然睁眼,表情变得凶狠,灵巧一跳躲过攻击,长藤卷起沈安颐手中之剑,重重地掷到门外。 紧接着,它以极快之速飞出屋子,落在小梅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安颐不去追它,迅速跑至流烟身旁,将她抱在怀中,嘴里焦急唤道:“流烟,流烟。” 流烟沉沉地昏迷,四肢冰凉,脖颈及手脚腕处留着一圈刺目的红印。沈安颐捉起她的手腕,把了脉,紧皱的眉头松了些,幸好自己来得及时...... 她取来药箱,从里层翻出一粒药丸,塞入流烟口中,哺了一口水,让其吞下。她抱着流烟,侧耳听着流烟的呼吸慢慢恢复了应有的节奏,悬着的心随之一点点放下。 房间之内狼藉一片,地上残留着许多枯叶及几朵萎蔫的花。沈安颐将流烟抱上了床,扯过被褥盖在她的身上,接着唤来下人,吩咐道:“你们速速将此地收拾干净,房间内所有的东西都要放回原处。” “是。” “还有,今夜之事,你们所见所闻,统统烂在肚子里,谁都不准告诉。” “是。” 下人们皆是沉稳之人,听从家主之令行事,不会违令生出事端。他们四散开去,点起烛灯,一件件地将桌椅摆正归位。 沈安颐回到床榻旁,把帷幔放下,将内外之景阻隔开,她解开了流烟身上的衣衫,查看是否有其他伤处。 细细检查一番,沈安颐松了一口气,除却那无处红痕血淤,其余皆可不计。摔倒之不适,明日编个由头瞒过去即可。 她翻出上好的活血化瘀之药,涂抹在伤处,轻轻地揉搓着。为更好的发挥药效,必须将伤处搓热,沈安颐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停手。 房间内的声音小了,下人将受损的桌椅抬走,换了一样的搬来,此时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 沈安颐走了一圈,仔细核验,确定无误之后,挥手让下人们退下。 房门被带上,房间骤然寂静无声。沈安颐面色凝重,独自在软凳上坐了许久。今夜之事,绝不能让流烟忆起。 她起身,打开了木柜上的暗箱,取出一个小药瓶,从中倒出两粒米粒大的药丸,握在手心处。其余之物,皆按原样归回。 不一会儿,安静的房间内响起了研磨的声音。接着,她将药粉倒入温水之中,喂着流烟服下。 但愿能瞒住吧,望着流烟沉睡的面容,沈安颐暗自叹息。她掀开被褥,躺在了流烟的身侧,替她掖好了被角。 忧心忡忡的沈安颐睡意甚少,直至天蒙蒙亮之时才睡去。 日上三竿,天大亮,流烟动了动身子,脑袋胀痛,手臂也甚是无力。 昨夜? 昨夜她好似坐在凳上等着安颐,可不知怎地竟睡了去,一觉醒来便是现在了。 转了转脑袋,躺在软枕旁侧的沈安颐也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朝着流烟怀里扑去。 流烟伸手揽着她的脑袋,一边脸红一边享受这份亲昵。 “本是要等你的,不知怎的竟睡着了......”流烟不好意思道:“又错失了一次上药的机会,下回再补上吧。” 沈安颐仰起头,对上流烟的眼,语气十分自然:“不,昨日我替你上药了,在你睡着的时候。” “真的?”流烟瞪大了双眼。 “当然,昨日要上的药比较特殊,是取了新鲜的药草研磨而成的,保存的时间不长。我费了大力制成的,若是不用,岂不浪费了?所以我趁着月黑风高,扒了你的衣物......”沈安颐止住了话语,嘴角挂着志得意满的笑。 流烟的掩在被下的小脸红扑扑的,心里怪着自己没有毅力,才等一个时辰,便睡了去,多不好呀。 沈安颐瞧着流烟低垂的目光,正色道:“不过昨日那药膏于疤痕有益,于身体有些不适之症,比如四肢酸痛无力,其他地方亦会有,几日之后便可消除,不碍事的。” “好,我知道了,医术之事,我向来信你。”流烟紧紧抱住了沈安颐,下巴靠在她柔软的发上。 沈安颐环在流烟身上的手用 分卷阅读44 了些力,眼眸之中流露出不舍之情,语气仍然自然如常:“这个新制的药膏药效强,融入肌肤之后会促使伤处肌肤新生。上过这一次药后需留出时间让肌肤生长,故而不必隔二日来上一次药了。下一次上药应当在年后。” “好,什么时候需上药,你派人来将军府知会我一声,我以后定会准时赴约。” 流烟语气真诚,倒让沈安颐眼眶一热,她忍下那些泪意,缓缓道:“早间无事,我们再躺会儿吧,这几日着实疲惫得很。” 流烟心疼地抚着她的背,温声道:“好。” *** 二十五日一大早,天未大亮,夏清舒就起身练剑。及至辰时,下人来唤她用早膳,她这才停歇。 食过早膳,甚是清闲,夏清舒便在府中同刘奇商量起除夕夜里的酒菜来。班师回朝那日,皇帝陛下给了不少赏赐,存于库中落灰倒不如及时行乐。夏清舒决定在除夕夜好好置办一场,再将剩余银两发放给府中守卫、下人。 这酒菜的菜、果品以及赏赐发放的银两都需提早算好,以免除夕夜出错,坏了和乐的气氛。 二人商量到一半,门卫匆匆来报:“将军,门外来了个宫里的公公,让您收拾收拾,准备接旨呢。” 圣旨到,可得小心对待,马虎不得。夏清舒赶忙放下手头之事,回房换了官服。 半柱香后,将军府的大厅内,邓立居尚未,手执圣旨,高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皇太后贤德仁心,每年年末三日携宫内女眷至福安寺斋戒祈福,朕心甚喜,只是宫外芜杂,安危成忧,特命抚远将军夏清舒为护卫右统领,保护太皇太后及一众皇亲安然往返,钦此!” “臣,夏清舒领旨!”重重一叩首,夏清舒抬起双臂,恭敬地接过圣旨。 “辛苦夏将军了。”邓立道。 “邓公公言重,有幸护卫太皇太后及一众皇亲尊驾,乃清舒三世修来的福分。” “将军恪尽职守,乃大燕之福。太皇太后及长公主殿下由您护佑,陛下总算能安心了。若无其他事,老奴便回宫了。” “公公慢走。” 夏清舒亲自将邓立送出了府门,目送着车驾离去,归来之时,嘴角噙上了笑意。 公事之上,她同长公主殿下甚少接触,若是有,也是不大对付之事。像这样的出行,以前从未有过,她受皇命护佑,又是在宫外,自然不能同殿下起太大的冲突。 不知此番出行,会发生怎样的事?即使好坏不知,夏清舒心中仍是万分期待。 第31章 情敌出现 福安寺祈福队伍定于未时出发, 作为护卫统领,夏清舒需及早做好布防、整顿、巡检等工作。故而接过圣旨后,她便匆匆入府收拾行李去了。 “护卫左统领。”走到半路,夏清舒忽然念出了这五个字。皇家出行向来声势浩大, 此次又是太皇太后出宫, 必定不止自己一个护卫统领。 唤来一仆人,夏清舒吩咐道:“你去外头打听打听,此次福安寺之行, 秦都督去否?” “是。” 上回刺客之事,自己利用都督府设计, 险些波及秦路,给他带了不少苦难, 这个人情她夏清舒欠下了,得想法子还才是。 放眼朝堂, 除她之外,能得鸿溯帝信任的武官,也只有秦路了。夏清舒猜测,自己为左统领,那右统领的位置非秦路莫属。 夏清舒径直回了房, 流云跟在她的身后。夏清舒的房内有一密室,里头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 皆是她的心头好。 虽说每一件都是夏清舒的珍爱之物, 但这些个心头好里, 也被分为了三六九等。季迁遥送的那把“锈剑”自入室起, 便位列百器之首,放在密室中最为显眼的位置。 夏清舒打开密室的门,几步走到放置“锈剑”的剑匣前,面带犹豫。这次出行,她很想将这把剑带去。这是长公主殿下送与她的,她想时时带在身旁。可这把剑,她用得仍是不熟,御敌杀敌之时,会影响招式,造成武力下降。 若因这些疏漏,导致护卫之人受伤,当真是得不偿失,那时,她必定懊悔至极。 好好思忖了一番,夏清舒合上了剑匣,择了更为妥当的做法。她取了往日常用之剑,配在腰间,出了密室。 流烟不在,夏清舒的衣物便由流云收拾。流云的动作很快,半柱香的时间便将夏清舒的随身衣物收拾好了。 “流烟呢?”走出密室,夏清舒环视了一圈,突然想起这一早上自己都没看到流烟。 “烟姐昨夜有事出府,把手头之事皆交于我了。”流云答。 “她可有说她要去何处?” “好像是去沈大夫的医馆了。” 夏清舒会意,点了点头。在她人浓情蜜意之时打扰人家,这不道德,但没法子,午后便要出行,流烟乃副将,夏清舒必须将她带在身旁。不得已之下,只能“棒打鸳鸯”了。 夏清舒按着眉头,笑得很不友好:“你差个人,去医馆一趟,召她回来。” “是。” *** 沈安颐医馆 说是再躺一会儿,但躺着躺着,沈安颐不敌睡意,又迷迷糊糊地睡了去。流烟不忍扰她,便一动不动地侧卧着,陪她躺了许久。 医馆内的小药童叩响了房门,轻声道:“流烟大人,将军府派人来唤您,请您速速归府。” “知道了,你去回话,我马上就来。”流烟低声回到。 沈安颐睡得浅,药童刚一敲门,她就醒了。此时半睁着眼,蹭了蹭流烟的颈窝,伸了一个懒腰。 “我该走了,你若是困,就再躺会儿。”流烟抚了抚怀中之人的细发,温声道。 “你去吧,夏将军寻你寻得急,必有大事。”沈安颐松开了环在流烟腰上的手,脑袋朝旁侧移了移,空出了一些距离来。 “那我先走了。” “我送送你。”见流烟穿好了衣物、鞋袜,沈安颐掀被下了床,手中抓着一个深绿色的小囊。 流烟眉头皱起,阻拦着:“不必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儿,这几步的距离,不会迷路的。外头冷,你便待在这床榻上,莫要下去。” 语气严肃了许多,较先前那害羞傻愣的模样有了极大的进步。 “听你的,我不出去,你把这个小药囊带上。”沈安颐笑盈盈,声音软了下来,她将手中之物递上前,特意嘱咐了一声:“答应我,你要随身携带。” 流烟接过,开心地咧开嘴角,保证道:“我定会随身携带,日夜不离。” 流烟走了,沈安颐坐在床上,身上围着被褥,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四肢也变得冰凉,呆呆地望着流烟离去的方向,静默了许久。 *** “将军,路上碰到了秦都督府中的家仆 分卷阅读45 ,确认了,秦都督早间也接到了圣旨,也是要去福安寺的。那家仆要奴才来传个口信,说秦都督让您去都督府一趟,商议一下福安寺之行的布防等事。”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夏清舒带上行装,即刻前往都督府。 在都督府议事的内堂,夏清舒意外地见到了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清舒,这是辛国公家的卫临松卫世子。卫世子,这是抚远将军,夏清舒。”秦路作为年长者,热情地为二人介绍。 “夏将军,果然是女中豪杰,百闻不如一见啊。”卫临松笑得儒雅大方,抱拳道。 “原来是卫世子爷,久闻大名。”夏清舒弯了弯腰,礼貌地回礼。 二人未有交集,也没有什么能聊的话题,况且现在也不是闲谈的时候,打过招呼后,三人便进入了正题。 “此次福安寺之行,陛下分了三队护卫,分别是左中右三卫,命我们三人担任护卫统领,想必你们都已经接到圣旨了,一些闲话就不多说,我们直入关键处。在这次出行之中,有三个人身份尊贵,需小心护卫,断不可出现差错,她们分别是太皇太后,长公主殿下以及宁王妃,我们三卫分别护卫一人。必要之时,最好能贴身护卫。” 听到“贴身护卫”四字,夏清舒的眼睛亮了亮。若是她护卫之人是长公主殿下,那真是一桩美差啊! 夏清舒沉浸在自己美滋滋的想法中,坐在她身旁的卫临松突然出声:“秦兄言之有理。冒昧一句,如若可以,我想护卫长公主殿下。不瞒你们二人,我对长公主殿下倾慕已久......” 卫临松英俊的脸上腼腆一笑,秦路坐在位子上哈哈大笑着,挤眉弄眼道:“你啊,这是以权谋私。” 夏清舒如雷击一般,笑容僵在了脸上。 “秦兄,你莫要嘲笑我了,能护卫长公主殿下,是临松三生之幸。不知你是何种想法?” “诶,为兄哪里是不解风情之人?这护卫长公主殿下之责便交于你了。”秦路拍了拍卫临松的肩头,随后又想起大堂之内还坐着夏清舒呢,赶紧扭过身子,望着夏清舒道:“清舒妹妹,你没有异议吧?” 夏清舒很想回答“有”,她不同意,长公主殿下是她心上之人,如何能拱手相让?而且这个叫卫什么松的世子还对长公主殿下别有用心! 可这二人的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卫临松如此直白,她要否决,也需拿出相同直白的原因,可她拿不出啊。就算是粗浅模糊的借口,她也捏造不出,一旦跨出这一步,她要面对的将是这二人的刨根问底...... 夏清舒缩在袖中的手暗暗攥成了拳,面上从容地笑着:“成人之美,清舒乐意之至。”她说着心口不一的话,心头滴着血。 “多谢秦兄和夏将军成全。”卫临松起身,面朝二人,拜了一拜,脸上那感激雀跃的神情深深刺痛了夏清舒的双目。 “临松客气了,我们不浪费时间了,继续安排吧。”秦路笑道。 “好。”卫临松坐下。 夏清舒心中难受至极,面上竭力维持着自然的微笑,她不想在这里多待了,早些议完早些离开。故而,一直聆听别人意见的她主动开口道:“那太皇太后便交予秦都督,我来护卫宁王妃。” “好。” “好。”剩下二人也没有异议。 有了夏清舒的“积极”,各项安排一环扣着一环排布下去,十分顺畅。一个时辰后,各个环节,小到每一个细节都已布置完毕。 秦路一合掌,十分满意,高兴道:“那我们便商议到这里,约莫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二位行李都已收拾完毕了吧,不如留在都督府,我们简单吃个午膳,然后一齐出发去宫门。” “好,听秦兄的安排。”卫临松积极应道。 夏清舒面有难色,拱手道:“我方才想起,有一重要之物落在府中了,需亲自去取,怕是不能同二位一起吃午膳了,着实是不好意思......” “既是重要之物,夏将军赶快去取吧。若是误了出行吉时,那就不好了。”卫临松面露忧心之色。 夏清舒听这话,再看他的姿态,便觉得十分不对味儿,这人明则关心,暗则在讥讽她。 一股怒火在夏清舒心底燃起,忍了这么久,她已经在爆发的边缘:“多谢世子爷关心,我这就去了,绝不耽误吉时。” 急速地说完这一句,夏清舒便转身往都督府的大门走去。 三人在内堂议事,属下随从都在大厅处等着。流烟见夏清舒面色阴沉地走了出来,赶紧跟了上去。 “流烟,把马牵来,我们回府。”夏清舒走得极快,眨眼之间就走到了都督府的大门。 “将军,您方才不是说,来都督府便不回将军府了,稍后直接从此地入宫门,怎改了主意?”流烟费力跟上,不解地问着。 “有东西落在府中了,我们现在回去取。”这一句话,夏清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额上青筋直露。 第32章 以权谋私 马匹牵至身前, 夏清舒跨上,拉过缰绳, 用力一夹马肚, 骑马飞奔而去。 流烟及一众将领跟上,几匹快马在南京城的街道上踏起飞扬尘土。 回到将军府, 夏清舒下马,同身后的属下们道:“你们去吃些东西,我先回房, 时辰到了来叫我。” “将军不吃些?”流烟快步跟了上去, 语速飞快地问。 “不了。”夏清舒落下二字,扭头离去。 回了房间,夏清舒锁上房门, 三两步走到床榻前,气呼呼地倒在床上。一个人的空间, 她总算可以显露真实的情感了。 太可恶了!夏清舒朝着空气扬了一拳, 怒火满腔,醋意满得都溢了出来。这卫临松竟对长公主殿下有非分之想!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他自己是什么样子,他配得上长公主殿下么? “贴身护卫”这四字, 初闻之时觉得十分欢喜,那时她以为在长公主殿下身旁的会是自己。现在不仅不是,还来了一个有别有用心之人,再看这四字只觉得厌恶不已。 她说什么都不会让卫临松“贴身护卫”长公主殿下的! 回府取物只是借口, 夏清舒不想同那二人多待。她冷着脸在自家床榻上躺了两炷香的时间, 狂躁的心, 冷静了许多。 “大敌”当前,她得稳住,可不能自乱阵脚。 “将军,我们该出发了。”时候差不多了,流烟敲响了房门,轻声地唤。 “走!”夏清舒从床上弹起,冷笑了一声,那卫世子特意“嘱咐”自己莫要迟到呢,怎好意思负了他的“美意”? 夏清舒携着众将快马朝着宫门奔去。她到之时,秦路与卫临松也刚到,三人前后脚踏进宫门。 分卷阅读46 时间紧迫,三人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奔赴各自的岗位。 年末祭拜祈福乃太皇太后所定,时间为腊月二十五至二十七,地点是京郊福安寺。原先只是她老人家有心,携一些后宫嫔妃,低调前往,为大燕的江山社稷尽一些绵薄之力。 祭拜礼佛之事讲究一个“诚心”,她自然不愿太多人知晓。只是后来年年都去,风雨不移,民间百姓开始歌功颂德,并且纷纷效仿。太皇太后转念一想这也是大功德一件,便将日子风俗定了下来。从那以后,这三天里,南京城各大寺庙香火不断,热闹非常。 往年的护卫多由锦衣卫担任,也有一些是兵部的官员们安排的。今年有所变动是因出行前夕鸿溯帝得到了兵马司的奏报,说是京郊山林中出现了伤人的野兽,尚未抓到,怕是不安全。 皇帝忧心,故而临时派遣了三员大将守护。 这是明面上的说辞,暗地之中还有何种缘由,只能靠猜。夏清舒隐隐地觉得,这次出行定会发生什么事。这缘由会同这事牵扯在一块儿...... 宦官高声喧呼“出发”,马上的夏清舒收回思绪,牵着缰绳,缓慢骑行。 *** 皇家出行,队伍如长龙,浩浩荡荡,穿梭在各大街道中,头尾不相见。 长公主殿下的车驾位于队伍前端,而夏清舒护卫的宁王妃则居于后端。夏清舒都愁坏了,不断伸长脑袋向前张望着,可多数是无果,距离太远,她根本看不见那人的身影。 “清舒姐姐,外头冷,你要不要坐到马车上来?”车驾的帘子被掀开,一小人从窗户里探出头来。 说话之人是宁王府的小郡主季雪月。自夏清舒从北境归来,雪月郡主便缠着她学习武艺,粘人得很。 宁王妃周氏愿女儿欢喜,撩开帘子帮腔道:“是啊,清舒,京师乃天子之都,何人敢作乱?你无需如此谨慎,坐进马车里来,同月儿聊会儿天吧,她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在府中念叨了好久呢。”宁王妃宠溺地抚了抚季雪月的发顶。 “谢王妃好意,只是属下职责在身,不敢放松警惕,还王妃请恕罪。郡主若是想要谈天,待到寺中,清闲之时,我们再聊可否?” “好。”闻言,季雪月甜甜地应了一声,夏清舒可是她心中的大英雄,钦佩得很,夏清舒都这么说了,她又怎会无理取闹?季雪月应完便缩回了马车,乖乖地坐着。 帘子一放下,夏清舒微微笑着的神情骤变,赶紧将脖子伸长,张望着前方之景。她巴巴地望了很久,却不知心心念念的长公主殿下早就不在自己的马车中了,方才停车小憩的时候,太皇太后已将她唤到自己的身旁。 “尝尝慈宁宫做的蛋黄酥,知道你喜欢,特地带来的。”太皇太后今年七十有一,头发斑白,身子骨还算健朗,和蔼可亲。此时正轻拍着季迁遥的手背,笑得合不拢嘴。 “谢皇祖母。”季迁遥从半开的食盒中取出一块蛋黄酥来,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好吃吗?”太皇太后笑得一脸慈爱。 季迁遥弯着眉眼:“好吃。” “皇帝也爱吃,你们姐弟俩的口味一致呢。他每次来慈宁宫,多数也是为这蛋黄酥......”话锋一转,太皇太后的眉梢突然耷拉了下来:“只是近些年来啊,皇帝不常来慈宁宫了,你也不常来,我一孤家寡人,无人相伴,可怜得很。” 季迁遥着她的肩,笑道:“我同陛下口味相似,性子也相似,都是沉闷的。且随着年岁的增长,这份沉闷,有增无减。到慈宁宫中又不会讨得您老人家的欢心,怕您生厌呢。你看雪月几个,年纪小些,生气得很,活力无限,我寻常便让她们多多入宫陪您。” “话哪里是这么说的,”太皇太后的神情骤然严肃:“你们每一个孙儿,不管性子如何,我都喜欢的。你们入宫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生厌?如今你为长,得树立一个好榜样。” “皇祖母说得是,来年我定会多入宫陪您的。” “你得说话算数,我会掰着手指头数的。” “算数的。” 马车平稳地朝前驶去,在车厢内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太皇太后久在宫闱之中,一年也就出来这一次,兴致很高,拉着季迁遥的手东说一句西说一句。 说着说着,不知怎的,竟聊到了季迁遥的婚事上来。 “前些日子,皇后来向我请安的时候说起......无意中说起的,她说你松了口,愿意招驸马了,不知道是真是假啊?” 季迁遥讳莫如深地笑笑:“都是传闻。” “那就不是了?”太皇太后继续道:“这马车里只有我们二人,你跟皇祖母说心里话,真打算招驸马了?” “皇祖母,传闻莫信,迁遥不愿将就,还未遇到有缘人。” “你的眼光呦,太高了!” 季迁遥笑笑不说话。 太皇太后忽然松开她的手,抬手撩开了右侧的帘子,指着窗外道:“你瞧瞧外头那个辛国公家的小世子,如何?你方才上马车的时候,我瞅了一眼他的神情,紧张兮兮的,怕你摔了,恨不得过来扶你呢。我看他,是对你有意思。” 季迁遥朝外瞥了一眼,淡淡地收回目光:“辛国公镇守燕京,那小世子久居燕京,今年才入的南京,我不熟悉,不好评价。” “那你就再看看,我觉得是不错的,能文能武,又生得仪表堂堂,跟你很相配呢。不过人品如何,还得细察。”太皇太后将帘子放下。 “终身大事,急不得,慢慢寻。我性子寡淡,若是寻不到,一个人也挺好的。” “你不觉得孤单便好,皇祖母只希望你幸福安康。”太皇太后抬手抚了抚季迁遥的脸颊:“但是你要记住,有心事,莫要藏着掖着,若想倾诉,都可以来找皇祖母。皇祖母这半截身子已经埋在土里了,嘴巴啊,严实得很,会将你的这些秘密啊都带到黄土下,不会有他人知道的。” 季迁遥的眉梢动了动,眼中闪过一抹光亮,转瞬间又暗了下去,莞尔一笑,她应道:“好。” *** 福安寺位于福安山的半山腰,寺庙周遭山林环绕,十分僻静。队伍抵达之时,暮色四合,寺庙中已经升起了炊烟。 寺庙虽大,但房间也有限数,皇室宗亲一排布,便余数不多了,守卫的兵士及一些下人需再外头山林中扎帐篷。 外围的这些兵力如何排布,甚是关键,秦路亲力亲为,一抵达福安寺,便举着火把布防去了。卫临松则带着手下布置寺庙中的守卫。 夏清舒乃女儿身,这时便显出好处来。她带着流烟等女子武官,一间间地检查起厢房来。在检查的过程中,若发现一些不安全的因素,她可以利用职责进行房间 分卷阅读47 的更换。 “长公主殿下的房间在何处?”夏清舒悄声问着流烟。 “在此院的南侧,靠里第二间。” “我的呢?” “在此院东侧,靠外第一间。” “卫临松的呢?”夏清舒的声音压地极低。 流烟一愣,飞快地搜索着脑中的记忆,答道:“似是在后院西侧。” “好,我知道了。”夏清舒听罢,嘴角勾起了一抹坏笑。 第33章 暗中送炭 几个时辰内, 夏清舒走遍了寺内的所有房间, 大大小小, 皆彻查了一番。 住房原是寺内僧人所排, 思虑不够周全, 问题不少, 夏清舒根据实际情况做出了一些调整, 有理有据。 首先是她自己的住处。她将自己的房间移至了季迁遥的房间旁,同太皇太后、宁王妃的房间构成四方,美名其曰,一卫护三主。 此院皆为皇室女眷, 入夜梳洗之后, 男子不好擅入,若是发生意外, 夏清舒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这个更改,秦路也甚是满意。 接着便是秦路的。鸿溯帝降旨之时强调过对山林“野兽”的防范,秦路最为担忧。野兽之事还未查清,是兽类还是凶恶贼人难说。兽类伤人好办, 找到驱逐便是。倘若是人为, 就难办了, 人为万物之灵长, 擅思考, 懂计谋。防范贼心、有图谋之人, 难上加难, 需谨慎对待。 夏清舒将秦路调至寺院最西侧的房里, 为的便是防住山林。卫临松同秦路一间,自然也跟着变动。 还有一些婢子奴才的,也做了些许的改变。 忙了一通,夏清舒口干舌燥,嘴皮子功夫费了不少,她需同这些人将原因解释清楚。但忙完之后,她的脚步是轻盈的,心情是欢快的。 *** 寺院不比宫里,山中清贫,屋舍简陋,各种补给也少,尤其是炭火,这么多人,分一下,至每人手中,数量也不多了。 季迁遥坐在一张简朴的八仙桌前,手中捧着几封信件,聚精会神地看着。冷风从破损的窗纸里吹入,轻轻吹起她的发梢,她的手指慢慢变得冰凉僵硬。 “殿下,山中冷,抱个汤婆子吧。”素锦将南瓜形的汤壶递给季迁遥。 季迁遥头不太,伸手接过,一手抱着,放在腿上。 素锦搓了搓手,用窗油纸将那漏风的窗户糊上:“于寺庙中斋戒,饮食清淡无妨,但天寒地冻的,这保暖需做好,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殿下可不能冻病了。”顿了一顿,素锦在桌上挑挑拣拣,拾起一张较为结实的窗纸,靠近窗户比了比,-嘴上忍不住抱怨道:“这庙中师父送来的窗纸也忒不好了,柔柔弱弱的,怕是只能熬过这两三天。” 素锦小心翼翼地将陈旧的窗纸糊在漏风的窗户上。 闻言,季迁遥笑了一声:“山中清贫,我们不是来着享福的,你不要嫌弃这嫌弃那的了。方才德妃的房里也漏风了,四处找不到窗纸,拿了件衣衫就给挡上了。我们这儿还有窗纸,不赖了,知足吧。” 季迁遥放下手中的信件,走到了素锦身旁,随手拿起了一张窗纸,翻看着。 她刚才在德妃房间待了一阵,索求窗纸之时,她也在场,她听得清清楚楚,那寺中的小沙弥说窗纸已经用完了,怎自己这儿会出现一份呢? 季迁遥将窗纸翻到了背面,看见了一些纵横交错的痕迹,皱眉思忖道:“这窗纸倒是像刚揭下来的呢。” “这大冷天的,谁会把自己房里的窗纸揭下送给他人?这不是傻么......”说完,素锦糊窗纸的动作顿了顿,瞳孔睁大,神情懊悔,她察觉到自己失语了,因为这不是没有可能的。 素锦僵着神情扭头:“方才回来之时,属下经过夏将军的房间,见那窗上有一黑窟窿,这窗户纸不会是夏将军偷偷送来的吧?” 季迁遥的眸光垂下,嘴角弯着一个浅浅的弧度:“只有她来过我们的房间,只能是她。” 素锦在心里给自己的嘴赏了一个耳光,她怎么能在长公主殿下面前说夏将军是傻子呢! 素锦尴尬地别过脸,赶紧加快速度糊那窗纸去了。 季迁遥转身,往房里走了几步,视线落在了墙角处堆成小山的黑炭上。她走近,细细瞧了那炭。 很快,她就发现了奇怪之处,自己房里黑炭的分量要比德妃房中的多上许多啊,两倍还有余呢。 难不成夏清舒将自己的炭都送来了? 定定地站着,季迁遥的眼底染上了笑意,嘴里自言自语地喃了一声:“这个傻人......” 欣喜过后,季迁遥又不免担忧,这人将自己取暖用的炭都搬来了,窗户又漏着风,该如何度夜呢? 出神地想着,敲门声打断季迁遥的思绪,紧接着,传来一婢子的声音:“殿下,卫大人送了些炭火来,想献于您,奴婢收还是不收?” 季迁遥垂首思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回道:“收吧。” “是,奴婢这就去回复。” 没过多久,婢子捧着一袋黑炭进来。 季迁遥指了指墙角:“放在那儿吧。” “是。”婢子把黑炭放下后,季迁遥将其屏退。 素锦糊完窗户,蹲下身子,将包着黑炭的布袋解开。 季迁遥:“你估算一下,卫临松送了多少的炭来?” “卫大人官衔不低,分量同皇室之人相差不多,送来的这些约莫占了三分一吧。” 季迁遥抱起手臂,嘴角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也是不少了。三日的炭火,三分之一便是一日,也就是说,他有一日要挨冻了。” “卫世子确实对殿下有意呢。” “我们带了府中的棉被来,这寺院供的被褥暂时用不上,你派人送一床过去,表示谢意。”季迁遥的笑冷了,幽幽道:“宫内宫外已有捧他的念头,本宫也得“捧捧”他。” “是。” “还有,卫世子送的这些炭火,你送到宁王妃那里去。本宫的那份,你送到太皇太后那边,还有这个炭火炉子,也搬去一个。” “是。” *** 夜越深,越寒。夏清舒巡视归来,鼻子被冻得通红。她搓了搓手,把脖子缩在厚衣内,目光投向隔壁。 隔壁房内,明烛高烧,炭火将房间烤得暖融融,一扇窗户有修补过的痕迹,那处的油纸比别处的厚了一层。夏清舒很满意,这般,某人夜里便不会寒着了。 夏清舒扯扯僵硬的唇角,加快脚步回了自己房中。房间内冷飕飕的,关上了门,一点不比外头暖和。 夏清舒的外衣上沾着雪水,带着一身的寒气,她脱下,却被窗户窟窿中吹进来的冷风冻得不行。 她打开被褥,披在身上,瑟瑟发抖道:“流......流烟,快 分卷阅读48 想个法子将那口子堵上。” 流烟从柴房中找来一个草垛,摊开编了编,弄成席子的模样,遮在那窟窿上。 “好......好多了。”夏清舒披着被子,坐在床上,半个脑袋皆被被褥掩住,留下一双眼睛,看着外头,身子抖动着。 “将军,我方才翻柴房之时,无意中找到了几个老旧的汤婆子,不知是谁放那的。我一看,还能用,便装了热水来,您快抱着暖暖手吧。”流烟将两个汤婆子塞到夏清舒的手里。 滚烫的汤婆子解了夏清舒的寒,她长舒一口气。 “属下从柴房回来之时,听说厨房在烧姜汤呢,我去弄些来?” “好,你多弄些来。” 饮下了姜汤,夏清舒的身子就暖了。她是习武之人,身子暖得快。而只要这身子一暖,她便不惧风寒。 上天有眼,在她“穷困”之时,送来了及时的温暖,是不是被她的情意感动了? 一定是的。 夏清舒盘腿坐在床上,围着被褥,心里喜滋滋的,身子左右晃动,一脸傻笑。 *** 白雪皑皑中,一婢子冒着风雪,走到了福安寺最西侧的厢房。 “何人?”还未踏进院子,一声暴喝传来。 “我是长公主殿下身旁伺候的婢子,来寻卫大人。”婢子自报家门。 “原来是找临松的。”斥问者的声音温了些。 婢子站在原地,等着此人靠近。不一会儿,火光映出了他的脸庞。婢子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恭敬地叫了一声:“秦都督。” 秦路笑着:“走!我带你去找他。” “谢都督。” 秦路巡视山林归来,顺道带着婢子入了西院。 “临松,有人寻你,快快出来吧。”听闻是长公主殿下身旁的婢子来寻,秦路内心也是激动不已。 爽朗的笑声传入房内,卫临松闻罢,赶忙放下手中的热茶,披上锦衣厚裘,开门出来。 “何人寻我?”他心中早有猜测,却压着面上激动的神情,翩翩而来。 秦路让开身子,婢子上前:“奴婢伺候在长公主身旁,奉了殿下之命,给卫大人送来一床被子。” 听婢子说完,卫临松才释放出内心的欣喜,忙上前了两步,作了一揖,神色激动道:“谢长公主殿下赏赐!” “卫大人收好,婢子先行告退。” “姑娘慢走。”卫临松抱着被子,送了几步,秦路站在原地等他。 “秦兄,外头冷,我们快进去吧。”卫临松回来,嘴角高扬。 “行啊,你小子!长公主殿下对你另眼相待啊!”婢子走远,秦路推了推卫临松的肩头,打趣道。 “我不过是怕殿下冻着,送了些炭去。”卫临松有些不好意思了,一晃神想到房里的这些炭火是与秦路共用的,他赶紧问了一句:“秦兄,你不介意吧?方才你巡山林未归,临松自作主张取了炭火送去,未曾与你商量。” “诶,自然是不介意的。” “多谢秦兄了。”卫临松拱手拜了一拜。 “长公主殿下先前从未与人这般,为兄看好你。”秦路凑在卫临松耳旁笑嘻嘻地说。 “我会努力博得殿下青睐的!”卫临松握了握拳。 第34章 大雪封山 翌日祭拜, 众人皆起个大早, 忙忙碌碌, 叩叩磕磕, 一直到午后才有休息的时间。 太皇太后老了, 身子骨不比年轻人, 季迁遥怕她撑不住, 亲自伺候在身旁。幸好大半日下来,她老人家未有不适,精神也足。 吃过斋饭,碗筷皆被收走, 众人坐在桌前, 闲聊起来。聊着聊着,德妃突然拿起帕子捂住口鼻打喷嚏。 声音一起, 太皇太后便注意到了,立马关怀道:“德妃病了?” 德妃放下帕子,虚弱地说:“回太皇太后的话,臣妾昨夜受了些风寒, 不碍事的。” 德妃自小便是娇生惯养, 入宫之后, 得到皇帝的宠爱, 日子过得也娇奢, 山中贫苦简陋, 她哪里会适应。 太皇太后道:“难为你一早上还跟着做这做那的, 病了就在房中好好休息。” “不不不, 谢太皇太后关怀,臣妾想为大燕江山尽一份力,能撑得住。”德妃连忙摇头。 听她这么说,太皇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头一转,视线投向季迁遥,眸中现出慈爱之色,缓缓道:“山中确实冷,昨夜在房中,我也冷得不行。后来啊,多亏长公主送了一个炉子和好些炭火来,夜才好过一些。她这是体贴我老人家呢,孝心可嘉。还有,山中简居,有什么困难大家都克服一下。” 在场之人纷纷点头答:“是。” “说起这炭火,昨夜长公主殿下也往我房里送了些,还未好好谢谢殿下呢。”宁王妃开口道。 “哦?我记得乐阳昨夜送来的炭量还不少呢,这又往宁王妃那送了些,乐阳,你自己是如何渡夜的?不会是一晚上都挨着冻吧?”太皇太后的皱起眉头,忧心道。 季迁遥笑着应道:“没有挨冻,乐阳那儿还余着不少的炭。” 太皇太后不解问道:“这各院各房予的炭量都是定数,怎你那会多出这么多?” 站在后侧的夏清舒闻言扬起骄傲的小脑袋,多余的炭,是她送的哩!高兴之余,她又有些担忧,她送炭时,没有叫人发觉,长公主殿下不知道的吧,这时又该如何解释呢? 夏清舒聚精会神,屏息听着,季迁遥答:“是昨夜卫大人将他房中的炭送来了。” 什么?!!夏清舒一惊,扭头看着身侧站着的卫临松。堂内众人亦将目光投向他。 “原来是卫大人“雪中送炭”呢。”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宁王妃亦是乐不可支:“卫大人好生体贴。” 堂内七嘴八舌地打趣,夏清舒的脸慢慢变黑,嘴边一点勉强的笑意都挤不出来了。 众人欢笑之时,季迁遥瞥了一眼夏清舒的脸色,又不留痕迹地将视线扭走。 夏清舒气炸了。 卫临松这卑鄙小人,竟将她的心意都占了去,倘若长公主殿下为他这份情意感动,那自己可不是要将肠子都悔青了! *** 外头下了大雪,福安寺内白茫茫一片,僧人拿着扫帚、铲子除着路上的积雪。 夏清舒踏雪而过,往内院走去。 “你们听说了么?昨夜卫大人给长公主殿下送炭,而长公主殿下给了卫大人回一床被褥,她们二人这是在互相关心呢。”两个婢子并肩低头,迎面朝着夏清舒走来。只是她们谈论得太过入迷,并未发现前端的夏清舒。 “二人郎才女貌,着实般配。”左侧的婢子捂嘴笑道,抬头之时余光瞥见了近处的夏清舒,忙拉着另一婢子的腕子停下:“见过夏将军。” 分卷阅读49 夏清舒脸上的寒意渗人:“你们是谁家的婢子?” “禀将军,奴婢是宫里洗衣局的。”两个婢子如实答道。 夏清舒的声音冷得掉冰渣:“记住,奴才莫要在背后议论主子。” “奴婢知错,将军饶命。”两个婢子面色惊慌,忙弯腰请罪。 “不要有下次了。”夏清舒负手走过。 “是!” 两个婢子见她走远,互相对视了一眼,抬手擦了擦落在头上的雪花,长舒了一口气。 二人凑得更近,眼珠朝着周围转了转,吃一堑长一智,她们现在比方才谨慎多了。见四周无人,右侧的婢子压低声音道:“从前听闻夏将军不喜长公主殿下,二人争锋相对,我还不大信,亲眼见着了,才知道啊,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夏将军方才的脸色着实吓人!” “眼见为实,我原本也是不信的,现在信了。” “那我们以后小心些,休要在夏将军面前提起长公主殿下了。” “好。” *** 雪势加大,众人始料未及,大雪积在盘曲的山路上,车马难行,原定二十七日午后回宫,现在不得不推迟一日。 宫里那边,秦路用飞鸽传书禀知。他说的是推迟一日,但也要看今夜大雪会不会停。只有大雪停下,他派人连夜清扫,白日里才会有路。若是不停,夜里除了,又覆上了,便是徒劳无功。 天气难料,但人不能闲着。秦路同夏清舒、卫临松三人商量了一番,派出了部分的兵力去铲雪,寺院内的布防也有了相应的变化。 天色渐渐暗了,福安寺中的气氛变得凝重。大雪封山,不仅皇家官兵无法下山,寺中的僧人亦无法下山。人多饮食之物消损便快,又无法下山购置,只能拮据度日。再过三日便是除夕夜了,若是雪不停,她们没准还要在这山中守岁呢。 每个人心中都有不悦,都很着急,盼着早日回宫。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急,一急便会出乱子,夏清舒出面安抚众人的情绪。 入夜归途中,有一宦官踏雪而来,大声疾呼:“夏将军,奴才有事要禀!” 夏清舒一行人停下脚步来,等着宦官靠近。 “何事?”夏清舒问道。 宦官跪禀道:“方才奴才的同居之人出去解手,但现在都一个多时辰了,还未归。太皇太后下了口谕,天黑之后,无事人等皆在房中待着,不可出门闲逛。奴才觉察不对,便出门寻了一圈,结果在我们房后发现了许多奇怪的脚印。” “脚印?”夏清舒皱起眉头,心中隐隐觉得不妙。 宦官颤着声音说:“夏将军,那雪地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痕迹,似是拖动人体留下的,将军快随奴才去看看吧。” 那宦官说的急切,面容上也有恐慌,不像是假的。只是夏清舒这都快走到内院居处了,她想看一眼长公主殿下...... 夏清舒问道:“秦都督和卫大人呢?” 流烟回:“秦都督仍在山路上主持着铲雪之事,卫大人被长公主殿下叫走了。” 看样子,二人都腾不出时间了。夏清舒扭头,望向内院的方向,咬了咬牙,她压下心中的私情,同那宦官道:“你在前面引路,我们去看看。” 三天两夜,皆无异处,偏生积雪封路,众人无法下山之时丢了一人。夏清舒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朝外走了一段路,望着皑皑白雪,夏清舒这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流烟,你速速回去,向卫大人告知一下这厢的变故,让他警惕一些。”夏清舒未曾接触过卫临松,不知其武艺能力如何,又是否仔细,心下觉得嘱咐一下好些。 “好。”流烟领命离去。 宦官举着火把在前头领路,两炷香的功夫后,抵达出事地点。 “将军,您看这些脚印。”宦官地上指了指,“此地没有路,原先乃种菜之园。我们出行,皆走路道,不会有人朝这走的,可这里却多出了这么多的脚印。” “那是何处?”夏清舒神色凝重,指了指黑压压的前方问道。 “是林子。”宦官答。 “你说的那条长长的轨迹在何处?” “在这边。” 夏清舒蹲低了身子,火把靠近雪地照了一照,果真发现了拖动人体的痕迹。 “要去林中搜一搜了。”夏清舒抬头直视黑漆漆的丛林,发号施令道:“分三队,一队从左侧入,二队从右侧入,三队跟着我从这里上,若是发现可疑之人,发烟火弹为号。” “是!” 护卫三五成群进入林子,火把的光照亮了寂静的丛林,越往里走,夏清舒越觉得不安。 *** 流烟得了夏清舒之令,急速往回赶去。 晚膳过后,卫临松将季迁遥送回,之后就一直在内院周遭巡视着。流烟寻到他后便将宦官无故消失之事细细禀报了。 “夏将军说,内院这这边若生变故,放一枚信号弹,她会及时赶回。”流烟将夏清舒交代的话逐一说出。 “流烟副将宽心,这头有我在,不会有事的。那头寻人之事,需夏将军多费些心了。”卫临松面容严肃。 流烟细细打量了这个人,她同夏清舒一样,不知这人的能力如何,但现在自家将军和秦都督都分身乏术,也只能信他了。 “卫大人辛苦,属下先行告退。”流烟躬身行了一礼。 “流烟副将也辛苦。”卫临松目送着流烟离去,见她走远,他低头朝身旁之人使了一个眼色。 那人会意,离开队伍,往西侧林子走去。 第35章 雪夜刺客 “殿下, 再披件衣衫吧,外头起风了。”厢房内,素锦拿来厚衣, 走到季迁遥的身旁。 季迁遥摇摇头:“不必了, 再看一会便歇下。” 素锦话中有深意:“殿下, 外头风刮得很大, 今夜怕是不安宁呢, 您还是将衣衫着上吧。” 季迁遥握着书籍的手顿了一顿,旋即, 嘴边荡开了一抹浅笑:“那就拿来吧。” 素锦伺候着季迁遥穿上了一件外衣,腰间的束带刚绑好,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怪风, 将房间内的蜡烛吹熄了。 顿时,房间之内黑漆漆一片, 服侍的婢子略显慌张, 磕磕绊绊撞倒了不少椅凳。 季迁遥仍站在原地, 面色十分平静。 素锦斥责道:“慌什么?灯熄了把窗户关紧,再把烛灯点上就是。” “是。”两个婢子分头行动,一个去寻火折子, 另一个找着漏风的窗户。 盏茶功夫后, 漆黑的房间重新亮了起来, 点灯的婢女点亮了两盏铜灯。借着微亮的烛光, 另一名婢女也找到了漏风的窗户, 原来是有一扇窗户没锁紧, 被风一吹,就开了。 婢女伸出手去,将那扇半开 分卷阅读50 的窗户拉回,至半路,一只黝黑的手突然握在了她的腕子上。被握的腕子一片冰凉,婢子惊慌失措,正欲看清手的主人,一把雪白的钢刀贴在了她的颈上,一抹,瞬间出现了一条血痕。 婢子断了气。 窗户被强力打开,黑衣刺客扒着窗沿,一个接着一个地跳入室内,而后以极快之速封住了门口。 房内突然闯入了一群不知面相的黑衣人,另一婢子惊慌失措地大叫,连连向后退去:“有刺客!有刺客!” 率先闯入的刺客扬刀朝着婢子劈去,素锦拔出配刀挡了上去,大声疾呼道:“来人!保护长公主殿下!” 杨茗就在正门之外,听到里头的动静之后,欲破门而入,谁料那门已被黑衣刺客栓上,强入不得。 杨茗速速将手下分成二队,一队继续从正门攻入,另一队随他从侧翼窗户翻入。 黑衣刺客早有预谋,窗沿下设有埋伏,杨茗手下刚进入便被砍翻,援兵在短时间内无法提供帮助。 素锦武力虽强,但刺客人多势众,杀死一个,马上又有一人补足,她以一敌四,渐渐落于下风。 素锦分身乏术,季迁遥不能坐以待毙,她取出武器,迅速还击。 *** 流烟告退后,便按原路返回。不过没走多远,至一处高地上,她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内院。这一眼落在了关键处,长公主殿下的房间中人影晃动,刀光剑影映在外头,分外明显。 有刺客! 流烟惊觉不妙,赶忙放出信号弹。 一束苍白森然的火光划破黑夜,飞向福安寺的上空,发出颇大的声响。 西侧丛林雪地里的夏清舒正埋头搜寻失踪宦官的踪迹,耳旁忽然传来烟弹爆炸的声音,她反射性地抬头,只见福安寺内院的上空闪过一束亮光。 糟了!出事了! “众将士听令,都将手头的事停下。内院那边出事了,现在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夏清舒大声道。 “是!” 蛛丝马迹还未寻到,夏清舒便要回去,将众人带到此处的宦官急了,张大手臂,拦在了夏清舒的面前:“夏将军,齐公公还未寻到,怎半途而废了?齐公公官职不大,但那也是一条人命啊!将军,您战功赫赫,乃万民之英雄,可不能见死不救!” 闻言,夏清舒冷笑了一声:“且不论事情真伪如何,现在内院那厢的主子出了事,你现在却用奴才之命来缚我,你是何居心?若是晚了一些时候,那厢的主子受了伤,罪责是你担还是我担?” 两句话堵得宦官哑口无言,夏清舒一把推开他,运气飞上枝头,对着众将士命令道:“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内院!” 说罢,夏清舒身形一闪,消失在黑夜中。 *** 杨茗突破,两招将窗沿处埋伏的黑衣刺客掀翻,继而手下涌入。与此同时,房间的正门被撞开,卫临松带着手下冲了进来。 杨茗欲跑到季迁遥的身旁护驾,却被围来的三名刺客困住。 厮打一阵,季迁遥蹿进屏风后,回身一击飞踢朝着黑衣刺客下腹踢去,可那名刺客有所防备,闪身躲过。 季迁遥未用全力,出脚的速度也慢,被躲过也不奇怪。这招乃是试探,她能感觉得到,面前的这二名刺客的武艺不在她之下,若他们二人联手又尽全力,自己早就成为刀下亡魂。 可真实情况是,季迁遥出了六分力,那二名刺客各出三分力,三人打得激烈无比却始终不分上下。 她是目标,他们是刺客,此时却有意地僵持,并未伤她半分,意欲何为,其实一点都不难猜。也真难为他们这么辛苦的演戏了。 “拿命来!”身后一声暴喝,卫临松杀出重围,奔到季迁遥身旁,替她挡下一名刺客的攻击。 二人并肩作战,那二名刺客也逐渐发力,招式愈加狠辣。 季迁遥约莫能猜到接来下会发生什么。 一不留神,蒙面刺客厉辣的招式逼近,季迁遥手中之剑被打落。雪上加霜的是,这两个刺客乘胜追击,又举剑朝着季迁遥的心口刺去。 “殿下,小心!”两把剑尖逼近,卫临松大呼一声,握住季迁遥的腕子,将她往后一拉,接着身子□□,欲挡在季迁遥的身前,替她挨下这一剑。 一切都如季迁遥所猜测的那般,分毫不差,真真是没有新意的“英雄救美”剧情。 卫临松挡在了季迁遥的身前,还未站稳,身后突然有一股力将他推开。季迁遥暴露在利刃下,身子一侧,来不及收式的刀锋划破了她的手臂。 见到这一幕,倒地的卫临松睁大了双眼。愣了半晌,他竟忘了起身回击。 “殿下!”素锦惊呼。 “嘶——”季迁遥忍着伤痛,扫腿攻向黑衣人的下盘。 夏清舒赶到之时,恰巧撞见了季迁遥受伤的一幕,她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可怖,双眸布着红血丝。 第36章 忧心伤势 “可恶!”牙缝中挤出二字, 夏清舒长剑出鞘,脚尖在桌上点了一点,跃到黑衣刺客背后, 一刀将其击毙。接着收式回身, 转到另一名刺客身前, 一剑刺穿了他的肩颈。 “啊!”刺客凄厉的叫声回荡在房间里。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见情况不妙, 放出两个□□, 急忙下令:“快撤!” 顿时,房间内烟雾弥漫, 刺客四散逃去,快速踏过雪地,隐入丛林。 夏清舒提剑欲追, 却听见旁侧素锦大叫:“烟气呛人,先将长公主殿下带出房间。”夏清舒忙顿住脚步。 卫临松离季迁遥最近, 听此言便想着争先, 他伸手拉住季迁遥的腕子, 低沉着嗓音道:“殿下,属下这就带您出去。” 季迁遥受了伤,流了许多的血, 面色苍白不已。她乃尊贵之皇室, 周遭皆有护卫护着, 何曾受过刀伤。 现在, 血流不止让她的身子虚弱不堪, 周身力气全无, 她挣了挣手臂,却无法摆脱卫临松。 卫临松只顾眼前美人即将入怀,暗自激动,哪里会注意到季迁遥的小举动。他手一松,身子往前移了移,欲将季迁遥打横抱起。谁料手还未触及美人衣,自己衣衫的后领就被人拉住,一股强劲之力拉着他向后倒去,接着臀上被踹了两脚。 “咳咳,谁人竟如此放肆!”卫临松倒地大叫。 夏清舒懒得理会他,一把抱起季迁遥,揽在怀中,将她带到了房间外头。 房内乱糟糟,外头亦是人心惶惶。季迁遥的手臂仍向外冒着鲜血,需快些找个地方止血。 心急之下,夏清舒想的第一个处所便是自己的房间,不但近,而且自己房里还有好些止血的药。 “夏清舒。”夏清舒焦急走着,神情绷得紧紧的,竟未听到季迁遥 分卷阅读51 在唤她。 季迁遥动了动身子,虚弱道:“夏清舒,带我去宁王妃的房间。” “什么?”察觉到动静,夏清舒忙俯下身子。 “带我去宁王妃的房间。”季迁遥加大了声音。 “好、好。”夏清舒满头是汗,全依季迁遥之言,立马调转方向,往对侧房间走去。 “殿下受伤了?”宁王妃迎着夏清舒走来,走得近了便看见了季迁遥虚弱苍白的脸色。宁王妃大惊失色,扭头对着身旁的下人快速道:“快、快去将随队的郑太医叫来。” “是!”侍仆慌忙离去。 夏清舒不发一语,越过门外围观的众人,径直朝床榻走去。宁王妃合上了门,将吵杂的人声阻隔在门外,继而焦急地跟了上去。 “夏清舒,把我放下后,你就离开。”季迁遥支起身子,贴在夏清舒耳旁道。 “你受伤了,我要替你止血。”夏清舒不肯。 “郑太医一会儿就来,她会替我止血,你不能留在这儿。还有刺客之事,你不要插手,我自己会查清楚的。” 夏清舒埋头走着,没有吭声。 她想留下,怀中之人却告诉她“你不能留在这儿。” “夏清舒,这是命令。” “好,把你放下我就走。”看着季迁遥苍白的脸庞,夏清舒妥协了。她将季迁遥轻轻放在床榻上后,便扭头离去,一个多余的目光都没有留下。 夏清舒知道,不是私下私密的环境,她们不能有太多的牵扯,再多的担忧、心疼只能深埋心底。 万民尊敬的长公主殿下有违祖制,同一个女人有私下幽会之情,若是叫人发觉,传了出去,定要被唾骂声淹没了。 夏清舒在意季迁遥,便不会让她的名声受损。她要瞒,还要瞒得密不透风。而长公主殿下叫她走,应该也是不想节外生枝吧。 长夜漫漫,夏清舒忧心忡忡,呆坐了很久,直至狼藉被收拾干净,直至秦路携重兵归来,在内院布下层层防护,直至流烟从婢女那儿听来,季迁遥上了药,止住了血,现已经躺下歇息,并无大碍。 夏清舒绷着弦松了。 *** 大雪停歇,翌日,太阳高升,山路被清扫干净,通行无阻。 山中补给愈发地少,加之昨夜闹得不安宁,每一个人都渴望回到皇城。太皇太后忧心季迁遥的伤势,事先问过郑太医的意见。郑太医回禀,车驾平稳,不会颠簸致使伤势加重,并且京中名医多,良药充足,该是尽早回去的。 太皇太后安心了,立马下了口谕,一行人开始整理行装,定于巳时离开。 队伍仍是按照原路返回,走时百姓欢送,回时百姓迎接,街道两侧仍被围得水泄不通。 护送至皇城,夏清舒便无事了,昨夜刺客之事被季迁遥压了下去,鸿溯帝那边暂时还不知道。只是纸包不住火,那么多人都知晓了,如何能瞒得住? 果然,腊月二十九上午,三位护卫统领被鸿溯帝叫进了宫,说的便是刺客之事。 “你们!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一个统领五军的都督、一个年少有为的兵部大员,区区几个贼人,都无法对付,不仅让他们伤了长公主,还让他们逃脱!传出去,还不让百姓笑掉大牙,枉费朕如此信任你们!” “臣等保护不力,请陛下责罚。”三人跪于金殿上,面首低垂,皆是自责之相。 金殿气氛凝重,静默了半晌,鸿溯帝叹了一口气,脸色缓和了些:“好在长公主为你们说情,否则朕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置你们。” 鸿溯帝饮了一口热茶,跪着三人还是不发一语,眉头拧着,想必内心之中也是懊悔自责不已。 鸿溯帝放下茶盏,继续道:“长公主同朕细说了那晚的情形,那些刺客有备而来,不是善茬,怪不得你们。她还说那夜贼人凶狠,情势危急,多亏了卫大人及时赶至,并在她身旁竭力护着她,她才能逃过此劫,否则便不是手上划了道口子这么简单的事了。” 卫临松抱拳道:“陛下,长公主殿下受伤,臣难辞其咎,还望陛下责罚。” “诶,你这样就让朕难做了,长公主不仅说不能责罚,还要让朕奖赏呢,三位都赏,尤其是卫大人,雪夜暖心送炭,要重赏!”鸿溯帝笑了,笑容中掺杂了旁些的东西。 “臣谢过长公主殿下,也、也叩谢陛下!”卫临松十分激动,话都说得不利索了。 皇帝看罢,笑容又深了几许。 下了金殿,夏清舒眉头紧锁,秦路与卫临松皆被留下说事,她被屏退,独自一人离去。 走着走着,夏清舒忽然握拳捶打着自己的脑门儿,她想不明白啊,长公主殿下为什么要这么说? 在她看来,卫临松护卫之时让长公主殿下受了伤,就是他的无能。别说刺客如何有备而来、如何如何的厉害,若是将那晚的职守调换一下,有她夏清舒在,她绝不会让刺客动长公主殿下一根毫毛的! 可现在的情况与自己所想截然不同。长公主殿下非但没有怪罪卫临松,还让皇帝陛下重赏,难不成......她对卫临松有意思? 这个念头一出,夏清舒的心就跌到了谷底。 第37章 新年舞狮 岁尾几日, 经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会审, 赵晏源身上的各项罪状皆被查清。拂云山庄何敖与卢空岳自首,招出设计陷害夏清舒一事,赵晏源罪加一等,鸿溯帝下旨, 诛其九族,并抄没其家产。 历经三日, 前后共抄得白银二百七十五万两, 黄金一万八千三百六十两,以及非法侵占的田地八十万亩,至于珍奇古玩, 字画名籍之类,更是数不胜数。 赵晏源为官数十年所贪之巨令人瞠目结舌,同时也唏嘘不已。 未足半日,此事就已传得沸沸扬扬,群臣、百姓皆是热议, 对此, 夏清舒倒没有特别的感觉, 兴衰荣辱,都是别人家的事,她有什么好掺和的。至于落井下石什么的,她更是没这个闲工夫。 新年新气象, 热闹的爆竹烟花将夏清舒心中的愁闷带到了九霄云外。府中欢声笑语一片, 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她受到感染,心情好了些。 新年已至,季迁遥留在宫中同皇室欢聚,她也留于府中不再出门。 一日,江南织造局往宫里送了两千匹上好的丝绸,鸿溯帝往后宫送了些,其余的皆赏赐给王公大臣,夏清舒因着战功也分得些许。 年末年初这几日,亲朋团聚,喜庆热闹,东南一带的倭寇皆是穷凶恶极之人,自是见不惯这般热闹的,三天两头便聚船于沿海边上生事。小打小闹一番便撤退,扰得边防守军不得安宁。 夏衍知道,这便是倭寇们的战术,待到燕军被他们扰得头疼,放松戒备之时,趁机突破上岸 分卷阅读52 ,烧杀抢虐一番,到那时苦的便是百姓了。 帅将若在,兵士定然严阵以待,不敢松懈,倭寇也不敢贸然上岸,后头的那些百姓们也能欢欢乐乐地过个好年。 夏衍欲留在福建戍守,上禀,得了准奏。既是不能归家,情况需告诉一声,他往南京城寄了一封家书,说了好些关切的话,还购置了一些丝绸与干果一并送去。 两份丝绸合在一处,倒是多了,夏清舒一年才换一二件新衣,哪里会用得完。她不喜浪费,便想将一份丝绸当做新年之礼,送给亲邻之人。 御赐之物,自然不能随意转赠,夏清舒将此些丝绸收入库中,好生放着,自己若是缺衣换衣了,便从里头取。永定候送来的那份便用来当赠礼。 “流烟,侯爷派人送来了好多丝绸,你挑几匹,送与沈大夫吧。” “将军,沈大夫岁尾回了药王谷,如今已经不在医馆中了。”流烟也是从福安寺归来去寻人的时候才知道的。 “何事走得如此匆忙?”夏清舒关切地问道。 “听医馆中的下人说是老谷主身子抱恙,安颐回药王谷看望了。” “原来如此,沈大夫仁心仁术,孝心亦可嘉。她不在也无妨,你捡几匹,留着便是,待她归来再与她。” “好,流烟代安颐谢过将军。”流烟拱手拜了一拜,不急着去捡丝绸,想到了一事,又道:“将军,您好些日子没出府了,出去走走吧,今日醉香楼前有舞狮呢,很是热闹,我们去看看?” 年初家家户户都走亲访友,府中下人该放的也都放了,近些日子不比往常热闹,一直呆在府里头也是烦闷,出去走走也好。 “那就去吧。”夏清舒同意道。 一个时辰后,夏清舒带着流烟及几个随从踏入醉香楼。 迎接的小二一眼就认出了她及流烟,上前热情招呼,脸上堆满了笑:“夏将军,今日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进来坐。” “楼上还有空的酒桌没有?”夏清舒笑盈盈地问道。 “将军运气好啊,原本是没有的。一炷香前,翰林院的褚大人派家仆来传话,说家中生了急事,来不了,要将订了的位置退了,这恰巧就空了一个。” “那你赶紧替我们安排吧。” “好咧,将军您先上楼,我让厨子备些小食,赶紧送上去。” “有劳。” “不敢不敢,将军可折煞小的了。” 夏清舒一行人被带至二楼,在右侧的一个八仙桌旁坐下。桌子摆在矮窗旁,朝外一探眼,便能看到下方的景致。 离舞狮开始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下头那些舞狮之人已经开始热身准备了。这侧的醉香楼,和对侧的玉祥楼临街的位置上都坐满了人。楼下舞狮台旁亦让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坐,你们都坐着看,别拘着。”见有空位,夏清舒让随行来的人一起坐下观看,没有架子:“待会儿酒菜若是上来,你们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谢将军。”下人齐声道。 没过多久,高高的竹竿上点起了长串的鞭炮,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离得近的百姓皆将耳朵捂起,眉眼弯弯,高兴喜乐。 鞭炮声中,锣鼓齐鸣,外围的百姓开始喝彩,舞狮开始了。 醉香楼二楼坐着的那些人中,文人雅客居多,倒不像底下那些市井百姓那般乱喊乱叫,氛围很好。夏清舒原是津津有味地看着,无意之中,余光瞥向了对面玉祥楼上,冷不防就看到一个倒胃口的身影。 卫临松坐于对侧二楼正中的位置,与几位同僚一起,一边喝酒,一边大声叫好。一看见他,夏清舒就想起了二七夜长公主受伤之事,心里又堵上了。 倒霉,好心情都让他败光了,夏清舒举着酒杯,喝着闷酒。 “你仔细瞧瞧,那对面坐的可是卫临松卫大人?” “就是他,不会错的。你看他身旁坐着的,是兵部的刘大人。那刘大人样貌不佳,身子矮小,同仪表堂堂的卫大人形成鲜明对比。他们二人若是一同出现,定要被人拿来比较说事。不过,这只是市井之人好嚼舌根,私下里啊,卫大人同刘大人的交情很好,你看,他还给刘大人斟酒呢。” “卫大人这一看便是谦谦君子。” 夏清舒这一侧耳,又听到了靠里一桌商人装扮的人在闲聊,巧的是,说的也是那卫临松。 “我看这卫大人很有可能是长公主殿下的驸马。”底下舞狮喧闹声大,周围的人注意力又集中在下头,这四个商人聊起天也来,也毫无顾忌。 此人刚说完,坐他旁边的人立马附议:“李兄,我也是怎么觉得的,这卫大人同长公主殿下着实般配。” “长公主先前不想招驸马是因为没遇到心水之人,对待这些事,寡寡淡淡。这次不一样了,卫大人在福安寺里不顾安危地救了她,自那时起啊,长公主殿下就对卫大人另眼相待,我觉得是有意的。” “诶,我还听说啊,皇帝陛下和太皇太后也都对卫大人很满意,近些日子啊,动不动就把大人叫进宫,似是要撮合他同长公主殿下呢。” “好事好事,这二人若是成了亲,真真是今年最大的喜事。” “有意”、“撮合”、“成亲”这几个词飘入夏清舒耳里,便化作了一把把利剑插在了她的心上。 这些日子,她把自己囿于府中,强迫自己不去听外头以及府中下人的言论,她以为不听便不会多想,不听就不会在意。 事实证明,她把“情”之一字想得太简单了。不论外表掩饰地多好,她的内心之中始终是在意和难过的。 她对长公主殿下的情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的简单纯粹了,那时的她,见殿下一面就高兴,就满足,能同她夜里幽会,是上天给的恩赐。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深埋心底的情越变越深刻,也越变越复杂,一些欲望也越来越大。她在意殿下白日里的冷漠,在意她对其他人的青睐。她希望殿下的身边人会是自己。 这难吗?很难。 她有勇气,无畏生死,她想做一个勇士,可手里的那把劈开世俗的剑存在长公主那里,而她还没有把剑给她。 她会把剑给她吗?夏清舒不知道。 她能主动向她要吗?夏清舒不敢。 她害怕。一失足成千古恨,夏清舒是打战的,深谙这个道理。走错一步,会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她不敢贸然尝试。 这是她心底愁绪交织的无奈,那儿也有纯粹的希望。她相信日久生情,纵使长公主殿下以前不喜欢她,但亲密关系久了,总会生出一些别样的情感。 而现在,即使夏清舒想等,怕是也不行了。卫临松真成了驸马,一切都结束了。 观看舞狮表演的流烟一回眸,就瞥见夏清舒捂着心口,面色苍白的 分卷阅读53 模样,吓了一大跳,赶忙问道:“将军,你哪里不适?” 夏清舒低着头,闭上了眼,眉头皱着:“这儿太吵了,哪哪儿都难受,我们回去吧。” “好。”流烟叫起家仆,一行人匆忙离去。 “快去请大夫。”回到将军府,流烟同下人道。 “不必,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夏清舒摆手拒绝,她知道自己这是心病,大夫是治不了的。 “将军,您脸色怎么这么差,还是叫一下大夫吧。”刘奇也上前劝到。 “我说不用就不用!”夏清舒头一次大发雷霆吼了下人,她松开流烟搀扶的手,摇摇晃晃地回了房。 “流烟大人,将军这是怎么了啊?”刘奇浑浊的老眼中布满了担心。 流烟掩饰一笑,拍着他的肩头宽慰道:“刘管家,没事的。是这样的,方才我们在醉香楼看舞狮,旁坐太吵了,败了将军的兴致,惹得她心烦。大夫之事,她说不叫便不叫,我们还是不要在她耳旁嗡嗡叫了,这几日,让她清净一些。” “好、好,我现在就让那些伺候的下人们走远一些,绝不打扰将军休息。” 刘奇走了,流烟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担忧。 第38章 将军离京(修) 元月二十, 大燕朝假日结束了,朝会如期举行, 六部九卿将各省的公文递上, 鸿溯帝开始忙碌。季迁遥手上的伤已经愈合,在宫中养了几日, 经过太医调理,身子恢复如常。 前朝忙碌,后宫也不得清闲。皇帝在时, 谄媚博宠,皇帝不在时,勾心斗角。季迁遥不愿牵扯其中,同往常一般,于元月二十一离开紫禁城, 回到了自己的公主府。 这个是她历年来的习惯, 许多人都知道,夏清舒也知道。 算算日子, 从上一次的分离到下一次的再见, 几近一月。她们二人再见时,怕是要生出无穷无尽地尴尬了。 哎......马车中的季迁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摊开手掌,将五指手指的三指合上,目光盯着那身下的两指。二月, 再给她两个月的时间, 她就能将一切都安排好。 这是她为夏清舒走的一盘棋, 但残忍的是, 夏清舒也是这盘棋中的一个棋子,还是决定成败的那个。 一些话,她不得不说,一些事,她不得不做。 *** 时间飞逝,一转眼,元月二十五就到了。夏清舒已经在密道中徘徊了一个时辰,她来时还是白日,此时天色已经大暗。 她心中难受却熬不过思念,二十五日一早便来到了城北别苑。几日之前,她自己就将自己哄好了。 她这般劝说自己,外头闲言碎语都传了那么久,宫中皇帝、太皇太后亦是大力撮合,如此情况之下,长公主殿下仍是含糊其辞,那便说明,她对卫临松并么那么在意。同时,她放任这些言论,没有反驳,是不想伤了皇帝陛下及太皇太后的心。 爱一个人,要替她的言行举止找借口太容易了,哪怕是一个蹩脚的、没有根据的、逻辑欠缺的借口都能将她心中气戳破。 所以她来了。 她在门口徘徊,是想改变一些东西。她想找一些话头,打破二人共处一室的尴尬。比如她送她的那把剑有名字吗?又出自何人之手? 将这些话头理了一遍后,夏清舒按下了密道里的机关。这次的门,让她等得有点久。她定定地站在暗门前,不知等了多久,双脚发麻,脸上特意调好的笑容僵住了。 但那道门缓缓打开的那一瞬,她僵硬的笑容重新变得雀跃。她迈动发麻的双脚,一步步走向那个被烛光包围的人。 夏清舒满心欢喜地靠近,走到季迁遥的身旁,却听她红唇微张,说出了一句让自己心冷的话:“夏清舒,这两个月,你别来找我了。” 夏清舒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为什么?” “我想静一静。”这是个含糊不清的理由。 “殿下想安静养伤?” “你别问。”季迁遥眼中有明显的厌烦与疏离。 夏清舒不甘心哪,又问了一句:“殿下有烦心事了?可以说与我听听。” “这些事情夏将军听不得。”季迁遥的语气又冷了几分。 夏清舒低下了脑袋,沉默了许久才道:“如此,我先走了,殿下照顾好自己。” 说完,夏清舒落荒而逃。 望着她的背影,季迁遥的脚尖微微向前移了一下,负在背后的手攥成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她的心一阵阵抽疼,她想上前去抱抱这个被她伤害的人,把自己一切的苦衷都告诉她,可是她不能。 暗门合上,她们彼此都看不到对方了。 “素锦。”季迁遥唤道。 “属下在。” “你派一些人跟着她,距离远些,莫要被她发觉。她每日去了何处,皆要回来禀我。” “是。” 暗道之中,夏清舒疾走的脚步顿住,心口突然猛得一疼,她缓缓地蹲下了身子,脸上一片灰败。季迁遥脸上的疏离和冰冷刺痛了她。 夏清舒累了,累到再也哄不好自己了,累到她再也不想哄好自己了。 ***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迎春藤缀上黄色的小花,随风轻轻摆动着。暖阳照入公主府的书房,洒下一地金黄。季迁遥坐在书案前,桌上摆着一张硕大的大燕地图,她握着笔,在一些地方画上小旗。 素锦从外头归来,径直入了书房,低声禀道:“殿下,夏将军今日仍在城北别苑,未出。” “今日还在?”闻声,季迁遥放下手中的笔,抬头望着素锦,蹙眉问道:“今已是第几日了?” 素锦回:“是将军在别苑中的第五日。” 季迁遥心头隐隐有些担忧:“她连早朝都不去?” “连着两次早朝皆未去,宫里说是告假了。” “她在将军府中时也是这般?久在府中不出?” “不曾。在将军府时,说久,夏将军三日也会出府一回。这次她入别苑,一呆就是五日,在这五日里,属下皆未看见过夏将军的身影。” 季迁遥抱着手臂不语,沉默了半晌,方道:“今晚我们去别苑一趟。” “殿下要见夏将军?” 季迁遥的神情陡转无奈:“我想见她,我无时不刻不想见她。可素锦你是知道的,我不能见她。今夜,你在别苑那边制造一场混乱,看能不能混入她的别苑里。” “殿下放心,属下知道怎么办了。” 说是今晚,季迁遥忙活完手头的事情后,就立马乘坐快马驶入城北。她坐于别苑堂中,凳子还未坐热,门外来了一人,说要寻她。 “殿下,夏将军别苑里的庞婶寻您。” 季迁遥惊讶地问:“她来做什么?”她还以为在这二 分卷阅读54 月之中,她同夏清舒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说是有信函要交于殿下。” 夏清舒给她的信?夏清舒这个时候给她写信?着实令人匪夷所思。季迁遥急道:“带她进来。” “殿下,她把信函交于门卫,人就走了,属下将信函取来了。” “将信函拿与我看看。” 信函封口封着火漆蜡,季迁遥翻至正面,认出了夏清舒的笔迹,握着信函愣了一会,她带着信件回到了房里。 这封信给了她很不好的预感。 季迁遥将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封蜡,摊开信笺的那一刻,她的呼吸屏住了。 一目十行看了下来,季迁遥握着信笺的手微微发抖,最后她将目光落在信的末尾。 “......国事为重,外敌扰界,清舒戍守边疆,往后便专心打战,不再回京。在此,清舒遥祝殿下安好......” 季迁遥合上信,无奈地摇着头。她啊,将每一步都算得那么仔细,偏偏就是算错了夏清舒的情意与脾气。夏清舒当真生了气,会挥剑斩情丝的,而自己也是真的伤了她的心。 抱着信笺,季迁遥陷入沉思,过了许久,她的嘴角浮起一抹开怀的笑意,她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 “素锦。” “属下在。”素锦推门而入。 “我要去找她。”季迁遥弯着眉眼,眸子亮闪闪的,里头像是铺了一层明亮细碎的星子。 素锦不明就里,问道:“殿下要找谁?” “去北境找夏清舒。” “夏将军去北境了?” “是啊,被我气走了。我察觉到她的情意时就应该把这一切都告诉她的。现在折腾来折腾去,她难受,我亦难受。” “殿下真想好了?福安寺的刺客已经抓到了,殿下步的局,很快便会胜利,此时去寻将军,这盘棋就前功尽弃了。而且陛下那边又该如何解释呢?殿下去寻将军,不差这半月吧。” “素锦,我等不及了,多一个时辰都等不了。夏清舒将我心里的棋盘掀了,我还怎么继续下。”季迁遥神色很急,嘴角浅浅弯起,那笑意中的明媚,是素锦第一次见。 “那殿下去吧。南京城的这些琐碎事,交予素锦。”素锦轻声道,面露柔和之色。 *** 六日前,夏清舒收到了北境的军情密书,自她归朝后,鞑靼胆子大了,愈加放肆,动不动就在边境烧杀抢虐一番。 他们知道夏清舒远在千里之外,不足为惧,便肆无忌惮,抢夺民物之人中不少是鞑靼皇室成员。 若此时及时出兵讨伐,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必能重创鞑靼。大燕同鞑靼打了十年的战,现在仍胶着,未分胜负。 鞑靼纵横北境多年,根基牢固,夏清舒出任抚远大将军以来,胜多败少,仍是无法将他们彻底清除。 鸿溯帝一直想一统鞑靼,安定北境。故而五日前夏清舒向他请密旨之时,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既然这个“密”是重创鞑靼的关键之处,鸿溯帝必然会尽力办到。除却夏清舒及她的几个心腹外,其余之人,一概不知。 此次出行,夏清舒只带上几个副将,北境有守军,到时指挥他们即可。剩下的那些夏家军,待到夏清舒将这新鲜的一役打完,再集合出行。 夏清舒便装奔赴北境,夜宿山林,天一亮便赶路,日行二百多里。五日里,风尘仆仆,只有在夜深之时,她放出自己的思念。 她不知道的是,今日,同一条路上,那个被她压在心底的人已经启程,正朝着她奔来。 第39章 旧时事·上 大燕元和末年春, 元和帝病逝, 太子季知琰与公主季迁遥闻讯入宫却不见元和帝之身, 殿内亦不见后宫嫔妃哭丧, 正惊疑, 一群锦衣卫闯入殿中将二人包围。 锦衣卫指挥使于城康扒开众人走来, 满脸鲜血, 颤着声音同二人道:“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快快离开此处吧!” “出什么事了?”殿内的气氛着实奇怪,季知琰慌忙问道。 “吴王谋反, 欲将你们二人杀害, 他便可不从先帝遗诏登基。” 姐弟二人闻之,皆是震惊不已。 “吴王叔人面兽心, 着实可恶!”季知琰愤怒的一拍掌,双目通红,只是稚嫩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颤抖。皇城已被吴王掌控,自己与皇姐如何能逃脱? 季迁遥在季知琰面前拦了一下, 示意他冷静, 同时她朝着于城康问道:“那父皇的遗诏被吴王夺了?” “是, 他早已收买陛下身边伺候的宫女与宦官, 陛下一驾崩, 他就得到消息秘密入宫, 搜走了遗诏与玉玺。待他将宫中人员替换成自己的人后, 才放出消息引诱二位殿下入宫。” “外头的情形如何了?” “锦衣卫半路杀出, 扰乱了吴王的计划,他现在正在调集神机营及都督府的兵力。他必定谋划了许久,那二处的指挥使早已为他所用,锦衣卫们撑不了多久。冷宫西院里有一条暗道,我们这些人会护着你们杀出乾清宫,从暗道出宫。二位殿下,不能再多说了,我们赶紧走吧!”于城康急急说道。 无人说话之时,殿外刀剑相拼的声音更大了,听来分外骇人。 “于指挥使,拜托你了。”季迁遥知晓外头的情势是多么严峻,他们二人手无缚鸡之力,柔弱得像两只蝼蚁,轻轻一挥刀便可置于死地,能否逃脱升天,全靠面前这一群舍出性命来保护他们的人。 “职责所在。”于城康凛然一抱拳,众手下跟随。 季知琰怕得小脸都青了,季迁遥拉住他手,宽慰道:“琰儿,别怕,于指挥使会保护你,皇姐也会保护你的。” “嗯。”季知琰的神色缓和。 “二位殿下快换上锦衣卫的衣衫。” “好。” 从殿内蹿出,一大群的锦衣卫一分为二,一队人护着两个着黄衣之人逃出,往南路杀去。吴王手下以为是季知琰、季迁遥逃出来了,大批人马争相恐后地涌了上去。 半柱香后,另一队锦衣卫从西窗里跳出,偷偷摸摸地往西路奔去。 吴王手下兵强人多,不多时便发现上当了,立马闯入殿中查看。西窗大开,众人追了上去。二队人马于冷宫前端厮杀。 季迁遥与季知琰被护在最里头,乱箭从二人头上飞过,乱刀从二人脸旁划过,凶险得很。围着他们的锦衣卫死了一批,又迅速围拢上来一批。 冷宫西院废弃厢房里的密道,是锦衣卫在元和帝特许的情况下挖的,从宫中通到宫外,用于特殊案情的调查。 此密道建成以来只用了数次,现在倒成了二位殿下绝处的生路。 众人掩进西院, 分卷阅读55 校尉抵门,于城康带着二人逃进密道。 密道漆黑无光,几人摸黑前进,盏茶功夫后,大地颤动,密道上方有细小的石块掉下。 “二位殿下快趴下!”于城康急速道。 “轰——”接连好几声的爆炸声后,震动停止了。 于城康拍拍头上的脏土,愤怒不已:“吴王居然用大炮轰冷宫!” 季迁遥站起,扶起季知琰,冷笑一声:“也多亏了他的这个恶毒的办法,才让我们有了逃脱的时间。” 于城康恍然大悟:“殿下所言极是。” “我们快走吧。” 望着面前的一片废墟,吴王季邦维的脸上露出阴鸷的笑容。这房屋都被炮火轰成这样了,里头之人绝无生还的可能性。 吴王抱臂道:“来人,找,最先找到那二人者,赏千金,不,赏万金!” 两个时辰后,冷宫的废石、废木头都被搬得差不多了,可一具一具被搬出的尸体,都是那锦衣卫校尉,那二人连同于城康皆不见踪影。 半柱香后,一属下匆忙来报:“王爷,西院里头发现了一条密道。” “什么?”吴王脸色大变,随即又平复下心中的慌乱,那二人死了有死了的做法,逃了也有逃了的做法,他早有谋划。 元和帝逝后不足半日,太子季知琰、公主季迁遥皆被锦衣卫指挥使于城康谋害,乃国之大殇。元和帝膝下只有这一儿一女,皇位无人继承。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丧事、二位殿下被杀之事以及大小政务,皆要由新的君主主持处理。 百官上书拥护先帝之三弟吴亲王继位,吴王闻讯推辞,百官上门苦苦哀求,无奈之下,才顺百官之意,登上了皇位。 这是表面上的说辞,事实上,还未登基,季邦维就已派出手下追杀季迁遥与季知琰,着实是阴冷狡诈。 *** 出了皇城,连夜奔逃,季迁遥一行人逃到了庐州府。 “殿下,我们现在要去何处?”一处破庙里,众人围坐在一起。 季迁遥道:“吴王发觉了密道,必定会派出兵力来追捕我们,就算我们寻到了官府衙门告发,也是无济于事。吴王爆出我们的死讯,必定会给我们冠上冒名之号,这么做就等于自投罗网。最好的办法是北上燕京求取宁王叔的帮助,他戍守北境,手上握有重兵,又是刚正不阿之人,同他会面之后,借兵南下讨伐,我们才有胜算。” “皇姐说的是。”太子季知琰附和道。 “北上凶险,我们需隐姓埋名。”于城康建议道。 季迁遥:“浙江一带,李姓较为平常,我们化为李姓之人,我便唤作李歆瑜,琰儿改做李世青。我们扮做被仇敌追杀的浙商,剩下的锦衣卫弟兄们也取一个李姓之名,扮做李家下人。” “好。” 离宫匆忙,九死一生,好在季迁遥沉稳镇定,能主持大局,众人皆按她的想法行事。 吴王派出强兵,于三日之后寻到了他们的踪迹。寡难敌众,很快,护佑出宫的锦衣卫校尉都死死伤伤,几无所剩。于城康一人护二主,也伤得不轻。 本以为死期已至,万念俱灰之时,遇上一个行侠仗义的江湖人,将这些追杀的蒙面人打伤在地,无力追赶。 此个江湖人便是过路的夏清舒,那时的夏清舒不叫夏清舒,化名为夏舒,年十八,她乃少年英才,十五岁便学好师门武艺,下山走江湖。 她素日最看不惯以多压少的打斗,况且占多数的这些黑衣之人看着就不像好人。她一出手,一敌数十,救下了季迁遥一行人。 浙商李铎遭仇家报复,一儿一女江湖逃亡,北上投靠亲戚。夏清舒一听,侠义之心泛滥,愿留下相助。 夏清舒同季迁遥的纠葛便从那时开始了。 *** 燕京的宁王是季迁遥与季知琰最大的靠山,也是最后的靠山,他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好好把握就能反败为胜。稍有差池,这江山便只能拱手送给季邦维了。所以,寻宁王一事决不能被季邦维发觉! 季迁遥有了主意,她扮做男儿身,扮成季知琰的模样,利用自己做诱饵,引着追兵绕路。季知琰则扮做女儿身,掩人耳目,在于城康的保护下,直奔燕京。 季迁遥落单,夏清舒自然得留下保护她。 越相处,季迁遥越觉得夏清舒厉害,年纪不过十八耳,便已踏过万水千山。何处能夜宿,何处得野果野味,皆是清清楚楚。 有她伴在身旁,逃避追杀的日子变得不一样了。 大雨滂沱,二人躲在山洞中,前方点着一团柴火,柴火堆上插着两条鱼。烤鱼需要时间,若是空等,也是浪费,夏清舒心思一动,提议道:“现在无聊,我教你几个招式,关键时候说不定能保命。” 在宫中被吴王的手下追杀的时候,季迁遥便有了习武的打算。性命全交托与他人之手,这种感觉着实不好,若此的平安入燕京,她定要拜师学武。 故而夏清舒一提议,她立马就答应了。 夏清舒有一身好武艺,也懂得教习,半个时辰不到,季迁遥已经懂得了好几个招式。 夏清舒:“我们现在来练习一下,你把我当做追兵,我们来对抗。” “好。” 夏清舒持箭,季迁遥持棍,双方对立。夏清舒率先出击,扬剑朝着季迁遥脖颈处砍去,季迁遥一个仰身躲过,而后扬起手中的棍子往夏清舒的腿上一扫,撞在膝盖上,再转身对着胸脯一敲,上下夹击,化凶势为利势。 每一个招式,夏清舒都保持在棍棒触及自己身子,却不伤了自己的位置。几番下来,季迁遥将这几个招式练得很熟。 季迁遥从未接触过武艺,折腾几下便大汗淋漓。她抬手拂去鬓角的汗,欣喜地笑了。 夏清舒盘腿坐在地上,仰头望着她,眸子亮闪闪的。她见季迁遥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偏着脑袋望了一会,道:“歆瑜,你笑起来很好看,平素里要多笑笑。” 一个多月下来,季迁遥已经习惯了这个新名字,夏清舒唤她之时,也能反身性地予以回应。 对上夏清舒的双眸,季迁遥一怔,接着双颊微微红起,她回避地将眸光低下,叹气道:“仇家追杀,生死未卜,我如何能笑?” 夏清舒笑得毫无阴霾:“你放心,有我夏舒在,天涯海角,我都将你送去,还是毫发无伤地送去。” 不知为何,听她说这话,季迁遥的脸更红了,她转过身去,急忙转移了话头:“我们折腾了这么久,鱼要焦了。” “我的鱼!”夏清舒大叫。 *** 大燕幅员辽阔,从南京至燕京,二人绕了好大一圈,从春日行到了秋日。二人处境艰难,既要故意泄露行踪,引得追兵追随,又要保得自身安全。 季 分卷阅读56 迁遥与夏清舒皆是有智谋之人,二人合力一安排,便将季邦维的手下耍得团团转。 但季邦维那厢也不乏擅谋之人,危险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至。 那是一座名为清启的山,位于陕西境内,二人打算在此留宿一夜后,便下山寻集市租赁快马,朝着燕京直奔而去。谁料,她们踪迹暴露,上千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围来。 那时天刚蒙蒙亮,夏清舒巡视之时发觉,立马回到山洞中思索对策。 情况危急,季迁遥坐立难安,她冒充季知琰,引走追兵,本就做好了牺牲的打算,可夏舒是拔刀相助的侠义之人,季迁遥自然不愿牵连她。 “千人在前,他们有弓有炮,我们必是不敌。稍后我往直路冲下,引他们注意,你从旁路逃脱吧。你轻功这么好,只要他们射的箭不伤到你,你就一定能逃走。” 说罢,季迁遥当真朝着山洞门口走去,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情。 夏清舒忙上前拉住她,“噗嗤”一声笑了,语气无半分戏谑,真诚得很:“真是个傻女人。你忘了我同你承诺过什么,只要我夏舒在,那些人必不能伤你分毫。不过是千人,怕什么?” 季迁遥怔住了,因为夏清舒脸上的笑容太过自信。 夏清舒将季迁遥拉到了山洞最里头的一块岩石后,嘱咐道:“这里安全,你便在这里等着,不许出去。我在门口守着,绝不会放一人进来。遇上骑马之人,我会趁机抢夺一匹。我唤你之时,你便出来,我带你离开。” 季迁遥望着夏清舒,根本移不开眼。她在她的脸中,根本看不到一丝的害怕。 “我走了,你乖乖呆着。”兴许是季迁遥的神情太过于紧绷,夏清舒为了安慰她,抬手在她的发顶上轻轻抚了一下。 山洞口已有黑衣之人的身影,再过片刻,他们便会冲进洞里。夏清舒不再耽搁,长剑出鞘,急速奔驰,向上一跃,一刀挑落第一个冲进洞里之人的佩剑,接着一脚将其踹飞。此人之身飞出了洞外,撞在前仆后继的黑衣人身上。黑衣人倒了一片,夏清舒趁机占领洞口。 黑衣人很多,夏清舒占地势之优,一刀便能砍翻一大片。鲜血飞溅,洒在夏清舒的脸上,顺着脸颊向下淌着。 她无暇擦拭,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任何一个黑衣人进入山洞! 第40章 旧时事·下 拼杀声就在耳旁, 季迁遥如何坐得住?以一敌千, 说得轻巧, 若真发生了, 胜算也就一二成。她着实放心不下, 便挪动了身子, 往外侧移了一些, 半个脑袋露在了岩石外,一双美眸紧张地注视着夏清舒。 天已大亮,山洞内里还有些昏暗,洞口处的光线很强, 夏清舒站在亮光中, 右手持剑,左手握刀, 不断将涌上的黑衣人砍翻。长刀、利箭皆不能近她的身。 季迁遥看呆了。 门口的弓箭手看见了她,眼中露出欣喜之色,接着拈弓朝山洞内、射出一箭,那箭贴着山洞上壁滑过, 夏清舒无法分身抵挡,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箭从她头顶上方划过。 好在距离太远, 落至里头箭羽已经失了气力, 轻飘飘地打在地上。虚惊一场, 夏清舒回神, 一边杀敌一边朝内喊道:“快躲进去!” 季迁遥怕她分神受伤, 赶紧缩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 黑衣人的前头涌上来的人都被杀得差不多了,后方补上需要一些时间,夏清舒有了停歇的时间。山洞是绝处,后方无通路,在此硬耗不是明智之举。她的视线在外头扫视了一圈,忽然停在一处林道上。 那处林荫下,一队人马快速闪过,接着便传来了“哒哒,哒哒——”的声音。 夏清舒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数丈之外,一群骑马的黑衣人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夏清舒一跃而起,以极快之速,飞到马队旁侧,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夺了一匹枣红色的马。 “用火铳打她!”为首的黑衣人怒不可遏,咆哮道。 马匹上的黑衣人迅速掏出火铳,将铳口对准了夏清舒。夏清舒驾马左右闪躲,但还是不及火铳之速,一弹擦过她的肩头,划出了一道血痕,还有一弹直接打入她的肩头。 夏清舒吃痛,身子受力前倾,双手仍紧紧地拽着缰绳。她咬牙忍住疼痛,一边骑马,一边砍杀重新涌来的黑衣人。 “歆瑜,走!”马匹驶入洞内,“哒哒——哒哒——”的声音回荡在洞中。 季迁遥闻声跑来,夏清舒将手伸至她的身前,一握一拉,她便乘上了马。 外头大乱,火铳惊到了马匹,黑衣人的马不受控制,横冲直撞,踏伤了自己人。 好机会!夏清舒紧握缰绳,双脚用力一夹马肚,以极快之速往清启山下奔去。 几个黑衣人紧追不舍,但双脚难敌四蹄,距离越拉越大,只能看着她们二人远去。 “你受伤了。”骏马疾驰,季迁遥坐在夏清舒的后头,双手抱着她的腰,看着她肩头的伤口随着马匹颠簸冒出鲜血来。 “小伤。”夏清舒的双唇失去了血色,脸上虚汗淋漓,却还是逞强说了小伤。 “你流了很多血,快停下来,得赶紧止血。”季迁遥脸色大变,着急道。 “不能停,这里......太近了,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不安全。东行十里,那儿有急流和峭壁,急流上架着木桥,我们要到那儿去,过桥之后将木桥毁了,他们就不会那么快追上我们了......”夏清舒的声音很轻,说话很吃力。 季迁遥听罢,没有回应。她定定地看着夏清舒肩上了伤,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不断冒着鲜血,染红了衣衫,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眶红了。 一个时辰后,二人越过了夏清舒口中的木桥,夏清舒勒住马,翻身下来,握着刀柄,踉跄地走到木桥旁,用刀砍着固定木桥的绳索和木桩。 一下、两下、三下......每一次的劈砍,夏清舒都用了全力。肩上的伤口也因着她的用力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季迁遥抑制着鼻中的酸涩,持着另一把剑,砍着右端的绳索。 “轰——”两端绳索都被砍断,木桥倒塌,残碎的木块落入急流之中,很快就被冲得无影无踪。望不到头的峭壁,通行只靠这一座木桥,如今木桥被毁,黑衣人必须绕路而行。 二人瘫坐于地,大口喘着气,皆是精疲力竭。 休息了片刻,夏清舒拉起了季迁遥,带她到了马旁:“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了,我们还要继续赶路。” “你的伤......”季迁遥迟疑,皱眉。 “我还撑得住。”夏清舒咧嘴一笑:“你先上马,坐在前端。” “好。”季迁遥踩着马镫翻了上去,紧接着夏清舒上马,坐在 分卷阅读57 她的身后。 夏清舒将缰绳递到季迁遥手中,她的双手没劲了,根本握不住。她环住季迁遥的腰肢,下巴靠在她的肩上,眼睛留着一条缝隙,扬起手指指了指前端的一条道:“顺着这条路我们再行十里,那儿有个密林,密林中心处有木屋,我在那里住过一段时日。密林里有荆棘乱藤,还有我设的迷障,只有知道路的人才能进去。你躲在里面,他们绝对找不到,很安全......” “夏舒,夏舒——”夏清舒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季迁遥担忧非常,急声唤道。 “你驾好马,我歇息一会儿......”夏清舒给了回应,季迁遥安下心来。 “驾——”骏马飞驰,跨过了流水、山林,惊起了一群又一群的鸟。季迁遥担心夏清舒晕过去会从马上跌下,便分出一手来,握住夏清舒环在自己腰上的手,紧紧地包裹着。 夏清舒头晕目眩,靠在季迁遥肩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季迁遥唤醒了她:“你看看,可是这片密林?” 夏清舒抬眸望了一眼,轻轻地应了一声:“是它。” 季迁遥的脸色绷了很久,听到这两个字后才有了一丝笑意。 夏清舒正了正身子,头抬得高了些,勉力维持着:“我来教你怎么走。” “好。” “先直走,再左转。” “好了,然后呢?” “右行二丈。” ...... 迷障有大树覆着,很是昏暗,二人一马在里头左绕右转,耗费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出。季迁遥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夏清舒的话和前方的路上,忘了收回覆在夏清舒手上的手,二人之手便一直贴着。 “朝着那亮光一直走,那便是出路。” 木屋!视野开阔后,季迁遥一眼就看到了溪水旁侧的木屋,惊喜道:“夏舒,你的木屋到了!” 夏清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身子晃悠了一下,险些坠落马下。季迁遥大惊失色,慌忙下马,将她扶进了屋中。 夏清舒躺下,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瓶药,递给季迁遥,嘴唇全无血色:“帮我上个药。” 这伤口的血早该止了!季迁遥心急,一把夺过药瓶,打开瓶塞,将药粉倒在自己手上。 夏清舒拦住她:“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你要按照我说得来做。首先要将伤口里的铁弹取出来,不然这药上了也没用。” “铁弹怎么取?” “用匕首翘。”夏清舒说得云淡风轻,好像饮茶喝酒那般容易。 季迁遥红着眸子摇头,双手发颤:“我害怕。” 夏清舒半睁着眸子望着她,握住她的手,开着玩笑:“你害怕不动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去了......” “你不能死!”季迁遥的泪落了下来。 夏清舒将她的手握紧,缓缓道:“腹上也有一个铁弹,肩上取完,要把腹上那个也取了。别害怕,我不怕疼。” 季迁遥的眼里淌出了豆大的泪珠,她这腹中又是何时受的伤?怎一句都没有提过?年纪不大,怎这么爱逞强? *** 夏清舒再睁眼已是第三日的晌午,身上被鲜血染红的衣衫已经换下,伤口也被棉布包起,干干爽爽。 她有年余未来此处,里头该积上厚厚的一层灰,可现在却干净整洁,想必已经被人收拾过了。 撑起的木窗里飘来一阵饭菜香,勾起了夏清舒腹中的饥饿。 廊道里传来了脚步声,逐渐向房里走来,靠近门口处,脚步顿住了。 夏清舒扭头,见季迁遥愣愣地站在门外。 “你煮的什么?好香啊。”夏清舒的声音嘶哑难听。 季迁遥咬着下唇望着她,没有说话。 夏清舒望着她红肿的双眸,勾着唇角安慰道:“我好啦。这些都是外伤,我内里无损,不碍事的。” 季迁遥仍不理她,转身离去。 夏清舒知道,肯定是前几日,自己肩上、腹上的伤将她吓着了。 不一会儿,季迁遥捧着一碗温水进来,语气不善而僵硬:“喝水!” 夏清舒曲起手臂,想要撑起自己的身子来喝水,季迁遥急忙拦道:“你别动。”这人一急啊,心底的关心就显露了出来,想隐藏也隐藏不住。 二人相视一笑。 季迁遥扶起夏清舒,将一枕头靠在她的颈后,用瓷勺撩动白水的水面,轻声道:“还是我来喂你吧。” “好。 密林之内别有一番天地,有鸟语花香,有小溪潺潺,惬意得很。夏清舒以前都是一个人居于此,独来独往,无所牵绊,日子过得很舒坦。现在身旁有了相伴之人,可以说说话,下下棋,更是美哉。 夏清舒的目光落在季迁遥身上,心中想到,若是可以同她在这里多待一些时日,那该多好啊。可她终究是要走的,她有家人、有亲朋,她要到他们身边,与他们团聚。 又过了五日,夏清舒的能下地走动了。她坐在木屋前的竹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我们何时赶路?” “不赶了,等你的伤好再走。”季迁遥望着天上的云卷云舒,缓缓道。 “我没事的,我们马上可以......” “不行!”夏清舒还未说完,季迁遥就打断了她,语气很强硬。 夏清舒看见季迁遥的脸色变了,便没有再提,心中却喜滋滋的。 木屋前端有一片园地,里头长着野果野菜,可随时摘取。旁侧有溪流,捕获小鱼小虾亦不是难事。二人住在里头,吃得饱,穿得暖,睡得也舒适,对于两个被追杀之人来说,真真是神仙般的生活。 静养了大半月,夏清舒的身子好不少,已经能握剑练武了。离开之日,近在眼前。 北入燕京,一路上,顺风顺水,二人没有再遇到季邦维的手下。季知琰早已同宁王季邦均汇合,所遭遇之事也都详细告知。宁王大怒,立马派出自己的手下,暗中抵抗季邦维的追兵。故而靠近燕京一带,不会再有追杀。 季迁遥一入燕京,就有手下传讯到宁王耳中,他赶紧派人来接。 二人分离,季迁遥将夏清舒带至僻静处,又说了一会儿的话:“你一路护我至燕京,还没好好谢你,明日我请你吃一桌酒吧。” “好。”夏清舒应得很快,心中尤为不舍,能多见一面,自然要多见一面。 从始至终,季迁遥都没有将自己的真是身份告诉她,而夏清舒也从未怀疑过。她让她在客栈等她,她便等着。 离别之筵,二人都饮了酒,说说笑笑,将大半年经历的风雨都说了一遍。聊至半夜,桌上已是杯盘狼藉。 季迁遥饮了不少,有些醉了,不知怎的,她的脑中浮现出那日夏清舒受重伤时模样,心狠狠一揪。 “我想看看你身上的伤? 分卷阅读58 ” 夏清舒饮得不多,面色微红,理智尚存:“看伤口?” “就是你被火铳打的那两处。” “已经好了,不要看了吧。”虽然自己与她同为女子,但夏清舒还是扭捏不已。 “看一下。”季迁遥说话的口吻带上了几分撒娇的绵软。 最终,还是夏清舒妥协了,她站在房中,慢慢吞吞地解开了身上的衣衫,白皙的肌肤暴露在季迁遥眼前。 季迁遥绕在夏清舒身后,伸出手指,细细地抚了她肩上的伤。往昔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季迁遥的醉醺醺的脸庞上流露出浓浓的不舍之情。 柔软的手掌滑过夏清舒身上的时候,她的呼吸停住了,脸上滚烫滚烫的,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转过来,看看腹部的。”季迁遥醉意醺然地命令道。 夏清舒转身,二人离得极近,她能看到季迁遥一眨一眨的睫毛。 “还疼吗?”季迁遥心疼地问,呼出的气全洒在了夏清舒的脸上,痒痒的。 “早就不疼了。”夏清舒笑得轻柔,只觉得面前之人绵软可爱,心随意动,她抬手抚了抚季迁遥的发顶。 “不疼了就好。”季迁遥笑了,抬头对上夏清舒的眸子。 气氛逐渐变得暧昧。 望着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轰——”夏清舒脑中的理智轰然倒塌,她鬼使神差地上前,轻轻吻住了面前的红唇。 辗转厮磨,由缓至急,一切都是本能。 一夜不计后果的欢愉,酒醒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茫然。季迁遥睁着眼,头疼欲裂,违背祖制、礼俗不容的的情感让她无所适从,最终,她选择了逃跑,她选择了销声匿迹。 而夏清舒醒来,偌大房间里只有她一人,显得格外空荡。昨夜枕在她身旁的人已不知所踪,那一侧的被褥都凉透了。 夏清舒莫名心慌,她穿上衣衫,急迫下楼,满大街地找寻。她问便了整个燕京,找了一趟又一趟,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叫做“李歆瑜”的姑娘。 像一场梦,可它不是梦,夏清舒知道它真实发生过,她记得那夜炙热的吻。还有过往那些经历,都想刻印在那脑海中一般,无论如何都忘不了。 她不甘心,燕京找不到,她就到浙江去,浙江找不到,她便寻遍各地。可有些被刻意抹去的东西,如何能寻得到?结果,夏清舒找遍了各地,还是找不到“李歆瑜”...... 再然后,就是三年后的重逢。她替父领军,一役成名,是威震四海的将军。她尊贵文雅,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她们相逢于鸿溯帝主持的接风宴。从那时,夏清舒才明白,那一夜交颈缠绵的,不是夏舒与李歆瑜,而是夏清舒与季迁遥。 *** 思绪抽回,躺在营帐床榻上的夏清舒起身饮了一口茶水。茶是入夜前沏的,早就凉了,冷冷的茶水滚入腹中,她打了一个寒颤。 说好了要斩断情丝,她还是不可抑止地想起了一些往事。这些往事酸甜苦涩交杂,牢牢地占据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今夜怕是又得睁眼至天亮了。 门外突然传来声响,夏清舒警惕地叫了一声:“谁?” “是我。”蒋雪芹拉开营帐的门帘,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雪芹。”夏清舒放下警惕,抱歉一笑:“这么晚了,你来寻我,所为何事?” “来看看你啊,自你从南京归来,我就觉得你很不对劲,好像白日里都没什么精神......” 夏清舒矢口否认:“没有不对劲。”顿了一顿,她又补充道:“只是晚上睡得不大好,所以白天才没有精神。” “巧了,我给你带了些安眠的药来。你待会儿服下,今夜必能好眠。” “多谢。” “那我先走了。”蒋雪芹走至门口,又回头:“对了,明日你有空否?树棺人手上拿着的那个盒子你还记得吗,我知道打开的法子了,明日带去你看看。” 夏清舒想了一想,道:“昨日虏了几个鞑靼皇室与重臣,明早儿要审一审,午后应该得闲,可否约在未时?” “可以。”临走前,蒋雪芹又补了一句:“记得吃安神药。” “会的,你早些歇息。” 蒋雪芹走后,夏清舒握起药瓶,抿唇望了许久,最终还是默不作声地收起,没有服下。 *** “素汐,这里离北境军营还有多远?”越往北风沙越大,季迁遥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勒马望向前方。 素锦留于南京城处理杂事,季迁遥带了素汐来。素汐是北方人,对北境一带很熟悉,略一估算,她道:“禀主子,还有一百四十里。” “昼夜不停,快马加鞭需多久到达?” “大约会在明日申时抵达。” “好,通知下去,今夜不宿,彻夜赶路。” “是!” 千里马上,季迁遥也几天几夜未合眼了,她昼夜不停地赶路,只是想快些到夏清舒的身旁。 对此,夏清舒毫不知情。她几日未曾合眼,脑袋胀得不行,昨日又同鞑靼大战,身上的力气也用了不少,此时浑身酸痛,难受得很。 她将手臂枕在脑后,眼睛失神地望着营帐上方,脑中拂过的仍是那些往事。 一股无色无味的烟气顺着营帐底下的缝隙飘了进去。二人蹲于营帐外头,一人手持一香炉,一人手握蒲扇,蒲扇扇着香炉中的烟气往里飘。 夏清舒眼皮变得沉重,神思开始恍惚,不知不觉中,上下眼皮相触,她阖上了眼。没过多久,营帐里头鼾声四起。 帘帐外头,蒋雪芹与流烟听见夏清舒的鼾声,满意一笑,而后带着香炉和蒲扇,蹑手蹑脚地离去。 夏清舒睡得很沉,一宿无梦,直至天大亮。 迷迷糊糊地醒来,夏清舒伸了一个懒腰,扭头望了眼窗外的天色,她察觉到时候不对,赶紧唤来流烟。 “现在是什么时辰?” “巳时。”流烟回。 夏清舒大惊:“已至巳时!你怎么不叫我起身呢?”她急忙掀开被褥,穿上衣衫。 “将军不得好眠,长此以往,身子必定有损,属下见将军今晨睡得香甜,哪里忍心唤您?”流烟扬着笑解释道。 “你啊!糊涂!朝廷要奏报,我今日需提审那几个俘虏。早上睡了懒觉,午后同蒋大夫有约,只能是晚上审,一拖拖到深夜,我这不是又没时间歇息了。” “将军莫要担心,那些个俘虏我已审过,口供都记录下来了。奏报我已写好,将军可以过目。”俘虏刚审过没多久,奏报流烟都随身带着。 “原来你都安排好了,昨夜定是你使的猫腻!”夏清舒恍然大悟。睡了沉沉的一觉,她的精气神也恢复了许多,脑袋变得轻松,心情也舒适了好些。 只是起的太晚了,她舒不过 分卷阅读59 是吃了些东西,转眼间,未时便至,她急急忙忙赴约。 蒋雪芹的居处位于军营的东北角,夏清舒抵达之时,她正从一棵开着红花的树上剪下一枝花来。如若夏清舒没有记错,这棵小树应当叫做火焰木,蒋大夫在信中提过,倒卵形的叶片,花朵火红,它便是那具树棺人尸体腐化后长出的小树苗。 夏清舒又看了那树苗几眼,脑中想象着一具尸体慢慢消弭幻化成一棵小树苗的场景,顿时,她打了一个哆嗦,手心冒出冷汗,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回过了神,夏清舒往摆放盒子的方桌走去,顺势坐在了桌旁的圆凳上,拿起褐色小盒左右翻看。 “你不是说已经打开了,怎么现在还是合上的?”夏清舒用力一掰,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将其打开。 “别急,我这不是要告诉你怎么开,所以才又合上的。秘诀就在这朵花上。” “这朵红花?”夏清舒捏起蒋雪芹摆在桌上的红花,凑到眼前瞧了瞧,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处,“这花是钥匙?” “是。”蒋雪芹高深一笑,取来一个小勺,在红花的花药上刮了刮,弄下好些花粉。接着她倒转盒子,将花粉倒进了锁孔中。接着,只听见“啪嗒——”的一声,那紧闭的盒子自动弹开了! “这是什么机关?这么奇特?”夏清舒看呆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发明此机关之人懂得利用万物之灵,非常人所及。我也是在无意中发现的,现在机关的问题解决了,至于里头之物,我就摸不着头脑了。” “我来看看。”夏清舒将小盒中的东西倒在手心里。巴掌大的盒子中,装着一张薄薄的,像是纸片的东西。可手指一摩挲,这触感又不像纸片。 夏清舒暂时将这个东西放在一盘,握着盒子两边又倒了倒。 看着夏清舒的动作,蒋雪芹出声道:“我都找过了,里头只有这一件东西。” 又拿起薄片,夏清舒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眉头紧锁:“设计了这样一个机关,里头应该是宝贵之物才是,怎会是这样的一个东西?小小的,边缘又是残缺,像是从哪本书上撕下来的一小块纸张。” “拿与我看看。”蒋雪芹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向夏清舒要来了那个薄片。接着她将薄片举高,仰头望着。 对着光线,蒋雪芹看见那雪白的薄片上有了些许的变化。 她想将自己的发现拿给夏清舒看,结果走得太急,被脚旁的矮凳绊了一跤,身子直直朝后仰去。 “小心!”夏清舒眼疾手快,朝前一扑,欲将蒋雪芹扶住便撤手,结果把握好前扑的力度,她将蒋雪芹的整个身子抱在了怀中。 同一时刻,门口处的帘帐被掀起,一风尘仆仆之人走了进来,脚步顿在了门边。 怀中一阵馨香扑鼻,夏清舒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欲后退,蒋雪芹来了一句:“别动,你快看这里。” 夏清舒抬头,只见那薄片恰好落在了阳光里,雪白的表面浮现了一些墨线。 夏清舒定睛看着,脚步未移,身子仍贴在蒋雪芹背后,她伸出手来,同怀中之人一起比划着。 季迁遥侧脸,身旁的素汐会意,清了清嗓子,高声道:“长公主殿下驾到!” 夏清舒惊疑地一偏头,果真见季迁遥立在门外,如假包换,惊得浑身一颤,身子赶忙后退一步,离蒋雪芹远了些。 第41章 我喜欢你 “臣夏清舒......”夏清舒抱拳, 正欲行礼, 却听见季迁遥语速飞快道:“不必行礼了, 夏清舒, 你跟本宫来。” 夏清舒心乱如麻, 低了低头, 竭力维持住自己的声线, 应道:“是。” 在流烟和蒋雪芹错愕的目光下,二人走出营帐。夏清舒跟着季迁遥的后头,心中疑惑非常:长公主殿下怎么会来军营?她是如何来的?又为何而来? “哪个是你的营帐?”季迁遥停住脚步,侧身望着夏清舒问道。 想着心事的夏清舒差点撞在她的身上, 离她还有两步之遥时, 赶忙刹住了脚步,手臂举起, 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营帐,弱弱道:“在那里。” 季迁遥拔腿往那地走去,夏清舒迈动着僵硬的步伐跟在她的身后。二人走进营帐,素汐止步于门外, 让属下分散开去, 封锁在营帐外头, 谁人都不准进入打搅。 夏清舒的营帐很大, 里头划分成了各小间, 季迁遥直接走入里间, 夏清舒亦步亦趋的跟着。 她望着季迁遥疾走的背影, 脑袋不断思忖着那个问题:长公主殿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军营? 季迁遥转身的那一刻, 夏清舒吓得不轻,她慌忙低下了脑袋,躲开二人快要粘上的视线。 “你方才在做什么?”季迁遥解开腰上的佩剑,丢在夏清舒放置武器的木架上,很是随意。 夏清舒斜眼望着木架的底端,老老实实地交代:“方才......蒋大夫被凳脚绊了一下,要摔了,我扶了她一把。” “那她都站稳了,你为何还要抱着她?” “她发现了薄片上的秘密,唤着我看。”夏清舒一直低着脑袋解释,她不敢同季迁遥对视。 听她还愿同自己说话,与自己解释,季迁遥急迫的心安了下来。 她朝夏清舒迈前了一步,熟料,夏清舒随着她的动作往后退了一步。她又迈前一步,夏清舒又后退一步。 季迁遥恼怒,下命令道:“你不准动。” 接着她又朝前走了一步,令她满意的是,这次,夏清舒听了她的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季迁遥连续走了三步,与她面对面。 前方黑影压迫,对方呼出的气轻轻洒在自己脸上,夏清舒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抬起头来。”季迁遥又下了一个命令,可在这个命令上,夏清舒无动于衷。 季迁遥重重地一叹气,张开双臂抱住了夏清舒。 温香软玉扑来,夏清舒惊得大气都不敢出,身子绷得紧紧的,脸上神情也跟僵住了似的。 “我不喜欢卫临松。”季迁遥埋首于夏清舒肩上,将她抱得很紧。可夏清舒的手臂仍垂在身侧,未有回应。 你也不喜欢我。夏清舒在心里苦涩地道了一声。 “我喜欢的是你。”季迁遥直白地吐露出了自己的情意。 夏清舒嘴张得更大了,耳边嗡嗡嗡嗡,她总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她张嘴问道。 “我喜欢的是你,夏清舒。”季迁遥用更大的声音、更笃定的语气说了一遍。 夏清舒低垂的指头动了动,旋即又攥成拳头握起,委屈兮兮道:“可你与我横眉冷对,分明是讨厌我的......” “你不是也同我横眉冷对?还常常找我麻烦。”季迁遥反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也 分卷阅读60 讨厌我?” “没有。”夏清舒急急应道。 “那不就是了,横眉冷对并不能说明什么。” “可你喜欢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夏清舒鼓着腮帮子道。 “你喜欢我不也没告诉我?季迁遥反问,又将夏清舒的问话堵了回去。 “我......” 这样绕来绕去,肯定不能解决问题,季迁遥微微离了些距离,对上夏清舒的双眸,是时候将自己全部的苦衷告诉她了。 吸了一口气,季迁遥望着夏清舒的眸子,缓缓道:“七年前,□□愉后的不辞而别,是我不好。我太慌乱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喜欢你,自你替我挡下千人追杀,我便喜欢你了,但我无法确定你的心意,我怕你只是酒后乱情......所以才选择了逃跑。” “那后来呢,我们重逢之后,你为何要对我这般?你让我同你夜里相会,可白日里又必须是君臣,冷漠疏离相待,这又是为何?你喜欢我,为何不告诉我你的情意?”夏清舒皱着眉,激动地问道。 季迁遥的眼尾沁出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我不能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情意。” “为何?” “因为这世上最不该知道它的人知道了,所以你不能知道。” 夏清舒抬手攥住季迁遥的肩头,焦急的问:“这个人是谁?” “皇上。” “皇上?”夏清舒惊讶得睁大了双眸,脸上的神情都愣住了。 “我怕他会杀了你。”季迁遥朝前一扑,埋在夏清舒的肩头,哭得很伤心。 第42章 情敌来了 “皇、皇上怎么会知道呢?”夏清舒讶异地问。 季迁遥垂着眸子, 慢慢说来:“鸿溯二年伊始, 我开始画你的像, 十日一幅, 从不间断, 至年末, 画像可挂满内室。而那置画之地, 无意中被皇上知晓了。那些画上还题着词句,情意昭然若揭。皇家之人重颜面,遵礼俗,哪里容得了女子相恋, 皇帝雷霆大怒, 我提起旧时事,说了好多安抚之言才稳住了他。那时你还未入朝堂, 人不知在何处,我同他说,一切皆是我一厢情愿,你对我并无意, 他信了, 才暂且作罢。如若我们情意相通, 被他知晓, 必定会想方设法除掉你。这也是我白日里与你疏离的原因。” 夏清舒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心中仍有许多疑问。当局者看问题的角度与旁人不同, 轻重区分也与旁人不同, 她挑挑拣拣, 选出了一个最为困惑的问题问出:“那为何你要画我的画像呢?” 季迁遥趴在她的肩头,见她放着重要的问题不问,倒是拣了这样一个傻乎乎的,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夏清舒是真的很想知道,侧过脸来望着她,眼中满是急切。 季迁遥抱着她的脑袋,覆在她耳旁,面上缓缓收了笑意,模样认真,嘴里轻轻道:“因为思念。” 她的唇就贴在夏清舒的耳上,嘴边呼出的风钻进了夏清舒的耳里,带起一阵酥麻,夏清舒的心跳漏了一拍,抬手将季迁遥抱紧。 有了回应,季迁遥高兴不已,她继续道:“我设法让你惧我、畏我,白日里同我疏离、不对付,为的就是减轻陛下的怀疑。你有赫赫军功在身,又同我无纠葛,他不会动你的,这是我的算盘。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意识到,我的这个算盘,打错了。” “为何?我们二人在面上确实闹得很僵,全京城的人都知晓。我府中的下人以为你我之间有仇怨,还绕着弯子来劝我。这样,还不能打消陛下的猜疑?” “哎......”季迁遥长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你我皆将陛下想得太简单了,他已不是稚儿,皇位带来了权力,也给他带来了多疑的性子。你可还记得,礼部尚书沈弈奏请陛下替我甄选驸马一事?” “记得。”夏清舒当初还为这事儿苦闷了好几天呢。 “那是我的试探。你可记得陛下那时的反应?可有奇怪之处?” 夏清舒陷入回忆:“沈尚书第一次上奏提起驸马之事时,陛下还为你袒护,说一切凭你自己做主,后来沈尚书说你松了口,陛下随即也松了口。第二次,沈尚书未禀,是陛下主动问的,而且那时沈尚书刚回完话,陛下就问起了我的婚事,把我吓了一大跳。” 顿了顿,夏清舒后知后觉道:“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那时陛下望着我的神情,有些奇怪呢。” “他先前答应过我,可以独身一世,但他内心中还是想让我嫁与男子,所以我一松口,他也立即松口。第二次,我故意消磨着沈尚书的时间,他知晓我心思未定,驸马之事只是空欢喜一场。同时,你又与我一样,年岁已过二十五,却不曾嫁人,平素里也未有婚嫁的念头,他便怀疑你我二者之间是有牵扯的。” “所以卫临松是?”夏清舒恍然猜到了什么。 “他便是我用来消除陛下心中猜疑的棋子。我先将他捧至高处,让全天下觉得我对他有意,觉得他成为驸马乃板上钉钉,之后再爆出他品性不端,奸诈狡猾之事,将其摔下。我再佯装情伤,以此为借口,不婚不嫁。” “所以你是故意气走我的?” “我故意气你二月,是不想让你掺和其中。算来算去,我还是算错了你的脾气与爱意,一气之下,你竟要斩断情丝,彻底将我的心搅乱了。”季迁遥捏了捏夏清舒的小耳垂,爱意自眼中倾泻出来,不再刻意隐藏。 夏清舒神情木讷,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原来这些冷漠疏离的背后还有这么大的苦衷。而苦衷之下,还设有这么大的一个局。 她什么都不知道。 许久,夏清舒才理清了神思,张嘴问道:“那你来北境寻我,你的局不就废了?” “废了便废了吧,我不想再忍了。”季迁遥亲昵地在夏清舒脖颈处蹭了蹭。 夏清舒止住了她的动作,一双黑亮的眸子左右晃动,很是不安,她急道:“可陛下若恼怒了,不仅要杀我,还要惩治你该怎么办?” 在她心中,季迁遥的性命安危排第一位。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长公主殿下是陛下的皇姐,也是他的臣子,君要臣死,臣是不得不死啊。 夏清舒打赢过这么多的战役,还是第一次感到这般无力。 随即又想了了什么,她的秀眉耷拉了下来,满脸尽是懊悔之色。如若不是她沉不住气,这局便不会毁。 看着夏清舒的神情,季迁遥便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她抬手抚了抚她的眉,又伸手至脑后,揉着碎发,温声哄道:“是我不好,你不要自责。这件事在陛下心里已经扎根了,就算我费尽心机掩饰,他还是会怀疑。只要我一直不招驸马,他就会一直怀疑下去。再瞒下 分卷阅读61 去,没有必要,倒不如撕破脸皮。以前我没有筹码,不得不委曲求全,如今有了筹码,我们不怕他的。” 季迁遥笑了,前所未有的明媚,还带着凌人的霸气。 “我会将这一切解决好的,你信我么?” 夏清舒自然信,那是她爱惨了的人,她说什么自己都信。 夏清舒想给季迁遥一个认真的答复,捧着她的双肩,嘴唇刚动了动,军营外头传来了号角声,这是敌军来袭的边防警报。她顿时一激灵,松开手,拔腿就往门外跑去,至门口又忽然顿住,她扭头看着季迁遥,一脸纠结。 多年来都养成了习惯,警报一响,她满脑子都是军情布防,女儿情长一下子就被蹬到九霄云外。可这般,殿下不会生气么? 季迁遥朝她挥了挥手,微笑着示意她安心离去,嘴唇动了动,柔声嘱咐道:“要小心,不要受伤。” 夏清舒灿然一笑,点了点头,抓起佩剑往营外冲去,心中被这浓情蜜意填的满满的。外头,流烟已备好了战马,营中将士快速奔走,集合成队列。 “怎么回事?”夏清舒眯眼望着墩台上飘起狼烟,沉声问道。 “有两支骑兵劫了墩台,现在正朝我们这里袭来。” “只有两支骑兵?” “是。” “先去看看。” “是!”流烟转身,对着一众校尉吩咐道:“传令下去,众兵士在营外列阵,没有将军命令,不得擅自出击。” 外头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渐渐地,脚步声小了,季迁遥知道夏清舒已经率军出发。以前的她很想看看夏清舒御马杀敌的模样,必定是威风凛凛,震慑八方。现如今,听了庞婶那一席话,她心疼不已,只希望鞑靼早些被灭,夏清舒不要再入战场了。 *** 赶了大半月的路,风尘仆仆,都未曾好好梳洗,加之赶路疲倦,眼圈下方泛着浓浓的黑影,双唇也没什么血色,面色蜡黄,季迁遥望着镜中的自己,嫌恶地皱起眉来。女为悦己者容,她可不愿夏清舒回来之时,见到的还是这般的自己。 正欲唤素汐打水梳妆,门帘外头走来一人,见着她后,低身行了一礼:“民女蒋雪芹见过长公主殿下,殿下金安。” 语调缓缓,声音清脆,倒不像一般的女子,换做她人,若进门来撞见了她,少不得要惊慌失措的,可她没有。 蒋雪芹......蒋大夫?季迁遥忽然想起了什么,难不成这人便是庞婶口中的蒋大夫? 忆起庞婶说话时的口气,好似这个蒋大夫与夏清舒有着情感上的牵扯......且自己初抵军营之时,见着的情景便是她同夏清舒拥在一处,好生的暧昧。 难不成此人喜欢夏清舒? 季迁遥神情一顿,定着身子,目光自上而下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蒋雪芹出身江南,肤白似雪,朱唇皓齿,一颦一笑皆是清华脱俗。 季迁遥微微眯起了眼,对这个蒋大夫产生了敌意。她心中思绪杂芜,面上却是盈盈一笑,显得平易近人,温声道:“免礼。” “谢殿下。”蒋雪芹抬起头来,对上季迁遥的眸子,笑得温婉非常。 “蒋大夫来寻夏将军?” “不是。”蒋雪芹微微一笑,柔声道:“方才营中响了号角,夏将军必定率兵抗敌,此时怎会在营帐中?她这些日子不得好眠,我赶制了个安神枕,此时得闲,便送来了。” 蒋雪芹抱着软枕,踏着款款的步子绕过季迁遥,走到夏清舒的床榻旁,弯腰换下了夏清舒的枕子,好像在自己房中那般随意自然。 她将安神枕摆在夏清舒的床头,又取出一瓶小药粉在床榻旁撒了撒,朱唇轻启:“天气转暖,一些虫子活跃了起来,将军说身上痒,想是那些虫子咬的。我制了一瓶驱虫之药,在床沿洒洒,将军便不用受此叮咬之罪了。” 药粉撒完,蒋雪芹摊平了夏清舒褶皱的被褥,又将四角理了理,好似家中体贴贤惠的妻子。 季迁遥看着蒋雪芹忙前忙后的身影,嘴角抽了抽,贝齿咬着下唇,面色不悦至极。 第43章 轻柔一吻 边边角角都忙活完, 蒋雪芹停下手上的动作, 走到季迁遥身旁, 又颔首行了个礼, 笑吟吟道:“殿下, 民女这药集了各大灵草, 效果很好, 晚间也送一瓶到殿下营帐中吧。” 季迁遥弯唇一笑,婉拒道:“不劳烦蒋大夫了,本宫侍从亦随身带着驱虫之药,尚未用完, 不好浪费。” “如此, 雪芹先行退下了。待将军回来,望殿下告知一声。” 季迁遥脸上的笑都要僵住了, 牙缝中挤出一字:“好。” 蒋雪芹嘴角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慢步离去,季迁遥站在原地,双手抱于胸前,面上的笑容彻底垮了下来。 莫名的愤怒翻涌满腔, 季迁遥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她一望床榻上摆放整齐的安神枕和被褥就来气。 还有这个蒋大夫, 同样来气! “素汐。”季迁遥沉着嗓音唤了一声。 “属下在。”素汐闻声进来。 “我宿夜的营帐弄好了么?” 素汐回:“禀主子, 正在弄呢, 依主子所言, 选了一个僻静之地。” “那地离夏清舒的营帐有多远?” “回主子, 步行约莫要行一炷香的功夫, 骑马,便快得多。” 太远了,季迁遥不喜,手挥了一挥,立马改变了主意:“不要那个僻静的地方了,我看夏清舒营帐后方的空地很大,就将我的营帐靠着她的搭建。” 素汐一愣,随即又反应了过来,忙不迭应了一声:“是。” 暮色四合,夏清舒收兵归来。鞑子那二支骑兵想是来刺探军情的,根本没想正面对抗,夏清舒的军队刚集结完毕,他们便调转马头离去。 都跑到家门口来刺探军情了,夏清舒哪里肯这么轻易就放他们走,旋即下令:“全速追击,务必将两支骑兵全员虏获!” 鞑子的这两支骑兵在草原上跑了一天了,见好就收,没料夏清舒会奋起直追,还一追到底,行至五十里之外,马匹已经疲惫不堪,被后方的燕军追上,除却二名伤亡,其余之人皆被俘获。 夏清舒胜利归营,下令将此人些好生关押,之后便将余下事宜交代给几个副将,自己得闲,奔着营帐走去,满脸兴奋。 掀开帘子一看,果然,长公主殿下在营帐中等她。这是夏清舒梦寐以求的场景,她以往总觉得遥不可及,可如今却成了真,做梦一般。 见夏清舒靠近,季迁遥也抬起头来,她望着夏清舒脸上明晃晃的笑意,嘴角的弧度也不自觉扬高:“打了胜仗?这么高兴?”她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夏清舒的手心里。 夏清舒一屁股坐在季迁遥身 分卷阅读62 侧,直白地吐露了自己的心思:“打了胜仗不假,可我高兴是因为一回来就能见着你。” 季迁遥面色微红,扭头,嗔了一句:“油嘴滑舌。” 夏清舒挠着后脑傻笑着。 “今日战况如何?” “不过是两支骑兵来刺探,也算不得什么战况,约莫是我回来了,又掳了几个皇子,平章也速慌了,才派了人来刺探情况。” “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的。”夏清舒笑着摇头:“上前俘虏是几个副将带着手下立的功。” “那今日的夏将军好生奇怪,竟放着功劳不争。我听营中人说,往常啊,若发现敌情,夏将军必定冲在第一个,谁人都拦不住呢。” “没有没有。”夏清舒连着摇了几下的头,“我哪里会这么鲁莽,那几次是同鞑靼胶着了,在这种难分胜负,磨损耐心的情况下,将首做出表率,会极大鼓舞军中士气,所以我才冲最前面。” “战场刀剑无眼,无论何时,你都要小心。”季迁遥认真叮嘱道。 “会的。”夏清舒认真地承诺道。 “今夜还会不会有敌情?” “不会了。”夏清舒答得笃定:“这方圆百里的平原,我皆派了人巡视,每十里设有一班守卫,方才百里之外才传来的讯息,说并未发现鞑子驻扎。按照行军的速度,他们此时若萌生进攻之意,即刻出发,也需至明日晨后才会抵达,所以今夜是不会有敌情的。” 关于军务,夏清舒本就安排得仔细,现在季迁遥来到了营中,安危皆交在夏清舒的手中,她得仔细再仔细,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那既然夜里不会有军情,你便将这一身厚重的铠甲脱下吧。”铠甲乃利弊明显之物,利乃阻挡利刃攻击,护住血肉之躯,弊乃沉重冰冷,动行不便。不需要时,自然早脱下为好。季迁遥拉着夏清舒站起。言闭,便绕到她的肩后,动手去解她肩上系联的带子。 夏清舒一惊,难以适从,脚步稍稍往后移了移,嘴里慌忙道:“使不得,还是我自己来吧。” 不久前还是遥不可及的长公主殿下,现在如同家中贤妻,为你宽衣解带,这个转变忒大了,夏清舒这一下子怎么接受得了。 “不许动。”季迁遥捉住夏清舒挣脱开的身子,脸上的神色以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夏清舒被她的神色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身子自然也是不敢乱动了。 季迁遥冷着脸将她的身甲、披膊解下。 至这一身铠甲脱下,夏清舒的才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将心中盘桓了许久的问题问出:“你生气啦?” “生气了。”季迁遥置好她的铠甲,直截了当地回答。 “为什么生气?”夏清舒绞着手指,惴惴不安。 季迁遥抬眸望着她,同她对视的那一刻,目光和语气都柔和了下来,说出了缘由:“我不喜欢你躲着我。” “我只是......有些不适应。”夏清舒将心中的想法说出,也没有藏着掖着。 季迁遥伸手将她的里衣理好,抬眸望着她,轻声道:“那就快些适应。” 是殿下开了金口让自己适应的,可不是自己擅做主张啊,夏清舒胆子大了起来,她望季迁遥的红唇,蠢蠢欲动:“那我现在多努力适应一下,长公主殿下不生气?”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夏清舒的双眸及语气里写得明明白白,季迁遥笑了一下,温着声音答:“不生气。” 夏清舒偏着脑袋吻上了季迁遥,这是二人情意相通后的第一个吻,两个人都吻得很轻、很小心,特别是占据主导的夏清舒,将嘴上及手上的力道放得轻了又轻、柔了又柔。 在唇外描摹轻吻了许久,柔软的舌尖才撬开牙关钻了进去,双舌相触,轻柔的共舞着,你来我往,缠绵悱恻。 外头步甲巡视而过,甲胄摩擦发出尖锐整齐的声响,由远及近又逐渐变远。二人沉浸在柔情蜜意中,外头一切声音动静都听不到了,五感六觉只与怀中抱着的这人有关。 这是一个两人都想吻到地老天荒,不想停下的吻。 可事与愿违是人世间常态,偏生一个不识趣的声音钻到了夏清舒的耳里,扰乱了她的神思。她烦躁地皱起了眉头。 流烟在营帐外头大声唤道:“将军,戌时了,该去探望营中伤残兵士了。” 这个打搅,怪不得旁人,是夏清舒自己交代给流烟的。昨日同鞑靼战了一场,燕军亦有损伤,慰问与抚恤伤残兵士,是夏清舒坚持几年的习惯。午后用完膳食,夏清舒特意嘱托,夜里戌时同她一起去伤员营中看望。 现在,心上人在怀,她就将它忘得一干二净。 多亏了尽职尽责的流烟及时提醒,夏清舒才不至于失信于兵士,但她这心里......说实话,一点都想不感激她...... 流烟唤了二三遍,夏清舒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季迁遥将身子抽离,将这个吻停下。 情意缠身,停下之时,两个人的脸颊都是红扑扑的,呼吸还有些喘。 夏清舒不悦,季迁遥看得分明。她伸手拍了拍夏清舒气鼓鼓的脸颊,又抬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温声哄着:“公务为上,你要去处理的。我就在营帐中等你,哪儿也不去。” 夏清舒表情松动:“那我快去快回。” “好。” 将外衫披上,夏清舒火急火燎地钻出营帐,同流烟等人一道往那伤员营地走去。 季迁遥在营中呆了片刻,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伤员......大夫?蒋雪芹乃是军医,营中的伤员必定由她医治。按照夏清舒的性子,探望之时,必定想要了解每一个伤员的伤情,这么想来,蒋大夫也必定随行左右了? 蒋大夫对夏清舒有意的,季迁遥感知得到。 她与夏清舒二人才通的情意,以往沟通甚少,现在很多东西都需要重新了解,基础也需重新搭建,很不牢固,此时万不可被有心之人掺和一脚。 季迁遥放不下心,寻来素汐问道:“方才营外一行人中,你可看到了蒋大夫?” 素汐一直在营外候命,往来之人她皆有注意,这个问题问她,再合适不过了。 素汐想了想,给了一个确定无误的答案:“禀主子,在的,一行人离去之时,蒋大夫就站在将军身旁。” 果然不出所料! 危机感油然而生,季迁遥变了注意:“备马,本宫也要到那伤残营中瞧瞧。” “是!” 第44章 含情脉脉(修) 伤残营落在军营的东南地, 此处于密林相接, 安逸僻静, 适合养伤。大营分成三小营, 以轻、中、重划分, 轻者尚能行动、中者不能自理、重者血肉模糊, 性命成忧。 营中的起居 分卷阅读63 饮食、医治上药, 皆是由蒋雪芹安排,底下之人执行。若有随军家眷在旁的,部分照料之事移交于家眷。 前战结束不足三日,新伤未愈, 离营地还有二丈之远, 便可闻到空气中漂浮着的血腥味。夏清舒的心情一下子便沉重了下来,她是将军, 指挥着万马千军,风光无限,但很多时候,她的性命无虞是建立在他人为她拼命的基础之上。 深吸了一口气, 夏清舒踏入军营, 未行几步, 便有一伤了脚的小兵朝她望来, 神情激动道:“夏将军好!蒋大夫好!”入军营的一行人中, 他只认得这二位, 随在后头的三五个, 皆唤不出名字官职, 但还是道了一句:“各位大人好!” 夏清舒打量起这个小兵来,他侧卧于床榻上,只着半截裤子,膝盖以下的布料皆被剪去,裹上厚厚的白纱布。床榻旁架着一张弓,弓身时常擦拭,锃亮非常。很显然,此人乃爱弓之人。 “怎么样,今日伤口还疼么?”蒋雪芹凑近看了几眼伤口,轻车熟路地同他攀谈起来。 “今日不疼了,昨日上药后的一个时辰,真真是疼得不行。”说起伤势,小兵面上犹带着笑,想来是个乐观坚强的人,只是眸子之中带着一些难以掩饰的沉痛,这些沉痛没有逃过夏清舒的眼。 夏清舒在一旁仔细听着,默默记下此人的姓名样貌。 蒋雪芹没忘记一行人来此的目的,问了几句伤势便将话头交还给夏清舒。 “好好养伤,你的弓还在等着你呢。”夏清舒拿起他的弓,放在手里拉了拉,又小心地放回了原处,微微笑着:“这么好的弓,千万不要辜负它的等待。” 小兵听懂了夏清舒话中之意,神情愈加激动:“将军,我还能再上战场?”战争非儿戏,真刀实枪落在身上,伤了残了很可能就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多数的人都无法回归战场,回乡分得几亩薄田,娶妻生子,庸碌一生。 热血男儿,既然从军,自是不甘心就此离去,能再次立于千军万马之前拈弓杀敌,是这个弓箭手最大的心愿。 夏清舒听罢,嘴角扬了扬,眼中带着深意:“这个问题,不该问我,该问你自己。只要你自己想,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弓箭手的脸上显出不自信的神色:“倘若......我这双脚留下一些病根,将军不嫌弃?” 夏清舒缓缓道:“夏家军有多优秀,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怎会嫌弃?军营很残酷,有它的要求,但只要你达到了军营的要求,就没有任何人会嫌弃你。”顿了一顿,夏清舒轻轻地笑了:“我听你这口吻,倒是你自己最先嫌弃你自己了,不想尝试就放弃了?” “不不不,”弓箭手连连摆手,垂着脑袋思忖了片刻,钻进牛角尖的神思绕了出来,重新抬头时,他的眼神里有了神采:“将军一言点醒迷茫人,我知晓该怎么做了。” 夏清舒微笑着点头,眸中露出些许赞赏之色。一行人向后方走去,半途中,蒋雪芹将嘴凑到她耳旁,啧啧赞叹:“夏将军两三句话比那灵丹妙药灵多了,效果立竿见影。你可知此人夜里不知想到了什么,自暴自弃,将碗里的汤药倒了、将腿上抹的药膏擦了,底下的人苦口婆心劝了好久,都不及你这二三句的威力大呢,夏将军当真是厉害。” 夏清舒低头同她交谈:“你们医者只懂他们的身外伤,哪里会懂得他们心里的殇,我只是同他们说了几句知心话罢了。” 絮絮又聊了几句,二人脑袋凑在一处,好久都不分离,这一幕落在营外季迁遥的眼里,着实是暧昧刺眼。众目睽睽之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凑那么近作甚! “让开!”偏生在营帐外头又被守卫的兵士拦了一下,季迁遥的怒火更甚,语气十分不善:“本宫你也敢拦!” 守卫拱手弯腰,哆哆嗦嗦:“殿下息怒,这是......夏将军吩咐的,伤者要安静养伤,除却家属亲眷,其余人等,皆不可随意进入伤残营。卑职奉命职守,请殿下恕罪。” 营帐里头的二人还贴着脑袋说话,季迁遥又气又急,还不能马上进去分开二人,心里头更堵了,所幸拂袖走到一旁,不去看那二人。 素汐见状,便知主子气着了,赶紧上前同那守卫说理:“长公主殿下来此探望,也是体恤伤士,同里头之人是一道的。难不成她们的是看望,我们的便成了打搅?” “不敢不敢,卑职绝无此言。”守卫连连摇头,神色陡转苍白,冷汗满衫。 素锦催促:“既然如此,那你还不快让我们进去?” “殿下及几位大人能否稍等片刻,卑职进去同将军知会一声,稍后就来回复。” 说是知会,其实就是问问夏清舒的意见。军营军令如山,他们只听夏清舒的,季迁遥拿他们也没法子,背对着挥了挥手,也就同意了。 守卫急急忙忙穿过营帐中间的过道,追上一行人的步伐,来到夏清舒身旁,低声禀道:“将军,长公主殿下来了,说也要探望伤士,此时在门外呢。” 长公主殿下怎么来了?夏清舒愣住,她不是说要在营帐中等她吗?扭头一望,她当真见着季迁遥及素汐几个笔直立在外头。 营中如此光景,满目皆是可怖的伤痕,非常人能接受的。长公主殿下未曾接触过,怕是会吓着,是万万见不得的。夏清舒回道:“你出去,就说里头不便,让殿下不要进来。” 守卫的身子颤抖不停,面如死灰:“将军......属下怕是阻拦不住......” 夏清舒垂眸一思索,道:“那我亲自去说。” 二人的交谈,旁侧的人也听了个大概,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这此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夏清舒简单留下一语,匆匆离去 蒋雪芹细长的眉梢微微挑起,眸光落在营外的季迁遥身上,嘴角勾着笑,默不作声地跟在了夏清舒的后头。 营帐之外,季迁遥手负于身后,立于一青树下等候。 “殿下,夏将军来了。”素汐一直注意着营内的动静,见夏清舒出来,急忙禀道。 季迁遥转身,果真见着夏清舒朝着自己走来,顿时眸中大亮。又离得近了些,夏清舒的身后分出一人,走到她的旁侧,并肩而行,季迁遥脸上的欣喜褪去了半数。 那人便是蒋雪芹。 外人在旁,走到外头,夏清舒拿出了公事公办的样子,好言劝到:“殿下,里头着实不便,您莫要去了。” “里头何处不便?你倒是给本宫说清楚。”生气之时,季迁遥的语气中不知不觉便带上了几分凌厉。 “里头......”夏清舒语塞,最主要的原因就在嘴边,可她一时间也没想好怎样柔和地说出口。 蒋雪芹倒没有什 分卷阅读64 么顾忌,倾身上前,实话实说:“我来替夏将军说吧,她是怕里头之景太骇人,会吓着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毕竟身居高位,久居皇城,素日里不常与战争杀伐接触,一下子让您看见这么多伤痕累累的将士,怕您接受不了。” 季迁遥侧身回应,淡淡笑着:“蒋大夫多虑了,七年前战吴王,本宫亦随军抗争,杀伐早已司空见惯,这个担忧根本没有必要。也因我知晓战争残酷,更要体恤为国效力的伤士,尽一份自己的心意。如此,夏将军还要拦么?” 眸光陡然一移,移到了夏清舒脸上,季迁遥等着她的回应。话已至此,夏清舒哪里还有阻拦的理由,一吩咐,营外守卫立马松开戒备,让季迁遥一行人入内。 长公主殿下驾到,营中又掀起了一番热潮,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素汐带着几个手下逐一发了果蔬及碎银子,季迁遥则慢行于后,随口同士兵攀谈两句。 她本就受大燕子民爱戴,敬如天神。如今天神下凡,凤仪绝色,又如此平易近人,毫无架子可言,将士们雀跃惊叹,对她的好感崇敬又拔高了一个层次。他们见有机会同她说话,十分激动,东说一句西说一句,有时七嘴八舌,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季迁遥也不恼,耐心地回着将士们的话。走了一遭,伤残营内沉重的气氛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欢声笑语。 长公主殿下尊驾在前,又时常向夏清舒问话,蒋雪芹立在旁侧,便没什么说话的机会了。 她脸上的神情没多大变化,嘴角总是挂着一抹清浅的笑意。只是望向季迁遥之时,她的眼中会多些深意。长公主殿下,和她想象中不同呢。 走完二小营,已至深夜,伤者需多休息,再行下去,只怕是打扰更多些。夏清舒同几个副将商量了一番,决定暂且停下,剩下的一小营,隔日再来。 “夜深了,殿下也回营帐歇息吧。”夏清舒温声请示。 “回吧。”夏清舒都要走了,季迁遥留下当然不妥,况且她的原本之意,是来瞧那蒋雪芹的,现在众人散去,各归营帐,她也没什么好瞧的。 “流烟,你送蒋大夫回营帐,我送长公主殿下回去。”夏清舒布置道。 “将军好梦,殿下好梦,我先回居处了。”蒋雪芹浅笑低身一礼,对着二人道。 季迁遥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天黑路滑,行路需小心。”夏清舒细心地叮嘱了一句。 “好。”蒋雪芹柔声应这,一回眸,瞥见季迁遥的神色暗了暗,嘴角的笑意深了几许。 “我们也走吧。”目送着蒋雪芹远去,夏清舒没有发现季迁遥越发阴沉的脸色和极为不悦的心情,她带着路走在前端,一路上沉默不语。 她们提着灯笼走在前头,素汐几个识相的慢慢压下了脚步,留出了一段距离。 夏清舒并不知道季迁遥换了营地,还带着她往先前那个僻静之地走去。路遇岔口,季迁遥不得不出声提醒道:“错了,在这边。” “那我是回营的路,殿下的营帐分明在这头。”夏清舒觉得奇怪,朝着正确的路指了指。 “你记错了,这是我回营的路。”季迁遥还生着气,不同她解释再多,径自往自己营帐的方向走去,不理会她。 夏清舒被落下,挠了挠脑袋,心中疑惑,但弄不清楚。思忖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以殿下为重,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不管三七二十一,夏清舒追了上去。 夜里寒风起,季迁遥方才走得急,未着厚衣,叫冷风一吹,打了好几个寒颤,有冷意顺着脚边向上爬去,蔓延至全身,难受非常。 素汐落在后头,无法顾及,她自己又同夏清舒置气,便抱着双臂,一声不吭地忍着。 走了没几步,忽然,她的肩头一暖,一件厚衣披了上来。 “夜里凉,殿下莫要冻着了。”耳旁传来夏清舒关切的话语。季迁遥脚步一顿,嘴上仍是强硬:“我不冷,夏将军请把衣服穿好。” 说罢,她便要去推肩上的衣衫。触及衣衫的那一刻,季迁遥的手被夏清舒捉住,拢进了衣袖里。 “不冷也要穿着。”夏清舒嗓音低沉,语气很是霸道,霸道之中又带着遮掩不住的关切。方才三两句的交谈,她察觉到了一些东西,虽不知具体原因,但她知晓她心情不妙。既是不妙,便是要哄的。 “你做什么,快把手放开!”季迁遥大惊,手腕挣了挣,却没能挣脱夏清舒的束缚。 “暖手。”夏清舒将另一只手上的灯笼压低了些,面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道。 “万一被人看见了,多不好啊。”季迁遥继续挣扎,她先前从未与人这般,自然是不适。 夏清舒将手中的灯笼压得更低,左右瞧了瞧,把季迁遥的手握得更紧,往她耳旁凑了凑:“只要你不动,让手臂自然垂着,没人会发觉的。” 夏清舒的手心很暖,不多时,便将季迁遥冰冷的手掌弄热,身上包裹的衣衫也传来了热气,身子暖和了起来。季迁遥侧脸望着夏清舒,只见她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双眸正视前方,不容置否的架势。 季迁遥也板着脸正视前方,手臂自然垂下,默许了。 路上,一只手焐热了,夏清舒便换到另一侧,如法炮制。有了这个插曲,回到军帐时,季迁遥的心情好了不少。 大帐里边,点着明烛,放下门口处的帘幕,将冷风阻隔,暖和得很,二人的手无须再牵着,夏清舒松开。 季迁遥坐在扶手椅上饮了一口茶水,杯盏刚放下,眼前突然一黑,一股暖意覆上双眸,接着下移,移到她通红冰凉的鼻上。 夏清舒的双手掩在季迁遥的鼻上,笑吟吟地说:“暖暖鼻子。” 孩子气的举动让季迁遥弯起眉眼来,心底柔软一片,她仰头望着站立的夏清舒,嗔道:“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夏清舒含笑问她:“我跟个孩子似的,你喜欢吗?” 季迁遥的眼底也染上笑意,朱唇微启:“喜欢。”她嘴里呼出的气,洒在了夏清舒的手掌心里,轻轻地撩动着。夏清舒嘴边的笑容更大了。 “吸——”本该是个含情脉脉的气氛,在此种气氛的烘托下,还能讨个甜甜的亲亲。夏清舒是这样想的,也打算这样做,只是千算万算还是失算于鼻孔间突如其来的痒意,两股滑腻之物淌了下来,慌了她的心神,紧接着,顺着本能一吸溜,鼻涕被吸了上去。鼻间舒服了,气氛却被破坏了。 季迁遥哈哈笑道:“你怎同那傻子一般?”她的眼中有藏匿不住的宠溺。 夏清舒也笑了两声,嘴边笑意不减,问话的语气同先前那般认真:“我同那傻子一般,你喜欢么?” 季迁遥也不是玩笑,认真地答:“喜欢。” 夏清 分卷阅读65 舒这心里比抹了蜜还甜。 *** 若是季迁遥不说,夏清舒还真不知道自己的营帐后头多了一顶帐篷。从她房中,可直接钻到殿下的卧房里,外人却不会发觉。 夏清舒在季迁遥营帐中转悠了一圈,惊讶地问:“何时改的?” “午后。”季迁遥答。 离殿下住所近些,夏清舒自然高兴,只是二人离得如此之近,夜里岂不是......可以同塌而眠了?这样的话,夏清舒就更更更高兴了。 “夜深了,宿在这边吧,流烟那里,我已经让素汐打过招呼了。”季迁遥关上回去的门帘。 夏清舒床上还有蒋雪芹送的安神枕和精心抚平的被褥,季迁遥心中介意,自然不会让她睡在那里。 夏清舒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拒绝,匆匆洗漱完毕便回到了卧房内。脱衣之时,一块绢布从她的衣兜中掉了出来,落在了椅脚旁。她没有发觉,径直走向床榻。 这一日,像是梦境一样,夏清舒躺在床榻上,恍惚了一下。脑袋旁的软枕陷了下去,季迁遥躺了上来,这份恍惚烟消云散,夏清舒侧身替她将被子掖好。 二人面对面躺着,夏清舒抚着季迁遥眼圈下浓浓的黑影,心疼道:“这些日子,都不曾睡好吧?” 季迁遥往她那边钻了钻,也问道:“你呢?也不得安眠?白日还要带兵打战,夜里怎可不睡?” 夏清舒触了触季迁遥的鼻尖,温声道:“现在有你在我身旁,我定睡得比猪还沉。” 季迁遥贴着她的额角,轻拍着她的脸颊,打了一个呵欠,对她说也对自己说:“休要磨蹭了,快些睡吧。” “晚安。”夏清舒听话地阖上了眼,没过多久,二人一齐跌入梦乡。 翌日,睡了饱觉的二人皆是神清气爽。鞑子那边未有动静,夏清舒留在自己营帐中看着朝廷送来的邸报。近来京中只有一件大事,便是户部尚书周楼行贪墨一案,闹得也是满城风雨。户部管着大燕国库,国库中的一分一厘皆是公款,而周楼行竟胆大包天,挪公为私,鸿溯帝焉能不怒? 贪官古来有之,满门抄斩亦不算重罚。往事浮上心头,夏清舒想起那时她还同周家一道算计了赵家,赵家被鸿溯帝拿下之后,他们那嘲弄的嘴脸,令她十分不悦。如今风水轮流转,善恶因果终究还是来了,夏清舒想罢,也是慨叹不已。 季迁遥待在隔壁,也是看着邸报,嘴角噙着一抹满意的笑。她知道的,这是素锦的手笔。自己不在京中,素锦按照计划将周楼行除掉了。 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到了,便该食下自己种下的恶果,怨不得旁人。 季迁遥合上邸报,起身之时,她无意中看见对侧的椅脚下卧着一块绢布。 此物落在卧房中,而昨夜,她的卧房中只来过夏清舒一人,此物不是她的,必定就是夏清舒的了。她走近,弯腰拾起,摊开一瞧,很快蹙起了眉头,那绢布上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 季迁遥又仔细地瞧了几眼,这绢布的布质很好,触及丝滑,乃是上品,只是画中之物,她看了许久,仍不知是何物。 第45章 喜忧相伴 画中之物有二眼, 一鼻, 一嘴, 脸很长很尖, 三分像人。说是马厩中的马匹, 倒有五分相似。对了, 说起马, 季迁遥又想到了驴,此画同那驴面一对比,倒有七八成相像。 像驴,那就更奇怪了, 夏清舒莫名其妙在衣兜中藏一驴像?护身符?还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季迁遥握着绢画, 穿过连接的门帘,来到夏清舒的营帐里。 “怎么过来了?”夏清舒瞥见, 放下手中的邸报,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好在房中没有外人,不然营中飘起闲言碎语,那可不好了。 夏清舒营帐内只有流烟一人, 她挥了挥手, 流烟会意, 退出门外守着。 “无意中拾起一物, 觉得甚是有趣, 却不知是何人的, 便来问问你。”季迁遥走到夏清舒身旁, 晃了晃手中的绢画。 那绢画夏清舒带在身旁多年, 看一眼便认得,急忙道:“我的、我的。”夏清舒伸手去拿,却被季迁遥晃手躲过。 她在夏清舒旁侧的椅子上坐下,离了些距离,手指紧紧捏着绢画的二角,不让夏清舒夺去。这么心急,背后肯定有故事,逃不掉的。 “你如此紧张,怎的,这驴像有特殊的含义?”季迁遥笑着,眼神里施了些许威压。 小心藏了许久的东西被发觉,夏清舒本来真有些紧张与惶然,而听到“驴像”二字,她憋不住笑意,“噗嗤”一声笑了。 “怎么?”季迁遥觉得莫名其妙,神情骤然变得严肃。心里暗暗想到:难不成这驴像还与蒋大夫有关? 夏清舒眨着无辜而纯粹的大眼睛,摊着双手道:“你自己说是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这不是驴,那又是什么?”季迁遥又盯着绢画看了半晌,满脸的疑惑。 “你仔细瞧瞧角落里,除了画,应当还有小字。”夏清舒伸长脖子提醒,继而想到什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季迁遥翻了边边角角,终于在一个小角落里,看见了小的不能再小的“遥”字。 看见这个字,季迁遥恍然大悟,接着抬头,用着不敢置信的口吻问道:“这是......我的画像?” 夏清舒继续眨着无辜的大眸子,傻笑着点头:“是啊,你的像,我亲笔画的。” 季迁遥啼笑皆非:“我在你心底便是一头驴?” “哪里像驴,分明很像你,上面的每一笔每一画,都是我穷尽了一生的功力画出来的。”夏清舒夺过自己的画作,小心翼翼地摊放在手上,也微微蹙了些眉,抛去个人感情色彩,公正地评判道:“是有些不足,笔触狂放大胆了些,我的功力有限。夏家几世皆崇尚武学,习武、练武,皆要耗去大量的时间。自小,爹爹娘亲只要求我字迹整洁,作画这般耗时之才能,根本不管。你知道的,旧时我们关系复杂,我又不能叫别人画,只能自己动手了。” 毕竟带在身旁好些年头了,这绢画,夏清舒大体上还是满意的。只是在长公主殿下眼中,竟成了“驴像”,她也有些哭笑不得了。 闻言,季迁遥又凑在夏清舒的身旁,仔细瞧了那字,接着对比了那画,字与画相比,云泥之别。 先前以为那是一只驴,还猜着或许与蒋大夫有关,季迁遥横看竖看皆是不喜,现在知道那是夏清舒画的自己,倒是可爱了些。 想起了什么,季迁遥学着那日夏清舒的口气,明知故问了一句:“那你为何要画我的像?” 现在轮到夏清舒矫情了,她愣愣地扭头,盯着季迁遥看了许久,双颊染上红晕,她的喉咙上 分卷阅读66 下滑动了几下,愣是没好意思将心里的话说出。 季迁遥瞪着美眸,同她对望,摆出一副听不到便不罢休的架势。 许久,一个细弱蚊吟的声音从夏清舒的嘴边滑出:“因为思念。” 季迁遥满意地笑了。 夏清舒将绢画折好,打算装进衣兜里,季迁遥摊开手掌摆在桌上,道:“把绢画给我。” 夏清舒不知她要作甚,仍是听着她的话把绢画放在她的手里,接着才问:“要做什么?” “没收。”季迁遥勾唇一笑。 夏清舒急了:“为什么?” 季迁遥也不拐弯抹角,红唇微动:“丑。” 夏清舒的嘴角垮了下来,模样很是伤心。 季迁遥忙哄道:“我与你画一幅新的。” 夏清舒眸子登时大亮:“当真?” “骗你作甚。” 夏清舒喜不自胜,望向季迁遥的眸子亮晶晶的:“何时画?” “闲时。” “多久能画完?” 季迁遥卖了个关子:“不告诉你。” 这件事在夏清舒心里种下一个激动甜蜜的种子,每每想起,便会开心好一阵儿。 凡事皆喜忧相伴,季迁遥在身旁,是夏清舒的喜,然而皇帝那厢,却是夏清舒的忧。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再过月余,大漠会起大风,风势若能利于她们,夏清舒可借此契机,一举攻下鞑靼。夏清舒在上书朝廷的奏疏中详细禀明了此事,还言及了粮草之事。 可奏疏送入京中,竟石沉大海,放在往日里,是绝绝不会发生的。季迁遥出关之事,早早就传入了鸿溯帝耳里。以鸿溯帝多疑的性子,想是生出了防备之心。他不敢与夏清舒太多的兵与粮草,倘若她叛变,将自己构成一个极大的威胁。 这样一来,夏清舒就难办了。 民以食为天,若是绝了粮草,军中大乱,鞑子再趁机发动进攻,失了优势不说,整个守军都可能命丧于此。 这件事,决不能让军中将士知晓,夏清舒没与旁人说,只与季迁遥提了两句。 “五日,再等五日,若朝廷还不发军饷,我便写信给旧时之友,找她借些粮食。”夏清舒抱臂在房内踱着步。 季迁遥惊讶:“何人有此等能耐,可负担得起几万名军士的口粮?” “江南商人,富者甚多,旧时有幸结交一人,乃富中之富,又是侠肝义胆之人,借些粮食,应当是不成问题。只是终究是麻烦她人,若不到最后时刻,我不会择此路行。” “那人是谁?” “姓杨名汐羽,乃浙江一布商之女,幼年丧父,十四岁便跟着母亲行商,十七岁便掌管家中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今不过二十三耳,已将杨氏布庄规模扩大三倍。”说着说着,夏清舒的眸子中流露出了赞许之色。 季迁遥捕捉到了,心中警觉:“如此年纪便如此精通为商之道,乃世间奇女子也,你是何时结识的?” “鸿溯二年行路之时,恰巧遇上,见她有了危难,出手救了一把。” “哦?她遭遇了什么?”季迁遥越问越细,心底啊酸溜溜的。她本以为夏清舒这洒脱性子,不容易“招蜂引蝶”,可季迁遥错了,恰恰是她这洒脱性子,结交的朋友多,招致的蜂蝶也多。夏清舒于这位杨姑娘亦有相救之恩,保不准人家早就芳心暗许,等着机会来套夏清舒呢。 “路遇山匪,欲劫钱财,她们不敌,我出手相救。” “相救以后你们还有联系往来么?”季迁遥心里的醋坛子打翻了,往外冒着酸水。 “几份书信,也算不上熟稔,只是旧时同行过一段路,晓其侠肝义胆,扶危济困。借些粮食,应当不难。”夏清舒有自己的原则:“只是终究与人添麻烦,我不喜。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书信相求。” “还有一段时日,再看看京中局势吧。” 二人谈话之时,流烟来寻,隔着门帘禀道:“将军,蒋大夫请你过去,谈那树棺人木匣之事。” “知道了,我收拾一番便去。”有了公事,夏清舒必须去处理,自然不能留在营中陪着季迁遥。她扭头,本想置以歉意之笑,不料季迁遥蹙着眉望着她,嘴中疑惑道:“你那时同我说的树棺人之事?是真的?” 夏清舒忘了这一茬,夜里欢愉过后,长公主殿下喜欢听自己说营中趣事,她那日提了几句树棺人诡异之事,殿下不信,她便称作是胡乱编造来的。 可此事,确有其事,不是编造。夏清舒需好好同她解释一番:“真的,我不曾骗你。” “世上真有有半人半妖之物?” 夏清舒郑重的点下了头:“是。为不引起骚动,此事没有外传,仅几个心腹同蒋大夫知情。” “那流烟方才所说的木匣是何物?” “先前树棺人袭击军营,我集合了九将之力才将其杀死。那树棺人由始至终以右手迎敌,左手上一直握着一个木匣,我觉得蹊跷,在其死后取下,只是木匣看似小巧却坚固无比,我用尽法子,也无法将其打开。那是去年冬月的事了,杀死树棺人没多久,陛下便颁旨召我归京,此事只能暂且交于雪芹。木匣之谜,她也解了许久。你到军营的那一日,她将打开匣子之法告诉了我,我们从里头取出了一个薄片。” 季迁遥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你同树棺人交过手?它的功夫与你相比如何?” “我未同它交手,树棺人来军营三次,皆是下属抗的,前二次伤了数十位将士。第三次,我有筹谋,集九将之力,才将其杀死。”夏清舒垂下了眸子,沉重道:“我若同它交手,单打独斗,八成是不敌的。” “八成不敌?”季迁遥愣住了,夏清舒的武力在大燕数一数二,这般武艺高强的人还称八成不敌,树棺人的可怕可想而知。 第46章 幼时趣事 “我派了许多人去南境查, 至今还未寻得有用的消息。何处来?为何目的?有无幕后之人?我们一概不知。”顿了顿, 夏清舒又道:“好消息是, 自冬月起, 之后的数月, 树棺人都没有再来, 也未听民间说起此等怪事。若举世只有这一个, 且被我们杀死了,乃大幸。” 季迁遥忧心忡忡道:“怕就怕暗处还藏着,包藏祸心。” “尽人事,知天命, 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夏清舒捧着季迁遥的手, 宽慰道。 季迁遥既然知道了,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蒋大夫那边, 我同你一起去,兴许还能帮上什么忙。” “好,我们一道去。” 这几日艳阳高照,白日里的气温有所回升, 蒋雪芹命手下将置于暖房中的火焰木搬出, 摆在阳光里。树棺人死后, 胸腔出长出了一棵小苗, 周身日渐腐化消弭, 像是被树苗 分卷阅读67 吸收走一般, 诡异非常。 蒋雪芹亲眼所睹, 震惊得无以复加, 一具人形尸体,几日之内,尽数化成了一棵树苗,尸骨无存。若不是她胆大,寻常照料这棵火焰木时,怕是会被吓得毛骨悚然了。 安置完火焰木,她又命手下搬来了几张桌凳,摆在营帐外头。她坐在露天的桌凳旁,半个身子沐浴在阳光里。 夏清舒与季迁遥到时,蒋雪芹正将薄片上的墨线仿在纸片上。 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扭头,见到长公主殿下同夏将军一道来,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殿下金安。” 季迁遥颔首应着。 “蒋大夫在做什么?”夏清舒一边问一边在蒋雪芹身旁坐下,一不小心挡住了她面前的阳光。 “我在把薄片上的图像临摹出来,将军不能坐在这儿,将阳光挡住,那图像便会消失的。”蒋雪芹出声提醒。 “好、好。”夏清舒想起了那日的发现,连忙撤开。 遇见阳光才会显出图像来?闻所未闻,季迁遥好奇不已:“能将薄片与我看看么?” “殿下请看。”蒋雪芹恭敬地将薄片递了过去。 季迁遥先是将薄片置于荫蔽处看了看,半晌,那雪白的薄片上都没有发生变化。接着,她将薄片移至光下,不消多时,墨黑的痕迹浮现了出来,弯弯曲曲,非常明显。再移至隐蔽处,墨线立马消失不见。 “我观察多日,这些墨迹,不会随着光照的时间和强度而改变,图线是固定的,我已仿下。”蒋雪芹将与那薄片同等大小的纸片递了过去。 夏清舒拿起纸片,疑惑道:“那这些墨线又代表了什么呢?” 季迁遥看罢,心沉了沉,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这墨线不像字,不成图,像是某个图线的一部分。如若还有许多这样的薄片,是不是就代表着,还有许多的树棺人?” 夏清舒惊住。 蒋雪芹点头道:“我与殿下想法一致。” 季迁遥又问道:“树棺人冬月来军营有没有什么目的?它可想杀什么人?或是夺取某物?” 蒋雪芹仔细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知道,树棺人在营中出现三次,每一次的地点都不同,我查过,这三处的地点没有联系,也无物品丢失。” 季迁遥:“总不可能是闲逛至此吧......” “或许......是有目的的。”夏清舒突然出声,插话道:“我觉得它是奔着我来的。” 季迁遥神情骤变:“怎么说?” “感觉。”夏清舒眉头紧蹙:“只是一种......感觉。” 蒋雪芹不同意:“不会吧,若是奔着你来,它应当会有一些举措是与你相关的,比如出现在你的营帐里、同你交手、或是面对你之时,会表现出不同寻常之处。可我仔细瞧过,这些都不存在。”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季迁遥的视线胶在夏清舒脸上,关切地问道。 “什么也没有。”夏清舒摇着脑袋:“只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夏清舒一抬眸,见身旁的二人望向自己的目光皆是忧心忡忡的,赶忙改了口:“当然也可能是我的错觉......你们不要这么严肃地看着我。” 夏清舒的话已经引起季迁遥的担忧,她不可能不严肃以待。 她离了二人,将素汐唤到身旁,吩咐自己的下属查。 树棺人之事像是一根拿它无可奈何的刺,扎在知情者的心上。夏清舒为军务殚精竭虑,本就疲倦,如今又添了几桩烦心事,扰乱着她的心绪,让她夜不能寝。 诸多烦心事中,最为头疼的一件便是军粮,五日已过,朝廷还是含糊其辞,说是正在调集各地粮草,还需等上一些时日。 等,如何能等?鞑子就在不远处,伺机而动。只要她这方一扰动,他们便会大举进攻。 死她一个夏清舒不打紧,她身后,有那么多的将士,将士身后,还有那么多的北境百姓,陛下当真忍心葬送这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夏清舒想想就觉得可怕。 思绪一多,夜不安寝,夏清舒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正望着营帐顶端发着呆,一只暖乎乎的手从被褥中钻出,抚上了她的脸颊。低头一望,季迁遥微微睁着双眸望着她。 “吵醒你了?”夏清舒哑着声音道。 季迁遥摇头,柔软的发扫在夏清舒的脖颈上,痒痒的:“我虽阖着眼,但不曾入眠。” 夏清舒将她的身子拢紧,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季迁遥知晓夏清舒心中杂事诸多,不愿再提起烦心之事,另寻了一个话头道:“夏清舒,你幼时,是何种样子?” 她们二人还未好好了解过对方。 “幼时?”夏清舒很认真地想了一阵,不正经道:“大抵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吧。” “想必那时就长了一张油滑的嘴。”季迁遥开玩笑道。 夏清舒矢口否认:“不是这样的。我幼时常听娘亲讲武林趣事,十分向往江湖,四五岁之时,便想仗剑走天涯。那时,身子不足三尺,抱着一把比人还高的剑,摇摇晃晃地出了侯府的门,后头,府中下人跟了长长一队,都捂嘴笑话我呢。” 听夏清舒叙述幼时事,季迁遥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小小清舒的模样,当真是喜欢的紧:“哪里是笑话,他们是觉得你天真可爱。” “那时尚小,我嚷着要剑,爹爹不放心,命人打造了一把木剑与我玩耍。木剑轻巧不会伤人,但那个重量对于那时的我,还是吃不消。我抱着木剑,还未走到街尾,就累得气喘吁吁。后来啊,躲在人群中的娘亲见我着实是累了,便现身将我抱回了府中。” “回到府中可发生了什么,夏侯爷训斥你了?” “没有,他亲眼见着我出府的,也随在后头,人群中笑得最大声的就是他。他没有训我,但是担心我再次‘抱剑出走’,便与我说了一些话。他说江湖是要大人才能去的。我问他,什么是大人?他回我,大人就是身边人的样子。我那时都羡慕坏了,因为侯府中除了我,大家都是大人,他们都可以去江湖玩。” 季迁遥的笑容越发地大了,捏着夏清舒的脸颊道:“你幼时怎如此可爱?” 夏清舒继续说:“我那时最大的梦想就是早点变成大人,于是开始观察大人都如何行事、如何说话,偷偷学着。学着学着,便学得了一身老沉,所以我幼时说话一点都不油滑。”说了这么多,夏清舒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一个油滑的人。 油滑之语,季迁遥自然是开玩笑的,但听夏清舒说了幼时趣事,她的注意力完全转移了软萌的小小清舒上。她咯咯笑着:“我还是喜欢‘抱剑出走’的你,小小的,傻乎乎的,太可爱了。” 分卷阅读68 夏清舒霸道起来,也是无人能敌:“不行,什么样子的我你都要喜欢。” 季迁遥笑道:“我还是偏爱软萌的你。” 夏清舒急眼,身子覆上,俯身在季迁遥唇上啃了一嘴:“不行,什么样的我你都要偏爱。” 季迁遥拿她没办法:“好好好,只要是夏清舒,我都爱。” 夏清舒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季迁遥眸光闪闪,显然是意犹未尽:“你幼时还有旁的趣事否?再说一些。” 夏清舒双手撑着季迁遥的肩侧,心中早已打起了别的算盘:“殿下还想听?” “想听。” “想听可以,但是要按照以前的规矩来。” “以前的什么规矩?”季迁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往日在别苑中,都是先行房事,再说趣事的。” 季迁遥旋即明白了,脸颊慢慢发起烫来。 夏清舒怕她不允,用委屈兮兮的神情及口吻道:“这都过了多少个逢五之日了,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季迁遥轻嗔一声:“那有这么夸张。” “有的,不信你自己数数。”夏清舒委屈巴巴。 这副模样与幼时羡慕其他人都是大人的小小清舒交叠在一起,季迁遥的心柔软一片。 她伸手揽住夏清舒的脑袋,双唇轻启,清浅笑道:“那就补偿你一回。” 夏清舒低下脑袋,温柔的吻在季迁遥唇畔荡开...... 第47章 死神擦边 接连下了半个月的雨淹了江南, 几万灾民流离失所, 食不果腹。 青黄不接之际,当地官府开仓放粮,朝廷闻讯也派出钦差, 带来了皇帝免除受灾百姓二年赋税徭役的圣旨、粮食及银两,以表朝廷重视, 皇帝仁政。 民间大户、地主乡绅散财舍粮, 同官府一起, 赈济灾民。本该是人心惶惶、噩梦一般的天灾, 这般折腾,最后倒成了一桩美谈。百姓受了救济,得了恩惠,都歌功颂德,皆称鸿溯帝勤政爱民。 江南受灾百姓高兴了,朝廷高兴了, 鸿溯帝也高兴了, 难过的只有带着北境抗击鞑靼的夏清舒。 江南发了水灾,各地粮仓积极地往灾地送粮, 没人管北境的这些的将士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 国库的银两粮食也不是凭空变出来的,是个定数, 一共就这么多, 现在几处皆要用粮, 又添了江南水灾, 鸿溯帝更有借口不批夏清舒的奏疏了。 眼看着奏疏又要沉到海底,应天府尹洪贺望与兵部尚书马文泽看不过眼,早朝之时上奏,说天灾揪人心,军国大事亦不可误,北境凄苦,前方战士的粮饷需尽快送往。奏请一出,六部九卿几位大臣附议,又在朝廷掀起了一番波澜。 如此僵持,必不能长久,鸿溯帝退让,立即下旨派人押送粮草至北境。与往常不同的是,他将粮草分成了几批,一批一批地送往。如若前方骤生变故,后方即刻可断了粮食。 鸿溯帝留了个小心思,但还是解决了夏清舒的燃眉之急。 大战在前,她整日研习兵法,操练阵法,盼着一举将鞑靼攻下。 鞑靼军队以骑兵为主,机动性强,擅长快速奔袭。与鞑靼骑兵相对,夏清舒也需派出骑兵方有胜算。 从元和至鸿溯,大燕久不能胜鞑靼,有时还被他们劫掠城池,造成这样的局面,最大的原因便是大燕军事布防上皆以步兵为主,骑兵之精不比鞑靼。 夏清舒难得一见的出色的骑兵领帅,她手下带出的那支骑兵战队英勇非常,十战九捷,成为鞑靼上下的忌惮。 数十年来,鞑靼各部内斗不断,争夺一耗,精锐兵力亦有损伤,至今日,已失往日之雄风,只能靠几位老将勉力维持着。 这一日,风和日丽,夏清舒的军营中响起了号角声。前方探子匆忙来报,鞑靼威武大将军平章也速带领万余将士压境。 夏清舒没有懈怠轻敌,下令召集军士列阵迎敌。 营外号角声喧天,季迁遥待在营内,听着外头紧张的备战声响,却不能帮上什么,内心备受煎熬。 一直待在营内,外头局势如何一概不知,一颗心始终是悬着的,季迁遥坐不住,担忧地问道:“素汐,你说,夏清舒的胜算有多少?” “主子不必担忧,我军有三万余将士,鞑靼只有万余,三敌一,胜算很大。况且夏将军先前同平章也速交过手,这些战役夏将军胜多败少。这次要胜他们,应当是不成问题。” 素汐之语没有消去季迁遥心中的担忧:“我们可否去观战?” “殿下,外头危险,怕是......”素汐觉得不妥。 “我们在城墙上观战,前方有夏清舒抵着,鞑靼又不会攻来,没什么危险。”季迁遥倒是没想与素汐商量,她心中有了主意,只管着吩咐下去。 素汐看着季迁遥的神色,自知自己说服不了她,便退下去安排了。 燕军集结完毕,吊桥缓缓放下,步兵、骑兵、弓箭手、神机营......按着次序走出。 夏清舒着一身铠甲,脊背直挺,威风凛凛立于前端。 季迁遥来到城墙上,恰巧目送着夏清舒远去。里营数百丈外,鞑靼将士黑压压立了一片。 季迁遥瞥了一眼又将视线转回,胶在了夏清舒的身上。 鞑靼军队暗处,一支粗壮的弩·弓装入了强弩中,悄无声息的瞄准了城墙的方向。 鞑靼密探得了消息,知晓大燕长公主殿下来到了军中。以她在大燕朝堂中的地位,若能抓获或者击毙,必定会给大燕朝廷造成沉重的打击。 平章也速虽有此种想法,也知不易,金贵如她,怎会随意让自己逮住。没想到,今日天助,肥羊自动送上了门,他怎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平章也速秘密召来了弓·弩手,下令射杀季迁遥。 二军还未交战,一支强·弩破风而出,飞向了燕军军营的城墙。 季迁遥没有防备,夏清舒也没有防备,那支弩·箭在她的眼皮底下射出,从她侧方掠过,她赶紧扭头查看。 “殿下小心。”素汐担有护卫之责,率先反应,惊呼一声,伸手扯住季迁遥的手臂,猛的一拉,分厘之间,那弩·箭从她的颈旁擦过,射死了立在她后方的一名手下。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长公主殿下差点就在她的军营中丧命了......夏清舒死死咬住了下唇,双眸以极快之速红起。 季迁遥倒在素汐身上,隔着遥远的距离,怔怔地同夏清舒对视,她看到了夏清舒眼中的慌张、自责及熊熊燃起的愤怒。 接着她什么也看不见了,素汐及几个手下匆忙挡在了她的面前,不留缝隙地挡住。 “可恶!”夏清舒青筋暴露,狠狠地一咬牙,夺过身旁之人的弓与 分卷阅读69 箭,用力将弓拉起,盯准那个射出弩·箭的人,果断出手。 “咻——”又一支长箭破风而出,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射死了发冷弩的弓·弩手。 紧接着,夏清舒又取一弓,再次拈弓射出。 “啪嗒——”强劲的箭羽击在敌军挂帅旗的桅杆上,桅杆受力断裂,鞑靼帅旗飘落。 可怕!鞑靼将士望向夏清舒的眼中布满了畏惧。她太可怕了! “传我之令,全力进攻!”语音刚落,夏清舒拔刀,率先驾着马匹冲去,勇猛当先,嘴里喊道:“杀!” 她的愤怒填满了大脑,外露在赤红的双眸中。以迅雷之速,夏清舒砍翻了十数名鞑子步兵。 交战来的猝不及防,平章也速有片刻的愣神,随即又镇定下来,他用蒙语大喊道:“列阵,抵挡!” 可前方将士迟迟不见动静,反而有调转马头的迹象。自己那些高大威武的兵,本该是草原上的王者,现在像懦夫一般想着逃跑,个个脸上都是恐慌之色。 平章也速咆哮道:“你们在做什么?快给我上啊!” “过来了,她杀过来了!”一个骑兵面色煞白,调转马头向后方退去。被他这么一带头,其他惧怕夏清舒的人也纷纷向后方退去。 步兵本就敌不过骑兵,骑兵都吓得后退了,步兵能不退吗? 顷刻之间,万余列阵整齐的鞑靼军队全面溃散,争先恐后地向后逃去。平章也速及几个老将气急败坏,想扭转战局,可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识时务者为俊杰,全局都乱了,他这一己之力,已不能扳回什么。他一咬牙,调转马头道“撤!” 前所未有、亘古未闻的一幕出现了。双方未交战,一方便溃散。夏清舒一人当先,追着万余鞑子兵跑。 从城墙上方看,这一幕更为清晰。季迁遥扒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二人,探出脑袋,震惊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 在高处看得分明,夏清舒的战马跑得快,离后方的夏家军有一段距离。她舞着大刀追赶前方四处奔逃的敌人。那些人不是惧怕大燕军队,而是对她,夏清舒,闻风丧胆。 “快拿千里眼与我。”燕军追着鞑子军越跑越远,季迁遥看不见夏清舒了,赶紧让素汐找来千里眼。 “主子,给。” 素汐递来,季迁遥赶忙看着千里眼中的战况。 于混乱的军队中,她找到了夏清舒。此时,夏清舒的面上狰狞无比,双眸通红圆睁。 流烟紧随在夏清舒的身旁,觉察到了的不对劲,忙追上前劝阻,却被她扬着刀柄赶开。其他的副将去劝说,仍是如此。 季迁遥担忧极了,这个傻人,肯定是被方才惊险的一幕吓坏了,现在才像着魔了一般疯狂地砍杀鞑靼兵士。 她现在不冷静,理智也被愤怒吞噬,若是鞑子军重组回击,她立马就深陷重围,性命不保。 “素汐,你快到夏清舒的身旁,就说是......传我之令,我有急事要寻她,让她赶紧回来。”因着紧张与着急,季迁遥的声音中带上些许的颤抖。 “是!”素汐立马领命前去。 城门前的吊桥被放下,素汐策马扬鞭,急速朝着夏清舒奔去。 “夏将军,长公主殿下唤您。”混乱的军中,素汐声嘶力竭地喊道。 夏清舒杀敌的手一顿,回眸之时,脸颊抽动了一下。她手上的长刀已经被敌人的鲜血染红,正往下淌着血珠。 素汐赶了两步,离她近了些,急急道:“将军,殿下有急事找您,您快些回去吧!” 夏清舒抬头望向北境军营的城墙,紧绷的神情松动,她将刀收回刀鞘,调转马头,用力一夹马肚,踏上了回营之路。 流烟见状,赶紧鸣金收兵。 第48章 腻腻歪歪 季迁遥见夏清舒归来, 将千里眼递与手下, 急忙下了城墙。 夏清舒把马勒在壕沟前,看着吊桥缓缓放下。城门开启,不远处, 季迁遥完好无损地立在那儿,正等着她。夏清舒的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的那一幕, 愤怒又重新涌了上来。 她压抑着, 驾着马跨过吊桥, 入了营内。翻身下马, 旋即有小兵上来替她将马匹牵好。 夏清舒面色紧绷,神思还未舒缓,僵硬地问着:“出......什么事了?”她的声音嘶哑难听。 “大事,你跟我来。”季迁遥没有直言,拽住夏清舒的衣袖,将她往营帐带去。 身后马蹄声阵阵, 城门大开, 流烟等人也回来了。一队队兵士在门外集结,清点一番便可入营内休息。 见状, 夏清舒不悦地皱起了眉,她挣开季迁遥的手,走到流烟面前, 厉声道:“先别收兵, 让他们在营外候着, 我很快就回来。” 季迁遥让素汐唤夏清舒回来, 便是要中止这场战役,根本就不会让她再回战场。夏清舒背对着她,正好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她朝流烟使了个眼色,流烟会意,嘴上应道:“是,我让他们候着,将军您先随殿下去吧。” 夏清舒这才甘愿,跟着季迁遥回了营帐。 二人身影渐远,流烟整顿军队,下令收兵休息。 回到营帐里头,季迁遥来到桌前,倒了两杯热茶。 夏清舒紧随在她的身后,神情僵硬,双目红得可怕,自己却不自知。她浑身冰凉,嘴唇紧抿,沾满鲜血的右手仍紧紧握在腰间大刀的刀柄上,不愿松开。 季迁遥将手中的热茶递与她,她摇着头拒绝:“我不渴,你是不是哪里不适?” 季迁遥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回道:“我没有不适。” “那你......”夏清舒很急躁,她想快些解决长公主殿下的问题,解决完之后立马带兵去追鞑子。 “将兜鍪解下与我。”季迁遥将她带到宽大的躺椅前,让她坐下。 夏清舒不知道季迁遥要做什么,她的脑袋很乱,很躁,想是想不明白的,开口问,她又不答。 但季迁遥开口让她这么做,夏清舒是不会拒绝的。 “喏,给。”夏清舒解下兜鍪,头发湿哒哒的,像是淋了雨一般。可那不是雨,是夏清舒的汗。 “我可以走了吗?”夏清舒仍是念着已经跑得无影无踪的鞑子。 季迁遥拿过她的兜鍪,放到一旁,细声道:“你就在营帐里待着,好好休息,哪儿也不许去。” “不行!”夏清舒腾地一下站起,蓦然愤怒,右手按着腰上的刀柄,青筋暴起,左手攥成拳头:“那些鞑子太可恶,我要将他们都杀光!” 季迁遥也站起,面对夏清舒站着,她抬头,对上夏清舒通红的双眸,温声道:“夏清舒,闭眼。” “要做什么?” “听话,闭眼。”季迁遥耐心哄道。 夏清舒 分卷阅读70 站得笔直,把眼睛阖上。季迁遥眼前浮上了一层水雾,上前一步,轻轻拥住了夏清舒,一手环在她的脖颈上,一手覆在她紧握着刀柄的右手上。 季迁遥贴着夏清舒的额头,温声细语道:“方才把你吓坏了是吗?” 夏清舒的身子抖了抖。 季迁遥将她抱得更紧:“都过去了,我没事,我没有事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待在你的面前吗?” “那箭差点......差点就......”夏清舒慌乱地动着眼眸,不敢说出那个差点就成真的局面。 “那箭没有射中我,素汐把我拉开了。而你,也帮我报了仇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不必梗在心中。” “其他人也坏,我要他们都杀光!”魔怔的夏清舒钻起了牛角尖。 季迁遥慢慢将其诱出:“放松,你听我说,你追了数里,他们已经败了,你不用将他们都杀光。他们都怕你,他们都想投降。你从不杀降的不是么?” “他们想害你,投了降也不是好人,不可饶恕!” “那令是平章也速下的,是他指使的弓·弩手,其他人都不知情,他们是无辜的。你不喜杀戮,更不会杀害无辜之人,对么?” 夏清舒躁动的心被季迁遥的温声细语安抚了下来,被怒火吞噬的理智慢慢寻回,她眼中的血丝消了下去。 季迁遥的手挤进了夏清舒的手指缝中,分开了愤怒的右手和刀柄,她握住夏清舒冰凉的手掌,轻柔地抚着。 相拥而立,谁也没有说话,贴着夏清舒的额,季迁遥能感受地到,夏清舒正慢慢地冷静下来。 半个时辰后,夏清舒的手心有了温度,脸颊也有了温度,季迁遥往后移了些距离,让她把眼睛睁开:“睁开眼,我看看。” 眼皮向上掀起,夏清舒眸中红通通的血丝尽数消去。 季迁遥在她清澈如水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还没来得及高兴,恢复理智的夏清舒又蹙起了眉,突然出声道:“这里太危险了,待会儿我就送你去关内。” “不。”季迁遥摇头拒绝:“我要在这里陪你。” 长公主殿下说要留在这里陪她,夏清舒心里是很高兴的。可她再高兴,也抵不过殿下的性命安危。她将语气软了些,柔声地劝:“还是去关内,关内安全些。” 季迁遥定定地注视着她,眼前又浮起了水雾。这个傻人真是将她爱到了心窝里。季迁遥没有同夏清舒废话,直接用吻封住了她的唇,送上了柔软的舌。 *** 白日里的喧嚣吵杂扰不了夜晚的宁静深沉。 特别是夏清舒的军帐,尤为安静。外头巡逻的兵士调远了,而且没有季迁遥的指令,也不会有人来此处打搅她们。 夏清舒很累,累到了无法动弹。魔怔之时,所向披靡,身上仿若有无穷无尽的力气,力都用竭了,还能靠着信念不断挥刀。 现在,一切都冷静了下来,四肢百骸开始抱怨她的疯狂,纷纷罢工修整。 夏清舒躺在躺椅上,四肢像是被定在上头一般,动弹不得。她想说话,连张嘴都很费劲。 季迁遥让素汐打来热水,她拧着棉布,替夏清舒擦去身上的血迹。 “我今天是不是很恐怖?”夏清舒忆起今日的自己,也要打上好几个哆嗦。 “你一人追着万余鞑子兵跑,你说恐不恐怖?简直就是鞑靼将士的噩梦。估计大半个月内,他们都不会再有什么行动了,你给他们造成心里创伤,要许久才能抚平呢。”擦拭干净,季迁遥放下棉布,坐在夏清舒的身旁,替她揉捏着发酸的手臂。 “你呢?你觉得我恐怖吗?”夏清舒问得很认真,双眸紧紧黏在季迁遥脸上,不想错过她的神情变化。这个世上,夏清舒只在意她的看法。 季迁遥缓缓摇头,微笑地将她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不恐怖,你做的这一且都是为了我,我怎会觉得你恐怖?” 季迁遥手指没有收回,移至夏清舒的鼻尖上捏了捏,嗔怪道:“我只觉得你傻,傻得透顶。下次你还是这般行事,弃自己的安危不顾,我会生气,很生气。” 季迁遥当真板起了脸:“气到不理你。” 夏清舒的秀眉耷拉了下来,小脸皱巴巴的:“都没有值得表扬的地方了吗?” “有,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该批评的还是要严肃批评。”见夏清舒委屈兮兮,季迁遥的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答应我,下次如若还遇上这种情景,不要失了理智。也不要为了我,弃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好么?” 武人简单纯粹,夏清舒喜率性行事,在爱里头也是这般。前几个年头憋屈坏了,心意相通后骤然释放,难免要痴狂一些。 但夏清舒知道,情人间的相处之道,需要磨合探究,不能一意孤行。长公主殿下现在同她商量,她听进去了,也乐于接纳。将心比心,如若今日她们二人的位置调换一番,她也不愿长公主殿下为报一个仇怨,将自己陷入危险之地。 心里想得通透,夏清舒面上却佯装为难:“不答应的话,殿下会很生气?” “很生气。”季迁遥干脆利落地回。 “那答应的话,有没有什么奖励?”夏清舒显露出了自己的小心思。 季迁遥笑了:“你想要什么奖励?” 夏清舒弯起了眉眼:“要一个亲亲。” “方才不是亲过了?怎么还要?”季迁遥手臂撑在夏清舒身子两侧,俯身看着她,轻声地问。 “不够。”夏清舒仰头望着季迁遥,微微眯起了眼,眼睛里像是铺满了亮闪闪的小星星。 季迁遥被她这软绵语气撩得心里痒痒的,也弯起了眉眼,唇角挂着轻柔的笑:“那你把眼睛阖上。” “好。”这样的时刻,夏清舒最为积极,季迁遥尾音刚落,她就连忙阖上了眼,乖巧地躺着。 季迁遥心水不已,浅笑一声,缓缓低下身子,贴上夏清舒的双唇,轻柔地摩挲着,夏清舒予以回应。 二人的唇舌刚纠缠上,门帘外头就响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咳咳!” 第49章 风雨欲来 咳嗽的声音离得很近, 能够清楚地辨认出, 此人是站在营帐的卧房的里头发的。 季迁遥神情一凝,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停下嘴上的动作,抬起头来, 侧过脸望向卧房的门帘处。 夏清舒也听见了,睁开迷蒙的双眼,艰难地转过脑袋,一同望去。 门帘处,蒋雪芹抱臂站着, 身姿窈窕, 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 被注视的两张脸,同时红起,满面羞涩。 “我来的不是时候呢。”蒋雪芹不遮不掩, 打趣道。 营帐外头有素汐把着,若没有经过季迁遥的同意,别人是不可能进来的。可这蒋大夫 分卷阅读71 啊, 是季迁遥自己叫来的。 夏清舒浑身酸痛无力, 看似小病小痛, 不知是否耗了内里。若内里有损, 留下了病根, 往后就麻烦了。得让大夫仔细瞧过, 季迁遥才能安心, 因而传令找来了蒋雪芹。 可她自己被夏清舒这么一撩动, 你侬我侬,转眼就给忘了。 好生的尴尬,怨不得旁人,季迁遥自我消化。正事当前,总不能害羞一整晚,季迁遥很快寻回了镇定之色,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泰然自若,依依起身道:“蒋大夫好等,是我忘了,不好意思。” “殿下言重。”蒋雪芹笑得温婉柔和,但这如春风般的温婉柔和之中,带着几分疏离,季迁遥敏锐地察觉到了。 其实早在前几日,她便发现了,蒋大夫在一些事上热心体贴,在一些事上却疏离客气。对她如此,对夏清舒如此,对旁人亦是如此。像盛开在高地的幽兰,花香怡人,却难以接近。 高洁如她,想是不会做插足二人感情的第三者,季迁遥想明白了,那些让自己误会的亲昵,只是在话语上,在感□□上,她同夏清舒一丝一毫的牵扯都没有。 至于那些言语上的亲昵,季迁遥有过多种猜测,她的内心更倾向于“佯装的试探”。或许蒋大夫早就知晓自己同夏清舒往事,有意试探,替朋友分辨良人。 而很多时候,人有了危机感,才会珍惜与珍重某些东西,这一点上,季迁遥得感激她。 想到这些,季迁遥心里就没那么醋了,对蒋大夫的敌意减少了许多,望向她时,脸色都温和了下来。 “殿下这厢不成问题,夏将军呢,准备好了么?”蒋雪芹探头,望向身后平躺着的夏清舒,故意道。 夏清舒舔了舔嘴唇,含糊道:“我......我没什么要准备的!” 季迁遥移开脚步,走到旁侧,给蒋雪芹腾出位置:“蒋大夫请。” 蒋雪芹颔首走了过去,在夏清舒身旁的圆凳上坐下,为其查看伤势。 查看完毕,蒋雪芹叹了一口气,面色凝重:“夏将军今日用的气力太多了,超出了身子的所能承载的度,其周身肌肉皆有损伤,连着二三日,都需卧榻修整。” 季迁遥的心因着那声叹息悬起,急切地问道:“严重否?” “严重。”蒋雪芹简短地回了二字,顿了顿,又道:“夏将军乃习武之人,长公主殿下也懂些武艺,你们应当都知道“走火入魔”,不是小事。若非殿下及时将将军唤回,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将军这周身的筋脉怕是要断掉不少。” 筋脉寸断,那便会成为废人。夏清舒开始后怕,不敢置信地问:“当真这么严重?” “绝非戏言。” 夏清舒噤声了,弱弱的目光瞥向了季迁遥,她哪里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她也险些命丧黄泉。 季迁遥满脸铁青,嘴角一丝笑意都挤不出来了,一双美眸瞪着夏清舒。 夏清舒读懂了她眼里的威压,若是自己下次还......还这般冲动,长公主殿下绝对饶不了自己。 卧房气氛凝重,蒋雪芹微微一笑,缓和气氛道:“好在未到那般地步,大幸也。今日殿下同将军默契得很,皆历死劫,但统统化作虚惊。劫后余生,二位该是好好珍惜。” 蒋雪芹的视线有意无意地飘到了季迁遥的身上,很显然,这句话主要是说给她听的。 季迁遥同她对视,微不可察地点了下脑袋。 “我稍后开些药,让下属熬好了送来,一喝一浴。药浴的效果好,殿下今晚想个法子让将军沐个药浴,明日起身,身上便不会如此酸痛。” “晓得,多谢蒋大夫。”季迁遥谢道。 “我同将军是朋友,将军赤城待我,我以赤诚待之,不必言谢。”蒋雪芹走至卧房门口,扭头望向季迁遥,嘴角含着笑,用着二人才懂的口吻道:“蒋某医术尚可,长公主殿下若是身子不舒爽,也可来寻我问诊。” 季迁遥笑得很明媚,嘴里答:“一定一定。” “怎的?你身子也不适?快去让蒋大夫瞧瞧,她医术很好的。我乖乖呆在卧房中,哪儿也不去,你不用担心我。”送走蒋雪芹后,季迁遥回到了夏清舒身旁。夏清舒听到了二人间的对话,以为她身上也有伤痛,神色急切地问道。 “没有不适。”季迁遥安抚道:“蒋大夫那是假设的情况,你不要瞎想。”季迁遥扯过薄被,盖在夏清舒的身上,将她捂了个严实,俯低身子,温着声道:“我去备些东西,离去片刻,你在这里乖乖躺着。” “好。”夏清舒现在的情况,恨不得黏在躺椅上,怎会随意动弹?她弯着眉眼道:“你且去,不必担心我。” 季迁遥离去,脚步匆匆。 偌大的军帐寂静无比,夏清舒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及营帐外头沙沙的风声。 她无所事事,睁着大眼,放空自己,双目无神地注视着帐顶。 外头的风声越来越大,强劲的风一下一下地拍打着营帐的帘布。夏清舒注视着的帐顶也有些摇晃。 “山雨欲来风满楼。”不知怎的,夏清舒的脑中浮现出了这句诗。还未仔细琢磨,卧房内的蜡烛熄了,被风吹熄的,房间登时大暗。 夏清舒警觉,往日里北境也有大风,可像今日这般,一下子将房内的蜡烛全部吹熄的,她还从未遇见过。 夏清舒脑袋中的弦绷得紧紧地,一阵好闻的花香钻入她的鼻翼间。 夏清舒的脑中不可抑止的想起一些画面。 “沙沙——沙沙——”那个东西正向自己逼近。 夏清舒瞳孔骤然收缩,上身向上挺了一下,却没能如愿坐起,无力地坠下。以她现在的状态,怎能抵挡? “流烟!流烟!”夏清舒扯开嗓子大叫。 风力越来越大,营帐内的家具什物被吹得叮当作响,完全遮掩住了夏清舒的声音。 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绕上了夏清舒的脚踝,慢慢缠紧,冰凉又带着危险的气息。夏清舒心急却无力抵抗,后背冷汗直下。 “啪——”隔壁兵器房内,安稳放在桌角处的一个木匣地滑到了桌沿,摔到了地上。木匣被摔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滚出,在大风的吹拂下,左右颤动。 夏清舒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一晃神,一切都停止了,无比诡异地停止了。脚踝上绕着的东西解开了,营帐里头刮着的大风停止了,所有沉重压抑的感觉统统消失不见。 夏清舒怔住,这是怎么一回事? 脸上痒痒的,有异物,她动了动脑袋,一片绿叶顺着她的脸颊滑到了地上。 狂风止后,流烟最先冲进屋来,将灯点亮,焦急地询问道:“将军,您没事吧?” 夏清舒回过了神,用眼睛示意她看着地上。 分卷阅读72 流烟目光向下,在地上找到了一叶一花,瞳孔睁大,震惊道:“这是......树棺人留下的?方才树棺人来过了?” “是它。”夏清舒扭头,同流烟仔细道:“它的枝条缠上了我的脚踝,我感觉它要杀我。可不知怎的,它停下了动作......它那么强,总不能无缘无故地停下......” “是不是突然出现了什么变故?”流烟问道。 “在暗处肯定发生了什么。我的身子无法动弹,根本无力抵抗,这个变故不是我造成的。”夏清舒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流烟,我怀疑在我的营帐中,有什么东西是树棺人惧怕的,你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好。”流烟不敢耽搁,旋即站起身来。 夏清舒又唤住她:“等等。” “怎么了?” 夏清舒沉声道:“用不了多久,长公主殿下就会回来,你先瞒着她......先不要让她知晓树棺人之事,屋内的这些狼藉,你就说是大风造成的。” 流烟会意,点头应下:“是。” 突如其来的大风打乱了夏清舒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去年冬月被合力杀死的树棺人不是唯一,它的同伴又出现在军营了。 在夏清舒眼中,树棺人非人哉,比鞑子兵可怕百倍,长公主殿下若知晓了,必定忧思不绝,这不是三言两语能安抚得了的。 况且树棺人背后隐藏的秘密,她们知道得甚少,她同殿下说了,也是徒增担忧,于事无多大裨益,倒不如暂时先不说。 让她好好理清今日的变故......或许能从中找出一些线索,从而找出对付树棺人的法子! 第50章 初见(新人物出场) 江南的雨接连不绝, 不知何时停歇。 江苏苏州一处名为“杨氏布庄”的店铺门前, 一女人倚着门框站着,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正歪着脑袋失神地望着外头密集的雨幕。 此人名为杨晞羽,乃杨氏布庄的当家人, 年纪不过二十三耳,却精通为商之道,几年之间,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摇身变成苏州最大的丝绸商。 商人喜笑,不管真心还是假意, 平素里遇上他们, 总能见到他们脸上明晃晃的笑容。杨晞羽也爱笑,只是近日心情被那瓢泼大雨影响,嘴角抿着, 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屋檐之外,乌云沉沉,大雨滂沱, 水汽顺着缝隙钻进屋子里。湿气沾在衣衫里, 浮在肌肤上, 浑身难受不堪, 她都要发霉了! 哎......杨晞羽倚着门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锦衣玉食, 不愁吃穿, 已觉得难受低迷, 那些被大水淹了的人家,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又是怎样的凄惨落魄? 杨晞羽脑袋一转,瞥见自家管家冯平站在后侧,便垂着眸子问道:“昨日让你备下的粥水都备好了么?” 见她这副怏怏的模样,冯平捋须一笑:“回小姐,府中的厨子们正在煮了,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备好。” “总算有事情做了。”杨晞羽挺直懒洋洋的身子,晃了晃脑袋,精神好了些:“待会儿你与我一同去安置灾民的庙中施粥。” “是。”老冯微微点头,轻声应下。 “对了,府中那个住了二月的占卜先生,有没有算出什么时候雨会停?”杨晞羽转身面对冯平,抱着双臂问道。 “没给准数,含糊着呢。”冯平答。 一股子怒火冲了上来,杨晞羽语气不善道:“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明日就将他赶走。”连日来的大雨彻底将她的心情败坏。 话音刚落,冯平还未答话,杨晞羽的侧身笼上了一层黑影,布庄外头忽然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女声:“让开,我要进去。” 这么大的雨,街道上行人无几,布庄没什么生意,杨晞羽以为早上都见不到什么客人,便无所顾忌的站在布庄门口叹雨,叹着叹着便挡了道。自己有不是,可来者的语气忒不好了,连个“请”字都不说,没有礼貌的。 杨晞羽扭头,脸上摆好了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她倒要好好看看,这没礼貌的,是何方来的悍妇。 甫一看清来人的容貌,杨晞羽神情一怔,即将说出口的话噎住了,她在心里给自己赏了一个大巴掌,什么悍妇不悍妇的,滚一边去,人家明明是个大美人! 人对美的事物宽容度都很高,杨晞羽尤甚,眨眼之中,她的态度发生了逆转。 “没听见我说话么?让开!”堵在门口的二人迟迟不让开,站在台阶下的女人生了怒意,眼里射出的寒刀直往二人身上扑去。 她带着一顶鲜绿的竹叶与竹篾编制而成的斗笠,穿着棕榈皮编成的蓑衣。大雨打在斗笠上,沿着笠沿滴在她的蓑衣,再向下淌去。 现在的人很少这般穿着,特别是女子,寻遍整个苏州城怕是也找不出一个来。杨晞羽打量了一番,弯了弯眼,后退一步,让女人进入布庄。 女人掠过杨晞羽的身旁时,留下了一阵青竹香,给潮湿糜烂的空气增添了清新舒爽之感。 杨晞羽看着女人快步行走的背影,眯起了眼,心中啧啧赞叹,她织布、卖绸也卖衣,见过许多美丽的女子,她们或华衣锦服,或素裙简衫,各有各的美。 可面前之人给了她一种很特别的美,杨晞羽一时间不知该拿什么词汇来形容她。 “掌柜的何在?”女子摘下斗笠,如瀑般的长发顺势垂下,她低着声问道,声调之中没有一丝起伏。 “我就是。”杨晞羽嘴角微扬,向前连着跨了三步,跃到了女子的面前,一双精明的眸子仔细地打量着她。 目光略显直白,女子脸上丝毫不见羞涩闪躲之色,大大方方地同她对视,一双黑亮的眸子没有波澜,面无表情的脸上仿若浸了一层寒霜。 “你是掌柜?”女人盯着她,语调有了变化,透着些许不信。 杨晞羽甜甜地笑了下:“如假包换。” 女人的嘴重新抿成直线,她低头,伸手在袖兜里掏了掏,取出一锭灿灿的金子来,摆在桌上,语调平缓道:“我要买衣裳。” 杨晞羽挑了下眉,轻车熟路地招待起来:“姑娘喜欢何种款式?随我到衣间里头挑选?” “不必。”女子直言拒绝:“衣衫款式随你们挑,我只有一个要求,布料要厚实暖和些的。男女各选一百件,大小不一,选好衣衫后,劳烦送至城北破庙,分发给流浪至此的灾民,这个是定金,你先收下,事成之后,我会补足,还有一应酬劳,一并付清。” 原来是买衣行善的,杨晞羽眼睛一亮:“姑娘放心,此事定为姑娘办的妥当。” “甚好。”留下了钱财,女人举起了斗笠,欲离去。 杨晞羽知其离去意图,连忙高声问道:“不知姑娘尊 分卷阅读73 姓大名?” 女人握着斗笠的手一顿,转过身来,吐字清晰道:“蔡竹君。” “年方几何?” “怎的?买个衣衫连这些也要问?”蔡竹君不悦地皱起了眉。 杨晞羽盈盈一笑,一本正经地胡诌:“姑娘有所不知,这是本店的规定。若是客人买衣数量超过五十,便要问清她的姓名住处,年纪家室。我们只收了定金,后头的钱款不明,我们总要知道个寻人处......” 这么说,倒很有道理。蔡竹君低下了头,认真思索了一番,信了杨晞羽的话,她抬头,十分正经地答:“姓名:蔡竹君。住处:未寻。年纪......” 说到年纪,蔡竹君顿了顿,好似遇上了难解的问题,她低头想了许久才答:年纪......很大。家室:未有。” 自她低头认真思索那一刻,杨晞羽嘴角便有笑意浮出,女人万般认真地答到后头,她嘴角抽搐了好几下,险些绷不住。 这人,也太实诚了。 “现在可以了么?”蔡竹君问道。 “可以可以。”杨晞羽释放出一部分的笑意,点头如捣蒜。 “那我就走了。”蔡竹君戴上斗笠,掩住大半张脸,抬脚往布庄门口迈去。 “诶,慢着。”杨晞羽有话么说完,赶紧出声拦住了她。 “又怎么了?”蔡竹君顿下脚步,浑身上下头透着冷意。 “稍后布庄要给灾民送粥水,府里的小厮要帮忙发粥......这人手也有限。蔡姑娘这一份劳工之酬怕是无人能消......”杨晞羽皱着眉,为难道。 蔡竹君会意:“那你们能将衣衫运至庙中么?” 杨晞羽:“这个没问题。” “那好,你们送至即可,发衣之事,我自己来。” “既是同路,蔡姑娘不如在小店里头坐会儿?现成的衣衫有,整理出来不需多少时间,我们一道去城北的安置处吧。” “不用了。”蔡竹君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时候到了,我自己会过去。” 倒是不好说动呢。杨晞羽没有其他的法子了,只能扬起嘴角,目送着她远去。 凝眸望了半晌,杨晞羽回神,唤来了冯平:“老冯,你来一下。” “小姐,有何吩咐?” “这个蔡姑娘方才说住处未寻,我猜测,她此时离去便是去寻住所。你派些行事稳当的人,带上银票,赶到这个蔡姑娘之前,同附近各家客栈交代一声,说,若是来了一位姓蔡,名竹君的女子,便对她说客栈宿满,让她去寻落虹街的杨府,那儿有的是空房。” “小姐是想让她住到我们的府中来?” “对,府中你也打点一下。” “小的明白。” 冯平在杨家管事多年,行事沉稳,且老练精干,这件事交代给他,杨晞羽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奇女子啊奇女子,得多见上几面才好。 杨晞羽收回目光,将桌上蔡竹君留下的那一锭金子收好,目光垂到地上之时,她无意中瞧见了什么,顿了顿,面上嬉笑的神情骤然止住。 接着,她嘴边冒出了一个惊疑之语:“咦?” 杨晞羽的眉头缠上了疑惑,她蹲低了身子,双眸仔细盯着方才蔡竹君站过的位置,呼吸都屏住了。 那个地方竟连一滴水渍都没有。 杨晞羽不顾地上脏兮兮的尘土,伸出手掌在那个地方抚了一圈,复抬手,将手掌递至眼前。 白皙的手心上黏了不少尘沙,唯独不见湿意...... 那人从大雨中来,斗笠是湿的,蓑衣是湿的,脚底也该是湿的,可她站过的地方,怎会是干燥无水渍的? 第51章 行善(副cp) “蔡竹君。”杨晞羽在嘴中咕噜了一遍这个名字, 眼睛半眯着, 她的神色不似方才那般难看,疑惑虽多,她同蔡姑娘还会再见, 这些迷雾会慢慢拨开的。 站直身子,杨晞羽取来棉布把手擦干净, 而后入了库房, 清点蔡姑娘所购置的衣衫。 巳时三刻, 冯平回来了, 说一切如她所愿,已顺利进行。 杨晞羽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身子半倾,一手端着杯盏,一手用杯盖拂着热茶叶,随口闻了一句:“蔡姑娘住在了何处?” 冯平如实禀道:“南厢房的昭月居, 是蔡姑娘自己挑的。” “昭月居?”杨晞羽喝茶的动作一滞, 抬头盯着冯平,不解地问道:“昭月居如此偏僻, 她是如何选到那处的?你细细说来。” “据王管事说,蔡姑娘提了个“喜静”的要求,他寻了几间房, 带着蔡姑娘一一看过, 可这些房间蔡姑娘皆是不喜。最后府中绕了一大圈, 路过昭月居之时, 蔡姑娘一眼看中,只要这间。那昭月居是种菜的吴大婶住的,她去世之后便一直空着,没人住,里头也甚少打理,灰尘遍布。蔡姑娘要这间,王管事也不敢劝说更改,怕惹得姑娘不快,决意离府,不好向小姐交代。后来啊,王管事寻来了下人打扫,人都到居处了,却被蔡姑娘赶回。” “那么多好的房间不住,偏要去那脏兮兮的昭月居?这蔡姑娘的行为举止,真是难以理解。”杨晞羽抱起了双臂:“她何时去灾民处?” “不知。” “我们的米粥煮好了吗?” “好了,已经装入了马车中。” “布庄的二百件衣衫也备好了,一并运去,我们先去施粥,衣衫暂且放在马车中,不去管它,待蔡姑娘来了,让她自己处置。” “好。” 被雨浇过的道路泥泞一片,马车慢行,从内城大街到城郊安置庙,足足行了一个半时辰。 杨晞羽躺在宽大的车厢中,小憩了一会儿。迷迷糊糊中,她梦见着了一个冷面而诡异的女子。女子如瀑的长发上开满了青花,身着石青裙,长裙曳地,裙上布着藤蔓,环绕着青翠的绿叶。 那些青花、绿叶像是通了灵性,安静地着卧在发上、着在衣上,随着主人的步伐轻微晃动。不论动静,此人的周身像是环绕着一股子疏离的仙气,旁人接近不得。 杨晞羽瞧着她慢慢朝着自己走近,一阵风吹在自己脸上,带来清爽的花香。她还未张嘴喊出仙气之人的名字,一条细长的藤蔓缠上了她的脖颈。 睡梦中的杨晞羽紧锁着眉头,满身大汗。 “小姐,到了。”马车驶入安置处的屋檐下,车夫敲了敲马车的门框,恭敬道。 杨晞羽睁开眼,抬手擦去额上的密汗,醒来的那一瞬,那个诡异的梦逐渐变得模糊。 杨晞羽坐起身子,低着脑袋仔细回想,可那梦像是着了翅膀,越飞越远,怎么也捉不回。 “小姐?”没听见回应,车夫又轻轻地唤了声。 罢了,只是一个梦而已,记不起来便 分卷阅读74 记不起来吧。 杨晞羽理了理衣衫,打开车门,踏着车夫摆好的小梯走了下来。安置灾民的地方,是一个年久失修的庙宇,此庙不大,风水亦不好,荒废了好些年了。 弹丸之地,一抬眸,便能看见里头的所有光景。不大的庙宇里头挤满了人,黑压压聚了一片,身上的衣衫破的破,烂的烂,蓬头垢面。 官府衙门发了简陋的草席,直接铺在潮湿的地上,没有软垫,没有褥子,只有这一张没有多大作用的席子,不能遮风挡雨、不能保暖御寒。 朝廷发下来的赈灾银两不在少数,可一级一级克扣下来,到百姓手中,竟只有这一张草席和每天飘着几粒米的粥水。 杨晞羽踏进安置处,杨府的下人将装有粥水和馒头的木桶抬下,摆在她的身后。那些面黄肌瘦的灾民眼中本该是激动涕零,可望向一行人时,却充满着敌意,他们直起了腰背,攥起了拳头,身旁有武器棍子的,统统抓起,握在手中。 冯平见状,不太·安心:“小姐,您往后头......” 杨晞羽抬手止住了他要说的话,大步地朝着狭小的过道走去。 他们是来行善的,这些灾民为何敌意横生?杨晞羽知道原因。 这些灾民多是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全部的家当都在那一片青禾地里。如今稻田被淹,颗粒无收,家中剩下的米粮什物,也叫大水淹了,已身无分文,度日艰难。 偏生这个时候,还有些打着行善旗号实则作恶的地痞流氓,想利用天灾之机,低价购买灾民们的田地。 赖以生存的土地,如何能卖?灾民自然回绝。可那些冷血奸猾之人,每日载着一马车香喷喷的饭菜,摆在破庙门口,大肆引诱。 看得见,闻得到,偏生吃不了,这对饥肠辘辘的灾民来说,是何等的煎熬。 杨晞羽鄙弃这种做法,自然不与这些恶人为伍,她散财行善,只是为了行善,不图名,不图利。 米粥、馒头还有酱菜的香味飘入破庙内,勾起所有人的食欲,一稚子闻着,天真的声音响起:“阿娘,好香啊,有吃的。” “在那里。”稚子伸手指了指杨晞羽所在的方向。 身旁的妇人连忙将稚子抱在怀中,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厉声喝道:“别乱说,那些不是吃的,是毒·药,吃了便会死的。” 被捂住嘴的稚子在妇人怀中挣扎,他尚小,哪里懂得这么多,只知肚子饿了,要吃饭,委屈的泪水从眼角滑下,顺着妇人的手滑了下来。 阿娘见孩儿饿成了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三两下间,便泪眼婆娑。纵使这般,还是要忍住啊,家里的田,是一家人的希望,万万卖不得。 杨晞羽心中酸涩,径直朝着这对母子走去。她蹲在他们的身旁,耐心解释道:“大娘,我送来的这些不是毒·药,是踏踏实实的粥水和馒头,你们放心,我跟以前来的那些奸商不同,不会设计骗取你们的田地。孩子都饿成这样了,让他吃些东西吧。” 情况显然比杨晞羽知道的更糟,她的温声解释不但没有消除灾民们的敌意,反而加得更深。 那妇人表情骤变,恶狠狠道:“你以为我会信你么?同样的伎俩我们不会再上当了。上个带饭菜来的也是这般,先好言好语哄我们吃喝,吃完了便让我们付饭菜的银两,一碗米粥十两银子,他还不如直接把我们杀了!” 吃一口饭菜,便失一亩良田,这些可比毒·药狠毒多了。 杨晞羽站起了身子,面朝众人亢声道:“我是来施粥行善的,绝不图利。你们若不信,我立字据与你们,签字画押,绝不抵赖。若我杨晞羽以粥水馒头为由,诓骗大家钱财田地,罚千两,与你们每一个一千两银子。字据盖印有效,若我不认账,大家可到衙门那儿告发我。” 此言一出,庙中的灾民怔住了,开始交头接耳,显然有所松动。 杨晞羽的目光扫过众人,接着道:“可有识字之人,我立马写字据盖章。” 等候了半晌,一老者缓缓站起了身子,出声道:“我识得字。”与其他灾民相比,这位老者的衣衫整洁一些。看他走来,身旁的灾民或搀或扶,足以见其威望之高。 问了几句,杨晞羽得知此人乃受灾乡县的里长,便是他带领着一众灾民来到这里避难。 有他作证,再合适不过了,杨晞羽高兴道:“好,我立马写字据与你。” 冯平拿来纸笔,杨晞羽提笔写着,里长站在旁侧盯着,杨晞羽每写一字,他便高声念出这个字,让灾民知晓。 手印盖完,杨晞羽将字据交给了里长。众目睽睽之下,里长将字据妥当收好,皱纹遍布的脸上冒出了几缕笑意,他激动道:“乡亲们,杨姑娘真的是善人,如今字据已经在我这了,收好了,任何人也夺不了,大家安心吃粥吧。” 里长这么一吆喝,灾民放下了警惕与敌意,冯平让他们按照秩序排好,逐一领取。 杨晞羽亲自端着热粥和香喷喷的馒头,送到那对母子面前,温声道:“吃吧,我不会骗你们的。” 妇人接过,眼含热泪,连声道谢:“多谢杨姑娘!多谢杨姑娘!” “不用。”杨晞羽摆手站起,环视了一圈,见周遭的灾民接领到了粥食,开怀一笑。 目光扫到一个角落,杨晞羽瞥见了一个欣长的身影,旋即愣了一愣。不知何时,蔡竹君来到了破庙里,正一脸寒霜地注视着她。 杨晞羽嘴边绽开了一抹灿烂的笑,对着蔡竹君招了招手。蔡竹君直接无视她,冷着脸走到了施粥处,帮着冯平分发馒头。 杨晞羽怔了怔,又无奈地笑了。蔡姑娘,非常不好接近呢。 庙外山风呼啸,大雨不绝,庙内有食果腹,有衣蔽体,灾民们的脸上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 蔡竹君仍在忙碌,她将马车中的衣衫,一件一件地分发给灾民。杨晞羽的清闲,提议帮忙,却被一口拒绝。 杨晞羽不强求,安静地待在一旁,不时不时地偷看上几眼。 不自觉地,她的视线总是飘向蔡姑娘的脚。 是不是她的鞋底是用特殊材料做的,可以吸水,所以她站过的地方,没有水渍? 早上那个意外的发现让杨晞羽疑惑了很久,她百思不得其解,无聊之时,总爱思索上一番。 她想得入神,庙内飘过一个轻微的响声,她没有觉察,接着冯平的一声惊呼将她的神思拉回:“小姐小心!瓦片!” 杨晞羽迷蒙地抬头,却见身旁的众人面露惊恐之色,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蔡姑娘也瞧着自己,她的眼睛微微眯着,杨晞羽愣愣地同她对视。 千钧一发之际,蔡竹君长袖一甩,手里甩出了一个东西,以极快之速朝着杨晞羽头顶上方飞去。 杨晞羽 分卷阅读75 还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紧接着“啪”的一声,一块大瓦片在她脚边碎开,弹起的细碎下瓦击在她的小腿上。 看着满地碎片,杨晞羽明白了,她抬头望向头顶上方的那个窟窿。 这瓦片是正对着她落下的,砸在头上,杨晞羽少不得要脑袋开花,千钧一发之际,蔡姑娘扔出了什么东西,击开了瓦片,解了她的危急。 一个绿点出现在杨晞羽的视野里。片刻之后,一片鲜绿的树叶轻盈地飘落下来,落在那群碎掉的瓦片之上。 杨晞羽瞪大了双眸,方才蔡姑娘......便是以这一叶之力替自己击偏瓦片的么? 冯平被吓得手脚冰凉,颤颤巍巍地走到杨晞羽身旁,焦急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杨晞羽挤出一个笑容宽慰他,双目紧紧盯着那片绿叶,她弯下了腰,想要拾起。只是她朝前一扑,那绿叶被风一吹,便向后一翻。 杨晞羽连着扑了三次都没有捉住它。 接着一只白皙的手垂了下来,轻轻地将树叶拾起,握在了手心里,杨晞羽神情一滞,动作顿住。 第52章 摔跤(副cp) 是蔡姑娘。 杨晞羽眼见着蔡竹君轻轻松松地将那片绿叶捉住, 动作优雅地收进袖兜中。她很气恼, 那叶子到她的手中怎如此乖巧,在自己手中,飘来飘去, 像是长了脚一般。 冯平见蔡竹君过来,神色激动, 鞠了一躬后, 连声道谢:“多谢, 多谢蔡姑娘!要不是您出手, 我家小姐现在......” “举手之劳。”冯平未说完,蔡竹君便冷冷地打断他,朝着施衣处走去。 冯平噎住,不敢再继续往下说。这蔡姑娘自身带着威压,同她交谈,得小心翼翼, 谨慎非常, 否则惹得她不快,那急速飞行的叶子若是划过自己的脖颈, 那就...... 冯平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咽了口口水,不敢再往下想。 “老冯, 搀我一把。”杨晞羽腿脚有些发麻, 蹲在地上起不了身。 “是是, 小姐, 来。”冯平闻言,立马将她搀起。 杨晞羽起身,望着蔡竹君走远的身影,脑中起了一个念头:她走过来便是特意来收这片叶子的么? 不知不觉中,暮色四合,粥水和衣物统统发放完毕,一行人今日之善举完成,他们同灾民告别,召集车马,准备回内城。 “蔡姑娘呢?”马车备好,杨晞羽正欲上去,忽然忆起了什么,问了一句。 冯平摇头:“不知道啊,方才还在这里,一晃眼就没人影了。” 想着一道回府,冯平便想邀请蔡竹君一同乘坐马车,可刚刚还瞧见她从门口走出来,一晃眼,人就不见了,派人下人去寻,四周都寻不到。 杨晞羽倒是料到了,她径直钻入马车中,合上车门:“走吧,回府我们就能见着她了。” 冯平还放心不下,刚才那相救之恩,他可铭记于心呢:“不然我们再找找?路途遥远,蔡姑娘靠着一双脚,怕不是要走到明日了。” 杨晞羽的脸上冒出一个诡异的笑,她幽幽的声音隔着车门传来:“我倒觉得她会比我们先到呢。” “这不可能。”冯平不信。 “我们回去就知道了。”杨晞羽淡淡留下一语,便阖上眼休息。 冯平挠了挠脑袋,挥着手招呼下人道:“走吧,回府。” 一行人回到杨府之时,夜已深。王管事出来迎接:“小姐,累了吧?” 杨晞羽在马车中眯了一会儿,精神补回了一些,她步下马车,嘴里问道:“蔡姑娘回来了吗?” “回来了。”王管事答。 杨晞羽抬眸瞥了冯平一眼,冯平满脸皆是震惊之色:“小姐,果真如你所言,这蔡姑娘乃奇人呐!” 杨晞羽又问:“现在人呢?” “在昭月居里,属下送了些吃喝去,皆原封不动地送回。小姐,这蔡姑娘不好招待呢。”冯平传话之时,说需以贵客之礼招待蔡竹君,王管事可不敢怠慢,方方面面皆有安排,可这蔡姑娘不近人情,他完全没有办法了。 杨晞羽揉了揉眉心,道:“不好招待便不必招待了。她喜静,不愿人打搅,就顺了她的意,你让那些下人不要往昭月居跑了。” “是。” *** 翌日,下了不知多久的雨终于停歇,天空还是布着阴云,空气中仍有水汽漂浮,但这雨总算是停了。江南一带的百姓烧香的烧香,拜佛的拜佛,喜不自胜。 杨晞羽早上多睡了一个时辰,醒来之后神清气爽,又吃了些可口的小食,心情不能再好了。 拍了拍沾着干果屑的手,杨晞羽点着几样小食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备些,我给蔡姑娘送去。 “是。”负责准备膳食的仆人应下,手脚十分麻利,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备好了。 杨晞羽提着食盒,独自往昭月居走去。 昭月居前庭,有一片竹林,由于常年无人打理,竹林下方长着茂密的野草。野草之间,青石板路若隐若现。自然有自然的美,杨晞羽瞧着那掩映在杂草中的青石板路,觉得别有一番情趣,便提着裙摆,往竹林的小径走去。 大雨停了,竹林间钻出了几只翠鸟,叽叽喳喳,活泼可爱。 杨晞羽抬头望着那鸟,心情很好,笑容满面,但走着走着,不知哪儿冒出一条藤蔓来,在青石板路上弯成了弧形,杨晞羽没注意,被那藤蔓勾住,摔了极为凄惨的一跤。 “诶呦——”杨晞羽整张脸都埋在了密草间,草根处湿润的泥泞沾了她一脸。手中提着的食盒也摔落,各色摆放整齐的干果洒落一地。 杨晞羽皱缩着脸,吐了吐钻进嘴里的青草,撑着手臂坐起。 她身上穿着的是出门前特意换上的白裙,此时上头沾着泥土渍、杂草,膝盖处还破了几个小洞,真真是惨不忍睹。 杨晞羽的目光鬼使神差地望向昭月居紧闭的房门,有一种直觉告诉的,自己摔的这跤与蔡姑娘脱不了干系。 膝盖处的疼痛愈发明显起来,杨晞羽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狼狈相,又望了一眼昭月居紧闭的房门,欲哭无泪。她鼓了鼓腮帮子,强忍着痛,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杨晞羽暗暗的想,她下次再来,一定不要再走这条路了! 杨晞羽离去不久,竹林草丛中,一根笔杆粗壮的藤条动了一下,接着,慢慢悠悠地钻入了地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晞羽膝上的伤足足养了五日才好。那伤一好,她又迫不及待地踏入了昭月居。前车之鉴,这一次她走得分外小心。眼睛紧盯着前方的地面,一刻也不敢分神。 但躲不过的终究是躲不过。她踏进昭月居的前庭的那一刻 分卷阅读76 ,一根长有勾刺的藤条从地里冒出了个小尖儿,之后,便跟着她一步步地往前。 杨晞羽的视线聚集在前方,自然注意不到身后的动静,藤条上的勾刺适时地勾住了杨晞羽的后鞋底,接着藤条往地底一钻,定住。 上方不知情的杨晞羽朝前一迈,一只脚被定在原定,另一只脚仍在往前,整个身子不稳地朝前倒去,她又摔了一跤。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新伤叠旧伤,杨晞羽痛得不能自己,眼角飙出了几朵泪花。 什么叫一面难求?她可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狠狠地一咬牙,杨晞羽翻身坐起,又痛又气地想到:事不过三,她就不信这个邪了,第三次,她一定要见到蔡姑娘! 第53章 坦白从宽(主cp) 流烟在夏清舒的营帐里头找了一圈, 没有寻到她口中的“那个东西”。 这也不能怪流烟, “那个东西”范围太大,若说有可能,她瞧着许多东西都有可能。 “如何?”见流烟经过自己的身旁, 夏清舒焦急问道。她刚问出口,营帐外头便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想是长公主殿下回来了, 流烟没有出声, 抿唇摇头。 夏清舒点点头, 眼珠晃了晃, 示意她将地上的一叶一花收好。 流烟会意,拾起花叶,快速收到衣兜里,继而转身,神色自然地替夏清舒收拾起屋子。她一边收拾一边找着树棺人惧怕的“那个东西”。 季迁遥的脚步很急,刚才的大风刮得她心惊肉跳, 事情还没交代完, 她就匆匆赶了回来。 方才她在伙房同几个厨子交代饭菜饮食,却不料, 外头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将营帐内的蜡烛吹熄,伙房大暗, 接着大风从开敞的门洞的吹入, 将里头吹得大乱。 摇摇晃晃中, 季迁遥忆起, 自己离开夏清舒的营帐时,并未将门帘关好,现在只怕被风一吹,营帐里头也是这般狼藉。 夏清舒行动不便,一人卧在躺椅上,若是有杂乱之物砸在她的身上,该如何是好? “夏清舒。”还未进营帐,季迁遥敌不住心中的担忧,焦急地唤道。 “殿下。”夏清舒回道,声音刚落下,便见满脸急色的季迁遥疾步走到了她的身旁。夏清舒弯了弯眉眼。 “方才刮了大风,我没将门帘关好,你没事吧?”走得很急,季迁遥的脸上冒出的细密的汗水。她的秀发被大风吹过,额前的发丝有些凌乱,还未来得及整理。 “我没事,流烟就在外头呢,里头烛光一暗,她立马就进来了。”夏清舒柔声宽慰道。 “幸好。”季迁遥松了一口气,展颜笑起。 夏清舒笑嘻嘻道:“我很好,就是营帐里头不大好,叫大风吹过,满地乱糟糟的。” “人没事就是万幸。”季迁遥抬头扫了一眼房间,又低头道:“你这里还好了,我方才在伙房,也是被吹得东倒西歪,菜叶满天飞,那里可比你这里乱多了。他们还在收拾,估计要晚些才能用膳。” 原来其他营帐也被大风吹过,不止自己这一处,还有其他处蜡烛也是被风吹熄,夏清舒眼眸闪了闪,暗暗记下这些细节。 过了半个时辰,营帐恢复了整洁,伙房那厢的饭菜也准备好了,遣了人送来。夏清舒不能动手,这饭自然是季迁遥喂的。 夏清舒尽量维持言语及神色的平静从容,还是让季迁遥发现了端倪。 以前若有这般喂食的机会,她少不得要油嘴滑舌几句。今日,倒是分外的“乖巧”。而且她眼中的笑意很浅,浮于表面,有心隐藏某些东西。要用笑来隐藏的东西,十之八、九不是好东西。 二人都情意相通了,季迁遥当然不希望夏清舒有事瞒着自己,特别是大事。 “啪——”季迁遥手中的空碗重重一放,触及桌面之时,发出巨大的声响。 夏清舒走了片刻的神,被吓了一大跳,她本就心虚,对上季迁遥的双眸时更是忍不住闪躲。舔了舔嘴唇,夏清舒弱声弱气地问道:“殿下......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季迁遥的不悦全写在脸上,明晃晃的。 “我不知道啊......”夏清舒懵了一瞬,随即明白了些许,自己这拙劣的演技,怕不是已经被识破了? “再给你次机会好好想想?”季迁遥眯着眼,声音冷了下来。 十有八、九是被发现了。 “我......”噎了两三下,又踌躇了片刻,夏清舒还是没有想好该怎么说。 季迁遥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拿起手帕擦了擦手,冷着张脸,她弯下腰,不由分说地扒起夏清舒身上的衣衫。 “干......干嘛!”长公主殿下生气了就可以......乱扒人衣服的吗?她以前怎么都不知道呢!夏清舒慌了,她又无法动弹,无力抵抗,她能怎么着?只能任人宰割啊。 “先等等,我说!我说!我坦白从宽!我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你!”衣衫快被扒拉干净,夏清舒急得脸都红了,大声叫道。 “现在决定说了,晚了,跟我去里头说吧。”季迁遥嘴角勾起了坏笑,打横抱起夏清舒进了卧房。 太可怕了!这样的长公主殿下太可怕了! 夏清舒泡在暖和的浴桶中,缓和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季迁遥搬来一张矮凳,坐在浴桶边,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掌撑住下巴,张着一双大眼看着恨不得钻到地缝里的夏清舒。 夏清舒泡在蒋大夫准备的药浴中,瘪了瘪嘴,什么鬼,完全是自己想歪了...... “说吧,你说要坦白从宽的。”季迁遥含笑盯着她,抛了一个调皮的媚眼。偶尔捉弄一下夏将军,还是很有趣的。 夏清舒鼓了鼓脸颊,支支吾吾道:“我还没......还没有想好怎么说......” “你慢慢想,我不着急。”季迁遥嘴上说着不着急,实际上,她撩开了一只手的袖子,将半只手掌泡在了夏清舒身前的热水中。 这是什么意思,夏清舒当然看得懂,她都要哭了,堂堂长公主殿下也......也会乘人之危欺负人的么? “夏将军想得怎么样了?”在夏清舒直愣愣的目光下,季迁遥将手又往水下没了些。 “想好了,想好了!”被她这么一逼,夏清舒管不了这么多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季迁遥把手收回,取来旁侧的棉布,擦干了手上的水渍:“说吧。” 夏清舒嗫嚅道:“刚才我遇见树棺人了,它潜到我的营帐里来......” 果然不是小事,季迁遥脸上没了笑意:“多久之前?” “就是那阵大风刮起之时,营帐里头的烛光一暗,它便潜了进来。” “那时你一个人在房内?” 分卷阅读77 “是,流烟是风止后才进来的。” 季迁遥心一沉:“它对你做了什么?” “它的枝条缠上了我的脚踝,慢慢缠紧,主身也朝我靠近。可是不知怎的......突然之间,它停住了,脚踝上的束缚松掉,树棺人突然离去。” “突然离去?你对它做了什么?” “我这副样子,怎么可能对它做什么?我怀疑在营帐中,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让树棺人惧怕了,它突然感知到了这个东西的存在,惧意大过杀我之意,便逃跑了。” “你可找过这个东西?” “我让流烟去找了,可是她没有发现。” 大致的经过,全在问答中说出了,季迁遥叹了一口气,望着夏清舒的双眸道:“你为何要瞒我呢?” 夏清舒垂下了眸子,徐徐道:“我没想瞒你,我只是很乱,没有想好怎么说。等我想好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夏清舒,说实话,你是不是......害怕了?” 夏清舒眼中的故作轻松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忧虑,她没有再隐瞒,吐露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怕的,我打不过它,我怕杀了我,我怕我保护不了你。” 夏清舒的眼里写满了担忧,季迁遥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揉着她的后脑,温声哄道:“不怕。任何的东西都有弱点,现在我们发现了树棺人弱点的踪迹,只要找到它,我们就能对付树棺人。而且,你未曾与树棺人交过手,怎知打不过它?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眼中的夏将军,可是很厉害的,不仅是武学奇才,还正义、勇敢、善良,管它哪里来的妖魔鬼怪,都不会是你的对手。” “被你这么夸,我都不好意思了。”夏清舒往季迁遥颈窝了埋了埋,咬着下唇,偷偷地笑。她慌乱不已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季迁遥简单又直白的夸赞给了她很多力量。 “而且啊,我也不是七年前那个柔柔弱弱的我了,我有下属,有计谋,也有武艺。你不必时时为我担忧,你要信任我,危急时刻,我会保护好自己。” “嗯,我知道了。” 有了这番交心,树棺人也没那么可怕了。它强是它的事,你不怕是你的事,二者有关联,但你可以自主地将这种关联的程度降低。这样一来,那些负面的影响也会降低。 在蒋雪芹的医治下,夏清舒的身子恢复得很快,二日之后便活动自如。前方探子来报,鞑靼内部又发生了矛盾,内斗不断。 夏清舒静静地等待着时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要等他们乱成一锅粥之时,一举出兵拿下他们。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五日,树棺人没有再来,不知是不是营帐中的“那个东西”起了作用。 “那个东西”是什么,夏清舒也没找到线索,但她已核对过营帐中的东西,无一缺失,她能确保,“那个东西”肯定还在她的营帐里头。 晨初,早雾未散,几个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军帐的宁静。 “将军,巡防的小兵捡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要交于您。”流烟领着一个黑瘦的小兵来到夏清舒面前。 “是什么东西?”夏清舒放下手中的邸报,抬头问道。 “一封......信件......”小兵犹犹豫豫。 “给我的信件?这个兵士的神情很怪,让夏清舒的心头浮过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小兵双手将自己所说之物呈上:“将军,您看看就知道了。” 小兵是自己人,夏清舒确定无疑,可究竟是什么东西会让他如此反常?夏清舒蹙眉,她拿过小兵手中之物,摊开看了看,只看了一眼,她的表情便凝住了。 季迁遥见夏清舒神色异样,立马凑倒她的身旁扫了一眼。 夏清舒的手上,摊着两个巴掌大的竹叶,竹叶青翠新鲜,上头还带着几点水渍,像是从竹上刚采下来的。引人注目的,不是竹叶本身,而是竹叶中部镂空的三行字。 “夏清舒” “有人要杀你” “只有我能救你” 第54章 竹叶之谜(主cp) “你是怎么发现竹叶的?”流烟走到小兵旁侧问道。 “天亮之时,我们巡逻队伍在五里外的边界巡逻, 那儿有一片竹林, 兵长怕里头藏匿着鞑子,便下令进去搜寻。分头搜寻之时, 我发现了这片竹叶。” “你发现竹叶之时, 它是着生在竹枝上, 还是落在地上的?”流烟继续问道。 “是竹枝上。” 凝目看了片刻, 沉默不语的夏清舒抬头:“这个东西有多少人看见了?” 小兵不敢隐瞒, 如实道:“属下发现后觉得事关将军, 不容小觑,便没有声张, 也没有叫别人看见, 径直寻了流烟副将, 送到将军这来了。” “好, 你做得很好。”夏清舒毫不吝啬地夸奖,此事若是在军营中传开, 又会生出诸多事端,无他人知晓,替她省去了麻烦, 再好不过了。 顿了顿, 夏清舒清着嗓子,语重心长道:“此事兴许是鞑子的诡计, 用以动摇我军军心, 我和流烟会私下彻查。事关重大, 你回去之后,切勿同旁人提起。如若外传,军法处置!” 小兵神情肃然,单膝跪下,抱拳道:“是!属下定闭口不言。” “下去吧。” “是!” 小兵离去,流烟放下了营帐的门帘,又唤来两个下属守着门口,不容他人进入。营帐内的氛围因着这一片竹叶的到来变得分外凝重。 夏清舒余光扫了几眼季迁遥和流烟面上的神情,咽了口口水,手臂一抬,忽然将手中的竹叶甩在桌上,嘴中愤愤道:“这些鞑子太可恶了,竟然出如此阴损的招数!” 季迁遥与流烟一齐抬头盯着夏清舒,满脸冷漠。 夏清舒被这两双眼盯得头皮发麻了,又拾起桌上的竹叶捧在手上,尴尬一笑:“我收回方才那没脑子的话,我就是想......想调节一下气氛。” 鞑子的诡计这种说法,只能用来哄骗不知情的兵士。营帐里头的三人一看见这片竹叶,不由自主便联想到树棺人。 只是它出现得如此莫名其妙,又会给她们带来怎样的线索? “流烟,去将蒋大夫请来。”季迁遥忽然出声道。夏清舒不在军营的日子,树棺人之事一直都是蒋雪芹处置,她那厢了解的东西肯定比她们三人多。寻她来,应当会得到不少的帮助。 “是。”流烟匆匆离去。 营帐里头只剩夏清舒与季迁遥二人,夏清舒放下竹叶,眉头紧锁,手负在身后,在营帐里头踱起了步。 季迁遥拾起,用手顺着竹叶上镂空的笔画写了一遍:“这个字迹,你可认得?” 夏清舒也在回忆,会出手救她的,应当 分卷阅读78 是相识之人,若二人素未谋面,八竿子打不到的关系,神秘人为何要救她? 搜肠刮肚了好一阵,脑中记忆全部被翻开,夏清舒一个个地筛选过去,还是寻不到贴切人选,她苦恼道:“这个字迹的特点很明显,可是我真的不曾见过。如若是我的旧友,她也该留下名字才是。” 一片竹叶三行字孤零零地放着,传递的有用的信息很少,可以说少得可怜。首先,有人要杀夏清舒,这一点,她们已经知道了,不需要提醒。 其次是“只有我能救你”这一句,这六个字能引发的思考很多,可这些思考都没有答案。比如:这个“我”是谁?“救你”的法子又是什么? 营帐里头又陷入了寂静的沉思。 半柱香后,蒋雪芹赶至,路上流烟已经同她简单说了几句,她了解了大致:“让我看看那竹叶。” “在这里。”季迁遥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方桌。 蒋雪芹仔细看着竹叶本身,竹叶质薄,先端渐尖,基部圆形,上表面无毛,下表面被细柔毛,叶缘粗糙,她能断定:“此乃大叶青竹之叶。” “叶子本身可有异处?”夏清舒问。 “有。”蒋雪芹点头:“这叶子从枝上采下,少说也有两个时辰了,可这叶子没有失水,没有卷曲,还似着生在树上那般鲜绿、直挺。这是第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第二呢?”季迁遥开口。 “第二个就是字了。”蒋雪芹将竹叶竖起,指着镂空字迹的边沿道:“你们看,这些字的边缘平滑,没有汁液,显然不是临时用刀刃刻出来的。” 夏清舒听罢,提出了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某种腐蚀性的东西?在叶上写着,中间便被腐蚀掉了。” 蒋雪芹不赞同:“植物脆弱,若是腐蚀性的东西,字迹边缘必定发黑,可这没有。我觉得这些字啊,是自己长出来的。” “怎么可能?竹叶怎可能自己长字?”流烟满脸惊疑。 蒋雪芹望着流烟无奈一笑:“与树棺人沾边的东西,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季迁遥同蒋雪芹的看法一致:“我认同蒋大夫所说,但现在我们迫切要解开的谜团是,书信之人究竟是何人?蒋大夫,你对此有没有什么看法?” 蒋雪芹徐徐道:“这竹叶并非寻常的竹叶,我觉得,这书信之人也不是一般的人。” “妖?”夏清舒的嘴里轻轻吐出了一个字。 “只能这么怀疑,不能断定。”蒋雪芹拿起竹叶对着光线照了照:“要寻到背后的神秘人,得先解开竹叶之谜。这竹叶上说不定还有什么奇特的功能,要挖掘它,定然不能以常人常物的思维,你们可以发挥一下想象,无边无际,怎么想都可以。” 蒋雪芹话音落下。营帐里头又安静了下来,四个人要么静静站着,要么静静坐着,没有人发出声音,好像时间静止了一般。 一炷香后,夏清舒灵光乍现,突然拍案而起,大声叫道:“字!” 剩下三人视线都聚到夏清舒身上,齐声问道:“什么字?” “字呀!”夏清舒神色激动,眼睛圆睁,指着竹叶又重复了一遍:“写字呀!” 其余三人还是没弄明白她所说的,一头雾水。 夏清舒深吸了两口气,平息下心中的激动,放慢了语速:“我们可以试一下在竹叶上写字。” “那写完字之后呢?”流烟脑筋转得慢,没能理解夏清舒的用意,愣愣地问道:“写字能改变什么吗?不就一张竹叶上多了几个我们写的字吗?” 夏清舒取来笔墨纸砚,一边跑一边兴奋道:“万一我们写的字被神秘人看见了呢。” 流烟惊讶得表情都扭曲了:“我们在......在这里写字,神秘人会看到我们写的东西?” 蒋雪芹拍了拍流烟的肩头,含笑道:“还是那句话,与树棺人沾边的东西,没什么不可能的。夏将军既然有此念头,可以大胆尝试。” “试试无妨。”季迁遥也赞同,她替夏清舒磨好了墨。 夏清舒跃跃欲试,将竹叶摊在一张宣纸上,提笔沾墨,在竹叶边角的空隙里落下一个“你”字,可“你”字刚写完,笔画便不见了,墨水便聚成了一团。 夏清舒、季迁遥与蒋雪芹三人抬头对视,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欣喜之色,没有失望,她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只有流烟一人挠着后脑不解:“我们没法在竹叶上写字,分明是失败了,为什么你们反倒是一脸高兴呢?” 夏清舒与她道:“你表达得不够准确,不是我们没法在竹叶上写字,而且没法用墨笔在竹叶上写字。” 流烟:“有什么区别么?” “有。”夏清舒慢慢讲与流烟听:“一般的竹叶可以着墨,这片不能,它写完字之后,字形不见,墨水会聚成一团,这便是它的异处。我们又发现了它的异处,不值得高兴吗?而且啊,用墨笔写不了,不代表用其他东西也写不了。” “原来是这样。”流烟总算是懂得了,三人的脑筋转变得快,自己完全跟不上,她讷讷道:“解谜之事,我似是帮不上什么忙,我去弄些水来,你们渴了,可以喝上一喝。” “也好。” 流烟离去,夏清舒又试了多种法子,比如更换墨色、更换不同材质的毛笔……试了一通,皆是不行。 流烟倒了三盏水,逐一递过:“歇一歇吧,急不得。” “将军?”最后一盏水朝夏清舒递去,可她仍趴在桌前,蹙眉想着,没有伸手接。 “将军,喝些水歇一下吧。”流烟再次唤道。 “好。”夏清舒没有抬头,朝前伸出手去,流烟会意,将杯盏放在她的手上。只是流烟的杯盏未放牢,夏清舒便收回了手,导致杯盏掉落,一杯的水全洒在桌面上。 夏清舒坐得离桌子近,那倒出的水流到了桌沿,便滴到了夏清舒的衣上。季迁遥见状,赶紧取出手帕,要替夏清舒擦去面前的那滩水。 “等等!”夏清舒一把擒住了季迁遥伸过来的手,她欣喜地抬头,招呼三人道:“你们快看这竹叶,落在上头的水全被它吸走了。” 杯盏掉落前后,夏清舒的视线皆没有离开过竹叶,她清楚地看见,一团落在竹叶上的水,顷刻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四人的视线重新集中在竹叶上。 “真的有变化了!” 竹叶吸水之后,镂空的三行字开始愈合,重新恢复成一片完整的竹叶,接着在竹叶中部,如虫蚕食般,出现了两个空洞,空洞纵横延伸,形成了两个字。 “何事” 第55章 树棺七卫 “竹叶里头不会住着个妖怪吧?”这一幕也太不可思议了, 流烟惊声道。先前她还觉得树棺人只是蛊物操控下的傀儡, 巫术使然,不 分卷阅读79 足为惧, 现在亲眼见着了这妖魔化的一幕, 大为震惊,狠狠地推翻了先前的想法。 夏清舒握起了拳, 轻轻地撞着自己的下巴, 眉头蹙着, 脑袋里正捋着思绪。墨水不成字,清水可吸入,有反应, 像是打开了某种交流的通道,难不成是这水有异。 夏清舒抬头望向流烟:“这水是哪里弄来的?” “山中的清泉, 天刚亮的时候打来的, 将军是怀疑这水有问题?” 夏清舒点点头, 又问:“我们寻常喝的也是这个?” “是啊,离军营最近的一处云琅山,山上有几处泉眼, 送入将军营帐中的水皆是从那儿取的。” “这样说来水倒是没问题......”夏清舒又蹙起了眉。 季迁遥拿起竹叶,翻到背面瞧了瞧, 确定道:“这水确实是被竹叶吸了,背面一点水渍都没有。此水于我们无异, 于竹叶是有异的” 盯着二字看了半晌, 季迁遥推测道:“这‘何事’二字, 显然是回应我们,不慎洒落在竹叶上的水惊扰到了一些东西,才会产生回应。如若我们用这山泉水在叶上写字,水渗入叶中,兴许就能产生对话了。” 夏清舒双眸大亮,点头赞同:“可以一试。”话音落下,她伸出手指,沾了沾桌上残留的水,在竹叶的空隙处一笔一划地写下:“你是谁” 营帐里头骤然安静,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四人的目光发直地盯着竹叶上的字,片刻都不敢移去。 变化了!竹叶又变化了!仍像方才那般,夏清舒写的字渗到了竹叶里,慢慢消失,片刻之后,镂空的“何事”二字愈合,接连成一张完整的竹叶,接着叶面上出现了三个细小空洞,空洞逐渐变大,横纵延伸,形成了三个字。 蔡竹君 “一个人名?”夏清舒叫道。 “你可识得?”季迁遥望向夏清舒的目光中多了一分探寻。流烟与蒋雪芹也看着夏清舒,静静等着她的回应。 夏清舒懵住,咬着上唇想了许久,最后摆了摆脑袋:“我不认识。” 是一个陌生“人”。 夏清舒又用手指沾了水,直接在竹叶上写道:“我不认识你” 过了一会儿,竹叶上又显出几个字来:“我也不认识你” “你为何要救我”夏清舒又问道。 这个回应等得有些久,好似对方在思考一般。半盏茶功夫后,竹叶上浮现出了四个字:“没有原因” 这个回答让一切又变得扑朔迷离。一个与夏清舒素不相识的人,不知出于何故要救她,还用如此奇怪的竹叶同她们对话...... “你问问它,是什么人要杀你。”季迁遥触了触夏清舒的手臂。 “好。” 夏清舒将这个问题写在竹叶上,这一次蔡竹君回得很快:“树棺七卫”“你们交过手了” 真的是树棺人。她们猜得没错,这件事确确实实与树棺人有关。 季迁遥的重点落在后头的“七卫”二字上,忧心忡忡:“树棺七卫是不是代表着,树棺人有七卫之多,它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而是一支队伍,或者......更多?” 蒋雪芹歪了歪脑袋,语气故作轻松:“也有可能只有七个。” 夏清舒扫了她们二人一眼,道:“要想知道几个,直接问不就好了么。”她弯下了腰,在食指上沾了水,刚要写的时候,她的动作顿住了。 季迁遥身子前倾,关切地问:“怎么了?” “竹叶上的字没有了。”夏清舒敏锐的发现了不同之处。 聚在夏清舒指尖上的水,越积越大,晶莹剔透,最后“吧嗒”一声,水珠滴落在竹叶上,声音清晰可闻。 四人盯着竹叶上的那滴水,静默了半晌。 “水也渗不下去了。”夏清舒神色变得难看。 *** 阴云散去,天气晴朗,江南一带的乌云散了,笼罩在暖阳中。阳光普照,江南街巷中,湿哒哒的青石板路干了,家家户户的门前、院子里都搭上了竹竿,晒上了各色的衣衫和被褥。 发霉的席子、竹篮、木桶等也搬到了房外,洗刷干净后摆在阳光下晒着。 市集开张,百姓成群,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走街串巷,热闹非凡。 落虹街的杨府中,下人忙着晒各种东西,脚步匆匆,动静很大。唯独一处,安静得很,无人进出,好似与世隔绝了。那便是昭月居。 暖阳照耀,蔡竹君立于后院暖阳中,定定地站着,仍是一身素青的长裙,长裙铺地,却不染纤尘。她闭着双目,呼吸放轻,正享受着阳光的照拂,忽然左手掌心盈起一阵湿意,她动了动眉梢,继而睁眼望着左手上接连冒出的水珠。 寻到人了。 蔡竹君一握拳,手心中的水渍消失,摊开之后,再无湿润之感,她提起右手,伸出食指在左手掌心上写下二字:“何事” 步上南厢房的廊道,杨晞羽的脚步放得很轻,她神情肃穆,紧咬下唇,左顾右盼,前后打量。 她迈着小心翼翼地迈脚前进,鄙弃了自己一番:在自家府中,居然像做贼一样地走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蔡姑娘如此与众不同。 悄咪咪地绕过前头的三间厢房,杨晞羽又来到了那个竹林前,这次说什么她也不会再走林中小路了,她要走廊道,廊道空旷无遮掩,那些偷偷摸摸的绊子不好下手呢。 踏上廊道,杨晞羽将腰猫得更低了。 昭月居后院,察觉到杨晞羽的蔡竹君顿住要写字的手,转头朝着昭月居旁侧的廊道望去。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旋即一根无叶藤条从地里钻出,绕上了廊道上的木柱子。 蔡竹君低头,在左手依次写下四个字:“没有原因” 字刚写完,耳畔就传来清晰的一声“哎呦”,那是杨晞羽惨绝人寰的惨叫声。蔡竹君嘴角的冷笑浓了几分,继续低头看着手心中冒出的字样。 她原以为杨晞羽会像前二回那样作罢离去,却不料,手上的字刚写完,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就扑入她的耳中。 蔡竹君蹙起了眉,暖阳之下,她喜欢一个人呆着,不喜欢被打搅,这个叫做“杨晞羽”的女人三番几次寻她作甚? 放下右手,蔡竹君握住左手的拳,微微用力,封了竹叶上的“对话”。她背朝廊道,站直身子,闭上了眼。 不多时,一个清甜而又响亮的声音响起:“蔡姑娘!”一道飞快奔驰的身影出现在后院的台阶上,正往下跑。 摔了两次,杨晞羽都有经验了。她在自己的膝盖和手肘的位置做了防护,就算是摔了,也不会很痛的。而且她还制定了战术,一旦摔倒就立马爬起来,趁绊倒自己的“东西”不备,飞快地冲进昭月居。 若不是提早想好对策,她 分卷阅读80 今天摔数十跤都见不到蔡姑娘。 在昭月居绕了一圈,杨晞羽发现了蔡竹君,她雀跃地朝后院的那个身影奔去,冲下台阶之时,无叶藤条从柱廊旁钻出,悄无声息地绕上了杨晞羽的脚踝。 接着又是一声闷声。“诶呦——”闷声过后,是杨晞羽的吃痛声。 因为她是跑着来,所以这一跤,她摔得有点狼狈,身子在石板路上滑了半丈的距离,好看的衣衫都被蹭破。 若非她里头着了防护的衣衫,这一身皮肉估计也要擦伤大片。 “噗噗——”杨晞羽皱巴着脸,吐掉溅到嘴里的砂砾,抬起头来,刚好能看到蔡竹君的铺地的裙摆。 总想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她面前,留一个好印象,可事总与愿违,她摔了如此狼狈。 杨晞羽咬咬牙,管不得这些了,狼狈就狼狈吧,不狼狈,她连蔡姑娘一面都见不上。她撑着手臂站起,拍了拍手掌以及身上的尘土,眼睛眯成月牙,对着蔡竹君的背影喊了一声:“蔡姑娘。” 蔡竹君已静息调理,没有理会她。 杨晞羽绕到蔡竹君的面前,轻轻地又叫了声:“蔡姑娘?” 蔡竹君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杨晞羽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又在她身侧绕了三圈,还反复叫了好几声,皆是没有反应。 杨晞羽摸着下颌,鬼使神差地在蔡竹君身前三尺站住,学着她的样子,一动不动地定着。 二者不同的是,蔡竹君的双眼是闭着的,杨晞羽的眼睛是睁着的,可以无所顾忌地欣赏面前那张姣好的面容。 虽然身上脏兮兮的,但是相较于前几天的一面难求,今日的杨晞羽已经很满足了。 杨晞羽迷恋美的事物,美玉、美食、美景、美衣......只要是她觉得美的东西,能占有的便占有,反正她不短钱财,不能占有的便多看上几眼,也是一大高兴之事。 美人她见过不少,无一例外的,勾不起她的兴趣,不是她心中所迷恋的那种美。说来说去,就是“感觉”二字,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只有杨晞羽自己懂。 蔡竹君则不同,杨晞羽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愣住了,她身上带着的那种气质与杨晞羽见过的那些“美人”都不同。 第56章 买卖(副cp) 感觉对了, 所以杨晞羽坚持不懈地来昭月居,纯粹为了欣赏美而来,并无非分之想。 过了正午, 那是阳光最强烈的时候, 杨晞羽站在离蔡竹君二尺远的地方, 将整张霜冷的面容尽收眼底。 一抬臂, 她便能触到她。但杨晞羽的双手一直乖乖地垂在身侧, 没有逾矩, 倒是那一双急迫的眼, 在蔡竹君脸上扫视了好几圈。杨晞羽乐呵呵地傻笑着。 烈日当头,杨晞羽的脸红扑扑的, 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她需不时抬手擦去, 才能避免汗水滚到睫毛上,挡住视线。她膝上肘部皆缠着防护的厚布,闷闷的,背后全叫那汗水沁湿了, 粘腻非常。 可杨晞羽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她嘴角越扬越高, 一双眼眸光滑湛亮,她惊喜地发现, 这个蔡姑娘, 她可以看很久很久! 只是这个蔡姑娘脸上只有一种神情, 那就是面无表情, 杨晞羽不免怅然,若是蔡姑娘面上的神情丰富一些,她就可以看得更久了。 略一失神,杨晞羽的注意力一不小心被其他的东西勾走了。她的视线移至蔡竹君的鬓角,她一边看,一边抬手擦去自己脸颊旁落下的汗水。忽然一怔,杨晞羽发现了一个很不解的问题,为什么同样是在太阳底下站着,她流了这么多汗,而蔡姑娘一点汗都没流? 而且她站在这里这么久作甚?都快两个时辰了,一动不动的。自己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了,她不饿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连眼皮都不眨的。 她不会......死了吧?杨晞羽被自己这横空出世的想法吓得一哆嗦,她好不容易才遇上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蔡姑娘,这才看了几眼,就要......看不到了么?不行不行!杨晞羽大惊失色,她抬起颤抖的手臂,朝着蔡竹君鼻翼间探去。 一动不动的蔡竹君已然木化,此时她的身子有九成已化作了青树,只不过依旧是人形,外人皆看不出。敛息静止,她并未无所作为,而是吸收着落在她身上的烈日之光,蓄起,以灵气储之。 正如杨晞羽所猜想,蔡竹君非常人。她身上存在二性,既有人性,也有木性。人性可进食、行走、言语......人能做到的,她亦能做到。木性则至灵,有着人性永远都达不到的灵力,比如操纵藤条与地茎,比如吸收烈日之光与甘霖之水,化为灵气...... 她是树棺七卫中的一个,只是她与它们不同。树棺人的木性大与人性,不能言语、思考,如今被人操纵,已是傀儡。而她,则可以自如地在木性与人性间转化,有自己的记忆与神思,知人情世故,善恶分明。 她本不必在苏州城停留,只不过身上有伤未愈,又遇上了连日的阴雨,体内的灵气不足以支撑行路与疗伤,只好逗留以人性修整。 木化采集之时,蔡竹君的大脑亦能思考,她在脑中规划着往后的行程。今日出了太阳,好生采集几个时辰,要先用以疗伤。若伤势未愈,就算她抵达北境护在夏清舒身旁,也无法抵挡其余的树棺人。 往日行路,她皆是借以木之藤条于树林间穿梭,若往后驾马而行,倒是可以节省不少的灵气,未至半途,她的伤会养好,她便无后顾之忧了。 思考了大半,一只朝自己脸庞不断逼近的手打断了蔡竹君的思路,眨眼之间,她身上的木性退去了大半,四肢百骸通畅无阻。 倏而一睁眼,弯起的食指离蔡竹君的鼻翼还有二寸距离时,被吓得顿在了原处。 “蔡姑娘,你......你你没死啊!”一激动,杨晞羽连话都说得不利索了。 “我好端端的,为何会死?”蔡竹君冷冷道,眼眸眯起,里头射出寒光。 “可是你一动未动,连眼皮都不动呢,让我好生担忧。”杨晞羽收回手臂,直白道。 “我方才只是静息而立,修身养性,并未有什么危及生命的危险。” 杨晞羽呼出一口气,微微笑道:“是我误会了,蔡姑娘莫要见怪。” 蔡竹君转身,背对着杨晞羽道:“我不见怪,我要回房歇息了,杨姑娘也回去吧。”说罢,她便朝着昭月居的厢房走去。 “蔡......蔡姑娘,蔡姑娘。”杨晞羽还想多与她说几句话呢,急忙地连声唤道,她想追上去,只是迈脚之时,她的脚底传来一阵酸爽的麻意,双脚纹丝不动,上身倒是弯了下来,小脸皱成了一团,嘴里冒出的音调忽高忽低,还不时夹杂着 分卷阅读81 倒吸冷气的声音:“蔡姑娘......等等我,我的......我的脚麻了。” 杨晞羽抱着小腿,直接瘫坐在地上。 已行三步的蔡竹君忽然定下脚步,扭头。 杨晞羽见她回转,眼缝猛然睁大,眼睛里冒出了闪亮的光彩。 “我有事与你说。”蔡竹君不是因为关心她的脚麻才转身的。 “何事?蔡姑娘说便是。”杨晞羽一边拍着小腿,一边忍着酸爽的麻意道。 蔡竹君面无表情道:“明日我要离开此处,听说你这里有驰行千里的好马,可否卖我一匹?” 听到蔡姑娘前半句,杨晞羽的心跌落到了谷底,她们相识不过几日,她都没欣赏够呢,这么快就要分离?接着又听了后半句,杨晞羽眉梢挑了好几下。买卖?这是她所擅长的买卖呀,蔡姑娘要与她做买卖呢,是时候发挥一下奸商的本领了。 杨晞羽暗暗一笑,又吸了一口凉气,口齿不清地问:“蔡姑娘要去......何处?” “去北境军营。”蔡竹君将冰冷的眸光落在了杨晞羽的身上,心有不悦。 “那么远啊?”杨晞羽腿上的麻意缓和了好些,剩下一点,就让它自己恢复。她圈着手臂抱在膝上,仰头望着蔡竹君。 蔡竹君严肃与她商量正事:“杨姑娘,我自是知道远的,只是远近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只要表明你的态度,这马卖还是不卖?” 不行,坐在地上谈事太没有气势了,杨晞羽站起身子,伸手拍去衣衫后头沾上的尘土。待那些脏东西都被拍干净了,杨晞羽才清了清嗓子,换上商人常用的笑容道:“卖的卖的,蔡姑娘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蔡姑娘要买,我当然要卖的。” 蔡竹君前不久才从树棺里出来,隔世已久,涉世未深,哪里懂得商人的奸诈,她见杨晞羽脸上的神情甚是真诚,也没有怀疑更多,脸上的紧绷松了些:好,你开个价钱,卖我一匹。” 杨晞羽见她的神情稍稍有了变化,像是一抹暖阳照在冬日的冰雪上,融开了一小片的雪水。杨晞羽心里都乐开了花,她注意蔡姑娘的神情很久了,这些变化于蔡姑娘来说,实属难得又实属难见,她怎能不高兴? 杨晞羽忽然抬手捏了捏耳垂,脸上的笑意敛去了大半,她话锋一转,道:“价钱好说,只是有一个条件,希望蔡姑娘答应。” 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蔡竹君脸上那些冰雪消融的变化全部敛去,她冷着声音问道:“什么条件?” 杨晞羽两手交握,笑得人畜无害:“我要去北境,蔡姑娘也要去北境,长路漫漫且艰险,蔡姑娘武艺高强,与我一道吧。” 果然不是好事。 蔡竹君的脸上又结了一层寒霜,心中不悦至极,她觉得自己被面前这个杨姑娘缠上了,而且脑袋中的一个声音毫不遮掩地告诉她,如果她带上了杨姑娘,定会给自己找来诸多的麻烦 蔡竹君独来独往惯了,一点都不喜欢麻烦,她语气不善地问道:“你去北境作甚?何时做的决定,怎未听你提过?” “我昔日一好友在北境打战呢,我去找她叙旧。至于何时做的决定,这是我的私事,蔡姑娘很感兴趣么?”杨晞羽笑意盈盈,用上了蔡竹君的那一套。 蔡竹君冷笑一声:“与我无关,我为何要感兴趣?只是我独来独往惯了,身旁带着杨姑娘着实不便。杨姑娘口口声声称我为恩人,却变相用卖马之事压迫,是何居心?” “蔡姑娘言重。”杨晞羽摆摆手,笑道:“买卖之事讲究你情我愿,哪到压迫那么严重的地步。蔡姑娘乐善好施,我一个柔弱女子,独身前往北境,若是遇到了虎狼之辈,该如何?我们一道,蔡姑娘菩萨心肠,带上我一起走多好。” 这不是压迫是什么!蔡竹君拂袖背过身去,不发一语。 背对着蔡竹君,杨晞羽笑得越发的灿烂:“而且,我这府中养的马,可是绝顶的好马,体格健壮,长得又好看,关键吃得少,跑得远,耐力好,适合长途远行。如若我们一道,有我在旁侧,这马便算是我租与蔡姑娘的,费用也可大大降低。” 杨晞羽的视线顺着蔡竹君的身子下滑,落在她腰间的荷包上。她看着那微微隆起的荷包,略略一估算,便知晓里头有多少银两了。 虽说买衣那日,蔡姑娘出手阔绰,一来便是一锭金子,可杨晞羽断定,现在荷包之中,铁定再无金子。若还有,按着蔡姑娘的性子,才不会在原地听她说这么久的废话呢。 银两不足,便给了杨晞羽同蔡姑娘做买卖的资本,多年从商的经验告诉她,这马,蔡姑娘必定要在她这儿买,她自己这人,也缠上了,蔡姑娘是甩不掉的。 第57章 北行(副cp) “蔡姑娘再考虑考虑?”杨晞羽的话音落下, 便不再出出声,该说的她都说了。 蔡竹君心烦,交握在身前的手垂了下来, 修长的手指卷成拳, 拳未攥紧, 她的手只用了些绵力, 却依旧能看出些许怒意。 她的脸绷得很紧, 目光虚虚地落在前方, 脑中不由自主地回响着杨晞羽的那一番话。杨晞羽算得没错, 买衣济民耗费了她大部分的钱财,如今她的荷包中的银两, 已经不够支付一匹好马的费用了。 她有灵力,不是取不到钱财, 只是那些不是她自己的东西,不是正道之法,她不会取。困局是,这荷包里的钱财又不会一变二, 二变四......用完就没有了...... 蔡竹君手指轻搭在荷包上,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 “我不会给蔡姑娘添麻烦的。”见她长久不出声, 杨晞羽朝前迈了一小步,站直身子, 立着三根手指, 神情肃然地保证道。 蔡竹君的手垂了下来, 微侧过脸, 她妥协于现实,叹气一声,同杨晞羽道:“好吧,杨姑娘既然也要去,那我们便一道吧。” “好,我这就去安排,我定给蔡姑娘选一匹最好最美的马。”杨晞羽的嘴角咧到了天边,语调之中都是止不住的兴奋。 “我无需外貌佳,只要马儿耐力......”蔡竹君还未说完,杨晞羽朝外一通小跑,早就跑得没影了。 风风火火如她,未出半日,便将出行之事以及府中上下、布庄里外都安排好了。 见了不少人,说了好些话,杨晞羽口干舌燥,回到府中后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大口喝着茶庄新送来的茶叶。此行来回路上耗费二月都不止,喝完这一壶,下一壶不知要等到何时。 杨晞羽感伤片刻,心中立马被出行的喜悦充盈。 “老冯,我不在苏州城的这些日子,一切事宜皆有你来安排。”喝完了茶,杨晞羽歪着脑袋,看着家仆将几样好吃又好看的糕点装入背囊 分卷阅读82 中。她的脑中不自觉地构想出了一副画面:浓郁树荫下,铺着一块青色锦布,她与蔡姑娘盘腿坐在锦布上,一同分食这些美味的糕点小食。她说起趣话,蔡姑娘那冷若寒霜的脸上展开了几抹的笑意,比冬日里的暖阳还要美好,比满树的繁花还要灿烂! 美食,美景,美人,光是想想就觉得美好不已,杨晞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小姐放心,府中各事皆安排好了,布庄也是。”当家的突然要出远门,对杨氏布庄并没有什么影响。出远门这事儿,杨晞羽常干,手下那些人自有应对的法子,见惯不惯了,“倒是小姐出门在外,长途艰险,要小心些,吃饱喝足了,莫要消瘦,惹得夫人心疼。”只是这回行得有些远,冯平还是忍不住叨唠两句。 杨晞羽摆摆手,不以为意:“我同蔡姑娘一道,不会有什么危险的。那吃喝之事,我素来重视,亦不会苦了自己。” “如此,老奴便放心了。”冯平点点头。 隔日一早,落虹街的杨府门前,放起了长长的鞭炮,金黄的火花咻地钻开,接着便是喧天的“噼里啪啦”声,灰白的烟雾迅速蔓延了大半条街。 蔡竹君不懂,出行而已,又不是什么喜事,为何要如此大肆声张?生怕别人不知道么? 同样的,蔡竹君也不懂杨晞羽这个人,为什么要缠上自己?图的又是什么?蔡竹君冷着一张脸,骑于马上,等着鞭炮放完。 鞭炮声熄,灰白的烟雾被风吹散,道路现了出来,杨晞羽扯起缰绳,侧头对着蔡竹君道:“蔡姑娘,我们走吧。” “驾!”蔡竹君等候多时,一夹马肚,身下的马匹跑了起来,接着越跑越快。 杨晞羽紧随其后,二人二马踏过苏州城的街巷,扬起一阵尘土,向着北城门外的山路驶去。 林间穿梭,明媚的阳光洒在二人身上,晃了一下又不见。蔡竹君疾行再前,领着路儿,虽然她未曾去过大燕之北,但是一种奇特的感应将她往那处引。 这个感应不是好事,她有,其他树棺人也会有。若感应将所有的树棺人齐聚一堂,她对付起来,可谓是难上加难。 杨晞羽跟着蔡竹君的后头,她一直想找机会同蔡姑娘说话攀谈,无奈蔡姑娘的马儿骑得太快了,自己总是落于后头。杨晞羽有些后悔,她将府中最好的马儿给了蔡姑娘,自己的这匹差劲一些,所以总追不上。 杨晞羽被迫默不作声地驾着马,一对眉蔫蔫的。 又行了两个时辰,林路狭窄,枝丫荆棘交错,蔡竹君不得不慢下来,小心行进。 林子很静,马蹄声混着几声鸟鸣,回荡在幽静的树林间。太阳西移,马儿踏上了柔软的草坪,连马蹄声都小了。 杨晞羽望着蔡姑娘的背影,面色有些发白,嘴唇干燥,忍耐多时的肚子发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叫声:“咕咕咕——” 这声响让微弱的马蹄声都停了下来。 蔡竹君扭头,看着杨晞羽羞赧地低下了头,眸光闪了闪,她道:“我们停下来歇歇吧。” 忙着赶路,她忘了,她自己可以长时间不进食饮水,可是常人不能。 “好。”杨晞羽怏怏的神色突然有了光彩,眼睛里也冒着亮光。她想起了自己特意备的糕点。 春末的山林没有一丝闷热,行在林荫底下,很是凉快。小路旁侧,草花着路,杂花攀树,缤纷各色,令人赏心悦目。 二人一齐下马,牵着马至一林荫处修整。 走在江湖,便是江湖人。杨晞羽捧着水壶饮了一大口的水,用衣袖边擦了擦唇角的水渍。她迫不及待地铺下锦布,锦布不大,恰巧能容下二人,杨晞羽就是特意为她们二人备的。 锦布铺在柔软的草坪上,杨晞羽盘腿坐下,兴冲冲地从自己的包袱重取出油纸包着的食物,分列在身前。 布置完毕,杨晞羽抬臂招手道:“蔡姑娘,我带了好些吃的,一起来吃吧。” 蔡竹君离她一丈远,背靠着一棵树立着,晒着橙红的夕阳。她的头抬起,眼睛眯成一道缝,望向西边的云霞,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不饿,杨姑娘自己吃吧。” 说罢,她便离开树荫,朝着更深处的丛林走去。 “你去哪?”一往里头走,蔡竹君的身影便被大树遮掩住,杨晞羽看不见她,急急道:“你不会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吧?” 蔡竹君脚步顿住,声音轻缓,带着些许无奈:“我就在前头。放心,我言而有信,既然已经答应了,便不会在半途抛下你。” 杨晞羽长长地睫毛扑了扑,见蔡竹君越走越远,也消了与她分食糕点的心思。失落难免,但心安了下来。 她不会抛下自己就好,长路漫漫,她总会寻到机会与蔡姑娘共同进食的。对了,她可不能像饿狼扑食般将食物都吃光,等蔡姑娘饿了,还要分给她的。 杨晞羽纠结地从众多糕点中选出两块,塞入自己的嘴里,其他原封不动地包好,又塞入了背囊中。 “蔡姑娘,我歇好了,我们出发吧。”没过多久,幽静的树林深处响起了杨晞羽清亮的声音。 蔡竹君立于一丛黄馨中,腰下的部位皆被浓密的叶子遮掩。听到杨晞羽的声音,她睁开迷蒙的双眼,身上的木性慢慢褪去,钻入地底的地茎收了回来,不带尘泥,在她的袖子中往回缩着。 朦胧的视线慢慢变得清明,一缕夕阳落在她雪白的颈上,橙红如血。蔡竹君脑中出现了另一个画面,同此时此刻交叠,她从树棺里出来的时候,也是漫天红霞,她踏入绵软的草丛,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那是她重获新生、感知天地的一刻。 地茎回缩时,蹭到了黄馨的叶丛,引起了一些动静,蔡竹君将自己跑远了的思绪寻回。 站在树丛之外的杨晞羽脸色大变,赶紧从地上拾起一小棍来,拔腿冲到蔡竹君身旁,用木棍敲打着黄馨丛,惊慌与害怕交杂:“蔡姑娘,你快出来,我刚才......看到着树丛动了好几下,可能有蛇,你快些出来,莫要被蛇咬了。” 忆起往昔那抹温柔的夕阳,蔡竹君的心变得分外柔软。杨晞羽紧张兮兮的神情落入了她眼中,素来无波无澜的眼谭里落入了一粒细小的尘土,掀不起风浪,却点开了一小圈的涟漪。 “没有蛇。”蔡竹君的神色没有变化,不疾不徐道。 “我真的看见树丛动了,有什么东西穿梭过去了!”杨晞羽的声调越扬越高,担忧溢于言表。 蔡竹君从黄馨丛中走出,右手的食指与拇指间捏着一朵黄色的小花。 “快快快,离这树丛远些。”蔡竹君的手冷不防地被杨晞羽握在了手中,杨晞羽牵着她往外头走去,嘴里念叨道:“蛇很可怕的,而且有毒,素日里行走要离这些密丛远些。” 分卷阅读83 蔡竹君挣开了杨晞羽的手,卷起手心中的暖意,一个箭步走着前头:“蛇不会咬我的。” “蛇咬人还分人的么......”杨晞羽声音渐渐小了,她抬起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手掌心里还残留着丝丝凉意,她方才......握过了蔡姑娘的手。杨晞羽脸腾地一下,红了。 第58章 夜宿(副cp) 太阳没入西山, 天色渐渐暗了。蔡竹君不喜欢黑夜, 在夜里,她无法吸收灵气, 身子会僵冷。 行到一处略微开敞之地, 蔡竹君停下马儿,转身道:“杨姑娘, 天要黑了, 我们在此处歇息,明日一早再行路吧。” “好。”杨晞羽听蔡竹君的, 没有异议,她翻身下马, 将马绳系在树枝上。马儿弯下腰来吃青嫩的草, 杨晞羽打量起这一片静谧的丛林。 蔡竹君也系好了马匹,从包袱中拿出一把匕首, 进入了丛林深处, 不多时,她的肩上多了几片宽大的芭蕉叶。 “前行十丈, 有一条小溪流, 杨姑娘可往那处打水。”蔡竹君将芭蕉叶的叶柄砍短,铺在她选定的那棵树旁,这便是她今夜要栖身的地方。 杨晞羽正蹲在地上用粗壮的树枝刨坑, 闻言扭头一笑:“好, 多谢蔡姑娘告知。有溪水, 里头说不定有鱼, 待我生好火,去那溪里瞧瞧。幸运的话,抓几只来烤,今日的晚餐便有着落了。” “多谢杨姑娘美意,我不吃鱼,杨姑娘要捉,捉自己的份就好。”蔡竹君冷漠地拒绝。 真挑食呢。杨晞羽转回了脑袋,瘪了瘪嘴,用树枝刨坑的时候都不像方才那般卖力了。 太阳落山后,天黑的很快,蔡竹君的身子开始发冷,她曲膝坐在芭蕉叶上,背倚树茎,用着为数不多的灵气抵制着。 “着了!”杨晞羽将火生起,一股烟气袅袅地升到空中。 蔡竹君睁眼望着熊熊燃烧的火堆,神情木然,她的视线顺着烟气,望向夜空。浓黑的夜空没有一颗星子,月也被浓厚的阴云遮掩在后。 着实不是一个晴朗的夜空,蔡竹君蹙了眉,担心起夜里来。为保安全,她用了残存的灵力驱动地茎,在周围设在了陷阱,若有人来袭,在她驱散僵冷之前,应当能抵挡一阵。 寰宇之中,烈日之灵为上,皎月之灵次之,其他光亮之物于树棺人来说亦有灵气,如萤光、火光......只是此些灵气甚少,无多大作用。 *** 杨晞羽的火堆起在二人歇息处的前端,若仔细察看,应当是离蔡竹君近些。这是杨晞羽的小心思。 她从未与旁人这般,但她就是愿意给蔡姑娘这么多的细致。她付出的细致,会让自己开心。 人生在世,开心多重要,杨晞羽愿意做让自己开心的事。 “蔡姑娘,要吃些东西吗?”添完柴火,杨晞羽跑到了自己学着蔡姑娘的模样铺就的“床”上,又将白日里的精致的糕点掏了出来。她路上护得很好,这些糕点没受颠簸的影响,还是完整没有碎掉的。 “不用了,杨姑娘自己吃吧。”蔡竹君仍是拒绝。 “哦,好。”杨晞羽耷拉下了脑袋,刨坑小心思带来的小喜悦瞬间就被失落包围。 林中有了火光,仍是昏暗,蔡竹君侧身望过去,只能看到杨晞羽的轮廓,她脸上的神情看得不分明。但只看这个轮廓,蔡竹君就知道她伤心了,像青葱水嫩的草儿被烈日晒得蔫蔫的。 蔡竹君的心肠软了下来,清了清嗓子道:“还是有些饿的,杨姑娘与我一块吧,多谢。” 晒得蔫蔫的草儿被灌了一大壶的水,软绵的身躯骤然挺直,精神饱满。杨晞羽扭头望着蔡竹君,脸上洋溢着笑,连声道:“好,好。” 立起身子,杨晞羽迫不及待地将各式的糕点都取了一份,送到蔡竹君的面前。 “多谢。” “不......不用客气。”杨晞羽傻笑地挠着后脑。 从入棺到出棺的今日,蔡竹君已有百年不曾吃过寻常人的食物了,那些遥远的记忆,模糊了她的感官,看着手中之物,她的脑袋情不自禁地想象糕点的味道。 放在鼻翼前嗅了嗅,蔡竹君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轻轻地咀嚼。糕点绵软易化,醇香溢满唇齿。 “好吃。”咽下了一口,蔡竹君吐出了二字评论。 杨晞羽高兴得险些不能自己,她竭力维持镇定:“蔡姑娘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多谢杨姑娘,我胃口小,夜中不易多食,这些我留着明日吃。” “好。”杨晞羽满足地弯了眉眼,“明日还要赶路,蔡姑娘早些歇息。” “嗯。杨姑娘也早些休息。” 回到自己的蕉叶床,杨晞羽背对着火堆躺下,左手捂住嘴巴,偷偷地笑。乐呵着乐呵着,她犯困了,眼皮眨了两下,沉沉地落下。 山林静谧,不时飘着几声虫鸣。僵冷之前,蔡竹君召回了一根游走的地茎,知晓了周遭的情况。一切安好,无人无兽。 蔡竹君躺平身子,稍稍安了心。 月仍被厚云遮挡,一丝月光都没有,冷意顺着蔡竹君的脚底蔓延至全身,很快,她的意识也被冷意模糊,不多时,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子夜,是一天之中最为阴冷的时候。杨晞羽身上盖着换洗的衣衫,一阵风吹过,冷意席卷了她的全身。 眼皮动了动,杨晞羽醒来,扭头看向火堆。果然,柴火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两簇小火苗。她赶紧爬起身来,往火堆里头添了柴火。 “真冷。”杨晞羽抚着自己单薄的衣衫,嘴里咕噜出了这两个字。 蔡姑娘比自己穿得还少呢,不知道她有没有被冻着。杨晞羽扭头看向蔡竹君平躺着的身子,脑袋中萌生出了查看的念头。 她蹑手蹑脚地走近,伸手触了触蔡竹君平放在身侧的手掌。 一片冰凉!杨晞羽大惊,忙跑到火堆旁又往里头添里几根大柴火。干燥的柴火被点着,熊熊火焰升了起来。 杨晞羽还是不放心,掏开包袱,倒出了自己的所有衣衫,一件一件地盖在了蔡竹君的身上。 “怎么还是这么凉?”又用手背碰了蔡竹君的手掌,杨晞羽发现自己的法子一点用都没有。 “蔡姑娘,蔡姑娘。”杨晞羽试着唤了两声,却没得到回应。 不会冻坏了吧!得赶紧想新的法子才是! 杨晞羽蹲在蔡竹君的身旁,脑筋快速地转动。 有了!盏茶功夫后,她想到了一个法子。她旧时有听闻,若在冬日大寒,那些家中贫穷没有厚被的小孩,就三两个挨在一处取暖。只要一人的身子是暖和的,其他的人的身子也会很快暖和起来。 要试一试。蔡姑娘这么好看,可不能被冻坏了。 分卷阅读84 杨晞羽脱下了外衫,将自己的外衫也盖在蔡竹君的身上,而她在这瑟瑟冷风中,只身一件单薄的里衣。 杨晞羽的身子覆在了蔡竹君的身子上,将她冰冷的手掌藏在了层层衣衫下。 “好冷。”全然不是杨晞羽想象中的样子,一覆上身子,蔡竹君的僵冷便传递到杨晞羽的身上,她止不住地打起颤来。 又一阵冷风吹过,杨晞羽抬起发抖的手,压住飘扬的衣衫角,将蔡竹君裹得紧紧的。 眼皮突然变得沉重,杨晞羽身上的暖意渐渐退去,她的脑袋变得混沌,没过多久便昏睡了过去。 忽然刮起的风加快了云的飘动,半个时辰后,藏着后头的月与星露出了脸。 月光倾泻而下,洒在静谧的山林中,落在蔡竹君的脸上。灵气渗入体内,生成热,抵制着僵冷。 蔡竹君有了意识,她发现自己的身子上压着什么东西,而自己的双手也被困在某处,无法抽出。 蔡竹君睁开了眼,幽冷的目光投向覆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东西”,数十条带着怒意的地茎从地下钻出,围在了她的旁侧,前后扑闪,蓄势待发。 “杨姑娘?”辩清那人的身份后,蔡竹君愣了一下,扑闪的地茎也随之顿住。 怎么回事? 多看几眼,蔡竹君发现了覆在自己身上的几件衣衫。她大致明白了。她僵住了,四肢冰冷,杨姑娘便将自己的衣衫盖在了她的身上,想给她驱寒。 可她之寒并非这些寻常的法子能驱掉的,她覆在自己的身上,帮不到自己,反而会被自己连累的。 蔡竹君挣了挣,她无法抽出自己的手臂,杨晞羽紧紧地抓住了她肩侧的衣衫,将她的身子困在里头。 蔡竹君停下了动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像只能用一个“傻”字来形容杨姑娘了。 她闭上眼,用自己的灵力散出热意,这些热意通过衣衫慢慢地传入杨晞羽的体内。 地茎不再警戒,它们钻回身子,往里缩了几分,从蔡竹君的脚边钻出,弯成半圆,合下,从另一侧的地里钻下。 一圈圈的地茎排布在一起,从鞋底至头侧,围成了一个紧密的半茧形的小盖,盖在二人的上方。 地茎小盖又爬上了藤条,藤条结出了巴掌大的叶子,一片一片地叠在一起,挡住了地茎围绕的空隙。 呼啸的山风被阻隔在外,里头是一丝凉意都感觉不到了,杨晞羽的身子慢慢热了起来。 她仍在沉睡,身子却不僵了,逐渐恢复了知觉,呼吸不再是浅而微弱。 无大碍了,蔡竹君安下了心。 杨晞羽的脑袋就靠在她的颈侧,呼吸洒在她的颈上,有温度。孤家寡人久了,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很不一样呢。 蔡竹君失神地望着脑袋上方的地茎,一会儿后,困意来袭,她阖上了眸子。意识朦胧,快要入眠之时,杨晞羽在她的颈窝蹭了蹭,嘴里咕噜着含糊不清的梦呓。 接着一切又归于平静。 第59章 传说(前副后主) 天边露出鱼肚白, 没过多久, 旭日东升,投射出金黄的光芒。草叶间的露水消失了, 寂静的山林热闹了起来, 翠鸟从一个枝头飞到另一个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杨晞羽的鼻尖痒痒的, 树梢上落下的叶子恰巧落在了她的鼻上, 微风一吹,叶片上下摆动, 带来了痒意。清梦被扰,她伸手拨去鼻尖上作怪的叶片, 不满地将脑袋转了一个方向。 发梢刮过蔡竹君雪白的颈, 也带来一阵痒意,她的眼皮动了动, 将醒未醒。 身下软绵绵的, 周遭的温度也很适宜,恍然之中, 杨晞羽以为自己还在家中。若是布庄闲来无事, 她可在府中多睡一会儿懒觉。 山中的鸟鸣越发清晰,微风吹过,掀起了嫩草的味道, 不同往常的感知涌入脑中, 杨晞羽忆起了昨日发生的一切。 猛地一睁眼, 蔡竹君安静的睡容映入眼帘, 杨晞羽怔了半晌,什么都想起了来。 蔡姑娘怎么样了?撑起手臂晃了晃脑袋,杨晞羽甩去脑袋中残存困意,急忙查看蔡竹君的情况。她将蔡竹君的手从衣衫里头取了出来,握在手心里。她的手心是暖的,与蔡竹君手上的温度相差无几,想来是不冷了。 “真是太好了。”起身的第一句话,杨晞羽的声音难免嘶哑。只是高扬的声调暴露了她内心里的高兴。杨晞羽的嘴角扬起了大大的笑。 高兴了一阵,杨晞羽的神情忽然滞住了。她发现自己的脸与蔡姑娘的脸只隔着半掌的距离,她都能看到蔡姑娘脸上细小的绒毛。 视线往下移了移,投在蔡竹君肤白若雪的颈上,昨夜里,她的脸颊便贴在那处。 再往下,视线不好看到,但相触之处传来了一种绵软的感觉,她、她、她......她们的......贴在一处呢...... 杨晞羽的脸红得滴血,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不可抑止地急促起来。 不能再往下感知了,杨晞羽赶紧将视线收回,重新回到蔡竹君的脸上。可,只稍一眼,脑袋里啊又止不住地想入非非。 这个距离,特别容易发生一些“不小心”的事情呢。 杨晞羽的脑袋瓜里不由自主地跑出了几个画面。她的手臂一不小心松了支撑的劲儿,她的上身落了下来,嘴唇恰好落在了蔡姑娘的脸上......亦或是......唇上...... 啊!越想越不正经,杨晞羽赶紧从蔡竹君身上爬起,一骨碌跑到自己的芭蕉床上,将脑袋埋在臂弯里。 身上陡然一轻,蔡竹君知晓杨晞羽离开了。她松开灵力,嘴里呼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她心跳开始加速跳动,想要压抑,却无法平静。 蔡竹君不知自己怎么了。百余年来,她还未曾见过这般不受控制的自己。其实杨晞羽醒来不久,她亦醒了,只是为免尴尬,佯装未醒。 她能感觉杨晞羽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接着她的手掌便被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包裹,那是杨晞羽的手,蔡竹君知道。 再接着,那人不知怎的,心跳开始猛烈跳动,洒在自己颈上的呼吸也热而急。蔡竹君的心也跟着不受控制地猛跳起来,她要用灵力制止,方可平息不暴露。 日又升了些,天大亮,这一拖一赖,已经耽误了出行的时辰。蔡竹君起身,伸手理去衣上的褶皱,神色如常。 “蔡......蔡姑娘,你醒啦。”杨晞羽抬起头与蔡竹君打招呼,笑容很是僵硬。 蔡竹君提起盖在自己身上的几件衣衫,整理清楚后送到了杨晞羽的面前:“杨姑娘,这些衣衫是你的么?” “是。”杨晞羽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低着脑袋回。 “谢谢。” 轻柔的声音从 分卷阅读85 蔡竹君口中飘出,传入杨晞羽的耳里,又引起了一系列的反应。 杨晞羽将头垂得更低:“不客气,不客气的。”她想急忙转移话题,语速飞快地问道:“我们何时出发?” “我可以了,随时可以出发。” “那......那我收拾一下,我们就赶路吧。” “好。” 出行第二日,二人相处时的感觉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杨晞羽的目光不再像先前那般大大咧咧。 她可以看蔡竹君的背影,却不能同她对视。受她影响,蔡竹君也一反常态,二人的视线一接在一起,立马就默契地偏开。 她们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种奇怪而陌生的感觉持续了五日,杨晞羽率先找到了答案。 *** 这厢忙着赶路,身旁又伴着杨晞羽,不好施展灵力,蔡竹君全然忘了夏清舒那头的情况,竹叶上的“对话”莫名其妙地断了,又给她们引出了好些未解之谜。 树棺人之事像一根一直扎在心头的刺,不将它拔除,难受至极,可现在依照她们掌握的线索,连个眉目都没有,更别说拔除了。 坐以待毙,等着她人来救,从来都不是夏清舒的性子。 在这一点上,季迁遥与她一致。她与夏清舒早就不分彼此,夏清舒的安危就是她的安危。她自己的安危,怎可能置于她人的手上? 南下搜寻线索的探子传回了一些东西,季迁遥将营帐的门帘关上,又吩咐素汐在四周守着。营帐里头只有她与夏清舒二人。 “出什么事了?”见这阵仗,可不像是小事,夏清舒放下手中的军务,神色严肃地问道。 “我派出的探子传回了密信,我匆匆看了几眼,便来寻你了。”季迁遥快步走到夏清舒的书案后,在她旁侧坐下,将信笺摊开,“密信之事,我们先探讨。蒋大夫和流烟......过些时候再告诉她们吧。” “这样也好,有时人一多,各种想法引出了各种方向,纷繁杂芜,不利于理清思路。我们二人探讨,适宜些。我先看看这密信上写了什么。” “我同你一起。”接到密信,季迁遥只是略略扫视了两眼,还不大明白信中所述内容是何。 “好。” 夏清舒营帐内的书案很大,椅子也很宽,二人倚在一处,旁侧还留有不少余地。 逐字逐句过去,二人弄清楚了密信的内容。 密信上写着的是一则关于天神的传说,传说中的时间乃是三千多年前的晋朝末期,发生的地点唤作“南楚”。 历来皇帝都喜欢追求长生不老,晋朝末期的晋宣宗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为了延年益寿,他孜孜不倦地求仙问道。 一日,一道士进言,说南楚之地长了一味长生不老药,采之炼丹,服下之后便可“万岁”。美中不足的是,此药之样貌习性皆有,只是生长的地方不曾确定。 晋宣宗闻之,仍是大喜过望。晋朝前期富饶,百姓之数较之前朝翻了几番,后期腐败衰弱,但百姓之数还是有增无减。 晋宣宗不差人手,圣谕一下便动用了五万军士深入南楚。为了找到这味草药,他不惜一切代价。 最关键的线索不明,五万名军士仅依靠着道士的一副画像寻找。皇帝下了死令,他们不惜伐木开道,不惜毁坏林丛。由于太过兴师动众,军士踏过之处,山林皆毁,百草不生,南楚大好的青山绿水毁于一旦。 皇帝的暴行惹怒了天神,掌管民间花草树木的花神派了七个弟子下凡处置。 这七个弟子有着不同的灵力,她们入南楚,设下迷雾。五万军士入迷雾中,眨眼之间,便回到了都城长安。 晋宣宗知晓触犯了天意,闭关清修,不敢再打那味草药的主意。 传说还描述了七个弟子的样貌,皆是灵动仙韵的女子,身姿高挑,长发及膝,不过衣着之色不同。传言说她们代表了七类的植灌草,以其颜色划分,分别是朱红、缇橙、鹅黄、湖绿、竹青、蔚蓝、绛紫。 至于七个弟子的神力,密信也花了些许笔墨,说她们可呼风,可唤雨,可再生青树、可绽开百花......各式各样,神乎其神。 仔细看了两三遍,信中的一个数字引起了季迁遥的关注——“七”,这个数字同神秘人所写的“树棺七卫”会不会有所联系? “你说这七色弟子会不会就是那些树棺人?”捏着信笺的一角,季迁遥问道。 “肯定不是。”夏清舒的语气很笃定,树棺人是神奇了些,但还不至于玄幻到同天上的神仙挂钩,顿了一顿,她又道:“但我可以确定,二者存在着一些关联,比如信笺上所描述的颜色,我们遇上的第一个树棺人便是满身红花,你还记得那棵火焰木么,树棺人尸身消散后便化作了那一株火焰木,火焰木开的花是红色的。” “还有,”夏清舒忽然起身,从一个装着水的盆器中捞出一叶一花来,递到季迁遥眼前:“你看,这个是那夜袭击我的树棺人留下的。流烟查过,这花名为炮仗藤,所开之花乃橙红。这个橙红便对应信上说的‘缇橙’。” “这么说来,树棺人也是按照这七种颜色来排的了。”话音落下,季迁遥陷入了沉思,她的目光胶在了信笺上的“竹青”二字。 第60章 夺位大计(主cp) “你说这个‘竹青’会不会与‘蔡竹君’有关?她也是树棺人?”季迁遥分析道:“那人可以操控竹叶同我们对话, 想来也是有灵力的。再加上她的名字中也有一个‘竹’字。” “树葬炼尸本就是秘术, 世上知道的人很少。这个神秘人知道得那么多,还有灵力, 我觉得她要么是树棺人, 要么就是炼尸人。”夏清舒在“炼尸人”三个字上下了重音。 “炼尸人?”一直以来,她们围绕着树棺人转, 倒是忘记了这一更为关键的人物。 “树棺人是死尸入棺, 只是傀儡,不会有自己的思想, 更不可能‘对话’。如若她是炼尸人,那竹叶上说的那些就解释得通了。炼尸人可以操控树棺人, 亦可以制止它们的恶行。所以她说“只有我能救你”。” “那这炼尸人定然不止一个吧。” “是啊, 那蔡竹君总不能又杀我又救我吧。我猜测,是它们内部出了什么矛盾, 意见分歧, 导致分道扬镳,各自为营。” 夏清舒的话倒提醒了季迁遥, “不知蔡竹君的真面目前, 我们还是要设防,或许她真的打着救你的名号来杀你。” “嗯。”夏清舒又拿起了那封密信,从头开始看了起来。信上除了传说外还记录了探子找寻线索的过程, 她想从中挖出点东西来。 越看夏清舒的眉头皱得越深, 因为她翻来倒去, 没有找到一丝有用的 分卷阅读86 东西。 季迁遥原是同她一起看的, 两遍看完,没有寻到踪迹,便想作罢。侧目望着夏清舒,却见她神色肃然,额上露着一截青筋,双目发直,脸绷得紧紧的,眼圈下方还留着浓重的黑影。 季迁遥一阵心疼,转过身子,一双纤细灵巧的手抚上夏清舒额头的穴位,轻轻按压,她温声细语道:“线索只有怎么多,你也不必绞尽脑汁去拼凑。昨夜你翻来覆去,想是忧心竭虑,不得好眠,白日若有时间,小憩一会儿。休息片刻,神思便不会这般急了。” 感受着额上轻柔的按捏,夏清舒放下手中的信笺,侧了些身子,面对着季迁遥,手臂环在她的腰上,咧嘴一笑:“昨夜扰到你了么?我已经尽量放轻声响了。”她的笑中藏着些自责。 “没有。我只醒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又睡着了。你何时睡的?我要听实话。”细长的手指抚上了眼圈下方的黑影,一下一下,缓慢而轻柔。 动作轻得像一根羽毛在眼眶下方扫来扫去,夏清舒舒服地眯起了眼,老实回道:“我也不记得具体的时辰了,只知迷迷糊糊前望了一眼天色,那时已微明。” “最近发生太多事了。”叹息一声,季迁遥停下动作,将手臂环上夏清舒的脖颈,脑袋靠在她的肩上。 二人脑袋贴着脑袋,季迁遥又道:“特别是对你,好些人都想将你除之而后快。你怎么这么招人恨呢?”季迁遥捏了捏夏清舒的鼻子,用打趣的口吻来调和气氛。 夏清舒闻之,无辜地眨巴了几下眼,浅笑着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兢兢业业地带兵打仗,抵抗外敌,该是件功德事,不知怎的就惹上了这一身的麻烦。” “除了带兵打仗,你就没有做其他事了?”气氛缓和了些,季迁遥随意地同夏清舒攀谈。 “有啊,”夏清舒脑袋移了移,两片薄唇刚好贴在季迁遥的脸颊上,她往前倾了倾,在季迁遥唇上啄了一口,笑眯了眼:“还有做了一件大事,就是喜欢你。” 季迁遥先是高兴,后来想到了什么,笑容又冷了下来。 “我说错话了么?”夏清舒察觉到她的变化,掰过季迁遥的脸,仔细看着她脸上的神情。 “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人。” “是谁?” “皇帝陛下。” 前有狼,后有虎,两侧能听见此起彼伏狮吼,夏清舒这厢是被各种狼虫虎豹围得水泄不通啊。若不先解决一方,日后多方夹击,那该是什么样的惨况...... 是时候解决掉背后的那只虎了。季迁遥下定了决心,肃起面容,同夏清舒道:“你可还记得,我同你说的筹码?抵抗皇上的筹码。” “记得。” “囿于时机不对,我还不曾告诉你那筹码是何。现在,时候差不多了,可以告诉你了。” “好。”夏清舒直起了身板,坐得端正,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 季迁遥站起身来,朝她伸出了手:“我们去拿东西。” 是实物的筹码?夏清舒握住递前来的柔荑,跟着季迁遥起身,来到了季迁遥营帐中的卧房。 一个朴素得没有什么特点的带锁木箱,钥匙是季迁遥贴身携带的。她从袖兜暗袋里取出钥匙将其打开,把里头躺着的一卷图纸取出。 “看看。”季迁遥将图卷交给夏清舒。 泛黄的纸张缓缓打开,看清图上所画之物后,夏清舒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是带兵打战的将军,对这样的图纸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一张兵力分布图,上面的兵力有些是正规的大燕军队,有些却是无人发觉的地下军队。 兵力分布图的的右侧画着一座地下练兵场的设计图。恢宏的练兵场有夏清舒军营的三倍大,就藏在燕城的下方,无人知晓,无人注意。 “这些都是我的人,练兵场也是我建的,地下五万精兵,地上十五万,总共二十万。” 夏清舒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我的筹码。”与夏清舒不同,季迁遥云淡风轻,神情没有多大变化。 “殿下......是想?”静静站了好一会儿,夏清舒才开口,声音沙哑不畅。 “若陛下不容,我们只好取而代之了。”季迁遥的声音中满是冰冷,她已经受够了这种忍气吞声的日子,皇帝是她舍命救的,是她一手扶持的,他却不念一点情谊...... 这一次,她要先下手为强。 “宫中我亦有人手,就在陛下身旁贴身伺候着,届时或杀或囚,皆可。这些军队火器,备着,如若那计败了,便用上它。”夺位的每一步,季迁遥都计划好了。 夏清舒还没缓过来,她的手握在图纸两端,定定地站着。 季迁遥看着她这傻愣的模样,宠溺一笑,确实,对夏清舒来说,这一份夺位大计太过震撼。 “我们坐下看吧,慢慢看。”她拉着夏清舒坐在了凳子上。 将季迁遥记录的每一步计谋都看完,夏清舒放下图纸,嘴巴都合不拢了。她神色慌张,急忙将图纸卷起,紧紧攥在手中。目光紧张地望向四周,她生怕门外突然闯进一人来,将这纸上的内容看了去。 季迁遥好笑地看着她:“这么紧张作甚?” “我知晓了如此大计,怎可能不紧张?倘若这一计策被旁人知晓,告到圣前该如何是好?”夏清舒怎么也没想到,长公主殿下的筹码居然是这个...... “没有如何是好。被人发觉告到圣前更干脆,我们直接造反便好。”说出“造反”二字,季迁遥连眼睛都不眨。 夏清舒望入她的眼中,认真严肃,不见半分戏谑。夏清舒的喉咙哽塞了一下,颤着声问:“我当真值得殿下如此?” 这个计谋太大胆了,不仅要豁出身家性命,还要豁出名声德行。仅仅为了她一个人,冒这个险,值得吗? 季迁遥脸上的冷意柔和了下来,嘴角牵出一抹诚挚的笑,她望着夏清舒,不假思索道:“值得。” 第61章 两条计策(主cp) “值得”从夏清舒的耳朵里飘入, 沉在了心里。由内至外,蜜意发散,连舌尖都好似带上丝丝甜味儿, 一路甜到心头。她不曾想到, 在暗地里, 长公主殿下竟为她做了这么多。 她有多少个夜晚埋首于书案前, 殚精竭虑。 怎么可能不感动?夏清舒放下图卷, 上前拥住了季迁遥, 万千深情哽在喉中。营帐很静, 外头连走动的人都没有,更没有人来打搅她们。 二人额贴着额, 唇角触在一起,慢慢辗转厮磨, 接着唇舌相接,缠绵不歇。夏清舒将自己表达不出的话融在了这记深吻中。 绵长的一吻终了,二人缓缓睁开了眼,笑意染上了二人的眼底, 里头映着对方的身影。 “想 分卷阅读87 好了没有,要不要以身相许?”季迁遥环住夏清舒的腰肢, 轻笑道:“我将整座江山与你做聘礼。” “聘礼?殿下要娶我做皇后么?”夏清舒浅笑着问道。 “你若想当皇夫,也可改为嫁妆, 怎么样都随你, 我只是想要你这个人而已。” 望着季迁遥弯起的眉眼以及认真的模样, 夏清舒的神色陡然严肃了许多, 她低下头,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她想确定自己的内心是否也遵从这个念头。 “怎么了?再想什么?”看着眼前人垂下了脑袋,还拿头顶对着自己,好似遇上了什么麻烦,季迁遥不由得放柔了声音。她伸出手,揉了揉夏清舒头顶的秀发。 夏清舒仔细想了片刻,忽然抬头道:“我想好了。” “想好什么了?”季迁遥的手由她的脑袋落至肩上,轻轻地搭着。 夏清舒万分诚恳道:“殿下心意我已知晓,只是我认真地想了一下,这江山我们要不得。” “要不得?”季迁遥搭着夏清舒肩上的手一僵,疑惑地问:“你是信不过我,觉得我不能将它取下是么?” “不是。”夏清舒摇头否认,回得很快,她不想让季迁遥误会。长公主殿下的能力与手段,她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称帝之路,艰难险阻不计其数,她不想殿下冒这个险。而且就算最终排除万难登上了皇位,违背世俗的女子之情公之于众,她们结局也不一定是美好的。 夏清舒缓缓解释道:“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不愿你为帝,不想要这个江山。皇位是可以让我们摆脱皇上的控制,但也会带来比此时更多的麻烦。” 在夏清舒看来,称帝只解决了一桩麻烦,却会带来数百倍的新的麻烦,算一笔账,其实是不合算的。所以她想劝一劝长公主殿下,劝她放弃这个主意。 夏清舒小心翼翼地看着季迁遥的神色,她怕长公主殿下会因自己的这些言论而不悦,毕竟那是她经营许久的计策。 听罢,季迁遥无半分不悦,反而扬起了嘴角,唇畔笑意轻柔,她轻轻地问了一句:“你可想好了?我将这个决定权与你,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所以要与你确认,你方才说的算数么?” 夏清舒本以为自己要好生劝谏一番,没想到殿下居然把做决定的权利交给自己,她不由得愣住了。殿下苦心经营这么久,当真会因自己的一言而放弃么? 夏清舒疑惑,不藏着掖着,直接问道:“殿下为何要将决定权与我?整个大计都是殿下的心血啊。” 季迁遥的手掌上抬,捏了捏夏清舒的耳垂,笑容之中带着几分自责,她的声音也沉了下来:“一直以来,我们二人之间,都是我一意孤行地决定了很多事,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我不知该纾解你心中的委屈......也不知该如何弥补......这件事让你决定,我觉得很好。” 季迁遥的话说得很慢,夏清舒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她的眼前浮起一层水雾。她爱得纯粹,同长公主殿下情意相通后,就将那些委屈都留在了过往,哪里还会一直在心里藏着,还藏到了现在? 长公主殿下还惦记着这些委屈,耿耿于怀,已然是将自己放在了第一位。 夏清舒扑到了季迁遥的怀中,声音有些弱:“倘若我的决定不合你心意怎么办?” 季迁遥微微一笑,嗔道:“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心意,哪有合不合的。” 又甜又重的担子落在了夏清舒身上,她不敢马虎,垂下了眼眸,认真思忖:“那我再考虑一会儿。” “我们还有时间,不着急,你慢慢想,不用有负担,说出你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即可。” “好。”夏清舒沉下了心,将整件事从头至尾重新考虑了一遍,权衡利弊之后,她做出了决定。 “我想好了。”她仰起头,同季迁遥对视。 季迁遥望着她的眸子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你说。” 夏清舒一字一句认真道:“相比深宫内苑,我更喜欢宫外闲云野鹤的生活,那皇位不要也罢。” “好,我知道了。”季迁遥轻柔地抚着夏清舒的发,点点头。她已经懂得了她的意思,也知道往后该怎么做了。 决定已经做出,她们也达成共识,那一个大胆的计策至此便该消弭了。倚在季迁遥肩头的夏清舒忽然挣开了她的怀抱,将卷起的图纸握在手中,脱口而出的声音着急之中又带着些许慌张,声音也压低了不少:“那这张图纸是不是要赶紧销毁了?免得被他人发觉。” 季迁遥摇了摇头,温声道:“这图纸自是要毁的,但现在还不急。你先翻到背面看看,那儿还有东西。” 背面?夏清舒被前头的大计震惊得无以复加,倒是没注意到图纸的背面还写有东西。她又将图纸摊开,翻到背面,仔细这上头的小字。 那是季迁遥写下的“另一条路”,是夏清舒更喜欢的“路”。 大燕鸿溯四年秋,季迁遥无意中得到了一条消息,青衣卫牢狱中捕获了一个诈死逃亡在外的囚犯。这本该是一件小事,无需惊动季迁遥要,可杨茗无意中见到了这个囚犯的面容,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便立马上报。 这件事非同小可的原因就在于,这个囚犯的面容竟与大燕长公主殿下有七成的相似。 季迁遥闻之,大惊,立马前往牢狱。她在暗门之后瞧见了这名囚犯的面容,确定杨茗所说的并无半分虚假,原来世上无血缘的人中也当真会有长得相似的。 季迁遥那时便起了寻人替死的念头,只是还未开始筹划。直至一年之后,她又寻到了另一个的“夏清舒”,这个想法才被确立了下来。 另一个“夏清舒”也是囚犯的身份,季迁遥寻到她后,当机立断,设法将她从狱中救出,同那个“季迁遥”一起安置在南京城二十里外的一座孤山里。 用死囚替代死囚容易,每年都有那么多的人被处死,三法司根本不会特意去核对每一个死囚的样貌,更不会精确至细节。有时只要性别一样,相差甚多的人都可偷梁换柱。 用死囚来替代夏清舒和季迁遥就不是这般了。她们一个是战功赫赫的将军,府上还有世袭的爵位,一个是荣华高贵的长公主殿下,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姐姐。 她们二人皆是大燕朝堂里极为重要的人物,若想寻人替死,不能寻两个女身了事,还需挑选身形样貌上相似的人。 这样一来,替死之人死后化作的骸骨,便可几近一样。这样的骸骨送回京中,经太医院的太医们检验,才能定下她们的身份。 图纸背面的文字记录很详细,从两个死囚的饮食安排,到步行举止的矫正,再到习武练剑的日常,这些细致到不能再细致的细节,季迁遥都考虑了进去。 她 分卷阅读88 用在里头的心思很轻易地从字里行间浮现了出来,涌入夏清舒眼里,淌至心间,留下了一片暖意。 将整个计策与记录看至最后,夏清舒的眼眶里微微起了些潮意。 季迁遥一直注意着她,见着后便曲起手指勾走了她眼角处一朵小小的泪花。抱上夏清舒的手臂,季迁遥含笑道:“我只备了这两条路,你不喜欢那条,只好让你再委屈一次,选择这条了。” 听了她的话,夏清舒合上图纸,反身抱住她的肩头,嘴巴一瘪:“什么叫只备了两条路,你这分明是什么都想好了。” 季迁遥拍着她微微颤抖的背,笑得一脸温柔:“你还没告诉我,你喜不喜欢这条路呢?” 夏清舒这次回答得很快,没有半分犹豫:“摆脱身份束缚,做一个无拘无束的江湖人,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怎可能不喜欢?” “倒是你,”夏清舒顿了顿,接着道:“当真要为了我舍去满身的荣华?沦为一介饱暖不定、四处漂泊的草民么?这么做,值得吗?” 两条计策,夏清舒问了两遍“值得吗?”季迁遥退开一步,笑得很无奈,她不想从夏清舒嘴里听到第三遍这样的话了。 “夏清舒。”季迁遥难得地唤了一遍她的全名,神情无比的认真,语气也是极为的真挚:“我最后答一遍,希望你听好也记牢了,下次不要问我这般傻乎乎的问题了。” 夏清舒屏住了呼吸,视线胶在了面前的红唇上。她见红唇开合间,两个字钻了出来。 “值得。” 无比坚定的声音,不容置疑的语气,夏清舒笑了,笑得很灿烂,另一边的眼角又积起了一朵小泪花。 带着笑的泪花无人管顾,夏清舒被季迁遥捞到了怀中,温柔又带着一点点气愤的吻落在了夏清舒的唇上,带着柔情的霸道...... 第62章 身份终结(主cp) 鞑靼的内斗伤了自己的筋骨, 已经不成气候。大燕鸿溯七年五月初三, 夏清舒带兵攻下了鞑子的都城迤都,逼得鞑靼大汗亦努拔力与一众皇室与重臣逃到了大漠深处。 鞑子藏在大漠深处,与燕军兜转, 伺机反攻,然其兵力不过八千耳, 着实是痴心妄想。夏清舒在北境的兵力多之十倍, 其中还有三万是精兵。 这一役的胜利也为燕军同鞑靼最后的那一战锁定了胜局。捷报传入京中, 上至鸿溯帝, 下至黎民百姓,欢喜沸然一片。 鸿溯帝降旨嘉奖,派人将恩赐的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入北境。圣旨上对夏清舒及各大将士的劳苦功高大放赞美之词,并赏赐了许多钱财珠宝、田地府宅。手底下的那些小将欢喜一片,夏清舒倒是不已为意。 她知道这只是鸿溯帝的表面功夫,以彰显浩荡皇恩, 待她剿灭鞑靼, 鸿溯帝又会降一道旨,命她会京, 将自己禁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而后寻个由头,将自己杀掉。 而长公主殿下能够留在北境这么久, 也是皇帝的“良苦”用心。他需要自己替他好好卖命, 他需要自己替他剿灭鞑子。 也就是说, 她打赢胜仗的那一刻, 她于鸿溯帝便没有利用价值了。要杀要剐,听之任之。 季迁遥自然不会让这一切的发展顺了鸿溯帝的意,她已将一切筹谋得当。 大燕鸿溯七年五月十二,这看似平常的一日,其实暗藏着许多东西。这一日,是一个小国的衰亡之日,也是两个身份的终结之日。 子夜方过,高挂的明月便被厚厚的乌云遮挡,大漠上起了浓雾,夜空不再晴朗。 此时离天亮还有好些个时辰,本该是歇息的时候,北境燕军军营前端却聚集了三万精兵,整齐列阵,他们个个身着甲胄,手持□□,腰板挺直,精神饱满。 夏清舒着银甲红袍,手执长缨,于高台上激愤道:“鞑子扰我疆土已有数十载,烧杀抢虐,无恶不作,边疆的百姓与守军苦不堪言。我军同鞑子交战亦有数年,虽胜多败少,但还是无法将其清除,燕之大患犹存。今天时地利人和,前方的探子已经探得鞑子方位,一举歼灭鞑子的时机已现。望众将士齐心,奋勇出击,一举灭了鞑子,还我大燕安宁!” 夏清舒话音刚落,偌大的军营里头便响起三万将士震耳欲聋的声音:“杀鞑子!杀!杀!杀!” 季迁遥亦着一身银甲,站在高台边侧,视线黏在夏清舒的身上。她的手握在腰间的刀柄上,神情颇有些肃穆。此次,她以督军的身份随军出征。 火把的光照亮了每一张坚毅的脸,夏清舒扫视一圈,扬起了手中的帅旗,用力一挥,大声道:“出发!” 军营内响起了整齐划一的甲胄摩擦声和步子声。季迁遥率先跨上战马,夏清舒随后,二人皆心情沉静,不似方才言语的那般激动。一件事,若是筹谋得天衣无缝,信心十足,心情便不会有多大起伏。 此时的她们就是这般,夏清舒的脑袋稍稍往左后方偏了一些,余光瞥见军营暗处有几个身着甲胄但看不清样貌的人上了马。 一切都按着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夏清舒将视线移正,马鞭一挥,领着三万将士出营地。 大漠中大雾蒙蒙,燕军熄了照明的火把,隐匿踪迹,摸黑朝着鞑子军营缓慢行进。军队浩荡,行在大漠之中,如长龙。 长龙若隐若现,不知不觉中扬起了利爪,默不作声地将鞑子军营包围。 营帐外头守夜的鞑子兵,一个一个地,被夏清舒的手下放倒。一击封喉,干脆利落。 夏清舒命先头部队四散入营帐,将那些来不及反抗的鞑子兵擒了。 夜黑天冷,正是呼呼大睡的时候,冷不防地被一柄长刀贴上了颈侧,接着衣领被拽起,稀里糊涂地被捆上了麻绳,嘴里塞上了粗布。 一连几个军帐中的兵士便是如此被生擒的。 自古以来,多是擒贼先擒王,夏清舒倒不喜按常理出牌,她觉得擒王先擒小贼亦可。无兵之王,输得更彻底。 解决完小兵小将,流烟带兵闯入了亦努拔力的营帐,方行至门口,还未入营帐,浓浓的酒味扑面而来。就算是吃了败战,失了都城,鞑子也不折纵情欢乐的兴致。 昨夜,鞑子军中痛饮狂歌,亦努拔力的营帐地上还落着许多的酒食。所谓能享受一时就多享受一时,十分之舒坦,不知见着此时营帐内的境况,会不会生出懊悔之意呢? 流烟挥了挥手,让手下将营帐里头的各个帘窗打开透气。 开帘窗的动静扰醒了睡梦中的亦努拔力,他左右两手各搂着一个妃子,衣衫不整。他抬起了脑袋,眯着迷蒙的双眼视线流烟这厢望来。 一把雪亮的钢刀驾在了鞑子侍卫的颈上,流烟对着他朝亦努拔力的方向扬了扬下颌。那侍卫扑通一声跪着地上 分卷阅读89 ,声音凄厉无比:“大汗,燕......燕军攻来了,您快降了吧!” 此人乃亦努拔力的贴身护卫,跟随在旁多年,此言从他嘴中蹦出,十分有说服力。亦努拔力闻之大惊:“什么?” 惊讶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营帐里头的烛灯被人点起,霎时间灯火通明。亦努拔力直起身子,眼睛瞪得如铜铃,视线恢复清明,他确认自己的侍卫所说无假。他的屋里挤满了燕军,个个面无表情,不发一语。他被这些个目光盯得发毛,不顾头疼欲裂的脑袋,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身旁的两个妃子也被他的动静吵醒,含糊中之中用蒙语娇嗔了两句。 流烟收回钢刀,朝着那名鞑子守卫的臀上一踢:“快去伺候你们家大汗穿衣。” “是是是!”侍卫惊慌失措地爬到亦努拔力身旁,绑着他将衣服穿好。两个皇妃也明白了此时的境况,花容失色,抱起一起痛哭。 “来人,将这两个女人带下去。”流烟下令。 “是。” 自己的营帐都被入侵了,外头更不必说,亦努拔力明白了自己的境况,用蹩脚的汉语道:“你们将军呢,我要见她!” “大汗勿急,夏将军马上便来。”流烟勾了勾唇角,收起钢刀,插入腰上的刀鞘里,搬来一张凳子,在亦努拔力的面前坐着。 夏清舒来时,将亦努拔力的四个儿子也带来了,个个是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粗布,有两个脸上还是鼻青脸肿的。 见着这一幕,亦努拔力眯起了眼,手负于身后,语气不善道:“夏将军,你这可不像来议和的,快给我的孩子们松绑。” 夏清舒勾起了唇角,用手指点着亦努拔力书桌的桌面,意味深长道:“原来大汗一直记着呢。我夏某人不喜杀戮,能以兵不血刃的方式获取和平,最好不过。只我数次派遣使节劝和,亦努拔力大汗不是一直不肯么,怎这一次这么积极主动了?” “时过境迁,不能同日而语。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自然要依照眼下的时局来更改方略。”他说的是蒙语,夏清舒会蒙语,听懂了。这亦努拔力身材高大,皮糙肉厚的,脸皮也比寻常人厚了几倍呢。 夏清舒唇角笑意更深,用蒙语回道:“亦努拔力大汗应该也知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说法吧。往日我欲议和,今日可不是这般了。” 亦努拔力脸色惊变。 夏清舒继续道:“此战大捷的战况还有奏报我已经派人往京城送了,大汗想要议和,已经来不及了。” “你!这是你一人就可以决定的事吗?”亦努拔力气得满脸通红,手掌攥成拳,赤·裸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我要见你们大燕的天子!” 夏清舒邪魅一笑:“这个我可以答应你,这个又不是难事。” “当真?”亦努拔力将信将疑,脸色还是十分难看,面前的这个女人让她琢磨不透。 “是真的。”夏清舒脸上笑意尽失,转身背对着亦努拔力,言之已尽,她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现在该做自己的事了,“流烟,素汐,动手吧。” “是!”流烟、素汐齐声应到。 “你要干什么?”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亦努拔力高大的身躯开始颤抖。 “带着你去见我们的皇上。”流烟行至亦努拔力的身后,一个手刀将其弄晕。 “你们也一起去见皇上吧。”素汐处置四个皇子,亦将他们弄晕。 五个人躺在冰冷的地上,身子排成一排。 季迁遥走进营帐,身后跟着素锦,她押着两名戴着面纱的女人。 “准备好了?”季迁遥走到夏清舒的身旁,低声问道。 “好了。”夏清舒抬头看她。 素锦闻言,左右两边各一手刀将两个戴着面纱的人弄晕。 这两个正是与她们相像的死囚。 “二位主子,天要亮了,快换上她们的衣衫吧。”死囚原先是扮做步兵,身上穿着的也是步兵的甲胄,素锦催促着二人换衣服。 第63章 改道云南(主cp) “换吧。”季迁遥动手脱起自己身上的甲胄, 还特意将一些随身携带的金银珠翠一并脱下, 让素锦戴在死囚身上。脱下这身衣衫,便同过去、同皇室再无牵扯,季迁遥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所留念的只是身边人。 察觉到目光,夏清舒扭头, 恰巧对上了季迁遥的眸子, 二人相视一笑。 夏清舒解纽扣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她倾身上前, 先帮季迁遥解开了背后的结。 “脱下这身衣衫,日后你只能是我的人了。”被帘布阻隔的内间,夏清舒压低声音道。 自己身上的衣衫脱下了,季迁遥也绕到夏清舒的背后,替她解开那难解的结。闻此言,她微微一笑:“你脱下这身衣衫, 日后也只能是我的人了。” 没有回头路了, 两人只能朝前走。不过这条路,一点都不孤单。 夏清舒伸手捏了捏季迁遥的手心, 季迁遥回握了一下,唇角笑意轻柔。 二人从内间出来之时,素汐已将火·药埋好。她备下的火·药威力不大, 但是爆炸之后会引出熊熊大火, 将这营帐烧得丁点不剩, 这是季迁遥所需的。火·药的引线拉得很长, 在营帐里头绕了好几个圈,最终的线头牵在了亦努拔力手里。 盏茶功夫后,素锦也将那二名死囚的衣服穿好。 “我们出去吧。”夏清舒道,她与季迁遥将黑色的面纱覆在面上,摆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随在素锦身后。 “半柱香后,我来点火。”素汐道。 五人依次出了营帐的门,素锦带着季迁遥与夏清舒离去。素汐手里提着茶壶,寻伙房烧水泡茶。 流烟同营帐外头职守的燕军将领道:“夏将军有令,她同长公主殿下有要事同鞑靼大汗商议,命我等不得在营帐外头打扰,都退得远些。我去看看平章也速,若有要事,派人寻我。” 流烟故意将声音放大,好让周遭的守卫都听见。 “是!”职守的将领领令,招呼手下往外围退去。 一切准备就绪。 半柱香后,素汐神态自若地提着一壶茶水和几盘小食入了营帐,将引线点燃后又离开。 一粒微小的火星绕着营帐转着圈,烧至尽头时,鞑子的军营里爆发出了一个巨大的响声。一条火龙迅速蹿起,转眼之间便将营帐吞噬。 “营帐着火了,快救火!”燕军大乱,几个将领慌忙地叫道:“夏将军与长公主殿下在里头呢,快去寻水救火!” 几个卫兵想冲进去救人,却被火帘挡住,门口僵持之时,营帐里头发生了第二次的爆炸。 “趴下,快趴下!”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茫茫的大漠。 打胜仗,该是多么畅快高兴的一件事, 分卷阅读90 却不曾料到,悲痛来的如此突然。 “找水来,快找水来!”一人声嘶力竭地喊道。 “军营里头没水了!我们赶至伙房时,发现这个偷偷摸摸的鞑子伙夫将军营里头的水都放掉了。” 茫茫大漠,若无蓄水,又如何寻水?晚了,完了。 *** 北境大胜的捷报一路快马加鞭传入了南京城,鸿溯帝在德胜门亲自迎接了驿站来官。 历史遗留下来的心腹大患,在自己的朝代终结,鸿溯帝何止是龙颜大悦,一双眼都笑得睁不开了。 “来人,拟旨,朕要大赦天下!哈哈哈!”还未入奉天殿,鸿溯帝爽朗的笑声便传了进来。殿内当差的那些宫女太监听见了,连忙跪下,起身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朕还要降旨赏那些劳苦功高的将士,加官进爵!” 整个大燕都沉浸在无限的喜悦之中。不出一个时辰,鸿溯帝就让司礼监将大赦天下与赏赐的圣旨拟好了。 鸿溯帝粗粗看了一遍,很满意。 就在这时,殿外冲来一人,面带泪迹,发丝凌乱:“陛下!大事不好了!” “晦气!你这是作甚?”鸿溯帝瞥了一眼,好心情都被损了,厉声呵斥道:“北境打了胜仗,是天大的喜事儿,满朝文武,还有黎民百姓皆是高兴至极,怎你一人面带泪迹?” 邓立跪在地上叩了一个响头,泪如雨下,双手将手中的奏疏奉起,颤着声音道:“陛下,北境传来了丧报。夏将军以身殉国,长公主殿下也......薨了......” “你说什么?”鸿溯帝不敢置信,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睁大双眼问了一声。 “夏将军与长公主殿下皆......薨了......”邓立抽噎着重复了一遍,身躯伏在地上,剧烈颤抖。 “不可能,朕不信,朕不信!”鸿溯帝一把将桌上的圣旨扫到地上,跌跌撞撞地走下龙椅。 “陛下保重龙体啊!”司礼监秉笔见鸿溯帝步伐不稳,伸手扶了一把,却被他扫开。 “朕不用扶!”鸿溯帝在大殿上跌了一跤,将头上的冠冕都摔掉了,头发乱糟糟的。 邓立跪着将丧报朝前送去,鸿溯帝一把夺过,瞪大双眼瞧着奏报上的字。 “陛下节哀啊!”奉天殿里哭倒了一片,或真心,或假意,无法探知。但这些嚎哭之声无形之中给鸿溯帝的心里投下了一颗石子,石子不大,却搅混了心潭里的水。 “她们死了?她们真的死了......”鸿溯帝将丧报撕成了碎片,一把丢出殿外。继而仰天大笑,如疯魔了一般。 国之大喜与国之大殇不过半日之隔。 而这一切都与两个逍遥在外的人无关了。 一望无际的大海,无人打搅的宁静。 “我们要往哪去?”海风起季迁遥的发梢,缠绕上夏清舒的肩,她抱着夏清舒的手臂,目送着橙黄的落日降到海平面之下。 骤然解脱身份,夏清舒不曾规划,也有了一时的茫然,她眯起眼来,望着布满夕霞的天:“天大地大,你想去哪,我都听你的。” 这个回答,等于没有回答。季迁遥不恼,她知她还没有主意,不会刻意相逼:“那就先漂泊一阵吧,顺其自然。” “好。” 海风渐大,二人回了船舱。 这艘船是季迁遥备的,用以行海路。那日她们从鞑子军营离去之后便一路东行,翻哈剌温山,过木里吉卫,再行水路抵达鲸海。 她们在鲸海上船,之后便一直在海上漂泊。 夜幕降临,下了锚,船停在海面上,不再继续朝前行进。今日的海风有些大,站在船舱里,有些晃动。 “素锦呢?”夏清舒巡视了一圈,不见素锦的踪迹。自大漠出来,素锦便一直待在她们身旁。 “夏将军寻我?”在里间的素锦听见声音,从门沿后冒出了一个小脑袋。 “都说了多少次了,如今我们二人已告别过去,没有身份,你不必再唤我夏将军了。” “同样的,你也不必再唤我‘殿下’,抑或是‘主子’了。” “属......”一个字刚冒出口,素锦慌忙改口:“我这不是一下子改不过来嘛。” 夏清舒与季迁遥同时笑起:“我们现在有时间,你多适应几天就好了。” “就快入夏了,鲸海上要刮大风的,怕是不能久留。你们可想好了去处?”素锦问道。 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这个没有拿定主意的问题上。该面对的,始终是逃不过。 季迁遥同夏清舒对视一眼:“我们夜里商量一下,及早确定。” “好。” 海上一入夜,冷意肆起,夏清舒见季迁遥衣衫单薄,便拉着她回房添衣。 “我想去云南。”夏清舒一边系着季迁遥衣上的纽扣,一边道。这个想法已经在她脑袋里存了很久了。如若现在必须上岸,她最想去的地方就是云南。 “云南?”季迁遥诧异地重复了一声,话音刚落下,她便想到了夏清舒选择此地的原因,“你想去查树棺人?” “是。”夏清舒承认道:“我们现在太被动了。” 外衫腰间的束带系好了,夏清舒的手未移,就搭在季迁遥的腰侧。她正着脑袋同季迁遥对视,她想知道面前之人的想法是何。 “可是那儿太危险了。”季迁遥面露担忧之色。 “我知道危险,所以才要与你商量。”夏清舒的神色和语气都软了下来:“若你不允,我不会去的。” “倒不是说不允。”季迁遥歪了歪脑袋,像往常那般柔声地说:“只是你要将你的想法都告诉我,我听听看,是否考虑周全。若你明知危险,却放任它们不管,毫无对策,我自然是不允。反之,则另当别论。” 夏清舒的手绕到季迁遥的腰后,交叉着手指环着她。 清了清嗓子,夏清舒道:“我是这般想的。我们此时是‘死人’,宫里将我们的死讯公之于众,传之四海,那些树棺人与炼尸人必定也以为我死了,便会放松戒备。这是我们深入探查的好机会。这个机会若不抓住,日后被它们发现端倪,怕是追随天涯,你我皆得担惊受怕,永无宁日了。” 解决完鞑子与鸿溯帝,二人要直面的便是神秘莫测的树棺人。这是她们的心腹大患。若想平安顺遂度过余生,必须解决掉这个大患。 季迁遥思忖片刻,扬起了眸子,点了点头:“那我们便去云南。”她同夏清舒看法一致。 夏清舒眉间一松,嘴角扬起了弧度。当这个世间,只有一人与你相倚靠,而这个人又信任你,与你也有一定的默契,这样的感觉特别美好。 “你想何时去?”季迁遥温声问道。 “尽快。拖得越久,那些树棺人发现我们没死的可能 分卷阅读91 性越大。” “好,那明日天一亮,我们就改道云南。” 第64章 怪物(副cp) 飞驰的骏马上, 杨晞羽心不在焉。她的心里揣着一个秘密, 一个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秘密。 自从那日她对蔡姑娘想入非非后,这几日,不论何时, 只要她一闭上眼,她的脑袋中便会浮现出几幅“香艳”的画面来。这些画面, 无一例外, 主角都是她与蔡姑娘。至于画面中具体的所做所为, 更是无法言说。 佳人倩影就在身旁, 想看又不能看,不能看又想看,活了二十几载,杨晞羽还是第一次体味到这么复杂的情感。 思绪翻飞,杨晞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任由身下的马匹带着她朝前奔去。 忽然, 身下的枣红马骤然刹住了脚步, 前蹄高高扬起,紧接着就是一阵尖锐的马鸣。杨晞羽险些被这股力掀翻, 好在及时拉住了缰绳,才稳住了身子,不至于从马上跌落。 惊魂甫定, 杨晞羽赶忙去查看前方的情况, 马儿总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异常之像。一丈前的位置, 蔡竹君也将马勒住, 这条道很窄,她行在前端,勒住马后便挡住了道儿,杨晞羽的马也只能被迫停下。 蔡竹君拉着马匹的缰绳,一下往左拽,一下又往右拽,想要控制住吗。她身下的马匹千里宝马骚动不安,一下又一下地踱着前蹄,急躁不已。那马杨晞羽养了多年,脾性也知一二,如此反常,要么受了刺激,要么就是受了惊吓。 欲上前查看一番,杨晞羽轻轻夹着马肚,驾马来到蔡竹君的身旁。 “出什么事了?”这五个字刚问出口,前方树林里就传出一声暴喝,引得杨晞羽将目光投去。 “你们两个,速速下马来!” 一群蒙着面的黑衣大汉穿插在林丛间,半身从杜鹃花丛里冒出。黑衣大汉的手里都握着一把锋利而雪亮的钢刀,有的握着刀柄插在脚边的土里,有的则将钝背架在肩上,刀锋朝上,痞气十足。 “二哥,这两个小娘子姿色不错啊,嘿嘿。抓回寨中可以好好享用一番。”一名山匪朝着搭住另一名山匪的肩膀,挤眉弄眼。 不是善茬,言语间满是粗俗下流。杨晞羽眯起了眼,神情中流露出厌恶之色。余光一移,忽然瞥见马上的蔡竹君动了动,杨晞羽赶紧将注意力移到她的身上。她的蔡姑娘可是很厉害的,也不知......她会如何对付这些山匪地痞。 蔡竹君驾着马朝前行了一大步,在山匪之前立住,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清冷的眼里透着满满的嫌恶,她唇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又动了动,厉声道:“你们,都给我让开!” 被唤作“二哥”的人出声了,钢刀在身前舞了一下,刮过杜鹃丛,带下了二三朵妃红色的小花。 “这娘们有烈性,我喜欢。非得大爷们好好教训一下你,你才服气是吧。待会儿大爷就要让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哈哈哈!”山匪中的“二哥”毫不示弱,提着钢刀,也朝前行了一步,满嘴嬉笑。 “二哥”一笑,其余的山匪也笑了起来,那笑声粗鄙而又自大,杨晞羽听罢,怒气上涌,欲上前发作,却被蔡竹君的手拦了一下。 杨晞羽一愣,又看了此时二人的方位,发觉蔡姑娘大有将她护在身后的意思。内心里顿时翻涌出一种甜腻的滋味,杨晞羽晲着眼看着面前那些自不量力的山匪,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小娘子是按着顺序上,还是一起上啊,大爷们都是奉陪的。” “废话少说,接招吧!”蔡竹君同马上腾飞而起,从背后的包袱中抽出一截竹棍来。那竹棍在她手中一转,便化作了半丈长,朝着那群山匪的头目劈去。 “这小娘子懂些功夫呢!大家,都给我上!”山匪横行山中多年,也不是吃素的,扬起钢刀就是一挡,接着闪身移至旁侧,攻击蔡竹君的下盘。 “都听好了,用六分力即可,我对这两位小娘子心水得很,要抓回寨中做压寨夫人的,莫要伤了她们!” “知道啦,二哥!”山匪们齐齐扬起钢刀,以多欺少,朝着蔡竹君攻去。 一敌二十,杨晞羽还是为蔡竹君捏了一把汗,那些山匪有招式,还有阵法,想来在山寨中下过功夫操练,不容小觑。 刀光剑影闪烁而过,让不通武艺的杨晞羽越看越心惊肉跳。 一把钢刀朝着蔡竹君横劈去,她仰面躲过,钢刀削过纷飞的发,落下一地发丝。 着实是惊险的一幕,杨晞羽惊声叫道:“蔡姑娘,小心!” 蔡竹君扭头望她,冰冷的眸子忽然弯了一下。她挺起身子,一棍敲在那名山匪的背上。竹棍纤细,所用之力确实极大,那名山匪被敲得直吐鲜血。 打了几个回合,“二哥”逐渐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小娘们不好对付,杨晞羽方才的喊声,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或许,他要换个人突破了。 打了打手势,五个人随着“二哥”退出攻击圈,转身朝着杨晞羽飞奔而去,剩下的人继续缠住蔡竹君。 山匪挥刀朝着马蹄一砍,骏马惊起,杨晞羽从马背上摔落。来不及呼痛,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抽出自己腰上的佩剑来。 她知道自己的三脚猫功夫的杀伤力,根本不值一提,只能靠着表面上的阵势唬唬这些人。 “生路不选,偏要过来寻死。”摔下来的时候摔伤了手骨,此时正一阵一阵地发疼。杨晞羽握着剑的手都有些颤抖,但她嘴里还得费力地挤出阴冷的调调。 蔡竹君的厉害让这些山匪忌惮,对待杨晞羽之时,也不敢贸然进攻。 可杨晞羽又与蔡竹君不同,等了许久,也没有要进攻的迹象。真正厉害的人,都是主动出击的。 “二哥”察觉到了杨晞羽的佯装,朝着她对侧的山匪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朝着杨晞羽头顶就是一挥。 刀锋扑面而来,杨晞羽演不下去了。她丢掉手中的佩剑,抱头蹲下,整个身子缩成一团。 “臭娘儿们,装,我叫你装!”“二哥”一脚踢在杨晞羽的背上,将她踢翻在地。 蔡竹君分神见着这一幕,额上青筋暴起,已是怒不可遏。 “乖乖认命吧,你救不了她的!”剩下的十四个山匪将她团团围住,并用言语嘲笑她。 “诶,这娘儿们倒是刚烈啊,抓住她的胳膊!”“二哥”被杨晞羽甩了一脸的泥土,此时正扒拉着脸上的土渍,气得是面红耳赤。 “放开我!”杨晞羽被两名山匪按住胳膊,无法动弹。 “把她的衣服给我扒了。”“二哥”是真动怒了。 “我来我来!” “我也来!”两个身材瘦小的山匪听见这话,贱笑一声,争相恐后的扑了上去。二人就要触及杨晞 分卷阅读92 羽腰间的束带之时,山林间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树叶剧烈摆动,飞沙走石。 山匪被吹来的尘沙迷住了眼,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来抵挡风势。那山匪二哥,却不知怎的,腰上一紧,自己的身子倏然腾空而起,接着腰上被某物一扯,整个身子都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数丈之外的林丛间。 还没理清这突然发生的事情,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呼啸的风中,藤条挥舞,猎猎作响,它同时缠住两个山匪的腰肢,将他掀到高处。其中一名山匪冒着大风,在半空中睁开了眼,看清了眼前的一幕。他脸色大变,惊声叫道:“妖怪啊!是妖怪!” 这两个字,像一把利剑,刺进了蔡竹君的心里。 树林间的风陡然转弱。 而那二名山匪,正是要去扒杨晞羽衣服的那两个,腾空之处离她极近,“妖怪”二字也清晰地落入了她的耳里。 什么妖怪? 杨晞羽转过了身子,用手挡住风,慢慢地将眼睛打开,看见了所谓的“妖怪”。 不远处的空地上,蔡姑娘立于中央,表情阴冷,长发纷飞,十数条粗细不一的“手”从她的身子里冒出,紧紧地缠绕在那些山匪身上,将他们一个一个地甩到林子中。 察觉到杨晞羽的目光,蔡竹君的灵力一顿,但转瞬之后,她又继续舞着藤条,朝山匪攻去。 纸终究包不住火,不若早些将纸燃尽,以真面目相对。 杨晞羽看呆了,嘴巴不自觉地长大,她放下了挡在眼前的手,直愣愣地站着。树林间的风还在刮,但很奇怪,它们调转了方向,不再往她眼睛了扑,也不会再有沙石迷住她的眼。 她就站在原处,将蔡竹君的收拾山匪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最后一名山匪被横飞而来的粗藤击中了后脑,摇晃几下,便倒地不起。突如其来的狂风止住了,恰巧在收拾完山匪的那一刻,神奇地止住了。 一切都归于平静。 藤条还悬浮在半空,只是不像方才那般张牙舞爪,它们很安静,也很乖巧,而后慢慢地往蔡竹君的衣袖里钻。 蔡竹君背对着杨晞羽而立,她抬头望向前端幽深清寂的丛林,一种落寞的愁绪涌上心头。 孤单笼罩着她。 蔡竹君忽然觉得有些冷,抬手紧了紧衣衫,兴许是方才用的灵力太多了,呼来的风太大,让她的四肢百骸都着了冷。 蔡竹君迈动脚步,朝着林间深处走去,脱离了杨晞羽的视线。 “蔡......蔡姑娘......”一时间,杨晞羽难以回神,片刻之后才小跑着追了上去。 “蔡姑娘,你等等我啊!”杨晞羽大喊道,清亮的声音在安静的丛林中十分有穿透力。 山匪或死或伤,不会再追来。前路重新开启,可是她们......却无法再继续行进了。 那就告别一声吧,蔡竹君这般想到。不知不觉中,她的眼前起了一层潮意。 她一棵老槐树前刹住了脚步,垂下眸子看着老槐树粗糙的树皮。 杨晞羽停在了二丈外,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蔡姑娘有着超乎常人的厉害,可是她的背影却是如此哀伤落寂。巨大的石头压着了杨晞羽的心上,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杨姑娘。”共同沉默了良久,蔡竹君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我在。”杨晞羽应道,声音哽塞不畅。 “接下去的路,我们不能同行了。”蔡竹君把声音放得很轻。 “为什么?”杨晞羽问得很急,手掌落在身前,手指绞着。 “因为,”蔡竹君顿了顿,头垂得更低,声音之中有说不尽的酸楚与无奈:“你也看见了,我是个怪物。” “就到这里为止吧。”蔡竹君转身看了杨晞羽一眼,眼神之中渗出了从未有过的柔情与不舍,“路途艰险,你自己小心些。” 说罢,她便绕过老槐树,朝后侧的小径走去,恰巧,那儿有两条分岔路。她们可以分道扬镳。 “谁准你说自己是怪物的了,反正我不认!我也不准!”杨晞羽冲着蔡竹君又要消失不见的背影,放大了嗓门喊道。 蔡竹君的脚步顿在老槐树旁,身子微微侧过,眸光闪了闪。 “你不是怪物,我也不准你说自己是怪物!”杨晞羽再次铆足了劲喊道。 蔡竹君的身子转了过来,黑亮的双眸却骤然生了冷意:“那你就好好看清楚了,我是不是怪物?” 两根拇指粗壮的藤条从蔡竹君宽大的衣袖了钻了出来,一左一右朝着杨晞羽袭了过去。 杨晞羽就站在原处,没有退缩。 一根藤条捆住了她的身子,将她的双臂也包裹起来,她根本无法反抗。另外一根则绕上了她的细弱的脖颈。 藤条骤然回缩,杨晞羽的身子也跟着腾空而起,而后落在了蔡竹君的面前。 蔡竹君逼近她,冷厉的眸子同她对视,缠绕在她身上和脖颈上的藤条越缩越紧,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你看看我这个样子,还认为我不是怪物?” 蔡竹君的神情很狰狞,像古书里随时随地都能置人于死地的恶魔。杨晞羽瞪大了眸子望着她,白皙的脸因着稀薄的空气而发红。 “你、不、是、怪、物......”她的身子难受至极,声音嘶哑难听,却一字一顿,语气坚决。 第65章 宝物(副cp) “你说什么?”蔡竹君不敢置信, 面上的狰狞与眸中的冷厉已经慢慢淡去。 杨晞羽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鼻头一酸, 眼角滚下了豆大的泪, 她认真地说:“你不是怪物,你是我的宝物啊。” “宝物?”蔡竹君蹙起了眉,眼睛睁大,嘴里咕噜着这两个不可思议的字眼。 “咻——”的一声,杨晞羽颈上与身上的束缚松了, 清新的空气涌人她的肺里,她咳了两声, 面色逐渐恢复如常。藤条不再散发着敌意, 突然变得柔软, 像面团一样,捆在杨晞羽的身上, 软绵绵的,反倒有一种舒服的感觉。藤条一圈圈地缩减,慢慢钻回蔡竹君的袖子中。 方才被捆得厉害,杨晞羽身上血液不畅,身子便僵住了, 解开束缚之后一下子失了支撑的力, 身子便朝旁侧斜去。 蔡竹君眼疾手快捞住了她。 杨晞羽趁机张开双手一把拥住了蔡竹君。 软乎乎的身子全部贴了过来, 蔡竹君这才反应过来, 她略显不适地推了推杨晞羽的肩头:“你做什么?” “抱住我的宝物。”杨晞羽笑得一脸欢乐, 手上箍紧了蔡竹君, 不让她将自己推开。 杨晞羽全身都在发烫,或许是相较蔡竹君冰冷的身子而言,她暖和得多。她的脸颊贴在蔡竹君的颈侧,传递来的暖意尤为明显。 思来想去,蔡竹君还是没 分卷阅读93 舍得推开杨晞羽,她可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说自己是“宝物”的人。 “为什么......我会是宝物?”靠着杨晞羽的肩头,蔡竹君疑惑地问。她的语气很轻,充斥着她的不解,她是半人半妖之物,应当人人畏惧、人人厌恶才是。 杨晞羽认真地答:“你数次救我,而且在行路途中,我若渴了,你就变水给我喝,我若饿了,你就变果子给我吃。你有恩于我,又仔细待我,还有这么厉害,不是宝物是什么?” “可我终究是异于常人,你不怕我么?”蔡竹君的声音又低了下来。 杨晞羽听得出来,她很在意这件事,遂抬手,抚上了她的后脑,轻轻地揉着她的发。她同蔡竹君离了一些距离,看着蔡竹君迷茫的双眸,眼睛弯起了轻柔的弧度,反问道:“你又不害我,我为什么要怕你?” 说罢,杨晞羽忽然抬起一只手,覆了蔡竹君的脸上,瘪了瘪嘴道:“难不成你这张脸不是你的真面目?你的面皮之下,还藏着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 杨晞羽语气低沉了下来,眉毛也垮了下来,嘴上小声嗫嚅道:“如果真的是这样,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她一开始就是因为蔡姑娘好看,才跟设计跟随她上路的。 蔡竹君摇摇头,诚挚地说:“面皮不曾有假,这就是我的真面目。” 杨晞羽的嘴角随着她的话而扬起,她抬起另一只手,用着双手将蔡竹君的脸捧起:“那你还有什么好可怕的,你不仅仅是宝物,还是天大的宝物。以后,你不准再说自己是怪物了。” 杨晞羽的眸子很澈净,她所说的便是她心中所想,完完全全,不曾有半分隐瞒。她的目光很柔软,柔软得让蔡竹君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时间因她变得粘稠。 蔡竹君勾起了一抹笑:“不准?你为什么管的这么多?” 二人抱在一起贴得很近,蔡竹君问话中藏着一些试探。 杨晞羽一时语噎,牙齿不断咬着嘴唇,显得犹犹豫豫。 蔡竹君没有催她,静静地等着她的回复。 时间悄然流逝,内心争斗过一番,杨晞羽做出了决定。她抬眸的那一瞬,蔡竹君的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光亮。 杨晞羽的眼睛睁的大大的,里头还氤氲着一层水汽,她毫无遮掩的将自己的心意都摆在了眼睛里:“我管那么多,是因为我......喜欢你。” 她也更加直白的将自己的心意说出了口。 “我喜欢你,不论你是什么样子,不论你是人是妖,还是什么半人半妖,你都是我的宝物,是我要珍爱一生的宝物。” 原来这世上有人将自己放在了这么重要的位置,而恰好,这个人的在自己心里的位置也很重要。 蔡竹君笑了,那是她出棺以来最为真心的笑,她的嘴角扬得很高,笑得很开心。 咬了咬唇,杨晞羽的身子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她轻声地开口,声音显得很不自信:“那你呢,你会喜欢我吗?” 蔡竹君笑容更大,笑得鼻中都哼出了气来。 她这一笑,杨晞羽心里就更紧张了,眼珠左右晃动,双手摇着蔡竹君的手臂,着急道:“你别光顾着笑,快回答我啊!” 杨晞羽一急,那双沾泪的眸子显得越发的楚楚可怜。蔡竹君嘴角弯成了柔和的角度,认真地注视着她,定了一会儿,红唇轻启,轻声地答:“喜欢的。” 杨晞羽有了一时的呆愣,旋即,笑意在她眼底绽开。 蔡竹君心随意动,探上唇,在杨晞羽的唇上贴了片刻又撤离。这吻来得快、去得也快,留下了满嘴的甜蜜和化不开的暧昧。 杨晞羽笑眯眯地缠上蔡竹君的脖颈,索取道:“还要。” 蔡竹君低下头,青涩而又真诚地吻上杨晞羽的唇。 二人的吻从轻触磨合到纠缠难分。 不远处的树梢动了动,一只长着澄澈大眼的麋鹿从树丛间钻了出来,四蹄定在二丈之外,好奇地看着二人。 杨晞羽与蔡竹君听见动静,停下了吻,一齐扭头,望着这只不知从哪儿钻出的麋鹿。 柔情蜜意,杨晞羽还意犹未尽,瘪着嘴同蔡竹君道:“它打搅我们,要怎么办?”在一双澄澈的眸子前卿卿我我,不知为何,心中就是有那么些许的不适。这个时候,情满意足,该有一个两个人专属的空间来释放情意才是。 蔡竹君轻柔一笑:“不让它看便是。” 话音落下,地茎便从地底下钻了出来,在二人脚边绕成了圈,接着一圈一圈地向上叠去,不多时便围拢成了一个密闭的小室。很快,麋鹿同外头之景皆看不见了。 地茎围成的茧状小室外头开出了绿叶,绿叶层层叠叠,遮挡住了褐色的茎,绿油油的一片,同丛林很好地融为一体。 若有过路人,还不一定能发现这里头的异样。 那麋鹿眼睁睁地看着二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绿叶,再看也没有什么意思,它甩了甩脑袋,晃悠着蹄子便调头离开了。 杨晞羽好奇地从内部打量着小室,小室内很昏暗,但不是密不透风,地茎与地茎间的折叠有空隙,有空气涌入,二人想在里头呆多久就呆多久。 突发急事时用来藏身,再好不过了。当然,用以卿卿我我时的遮蔽,也十分之好用。杨晞羽觉得蔡竹君是比天还大的宝物,这女人可得守好了,不能被别人抢了去。 脑筋转了一圈,视线也转了一圈,杨晞羽的目光重新回到了蔡竹君的脸上。她用手轻轻拂过侧壁的地茎,笑着问道:“你不会是孙猴子的传人吧?什么都会变。” 这个话题有些敏感,杨晞羽在问话之前特意打了几次腹稿,连问话的语气也拿捏了许久。 蔡竹君情绪未有波动,微微摇头道:“我并非什么都会变,最多只能生出些果子与你吃,其他的就变不出来了。至于这地茎,它可供我驱使。还有今日收拾山匪之物,名曰“藤条”,亦受我驱使。” 既已将真心交付,蔡竹君也没想隐瞒,亲口相诉,好过互相猜疑。顿了顿,她又道:“藤条是从我身子里长出来的,地茎居于地底。” “从你身子里长出来的?”杨晞羽环在蔡竹君腰上的手一抖,随即,手掌上下找寻,语气很急:“这样岂不是很痛?” 蔡竹君拉住她着急的手,安抚道:“不痛的。以前会有些痛,现在一点都不痛了。” “从皮肉里钻出来怎么可能不痛?”杨晞羽不依,吵着要看那伤口。 蔡竹君带着杨晞羽的手来到自己的背上。她的蝴蝶骨之间凹陷了一块,藤条便是从那处钻出的。 “那是我的血肉化藤,不痛的。这些驱使,都要在灵气富足的情况下,若灵气缺失,我与常人没有两样。”蔡竹君声音突然变得飘忽:“在 分卷阅读94 很久以前,我与你一样,也只是一个平凡的人。” 第66章 踏入云南 杨晞羽注意到了, 蔡竹君虽有神通, 但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既是不喜,那又是什么使她变成今日这副样子的呢? “那你为何......会有了灵力?”眨了眨眼, 杨晞羽小心翼翼地问道。手掌从她的蝴蝶骨上收回,轻轻地搭在蔡竹君的肩上。 “你可曾听说过树棺人?”昏暗的小室里,蔡竹君抬起了头。 “树棺人?”杨晞羽抿唇想了一会, 摇头道:“不曾听过,何为树棺人?” 蔡竹君缓缓道:“以尸入树棺, 吸取古树之灵气,融于己身, 死尸复生。此复生之人便为树棺人。” 杨晞羽瞪大双眼, 大胆猜疑:“难不成你是......树棺人?” “我是。”蔡竹君直接承认。 “你......你曾为尸?”杨晞羽面上的肌肉抖了抖,她并不是惧怕,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世上当真有死而复生之术么? 蔡竹君摇头:“我不曾为尸。我是树棺人中的异类, 那些人是死尸入棺, 出棺之时并无思想,受人驱使, 只是傀儡。而我, 是活人入棺,变成这半人半妖之物后还存留着自己的思想,与它们截然不同。” 乍一听闻, 会觉得蔡竹君的情况要比其他树棺人的情况好太多了。但活人于树棺中要遭受的苦痛比没有思想、没有知觉的死尸多太多了。这部分的东西,蔡竹君不想提,若往后杨晞羽主动问起, 她会同她说的。 不知不觉中,蔡竹君给予了杨晞羽全部的信任。 “你于树棺之中待了多久?” “百年。” 杨晞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你岂不是容颜永驻,不曾衰老?”她暗暗担心起今后的日子来。她的容颜会随着时间消损,几十年后,她们一个白发苍苍,一个依旧貌美,这该如何是好? 猜测到杨晞羽的担忧,蔡竹君扯起唇角笑了笑:“只是在树棺之中不曾衰老,出棺以后便同常人一样。” 那就好。杨晞羽在心中舒了一口气。接着又问:“你为何会入棺?” “我是被选中的人,被强行送入了棺中,根本无力抵抗。树棺人的使命是护林,或者说护住‘这个东西’。”蔡竹君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锦袋中掏出了一张碎片。她身后的地茎随着她的动作弯曲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空洞,一缕阳光泄了进来,恰巧落在她手中之物上。 借着阳光,杨晞羽看清了平放在她手心的东西。那抹阳光不差分毫地笼在那张纸片上,几条墨线在阳光的照耀下浮现了出来。 “这是什么?”杨晞羽指着纸片问道。 “这是一张地图的碎片。集齐所有树棺人手中的碎片,便能拼凑出一张地图。地图里标有两件宝物的藏匿之处。” “两件宝物?”杨晞羽越听越玄乎。 “一件是长生不老的灵药,一件是一统八方的利器。二者不论是哪一个,若被有心之人夺去,必定搅得天下大乱,树棺人便是为守护这两件宝物而生。不论在何处,不论做什么,树棺人的左手中必定会握着一个小盒,小盒中装着的便是地图的碎片。它们终其一生都不会放开左手,这是它们的使命。” 杨晞羽伸出爪子挠了挠自己的脑门儿,有一点不解:“你方才不是说树棺人为傀儡,受人驱使,那这个驱使之人也不能让它们松手吗?” “不能。只有将它们杀死才能夺取其手中之物。我现在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剩下的等我寻到了那人再说。” “那人?” “一个叫做‘夏清舒’的人,树棺人得了令,必须要杀死她。” “夏清舒?!!”杨晞羽惊声大叫起来。 “怎的?你认识她?” “我先前同你说要去北境寻的友人便是她,可前几日下山买干粮之时,听闻她以为国捐躯,战死沙场了。” 蔡竹君的眼睛骤然眯起,她的眉蹙了一下又松开:“不对,她没死。我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帝已公知天下,举国哀悼,怎会......?”顿了一顿,杨晞羽又问道:“她真的没死?” “这个叫夏清舒的人身上被下了追踪药,不论她在何处,树棺人都能寻到。我这里可以鲜明地感知到她的存在,所以她绝对没死。” 蔡竹君说得笃定,杨晞羽自是信她多些。 杨晞羽长舒了一口气,眉头松展:“那真是太好了,像她那样的卫国将军就该长命百岁。” 转念想到了什么,杨晞羽眸子一暗:“你说像你这般厉害的树棺人要杀她,还掌握了她的行踪?它们为何要杀她。” “具体的我也不知,隐约中听闻是......报仇。我们是听令行事,上头不会将详细的原因告诉我们。在她们眼中,我们只是七个杀人的棋子罢了,是乖乖听话的傀儡。只是,她们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我与其他六个树棺人不同,不愿行恶,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我逃了出来,彻底搅乱了她们的计划。” “那些人是不是也在追杀你?” “是!” “那你岂不是很危险?”杨晞羽突然紧张了起来。 “我这里还好,知己知彼,交战之时不会落于下风。但那个叫夏清舒的人才是真的危险,她并不了解树棺人,也不知该如何对付,我们得尽快寻到她,帮她解除困境。” “你同夏清舒也是旧识?” “不是,我不认识她。” 杨晞羽讶异:“那你为何要救她?” “我逃离炼尸人的控制之后,陷入了无尽的迷茫中。百年之隔,我生活的那个年代早已过去,我的那些亲人也已化作黄土,我不知道我的归宿在哪,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拯救忠善,是我能做的,我便去做了。” 杨晞羽大致听明白了,心里头起了阵阵心疼。她揽住了蔡竹君的身子,将她抱着怀中,手掌摩挲着她脑后的秀发,承诺般的严肃认真:“日后,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蔡竹君贴着杨晞羽颈侧的温暖,眼中起了一抹笑意,轻声道:“谢谢你。” *** 在海上又行了大半月,大船泊在海岸边,夏清舒与季迁遥从廉州府上岸,一路西行,入云南。 云南之地多山林,人烟稀少,不知是不是受树棺人之事影响,一踏入这片土地,夏清舒便觉得有阵阵阴风朝自己的脊梁骨上吹来,令人遍体生寒。周遭浓密的树丛中,好似有几双冰冷的眼睛,正注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怎么了?”季迁遥握了握夏清舒的手,发现她的手心里冒出了冷汗,担忧地问道:“是不是身上还有不适?” 前些日子,夏清舒染 分卷阅读95 了风寒,季迁遥忧心不已。 “想是没有好全,还有些怕冷。”夏清舒将最真实的想法压在了心中,抬手抹去额上的冷汗,微微笑道。 “包里还有两剂药,待会儿我们寻个落脚的地方熬了,尽快服下。” “好。” 二人携手向着小村落走去,天要黑了,这时城门戒严,不便入城,她们需尽快在城外寻个落脚处,待明日早间商农往来之时混入。 素锦已先她们一日入城,打探城中情况,此时不在旁侧。 向前行了一里路,小村落的模样渐渐显露了出来。这个地方比她们想象中的还要荒凉,数十处屋舍,竟无一人居于此,木质的屋檐上结满了蜘蛛网。 “此处无人,好也不好。”季迁遥张望着四周之景,轻声道。四周静谧得可怕,季迁遥的轻细的声音回荡在村落中,显得空灵无比。 夏清舒知道她话中的意思,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左手牵紧了季迁遥的手,右手按在腰上的锈剑的刀柄上,双眸谨慎地扫视着周围。 二人在一处稍显干净的屋舍门口停下了脚步。 这处屋舍不大,处在村落中间,竹篱围成的小院中疯长着各色的藤蔓。 推开院门,积满灰尘的转轴发出刺耳的咿呀声,夏清舒抽出自己的剑,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朝着主屋移动去。 里外巡视一番,这屋子空无一人,连鼠蚁都甚少。 “晚上便在这里歇脚吧,比露宿山林好些。”夏清舒将剑收回刀鞘。 季迁遥试着用火折子点燃烛台上的蜡烛。火苗蹭的一下竖起,顿时将房间照得大亮。 有了烛光的照耀,她们清楚地看见了房间里头积攒的灰尘。 季迁遥:“好似多年不曾有人住了。” 夏清舒蹲低身子,仔细看着地上的尘土,过了半晌,方道:“没有其他人的脚印。在我们来之前,没有人踏入过。” 踏入云南的第一晚,二人都有些谨慎过度了。季迁遥笑了笑:“既然无异样,我们便安心住下。外头有一口井,我们去看看有没有水。” 出去一看,井中有水,厨房中灶台也不曾受损,二人欣喜不已。夏清舒生起火来,烟气顺着烟囱飘向了上空。季迁遥替夏清舒熬了药,叮嘱着她喝下。 炊烟又很快熄灭了。 简单收拾了床榻,竹屋内的烛灯也熄了。夏清舒将季迁遥抱在了怀中,佩剑仍系在腰上,二人皆是合衣而眠。 “很晚了,睡吧。”夏清舒与季迁遥一齐闭上了眼,但她的神思仍保持着清醒。 陌生之地,她哪能安心入眠,她必须保持耳目清醒,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可有些东西,悄无声息地潜来,令人防不胜防。 作者有话要说:副cp的戏份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接下来的笔墨会集中在主cp上~ 感谢沉默咆哮者扔了1个手榴弹 感谢宋朝栗子扔了1个地雷 感谢急支糖浆加冰扔了1个地雷 感谢“”,灌溉营养液+5 感谢“tyfc622”,灌溉营养液+10 感谢“清风”,灌溉营养液+5 第67章 锈剑出鞘 长着鹅黄小花的细藤从后墙爬上了屋檐, 细弱的枝条在晚风中轻轻颤抖。一化二, 二化四,很快, 细密如网的绿枝覆盖了后墙及整个屋顶。 守到后夜,夏清舒的意识愈发混沌,一不留神, 便打起盹来。 危险悄然而至。 “谁!”左手一抖,夏清舒的眼睛猛然一睁, 口中大喝道。她的双眸紧紧盯着屋门。门外有人,她察觉到了。 她的动静惊醒了怀中的季迁遥, 季迁遥还未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夏清舒便一个翻身跳下了床,抽出锈剑,将她护在了身后。 二人一同望向屋门, 夏清舒的眼神尤为狠厉。 “是谁!”又一声暴喝从夏清舒口中迸出。季迁遥也拿起了武器, 警戒地看着屋门。 气氛冷凝了片刻,门外传来一声轻唤:“将军。”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中, 夏清舒紧绷的手臂松了下来, 长舒了一口气,她回眸望着季迁遥,眼睛弯了弯, 嘴里冒出两个字:“流烟。” 原来是流烟。季迁遥也松了一口气。 二人的替死之尸是由流烟运回南京城的,北境发生的一切,都由她入宫禀报。 禀报完毕, 鸿溯帝怜惜英才,欲为她加官升位,却被流烟拒绝了。明面上夏清舒已死,她为无主之兵,毅然表明辞官归隐的意愿之后,鸿溯帝思索一番,也就同意了。 鸿溯帝对夏清舒的看法很复杂,一面爱惜她的将才,一面又厌恶她之言行,有时还需担忧她是否会起兵造反。流烟为夏清舒的心腹,连带之下,鸿溯帝对她的看法也是如此。爱惜之下,鸿溯帝不免犹豫,当真非用她不可么? 答案是否定的。北境宿敌已清,边界太平,大燕不需要这般能力出众的将才了。往后如若需要,他也该用自己培养的人。 如此思索,流烟辞官,倒也不是一件坏事。当即,鸿溯帝便点头应允。 翌日,从吏部归来的流烟已将离职之事办好,她背着一个包袱径直出了南京城,一路向西行。她已通过飞鸽与夏清舒取得联系,知晓了二人的方位,以全速赶去。 流烟来了,她们又添了一个得力助手,是喜事。夏清舒走到门旁,将门栓提起,开了门。 流烟一身黑袍,风尘仆仆,她从门外大步跨入,争锋相对的利剑已收回鞘中,面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恰巧路过这一个村落,本来选中这间屋子稍作歇息,及至门口才意识到屋中有人,正想拔剑相对,却听见了将军的声音。” 原本她们约好是在元江府的那曲县城相见,却在同一天抵达了同一个村落,提前会面。 “天赐的好运。”夏清舒笑道,行至方桌旁,她抬手点起了烛灯。 “二位主子,路上可遇险阻?”流烟揭下头上的黑帽,关切地问道。 “流烟,往后我们二人不再是你的主子了,你不能用“主子”称呼我们。”季迁遥坐在床榻边缘,温着声道:“你此番前来,是助我们打倒树棺人,这份恩情是我们欠你的。” “流烟明白,我辞官前来赴险,不是为主尽忠,而是为友尽义。” 季迁遥点头微笑:“这便对了。” 三人相聚,其乐融融。谈话之时,一根细长的藤从窗缝里钻了进来,三人皆没注意。藤蔓从背后袭来,默不作声地缠绕上了季迁遥的腰肢。接着,一股强劲的力拖着她向后飞去。 夏清舒神情骤变:“迁遥!”她伸出手去扯季迁遥的手臂,却没追上,眼睁睁地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季迁遥的笑意凝在了唇角,那股力带 分卷阅读96 着她飞到了屋墙边,再接着,她的身子便撞上了后墙,牢牢地贴住。 那根缠绕在季迁遥身上的藤蔓不断分生,交织成了一张无法挣脱的网,将季迁遥的全身都包裹住了。 “清、、舒......”季迁遥望着夏清舒,嘴中艰难的挤出这两个字,接着她的唇上都被藤蔓覆盖,无法再开口言语。 那藤蔓细弱,且紧贴着季迁遥的身子,夏清舒不敢挥刀砍,只能两步飞跨到季迁遥的身旁,企图用刀刃割断藤蔓。 在她靠近的那一刻,一把利刃从季迁遥的身后的土墙里刺了进来,直逼夏清舒的脖颈。那剑可以穿过厚实的土墙,可以见得其力道之大。 夏清舒赶紧停下前冲的动作,身子左倾,躲过了这记攻击。但她的身子还未停稳,左下腹的位置又刺来一刃,剑气凌厉,速度极快。 夏清舒速速往后仰,那剑追着她向前冲,握剑之人踢破窗纸,现了身。 “树棺人!”流烟出声提醒的同时,扬剑攻了上去,替夏清舒挡下这一记攻击。 不大的主屋内盈满了花朵的清香,女人如瀑的长发上着生着鹅黄的小花,与样貌极不相称的浑浊眸子在夏清舒与流烟之间来回扫荡。它的脑袋僵硬地摆动着,嘴里冒出奇怪的“咿呀”声。 攻势被挡下之后,树棺人停在了原处,没有继续进攻。 夏清舒的目光从树棺人身上转移到了季迁遥的身上,见她被紧紧地缠绕在藤蔓中,无法挣脱,心急如焚。质子在敌方手中,她不能揣测着半人半妖之物想要做什么,不敢轻举妄动。 毫无疑问,季迁遥是她最大的软肋。 “轰——”双方对峙间,主屋的后墙起了动静,先是一条裂缝纵向延伸,接着砖墙倒塌,向里飞溅。后墙的中央漏出了一个大洞,另外一个树棺人从洞中弯腰走来。 烛光照亮了它的样子。站在对面的夏清舒与流烟张大了嘴,走来的这个树棺人与屋内的这个一模一样,如同双生子。 夏清舒眯起了眸子,脑中回想着方才自己遭到的袭击,很有可能是出自两人之手。一个树棺人就难对付,这次竟然一下来了两个!而自己的软肋又被它们牵制住了,攥着拳站着的夏清舒略显不安。 她在脑子里拼命想着法子,一滴汗珠从她的鼻翼左侧滑下。这两个树棺人出击的速度很快,招式凌厉,想要绕过它们救人,必是难事...... 还未想出法子,夏清舒没有贸然出击,她想再看看局势的变化,殊不料她的右手突然朝前一冲,紧接着整个身子也向前奔去。 夏清舒看见手中的那把“锈剑”正带着她朝着树棺人的下盘攻去。 “流烟,你攻左边那个。”奔袭中,夏清舒高声唤道。 “好。”猛然一蹬,流烟飞起,扬剑朝着树棺人的头顶俯劈而去。树棺人亦挥剑抗击,浑浊的眸子紧盯了流烟。 夏清舒则是顺着锈剑的力道,在树棺人长裙掩盖下的腿部一击。树棺人跃起,翻身从夏清舒的头上飞到她的身后,长剑挡在身前,没有主动进攻。 夏清舒手中的锈剑是季迁遥赠的,她练的并不多,用起来还不顺手,但今日不知怎的,锈剑像是有了灵智一般,引导着她向树棺人的弱处攻去,招招干脆狠厉,而且退防之时,亦能恰到好处地克制了树棺人的招式。 难不成先前在军营中让树棺人惧怕的“那个东西”就是这把剑? 夏清舒恍然大悟,心中的信心陡然增多。 她顺着锈剑指引的方向,加上自己的力道,全力进攻。很明显,与她交战的那名树棺人渐渐落于下风,它的招式以守为主。而与流烟胶着的树棺人则不同,它抓准一切机会进攻,让流烟越发的吃力。 “流烟,你换到右边来。”夏清舒出声道。 流烟会意,一个虚招引得树棺人向她的左侧刺去,她趁机后仰,然后朝右侧倾倒,几个翻滚后同夏清舒交换了位置。 夏清舒先前攻击的那个树棺人一直防守,她占上风却不能伤它分毫。如果这些个树棺人当真怕她的“锈剑”,那她换到左边后,左边那个树棺人应当会将攻势化成防守。她可趁着这个转变的间隙,解决掉这个树棺人,而后再与流烟合击剩下的那个树棺人。这样,她们的胜算便大大提高了! 这是唯一打破僵局的机会,夏清舒不会错失。她滚到左边那个树棺人脚边后便朝它的腿上虚劈一剑,趁着树棺人后躲之时,她单手撑地,身子向前飞扑,刀柄在手中一转,刃向骤然改变。 在树棺人无所防备之时,夏清舒的锈剑穿过了它的右腹。树棺人口中“咿呀,咿呀”的叫声越来越快,脸上也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夏清舒抽出锈剑,一脚踢中树棺人的肩头,将它踢翻在地,而后补来一剑,刺穿了树棺人的胸膛。 胜了!夏清舒勾起一抹笑,转身欲解流烟之困,想乘胜追击,不料后墙破洞处刮来了一阵狂风,将她同流烟的动作阻拦住。 狂风呼啸中,夏清舒费力地睁开眼,她看见没有受伤的那名树棺人扑到了倒地的树棺人身上,二人的身躯慢慢融合,最后合为一具。 片刻后风止,树棺人消失不见。夏清舒拨了拨扑面的乱发,几个健步蹿到了季迁遥的身旁。 “迁遥。”夏清舒轻唤一声,举起锈剑,将藤蔓的源头砍断,而后一圈圈地解开季迁遥身上的束缚。 “可有何处伤了?”夏清舒焦急地问道。 季迁遥被那藤蔓捆得血脉不畅,脑袋有些发昏,其余之处,皆无损伤,她摇了摇脑袋,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好让夏清舒安心。 夏清舒抱住季迁遥,轻轻拍着她的肩。她的视线穿过后墙的破洞望向黑夜,她不知那些暗处还藏有多少要取她性命的人。她要做的是在每一次的对战中想尽办法、用尽全力,护住自己,护住她所在乎的人。 而且她永远相信,邪不胜正。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英勇的小夏将军回归(ノ ̄▽ ̄)~ 感谢宋朝栗子扔了1个地雷 感谢沉默咆哮者扔了1个地雷 感谢急支糖浆加冰扔了1个地雷 感谢“柏栀”,灌溉营养液+10 感谢“长发直男”,灌溉营养液+9 感谢“”,灌溉营养液+5 谢谢~么啾(≧ω≦)/ 第68章 村落会面 一个半时辰后, 天空露出鱼肚白。夏清舒维持一个姿势坐在床榻上, 脑袋里盘桓着两名树棺人合为一体的画面。 她抿唇沉思,迄今为止, 她共遇上过四个树棺人,以颜色区之,分别是朱红、缇橙、鹅黄。她仔细翻找记忆, 发现这些树棺人身上异处诸多,比如进攻方式。 朱红之人无用兵器, 单拳敌数 分卷阅读97 人,力气甚大。缇橙借着暗夜与大风, 隐蔽而来, 那时夏清舒身子无法动弹,未与它交手,其特性并不清楚。而今日遇上的鹅黄,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两个双生子, 它们以剑为器,而且在她重创其中一名双生子后, 二人竟合二为一了。 按着目前遇上的这些情况, 关于树棺七卫的人数,夏清舒偏向于七位,如若多加上双生子的一位, 那便是八位。这八位能力树棺人不同,也需以不同的法子制之。 夏清舒又捧起置于身旁的锈剑,指尖滑过锈剑的中央, 细细看着剑刃之面。原先她拿到这把剑的时候锈迹斑斑,可不知何时,那些锈迹竟然自己脱落,如今她手中的这把剑,表面光滑,不再是原先那般丑陋的样子。 这剑的来历,她一直都想问,只是一直被其他的事情耽搁,拖到了现在。 现在它成了击败树棺人的利器,必不能再拖下去。 夏清舒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睡得不安稳的季迁遥,心里想到,待她醒了,一定要率先询问这把剑的来历。 拨去季迁遥额上的碎发,夏清舒放下锈剑,开始闭目养神。夜里一战,她身心俱疲,此时有流烟在门外守着,她要趁机休憩调整一番。 不知过了多久,天亮了,屋内十分亮堂,和煦的阳光从后墙的破洞上洒了进来。一双柔软的手触上了夏清舒的脸庞。 夏清舒睁眼,迷蒙的目光撞了季迁遥清澈的眼眸里。 “脑袋还疼吗?”夏清舒浅浅地笑了一下,抬手按上季迁遥头上的穴位。 “不疼了。”季迁遥抚着夏清舒眼眶下的黑影,心疼不已。 “以前不曾问你这把剑的来历,能否与我说说?”夏清舒举了举放在身旁的锈剑。 季迁遥欲起身言说,手肘还未撑到床面,夏清舒察觉到她的意图,便托着她的后颈将她带起。 季迁遥盘腿坐在夏清舒的旁侧,倚着她的身子,细细说道:“这剑是我从南海的一个道士手中得来的。据那道士说,百余年前,几个武林高手于南海之滨决战。还未分出胜负,大浪袭暗,将这些高手卷入了海中,无一生还。这些武林高手随身的佩剑也一并坠入海中,沉入海底。百余年后,这把剑被一艘渔船打捞上来,被那个道士得去。” 顿了顿,季迁遥又道:“那道士极言剑之威力无穷,实为稀世珍宝,少不得要添油加醋。而我不过是因这把剑同你有一样的名字,我才同意以重金买下。” “与我有一样的名字?”夏清舒眨了眨眼,指着自己道。 “是啊。”季迁遥微微笑道,柔着声说:“它叫清舒剑。” 原来这剑的来历是这样的,于树棺人之事似是联系不大,想了想,夏清舒又问道:“那道士可曾说过这把剑的原主人是谁?” 季迁遥好生回忆了一番,道:“姓沈名江,当时在江湖中武艺排行第三。” “沈江。”夏清舒在口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思来想去,她还是毫无头绪。百余年前的江湖高手,她怎会认识。 季迁遥问:“树棺人可是惧怕这把剑?” “惧怕。而且昨夜这把剑还引导我攻击树棺人的弱处。” “莫不是这个沈江同树棺人有联系?” “很有可能。若有时间,我想去查查这个沈江。”夏清舒的面色变得难看,“只是我们昨日才到的元江府,夜里就遭到树棺人的袭击,可见事情并不像我们预想中的那般顺畅,我们没死的事实与踪迹,树棺人以及那个幕后黑手全都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很艰难。” 正满腹愁肠,门外忽然传来了打斗声,夏清舒同季迁遥对视一眼,二人默契地提剑弹起,一同奔向外头。 主屋前的空地上,流烟同一名女子交手,她们一人用剑,一人使棍,打得十分激烈。两丈开外的青树下,还站着一名陌生的女子,她躲在斑驳的树茎后,露出半个脑袋看着战局,看不清容貌。 “怎么回事?”夏清舒大声问着流烟。 “我方才隐蔽在高枝上,见这两人一入村便朝着我们的屋子走来,定然是有所预谋。问她们作甚,闭口不言,保不准就是那幕后之人派来的。”经昨天一战,流烟变得谨慎多了。 从交手至此时,蔡竹君一直冷着脸,她不屑于解释。但是此时的局面越来越僵,对她们来说,不是好事。 感应很强烈,她知道屋内奔出的二人中,一定有一个是她要找的“夏清舒”。 蔡竹君挡住流烟的一记攻击,开门见山道:“我是来找夏清舒的。” 不远处站着的夏清舒与季迁遥心下一惊,额间冒出了几粒冷汗。她们原以为替死大计天衣无缝,不曾料想,这么多人知道她们没死! 愣了一会儿,夏清舒谨慎地问道:“姑娘是何人?” “蔡竹君。”竹棍拦住刀刃劈砍的动作,蔡竹君一脚踢在流烟的腹上,将她击至一丈开外。 流烟怒火中烧,没将蔡竹君的话听至耳里,欲再攻,夏清舒做了个手势拦了下来。 流烟捂着腹部,满脸通红,后牙紧咬。 场面安静了下来,杨晞羽从青树后方现出了身子,小跑着来到蔡竹君的身旁,一双灵动的眸子盯着夏清舒看个不停。她认得夏清舒,却不认得流烟,原先她并不知流烟与夏清舒是一起的,故而打斗之时,未曾劝架,现在夏清舒现身阻止,一切都了然了,误会而已。 既然是误会,就没必要如此僵持。 “原来你真的没死啊,太好了!”时隔多年,容貌改变了些许,但是杨晞羽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夏清舒,旧友重逢的喜悦使她大步跨到夏清舒的身旁,激动地抱着夏清舒的手臂,嚷叫道:“初闻你为国捐躯之时,我可伤心了。吃喝无味,夜不安寝,像你这般的功勋者,该一世平安顺遂才好。” 杨晞羽说得真诚,这些都是她实实在在的真心话,只是她的心情太过于激动了,两只手都裹在夏清舒的手上,左右摇晃着。 蔡竹君看着碍眼,心里有酸酸的东西冒出。 夏清舒还未回应,蔡竹君的袖子中飞出了一根藤条,裹上了杨晞羽的腰肢。 蔡竹君的手心握住了藤条,一扯,杨晞羽向后飞起,在空中画了一个弧度,稳稳地落在蔡竹君的脚边。 “好端端的,触人家的手作甚。”蔡竹君吃味儿了,冷声斥着杨晞羽。 杨晞羽看着眨眼之间就与自己隔着老远的夏清舒,想起方才自己的举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朝蔡竹君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道:“我太激动了。” 蔡竹君冷着脸:“不许有下次了。” “好。”杨晞羽重重地点头应下。 藤条松去,杨晞羽再抬头,本想与夏清舒也说声抱歉,对上她的眸子之时,杨晞羽发现她眼中 分卷阅读98 有掩藏不住的惊愕,目光移至其身旁的二人,亦是如此。 这个惊愕自然不是因为自己的举动。杨晞羽扭头望向蔡竹君,只见她双目盯着三人的方向,嘴唇上下开合,冒出了一句:“没什么好惊讶的,我也是树棺人。” 原来蔡竹君是树棺人。夏清舒心底的几个疑惑得到了正确的解答。她的眉头仍是蹙着,她不知来者是善还是不善。 “你们也不用惧怕我,因为我是来帮你们的。”略一停顿,蔡竹君又道。 两拨人之间仍隔着远远的距离,谁都没有上前一步。初次见面,很难给予信任。 季迁遥出声打破了僵局:“外头说话不便,我们进里头谈吧。”她给杨晞羽和蔡竹君做了个“请”的动作。 蔡竹君是来助人的,心间坦荡,且她对自己的武力有信心,不担心对侧的三人会害到她,便大大方方地领着杨晞羽踏进了屋子。 看着屋内地板上残存的痕迹以及后墙上的破洞,蔡竹君知晓昨夜定有树棺人来过了。这三人倒是比她想象中的更厉害一些,至少遇上树棺人之后,不会一碾就碎。 她也有些好奇,三个凡人之力,是如何与强大的树棺人抗衡呢? “昨夜来了个着鹅黄之衣的树棺人?”蔡竹君问道。 “不是一个,是两个。”季迁遥纠正道。 蔡竹君:“真身为一,分生为二,二会合一,只能算作一个。” 谈话间,夏清舒一直在默默观察,很显然,这个叫“蔡竹君”的姑娘知道的东西要比她们多多了。 她开口道:“那些树棺人都要杀我,你也是树棺人,为何与它们不同,要救我?” “人有善恶,树棺人亦有善恶。我与那些没有思想、没有记忆的东西不同,我懂善恶,明是非,亦不愿与它们为伍。为何救你?先前我是太闲,现在因你是阿羽的朋友。”蔡竹君的目光落在了杨晞羽身上,显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杨晞羽:终于从杨姑娘混成了阿羽,一把辛酸泪!今天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日子,我杨有钱高兴,资助老母亲给抢到沙发的小可爱发一个红包,给没抢到沙发的小可爱们也送一些心意~要留评哦~ 感谢宋朝栗子扔了1个地雷 感谢葫芦娃是英雄漫扔了1个地雷 感谢沉默咆哮者扔了1个手榴弹 感谢“别的小朋友都有女朋友了”,灌溉营养液+1 感谢“”,灌溉营养液+1 感谢“葫芦娃是英雄漫”,灌溉营养液+74 谢谢~笔芯~ 第69章 迷雾重重 杨晞羽回头望着蔡竹君, 眼底笑意粲然。她人在旁, 她都被这目光瞧得不好意思了,脸上起了一丝的红晕。 蔡竹君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重新落在了夏清舒的身上,“我知道你们心底有许多疑惑,问吧。我必定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坐下说,大家都坐下说。”杨晞羽不知何时搬来了一张长凳, 放在蔡竹君的身后,还用绣帕擦去了长凳表面上的灰尘, 确认干净后, 拉着蔡竹君坐下。她自己则倚在她的身旁。 夏清舒也搬来两张,左右放置,她们三人也坐下。 季迁遥见五人坐定, 迫不及待地问道:“树棺人究竟是人是妖?” 蔡竹君回:“半人半妖, 它们身上有人性,亦有妖性。但不同花色的树棺人, 人妖二性的比例不同。朱红八分人性, 二分妖性;缇橙七分人性,三分妖性;鹅黄六分人性,四分妖性;湖绿五五分。我是活人入棺, 与它们不同,身上的人妖二性可自如地操控与转换。后面二者亦是按着这个规律排布。” 夏清舒接着问道:“树棺人二性占比有所区别,是不是能力差异大?” 蔡竹君回:“是的。妖性越多代表着灵力越强, 于你们来说,便越难对付。” 夏清舒低头感叹道:“原来我们之前遇上的皆是较弱的树棺人......” 蔡竹君点了点头:“人性多,你们可用寻常的法子杀之。可妖性多,就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死的,比如你们昨日遇上的那个树棺人,其擅分生,分生之时伤其一,不论多重皆无效。只能等分生合体,杀之,亦或是将两个分生之人于同一时刻杀死,早或晚皆不行。” 夏清舒恍然大悟:“难怪,昨夜其中一个树棺人已被我伤了致命处,还能逃脱。”话锋一转,她又问道:“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些树棺人为何要杀我?” 蔡竹君轻轻地晃着脑袋:“不是树棺人要杀你,是炼尸族要杀你,树棺人不过是他们的傀儡罢了。” “炼尸族?”除却蔡竹君,剩下的四人皆异口同声地问道,她们的目光一致胶在蔡竹君的脸上。 “便是百余年前将人、尸以树葬之术置入棺中的炼尸人的后人。” “后人。”夏清舒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脑袋里,“蔡姑娘,你可知百余年前的那个炼尸人叫什么名字?” 这个名字,蔡竹君记得很牢。若不是他,她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沈江。”她沉着声应道。 沈江!真的是沈江!夏清舒心中的猜测便是这个人。几处零散的线索终于连接到了一起。 季迁遥举起了夏清舒的锈剑,置于蔡竹君眼前,问道:“蔡姑娘,你可识得这把锈剑。昨日遇上那鹅黄树棺人之时,是这把锈剑引导了我们,我们才得以击退树棺人。” 蔡竹君接过锈剑,从刀鞘中抽出了宝剑来。凝眸望了一会儿,摇了摇脑袋:“我不识得此剑。”说罢,她就将剑递还给季迁遥。从看剑到还剑,她的神色不曾变过,无一丝异常。 季迁遥扭头,同夏清舒对视了一眼,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夏清舒放好剑,回到了刚才那个话题上:“你说是炼尸族要杀我,那他们为何要杀我?” “这个该问你自己,你同他们解下的仇怨,我怎会知?我于他们也是一个杀人的棋子。” 季迁遥望向夏清舒:“你先前可同何人结下过深仇大恨?” 这个问题可把夏清舒难住了,不论是在江湖还是在朝堂,她喜欢按着自己的秉性办事,若是说梁子,她结下不少,这等要杀人灭口的仇怨,只能是那些被她除去的奸佞之人了。 可既然是沈江的后人,炼尸族中的人也该是姓沈才是。夏清舒仔细回想着自己认识的那些沈姓之人,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无奈之下,夏清舒又得去询问蔡竹君:“蔡姑娘,你可知炼尸族中的人员之名?”不论是谁,只要有就好,有一个名字她便能想起自己同那人的纠葛。 “如今的炼尸族的当家人姓沈,名安颐。”蔡竹君的声音不疾不徐,平缓寡淡,落在对侧三人的耳中,却是 分卷阅读99 一记惊雷。 夏清舒因震惊而张大的嘴还未合拢,耳旁就响起尖锐的拔剑出鞘之声。余光一闪,只见流烟从长凳上起身,大步跨到了蔡竹君的面前,她以剑尖指着蔡竹君,怒得满脸通红:“一派胡言!我看你才是那个幕后之人,以助人之由混入,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杨晞羽着急地想要扑上去阻拦,却被蔡竹君拉住了衣袖。 蔡竹君眯起了眼,盯着流烟,带着极其危险的气息,后墙破洞处吹来的微风,吹起了她额前的发。她语气不善道:“你的剑再往前半分,我就会让你死无全尸。” “你以为我不敢吗?”流烟的脚尖向前移了半步,后牙咬得叮当作响,紧攥着的手上青筋暴露。 气氛突然变得剑拔弩张,夏清舒作为唯一的知“情”人,连忙起身阻拦,“流烟,坐下!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何必动怒?我们先听听蔡姑娘怎么说。” “可......”流烟挣了挣,还想再说些什么,手臂却被夏清舒牢牢擒住。 “稍安勿躁。”夏清舒竭力安抚着流烟。 “哼!”剑柄一扔,流烟手中的剑“哐当”落于地上。她转身回到自己的位子,怒气未消,心底却是听取了夏清舒的建议。 “蔡姑娘,你口中的这个当家人的名字是如何书写的,我们有一个朋友与此同名,若是同音不同字,那误会便大了。” 蔡竹君盯着流烟,抬了抬眉,接着动了动手指,很快,起伏不平的黄土地上地茎穿梭,片刻之后现出了三个字“沈安颐”。 是同样的名字!流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盯着地上的那三个字,两侧的脸颊僵硬地抽动了几下。 她的脑中一段被刻意遮掩的记忆浮了出来。她想起了在医馆的那个夜晚,遭到了陌生之物的袭击,自己的四肢连同脖颈都被藤条缠绕。 失去意识之前,她看清了袭击之物的面容,是树棺人......从隔日之后,沈安颐便失去了踪迹,她再也找不到她了...... 流烟的双拳一齐握紧,脑袋垂下,双眼圆睁,她心中全然的信任松了一角。 “你们认得同此人相识?”流烟的失态昭示了什么,蔡竹君抬眸问了一声。 夏清舒点下了脑袋:“认识。不过,我相信沈大夫。我与她相识多年,她平素中的为人我都看在眼里,绝非奸恶之人。我身上的伤病皆为她医治,她若要取我之性命,有太多好的机会,不必以此法费心费力。” “这些猜疑判断都是你们的事,我现在只负责告诉你们我所知道的东西,仅此而已。”蔡竹君冷淡道。 夏清舒偏着脑袋看了眼流烟,目光之中有些担忧。 小屋内安静了半晌,五人各有思绪,各自沉浸。 想起昨晚的树棺人,季迁遥又想到了一个疑惑的点,这个点夏清舒在晨间的时候也提过,“蔡姑娘,为何我们一踏入云南,树棺人便知道了我们的踪迹?好似我们不论在何处,它们都能寻见似的。” “她的身上被下了特制的追踪药,树棺人可以感知得到。”蔡竹君指了指夏清舒,“这也是我们一入村落便径直朝着间屋子走来的原因。相隔千万里,我都知道你在何处。” “难怪......”夏清舒恍然大悟,接着嘴中喃喃,像是自己在问自己:“那这追踪药是何时下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心心念念的的安颐小姐姐就要回来了( ̄▽ ̄)~* 感谢沉默咆哮者扔了1个手榴弹 感谢“别的小朋友都有女朋友了”,灌溉营养液+1 感谢“急支糖浆加冰”,灌溉营养液+5 感谢“影之殇”,灌溉营养液+1 感谢“九桎”,灌溉营养液+20 谢谢,么啾~ 第70章 流烟之心 夏清舒记得, 树棺人是去年冬月出现的, 这个追踪药是在冬月之前下的?在去年冬月的时候自己一直呆在军营中,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吗?夏清舒捏着下巴抿唇搜索记忆。 “我第一次感知到追踪药之时, 你在南京城,那时你应该刚被下、药不久。”蔡竹君听见了夏清舒的喃喃自语声,提醒道。 竟然是在南京城中!夏清舒猛然抬起了头, 她行事小心,对待陌生之人向来谨慎, 怎会让他们有这个机会下、药呢?难不成是身旁熟稔之人?何人藏得如此之深? 季迁遥瞥了一眼夏清舒的神情,知其一时半会儿是揪不出这个祸害之人的。眼下还有一事更为重要, 她需尽快寻到解决之法:“蔡姑娘, 这追踪药着实恐怖。你可有法子......除去?” 她们在武力上本就处于劣势,现在被树棺人掌握了踪迹,不论行至何处, 皆不安宁。这追踪药无论如何都要除去的。 蔡竹君沉思半晌, 抬眸道:“我听他们提过,过那曲县城, 北行五十里, 有一座怡安山。怡安山山上有一株良草,可解此药之效。” 季迁遥大喜:“甚好,那我们何时出发寻草?” “今日不宜, 待到明日再看看。”蔡竹君的视线落在了后墙的破洞上,轻轻一晃,又转回。 “好, 便听蔡姑娘的。”树棺人一事,蔡竹君懂得最多,自然要多听从她的建议,季迁遥没有异议,夏清舒与流烟也没有异议。 五人在屋子里说了许久的话,个个皆口干舌燥。问题很多,不能急于一时,夏清舒停下了话头,提议休息。 日已高升,灿烂的阳光抹不去村落无人烟的凄凉。倒塌的屋墙、破旧的窗棂、布满蛛网的墙角,让这个村子变得荒芜,也变得宁静。 蔡竹君身上可以随意转换妖性,借着日光之灵便可补充体力。余下四人则不同,她们需借着饮食方可度日。 “我好饿了。”杨晞羽在蔡竹君耳旁悄声地说。她大半日不曾进食,肚子饿得“咕咕”作响。因着饥饿,几人谈话之时,她偏走了好几次的注意力,全都是不由自主的。 这月余两人急着赶路,杨晞羽路上只能吃一些蔡竹君的藤条上长出来的果子,她肚子里的油水被缩减得一滴不剩,整个人都瘦了大一圈。 蔡竹君百年来皆是借着妖性进食,并不懂杨晞羽的滋味。她晃了晃眸子,青衣右侧的衣兜里立刻变得鼓鼓囊囊,她瞧着杨晞羽,下巴朝着衣兜的方向扬了扬,“兜里有吃的,你自己拿。” 杨晞羽脑袋抵在蔡竹君的肩上,低着头瘪着嘴拉开了蔡竹君的衣兜,右手的手指随意拨动着衣兜里的各色的果子,带着一些些的嫌弃。 这些果子很香很甜很好吃,但勾不起她的食欲,一丁点都不能。 蔡竹君知道杨晞羽喜欢好看的东西,也尽自己的所能催使藤条长出颜色鲜艳、形状圆润、令人十分 分卷阅读100 赏心悦目的果子来。 可这次,杨晞羽挑挑拣拣了许久,还是没有拿起一个果子。 “不够好看么?我再重新长些。”她拔出杨晞羽的手,合上衣兜,准备重新再变出些。 杨晞羽阻拦了她的动作,抬起头,用着委屈的小眼神望着她:“我不想吃果子了,我想吃肉。” “肉?为何想吃肉?这些果子不好吃吗?”蔡竹君显然不理解,眨巴着无辜的双眸望着她。 “就是想吃肉。不吃肉我都没有力气走路了。”杨晞羽软塌塌地靠在蔡竹君的肩头,虚弱道,“你看我都瘦成什么样了?” 蔡竹君兜了兜她的肩头,确实比相识那会儿瘦了不少,“你要吃肉,我们便去寻。”通了情意之后,蔡竹君越发宠溺她了。向来是杨晞羽要什么,她便给什么。 相较于另外三人的沉重,这俩人显得过分的闲适。她们携手出了屋门之后,很快,身影便消失在村口。 流烟的神情还是紧绷不已,一直维持一个姿势坐着,不发一语。夏清舒知晓此时她必定心乱如麻,便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头,用发自内心的真诚道:“流烟,我相信安颐。” 流烟只点了下头,没有多说什么,接着便起身朝屋外走去。“我去透透气。”她扭头道。 流烟的脾气,夏清舒是知道的,英勇良善,只是有的时候会钻进牛角尖里。她现在的这种状态,太令人担忧了。夏清舒向前一步,欲拦下流烟好生开解。季迁遥却抢先一步将她给拦下了。晃了晃脑袋,季迁遥道:“让她去吧。” 夏清舒望着流烟的背影,将担忧压在了心底。 沈安颐这个人,季迁遥有所耳闻,当初夏清舒的手掌被爆竹烫伤时,便是这个沈大夫医治的。除此之外,便无再多的交集了。从她的角度来看,下追踪药一事,这个沈大夫,无疑是嫌疑最大的人。 夏清舒所服,所抹之药皆经她之手。夏清舒信任她,也没有那么多的戒心...... “你怀疑安颐?”看了眼季迁遥细细思索的模样,夏清舒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是。”季迁遥直言不讳地承认,方才流烟在,她不便宣之于口,现在屋内只有她们二人,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对她来说,世上没有比夏清舒的安危更重要的事。 “如果确认是这个沈安颐搞的鬼,那么流烟我们便......不能再与她同行了......”流烟对沈安颐的情,季迁遥看出来了。她对流烟有信任,但情之一事,多少人能逃脱它的摆控?古人传下来的经验:“外贼好捉,家贼难防。”她不能冒这个险。 虽然有些残忍,季迁遥是不得不这么做。她希望夏清舒能站在她这一边。 “迁遥,这......”夏清舒的话哽在了喉头,她左右为难,心里头十分煎熬。 “你们不必为难,若当真确认沈安颐是幕后黑手,我会诛之,绝不留情。”流烟冷着面走了进来,语气冰冷。她未曾走远,里面二人的交谈她全都听见了。 “还请你们给我这个机会,让我亲手杀了她!”流烟一把将佩剑插入黄土地里,弯腰抱拳道,她的下唇上有一排深深的牙印。 里头的两个人呆住了。 夏清舒上前扶起流烟,拧着眉道:“流烟,你的忠义我知道。但这事现在还未有定论,你不必如此。” “我已下决心,不会动摇!” *** 大半个时辰后,安静的山林回响着两人的脚步声。落叶被烈日晒得干干的,脚底刚落下,便传来一阵脆碎的碎叶声。 杨晞羽的脸上笑开了花,她一手提着一个藤条围制的笼子,里头困着两只山鸡,另一手的手肘处跨着一只篮子,篮子里头放着几根苞米。 蔡竹君一手也提着笼子,里头装着几尾鱼,另一手搭在杨晞羽的腰侧,随着她蹦蹦跳跳的步伐而上下摆动。像个小孩子似的,蔡竹君完全拿她没办法。 “大家一起吃肉咯!呦~”离屋子还有几丈的距离,杨晞羽爽朗的笑声就传入了屋中。夏清舒与流烟从屋内出来,朝着两人迎去。 “我来收拾,你们辛苦,去里头歇息吧。” “不辛苦不辛苦,我也要帮忙。”杨晞羽许久没体验过人多的热闹了,嬉嬉笑笑地凑了上去。 “我去里头。”蔡竹君对杀鸡烹食没有多大的兴致,她同杨晞羽道了一声,便往屋里走,末了想起了什么,转身提醒道:“不要乱触别人的手。” “好。”杨晞羽心里像是抹了蜜,甜甜的应道。 蔡竹君进了屋,一打眼便看到了一扇露着阳光的窗户,她朝那处走去。方才的捕猎耗费了她不少的灵力,她需静立再蓄些。 入了云南就与以往不同了,她时时刻刻都应保持充足的灵气,敌人来袭之时能以全力抗之。 季迁遥见她进来,颔首一笑,蔡竹君也点头回应。 “蔡姑娘,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请说。” “我们在此村落停留,可有目的?” “等树棺人。”蔡竹君走到了窗户下,背对着墙,让阳光晒在她如瀑的长发上。 “今晚树棺人会来?” “或许。不来我们就再等几天。我认为,既然遇上了,斩除才是最好的法子。一味躲避,后患则无穷。” “原来如此。”季迁遥想到蔡竹君会助她们斩除树棺人,心里头又是喜悦又是感激。她抱拳谢道:“蔡姑娘之恩德,我们没齿难忘。若有机会,我们定尽力相报。” “不必。”蔡竹君口吻淡淡,“除去树棺人也是为了我自己。它们现在的目标不止夏清舒一人,还有我。我脱离的控制的那一刻,它们就将我定义为叛徒了。” 孤身一人面对这些袭击,蔡竹君并不会害怕。可现在她的身旁多了杨晞羽,情况就变得不同了。她担忧自己在同树棺人交战之时,无法分护佑杨晞羽。 人多力量大,必要之时,她亦需仰仗她人的帮助。这才是她救夏清舒的最完整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急支糖浆加冰”,灌溉营养液+5 感谢“别的小朋友都有女朋友了”,灌溉营养液+1 谢谢,么啾~ 第71章 自身克制 蔡竹君要静修聚灵, 季迁遥问完话后便不再打扰, 出了屋门,将主屋留给了她。 厨房里头的工具、碗筷还留存不少, 略微有些破损,准备一顿简单的菜食不成问题。两只山鸡在夏清舒与流烟的协力之下,脱去了一身黝黑的鸡毛, 光秃秃地躺在案板上,脖颈上各着这一抹猩红。 夏清舒在荒废的院子里发现了生姜, 提议将一只山鸡剁了做鸡汤,一只烤着吃。那二人没有异议, 立马分工, 行动了起来。 因 分卷阅读101 蔡竹君与杨晞羽的到来,整栋屋子的氛围变得截然不同,连季迁遥的心情也变了, 不再那么压抑与小心翼翼。 村落上头的天很蓝, 云朵洁白无瑕,悠悠地飘荡着。季迁遥望着最浓厚的云团, 展颜露出了一个脱去负担的笑容。 厨房里头冒出了袅袅烟气, 顺着门沿向上飘去。季迁遥转身入内,见夏清舒整个人缩在一个小木墩上,猫着腰往灶台里头添柴火, 零碎的头发被热汗打湿,黏在了前额上。 季迁遥也搬来一个小木墩,放在她的身旁, 低身坐了下去。 “烟气大,会熏着的。”夏清舒扇了扇手里那张枯黄的大叶子,提醒道。 “不碍事。”季迁遥坐定,取出帕子替夏清舒擦起汗来。“蔡姑娘说,夜里那个鹅黄树棺人会再来,她准备今夜就将它除去。” 夏清舒扇风的手顿了一顿:“她说要在同一时刻杀死两个分身才能将树棺人真正杀死,那今晚我们必定要齐心协力。” 二人小声地说着话,灶台墙边突然响起了流烟的声音:“快煮熟了,不需添柴了。” 季迁遥望着夏清舒,使了一个眼色:“你这头上还在冒汗,我们出去吹吹凉风吧。” “好。”夏清舒点头。 同里间的二人道了一声,夏清舒与季迁遥来到了杂草丛生的小院里。 “那把锈剑的事,你怎么看?”二人并肩停住脚步,季迁遥开口道。 “那把剑如若能克制树棺人,蔡姑娘应当会对它有不适的反应,可是她先前的反应,很是自然,不像有假。两种可能,一种是这把剑只对单独的树棺人有克制作用,比如那个鹅黄树棺人,只有它惧怕这把剑,其他的树棺人不会。第二种可能,这把剑只对死尸入棺的树棺人有用。蔡姑娘同其他树棺人最大的不同便是。昨天同那个树棺人交战之时,我发现了,她左侧的脖颈上有一条疤痕。” “你是怀疑这些死尸入棺的人,生前就是被这把锈剑杀死的?” “没错。” 听夏清舒这么分析,季迁遥悬着的心又下落一些。她们手里有了克敌之物,便不像先前那般弱小胆怯了。 鸡汤熟了,流烟用翻腾出来的缺了角的瓷碗装起,摆放在厨房的灶台边上。 “可以喝鸡汤吃鸡肉了!”杨晞羽欢快的声音从屋里头传了出来,旋即一股浓厚诱人的味道也飘荡了出来。 夏清舒与季迁遥相视一笑,双双转身,往回路走去。 刚要踏进厨房之门,杨晞羽端着一碗鸡汤急匆匆地跑来。 夏清舒将季迁遥往自己身边带了一下,揽住她的腰肢,让杨晞羽先过。 “你们吃好喝好,我去里头吃。”杨晞羽双眸一切看着鸡汤,一下瞥着地上的路,急着要到主屋内陪蔡竹君。 季迁遥与夏清舒定着看她奔去的方向,几下便明白了。 “一动一静,很相配呢。”季迁遥望着杨晞羽“突突突”奔跑的背影,含着笑道。 “我们也很相配的。”夏清舒也笑了,手上用力,推着季迁遥的腰往里走。 *** 小跑了几步,杨晞羽来到了主屋。屋子里头,蔡竹君直身站着,半身皆沐浴在阳光里。 她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睁开眸子,望向门口。她知道来的是杨晞羽,杨晞羽的脚步声与别人不同,她能很快地辨认出。 杨晞羽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放慢了脚步走到蔡竹君的身边。刚出炉的鸡汤很烫,杨晞羽抓着碗沿的手指都被烫红了。 “去桌前坐着吃。”蔡竹君身上木化九成,也就脑袋能动动,她的下巴朝那方桌扬了扬。 杨晞羽摆摆脑袋:“我要站在这里陪你。”从破损的窗户里透进的阳光也洒在了杨晞羽的身上,她与蔡竹君沐浴着同一片阳光。 见杨晞羽执拗地站住了地方,蔡竹君知道自己的言语没多大作用,也就顺了她的意。不过她也不可能让杨晞羽一直端着一只烫手的碗。 眯了眯眸子,蔡竹君动用了灵力。一根粗壮的地茎从地里钻出,先端绕成一个圈形的支架,托在杨晞羽瓷碗的下方。这样她就不需要用手拿了。 “再过来一点。”杨晞羽瞥了瞥自己同蔡竹君的距离,用腾出的手拍了拍地茎。她嫌自己离蔡竹君远了。 地茎中部一扭,那碗朝着蔡竹君移了一步。杨晞羽便挨着蔡竹君站着,十分满意。 “过一会儿,不烫了,我就可以自己端了。”杨晞羽嘴里塞着大块鸡肉,含糊地说。蔡竹君晒着日光就是为了储蓄灵力,自己来陪她,反倒将她的灵力耗损了,这也太不合算了。 “一点点灵力,没关系的。”蔡竹君侧着脑袋看着杨晞羽吃得一脸欢快,宠溺笑着。 在蔡竹君面前,杨晞羽可以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喝汤的时候吸溜地喝,也不管声音大不大。 蔡竹君看着她津津有味的样子,忽然对鸡汤的味道生出了好奇之心。 “阿羽。”蔡竹君轻声地唤。 “怎么了?”杨晞羽抬头望向她,双眸澄澈如山泉,只是这唇上沾着一圈搞怪的汤汁,让人忍俊不禁。 “尝尝你的鸡汤。”蔡竹君盯着那碗里,默默褪去了身上的木性。 杨晞羽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又笑了。她端起鸡汤,绕过地茎,面对蔡竹君站着:“我还以为你只能食素,不能沾荤呢。” “只是食素多些,并不是不能沾荤。” 杨晞羽很高兴,眯眼笑着,能与喜欢的人分食喜欢的食物,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 她舀起一大勺汤,在碗沿刮了刮勺子下端的汁水,待鸡汤的热度散了些,送到蔡竹君的嘴边,“这鸡汤的味道很好的。” 蔡竹君将嘴松开了一条缝,杨晞羽将汤水送入。浓厚醇香的汤汁滑入腹中,蔡竹君眼前一亮:“味道确实很好。” 那些逾过百年、十分遥远的记忆被这勺鸡汤勾了回来。那些被时间长河消抹的五感、六欲、七情一点一点地回到了蔡竹君的身上。 一根线断掉了,载着“怪物”二字的风筝随风飘走。这一刻,蔡竹君觉得自己是人。 凝眸望着这个给予自己新生的人,蔡竹君忽然道:“阿羽,吃饱喝足后你就要开始习武了。” “习武?”杨晞羽又从碗里舀了一勺飘着肉丝的汤,吹凉之后送进了蔡竹君的嘴里。 仔细地往蔡竹君嘴里喂完了汤汁,杨晞羽偏着脑袋同她对视:“你会教我吗?” “自然是我教。” “我会好好学的。”杨晞羽双手捏着碗沿,眼里眉梢都是笑,语气很认真,像是誓言一般,“过了这一关,我们还要一起走得很远很远。” *** 天色未暗,天边就飘来了几朵乌云,遮挡住了傍晚美丽的霞光。乌云很低, 分卷阅读102 衍生遮掩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便让高阔的天改头换面,低矮、阴沉、压抑。大雨欲来。 主屋的后墙破了一个大洞,此时,冷风正往内灌着,不能呆。 五个人聚在偏侧的厢房里,点着两根蜡烛,低声谋划着什么。 树棺人喜欢黑夜行动,这是与它们自身特性相悖的一个习惯。在白日,若有烈日,它们就能源源不断地汲取灵气,化为妖性所能利用的灵力。它们的战斗力不会削减得那么厉害。可在夜晚,它们同蔡竹君一样,只要它们身上的灵力耗尽,就是随处可见的普通人。 这是百年的树棺密闭造成的自身克制。 相生相克,天地自然不会允许过分强大的东西存在。 “树棺人不懂思考算计,这对它们来说,是致命的弱处。”蔡竹君的不大的声音传入了四人的耳中。 季迁遥:“我们可以做些什么?” “陷阱。”蔡竹君答,“就像古时狩猎用到的陷阱,将它牢牢的困住,再一剑击毙。” 蔡竹君一边说一边动手做了起来,在她手中,藤条左右穿梭,很快就编成了一个硕大的网。 蔡竹君将网挂在了房梁上,左右各一,“只要藤条抓到它们,会立即带着它们腾空。你们记住,泥地对于树棺人也是一大克制。树棺人身上的木性会从泥地中汲取水分与养分,制成灵气,切断了这条路,它们的威力也会极大地缩减。” 夏清舒点头,将蔡竹君所说的话,牢牢地记住了脑袋中。 话音刚落下,厢房的破纸窗里就飘来了一阵花香。 蔡竹君闻到,嘴角一勾:“它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跟蔡姑娘和杨姑娘这一对比,夏将军和长公主就有点老妇老妻了。没关系,老妇老妻有妇老妻的甜( ̄▽ ̄)~* 感谢急支糖浆加冰扔了1个地雷 感谢宋朝栗子扔了1个地雷 感谢此用户已成仙扔了1个地雷 感谢30115149扔了2个地雷 感谢“宇宙迷人反派角色”,灌溉营养液+5 感谢“此用户已成仙”,灌溉营养液+10 谢谢,笔芯~ 第72章 碎片之奇 花香愈发地浓厚, 表明树棺人已迫近屋子。夏清舒握住锈剑的柄, 将剑身从剑鞘里缓缓抽出。 “在这边!”锈剑刚出鞘,剑身便萦绕上了一层金黄的光, 夏清舒没有施力,剑身却自主抬起,剑尖指向了厢房的门口。 那儿的门没有拴上, 掩着,后头抵着一张矮凳, 有风往缝中灌着,矮凳正缓缓向后退。 突然之间, “砰——”的一声, 那门被一股强劲的力推开,握着长剑的鹅黄树棺人破门而入。 “只有一个?”树棺人一踏入厢房,便朝夏清舒攻来, 夏清舒提剑抵挡, 分神问道:“蔡姑娘,这个是真身还是分身?” 蔡竹君眯着眸子打量着它, 还未回答, 头顶上方又传来一阵巨响,一个矫捷的身影从屋瓦中穿入,被它弄碎的瓦片停驻在空中, 聚成一个球形朝着蔡竹君袭去。 “流烟,带着她们两个离开!”蔡竹君喊道,房间太小了, 树棺人大施妖性,必会伤及无辜,进而使她与夏清舒分心。 “明白。”流烟沉声应道。 聚成一团的碎瓦砸了下来,蔡竹君用藤条织了一张大网,将每一个碎片都拦截在半空中。 流烟带着杨晞羽和季迁遥在藤条大网下迅速穿梭,出了厢房。 “要小心!”杨晞羽出门之后朝屋内嚎了一声。 蔡竹君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轻声道:“知道的。” 攻击无用,树棺人翻身向下,用长剑刺穿了蔡竹君编织的大网,低吼着朝蔡竹君攻去。它的双眸浑浊而扭曲,随着进攻,时而上下翻转,时而左右晃动。 蔡竹君身影一晃,留下一抹青光便消失不见。树棺人浑浊的眸子一定,侧身,寻到了蔡竹君的身影,长剑高扬,用力一劈,凌厉的剑气开山破土般袭来。 蔡竹君用灵力操控藤条与地茎来设置屏障,遮掩自己的身子,混淆树棺人的判断。而后闪身飞到树棺人的背后,手中化出竹棍,以竹棍袭之。 这厢拼杀,多以灵力攻守,你来我往,速度很快,两抹不同色彩的光在厢房内跃动。 夏清舒那厢则不同,双方皆是用剑,如武林中的高手过招一般,一招一式皆是实打实的。 夏清舒心下纳闷:为何同自己交手的这个树棺人不用妖性呢?莫不是这把锈剑可压制树棺人的灵力? 来不及细想,略一分神,她便被树棺人寻到漏子,狠厉的长剑划破了她的衣衫。好在她及时向后退去,没让剑尖再近半分。 “时机差不多了。”蔡竹君喊道。 夏清舒扫视一圈,发现自己同两个树棺人皆站在了陷阱里。她反应了过来,往后头一跃,蔡竹君发动灵力,藤条垂下,将树棺人捆起,包裹成藤球。 藤球将两个树棺人缠住,而后迅速升高,悬挂至半空。 被困在里头的树棺人发出奇怪的吼声,两层金光包裹着藤球。紧接着,两个藤球受到灵力驱使,在空中不断靠近。 “不能让它们合体!”蔡竹君大喝一声,话音未落,身子便腾空而起。 “那就送它们上西天吧。”夏清舒向前奔跑,右脚踩着方桌,向上用力一跃,身子也扑到了空中。 她右边的手臂向后摆起,蓄力,朝那个即将被破坏的藤球用力刺去。 蔡竹君也扬起的竹棍,在同一时刻,向树棺人的心脏插去。 两把利器在同一时刻扎中了树棺人的心脏,系在梁上的藤条断裂。两股力带着两个藤球撞在房屋的土墙上。土墙崩塌,四人飞出了屋外。 蔡竹君与夏清舒将兵器向下,把两个树棺人冲击在院外山前的巨大的岩石上。 “轰——”漫天的土雾飞起,处在外头的流烟、杨晞羽、蔡竹君三人见着动静赶紧追了过去。 巨大的岩石上,捆绑的藤条已经松去,一剑一棍插在两名树棺人的胸前,蔡竹君与夏清舒站着望向它们。 “成功了吗?”这最后一击耗费了夏清舒不少的体力,豆大的汗从她额上滚下。她双手撑在膝上,弯着腰喘气。 蔡竹君蹲下了身子,在左边那名树棺人的手上掰了掰,取下了一个盒子,接着又走到右边那名树棺人的身旁,重复了这个动作。 “成功了。”两个盒子被蔡竹君握住了手中,她笃定地回道。 两个盒子在从蔡竹君手里腾空,发出微弱的光芒。升至半空中,两个盒子合为了一体。 合为一体的那一刻,盒子失去了最后的灵力,光芒尽失,掉落了下来,重新回到蔡竹君手心里。 “辛苦了,辛苦了。”赶来的三 分卷阅读103 人听到了俩人的对话,皆面露喜色。杨晞羽大步奔到蔡竹君的身旁,殷勤地替她捏起了肩头。 “今晚还需完成最后一件事。”蔡竹君道。 季迁遥问:“什么事?” “将两具树棺人的身体藏在一起,明日它们的身上就会长出黄花,我们采集完它们身上的黄花后才能离去,所以要尽快葬下。” 流烟上前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我也来帮忙!”杨晞羽举起了手臂,十分积极。 不到一个时辰,两个分身被流烟与杨晞羽葬在岩石旁侧的小土堆里。蔡竹君化出两片竹叶,让流烟一同埋进土里。 “这是做什么?”流烟不明所以地问。 “我在竹叶上施了灵力,可让树棺人的尸身快些腐化。” “蔡姑娘知道这碎片的秘密吗?”夏清舒从内兜中掏出一张碎片来,递到了蔡竹君的面前。 “原来你们已经解开了盒子的秘密。”蔡竹君接过碎片,也从自己衣兜中掏出来一片。 “蔡姑娘也有?”夏清舒讶异道。 “我和阿羽在赴云南途中,遇到了湖绿,这个碎片是从它手中的盒子里取出的。” “这些碎片有什么秘密呢?”夏清舒问。 蔡竹君灵药与利器之事又叙述了一遍。 夏清舒听罢蹙眉:“这般会使天下混乱、朝局动荡之物,万不可被有心人发觉了。若是落入他们手中,朝局怕是要被搅得天翻地覆了。这些碎片还是尽早毁了吧。” 蔡竹君:“不能毁,只能藏。” “什么意思?” “别看这碎片像薄薄的纸,可它们剪不碎,烧不掉,是世上最难销毁的东西。所以我说只能藏。”蔡竹君解释道。 夏清舒难以置信,她将碎片捏与两手的拇指与食指之间,用力一撕,却无法将其撕破,“果真是扯不掉。” 杨晞羽也不大信,拿过一片,对着夏清舒道了一声:“借一下你的剑。”说完,她便将碎片放在土块上,用锋利的剑尖刺向了碎片。 那碎片受剑尖之力,往土里陷了陷,却依旧毫发无伤。 “我已经用力最大的力气。”杨晞羽鼓了鼓腮帮子。 “没用的,好好收着吧。”蔡竹君弯腰将碎片拾起,挥了挥上头的尘土,将它还给了夏清舒。 夏清舒接过碎片,觉得它沉甸甸的。 *** 翌日天刚蒙蒙亮,“哒哒”奔跑的脚步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杨晞羽从茂密的树林中奔到埋葬树棺人的小土堆前。 “你慢些。”蔡竹君在后头唤道。 “迎春藤开花了。”杨晞羽在土堆前站定,指着藤上的小黄花兴奋地道。 “你采一朵来。”蔡竹君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盒子。 杨晞羽弯下腰,选了一朵开得最旺的采下,递给蔡竹君,“呐。” 蔡竹君将花朵扣在小锁的孔上,晃了晃,不多时便听见“咔哒”一声,盒子打开了,里头一如既往装着一张碎片。 蔡竹君将碎片捏在手心里,思量起它的安置之处。 “开锁了么?”夏清舒三人从屋内走来,随行的包袱都已收拾好了,此时正背在身上。 “开了。”蔡竹君转身面对三人,将碎片夹在二指之间,挥了挥,“我们又多了一张碎片。” 季迁遥:“还是交于蔡姑娘保管吧。” 夏清舒点头赞同:“我也是这么觉得。” 蔡竹君却摇了摇头,伸长手臂,将碎片递到流烟面前:“我认为这些碎片还是分散藏置比较好,所以这一张碎片,我想交给你。” “交给我?”流烟愣了一愣。 “你武艺尚可,若是遇上一些贼心之人,也可应对。” 流烟回过了神,接过碎片,攥在手心里,神情认真肃然:“此物关系天下苍生,我必定好生保管。” “嗯,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蔡竹君环顾了四周,“你们都收拾好了么?” “好了,出发吧。”夏清舒道。 日已高升,五人朝着那曲县城行去,一炷香后,她们的身影消失在破败村落的村尾。 荒芜的村落重回寂静,路边的野草努力汲取着阳光,向上生长。旋飞于天的鸟儿聚在了枯树的枝干上,黑压压一片。 重新响起的脚步声惊飞了黑鸟,三人沿着村道走来。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牵着一个小姑娘走在前头。 三人路过土堆,小姑娘的眼睛弯成月牙,指着满簇盛开的迎春花嘻嘻笑道:“阿娘,这花开得好漂亮呀!” 妇人靠近,从半人高的藤上摘下几朵迎春花,放在了小孩的小小的手掌上:“你闻闻,这花香不香?” “很香的。”小姑娘将花攥在手里,拳头贴近鼻尖。 “喜欢吗?” “喜欢!”小姑娘回答地很快,声音糯软可爱。 “那我们挖回去种好不好?” “好!” 两人后头,有个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前头二人的交谈之声落入她的耳中,引不起任何反应。她的双手垂在身侧,腰上配着一把银白宝剑,身子站得很直,姿势僵硬。 她离母女二人一丈之远,眼睛里没有一丁点的神采,目光空洞地落在前端,像是一具立行的死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急支糖浆加冰扔了1个地雷 感谢“急支糖浆加冰”,灌溉营养液+5 感谢“别的小朋友都有女朋友了”,灌溉营养液+1 感谢“宋朝栗子”,灌溉营养液+10 谢谢,么啾~ 第73章 意外相遇 那曲县城的兴隆客栈, 素锦失踪了。她们原先约定于此见面, 夏清舒一行人抵达之后却寻不到她的身影。 找了一番,这间被定下十数日的房间里头没有任何线索。 “素锦行事素来稳重, 若无事端,不会这般。应当是遇上突发急事,不得不离开解决。”季迁遥沉思片刻, 道。 “这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我们要寻到她再上路么?”杨晞羽问道。若留下寻找,又得耗费诸多时间。 “不了, ”季迁遥一锤定音, “我们先行前往怡安山,素锦这里留下字条说明即可。她回来之后看见字条就知道该往哪去了。” “好,就这么办。” 在兴隆客栈停留了一日, 一行人踏上了寻解药之路。 怡安山位于那曲县城之北, 二者相隔五十里,一行人天色未明就出发, 一直到日将落才抵达怡安山的山脚。 “天要黑了, 夜里上山不安全,我们在此地修整一夜吧。”怡安山土地肥沃,树林十分茂密, 里头住着的蛇虫鼠蚁不计其数,凶猛的兽类也不在少数,夜里上山, 着实是危险。夏清舒提议停歇于山脚。 蔡竹君点点头,其他人也没什么 分卷阅读104 意见,她伸手指着一个方向道:“前方有片空地,在那儿休息吧。” 怡安山的花草令人惊艳,斑斓五彩,灿烂蓬勃。一路上,几个人不住地将视线黏着好看的花草上。 夏清舒歪着头同季迁遥低声密语道:“这儿好漂亮啊。” “确实漂亮,但我觉得有些东西的颜色过分鲜艳了,比如这些蘑菇,长着让人毛骨悚然的颜色。”季迁遥的手指又移了移:“你看那花的颜色,是不是也红得吓人?”她还是比较喜欢素雅的花草。 夏清舒看罢,点了点头。 空地很近,不一会儿便到了。蔡竹君扫视了一圈,用地茎搭出了几间屋子,“这天气看着并不晴朗,夜里可能有雨。我们分散开来,一队寻可以遮挡雨水的大叶子,一队寻食物,一队寻柴火。” “好。”四人齐声应到。 半个时辰后,天彻底黑了下来,泼墨一般,天上一颗星子都没有。 小屋前点起了火堆,几尾鱼插在竹棍上烤着,油水落在火堆里,发出吱咧的声音。 山林很静,尾巴发着亮光的小虫飞去飞来,见这儿有亮光,竟然聚集了不少。 赶了一天的路,五人脸上都有说不出的疲惫,相顾无言。 蔡竹君同杨晞羽倚在一起,两人时而看着天上飘来飘去的乌云,时而看着半空飞来飞去的萤火虫。季迁遥同夏清舒坐在一处,夏清舒的视线望着火堆,微微失神,季迁遥靠在夏清舒的肩头,阖着双目小憩。流烟形单影只,一人抱着膝坐着,不时往火堆里添着柴,注意着食物的情况。 冷风吹过,她抱着双臂裹紧了衣衫。一不留神,她的脑中便闪过沈安颐的身影,紧接着,眉头深深的蹙起。 “有人朝我们走来。”刚回神,耳边传来了蔡竹君的声音,流烟骤然警觉,握紧了手中的剑,站起巡视。 静谧的山道上,富有节奏的脚步声愈来愈明显。整座山林,只有这一处有火光,来者是过路的,还是有所图谋? “我去前头看看。”流烟不放心,提剑迎着脚步声走去。没走两步,她的双脚便停了下来,右手紧紧按在腰上的刀柄上,两只眼睛倏然睁大。 她背后的火光照亮了前头之人的面容。 一个让流烟不自觉想逃避的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沈安颐。 “噼里啪啦——”燃烧着的空竹炸了一声,五人的心里也响起一记惊雷。她们将目光投了过去,各有所思。 沈安颐朝着流烟不断靠近,眸中有积攒的思念化成的水光。 还有两步之遥,“咣当——”一声,流烟从刀鞘里抽出了宝剑,锋利的剑尖刺向了沈安颐的喉咙。 沈安颐的脚步被迫停下,双眸染上了复杂的情绪。 破风而出的剑尖没有伤到沈安颐,在离她的喉部还有一寸的距离停下。可她再往前一步,这剑便会刺穿她的喉咙。 这是她从流烟决绝的表情中读出的。 沈安颐的喉咙哽塞住了,四肢百骸都发起冷来。流烟的神情也越来越冷,二人僵持。 “流烟,把剑放下!”夏清舒急促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流烟盯着沈安颐,未动。 夏清舒急了,快步走到流烟的身旁,拽着她的手臂,劝到:“把剑放下!” 最终,剑落下了,只不过是夏清舒强硬掰下的。 沈安颐的神情之中,多了很多的失落。 流烟别开脸回到了火堆旁,闷声坐下,头低着。夏清舒领着沈安颐走了回来。 “我知道你们怀疑我,树棺人之事确实与我有关。但是,我绝非谋划之人,绝非害人之人,请你们相信我。”沈安颐敛去脸上的哀伤刺痛,以平缓的语调叙说着。 “你与树棺人是何种关系?”季迁遥问道。 “我在名义上,是炼尸族第二十五代传人。实际上,炼尸人与树棺人已沉寂百年,这个传人早已无所用途。树葬炼尸之术传至我处,已模糊混乱,不知所云。三代之前,我们沈家就改武为医,远离家乡,与此更无纠葛。放出树棺人并且操控它们杀人的不是我,而是我的二叔沈冬明,他同前越皇室联结,欲夺天下,反燕复越。” “前越?可是几年前投降我朝的越国?”季迁遥惊声。 “正是。他们可不是投降,而是被迫投降,心里是不甘的。这就是树棺人要将除去夏将军的原因。” “竟是前越的皇室!”夏清舒这些日子一直在反思自己,企图从自己二十几载的人生中翻找出那个最恨自己的人。可她翻了一通,竟将这一茬给忘了。 沈安颐又道:“在炼尸族中,每一个人都可以操控树棺人,只是操控能力因血缘关系的远近而不同。我是嫡系传人,按理来说,我的操控能力最强。只是我并未完全习得操控之术,碰上树棺人,半操控半武力,方可压制。” 话音落下,沈安颐将一株开着橙花的藤本植物丢到了火堆旁。又掏出了一个盒子,随手仍在了植物旁。 伏低身子的流烟眼眸一闪,余光也瞥见了那物,心里动摇得更加厉害。 “缇橙已经被我解决了。”沈安颐突然转过了身子,面对着流烟。流烟惊了一惊,赶紧收回视线,将脑袋埋在膝旁。 “我也是它们要除去的人之一。”沈安颐眸中放出柔和的光,洒在流烟的身上吗,“所以当初在医馆遇到的树棺人,她是来杀我的。那时我还不大清楚他们背后的计谋,所以擅自做主将你的记忆抹去了。”沈安颐蹲低了身子,一手搭上流烟的手臂,“对不起,流烟,原谅我好么?” 温热的手掌贴了上来,流烟感觉自己的整副身子都僵硬住了。她的脑子很乱,不知该如何回应。 “那追踪药之事,你知道多少?”季迁遥选择了一个不那么咄咄逼人的问话方式。 “追踪药之事,我是回到云南才知道的,在南京城的时候并不知情。这药很奇特,只有树棺人能感应得出,而且不能由凡人传递。第一个沾染上此药的凡人,无论是谁,追踪药便在她体内扎根了。” “你的意思是,这药只能由树棺人亲自下?”夏清舒问。 “没错。”沈安颐点头。 夏清舒回想着自己遇上的第一个树棺人,疑惑不解道:“那这药是内服?还是接触便会沾上。” “一定时间的接触。”沈安颐回道,言闭,她将背囊卸下,从里头掏出了一棵茎干纤细的植物来,“你们来怡安山,应当是为了这个东西吧。” 植物被沈安颐握在手里,晃了晃,柔软的枝条飘来飘去,蔡竹君一眼就将其认出,“是解药。” 沈安颐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我找了大半月,今日方采到,你们不必上山了。” “太好了。”夏清舒高兴地说。 沈安颐又回到了 分卷阅读105 流烟是身旁,柔声地说:“这下你可信我多些了?” 流烟嘴唇颤了颤,依旧没有出声。 真的是一根筋的人。沈安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暂且不去管流烟,拧掉了植物的根部,“将此药捣碎,涂抹于肌肤之上,半个时辰后,那追踪药便可解了。” 说罢,沈安颐便捣腾起来,选了一个干净的大石块,将植物折成三段,又拢成一团,平放在大石块上,用小石块击碎。 不一会儿,墨绿色汁液淌了出来,沈安颐停下动作,“好了。” “我自己涂抹。”夏清舒在石块面前蹲了下来,用手指拂过墨绿色的汁液,往自己身上涂去。 “尽量将全身的肌肤都摸上。”沈安颐道了一声,默默退后。 季迁遥上前,来到了夏清舒的身旁,帮着她涂药。 “我们退到火堆之外吧。”要涂抹全身,自然要脱去衣物,蔡竹君将空地留给了夏清舒与季迁遥,她用地茎织出更大的屋子,形成遮蔽,以便涂药。 流烟终于有了反应,她站起身子,往后挪了挪。沈安颐趁机揪住她的衣襟,带着她往林中深处走去。 沈安颐走得很快,被她揪住的流烟手足无措,脚下踉跄了好几下。她们沿着山道走到了一处僻静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沉默咆哮者扔了1个地雷 宋朝栗子扔了1个地雷 谢谢,么啾~ 第74章 万具树棺 沈安颐的身材要比流烟矮小很多, 站直的时候还不到流烟的肩膀。这种高度西下的两人对话, 她就显得分外没有气势。 而此时,对付别扭的流烟, 她需要气势。在黑暗中寻找了半晌,她寻到了合适的谈话之地。 扯着流烟来到一块矮石旁,沈安颐跃了上去, 紧接着将流烟拽到了身前。 整个过程,流烟任她拉拽, 不发一语,僵硬的身子与神情隐匿在黑暗中, 她自己心知肚明, 但害怕被沈安颐发觉了。 现在站定了,她突然慌张了起来。她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不知此刻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尴尬的氛围。 沈安颐一时语塞, 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但她不能像流烟那样沉默,那样会让这份感情走向消亡。 “你到底信不信我?”沈安颐压低声音问道。这儿只有她们两个人, 她需要知晓此事的流烟心里是何种的想法。 熟料她等了许久, 流烟这张嘴仍是紧闭不言,跟主人一样都是个犟脾气。 “你看着我。”沈安颐捧着流烟的脸向上用力,强迫她看着自己。 流烟仰起了头, 眼睛仍在躲闪。 沈安颐都气死了,拉近距离,对着流烟的嘴来了一口。 牙齿咬在唇上, 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嘶—”流烟呼痛,躲闪的眼睛终于聚焦在了沈安颐的脸上。 嘴唇上火辣辣的疼,流烟瑟缩了一下,赶紧表态:“我信......我信你了......”再不开口说话,她害怕沈大夫在这空旷的林地上将她剥干抹静了...... 沈安颐心中的那口郁气消散,亲了亲被自己狠心咬下的地方,而后咧开了嘴角,笑得灿烂无比。 “对不起。”流烟低头闷声道歉,是她在真相未明之前擅自做了断定,被枕边人把剑相对,该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后悔与歉意涌了上来,流烟心里像被钝钝的刀割过。 “傻。”沈安颐摸着她头顶的发,动作轻柔,“这不能怪你,是那些人有意离间我们。我若换到你的位置,会同你做出一样的选择。只不过......”沈安颐顿了顿,“知晓真相之后,我不会像你这般别扭。我们都‘坦诚相对’过了,面对我之时,你有什么好别扭的。” 黑暗中,流烟想起了什么,红了脸。 沈安颐熟知她的性子,叹了一口气,说给流烟听也说给自己听,“我当初就是因为你股别扭劲才喜欢你的,现在不该嫌弃。” 流烟闻言,立马弱声弱气道:“我现在不别扭了,真的。是我们分别太久,我不知该如何同你相处。” 细弱的声音里掺着无措,混着无奈,沈安颐的眼前冒出了心疼的水雾,捏着流烟的耳垂,说她傻。 想到那些凶恶的幕后之人,流烟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扫视着沈安颐的身子,可是天色太黑,她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她又上前,用手摩挲着沈安颐的衣衫:“那些人要追杀你,你可曾受伤?” 沈安颐云淡风轻地说:“一些皮外伤而已,用不了几日就好了。” 流烟心疼得目光都发直:“现在你同我们一路,我会保护你的,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沈安颐笑意更浓,拉近流烟,将她揽进怀里。二人分别了许久,心里攒下了许许多多的思念,现在只要眼睛一眨,嘴巴一动,那些思念就会不可抑制地掉落。 她们静默无声的拥着,任由思念在心间传递。 尾巴着着亮光的小虫飞了过来,萦绕在她们身旁,一闪一闪,十分好看。 于此同时,不远处的空地上,夏清舒已经依照沈安颐之语,将解药涂抹在身上了。现在只要再等候半个时辰,让蔡姑娘感应一番,自己身上的追踪药是否除去? 用以遮蔽的大屋子已无用途,被蔡竹君撤了,四人围坐在火堆旁,相互对望。 夏清舒身上抹着墨绿的汁水,模样十分滑稽。但她想着心事,神情严肃,其他之人都没有出声打趣。 沈安颐出现得有些突然,她的言行落入浮想联翩之人眼中,少不了猜疑。可夏清舒是信她的。她的理由很简单,一个真正的恶人不会蠢到用数年的善举来伪装自己。 自己身上的追踪药需由树棺人下,而前期与自己接触过的树棺人有两个,一个是朱红,一个是缇橙。 结合蔡竹君所说,夏清舒认为朱红的可能性更大。可她想不通的是,自己那时并未与朱红交手,它又是如何给自己下追踪药的呢?难不成降服它之前,它便潜入自己的营帐,对着睡梦中的自己下手了? 要颠倒时间是不可能的,夏清舒要将自己的这些推断落到细微之处。细节决定成败。 气氛长时间的静默,蔡竹君决定说些什么,“七个树棺人,包括我自己,至今已经除去了五个,现在只剩下两个了。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杨晞羽兴奋道:“是不是除去了这剩下两个,那个什么前越的复国大计就失败了?我们就不用躲躲藏藏,畏畏缩缩了?” “恐怕没这么简单。”说话的不是坐着的四人,而是从林中走出来的沈安颐。她同流烟并肩朝四人走来。 “这些人背后还有什么阴谋吗?”夏清舒仰头问道。 沈安颐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这个盒子你们之前应该见 分卷阅读106 过吧?打开过么?” 夏清舒:“打开过。” 沈安颐:“碎片的秘密你们知道多少?” 夏清舒:“长生不老药与利器。” “长生不老药是假的,‘利器’是真的,你们可知这‘利器’是何?” 空地上围坐的几不约而同的摇了摇脑袋,连相较而言知道比较多的蔡竹君此时蹙起了眉。 “云南秘境之中有许多的参天大树,每一棵大树都是一个树棺,里头葬着树棺人之身,共计一万具。这些树棺人便是前越复国的利器。” 沈安颐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人满目愕然,一向淡定的蔡竹君也微张着嘴,惊讶不已。 目前遇到的四具树棺人已让她们狼狈至此,若是涌来了万具,整个天下岂不是要被它们糟蹋坏了? “碎片拼成的地图指向的便是打开树棺的‘钥匙’。这把‘钥匙’若是落入了敌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气氛万分凝重。 夏清舒摸出了贴身藏着的碎片,没有日光的照耀,上头洁白若雪,什么很近也没有。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集合起来竟会带来灾难。盯了半晌,夏清舒凝着眉自言自语道:“如果把它吞入腹中能毁掉,我立马就吃,一点都不犹豫。” 其他人闻言,噗嗤一声笑开了。 蔡竹君:“吃如果有用,我也把它吞下去。可惜,这个法子没用。” 夏清舒手掌贴着额头,满脸愁苦之色。 沈安颐:“要毁掉地图的法子不是没有,只是万分凶险。” “怎么说?” “密林中央的千年古榕,它的乳汁具有涤化作用,它毁不了碎片,但可以涤去碎片上的墨线,没有墨线,碎片就算拼好了也只是一幅白纸。那万具树棺人便可永世封存在古树之中。” “原来如此......”夏清舒忽然明白了,“一箭双雕,那些人真是好计谋。树棺人杀我,我杀树棺人,于他们都是有益的。他们现在是等着我们拿着碎片去密林中涤化,怕是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再等着我们了。” 沈安颐没有出声。 “我有一个疑惑?”季迁遥开口道,“既然这七张碎片暗藏着这么强大的力量,那些谋划着为何不自己将树棺人杀?这样一来,七张碎片便全部落在他们手中了。通过我们来获取碎片,不是会存在缺失的风险么?” 沈安颐脸色暗了下来:“因为之前他们还不知道这个秘密。昨日,我用操控之术捕获了一个树棺人部分的记忆,发现他们已经知晓了。那个树棺人妖性很强,我进入她的记忆中,只能窥探一段,而且退出之后便无法再进入了。” “树棺人的记忆?”蔡竹君眯起了眼,“那些傀儡树棺人也有记忆?” “傀儡树棺人当然没有,可活人入棺的树棺人有记忆,树棺七卫中,活人入棺的树棺人可不止你一个。” 一语之间,敌人的武力就翻了好几番。 蔡竹君:“剩下的树棺人只有两个了,她们两个都是活人入棺,还是只有一个?” “这个我没有探得。至少来说,有一个。” 气氛再次变得沉默。 沈安颐接着道:“现在敌方的主要的目标,两个,一个是夏将军的命,一个是我们手中的碎片。” 夏清舒咬着下唇,沉思片刻:“他们坚持不懈地杀我,真的只是为了报亡国之仇?我怎么觉得背后还有一个原因?” “你能领着燕兵退越人,必定也能领着越兵降燕,前提是你必须成为他们傀儡。” 一听到傀儡二字,夏清舒下意识就想起了树棺人,她仰头看着沈安颐,颤声问道:“他们不会是......想把我炼成树棺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夏清舒:弱小,可怜,无助...... 沉默咆哮者扔了1个地雷 宋朝栗子扔了1个地雷 急支糖浆加冰扔了1个地雷 第75章 突然离去 沈安颐的头缓缓点下, “他方军营有你这样的将领, 复国的胜算便有七成了。” “太......太高看我了吧......”想到自己的尸体将被别人利用,夏清舒的脊梁背上冒出了飕飕凉意。 季迁遥打趣道:“你有这般才能, 我朝天子视你为仇敌,敌朝却奉你为复国良将,你要不主动同他们合作?兴许能免去杀身之祸呢。”为调节气氛, 她开起了玩笑。 夏清舒鼓着腮帮子晃着脑袋:“我才不干呢。灭国之恨,他们才没那么容易就原谅我, 越人可狡猾了,先前缴械投降的时候表现得心悦诚服, 现在又折腾出这些东西, 不可信也。况且越人嗜杀,生性残暴,若将天下交到他们手中, 定然民不聊生, 疮痍满目。” 原本夏清舒以为,你死我活或者我死你活, 这是这场厮杀的终点。现在看来, 不一定。自己的死亡是另一场苦难的开端。 在这种情况下,是大胆进取还是明哲保身呢? 还不容她想出答案,天空飘来的朵朵乌云, 豆大的雨水滴落了下来。 “下雨了。”脸上,发上,都沾上了湿漉漉的雨水, 杨晞羽赶紧将火堆里的烤鱼拔出来,一人分了一尾,“快吃,别叫雨水打湿了。” 沈安颐抬头望天:“这雨势不小,今夜便到这里。夏将军身上的追踪药解了,那些人找不到我们的踪迹,待到明日,我们再从长计议。” “也好,吃些东西,早些休息。”夏清舒附议。 雨势越来越大,六人两两回了小屋。很快,外头的火堆被倾盆的雨水焦熄,林丛骤然变得黑暗。 屋内也是黑漆漆一片,流烟带着沈安颐小心翼翼地来到床榻旁。刚坐定,小屋就亮了。 房梁正中心处挂了一盏细茎编制的“灯”,里头飞舞着闪着亮光的小虫,约莫十数只,光亮不强,但放在小屋里头足以视物。 流烟欣喜道:“这是蔡姑娘的功劳。”她望着那萤虫小灯看了许久,惊讶地发现身旁之人许久都没有回应,她觉得不对劲,赶紧扭头瞧着沈安颐。 端坐着床榻上的沈安颐一脸凝重,食指捏着下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在想什么?”怕惊声吓着她,流烟把说话的声音放得很轻。 沈安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扭头看着流烟,“流烟,涤化之事其实只要一人去即可,若一张碎片毁了,那些人集齐了剩下的也无济于事。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这是方才沈安颐藏在心里的话,其实她先前的盘算便是寻到解药之后,设法将解药带给夏清舒,而后自己重返秘境,将自己手中的那张碎片涤化了。 只是她没想到,刚寻到解药,她就遇上了她们。 闻言,流烟的脸涨得通红,她眉毛都拧到了一处,气道:“安颐 分卷阅读107 ,你又想只身赴险?”先前在南京城的时候,她也是这般,什么都不说,用着美名其曰的“保护”将自己抛下。 可这回,沈安颐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流烟,她不会瞒着她,也不会旁抛下她。 沈安颐擒住流烟的手,坦诚道:“原先我是这么打算的,可是半途中出了意外,我遇上了你。如果你愿同我一路去,我会很高兴。只是我们此去,凶多吉少,你要想清......” 沈安颐话还未说完,流烟就飞快地扬起手掌堵住了她的嘴,“这还用考虑?我当然是要同你一道的。” 沈安颐笑意斐然:“好,那我们留封书信,半夜偷偷溜走。” “好。”流烟应得很快。明明是危险至极的事,她的心里却没有一丝沉重,被同甘共苦的喜悦与豁出去的决然填满。 她们早早歇下,等待着午夜时分的降临。 大雨下到后半夜,慢慢地停住了。流烟与沈安颐轻手轻脚地离开小屋,没有叫人发觉。 翌日天明,杨晞羽醒得早,啃起了蔡竹君兜里变出的梨子解渴。 蔡竹君在大树上给她缠了个秋千,她就坐在秋千上一边吃着果子,一边荡着自己。 没过多久,夏清舒与季迁遥也打开了小屋的门,朝着树下的二人徐徐走来。 “确实一点都感应不到了。”蔡竹君看着走来的二人,缓缓道。她指的是追踪药之事。 夏清舒露出笑容:“药到病除。” “请你们吃果子,庆祝逃脱追踪的第一日。”杨晞羽从蔡竹君的口袋里掏出了两颗又大又好看的梨子,分别抛给夏清舒与季迁遥。 “多谢杨姑娘。”那二人接住果子,含笑谢道。 “人人有份,我给流烟姑娘与沈姑娘也备两个。”杨晞羽又将爪子伸进了蔡竹君的口袋里,掏了掏。寻了一番,她的掏出来的爪子里只有小个的梅子。 杨晞羽将咬在嘴里的半个梨子取下,瘪了瘪嘴,仰头对着蔡竹君道:“阿君,还要两个大梨子,里头没有了。” 蔡竹君会意,合上口袋,走到阳光下,转化着灵力。 天大亮,山林热闹了起来。日头越升越高,带来一波又一波的热浪。 “她们还没起身么?”季迁遥望着流烟与沈安颐的小屋,疑惑道,“里头的二人可不像嗜睡之人啊。” 杨晞羽玩着手中的两个大梨子,嘴里啧啧道:“小别胜新婚,理解的。” 夏清舒与二人接触多年,知晓她们的秉性,她察觉到一丝的不对劲,与众人道:“她们不是性子不是这般,我去看看,担心她们出事。”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一个短小匠,短小本领强...... (///ω///) 感谢宋朝栗子扔了1个地雷 谢谢~今日的比小心心全部都给你~ 第76章 拔刀相助 夏清舒上前敲门, 一连唤了好几声, 都没有人应。推开门一看,才发现里头没有了人影。 拽起桌上明晃晃的信纸, 夏清舒一目十行地。粗糙看罢,她急急地回到林荫下,道:“她们走了。” “走了?什么走了?”杨晞羽不知其所云。 “流烟与安颐走了, 她们独自去寻千年古树了。” “这两人为何不同我们合计,竟擅自行动?”蔡竹君言语间有了些怒意, “她们这不是明摆着去送死吗?”归根结底,她还是担心她们的安危。 “这种关头, 我们应当团结在一处才是。”夏清舒有些着急了, “为今之计,我们要赶紧赶路,若是能在秘境前追上她们, 还能补救。” “那还等什么, 赶紧走吧。”杨晞羽跳下秋千道。 地茎结成的屋子顷刻之间散去,四人收拾好随身之物, 匆匆赶路。 秘境位于云南之北, 是一片生长数百年的雨林,里头错综复杂,十分危险。沈安颐长于此, 夏清舒倒不担心地形环境对她的限制,她只怕那二人心急火燎,会中了敌人的圈套。 怡安山位于南侧, 从此处至秘境,需费上好些时日。夏清舒看着地图,揣测着流烟与沈安颐行进的路线,若她们能抄近路赶至她们之前,还能及时拦下。 斟酌许久,夏清舒定下一条近路,其余三人皆按着她的指引行进。 时至正午,太阳毒辣,四人行在林荫底下,仍感觉热浪袭面。停驻喝水之时,林间深处传来了一个孩童的哭声。 孩子哭得凄厉,让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夏清舒拧紧水壶,提着剑往林间深处靠近。走得越近,孩子的哭声越明显。 “会不会有诈?”季迁遥紧跟着夏清舒,眉头不可抑制地皱起。谨慎为上,她思虑的多些。 那孩子的声音带着痛苦的挣扎和颤抖:“阿娘!你们放开我阿娘!” “先躲在林丛后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夏清舒不冒进,沉着道。 幽闭处的一片矮草地上,几个穿着黑衣的山匪抓住了一名妇人,正撕扯着她的单薄的衣衫。妇人拼命挣扎,得到机会逃脱,很快又被几个山匪团团围住。 山匪大汉来了嬉戏的兴致,放声大笑。粗鄙的笑声回荡在丛林中,令人生恶。 孩童被另外一名山匪擒住了双臂,扑腾着要上去救母,因力量悬殊,根本无济于事。再一转眼,她被山匪绑住了手脚,吊在了树上。 “阿娘!” “阿茹!”妇人取下了头上的钗子用以反抗,梳的整齐的秀发已经散乱了下来。那些山匪手搭着手将她困在里头,不时上前挑弄一下。 妇人嘴唇煞白,面如死灰,坚定决然的眼睛转向了绝望。她一反手,她的钗子便刺破自己的喉咙,可她寻了死,她的孩子该怎么办呢? 山匪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将那孩子困在远处,肆意戏弄。戏弄够了,便急不可耐地扑了上去,“来吧,让你尝尝大爷的厉害。” 一行清泪从妇人眼角滑落,那是解不开的困局,跌入深渊的绝望。 不能忍了!“咻——”的一声,浓密的芭蕉丛后传来了动静。一支竹叶镖穿破芭蕉叶,凌空而来,划破了为首的那名山匪的脖颈,鲜红的血喷薄而出,洒在妇人和另外两名山匪的身上。 他们都傻眼了,像被点住了穴位一般,无法动弹。 余下的山匪骤然惊慌,声音颤抖:“谁!是谁躲在那里,我看见你了,快出来!” 山匪两手交握着剑柄,脚步凌乱地移动着,神情恐惧而慌张。 “谁,快出来!”另一名山匪又喝了一声。 夏清舒踏着树枝从上方落下,双脚勾住一名山匪的脖子,脚一旋,那名山匪便被拧断了脖子。 “走!快走!”余下的山匪吓得是屁滚尿流,弃剑欲逃。蔡竹君的竹叶镖相继袭来,直直地插入他们心 分卷阅读108 脏处。 山匪之恶有目共睹,取他们的性命也当是为民除害了。 妇人双脚失了气力,瘫跪于地。杨晞羽一溜烟地跑到她的身旁,温着声音道:“不怕不怕,我们是来救你的,没事了。” 孩子被蔡竹君解下,一落地,便急急地跑到了妇人身旁,扑入她的怀里,哭得很大声,释放出方才所遭受的惊吓与恐惧来。 妇人回过了神,抱着她的孩子,抽噎道:“好了,阿茹不哭,没事了,阿娘没事的。” 渐渐地,孩子止住了泪水,抬起泪光盈盈的双眸,刚巧望见了前方站着的夏清舒。她一愣,接着伸出短短的手指,指着夏清舒道:“虾......虾、清、苏。”她带着哭腔,声音含糊不清。 可这模糊的读音让站立着的四人表情骤变。夏清舒同这个小女孩对视,脑中突然浮现出几年前的一幕来。 那年冬月,她奉旨回京,路过主街之时,遇见了一个不小心闯入仪仗队伍中的小姑娘。 在那日,她同那个小姑娘结下了一个小善缘。 那个小姑娘同面前这个......是同一个人,这当真是缘分使然么?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短小的一章_(: 」∠)_ 感谢急支糖浆加冰扔了1个地雷! 蟹蟹! 第77章 毫无警觉 “您是......夏将军?”扭过头来的妇人顺着小姑娘指的方向看清了夏清舒的容貌。一目了然的结果却因几个月前的那场国殇而变成了不确定。 夏将军战死沙场, 举国皆知, 难不成她死而复生了?抑或是她根本就没死? 妇人的神情陡转惊愕,脸颊颤抖, 柳叶眉微微蹙着,屏息等待着面前之人的回答。 “我不是夏将军。”夏清舒沉声应着,神情肃然地摇了摇脑袋。 妇人盯着夏清舒的双眸, 沉默了半晌,懂得了她要传递的意思, 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夏将军已逝, 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了。” 止住哭泣的小姑娘云里雾里, 嘴里咬着食指,吸着鼻涕,视线在夏清舒与她阿娘之间来回交替。 妇人将小姑娘抱进怀里, 擦了擦她脸颊上的泪, 温声解释道:“阿茹,这不是夏将军, 我们认错人了, 这个恩人只是同夏将军长得有些相像而已。” 小姑娘趴在妇人的背上,紧蹙着眉头,凝眸望着夏清舒, 仔细辨认。半晌,才松开了眉头,语气十分低落:“真的是认错了人。” 夏清舒心间一松, 转瞬又被小姑娘低低的哭声感染,愁眉难展。她蹲下身子,抚摸着小姑娘被泪水打湿的脸颊,柔着声音道:“夏将军被如此之多的人惦念,虽死犹荣。她在天之灵,定然希望大家想起她的时候,是高兴荣耀的,而非哭哭啼啼,伤心哀痛,明白么?” 小姑娘咬着手指压制住哭声,眼睛红通通的,像兔眼,里头蓄着满满的泪水。听到夏清舒的话之后,她的泪水不再落下,而是重重地点了下头。 “真乖。”夏清舒不知小小年纪的她是否真的理解了自己的话,但这压抑哭泣的乖巧模样真是让人心生怜爱。夏清舒又抚了抚小姑娘柔软的发,接着直起身来,指着右侧方说:“我们从那里来,沿着那条路走四五里就能看见一座县城。你们尽早入县城,便不会遭这些山匪的侵扰。” “多谢诸位恩人!”妇人揽着小姑娘的身子,叩了一首。 “我们还有事,就此作别,你们保重。”夏清舒抱拳道,言闭便转过身子,往另一条岔路走去。 余下三人也同着母女二人挥手作别,而后赶上夏清舒,一同离去。 正午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落在林中,一只鸟儿扑棱着翅膀,从一棵树的梢头飞到了另一棵树的梢头。 一大一小仍瘫坐在地上,目送着四人离去。人影消失在树荫之后,一个忍耐了许久的闷声响起,妇人的脸骤然煞白,唇上毫无血色,她的手从腹间抬起,一股带着暖意的血流淌了出来。 妇人的手沾满了鲜血,她的腹间插着一支的竹叶镖。 鲜血潺潺地向外流动,妇人头晕目眩,很快眼前黑暗一片。在小姑娘的惊呼声下,她徐徐倒了下去。 小姑娘凄厉的哭声又回荡在山林间:“阿娘!阿娘,你醒醒啊!” 这哭声比方才还要哀痛百倍,离去的几人未曾走远,听见着哭声又速速折返。 鲜血染红了翠绿的草,蔡竹君看见妇人腹间插着的竹叶镖,瞬时脸色大变,嘴中讷讷道:“这......这......” 季迁遥拉开小姑娘,带着她背对着骇人的一幕。夏清舒蹲下身子检查妇人的腹部:“应当是山匪以剑抵挡竹叶镖之时,竹叶镖回弹,不慎伤着了妇人。蔡姑娘......这不能怪你......” 夏清舒知晓蔡竹君乃是纯善之人,有心想要化解她心中懊悔难受。 可这悲惨的一幕明晃晃的摆在面前,夏清舒的话并无多大作用。 蔡竹君心里难受极了,那些山匪外强中干,她若采取近身搏击也能诛之,还不至于伤及无辜。 “我们赶紧带着她去寻郎中吧。”静默了许久才开口,蔡竹君的声音中有着些许的颤抖。 杨晞羽也急,指着右方不远处的那座县城道:“去那儿,那里近!” 夏清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摇着头道:“晚了,她气息已绝。” 空气似是凝结住了,山林静谧得可怕。 季迁遥手上一沉,低头一看,便见满脸泪迹的小姑娘已经昏厥了过去。 *** 半途遭此变故,一切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死去的妇人就地葬在了那片林中的隐秘之处,若能寻到亲属,再将其接回。小姑娘气息孱弱,众人担心其伤心过度,赶紧带着她回到县城,寻找郎中医治。 在一家客栈中安置下,杨晞羽寻来了一个头发斑白的老郎中。 “郎中,她如何了?”老郎中刚撤回把脉的手,蔡竹君便急声问道。怕扰着小姑娘休息,她的声音放得很小。 “途遭惊吓,又骤然逝母,打击过大,脉象极不平稳,需静养些许时日。” “她需要多久才会醒来呢?” “三至五日。”老郎中捋捋发白长须道,“我开些药,你们熬好,按时喂着她服下。这些日子好生照料,否则会留下一辈子的病根的。” “知晓了,多谢郎中。” 小姑娘的情况比她们预想的还要糟,送走了郎中,四人聚于厅内,脸上没有一丁点的笑意。 沉默了半晌,蔡竹君提议道:“我们需要分头行事。这小姑娘不知家在何处,不知亲属是谁,不能留她一人于此,这些时日我与阿羽就留下来照料她。流烟与沈大夫之事也不容耽搁,你 分卷阅读109 们去寻她们吧。” 一切的计划都赶不上变化,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四人达成了共识,夏清舒同季迁遥对视一眼:“半个时辰后我们就出发。” “小心。”千万句的提醒最终化成了这二字。 夏清舒和季迁遥出发了,蔡竹君与杨晞羽在客栈的窗户旁目送着她们远去。 蔡竹君望着渐行渐远的二人,少有的神思慌乱:“阿羽,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假的。”杨晞羽揽蔡竹君的肩头,咧着嘴笑了一声:“我的预感是我们都能逢凶化吉,平安顺遂。” 蔡竹君将脑袋倚在杨晞羽肩上,望着窗外,眉眼弯了弯。 在她们身后,安静的床榻上,一个小小的脑袋扭转了过来,嘴角勾着诡异的笑容。她的眼皮掀开了一条缝,幽紫的眸子穿过宽敞的厢房投射在二人的身上。 盯了片刻,侧躺的脑袋转回原先的位置,幽紫的眸子慢慢合上。 短暂的变化在毫无警觉时发生,又在毫无警觉时结束。 *** 本该北行的夏清舒与季迁遥改道西行,她们回到了发现那母女二人的林子中。 “总觉得那二人出现得有些奇怪。”隆起的小土堆前,夏清舒定住脚步,抱着双臂,围着小土堆转着圈。 季迁遥也有类似的感受,“若有诈,十之八九,那妇人的尸身不在于此。” 夏清舒从附近的枯树砍来一根木棍,“为了消除疑惑,我们确认一下尸身在否,倘若是个误会,我们再与这个妇人赔罪。” “挖吧。”季迁遥也寻来一截短棍,同夏清舒一齐弯下腰来挖土。 离下葬那日不过二日,小土堆的泥土还很松软,挖起来并不费劲。约莫挖了两炷香的功夫,夏清舒的木棍下方出现了绿意。 她赶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弃掉竹棍,改用手来拨土。 土下的绿意是四人给妇人盖上的两片宽大的芭蕉叶,那妇人的尸体就在芭蕉叶之下。 只要将这芭蕉叶掀开,便能知晓这一切真的是变故还是有人刻意为之了。 拨去蕉叶上的土,夏清舒捏住上方的叶柄,将蕉叶掀开。 妇人的尸身还在,只是脸色比二日之前还要苍白了,一丁点的血色都没有。还不时有几只腐虫在她的尸身旁钻来钻去。 夏清舒蹲在旁侧,目光自上而下仔细扫视了两遍,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妇人被泥渍弄脏的侧脸上。 不知怎的,视线将要移开的时候,她看见了妇人耳垂上有一个黑痣,无意识中又多看了两眼。 “是我们多虑了,把土填上吧。”季迁遥也绕着尸身看了许久,但她并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最后只能悻悻地将此处复原。 夏清舒缓缓放下蕉叶,掩住妇人毫无生气的面容,用手拨着泥土堆在蕉叶上。 土堆恢复如初,夏清舒与季迁遥退至后头,一齐躬身抱拳道:“冒犯了。” 一连三拜,以表歉意。 “走吧,真正考验我们的还在后头。”夏清舒解开了系在树上的绳子,一跃跨上了骏马。季迁遥紧随其后,跨上了另一匹骏马。 二人二马扬鞭离去,哒哒的马蹄声回荡在林间。 远去的二人并不知道,在她们出了这片林子之后,空无一人的林子里头,被她们翻搅过的小土堆有了诡异的动静,土堆上方裂开了几条缝,松散的小泥块滚落了下来。 两只枯瘦的手掌从裂开的缝里钻了出来,拽住了一把泥土又松开,一枝细藤绕着手腕向上蔓延,卷曲的叶片舒展开来,紧接着细藤的枝叶间开出了蓝白相间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感谢急支糖浆加冰扔了1个地雷 感谢沉默咆哮者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拧巴”,灌溉营养液+5 感谢“柏栀”,灌溉营养液+25 蟹蟹,比心~ 第78章 南涧重逢 一路向北, 夏清舒与季迁遥快马加鞭, 连夜赶路,可功夫负了苦心人, 她们这一路上并没有发现流烟与沈安颐的踪迹,一丝一毫都没有。 她们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南北通行的一个要塞上。 “这南涧县城于高山环绕间,山路陡峭难行, 从南往北,这又是必经之路, 流烟她们必定会选择从城中走。”夏清舒一身男子装扮,青衣长衫, 拿着一张地图同季迁遥分析道, “我们于城中搜索一日,若还是寻不到,便径直北上, 往那秘境去。” 同样是一身男子装扮的季迁遥颔了颔首, 接着点了点地图上两个:“南涧县城只有两个城门,一个进, 一个出, 流烟她们往北行,必定要通过这个‘出’的城门,我们不若在城门附近蹲守?若发现她们的身影, 赶紧拦下。” “好主意。” 南涧县城的北城门边上有一家来福客栈,二楼一间厢房靠窗的位置刚好能看见城门口处来往的行人。 夏清舒寻到此处,点了一壶茶水、几盘小食, 与季迁遥坐在窗边上慢悠悠地吃着。她们的目光不时飘向窗外,将城门口过路的那些百姓都瞧了个仔细。 “店小二,再与我们添些茶水。”不知不觉已经找了两个时辰,两壶茶水饮得一滴不剩,可那二人的身影始终未出现过。 耽搁的那几日,终究是错过了。夏清舒愈发失望。 “客官,来了,您要的茶水!”店小二提着一壶飘着清香的新茶入内,干净利落地将方桌上几个空碟子收好,又擦了擦桌面。临走前,还问道:“二位客官可还要添些吃的?” “不必了。”夏清舒粗着声音摇头。 店小二脸上笑得褶子都出来了:“好咧,二位客官若有需要,可随时唤我。” 也不多话,也不多待,店小二十分识相。他将空盘子、空茶壶收走后,还体贴地为二位客官关好了房门。 看房门严丝合缝地关好,且门外没有异动,夏清舒着才将目光收回,接着绵绵无力地转向窗外。 季迁遥扭头看了她一眼,提起筷子夹起一块桃酥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温着声道:“若是累了就歇歇,吃点东西解解烦躁。” 季迁遥懂夏清舒,知晓她每一个表情代表着的意思,若产生了不好的情绪,须及时安抚。 寻不到又不知该不该耗下去,是她们现在的困境。 夏清舒嘴角浮出一丝苦笑,低下头来看着盘子里的桃酥。 季迁遥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脑袋,安抚道:“再看一个时辰,若是一个时辰后,还未见着那二人,我们便起身北上。” 一直在一个地方耗下去显然是不明智的。夏清舒心里苦恼着的也是这事儿。听季迁遥这么安排,她也觉得妥当,便点了点头。 夏清舒提起筷子吃起了盘子里的桃酥, 分卷阅读110 季迁遥接她的活计将目光黏在了城门处。 夏清舒的桃酥只品尝了半块,对面的季迁遥刷的一下站起,惊声道:“找到了!” 没吃完的半块桃酥“咣当”一声掉进了碟子了,夏清舒丢下筷子,站起身来,神情一点一点地明媚起来:“真的是她们?” 季迁遥靠近窗子,脑袋探了出去,想将那人看得再清楚一些。片刻之后,她确定了那人的身份。 “不是流烟与沈大夫,而是素锦,素锦在那城门口呢。”季迁遥指着一个身着蓝衣的女子,示意着夏清舒看。 夏清舒顺着季迁遥指的方向定睛一看,发现那人确实是素锦无疑。 她们于村落分别,约定于那曲县城的兴隆客栈见面,可夏清舒一行人抵达客栈之后,便寻不到素锦的踪迹。 为不耗费时间,她们于兴隆客栈的厢房的私密处留下了字条,给素锦指明了前行的方向。 “我们要赶紧下去拦住她,素锦要出城门了。”夏清舒望着不断前进的队伍,着急道。 “走!”季迁遥抓起随身之物,与夏清舒一同跑下楼。 “二位客官要走了?”店小二见二人疾步下楼,站在楼梯旁仰头问着。 夏清舒抛了一锭银子给他:“楼上的房间替我们留着。方才碰巧看见旧友,现在就去邀来,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好咧,二位客官安心去吧,楼上的房间定然留着!”店小二将银子收好,脸上堆满了笑。 夏清舒与季迁遥快步走出客栈,径直往城门口走去。 南涧县城的北城门口,百姓排成两队,井然有序地朝前走去。素锦腰上配着一把银白色的宝剑,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她排在长队的末尾,随着队伍缓慢前进,脚步迈得很稳。 忽然,一只手臂搭在了她的肩上,她朝前的脚步顿住了。 素锦眉间聚起一股不悦之气,正欲转身发火,紧接着,她另外一边的肩膀也被按住,一个带着激动情绪的声音响起,“素锦,是我们。” 素锦并未转身,身子定在原地,凭借着声音猜测出左右二人:“殿......” 这个字一冒出来,季迁遥看了一眼城门口职守的将士,赶紧止住她的话:“嘘!快随我们来。” 季迁遥与夏清舒两人同时松手,一齐转身朝着后方的来福客栈走去。素锦转身看着二人的背影,神情明显地愣了一下,旋即又抹去这个转变,小跑两步跟上了二人的脚步。 三人于客栈门口并肩而行,素锦难掩激动之情:“我从那曲一路找来,可算寻到你们了!” “还好认出了你,不然我们又要错过了。”主仆重逢,季迁遥也是止不住的激动。 踏入客栈,人声吵杂,夏清舒环视了一圈周围,压低声音道:“这里不是说话和叙旧的地方,我们去厢房说。” 二人闻言,纷纷噤声,随着夏清舒往二楼厢房走去。 合上房门,楼下的嘈杂被阻隔在门外。 “属下职责有失!”素锦抱拳跪下,满脸懊悔之色。 季迁遥赶紧扶起她,嗔道:“哪里还有什么职责不职责的,你忘了我们先前在船上说过的话了么?你选择与我们同行便是给予了恩情,是我们该感谢你的。” 素锦顺势站起身子,接着问道:“你们路上还顺利否?” “一言难尽。你呢,路上可是遇到了变故,为何在兴隆客栈寻不到你?” “此事说来也话长。” 闻言,夏清舒笑了,提起茶壶倒了三盏茶水:“好了,我们喝口茶水,坐下来慢慢说。” 季迁遥坐在了夏清舒的身旁:“素锦,先说说你那边的情况吧?在那曲县城遭遇了什么?” 素锦捧起茶盏饮了一口茶水,神态严肃,清了清嗓子方道:“我在那曲县城遇到了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季迁遥与夏清舒对视一眼,大惊不已。 “锦衣卫新上任的指挥使穆兵和他的手下们。” “他们来作甚?” “他们来寻我,希望我回宫为陛下效力。我当面拒绝了穆兵,可他们不肯罢休,一直劝说。我担忧你们入县城后被他们撞见,寻了个由头便带着他们往别的县城兜转,摆脱干净了才回到那曲了。” 原来危险曾离她们如此之近,季迁遥感激道:“多谢你了,素锦,若不是你帮我们兜转,兴许我们假死的秘密就被发现了。” “这些祸事是我招惹来的,自然由我处理清楚。”素锦摆手道。 “那你后来回了兴隆客栈?” “是,我在厢房里头发现了你们留下的字条,便一路找来了。你们途中,又遭遇了什么?” 季迁遥将这一路上经历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夏清舒在旁侧不时补充一两句。 来龙去脉,素锦都已理清,感叹道:“你们的遭遇竟如此凶险!还好你们不曾受伤......” 季迁遥脸上现出忧愁之色:“先前有蔡姑娘相伴左右,我们倚仗她之灵力才能毫发无损,如今我们分开,后头怕是凶多吉少了。素锦,此非儿戏,这条路太凶险了,我希望你止步于此,回江南去。” 季迁遥神情严肃,认真地劝说着素锦,她与夏清舒都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情而牵连无辜的人。她们没有把握能取得最后的胜利,这就意味着,这些帮她们助她们的人极有可能为她们而命丧黄泉。 “此时退缩,绝非素锦之所为。树棺人背后藏着这么大的阴谋,我明明知情,却避而远之,纵使安平一生,心里头也不会畅快的。”素锦的目光在对侧二人间来回扫视,手掌握成了拳头:“不单单是为你们,为了天下的苍生,我理应尽这一份力。” 素锦的态度与决心,季迁遥也已预料到了,再次劝说亦被回绝之后,她也就作罢。 围绕着树棺人之事,三人又探讨了许久。夏清舒不敢遗忘正事,谈话之时,视线还不时朝着窗外飘去。 视线一来一回,一不注意停在了素锦的耳上。 素锦坐在她与季迁遥的对侧,夏清舒清楚的看见她的耳垂上有一粒黑痣。 人的耳朵上长黑痣很正常,可素锦耳上的这个,莫名地让她有了熟悉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三次元忙,一直都没更新_(: 」∠)_ 还有十来天解放,等我(///ω///) 感谢沉默咆哮者扔了1个手榴弹 感谢天子笑.扔了1个地雷 感谢宋朝栗子扔了1个地雷 感谢读者“此用户已成仙”,灌溉营养液+5 感谢读者“别的小朋友都有女朋友了”,灌溉营养液+4 谢谢,笔芯~ 第79章 默契十足 夏清舒的视线从素锦耳 分卷阅读111 上不留痕迹地移开, 她望向窗外, 视线虚虚地停在城门口来往的百姓之间。一个细小到让人险些忽视的记忆浮现了出来。 侧着脸,面朝着二人都看不到的方向, 夏清舒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你这几天一直待在这南涧县城?”季迁遥面带笑意,嘴角微微扬着,心情很好。她们曾为主仆, 别后重逢,要说的话自然多些。 夏清舒一边倾听, 一边在城门处搜寻着流烟与沈安颐的下落,神态如常。 “是, 我与你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南涧县城是南北通行的要塞,你们要往北上必定要经过此路。我与其漫无目的地搜寻,不若快马加鞭赶至此处等候。我是三日之前到的, 此间一直在城门附近守着。” 季迁遥捕捉到了什么, 眸中忽然一亮:“你可曾见过流烟她们?” “流烟?”素锦陷入了回忆,“我并不知她与你们同行, 倒也没太注意......不过我将过路的每一个人都看得仔细, 确认流烟在这三日之中未经过此城门。” “她们想是在三日之前就已离开于此了。”季迁遥雀跃的神情蔫了下来,双眉耷拉,忧心忡忡地与身旁的夏清舒对视了一眼。 夏清舒抿抿唇, 叹了一口气,“昼夜赶路,还是赶不上她们......” 季迁遥:“现在该当如何, 我们即刻北上?” 夏清舒望了一眼天色又想了下她们此时的处境,半晌才道:“天要黑了,我们赶了好些日子的路,身心俱疲,不若在这南涧县城歇息一晚?你们意下如何?” 季迁遥揉了揉眉心和疲倦的眼眶,点头道:“也好,就留在此处歇息一夜吧。” 二人都同意了,素锦自然没有意见。 “就地住下吧,我去找店小二定两间房。”夏清舒站起身来,欲往房门出走去。 素锦拦住了她:“你们一路辛苦,这跑腿的事还是交给我吧。” 夏清舒含着笑道了一声谢,将此事交于了她,而后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刚在椅子上坐定,夏清舒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打得眼角直冒泪花。 呵欠是会感染的,夏清舒的嘴还未合上,季迁遥也打了也呵欠。连日来,二人快马加鞭地赶路,都不曾休息好。现在骤然放松下来,就觉得满身疲惫。 打完呵欠,夏清舒的脑袋直接栽倒了安放在桌面的手臂上。季迁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问道:“这么困啊?”房间里头并无旁人,她的声音放得轻且柔,包含着化不开的宠溺。 夏清舒的眼睛在碎发扫动间眯了起来,脑袋慢慢腾腾地点下。 季迁遥的声音又软了些:“待素锦定好房间,我们便去歇息,下午便不出去了。现在有素锦在身旁看着,你便不用这么警惕周遭人,好好地休息吧。” 提到素锦二字,夏清舒的心咯噔落了一下,只不过她有意将那些异样的情绪藏住,季迁遥发觉不了。 “好。”动了动,将脑袋枕在了季迁遥的手臂上,夏清舒神情如常地回了一个字。 一柱香后,素锦回来了,身后跟着店小二。 “几位客官,房间就在楼上,请随我来。”店小二一如既往地热情,领着三人往楼上的住房走去。 “半个时辰前刚打扫过一番,干净的哩,三位客官安心住下。”小二带着三人在房间内转悠了一圈。“这间稍大,另一间稍小,就在隔壁,挨着的。” 逛了一圈,介绍得差不多了,小二见夏清舒又打了两个呵欠,及时刹住话头:“三位客官好生歇着,有事唤我,我就在楼下。” 虽是为着俗气的钱财,但这般细致体贴的行为让人生不出厌,季迁遥面带浅笑,客客气气地同店小二道了一声谢。 “你们赶路辛苦,歇息吧,我在去客栈附近转转,查探一些情况。”素锦的手搭在腰间银白宝剑剑柄上,脚慢慢地往门边挪去。 “好,你自己要小心些。”季迁遥嘱咐道。 “多加小心。”夏清舒也嘱咐了一句。 素锦往后退去,带上了房门。 将随身带着的行李安置好,夏清舒坐在床沿,动手除去鞋袜。 “连着大半月露宿山林,现在总算能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了。”季迁遥理着被褥,语调轻快。 夏清舒知道她此刻心情很好,因着素锦的归来。原先在深宫里头,素锦便是她的得力助手,她对于素锦的身手、品性都十分信任。 若不是无意中发现了素锦耳上的那颗黑痣,此刻的自己也必定是高兴的。事情若是这般发展,她们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遍体生寒。 夏清舒的心沉甸甸的,脑袋也沉。她的疲倦是真的疲倦,大战在即,她得抓紧时间休息,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以及制定一个降低损伤的迎敌策略...... 这个人苦心孤诣地扮做她人,为的是什么?要她们的命?还是她们手中之物?那个妇人是假的,那个小女孩必定也有问题......蔡姑娘和杨姑娘她们,是否出事了? 想到更深处,夏清舒惊觉不妙,冷汗从她的额角处滑落了下来。 半闭着眼躺在床上,脑袋中思绪繁杂,迎面吹来一阵凉风,一只帕子擦去了那几粒快要滚落的汗珠。 “热了?”季迁遥的关切的话与温柔的声音伴随着凉风一起送来。 夏清舒在她手心蹭了蹭,压下心中那些不断涌起的惊涛骇浪,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她不想被面前之人看出端倪。 这件事情她一个人知道比两个人都知道要来的安全。 “现在不热了。”夏清舒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个自然的微笑,微睁的眼睛重新阖上。 溽暑降临,天气炎热,季迁遥身子寒,不大出汗,夏清舒正好与她相反,翻个身都能折腾一脑门儿的汗。 “睡吧,我再给你扇一会儿。” 夏清舒放空思绪,没有了回应。一下一下的凉风吹拂着她的脸,抹去了那些纷繁芜杂、交绕难解的烦心事。 不知不觉中,脑袋越来越轻,她睡着了。睡梦中的她,面容恬静,只是眉间任存着一抹不安。 季迁遥看着她的睡颜,又扇了一会儿,接着缓慢停下扇风的手,将团扇轻轻放在床头,也阖上了眼。 她闭着眼,却没有睡着,她将注意力放在耳上。外头来往的脚步声她听得一清二楚。 *** 一睡便是沉沉的两个时辰,夏清舒醒来,头疼欲裂。她翻了个身,手指按着脑袋上的穴位来缓解疼痛与晕眩。 窗纸透过来的天色很暗,夏清舒眯着眼瞥了一眼,也不知现在是何时。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她哑着声音问。 可没有人回应她。 倏然睁大了 分卷阅读112 眼,夏清舒动作一滞,接着手朝着身侧猛然一探,慌张而着急。可那儿空空如也,枕上一点温度也没有。 糟了! 血气上涌,夏清舒瞥了眼身侧,一下子就从床上翻身而起,一把抓过锈剑,欲夺门而出。 她本以为白日人多耳杂,就算那人别有图谋,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动手,可事实却不是自己所料想的这般。 敌人奸诈狡猾,她不该妄自揣测她们的心思。若季迁遥出了什么事,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无限的懊悔涌上夏清舒的心头,她双目赤红,后牙紧咬,正欲破门而出,门外却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她的动作一下子定在了原处,因愤怒挥舞的手臂停在空中,来不及收回。她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呼吸都屏住了。 “素锦,马匹买到了吗?” “卖马的王老头厩中已无好马,他说明日会来一批新的,明日出行之前,我去他那儿购置。” “好。我这厢已将路上的饮与食备好了。” 直至听到且确认了季迁遥的声音,夏清舒悬着的心才落下。 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还好,一切糟糕的事情还没发生...... 二人的脚步声及交谈声越来越近,她必须装作无事发生。于是乎,她轻声慢脚地回到床榻旁,放好锈剑,重新躺进了被褥中。 “你也巡视了一个下午,辛苦了,回房歇着吧。如果我没猜错,敌人应当在秘境等我们自投罗网,南涧县城是安全的,你不必如此警戒了。休息一会,养精蓄锐。” “好。” 慢悠悠地走至房门口,二人告别,季迁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素锦则往前走了几步,推开了后一间厢房的门。 夏清舒还躺着床上,身子侧着,朝里,被子搭在了腰上,背后的季迁遥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 季迁遥瞥了一眼床下摆着的那一双鞋袜,发现它们的位置变了,旋即嘴角勾起一抹笑,她慢慢腾腾地走到床边。 夏清舒侧躺着的身子也随着她的脚步声转了过来。 季迁遥嘴角的笑更浓了。 夏清舒睁开故作迷蒙的双眼,对上的却是一双含着笑意的眸子,那双眸子璀璨而明亮,并且无声地告诉了她一些东西。 原来......她也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急支糖浆加冰扔了1个地雷 感谢宋朝栗子扔了1个地雷 感谢“急支糖浆加冰”,灌溉营养液+5 谢谢~ 第80章 如履薄冰 “出去买东西了?”夏清舒从床上翻身坐起, 揉着还有些沉重的脑袋问道。她扭了扭僵硬的脖颈, 伸手将枕下的东西取出,裹在手中, 收进了衣兜里。 “是啊,我们明日一早就要出发,那时购置定然来不及。我看方才有闲时, 天还未大黑,便出去了一趟。”见夏清舒双唇干燥, 季迁遥提起茶盏,倒了一杯茶水, 递给她。 “我睡得太沉了, 竟不知道你何时走的。”夏清舒语气低缓,带着一些懊恼,神色也有些闷闷不乐。她双手接过茶盏, 捧着杯沿, 饮了一口。 “半个时辰前,见你睡得熟, 特意放轻了脚步。”季迁遥坐在了夏清舒对面的凳子上, 拍了拍她的膝,含笑看着她:“有素锦陪着我呢,不必担心。” 闻言, 夏清舒的神色以及语调变得有些快,意味深长道:“幸好有素锦在。” 二人坐在床边闲聊着,并不知一根细藤从隔壁厢房的木墙缝中钻了过来, 软趴趴地贴在地面上,露着一个细小的尖儿。 细藤沿着地板延伸至厢房东侧的木柜后头,慢慢悠悠地向上攀去,继而在木柜的背面缠绕了一圈又一圈。这细藤是“素锦”的另一只耳。 隔壁二人所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听了大半个时辰,见二人未对自己起疑心,她就放心了,于是晃了晃手臂,将细藤召回。 隔壁厢房,明烛高烧,屋内很亮。“素锦”卧在躺椅上,头微微仰着,双目空洞,毫无生气。她望着厢房的顶,面部陡然一抽,紧接着,她面上的肌肤开始有了变化,一张有别于素锦的脸现了出来。那是季迁遥的样子。 脖子转了转,眨眼之间,她面部的肌肤又变得不一样了。这次换成夏清舒的容貌。 她在犹豫。她思索着换一个法子会不会更容易得手?比如在季迁遥和夏清舒中选择一个,可......那二人对彼此太过熟悉了,无论换成她们中的哪一个,都容易暴露,此法并不可取。 利用素锦之颜,倒是妥当些,但她所困扰是碎片的藏身之处。她知碎片在二人手中,却不知二人将其藏于何处。以素锦的身份找出碎片的藏匿之地,要多费一些功夫。 权衡之下,她选择了维持原样。 闭上了眼,“素锦”的容貌又发生了变化,这次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方才她在街上遇见的。不管何人之容貌,只要她看过一次,便能易容出来,而且一模一样,常人无法分辨。 “素锦”对自己的灵力很有信心,只不过她也有忌惮之物,不能轻举妄动。令她缩手缩脚的便是夏清舒手中的那把锈剑。百余年前,就是这把锈剑毁了她的容颜,断了她的手筋,致使她无法用自己真实的容貌示人。 今夜务必要将这把锈剑毁掉! 容貌一晃,一张布着丑陋疤痕的脸暴露在空气中,那是“素锦”原本的样子。细长的手指缓缓抬了起来,抚着凹凸不平的肌肤,一下又一下,一遍又一遍。 *** “客官,你们的菜都上齐了,请慢用。”小二送来了晚膳,一盘一盘地摆好。刚要动手摆放碗碟,却被季迁遥拦了下来,“这些我来,你先下去吧。” “好嘞,客官吃好喝好。”小二快步离去。 季迁遥抬眸道:“趁着热乎,赶紧将素锦唤来。” 夏清舒将锈剑束在腰间,理好之后道:“我去叫。” 素锦落座,三人一齐动筷。 “难得的大鱼大肉,多吃些,这些日子,你也受不少苦头。”见素锦一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却不吃菜,季迁遥夹起一块鱼肉送到她的碗中,“来,尝尝这个。” “不必如此,我自己来就好。”素锦伸碗去接,露着不好意思的笑容。接着扒拉两口,嚼了嚼,将整块鱼肉吞入腹中。 食过晚膳,夜已深了,客栈里头的下人收走了那些残羹剩饭,季迁遥将窗户打开,用团扇扇了扇,将房内气味驱走。 “明日还要早起赶路,你们早些歇息,我先回房了。”素锦没在二人房间久留,呆了一阵道明自己回房的意图。 季迁遥与夏清舒并没有留她的理由,不约而同地点下了头。 吹灭了台上的蜡,周遭的一切都陷 分卷阅读113 入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她们的厢房位于三楼的最里端,很安静,风吹窗扇发出窸窣的声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种危险的气息弥漫开来。 季迁遥与夏清舒仰面躺在床上,假寐着,屏息等待。 时间慢慢流逝,黑暗的厢房里,一双眸子盯着西面的木墙,散发出幽蓝的光。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在光中隐现。 再一晃,蓝光消失不见,屋内的人也隐匿在了黑暗之中。 打更的人穿街而过,手里的梆子敲了一下。他借着朦胧的月光低头朝前,走去,忽然脑袋一阵刺痛,他撞上了一个不明之物。 打更的人刚想抬头,一片冰冷的叶子贴上了他的嘴,堵住他的声音。紧接着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如蛇一般爬上了他的身子,环绕在他脖颈之上。 他的瞳孔因着恐惧而不断放大。下一瞬间,缠在他脖颈上的东西骤然紧缩,他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失了力的身子没有倒地,反倒是腾空而起,一根细藤箍着他将他送到了护城河之外。 泛着蓝光的眸子抬了起来,她站在街道上,望向三楼厢房那个开敞的窗户,接着身形一闪,她扒着窗户的边缘,悄无声息地跃了进去。 月光朦胧,隐约能看到两个隆起的身影。今晚她的目标不是她们。 眸子一转,“素锦”将注意力集中在放在床侧的锈剑上。她从腰上解下自己带来的东西,将它与锈剑迅速调换,而后跃窗离去。 她不但擅长易容,而且懂得易物,以假乱真足矣。 在林间快速穿梭了大半个时辰,“素锦”来到了湖边。她站在湖边,冷冷地看着手中握着的那把绣剑,再一抬手就将它抛入湖中。 第81章 神秘锦囊 湖边蛙声阵阵, 分外响亮的“扑通”一声, 平静的水面激起了水花,接着是一圈一圈的涟漪。不一会儿, 水面恢复平静,锈剑沉了底。 “素锦”抱着双臂看着涟漪停下,而后转身回了客栈。 这一夜, 出乎意料的平静。 翌日,天刚蒙蒙亮, 夏清舒起身,走至窗旁, 低头便看见素锦牵了三匹马从街尾走来。她伸了一个懒腰, 转了转脖子,之后将视线移到锈剑身上。 她凝眸望了片刻,而后迈动脚步朝她走去, 伸手一抓, 再一捆,就将锈剑系在了腰上。 一炷香后, 季迁遥与夏清舒收拾好了行李下楼, 同客栈老板将食宿的银两结了,趁着清早天还未热,一路北行。 疾行五十里路, 人与马皆疲惫不堪,三人放慢速度歇息,前后行在林间。素锦处在夏清舒的右后侧, 从她的位置观察前方之人,并不会被发现。于是乎,她接着借着马儿缓步慢行之时,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夏清舒腰上的那把锈剑。 她在锈剑上做了只有自己能懂的标记,故而只消一眼,她便能确认锈剑的真伪。 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三天之内,她必将得手。想到此处,“素锦”压低脑袋勾了下唇角。 恰巧遇上一片浓密的树荫,迎面的凉风吹散了粘腻不适的热意。“我们在此地休整片刻吧。”季迁遥建议道。 “好。”夏清舒一边用衣袖擦着鼻尖上冒出的汗珠,一边道。 素锦未像二人那般将马停下,反而调转马头,朝着另一条小径行去。“你们先歇着,我去周围看看有没有溪流。”她解释道。 “小心。”季迁遥嘱咐道。 素锦点了点头,挥鞭离去:“驾——” 在林中寻找了一圈,并未发现溪流的痕迹,素锦无功而返。坐在石块上休息的二人见她归来,不由得坐正了身子。这个动作被素锦看在眼里,心里陡然生出了一个疑惑。 “周围并未溪流。” “辛苦你了,水源之事不急,我们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事要交托给你。”季迁遥朝她招了招手,神情分外严肃。再扭头看了一眼夏清舒,亦是如此。 素锦下马,将马绳栓在大树茎干上,朝着两人慢步走去,她预感到这二人将会告诉她一件大事,而这件大事里头很有可能包含了自己想探知的东西。 走得越近,这种预感越强烈,“素锦”压着心底的诧异与悄然冒出的欣喜,不动声色地在另一块圆石上坐下,小心拿捏着语气问道:“怎么了?” 季迁遥同夏清舒对视一眼,缓缓地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锦囊来,递到“素锦”手边,神色肃然道:“素锦,我们有一个东西要交给你,请你妥善保管。” 两人的神情太过正经、严肃,“素锦”的思绪不可抑制地飘到“那个东西”上。她捏着锦囊的边角,试探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东西你先别问,总而言之很重要,知道得越多对你来说越不安全。你要将它保管好,随身携带,不要打开来看。”季迁遥仔细嘱咐了一遍。 此物必定非同小可!“素锦”握住锦囊,露出一个值得信赖的神情,继而将其妥当地收进衣衫地内兜里。 寻到一个四下无人的时机,她打开了锦囊,从里头掏出一张黄纸。 黄纸徐徐展开,里头藏有一份地图。地图的中央,路线交汇的位置,标注了一个三角的形状。 这是她们藏匿“碎片”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沉默咆哮者扔了1个手榴弹 感谢急支糖浆加冰扔了1个地雷 感谢“此用户已成仙”,灌溉营养液+20 谢谢呦~么啾~ 第82章 素锦归来 地图显示的藏匿点就在她们歇息的这片林中, 而且黄纸上书写的字墨还未干透, 显然是刚书写不久。“素锦”猜测这是方才自己去寻找溪流之时藏匿的,她打算趁着夜里二人熟睡之时去那个地方看一眼。 夜幕悄悄降临, 三人又往前行了五里路,临着溪流搭建了两个简陋的栖身小棚。为节省时间,寻了几根竹棍拼接, 寻了几片大叶遮掩,一搭一遮, 便完成了。 夜深,空旷的沙地上火堆还在不停地燃烧着, 朽木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素锦”主动请缨, 负责守夜,见季迁遥与夏清舒熟睡之后,悄声离开宿地, 循着地图中标注的路线走去。 地图指引她来到一棵茂密的杧树下, “宝”就藏在忙树东侧距根茎二尺处。 “素锦”很快找到了那个地方,抬脚压了压土面, 发现这儿的泥土松软, 是新翻的。 她蹲下身子,手掌蓝光一现,手指木质化, 变成了几根尖头的短棍。短棍插入土中,一聚一拔,一大拨壤土被掘了出来。 “素锦”沿着一个点不断扩大自己的搜索范围, 终于在半柱香后,木质的短棍触到了一个木盒。她小心地敲击了两下,而后几个右手上的灵力褪去, 分卷阅读114 用柔软的五指握住木盒,稍稍用力一拔,就将木盒埋在土里的半截身子给拔了出来。 她没有防备之心,故而不知木盒的后端系了一条细绳,拔出木盒之时,系在后头的细绳也被牵动,进而触发了一个让她措手不及的机关。 糟了!中计! 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落在自己的身上,“素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还未来得及懊悔,大网就包裹住她的身子,往上升去,令她倒悬于树。 季迁遥与夏清舒从暗处走了出来。 “原来你们早就发觉我不是素锦了!”倒挂于树上的“素锦”没有挣扎,只是语气之中有着难以掩盖的气愤。 “你的易容之术无可挑剔,但说话的语气、措辞这些太难模仿,你们的习惯不同,自然而然就漏出马脚。你这个法子没有多少胜算。”季迁遥抱着双臂嘲讽道:“倒是你自己......过分自信了。” “你!”“素锦”被激怒了,脚蹬了一下,绳子开始晃悠。她后牙磨得咯咯响,恨不得立马将面前的二人撕碎。 夏清舒察觉到了她的愤怒,惊觉不妙,旋即抽出锈剑,欲立马将其解决。 “你们算计得很好,不过凭这区区一张网就想困住我,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绳子晃悠的幅度越来越大,蔚蓝树棺人现出狰狞的面目,手臂蓄力猛然一挣,便将这粗绳编制的大网弄得四分五裂。 树棺人翻了个身子,稳稳落地。 “我来对付她,你不要离我们太近。”夏清舒扭头对季迁遥匆匆说完这一句,便提剑攻了过去。 树棺人手臂化成尖锐的长棍,如一把破风而出的长剑,凌厉地朝夏清舒的上身攻去。夏清舒以锈剑抵挡。 一蓝一黄,两抹亮光在黑暗的树林中交相缠绕,难分难解。 夏清舒手中的锈剑可以压制树棺人的妖性,故而打斗之时她并未落下风,反倒是愈攻越勇,好几次都逼近了树棺人的身子,压住她的招式。 只是树棺人有灵力,不可小觑,夏清舒竭尽全力攻了许久,不曾伤及树棺人分毫。 而此时的蔚蓝树棺人不过用了三成的妖性。 “你与锈剑联手的功力也不过如此。”蔚蓝哈哈大笑道。 “你也不过如此,与我相比还处劣势,有什么好得意的。这就是你全部的功力了吗?”夏清舒用言语激她:“你是我至今为止遇到的最弱的树棺人。” “你等着!”蔚蓝延伸了木棍的长度,两面夹击将夏清舒囿在远处,主身聚起灵力,欲将身子中的人性全部转化成妖性。只是刚一运气,腹中没由来一阵疼痛,紧接着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吐出。那七分的妖性转化不了了!蔚蓝抬头擦去嘴角的血迹,泛着蓝光的手竟在微微颤抖。 她被下毒了! 夏清舒见她还未回过神来,一剑砍在她的背上。顿时,蔚蓝的背上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迸出。 蔚蓝一些灵力将血止住,而后身形一闪,朝着季迁遥飞去。灵力用力治疗伤口,她的速度与力量都下降了许多。 不可硬攻,只能智取了! “迁遥,小心!”夏清舒余光瞥见树棺人落地的位置,惊声大叫道。 季迁遥时刻注意着那厢的战局,先夏清舒一步发觉了树棺人的意图,抽出佩剑,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可那树棺人飞来竟不是为了取自己的性命,她飞至自己身前一丈远的地方后便没了动作。再定睛一瞧,她竟在落地的断断时间内化作了自己的模样,连衣衫宝剑都如出一辙,难以分辨。 季迁遥倒吸了一口冷气,提剑主动上前攻击,谁知那人竟像照镜子般,用一样地剑法挡了回来。 “清舒,帮我!”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另一个也跟着唤道:“清舒,帮我!” 二人的语调、口气一模一样,夏清舒愣在了原处。 身形、样貌、音色皆是一模一样,又在黑夜之中,夏清舒难以从细节分辨,便不敢贸然上前。她刹住了脚步,停在一旁。 她在脑中快速思索着对策,可苦思冥想终是不得,故而眉头紧蹙。 季迁遥一边抵挡另一个自己的攻势,一边也在思索着如何破敌。 树棺人的武力在自己之上,如果在别的地方遇上了,自己定敌不过几招。可此时她压着招式同自己不分上下,为的是混淆夏清舒的判断。 她们设计让她一步步地掉入陷阱,她心中必定有滔天怒火。这个怒火让她非取她们性命不可,她突然飞至自己身旁,必定想先从自己这里下手。 那么蔚蓝混淆了清舒的判断之后,最有可能做的事情就是找到一个时机杀了自己,然后逃之夭夭。 季迁遥分析出了树棺人的心里,眯了眯眼,她相信她的清舒会跟她想到一处去。 那就......再设一个计引诱树棺人上当! 季迁遥虚招一晃,握着剑的手臂放轻了力度,接着朝前一刺,右肩留出了破绽。 蔚蓝见状抓准时机一掌拍在她的肩上,使其失去了平衡,再接着长剑高扬,用足气力朝着季迁遥的胸腔刺去。 “咣当——”一个宽大的剑身挡住了她的进攻。季迁遥露出肩膀上的破绽之时,夏清舒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身随心动,在树棺人暴露杀意的那一刻,夏清舒快步赶至季迁遥的身旁,挡住了树棺人的进攻。 再接着眼疾手快,一个环身贴近,大力挥舞,锈剑在树棺人的腰伤环了一圈,鲜血直流,夏清舒再一脚踢在了这个伤处,将其踢开。 树棺人的身子飞出,狠狠地撞击在杧树的斑驳的茎干上。 树棺人身受重伤,已经无力抵抗,胜负已定。夏清舒握剑飞身逼近,欲永除后患,熟料树棺人用最后的力气吹了一个口哨。 林中旋即跑来一个身影,伴随着阵阵的嘶吼,来者挡在了树棺人与夏清舒之间,直直地同夏清舒对视着。 “杀了夏清舒......”蔚蓝吃力的说道。 那人像是得到了命令,杀意骤现,立马提剑朝着夏清舒攻去。 夏清舒迅速朝后退去,借着月光,她看见了那把银白色的宝剑以及宝剑主人的面容。她流畅的动作有了明显的停滞。 “素锦。”夏清舒急声唤道:“素锦,是我!” 素锦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回应,夏清舒的话从她耳边滑过,不曾进入她的脑中。 趁着夏清舒停顿,素锦先行进攻,她的银白宝剑以极快的速度划过夏清舒的胸口,若不是夏清舒后倾得及时,此时她的胸口处必定会留下一条长长的刀痕。 有惊无险! 夏清舒赶紧挥剑防御。借着二人扭打的时机,树棺人迅速离去。 “素锦!你在做什么?”季迁遥赶来,见二人打得难舍难分,焦急道。夏清舒为了不伤她, 分卷阅读115 特意将自己的力度缩减了大半,显得特别吃力。 “把她打晕!”见季迁遥过来,夏清舒喊了一声。而后锈剑压着素锦的银白宝剑,手掌擒住素锦的肩头,将她整个人推在树干上,钳制着。 季迁遥会意,一个手刀补来,砸在素锦后脖颈上,将其打晕。 “怎么会这样?她完全认不得我们了?”季迁遥看向素锦,忧心忡忡道。 “不知他们对素锦做了什么才让她变成这样的。以防万一,我们要先找个绳子,把她捆起来。不然她醒过来又会把我们当做敌人胡乱攻击的。只是那个蔚蓝树棺人,太可惜了,只差一步。”夏清舒叹息道。 “她已回天无力,我之前在她的饭菜里下了毒药,想是不会作乱了。只是她身上的那张碎片,我们失之交臂了。” “当务之急,还是先弄清楚素锦的状况吧。” “到底是什么让她变成这个样子的?”季迁遥百思难解。 这一夜,过得跌宕起伏。季迁遥的肩膀受了伤,夏清舒帮她上了药。之后,二人相倚而眠。 天色慢慢变亮,树林的清晨伴随着鸟鸣声苏醒。 一阵嘶吼声从素锦嘴里发出,吵醒了浅眠的季迁遥与夏清舒。 粗壮的树干上,素锦的双手被缚着别在身后,身子也被粗粗的麻绳绕了数十圈捆着。 此时她已苏醒过来,赤红着双目,眼睛盯着一个夏清舒的方向,嘴里含糊不清地喊道:“......杀......杀夏......清舒......杀了夏清舒......” 二人听清她话中之意,不由得一惊。 素锦究竟是怎么了? 第83章 命悬一线 “杀你!”夏清舒一走近, 素锦便十分激动, 不仅怒目圆睁,而且呲牙咧嘴, 狰狞得如同对抗强敌的猛兽。 “杀夏清舒!”她嘴里一直念着这一句,不停歇。 夏清舒双眉紧拧,偏着脑袋, 思索着什么。她抱着双臂绕着大树走了半圈,素锦的眸子紧紧地粘着她, 跟着她也转了半圈。 “她着是被树棺人控制了吧。”季迁遥站在旁侧。 “应该是的。”夏清舒一边观察素锦,一边摸了摸下巴, “我发现她对我的反应比较强烈, 对你的还好,兴许她还记得你。我先离开这儿,你与她说几句话, 看看能不能从她嘴中打探出什么来。” 夏清舒在素锦的视野中待得越久, 她脾气就越暴躁。所幸离去,让她镇定一下。 夏清舒沿着背对素锦的方向走去, 走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不过她往那处走了几步,也没走远,二人之间交谈的声音, 她可以听见。 “呼嗬——呼嗬——”夏清舒离开了素锦的视线,她不再有大幅度的动作,只是嘴里喘着粗气, 眼睛瞪着。 季迁遥觉得她镇定了些,便上前几步,让二人之间维持一臂的距离,“素锦,你看着我,你还认得我吗?” “你是谁?”素锦抬起头来,见身子前方出现了个人影,朝前猛得扑了一下,说话的声音嘶哑难听。只不过她的情绪不似方才那般狂躁,声音也小了下来。 “我是你的朋友。”季迁遥道。 “我没有朋友,我没有朋友!我要杀夏清舒,夏清舒在哪里?”一提及夏清舒,素锦的动作与神态又变得激动了许多。 季迁遥有意套话,并不理会她问话,又开口问道:“素锦,那曲县城一别之后发生了什么?谁让你变成这样的?” “谁?谁?是夏清舒!我要杀夏清舒!我要杀夏清舒!她在哪里?”绕来绕去,又绕到了夏清舒的身上。季迁遥十分无奈,究竟是何种巫术,化友为敌,让一个稳重良善的人变得暴躁非常? “这里没有夏清舒,她走了。” “她走了?她去哪儿了?把我放开,我要去杀她。”素锦用力挣了挣,想逃脱麻绳的束缚。无奈麻绳缠得很紧,她握成拳的手掌被绳子勒得泛红,还是无济于事。 可她像了着魔一般,越挣不开越要挣,季迁遥看得喉头哽塞又倍感无奈。 “你为什么要杀她?” “我要杀她!我要杀她!”问到其他的东西,素锦还能回应一两句,一提及夏清舒,她只想杀她,再无其他的情绪。 季迁遥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过来。”夏清舒将一切看在眼里,在后方朝她招了招手。 “现在该怎么办?”季迁遥问道,“放出去,她必定要找你的麻烦,可......也不能把她一直捆在这里吧。而且她这样疯魔乱动,很可能把自己伤着的。” “我之前备了一些迷药,待会儿兑到水壶里,你哄她喝下去。”夏清舒道。 “好。” 夏清舒取来一个水囊,往里头灌了半壶的水,而后将一包迷药粉倒入,再塞上囊塞,摇匀混溶。 放置了半柱香的功夫,夏清舒将水囊递给季迁遥,朝素锦方向使了使眼色。季迁遥会意,拿着水囊,走到素锦身旁。 素锦原先梳得整齐的头发已经完全散乱了,长长的发丝垂在脸侧,她低着头,头发挡着,季迁遥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 “素锦。”两步之遥,季迁遥唤了一声。 素锦抬起头来,季迁遥瞥见她嘴唇干燥。她装作没看见,神色如常的走近了半步,将水囊的塞打开,又晃了晃。 水囊里传来清晰的水声,季迁遥含着笑和善道:“渴了吧,喝点水吧。” 素锦的视线直勾勾地黏在水壶上,虽然没有回应,但季迁遥已经从她的神态中了解到了她的渴望。 季迁遥又上前一步,将水囊的口送到素锦嘴边,接着囊尾一斜,清甜的水从囊中流了出来。 素锦大口大口地喝起水来,没多久的功夫,就大半囊的水喝了个精光。 一炷香后,药效起了作用,素锦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夏清舒朝她走近,她想做些什么,却有心无力,抵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最终昏厥了过去。 夏清舒将她从树上解了下来,但手和脚仍然捆得紧紧的,嘴里也被塞了帕子。 她们将素锦抬到马鞍上,用绳子将她固定好,不至于摔落,而后三人三马继续北行。 *** 蔚蓝逃脱之后,捂住腰上的伤口跌跌撞撞地来到一股山泉边,她费力地弯下腰,脱去鞋袜,将双脚浸泡在山泉水中。 腰上的伤口不住地流着血,一滴一滴地落在水面上,渐渐将泉水染红。 蔚蓝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是自己轻敌了。那二人虽是凡人,却懂得用计谋制敌。 而自己,也用计谋,却太过自大,不知自己的每一步的意图都被对方探知了。 蔚蓝低头看自己腰上的伤,无奈地笑了一下,运用灵力也无法愈合的伤口,一 分卷阅读116 想便知是那把锈剑的手笔。自己那夜掉包的根本就是一把假的锈剑。 计中计,好计谋,这些人不好对付...... 也不知阿茹那边怎么样了,她的孩子...... 蔚蓝无力支撑自己身子,双脚颤了颤,倒在了山泉边。她要留着一口气,等着阿茹来找她...... *** “阿羽,醒醒!”云南东侧的一座高山里,蔡竹君抱着杨晞羽在林间快速穿梭。 杨晞羽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唇角还残留着一抹殷红的血。此时半昏厥着,眉头皱得紧紧的,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样。 那绛紫树棺人身躯小小,一掌的力量却极大,打得杨晞羽当场就昏厥了过去。蔡竹君见唤不醒她,心情越发地着急。她的手探上杨晞羽的脉,发现她的脉搏越来越弱,得赶紧给她输送灵力! 可她这时难以分心,绛紫跟在后头,速度极快,她必须以灵力设下屏障来阻挡。 “咻——”又一个屏障被破除,几个被掀翻了的石块朝她们飞来,蔡竹君左闪右避,躲掉了一些,可剩下那些无法躲避的,只能生生挨下。 “嘶——”一个尖锐的石块朝着杨晞羽的脸颊飞来,蔡竹君为了不让她受伤,抬起手臂挡下了它。石块被击飞,可蔡竹君的手臂也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蔡竹君咬牙忍下疼痛,继续朝前奔跑。 “轰——”她设的屏障只剩下三个了,不用多久,绛紫就会将它们拆除,追上她们。那时她要杀她们,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恶!蔡竹君在心底不甘地呐喊了一声,可此时除了奔逃,还能做些什么? “你都拿到了碎片,为何不放我们一条生路?”蔡竹君何时如此卑微,但在强大的绛紫面前,她只能如此。这是目前她能想到的唯一法子。 “你们太碍事了,不得不除啊。”绛紫不过一孩提,声音稚嫩,笑声与年龄极不相符,阴森可怖,像个无恶不作的魔头。 她紧紧跟在后头,施以压迫,如同阴魂不散的鬼魅一般,令人生畏。 又有两个屏障被拆除,她离她们越来越近了。 “只要你放我们走,我绝对不掺和你们的事,同在树棺中受难百年,你就不能......念些情分?” “情分?”绛紫鄙夷地笑了两声,接着用故作天真的声音道:“我还小,不知情分为何物?恕难从命。” 生的乖巧可爱,心确是恶毒奸邪,言语上的求饶已经没有用了。 罢了,不就是一死,她与阿羽共赴黄泉便是。 “不跟你玩了,我要结束这场追逐了。”绛紫释放出全部的妖性,身影一闪,一口气冲破了蔡竹君设立的所有屏障,她的五指化成五把尖锐的刀刃,朝着蔡竹君的背袭去。 “我要把你的心掏出来,捏碎!哈哈!” 阴影笼罩着蔡竹君的身上,她视线朝着前方,却能鲜明地感受到后背处不断迫近的危险。 她身上的灵力所剩无几,再挣扎也没有用了...... 蔡竹君绝望地垂下了眸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沉默咆哮者扔了1个地雷~ 谢谢呦~ 广告时间: 接档古代甜甜甜文《娶王妃送皇位[重生]》求预收啦~走过路过的看一看瞧一瞧~ 文案:重活一世,季王夏容宣不想卷入皇位纷争,只想在封地过上简单快活的日子,于是她选择了装瞎。 瞎子对皇位构不成威胁,瞎子也有借口可以不娶妻。 按理说是这样......事实却是,装瞎的她不仅娶了王妃,还得到了皇位。 皇位是娶王妃送的。 收藏快来快来O(≧▽≦)O 第84章 血债血偿 后背冰冷的刀刃贴近了自己的衣衫, 血肉模糊的感觉在蔡竹君心底蔓延, 她咬牙做好了忍受疼痛的准备,可那刀刃在触及她背部肌肤的那一刻停了下来。 蔡竹君能感觉得到明显的停顿, 而后压迫感慢慢地被甩在后头,完全出乎意料,可她无暇回头查看, 对她们来说,逃命要紧。 运足灵力之后, 蔡竹君抱着杨晞羽全速向前奔去,很快, 她们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竹林之中。 绛紫止住灵力, 紫色的光芒环绕着她的周身。她双脚并拢,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神情诡异地愣住了, 嘴唇微张,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她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掌心,稚嫩白皙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在她手掌心上,一条蓝色脉线的光芒正在消退, 此时已经退到了末端, 这就说明...... “阿娘!”绛紫哀声唤了一句, 接着整张脸都皱起,满目皆是怒不可遏。她调转方向,一个闪身,化作一缕紫光在树林间跳动着。 山泉边, 蔚蓝只剩下一口微弱的气息,一只鸟儿停在她的肩头叽喳叫个不停,还用嘴去啄她衣衫上开放的小花。她无力驱赶,百年树棺成就的灵人,竟落得如此落魄的下场,着实可笑。 “阿娘!”绛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声音刚止住,一抹紫光便停留在她的身边,一只小小的手搭在她的肩头,“阿娘,你怎么样?” 阿茹满脸焦急,一双大大的眼睛上下扫视着蔚蓝,查看她的伤势。 “阿茹,你终于来了......”蔚蓝声音细微如蚊吟,需要俯耳才能听见,“阿娘......要把......要把这个交给你......” 蔚蓝抬起自己的左手,她左手的手心处握着一张碎片。她手上的血迹将雪白的碎片染成了红色。 蔚蓝颤抖地将碎片递到绛紫面前:“替阿娘报仇好吗?” 她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阿娘知道你办得到,但要小心那几个人呢,她们很狡猾呢,你......不要上她们的当......咳咳......”说着说着,一口鲜血从蔚蓝嘴中涌了出来。 “阿娘,你不会死的,我用灵力给你疗伤!”阿茹稚嫩的声音中满是焦急,她掰过蔚蓝的身子,小小的手掌贴在蔚蓝腰上的伤口上,欲渡灵力与她。 “没用的,我体内的灵力越多,死的越快,她们下了毒......”蔚蓝无奈道,目光之中满是不舍,“你就站在这儿,什么也不要做,阿娘现在只想看看你......” “好,我就在这儿陪你。”阿茹红了眼眶,却憋住眼泪,不让它夺眶而出。树棺人本就孤独,她算是幸运的一个,朝夕与阿娘相伴。如今,那些可恶的人竟将她的阿娘害死了!此仇必报,至死方休! “阿娘!阿娘!”不过走神想了一会儿他事,再回神的时候,蔚蓝已经咽气,不舍的目光凝住了,直直望着阿茹所站着的方向。 阿茹喊了两声 分卷阅读117 ,却唤不醒她。她伸出小小的手,盖在那一双幽蓝的眼睛上,轻轻地拨动。 她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 确认这个地方离那高山相距甚远,蔡竹君才停下灵力,扶着树干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一路颠簸,杨晞羽的伤势又加重了。蔡竹君将她放在藤床上,小心地查看她全身的伤势。 绛紫的这一掌伤了杨晞羽的内里,五脏六腑皆有损伤。若非蔡竹君给她输送灵力,一个时辰之前,她就已命丧黄泉了。 不该带她来的!蔡竹君自责不已。 “阿羽,你听见我说话了吗?阿羽,醒醒!” “痛、痛......”那一掌伤了心肺,杨晞羽连呼吸都疼。 蔡竹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又恨自己的无能,不知要做些什么来缓解心爱之人的疼痛。 午后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灵气化成灵力,她背后的那些伤口一点一点地愈合。 蔡竹君想把自己的这副身子给她。可这是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时间逐渐流逝,蔡竹君越发烦躁。 “痛,痛......”六神无主之时,杨晞羽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了正途。 灵力不能治本却能续命,伤了残了没关系,她只希望杨晞羽能活着。这是蔡竹君卑微的愿望。 蔡竹君将杨晞羽抱到烈日下,用地茎编制了个低矮的小棚,恰巧能挡住晒到杨晞羽身上的阳光。 而她自己,则站在骄阳下曝晒,将所能吸收到的阳光统统转化成灵力,通过相握的手,再统统转给杨晞羽。 她身上的伤不再愈合,因为灵力没有在她体内停留与分配。 蔡竹君的双唇逐渐泛白,脸色也苍白得可怕,她的脑袋嗡了一下,眼前一片黑暗。 她晕了过去。 第85章 大敌当前 再醒来已是天黑, 不知道是哪一天的天黑。在沉沉的昏厥中, 蔡竹君根本不知时间流逝了几日。很显然,这里不是她晕倒前待的那个地方。 那这里是哪里? 蔡竹君睁着眼环顾着四周, 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木制的屋子,简单的陈设,一切朴素至极。她们如何来的这里? 动了动手臂, 肩膀旋即传来一阵酸痛。她感知到自己身上的灵力已恢复了五成,很快, 这种酸痛之感被灵力抹去了。 阿羽呢?突然的心慌在心底绵延。蔡竹君坐起身来,找遍了整个房间, 也没有发现杨晞羽的身影。她急色匆匆地下了床, 高声唤道:“阿羽,阿羽!” 她动作太急,一个不小心打翻了床头放置着的一个铜盆。铜盆触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隔壁屋子里的人听见了这厢的动静,起身,扶着墙壁走了过来。 她们在门框处相遇。门是蔡竹君由内至外打开的,她低着头, 先是听到了门外之人的声音:“杨姑娘没有生命危险了, 你放心, 她就在你隔壁的房间。” “你......”蔡竹君抬头盯着女人的面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很虚弱,要好好休息。灵力反噬,再强的人都经受不住, 你要救她,得先学会保住自己的命。”说话的人便是失踪多日的沈安颐。 “你怎么在这?”蔡竹君没有理会沈安颐的说教,讶异地问。她上下打量着沈安颐,发现她受了不少的伤。手臂被白纱布捆着,系于脖上。脸上、颈侧都有明显的伤痕,触目惊心。还有她的腿,左右摇摆,似乎也立不稳。 “你怎么伤成了这样?”蔡竹君接连问道。 “我是无意中发现了你们,恰巧那时走到林中采摘草药。那时你同杨姑娘的情况都不好,性命垂危,我便将你们带到这儿来了。”沈安颐先回答了蔡竹君问出的第一个问题,而后道,“至于我身上的伤,想必你也猜到了,是树棺人弄的。” “你们到达秘境了?” “呵——”沈安颐笑着摇了摇头,嘴里冒出一个字,似乎在嘲笑自己的自不量力,“你们不知道吧,我们刚出山还未北行,手中的两张碎片就都被夺走了,就在那天夜晚。” “被夺走了?”蔡竹君蹙起眉来。 “剩下的两个树棺人,绛紫与幽蓝,她们太厉害了。”沈安颐面容犹有恐惧,她艰难地回忆那日所发生的事情,“若非短笛在手,可以压制她们的妖性,此时我与流烟早已命丧黄泉。” 蔡竹君也与绛紫交过手,自然知晓她的厉害。听到这里,不由得沉默了半晌。 “不过现在的境况也没有多好,我与流烟手中的两张碎片被夺,流烟受了重伤,我亦行动不便......还好有这个避难的地方,树棺人进不来,我们才躲过这一劫。”沈安颐的头低了下来,语气低沉伤悲。 “这是什么地方?” “炼尸族当家人的地盘,外头种了与树棺人相斥的灵树,树棺人无法进来。”沈安颐道,“你们待在里头很安全,不用担心。” 想起碎片,蔡竹君心底算了算,道:“你那的两张碎片被夺走了,我这儿的两张也被夺走了,也就是说,七张碎片,绛紫与幽蓝拥有了六张,她们要开启万具树棺人,只差最后的那一张碎片了。” “没错。这最后一张碎片,是清舒与迁遥手中的那一张。”沈安颐默不作声地叹了一口气。 “或许结局已定......”蔡竹君眸中的光彩消失了,“实力悬殊,我们再挣扎也没有用了......” “并不是这样。”沈安颐受的伤虽重,却没有想过退缩放弃:“未成定局,一切还有扭转的机会。刚才那些话,不像从你口中说出来的,你们经历了什么?竟如此悲观?” “我们也同绛紫交过手了,我根本敌不过她。我只能看着阿羽被伤害,却无力保护她......” 沈安颐不说话,看着心爱之人受伤的痛苦,她也经历过。只不过流烟同她一心,不到最后绝不放弃。 “大家相识一场,已是朋友。你要看着清舒与迁遥两个凡人去对抗强大的树棺人而不施以援手?” “这不是施以援手就能解决的事情,她们之力加上我,再加上你,你觉得可以战胜强大的树棺人?”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呢?”二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争吵的迹象,扰醒了隔壁厢房中的杨晞羽。 “我觉得不行。”蔡竹君直接了当地说,“我觉得就算我们合力,也无济于事。这是事实,你们必须面对事实。” 沈安颐用失望至极的目光看着她。 蔡竹君同她对视,“你救了我们,我感激涕零,这个恩我会想他法报答。夏姑娘与季姑娘是良善之人,我也不想看着她们去送死,但事已至此,旁人根本难以左右。这个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人是阿羽,我只想与她 分卷阅读118 一起平安喜乐地度过一世。” “绛紫与蔚蓝开启了万具树棺人,必将天下大乱,你们又有何来安宁之说?你想护着她,得将问题解决,而不是放任不管!”沈安颐已是大怒。 “你不必说了,我是不会去的!”蔡竹君拂袖别开身子,脸紧紧地绷着。 沈安颐气急径直转身离开,讥讽道:“一人之力也是力,我不会袖手旁观,明日一早便出发,这儿有屏障,树棺人闯不进来,你便躲在这里头,做个缩头乌龟吧。” 蔡竹君紧绷的脸低了下来。 *** 清幽的环境,鸟语花香阵阵,蔡竹君推开窗子,定定地站在窗前,望向窗外潺潺流动的溪流,思绪杂芜。 杨晞羽躺在旁侧的床榻上,只要一扭头,蔡竹君就能看到她。只不过在现下的情况,蔡竹君不敢看她。 她将视线抬高,望向山野中那一片火红的枫,慢慢失神。 “阿......君......”身后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蔡竹君猛然将脑袋扭转了过去。 不知何时,杨晞羽已经醒来,挪动着身子靠在床头,正抬高脑袋看着她。 “你起来作甚?好好躺着。”蔡竹君按住杨晞羽的肩头,不敢用太大的力。 杨晞羽连忙摆了摆脑袋,示意自己想要坐起来。两缕发丝在她脸上甩来甩去,蔡竹君将它们别在身后。 纵使沈安颐医术高超,也不能在一日之内妙手回春。杨晞羽性命虽无忧,身子上的疼痛还是存在的。受的那些伤也要慢慢地养回来。 蔡竹君看着她一挪一动,眉头都要皱起,神情痛苦,心中担忧更甚。 “我想坐起来。”杨晞羽的声音像是弥留之际的孤寡之人,不仅虚弱无力,而且缥缈嘶哑。 蔡竹君恨不得强迫她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可她不敢轻举妄动。杨晞羽要做什么,她就顺着她的意思。 她找了两个柔软的枕,铺在杨晞羽的后方,轻轻扶着她的身子靠住,而后拖动被褥,将她结结实实地围住。 “怎么了,你要做什么?”蔡竹君身子前倾,等着杨晞羽开口。 “我们......谈谈......” “谈谈”与“聊聊”都是说话的意思,严肃程度却不同。按着杨晞羽的性子,挑了“谈谈”这个词,应当是重要的事情了。 蔡竹君隐约猜到了几分。 “你说,我听着。你小声些说,我都听得见,你不用太费力。”蔡竹君仍担忧杨晞羽的伤。 见面前之人为自己如此之紧张,杨晞羽虚弱的面容上扯起了一个笑容,缓了缓继而道:“我很早醒过一回,后来又睡着的。醒的那时,恰巧就听见了你与沈大夫的谈话。” “你听到了......听到了多少?”蔡竹君的目光中满是复杂,同杨晞羽对视了两眼,不自然地又将视线移开。半晌,才开口道,“阿羽,这是我真实的想法。” “我知道。”杨晞羽看着蔡竹君,弯了弯眉眼,目光之中浸着柔情。 “你能理解吗?”蔡竹君小心翼翼地问道,杨晞羽在她心中的分量,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包括她自己,所以她分外在意杨晞羽的看法。 “我知道......这不是你真实的想法......” 蔡竹君呆愣住了。 “如果是你的真实想法,你就不会皱眉了,我知道......你的内心很纠结。你说出来的,只是一个部分......” 杨晞羽的手从被褥里伸了出来,探到蔡竹君的手,轻轻地握住。蔡竹君动了动,将她瘦弱的双手拢在自己的掌心里。她半晌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的所思所想,竟杨晞羽一眼探知了。 “阿君,我希望你去......”杨晞羽费力地将这句话说出口。她已做好了和蔡竹君同生共死的打算,所以不论结局这么样,在自己这里都能画上一个句号。只是她不希望这个世界被一群邪恶的人搅得天翻地覆。 蔡竹君沉默。 “我希望你去,然后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杨晞羽笑了。 蔡竹君望着她,不知怎的,心变坚定了。 心爱之人的力量,要比内心的自我劝说要强大许多。蔡竹君忽然觉得自己非常的“见色忘义”。 “好。”没有过久的思索,蔡竹君捧着杨晞羽的双手,轻轻地说出了这一个字。 *** “前方便是那片秘林。”夏清舒站在小径边上,指向那片被雾气笼罩着的林子。林子的中心位置,一个高大且枝繁叶茂的大榕树分外惹人注目。 季迁遥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千年古榕,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榕树周遭好似萦绕着一圈的紫色的光,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不是错觉,我也看见了。有人在那里等我们。” 那个“人”指的是谁,自然不必多说,二人心领神会。 “将素锦留在外头吧,若我们能出来,便将她带回去。若不能,便让过路的人将她解救出来。” “可以。” 三匹马皆被留在了秘林之外,系在靠近小路的树旁。 夏清舒将素锦身上大部分的绳子解开,只剩手腕上绑着一个,若没有过路之人,凭她自己亦可逃脱。 夏清舒偏过脑袋问着季迁遥,“东西都带上了么?” “都带好了。”季迁遥点头回应。 “那我们出发了。” “走。” 危险就在前方,二人义无反顾地去了,为了天下苍生,也为了她们自己。这几个月的时光漫长得不像话,二人遍历了酸甜苦辣。不久之后,她们要历经她们人生之中最大的劫难,按着她们一早就商量好的方式,共同面对。 不论结局如何,她们都要共同经历、共同面对与共同承担。 “路被雾气遮掩了,找不到在哪里。”季迁遥蹲低身子,企图从下方窥探。 “不急,我们慢慢找。”夏清舒也欲蹲低身子查看,只不过她的腿才弯起,雾障便像通了人性,骤然打开。像是天神从中间劈了一刀,沿着两边均匀的散去。 一条路现了出来。 “为何会这样?”季迁遥问,“是不是我们触及了开关?” 夏清舒打量着小路两旁浅淡的紫光,摇了摇头,“有人等不及了。” 这条通路绕过布满荆棘的丛林,跨过湍急的水里,向着高大雄壮的千年古延伸。 “走吧。”夏清舒拽紧了季迁遥的手。 踏入秘林,视野一下子就变黑了。林中树木茂密,遮天蔽日,虽是青天白日,却有一种行走在黑夜里的感觉。 林子很静,一声虫鸣都没有,连风都不曾刮动,让人窒息的安静。 越往里走,这种窒息的感觉越强烈。 “是谁?”突然, 分卷阅读119 一只手拍了拍了夏清舒的肩头,她一个反手擒住了这只手的主人。 “是我。”沈安颐低沉的声音传来,接着她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你们这般贸然行事,进去等于送死。”沈安颐敛起了笑意,神色严肃道。“跟我来。”她在前方带着路,将二人往两棵重阳木中间走去。 “这是什么?”沈安颐走到了前头,夏清舒这才发现她不是站在地上的,而是骑在一只小兽身上。 “这是树棺灵骑,只听命于我。只不过它没有攻击性,无法同我们一起战斗。” 沈安颐从灵骑上下来,拍了拍灵骑的脑袋,突然从灵骑身上分出了两只一模一样的小兽。 “我们可以借着它来快速移动。你们坐上去试试。” “我们现在去哪?” “找个安静的地方,商量计谋,面对树棺人,我们只能智取。” 千年古榕茂密的枝叶下,阿茹坐在榕树凸起的板状根上,手里转着一根狗尾草。闻言,她的嘴角噙起了一抹阴森的笑容,低声念着:“智取么?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何种智慧......” 第86章 秘林大战 沈安颐带着夏清舒与季迁遥进入了一条小径, 兜兜转转后在一棵高大的楹树前停住。 从灵骑上下来, 沈安颐一言不发迎着楹树走去,夏清舒与季迁遥相视一眼, 跟随着她的脚步往前走去,最后站在她的旁侧。 沈安颐在找着什么,她的视线沿着楹树绕了一圈, 而后身子也开始绕着楹树转动。 夏清舒抬头扫视了一眼,敏锐地察觉到这棵楹树不简单, 或许她们要去的地方便与之相关。 “你们站在原地别动。”沈安颐撂下一句话,抬起脚步向着楹树走近, 约莫还有半臂的距离时停下。 她抬起手在楹树粗壮的茎干上敲击, 这里一下,那里一下,手法多变。 夏清舒蹙眉, 抬头望着楹树郁郁葱葱的叶与花,忽然想到:这个不会就是树棺吧? “咔吱——”一声,楹树的树干上传来了动静,将季迁遥与夏清舒的神思拉了回来, 她们将注意力集中在楹树光滑的树干上裂开的那条缝隙。 沈安颐往后退了几步, 亦惊讶于眼前之景, 此地是她第一次来。她面前的楹树向外开启了一道弧形的门,里头有淡淡的光芒露出。 待弧形的门完全开启,沈安颐扭头朝身后的二人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进入。 踏进低低的小坎, 楹树里头的光景一览无余。树茎里头有一间方形的小室。小室很大,能容十人站立,小室的内壁是木质的,扑鼻而来的是楹花的芳香。 “这就是树棺,但这棺还未开启,未曾炼过树棺人。在这林中,还有许多这样的树棺,大大小小,这个算是大的,里头可以同时容纳十二个树棺人。” “这些空的树棺......是不是代表着还会有许多无辜的人被带进来,炼成树棺人?” “没错。一旦让绛紫得到了地图,开启了万具树棺人,她便可以为所欲为。届时便会有诸多无辜之人,被带到这里来,或生或死,抑或是生不如死,最后被炼成树棺人。” “可怕......”夏清舒话音刚落下,一根长长的管子从树棺顶部降下,往她身上袭去。 夏清舒察觉到了,一个闪身躲过,没想到那根管子扭转了一个方向,又向着季迁遥身上袭去。夏清舒又飞快地折返,拉着季迁遥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边来。 “这是什么?”管子肆意扭曲,紧追不舍,夏清舒急声道,她觉得这些奇怪的管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我大意了,我还以为没开启的树棺不会有攻击性。稍等,我来解决它们。”沈安颐抽出了自己的短笛,放在嘴边轻轻吹动。 短笛之音,便是当家人与树棺的交流。乐曲一响,那些管子便停下了动作,而后纷纷往木质内壁里缩去。 一根动,万根也动,数以万计的管子一齐退去。夏清舒与季迁遥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被包围了,若是独身进入,必定被这些管子缠绕至死。 “树棺人便是借着这些管子吸收灵气的。这些灵树不断地往凡人的体内注入灵力,日复一日地吸收、转化,凡人体内也有了灵气,再假以时日地转化,灵气便为灵力,如同成了妖。” “所以刚才我们差点就被那管子戳中,差点成了树棺人?”夏清舒心有余悸。 “这不是有我在这,它们没那么嚣张,你们不会变成树棺人的。”沈安颐轻轻地笑了声。 “方才的情景是可怕了些,不过没事就好,时间紧迫,我们还是说正事吧。”季迁遥将话头拉回正道。 三人凑到一起,立即开始低声商讨。 *** 绛紫坐在大榕的板根上,神情颇有些不耐烦,手里的狗尾巴草摇一会儿就折了茎,换了好几根。 日渐西斜,她听不到那些人说的话了,却能隐约地猜出她们打的什么主意。 她们知道她的弱处,而她也知道她们的弱处。 天色渐暗,繁密枝叶荫蔽下的秘林,显得更为昏暗。绛紫盘腿坐在板根上,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她身上萦绕着的紫光在一片黑暗中十分耀眼,也十分诡异。 不远处的林丛传来了声响,绛紫神情一亮。 三人前后从小径里走出,并肩列在榕树繁茂的枝叶下。 “你们终于来了,叫我好等。”绛紫站起身来,伸出小小的手掌拍了拍自己身后的衣衫,脸上是乖巧可爱却让人发怵的神情。 林下空间很大,却骤然现出了强烈的压迫感。夏清舒不敢懈怠,抽出了自己的锈剑,随时准备战斗。锈剑的刀刃发出金黄的光芒,在昏暗的空间里闪耀,与紫光对峙着。 绛紫拍了拍手掌上的污渍,满不在意地道:“你们商讨了什么招式,尽数试来吧。大榕就在后头,只要你们的碎片触碰上它的汁液,我便是输了。” 说着说着,绛紫从大榕前走开,将大榕的茎干露了出来,“秘林是大家的,我也不霸占,让路给你们。” “喔,对了,我还可以帮你们一个忙。”说着,绛紫的手向后抬起,手指骤然伸长,尖端锋利,飞快地在大榕的茎秆上划了五刀。 刀扎地很深,大榕嶙峋的树皮上沁出乳汁来,“乳汁也备好了,只要你们拿出你们的碎片,握在手里,朝这个方向跑去,一沾,你们便会取得胜利了,是不是很简单?” 绛紫收回了伸长的手,乖巧地贴在身侧,像个天真纯粹的孩子那般前后摇晃着身子。 怎会如她说的那般轻巧?夏清舒眯起了眼睛。 “已经给你们机会了,不要不珍惜。我倒数十下,十下你们从那跑到那儿足够了。我只有 分卷阅读120 这十下的耐心了。”绛紫摆了摆衣袖,准备开始倒数:“十,九......” 夏清舒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管什么阴谋诡计了,决定拼一下。 绛紫“九”的声音刚落下,夏清舒就拔腿跑了出去,直直地冲着大榕茎干的方向跑去。 她的手伸进衣兜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握在手心里。 在夏清舒窜出去的一瞬间,季迁遥的脚尖也跟着动了动,她也想朝着大榕冲去,只是夏清舒背着绛紫在身后打了手势,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季迁遥往前冲的念想收了回来。 “八、七、六、五、四......”夏清舒越来越接近大榕了,绛紫的视线随着她移来,黏在她的身上。 夏清舒的余光看着她的身子朝着自己的这个方向转来,心想着鱼儿要上钩了。 “不是你呀。”绛紫嘴里突然冒出这一句,夏清舒愣了一下,奔跑的脚步都慢了下来。绛紫笑了笑,继续道:“那东西不在你的身上,在她的身上吧。”绛紫伸出短短的手指,指向了季迁遥。 嘴角邪魅一笑,绛紫凌空而起,朝着季迁遥飞去,垂在身侧的手化作了五根利刃,蓄势待发。 “不好!”夏清舒猛然停下脚步,嘴里愤愤地喊了一句。她迅速折返,往来时的方向扑去。 可绛紫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夏清舒根本就追不上她。她没跑两步,绛紫已经飞到了季迁遥的面前,五爪高高扬起。 沈安颐默默看着绛紫靠近,面上随着情势骤然变得慌张,心里却是沉稳而镇定。在绛紫全然忽视自己之时,沈安颐抬起手,将手心里的东西扬在绛紫身上。 此举动出乎绛紫的意料,她及时调转方向,却没有逃脱粉末侵袭,她的衣衫、手臂上都沾了些。 “可恶。”细小的粉末会动,像一只只小虫,从绛紫的皮肤上钻进身子里。绛紫没了笑意,咬牙切齿道:“这也是你们安排好的?” 沈安颐不予回应,自顾自的抽出短笛,奏响了乐曲。乐声一响,绛紫体内的“小虫”就发出了滚烫的温度。 “雕虫小技。”绛紫冷笑一声,双手握拳,运足灵气,一逼,将体内的这些“小虫”逼出。 强大的气浪袭来,整个林子枝丫开始剧烈摆动起来,沈安颐与季迁遥相互搀扶着才能站稳身子。 夏清舒逆着风前行,在绛紫背后跃起,以锈剑俯劈。金黄的剑气划开了绛紫的气浪,大风骤止。 夏清舒落地,气喘吁吁。她拼尽了全力,才能勉强与绛紫的气浪对峙。若她集中火力对付自己,持有锈剑的自己,胜算依旧是零。 得将她引到那个地方去。 夏清舒没有停歇,又一跃,朝着绛紫的脑袋劈去。身前那个小小的人影一晃便化作了一缕紫光,消失了。 应当在背后。夏清舒一个回身,将锈剑朝着身后舞去。 一个嘲讽的声音在头顶上空响起:“错了,是在上面。”绛紫尖锐的五刃在夏清舒的背后划开了五道的血痕。 钻心的疼痛袭来,夏清舒咬着牙挥动锈剑,将绛紫的五刃击开。 五股血流顺着夏清舒的背往下淌去,夏清舒以剑拄地,方可立稳。 “去死吧。”绛紫又化作了一缕紫光,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冷酷的声音萦绕在密林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易青”,灌溉营养液+6 感谢“T”,灌溉营养液+5 谢谢~笔芯~ 最近为了毕业和驾照忙得晕头转向,更新不稳定,给大家赔礼道歉了,请继续爱我(///ω///) 也爱一下我接档改了名的新文:《娶王妃送皇位[重生]》 文案:重活一世,季王夏容宣不想卷入皇位纷争,只想在封地过上简单快活的日子,于是她选择了装瞎。 瞎子对皇位构不成威胁,瞎子也有借口可以不娶妻。 按理说是这样......事实却是,装瞎的她不仅娶了王妃,还得到了皇位。 皇位是娶王妃送的。 第87章 涤化碎片 夏清舒忍着痛, 身子后倒, 往右后的矮花丛里滚去,锈剑被她抛弃在花丛之外。 没有追踪药, 为何绛紫还能得知她们的踪迹?怕是这把锈剑上有特殊的反应。这种反应不一定是绛紫操纵的,却被她巧妙地利用了。 此时此刻,夏清舒认识到她们之间悬殊的实力了, 绛紫不是寻常的树棺人,锈剑于她帮不了什么忙, 反而是一个极大的隐患,不如将其弃之。 这是一个冒险的行为, 却也值得冒险。不被绛紫寻到, 兴许能获得一线生机。 手无寸铁的夏清舒靠着自己的两只手在花丛中匍匐前行。 “呵,这样的挣扎是没有用的。”绛紫悬浮在花丛上空,灵力聚起大风, 往花丛吹去。大风强劲,花丛着生的草花被连根拔起,聚集在半空中。 眨眼之间,夏清舒就暴露了行踪。只不过她没有被这阵势吓到, 仍埋头以全速往花丛深处爬去。 她还需要一点时间, 她要爬到花丛的尽头, 那儿有一个树阵。 大风持续不断地吹着,秘林间枝叶乱飞,绛紫的手上生出了一把二丈长的大刃。大刃的刀锋位置对准了夏清舒。 正当绛紫要下手之时,她的耳边又响起了讨厌的笛声。她身上的灵力受到影响, 手中的大刃化成几缕青烟,柔柔地摇晃几下便消失不见了。 “真是碍事。别急,我一个一个收拾你们。”绛紫静心凝神,低低地念了一个咒,霎时间,沉寂的丛林变得喧闹无比,成群结队的鸟儿飞起,往沈安颐扑去,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掩盖住了沈安颐的笛声。 鸟儿凶横,用尖嘴攻击着沈安颐与季迁遥,沈安颐自顾不暇,无法再用笛声协助夏清舒逃脱。 所幸夏清舒已经借着绛紫念咒的空档,进入了树阵。 “将我引诱到这里来,是想让你的小媳妇儿趁机涤化碎片吧?”绛紫人未到,声先到。 “可惜了,她们被我召唤的鸟儿缠住了。等我收拾完你,再去收拾她们。”话音落下,绛紫的身影出现在树阵里,蹁跹地从高空落下。 “越人生性残暴,不爱子民,你为何要助纣为虐?”夏清舒气喘难平,她身上的伤使得她的声音越发虚弱。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后退。 绛紫嗤之以鼻:“越人那些力量,我一点都瞧不上。我自然是为了我自己。” “你想一统天下?” 绛紫笑得更大声了:“你不会现在才想到吧?我先前真是将你高看了。” 匍匐前行的时候,一根带刺的枝条扎在了夏清舒的肩头上,她将其拔出,用手压着伤口。她的脚步不停,一直往后退去,“万具树棺人被开启,届时必将生灵涂 分卷阅读121 炭,这当真是你愿意看到的?” 绛紫慢慢逼近,嘴角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手心处聚起了灵力:“你们菩萨心肠,心系民生,我可不是,我的心是黑的呢。” 说罢,绛紫扬起了手臂:“终要一死,你不要再拖延时间了,干脆点。” 听她这么说,夏清舒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意:“不拖延了,方才拖延的那些时间已经够了。” “什么?” 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绛紫的身前突然冒出了一堵结实的屏障,旁侧、后方、底下也接连冒出。 上面!只有上面有通道! 绛紫正欲跃起,熟料上方的屏障也结了出来,抵挡住了微弱的月光。绛紫被困在了屏障中心。 她试着逃脱,却无法将自己的变化自己的身形。在另一种灵力的对峙与压制下,她只能通过破除屏障来获得逃脱的通道。 “蔡竹君!”绛紫低吼着喊出这个名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我。”脚尖点着叶梢头,蔡竹君从上空落下,身姿轻盈。 夏清舒迎着她上前了两步,道:“蔡姑娘,这里便交给你了。” 蔡竹君点点头,以一贯平淡安然的语气说道:“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 夏清舒扭头朝着季迁遥与沈安颐的方向跑去。 蔡竹君施展灵力,一层一层地将困住绛紫的屏障加厚。 “轰——轰——”一阵阵的爆炸声从屏障中央传出,绛紫暴躁地用灵力破除面前。 只不过她破开一层,不一会儿面前又结上一层。 比拼的是速度。 *** 夏清舒回到了凌乱的花丛旁,在堆积如山的断枝残叶中找到自己的锈剑。她持着锈剑,冲向了鸟群。 “清舒,我们在这里。”沈安颐用符咒开辟出了一个安全的空间,将她与季迁遥包围在里头。外头的鸟儿如同着了魔,奋不顾身地朝着金光屏障攻击着。 鸟儿的身子触及了金光,如同被人击杀,骤然失了气力,跌落了下来。即使如此,着了魔的鸟群仍维持着前赴后继的状态,令里头的二人难以移动。 夏清舒手握锈剑,一把劈开了一条路,对着季迁遥喊道:“把碎片给我!” 夏清舒的手伸进了金光里,季迁遥将碎片塞给她。夏清舒紧紧握住碎片,以全速向大榕奔去。 大榕静静地矗立在黑夜中,无声地注视着林中发生的一切,繁杂吵闹扰不了它,刀枪剑戟伤不了它。它才是这片秘林的王。 夏清舒站在大榕前,恭敬地弯腰施了一礼。礼毕之后挥舞锈剑,在粗糙的树皮上划开了一道痕。 “她要出来了!快!”蔡竹君急切的声音从树阵里传了过来。 乳白的汁液从刀痕中沁了出来,夏清舒轻轻地将碎片贴了上去。 “轰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绛紫破开了蔡竹君结下的所有屏障,双目赤红,浑身散发着嗜血的杀气。她不顾一切地往大榕这边赶来。 夏清舒转身看着她靠近,抬手擦了擦嘴角淌出的血,眼底染上了胜利的笑意。 她们的生死仍旧未卜,但至少保住了天下苍生,至善至德之事,此生亦无憾无悔了...... “我的碎片!”绛紫紧紧地盯着夏清舒手中那张沾了乳汁的碎片,气得浑身颤抖不止。 尖锐的五爪擒住了夏清舒的颈,绛紫后牙咬得咯咯作响,锐利的目光对上夏清舒的双眸。 夏清舒无惧,浅笑着同她对视,双唇轻启,幽幽地道:“你输了。” 第88章 风平浪静 “你!”绛紫收紧了手掌, 向上用力, 夏清舒整个身子都被她提了起来。 夏清舒的脑袋向上仰起,眼睛眯了起来, 她神情仍是虚弱不堪,手上去暗自蓄力。她转动腕子,趁着绛紫毫无防备之时, 在她腰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颈上的力气散去,夏清舒喘上了一口气。 蔡竹君赶了过来, 掷了一把竹叶镖,将绛紫逼退。 沈安颐与季迁遥那厢也解决了鸟群, 一齐赶了过来。按照谋划, 四人有意识地以绛紫为中心站住了四角。 四人站定之后,绛紫才发现自己又中计了,这不是简单的包围, 由于天色太暗,她没有注意到地上方正围着的藤条,藤条上贴上了特殊的符纸。 这是沈安颐布下的阵,在这个阵里, 她无法吸收天地之灵气。没有灵气, 便没有灵力, 她无法再像先前那般肆意运用强大的妖力。 绛紫的头发乱了,她无暇顾及,她能感觉得到自己体内的妖性已经所剩不多了。这些妖性不足以支撑她逃离。 “你体内的灵力应该快用完了吧?”沈安颐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们一开始谋划之时就达成了共识,想要获得最终的胜利, 就必须“不择手段”地将树棺人从妖性耗光。没有灵力的树棺人与常人无异,更何况绛紫还是个小孩子,对付起来,轻而易举。 “这一步步的谋划,你们藏得太深了。”绛紫回想起这一夜的鏖战,恍然大悟。她知道自己输了,语气不再咄咄逼人,挂着笑容的脸上露出一丝悔恨,“应该听阿娘的话......是我大意了。” “束手就擒吧。”沈安颐道,“贴上这两道符纸,你会忘了先前发生的一切,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即使绛紫作恶多端,沈安颐一行人还是没有取她性命的念头,当然这是在她们胜算大的情况之下。如若情况调转,她们应当是在殊死搏斗,便顾不得这么多。 绛紫的头低了下来,脸上的残暴与嗜血淡了下来,似乎真的醒悟了,轻轻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输了便认。”她的衣服破破烂烂,身上萦绕着的紫光也变得暗淡无光,腰上被锈剑伤的口子还在往外冒着鲜血。 无力回天。 可真要相信她吗? “你们莫动,我去看看。”沈安颐压低了声音。她从怀中掏出了几张符纸,捏在手心里,往绛紫走去。 “小心。”夏清舒叮嘱道,双眸紧盯着绛紫。绛紫一有动作,她会立马冲过去将其解决。 蔡竹君也注视着绛紫的动作,一贯的面无表情。她的手上暗暗聚起灵力,有任何风吹草动,她亦可鼎力相助。 沈安颐越发靠近绛紫,二人还有半丈的距离之时,绛紫忽然抬起了头,一双幽紫的眸子在黑暗中闪耀,嘴角带上了诡异的笑容。 “安颐,小心!” “小心!” 夏清舒与蔡竹君同时出动,二人以极快之速向阵法中心移来。 沈安颐防备的是绛紫手上的动作,没想到她换了一种路数。她对上了那一双幽紫的眸子,便被定在了原处。 夏清舒的锈剑与蔡竹君的竹叶镖一同攻来,绛紫却化作了一缕紫 分卷阅读122 烟,骤然间消失不见。 “她还有灵力!”夏清舒惊呼一声,余光追随着紫烟飘去的地方,直至她现了形。 不好!她的目标根本不是沈安颐,而是季迁遥! 夏清舒明白了绛紫的诡计与意图,疾驰的脚步未停,直接在原地转了个圈,快速朝着季迁遥所站之地冲去。 “别动!”绛紫的话是说给夏清舒听的,还呆愣在原处的蔡竹君与沈安颐也不可幸免地遭受了她眼神的威胁。她整个人攀附在季迁遥的背上,一手控制住了季迁遥的两只手腕,一只手绕过季迁遥的身前,擒住她的脖颈上。 眨眼之间,局势又遭扭转。 夏清舒被绛紫喝在了原处,一动也不敢动。 季迁遥惊讶不已,她没有料想到绛紫的目标竟然是自己。她挟持自己是想逃脱?还是想获得什么? 季迁遥分析着绛紫的心里,企图找到逃脱的机会。 绛紫身上的紫光忽明忽暗,夏清舒无法判断她的灵力还有多少。方才蔡竹君的树阵损耗了她极多的灵力,按照夏清舒的估算,此时她不应是这个样子的...... “我同她交换,碎片是我涤化的,你的仇恨应当对我发泄。”夏清舒往前走了一步。 “别动。”绛紫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慵懒,尖锐的指尖往内进了半分,两股鲜血从季迁遥白皙的脖颈上流了下来。 夏清舒心头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语气里有些低声下气:“你要什么,我能给的都给你,别伤她。” “怕了吧。我不想要什么,我只想最后做一件事......” 说着说着,绛紫忽然转过了季迁遥的脑袋,让她同自己对视,嘴里低声念道:“杀了夏清舒,杀了夏清舒......” 这个是......夏清舒想起了素锦,忽然明白了,“迁遥,闭眼!别看她的眼睛!”夏清舒大声喊道。 季迁遥浑身一哆嗦,猛然将眼睛闭上。 “没用的,只要你能听见我说的话,就会被我操控,你一辈子都会替我杀了夏清舒......哈哈哈......” 季迁遥挣扎着要将背后的手抽出,她想捂住耳朵,可手被绛紫牢牢控制住了,她没法动弹。 绛紫根本不想杀她,她想让她们自相残杀。 这太残忍了。 季迁遥的冷静不复,身子距离地挣扎起来,紧闭的双眸里滚下了泪珠。 她的耳边和脑海中不断重复着绛紫低低的话语:“杀了夏清舒,杀了夏清舒......” “快制止她!”沈安颐终于明白绛紫的意图,向蔡竹君求助。拼速度的时候,只能靠她了。 蔡竹君一跃而起,长藤出手,径直往绛紫的脑袋袭去。 “杀了夏清舒!”长藤穿身而过,绛紫用最后的气力喊出了这一句,接着身体被长藤带飞,钉在后头的大树上。 季迁遥的身子摇晃两下,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往地上跌去。 夏清舒跑近扶起她,低头便见季迁遥浑身颤抖,眼角不断有泪水冒出。 “没事了,没事了。”夏清舒抱着她安慰道。 听见夏清舒的声音,季迁遥拽住了她的衣领,哭得更凶了,她的脑袋始终萦绕着一种声音,“杀了夏清舒......杀了夏清舒......” 这不是绛紫的声音,而是在她自己的脑袋里,以她自己的声音发出的。这已经成了......她自己的念想...... “她死了,绛紫死了。”夏清舒也很慌张,很显然方才发生的事情吓到季迁遥了,致使她一反常态。 夏清舒一时间也慌了心神,季迁遥遭遇过的大风大浪不在少数,她并不是脆弱的人。 哭了好一会儿,季迁遥才平复了心情,她的泪渐渐止住了。 “我看看你的伤。”夏清舒低下头,柔声地道,她的手触上了季迁遥的脖颈,想要查看她的伤势。 季迁遥睁开满是泪迹的双眼,将头偏了偏,夏清舒的手落了空。 夏清舒满面惊愕,季迁遥转过脑袋,声音喑哑:“你不能离我这么近,我怕我会杀了你。” 季迁遥从夏清舒的怀中站起,摇摇晃晃地朝前走去。 夏清舒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喉中哽塞不已,她欲上前再诉说些什么,却被沈安颐拦住。 站在旁侧的沈安颐朝她做了个手势,继而上前扶住季迁遥的身子,轻声地道:“我看看你的伤。” 季迁遥没有推开沈安颐,任由沈安颐带着她走到一块大石上坐下。 季迁遥伤得很重,不是皮肉伤,而是灵魂。那个人把她最不能接受的邪念注入到她的脑中,这让她如何是好? 她想杀她最爱的人。是一个多么残忍而又可怕的念想。 “我是大夫,相信我,把你的所思所想都告诉我,我会医好你的。”沈安颐抚着季迁遥的肩头安慰她。 季迁遥猛然抬起低垂的脑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逐字恳切道:“请务必医好我。” 三个月后。 随着时间的逝去,树棺人三个字渐渐变得模糊而遥远。诸多原因使然,经历过的人都不愿忆起这可怕的半人半妖之物。 值得庆幸的是,那一场风波,在世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也在世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结束。 遭受过凌虐的植物复原了伤口,慢慢长出新叶新枝。受过伤的人也慢慢将身子养好,继续享受人世间的那些美好。 一个人例外,她养好了身上的上,却没有治好心上的伤。 “她还是不肯见你?”流烟拄着拐杖倚在四角亭的大柱上晒着阳光。她脚上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沈安颐为了不让她乱跑乱窜,依旧用拐杖和白纱束缚着。 夏清舒坐在亭下的长廊上,目光虚虚地落在开满荷花的池塘中,眼中没有神采。“对。”连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什么精神。 “你们有过交流否?” “有,偶尔会闲谈两三句,只不过要隔着一堵墙。” “安颐说,树棺人到最后不过是硬撑造势,其实已经没有灵力来操控她的神思了。她之所以会这样,是她自己生了心魔,她过不了自己那一关。”那天夜里的那场鏖战,沈安颐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流烟。 “是啊,她被她的心魔缠住了......”夏清舒望向湛蓝的天空,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她口中发出。 “不过你也不必如此愁眉苦脸,”流烟突然扬高了语调,“因为你们相爱。她是因为爱你才一直躲着你,她一定也在努力地战胜自己的心魔,她会回来的。” 夏清舒扭头,对上流烟弯起的眸子,品读着她话中的意思。 流烟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夏清舒不可能不懂。 夏清舒回过头来,看向湖中央的那一 分卷阅读123 朵并蒂莲,露出消弭许久的笑容,“她一定会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接近尾声啦~ 第89章 雨过天晴 午后, 下了些小雨, 天有些凉了。 夏清舒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房内的临湖小窗打开, 环着双臂站在窗前,大脑放空,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之景, 却始终有一部分的心神分至某人身上。 季迁遥足不出户,吃穿皆由夏清舒备着, 后经沈安颐之手送入。 她的房间有也一扇小窗,面对着的是清澈的湖水, 扑鼻而来的是荷花的清香。窗前是她每天待得最久的地方。 两个房间挨着, 就隔着一堵墙,看不到对方的面容,但她们却都知道那个人就在自己的身旁。 季迁遥凝眸望了一会儿荷花上停驻的蜻蜓, 忽然抬手敲了敲中间的那堵墙,不疾不徐道:“这里太小了,我想出去转转。” 季迁遥这话说得突然,夏清舒微微有些吃惊, 不知她是何意。琢磨了一会儿, 私以为她是在房内待得烦躁了, 便温声劝道:“安颐这个居处还有许多的好去处,你可以出门去看看。” “我觉得这里太小是因为你离我太近了......”季迁遥皱着眉头,双手撑在窗沿上:“不论我在哪儿,做什么, 都能感受到你的气息。这样...不好。” 季迁遥的言语中有辞别的意思。 “那你想去哪儿?”夏清舒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放得很轻。 “我想一个人去外面的世界转转。”顿了顿,她道:“让我走,好吗?”季迁遥知道夏清舒放心不下自己,她总是千方百计地保护自己。可这一回,她想一个人出行。 没有意料之中的反对与劝说,夏清舒思忖了一会儿便答应了。 季迁遥心中五味杂陈,难受更多些。 “但是,”夏清舒突然转折,语气还是那般的温柔,“过两天再走好吗?旅途中的那些吃穿琐物,我来准备好吗?” “好。”季迁遥点了点头,合上了窗。 *** “路上小心,不要受饿,不要受寒,不要受伤。”居处门口,远行送别的人只有沈安颐一人。 季迁遥闻言笑笑,拍了拍千里马上系着的两个大包裹:“不会的,我带了好多东西呢。” “还是要小心。”沈安颐重复叮嘱道。 季迁遥笑了笑,带上了斗笠:“会的,时候不早了,我走了。”说完一跃上马,动作利落潇洒,扬手挥鞭,马声嘶鸣,随即撒开了蹄子向前跑去。 “一路顺风。”望着渐行渐远的一人一马,沈安颐挥了挥手,却驻足原地,没有立刻离去。 马蹄声渐渐变小,沈安颐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季迁遥的身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才微微挪动了些脚步。再细看的话,便能注意到她嘴角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直至夏清舒的身影从居处后方的马厩里现了出来,她的笑意才微微收了些,却仍然扬起一抹弧度。又一阵马蹄声逼近,闻声她的身子朝里慢慢转动。 夏清舒穿着一身乌黑的袍子,骑着千里马在靠近沈安颐时轻轻拉了拉马绳,放缓了速度。 “都过了两炷香了,能追得上吗?”沈安颐抬头笑着问道。 “能的,我知道她要往哪儿去。”夏清舒望着远方扬了扬唇角,自信地道。 沈安颐挑了挑眉,让开了身子与坐在马上的夏清舒同行几步:“那我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不要受饿,不要受寒,不要受伤。”一样的话,沈安颐对着夏清舒也说了一遍。 “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她的。”夏清舒笑笑。 “快走吧,我怕晚了,你就真的追不上了。”沈安颐终于停下脚步,催促道。 夏清舒扬了扬手中的马鞭,同沈安颐告别,挥鞭后甩,猛然一夹马肚,千里马跑了起来。 沈安颐目送着夏清舒的身影远去,唇畔含着清浅的笑容。她相信,有情人终会有好的结局。 *** 季迁遥北行,跨过了许多名山大川,看到了许多古籍上记载的风景名胜。她很少在借宿县城酒楼,多是露宿山林。将自己交于天地山川,会让她更为放松,更为舒适。 不过行了一月的路,夏清舒为她准备的吃喝之物已然见底,她不得不依靠自己的力量来获取食物。 山林中资源丰富,找找寻寻,总能觅到几棵果树,亦或是一条清溪,果腹不难。 这一天清晨,前一刻还能看到初阳微闪,突然就下起了雨来。季迁遥不喜叫那雨水淋着,选择等雨停了再出去觅食。 打着坐在避雨的山洞里等了很久,脑中闪过许多东西,季迁遥慢慢捋着自己的思绪。 一只被雨水淋得毛发尽湿,焉焉地耷拉在身上的野兔蹿进了山洞,模样很是惊慌,一双眼瞪得老大,左右乱晃,似乎在打量周遭是否安全。 季迁遥笑了笑,她喜欢兔子,就算再饥饿难忍,也不会伤害野兔,尤其还是一直可怜无助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的小兔子,直惹人生怜。 惊慌失措的野兔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它望向季迁遥的目光充满了警惕与畏惧。但让季迁遥奇怪的是,小野兔不敢相信洞内之人,却也不往洞外逃蹿,有种进退两难的意味。 季迁遥拾起柴火,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根,让山洞里显得更暖和些。野兔向里蹿了两步,贴着山壁,仿佛这样就能安全不少。 季迁遥不去管它,望了一眼洞口,见雨停得差不多了,便走出了山洞。 这一场雨下得酣畅淋漓,天上堆积着的浓厚的乌云散去了,两山之间竟是现出一道彩虹来,色彩斑斓,煞是好看,让她本是有些烦闷的心情也变得多彩了起来。 季迁遥在洞口外驻足看了一会儿雨后的景致,长舒一口气,唇角微抬,勾起些许弧度,心情不错。 下雨天的路泥泞且滑,季迁遥尽量放慢速度。沿着山路走了一会儿,她来到一棵不知名的果树下。 她的包裹里头有一本夏清舒替她备着的《野外志》,里头记载了许许多多山间的野味,她便是凭借着书上的记载来找寻食物。 这个果树能吃好吃且大,唯一不足的是,果子着生的地方很高,季迁遥必须费上好些功夫来摘取。 她要去寻一个长杆,利用工具摘取。 沿着果树周遭走了一圈,季迁遥发现了木杆的踪迹,它被压在一棵芭蕉叶下,目测过去长度应当适用。季迁遥掀起宽大的芭蕉叶,掀开之后眼前突然一亮。芭蕉叶下不仅有长杆还有一堆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芭蕉叶底下居然躺着一枝的果子! 季迁遥抬头,看向果树的枝丫,东侧芭蕉树上方有明显的断枝处,可能是大风大雨弄断的, 分卷阅读124 这枝的果便落在了地上,后来这棵芭蕉也被风吹倒倒了,竟将果子裹在了里头。下了许久的大雨,这一枝的果叶上都没多少雨水。 季迁遥捡起完好没有摔裂的果子,放到自己带来的小袋里,心情十分愉悦,她继续朝前,往另外一棵红果的果树走去。 在季迁遥离开山洞后的不久,一个人悄咪咪地贴着山壁,进入了洞中。 她一把抓起野兔的耳朵,将野兔提在手中。野兔蹬着双脚,明显是吓坏了,却因被人抓着,而逃跑不了,只缩着四肢,全身紧绷。 这人沿着山洞四处看了一圈,发现靠近山洞内壁的地方有一裂缝,那裂缝不大,却深。她将野兔轻轻地放进了裂缝中,不让它逃脱,而后找了个藏身之处将自己藏了起来。 第90章 共白首(全剧终) 这一趟出去, 季迁遥收获颇丰, 她扬着笑弯着眉眼,提着满满一袋的果子和两尾鱼回到了山洞里。 想起自己方才幸运的经历, 季迁遥忽然很想在这个山洞里头多住一些时日。她不仅不费吹灰之力地在地上拾到了又大又甜的果子,还在小溪旁发现了一个小坑,小坑里头困住了两尾鱼, 她同样又轻而易举地捉住了鱼。 山洞空旷,中间的火堆忽明忽暗, 洞里的温度下降了些,该添置柴火了。季迁遥放下东西, 目光移向别处, 她所想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加柴火,而是找寻野兔的下落。 寂寞山野,有只野兔相伴, 也能让日子过得更快些。 站在山洞中央,季迁遥用目光找寻了几圈,始终没有发现野兔的身影,最后失落地想到, 兴许是见外头的雨停了, 便跑走了吧。 火堆重新生起, 枝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奇怪的动静。季迁遥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循着声音来到了西侧岩石壁的那条裂缝前。 定睛一看, 眸子大亮,却是那只野兔。野兔往上蹦跳着身子,却因裂缝太深,无法实现逃脱的愿望。 季迁遥弯起了眉眼,伸手摸了摸野兔半干的毛发。 “山里有猎人,有陷阱,着实危险,待在这里头也挺好的,我分你一些吃的。”季迁遥将在路采边摘的几片野菜叶放在火堆旁,将叶面的水分烤干,而后喂给野兔吃。 夏清舒微微探出脑袋,双手交握在身前,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目光分外柔和。 背对着夏清舒的季迁遥低了低脑袋,不知想到了什么,失了一会儿的神。野兔啃光了她手中的菜叶子,低下头来吃着地上的碎屑。 季迁遥就这样陷入了自己的深思里,在裂缝旁静静地蹲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她甫一站起身子,暗处的夏清舒眼疾手快地将自己的脑袋收回,身子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季迁遥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伸手揉了揉眼睛,慢慢往回挪着脚步,她在自己铺着的小塌上躺下,侧着身子阖上了眼。 她闭着眼,维持着一个姿势,却没有睡着。 夏清舒伸长脖子皱着眉看着这一幕,想上前替她盖上衣衫却是不敢。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季迁遥一直维持一个姿势躺着,夏清舒也一直维持一个姿势注视着。直至一个清亮又带着些许回音的声音出现在山洞里,猝不及防地打破了这份宁静。 侧躺着的季迁突然出声唤了一句:“夏清舒。” 夏清舒吓了一大跳,急急忙忙收回目光与身子,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手与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她忽然懊悔自己今日太过明显的举止。 “夏清舒,我知道你在那里。”季迁遥的声音没有刚睡醒的含糊,她从躺下起便保持着清醒。夏清舒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了一下,自己果然被发现了。下一刻便慌张了起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夏清舒,你过来。”季迁遥坐起了身子,目光直直地望向夏清舒的藏身之处。 夏清舒背贴着墙一动也不敢动,脑袋一片混乱。 “脚麻了,要揉一下。”季迁遥的声音带着委屈,又带着些许的颤抖。她的泪旋即也跟着落了下来。 听着季迁遥泫然欲泣的声音,夏清舒心中一动,忘了慌乱,也不管待会儿要怎么解释,猛然转身现出了身影。 她摘下了黑袍,朝着季迁遥走来,继而蹲下身子,熟练地揉捏着季迁遥发麻的小腿。 季迁遥见她走近,扑入了她的怀中,箍着她的腰,哭得厉害。 夏清舒一手揉着她的小腿,一手摩挲着她的秀发,笑中带着恍然。 “被骗了。”季迁遥一边抽噎一边道,声音满是,嘴角向下垮去,委屈兮兮。绛紫根本没给她下咒,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胡思乱想。 “没关系。”夏清舒笑得温柔且宠溺,抬手轻轻地拭去季迁遥眼角的泪,宽慰道:“一切都过去了,我一直都在你身旁。” “我知道的......自我北上,你就一直偷偷跟着我......”季迁遥抽抽噎噎道,一双美眸紧紧地盯着夏清舒的脸。季迁遥被骗得好惨,她一直躲着她,很久没有好好看看眼前的这个人了。 夏清舒弯起了眉眼,目光柔情似水,似宠似嗔道:“原来一早就被发现了,你就一直不告诉我?”她伸手捏了捏季迁遥的鼻尖。 季迁遥嘴唇蠕动了两下,语气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我那不是被骗了嘛......” “旧时也是堂堂大燕长公主殿下,威仪天下,竟会被那妖言迷惑,说出去要让人家笑掉大牙咯。”夏清舒开着玩笑打趣道,却是抬手将季迁遥额上的乱发理好。 “谁让我爱上了你......”季迁遥伸出手指,戳戳夏清舒笑开了的梨涡,小声嘟囔了一句,别开脸,佯怒,作势要从夏清舒怀中起身。 夏清舒哪里会让她离开,手一箍,季迁遥又重新跌回她的怀中。 夏清舒从背后拥着季迁遥,两人头倚着头,一同望向山洞外颜色渐浓的彩虹。 “我也爱你。”夏清舒在季迁遥耳边真情表白道。 这一路经历了太多,二人又是行重于言之人,鲜少与对方说过“爱”字,如今雨过天晴,只想相依相拥,将心中的一切情愫都宣之于口,告诉对方。 二人倚在一起说了很久的话,看那彩虹现了又消,看着天空从湛蓝如洗变成霞光万丈...... 她们的手十指交叩,浅笑着相视,二人心中皆是自信坦然,余生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或是芜杂之事能将她们拆开了,她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了,老母亲思绪杂芜。没有平衡好工作时间与码字时间,导致最后这几章拖了很久,与大家说一声抱歉。(一百八十度鞠躬) 作者菌写东西特别慢,写古文更是头秃 分卷阅读125 ,全程龟速码字。更新期间又遇上毕业季,经常断更,特别对不起大家(T_T) 感谢大家的不嫌弃,感谢相伴!这一本码下来,学习与收获了很多,也竭尽所能地把心中想叙说的故事表达了出来。自我感觉的完成度与满意度相较以前都有所提升,但还是有很多的不足。 阿絮会继续努力的,不嫌弃的话,我们下一本见( ̄▽ ̄)/ 接档文《娶王妃送皇位》,记得来专栏收藏哦~ 初版文案:重活一世,季王夏容宣不想卷入皇位纠纷,只想在封地过上简单快活的日子,于是她选择了装瞎。 瞎子对皇位构不成威胁,瞎子也有借口可以不娶妻。 按理说是这样......事实却是,装瞎的她不仅娶了王妃,还得到了皇位。 皇位是娶王妃送的。 第91章 番外 初春的早晨, 每一日都有惊喜。小木屋外的院落里, 桃花开得格外早,几朵淡粉的花朵挂在枝头, 给鲜绿的花园增添了一抹绯色。 悠扬的乐声从四角亭中飘荡出来。两把琴并排放着,两双手在琴弦上扫动,乐声交织在一处, 悦耳动听。 一只白鸽扑打着翅膀落在亭檐下。 “有信。”季迁遥分神,腾出一只手指着白鸽道。 “先不理它, 我们把这首曲子弹完。”夏清舒将季迁遥的手捉了回来,置于琴弦之上。 “越发霸道了呢。”季迁遥嘴里嗔着, 手上确实顺着夏清舒的意, 将整曲子都弹完。 那白鸽许是被着乐声迷住了,一直停驻在栏杆上,歪着脑袋盯着二人, 也不飞走,好生的乖巧。 曲子毕,季迁遥施施然从夏清舒身旁站起,慢步走到白鸽前, 怜爱地摸了摸白鸽柔顺的毛, 继而抱起它, 取下它爪上绑缚着的信筒。 “何人之信?”夏清舒走到季迁遥身旁,与她一同信笺上的字。 “是蒋大夫。她邀我们去她的农园一聚。”季迁遥先夏清舒一步将信完毕。 “听闻数月之前,蒋大夫“捡”到了素锦,此言可为真?” “是真的。虽信上不曾提及, 但是这字......”季迁遥挑眉一笑,笃定道:“这字是素锦写的。” “如此看来,另一道传闻也是真的了。” “什么?” “我听晞羽说,蒋大夫先前种了好大一片的柠檬树,每一年收成之时,那柠檬树会结好几百担的柠檬果。可半年之前,不知怎的,那些个柠檬树全死了。”顿了顿,夏清舒眯着眼笑了一下:“这里头或许有素锦的“功劳”。” 季迁遥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扬了扬眉梢:“是真是假,我们赴邀去看看便知。安颐、流烟、竹君、晞羽她们也会去。” “时间紧迫,我们去收拾东西吧。”想到旧友重逢,夏清舒心中涌起一阵无法言喻的喜悦,心急火燎地拉着季迁遥的手往木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念叨:“今年元月你为我织的新衣要带上。” “好。”季迁遥笑着应了一声。 “去年冬月我们一起做的柿子饼要带上。” “好。” “前年夏末我们一起做的藕粉也带上。” “好。” “还有大前年春末我们一起埋下的那几坛桃花酒该挖出来了,一起带去吧。” “好,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