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照亮了夜》 分卷阅读1 第1章 一 已不记得具体是多久之前,分手时,楚珩狠狠甩了我一个耳光,并告诉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好过了。 然后他就走了,没有再看我一眼地走了。 我也走了,背对他,同样没有再看他一眼地走。 当时,我觉得我的背影一定十分的决绝,并且充满了绝望的意味。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我远远地离开了上海,似乎忘记了许多东西,包括当时那自以为的决绝与绝望。也不会像许多书中所写的那样,会去想着再次见面的场景。因为我知道,一辈子真的即便再长,他也不会再想见到我,我更不会去见他。 我们不可能再见的。 偶尔想起时,我甚至觉得当时的自己傻逼又矫情。 也会后悔,当时我也该装逼地告诉他一句话:“一辈子太长,说什么,都不应该说一辈子。” 可当我推开那扇门,满室的歌声与吵闹声迎面而来,并且看到沙发上那几个人时,我才知道原来我什么都没有忘。他不好意思地笑着揉着额头给我送了一盒巧克力的样子,他小心翼翼地亲了亲我嘴角的样子,他担心地拿着伞站在教学楼门口等我的样子,他哭着在大雨中拖着我不让我走的样子,他抬手狠狠甩了我一个耳光的样子,他流着鼻血闭眼再也不愿看我一眼的样子…… 我居然全部都记得。 五分钟前,我换了睡衣正要睡,门被“嘭嘭嘭”地敲响,我身体不太好,这是我的员工们都知道的事,晚上十点必要睡觉也是他们都知道的事。从未在这时打扰过我的他们来敲我的门,我想应该是店里出事了。 果不其然,我套了外套下床去开门时,店里的一个小少爷吓得都快哭了:“老板,你快去看看,小白被人打了,拉着要脱他衣服!!!那些人好像从上海来的,不仅小白,其他几个都在哭呢!他们都特别凶,很有来头的样子!!” 小白是店里的服务生,但我的店不是正经店,服务生自然也不是正经服务生。不过小白是里面最正经的一个服务生,他连酒都不陪,只是送送酒水而已。尽管这样薪资整整少了两倍,也基本没有小费,他依旧不肯陪酒。 面试的时候我不屑地问他:“都进了这个圈子了,怎么还要这份假清高?” 他咬了咬嘴唇,低头道:“我不希望将来的自己太后悔。” 我看了看他的简历,是的,他有简历,仅仅这样的一份工作,他都认真准备了简历。简历太漂亮了,知名大学大二在读。这样直白地写明了自己的学校,我不知该说他是太单纯了,还是说他假清高,即便到了这个境地依然要靠这样的学历保留最后一份傲气。我又看了看他的脸,脸也长得太漂亮了。 “你只做暑假的两个月而已,又不肯陪酒,我为什么要招你?”我又问他。 他咬了咬唇,伸手想要拿走简历。 我拽住了简历,他抬头疑惑地看向我。眼神清澈又倔强,还有一分害怕。 这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小白就这样留了下来,成为店里唯一一个不陪酒的服务生。我挺照顾他,他也运气的确不错,直到他打工的时间就快结束了,也一直相安无事。哪料到今晚出了事,由于我一直对他颇有关照,店里有不少人认为我对小白有意思。 这样的认为,我是无所谓的。 也因这样的认为,这个小少爷才会不顾我已准备睡觉了,都要冲过来叫我。 但这样的事我的确要管,万一闹大了,可是影响生意的。 我换了衣服,套了件十分简单的白衬衫,头发刚洗过,软塌塌地耷在头上,和平常穿着西装抹着发胶的我并不一样,镜子中的我年轻了许多岁。小少爷抬头看我,随后便不敢再看,低下头。我挺高兴地吹了声口哨,尽管三十了,我还是挺好看的,也挺希望别人都觉得我好看的。 我就住在店里的五楼,整个五层都是我的生活空间。我带着那个小少爷进电梯,很快来到出事的二楼,到了那间房门前,我毫不犹豫地推开门。 众所周知,但凡KTV里,不点歌时,机器总会放一些自动设置的歌曲。全国各地的KTV里这些自动设置的歌曲,无非是每季最火的那几首歌,可我的店十年如一日的是一首并不太出名的《夜照亮了夜》,因而推开门后首先听到的便是万芳那温柔的声音,然后才是吵闹声,我皱了皱眉,脑袋有点疼。 往里找小白,没找到他,倒先在沙发上那伙人中看到了一个人。 一辈子这样长,我既然不会去想再次重复的场景,又怎知真的重逢时,我该如何面对。 小白不知道,其实我是他的学长。 长了整整十级的学长。 其实有时连我自己都忘记了,忘记我的母校是这样一所还不错在国内甚至能排进前几名的大学,忘记我也曾有过纯白如纸的人生。 而沙发上那几人中,有一人,是我的学长。 长了我两级的学长。 这个学长曾风光整座校园。而这个风光了整座校园的人曾不顾被处分,不顾打架而被警察带走地去喜欢去追一个人。 那个人是我。 我的身体不太好,以至于那个瞬间突然的心悸和呼吸困难让我分不清是因为没能准时睡觉,还是其他。包间里的吵闹因为我突然的出现居然停滞了片刻,恍惚间我收回了视线,再抬头时我的面目再度变得平静起来,带着笑意扫视了一圈,往里走近几步,笑道:“各位先生是不喜欢这几个小子?我给先生们换几位店里最漂亮的,全部免费,就当给各位赔罪了!”边说我边让身边的那小少爷去叫人过来,他愣了下便点头打算出门。 “且慢!”沙发角上一人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他笑着抱紧怀中一个人,“你是老板?我就喜欢这个,多少价都可以给。” 我一看,小白原来被他拢在怀里,他的下巴被那男人挑了起来,饶是灯光黯淡,都能看到面上的红印子。我心中默默吐气,果然被打了。其实声色风月场所中,无论少爷还是公主,都或多或少地受过委屈,往常我也从未同情过,毕竟这是自己选择的道路。 但不知为何看到小白那俨然已经懵了并呆滞的表情时,我心中涌上了已消失许久的同情感与难受感。 “这小子刚来店里,什么都不会,恐怕会扰了先生的兴。” 我开口。 全场突然就静了下来。 这也让我突然有点尴尬。 第2章 二 静了许久,有个声音幽幽道:“员工不肯陪,那就老板陪。” 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我差点直接就倒下去,差点就停止呼吸,差点就死了。但十年已过,十年能改变的事物太多了,更何况是我这个每日都在寻求 分卷阅读2 改变的人类呢? 我没有去看那个方向,而是紧紧握住差点就忍不住要伸出去扶住墙的手,迅速地伸到裤子口袋中,左手右手一起拧着自己大腿上的肉,痛感慢慢地将我再度带到现实中。我张嘴打算说话,却发现不知何时我的嗓子居然哑了,一时居然发不了声音。我“咳咳”了两下,还不待说话—— “老板也不愿陪?”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从走进这个房间起,除了最开始那一眼,我没有再看过他。 我的自尊心也不愿意承认,我就是在害怕。害怕他的脸,害怕他的声音,害怕与他有关的一切事物与人。 这个问题更加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又笑了起来,问道:“老板也不愿陪,那怎么办?” 他们一行人中,也有女人,均是些漂亮女人。听闻他这话,就有个女人笑嘻嘻地抢着说道:“那就把这个店砸了好来!” 其他人跟着“哈哈”大笑着附和。 他们笑得格外猖狂,且毫无俱意,似乎下一秒就要真正下手砸的模样。 我站在原地,觉得此刻的我看起来应该很可笑,跟着我的几个小少爷彻底抖成一团,一句话都不敢说。 半晌之后,我抬头,笑得灿烂,看向他:“我陪。” 第3章 三 他可能没有想到我会答应吧,居然微微愣住了。 因我此刻光明正大地看着他,清晰地看到他微微蹙起,后又散开的眉头。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升腾起了一点点的小得意。 因为我还是让他意外了。 我站着,他坐着。 我看他,他看我。 十年真的太久了啊,我暗暗想,他的额间居然长出了皱纹。我望着他额间的皱纹渐渐发起呆,直到他带着些微愠怒的声音再传到我耳中:“不会陪酒吗,还不过来我跟前?!” 跟使唤小狗一样。 我他妈是不会陪酒啊!我他妈都做老板做了十年了好吗!我很想这么回他。 可是我不敢。 我亏欠他太多。 我只能乖乖走到他面前,他身边那个女人却黏他黏得很紧,不愿意让开。我低头看他,他不满地皱眉,那女人才不高兴地撅着嘴站起来,还瞪了我一眼。 呵呵,谁怕谁? 裙子短到我坐着不抬头都能看到底裤,我也狠狠瞪了她一眼,比她的眼神还要可怕。我与她眼神大战了几回合,她怎么也战不过我,到底老老实实地坐到另一处沙发去了。我得意地收回视线,都忘了我现在还在陪客呢,伸手就想拿前面小几上的矿泉水喝,却不料伸手的瞬间,有一人已经先一步拿起了那瓶水。 袖扣微微闪了一闪。 呃。 我想起来了,我还在陪客。 他拿起那瓶水,拧开瓶盖子,居然将水递到我面前。 我想了下,接过了那瓶水,并且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也在看着我。 我立刻抬头喝水,装作刚刚没有看他一样,标准的掩耳盗铃。 他“哼”笑了声,往后靠坐到了沙发里。 我松了口气。 第4章 四 十年未见的前恋人重逢时,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他好像也并不知道。 因为自从他给我开了瓶水后,我们就一直再没有说过话,也没有过任何视线接触。 我这段小插曲过去后,包间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角落里,他的朋友到底放过了小白,小白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包间。跑出去之前,他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这让我好歹有了些许的安慰。 却还是觉得我亏大了。这次可是当着员工的面,面子里子都掉得干干净净了。 忍不住就想叹气。 “唉——”我也真的叹了口气。 身边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他侧头看我。 我立刻直起腰板,认真研究手里的水。 还没研究透,之前那个怎么战也战不过我的女人突然隔着茶几大声问我:“老板?你今年三十几了啊?” 原本热热闹闹的包间又安静了下来,我不明白,大家第一次见面,我就是个鸭子店的老板罢了,这些人怎么就对我这么感兴趣?怎么一有我出场,他们就要全场安静呢? 或许是因为我太好看了?好看的人招人好奇嘛。 我又高兴起来,高兴地抬头看她,笑着说:“三十。” “哦。”那女的一脸冷漠。 我真想举起手里的水瓶,糊她一脸水。 但很快她又骄傲地笑着说:“我今年才二十一岁哦。” 呵呵。 “是吗?这位姐姐你要是不说,我当你比我还大呢。别看我三十了,走出去,人家都夸我才十八岁呢。”说完我回头问一边和我一起陪客的我的员工,“小林,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他连连点头。 我摊手,再看她,无奈道:“你瞧,没办法。就是长得年轻。所以姐姐啊,年龄都是浮云。长得年轻才是关键哦。”说完我还朝她眨了一下眼睛,佯装无辜。 “你——”她气得直接站起来。 我则不紧不慢地拧开瓶盖又喝了口水。 她大步想朝我走来,却又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脚步活生生地顿在了原地,半晌才不甘愿又害怕地坐了下来。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身边的他刚刚收回的视线。 他似乎察觉到我在看他,刚收回视线,便又朝我看来。 我再度尴尬,我并没有那么想看他,偏偏一看他,便被他发现。 我悄溜溜地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低头将一根吸管插|进了瓶中,又喝了口水。 哪料到那边女的安静了,我左手边又出现了一位正义路人。我喝得正欢呢,就听到另一个女人问我:“老板是本地人吗?你干这行,你爸妈怎么说?” 我很想告诉她,我开鸭店也好开鸡店也罢,我爸妈同意也好不同也罢,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个什么身份过来质问我!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攀附着楚珩过活的藤蔓罢了,谁给你这点面子?看起来穿金戴银,真要比比,咱俩谁钱多? 我心里这么想着,却又越想越气,我为什么要跟这些不要脸的女的比较?! 这些人不就是想要羞辱我?从看到我走进包间的那刻起,从楚珩非要我陪他那刻起。他们不就是仗着来自于大城市,不就仗着他们背后的楚珩和他的朋友们有钱。他们有什么资格想要试图羞辱我?! 我突然变得很烦躁! 楚珩当初说好了要结婚的大家小姐呢,为什么不管管他,任由他和这些我即便要开鸡店,都不想招聘的女人在一起! 还任由她们羞辱我。 想要羞辱我? 可以啊。 反 分卷阅读3 正我早八百年前就被羞辱够了,我爸妈? 我看向她:“我没爸爸,只有妈妈,我妈妈是个妓|女,小姐,您满意了吗?” “……”包间内又突然安静了下来。 真他妈陪不下去了。为什么我就想睡个觉,却又遇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扔开瓶子,站了起来,想要出去。 楚珩开口道:“不许走。” 呵呵,你是我的谁?凭什么不许我走? 我偏要走! 我大步往前走! “给我站住!”他语气加重。 我却是已经走到了门边,并且回头朝他吼出了早就想吼的一句话:“我他妈不陪了!!!”说完我甩门就走,翻身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直喘气。 我很久、很久没有发过火了,我身体不好,心脏不好,不能生气。 我其实并不想发火,可是看到楚珩带来的那些女人想要羞辱我,我就忍不住! 第5章 五 我妈妈的确是个妓|女。 是个高级妓|女。 不是那种一晚几百、几千甚至几万的□□。 我妈妈的价格是六位数起的,甚至光有钱也难见我妈一面。 她瞒了我十八年,从小我和身边其他的小朋友以一样的方式长大,甚至因为我妈妈的身份,我穿的、吃的、玩的与住的比大多数同学更好。小时候老师问我妈妈的职业,我总是很骄傲地告诉她:“我妈妈是个外交官。” 所有人都在羡慕我。 我自己也很为此骄傲。 她总是陪着各式各样的男人满世界的飞,带回来满世界的礼物再送给我,温柔地笑着告诉我:“妈妈出差回来了。” 我却不知道,以为妈妈真的是出差回来了。 每每因为想妈妈,抱着保姆阿姨哭的我,总觉得那个时候的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朋友,也是最骄傲的小朋友。我有个最爱我的妈妈,我妈妈是个伟大的外交官,我妈妈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妈妈。 我边喘着气,边眯眼望着前方的墙壁,边想着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我知道我现在急需要回房间吃药,我扶着墙壁想要往电梯走去,身后的门再次打开。 泄出一室的吵闹,我很讨厌这些吵闹声,皱着眉走得更快。 身后却走来一人,绕到我的前方挡住了我。 我还微微喘着气,抬头看去,果然是他。 这个世界上我最恨的人。 看到十年后的我如此狼狈,我还如以往那般激不得,我没有一丝长进,他应该很开心吧? 毕竟当初的他恶狠狠地告诉我:“你这辈子都会活在愧疚当中,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好过了!” 此刻的我,如他所愿,他一定高兴透了。 我不明白,三十分钟前,刚刚看到他的我,为什么要那么紧张? 我真的是傻透了。 明明他早就不是当初的他,我也早就不是当初的我了。 第6章 六 于是我又立刻挺起因难受而缩进去的胸膛,我昂首挺胸,装得比谁都正经,目不斜视。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却仔细打量了我好一番。 就在我快要绷不住时,他终于又开口了:“刚刚在里面,灯光太乱。现在看清了。” 看清了什么?虽然再次不愿意承认,可我还是很在意他的话。不禁有些庆幸由于来得急,我没有穿西装打领带,头发上也没有抹发胶,这让我真的年轻了许多。人争一口气,既然已重逢,我不希望比他差。 可我不会说出口的,不会说出口我的在意。 他却似是察觉到了我的在意,说道:“你眼角有皱纹了。” …… 我愣了足足有一分钟,大约是一分钟吧?毕竟我没有看手表。 我三分钟前才跟一个比我小大约十岁的女人呛长得年轻与否的事,转脸你就告诉我,我长皱纹了? 这是,恶意的,存心的想打我的脸! 我特别生气,想都没想就开口瞪着他说:“呵呵,你额头的皱纹,我两只眼角的皱纹加起来都不能跟你比!!” 我以为他会生气,他却没有,他听到我的话,居然笑了起来,笑得额头与眼角都是皱纹,的确比我的多上许多。我本因他的笑而诧然,见到他的皱纹,一下子回过神,再次提醒自己要记住,这是十年后! 这早不是当年了。 别他妈在这里打情骂俏了! 我转身就走,胸口有些难受,我不自觉地就想要伸手再度扶住墙壁,可想到那人在身后,愣是忍住了! 我走了几步,身后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陡然接近,接着有只手扶住了我的胳膊。 我跟被鬼碰到似的,用力甩了开来,并惊魂未定般地回头看他一眼。果然他因为被我甩开,那神经病的面孔又绷紧了,我真的一点都不想跟他接触,不想与他说话了,不顾身体真的难受,跑着就要溜。 他却跟我杠上了似的,一路跟着我,一直跟到电梯。 他似乎上前又要与我说话,电梯却“叮”地一声。 我金哥的脸出现在电梯里! 我知道有人来救我了! 金哥一看到我,眉头就一皱,他再看了眼楚珩,眉头皱得更加厉害。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又给他添麻烦了,也让他看笑话了。并不知他又狠狠地瞪了楚珩两眼,只知道他把我往电梯里一拉,怒道:“睡你的觉去!” 我开心不已,只要不与这个姓楚的在一个空间内,怎么样都好。 却没料到我刚被拉进去,那人又伸手把我拉了回来,用的劲比我金哥的还要大。我生气地甩开他的手,想要往电梯里再度走去。楚珩却死死拖着我往楼梯走去,劲更大!我立刻回头朝金哥喊道:“快来拉我啊!” 金哥当然立即过来救我。 姓楚的却突然回头,看着我金哥道:“你能拉得了他一次,两次,你还能拉得了他第三次吗?” 我微微愣住,他居然记得这样清楚吗?因为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我金哥曾经把我从他手里拉回来几次,他居然记得清清楚楚。 金哥这时已经怒极,他说道:“姓楚的,你就是个畜生!”他讨厌楚珩很久很久了,时隔多年再见,骂出这么一句话,我不觉奇怪,甚至觉得我金哥骂轻了。金哥又道,“放开他!今天有我在这里,你就别想带着他走!我拉得了他一次,两次,更能拉无数次!” 楚珩哼笑一声,满身寒意,强扯着我已经走进了楼道。 金哥大步上前,拦住他,伸手再来抢我。 我自然是站在我金哥这边,使劲办法地往他那里靠,可是这个姓楚的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到现在,十年后了,他也该老了吧?!偏偏我金哥依然拉不过他。 金哥脾气暴躁,拉不过,又不敢打他,怕伤到我,他只能怒骂楚珩是 分卷阅读4 “畜生”。 楚珩对这个词语几乎毫无反应,甚至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问我:“你也觉得我是畜生吗?” 我怔了怔,这个畜生却突然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金哥与我都愣住了,他抱着我直接往一楼而去。 察觉到外面的凉意后,我终于回神,我大骂道:“楚珩你个畜生————” 楼道里飘荡着我的回声,我的人却已经被他塞到了一辆车里。 车子急速而去。 我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我好好睡着觉!他想做什么?! 他老婆呢?!能不能来管管他?! 第7章 七 小城市的道路并不宽,但是小城的夜晚人也不多。 楚珩把我拉进副驾,给我系上安全带,他又去后座拿东西,我趁机就要溜,他却拿来了一段软绳,把我绑在了座位上。 我简直是目瞪口呆,那是玩S|M的绳子。 我是开鸭|店的,自然会遇到很多奇奇怪怪的顾客,但是这些顾客不敢对我做什么,我背后有我金哥。可以说,老家的小城里,没人敢欺负我。 他们只能欺负店里的少爷们,我其实也是有些心疼的。 可是这些小少爷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自然也就选择了面对这些。 偶尔也有些小朋友被客人玩得直接进了医院,我也只能尽可能地多给医药费。最初遇到这样的事情时,我还很不忍心,我问那些小朋友要不要离开这里,我再给他们一万元安置费。 有人真的走了,但是只有一个人再也没有回来。他们几乎都走了,又再回来。 甚至有人就没走过。 问他们为什么。 他们说:老板我缺钱。 没办法。 这就是人生,他们或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了大手大脚花钱,离不开钱。又或者是家里实在太穷,不得不选择这样的赚钱方式。可是,这些人里面的,哪个又不是可怜人呢? 可怜到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赚钱。 有时我觉得我很恶心,开着这样的店,赚着并不正大光明的钱。 有时我又觉得,这个世界这样对我,我为什么要为它创造价值?我就要开着鸭店,赚着这样的钱,最好把整个世界都拖进黑暗中才好。 可是我没想到楚珩也会拿出这样的东西来。 这十年间,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的身上,除了面上多出来的皱纹,到底还多出了多少我从未见过,也想象不到的东西。 他见我盯着绳子发呆,轻笑一声,然后把我下巴捏起来,令我看向他。他低头,对我说:“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吗?” 不待我回答,他又道:“专门绑你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某个经常给我发私信的小朋友,快来看啊,我更了哈哈。没有拖到六一哦。 第8章 八 我被迫抬头看他,听到这样的话,恍惚想起,很多年前,那些被我刻意忘却的一切。 那一天,是我打工的第三天,我低着头,往包厢送酒去。 那是一家十分高级的私人会所,因此当我走在走廊上,丝毫没有其他会所那般的吵闹声,相反十分安静。毕竟无论是墙壁还是门,隔音效果都太好。况且这里,接待的客人也不多。 却都是些十分重要的客人。 我长得好,是我妈的朋友,她推荐我来了这里。说来也可笑,我妈的朋友,从前我以为她是与我妈一样的职业,一样是外交官。 她们一样漂亮,一样温柔。 直到我妈被人打上门,一切的一切都被戳破,我才知道,她的朋友的确是和她一样的职业。 只不过那个职业是高级妓|女罢了。 我妈的朋友姓林,她哭着对我说我妈不容易,要我原谅我妈。 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呢。 她做了再多的错事,也是我妈啊。 更何况十几年来,我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靠的都是她出卖身体赚来的钱。 我劝我妈,我们把别墅卖了,买个小点的房子,余下的钱够我们生活了。我们再不要买那样贵的衣服与鞋子,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我对我妈说,你以后不要干那行了,我快读大学了,等我毕业,我养你。 等我有钱了,我再让你穿好的,吃好的,喝好的。 我妈在我怀里痛哭,浑身发抖。 其实我也想抖,但我控制住了自己。 我知道她一直很害怕,她害怕知道真相的我会瞧不起她,会恨她。 她点头说:“听你的,妈妈听你的,全部都听你的。” 其实我当时还想再问一句:那我爸到底是谁? 从前她骗我爸爸去世了,那一刻我想,那些也许只是她骗我的。 看到她哭得快要崩溃了,我终究没问。 问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管我妈当初是刻意怀上我,还是无意,那人既然不认,现在就更不会认我。更何况,我还就差一个爸爸了? 我有妈妈就好了,我带着我妈好好过。 当时我想得很天真,我们也真的卖了别墅,重新换了个小房子,过了大半年的幸福生活。 可是我妈病了。 癌症,淋巴癌。 从确诊到住院进行第一次化疗,全程只有十几天,从前那样美貌温柔的妈妈,仅仅用了十几天,就变得衰老起来。 我坐在医生的办公室里,听他跟我讲我妈的病情,以及还需要多少钱。 我妈赚得多,花得也多。这些年来,真正余下的钱,只有换房子后留下的那么一笔。我算了算,按照医生的说法,治疗正常的话,似乎是够用的。 可是凡事都有万一嘛。 我妈的病反复得厉害,明明已经出院回家,却又晕倒在家,再次送入医院,再次进行治疗。 钱就渐渐全没了。 我就是个普通大学生,我能想到什么快速赚钱的办法? 半夜里,我看着我妈沉思。 我只能想到一个办法。 我去找林姨,她抱着我哭,死活不同意让我去做那样的事。她说:“思风,阿姨回不了头了。你妈好不容易回头,你再不能走这样的路。阿姨有钱,阿姨还有钱!阿姨最近新陪了一个有钱的,阿姨去求他。” 她抱着我都哭了。 可是我知道,一样的,她和我妈是一样的。赚得多,花得快。 况且我们母子怎能一辈子靠别人? 我对她说:我就倒倒酒,其他的事情不做。 她不同意,新给我拿了十万块。 可是十万块也很快就花完了。 她再给我拿钱,我再没愿意要。 她抱着我又哭了一个下午,把我推荐给了一个人。她千叮咛万嘱咐地对那人说:“只倒酒!其他什么事都不做!” 那人答应 分卷阅读5 得很痛快。 林姨一走,他却问我:“你长得这么漂亮,确定只陪酒?陪酒一晚才几个钱?” 我抬头看他,说:“我只倒酒,不是陪酒。” 他嗤笑:“都来到这里了,装什么清高?长得好是命好,小朋友,慢慢地你就懂了。” 所以后来,小白来我这里面试时,我才会那样照顾他。 因为我想起了多年前的我。 多年前那个明明早已放下面子,却还可笑地抱着清高不放的我。 我开始了我的倒酒生涯。 那人虽然说话不好听,但答应了林姨,因此还算照顾我。我每次倒酒都低着头,那些精虫上脑的人,还真的没有关注到我。 第三天,我遇到了楚珩。 和十几年后一样,那天,我推开一间包厢的门。 我往里送酒,依然是低着头,将酒送好,我转身便要走。 有人叫住了我:“你等一下,给你小费。” 听说有小费,我便转身等。现在的我早不是过去的我,能多一分钱都是好的。 那人却又道:“你抬头给我看看,漂亮的话,小费多点。” 这样调戏的话语,三天里,我已经听得够多的,不至于生气,却依然没有抬头。那人便伸手拉我,我反应极大地甩开了他。 他不高兴地再拉住我:“你多大的脸?敢甩我的手?!” 他的手劲很大,我疼得“嘶”出了声,不得不抬头看他。 他却愣住了。 趁他愣住,我再次甩开他的手,回头就跑。 那人突然大声道:“都给我拦住他!我靠!老陈呢?!把他给我叫过来,他们这里出了个这么漂亮的,他却不告诉我?!把这人给我拦下来!” 就是这个时候,有人惊讶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安,安思——” 我立即认出了这个声音,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声音的方向。 居然真的是他。 是我们学校鼎鼎有名的大三学长,叫作楚珩。 他的震惊不比我少,叫我的名字叫到一半,立即刹车,没再继续叫下去。 那一刻,我突然生出了感激之意。他是怕我的真名被人知道吧? 这个学长,我与他只有两面之缘,两次的印象却都很好。 这一刻,我才知道,他是真的很好。 我来不及再去羞愧或担心、害怕,推开包厢的门,准备立即溜,却被人拉住了。我怎么反抗都没用,根本逃不开。 最开始要给我小费的人笑道:“把他给我绑起来!”他又问楚珩,“楚少爷,这人你认识?” 这些话,我都听到了耳中。 楚少爷,也是少爷,却是和会所里的“少爷”意思完全不同。 那人叫楚珩时,声音很是恭敬。 我回头看了一眼楚珩。 楚珩似乎还在震惊状态,微微张着嘴巴,一副呆呆的模样。 果然是个好学生,这样的事情就能呆成这样。 他一个人坐在角落,身边也没有男孩、女孩陪,估计也是第一次来吧? 直到他们真的要来绑我。 楚珩出声道:“等一下!” 要绑我的人,笑着说:“楚少爷喜欢他?” 楚珩的面上全是不好意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个人,到底还是点了头。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我有面子,第一次将楚少爷邀请出来,便能送上个你喜欢的!是你给我面子!” 他又指向我:“绑起来,送楼上客房去。” 楚珩赶紧道:“不用绑不用绑。” 那人再笑,随后对我说:“好好陪着楚少爷,否则——” 这种威胁的话,我听得多了去了,我想“呸”他一句,却知道不可以。 楚珩这时走了过来,他似乎已经从震惊中走了出来,他说:“我带他走吧。” 那人自然更乐,放了我。 我就这样被楚珩带了出去。 他在前,我在后,一起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有人微笑着鞠躬:“楚少爷,我带您去楼上。” 楚珩不自在地“咳”了几声,说:“我等会儿上去,你先走吧。” 那人再鞠躬离开。 走廊里再没了其他人。 我一直低着头。 过了很久,楚珩问我:“你没事吧?” 我抬头看他:“我能有什么事?” “哦。”他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那你走吧,以后小心些。” “谢谢你。”我说完,转身就走。 走到一半时,他又在我身后叫住了我:“喂。” 我停住脚步,他从身后大步走来,沉默了会儿,再叫我:“安思风。” 我回头看他:“还有什么事吗?” “你认识我吗?”他小心翼翼地说。 我不免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全校,有哪个不认得他?校庆的时候,作为唯一的学生代表,在全国媒体与全校学生的注视下,站在台上发言,风度翩翩,全程脱稿,讲得台下掌声阵阵,就连校长都欣慰地笑着点头。 这样的人,谁不认识? 这样的人,居然问我是不是认识他? 应该是我问他为什么会认识我这样名不经传的人才对吧? “不认识啊?”他见我不说话,居然有些失望的样子,继续道,“我和你一个学校的,我叫——” “我知道你是楚珩。”我打断他的话。 第9章 九 那一晚,在会所,并不是我与楚珩的第一次见面,却也的确算是我与他的第一次见面。 我曾与他有过两面之缘,一次是在大学初日。 新生报到时,我妈的谎言还未被揭穿,我依然是吃喝不愁的大少爷,开学报到有司机与保姆阿姨陪我。我排队等注册,队伍很长,直直排到行政楼外,太阳很大。 司机为我撑伞,保姆阿姨心疼地不时为我擦汗,前前后后的人见我们这样,不知不觉便与我们保持距离。 我不以为然,自小我上下学皆有人接送,同学们都不爱与我一起玩。更有人曾暗地里讽刺我,既有钱为何不去念国际学校,非要与他们一起念公立学校。当时我不屑,因为妈妈说了,公立学校正规,同学老师都很友好,不容易学坏。 后来我才知道,妈妈没有职业证明,即便有钱,却根本没资格送我去那些样样都要盘查清楚的国际学校。 大多数时候,屏障都是钱堆起来的,越没有什么,越要获得。妈妈向来以把我打造成一个贵公子而为荣,当时我也的确以自己为荣。 妈妈真的把我养得很骄傲。 无人理我,身边空了一个圈,我依然悠然自得。 正是悠然自得时,我看到几位同学从行政楼里走出来,他们手中抱着几个纸箱子。箱子中等大小,但看起来并不轻,大多数是两人弯腰一起着。唯 分卷阅读6 有一名同学,他走在最前头,他独自抱着一个箱子,看起来却轻松得很。 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高大、平和、俊朗,抱着纸箱子走在碎碎的暮夏阳光下。 我也一眼看出他身上衬衫是某个高定品牌的当季夏款,他的衬衫口袋中还别着一支钢笔,探出来的钢笔帽是深灰蓝色。他抱着箱子愈走愈近,我也看得越来越清楚,浅灰色的衬衫,易脏得很,他却毫不在意地将脏脏的纸箱子抱在怀中。 那样好的衣料子,他更是毫不在意地挽起衣袖,直挽到手肘处。 我当时也顾不得看别人,只是看着他,他眼神平静且温柔,径自经过我,并未看我一眼。 我当时是个莫名骄傲、优越感十足的小白痴,只觉得有些不高兴,我一直看着他,他却不看我。 我也不喜欢长得比我好看的人,我立即收回视线,再不看他,继续排队。 这时我才看到与那位男生一同走出来的几位同学正在队伍前方发水,原来那些箱子中放着的都是矿泉水。 队伍中不时有人道谢。 一人不在意地哈哈笑道:“没事儿,今天天热,你们熬一熬,排进去就有空调了!” 一位女孩感激道:“太谢谢学长了!” “既然谢谢学长,不如给学长你的电话号码吧?哈哈哈。” 队伍中人顿时爆笑出声,我却觉得他们无聊,小小年纪成日里说这些,大学校园是用来学习的,不是用来打情骂俏!我更是绷着一张脸。原本排在我前面的人大笑着似乎回身想要与我说话,一看我的脸色,又一缩脑袋转回去。 保姆阿姨问我:“思风渴不渴?”她边说,边从身上的包里拿出来保温杯。 我正要摇头,前方发水的学长走到我跟前,他看了我一眼,笑道:“这位学弟长得好帅呀!来来来,给你水——”他低头一看箱子,“靠,发完了!”他又回头问,“你们还有没有水?我这儿都发完了!” “没啦!都发完了!” 学长再看我,不好意思道:“这位同学不好意思,今儿的水都发完了。” 我无所谓地摇摇头,我有水,我本来也不渴。 正在此时,我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我这儿还有。” 话音刚落,一瓶绿色包装的怡宝水现在我的眼前。 我低头看去,先是看到抓着矿泉水瓶的手指,手指长而白,指节分明。我再看到他腕上的表,是梵克雅宝的Midnight系列,宝蓝色的表盘,黑色的皮带。再往上便是他的手臂,与恰好挽到手肘的浅灰色衬衫。 我那时只是个心高气傲的小白痴,初入大学,莫名排斥比我优秀的人。 我也嫌恶他,居然戴这样的手表,华而不实。 我没有接过水,也收回视线,只是顺着队伍往前走了一步。 这就是我与他的第一面。 自始至终我也没有仔细看他一眼。 我只是继续摆着一张臭脸,排在我前面的女生再次回头,终于忍不住,小声道:“那是大三的学长,楚珩哎!他给你水,你不要哎!给我就好了!我为什么不排在后面,排到后面我就能拿到楚珩学长亲手给的水了!天哪,他亲手拿的水哎……”她源源不断地说着她的可惜,表达着她的崇拜。 我只是觉得有些不耐烦。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坑的,会写完。只是两年前最初想写这个故事时,故事结构就是BE收尾。 现在的我有些难以接受,越想故事情节,越不舍得BE,很难过。年纪越大,越受不了痛苦和绝望。 原本也只打算写中篇,剧情只写一夜,交叉回忆杀,夜照亮了夜,最后BE。 现在预备顺其自然,想多写一些他们上学时候的事,很美好的时光。 如果是因为BE才收藏这篇的,可以取消收藏了,因为我也不确定我最后会写BE还是HE,看他们俩的发展吧,不好意思啦。 第10章 十 由那位兴奋不已的女同学的表现便能得知,他是个在学校里很出名的人物。 初时,我照样不以为然,再出名,又能出名到什么地步? 可,就是有人,真的能出名到这种地步。 九月份学校官方网站的新首页,第一幅宣传照上是他。 黄昏时刻,学校广播站的点歌台,每天都有无数人点歌给他。 篮球场旁,荣誉窗户里,贴了许多他的照片,更有他获得的无数奖项。物理、数学、摄影、演讲、辩论…… 似乎没有他不会的事情。也似乎,这座偌大的校园中全是他。 高年级的学长来拉新生去社团时,张口闭口也不离他。 我很厌烦这样的境况。 我还只是个被保护得过好,对自己过度自信的白痴,来到新的环境总有挑战欲。可我还未来得及适应新环境,就要每日面对同一个姓名。 那时,不仅是我,班里很多男同学都有些不满。 他们摆脱高中生活,好不容易海阔凭鱼跃,总算能尽情释放荷尔蒙,心仪的女同学们眼中却只有那个人。 正是因那个人这般铺天盖地的气势,我很快有了与他的第二面之缘。 当然,依然是我单方面的一面。 结束军训后,放了国庆假,学校给新生举办特别的开学典礼。 楚珩作为学长上去发言,台下真挚的掌声久久不散,女孩子们手掌怕是都鼓红了。 我个子不高也不矮,站在不前也不后的位子。 主席台背靠高墙,借由下午一点的阳光,挡住了足球场的一半,我恰好站在明暗之间。 我抬头看他。 他面带笑意,潇洒而又依然平和地演讲。他不似其他人讲大道理,更没有显摆他的诸多学识,他只是笑着讲学校趣事,却一点儿也不低级,更是将台下众人逗得直笑。 他身后坐着一排学校领导,也纷纷忍俊不禁,面上都是享受。 很久之后,我都能记得那天。 我觉得我是有一点嫉妒他的。 嫉妒这样仅有两面之缘的人。 他拥有我已有的,却有更多我没有的。 他讲完,下台之后,我回头悄悄打量了一番身边的男生。 果然,他们脸上也有诸多不自然。 一个男人优秀到陌生的同类们都嫉妒、忌惮,这才是让我最嫉妒的。 我多想也成为那样一个人。 我有一个外交官的妈妈,自小我的梦想也是做一个外交官,能够与众人谈笑风生,能够面对众人质问而毫不慌张,口齿清晰地用言语击倒对方。 我依然站在明暗之间,心中暗暗发誓,我有一天,要比他更优秀。 但是生活讽刺,人生艰难,我永远没了那一天。 开学典礼之后没多久,我妈的谎言便 分卷阅读7 被揭穿,我一朝从云端跌落。我忙着安慰妈妈,忙着卖别墅,再买公寓,再给妈妈治病,周而复始地治病,想尽一切办法地赚钱。 我再没了往日的资本,也没了往日的姿态。 这就样,直到我到会所的第三天,我第三次见到他。 却也是第一次与他面对面。 我还与他说了话。 他知道我叫“安思风”,我惊讶极了。 我虽仅见过他两回,可是哪一回他的出场不是包含众人的崇拜与热爱?他平和又自信,即便我嫉妒,也要承认他给人的信任感。 偏偏当我说出“我知道你是楚珩”时,他却忽然不会说话了,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有些笨拙的模样。 我也很纳闷,我认识他很正常。 他认识我才是不正常,我在学校里还没来得及实现所谓的理想,就已被现实打倒。我不住校,除了上课也从不参加任何学校活动,更是从不在学校里吃饭,我想不出任何他有可能认识我的理由。 但是他的确叫出了我的名字,也算为我解了围。 其实我很羞恼,毕竟被这样的一个人看到我的这一面。但我已接受现实,面子值几个钱?心中即便还在意,我的面上也很平静。 他久久不说话,只是看我。 我很无奈,只好再道:“你还有事吗?” 他这才回神,摇头:“没事了。” “哦。”我转身要走。 他又叫住我:“你去楼上歇会儿吧,别再,别再去——” 他想叫我别再去陪酒了吧? 其实我本来就没陪酒,我只倒酒,但我懒得解释,我再道了声谢,绕过他走进电梯,上楼。 电梯门很快关闭,隔绝了我与他。 我在电梯中狠狠松了口气。 晚上十二点,到我下班的时间,我换下身上的衣服,背上书包出门预备回家。 会所建在郊外,且是为有钱人服务,这儿没有公交车,也没有出租车,只有私家车。很显然,我没钱买车。 我都是步行回家。 当时为了省钱,家中房子也买在郊区,运气好,离这儿步行大约一个小时,这是我能承受的时间。况且,即便不能承受,又能如何?因这儿有这样一家会所,周边都很安全,这一路的路灯亮得很。 我与前两天一般,低头走在亮得犹如日光的灯光下。 灯光这样亮,我却知道,它照不亮我身置的夜晚。 我走了大约十分钟,才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觉得有人跟踪我。 我看似戴了耳机,其实什么歌也没听,我听到了细微的声音。听起来不止一个人。 但是平坦的马路上又的确只有我一人的影子。 我纳闷地再走了几分钟,猛地一回头,终于看到了马路边上的一个身影。 马路两侧都是草地,此刻,右侧的草地上便有一团黑影立在一棵香樟树旁。 今日发生这样多的事,我才工作三天,却被人侮辱,还被学长看了个正着,我怎能不气?只不过早已学会忍耐,此刻见大半夜地还要被人跟踪,我的少爷脾气又犯了,我大声骂道:“是人是鬼,他妈的你给我滚出来!!” 这要以往,我一个脏字也不敢说,妈妈不许,妈妈听到了要训我。 我也自命清高,以为脏字的确难听。 如今脚踏实地,才敢借着这些话语为自己壮胆、鼓气。 我骂完后,对方没有说话。 我急躁地一把扯了耳朵里的耳机,大步上前,继续骂:“有种跟,你没种出来?!他妈的,要钱还是要命?啊?!” 这样,香樟树下的人终于走了出来。 不仅是一个人,是一人,与一辆自行车。 楚珩不好意思的声音也传进我的耳中:“安思风……” 作者有话要说: 要是喜欢这篇,可以等完结了看,么么哒。 因为更新得不太定时。 第11章 十一 被跟踪,晚上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刚刚气得破口大骂,说到底还是因为害怕。 这个世界太陌生,也太可怕了,我虽然做好了一切准备,还是怕。 但是我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反复在心中对自己说“没关系”。 我的弦崩得特别紧,结果,这人却是楚珩。 弦立刻松了。 我僵硬的身子陡然变松,暗自狠狠喘了口气,仿佛重回人间。 也是奇怪,尽管他帮了我,当晚也的确是我们俩第一次说话,我却立刻对他有了信任的心。 我平复心情,一时说不了话。 楚珩却又不知独自脑补了什么,见我不说话,反而又小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站在香樟树下,他站在树外。他的脸被月光照得十分亮堂,脸上的坦荡、担忧与善良也是那样亮堂。我没想到名满全校的,女生们口中的“楚公子”竟然是这样的性格。 他竟然对我道歉。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你今晚帮了我,说什么对不起。” 明明在主席台上是那样的侃侃而谈,这会儿,楚珩却又不说话了。他抬头看了我眼,又微微低下头。 我一直被我妈妈保护得太好,掉落地狱的速度也太快,当时是真的什么也不懂,不懂楚珩那些行为代表什么,光是应付恶心的生活就够受了。 他既然这样,我就当是没事了,便道:“学长,那我先走了。”他今晚其实不仅是帮了我,更是救了我。我想了想,还朝他鞠躬,“再见。” 然后才走。 已经到了我长大的时候,我不是过去那个任性又不懂事的安思风了。 社会险恶,对于真正愿意帮助我的人,我是该懂得去感谢了。 我转身,也走出香樟树下的阴影。 走了几步,身后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回头,楚珩扶着自行车跟在我身后。 离开此处的路,的确只有这一条,我也没有太在意。我现在又是这样的身份,也不想和楚珩多说话,况且也的确无话可说。 他看我,也没说话,也许人家大少爷就是喜欢深夜漫步呢? 我不想打扰他,再将耳机戴上,继续往前走。 这次我是真的开始听起了歌,声音调到最大,听的全是Sopor Aeternus。身在黑暗中,又是在深夜里,听着这样黑色的歌,反而会有看到光明的错觉。歌很阴郁,却也很带劲,我的心情终于开始有变好的迹象,也渐渐沉溺在歌曲中。 直到我的手机没电了,音乐声戛然而止,我失望地拽下耳机。 抬头再看前方,却看到地面上,我身边的另两个影子。 一个是人,一个是车。 我不可置信地回头,楚珩竟然还跟在我身后!! 我想这应该已经不是在深夜漫步了,我 分卷阅读8 停下脚步,问他:“学长,你不回家吗?” 我回头和他说话,楚珩似乎有些高兴,微微一笑:“我在回家的路上。” “……学长你怎么一直也在走路?”我想了想,虽然有些自作多情,却还是问道,“你是在……陪我吗?” 楚珩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一些,就好像大一开学时,见过的走在夏日阳光碎片下的他。只不过此时,落在他身上的是月光。 楚珩笑道:“太晚了。” 太晚了,怕不安全吗? 我心中又是一阵惊异,这人也未免太好了吧! 发现同校学弟在陪酒,没有瞧不起,并且出手帮忙也就算了,这会儿竟然还陪我走路! 我立即道:“这条路很安全的,学长你快回家吧。已经很晚了!” 楚珩沉默了会儿,声音忽然又变小,他问我:“我送你回家吧?” “啊?”我其实听到了,但是不太敢相信。 楚珩看向我的眼睛,认真道:“我送你回家吧,你明早还有课,太晚了。” 过去十八年我到底也是被当成大家少爷一般养大,本性难移,我立即又不客气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明早有课?!” 楚珩好似有些紧张,迅速眨了一下眼睛,随后又平静下来,对我说:“我猜的。” 楚珩的声音很有抚慰人心的力量,我信了。 毕竟人家这样出名而又优秀的学长,没有任何骗我的必要。 我心生感激,也知道如果我不答应,他怕是要一直跟在我身后,便点头:“那谢谢学长了。”我走到他扶着的自行车后座处,他却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回头问我:“真的可以?” 那副样子,真的好傻啊。 这三天,每天面对那些恶心的人,在学校里,虽说压根没人知道,我却如做了亏心事一般,生怕人人都知道。 家中有那么多的事在等着我,我好久没真心笑过了。 看到他这副意想不到的傻样,我笑出声:“当然啊。” 楚学长再一副懵了的模样,随后便跟着我一同笑了。 我坐上楚珩的车,楚珩把我送回了家。 一路上,我们几乎没有说话。 我横坐在自行车后座,吹着夜间凉风,微微晃着腿,看两人一车在地面留下倒影。再看路两旁香樟树的倒影,偶尔看楚珩的背影,挺括而又高大。 原来,楚学长是这样的人。 我突然觉得很快乐。 往常觉得格外漫长且没有尽头的这条路,也突然变得格外的短。 似乎只是一会会儿,再过一个红绿灯,便是我的家了。 我看到越来越多的街灯,再回头看越来越远的香樟树,心中突生莫名的不舍,却还是打起精神,告诉楚珩我家的方向。 也不知是否错觉,自行车的车速似乎也降了下来。 但路终究只剩这么一些,楚珩的自行车到底停在了我家楼下。 原本我请楚珩停在小区门口就好,楚珩坚持把我送到楼下。 我也没多想,只是更觉得学长是个好人。 到楼下,我跳下车,又对楚珩说了声“谢谢”。楚珩将挂在车龙头上,我的书包递给我,我接来并道:“那么学长,我回家了,今晚真的太谢谢你了!学长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我再度真心地给他鞠了一躬,楚珩又是一懵。 真傻啊,也是真有趣。 我乐得又笑出了声,甚至笑出了牙齿,将书包甩到背上,对他挥挥手:“我走啦!” 我转身要上楼。 “安思风。”他又叫我。 “怎么了?”我回头看他。 他犹豫了会儿,小声道:“你在那里,你——”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又没了,楚学长再好,对我再照顾,在会所里那些事,他都亲眼看到了。 到底是在意的,像他这样品学兼优的人,肯定很瞧不上吧。 只不过,他刚刚没说而已。 我的脸色立刻变了,并冷冷道:“学长,每个人都有秘密,也都有无奈。” 我觉得很难堪,说完这句,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看他,抬脚走进楼道。 身后静了一两秒,楚珩立刻将自行车停好,跟着跑了过来,再小声而又着急地叫我:“安思风,我不是,我不是那个——” 我深吸一口气,回头对他道:“学长,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也谢谢你帮我。但是有些事,我并不想说,抱歉。” 楚珩继续着急道:“对不起,我,我不太会说话,你别生气,对不起。” 楚珩竟然还是在道歉! 可是我并没有生气。 一人一个命,我也不会对帮我的人生气,我不是白眼狼。 我只是难堪。 尽管我们同行了那样一段路,可是到了终点,只需他一句话,我便能发现,我早就和我的同学们,我过去的生活,以及像楚学长这样正直、美好的人分属两个完完全全不同的世界了。 我回不去了。 他们越靠近,我会越发怀念,更会越发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更新。 第12章 十二 那晚到底算是不欢而散吧。 或者说,仅仅是于我个人而言的不欢而散。 我一直不说话,虽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但我知道,一定是极度的愤怒。没办法,只有极度的愤怒才能掩饰我极度的自卑与难堪。 在会所被楚珩相助时虽也难堪,但因环境的缘故,倒还好。 偏偏回到现实世界,又与楚珩说了些平常话后,我真的是无力面对这样的落差,自卑与难堪都是数倍。 我不说话,楚珩又和我道歉。 我没理他,看似气急,实际只是落荒而逃。 当时买这房子时,我和妈妈卖了别墅,妈妈也没生病,手中还算宽裕,买了个中高档小区。楼道的门需要验指纹,我迅速冲进去,门在身后“咔嚓”一声关闭。 夜深了,楚珩着急地又叫了我几声,却又进不来,终究也再没了言语。 我冲进楼道后,蹲在门后的墙根,静悄悄听门外的声音。 很久之后,楚珩叹了口气,离开门。 我这才撑着地面慢吞吞站起身。 真的,直到如今,我还能记得当晚的心情。 我失眠一整夜,耳边全是楚珩的叹气声。 我反复想,楚珩是为谁叹气? 边想,眼前全是第一次见到楚珩的场景。 有一类人天生就是要被仰望的,但好的家世、聪明的脑袋,甚至漂亮的皮囊都不算什么。 善良的心,才是最可贵的。 当楚珩走过夏日的阳光靠近我时,我还想着有一天我要比这个人还优秀。 可是没等到第二个夏天到来时,我便被世界抛弃了。 日子还是要过,隔天醒来时,我用 分卷阅读9 冷水洗了脸,便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回到学校,同学们眼中,我还是那个冷冰冰、不可一世的安思风。 这也算是我最后的尊严了吧。 虽然是有点可笑。 上午上满四节课,下午没课,我打算去医院看妈妈。 低头收拾桌上的书本时,身后的女生突然纷纷小声惊呼起来。 我向来坐在第一排,下意识地抬头看。 这样一看,与站在门口的楚珩对上视线。 他的眼睛似乎微微一亮,直接往我走来。 身后的女生激动地依然小声说话。 楚珩则是往我越来越近,我手中紧紧抓着我的笔袋,看他更近。我清楚知道,我不是紧张,我是怕,我是真的怕! 越怕,我还越要强装镇静。 我只能靠着手中捉住的笔袋壮胆,楚珩走到我面前。他比我高很多,他低头,看着我,眼睛微弯,叫我:“安思风。” 我当年是个小白痴。 如今是个老白痴。 总是记住一些不该记住的事,例如初见时他手上梵克雅宝的被我评定为娘里娘气的手表,又例如他来教室找我时,眼睛弯起的弧度,与颈间浅灰色的衬衫领子。 老白痴将小白痴做的事记得一清二楚。 他叫我,我则是绷着脸,应道:“什么事?” 他再笑:“一起吃饭吧?” 我依然绷着脸:“不用。” 并且我说完后,便将笔袋和书一起塞进书包中,连拉链都来不及拉,我转身就从长排桌椅的另一边离开。他想要快些追上我,绕过长桌来追我是最快,他自然也这么做了。 但他可是名满全校的楚珩学长啊! 谁都知道,刚念大一的小屁孩们的眼中,学长代表着什么,更何况又是这样的学长!班里的女生们纷纷涌上去,围着他,求学长留联系方式。 他是绅士,做不来直接将女孩子们推开的事。 他好声好气地说“不方便”,请大家让一让。趁这个功夫,我撒腿就跑,抱着书包冲出教室。当时真不知道怕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怕的?但那个小白痴就是怕得只想逃。 逃出教室前,我还听到楚珩又叫我一声:“安思风。” 顾不上了,顾不上了。 我迅速溜出,再冲进刚好停下的电梯里。到楼下,再跑出学校后门,坐上公交车,确定没人跟上来,我才松口气。 公交车上有座位,我气喘吁吁地瘫着直喘气。 邻座的老奶奶好奇问道:“孩子,你急什么呢?” 我缓缓回过神,小声道:“没事……” “别急,啊,走路要慢慢走,摔着了怎么办呀。”奶奶絮絮叨叨说着,又道,“你的书包口开了啊……” 我低头一看,之前跑出来时太急,忘记拉上拉链了。 我伸手将拉链拉上,却发现,笔袋不见了。 我皱眉开始翻找。 笔袋是奢侈品牌定制的,笔袋里的笔也是大师定制的,当然,这些都是以前我家还“有钱”时买的。 再当然,我妈妈没有这样的本事令大师们给我定制,都是妈妈们的恩客。 但真相未明前,我不知道。 可哪怕真相尽知,这些到底都是妈妈送我的礼物。 都是用惯了的东西,突然没了,当然很难过。尤其那支笔,是十岁时妈妈送的,我用了整整八年多啊。 可是想开了也没什么,有些东西原本就是不属于我们母子俩的,时间到了,老天爷收回去倒也正常。 我将书包拉好,没想着回去找,只是将书包抱在怀里看着车窗外的人流发呆。 时间到了,东西还回去了,也到了我们还债的时候。 妈妈不知道我做这样的工作,妈妈那时候病得已经不大能说话,总是在睡觉。 医生告诉我,其实我妈妈没救了。 他是好意,看我们没钱,索性告知实情。 可是我与妈妈相依为命,哪怕所有人都说她没救了,我也一定要救她啊。 趁着妈妈清醒的时候,我会告诉她我在书店打工。她眼中就会泛出眼泪,叫我“宝宝”,说“宝宝辛苦了”,再说“妈妈没用”,等等。 每每这时,我的眼睛也才会跟着酸。 真正没用的是我,如果我能早些发现这一切,早些带妈妈离开那样的生活,我们是否就不需要还这样的债?不需要受这样的苦? 第四天,从医院出来,我照例往那间会所走去。 尽管前一晚在那里受了所谓的“屈辱”,我甚至动过和妈妈一起死了算了的念头。看到妈妈哭着心疼我时,我知道,我只能继续走下去。 到会所,化妆,换上工作服。这间私人会所格外高档,就连工作服都是量身定制,衣服紧紧的,将我的腰掐得更细。 有漂亮同事从我身边走过,伸手摸我的腰,捂嘴笑道:“好腰~” 我虽不忿,也只能无奈接受镜子中的自己。 我关上柜门,出门准备去工作。 受林姨所托照顾我的人来找我,他其实只是这里的一个小头目,姓邓。 我已经知道人情世故,敛目叫他:“邓经理,您好。” 他很满意,带我到一间空房间,他坐下,我站着。 他满意道:“你适应得不错。” 似乎是夸奖,我一点儿也不高兴。 他上下打量我几眼,点了烟,吐了几口眼圈,才漫不经心地说:“你昨晚惹事了?” 我握紧拳头。 私人会所虽说高档,但是也有三六九等。 普通包间里有监控,我送酒,也就是楚珩他们在的包间里,并没有监控。 可是房中有其他同事,这样的事,瞒不过去的。 我低头,先认错:“是我做错了,对不起。” 邓经理笑,似是觉得我好笑:“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我,我以后会……”我想说,我以后会听话,却还是说不出来。 邓经理又抽了几口烟,才又道:“你是我朋友托过来的,我不会为难你,这一点你放心。只是啊,我看你适应得不错,昨天的场子,你也见识到了。那些人啊,见遍美色,可是见了你也惊喜不已,你说你长得好不好?” 我长得像我妈妈,我妈妈靠美色赚钱,还是赚大钱。我妈妈本就不是空有美貌,气质更是一等一,更何况我是我妈用钱堆出来的。 我自然知道我生得如何。 可外貌在我眼中只不过是个附加的东西罢了。 但那是从前,如今,在这里,在所有人眼中,我能用的只有这张脸。 我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无非又是要劝我下水。 可与邓经理比起来,我还是嫩多了。 邓经理不仅没接着说,反而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信封。他把信封放到桌上,抬头 分卷阅读10 看我,笑道:“猜猜里头多少钱?” 我看着那个信封,很平,显然是只有一张卡。 我沉默不语,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 邓经理再笑:“里头是一张卡,十万。” 我都不禁看了他一眼,邓经理也看着我,继续道:“听说你昨天陪了个人?这是——” 我愤怒打断他的话:“我没有!” 邓经理轻松地笑:“傻孩子,等我说完。你归我管,房间事后我要去看的,你到底有没有,我还不知道吗?但是你知道你昨天陪的人是谁吗?” 我依然很气:“不知道!” “那可是位大少爷啊。一晚,人家就给了十万,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所以这十万是楚珩给的?! 他什么意思?! 真把自己当成是我的恩客了?! 第13章 十三 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讲,我当真是要气到爆炸了。 但是在邓经理面前,我只能将拳头掐得更紧,尽力使自己更平静。 邓经理则是继续轻松道:“你什么也没做,人家给十万,要是真做了什么,你知道要多少吗?” “不知道!”我大声。 邓经理再笑:“你家里急着用钱,我这是帮你啊,唉。” 我强撑着,对他道:“邓经理,林姨托您照顾我,我很感激。但是,我真的,只倒酒。” 邓经理从信封中拿出那张卡,在我眼前挥了挥:“钱不要了?这可是十万啊。” 是啊,十万啊,能给妈妈付半个多月的医疗费了。 可若真接了这个钱,我不仅是回不去了,反要彻底堕进黑暗中。 我没有再接话,而是转身离开房间。 关门前,我听到邓经理的嗤笑声。 我知道,他还是瞧不起我,觉得我假清高。 我也知道,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本应全都豁出去。 可妈妈将我养成这样,如果我真的堕落,即便出现奇迹,妈妈能活很久,那还有什么意义?这条路,总是越走越黑的,一旦走上去,再也没有回头路。 妈妈就是前车之鉴,最初,妈妈也只不过打工,以赚取艺术学院高昂的生活费罢了。 我能做的极致就是在路口徘徊,坚决不能走进去。 我还盼着有一天还能和妈妈重回光明。 硬气过后,照样是要工作。 从前是哪间客房要酒,我就按照排序去送。这天不知是怎么了,我回到取酒的地方,正等着单子,身边忽然围来好几位同事。 其实我在这里人缘很不好,从第一天起,他们看到我就翻白眼。原因和邓经理一样,觉得我假清高,也因为邓经理容忍我这份假清高而更厌恶我。 说白了,又有谁是真的愿意出卖身体的。也的确有些人是被邓经理等人诱骗着下了水,我自然招人恨。往常没人理,这会儿却全都看我,我自然很纳闷。 我抬头与他们对视,他们对我冷嘲热讽。 我听着他们的话,却越听越冷。 原来昨晚之后,我出名了。 人人都知道这里有个只倒酒不陪酒的我。 来这里买醉胡闹的,多的是有钱公子哥。无所事事,就喜欢找乐子。听闻有个挺倔也挺好看的我,这晚就来了很多人,指名道姓要看我。他们还说,甚至有人打赌,看谁能第一个睡了我。 他们越说越气,有钱的客人有一个算一个,平常就够他们抢了。 这会儿,为了看热闹,大半的客人也不点人陪酒陪唱陪着玩了,而是都到二楼的大厅里去,一起开始赌,给出的筹码一个比一个大。先开始有人出十万,他们嫉妒又阴阳怪气地说:“这会儿,怕是都出到一百来万了。” 我看似平静,心里又凉,又震惊,还有更多的无名悲哀。 到这里之后,果然,人,就不再是人了。 二楼的人越聚越多,很快,会所的负责人找来了我这里。 我只倒酒,就是个小喽啰,没有什么“艺名”。这几天还算相安无事,也不出名,根本没人在意我叫什么。负责人找来后,甚至不知道怎么叫我。我被人围在中间,负责人高高大大,一进来就看到我了。 他竟然对我笑得很客气,他大概四十多的年纪,笑得客气地仿佛我是他亲儿子。他走到我面前,低头对我轻声道:“乖孩子,原来你在这里啊。” 我的手其实已经有些抖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却又往前一步,更亲热地说:“走吧,跟我下去吧,楼下哥哥们都等着你呢。” 这话令我毛骨悚然,什么哥哥不哥哥的。 我再往后退了几步,可背后是吧台,退无可退。我背靠吧台,不仅是手抖,就连腿都开始抖。 真的很怕。 装得再镇定,过去十八年,我何曾遇到这样的场面。 过去十八年,我就是我妈妈用钱堆出来的玻璃般透明易碎偏又高高在上的小王子。 我吓得都不敢动了,他伸手过来拉我,我立即躲开。 他笑着依然来拉我,我又躲开。 他脸上的笑没了,第三次来拽我。前头两次明显是他放过我,这次不容我躲开,他直接拽住我的手腕。我当然反抗,可哪里反抗得过他。他拽着我就往外走,我伸出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吧台,大声道:“邓经理说我只倒酒的!!” “傻孩子,倒酒有什么意思啊?”他笑着说,“跟我走。” 我拼命摇头:“我只倒酒!邓经理说的!我要见邓经理!” 他手上一用力,将我拖出所有人围成的那个圈里,我的指甲直接划过吧台。当时我吓得,连哭都不会了。当时也真的很没本事,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脑袋一片空白,只能很无能地被他拉着往二楼一点点靠近。 要进电梯时,我趁他放松警惕,使劲松开他的手腕,回身就往邓经理的办公室跑。身后一群看热闹的同事纷纷让开,我眼看着就要冲到邓经理的办公室,身后那只手又伸了过来,狠狠将我拉过去。 他一手卡着我的脖子,将我抵到墙上,满脸凶神恶煞,伸手就要甩我耳光。 我条件反射地闭眼,没能等到巴掌落下来。 我迷茫睁眼,他的手掌就在我脸旁,狞笑着说:“等等还要见各位少爷,我先放过你。今晚你把人陪好了,这巴掌就算了。你要陪不好,哼!” 最后一声“哼”笑,哪怕是边上那群看热闹的老手同事们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更何况是我,我腿彻底软了。 我连路都走不了,就要往下瘫,他原本要拖着我走。可能是想到下头那些人还等着我,不好把我弄得太狼狈,他直接指了两个个子高的同事,一起抬着我进了电梯。 到二楼后,同事们放下我,我的腿软也好了很多。 分卷阅读11 我靠在电梯墙壁,低着头,不说话。 他亲手给我整理弄乱的衣服,这会儿再度言笑晏晏,夸赞道:“这么漂亮的一个孩子,不和那些有钱少爷们待一块儿,多浪费啊,是吧孩子?” 我抬头看他,机械道:“邓经理说我只倒酒的。” 他嗤笑一声,先一步走出电梯,对两位同事道:“三分钟后将他带进来,我先去说一声。” “是。”同事们应下。 他走后,两位同事立即耷下脸,回身看我,嘲讽道:“还不陪酒,只倒酒?你做梦呢!” 再道:“邓经理?姓邓的算个什么东西!刚刚那位才是正经的经理呢!” 时间到了,他们俩将我拖出电梯。 再也没了地方可逃,也的确被威胁到,我很麻木,也很空白地,被拉进了二楼的大堂。 里头全是欢声笑语,还有人在跟着音乐拿着麦克风唱歌,十分热闹。我在外头,还能听到有人高喊“一百万”什么的,那一瞬间,我诡异地想到从前看的一个明代话本,里面花魁的初夜就是这样被卖出去的。 我更是诡异地想,我为什么走到了这一步? 这时也才明白林姨当初坚决不让我来这里的原因。 到了这里,不仅不再是人,就连对自己的掌控权都失去了。 此时,我只是一个赌注。 我是长得不错,但再美的美人又能美到哪里去? 所谓的祸水红颜只不过是历史上一些男人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把所有错归结到女人身上罢了。可我当时的作态,正好合了这群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少爷们的意。 钱对他们而言什么也不是,乐子才是最有趣的。 听闻我是这里唯一一个清清白白,从未被人碰过,并且只倒酒的。哪怕不是真喜欢我的脸,也开始发疯般地抢。 我被很多人堵着,僵硬地坐在一张沙发里,看那位负责人对各位少爷点头哈腰,再看他们正经地开始竞价。 价格越出越高,渐渐都快到三百万了。 我当时真的特别绝望,我逃不出去,没人来救我,邓经理连面都不敢露。 这些少爷们,谁也得罪不起。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当做一个物品般被人竞价,快到五百万时,他们竟然还没没停。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一个面子。 我当时绝望到什么程度了呢。 我甚至绝望到开始想,如果我拿了楚珩的十万块,听邓经理的,那就不用倒酒了,也能早早离开这里,是不是就好多了? 在这种情形下,一刻钟前无比愤怒,且令我受侮辱的事情都变成了希望。 过五百万后,竞价的人开始少了,频率也低了。 钱再不是钱,在他们眼中,我这个玩物也只值这么多吧。 我自嘲地笑,看向那个目前最高价。 真丑,真恶心的一个男人。 我握紧拳,负责人似乎心有感应,回头再威胁地看我一眼,转而就上前去奉承他。 钱到手,我自然就是那人的所有物了。 负责人再亲热地笑着过来将我拉起来,强制地拽着我,把我往那人面前送。 我视线下垂,看向茶几上的酒瓶。 等等,到了那人面前,我就拿起酒瓶砸烂负责人的狗脸,砸完再割了自己大动脉。 但我真的太嫩了。 还没到茶几,负责人便好似关心地拉住我的双手,跟我说着一些什么今晚好好陪xx少爷的话。身边围观的人露出暧昧不明的笑声,他伸手就要把我往那人怀里推,那人也很满意地眯眼打量我。 真是太恶心了。 我咬牙,僵着身子不肯动,负责人当着他们的面只能继续笑,但捏着我的手更用劲了。我知道,这又是在威胁我。我将牙咬得更紧,一动不动。买我的人不爽了,皱眉,虽还是笑,却已是不满意:“这是不愿意?” “哪里哪里!”负责人堆满笑,再将我的手一掐,伸手就要推。 “哎哟,这是干什么呢。”一旁响起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本在注意着我的所有人,一齐看过去,就连买我的人也是。我松了口气,来人似乎是个人物,负责人脸上的笑更多了,还道:“邵先生,您来啦!” 他想上前打招呼,可又要制着我,一时有些犹豫。 趁这个档口,我反手狠狠在他手上抓了几道,他吃痛松手。我回头就从身后的空缺处跑了。我一跑,买我的人立刻高声道:“抓住他!” 早有人来抓我。 那位邵先生又道:“哎哟,这孩子我看着怎么这么面熟。” 这人的声音一打岔,我顺利跑到大厅边缘,可后头跑来很多人抓我,我眼看着又要跑不掉了。眼前一晃,突然一个人拦住我,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先一步翻身,背对我,他挡在了我身前。 我一愣。 听到负责人在给那位邵先生解释这里的事,买我的人笑道:“老邵,今晚这是被我五百万买了,你可不许打劫啊。” 邵先生没说话,挡住我的人却说:“我出一千万。” 第14章 十四 挡住我的人是楚珩。 说“一千万”的也是楚珩。 一时之间,太多情绪涌来,我都不知我到底是什么想法,反而是迷迷瞪瞪地看向前方。然而楚珩依然稳稳地挡着,除了他的后背,我什么也看不到。 看不到,却能听到。 “一千万”一出口,大厅内立时就静了。我不是笨人,还记得昨日在这里见到楚珩时,便有人说“第一次将楚少爷邀请过来”之类的话,可见楚珩真的少来这样的地方。 而他的年纪明显比在场之人小了一些,想必这些人根本不认识他。而他忽然出现,又说了这样的大话,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沉默。 想必都在心中猜测他到底是谁吧。 可能是见楚珩到底还算青涩,并不是久经社会的模样,且他穿得也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学生,也实在看不出来他到底是谁。 如果真是了不起的人,他们不该认不出。 很快便有人大声嗤笑:“一千万?好大的口气啊!不知道你从哪里拿一千万来啊,我看你长得也不错,不如你陪我一晚,我给你?” 大家都已回过神来了,纷纷跟着大笑,甚至有人都夸张得笑出眼泪来。 笑得负责人都心中暗打鼓了,他也不知道楚珩是谁。 也笑得好不容易渐渐冷静与回神的我,突然又涌起一股无名火。 我心中大骂:一帮傻逼!!! 楚珩是为了帮我,凭什么要为我被这些人奚落?! 而先前出五百万的那个恶心男人,别人对他挺奉承,显然也是很有身份的。楚珩这话,打的又是他的脸。 他状似无意 分卷阅读12 地说道:“我也出一千万,一下子买——”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迈脚就从楚珩背后钻出来,准备骂他。 我这样一冒头,他的话停了。楚珩却伸手拉住我的手腕,把我给按了回去。手劲奇大无比,我活生生地又被他按到了身后。我还想再出来,他照例死死地压着我的手腕。 那位邵先生笑着又“哎哟”了一声。 这时,楚珩终于说了其他话。 他看都没看那些人,也没理,面向那位负责人,问:“钱是直接给你?” 负责人点头,干笑:“是。”他并不好过,原以为这个小年轻说什么“一千万”是放大话,可刚刚邵先生都开口了,显然是帮腔的。连邵先生都开口帮腔了,可见这小年轻真不是简单的人。 一千万要了,就是得罪那个五百万。 可不要,又得罪这个小年轻。关键,他还不知道这个一千万到底是谁! 反正他今天得罪大发了! 负责人应当也是豁出去了,往楚珩与我走来,特别恭敬地问:“您是怎么给?” 楚珩另一只手动了动,似乎要从口袋往外拿什么。不远处,邵先生也走来,连声道:“我来我来,这点钱哪能让你来,是我请你过来的。” “多谢邵叔叔,我自己来。” 邵先生按住楚珩的手:“你这孩子,就算要给,哪里急在这一时。”他笑眯眯地说着,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我。我瞪他,他笑,“原来是这个小朋友,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你喜欢他,邵叔叔我也高兴啊。” 于是我这个白痴既为楚珩被人骂而气,又因为再次想到自己的处境而愤怒,情绪更为复杂。 我不忿地收回视线,低着头生闷气,也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 邵先生说过那话后,负责人很识相,也赶紧道:“没错没错,不着急,不着急。” 楚珩默了几秒,邵先生直接伸手推了推楚珩,对负责人笑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带我们楚少爷和这位小朋友上楼啊!” 负责人听到他的姓,也依然没猜出来楚珩到底是谁。 但是邵先生都帮成这样了,他连身后那帮人都顾不上,笑着鞠躬,往前引:“您请。” 楚珩这才回头看我,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依然撇嘴。 真不是特意矫情,我都落到这份上了,有什么资本矫情啊!只是我一时转换不过来,我的态度在负责人眼中并不算好,他悄悄瞪我。 “你瞪他做什么。”楚珩却突然开口问。 “……”负责人尴尬地也看楚珩,“呵呵”笑了声。 楚珩的手依然拉着我的手腕,他说了声“走”,拉着我直接往外走。我被他拽着,直直走到大厅外。负责人依然微微弯腰,在前头带路,带我们上楼,将我们一直带到顶楼的套房。 走到最里间,负责人刷开门,将门打开,再将我们俩请进去。 楚珩终于松开我的手。 事情的走向越来越不受控制,但我知道,哪怕真要睡,跟楚珩总比跟楼下那个老男人好! 可见这个地方与现实当真害人,不过第四天,我都被逼到这个程度了。 楚珩没有急着进去,他低头看我。我昨天与今天在学校时就发现了,他其实蛮喜欢对我笑的。笑得很温柔,他的笑容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说实话,还有点傻。 就是先前在学校里,我没有与他说过话,只是单方面见过他的时候。他也总是面带微笑,绝对是那种只会出现在文学作品中的优质学长形象。 可是此时,他看我,却没有笑。 想到他刚刚挡在我身前,说“一千万”的声音,很冷。 我心中暗想,每个人真的都是有很多面的。 楚珩是个优质学长不假,但这会不会也只是他的一个面具呢? 他低头看我,虽没笑,声音照例柔和,他道:“你先进去,好吗。” 目前的情况是,我被一千万给卖给楚珩了。 除非楚珩帮我,我暂时是没法离开的。 而且我莫名相信楚珩不会为难我,跟他在一起应该没事,我点点头,先走进去。 我走进套房内的卧室内,看了看,不愧是这种地方的卧室。装修很高端不假,但同时也很暧昧。等了大约两分钟,楚珩还没回来,这样的卧室我实在待不下去。 我往套房内的客厅走去。 刚要在沙发坐下,我便听到他们俩说话的声音,很小。 我不由往外走了走,听清了他们的话,负责人此时的声音特别老实:“您放心,我明天亲自把名单给您。” “给我笔。” 一阵窸窸窣窣声,楚珩又道:“事后你等他联系你。” “是是是。”负责人不再多话,又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 “那我下去了,祝您玩得开心!” 关门声响起。 我没来得及缩回去,楚珩转身走进,与我对视。 我们俩都顿在原地。 我盯着他看了会儿,脑袋有些抽,问他:“你很有钱吗?” 楚珩笑了。 又是那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还有点傻的笑。 原本听了他们俩的对话,说着些令我摸不着头脑的话,我还是有点怕的。这会儿,他一笑,我的胆怯很快消失殆尽。 第一次见到楚珩时,我就暗暗嫉妒这个优秀的他。 此时,当然已轮不到我来嫉妒他,但是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感触。总之,他站在我面前,离我三五步的距离,笑成那样。我有点高兴,可又有点不满,我撇了撇嘴,再道:“一千万买一个我这样子的人的初夜,值吗。” 第15章 十五 他没说话,我自嘲道:“先前是十万,这次直接一千万,我这么值钱的吗。” 他的眉头微皱,反问:“十万?” 我愣了愣,再道:“不是你昨晚给了邓经理十万块钱吗……” 楚珩稍稍想了会儿,摇头道:“不是我,可能是邵叔叔。” 邵叔叔,就是那位邵先生。 得到这个答案,我纷杂的情绪中,高兴的占比突然又高了一些。原来昨天,楚学长真的只是帮我,并没有把自己当作是我的恩客啊! 但我也没高兴太久,因为我又想到眼下。 眼下是楚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用一千万,买下我啊。 接下来,我又该怎么做啊……没人教过我。 而我早与邓经理签了合同,是不能轻易离开的,必须按照合同来。在这里工作,就得听这里的规矩。 我脑中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难道真要在这里把什么初夜给交代了吗……我是男人,其实并无什么清白与否的矫情态度。只是,这不仅仅是清白的问题啊。 楚珩伸手要来拉我的手腕。 我被烫到一般,立 分卷阅读13 即往后一缩,并赶紧抬头看他。 抬头的瞬间,我已经有些后悔了。不管怎么说,学长又再一次帮了我啊!我不该这样对他! 可抬头一看,楚珩脸上竟然也满是抱歉! 他紧接着便道:“对不起,我今天来得有些晚。因为我从前没有来过这里,昨天第一次,还是邵叔叔带我过来。这里是会员制,我没有会员卡。傍晚时我来过一次,他们不让我进来。我只好又去找了邵叔叔,我来晚了。” “……”本来没觉得如何,楚珩这话一出,令我的心情更复杂。 说实在的,这事跟楚珩有什么关系? 就算我真被那恶心的老男人花五百万给睡了,也不是楚珩的错。 没错,直到这个时候,白痴如我,还是没懂楚珩的意思。 他再解释:“先前在下面拉你的手腕,感觉你的手腕有些抖。你别怕,现在没事了。” 他解释完,将手放回身侧,颇有些乖巧的模样。 我仔细看他的脸,除了笑容,我看不出来其他的。 他再指了指我身后的沙发:“坐吧。” “哦……”我也的确不知还能做什么,依言坐下。 坐下后,他在我身边坐下。 我往我这侧缩了缩,他并未有所表示,而是伸手从外套口袋中往外拿东西。我又莫名紧张,这要干什么……可楚珩从他的外套中掏出了我的笔袋。 他递给我,再度浅笑着对我说:“你今天太急了,丢在电梯外,我捡了起来。” “……”我愣愣地看着笔袋沉默不语。 他再解释:“我来这里,是想把笔袋还给你……没有其他意思。” 其他意思,是什么意思。 我想了会儿,明白了他的意思。 昨晚我那样的行为举止,他也知道我觉得很丢人吧。他怕我不自在,才会连这个都要解释吧? 我顿时无言以对。 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就说他随随便便自己都能拿一千万出来,楼下大厅所有人不敢得罪的那个邵先生,却对他那样有礼,便知他们家一定很了不起。这样的人,竟然这样照顾我的感受? 我在这里,没有人把我看成是人的。 他不仅把我看成是人,还要照顾我的感受。 我将头低了低,依然没说话。 他也没说话,则是将手中的笔袋往我这边又递了递。过了几秒,我缓缓伸出手,他将笔袋放到我的手心。 那个笔袋上面,某个品牌的logo特别明显。 楚珩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也看得出这个物件价值不菲吧,按理说我应该挺富有才是。可他应该也已经知道我才来这里几天,这钱绝不是在这里赚的。他昨晚欲言又止过,我恼羞成怒成那样。 这会儿他就再也不问了。 其实我从来没有过朋友的。 我妈妈虽然爱我,陪伴我的时间真的很有限。从前的保姆阿姨等人对我虽然也好,但是总归和全身心的真心不同。保姆阿姨在意我的感受,更多的还是因为妈妈给他们的酬金。 而且我以前很有些自命不凡,小小年纪就以为自己多厉害,心情不好的时候,也绝不会向人倾诉。久了,除了我自己,没人知道我的感受,也没人在意。 可是楚学长又是为了什么呢? 第一次有人这样在乎我的感受。 我有点难过,也有点高兴。 我将手心收回,手指拨弄着笔袋,低头小声道:“这个笔袋是我妈妈送我的,很好用。”我又拉开笔袋的拉链,从中拿出那支钢笔,再道,“这是我十岁的时候,我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 我也不知为什么要和楚珩说这些。 但我还是说了。 说完,其实还是有些怕的。 我又怕楚珩会问那些我回答不了的问题,但他没问,他只是“嗯”了声,再道:“这支笔很漂亮。” 声音很平和,还有点哄小孩的意味。 我撇了撇嘴,将笔帽那头给他看:“你看,这里有我的名字。” 他也靠近一些,仔细看了,才认真道:“是的,字体很漂亮。” 他的声音好认真,也好温柔啊,我都觉得我快哭了。 我如今的处境,何曾想到还能遇到这样的对待。 但我没哭。 我又道:“我坐上公交车,发现它们丢了,其实有些难过。” 他点头。 我是看到灯下他微微摇晃的影子,才知道他点头了。 我握紧笔袋和笔,抬头再看他,真心诚意地说:“谢谢你捡到它。” 抬头的瞬间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从刚刚他的对话,我得知,楚珩找到这里只是为了把我的笔袋还给我。他现在闭口不谈昨晚我的羞恼,可见今天去教室找我,可能就是为了给我道歉的。没成想我跑了,于是来这里找我,还笔的时候,顺带着再给我道歉。 尽管,他真的没必要给我道歉! 后来,遇到那么多的事,他不过是又帮了我。 今天对我的冲击其实挺大的。 我发现我真的很嫩,这个地方我也不敢再久待。幸好合同签的也短,但是要做满三个月才能辞职。我打算三个月满就离开这里,再想其他赚钱的法子。 但是今天,楚珩救了我。 他花了大价钱。 我这个人,不值钱。 但是我愿意把我自己给他。 如果他要的话。 第16章 十六 我感谢他,楚珩还是仅对我微笑。 我真不想再次重复那几个有关我对他笑容的形容词,但他真的还是笑得那样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还有点傻。 甚至,还有点好看。 好看到我愿意无数次地用这些形容词去形容。 有那么一小会儿,我福至心灵,好像他对其他人笑时,唯有干净、清爽,并没有傻? 又或者,只是我看错了。再或者,是我看得不够多。 毕竟昨天之前,我也只见过他两面而已。 介绍完那支笔,我继续低头。 他动也不动,静静坐在我身边。 和昨晚他骑车送我回家一样,我们俩依然没说话。我们并不熟悉,经历等等都各不相同,根本没什么话好说。但是这样不说话,我也不觉尴尬。 只是—— 我深吸一口气,将笔袋放到茶几上,接着我便站了起来。 他微怔,也想随我一同起身。我已转身面对他,我的表情应该有些不正常,他又顿住身子,没站起来,只是不解抬头看我。 我已努力镇定,手脚还是有些抖,但到底将话说出口:“学长,谢谢你。” “没,没关系的。”他似乎反而也跟着紧张了,说话一顿一顿的。 我点点头,伸手便去解开身上黑色西装马甲的扣子。 他彻底怔住, 分卷阅读14 看着我,说不出话。 我咬咬牙,手上速度加快,迅速把马甲的扣子全解了,并且直接脱了下来。手一松,衣服落到地上。 我不敢再看他的脸,低头再去解衬衫的扣子。 我的手抖得厉害,可也有努力振作出来的勇气在,手指一边抖,一边用极快的速度在解扣子。解到第五颗扣子时,我的手忽然被一个手掌盖住。 我的手一顿,抖得更厉害。 我更不敢抬头了。 我不知道这个行为传达出来的是什么意思。 是他要自己解,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想解,抑或,他是终于瞧不起我了吗。 我到底是这种人。 难怪他们骂我假清高,被逼到这程度,不也开始解扣子了吗? 我心中有些怕,那股极度的自卑又冒了出来。 他的手却久久没移开,他的掌心真的特别暖,他的手掌也是那样平稳,就像他走过夏日阳光时平稳的步调一般。 可这也只能愈发衬托出我慌乱和丑陋一面。 慌忙与空白之中,我好似听到一声叹息声。 又是叹息声,不待我想清楚,楚珩的手掌依然覆盖着我的手指,但他站了起来。他往我靠近一步,我往后退一步。 他另一只手轻轻握住我的右肩,不让我再后退。 我就连肩膀,都开始抖了。 他也终于松开覆盖着的掌心,收回握住我右肩的手。我刚怪异地觉得失落,他已两只手一起,为我扣好第五颗扣子,自下而上,再一一扣好每一颗,被我自己解开的扣子。 应该难堪吧? 可我没有难堪。 我迷茫地抬头看他一眼,他对我眼睛微弯,为我扣上颈间最后一颗纽扣。 他的手指不小心碰触到我的脖颈,有点暖,也有点痒,我不由又是一个瑟缩。 他再替我整理衣领。 我一直看着他,哪怕是他垂着眼眸扣上纽扣时。 我说:“你花了一千万。” 声音颤颤巍巍,和我人一样。他点头,面色照样平和。他再弯腰捡起地上我的马甲,眼看着就要帮我穿上。我往后一躲,很厌恶的小声道:“我不想穿这个。”就是这件衣服,把我的腰掐得那样细。 恶心。 他点点头,将那件马甲放到沙发上。 他伸手又想拉我,我再往后躲。 有些勇气真的只能存在一时,一千万,还不起啊!我再道一遍:“你花了一千万!” 为了壮胆,我加重语气。 他则是点头,云淡风又轻。 我则是更急,连声音都变大了:“是一千万啊!不是一百万,也不是十万!” 他继续点头。 我快崩溃了,到底是什么意思。有帮人帮到这个份上的吗?钱再多,也不该如此。今天这样多的打击下,我总算是撑不住了,我临近崩溃地对他更大声地说:“你花了一千万,买的就是我啊!”我努力瞪大眼睛,再为自己壮势,“还是说,学长你根本瞧不起我,你觉得我很脏吗?”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些,我声音更大:“我没有被人碰过,我——” 我想说,我不脏。 我在求着别人睡我。 一千万真的还不起,只能靠身体去还。 我好贱啊。 可是只有这个法子。 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到底在说什么,我又在想什么? 我浑身发抖。 楚珩打断我的话,叫我:“安思风。” “我不脏——”我还没醒过神,再说一遍。 “安思风。”楚珩也再叫我,他往我靠近几步,站在我面前,低头认认真真看我。 我抬头看他干净且满是担忧的双眼,渐渐冷静了。 他再伸了伸手,似乎是想碰碰我,但他可能怕吓到我,还是止住了手。 他看我,很柔和地对我说:“你别怕,什么事也没有。” 他这样看我,眼神真的超级温暖,好像能一直暖到我心间。我突然变得有些委屈起来,我也看他,我小声道:“可是你花了好多钱……” “没关系。” “钱太多了,我还不起的……”我的声音更小,我也愈发委屈。 我也不想这样,我真不想事情发展成这样。 我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还要扯这些,不想欠人家太多。 有些好笑。 可这是善良的楚珩学长,不是那些不把我当人的恶心老男人们。 楚珩依然柔声道:“我没有任何其他意思,你不要太过紧张。” 我念念不忘那个数字:“一千万……” “对于我而言,这不算什么。” “可是——” “我们走吧。” “啊?”我的注意力立刻被他转移。 他朝我笑了笑:“你陪我散步。” 我纳闷地问:“一千万,只要散步就行了吗?” 我这会儿的表情应当很傻吧,因为楚珩立刻笑出了声,他终于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顶,再道:“走吧。” 谁又喜欢留在这种地方呢? 能走,我当然走。我顾不上头顶他的手,立即点头:“我,我下去拿我的书包!” 我原本想让楚珩到楼下等我,可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我出了套房的门。出去前,我回头看一眼这华丽的套房,心想,世界上原来真有如此高尚的人啊。 我到五楼去换了衣服,拿上自己的书包。 楚珩在外面等我,很多同事出来围观。我倒没觉得什么,我怕楚珩不自在。学长这样的人,不该在这里!我怪不好意思地抱着书包往外冲,还没出门,就听到有人在我身后阴阳怪气上了。 我顾不上,冲出门。 楚珩身边也围着几个人,看似在“挑逗”他。 我心中一阵无名火,冷着脸,上去一把拽着楚珩的手,将他拽了出来。 “嘁,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其中一人不满大声道。 我回头狠狠瞪他一眼,拉着楚珩冲进电梯。 一进电梯,我看向楚珩说道:“你别管他们!也别搭理他们!” 他笑着看我,再看我们牵在一起的手。 我语塞,恢复平静了,并偷偷松开自己拉着他的手。 楚珩也算是出名了,出门前,门童都朝他行注目礼。 虽然还未到下班时间,却已不会有人拦我们。 我身顶他们的目光,想起另外一件事,我问楚珩:“学长……你今天在这里,会不会对你影响不好?” 楚珩耐心告诉我:“不会,没人认识我。而且我和那位负责人说了,也不会有人将今天的事说出去。”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 我想把书包背到身上,他侧身看到了,直接朝我伸手。 “我自己背吧……” “稍后挂在车龙头上。” “哦……”书包还是被他 分卷阅读15 拿了去,我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学长你为什么不开车?你没有汽车驾照吗?” 他每次和我说话都很认真,他照例回头,仔细对我说:“我觉得骑自行车更好,还能锻炼身体。” “哦……”我偷偷瞄他,他很高,比例也好。虽然穿着衣服,可也能看出衣服里面应该不错吧……所以我到底在想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摇了摇头。 说话间,走到车库,他弯腰打开车锁,再将我的书包挂在车龙头。 说好要散步的,我问他:“学长,你想去哪里散步?” 我想象中是他骑车带我到一个他喜欢的地方,然后我们再散步。 他对我笑:“送你回家吧。” “……” “走吧。”他已经率先上前。 他走出几步了,我才回过神,紧紧跟上他。 开始他走在前面,我在身后,并不太敢上前,也不知为什么。 但看着地面上我俩的影子隔着些许距离,我不太喜欢。我跑了几步,跑到他身边,小声叫他:“学长。” 他侧头看我,依然在笑。 笑得可真好看啊,我莫名想和他说话,说好多好多的话。可是我怕我说话要引他发笑,也怕说错话。我有些憋闷,后来是他先起了话头。他问我明天都是什么课,这就有话说了。他再问我喜欢哪些课,问我为什么要学古代文学这个专业,再问我课程紧不紧,上得累不累。 就连喜欢吃哪个食堂,食堂的哪个菜都问了。 原来我们有这么多话可以聊啊! 原来和人聊天是这么快乐啊! 这是我从未有过的经历,我们离会所越来越远,我也好似离那些龌龊与黑暗越来越远,我自己都知道我变得越来越开心。我的脚步甚至变得有些雀跃,我不时回头看他,欣喜告诉他我喜欢的书,我喜欢的课程。 说到我喜欢的一位词人时,他立即说出那位词人的一首词。 我惊喜地差点就要蹦起来了,我激动道:“这是第一回我在生活中遇到有人也认识他!” 他回头看我一眼,告诉我:“我整理过他的词,并且自己排版做成书打印了出来。” “天哪!” 我发誓,总是自命不凡的我,从未这样崇拜过一个人,也从未这样傻过,我很少这样兴奋。他根本不是学文学专业的,却连这样生僻的词人都认识,可见所知甚广。 当天的夜空没有星星,家中没出那些事前,我也是个心怀浪漫主义的人。 常常暗自生出些小心思,然后沉溺其中。 出事之后,再没有闲情逸致。 那一晚,是近一年后,我第一次再次有了奇妙幻想。 我想,夜空中消失的星星,是不愿打扰香樟树下,道路上仅有的我们,都悄悄落进了我的眼中吧,悄悄为我照亮眼前的路。 我希望,看向我的楚珩,能看到我眼中的那些星星。 我突然发现,我好喜欢楚珩啊! 难怪有那样多的人崇拜他。 我也好喜欢他! 我也崇拜他! 当时,我以为那种喜欢,只是欣赏的喜欢。 后来啊,我才明白,其实从那一刻起,我就真正的喜欢上了他。 是的,只需一晚,只需一段一同慢悠悠走过的路,甚至可能只是某个瞬间,我就干脆地喜欢上了他。 可是他是楚珩,谁能不喜欢? 只可惜,这一切的一切,我明白的还是太晚。 如果我知道将来我们注定要分开,我们还要多年不见,说不得此生再不相见。 我只想更早地喜欢上他,我想抱他,我想亲他,我想对他说无数遍的“我喜欢你”、“我爱你”。 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也比树上的叶子还多。 往常一个小时的路程,我们走了近两个小时。 我也不知是谁故意放慢了脚步。 但我们再次看到了街灯。 我满腔的兴奋,戛然而止于那些映入我眼底的第一道街灯灯光。 光太亮。 我知道,时间到了,看不到眼中的星星了。 再没有星星照亮我的前路。 安思风再次回到黑暗中。 恰好是一个红灯,本说得十分痛快的我忽然无声,楚珩看我一眼,我没有看他。 我的眼中没有星星了,不想再让他看到。 可我们说词人说得太痛快,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他喜欢吃食堂的菜。 我还想下次也去试一试。 我们走过这个红灯,再过一条马路,我家到了。 我照例请他送到小区门口便好,但他还是将我送到楼下。 他抬头看了眼高楼,出于礼貌,我知道我应该告诉他我家在哪一层哪一间,可是告诉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已经决定了,我也知道,我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见一次就是一千万,我觉得一个人,再善良,也不会屡次善良。 毕竟我于楚珩而言也只不过是个陌生人。 我更不想给他添麻烦。 我自己从车龙头拿下书包,楚珩忽然也沉默了。 我想了想,到底是问道:“学长,你喜欢二食堂的哪个菜?” “你呢?”他却反问。 “我喜欢二食堂的牛肉刀削面,是北方的一个叔叔做的,很好吃。” 他点头。 我依然不敢抬头,只看到地面上他的影子。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说啊,我也还想听他说好多好多的话。可是——我有些苦涩地说:“学长,我上楼了。” 他点头。 “再见。” 他点头。 “谢谢你。” 他依然点头。 我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但是他这个时候只点头,不和我说话了,我更难过。 我还想听他的声音。 迫切的想,于是我又抬头了,直接对上他的双眼。 我一吓,眨了眨眼,他这才对我笑了笑。 我变得更加更加难过。 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让这个时候的我遇到。 我将书包抱得更紧,低着头,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学长,一千万,我可能一时真的还不起,但我会努力赚钱的……我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 他似乎想打断我的话,我没让:“学长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很担心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可能还会好奇我家中情况。昨天我说的话也不假,我有无奈,也有难以启齿的事情。一切选择都是自己做的,我和那边签了合同,干满三个月才行。三个月后,我会离开那里。” “你不要再担心我。我会积极地生活与学习的。我也很开心,能够认识你。我第一次见到你,是我大一报道的时候。不过你应该不记得了——” 楚珩开口:“我——” 我根本不敢听他说话,此时这些 分卷阅读16 话已经耗尽我的勇气,我继续道:“那个时候你和其他学长一起来给大家发水,我第一次见到你。说实话,我那时有点嫉妒你,我们全班男生都有点嫉妒你。你长得很帅,你成绩又好,你还得过那么多奖。我现在为此道歉,学长,你是我长到这么大,见过的,最好,最好的人。” “我,我将来会努力的。不过,我不是什么幸运的人,是个很倒霉的人。学长以后见到我还是躲着点吧,不太好。” 说到这里我特别难过。 我抿了抿嘴,再抬头,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那个地方,学长再也别来了,不要让你的清名被污了!” 他欲张嘴,我再鞠躬:“谢谢你!” 我转身往里跑,楚珩没追上来,只是在我身后说:“安思风,你会拥有好运的。” 我的脚步一顿,还是甩上了身后的大门。 第17章 十七 隔天,兴许是受前一天的影响,上午的课结束时,我甚至往门外看了眼。 当然没有楚珩。 原已不打算在学校吃饭,路过二食堂时,鬼使神差地,我进去买了一碗牛肉刀削面。面做好后,我去取的时候,往里放了许多辣油和香菜。 就近找了个位子吃面,以前家中还有钱时,从未吃过食堂。 后来发现,食堂才是天堂,便宜又好吃。 其实我压根不算能吃辣的人,也不知为何要倒这么多辣油,我边吃边吐着舌头。 “哈哈,安学弟,你这也太逗了吧。”身边忽然有人叫我。 我差点呛到,我在学校里人缘也不好,我赶紧回头去看。 一个面生的人,既然叫我学弟,肯定是学长了。 “一个人吃啊?没跟朋友一起?”他倒是自然熟,坐我身边。 我在学校里压根没有朋友。我没理他,喝了口清汤,继续吃辣到差点哭泣的面。他却直接跟我聊上了,对我道:“学弟,上回你捐的那些书和衣服,有小妹妹给你回信哦,你住哪间寝室,回头我送给你。” 我这才想起他是谁。 上学期时,社团组织给贫困山区的孩子捐东西。我当时钱多,正好路过,捐了不少,好像还是全校最多的……负责登记的就是这位学长。 这些孩子们的回信,我挺想看的。 我放下筷子,说道:“学长,你住哪间?我去你那里拿吧。” “哟,有段时间不见,学弟怎么变得这么客气?” “……” 我之前是挺目中无人的。 但这位学长脾气很好,并不在意,他也买了碗面。吃完后,我随他一同去寝室拿信,只是临走前,他又打包了一份牛肉刀削面。 阿姨将面递出来时,他看着,啧了一声:“完了,里头有香菜,少爷要不肯吃了。”边说,边往里加了很多辣油。 我没在意,跟在他后头走路。 他们的寝室楼离二食堂很近,很快便到了,坐电梯到八楼。 他住809,他到门口,抬脚就踹门。我没跟着进去,站在门口。学长进去后,便道:“少爷,面给您买回来了!您别再蹲在电脑前了,过来吃吧!” 学长再道:“这红线绿线,您少看一会儿不碍事的!” 我看了看手表,有些急,比我往常离开学校的时间晚了快半个小时了。晚到医院,妈妈会担心的。 我正要进去,学长也在里头喊:“安学弟,进来啊。” 我抬脚,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问:“安学弟?” “是啊,上次捐贼多的那个安思风……” 我也终于想起这个学长到底是谁了! 开学初时,他和楚珩一起发水的!他和楚珩还是室友!楚珩就是他口中的少爷! 信不要了,我回身跑。 冲进电梯时,我回头看了眼,恰好能看到跟着走出来的楚珩。 我赶紧按上电梯的门。 他没有再追上来。 晚上再上班时,我发现邓经理不见了。 光听同事们聊得痛快的八卦,我也知道了原因。反正是跟我有关系,知我不报。同事们一边说,一边斜着眼睛看我,还有人问:“昨天那少爷尺寸不错吧?” 我脸涨得通红。 太侮辱人了! 我没关系,可是怎么能这样侮辱楚珩! 我生气地走出房间。 他们再骂:“姓邓的都滚了,还得意什么呀!以为人家大少爷真喜欢你呀!没准明天就把你给忘到脑后了!” 我也有些担心,还有两个多月才能走,如今没人照顾我了,接下来的日子肯定难熬。 而且邓经理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也的确不是坏人。 因为我急着用钱,他提前给了我一个月的工资。他就这么走了,还是被我连累,我也觉着挺对不起他的。 连着两晚在我身上发生事情,更何况是昨晚的大事。 我更出名了,到哪里都是一群人围观我。 奇怪的是,也一直没有单子安排给我。 我不想坐在休息室里受人奚落,又不能去其他地方,只好站在休息室门外,看看手机里的书。 闲了大约有半个小时,有单子安排给我了。 我端上酒往包房走,到门前敲了门,便垂下眼眸进去送酒。不想再惹是生非,全程我都没敢抬头,我降低声调问是否要开酒。 对方没回答。 等了好久,我只好抬头。 是楚珩。 “……”我看他,满脸不解。 不是让他别来吗!!怎么还来! 他好似也有些尴尬,但很快调整过来,他拿过身边摆着的几个信封,递给我:“信。” 是来送信的? 我接过信,迅速塞到口袋里,对他道:“谢谢学长,你快走吧。” “我在这里坐坐。” “……” 这里有什么好坐的?! 他后来没走,不仅没走,那位可怕的负责人还来了,亲热地问楚珩是否要安排房间。楚珩拒绝后,他还要我好好“伺候”楚少爷,其他事儿我就不用管了。 虽然我很讨厌这个词语! 但是如果一晚上只要待在楚珩这里,那我还是很感激楚珩的。 到了这样的环境里,我就不太会说话了。他起了很多话头,我都没怎么接。 我陪他坐在包间里,两人沉默好久,我觉得不理他很不好,才问他:“你唱歌吗?” 他立即摇头。 “要不我唱歌,你听吧?” “太累了。” 我无语,唱歌能有多累啊? 我随便唱了几首歌,他还给我鼓掌。我还想再唱,他道:“别唱了,太累了。” “……” “看信吧。”他建议。 我点点头,开始拆那些信看。 孩子们的笔迹很稚嫩,甚至有很多错别字, 分卷阅读17 可他们说,他们用的是哥哥给的笔给哥哥写信,他们好喜欢哥哥,他们会好好学习,不辜负哥哥的期盼。我看着看着,眼睛都酸了。这样的心灵才是最纯洁,也是最纯粹的。 很令我受触动。 尽管我这样穷了,我还是想着以后如果有机会,我还会捐。 楚珩默默给我递手帕,我抬头看他,很生气:“我没有哭!” 他赶紧点头:“没哭没哭。” 语气很像妈妈和我说话时候的样子,是一种很完整的纵容。 我很喜欢,却又不喜欢。 我彻底不搭理他了。 终于熬到下班时间,我打算走,他说他也走。 他又送我回家了。 这次我们没散步,明早要很早去学校上课。 我本想告诉他原因,他却直接踩上自行车,要我上车,提前知道似的。我嘀咕几句,还是上了他的车后座。 第三次一同走这条路,我坐在车后,再度不开口说话。 两人一同安静,听头顶“沙沙”树叶声。 我抬头看,天上好多星星。 所以不需要安思风了。 这些星星已够照亮楚珩面前的每一条路。 我有自知之明。 照样是到我家楼下,我想了想,还是想跟他说,真的别再来了!对他不好!他不知道,会有人背后说他坏话!那些话太难听了! 可我还没开口,他先道:“我今天在寝室,是工作。” “啊?”这是什么意思?我特别不解。 他再道:“当时与人视频开会,所以没顾得上去食堂,才托室友帮我买。” “哦……”我还是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这跟我有关吗? 他倒似松了口气,对我笑:“二食堂的牛肉刀削面,果然很不错。” “可是那位学长说里面有香菜,说你不吃。” “……”楚珩难得噎住。 我到底是又笑出了声,他好可爱啊。 楚珩见我笑了,再度跟着我笑,并说:“我把香菜挑了出来。” “原来学长你挑食啊!”心情突然变好,我不由就这样说。 “我——”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放过他,笑着又说:“学长,辣点的东西果然挺好吃的!”其实难吃死了,我实在吃不了辣。那碗面,纯粹是为了不浪费才吃完的。可是楚珩昨晚说他喜欢吃辣的,我就顺着这么说了。学长这么好,我说一些他喜欢的话,不算什么。 他又笑。 我再道:“学长我上楼了,今天是因为要送信。你以后不许再来了啊!那里不是好地方!” 他很乖地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转身要上楼。 他又道:“我住809。” “我知道啊。”我回头看他。 他好像很高兴,眼睛弯起的弧度更大了。笑容很能感染人,我跟着也笑。我朝他挥挥手,进了楼道。走进电梯的时候,我又想到他说的坐在电脑跟前的话。忽然明白,他跟我说这些,难道是为了表明他并不是网瘾少年,也是为了表明他不是喜好指使舍友的人? 天哪。 他也太可爱了吧! 这都要解释! 我从电梯出来,往家门口走时,路过窗户,我走到窗户前,趴着往楼下看。 路灯下,楚珩竟然还在! 一人一车在地面落下影子,他甚至也抬头看。 我怕他看到我,赶紧缩了回来。等声控灯暗了,我才又趴回去继续看。 他依然抬头在看。 而且我总觉得,他似乎就是看着我所在的楼层。 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看他看了好久好久,久到他一直没离开,久到我想到明天的课,不得不离开窗边。 第18章 十八 再隔天,也就是我们俩有了交集的第三天。 那天我下午有课,上的是体育课,不知现在的体育课是怎么安排,我那会儿是自由选课。兴许在别人眼中我真的挺装逼的,但我也真的很喜静,我受不了踢足球、打篮球之类的,就选了室内的羽毛球。 结果羽毛球人满了,我被安排过去打乒乓球。 天生不通体育,乒乓球打得磕磕绊绊。偏偏我这人吧,自尊心又特别强,还非要好好练习。家里出事之后,其实我的性格真的变了挺多。 此时再上乒乓球我就懒得再去勤练了,因为夜里打工,还是精神高度紧张的工作。白天早起上课,去医院照顾妈妈,一天睡四五个小时,我特别累。 别人在练习,我坐在一边观战,也不去抢台子。 看着看着,我就睡着了。 体育课再轻松,那也是课啊。 体育老师是个中年男人,平常很好说话的一个人,那天兴许是心情不好,又或者是其他原因。再加之,别人都在训练,我一人躺在那里睡觉的确不太好。 他就火了。 而我的确没有运动天赋,上学期的体育课,三千米和乒乓球都补考,最后是老师实在看不下去,给我放水才过的。他这次不给我放水了,极度生气下,罚我出去跑步。 我绕着操场开始跑,他在一边盯着,也没说到底要跑多久,反正就是跑到他说停就行。 结果可想而知,跑到第五圈的时候我就栽了。 体育老师也吓到了,赶紧抱上我去医务室。我也没晕,就是浑身跟火烤似的喘不上气。这场景在校园里还挺骇人的,我虽然意识不太清楚,但知道有很多人看我,还有些好心的同学跟着我一起去医务室。 医生给我一通检查,还给我挂了葡萄糖。我慢慢清醒过来,跟来的同学们见没事了,这才纷纷离开。体育老师跟我道歉,我特别不好意思,其实人家老师那是负责,正常的男生跑个五六圈也不算什么。是我这阵子实在是心力交瘁,往常也不爱运动。 老师道歉,我连连说没关系。 这要换以前,我早气坏了。 形势逼人长大啊。 但是长大真的也没什么不好。 体育老师一直陪着我,我更过意不去,正要再劝他走时,医务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我抬头看去,楚珩跑了进来。 “……”我还没顾得上说话,他大步走到我面前,喘着气,低头看我,再用很轻的仿佛怕吓到我的声音问:“还好吗?” 我当时觉得有些怪怪的。 或者也不是怪吧。 我躺这儿,看望的人还是蛮多的,但都是路上遇到的同学。我真正的同班同学,没一个人来看我的。但这真不能怪我的同学,我性格太差了,人家愿意来看我才怪。 而我这样一个人,如今竟然有人来看望了…… 这个人是才认识三天的楚珩学长。 而且他的语气和表情真的很怪啊,我们才认识三天,他怎么好像很害怕,不过栽了 分卷阅读18 一跤而已。 不过他这样关心我,我自然只有感激。我把大致情况和他说了下,当然为什么要跑圈那段没说,他转而也立即和体育老师致谢。 于是我就觉得更怪了……我们俩好像并没有熟悉到这种需要他代我致谢的地步吧。 他来了之后,又是名人,老师还真的认识他,以为我们俩很熟。 我再劝老师回去,老师同意了。 老师走后,我这瓶葡萄糖也快挂完了。他出去找校医过来帮我拔针,校医建议我再多休息一会儿。 可是我必须得走了,我妈还等着我,再晚我妈要担心的。 校医也只是建议,见我急走,也不勉强,他交代几句便走了。 反倒是楚珩见我要走,立刻焦急地说:“你再躺会儿。” 我不在意:“我没事了啊。” 他更急:“刚挂完水要静躺才能恢复得好。” 我知道他是好心,再道:“我真的没事了,学长。”边说,我边要起身,他见我真要起来了,反又将我按了回去。 我有些生气了,毕竟本性难移。但我在努力改,在努力地不要像从前那样容易生气。我只好再说:“学长,我真的有急事,我要走了。” “不行。”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坚决。 我一时惊诧,抬头看他。 这个时候,楚珩的语气,跟那天说“一千万”,以及和那些人对话时的语气好像。 他脸上也是坚决。 他突然一点也不可爱了! 我脸色也冷了,用力拍开他的手,起身下床穿鞋。他还要伸手抓我的手腕,我生气地甩开,回头看他:“学长你要干什么?!” “你要休息的。” “我休息够了啊!” “你的脸色还很白。” “出去晒晒太阳不就好了么!!” “你——” 我推开他的手,低头去穿鞋。 结果如他所说,果然还不行,头一低,又是一阵眩晕。我差点又栽下去,他赶紧扶住我,不冷静,也不坚决了,他急道:“你看,还要躺躺的。” 我只好靠在他身上缓了片刻,听到他着急的声音,知道他到底有多关心我。我其实已经不生他的气了,但是我真得走了! 六点就得去上班,那里很远,我得提前一个半小时出发。现在都快三点了,学校离医院也不近,也是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再不去,我妈不知要怎么担心我! 我回过神来,很认真地对他说:“学长我真的,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真的很急!” “急着去会所上班?”他问。 他的语气再度变得冷漠,我一愣,定睛看他满脸的不赞同。 我就知道,他还是瞧不起我的! 顿时,什么也顾不上了。我抿着嘴,用力踩进鞋子中,没穿好,就往外走。他还要来拉我,我更用力甩开。不等我走出医务室,他又从身后追了过来,再度拉我的手腕。 我甩不开,回头大声质问:“我们不过见过几面,我感谢你帮我,也感谢你救我。我很尊重学长你,但不代表我就任人侮辱!你放开!” “对不起。”他道歉,并且有点慌。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帮我好几次!但是你没有权利干涉别人!你松手!”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你闭嘴吧!你装什么呀!!”我也冷静不下去了,尊重个鬼啊!他的脸变来变去! 这个楚珩装得再绅士可亲,本质上不也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有钱少爷吗,就是瞧不起我!是,我很感谢他花那么多钱帮我,可是他不该这样当面嘲讽我。 尤其在学校这样的地方提到“会所”两个字。 我的性格真的很不好,也是因为我对楚珩印象很好,我本质上还是希望他能看得起我的。一有这种苗头,我自然乱解读,也乱想,顺带着恼羞成怒。 我吼完“闭嘴”两个字,楚珩好像还挺受伤。 当时我也不明白,他明明可以那么冷漠平静地说话,为什么又能迅速做出这样受伤的表情来? 反正是个厉害人,我怕了好吧! 我趁他受伤,把他的手狠狠甩开,抬脚要走。想想不解气,我又回头踩了他一脚,再瞪他一眼,我才往楼下跑。 下楼后,我立即往校外公交车站赶。 到底刚栽倒过,还挂了水,我也不敢奔跑,只能疾走。走了一半,我就感觉到又有人跟踪我了,跟那晚在会所一模一样。 我回头一看,果然是楚珩! 我气得又瞪他一眼,这人怎么成天就知道跟踪别人! 也是那时,我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我边往站台走,边在心里想,为什么这几天,这个楚珩总是出现在我周围? 别看我现在跟楚珩好似有血海深仇,楚珩恨我恨得恨不得要掐死我的样子。 他当年追我的时候真的挺不要脸的。 反正那时,我还是不知道楚珩对我有念头。 我气冲冲地到了公交站台,他也跟到了站台。 他是名人么,他一出现,站台上站着的几位女同学就很不冷静了,纷纷偷看他。他走到我身边,离我三步远的距离,不时瞄我一眼,却不敢跟我说话。 我依然冷着脸。 他装什么装! 我要等的12路公交本来发车就不多,半个小时来一班。偏偏倒霉事还全让我遇上了,我等了近半个小时,车也不来。站台有电子屏,能够显示下一班车何时到,它明明显示五分钟后就到,可是好几个五分钟过去了,它还没来! 可能是半路抛锚,公交公司要另外派车过来。 后来,楚珩告诉我,他一直记得那天那一幕。 他说我站在公交站台边沿上,脸色煞白,满脸不高兴,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令我不开心。斜阳照在我身上,我穿着一件偏大的外套,不时起风,摇摇欲坠。他说,他甚至怕那风要把我给卷走了,更怕离得很近的一辆辆公交车瞬间就能带走我。 总之,他觉得我可怜极了,也心疼极了。 他想让我高兴一点。 我听到他这个形容的时候,已经和他在一起了。 当时觉得有点恶心,被形容得这么柔弱真是太恶心了吧。可是也有点开心,因为他是那样爱我。爱我,才会将我看得如此弱小,才会极力想要保护我。 我没等到公交车来,也没钱打车,转身往学校旁边的小路走。 那边有电动三轮车,虽然比公交车贵一些,但好歹比打车便宜吧。我走了几步,他又跟了过来,渐渐走到我身边,小声叫我:“安思风。” 我没理他,继续走。 他再叫我:“安思风……” 我吸了吸口气,还是回头看他,生气道:“你又要干什么啊?!” “不是,你别 分卷阅读19 生气。” 我气炸了好吗!是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又装得这样可怜! 楚珩赶紧又说:“我送你去吧,我开车送你去。” “呵呵!”我“呵呵”完,继续大步向前走。 “你身体不好,不能走这么快。”他着急。 “你有完没完!”我受不了了,转身朝他怒视。 他差点撞上我,又赶紧退回去:“我先送你去吧,不然来不及了。我刚刚真的没有其他意思,你听我解释。” 我真是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我都骂他了,对他态度那样不好,他也非要跟着我! “我送你。”他又说。 我还想拒绝,手机响了,是我妈妈那边的护工给我打电话,说我妈妈在找我。 我看了看空旷的道路,再看楚珩莫名沾染上期待的眼神,暗自叹气。 学校门口有个大的停车场,就在附近。楚珩很快把车开来,我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后,他将车开上马路。 去会所是直行,去医院是右拐。 我适时说:“前面右拐,去市第一医院。” 他摆在方向盘的手顿了顿,回身看我,我闭眼没看他。 到医院后,我赶紧去病房看我妈,陪她说话。 妈妈如今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却还记得我每天下午都要过来。见我到了,再疼也立刻露出笑容。楚珩没有跟我进去,在病房外等我。 亲眼看妈妈吃了东西,又和医生护士以及护工都交流过,我才走出病房,再去下一个地方。 楚珩见我出来了,立刻也起身,他还是没说话,静悄悄跟在我身后。 我真觉得他这个人怪透了,之前在学校里不是挺凶的么,那么凶地说什么“不行”。这会儿倒又乖又可爱了,我暗地里“哼”了声,已经暗暗认定他其实不是好人了。 他就是个两面派! 从住院部出来,我本要去大门口了,楚珩再小声道:“要不你也去做个检查吧?” 我虽然不想理他,也刚刚发现他其实不是好人。但是同时,他也帮我好几次,还送我过来,和邓经理一样,也不是坏人。 我摇头:“我没事的。” 他没再坚持,继续跟在我身后。 其实如果当时他再坚持一下,再拿出在学校里那副他说话我就必须听的样子来,我去检查一下,没准就能早点知道我身上的病。 可惜真是没有如果啊。 他沉默了一两秒,再道:“接下来是要去会所吗?” “哼!”我毫不客气地“哼”了声。 “对不起,我下午听人说你在操场上晕倒,很担心,跑到医务室发现你脸色煞白,躺在那里,不仅担心,还有些吓到。所以我才想要你多休息一会儿,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你太瘦了,很容易吃不消。” 我听他说,没说话。 他又道:“我,我不是对你凶。我说那句话,是因为——”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想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他也停下脚步,与我对视片刻,到底道:“是因为你妈妈生病,所以你才——” 我这次没有掩盖,我点头:“是,所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摇头。 “没有就闭嘴!没有就走!”我转身继续走,他没跟上来,因为我没听到脚步声。 我走出医院,站在门口的公交站台等公交车。 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迷惘。我的现实生活中,有人知道我家的窘迫了,还是这样的一个人。 迷惘中我继续吹着晚风,直到有车停在面前。 摇下车窗,楚珩看我。 我回过神,立刻瞪他。 他只是静静看我,一点想走的念头都没有。 可这里是公交站台旁边啊!一直停着是违章的!不仅如此,还要惹人骂。果然不一会儿,有公交车司机与乘客都发表不满,我等的车还没来。楚珩镇定极了,只是坐在车里看我。 我真是怕了他了! 我只好拉开车门坐进去。 他没再多话,一踩油门,半个小时后便到了那家会所外。 他的车很贵,一到门口就有门童来殷勤招待,他自己将车开进停车场。 来太早的缘故,还有近一个小时才上班,我只好在车里坐着。他小声问我:“听歌吗?” 我摇头。 他再小声:“真不听?”声音中满是讨好。 我回头看他,又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了。 说白了,我虽然发现他本质上就是个少爷,并且不是只有可爱的一面。但我不也仗着他对我态度很好,才朝他发脾气吗。 如果他跟那些恶心老男人一样,真要整我,我早完蛋了。 这个会所的负责人都很怕他的! 其实是我在欺负他吧。 人家又不欠我的。 反而我欠了他那么多。 就算人家真瞧不起我,又怎么了。 那会儿,他“凶”我,应该的确是担心我,希望我能听话多休息吧,他并不知我要急着去医院。至于那句关于“会所”的话,正常人看我落在这里上班,都会不认同吧。 他只不过刚表现出而已。 我的气一消,再看他这样小心翼翼就很看不过去,于是我好声好气地叫他:“学长——” 他夸张地松了口气。 我反而吓到了:“你干什么……” 他朝我笑:“没事,你继续说。” “……我妈妈得了淋巴癌,急着用钱,我只好来这里打工,这里薪资相对而言比较高。” 他点头。 “我们家以前条件挺好的,我性格不太好,班里同学都不喜欢我。现在我家这样了,我还干着这样的工作,但是在学校里还是装得高高在上。学长,你是不是也会瞧不起我?我明明都在这样的地方工作了。” 他赶紧摇头。 “反正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我就是这样子的,现在的性格也依然不好。你如果和其他人说,我也不会怪你的。” “我不会说的。” “谢谢你。我刚刚有些生气,是因为我妈妈每天都在等我,我去晚了她会着急。然后你又管太多,你不让我走,对不起啊学长,我还踩了你一脚……” “没事没事,一点不疼,是我该说对不起。那你妈妈?” 我叹气,看向车外,缓缓道:“那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其实医生告诉我,我妈妈救不了了,但是,我不想放弃。” 他的车停在停车场的角落里,四处都很暗,就车中有一点光。 我自己都觉得我的声音挺丧的。 果然他听后,也不说话了。 直到后头又有车开来,车前灯照亮我们的车。 楚珩才又小心翼翼地开口说:“我可以——” 我已经能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他想借钱给我妈治 分卷阅读20 病吧。 但我不要,人情这个东西不能欠,一辈子都还不清。 我解开安全带,回身对他一笑,打断他的话:“我上去工作了,学长快回吧。今天又麻烦你了,我在医院时喝了牛奶,已经不难受了。” 他也没拦我,只是目送我下车。 我低头走进会所大门,进门前,回头又看了眼身后。 他的车还在。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叹了口气,我才走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俩不抽的话,应该是HE了。 我自己现在也受不了BE。 不过以防万一,实在怕的,等完结再看哦。我尽量每天都写一点。 第19章 十九 后来的事很好猜吧。 当晚,我又陪某位客人在包间里坐了一晚上。 这位客人给出的理由是:“这里离我家和学校都挺远的,我都来了,索性等你下班吧。” 当时我已开始生疑,但由于我的确开窍较晚,也挺白痴。我只是认为,我这是被这位优秀学长关照上了。 虽然在会所里工作,仅仅几天就把该看的都看了。我知道男男之间也可以有些什么,但我那时以为男男之间只有性。 并且因我的心态,我甚至觉得恶心。 我更不会往其他地方想。 我怀疑他是看不下去,打算拯救我这个“失足”少年兼同校学弟。 善良的有钱人做善事罢了。 否则他至于这样吗? 包间里,照例是两人保持沉默,他不时瞄我。之前虽然闹了不痛快,我已经想通了。只是我待在这样的环境里,实在没法放下心来,身体时刻绷紧,生怕下一秒就会发生难以解决的事。 我还是没心情说话,难得是他今天也没开话头。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他才动了动。我低头,他将一瓶水推到我面前。不是如今我店里用的怡宝,人家是高级地方,水也是高级水,上面全是法文。 但和如今一样,楚珩推来后,见我不动。他又拿去拧开瓶盖,再递给我,并眼巴巴看我。 我回头看他。 真是不明白,他怎么就这样想要拯救我?他对我真的也太好,太有耐心了。 再不接过来,再不理人家,那就真是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我接过水,说道:“谢谢学长。”并仰头喝了几口。 他立即笑了,又问:“你饿不饿?” 还真的有点饿,他是想要点单吧。这儿的东西特贵,点几个菜动不动就一两千,虽说他不差钱,我也不能这么坑人家啊。 我犹豫了会儿,摇头。 他似乎看穿了,直接道:“点些东西吃吧。”不等我拒绝,再说,“我饿了。” 他还以为我真的喜欢吃辣的,这里什么菜都有,他特地点了些辣的。 他点菜的时候我是想阻止的,但人家花钱,我有什么资格多嘴。 所以等菜送来,香是香,贵得其所,看起来也很好吃,可全是红彤彤的辣椒啊!我也不知道,我们都是上海人,他怎么就这么能吃辣! 他帮我放碗筷,自己不吃,就看着我吃。 我硬着头皮从辣椒中找东西吃,吃了几口我就吃不下了。我低头苦撑,他不吃,还往我碗里搛菜。他是怕我饭都吃不饱,觉得我太可怜了吧。 好人啊。 可我承受不住啊!我都辣出生理眼泪来,实在不能再吃了,我抬头看他。 他吓了一跳,立即问:“怎么了?” “学长,我之前是为了附和你的。其实我不能吃辣!这太辣了,我真的吃不下去了!” 我真实辣哭了,边说边把辣出来的眼泪擦了。 他顿了顿,又拿起水递给我,皱眉道:“你,你怎么……唉!”他把水递到我手里,“快喝。”我接住水狂灌的时候,他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他又进来,身后还跟着人,手中托着托盘。 里头是些甜点,他慌忙拿了个冰淇淋,走到我面前,用银勺挖出一块递给我:“快吃。” 有些怪怪的,但真的太辣了,我还咬到了花椒。喝了大半瓶水都没用,我没多想,张口就吃了。冰凉又甜腻的冰淇淋此时真是良药,他又连连喂了我两勺,然后不让吃了。 我是真有些可怜地说:“还是辣。” “吃蛋糕吧,冰淇淋吃多了不好。”他回身从托盘里拿了块蛋糕递给我,蛋糕效果不如冰淇淋。但是楚珩正经起来的时候并不好说话,我只好接过蛋糕吃。 楚珩一直站着看我吃,吃了一半,他又问:“好些了吗?” 我点头。 他才松口气,转身对身后的人说:“再上碗白粥吧,请问有咸蛋黄吗?” 服务生,也就是我的同事,笑得别提多甜:“有的先生。” “能快些吗?” “好的,先生。”他微微鞠躬,转身离去。 关门前,他回头,狠狠白了我一眼。 楚珩背对门盯着我吃东西,没发现。 我暗中叹气,怎么我人缘就这么差,今晚不知又要挨多少人骂。 现在这样又到底算什么。 不怪人家给我翻白眼啊,严格说来,楚珩才是客人。可这会儿,人家大少爷在伺候我。 我自己没觉得如何,我从小也是被人伺候到大的,也不会受宠若惊。 但我知道这样不正常,并且很不好。 我只盼着,以后楚珩真的别再来了。 粥上来之后,胃都被辣痛的我吃了一大碗,终于舒服多了。 楚珩这才道:“以后你不喜欢什么,都要告诉我,别再这样。” 我没理他,不想再有以后。 一番折腾完也将要九点,他提出一起回去。 当时虽然不懂,但我潜意识已经有所排斥,莫名不想和他一起走。不是说不喜欢他,不想和他在一起。反而是深刻知道两人之间的差距,所以想在更早的时候彻底脱开关系,潜意识里似乎已经知道愈陷愈深的痛苦。 楚珩对我当然很好,但如果我拒绝几句,就能拒绝掉的话,他就不是他了。 我现在能开玩笑说他当时不要脸。 实际是因为他本质上真的是一个极其自信以及坚定的人,他决定的事,谁也更改不了。 他的性格说简单,是真的简单,他待人真诚,人缘好并非虚伪。 但是他这样的家世,你要真以为他单纯如斯,那才是真正的天真。 他只是知道在什么时候做什么样子的自己,更知道该让谁看到如何的自己。 但他自己也承认过,我也看得出来。 在面对我时,他常常难以控制情绪,会无法自控地犯傻。 久了我才发现,岂止是犯傻啊,还会无法自控的暴躁呢。 比如此时把我捆在车上的楚珩先生。 不过这就扯远了 分卷阅读21 ,我们晚些再说。 回到当年,我不肯跟他走,推辞说还要工作,否则经理要生气。 话刚说完,经理就来了,对着楚珩那是一个毕恭毕敬啊,非要我和他一起走。我不愿走,他当着楚珩的面又不敢瞪我,更不敢暗地里掐我。 三人都沉默了。 最后是我看僵持着实在不好,到底跟楚珩走了。 从内到外的一路上,收获了多少白眼自不必多说。 骑车或者步行的时候,还能拖一拖。 开车就真的不好拖时间,这样一条路,宽敞又明亮,几乎没有其他车,还不限速,特别好开。 二十来分钟就到了我家楼下。 两人甚至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 我解了安全带,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是说什么呢? 解安全带的时候,手碰到口袋,外套口袋鼓鼓的。里头是巧克力,先前离开时,桌上剩了很多东西没吃完。蛋糕之类的不好带,巧克力全被我抓来放进了口袋。 不然太浪费了,都是手工巧克力,不便宜。 抓的时候我并不怕丢人,经理也看着呢,我特地抬头看了眼楚珩。楚珩竟然还笑眯眯地看我抓巧克力,竟然也不觉得丢人。 因为说实话……我以前还有钱的时候,出去吃东西,是坚决不会打包的。 我抓出一大把巧克力,递给他:“学长,给你吃。” 我没把话说得太直接,总不能说这是你买的,所以都还给你,这也太那什么了……可是楚珩意识不到,真不知道他又脑补了什么。他本来挺平静的,忽然很激动,激动地看我。 “……”我被看得有些毛毛的,手动了动,“你拿着啊。”是你买的啊!别浪费了! 他很感动地伸出双手,接过我手里的巧克力。 “……”本来还想好好道别,见状,我也不多说了,抬脚就下车。 我前脚下车,他后脚也下车,更快地绕我这边,叫我:“安思风。” “啊?”我回头。 “回去后,睡前喝点牛奶。”他说完,又问,“家里有牛奶吗?” 其实没有,但我点头:“有的。” 他到底聪明,忽然问:“不是骗我的吧?” “……”我又觉得他有点管太多了,本质上我也是个特别自我的人。我控制自己不朝他“哼”地一声,拽了拽书包带子,“我上去了啊。” “你记得喝牛奶。” “知道了。” “你——” 我再回头:“还有什么啊?” 他可能发现我不耐烦了,立刻摇头:“没了。” “我走了。” “好,等等,安思风。” “什么事啊!” “……你最好喝点红糖水,或者红豆汤,我之前忘了点了,你——” “那是女孩子吃的!” “……” “再见!” “再见……” 他真啰嗦。 我推门进去,正要把门带上—— “安思风。”他又叫了! 我再再回头,从门缝里往外看他:“到底什么事啊,你说啊。” “可以给你发短信吗?” “……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 “周帆告诉我的。” 周帆就是他的室友,之前捐款时留过手机号码。 “可以吗?”我没说完,他又问。 “你想发就发啊!”这种事有什么好问的? “嗯。”他开心对我笑。 他笑起来真好看,笑容特别畅快,虽是夜间仿佛已能看到晴空万里。 我仔细看看他,发现他又变可爱了。 “再见啊,学长。”我的语气好多了,并朝他挥挥手。 “好。” 我关上门,进电梯。 我家住十楼,电梯很快。电梯到后,我想到昨晚,特意轻手轻脚地往窗边走。 谁料我的手机响了,声控灯又亮了! 我有些懊恼,低头看手机。 一个陌生号码:是我^_^。 ……什么年代了,还用这么土的颜表情? 当时我们虽然还没用上微信,但真的已经不流行这种笑脸了! 不过看到这个表情符号,瞬间就想到刚刚他的笑容,我竟然跟着也笑了一下。等灯暗了,我趴到窗边往外看,他的车还在。他人应该倚在车旁吧,因为我看到了一点点光,那应当是手机的光。 果然下一秒,我的手机又响了。 于是灯又亮了! 我一边把手机调静音,一边蹲下来看他的短信:我是楚珩。 ……我会不知道他是他吗?! 到底是他太傻,还是他把我想得太蠢啊?! 我只好回复:我知道 他:嗯^_^ 真是太土了。 我低头打字:你快回家吧,今天也很谢谢你。学长,麻烦你了。 他回得很快:不麻烦,你记得喝牛奶。 ……真是太烦了。 但我竟然还在笑?我再起身往下看,好么,他还在。 于是我再打字:我看到你的车还在下面,学长你快回家吧!很晚了! 打完字,我趴着继续往下看,楼下点点光一闪,他也抬头了。 我又缩了回去,想了想,轻手轻脚地回家开门进屋。 大概半个小时后,爬上厨房料理台跪坐等着的我,才透过厨房的窗户看到他的车子开走。 但这半个小时,他没再给我发短信。 真是个怪人。 我洗洗准备睡了,没有牛奶喝,热水还是有的。 临睡前喝了热水,我伸手关灯。 手机再一亮。 楚珩的短信:安思风,你要记得把家门关好。 …… 我都一个人睡那么久了,会不知道这些吗?!他才认识我几天啊。 话虽如此,我还是回复他:好的。 他又回复:晚安。 以前妈妈再忙,无论在何处,无论有多久的时差,都会给我说“晚安”。 可是自从妈妈病重住院后,再没人说过了…… 我把台灯关了,本想置之不理。 却睡不着,我从枕下拿出手机,缓慢打字:晚安。 他没再回复,大约是睡了吧。 我这次很快睡着了。 早晨坐上去学校的早班公交时,我打开手机看时间。我人缘不好,很少有人和我联系,却不料今天有未读短信。 是楚珩昨晚发来的,看时间,我当时已在睡梦中。 我点开看。 对话框内,白底上头是黑字:安思风,巧克力很甜。 第20章 二十 巧克力真的很甜。 同样很甜的还有当年的楚珩学长。 反而是安思风似乎从未甜过,无论从前还是如今。 可能是看我即便被捆着也依然在神游,如今也已不甜的楚珩先生用力一扯软绳,手臂轻微疼痛。 分卷阅读22 我回过神,从过往的记忆中将自己扯出来。 我抬头瞪他,他的手还捏着我的下巴,下巴也很疼。 “疼!”我大声道。 我原本就不是能吃苦的人,从小到大也没真吃过多少苦。唯一吃苦的日子是妈妈生病那段时光,也不绝对……毕竟那段时光内,因为有楚珩,吃苦的日子也减少了许多。前后一算,真没吃过大苦。 反而如今,不差钱了,生活看似平静,可成天吃药,苦多了。 想到这里,我的气势稍弱。毕竟是我先对不起楚珩,虽然是有原因,他从前对我也是真的好。 我只是撇了撇嘴。 他冷笑:“你还知道疼?” 话虽冷,表情也怪里怪气,他手上的劲却着实小了。 心脏不好,药也没来得及吃,我不想动怒。他既不掐我,我就没理他。 他反而又火了,似乎还想掐我的下巴,可到底没下手,难道是不舍得?奇怪,他如今还会舍不得我吗。他再凶巴巴地说:“说话,你还知道疼?” 我继续没理他,他威胁似的作势要来掰我的嘴巴,再冷声道:“说话!” 我也很生气,虽然我是不对,可我都是为了谁?! 把我捆在这里便罢,他还想打我不成?!多年不见真是出息了啊! 我气得张开嘴巴往前一探脑袋,狠狠咬住他的手指,用力咬了他一口。 他倒吸一口冷气,反手想抓住我的下巴,我赶紧松开了他的手。 “你还咬我?” 他真的暴躁了许多,见我不搭理他,另一只手又要来掐我了。他的手还没碰到我,我就赶紧闭眼大喊:“疼!!” “……”他的手下意识一顿,没有掐我,而是过来逼我睁眼,“你自己看看,你把我的手咬成什么样了?你自己看。” 我只好睁眼,看他被我咬破的手指。 我咬得真的挺狠的,有血迹渗出来了,车外照进的灯光下看得很明显。 我很满意,微笑。 “你还笑?” 我再瞪他:“你活该!你用绳子绑我!你是个变态!你活该!” “……” 看来楚珩先生再暴躁,在言语功能上还是不如我,他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得意再笑,扳过一局,安思风依然很厉害。 他皱着眉,忽然伸手不知抓了些什么,我还没看清,他就强制性地用手指撑开我的嘴巴,把东西往我嘴巴里塞。 我笑得正得意呢,没来得及反应,直接被他塞满一口。 我不能乱吃东西啊,我吓得表情都来不及换,味蕾已经有所感应。 是巧克力。 楚珩应当是真被我气到,不客气道:“安思风,多年不见,你这张嘴还是不饶人。没料到我们还会再见吧?见到我你不应该悔恨?你不应该为我忏悔?你不该乖乖讨好我?你的良心呢?”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绑住的我,“嗬。你不会打算跟我说,你早忘了当年的事?没关系,你一向如此,我帮你想。嘴巴坏也没关系,我给你塞巧克力。” 我满口都是巧克力,甜腻甜腻的巧克力,很难受。 是心里面难受。 “嘴巴甜回来没?吃下去!”他再捏我的下巴。 “甜回来就把我给哄好了,哄好我,还能留你一条命!” “吃!吃——”楚珩本还在发狠,渐渐的,声音又小了,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安思风?” 我张着嘴,塞着满口的巧克力,被他捏着嘴巴,不得不与他对视。 我的双眼在哭。 我难受。 “安思风……”他的手渐渐松了,他开始笨拙地擦我脸上的液体。先用手背,后又赶紧翻过手来,用更绵软一些的掌心。 液体却擦不尽。 他松开手后,我反而边哭,边开始吃嘴中的巧克力。 眼泪滑进嘴中,甜甜又咸咸。 偏偏楚珩不让我吃了,他甚至要伸手进我嘴里把巧克力抠出来。 他急道:“不吃了,不吃了,全都吐出来。” 我紧抿嘴巴,狠狠咀嚼巧克力。 他现在不敢再动我,不敢再掰我的嘴巴,只能再道:“不吃了。” 我摇头。 他看我不经劝,再度暴躁:“不许吃了!” 我的眼泪流得更多,我将巧克力全部吃尽,抽着哑声,终于开口:“是你给的。” 他停下动作,看我。 “所以要全吃了。” 他的面色变得阴沉,眼神也变得锐利。 “是你说的。” “你给的,要全吃了,是你说的。” 第21章 二十一 实际上,在我心中有个很小的秘密,楚珩不知道。 其实在以前,我在心底都是称呼楚珩为楚甜甜的。 =-= 是的,你们没有看错,是楚甜甜。 而且我当时很喜欢在心底这样称呼他。 初时常这样叫,是因对他不理解,有点暗暗的讽刺意味在。 毕竟我这个人性格不好,又摸不透他的想法,总被他殷勤对待,有时难免觉得他烦,觉得他啰嗦。偏他也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对我极有耐心,我不是白眼狼,再烦也不能明面上说他烦。 每次,他对我耳提命面时,我脸上面无表情,实际心中要吐槽一万遍:这个烦人的楚甜甜又开始了! 我从来不吃甜食,也讨厌甜食,觉得太齁。 后来……讽刺意味越来越少,及至不见。再这样叫,就是纯粹的习惯。 以及,也许算是心底的爱称了吧? 有时,他再对我傻笑时,我也偶尔会看呆,并在心底默默道:楚甜甜真可爱啊。 名字当然有来由,也来得当真很早,我没发现自己喜欢上之前就已叫上。 虽说哪怕是十年后的现在,我依然不知道楚珩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有“安思风”这个人的。我问过很多次,他每次只是笑笑,不愿告诉我。我也永远不会知道,如果他没在那间会所遇到我,我们俩又会有什么样的发展,会否根本就不会说上话?是否就要彻底当一辈子的陌生人? 但在当时,当真是从有了交集的第一天开始,我的生活中再也没少过他的身影。 数一数,也不过是有交集的第四天。 早晨看过他说巧克力很甜的短信,我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里,有那么一瞬间,的确产生了丁点奇异的幸福感。但下一秒,公交车急刹车,挤成沙丁鱼的我们全部七倒八歪。一位老奶奶差点摔跤,我赶紧伸手扶住她。 老奶奶恰好跟我一路,之后一路上我都扶着她,偶尔和她说几句话。 我把那句话和楚珩这个人完全抛到了脑后。 这样的幸福感和现实生活格格不入,我亦然。 才第四天,我也还未被楚甜甜学长培养出条件反射。 分卷阅读23 并不觉得他依然会出现。 只是中午去食堂排队买饭时,路过二食堂的牛肉刀削面窗口,我想到他了。但很快,立即又忘了。 那天下午也是有课的,上到一半的时候,我妈妈的护工给我发短信,说我妈现在不好。 我课也来不及上,先跟班长和任课老师请了假,急急忙忙往医院赶。 是妈妈到了平常清醒的时间还未醒,并又开始发高烧。护工这才联系我,毕竟医生早说了,我妈说不定一个不小心,也就去了。我们母子相依为命,护工阿姨也挺心疼我,一发现我妈不好,尽管还未查明原因,就先联系上了我。 我赶到医院前,医生已给我妈用药降体温,但见效很慢。 我到的时候,护士开始拿冰袋给我妈物理降温。我气喘吁吁地冲进病房,看到护士把冰袋往我妈腋下等地方放,我这个真的几乎从来不哭的人,眼睛立刻就红了。 我妈以前赚的钱是不对,可她并非有意入这一行。 如果外公外婆不出意外,家中存款不被伯伯们借着照顾还小的妈妈为由而侵吞,妈妈成年读大学后,他们但凡做得不那么畜生一点,我妈妈何至于去赚这样的钱? 他们用我妈家的钱,把我妈养到成年。我妈从小学民族舞,考上了心心念念的艺术院校,正是需要大笔钱的时候,外公外婆留下的钱足够她上完学,还能留下许多。 他们不给钱了,他们给出的理由是,外公外婆留下的钱,这些年照顾我妈时,全花了。 我妈单纯,什么证据也没留下,倒也打官司了,就一个字:输。 我是自命清高的白痴不假,也的确被我妈养得有些天真,可跟我妈比起来,我还是有些心眼的。 我妈妈是我心目中最单纯善良的女人,她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罪? 从家里出事后,从没正经哭过的我,看到那些冰冷的冰袋一一放入我妈的被窝里,而我妈依然烧得毫无知觉,脸色通红。一旁的机器上,我妈的心跳始终不正常。医生护士们低头忙碌,几乎不沟通,整个病房只有冰冷的机器声音。 我终于崩溃了。 眼泪流得很夸张,类似于突然决堤的河水。 从前医生不止一次夸过我,说我年纪小,倒是很冷静,还说我妈以后就要靠我了。 从来不哭的人,忽然哭,就连医生也吓到了。 熟悉的护士姐姐立刻上前来扶住我,我当时真怕,怕我妈就这样一睡不醒。 更怕我妈连我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哭了很久,哭到浑身脱力,护士姐姐拉着我坐在一旁的空床上,还很好心地倒水给我喝,温柔地拍拍我的肩膀,再小声对我说:“别怕,你妈妈没事的。” “真的吗?”我幼稚问她。 其实谁都知道,哪有真的“真的”呢。 护士姐姐对我笑:“真的。” 我也“信”了。 狠狠哭过一场,这些日子的胆颤心惊和心底最深的黯淡到底有没有真的哭完,我并不知道,但心里稍微舒畅了那么一些。 医生和护士不可能一直在这里,他们走后,护工坐在病床旁帮我妈妈按摩腿和手臂。 我坐着将一杯水喝完,出去找护士要医药费的清单。 每次多用药,就是多一笔花费。但是只要能救我妈,无论多少都得用。 这就是我当时的信念。 也好在那天老天爷还未打算带我妈妈走,两个多小时后,我妈的体温渐渐降了下来,心跳也向正常的数值靠拢。 差不多也到了该去工作的时候。 若是说前几天发生的种种令我对那份工作越来越厌恶,也开始烦躁。当时那些单据全部在我眼前飞舞,又令我变得有些平心静气起来。 我在病房的洗漱间用力将脸洗了洗,由于哭得太夸张,眼睛依然有些肿,但也只能这样了。总不能奢侈地买个冰袋来敷眼睛吧? 我和护工阿姨说了声,请她在我妈醒的时候立即联系我。 她应下,我背上书包往外走。 那天走得比较晚,当时下午五点出头,外头已有些黑。我走出住院部大楼,正准备往外走—— “安思风。”身后有人叫我。 我一愣,立即回头。 站在另一侧大门处的楚珩大步朝我走来,他难得没笑。当天风很大,他的头发甚至被吹得有些乱。 他又出现了啊。 我有些傻了,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打你电话,打不通……” 到医院这几个小时,我哪里有空在意手机,而且手机已被我调成静音。 我恍然大悟:“我把手机静音了,不好意思。” 他摇头,没说话,而是仔细看我的脸。 过了几秒,我才反应过来,眼睛还肿着呢。我从来不愿这样一面被别人看到,立刻收回脸,来不及去想其他,搪塞道:“我去上班了。” 我转身匆匆离开。 我走得极快,他走得更快,很快追上我,并直接用肯定句对我说:“我送你去。” “我——”我回头看他,当然是要拒绝。 一回头就看到他的侧脸,我们恰好路过一盏路灯,灯下他的侧颜比他的语气还要坚定。 拒绝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 我知道拒绝不了的,我当时也的确很无力,不想再多说话。 我随他一同到停车场,他开车送我去上班。 车上,他也没说话,我偶尔偷瞄他一眼,虽只能看到他的侧面,但他这一侧的眉头始终皱着。其实往常,两人独处时,他蛮喜欢主动挑起话头的,那一天,他一句话也没说。 后来我才知道,他当时在心底反复思考,思考该怎么帮我解决这些事。 其实这样一件对他而言格外简单的事,之所以让他思索成这样,只是因为他想顾及我的尊严。 我当时还不知道,我低头从口袋中拿出静音的手机。 有三个楚珩的未接来电,令我惊讶的是,还有班长的短信。班里,我只和班长互通手机号码,毕竟有事情要联系。可班长从未给我发过短信,有事情直接打电话即可。 我点开班长的短信:安思风,刚刚下课时,大三的楚珩学长来找你。你不在,我们说你请假了,他看起来有些急,我就告诉他你去医院了。应该没事吧? 班长人挺好的,这能有什么事? 我回复她“没事”,再道了谢。 放下手机,我再偷看楚珩一眼,他依然皱眉,很有些冷峻。 说实话,真不怪女生们看到他就要激动,他真的很帅。 我再收回视线,低头看另外三条楚珩的短信—— 你在医院吗? 我可以上楼去找你吗? 安思风,我在住院部楼下大门这里等你。 看时间已经是近两个小 分卷阅读24 时前,他在楼下等了我两个小时。他大可以直接上楼去,可他没有上去。 才认识几天,他那么聪明,肯定早就看出我这人的弱点。 自命清高的我,越是到这种地步,越要强守住其实早就没了的尊严,不想被任何人看到狼狈的一面。 他在照顾我的尊严。 我将手机再放回手机口袋,靠在车窗上静静看车外。 上海每年此时,天还没有彻底热下来的时候,总会有一天奇热无比。到了傍晚时就开始刮大风、降温。 这天便是如此,外面的风越刮越大。 我能看到路边女孩子们的长发被风吹起,也能看到树叶被风卷起落在车前窗,还能看到穿着短袖的行人们在瑟瑟发抖。 我自己也愿意承认,那天的那个时刻,我很感激在我彻底崩溃以及天气突变的时候,有人能陪着我,并给我一个小小的空间,令我无需去直面忽然降临的狂风。 楚珩将我送到后,时间刚刚好。我上去换了工作服,便直接去了他在的包间。 我已经开始习惯了,那天人有些怏怏的。 也因为有些怏,我性子软了许多,坐了没多久,便对他道谢:“学长,不好意思,我刚刚在车上才看到你的短信。我不知道你等了那么久,真的很对不起。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麻烦你太多回,今天也要感谢你。” 他见我终于开口说话,好似有些欣喜,但也没笑,只是摇头说“没事”,再问我:“阿姨还好吗?” 我点头:“暂时是没事了,下午发高烧,降不下来。” 他也点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我当时真的很怏,莫名也不想提我妈的事,转而又问他:“学长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变得有些局促,然后摇头:“没事……” 我觉得他有些奇怪,但实在没有精力在意。 接着我们再没说话,过了一个小时,他起身,提出带我走。 当时才第四天,我没有脸大到直接下定义。 但我不傻,已经发现他在这里就是为了帮我,为了让我不狼狈。可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我当然不喜欢那个地方,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工作。楚珩帮我是好心,可他一次次地带走我,在那样的场合,代表什么,意思很直白。 况且他真的花了钱。 毕竟这地方,没钱进不来,没钱也没包间,没钱更别想带我提前走。 他将我带走,我什么也没给过他,反而对他态度敷衍。 反倒是他花钱又花力。 我若是不跟他走,他总有百种法子让我跟他走。 那天也还是跟他走了,负责人倒是笑得脸成花,恨不得楚珩天天来带我走吧。毕竟将人带出去,给的钱要更多…… 四天这个时间点也很尴尬,我心中再莫名其妙,也不好直接跟楚珩说“你别浪费钱”了这些话。 我连他到底想做什么还不知道。 天彻底黑下来后,风便渐渐停了。 他开车往我家走时,车速降得很低,他还把我这边的窗户打开一半。亮起红灯时,他看我,并问:“这时的风是不是挺舒服的?” 我点头。 他那边的窗户也打开了,他看向窗外,再道:“树叶“沙沙”的声音也很好听,它们好像在跳舞,也好像在唱歌。” 我没想到他会说这样有些浪漫的话,再点头,并且真的抬头看向窗外的树叶。 红灯渐渐变绿,他发动车子,开过路口后,他回头看我一眼,轻声说:“一切都很好,风是,树是,安思风也会是。” 唉。 那天就真的很奇怪,可能真的是要么不哭,阀门一开,非得哭尽了吧。 我以为在医院已经哭完了,可是他那句话一说,我又接着哭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就连劝我、鼓励我,都要照顾我早已不存在的尊严,说得这样云淡风轻,还要说得这样温柔。 于是我的眼睛刚消肿没多久,又开始掉眼泪了。 我低头,开始还能控制不出声,只是眼泪“扑簌”往下掉。掉着掉着,就再也控制不住。 我往车窗户那边缩,伸出胳膊圈住自己的脸,将自己圈在手臂与车窗围成的一方小天地里,再次哭了个昏天暗地。 车子早停了,楚珩也没说话,更没劝我,只是任我哭。 等我哭得差不多,他才小声道:“安思风,哭并不丢人。你年纪还小,家里发生这么多的事,不得不面对残酷现实。你一个人能撑到现在,真的已经很了不起。” 我每天都跟自己催眠,我不能被打倒,我还能撑住! 可是楚珩每次说话,都在往我身后铺满各式柔软的草地、地毯和沙发。我提醒自己,鼓励自己往室外的冰天雪地走。可他出现后,开始有人诱哄我往后退,诱哄我踩上满是阳光气息的草地、毛茸茸的地毯与陷进软乎乎的沙发。 我知道不该后退。 可但凡是个人,都难以拒绝这样的诱哄。 当时我还在强撑。 他再道:“哭完后,苦咸的这些就会过去,将来会很好的。相信你自己啊,安思风。” 我摇头,不是这个意思。 他说:“我也会帮你的,安思风。” 我更是拼命摇头,就是不想要来自于任何人的帮助! 我很怕还人情。 而且我妈当年陪的第一个人,就是说帮她,不求回报。我妈信了,真的爱上了他,后来才知道,一切都是骗人的。 当然,我相信,我也知道楚珩学长不是那种人。 可我也不想要。 从我妈的经历我得到的唯一经验就是,凡事都要靠自己,谁也不能依赖。 他递给我湿纸巾:“擦擦吧。” 我赶紧捉住,拼命往脸上糊,边擦又边往下掉眼泪。 他也拿过一张来给我擦,我觉得有些丢人,想躲开。他直接伸手,手并不重,却紧紧捉住我的下巴,令我动弹不得,他帮我擦眼泪。 我只好面对他,难堪地闭上眼睛。 他用一张又一张纸巾认真帮我擦干净脸。 他再叫我:“安思风?” 我眯开哭肿的眼睛,他终于对我笑,接着对我说:“来,张嘴。” “啊?”我有些迷茫。 他将一样东西放到我嘴里,我下意识嚼了嚼,是巧克力啊。 他轻轻地摸摸我的头,坚定而又温柔地对我说:“安思风,生活一定会甜起来的。” 第22章 二十二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巧克力有点好吃。 我咽下巧克力,下意识地,再度幼稚地问他:“真的吗?” 他很坚定地点头,双眼看我,很认真地说:“真的。” 他的话似乎比护士姐姐的更能令人信服。 我看着他也 分卷阅读25 点头。 他又对我笑,兴许是觉得我那样有些傻吧,但我当时哭懵了,没反应过来。 他探身从车后座拿来一罐冰可乐,又从口袋中抽出一方手帕,包住可乐,伸手过来慢慢往我眼睛上敷。 “我自己来。”我打算抢,但眼睛已经闭上,手乱舞,没抢到。 他轻声道:“你闭着眼睛,我来。” 这一次好似终于将眼泪哭尽了,我眼睛闭着,感受到眼皮上的冰凉。因为有手帕包着,凉凉的,又不至于过凉,很舒服。 我问他:“学长,你哪来的冰可乐?” “先前你去换衣服,我问人要的。” “哦……”在他面前那样哭过,他说我并不丢人,好歹是种安慰,总之我再和他说话时,的确少了更多距离感,“学长,我在医院的时候是不是眼睛就很肿了?” 所以他才会去要冰可乐。 “嗯,那时就有点肿了。” 我抽了抽鼻子,小声道:“在医院里其实我已经哭过一次了……” “为什么啊?”他边将可乐换了另一侧凉的继续给我敷眼睛,边轻声和我说话。 我们之间靠得很近,他的声音更近,也更柔和。 他的声音很容易令人生起委屈,似乎无论做了什么坏事,无论有多么伤心,有多少负面情绪,他始终都会在那里等你、包容你。 我撇嘴:“我看到我妈被那么多冰袋包围,却还是高烧不醒,特别难受。我妈妈长得可漂亮了,现在却那样……可是我没有办法救她,甚至我也不知道哪一天她就会离开我……总之那一刻,就突然崩溃了……可能到了临界点吧。” 越说,我的声音越低落。 他又轻柔地说:“可别再说哭了啊。” 我有些生气:“我不是个喜欢哭的人!我都很多年没哭过了!” “好~”他跟哄小孩似的。 我可怜的小自尊心仿佛又被伤到了,我这人性格真是太怪。 哭完又接着生气,我听到他这样的语气,忽然伸手将他的手拍开,睁眼对他道:“我说的是真的!今天真的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哭!” 楚珩手上还拿着可乐,不防我这般,他眼睛微瞪,与我对视。 “……我真的说的是真的……”看到他被我弄蒙了的样子,我的声音不知不觉又小了。 “我知道啊。”他的脾气却好得很。 “我——”“我”了半天,“我”不出下半句。我低头,“总之我真的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的,你说的话,我都相信。” “……”我又抬头,偷瞄他。 他也在看我,我挺不好意思的……我觉得我的性格真是太糟糕了,人家学长人这么好,我竟也对他发脾气,楚珩又不是从前我家的保姆。 可是楚珩竟然真的一点也没生气,他解开手中的手帕,再从后座拿来另一听可乐,将我的下巴一抬,把我又摁回去,笑道:“我们继续。” “哦……” 我终于变乖了,靠着让他给我敷眼睛。 可是两人不说话,这样好奇怪啊。沉默了很久,我又问他:“学长,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这话不好笑吧? 可他却立即笑了起来。 我又要生气地拍掉他的手,他这次很聪明,早一步移开了。我睁眼,瞪他:“很好笑吗?!”我就是觉得奇怪,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知无不答,对我很有耐心的楚甜甜学长,不肯回答了。 他收回手,拉下车顶的镜子,再打开车灯,对我道:“眼睛好多了。” 我凑过去照镜子,的确消了不少。我还要伸手去摸,他拉住我的手,着急道:“别揉眼睛。” “我没有要揉。”我看他那样着急,再道,“你别担心。” “回家也用凉水洗脸,不要揉。” “我记得的,学长。” “嗯。” 我看他,心想他怎么不松手? 他也看我,我只好继续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心都有些湿了,我不得不动了动手:“学长,你拉着我的手。” “……”他慌忙松开,并立即转过身,连手帕都忘了拿,低头就去拧车钥匙,“我送你回家……” “……” 当年还很天真的我,没能明白过来,只是有点奇怪。 现在想想,那时的楚甜甜真是太可爱了。 他那天后来也很紧张。 可是他的紧张真的很多余,因为我当时真是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 回家的路上,他突然又不说话了,明明我的心情变好,他的心情也挺好的。他不说话,我不习惯。 于是我再问他:“学长,你今天去找我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呃……其实也没有什么事。” “那是什么事?” “又有孩子给你写信。” “这样啊,以后再有信,你发短信告诉我,我去你们寝室拿啊。” “好……” 我回头,偷偷观察他,总觉得他在骗我。 可是正直又善良的楚珩学长会骗人吗? 再开车,他并未刻意降速,因而很快便到我家楼下。 心情好的时候,一切都变顺眼了,很多话也就好开口。 我临下车前,对楚珩认真道:“学长,我很认真地跟你说一件事。” “你说。” “你以后真的别再去那里了!” “好。” “你答应了我,就一定要做到!” “好的。” 他答应得太干脆了,我反而不好再说其他话,希望当真如此吧。 我开车门下车,他跟着我下车。站在楼道前,我与他道别:“学长,我上去了。” “好。” “你回家路上小心啊。” 他点头。 他有些心不在焉,我更觉奇怪,却又不好细问。 我只好抱上书包回身进楼道,在我将要关上楼道门时,特地回头看他一眼,如果他有话要跟我说,那就快说啊! 可是他没有说。 我再跟他挥挥手:“学长再见。” 他竟然还是没有说哎。 那我只好进去了,我关好门,走去坐电梯。 和前几次一样,我轻手轻脚从电梯出来,先到窗户旁往下看他一眼,果然还在呢。我开门回家,扔下书包,灯也不开,光着脚跑到厨房,爬上料理台。 我家这栋楼,楼道后的空地全在厨房这一边,我只能爬上料理台才能透过窗户看到楼下的情形。 他当然也还在。 我坐在那里,先给护工阿姨打电话。已过探望的时间,我没法再去医院。阿姨说我妈妈晚上八点多时醒过一次,还说她的烧已经差不多退了,医生也说暂时没问题,我们俩聊了许久。待我挂了电话,看看已过去半个多小时。 分卷阅读26 他应当走了吧? 结果,往下一看,他竟然还没走! 他到底要干什么啊! 自从和我有了交集后,这位学长是不是再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啊…… 莫名觉得对不住人家! 我于是低头给他发短信,想催他走。 可是话又不能说得太直白,楚珩学长人太好了,不忍心赶人家走。 我思考了几分钟,打字道:学长,你到家后,告诉我一声啊^_^。 唉,是的,我被他感染了,用了这个土到极致的表情。 可是当时打这个表情时,我没有很被迫,也没有觉得难以接受。只是想到他给我发的那些短信,不由自主就用了这个表情。 因为他,我哭过一场,再度对生活充满信心。 我感谢他,我也喜欢他。 当然啦,当时我还是以为那种喜欢只是正常喜欢。 我也已经的确是一想到他就想笑了…… 其实已经有些危险了,好可惜,我没有意识到。 我发完短信,便将脸贴在窗户玻璃上,力图能将楼下情景看得更仔细一些。 可是十楼哎,大晚上的,怎么可能看清楚。 我只能看到他的手机亮了亮,他应该在看短信了吧。我估摸着时间,希望他听话,看完就赶紧回家吧! 他看完,的确也动了,因为楼下那点光动了。 可他不是往车那边动,他是往楼道这边动了。 我刚觉得纳闷,我家门铃响了。 我一愣。 我还坐在厨房料理台上呢。 怔愣着,门铃再响一次。 我急急跳下,跑到门边,按了键。对面沉默一秒,响起楚珩的声音:“安思风,是我。” “……” 他怎么会知道我住在哪一层哪一间啊! “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没有。” 其实的确有吓到。 “我有样东西想送给你。” “啊?”我又发蒙,是什么东西? 要知道,像我这种人,是防范心很重的人。家已经是我最后的隐秘地,其实很不想袒露给任何一个外人。但对他,也没有很防范,我只是懵。是什么东西,重要到要立即送上来? “可以吗,安思风?我把东西给你就走。”他又说。 “……哦。” 懵懂间,我伸手直接开了楼下的锁。 他笑了声,那边声音断了。 这下轮到我忐忑不安。 我有些紧张。 我来回在门后踱步,但很快,大概一两分钟,门外似乎传来“叮”的电梯开门声。我家是离电梯口最近的,因而听得很明显。 我立即站得笔直,但门已经被轻声敲响。 我真的很紧张。 我不停深呼吸,门再被敲响。 我小心翼翼拧开门把手,将门打开一丝门缝,却已足够看清他的笑。 他等得有些久,楼道内的灯已经灭了,我忙中也没有开灯。 但是楼外有灯光,也有月光,我与他对视,竟然将对方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安思风。”他叫我。 “……嗯……”我小声应。 “你可以将门再开大一些些,我不进去,你放心。”他笑着说。 我于是又有些生气,说得我很怕他似的!我立即一把拉开门,不高兴地问他:“什么事?” 这样,他也终于有些紧张了。 他的手顿了顿,双手一齐抬起来,将手中捧着的东西递给我:“这个,给你。” “什么啊?”我问他,毕竟我们俩身影都挡住了那一块,实在看不清,只看出体积似乎还挺大的。 “呃。”他竟然还抽空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很难回答吗? “是什么啊?”我又问了遍。 “是巧克力……” “可是我不喜欢吃甜食啊,学长,你留着自己吃吧!”迟钝如我,这样说。 狠狠伤到了当时楚甜甜的心。 他看我一眼,我没看懂,还朝他无辜眨眼睛。 他伸出一只手,再拉过我的手,直接将盒子放到我手中,接着回身就要走。 “哎!学长!”我堪堪抱住那个大盒子,立即叫他。 他已经匆匆走到电梯边,伸手去按电梯。 真是莫名其妙的人,大半夜地冲上来给什么巧克力,而且我还没问明白他为什么知道我家住这一层呢! 电梯本就停在十楼,他已经走了进去。 我更急,再叫一声:“学长你等一等!” 我身上没钥匙,没法跑出去,钥匙在客厅,来不及回头去取。 我怕再等一会儿,电梯就要下去了,于是直接叫他名字:“楚珩!” 好么,楚珩终于露出半个身影,站在电梯边看我。 此时声控灯早被我喊亮了。 我遥遥对他,很恳切地说:“学长,我真的不吃巧克力的。你留着吧,放在我这里是浪费。” “……”楚珩当时的表情真的很可爱。 后来想想,是被我气到了,可是又舍不得气我,然后还有些气自己吧,哈哈。 总之真的很可爱。 我当时不知道呀,继续恳切地“气”他:“学长,你拿回去吧。我不喜欢吃甜食的。” 他看我一会儿,才说:“那你喜欢吃什么。” “我没有喜欢吃的东西……”这是真的,我其实挺无欲无求的。我妈是学民族舞出身,外公外婆从前是写书法的,我们家崇尚这些古派的东西。我小时候,我妈甚至帮我请过一位老学者,我跟着他学习,以至于我小小年纪就有些“老学究”的刻板模样。 长到这么大,根子难改。 他沉默看我,继续被我气,但他当时面上并未显,他只是道:“多吃巧克力,多吃甜的,日子也会跟着甜起来。” “真的吗?” 这么迷信的吗? “真的。” “那我在车里吃的巧克力就是这个吗?” “那是另外的,这盒还没拆。” 我虽然不懂事,但已经察觉到楚珩有些不高兴了。不知原因,但我没有再继续杠下去,大不了收下来给别人吃好了。 我点头:“那就放我这里吧!” 说完后,我朝他挥手:“再见!学长快回家吧!” 事情解决完,我立即关门回屋了。 我打开客厅的灯,正要研究一下这么一大盒巧克力。 家门又被敲响。 我开门,纳闷看他,刚刚不是他坚决要走,怎么叫都叫不回。 怎么自己又回来了? 楚珩低头看我,很认真地说:“安思风,我送你的巧克力,你要全吃了。” 干什么要用“送”这么正式的字眼…… 但他那样认真,我也很认真地应诺:“我知道了,学长。” 他身上的那股气势这才松了,对我道:“ 分卷阅读27 那我走了。” “哦……” 这次,他是真的走了。 我再爬到料理台上,看到他很听话,立即开车走了。 我才放心去洗澡,再用凉水敷了敷眼睛,我躺到床上等楚珩的短信。 我顺手将那盒巧克力带进卧室,盒子太大了,我放在床上观察。 我是见过好东西的人,看得出来巧克力是好东西,都是手工巧克力,盒子上也没有任何logo。盒子很精致,边沿有镂空,不是那种流水线上出的。 不瞒大家,我当时甚至想,是不是女生送给他,他不想吃,再转送给我(=-=)。 不过这不能让他知道,无论是楚甜甜学长,还是楚珩先生。 否则我一定要完蛋的…… 我等了二十多分钟,研究巧克力也用了二十多分钟,等到了楚珩的短信。 他道:安思风,我到家了。 我很喜欢他叫我“安思风”。 他叫我的名字特好听。 他打我的名字也好看。 当时便已这样觉得。 我也立即回复:学长早些睡吧! 他也赶紧回我:你还没有睡? 我再回复:是啊,我在看你给我的那盒巧克力呢! 他没有立即回复,再等了三两分钟,他的短信才又发来:那你喜欢吗。 其实不太喜欢……但是盒子挺好看的,勉强算喜欢吧。 我回复:喜欢。 楚珩回:我也喜欢。 看到他那条短信时,忽然觉得全身如过电。我抖了抖,摸了摸身上,一身鸡皮疙瘩。 诡异。 我将睡衣裹紧,打字:学长,我睡了。 他回:好,晚安。 我也回:晚安。 我放下手机,关了灯,把巧克力放到床头柜上,躺在床上看天花板。 躺了会儿,我爬起来,没开灯,摸黑摸到床头柜上的巧克力,揭开盖子,我从中拿出一颗。将巧克力扔进嘴里,嚼了嚼,我得出结论:巧克力真的不好吃。 我刚要囫囵咽下去,起床再刷个牙,忽然察觉嘴里有纸。 我一愣,赶紧爬起来,再开灯,从嘴巴里拿出一张玻璃纸。 纸上是一个字:风。 我张大嘴巴,愣了许久,再看大大的巧克力盒子里其他的巧克力,我赶紧再拿出一块扔到嘴里,囫囵嚼咽,再拿出玻璃纸。 这次纸上是:安。 我一点也不困了,直接将盒子摆到自己膝上,继续吃巧克力。 再吃一颗,里面是还是“风”,再吃第四颗,依然是“风”。我的动作越来越急,吃第五颗,是“安”,后来又吃了好几颗,都没吃到第三个字。 我很急,努力吃,终于在第十颗吃完时,我吃到了“思”。 我将纸排在床头柜上,四个“安”,五个“风”和一个“思”。 我看许久,又单独拿出一个“安”、“思”与“风”。 原来这盒巧克力不是别的女生送给楚珩学长的啊。 这是我当时生出的第一个念头。 其余的,我没能立刻明白。 我只是不解,为什么要把我的名字塞进巧克力呢?这是新近流行的送礼物方式吗?毕竟我没有朋友,没有和人互送过礼物。 楚珩学长这样送我巧克力,是为了鼓励我,告诉我生活是可以很甜的吗? 这个理由勉强成立。 我苦苦想到半夜,没有想通。 只能这样以为。 怨我真的太傻……如果当时就能明白过来该多好。 可我没有。 我没有想明白,却又莫名有些高兴。 虽然巧克力真的有些甜腻,我却突然不想去刷牙,怕刷掉这忽然出现却又不令人讨厌,反而令人惊喜的甜腻。 看来我的确缺糖已太久。 所以老天爷让一个这么好的学长出现在我身边吗? 虽懵懂,终于决定睡觉之前,我又摸出手机。 我盯着通讯录中“楚珩学长”四个字看了许久,默默点击编辑,将它改成——楚甜甜。 这是我当时心中最真实的写照。 忽然降临在身边的楚珩学长真的很甜。 生活似乎也真的可以变甜。 第23章 二十三 翌日去学校,早晨十点的课,我到得有些早。上一节课尚未结束,教室里还有其他的老师和学生。 我站在走廊里等他们下课,不一会儿,有三位女生也早到了。 其中有班长,她们跟我打招呼。 走廊里很安静,我们并排靠栏杆站着,班长问了几句我家人的情况。我并未说住院的是我的妈妈,毕竟,在学校里我还强撑着。 而且因为我装得太像,当初开学时的架势也的确很大,如今我每天坐公交车上下课,竟然有人说是“少爷体验生活”……连多余的解释都不必要,我也顺带着默认了。 聊了几句,班长问:“安思风,你和楚珩学长认识啊?” 她一问,另外两个女生立即紧紧盯着我。 我也看了她们一眼,坦白说我们班女生真的都挺漂亮的,据说这一届系花就在我们班上。只是到底是谁,我不知道。我不住宿,不和班里男生打交道,知道得不多。连班长在内,她们三个女生都很可爱。而且可能到底因为学古代文学的,班里的女生都比较文静、内向。 我想,头一回楚珩来班里找我的时候,她们估计就想问了。 只是到底比较内向,没好意思问吧。 我点头:“我和他说过几句话。” 班长很兴奋:“哇,你竟然和他能说上话!” 十年前,大学校园里的学长崇拜情节真的很严重,再者是楚珩这样的学长,哪怕是班长也不免激动起来,并继续问我:“安思风,你知道他住哪栋楼吗?我们只看到他进食堂附近的西区五栋,是不是就是那栋啊?那栋的哪一间啊?!” 班长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我摇头:“我也不知道。” 是的,我其实知道。可是这是人家的隐私吧,我当然不能说。 而且我看班长一问,另外两个女同学一齐竖着耳朵听的样子,莫名就是不想告诉她们。 班长可惜地叹气:“你也不知道啊,据说他也不是经常住校。唉,可惜我们不认识大三的学姐,否则就能问一问。他又不参加什么社团,只是偶尔去帮忙而已,找都找不到地方。” 她们一起面露可惜。 如果还是从前的我,估计会和大多数男生一样更讨厌楚珩,就如刚开学时的我,并觉得楚珩太可恨了。一个普通人,何至于让这么多女生喜欢啊? 可是和他有一点熟悉之后,我觉得他当得起这么多人盲目的崇拜。 我以为话到此就差不多了。 我还是不太擅长和人交流。 班长也的确沉默了会儿,很快又继续问: 分卷阅读28 “对了,安思风,楚珩学长昨天来找你时,手上拎了一个好大的纸袋子啊。好像是铁盒子,是给你的吗?” …… 所以他昨天过来找我,单纯是为了送巧克力? 这人也太神奇了。 我摇头:“不知道。不是。” 班长可能是察觉到这样问不太礼貌,不好意思地对我笑了笑,终于不再问我,而是转身和两个女生一起小声说话去。 我往一旁站了站,走廊内继续安静。 我内心深处却安静不下来。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不过知道他昨天就是为了送巧克力来找我,偏偏安静不下来。 再蠢,也明白送巧克力是什么意思。 只是昨晚,我不知道他是特地来送巧克力的,以为他是顺手给我而已。 但在当时,我不愿往那个方向想,莫名觉得危险。 特地送巧克力和顺手给巧克力,当真是两件事。 更何况那盒巧克力中,全部都是我的名字。 后面的三节课上得也有些心不在焉,那一天,我终于被他培养出了一些条件反射。 下课时会想,他会不会又来找我。 往食堂走时,也会想他会不会来找我。 甚至吃完饭离开食堂时,还是这样想了。 但他没有来找我,人没出现,声音没出现,短信也没出现。 我特地狠狠松了口气,心里却有一点很小且难言的失落。真的很小,小到我立刻将它压下去。 我对自己说,他肯定是因为我那天给他巧克力,出于礼貌还我一盒而已。 哪怕那天给他的巧克力才是真正的顺手,还是他自己掏的钱。 谁让人家楚珩学长太懂礼貌了呢。 一定是这样! 我劝慰好自己,低头往校门口走。 却有人在身后叫我,我立即抬头,猛地有些慌。然后才慢慢反应过来,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我回头,是班里的女生,也是早晨那三位之一。 我停下脚步,等她走到我面前,她再对我一笑:“安思风。” 她长得真漂亮,声音还柔柔的,谁都不会讨厌这样漂亮又可爱的女孩子吧,我也不会对她冷言冷语,问她:“有事吗?” 她指了指身旁的几棵树与灌木丛:“我们可以去那里说吗?” 我看看四周,很多同学来回走路,正是吃午饭的时候,的确挡了道,点头和她一起走到灌木丛旁。 站定后,她抬头对我笑,却又很快不好意思地低头。 我赶时间,直接道:“你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她笑着“嗯”了声,然后微微低头,小声道:“安思风,我那天在学校门口的公交站台看到你和楚珩学长了,我也在,只是你没看到我……” “所以?” “……你和班长说,你跟楚珩学长并不熟。那天我看到你们俩一直在说话,楚珩学长对你很有耐心的样子,你们——” “你直接说吧。” 她从包中取出一个浅粉色信封,双手递给我,抬头看我,期待地说:“可以拜托你帮我把这个给楚珩学长吗?” 我当时,很不高兴。 直到现在也不知,是因为她窥探我而不高兴,还是因为某人。 总之我就是很不高兴。 我一不高兴,人就会变得很锐利。 我不客气问她:“他认识你吗?” 她傻傻地摇头。 “他知道你是谁吗?” 她依然摇头。 “他不认识你,不知道你是谁,你给他写情书,有什么用?” 她这么漂亮,性格也这么好,应当是被家人、朋友宠爱着长大的,头一次遇到我这么“刻薄”的人吧。她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你除了知道他叫楚珩,知道他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之外,你了解他吗?你给他写情书,你很喜欢他吗?你不了解的人,为什么要去喜欢他?” “……” 她被我说得眼睛立刻红了,眼泪摇摇欲坠。 我本意不是为了欺负她,见她哭,心中很烦躁:“你别哭了,我只是想跟你说,你不要觉得他长得帅就——” 我话还没说完,她哭着转身跑了。 …… 我看着她跑远,心里更不高兴了。 其实我帮个忙,帮同学送个情书又怎么了,谁也没有损失。 何必这样说一个女孩子? 楚珩那样的人天天都在收情书吧? 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帮人给他送情书?! 我也不知我到底在气什么,她哭着跑远后,我冷着一张脸转身也走了。 整整一天都怪怪的。 好在妈妈情况还好,在医院那几个小时我平复心情,一直陪我妈说话。到点,我该走的时候,一走出病房,脸色又变成那个德行。 甚至走出病房时,我还回头往楚珩之前坐过的地方看了眼。下楼,走出住院部大楼,也往楚珩先前站过的地方看了一眼。 都没有他。 停车场的方向,公交站台前,全部没有他。 所以我是着了什么魔? 一天都在被这人包围,没一件令人舒心的事,这就是他说的会甜起来的生活吗? 见鬼去吧! 鉴于楚珩,会所里的负责人最近对我很客气。 我丧着一张脸换衣服,再出来等单子,除了同事们说风凉话,并依然对我翻白眼之外,没人训斥我。 前几天,楚珩要么到点叫我,要么就是干脆和我一起来的。 这天,他一直没来,我一直坐在休息室。 同事们见状立刻开始嘲讽我,说一些大少爷嫌腻了我之类的话,这些我听得多了,不觉如何。直到有人用“失宠”这个词语形容我,我再次靠近临界点,只是这次的临界点不会令我哭,而是令我愤怒。 我迅速站起来,身后的椅子“砰”地一声倒了,我上前就要揍他。 别看这里都是身高腿长的帅小伙,干这行的,主要是做男人的生意,所以这儿的男生几乎都是身材纤细一类的。我算是正常的,他们很多人比女孩子还娇弱。 我上前一拳挥他肚子上,他不可置信地被我揍得连连后退几步,抬头就哭了。 哭得比我的女同学还惨烈。 他又大吼一声“跟你拼了”,哭着也要上来打我。 我根本不怕他,正要与他扭打,身后保安来了。 这样的地方,难免争风吃醋,或者打架斗殴,保安很多很多。 而且这些保安都凶神恶煞的,他们上来分开我们俩,我踢着脚还要打。一人强制性地将我先拉了出去,我不服气,还要往里跑,那人低声道:“真打起来,谁也讨不了好!” 我抬头看他一眼。 我对这里的人全部没有好感,尤其这些凶悍的保安。 难得有保安对我说这样的话,我的 分卷阅读29 头脑也慢慢清醒。 他这才放开我的手,问我:“冷静过来了?” 我平复呼吸,道谢:“谢谢。” 他笑了笑,没多说话。 这就是我金哥。 我预备再回休息室,毕竟在这里打架,再有楚珩的面子,也是要被罚的。我不想逃避这些责任,还不待我进去,远处负责人大步朝我走来。 我本还有些慌,却见他满脸笑容:“孩子啊,你在这里呢。” 我浑身发毛。 他离我越来越近,我身后的保安低声笑道:“看来你的少爷来了啊。” 我立刻想回头看他,我想告诉他,楚珩不是我的谁!更不是我的少爷! 可我却已被负责人伸手给拽走了。 拽到常去的包间,推开门,楚珩立刻站了起来。 我看到他满脸的急切,听到身后负责人热切的话语,心里涌出的全是悲哀。 这真不是我无病呻吟。 只是你们能明白那种感受吗。 那一刻我发觉我好像真的走上和我妈一样的道路了。 尽管楚珩兴许并非是那个意思。 但在所有人眼中,在同事眼中,保安眼中,老板眼中,眼前还很青涩的学长,已然是我的金主。 他只要晚来一刻,我就是他人口中的“失宠”。 他一来,负责人都不敢骂我,更不敢打我,还要对我点头哈腰。 而最悲哀的,还不是在这个地方,我的确只能靠楚珩。 最悲哀的是,我见到他的瞬间,悲哀之前生出的第一个情绪,是高兴。 我好像完了。 这样的生活真的会甜起来吗? 第24章 二十四 负责人说了几句,便很自觉地关门离去。 此处到底是高级地方,并非一般KTV,外面的人随手一推,门就开了。门关了,便是关。再开门,反而需要里头的人先按键。 因而也就彻底剩下我和他。 楚珩原本似有话对我说,只是我一直靠门站,负责人走后,便低下头,不动也不说话。 他在原地顿了顿,往我走来,小声叫我:“安思风。” 我依然不动也不说话。 他再小声且小心地说:“对不起,老师临时有事找我,我来晚了。” “是不是和人打架了?有没有伤到?” 我始终不说话,他的声音也开始有些慌:“到底是谁跟你打架了?”一边说,他边想伸手过来拉我的手腕,先前扭打时,袖子那处有颗纽扣被对方给拽松了,袖口很凌乱。他的手已经碰到了我的手背处,小拇指的指腹甚至碰到了我的皮肤。 其实此时想想,真没什么。 但当时我如神经质一般,用力甩开他的手,并抬头看他。 眼神应当很可怕,因为楚珩微愣。 我当时满脑子都是我要完了,我不想走上和我妈一样的路。我看似屈服于眼前的命运,但我的自尊从不允许我当真倒下任踩。哪怕是那样的境况,我也依然好好学习,甚至上学期的期末考依然考了班里第二名,拿了二等奖学金。 我不相信我的一辈子只能这样,我也相信我终能走过这片黑暗。 这才是我真正的最后的尊严,只不过一直藏在心底最深处。 我不能依附任何一个人,我也不能放任自己去依附。 我不需要温暖的阳光,也不需要柔软的草地,暖和的地毯、沙发,统统不需要。 我只要我自己,我能走过那片冰天雪地。 我能走过去,一定能。 我不能放任自己完蛋。 我不能再见他。 我当时甚至突然有些恨他,恨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更恨他对我这样有耐心。 恨他诱哄我去依赖他。 极度的胆怯虚变成一层一戳就破虚张声势的愤怒。 但没关系,只要没人来戳,那就永远不会破,那就没关系。 我可以骗我自己,可以骗任何人。 我一抬头便很生气地问他:“学长,不是说好了,你再也不来了?” “我——” “你什么你!这是什么好地方吗?你成天来算什么?你把我当作什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是为了看我笑话?还是良心发作,有钱的大少爷想做善事?你要拯救我吗?可是你又要如何拯救我?你能拯救我一辈子吗?你能救回我妈的命吗?你能重新给我一次人生吗?”我开始声音还有些小,越说,声音越大,我也越发相信自己,是的,就是这样,都是他的错! “你根本不能!你救不了我!我们是截然不同,且完全在两个世界的个体!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永久拯救另一个人。包括你,也包括我!所以,请你收回你的善心好吗!我不需要!” 我还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得那样声嘶力竭,喊完那些话,我的嗓子眼仿佛都冒了烟。 楚珩看我,安静听我发疯。 我更被他平静的眼神触怒,因为就是这样带着些许心疼的平静眼神,令我心中委屈。可是我不能委屈!什么样的人才会委屈?当有人心疼他,愿意给他依靠时,他才会委屈。 我也不需要委屈。 这人休想再来蛊惑我! 我即便嗓子已经冒烟,继续朝他喊:“当我求你了行不行!你再也别来了!你那样的好学生,优质学长,那么多的人崇拜你,那么多的师长喜欢你。你怎么能来这样的地方?!” 他还是那样的眼神。 “你不是叫楚珩吗,你不是块好玉吗?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这里的人如何说你,又如何说我?说我和你?!别让我玷污了你,行不行!” 最后一句,当真是吼了出来。 吼完后,我彻底没了劲,往后一靠,靠回门上,看着他直喘气。 他眨了一下眼睛,终于再开口,他叫我:“安思风。” 我已经没劲再说话,只是无力看他。 楚珩却指向沙发,轻声而又柔和地说:“我今天过来,是给你送书。” 我的眼神一顿,凝眸看他。 他也已回身,同样看我。 他的眼神甚过方才的声音,更轻而又柔过羽毛,却无比有力。 羽毛化作利剑。 空气中似有轻微“咻”地一声。 我身前笼罩的那层薄弱愤怒,就这样,破了,散了。 我发了一通毫无用处的无名火。 更要命的是,发完后,我自己也懵了。 趁我浑身没劲靠在门上,楚珩到底拉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到沙发坐下。 他特别好心,还给我身后放了个靠垫。坐下后,他拿过身边的书,递给我:“这就是我之前同你说过的,我自己排版打印出来的词本。” 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当时的情形,我把他骂了一通。他没生气便罢了,还立即和我分享他自己印出来的书? 分卷阅读30 生气、骂人,都是为了让对方接收到并自省,以及做出改变。 可对方竟然毫无反应,仿佛我根本没骂过。 我是真的懵了。 我甚至开始怀疑,刚刚气成、怕成那样的人,真的是我吗…… 由于过于懵,我竟然也就接过他的书,随意翻看几页,还夸了句:“挺不错的。” 他则笑:“你喜欢就好。” 我的手一顿,再看他。 这样的地方,房内有很多灯,可以营造各式氛围。但楚珩在的时候,总是只开两盏壁灯。壁灯恰巧就在我们身后,我们俩都背对着光,他的笑愈发氤氲。 是的,我的愤怒没能膨胀,未能传染给他,让他知晓。 反而他就静静坐着,仅凭一个笑容,他的情绪便包围住了我。 我不是他的对手。 他也的确很知道如何治我,尽管当时他并非是为了治我,他应当只是为了让我平静下来。 他用了他最擅长的方式。 而我再一次中计。 不过如今的我很感谢他一次次对我这样,没有他的耐心,我连从前的那些仅有的甜蜜也无法拥有。 他坐我身边,我也低头认真看那本书,看了七八页,上面甚至有他的批注。 他递给我水,并道:“壁灯太暗了,我把大灯打开,你再看。” 我摇头,放下书:“我不看了。” 我也懒得再提刚刚的事,却又不知该如何打发这一室的平静,尽管我并不觉尴尬。反倒是他可能怕我再被影响,他找话题和我聊,他问我:“听歌吗?” 我再摇头:“不听。不喜欢这里的歌,都很难听。” “你喜欢听谁?” 我想了想,说:“我喜欢Sopor Aeternus。”我以为他不认识是谁,他却很快接口:“是德国的那支哥特乐队吧?” 我很惊讶,他却笑着再问:“还有谁呢?” “我还喜欢World's End Girlfriend,睡不着的夜里反复听,尤其《Give Me Shadow, Put On My 》这一首。” “日本的后摇。” “……”我再惊讶。 “我喜欢《Birthday Resistance》。” 他是真的有听过啊!我立刻兴奋起来,转而把其他东西抛到了脑后,我跟他从乐队开始聊起,聊喜欢的歌者,喜欢的歌名,甚至一小段前奏,或者某一段歌词。 我们从德国的音乐聊到日本,再聊到挪威、瑞典,最后回到中国。 “那你有喜欢的中国歌手吗?”我问他。 “我挺喜欢万芳。” 那一刻我真的怀疑,他是世界上另一个我。 我们的喜好,重叠得太多。 高山流水遇知音到底是什么感触,我当时才是明明白白地了解。 奇妙,而又莫名感动。 其他的歌,这儿都没有。 万芳的却有,我们俩一起点歌,把仅有的万芳的歌都点了。点好后,放原声,我们一起听。 那晚,听的最后一首便是《夜照亮了夜》。 音响效果极好,我和他都安静坐着,听完那首歌,歌词与旋律完完整整沁入我们俩的脑海当中。 歌将要结束时,我问他:“夜真的能照亮吗?”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嘲笑道:“夜自己都那么黑,怎么能照亮同样黑的夜?” 说完这句话,歌放完,我索性用遥控机将大屏的电视机关了。 “安思风。”楚珩叫我。 “嗯?”我回身,他却突然把灯全关了。屋子里一片黑暗。 我讷讷不语,这要做什么? 楚珩再叫我:“安思风,你看——” 他“啪”地一声,再将灯全部打开,亮如白昼,我们又看到了彼此。 他对我笑:“我可以。” 第25章 二十五 后来啊,我是真的很后悔,那晚听什么不好,偏偏听了一首《夜照亮了夜》,真是完美预言了我们往后的人生。 可在当时还是挺激动的。 尤其楚珩说他可以的时候。 真的是灯亮开的那瞬间,他刚好笑着对我说“我可以”哎。 从混沌中笑出一片光,应当也不过如此吧。 当晚才是真正的开启了我的沉沦之路。 沉沦于一个叫作楚珩的人。 那晚我们聊了许多,离开时已十点多。 楚珩当真很厉害,我性格这么糟糕的人,都被他哄得开开心心地跟他回家了。再也想不起来,不过几个小时前还绝望到谷底,甚至毫无形象骂他、怨他且怕他的模样。 那时候,他就已经用他的行动告诉我,他可以照亮我。 我真的好喜欢他。 尽管当时不愿承认,但是我喜欢他对我笑。他一笑,整个世界的灯仿佛一齐为我打开,照亮整片夜空。 我也喜欢他用好听的声音,很温和地和我说话。 我生气骂他,他不生气,反而用他的方式抚平我所有的焦躁。 回家的路上,我们俩依然在聊喜欢的歌。 我们认识得还太短,互相了解得还太少。但神奇的是,仅需几个小时,明明聊的是这样普通寻常的东西,我却又有种错觉——他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了解,也最了解我的人。 但这样的念头,当然无需告诉他。 回家的路,距离是恒定的。 他这天没有开车,骑的自行车,我下楼看到时,心中莫名窃喜。 骑自行车的话,要近一个小时才到呢,开车只需二十来分钟,又能和他在一起多待半个小时。 心情敞亮时,这件事情,这样期待与不舍的心情便不再可怕,甚至能勇敢面对,还隐隐自得。 我坐在他的车后座,再看地面倒影,已经很熟悉。我偶尔晃晃脚,从路的起点,与他一直聊到绚烂街灯将至。 过马路,下坡,他骑车带我,我们俩一起冲进无人的霓虹当中。 我这个神经病忽然又很开心,并且开心地笑出来。 我希望这样的街灯,这样的夜景,这样的我们,与这条路一样,也是恒定的。 他是下课后直接过去找我,骑自行车,身上也背了双肩包。 骑车时,我们俩的书包都挂在车龙头上。 下车后,他把我的书包拿给我。我有些磨蹭,突然不想告别。 也不知道明天会否能再见到他? 当然,你们也可以说我这个人不要脸。用现在的说法,那就叫白莲花?或者叫什么什么绿茶? 毕竟先前骂他,不许他再去见我,怕他怕得要死的人,的确都是我。 这会儿怕明天见不到他的人,也还是我。 可是人的情感和思维就是这样复杂啊,谁又能真切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分卷阅读31 已经表达出来的想法,都带有即时的目的性。 相反,真正的想法,谁也没有勇气说出口。抑或,谁也无法真切去明了它,表达它。 当时的我就是如此,彷徨,徘徊,迷茫,却又期待。 我想每天见到他,却又不希望他见到的是那样的我,更不希望在那样的场合与他相见。 说到底,还是怨自己,在这样糟糕的时刻认识他。 可是终究要离别的,我转身还是准备走了。 他又赶紧叫我:“安思风。” “啊?”我立刻回头看他。 他拉开自己的书包,拿出那本词本,递给我:“你拿去看。” “不行不行,这只有一本,你自己做的。上面有好多你的注解,太珍贵了,你自己留着吧。” “呃,那就当是我借给你看的吧。” 借? 我的脑袋突然灵光,有借就会有还啊…… 我问他:“什么时候还给你啊?” “再说吧……”他也没敢说得太仔细。 他是怕说出来后,我又会骂他,不许他再去吧。 其实先前发神经,还是因为被那句“失宠”给刺激了。 我不会再骂他了。 我“哦”了声,接过他的书,抱在怀里。 在我骂过他之后,我们一直没说过会所里的事。这时他兴许是看出我已经平静了,终于小声问道:“今天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摇头,“他打不过我。” “……以后别打架了。” “是他招惹的我!他骂我!我忍他很久了!” “好好好。”他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再问,“阿姨怎么样了?” “我妈妈今天挺好的,下午我一直在医院陪她。” 他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说罢,他又解释,“我下午本来想先去医院找你,被老师叫走了。” “哦……”我低头,开始磨蹭,磨蹭了会儿还是说道:“你以后别来了……” “哦……”他小声应下。 但是好像此时我们都已知道,这个应下,也就是虚应而已。 “那我上去了。”我也觉得自己奇奇怪怪,反复无常,没脸看他,回身上楼。 楚珩紧走两步,跟到门前,趁我关门前叫我:“安思风——” “什么事啊?” “巧克力,你吃了吗……” 我看他,他的眼神好紧张啊。 看得我也紧张了……后背凭空生出汗。 “没吃……” 我撒谎了。 他有些失望,但没有表现得太明显,而是笑着和我说“再见”。 我急匆匆地上楼,脑中一团乱。 回家之后,我没开灯,抱着书包,坐在地上发呆。 一刻钟后,手机又响。 我赶紧从书包中翻出手机,能给我打电话的,要么是护工阿姨,要么就是…… “安思风。” “什么事啊……” “你怎么不开灯?” “……”这也管太多了吧。我正好想到昨天没来得及问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家住这一层!” “呃,我在楼下看到那层灯亮,猜的。” “观察能力不错啊!” “……” “你还在楼下吗?” “等等就回家了。”楚珩赶紧说,有些讨好。 我“哼”了声,到底道:“对不起啊,我今天又骂你了,我这个人,你看到了,有时候真的很糟糕……”我说得还算客气了,其实我觉得我每时每刻都很糟糕。 “没有,没有,我完全能够懂得。” “学长谢谢你这样包容我。”黑暗的环境就是容易给人力量,一些不好意思当面说的话全都能说出了口,“我这样不讲理,其实冷静下来,我都明白的。但当时,我就是管不住我的情绪和我这张嘴。” “没有关系。” “那么,学长,你把我今天发神经的样子忘记吧,好不好?”我小声问。 楚珩笑。 “很好笑吗!” “没有没有。”楚珩赶紧说,“只是,嗯——” “只是什么?” “没什么。”楚珩再笑,“今天太晚了,快睡吧,明早还有课呢。” “你怎么又知道我明早有课!我上课,你怎么总知道!” “挂了啊,快睡吧。”楚珩笑着并未解释,而是真的挂了电话。 我对着手机龇牙咧嘴。 手机刚挂,再亮。 楚珩发来短信:把灯打开吧,安思风,让我放些心。 我家的灯!我爱开就开!不爱开就不开! 心中虽这般腹诽,我还是爬起来开了灯。 打开不过几秒,楚珩的短信便来了:看到了,我放心了,我回家了。 突然又有些不舍。 洗漱完毕,我趴在床上等短信,久久等不到。 我问他:你到了吗? 他不回。 我有些急,再问:你到家没!快说话! 由短信的语气便可知,我已对他越来越放肆,我也越来越把他当做可靠的人,会对他展示真实的自我。 你们一定也会奇怪,为什么我会将这些短信记得这样清楚。 因为—— 我曾把我们的每一条短信都抄了下来,注明时间与日期,写满了整整五个笔记本。 这十年,我曾翻看过数遍。 这十年,没有人会来照亮我。 靠的,全是这五个笔记本中,一年多内记录的近十万条短信。 短信有长有短,也有多有少。 最多的时候,一天曾发过三百多条,为通信公司贡献良多。每天的短信都要当天抄完,三百多条的那天,我抄到半夜,抄得手都快废了,还尽是长又满的短信,但我是那样的乐此不疲。 现在看来,真是个可怕数字,也不禁诧异,当时真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吗? 明明每天都可以见到面,为什么还是总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 楚珩到家后,急急回了我的短信,解释清楚缘由。骑自行车肯定不如开车快,他甚至把他家的地址告诉了我,当时心中又是一股莫名的欣喜。 他再催我睡觉。磨蹭几次,我终于放下手机。 我平躺到床上,眼前全是几个小时前,他笑启一室光明的模样。 再度失眠。 我爬起来,又将床头的巧克力盒子拿来。 里头已经空了一半,昨天我数了,一共十九颗巧克力。昨晚吃了十颗,还剩九颗躺在盒子中。 不知不觉,我伸手拿出一块,再度扔进了嘴里。 当然又吃出一张纸来,纸上当然还是那三个字之一。 我不禁更好奇,难道除了这三个字,真的没有其他字了吗?于是我把剩下的八颗也全吃了。果然是只有我的名字,而且“安”与“风”分别九张。 “思”只有一张。 我 分卷阅读32 盯着排在床单上的十九个字看。 看了很久很久,我起身翻出一个笔记本,将它们小心地压在其中。 做完这些,还是睡不着。 我靠躺在床上,打开短信收件箱,全部全部都是来自于楚甜甜。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趴在床上,一手拿笔,一手摁着本子,开始抄那些短信。 当时的短信还不算多,一刻钟不到,我就已全部抄好。 我知道,我得睡觉了,还得再刷一次牙。 可舍不得口腔里的味道。 并且还有些遗憾,就这么把巧克力都吃了啊。 最后到底是睡了。 只是睡前我把那个本子放进空了的巧克力盒子中,我想,这样,下次再打开时,本子与纸张上的每一个字应该都会有甜甜的味道了吧。 第26章 二十六 之后的日子,无数次,我打开那个盒子,哪怕是如今。 巧克力盒子够大,将摆放巧克力的那些内置摆设全部取掉之后,足够我放入我的那五个本子。 其实到了如今,再打开它,无论是盒子,还是本子,早已没有巧克力的味道。 “味道”这个东西也从来不是可以贮存的。 偏我觉得我有这个本领,我真的将那个味道保存了这么多年,并且还可以保存更久,久到我已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记太久,也不如真实味道给我带来的冲击。 就好似这十年来,我在梦中梦到过他数次,数次从梦中哭着醒来。但那终究只是梦,天一亮,我便能回到现实,回到不用任何人帮我开灯就能自己亮的人间。 他和那些味道一样,只能化作躺在我梦境中的一段久远且永不会被开封的记忆。 只要看不到,只要不刻意,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但是他出现了啊。 他带着那些味道出现了。 先前在包间门口看到十年后的他,我狠掐自己的大腿,才能故作平静。 但也很快被年轻小姑娘们激得一散而尽。 从过去到现在,我一直是个死要面子的人。 十年不见,更要体面。 可我终究还是没能体面得起来。 再吃到熟悉的巧克力,那些重新见到他的瞬间,便想要掉下来,被疼痛逼回去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往下落。 我说了从前他对我说过的话后,他也懵了片刻。 他的手甚至还在给我擦眼泪,掌心顿在我的脸上。 他眼中的锐利也渐渐散了,似是全部被我的眼泪沾染。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明知有些话真不该说的。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这次再见到他,他故意也好,老天爷故意而他无意也罢,总归是又见面了。 有些事我不希望他不再知道,有些事,我也希望我能够全知道。 就连我自己的体面和所谓尊严,也被我自己的眼泪给冲散了。 反正早在很久之前,我最难看、难堪的样子,他都已经全部看过了。 我再吸鼻子,鼻涕要掉了。 然后,有些鼻涕真的掉下来了……碰到了他的手。 真的很恶心,他这才回神。 但他脸上竟然没有厌恶,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将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给脱了,随意将手一擦,接着便盖上我的脸,准确将我的脸擦干净。擦了一遍,他将蒙住我脸的西装扯下来,扔到后座,冷笑:“不错啊,到底有长进,知道和我装可怜了?装可怜,我就能放过你?” 我承认,我又有点被他气到了。 我装可怜? 我是真可怜! 我本想与他好好说些心里话。 被他一气,我立刻没好气地呛他:“我再有长进也不如某些人面兽心!连捆绑都使上了?这还是人吗?畜生!这就是畜生!” “安思风。”他不悦叫我名字,暗含警告。 “呵呵,有脸做,没脸让人家说吗?还敢叫我名字?我说,你来我店里,不会专程就是为了找我吧?你就是为了报复我!你拿绳子绑我!” 他立刻道:“只是恰巧碰上你。如果知道你在这里,我不会来。” …… 你们能理解我听到这话的心情吗。 他妈的哪怕是只猪也看得出来我就是喜欢他喜欢得要死了。 可他这样说我。 他不喜欢我也就算了,拿绳子绑我更是算了,他这样说我。 他再也不会照顾我的尊严了。 于是,我彻底爆发了,我也不哭了,我反而开始笑,自觉笑得很英俊,我平缓道:“是的呢,小地方,要什么没什么。看看楚先生身边带的那些人,全是年轻貌美二十来岁的小美女,全部听话又漂亮。可是即便这样,楚先生还觉得不够呢,还要跑我们店里。就是我们地方小,估计实在没有能让您满意的吧?” 他依然面无表情,只是看我说话,我完全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或者说,沉默就是默认! 我越来越气,越气,越要笑,越要平静,我问他:“对了,您现在还喜欢男的吗?我看我进去的时候,我们店里的小伙子都围着您的朋友呢。您怎么不选个呢?您现在是只喜欢女孩子了?可您不是天生gay嘛。您家人能同意吗?您的妻子能同意吗?您——” 说到“妻子”两个字,我更气了。 我他妈到底在说什么? 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添堵?还嫌日子不难过? 我突然住嘴,试图平稳自己的呼吸,却平稳不下来。 我再看他,他依然是那副样子。 讨厌极了。 我憋不住,被他刺激得直接对他大声道:“你现在的样子真是令人厌恶至极!!!” 吼完这一句,我却更气自己。 我真是输得太难看了。 跟现在的他比起来,我什么也不是。 我就像一个小丑,被自己的臆想弄哭,又被自己的臆想激怒,怒完又想哭了。 我真的以为他是知道我在这里,特地来找我,来羞辱我。 虽然我躲在这个小地方,很难找,他或许也不想找我。但只要他找,肯定能找到的。 我以为他真的是特地来找我的。 哪怕是为了来羞辱我,我也有点高兴。 因为他来找我了。 可是,他不是来找我的!! 他只是无意中碰到我,顺便羞辱我。 我又想哭了。 难过,特别难过。 我低下头,因为我真的快哭了,丢脸至极。 而他也开口说话了,他说:“安思风,你听听你说的这些话。我得收回刚刚的话,这十年,长进?这东西,你一点也没有。” “……” 没错,我没长进。 体面?谁还要,我抬头瞪他:“关你屁事!!” 他拧眉,这样低级的话更令他生 分卷阅读33 气吧。 他道:“甜的吃得还不够多?再给你喂点?” “不吃!” 他见我反应过度,如今也已变暴躁的他,当真又从身后抓来几块巧克力,又要往我嘴里塞。 “不吃!我不吃!” “你什么时候好好说话,我什么时候就不往你嘴里塞。” “变态!” “是,我是变态。”刚刚他塞太多,我有点难受,这次他只拿一块往我嘴里塞。 我躲闪着,不肯吃。他偏又要往我嘴里塞,我也不知道我们俩这样到底图啥,谁也不能好好说句话。我动弹不得,忍无可忍,只好抬头:“我不吃!再也不吃了!” “理由。” 看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吧。 他再也不是会揉着额头,很不好意思,辗转很久,才敢来我家门前,给我送一盒满是“安思风”巧克力的楚甜甜了。 我难过再低头,很小声地说:“再也没有那样一盒巧克力,里面全是‘安思风’的巧克力。” 第27章 二十七 其实,先前被他塞了一口的巧克力,也是这十多年来,我第二次吃。 你们以为他曾经送过我一盒巧克力后,就会像所有只会送巧克力的直男一样,源源不断地继续给我送吗? 才不会。 因为我曾告诉他,我特别讨厌吃巧克力。 在他第四次小心翼翼问我那盒巧克力吃了没时。 当时我已察觉到我与他之间的不对劲,根本不敢承认我不仅吃了,甚至是在两天内吃完的。 那一次他又多问了一句:“怎么不吃呢?” 问完,又说:“那个巧克力,味道不错的。” 我心想,我当然知道还不错!我全吃了啊!可是这要我怎么承认? 我只好说:“我不喜欢吃甜食……对不起啊学长,我过几天再吃吧,好吧?” “好的……” 后来,他没再问过我巧克力的事。 他特别单纯又可爱地信了我的话,并且再也没有送过我巧克力。 再后来,我们俩在一起了。 他对我再小心翼翼,关于我的事做得再细致。谈恋爱的我们,拥有那样幸福的时光,可以做的事太多了,他当然忘了巧克力的事。 所以,这也是个秘密。 他从来也不知道,我知道那盒巧克力有“安思风”。 我说完后,他再沉默。 我想,索性一次问清楚吧,我问他:“为什么,是十九颗?我当时并不是十九岁,我想了这么多年,都想不明白。” “安思风。”他又叫我,这一次,他的声音总算没有掺冰块。 我低头,没理他。 “安思风。”他再叫我,“抬头。” 谁理他?! 是的,我就是这样一个神经病。 他对我态度不好,我生气,骂他。他这会儿态度缓和一些了,我还是生气。 反正我就是不高兴。 他伸手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抬起来。 我只好撇嘴与他对视。 他看我片刻,他道:“什么十九。” “……”我的眼睛越睁越大,什么意思?他连这个都忘了?!我的眼睛睁到最大,将他看得很清楚,他真的忘了?他都不记得他曾经怕成那样,抖成那副德行给我送巧克力的事了?我的眼眶迅速被眼泪充盈。 他真的太过分了。 “哭,见到我,只会哭。” 他还这样说? 我哭道:“是啊,我只会哭啊。你呢?你还记得什么?变态,畜生!” “我问你,什么十九。”他将声音加重。 “呜……”我哭得特伤心,“什么十九?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是你跟个傻子一样讨好我给我送巧克力,每天巴巴地过来问我吃了没?你全忘了,十年一过,摇身一变,你来绑我,骂我,羞辱我。你当年天天哄着我捧着我!” “是。” “啊?”我哭得可怜兮兮。 “是,我当年哄着你,捧着你。你呢?你如何对我?” “……”我看着他哭,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哪怕是这样一件小事,你自己说,你瞒了我多少事?” “……”我继续哭。 “哭,哭有用吗?” “可是不哭有用吗!!你不来,谁没事在家哭?我都多少年没哭过了!”我想到他说的,如果知道我在,他不会来的话,哭得更伤心,“谁又想见到你了?如果知道你在我店里,打死我,我也不下楼!!” “好。”他附和。 我却更加更加难过。 他皱眉,又将自己那件西装捡起来,继续给我擦眼泪,并冷冰冰说道:“所以,你根本早就吃了那盒巧克力。” “是又怎么样!”我用力摇头,甩开他的手,“不要你给我擦眼泪,滚吧你!” 他此时的手劲小,手被我甩开,又再度把我的脸给捏住。他还想继续给我擦,我气道:“衣服硬硬的,擦着脸难受!” 他冷笑:“你以为你是婴儿肌肤?这衣服,哪里硬?” 我再度气哭:“是啊!我都三十了!我老了!我长皱纹了!随便一个人都能来嘲笑我!您满意了吧!” 他吐出一口气,也的确扔了西装,捏着我的手改为捧住我的脸。 他往前倾了倾,用手掌给我擦眼泪,并道:“这样满意了?” 我抽了抽鼻子:“比西装好多了。”想想,我又赶紧道,“不过你也是个老男人,手上的皮肤很粗!只不过比布料稍微好一点。” 他竟然笑了。 我一愣。 哭得这样狼狈,也要承认,老男人笑起来依然很好看。 太久太久没见他这样笑了。 心中突生喜悦。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心酸了。 他一笑,我都能这样高兴。 太心酸了。 我缩了缩,还想低头。他固定住:“别动。” 我不满,本想再气他几句,见他满脸认真,想到他那样轻地给我擦眼泪,我勉强听了一回话。我没有再动,而是任他擦眼泪。 顺便,我再抽抽鼻子。 眼泪擦干净后,他道:“可别再哭了。” “哼!” 他又笑。 他的心情好像突然变好了一点。 好吧,他如今也是个神经病。一会儿羞辱我,一会儿又笑。 但看在他笑得挺好看的份上,我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吧。 他笑完,便道:“我们好好来算账。” “算就算!”我没好气,谁还怕谁了? 他再抽一张面纸,将我眼眶四周又擦了一遍,说:“安思风,你——” 刚说到一半,车厢内响起手机铃声,手机自带的那种。 我可没带手机,我看他。 也果然是他的手机,他从身后将手机拿出来,看了 分卷阅读34 眼,眉头又渐渐皱起来。 我吃味道:“是你老婆给你打电话吗?来查岗啊?” 他刚刚心情真的有变好一点了,听我这样说,突然又瞪我一眼,并将手机递到我跟前:“你自己看。” 我一看,是我金哥的手机号码…… 我只好说:“原来你的手机号码没换啊……” “是,我没换,可是有些人换了。” “……” “换就换,他都能记得我的电话号码。有些人,怎么就不记得?” “……” 其实我也是记得的,只是我怎么可能给他打电话…… 他把金哥的电话挂了。 “你怎么不接?”我问他。 他冷笑:“你们俩好得很啊,一起躲在这里,一起生活?还挺好的?” 呵!我和我金哥纯洁的友谊,被他说成这样。 我金哥怎么了? 当年要是没我金哥!他不一定能追到我呢! 第28章 二十八 他挂了电话,金哥再接着打。 他直接长按关机键,好了,车内终于再变回安静。 我不由又是撇嘴,他瞧见了,再冷笑:“挂他电话,很心疼?” 我顿时觉得牙都疼了,是不是晚上吃了太多巧克力的缘故? 直接上火了。 人的年纪一大,生气与发神经的理由也变得奇怪起来。 我跟我金哥到底什么关系,他心里没数吗? 当年,也的确靠金哥点拨,我才开了点窍。而与他彻底掰了之后,如果没有我金哥支持我,陪我一同来到这座城市,我怕是早就因抑郁死在哪个不知名的医院中。 当然,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人家对你这样真心实意,也自然是有原因。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当年的楚珩,会真正无缘无故地对我好。 十年前,我也帮过金哥几次,才有了之后这些年我与他的互相支持。 那晚,我莫名其妙,还格外认真抄完那些短信后。隔天早晨醒来,我几乎是崩溃的。 我临出门前,打开盒子,再看一遍,本子上的确是我的字迹,的确不是我在做梦。 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夜里的我,究竟在发什么疯? 大多数人对于自己身上突然的变化都会感到诧异,甚至恐惧。情商高的人,应当能迅速领会,即便不能领会,也该有多感触。 偏偏我是个白痴。 我不仅没有该有的感触,还被大清早摇摇晃晃的公交车晃到头疼,一想这些事便要更疼。 更更头疼的事还在后头呢。 都知道,大学校园并非中学、小学校园,想要碰上谁,是件很容易的事。大学校园太大了,课程太多,院系不同,年级、班级不同,课时不同,还有那么多的校区,遇到一个人是很难的。 就看我和楚珩也算认识挺久了,一次也没在学校里碰上过。 但那天早上,我碰上了…… 我满脸苦色地和大家一起从公交车上挤下来,因头疼,我走得有些浑浑噩噩。那天堵车厉害,到站时间晚了大概十分钟。尽管走路深浅不一,我走得还算快,怕迟到,身边身后都是行色匆匆赶去上课的学生。 我走得好好的,忽然听到身后女生们的小声惊呼。 我下意识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这种情形太像那什么了……我抬头四处看了看,根本不用看四处,我已经看到正前方站着的某人。 其实我当时真的已经很喜欢他,只是我自己还不知道。 我不仅不知道,我昨晚还跟神经病似的抄他给我发的短信,这分明就是已经很喜欢的表现。 但因我不知道,我觉得这种超出我风格之外的行为十分可怕。 这些天来,与楚珩的正常的交流几乎都发生在夜晚。夜晚是块美妙的幕布,能遮盖许多胆怯与难言的情绪,更会任由月光与各式光芒在它身上倒映我的种种心情。 当夜幕消失,白天来临时。 我看到他,则会变得害怕。 现在想想,这完全就是看到自己喜欢的人,不好意思而已嘛。 单纯对喜欢的人不好意思而已。 也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有的小心翼翼与胆怯。 可当时不懂啊。 他直直站在那里,看到我也在看他了,还对我笑,笑得亮闪闪的,超好看也超帅。我觉得我身后的女生们心都快要被他笑化了吧,反正我的心已经化了。 他甚至已经往我走来,一直看着我,一直也对我笑。 我的脚步顿了顿,忽然手掌心都满是汗,我双手攥紧,真的特别害怕(紧张)。 他离我越来越近,手中抱了书,还提着一个纸袋子。 他的脚步特别轻快,简直似在我的心上跳圆舞曲。 我的心跳骤然加快,也忽然不敢直面他。 我慌慌张张地收回视线,左右乱瞟,他更近了。我终于看到身后女生中一张认识的面孔,我赶紧叫她的名字。 她本也在看着楚珩,听我叫她,回头看我:“安思风?” 她就是被我说哭的女生,我立即道:“快走吧,要迟到了!” “啊?”她有些懵,恋恋不舍地又看了眼几步外的楚珩,再点头,“哦。” “走吧走吧!还有三分钟打铃了!”我低着头,都不敢再看楚珩的方向,埋头往左侧的方向大步走。我的女同学愣了几秒,到底怕迟到,追上了我,她问:“安思风,楚珩学长是在等你吗?” “怎么可能。”我立即反驳。 “是吗?可是看起来就是在等你。”她说着,回头看了眼,再道,“他在看着我们呢,停在那里不走了。” “……”我低头溜走前,便瞄到他已经停下脚步了。 听女同学这样说,心中更心虚。 可是我又有什么好心虚的? 到班级后,赶上了打铃。 前排位子已被占,我坐到最后排,女同学和我坐在一起。 她似乎还有话要问我,老师来了,她才没有继续问。我松了口气,也拿出书,手机突然一亮,提醒我有一条楚甜甜的新短信。 我更心虚,还是偷偷将手机放到桌下,打开看。 楚甜甜:安思风,我在你们教室后门。 我赶紧朝后门看,我们的位子离后门特别近,果然一回头就看到他。他本想对我笑,我身边的女同学跟我一起回头,他又看向她,并且看她比看我久。 我·安思风·“白莲花”,有点不太高兴。 我发短信问他:有事吗? 态度不太好。 楚珩回过神,直接看着我,举了举手中的纸袋子,然后弯腰静悄悄将纸袋子放到门边地上,对我一笑,再举了举手中手机。 老师在讲台上已经开始讲课,他再看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又收到了他的短 分卷阅读35 信:袋子中是早饭,这节课后记得吃。 我回身看那个孤独留在门边的纸袋子,些许晨光罩着它。 手机又亮,还是楚甜甜:知道吗? 我依然没回,不知该回什么。 手机再亮,楚甜甜:安思风? 真的很烦。 我抿嘴回复:知道了。 楚甜甜:好,上课吧,我也去上课了。 他没再继续给我发短信,我却再听不下去课。 真的很烦很烦,可是到底是烦楚珩,还是烦自己? 我也不知道。 一整节课都上得心不在焉,即便如此,铃声一响,我立即冲到后门把纸袋子拿了过来。 我着急打开纸袋子,差点撕了它。 里头竟然还是保温盒,再掀开保温盒的盒子,里头是虾饺和烧麦。另外还有一个矮矮胖的保温杯,揭开杯盖,是很香很香的豆浆。豆浆太香,又很暖,水汽扑到我脸上的瞬间,我觉得眼睛都有些湿了。 “楚珩学长给你送的吗?”身边女同学问我。 我立即回神,把豆浆杯盖再盖上,故意平常道:“他顺手给我带的。” “我看着不像。” “……” 难怪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更强,早知如此,当时应该多跟这位女同学取取经。 女同学又问:“你不吃吗?”她说完,还道,“你吃吧,不用分给我,也不用不好意思,我吃过早饭了。” 一个班级的同学,吃东西分着吃是礼貌。 但是她说对了,我的确有这个烦恼,不想分给她吃。我还记得楚珩看她,比看我久的事呢,毕竟她的确很漂亮,我觉得不比大三大四的学姐差。 没料到她一下子看穿了。 “你吃啊。”她又催。 我也的确没吃早饭,硬着头皮揭开盖子吃。虾饺和烧麦都属于打开没有什么味道,影响不到别人,但吃到口中特别香的食物。每只虾饺中大约有三只虾呢,全部都鲜甜鲜甜的。烧麦则是软软又糯糯,糯米中包裹着的鲜笋又脆脆甜甜的,就着豆浆的暖香,真是要好吃哭了。 虾饺与烧麦全都做得小巧,我一口一个,很快就吃尽了。 女同学看我吃得差不多,才又问我:“安思风,你跟学长果然很熟啊?” “……”我放下豆浆杯子,想到我把人家说哭的事,对她道歉,“那个,昨天,对不起啊。” 她笑了笑:“没事。回去后,我想了想,你说得很对。” “啊?” 女同学的面孔变得沉静:“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而我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与他的长相,的确什么也不知道。我真的喜欢他吗?”她看我,“安思风,我还要谢谢你呢。虽然昨晚,我在家哭了一晚上。” “对不起……” 她再笑:“没事,我想明白了。尤其今天早上,那么多人一起看他,我更是想得不能再明白。有些人呢,就是适合放在那里给人看的。学校里那么多人喜欢他,可是我听学姐们说,他从来没交过女朋友。她们说,学长家世也很好,可能将来毕业要走仕途呢。你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我们是一个世界的呢?” “……” “所以我已经调整好心态了。”她又开玩笑,“再说了,如果我真成他的女朋友。天天光是吃其他女生的醋,都吃不尽吧,我还是适合做普通人。” 她刚说完没多久,下一节课开始了。 我将保温盒收起来。 她的心态是调整好了,我被她这么一说,是彻底好不起来了。 更要命的是,当时连原因也不知道。 其实还不是因为也被女同学说中心事而已,楚珩太优秀太耀眼,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因为害怕配不上,会失落,也会烦躁,更会闷闷不乐。 那节课也变得很漫长,幸好是门我本就拿手的课程。 上到一半,打开手机想看时间,才看到半个小时前楚珩给我发的短信。 他问我:吃了吗?还热着吧?喜欢吗? 因为我没看到也没回,他又问了好几次。 烦。 我·安思风·神经病,也不知在气什么,忽然就生气地把手机给关机了。 这下终于安宁了。 课都上完后,我和女同学一起站起身,约好一起吃午饭。 刚走出后门,贴墙站的楚珩立即转身看我,叫我:“安思风。” “什么事啊?”我问他,冷着一张脸。 他原本脸上都是笑的,渐渐也不笑了,又看一眼我身边的女同学。女同学是真的很厉害,说看清就看清,不再痴迷楚珩,见状便道:“安思风,要不我先走吧?” “不用,我们一起去。” 她只好继续站着。 我对楚珩道:“学长,我去吃饭了啊,你有什么事吗?” 楚珩看看我,再看看她,摇头:“没事。” 我和女同学一起走了,走到半路,女同学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我点头:“是怪怪的,我第一次和同学一起吃饭。” 她看我,笑:“安思风,你原来挺有意思的。” “……谢谢。” “只是我还是觉得怪怪的,安思风,我那天就发现了,楚珩学长对你真的很有耐心。” “……” 女同学继续道:“那天在公交站台那边,我就看你满脸不高兴,他,嗯,怎么形容呢,我想想。感觉他在‘哄’你呢,没错,就是这个意思!刚刚也是,感觉他在讨好你呢!” “……你看错了吧。” 女同学想了想,点头:“应该是看错了,他怎么会讨好谁呢。” “……走吧,去吃饭。” 我打断这个话题,女同学没再继续问,而是与我聊着刚刚的课程,一同去往食堂。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从两人有交集的第三晚开始我就准备用时间瞬移大法概括了。 写的过程中果然舍不得,每天都想今天一定要xx天过去了呀,还是忍不住写每天的细节,哈哈。 争取早点让他们俩kiss。 还有我朋友从外地过来,这几天要陪她们玩,写的时间可能不太多。 不是断更哦,我这次应该会把这篇写完的。 第29章 二十九 女同学也是本地人,只是她住宿,周末或者有事时才回家住。 吃过饭,我们道别,她回寝室,我去医院。 她人真的很好,尤其与我这样糟糕的人比起来。如果有人把我给骂哭,我是绝不会再原谅,且要记恨一辈子的。她不仅原谅我,还关心我住在医院里的家人,临走前,依然说我有意思,以后有空再一起吃饭。 她绝口不提楚珩。 我有点羡慕,如果我也能像她这样,说忘记,就能真的立刻把一个人的全部完完全全抛 分卷阅读36 之脑后,那就好了。 往学校外走的路上,我想着这些,又觉得,如果真把楚珩完全忘记了。 我的人生岂不是更无趣而黯淡? 毕竟除了妈妈,只有他对我好。 这样一来,我又觉得很对不起他。 他早上等我,给我送早饭,下课还在等我,可我都没有给他好脸色。回复短信的语气也不好,到后来甚至直接关机了。 我站在公交站台旁等车,我想,这一次,他应该不会再联系我。 毕竟我太不懂礼貌。 在教室后门外,到后来,他真的已经不笑了,他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冷峻。 他说“没事”的时候,好像真的生气了。 我生气,也是因为气自己大半夜抄楚珩给我发的短信。 这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我朝他发什么脾气? 他好无辜。 车来了,我走上车,刷卡找座位。 车子摇摇晃晃往前开,我坐下,叹气,闭上眼。 这样也好,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我也不想再要这样反复的心情,更不想看着这样日益陌生的自己。 当天,楚珩果然没出现。 在我意料之中,我应该放下心,更应该高兴并为之庆祝,毕竟生活眼看就能恢复平常。 可他竟然真的没有出现,我又很难过。 天色一晚,借着夜色我便开始发神经。 心中的爱慕与想念发疯般蔓延,而因我不知这就是爱慕,这就是想念,我坐在休息室内,难过得血液与神经似乎都在与我一同无常。 上次打架时,我表现得较为凶悍。 因为楚珩,负责人对我态度也不错,即便他并未来,前些天楚珩应当花了很多钱,负责人很满意吧。这天我坐在休息室发呆,没人再敢来招惹我。 我坐了两个多小时,也没单子给我接。 无聊的同事们又开始蠢蠢欲动,难免又开始对我嘲讽。我心累,身体也累,不想打架。直接起身走出去,穿过走廊,走到走廊尽头。 推开门,我闻到一阵烟味,我咳嗽着就想退出来。 有人回头看我:“哟,是你啊。” 我捂着鼻子,看他,也就是金哥。 他掏出烟盒,对向我:“要不要?” 我摇头,并转身要走。 他往后一靠,说道:“过来一起吹吹风,说说话呗。” 我没应,他又道:“反正你的少爷今天又不来。” 我生气回头:“他不是我的少爷!” 他笑:“反正就那么个意思。” 但他的话很令我在意,我到底走进去,顺手把门关了,问他:“你怎么知道他今天不来?” 他笑了笑,没接我的话,而是道:“你这少爷人不错啊,长得帅,出手又大方。” 对话终究是继续不下去,我气愤地转身要走。 “生气了啊?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攀上这么个少爷呢。”他边抽烟,边说。 我很生气,却知道,他其实没有恶意,和那些同事不同。 同事们说话时语带嘲讽,他没有。他只是在说一个他以为的事实,在这样的场所,如果一个人能遇到楚珩这样的客人,的确是一大幸事。 可是他们不知道,我不是那个陪人的,楚珩也不是被陪的。 但即便如此,又有什么意义?别人的看法,本来就不重要。 我没再和他继续说下去,推门走了。 金哥在我身后又嗤笑一声。 我关好门,自己也嗤笑,笑我自己。 没有单子排给我,我也不会傻到主动去问。负责人既无二话,其他人也不会为难我。 当天到了时间,我准点下班。 这些天,每晚都有个人陪在身边一起走路,陡然一人走夜路,很是不惯。 往常很享受安静与夜晚的我,甚至觉得有一丝难以言明的恐惧。 我还是把手机开机了。 开机的瞬间有些紧张,可开机后,一条短信也没有,也没有一个未接来电。 我低头,能够看到地面上自己的影子。 真的,没有下雨,我却觉得自己瞬间就蔫得比落汤鸡还难看。 还有点难堪。 我拖着腿慢吞吞往家走,独自走过这段恒定的距离,再独自走进街灯,上楼,回家。 关上门后,我将书包放到沙发,灯也没开,走进卧室就再也坚持不住,仰头倒在自己床上。摸到手机,打开看白天与楚珩的对话,越看越觉得自己的语气差劲。 手机屏幕不停变黑,我则是一次次再点亮,看了不知多久。 早晨醒来,才察觉,昨晚竟然就那样看着手机看睡着了。 睡姿不好,手还拿着手机,手臂被上半个身子压着,醒来后浑身酸疼。 睡得也不好,这学期的课排得很满,时间快到了。我撑着床爬起来,冷水刷牙洗脸,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背上书包匆匆出门。 本以为昨天已够难受,这天挤公交时才叫难受。 早班公交,老人乘坐是免费的,平常尚可,这天的老人格外多。很多爷爷奶奶买完菜坐车回家,车厢里全是鱼虾味。我从昨晚到现在什么也没吃,闻着这味道,晕车了,差点没吐出来。 紧闭眼睛抿着嘴,熬过无数次刹车,终于到站。 冲下车,我猛吸新鲜空气。 晕车厉害,眼前还有些晃,我伸手扶住一棵树,生怕自己要倒。胃中还是难受,我捂着肚子干呕了几声,我都觉得自己恶心,但已顾不上。 弯腰干呕的时候,眼前一花,我眼看就要往后倒。 有人从一旁扶住我。 我晕成这幅德行,心里竟忽然生出惊喜感。 即便眼前还有些花,我愣是直起身子往身后看去。 可身后并不是其实我很希望看到的那个人,是我们班的那位女同学。 她关心道:“安思风,你怎么了?” 我缓了缓,轻声道:“晕车,没事。” 她松开我的手臂,从自己包中拿出一个小铁盒,对我道:“伸手。” “是什么?” “桔子糖,吃了会好些。快伸手。” 我不习惯吃别人的东西,没伸手。女同学兴许觉得我墨迹,直接拉过我的手,往我手心倒了几颗糖:“吃吧,我每次晕车都吃桔子或者桔子糖,很有用。” 我只好塞到嘴里,她说得对,果然好过多了。 “谢谢。”我又道谢。 她笑了笑,等我彻底缓过来,和我一起往学校里走。 路上聊了会儿,她昨晚也回家住了。而且我们俩发现,我们两人的家是在同一条线上,每天早晨我们坐的也是同一班公交车。只不过她周一到周五很少回家住,况且她在我后头很多站才上车,车上人太多,一直没碰上过。 这天,楚珩也没有出现。没有出现在我去教室的路 分卷阅读37 上,没有出现在教室门外。吃饭时,也没出现在食堂附近,我出校门时,他更没有出现。 前些天,他人不出现,短信或者电话都会出现。 这天,是什么也没有了。 但有了昨天,我好像已能平静去面对。 晚上的会所一如既往,别人的嘲讽也一如既往,甚至负责人对我的客气也是一如既往。不想坐在休息室里被人嘲讽,我照例是到外面一个人待着。昨天遇到金哥的那个小阳台倒是空着,金哥不在,我一个人待了一晚上。 晚上到点下班。 空寂的回家路上,当然还是只有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感受,其实在遇上楚珩之前,我也不过在这里上班三天而已。我一个人走这条路也不过三天,原本习惯了一个人,习惯这条路的黑暗。我选择到这里上班,那已是豁出去的结果。 既然已经豁出去,我本已没什么好怕的。 原本,我也可以一直这样。 但是不过三天,楚珩就出现在了我的生活中。 他还不是平淡的出现,他一出现,就迅速渗透进我的生活。我也不记得,到这天为止,楚珩才出现多久,可是我竟然已被影响至此。 他太厉害了。 就好像一部后劲十足的电影,或者一首歌曲,我出不来。 但我必须得出来。 这应当能勉强描述我当时的心境。我贪恋他对我的好,他给我点的灯,但我知道我只能一个人,不能依赖谁。理智告诉我,他离开是好事。 只是情感还无法接受而已。 但理智又告诉我,我会慢慢走出来。 理智与情感两厢斗争,我又一次独自走完那条路,又是一天平安度过。 倒是那一晚,到家楼下时,手机忽然响。 我刚做好心理建设,猛然听到手机铃声,一个激灵。毕竟能给我打电话的无非那些人,尤其还是这个时候…… 我还是不自觉地开始惊喜,立即从兜中拿出手机。 可—— 再一次地不是楚珩,这次同样是我的那位女同学。 我下意识地吐出一口气,没上楼,直接接通电话。 同学给我打电话,太稀奇了。 女同学也没说什么,只说她今天也住家中,约我明早坐同一班公交车。这应当是来自同学的善意吧?我答应了。 说完该说的事,本要挂电话。 她又叫我:“安思风。” “嗯?什么事?” “那个……” “你说吧。” “嗯,就是,我没有其他意思哦……” “到底什么事?你说吧,没关系。” 她这才说:“因为我蛮喜欢买衣服的,对这些比较在意。今早、昨天早上都遇到了你,我发现你穿的都是同一件衣服。然后吧,虽然你在班里很少跟我们打交道,其实很多同学都很在意你,大家都觉得你很可爱也很帅。你不知道吧,她们甚至会偷偷夸你穿的衣服好看。” “……”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的意思是,你每天都会换衣服,但是你今天没换。而且你今天早上的脸色特别糟糕,我看你一天都没怎么说话。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她观察得也太仔细了,我更不知该如何回答。 “安思风,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我以前也觉得你很难接近,但这两天我觉得你很可爱。我只是发现你今天精气神好差,你是心情不好吧?因为你的惯性行为都被影响到了,所以我还是决定给你打这个电话。我想跟你说,其实心情不好的话,找人说出来,就没关系了。” “……谢谢你。”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样的善意。 她笑:“没关系。其实同学们都挺喜欢你的,你不要觉得大家都排斥你。大家只是,只是有些不太敢接近你吧。毕竟你刚开学的时候,每天司机、保姆开车接送的,我们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时有些被吓住了。” 她再道:“不过你现在都坐公交上学了,你都难受得晕车了,还要坚持坐。我觉得你是很想跟大家一样的,也想跟大家做朋友的。但是你不用特意去迎合同学们,你本来就很好啦,下一次,尝试多跟同学们说说话吧?” “……好。” “嗯,那就这样啦,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多管闲事。也愿你心情早些好起来。我们是同学啊,我们都很喜欢你的。” “谢谢……你们的喜欢。” 她笑着挂了电话。 我呆站在楼下又站了许久。 呆,一方面因为来自同学的陌生的善意,我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一些隐隐的喜悦。另一方面,是因为同学的话。 是的,我的惯性行为竟然已被这件事影响。 足以可见,楚珩这个人到底有多可怕。 既然他这样可怕,那他,走就走吧。 这天,我真正的将心情调整过来。 最起码,是明面上。 毕竟我是那样爱自己,我不能眼看自己越陷越深。 从这天起,有一周的时间,我再也没有见过楚珩。 这个时间我记得很清楚,就是一周,是七天。 白天上课去医院,晚上在会所工作,楚珩带来的影响还在,负责人也依然没有为难我。 那晚女同学对我说了那些话后,隔天去学校,果然就有同学尝试和我说话了。 我没有朋友,除了因为以前自命清高不爱与人打交道,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玩,我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与人交朋友。 但有了女同学的帮助,我渐渐能和同学们多说两句。 甚至有一天,有好几个同学与我一起吃午饭。 其余时间,在食堂吃饭时,都是那位女同学在一起。她人太好,她夸我长得好看且可爱,说喜欢和我在一起。 我也蛮喜欢她的,她长得漂亮,人又好。我性格不好,她竟然还说我性格也很可爱。 我看起来是将心情调整好了,实际在学校里心总是很慌,甚至有缺了很多角的错觉。有人陪我说说话,我好过多了。 我甚至不敢放任自己在学校一个人待着,但凡一个人待着,总要想到那个人。 平安无事度过一周。 以前看过一句话,说一个人培养一个习惯,二十一天就可以。而只要三个月,那个习惯就能变永恒。 我暗暗想,已经过去九天,再有十二天。 十二天,很快了! 而这十二天也过得很快,眼看明日便是二十一天的节点。我既为这个时间的到来而欣喜,心中却更慌。 因为我发现我还是在刻意地告诫自己不要总想起那个人。 二十一天,真的有用吗? 也是第二十一天,我再次见到了楚珩。 不得不见到。 学校里办运动会。照例要有学生代 分卷阅读38 表上去发言的,学校里这样的大型活动,出面的那个人常常是楚珩。但运动会,并不是他。 一般是些体育特长生,抑或是将学历挂在学校里的国家知名运动员。 那天的学生代表,也果然不是楚珩,是大四的一位学长。 他是游泳运动员,长得挺帅,而且拿过不少金牌。上台发言时,同学们都很激动。我则是暗暗松了口气,天知道,我昨晚真的为这事失眠一整夜,就怕又要看到他。 这样看来,第二十一天也能平安度过了! 我一定能够忘记他的! 运动会开幕礼结束后,各项比赛开始,我没有参赛,被班里女同学拉去写通稿。她们写好了,我负责跑腿送去主席台。从前的学校生涯,我从未参加过这样的活动,我挺好奇的,也乐意跑腿。 有事做,脑中才不会胡思乱想。 我们班很快有人得了预赛的小组第一名,同学们激动地写好稿子,我往主席台跑。 主席台都是大一的学生,这也是令我放心的缘由。 我把稿子给人家,她们读完,这就完事了。 我一看,原来这么简单啊,也完全不用担心会遇到谁。学校这样大,除非有人特意,否则遇到一个人,太难了。 很显然,现在楚珩不会再特意。 之后我便彻底放下心来,不停地往返于主席台与我们班的阵地。 当天下午,我再去送稿子时,跑上台阶,我便见到一个眼熟的人。我下意识地回身就要跑,他已经过来叫我:“哟!安学弟!” 是楚珩的舍友,我还记得他叫周帆。 我当时已经有些不好,我脸上绷得紧紧的,尽量平静对他说:“学长好。” 他笑着拍拍我的肩,伸手给我:“你们班的稿子?” “是的。”我递给他。 他边看了眼,边道:“行,放这儿,下一个就读你们的!” “谢谢学长。”我急急说完,想快些走。 他又揽住我:“最近怎么不见你?你怎么不去我们寝室玩?楚珩最近玩命工作,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 其实若我当时能够明白我对楚珩就是喜欢就是爱,那就好了。 但我依然不明白。这位学长的话,我也没听懂。 听到他的名字,由一个他很熟悉的人的口中出来。 我感觉自己都快死了。 心里特别难受,难受到,我只知道那是难受,除此之外想不到任何形容词。 还是手机响,同学找我,我才回过神。 我赶紧道:“学长,同学找我,我先走了。” “你等等,今天太热了,我让楚珩帮我们带箱水过来。马上就到,你拿几瓶走。” 我听说楚珩还要过来,更不敢久待。 我摇头,硬挣脱开他。 “哎,别走啊。”他再伸手拉我,我躲开他的手,转身要往楼下跑。 谁料我刚转身,就对上抱着一箱水站在阶梯上的楚珩。 我的脚步立刻停滞。 二十天零十二个多小时不见。 我决定忘记这个人的习惯才维持了二十天,在这个关键的节点,到底又看到了他。 明明身边很多人,很多人匆忙来回奔跑。声音更多,广播里吵闹得厉害,还有跑道上的各式加油呐喊声。 但那一瞬间,仿佛人与声音都消失了。 我与他之间隔着两步远距离,他抱着一箱怡宝水,站在我面前。我不禁想到大约一年前,学校行政楼前,夏日末尾,他也如这般,抱着一箱水,踩着零碎阳光往我走来,却最终经过我的模样。 这一次,他终于走到我面前。 可是我—— 我低头,飞快地掠过他,从他身边溜走了。 我跑得飞快,没有再回操场,而是往人少的反方向飞奔。 跑到空落的教学楼,找了个很大的阶梯教室,我爬到最上面一层,坐到最角落,趴到桌子上。脸颊贴到冰凉的桌面,我的心,才慢慢降速。 天越来越热,二十多天前,他还穿着外套。 今天他只穿了一件衬衫,袖子挽上去,没再戴那块手表,而是另外一块黑色的。他理过发了,额前的头发更短,将他漂亮的额头与眉眼完完整整露了出来。 他更好看了。 他也更耀眼了。 我咬出嘴唇,甚至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见到我时,没有一丝诧异,也没有惊喜,更没有愤怒,他只是静静看我。 他的眼神好像那条我每晚都在走的路,那样安静,那样黑,可是仔细看,里头是有光的。 是只有他能开启的光。 我破功了。 二十一天习惯大法,宣布失败。 不仅失败,我甚至连再度开始的勇气都没了。 再多的努力,也比不过一个本人。 见他一次,一切的一切便没了意义。 我没有再参加运动会,早早走了,在医院陪妈妈。 倒是女同学傍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很激动地说:“安思风,楚珩学长今天一直在主席台!虽然我不喜欢他了,但是他真的很帅,看看也很养眼!大家都疯啦!今天无数人跑到主席台去递稿子,有个班级,明明小组赛都没过,她也写了个稿子递上去,然后楚珩学长还亲自给她读了出来!哈哈!好笑不好笑?!笑死我啦!” 和我熟悉之后,她活泼的一面也露了出来。 我,却无话可说。 她再道:“话又说回来,你们不是很熟吗,最近好久没见你们俩在一起了啊。今天快结束时,我还看到他了呢,他在我们班附近站了好一会儿,是不是在找你啊?” 我本来听得心里很闷,听到这句话,差点没笑。 他找我? 他若想找我,打电话、发短信,如何都可以。我在哪里工作,家在何处,妈妈在哪家医院,他全部都知道。 怎会跑到众多班级混在一起的操场上去找我? 她激动说了一串,最后再道:“对了对了!他今天和我对视了!对视好久!真的好帅哈哈。安思风,你下次可不可以带我见见他?你放心,我早不喜欢他了,就是想和本人说说话嘛。” 女同学说得这样欢快,我都能想到她脸上是有多欢喜。 楚珩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啊。 任何一个人看到他都能亢奋,提到他也满满都是惊喜。 最后挂了电话,女同学有多兴奋,我就有多低落。 尤其对视那句。 我也记得,上次楚珩去教室找我时,看她也看了很久。 她本就漂亮,楚珩看那么久,应当也是觉得她漂亮吧? 我被嫉妒淹没了。 我还并不知道那就是嫉妒。 晚上在会所时,我趴在阳台上看星星。是的,二十多天后,负责人竟然还对我很客气,我 分卷阅读39 本章节内容是存在的,可是被您的浏览器屏蔽了, 请刷新下本页或者关闭浏览器的广告过滤功能或者查看是否进入了浏览器的模式,如果是模式请退出,或者更换浏览器,推荐各位使用火狐浏览器 分卷阅读40 停甩头,回身跑进了楼道。 到十楼后,我大步跑出电梯,冲到家门口,迅速开门,仿佛身后有猛兽。 太可怕了。 我为什么要大半夜地蹲在地上写他的名字? 我冲进家门后,灯依然没开,我摸着墙壁到自己的卧室。 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摸出那个巧克力盒子,拿出那个本子。 借着手机光,看到上面自己的字体。 原来真的都是存在的。 我摸着一个又一个字,看着一条又一条短信,最后停在当页的最后一句,我发给他的:你以后不要在我家楼下等太久了! 我的话都成真了。 他不仅不会等太久。 他甚至再也不会在我家楼下等我。 再也不会了。 我脑中晕乎乎地还记得金哥的话,放下本子,我再摸去厨房。暗中,我爬上料理台,往下看,看他从前站着的位子。 想到再也看不到那个人。 我很难过,难过到我觉得自己又要久违地哭了。 可就这么一看,我竟然看到那处的一点光。 我闭了闭眼,再睁眼,再度看到那点光。 我此时反应太慢,跪坐到自己脚上,很有些不明所以。 我摸摸身上,手机还在口袋。我拿出来,从通讯录找到“楚甜甜”。我再趴过去,脸贴窗户,往下看了眼,真的有光,好像他的光啊。 可是过了会儿,光又没了。 感谢金哥的酒。 我几乎没有犹豫,立即拨通了他的电话。 可能是立即,也可能是很久,那边接通了,却没有人说话。 我立刻再往下看,光又亮了! 就是他! 我忽然特别生气,特别生气! 我生气道:“你在干什么!” 对面沉默。 我更生气,他到底要干什么!谁要他找人关心、保护我?要滚就彻底滚出我的世界!为什么非要这样?为什么今天又要让我见到他?! 我甚至怪他不该出现! 留我一个人在黑暗中待着就好。 他太令人讨厌了! 我大声道:“我看到你了!!” 他依然沉默,我的耳边只有他浅浅的呼吸声。 都这样了还不说话? 太过分了。 我生气地跳下料理台,边往客厅走,边更大声地说:“你上来!!!” 第30章 三十 喊完那句话,我直接挂了电话,光脚冲到门前,一把拉开门。 十八年来,我头一回那样霸气,毕竟我一向崇尚内敛。 说话靠喊,挂电话差点没将手机砸了,走路也靠冲,拉门时,更似与门有大仇。 此时想想还挺可爱。 但当时,我愤怒在身,又有酒精作祟,站在门前的我,觉得自己仿佛战神。熊熊怒火在燃烧,不用开灯,已够照亮身边一切,我自带光芒。 电梯口斜对着我家大门,我双眼紧盯它。 也没具体想,如果他不上来,如果不是他,我会怎么样。 我觉得一定是他,他也一定会上来的。 我只想着,他如果上来,我要如何如何。 首先,我要骂他一顿。其次,我想我还得揍他几拳。再次,我想不出来了……我被酒精搅得有些晕乎,我只知道我很生气,总之我要让他知道我很生气!我感觉楚珩把我当傻子!我要让他明白,我不是傻子,我并不好糊弄! 想东想西,我被自己的各种想法绕得越来越晕乎。 突然,电梯响了! “叮”地一声。 果然是他。 他也真的上来了! 我猛然回神,并且聚集起精神,我双手握拳,力图摆出最骇人的表情,紧紧盯住电梯口。 我得吓到他。 我甚至忽然想到小时候看的动画片,战士们变身,换上满身铠甲闪亮登场,将敌人震慑得瞎了眼。 我就是那些战士! 我站得更直。 然后—— 电梯门开了,电梯中的光却也跟着漏出。我们家这小区很不错,就连电梯中的光也足够亮。 在黑暗中待了很久的我,先被刺激得立即闭上眼。 我没料到竟然出师不利。 我的怒火和光效还没有吓到谁呢,我竟然先被光给亮得闭了眼!我赶紧再勉强睁眼,看到楚珩从门内出来了,果然是他! 我气啊! 我竟然忘记在愤怒的同时还需要保持冷静,那样才更具威慑力吧?我闭什么眼啊!再亮也不该闭眼!我又气又急,生怕慢一秒,这人就要跑了似的。我抬脚就想往门外跑,楚珩见我往他跑,他也赶紧往我这儿大步走。 他一走,楼道里的灯全跟着亮了。 这下好了,我的眼睛差点没被光给刺瞎。 我的眼睛再度闭起来,我更急更气,闭着眼就往前冲,想先揍他几拳。 可是,我的脚刚踩到门外冰凉的地板,我伸到一半的手先被另一只暖和的手掌给包住。 这也太过分了! 我试图甩开,却甩不开。 不仅甩不开,我闭着眼都能感受到,他在往我靠近! 很近很近! 他要干什么! 他想抱我吗?! 太过分了! 我生气地抬头瞪他,再次把眼睛睁开。 他很高,直直挡在我面前,挡去大部分的光。我的眼睛终于不再难受,可他没看我,他另一只手臂越过我,在我身后不知做什么。 我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与我眼前,他的胸膛。 很不喜欢这种什么也看不到的情景。 仿佛自己就是个瞎子,活该被人耍。 我很生气:“你在干什么!” 他没说话。 嗬,又是沉默,还沉默上瘾了?! 我不耐烦地再去甩他的手,他却将我的手抓得紧紧的。我急得再抬头看他,很讨厌这样比我高很多的人,我差点没踮起脚来打他。我也的确开始踮脚了,另一只还在家里的脚也迈了出来。 迈出来的瞬间,我刚要踮脚,我的视线就已经拔高了…… 我看到了他的脸。 我懵了。 几秒之后,我才察觉,他真的抱了我…… 他跟拎小孩似的,拽着我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揽过我的腰,把我给抱起来,放回到门里面。 我被放回地面,脚底板碰到家中熟悉而又柔软的地毯。 我才慢慢反应过来。 “夜里外面挺凉的,别感冒了。”他终于开口说话。 我都二十多天没听过他的声音了。 我不懵了,好像也不气了。 “你这样急急跑出来,钥匙也没带,风一带,门就关了。以后要注意。”他再说。 我迷迷糊糊反应过来,原来他刚刚伸手到我身后,是帮我撑住门。 “对不起,刚刚无意冒犯。”他又 分卷阅读41 说。 我眨了眨眼,依然只能看到他的胸膛。 奇怪,我怪他沉默。如今他说话了,还说了这么多,我却开始沉默。 冒犯?是指抱我的事吗? “早些休息。”他说完,转身要走。 “站住!!!”我再次说话靠喊。 他又想走!我还什么都没干呢!我还没骂他没打他呢! 我再次聚满怒火。 楚珩回头看我。 楼道里的灯已灭,电梯的光也早没了,唯有窗外一点月光。 我身上的怒火到底有没有如我之愿亮到闪瞎他的眼,我已经忘了…… 他一回头,垂眸看我。 看到他双眼的瞬间,我什么都忘了。 我只能看到他眼中的那点光芒。 我甚至很怕他就这么走了,他走了,就再也看不到亮的东西。他走了,又要很久很久见不到他。 我会很难过。 我踩着冰凉地板又出去了,接着,我似乎听到叹息声。 楚珩又走到我面前,低头对我说:“地上很凉,快回去。” “不行!” “会感冒。” “不行!!” “……冒犯了。”他只好再度伸手过来抱我。 然后—— 我竟然很高兴地主动张开双臂,他的双手一顿,到底穿过我腋下,又将我抱起来,再把我放回去。 着陆后,他欲收回双手,我却伸手紧紧抱住他。 “……”他低头看我。 我也看看他,竟然还冲他吼了一句:“看什么看!” “……” “你说话!!” “那我先回去。”他还试图抽回他的手。 我生气地将他抱得更紧:“我还没问清楚呢!” 靠得很近,我开口说话,他闻到了我身上淡淡的啤酒味。 “……安思风,你是不是喝酒了?”他皱眉看我。 “关你什么事!” “谁给你喝的?”他的眉头锁得很紧。 “关你——” “喝了多少?是谁,让你喝的?”他原本还好声好气,跟我说话好似很无奈,被我逼着似的。这会儿声音忽又变得很冷峻,是我最讨厌的那种冷峻。 总之都很讨厌。 我松开他,想把他推出去。 他却反手拽住我的双手,再问:“谁?” 我踢他一脚:“松手!” 他没松,反而又说:“你不告诉我,我去问。” 威胁我? 果然!他跟那边的负责人肯定有联系,金哥果然没骗我。 他就是当我是傻子呢! 我甩他的手,再踢他:“快滚!” 他的腿弯都没弯,我烦躁地再甩他的手,不耐烦道:“快走!你快走!” “你让我上来的。” “……”我再懵。 “告诉我,是谁。”他低头,一字一句地说。 我这人是典型的既不吃软也不吃硬,换言之,是最难搞的那类人,高兴与否全看概率。 我现在很不高兴,先前各样打算已全然忘记。 我不喜欢他这副凶巴巴的样子。 “你松手!!” 可能我的声音太大,也可能是我的生气终于被完全察觉,他这次终于松手。 我转身立即关门,不想再看到他,他就是来气我的。 可我刚把门关上,他已从门缝中侧身挤了进来。 我是喝了挺多酒的人,我关门时已经转过一次身。察觉到他跟了进来,再转了个三百六十度,人变得更晕。我晃了晃,眼前又开始花,正要伸手扶门,他先扶住我。 我赶紧把他推开:“别碰我!!” 他往后退了几步。 我也一个趔趄,赶紧倚住门,随手指了个方向,气道:“快走!!” “安思风,谁让你喝的酒?” 他怎么还执着于这个问题? “要你管!” “安——” “不许叫我的名字!”我警告他,“别凶我!别以为我怕你!” “我没有凶你……” “你凶我!!但我不怕你!” “……喝酒不好。”他将声音放轻。 “我爱喝就喝!关你什么事!” “我只是想——” “你闭嘴!”我用力一拍门,他立即住嘴。刚刚转了两圈,我还很难受,我扶着门想往客厅走,我需要坐下来,就连他还在我家站着这件事我都忘了。 “安思风——”他依然叫我。 “别叫我!烦!”我回头朝他吼,可脚还在走,结果绊到玄关处的柜子,我直接往下倒。他赶紧上前,半抱住我。 我彻底晕了。 眼前什么也看不到,我想抬手揉揉自己的眼睛,却连手臂都没劲再抬起来。接着我又听到叹息声,先有一只手掌捂住我的眼,再有楚珩说:“我开灯了,闭眼。” 强光太难受,我乖乖闭眼。 就着这样的姿势,楚珩把我给抱了起来,玄关出去便是我家客厅,楚珩直接走到客厅,弯腰把我放到沙发上。他要把手拿走,我害怕光,伸手捂住他的手,不让他拿。 他应当很无奈吧,我一会儿气他,一会儿抱住他不撒手,一会儿又踢他,这会儿又拉住人家不让走了。 他没有收回手,顺势在我身边坐下,问我:“你到底喝了多少?” 声音中满是无奈,好像我是个酒鬼! 我不满:“我只喝了啤酒,我又没醉。” “喝了多少?” “不记得了!” 他再叹气,似乎弯腰了,因为他接下来的话离我好近,气息仿佛直接抚过我的脖颈。 “头还晕吗?”他问。 “晕。” “我把手放开,好不好?” “不好!” “我只开了壁灯,不刺眼。”他小声说,好像在哄我一样。 我有点喜欢。 “真的吗?”我问他。 “真的。” 我掰开他的手指,他的五根手指缓慢张开。我透过指缝,同样很缓慢地睁开双眼,渐渐看清他低头仔细看我的脸。 真好看。 他收回手,我又将他的手抱在怀里,他没再收回去。 只是,他的眉眼也变温和了。 他依然低头看我,轻声问我:“那你是和谁一起喝的啊?” 这样的态度我也喜欢,我撇了撇嘴:“我和金哥一起喝的。” “金哥是谁?”他皱眉,声音又变冷了。 “不许这么跟我说话!!” “……” “不许凶我!” “我没凶你……那,金哥是谁啊?” 语气变好了,我才勉强道:“就是那里的一个保安,长得五大三粗的,人还不错。他今天哭了,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我心情反正也不好,就一起喝了。” “为什么会心情不好?”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我又气起来 分卷阅读42 。 我把他的手扔开,转身面向沙发。 “……”他往前探了探,叫我,“安思风?” 我没理他。 “安思风?”他再叫我。 “安思风——” 我气冲冲地猛地转身,瞪他:“金哥都跟我说了,他说你付了钱,叫那里的人保护我!你什么意思!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既然要消失,那就干干脆脆消失啊!谁要你的破保护!” “……”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了,那天你等我好久,给我送好吃的早饭。我对你态度不好,我还关机不理你。我是有点不对,但是……反正我就是心情很不好!我好久没见到你了……” “对不起……” “不接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本是我应该道歉的,最后道歉的人又变成了他…… 他见我不接受,反而面上也有些失落。 他沉默了会儿,才又轻声道:“安思风,我只是不想打扰你的人生。” “什么意思?”这句话好高深,原谅我听不懂。 “我思考了一整天,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你在那里还需要工作两个月,这两个月我依然会帮你,三个月期满你离开后,我不会再管这件事,好吗?你放心,钱不是我父母的,都是我自己赚的,是我自愿。” “不是!”我不要听这个,我眼巴巴看他,“什么叫不想打扰我的人生?” 他看似有些痛苦,憋了会儿,才道:“你离开那里后,好好上学。想要赚钱,想要其他工作,我帮你安排,你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 “我问什么叫不想打扰我的人生!”我特别生气,“明明从你出现的那一秒开始,你就已经渗透进来了!你装什么呀!” “对不起。” “谁要听你说‘对不起’!” 他再度变得苦涩,沉默更久,说道:“你可以拥有很健康的人生,我不想,误导你。” “你越说,我越听不懂!” “你的大学生活刚开始,你的人生也刚刚开始,将来你会遇到你喜欢的女孩子,你会——” “谁要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噎住,看向我。 “我又不是你!全校的女生都喜欢你!没人喜欢我!再说了!就算有人喜欢我,我干什么要去喜欢什么女孩子?!我这么穷!”他好莫名其妙,为什么突然说到这些? 他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没有都喜欢我。” 我冷笑:“全部喜欢你!我看你也挺喜欢的!” 他立即否认:“没有!” “有!!”我想到他看我女同学的样子,嫉妒之火迅速燃烧。 “真没有……” “你长这么好看!性格这么好!就是有很多人喜欢你!你别狡辩!你闭嘴!” “……” “你怎么不说话?!” “你让我闭嘴……” “……”好气啊,我伸手指他,“你说话!” “好,你是真的觉得我……” “觉得你什么?” 他竟然难得低头:“觉得我长得还行,性格也还行吗……” 我不禁傻眼了。 我以为我是白痴,他竟然比我还白痴吗? 他看不到全校女生花痴他的样子吗?我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他立即又抬头:“我不看的,我从来不看女生。” “呵呵。”我还记得他看我女同学的样子。我翻身,再度面对沙发,不想看他。 他这会儿不说要走之类的话了,他靠近我,问我:“还难受吗?” “难受。” “喝点牛奶吧?” “家里没牛奶。” “……你果然骗我。”他起身,“喝点热水。” “要烧的。” “我来。”他说着,分辨了下大概方位,就往厨房走去。 很快,我便听到厨房那处的烧水声。 我想了想,爬起来,坐在沙发上先发了会儿呆。 好奇怪,我最初叫他上来,到底是要干什么来着的?好像是要打他骂他的,怎么他到我家来了?还帮我烧水?我刚刚跟他都说了些什么?我记不起来了,我甩了甩脑袋,脑袋却更晕。 我只好闭眼,缓了缓,我还是站起来,往厨房走。 我伸手扶着墙,走到厨房门口,我顿在门口,看他的背影。 不过片刻,水烧开,他低头倒水。倒好后,他又拿出另一个空杯子,两个杯子不停换来换去地帮我晾水,我不禁开口:“冰箱里有冰块,你这样,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凉下来?” 他回头看我:“怎么不继续躺着?” 他不凶的时候,又有点笨笨的。 我挺喜欢的。 我往墙上一靠,没理他。他对我笑笑,转身打开冰箱找冰块。他一看就不怎么开冰箱,开了好几次,拉了好几个抽屉才找到冰块。他还转身又看了我一眼,生怕我笑他似的。 我才不会笑他。 当年,我也是这样。 他将冰块放到杯中,冰块彻底化了,他试了试温度,才走到我面前:“喝点。” “不想喝。”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喜欢和他唱反调。 果然,他开始哄我了:“喝一点,喝点就不难受了。” “不喝,水不好喝。”其实我很喜欢喝水。 “那我现在下去买牛奶。”他说着,真要放下杯子出门去买了! 我这才赶紧道:“我喝。” 他又把杯子递到我面前,我真的白痴又作,酒喝多了便开始发神经,我说:“我手没劲。” “我来。” 他将杯子小心递到我嘴边,我喝了几口。 “有好点吗?”他问。 他也太笨了吧,哪会那么快啊! “不好。” “……那怎么办。”他是真的很担心,担心地又开始皱眉了。 我终于满足了。 他真可爱。 那晚,他留到很晚才走。 他其实是想早早走的,虽然兴许他也舍不得走。但他有时,当真绅士到比我还刻板。 我说我难受,他才多留片刻。 其实现在想来,当时我即便还未全部想明白,却也终于开始察觉自己的心意。我舍不得他走,只想分分秒秒看到他。 因为是这样的心情,我借着喝酒喝多了便开始各种作。 不过我那晚还没有太过分,洗澡时也乖乖洗了。毕竟当时我也比较单纯,还想不到深入的内容,只是单纯地贪恋他,贪恋他的每一部分,贪恋他的全部。 洗完澡出来,楚珩还帮我擦头发。 我坐在床上,他站我身后。 他这辈子都没给人擦过头发吧,我心中窃喜,并这样问他。 也果然是,他说“是”。 我更高兴。 洗完澡,我的酒劲散了许多,但是眷恋 分卷阅读43 他身上的味道。 他给我擦头发,却又与我保持安全的三厘米距离。 先前抱住他时,我好喜欢他身上的触感。 我直接往后一躺,我就坐在床边,他若是再与我保持距离,我就要栽下去了。他果然一动不动,任由我靠在他身上。 我睁开眼睛,对着墙壁满意笑了笑,随后闭上眼,感受到他紧绷的腹肌。 我更高兴,人一高兴,声音也变甜了。 “学长。”我叫他。 “嗯?” “我就是叫叫你。” 他笑。 他再给我擦了一遍,又用手指帮我梳理好头发,低头对我说:“好了。” “你要走了吗?”我直接问他。 他反而迟疑了。 “这阵子总失眠。做噩梦。”我说得很可怜。 “我等你睡着了再走?”他问得小心翼翼。 我立即道:“好呀。” 他再笑。 我直接在床上躺下,他站在床边。 我把被子拉到眼下,指指床边:“坐下。” 他坐下。 刘海戳到我的眼睛,我朝上吹气,吹不掉。他探身过来,帮我拨开刘海。我不知又发什么疯,对着他的手吹了口气。 他的手猛地一顿。 我笑。 他也无奈地笑,收回手,我的手从被子中钻出来,勾住他的小拇指。我点点他的指腹,问他:“学长你的手掌为什么那样暖?我的总是很凉。” 他很有耐心地温声道:“体质不同吧。” “哦。”我再勾住他的无名指,中指,食指与大拇指,乃至把他的整个手都握在手里,再对他笑,“我喝多了。”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点头:“嗯。” 我也将他的手握得很紧,再问他:“学长,我是不是神经病?我是不是很作?” 他摇头。 “那是什么?我有时候,自己都很讨厌自己。天天都在发神经。” “你很可爱。” “真的吗。” “真的。”他的指腹安抚似的摩挲我的手背,并伸手将我的台灯调暗,“快睡吧。” “你是觉得很烦,我睡着了,你好早点走吗?” 他失笑摇头:“当然不是。” “哼。” 他反向再摩挲我的手背,用比月光还要温柔的声音说:“你喝多了,早些睡,否则明早起来头要疼的。” “哦。” “睡吧,以后不能再喝了。” “可是喝酒也很好啊,会让我想清楚很多事。” “比如?” 我本已闭眼,又睁眼,对他笑:“不告诉你。” 他似乎被我笑懵了。 我忽然觉得自己也挺有魅力。 他的手机这时响了下,他立即拿出来按掉。 “是你的家人吗?催你回家?” “不是,是工作上的事。我一个人住。” “为什么?” “我成年后,便搬出来独自住了。” “学长,你是已经在自己赚钱了吗?” “是。” “怎么赚钱?” 我问这样弱智又不好回答的问题,他竟然很有耐心地在回答我。可是他说得都是经济方面的,还有股票一类,我实在听不懂,再加之我最后的酒劲终于开始发散,我越来越困。渐渐,我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恍惚中,不知多久之后,有人想要拔走我手掌中的手。 我不满地将手紧紧抱到怀中。 片刻之后,有人靠近我,叹息着说:“明天醒来后,你还记得这些吗?” 我听到这句话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能大概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脑中混沌,我却知道他是我可以信任的人。 明天醒来后? 我懵懂想到我在意的那个问题。 “明天我能见到你吗?” 我已记不清这个问题是不是由我问出,我很快再度睡着。 我也记不清楚珩是什么时候走的。 只隐约记得,好似有人亲了亲我的额头,并对我说—— “能。” 第31章 三十一 到底因喝酒的缘故,早晨再醒来,躺在床上,我睁眼看天花板,当真记不起太多昨晚的事。 我很少喝酒,难得喝一次,头有些疼。 我揉着头,爬坐起来,坐在床上,望着窗帘继续发呆。 窗帘半透,能映出些许阳光。 那天,是个特别好的天气,至今我都记得很明晰。 我呆呆望着地面上慢慢爬行的几寸阳光,一只手还在揉脑袋,揉着揉着,手指又去按自己的眉心。 昨晚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一时想不起来。 我似被封印了一样。 只隐约记得,楚珩到我家来过。 我下意识往床边看去,当然没有人。 我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下床,穿上拖鞋。走到窗边,我伸手拉开窗帘,满满阳光全部浸入。 很刺眼,我再闭眼。 浸入的阳光也全部笼罩在我身上,包括我的面庞。 阳光很舒服,我不由轻扬我的脸,让阳光铺在我的面上。像是有一只温暖的手在轻抚我的脸,那只手有极为温暖的手掌。脸变得很暖,身上也暖,可我还是想不起昨晚做过的事与说过的话。 暗自嘀咕几句,我回身去洗漱。时间快到了,我还得去赶公交车。 迅速换好衣服,我检查家里门窗,再进自己的卧室时,我特地去打开巧克力盒子看。似乎并未被人动过,那就好,万一被某人看到,也太丢脸了…… 丢脸归丢脸,我再打开本子,又看了遍自己抄的短信。 看得正投入,手机响。 我的手一抖,从兜中摸出手机,都不敢再看了。 怕是某人,又怕不是某人。 纠结片刻,将手机翻过身,看清楚短信,我叹气。也不知是放心,还是失望。 是女同学,催我上学呢。我和她约好,今天一起坐公交车。 我只好恋恋不舍地放下本子,盖子盖好,背书包出门。 在电梯里,我打开手机看。 那人还是没有任何短信和来电啊……所以昨晚我到底说了什么?我是把他又给气走了吗?他还是不愿意和我说话吗? 我打开短信聊天框,上次发短信,已是二十多天前。 唉。 我再叹气,垂下肩膀,走出到达一楼的电梯。 走过稍暗的楼道,我验过指纹,伸手推开笨重的楼道门。熟悉的沉闷金属声后,更多阳光灌进来。 天气太好了,我不免将眼睛又是一眯。 我一手推门,另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迈出门。缓了缓,我拿下手,正欲走下阶梯,先看到五层阶梯下的空地上,站着的人。 我的脚步顿住。 “安思风。” 他身后是他自己的车,他离车有几步远的距 分卷阅读44 离,显然是看到我出来了,才往我走来。见我发现他,他也停在原地。 他在叫我。 他还对我笑。 笑得有点傻,但又那样好看。 ——“明天我能见到你吗?” ——“能。” 我耳畔忽然响起这两句对话。 他的笑容也有魔力,那些封印好像渐渐解除了。 我缓慢想起昨晚睡前的事,原来真的有过这么一段对话吗? 所以我今天就真的见到他了…… 不仅如此,他还是我今天见到的第一个人。 既然这段对话是真的,那么—— 我不由又想伸手揉自己的眉心,伸手到一半,我才回过神。 这也太……如果是真的被亲过,当着那谁的面,做这样的事也太不好意思了吧?说到不好意思,昨晚的事,我想到越来越多。我昨晚好像做了很多“不要脸”的事,例如抱着人家不撒手,例如装可怜让他留下陪自己,例如非说自己双手没劲要他喂水喝,再例如还非要往人家身上靠…… 我洗澡还是他帮我进来送衣服的…… 我要疯了。 可能我的表情有些抓狂,原本还在“傻笑”的他,到底迈上阶梯,走到我面前。他低头,小心问我:“怎么了?头还疼?” “不是……” “发烧了?”他伸手,兴许是想要试我额头的温度。 我却很敏感地往后缩,他的手顿住。 我掀起眼皮偷偷看他,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我是不是做得又不对?我小声道:“没有发烧,有一点点头疼。” 他恢复常态,问我:“早上起来喝热水了吗?” 我没顾得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瞄他身后的车,想其他事。才早上六点多哎,他怎么这么早就在我家楼下等着了?我昨晚将他折腾到很晚吧,他到底才睡了几个小时啊? 我不说话,他再叫我:“安思风?” 我回神:“啊?” 他看我的眼睛:“以后早起记得喝热水。” “来不及烧。” “有那种可以定时烧热水的机器。” 他倒是知道,我这个破性格,不知不觉又开始跟他唱反调:“我没有钱买啊,喝冷水挺好,我喜欢喝冷水。” “……”他噎住,再道,“早晨喝凉的不好,我给你买。” “我才不要。”我撇开脑袋。 “……”他朝我伸手,“书包给我吧。” “为什么啊?” “我们去上学。” 这话说得好像幼稚小学生手牵手去上课一样,我不仅没把书包给他,反而双手拉紧书包带子。 其实我是真的很不好意思,根本不敢看他。 尤其我将昨晚的事几乎都想起来了,想到自己那副神经病的样子,完全不敢再看他。 我不给书包他,他也不说话,只是在安静等我。 我抬头看看他,他一副极有耐性的模样。我的脑袋一热,又来了一句:“那我去坐公交车了,再不坐要迟到了。” “……” 我绕过他,跳下阶梯,低头看地面,他的影子还顿在原地呢,被阳光拉得好长,又被阶梯折了好几折。 这是又被我气到了么…… 我默默也停下脚步,真的很难形容,我其实很想和他在一起,光看他笑,我都能看一天。可是,我不好意思…… 我回头悄悄看他,谁料我刚回头,他也回头了。 被抓了个正着,我吓得赶紧转身。他叹着气,也大步走下阶梯,走到我身后,直接将我的书包取下来,说道:“走吧。” “我跟我同学约好一起坐公交车了。”明明书包都被人家拿走了,我还在徒劳地说废话,而且越说越莫名其妙,“就是你也见过的,上次和我坐在一起的女同学,她人很好的,她……” 我说着说着,抬头看沉默的他。 他无奈地低头看我。 我闭嘴了,转身乖乖往他的车子走去。 他先一步帮我打开副驾的门,又把我的书包放到车后,才到另一边上车。 其实我家出事后,除了坐他的车,很久没坐过公交车之外的车。 以前我也是有司机的,叔叔每天都帮我开车门、关车门。我对这样的行为真的很熟悉,毕竟从小看到大。回到现实生活中,才明白,这样的行为仅是少数,而我不该享受这样的生活。 绕了一圈,竟然又享受了一回这样的待遇。 这到底是回到原本,还是彻底在无法控制的路上一去不回了啊? 不待我仔细去矫情。 楚珩坐进来,将车门关好,便从身后拿出袋子,他低头先从中拿出保温杯,打开递给我:“先喝点热水。” 我撇嘴,他看到我的样子,不由笑:“手还是没劲吗?” 他果然也记得! 我将杯子抢来,喝了半杯水。他伸手拿回去,又给我另一个打开冒热气的杯子:“牛奶。” 我皱眉:“我不喝。” “啊?” “我讨厌牛奶!” “喝点吧,是热的。”他将杯子往我又递了递。 我是真的讨厌牛奶,总觉得牛奶有股腥腥的味道,尤其是热的。杯子这样近,味道更明显,头更疼了。我不满地立即缩回去,面向车窗户,生气道:“我不喜欢!” 我说完,他不说话了。 车中忽然一静,我回神。他不是我家阿姨,我也不是以前的安思风,我怎么还在朝他发脾气? 我回头看他,他又被我给吼懵了吧。 “对不起……” 他叹气,将杯盖拧好,随手放到车后。再探身往我靠来,我再一缩,他只是低头帮我系安全带。系好后,他却没回去,而是抬头看我,有些无奈,却还带着点笑的问我:“那你到底喜欢吃些什么啊?” 每次他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我没什么委屈,也觉得自己委屈上了天。 于是我又很委屈地说:“我没什么喜欢吃的,我真的很讨厌牛奶,你别让我喝了,我闻到那个味道要晕车!”我不是故意要惹他生气的。 “好好好,以后再也不喝了。那豆浆呢?” “豆浆有一点点喜欢。” “果汁喜欢吗?” “只喝梨汁,不能加糖,最讨厌火龙果汁,颜色丑。” 他笑:“好,你不喜欢什么,全部告诉我。喜欢什么,也要告诉我。” 他笑得倒是开怀,我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个白痴。 我撇嘴。 “知道吗?”他却还要我回答。 “知道了……” 他这才笑着起身,我以为他要开车了,从角落出来。他却又再靠近,我赶紧再往玻璃上贴,他伸手拨开我的刘海:“很长了,戳眼睛。” 戳眼睛……我又想到昨晚另一幕。 我是不是还往他手上吹气了?! 我 分卷阅读45 恨不得捂住自己的眼睛,真没脸见人了! 他再笑,彻底收回手,边系安全带,边说:“抽空去理发吧?” “不喜欢理发。” 他系好安全带,开始倒车,边开车后,边问:“那你喜欢什么呢?” “我什么也不喜欢。” 这句话真的一点也不好笑吧? 他却又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中,他将车倒出,开上小区主道。他打开车前的抽屉,拿出一副墨镜给我:“是我的,你先戴。” 我接在手中,没有急着戴,先低头看了片刻。 出了小区门有个红灯,他停下车,回身看我:“戴上吧,稍后往东开,太阳刺眼。” 他这是已经发现我的眼睛有些惧光了吧。 我将墨镜戴上,他人的贴身之物,换作从前,换作其他人,我是碰也不要碰的。但这会儿,我竟然心中有些兴奋与紧张地给戴上了…… 再一个红灯时,他看我。 我用手指顶了顶眼镜:“难看吗?” 他笑着摇头,轻声道:“很好看。” “……” 我的脸直接红了。 之后的一路,我几乎不敢再跟他说话,甚至不敢看他。我靠着装睡,车子停下后,我想装作慢慢醒来。 他已经先一步靠近我,小声叫我:“安思风。” 声音轻抚我面上的绒毛。 我很没出息地,再度浑身发麻。 我睁眼,我们的视线却还隔着墨镜。背光,他看不到我其实睁着眼。他手扶着我的车座,弯腰叫我:“醒了,我们到了。” 我靠在那里,直直看着他,看他满脸的耐心与浅淡笑容,我觉得自己没喝酒,却又快要醉了。 甚至,我真的打了个哆嗦。 “冷吗?”他赶紧问,并真的伸手摸我的额头,“没有很烫。” 我无法再装睡,小声道:“不冷……” “今晚早些睡,现在得下车了。八点要上课的。”他又像在对小朋友说话。 小朋友才赖床,我连睡都没睡。 但我竟然不讨厌,并道:“你怎么知道我八点要上课……” 他笑。 “你是不是看过我的课表!”因为今天学校还在举办运动会呢,我早上起来上课,是为了上选修课,没有因运动会而停。这样,他都知道!课表找教务老师便能问到,他跟老师们关系那么好,肯定能问到。 他笑着给我解了安全带,转身下车:“走吧。” 我赶紧跟着下车,想问清楚些,他从后座把我的书包拿出来,背到自己身上。 我是要也不对,不要的话,也不对…… 他将车锁好,钥匙放到口袋,率先上前,我只好跟上他。 他开车带我来学校,到得很快,时间还够吃早饭。 路上他问过我一次,我说要来学校吃食堂。 这会儿我们俩便往食堂走,我想抢回我的书包,他不让我抢。我跟在他后头跳来跳去,活像个猴子一样! 突然又很气! 到了食堂,他都没把我的书包给我。 我想自己去买早饭,他也不愿意,我把我的饭卡给他,他也不要。他直接就背着我的书包往买饭的窗口走。 早饭时间的食堂人很多,好不容易找到两个位子。 我只好坐下占位子,身边全是人。 他刚刚出现过,此时我身边的女孩子们全都在看我。 我又有点气,他们又不是在看我,都在等着看楚珩! 当然,我现在不像开学时那样,生气是因为楚珩太优秀。 我现在生气,是因为楚珩太耀眼了,怎么所有人都在看他! 我气呼呼地往远处找他的身影,很快便看到了他。他排在买早饭的熙攘队伍里,穿着高定衬衫,背着我的帆布书包,竟然也十分和谐。 队伍缓缓挪动,我始终看着他的背影。 忽然,他回头往我这儿看来。 我与他对视。 对视几秒,我才反应过来,不大好意思地低头。 可是又不甘心,我再悄悄抬头,他还在看我哎。 他见我又看他了,遥遥,隔着小半个食堂,对我笑。 “啊!!!”身边女生小声惊呼。 我默默趴到从前觉得油腻,誓死不碰的餐桌上。 再将脸贴在桌面。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还没写完呢,本来准备这段都写完再贴的。 但是困了……要睡了,只好明天再继续写了,先贴这么多吧。 第32章 三十二 我也不知我现在这样算什么。 更不知,我与他这样又算什么。 吃完早饭,他将我送到教室去上课。选修课是很多人一起上,在很大的阶梯教室。因运动会的缘故,来的人并不多,教室只坐满小半。 我刚进去,和我一同上选修课的女同学朝我挥手,挥到一半,她的手停了。 我回头看,楚珩竟然跟着我进来了。 我纳闷看他,他道:“我和你一起吧。” “……”我瞪他,他看我。 教室原本有些吵闹的,他进来后,彻底变安静。 我总不能一直和他站在教室门口,我又说不动他。只好低头往教室后排走去,他跟在我身后。等我先进去,他才坐到我身边。 我埋头在书包里翻东西,余光瞄见前排的女生不时回头看他。 终于有一位回头,笑眯眯叫他:“学长!” 楚珩也对她笑:“你好。” 我有些生气,笑什么笑! “学长!你今天也要在这里上课吗?!” 楚珩点头:“是。” 我更气,回答什么回答?! “学长——”她们还要问。 我直接起身,抱起书包从另一头出去,往上又爬几排,坐到最后一排。 楚珩当然也跟了过来,这一排,只有我这一个入口,而我坐在入口的位子。 他站在我身边,我冷着一张脸,坐得笔直,看向黑板,完全视他如无物。 身边同学都已开始窃窃私语,我依然如此。我的视线里,女同学朝我挥手,我依然不为所动。桌上的手机响,我瞄了眼,女同学发短信问我是怎么回事。 不止是女同学,大半人都在回头看我这边了。 我抓紧手机,众人的目光中,反应过来我到底在做什么,顿时有些下不了台。 恰在这时,楚珩突然弯腰,他靠近我。我立即往后一缩,抬头看他。 他手肘撑在桌面,脑袋微扬,轻声问我:“又生气了?” 什么叫“又”生气了?! 而且他居然还在笑,很好笑吗? 我本已准备让他坐进来,听到这话,越发不想让他进来。 本在看我们的同学们很快也转过了身子,因为老师进来了。楚珩却还趴在桌边,还问我:“可以给我一 分卷阅读46 个位子吗?” 当然不能!但我没说话,讲台处的老师倒是开口问:“最后排的同学怎么不坐下?” 前排同学再度一同回头看我们,楚珩直起身子,微笑看众人。 果然,女生们脸上又漾起那种笑容……看到这种笑容,我就很生气,而且是克制不住的生气。 可老师也在看我们,我再生气,也只能往边上挪了挪,楚珩顺利坐下。 他对我笑。 我趴下来,听老师上课,誓死也不看他。 老师讲什么,我听得并不仔细。压在我手下的本子突然被人拽了拽,还能是谁?我死死压着,不让他拽,却还是被他给拽了去。誓死不看他,却又气得瞟他一眼。 他倒好,对我一笑,低头开始在我的本子上写字了! 他难不成还真打算认真听我的选修课?还要用我的本子记笔记? 我不开心,趴着看自己的笔袋。 一分钟后,我的手肘被戳了戳,我没理他。 他再戳了戳,我想伸手掐他,楚珩把本子放到我面前,上面竟然有他写的字。 我低头看。 ——别生气了。 哼。我继续趴,并打算再压住我的本子,却又被楚珩一把抽走。 过会儿,他放到我面前。 我再看。 ——趴久了腰会难受的,这堂课挺有意思的,坐直了听。 他真的太烦了。 我抢过本子,拿起笔就写:不是这堂课有意思,是听这堂课的女生们有意思吧!! 我一气呵成,用力把本子往他那边一推。 他看了一眼便笑了,随后他竟然和我一样趴到了桌上。我趴着,脸朝他,瞪他,我很生气。他趴着,脸朝我,却是在笑,竟然笑得眼睛都弯了。 他是很高兴吗?! 看到这么多漂亮妹子至于这么开心吗! 我更想掐他,气得咬牙,嘴巴好像都鼓了起来。他则是笑着看我,看了一会儿,他忽然伸出手。我一顿,他的手离我的脸越来越近。 突然很紧张。 他的手却只是把我戳到眼睛的刘海再拨开,并小声道:“真的很长了。” “……” 我刚刚浑身都绷紧了好吗!以为他要做什么! 他将我的刘海拨开后,收回手,继续趴着,也笑着看我,什么也没做。 我的身子慢慢变软,吓死我了,真以为要干什么。可我转念一想,他能对我做什么啊?! 我成天在想什么?! 他看得满意了,笑着直起身子,继续在本子上写字。 这一次,他写了挺长,才又把本子递给我。 递给我的时候,他的双眼一直含笑看我。 我很不自在,不想看他,可是不看的话,太可惜了……真的很好看。我连连偷瞄了好几眼,才把本子盘到胳膊之间,这次我背对他,看他写的那段话。 ——以后我没课,你有课,教室位子也足够的时候,可以和你一起上课吗?我没有看那些女同学,我眼中也没有她们。你生气的时候,真可爱,我喜欢你对我生气。但我也很喜欢你笑的样子,可以多对我笑一笑吗? ……………… 朋友们,你们知道那种感受吗。 我的那个心啊,跳啊跳啊,真的要跳出喉咙了。 原来文学作品中的情节从来也不是骗人的。 心跳过速,真的是要死人的啊。 而我始终没反应,不知多久,他忽然又往我这边移了移,他在我耳后,轻声对我说话,声音就在耳畔,他问我:“可以吗?” 耳朵里的那层膜应该也在颤抖吧。 我双手握拳,只觉脸发烫。 这是什么意思啊? 那句话化作涟漪,在我的心海上荡啊荡。 只是涟漪还未荡完,教室内忽然响起老师的声音,老师生气道:“最后排两位同学做什么呢!从上课到现在就没仔细听过,现在还趴着一起睡觉?!” “唰——”前面的同学又纷纷回头看我们。 楚珩大方起身,笑着对老师说:“老师,对不起,我们接下来会好好听课。” 他态度良好,老师稍显满意,又道:“还有一个呢?” 我根本没脸起来,而且我觉得我浑身还有些发抖呢。 楚珩那声音,那些话,杀伤力太强了。 我握成拳头的手渐渐垂到桌下,却忽然被一个手掌包住。 那个手掌安慰地握了握我,随后便悄悄把我往起拉。 我只好觍着脸起身,蚊子哼哼:“老师对不起……” “什么?!”我态度不好,老师不满意。 我脸发烧,不仅仅是因为楚珩,我上学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样被老师点名的状况。我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楚珩又开口道:“老师,他身体有些不舒服。他知道了,也会好好听课的。” 楚珩声音清越,笑容坦荡,老师没再为难我,又说了几句,便要我们俩坐下。 我恍惚坐下,浑身是汗。 手机一亮,我抓住看,女同学又问我:你怎么啦安思风?你今天好奇怪。 我没顾得上回复,楚珩又把我的本子递来。 我只好再看。 ——可以吗? 怎么还是这个鬼问题! 我抓着笔,僵住身体,楚珩就在我身旁,手指偶尔轻点桌面。 我深呼吸,把本子藏在我的两只手臂间,不让他看到。 我到底埋头写下两个字:可以。 但手臂能遮去多少?他其实都看到了。 我写好,抬头瞄他,他还是对我笑。 笑得更傻了。 我应该鄙夷他才是,因为他笑得这么傻,可是我觉得我自己仿佛比他更傻了。 他伸手要把本子拿走。 我赶紧按住。 我还是很神经,到底又在“可以”前面又加两个字,变成:好像可以。 这叫什么? 这叫死活要给自己留点面子,其实谁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呀。 果然,楚珩见到后,笑得再度趴到桌上。 我抿嘴,瞄他,见他笑成那样。 很想保持严肃,可是—— 他说我笑起来好看,希望我对他多笑笑。 我不该笑的,我可是严肃的安思风啊! 可是嘴角不自觉就上扬了……好奇怪。 我双手捂脸,趴到桌子上,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笑。 他的手却也跟着伸到桌下,将我的手臂拉开。我侧趴在桌上,露出半张脸,正好对着他。 也正好看到他很满足的笑容。 我愣了下,两人的笑容到底刚好相遇。 我们一起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无大纲,写到谈恋爱的细节就忍不住姨母笑,忍不住多写点。 上一章就该写到的剧情依然没写到哈哈。 第33章 三十三 分卷阅读47 楚珩追我的过程其实并不缓慢,也不无趣,该出手的时候,他绝不会晚一步。 他也实在是太聪明,完完全全看得出来我每个阶段的改变。 例如在当时,我自己没能弄明白,他就很有耐心地一直等着。只是再不会如同从前那般旁观,他确定之后,便坚决要参与其中。 那天,上完课之后,我们去操场参加运动会。 来学校的路上,我和女同学发短信表示歉意,说没法一起来学校时,她还有些不高兴。下课后,我们仨一起往操场走,她半点儿不高兴都没了。 女孩子真奇怪,不喜欢后,再面对那个男生时,从前刻意的矜持与小心翼翼都不见了,反而像对待哥们儿似的。一路上,我没怎么说话,只听他们俩说话。 楚珩是口才很好的人,我以为我女同学很文静,没想到,真聊起来也那么能说。 到操场后,女同学有很多事要做,恋恋不舍地走了。 我无事可做,今天连跑腿都不用跑。 我站在操场边缘无聊地低头看脚尖,他往前迈一步,站到我对面,低头笑问我:“刚刚没生气吧?” 我抬头看他,哼道:“笑什么笑!” 他无声地笑,我转身走,他立即追上我。我步子迈得飞快,他也一直跟着,很轻松很惬意地问:“要去看比赛吗?” “不想看。” “那——” 我打断他:“什么也不想干!” 他又笑:“那就走走。” 有什么好走的? 我想反驳他,却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还当真和他两人绕着操场边缘散起步来。操场上人声鼎沸,到处是各项比赛,几乎每个人都参与其中。只有我们俩,身置其中,却又游离在外。 我的脚步渐渐也慢了,回头看看,看到他始终在身侧。 我看他时,他还会认真询问看我,怕我有事。 我一直是这样的,身在人间,却又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可当时,每每我回头就能看到他时,心中升起一股陌生的安定感。 终于,有人陪着了。 原来还真的挺有走头。 途中,我们遇上很多人给我们打招呼。 实际上是给楚珩打招呼,我是顺带着的,几乎每个人都会多看几眼我这个陌生人。他也没有和别人说太多话,但人太多,我们不时停下脚步。我是最烦与人打交道的,这会儿却看得津津有味。他和别人说话时,脸上的笑容,假得好真诚啊。 是那种,乍然一看特别真诚。 实际上只是一种形式吧。 可我不觉得他虚伪,很多人本就不是真正的朋友,给予笑容也是礼貌的一种。 所以他才会名满校园,风云人物,而我人缘差成这样。 停过几次脚步后,他问我会不会烦。 我摇头:“很好玩。” 这话并不好笑,他又笑。 我瞪他,他笑得满眼喜意,站住低头看我,背后恰好是一群运动员冲过终点,众人也在背对我们,他们举手、跳高,尖叫、欢呼。 声浪中,我却只看到他满是笑容的双眼。 整个世界都很安静。 整个世界也只有我和他。 说句不要脸的话,当时我便觉得,他看我好似看珍宝。 世界唯一的珍宝吗? 我自己心里“嘿嘿”笑了声,有点高兴,好像是偷来的高兴。 我喜欢他那样的眼神。 绕圈的时候还遇到了他的同学,他对他的同学们,比对其他人真诚多了。 同学有男有女,几个学姐非拉着我要联系方式。我没这种经历,懵懵懂懂着正要给,他把我给拉走了。 下午要去医院,我们早早去食堂吃午饭。 自然又是我坐着占位子,他去买饭。这次我们一起吃二食堂的牛肉刀削面,我靠坐在椅子上,照例在看他的背影。这一次,看得光明正大多了。 他回身端着托盘往我走来时,依然有许多女生在看他。 我都看到了,但我这次难得没有生气。 我眼中依然只有他。 我想,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再也不想见不到他。 我想每天都见到他。 哪怕未来当真会发生许多我难以控制的事,哪怕未来我会很后悔,我不愿我现在的世界失去他。 他好不容易闯入我的世界,这个意外太美好,我要留下他。 我不能把他给别人。 每个人都想要他,但他只能是我的。 那一刻,我格外冷静。 最初想法就是这样单纯,比爱慕领悟得更早的,反而是这样一种占有欲。 而楚珩最先向我表达的竟然也是如此,我们俩对坐着吃面时,他将筷子递给我,对我说:“以后别人问你要联系方式,不许给。” 我挑了一筷子的面,不在意道:“啊?” 他见我心不在焉,抽走我的筷子。我不满抬头看他:“我饿!” 他手上拿着两双筷子,认真看我,说:“知道吗?” “知道什么啊!” “不许给任何一个人联系方式。” 我讨厌别人管我,本想呛他,可我刚想明白。不能刚想明白,就把人气走吧? 我不满道:“知道了!” “知道什么?” 真烦,他总是这样,每件事还要我自己再说一遍。 “我知道不能给别人联系方式!”说完,我又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遇到坏人的!” 他摇头,显然是以为我误解了他的意思。 但他并未多解释,既然我乖乖说了该说的。他把筷子又递还给我,并道:“慢些吃。” “哼。”我接过筷子,低头吃面。 吃了几口,我抬头看他:“你怎么不吃?”不待他回答,我看他的碗,原来汤里有香菜。 少爷的挑食病又犯了。 我没多想,直接用自己的筷子帮他挑走他碗里为数不多的香菜。 “吃吧,少爷!”我挑完抬头看他,趁机再瞪他一眼。 他笑着终于开始吃面,他吃得比我快多了,还等了我很久。都吃完,去停车场时,路上他又给我买了杯梨汁。他将吸管插进去,递给我:“没放糖,加了一点甘蔗汁,可以吗?” “勉强吧。”我尝了尝,还可以,便又多喝几口。 他似乎才放心,看着我道:“甜一些并没有什么不好。” 我权当没听明白,低头吸果汁,他又伸手给我拨开戳眼睛的刘海,并温声道:“慢点。” 我咬着吸管,含糊道:“有点渴,面太咸了。” 他点头:“我都记住了。” 我差点白他一眼,记这些做什么?! 他再送我去医院,我也没有反对。 我想更多的和他在一起,我们俩都没挑明,一切皆已顺其自然。 仿佛过 分卷阅读48 去的漠不关心的二十多天不曾存在过。 谁也没有刻意解释,更没有说明。 去医院前,当然先去理了发,刘海太长了。 理发的时候,他一直陪着。我去洗头,他差点也要跟进去,被人家礼貌拦在门外。 给我洗头的tony老师有点娘,不停扭腰,应当也是个gay。 我当时还没有这个概念,他的手很轻柔,给我洗头,也不多话。我并不反感,甚至觉得他人不错。只是快洗完时,楚珩到门边来看我,问我还要不要喝果汁,隔壁是果汁店,他给我买。 我回道“不要。” 他走后,tony老师笑道:“小朋友,你男朋友帅爆了哦,而且对你真好。” 我本闭眼,听到这话,眼睛猛地睁开。 他已经关了水,把我拉起来,用毛巾给我擦头发。 说实在的,按照常理,我当时应该很怕很震惊才是。 但很反常,这位tony老师的话令我很诧异,我却没有害怕。 我甚至有些冷静地任由他给我擦好头发,再带我出去理发。楚珩见我出来,立即往我走来,还问我“冷不冷”。 Tony老师暧昧地笑了声,捂嘴走了。 我坐下,理发的时候,楚珩始终坐在身边。 我看镜子中的他,他也看我,眼神格外平和。 我的心,便变得更加安然。 当时我是怎么想的? 好像也没有具体去想这件事,反而是看镜子中同样在看我的楚珩看得出了神。 那位tony老师我却记了一辈子。 毕竟他是我人生中第一个给楚珩下定义的人。 而且是“男朋友”这样可爱的称呼。 去往医院的路上,我暗自念了很多遍“男朋友”这个称呼。 我本人还好,我的声音却仿佛已开始蠢蠢欲动,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大声喊出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特别可爱。 好在我的理智还在。 下车时,我还装腔作势地说:“谢谢你送我过来,学长快回去吧。” 说的时候,我就已经很不懂,我何必又多此一举? 他这次都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对我一笑,率先往前走了。 他把我妈妈的病房地址记得一清二楚,若说下车时我那样说有些装腔作势。我先进去看了我妈妈,再出来找护士姐姐,顺便看他的时候,是真的希望他别再留着了。 我总要待一个下午的,难不成他就这样坐在外头? 一时忙着和护士、医生交流,没顾得上催他走。后来医生要和我说些,并不方便我妈听到的事,我和医生一起到门外交流。 楚珩见我们俩出来,立即站起身,到我身边。 医生瞄他一眼:“这是?” 我一时语塞,楚珩笑道:“医生你好,我是他朋友。有什么,您说吧。” 医生再看我,我点头。我们聊的是关于我妈病情的事,按理不该让外人听到。但楚珩一站到我身边,就连听医生说话,我都不那么怕了。从前医生和我讨论病情,我是最怕的,生怕听到一些令我接受不了的话。 不知不觉,我就默认他可以听这些很私人的事。 我点头,医生便放心与我说。幸好这次说的算是好话,我妈得了这样的病,健康到老是不可能的,甚至生命也是有限的。 但若是治疗得好,多活几年,出院,回家过稍微正常的生活,都是有可能的。 医生说我妈这次治疗成效不错,再观察一个月,如果尚可,能暂时出院。 上次我妈再度入院时,医生要我做好最坏的准备,我没料到还能听到这些。 当然高兴,高兴得甚至有些上头,血液似乎瞬间都在往脑袋涌。大脑空白,头还有些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张了张嘴,医生笑看着我,想必早已习惯病人家属的这些举动。 我说不出话!我又看楚珩,有些急,楚珩伸手按住我的肩膀,问医生要注意些什么,又问了些药啊之类的问题,和医生说了大概十分钟。他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跟医生聊得有来有回。 医生笑眯眯走后,他回身看我,我也看他,还是说不出话。 他伸手揉揉我的太阳穴:“疼吗?” 我瞪大眼睛,他连这都知道! 他笑:“你刚刚高兴得脸都红了。” 我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笑着收回手,温声道:“你快进去吧。” 我想请他坐到病房里,病房里有四张床,但其他三个病人都已出院,目前只住了我妈一个人。可是……万一人家不想进病房呢?但是他一个人坐在这里,真的有点孤单。 我一时有些犹豫,还是道:“学长,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待很久的。” 他摇头:“没关系,你快进去。” “……” 他就是这样的,决定好的事,谁也说不动。 那时我就已知道。 我只好走进病房,我妈妈在浅睡,护工阿姨小声问我门外的是谁,她也瞧见了。 我想到理发店tony老师说的“男朋友”,可能是因为妈妈的事,心情也的确很好,我竟然还朝阿姨笑了笑。 她一愣,也笑。 我说:“我的朋友。” 阿姨没在意,继续忙去。 阿姨哪里知道,不仅仅是“男朋友”三个字,哪怕是“朋友”,于我安思风而言也是仅此一位,且有特殊意义的。 他在医院陪我陪了一下午,去会所,当然也是他陪着。 路上,他问起我妈妈的病。 这次,我坦然多了,把我妈妈何时生病,何时复发等事都和他讲了一遍。 他认认真真听着,到停车场后,他缓缓停车,叫住正准备下车的我:“安思风。” “嗯?”我回头看他。 他怎么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我有点紧张,是要说什么?他是要走了吗? 所以啊,看看口是心非又死要面子的我吧,明明那样怕他不在身边。 他看我一眼,娓娓说道:“后来我又去找了医生。” “……” 他又去找了医生,问了后续的一些事。医生说过,如果后续恢复得好,多活几年没问题。他去问的就是如何算是恢复得好,市内有很多专门的疗养院,这我也知道,但费用同样也是高昂的。 这么多的钱,我是绝对拿不出来的,所以我从未想过去这个地方。 楚珩现在说的就是这个,我想也没想,立即要拒绝。 他又轻声道:“你再想一想。” 已不是刚认识时候的我们了,那时候我还能死要面子地高声骂回去。 现在的我知道,他真的只是想要帮我。 我也知道这样,我妈能活更久,也能活得更舒适些。 可是,真的很多很多钱。 我 分卷阅读49 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别人的好。 况且,我们又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呢? 这个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不过父母家人,或者部分恩爱夫妻。 可是看看满世界的人,看看社会头条新闻上每天上演的那些家庭悲剧,即便亲密如此,又有谁能真正不求回报地帮助任何一个人? 我哪来的脸要这样的帮助,滴水之恩都要涌泉相报。 他给我的,岂止滴水? 我低头不说话,他小心靠近我,用更轻的声音说:“医生说,阿姨还要再观察一个月的,我们到时候再说,好吗?一切都来得及的。” 我又无端委屈,并点头:“好。” 他再道:“快上去吧。” 我当时也是脑抽,又道:“我真的很讨厌这里。” 说完,我立刻就后悔了,并赶紧抬头看他。 我能猜到他下一句话大约要说什么了,立即道:“但是我会把剩下的两个月都撑下去的!” 他点头,我急急解了安全带转身下车。 我边骂自己,边急匆匆换了工作服。 我说这样的话,是等着人家再替我花更多钱吗? 太恶心了! 我有点讨厌自己。 可是他每次和我说话都那样轻和,似乎我无论如何都是有理的,委屈之下,些许真心话不由便吐露出来。 我换好衣服,皱眉出来。 我知道他今天一定会来的,没再去阳台那处找金哥聊天。 休息室内的同事们久不见我,况且楚珩也很久没来了,这样的地方每天都有无数八卦发生,我的事情不流行了,他们早已对我没了兴趣。 我听他们讲八卦,他们这会儿热议的便是店里一个头牌被人赎身出去养起来的事。 同事们羡慕坏了,话中全是酸味。 我本来听得很随心,听到“赎身”两个字,突然想到那天痛哭的金哥。 不会吧? 我到底起身,金哥不在阳台,我到他办公室找他。 他果然在,坐在办公桌后抽烟。满屋子的烟,我进去后,捂住鼻子,他抬眼看我,笑:“你家少爷今天不是来了?你还来我这儿?” “你怎么知道他今天来。” “嘁,楼下停车场的人见到他的车了。他可是重要客户,车牌号和车之类的,我们可记得清清楚楚。” 我冷笑一声,不过我找他另有他事,没有纠结这些。 我直接问他:“你是不是喜欢谁?” 果然,本还吊儿郎当笑的金哥,脸色立刻变了。 他将烟掐灭,转了办公椅,背对我。 “果然啊。” 他回头恶凶凶地瞪我,我再冷笑:“你瞪我有什么用?人家都走了。” 他立马起身,高壮的身躯平添压力。 “还想打我?” 他双手握拳,又坐回去,也冷笑嘲讽我:“我可不敢打你,你身后可也有个少爷。” 难得的,我也没生气。 我对他的事更好奇,好奇不是因为我这人多八卦,而是因为我和金哥好歹有了些交情。这些日子也多亏他照顾,先前若不是与他喝酒,我和楚珩也不会这般,我更不会知道那些事。 我也没把话说得太明朗,只是道:“世界上那么多人,来来又去去。还是多在意自己吧。” “话说得轻巧,你呢?”他挑衅。 我一愣,是啊,我呢。 我也看他,直面他挑衅的眼神。 他问我:“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我摇头。 “我为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包括我的这条命。” “这叫喜欢?” 他嗤笑:“人家少爷大手一挥,大把钱洒下,带出去风流快活。这才叫喜欢,在如今的世道。” 外头有人敲门,问我在不在。 我得走了。 金哥叫我:“安思风。” 我回头看他,金哥脸上难得认真:“喜欢早已不值钱,唯有钱才是真的。你的那位少爷,你也小心些吧。” “?” “于我们而言的天价,有时只不过是人家的一顿晚餐。你小子,被尝尝也就算了,千万别真给吃了。到时候你在人家暗无天日的肚子里,哭都没地方哭。” 我也难得认真:“他不一样。” 金哥露出怪异的笑:“你果然喜欢上他了。” “……” 门外的人再敲门,我推门离去。 我走到有楚珩的包间外,伸手推门时,又想到金哥那个怪异的笑容。 金哥长久待在这样的地方,看到的都是真的吧? 可是楚珩的笑容与对我说的话,也都是真的。 那么我自己呢? 我的喜欢? 那叫喜欢? 我双手一齐推开有些笨重的门,沙发上的楚珩立即起身,对我笑。 其实不过半小时未见。 秒却全部化作时,化作天,甚至化作岁岁年年。 人的感官怎会如此夸张? 这样的情感,就叫喜欢吗? 我站在门边,有些迷茫,脑中却又清晰地想着这些事。 “是嫌暗吗?我再开些灯。”楚珩的声音打算我的遐思。 我回神,瞬间,响起开关声。 包间内更亮了,灯下的楚珩,也更亮了。 他的笑容—— 唔,我往他走去。 如果这就是喜欢的话。 那就是吧。 我很喜欢。 第34章 三十四 我有这样的家庭,甚至亲眼见过别人是如何打上门来揭穿我妈的真面目。 喜欢上一个同性,在这一年遇到的诸多风波面前,当真已不算什么。 况且,在“我喜欢楚珩”这件事中。 楚珩本人大过喜欢,喜欢更是大过其余的一切或零碎或完整的细节。 我想每天见到他,我喜欢他,其余的事,都已不是事。 我有些小脾气,我有些作,我爱发神经,我爱生气。 但这些情感,全部只给一个叫作楚珩的人。 本质上,我是一个很冷静的人。 我很平静地接受并明白我已喜欢上他这件事。 那天算是我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了吧,但其实过得当真很平静。 你们想不到吧,我甚至在包间里复习英语。 原本无事可做,毕竟这样的地方,我们俩实在做不了其余的事。不过坐一会儿,两人离开罢了。 还是楚珩提到六月末要考四级,问我报名没有。 我报名了,真题试卷还在书包里放着呢。书包落在他车上,楚珩又下去一趟把我的书包拿上来,紧接着我便开始做真题…… 做完试卷,他还帮我改题来着。甚至我在做试卷的时候,他还帮我写了几篇作文当范文。 做完并改完一套试卷,时间也差不多,我们俩正好走。 临走前,负责 分卷阅读50 人还特地赶到,又是对楚珩好一通奉承,还说早给楚珩的会员卡升到最高级。 我顿时特别好奇,一上车就要看会员卡。 他还真拿给我看了,卡面纯黑,烫有暗金纹,很高级。实话说,卡很好看。 我正反看了看,小声道:“这是得花了多少,才升到最高级啊?” 说完,我又看他,我心里很虚。 他笑着只是说:“都是我自己赚的钱。” 哪怕是人家自己赚的钱,我也很虚啊。 我把卡还给他,楚珩收回去,不在意放到一旁,反而也小心对我说:“我都办了卡,以后能每天来吗?” 我抬眼瞄他,他认真看我。 我垂下眼眸,继续小声道:“还有两个月呢,还要很多钱吧……” “我每天也都在赚钱的……” 如今想想,两人当真蠢又可爱。 但当时,我也只是更小声地说:“再说吧……” 我不舍见不到他,但是让人家花钱是不对的,我的内心很煎熬。 可楚珩对我笑一笑,我暂时就把什么都抛开了。 车子到我家楼下,似乎我也该推门下车回家。 可我刚刚明白自己的心意,我真的舍不得走。 但又有什么理由可以留下? 我磨磨蹭蹭着,只好开始解安全带。安全带解开,车厢内依旧安静,我深吸一口气,准备下车走了。 楚珩终于开始说话,他先叫我一声:“安思风。” 我其实很激动,但是故作平静:“啊?” “你看我。” 他却这样说,我纳闷地回身看他。 车里是有光的,我们应当将彼此的脸都看得很清楚。 “什么事?”我问他。 脸虽好看,看多了要命呀。 尤其我又是刚明白什么是喜欢的人,看多了真的会紧张…… 谁料他似乎比我更紧张? 但他到底比我厉害,片刻后,他看着我的眼睛,缓慢道:“你还记得昨晚吗?” “……”我下意识就要退缩,眼神也开始躲闪。 “看我。”他再道。 我只好瞪着眼睛看他。 “告诉我,你还记得吗?记得昨晚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他的声音好似诱惑。 我的双手搅在一起。 我是记得的,我都想起来了。 可是—— “安思风?”他再叫我的名字。 我觉得自己有点怂,都知道什么是喜欢了,何必还要这样? 我再深吸一口气,眼皮下垂,小声道:“我记得的……” “看我。”他道,“看着我说。” “……”我多吸几口气,抬头,看他,很郑重地说,“我都记得。” 他听罢,眼睛忽弯。 笑容如同我心海面上再度无风自荡漾的涟漪,圈圈又层层。 甚过最美风景,我已很沉溺。 他却忽然靠近,我直愣愣看他。 他伸手摸摸我原本刘海所挡的额前,我僵硬身体,他的手缓缓摸到我的后脑勺,手掌温暖包裹住我的脑袋。 他更靠近我。 我们的双眼越来越近,最近时,他的眼神一错,他的手将我的脑袋轻柔下按。他低头,在我的眉心印下吻。 ……………… 原来,被亲额头,是这样的。 没有任何感想。 他的吻很轻。 他的嘴唇离开我的眉心后,他定定看我一眼。 我记不太清楚当时的我是什么样子,因为早已大脑空白,这也算是最大的遗憾吧。 我能记起的是他轻声给我说“晚安”,还有他绕到我这边打开车门让我下车,再有他把后座我的书包拿出来。 我顿在原地,他一手拉我的手,另一手是我的书包。 他将我拉到台阶上,我木木不知道对指纹。 也是他拿起我的手指对指纹,再把我推进门内,把书包塞我手上。 我糊里糊涂进电梯,出电梯,用钥匙打开家门。 手一松,书包落地。我也坐到地上,头埋在膝盖里。黑暗中,手微微颤抖,到底摸向眉心。 刚刚被亲时,脸应当没有发烫? 此时摸着眉心,脸反而发烫,且滚烫。 我在地上坐了许久许久,直到一直弯着的后背的确开始难受。 我才撑着地面起身,也终于回神。 我赶紧先往厨房跑,爬上料理台,往下看。 看到了他的车,但他今天停得有些偏,我只能看到半个车身,看不到他的人。 我很急,又悄声回到客厅,打开家门出去看。 临出门前,记得带钥匙了。 我趴到楼道里的窗户往下看,终于看到他。 楼下没有他的手机光,也看不到他的脸,但路灯下有他的影子。 我靠在窗框,踮着脚,眼睛都不舍得眨,一直看他长长的影子。 直到电梯忽然响,灯也亮了,我赶紧缩回身子。 邻居的奶奶从电梯出来,她见到我很诧异。 我与邻居之间并不熟,但好歹也是见过的。 她关心道:“怎么不回家呀?” “我,我朋友在下面……我等等就回去。”其实老奶奶知道什么呢?我却莫名心虚。 哪料老奶奶接了句:“那是你朋友啊?他这车昨天就在楼下停着了,停一夜呢。” “………………”我纳闷看她。 老奶奶笑道:“我儿子加班,夜里三点多回来就看到啦。我早晨起来晨练,这车也在楼下呢。我儿子说这车贵,我以前也的确没见过呢。” “…………哦,他,他昨晚住我家。”我讷讷随口扯了个谎。 但是老奶奶压根不会在意这些,这些话不过是随口一说。 果然老奶奶点点头,又叫我早点回家,便道“再见”,开门回自己的家。 我却觉得自己又要往下瘫了,伸手扶住墙。 因为我问“明天我能见到你吗”。 因为他说“能”。 因为他想让我能第一个见到他,他一夜没回家,一直在我家楼下? 他这一天半点休息也没捞着,一直跟在我身前身后。 他—— 楼道内的灯又灭了,我摸回窗户旁,往下看。 依然是他的影子。 我拿出手机,给他发短信:你到家了吗? 他没回。 我又再发:到家了告诉我。 想想不对,他万一还骗我呢? 我继续发:到家拍张照片给我看! 我趴回窗边,楼下手机光亮着。 终于这次收到他回复的短信:好。 过了五六分钟,楼下终于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我目送他的车开远,松了口气的同时,涌出的是突然而至的想念。 喜欢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我洗漱好,躺在床上等他的短信。 半小时后,手机响 分卷阅读51 。 他说他到了,他也很听话地果然给我发了照片,是他的卧室吗? 我问他。 他说是,他又给我拍他家的客厅,沙发,甚至是餐桌上的花瓶,书桌上的书,一聊又聊了许久。 快十二点时,他催我睡觉。 睡觉可以。 但是,我很想他…… 有点不要脸,互道“晚安”后,我到底又翻身趴到床上,发短信问他:可以再拍一张照片吗。 他问:还想看什么?阳台?那里还没看,我去拍。 我回:你。 确定,发送。 这次的沉默久了一些,但十二点之前,手机终究响了。 我吐出一口气,打开手机。 下载片刻,照片显出。 是他。 他刚到家就和我说话,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他是不是很少自拍?他对着镜头,笑得难得有些羞涩。 却依然是嘴角上扬,眉眼弯弯。 他还道:拍得不好,怕你不喜欢。 不。 我双手交握,手心里是手机。 双手交握在胸膛,我平躺,并闭眼。 我喜欢。 不仅仅是喜欢。 我想,我会一辈子喜欢。 第35章 三十五 年轻时候,真的很好。 身体还很健康,生活中有那样多的阴霾,还是能时时谨记自己的梦想,也仍然充满希望。 你若问如今三十岁的我,梦想是什么? 我大概只会嗤笑出声。 当然,也不能说梦想完全没有。 我最痛苦的时候,最大的梦想是拖全世界给我陪葬。 凭什么就让我痛苦让我难过呢? 再后来,连这样肤浅而又年轻的梦想,我都懒得有了。 我好像真的有点老了。 用再多的贵妇护肤品也没用,一笑,眼角依然会有浅显纹路。 他都看得出来。 而我想到这些往事时,竟然又有点想哭。 不过,不是因为悲伤。 而是因为感动。 感动于,原来我也有过那样一段爱情啊。 原来我也有过一辈子的喜欢。 记不清他亲我额头时的感受,我却记得那晚是如何抱着手机平躺在床,心间如何澎湃久久不平息。 仿佛是找到了天地间最大的宝藏,想藏起来,谁也不给看,又忍不住想要炫耀。 炫耀给唯一的一个他看。 炫耀给我心中的他看。 我要让他知道有人会给他一辈子的喜欢。 可是—— “砰!” 车猛地一晃,我立刻回神,从美好回忆中跌出来。我抬头,车前停着另一辆车,车前灯亮得我眼睛疼。我正要立即闭眼,已经先有一双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 是楚珩的手。 十年已过,他还记得我怕光的事吗。 我顿时又开始出神,车再“砰”的一声,都没能让我再回神。 直到楚珩冷笑道:“你的这位老情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我回神了。 原来是金哥找来了,楚珩对这里毕竟不熟,这儿是金哥的地盘,车停在路边,还是挺好找的,刚刚应该是金哥在踹车吧? 楚珩是神经病吧!现在已经神经到无差别攻击了?他最知道我和金哥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我晃了晃头,他的手却牢牢捂住我的眼睛。 我生气道:“你松手啊!” 他冷冷道:“他的车灯始终没关,你眼睛吃得消吗。” 我一噎,说得有理,但是输人不能输阵,我又呛道:“我自己不会捂眼睛吗!” “你的手捆着,怎么捂?” “是啊!谁捆的我?是你啊!你把我松开,我不就能自己捂了?!不劳您辛苦!” 莫名其妙啊这个人! “……”楚珩再度被我说得闭嘴。 我再晃头:“松开!让我下车!” 他却把我的眼睛捂得更紧。 他是故意的吧! 我气,可是动不了,想咬他一口也不行。我气得不停深呼吸,不停眨眼睛。他又不高兴了,凶巴巴道:“眼睛别眨来眨去。” “眨眼睛都不行哦?你谁啊!管这么宽!” 我偏要眨,我的睫毛一次次抚过他的掌心。不让我做的事,我偏要做,气死他! 没气死他,车又是“砰”的一声,再响起金哥的声音:“放人!” 楚珩不为所动。 我听到金哥的声音,又有更多底气,明知挣脱不开,我也扭着,并还想躲开楚珩的手,急道:“你放人啊!” “你别扭来扭去。” 我更气:“你松开我,我不就不扭了吗?!” 金哥再踹一脚:“姓楚的,你放人!” 楚珩冷笑一声。 我的双眼被捂着,反正是什么也看不到。 耳边传来这声冷笑,我莫名觉得身上有些凉。 这十年,楚珩进化得好可怕啊。 虽说到底是金哥的地盘,楚珩暂时吃不了好。但若真要闹大了,金哥铁定要倒霉的。金哥如今的这份事业,打拼起来也不容易。 光听他这声冷笑,就知道他如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先放软声音:“那你最起码先把窗户摇下来,听听他说什么吧?” 楚珩“哼”了一声。 我只能更软和一点:“开个窗户又没什么的哦?” 我说完,没动静,倒是金哥又踹了一脚。 我正要继续装可怜,楚珩摇下了车窗,我心中一喜,金哥迅速走到他的车窗外,说道:“楚珩,你——” 楚珩打断他的话:“你先把车前灯关了。” 金哥也懵了:“啥?” 我本来还在心中大骂楚珩,为自己服软而悲哀。 听到他这句话,我的身子一顿。 “安思风的眼睛受不了强光,关了。”楚珩再道。 “……”金哥去关了灯。 “好了。”楚珩松开手。 我的眼睛迅速又眨了一下,睫毛最后一次扫过他依旧温暖的手掌心。 他收回手。 我心中有些不舍。 我没再抬头,瞬间变得很低落,低头听他们俩“谈判”。 谈到最后,没谈拢,楚珩坚决不放人。 金哥是个暴脾气,长得人高马大,跟楚珩身高差不多,但毕竟是混江湖的,很壮。他说不动楚珩,开始威胁,说要找小弟来围住他。 楚珩平静道:“那你试试。” 金哥痛骂一声,显然也是被逼急了,大声道:“姓楚的你再不让安思风跟我走,他死了,你能负责吗?!” 即便这句话,也没能让我抬头。 反倒是楚珩好似被镇住,他迅速再关上车窗,不顾金哥愤怒地猛敲窗户,他问我:“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低落中,没说话。 分卷阅读52 他伸手将我的下巴一捏,让我面对他。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缓慢回神,想了想,慢吞吞道:“你把我绑着,再不放我,我就咬舌自尽。” “我会信?”他冷笑,“看我。” 我没理他。 “看我。” “看个屁!三十多的老男人谁要看!” 他另一只手来掰我的额头,我骂他:“除了威胁和耍威风,你还会干什么!” “我问你,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默不作声,车内气氛安静到紧张。 再加之,金哥还在不停敲窗户。 我却忽然平静,我转动眼眸,与他对视,心平气和地说:“我说,如果你再不放我,我就咬舌自尽。我这个人是什么性格,你也是知道的。金哥更知道,再逼我,我就自尽,谁怕谁。” 我都三十岁了。 再不是那个完全不会撒谎的小朋友。 即便面对面,眼对眼,我也能脸不红语句连贯地说谎。 他到底信不信,我并不知道。 但他收回了手,沉默片刻,他将窗户摇开,并未看金哥,目视前方,在金哥的怒骂声中平静问:“你想做什么?” “啥?!”金哥显然又是一懵,“我想让你放人啊!” 楚珩回头,看车窗外的他:“这一次,我不可能把安思风给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你。” “我靠!”金哥又骂一句,“那你让他出来跟我说句话!” “不可能。”楚珩很冷漠。 “你这个畜生——” 楚珩又把窗户关上了,金哥跟我成为好朋友,“臭味相投”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我们俩脾气都不好。我脾气不好,是文的,他是纯粹的武。 他更是踹起楚珩的车,车外这样闹腾,车里却更安静。 楚珩说:“你以为,我会信吗?” 我装不懂:“信什么?” 楚珩回头看我,我也看他,作无辜表情。 透过窗户,我看到金哥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车内只能听到零散话语,他叫人了,我叹气:“金哥叫人来了。你说这是何必呢?在这儿,你是吃不了好的。他手下小弟很多的,没错,短时期内,他占上风,后面倒霉的肯定是他。但,虽然我不知道你现在做什么,好歹是个人物吧?闹大了,谁脸上好看?是吧?更何况是为了我这样的人呢,不成了你人生的污点吗?” 他还在看我,面色沉静。 我突然有点心虚,只好话更多,而且我发觉自己心口越来越不舒服,金哥车上常备着我的药。十年后再见,好歹要撑到最后吧,不能早早就在他面前趴下。我要吃到药,我还能继续装。 我便继续好言好语:“你松开我,让我下去一趟,跟他说完话,我就跟你走,行吧?” 他依然看我。 “真的,我不走。我下去一下,你看着我跟他。我跟他解释清楚,就好了么。对吧?” 他依旧不为所动。 我叹气。 刚叹完这口气,他探身过来,我一缩脑袋:“干什么!” 他解开了我身上的绳子,身体骤然自由,我还有些不敢相信。 更不敢相信的是,下一秒,车锁解了。 我先看他一眼,他已经坐直了,继续看车前方。 我突然有点不敢下去了,真的有点贱啊。 我再看他一眼,他吐字:“一分钟。” “好好好!”我立刻打开车门,冲下车。 金哥见我出来了,立即走来,拉着我的手臂就要走。 我先回头看一眼,果然见到车内看向我们,脸色阴冷的楚某人。 我松开金哥的手,拽着他的衣袖,拽到他车前,背对楚珩,我急道:“你身上有没有我的药?” “有。”金哥说着,就要拿给我。 “别动!”我紧张,“你悄悄地,偷偷给我,动作小一点,别给他看到了。” 金哥也看我身后一眼,皱眉:“你怕他什么?我叫人来了,你吃完跟我走,他堵不住我们的。” “不行。” “安思风?”金哥看我,眼含深意。 我不太好意思,催他:“快给我。” 金哥再看一眼我身后的人,很配合地换了个位子,正好也被我挡住,他拿出我的药。他塞了两粒到我嘴中,我干咽下去,对他笑:“谢谢啦。” “安思风,十年过去了。”金哥的话语与声音中满是警告。 我听得懂,我点头:“我知道。” “你不要命了?医生说过,你压根不能受刺激。这几年好不容易养得好些。” “我要命。” “那你还!”金哥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低头磨蹭片刻,忽地抬头看到他,对他露出浅笑:“我要命,我也想要他,哪怕仅有一晚。” “他怎么对你,他家人怎么对你,你都忘了?他说不定早结婚,家里孩子都多大了!你发什么疯呢?!” “可是,我很想他。我今天,见到他了。” “……”金哥叹气。 “你什么也不要跟他说,你记住了,尤其是以前的事。他其实根本不知道。” “更该让他知道!那是他和他家欠你的!” “不行!”我也警告他,“你什么也不许说。” 金哥骂了句脏话:“只要看到他,你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他是给你下了什么蛊?” 我还没回答,身后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楚珩凉凉的声音:“时间到了。” 金哥咬牙:“我他妈看到他的脸就想揍他。” “得罪他有什么好处?你冷静!好歹他当年也帮过你啊!” “不行,我不能放任你跟他走!你们等会儿去哪里?我要亲自去盯着!” “我也不知道……” “安思风,你——” 楚珩直接往我们走来。 我听到脚步声,金哥也看到了影子。他停住话语,再叹一口气,抓紧最后时间,将他口袋中剩余的药,全部塞进我手中。我趁楚珩还没走近,立即塞到牛仔裤前面的口袋中,恨自己出门没穿件外套。 还好衬衫够长,完全遮住了。 刚塞好,楚珩走到我们俩身旁。 我回头:“好了好了。” 楚珩抓住我的手腕,拉着就走。 “你轻点!”金哥着急。 楚珩侧身看他:“与你无关。” “你——” 我立即再回头:“不疼不疼。”我朝他眨眼,示意他赶紧走。 金哥再度吐出一口气,并未立即走,只是目送我被楚珩送上车。 我先进的车,楚珩用力甩上我的车门。 我暗暗想,楚珩会不会再绑我? 车里却又响起铃声,我看了看,原来是车内另一个手机。我看到了来电显示,看名字是个女人。 分卷阅读53 我立即问:“这次是你老婆了吧?” 楚珩刚将自己的脚收进车中,并也关上车门,抬手摁了手机,反过来放置,并看我一眼,轻飘飘道:“我老婆是谁,你不知道吗?” ………… 第36章 三十六 什么叫“我老婆是谁,你不知道吗”?? 我是不知道啊! 他现在的老婆是谁,我当然不知道。 他以前的老婆是谁…… 好吧,以前的是谁,我好像知道。 =-= 但是,从前,他其实并未这样叫过我。 他一直都是直接叫我的名字,连个昵称都没有的,我本也没有小名。 他真的是个特别可爱的人,追我的时候稳准狠,甚至早期为了追到我,常常在我身边出没,有些不管不顾的,被我私下吐槽不要脸。实质上他也是个很容易害羞的人,反而是和他在一起后,我经常没事逗逗他,调戏调戏他。 有时候作一作,他还挺高兴地笑。 一笑,再叫我一声“安思风”,让我别闹了,要我乖一点,听话一点。 那个甜呀。 我的名字被他一叫,仿佛都被拌上了蜜糖。 然后我也会短暂地乖上一会儿,这一会儿过去后,便会继续闹继续作。 他照样挺高兴的。 他这样的纵容下,那些日子里我真是作天作地哦。 当然,不是毫无理由或不讲道理的作天作地,而是只有情侣之间才懂得的作。 这一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不过我们那个时候,小情侣格外喜欢以“老公”、“老婆”互称。大学生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尤其很多大一新生,也不过十八|九,刚刚脱离高中的繁重学习生活,恨不得早早拥有全新生活,全新的称呼与爱情便是最好的证明与炫耀。 况且在我读高中时,不似如今包容。当年若是早恋被发现,是真要带家长被批评的。 是以,在大学校园里,随处都能听到这样的称呼。 我和楚珩都是男生,他是什么想法,我并不知道。最起码,我当时对这样的称呼倒没有什么反应。 毕竟我是男孩子。 我也以为,“老婆”这样的称呼只能安在女孩子身上,我们身边也没有其余的同性情侣可做参考。 不过,虽然没有叫过“老婆”,其他倒是叫过。 =v= 他在车内亲吻我额头之后的一段时日,我们两人彼此都未说明到底是什么关系。其实我早已明白我喜欢他,也对这样的事没有一丝抵触情绪,甚有向往。 但楚珩太好了。 他可能以为太快了,我还需要时日适应,他并未向我明示。因还没完全挑明,私下里相处,两人还算克制有礼。 他虽说要陪我上课,但其实除了部分选修课以外,我的大部分课都是在小教室里上,根本也没有多余的位子。他是不可能经常陪我上课的,而他读大三,课业也并不轻松。更别说,除了上课外,他还有自己的工作。 如果我是个普通的大学生,那我们还能多些时间相处。 可惜我是个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在医院和某会所的人。 都是他压缩自己的学习与工作时间来陪我,可是他的学习与工作量只会更多,不会少。为此,他便要在更短的时间里,做更多的事。即便他智力超群,体力极佳,也受不住吧。 我这个人,不太喜欢表达,但我都看在眼里,我都知道。一天两天,我还能勉强接受,三天四天,乃至更多的时间,我渐渐也不太受得了。 他是我喜欢的人,我喜欢他,我怎么可能看他为我这样累? 那时候他坚持每天陪我去医院,他怕我妈妈出状况,我身边没有人陪,他怕我害怕,他不愿意走。晚上还要陪我在会所,这样的地方,他就更不可能放我一个人待着。 他虽然挺可爱,可爱与羞涩却也遮盖不了他本质的独断,他反正是不会听我的。 有一晚,我又在包间里做英语题时,他靠在包间的沙发里睡着了。我也是做到一半才发现,那些时日,每晚我都在会所做完一套英语试卷再回家。我的钢笔没墨水了,回身准备到书包里拿墨水,一眼瞟到他靠坐在沙发上睡觉。 他的睫毛特别长,比我的还要长。 可即便如此,睡着后的他,睫毛垂落,也遮掩不住眼下的疲倦。 他是坐着睡着的,睡姿很怪异,他却也没醒。 是有多累? 我顿在那里,看他。他每晚把我送回家,再回自己家或者学校,还要和我发短信或者打电话,常常完了都已是深夜。可每早,他还要来我家接我,他能有多少时间睡觉?中午补觉的时间也没有,他又不是铁人。 我心里有些难过,也很舍不得他。 室内空调打得有些低,我先轻声把温度调高,可还是有些冷。房间里也没有个毯子,我出门去找毯子。 不过三两分钟,我再回来时,看到我们房间的门是开着的。 我记得我出门前是关了门的! 而这里的门,若不是里面的人按键打开,外头的人想打开,是要钥匙的。 我立即推门冲进去,我刚冲入,沙发旁跪坐着的人回身看我。 我瞪他。 他看我。 我手里抱着毯子,手都在发抖,我视线下垂,看到那人的手,差一点,真的是差一点就要碰到熟睡中楚珩的脸。 我将毯子抱得更紧,有些不敢上前,生怕我一动,他的手就要下落。 他要敢落下去,哪怕他是这里的头牌,我他妈也要揍死他!!! 这是我唯一的想法。 是的,这人是店里的另一个头牌。 这样的地方,头牌不可能只有一个,走了一个被赎身的,会有更多的人冒出来。更何况,此人与被赎走的那个本就能够平分秋色。 这人长得好,说实话,比我好看。能当头牌,勾人的手段自也不必多说。 我瞪着他,眼眶都瞪疼了。 我还不敢出声,我怕把楚珩叫醒。 但好在,此人不愧为头牌,他更看得懂形势。 他也并不打算吵醒楚珩,不仅如此,他还起身,潇洒转身。他笑眯眯走到我面前,他长得比我还高几公分,他凑到我耳畔,笑道:“他很帅哦。” 我回眸瞪他。 他依然对我笑,笑着走出了包间。 我用力,却又轻声地将门关上,回身靠在墙上,复杂地看向楚珩。 而因我回身,后背靠在一排开关上,室内的灯全亮了。 灯光是骤然亮起,楚珩被惊醒。他抬头,迷迷糊糊看了几眼桌面,便立即起身,应当是见我不在,想要找我。 他匆忙起身,视线看向门外,便也直接看向我。 他的脚步一顿,接着便笑了。 分卷阅读54 他笑得真好看。 我差点又要看花眼。 他看到我手上的毯子,往我走来,不好意思道:“我睡着了,你是冷了吗?” 我回神,努力平静道:“我打算去给你拿个毯子盖一盖的,可是你醒了。” 他脸上的笑容立即加深,试图从我手中拿走毯子。 我拽紧了,说道:“你醒了,又不要盖了。” 他只是笑道:“是你拿给我的,就是我的了。” 还真是这个道理…… 后来我什么也没说,将剩下的试卷做完,他给我检查完毕,带我回家。 毯子,他也的确带走了。毯子本就是全新刚拆的,他付了钱,说是天热了,车内要开冷气。放到车里,冷的时候,可以给我用。 他与我边说,两人边往外走时,那个头牌迎面而来。 他先是对楚珩笑,楚珩看都没看他。 楚珩跟我说话时,只会看我。虽然没什么好得意的,我还是得意地瞟了他一眼。 他倒也没气,反而还笑着上前来搭话:“回家了?” 楚珩不免看他一眼,但也只是一眼,看毕便收回视线。他可能以为这个人跟我还算要好,毕竟在这里,也不可能谁都与我为敌。这人长得还算面善,和我打招呼也算热情,楚珩站在一旁,做出等待的模样。 我连演都懒得演,我也不是那种岁月静好的人。 我没搭理他,直接拉着楚珩的手,拽他走出大厅。 我一路走得极快,走得气冲冲的。 停车场在地面,藏在一大片的树木之后,穿过树林。楚珩反手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总是很暖,相反,我的总是很凉。 冷热交替,我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问:“那人惹你生气过?” 我回身看他,他脸上也不笑了。大有只要我说那人的确惹我生气过,他就会替我报仇的样子。说来,我前天还听金哥说,那位负责人可能也待不久了。我问为什么,听金哥的话音,也和楚珩有关。 原话是“你问你家少爷啊”。 金哥是个小头头,也不归那位负责人管。 不知他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可信度似乎还挺高,负责人这几天的确对楚珩更热忱了,还多了些小心翼翼。 负责人以前欺负过我。 同样不是什么值得得意与高兴的事,我却又莫名高兴起来。 我没有抽回自己的手,抬头对他道:“我很不喜欢他!你以后别看他!也别跟他说话!” 楚珩赶紧道:“我本来也没看过他,没和他说过话。我不认识他。” 我知道是这样,但一想到那人伸手要摸楚珩脸的样子,心里就恨得很。 真是不要脸! 我心里这样骂,却又不能真的骂出来。 楚珩追问:“他是不是欺负过你?” “是个人都能欺负我吗?”我不高兴道。 他笑:“不是就好。” “如果是呢。”我又问。 “我帮你欺负他。”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看看他,说道:“万一有比你还厉害的呢?” “我会努力变得更厉害。” 这就是传说中的甜言蜜语吧? 可是楚珩说得很一本正经,很有宣誓的模样。 他真可爱。 我终于高兴了。 我握紧他的手,扑到他怀里,另一只手圈住他的腰,侧脸靠进他的胸怀,耳朵正好贴在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上。 纽扣凉凉,却又很舒服。 他的身子立即僵住了。 我心中“哈哈”笑。 让他那天亲我!把我亲得何止失眠一夜啊!失眠好几天好吗! 每天睡不着,光在想他亲我时的样子。 可是他太小心翼翼了,亲过一回,就再也不亲了! 我总不能自己冲上去问他为什么不亲我吧?更不能自己把脑袋送上让他亲吧?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敢真亲我啊? 不仅仅是亲额头的那种亲,是亲嘴的那种啊! 我的手只是圈了圈他的腰,很快便松开手。 趁他在发蒙,被握住的那只手也抽了出来,我自己先跑了。跑到他的车旁,回头一看,楚甜甜还在发呆呢。 我叫他:“你快点呀!” “来了来了。”他回神,大步往我走来。 走来后,他没急着上车,先是定定看我一眼。 我冲他:“看什么看!” 他笑:“看你好看。” 真俗的一句话。 我却也跟着他笑了。 那就一起俗吧。 可惜的是,第一次被我抱的楚甜甜,兴许是兴奋过了头,当晚还是没对我做什么……他将我送到家门口,嘱咐的也不过是睡觉关好门之类的话。 我看他。他怎么就不知道提出一些诸如“能不能上去坐坐”这样的建议呢? 他不说,我是不好意思主动说的啊。 这样的话,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成为男朋友哦? 临进门前,我还在让他明早千万别来接我。 他光笑,我就很生气地说:“你别笑!你听进去了,就要做到!你今天都困得睡着了!明天周五,你一早上的课呢,你今晚回学校住,好好睡一觉吧。” 他还是笑。 “一定要做到!明天不能让我在这里看到你!” 他点头:“好。” 这样我就放心了。 他轻易不答应,只要答应,说了“好”,那就是一定能做到的。 谁知道,第二天早晨,我刚出小区门口,身后响起车喇叭声。 我回头看,又是他和他的车。 我站在原地皱眉看他几眼,他被我看得渐渐都不敢笑了。我走到他面前,问他:“不是都说了‘好’吗!你怎么还来!” 你们知道他说什么了吗? 他对我说:“你说明天不让你在楼下看到我,没说不让你在小区门口看到我……” 我又被气到了。 但是再气,不去学校的话,两个人会一起迟到。我迟到也就算了,耽搁到他的学业,才是我的过错。 我还是上了他的车,他照例一路上又在哄我。 可能在他看来,这样的事,真的是一件小事,不值一提。他也知道我很容易生气,但他更知道,他哄一哄也就好了。 他喜欢我,他爱我,他愿意做这些。 可他为我付出那么多,我本就无以为报,怎么还能这样理所当然? 真爱是不分谁付出的多,谁又付出的少,这句话没错。 但在当时,我们俩连真正的亲嘴都没亲过。 我很骄傲,却又有难以言说的家庭背景,面对他时,心底其实还是有些自卑,身边还拥有那样多的威胁。我对于这份感情,并没有十足的安全感与把握。我很怕因为我一味的接受,会导致这一切过早结束。 我只希望这一 分卷阅读55 切能持续得更久些。 没错,我没想过长长久久。 当时最大的愿望不过是更久。 路上,我并没有不理他,实际心里是有些难过的。 甚至,我越想越远。我说什么也没用,他总是不听我的。应该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他说走就走了吧,不论我说什么。 当时也是真没想到,某一天,的确是有人不论说什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不过,说走就走的那个人变成了我。 无论他说什么,我,还是走了。 和楚甜甜谈恋爱久了,在他的包容与纵容下,我作天作地的性格全面发挥后,再没有过这样的担心。 但当时真的是很怕。 尤其那天进学校后,往教学楼走时,有个很漂亮的学姐过来与楚珩说话。那个学姐,是楚珩同专业的学生,我也认识,开学时的迎新晚会上,她是主持人。她也是校内名人,她来搭话,说的是大课上的小组作业,他们俩是一组的。 真是想不说都不成,全程就听他们俩说话。 关键人家学姐说的都是小组作业的事,十分正经,楚珩回答得也很正经。 可是帅哥美女站在一起本就是美景,两人都是校内名人,往教学楼走的那条路是学校内的中心大道,无数人都看到了那幕。 我渐渐走得有些靠后,楚珩回头看我:“安思风。” 我指指身边:“我到了。” 我在一教上课,他在三教,还要往前走。 不待他再说话,我说了声“我走了”,飞快跑进了教学楼。刚进楼里,手机就响了。我没看,低头闷声往教室走。走了几步,女同学从身后追上来,叫我名字。 我停下来等她。 她心情不错,笑着问我:“你又和楚珩学长一起上学的呀,我看到他身边的学姐了!他们好配啊!” “……” 她越说越高兴,我反正是心情变得越来越差。 我倒没觉得楚珩如何,楚珩喜欢我,应该也是喜欢男生吧?楚珩不会喜欢那些女生的,我知道。 可是其他男生呢? 再想到会所的那个头牌,连那样的人,都对楚珩有那样的心。 有多少人想得到他呢? 我想把他藏起来啊。 那天中午也没一起吃饭,他被老师叫走了。 我吃了午饭,找空教室睡了一觉,回了他的短信,等下午的课。 没等到下午的课,班长发短信,通知说临时改课。 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楚珩,但我刚迈出脚步,便又停住了。 几分钟后,我出门,自己坐公交车去医院。 不能总是这样,楚珩有自己的生活。他不愿意,我来,总得有个开头。 有了一次就会有两次三次,乃至更多次。 坐在摇晃而又漫长的公交车上,难免想得有些多。其实不止是那个头牌,以前也有其他同事想勾引楚珩。连金哥都说楚珩难得,更何况他们? 会所本就不是好地方,楚珩那样的人本就不该出现在那里。这些日子,因我的贪恋,也不知拒绝,他天天去陪我。 时间久了,万一有人认出他怎么办?万一损了他的形象怎么办? 他不能因为我这样。 我不能这样自私啊。 金哥会帮顾我的,我想我一定要跟他说,以后还是别去了! 他是宝贝。 我一定要把他藏得更好、更严实点。 心里打算得很好,实际操作时甚至有些忐忑,还有些烦躁。 我到医院到得早,我妈妈还在睡,阿姨见我来得早,也很惊讶。惊讶后,我们俩坐着小声交谈。 途中我手机亮,我看了眼。楚珩发短信,告诉我他从办公室出来了,给我买了梨汁,到教室外等我。 我有些心虚了,离我原本的下课时间还剩十分钟。 我没回他,他又给我发:我到了^-^。 看到他打的这土土的笑脸,我更心虚,他应该快要发现了吧。 果然,不过一分钟,他再发:安思风,教室里没有人。 下一刻,手机就响了。 我立刻站起身,阿姨本在剥桔子,一愣,抬头看我,轻声问:“怎么了?” 我摇头,大步走出病房,手机还在响,我却不敢接。 这样一接,今天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我挂了电话,给他发短信:你好好休息。 本想说得更多,却又怕他再打来,我不想再挂他的电话。 匆匆发过去,我立即关机。 我回到病房,心中更忐忑,阿姨剥好桔子,给我大半,要我吃。 我味同嚼蜡,将半个桔子都塞进嘴中。 但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楚珩还是来医院找我了。 他的脸一出现在病房外,阿姨拍了拍我,我回头看他。这些天,楚珩始终没进过病房。我不想让他看到我妈妈的脸,我妈妈一直是个美人,生病后判若两人。我妈妈若是意识清明,肯定也不希望她如今的样子被更多人看到。 更何况是楚珩,我也不希望他看到我妈妈如今的样子。 他此时依然没进来,站在门外巴巴看我。 看到他,其实我很心虚。 我以为他会很生气的,但是看到他面上的表情,我又有些迷糊。阿姨推推我:“是你朋友吧?” 我只好出去,走到门边,我低下头。 两厢沉默片刻,他伸手拉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到门边。 我依然低头,他小声道:“对不起。” 我抬头看他,他说的哪门子的“对不起”啊?! 他又道:“今天和我说话的女生只是我同学,我和她没有关系的,她有男朋友,在国外。学校里很多人不知道,她男朋友还是我发小。” “……” 他再道:“我光顾着和她说话,忽略了你,是我做错了。是因为那份作业很重要,那位女同学成绩不比我差多少,她自我要求也很严格。我们是一个组,我们都想把作业做得更好一些。碰上了,难免说得有些多。” 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不是,我也并没有生气。 可是楚珩还在跟我道歉:“我错了,别生气,好不好?” 我抬头再看他,他的眼睛特别水润,温柔看我。 我又莫名其妙委屈上了,说道:“我没有生气。” “那是什么?” “我每天看到你这样跟在我身边再来回奔波,我也很难受的!你上课、工作那么辛苦,就说今天那位学姐的事,也是因为你成天和我在一块儿,你才没有时间和同学商量作业吧?”我越说越急,“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这样,这样,你都没法和自己的同学、朋友相处!” 他点头,认真听我说。 我又控诉:“还有,我昨天让你别来接我!你答应了!可你今早还是来 分卷阅读56 接我!你从来没有听过我的话,全部都是骗我。我又不是不会走路,我只想你多睡一会儿!我说什么,你都不听的。” 他顺着我的语气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还有一件事。” “你说。” 我看看四周,没人听到,我小声道:“你以后别去那里了,那里真的不好。” 他点头。 “光点头没用的!”我瞪他。 他的眼睛眨了眨,看起来也有点可怜,可怜到可爱,我不忍心再瞪他了。 正在此时,病房里传出些许声响,接着阿姨便叫我:“你妈妈醒啦!” 我转身就要进去,楚珩跟着我。我本想立即制止他,可看到他干净的眼神,我的心跟着便软化。 他其实一直想去见见我妈,是我一直不让。 当时脑袋一热,我没阻止他,他跟我一同进去了。 我妈妈看到我,立即朝我伸手,我坐到床边,弯腰叫她:“妈妈。” 妈妈这阵子恢复得不错,能和我短暂交流。她笑着看我几眼,看到我身后站着的楚珩。 楚珩立即笑着叫她“阿姨”。 我介绍道:“妈妈,这是我朋友,他叫楚珩。” 我妈妈也知道我从来没有朋友,这是我第一次跟她提到“朋友”两个字,她很惊喜。而且楚珩就是长辈喜爱的那种长相,我妈立即笑着说“好”,连说三个,又欣慰地拍我的手,说道:“是我们宝宝的朋友呢,宝宝有朋友了。” 妈妈都这么叫我,我习惯了。 可是在楚珩面前这么叫,我有些不好意思。我立即瞄他一眼,他低头看我笑,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那天下午,我妈妈难得多说很多话。 楚珩更是陪聊许久,妈妈知道自己的病治不好,常常担心她走后,没人关心照顾我,怕我被人欺负。楚珩是个一看就很让人放心的男孩子,又是我第一次承认的朋友,我妈妈不免拉着他说了许多。 我也看得出来,那天我妈妈竟然难得有了好心情。 医生检查完,要她好好休息了,她还拉着楚珩说话,说到最后无非就是要他好好照顾我。 我听他们俩说话,甚至难插进去话。 最后护工阿姨都催我们走,要让我妈好好睡觉。 楚珩握着我妈的手,站着弯腰说道:“阿姨,我会好好照顾安思风的,您放心。” 妈妈连连点头,握着他的手才渐渐松开。 我的眼眶跟着就红了。 他真的太好了,我更不能拖累他。 我们走出住院部大楼,他带着我往停车场走。 快走到时,我还是停下脚步,我抬头对他说:“学长,今天我自己去吧。” 没等他说话,我再道:“你以后别去了。” “为什么?”他问我。 这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原因无非就那些,他明明就知道的。 “你知道的!总之,以后你别去了!” 他点头:“好。” 这么好说话?我讶异看他。 他拿出手机:“我给那边负责人打电话,以后你也不用去了。”他说着,真的按下手机键,我立即抢回他的手机:“什么意思?” 他不慌不忙,温声道:“安思风,我不可能再放你一个人在那里。除非,你跟我一起不去。” “我的时间还没到呢!” “可以提前结束。” 我懵了会儿,听明白,我又大声道:“不行!要很多钱的!” 声音太大,旁边路过的人都看了我们一眼。 我才回神,满身冷汗。楚珩二话不说,拉上我直接走进停车场,并把我塞进车厢。 他关好门,我回身就朝他说:“不行的!我能撑到三个月的!” 他点头:“那我陪你到三个月满。” “不行!还有一个多月,每天你过去都要给他们钱,每天都在浪费钱!” “那我也要去。” 我被他说得无话可说,他反而直直看着我,声音照例温和,面上却全部都是说一不二,他道:“安思风,这件事情,你的所有焦虑与担忧,我全部明白。但是你要更加明白一点,这一点,不含任何其他意思。钱于我而言只是个工具,全部都是我自己赚的,我能用它来做任何事。它能让你认识我,让我与你说上话,更让我每天都能见到你,便是它发挥的最大作用,也是它能发挥的最大作用。我甚至很感谢它。” 我靠在座位里,愣愣地听着他这一席话。 他又道:“安思风,在我这里,只有一样是重要的。” 他的手指指向自己衬衫的左口袋,他的心口处。 我不解看他。 他说:“只有你是重要的。” 我本因我妈妈难得的开怀而红的眼眶,又红了一点。 “安思风,你所有的焦虑与担忧全部都是不必要的。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这句话不是十分贴切,但也能大致解释我的全部心情。” “安思风,你就是我的蜜糖。” 我的眼眶瞬间又热了。 是啊,我担心我害怕自己是负担。 楚珩却直接告诉我,那一切并不是砒|霜。不仅不是,这一切,包括我,全部都是他的蜜糖。 他伸手摸我眼角,靠近我,轻声问我:“你能明白吗,我的心意。” 我连连点头。 他的指尖有些湿了,抚过我的脸颊,他离我更近,再问我:“现在,你能放心一些了吗?” 我再点头。 “那么等阿姨出院后,去疗养院的事,你再考虑考虑?”他问得很真诚。 想到那大笔数目的钱,我又有些头疼,却又并不想破坏此时的氛围。况且,或许按照楚珩的话来做,兴许也没有错。 我点头:“我会考虑。” “好。”他露出微笑,再摸摸我的眼角,小声道,“别哭了。” “我没有哭!只是眼睛有点酸!” “好,没哭。”他哄我。 我看他近在咫尺过分好看的脸,心情被他宽慰好后,便又开始想那些七七八八的小事,我有些生气地说:“我真的很讨厌你这张脸!” 楚珩本还在继续摸摸我的眼睛四周,想把少许的液体都擦掉。 听到我这样一句话,他也愣了:“啊?” “讨厌!” “……已经长这样了。” 我伸手,一巴掌盖到他的脸上,气鼓鼓又凶巴巴地喊道:“这张脸太招人!所有人都在看你!昨天跟我说话的那个人,他想勾引你!他趁你睡觉,想摸你的脸!被我发现了!气死我了!他不要脸!” 楚珩移开我的手,眼睛微瞪:“所以你昨天那么生气?” 我更气了:“这还不够我生气吗?!我要气死了!” “你为这事气了一天?今天也因为这事招呼不打一 分卷阅读57 声先走了?”楚珩有些无言,“所以我白担心了吗。” “有一点点这个原因!你别岔开话题!我要气死了,你今天再去,他们又要看你了!你不能被别人看!很多人想勾引你!” 我说着,两只手掌一齐上前,捂住他的脸:“不许给别人看!” 手掌下,楚珩笑开。 “不许笑!” 楚珩却突然亲了一下我的掌心。 十指连心啊朋友们。 我浑身又是一麻,手不由垂落。 楚珩笑着用他的双手捧住我的脸,在不甚明亮的车内,无奈笑道:“宝宝啊,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 太讨厌了,学我妈妈叫我。 不过嘴里说着讨厌的我,又失眠了一整夜哦。 第37章 三十七 失眠归失眠,尽管失眠,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那些时候的我,已比从前积极很多,也的确悠闲些许。 当然,这个悠闲,只体现在精神状态上。毕竟我白天依然上课,下午去医院,晚上去会所,定时定点,时间的安排没有改变。 但因为有了一个人的真心陪伴,一切都已不同。 坦白说,如今的我,想到当年仍会有一点点后怕。我也不知道,如果我到会所上班的第三天,没有遇到楚珩,现在的我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幸好,他出现了。 他遇见了我。 他也拯救了我。 他其实并没有送过我什么很昂贵的礼物,和他谈恋爱的那些日子,我们每天吃得最多的是学校食堂,两人一顿饭吃十五块钱就能吃很饱。偶尔出去约会,会吃得贵一些,去外滩吃西餐,也吃洋房里的私人餐厅,有次一顿饭吃了几万块,也仅是我生日时。 他向我坦诚过,起初不知我妈妈底细时,猜测我与我妈妈是因为爸爸不在了,加之妈妈生了重病,生活才会越来越糟糕,他怕我伤心也不敢问。总之,他一向把我想得无比纯真与可怜、可爱,哪怕他是在那样的地方真正与我认识的。 我没正式认识他之前,他当然在学校里见过我。 他说我很耀眼,是属于人群中第一眼绝对就能瞧见的人,而且一瞧见后,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他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我从前的穿戴打扮,他自然看得出来。 所以我们之间有一丝很诡异的相似点,尽管他以为的都是错的。我们俩恋爱的过程中,对物质上的东西没有一点追求。他一直拥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早就看遍,不在乎。我尽管是曾经拥有过很多,我也不在乎。 恋爱的时光里,他送过我最贵的东西是刻了字的对戒,除此之外,也就是那盒手工巧克力比较贵。 他不会刻意给我买新衣服,也不会刻意带我吃什么好吃的,更不会刻意带我去一些看似很高级的场所。 他与我在一起后,我的生活与从前看似没有一点差别。 吃从前吃的饭,穿从前穿的衣服,听从前听的歌。 甚至又出现了一个人,像从前的司机叔叔那样接送我上学放学,像保姆阿姨那样照顾我、关心我,更像我也有过的保镖那样保护我。 他,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改变。 想到有他在,我家的事,我妈妈的病,我面对的一切便再也不令人恐惧。 从前,失眠令人痛苦。睡不好,代表第二天的一切都会很痛苦,我会更没精神面对它们,我会更颓废,很折磨人。 可是有了他,哪怕是失眠,也不怕。 第二天不会再痛苦,会有他陪我去每一个地方,我知道他会在我身后的。 我对他的依赖感来得很迅速,也很凶猛。 失眠的夜里我会做什么? 当然是抄短信,我们那时候已经很能聊,收件箱里全部是我们俩的短信。 当时iPhone4甚至还没有出来,智能机并未普及,我用的是一只白色夏普的翻盖机,内存有限,我不得不删短信。每回删短信都很难过,每一条都舍不得删,哪怕那条短信仅是一个“好”字,哪怕早已抄录到本子上,我也要盯着看很久才能狠下心来删。 抄完短信,依然睡不着。 年轻的身体也经得住熬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又会爬起来打开灯写博客。 现在的年轻人早不写这玩意儿,当年还很流行,我在一个叫作“不老歌”的网站上写,全部加密,谁也看不到,除了我自己。 我的双手在键盘上打字,百思不得其解地写—— 可爱? 可爱有什么用! 可爱你就亲我啊! 你都不亲我。 说什么可爱! 写完回头看看,自己脸都红。 倒也不是饥渴,我连两人到底怎么做|爱都还没搞清楚呢,也不是很感兴趣。这方面,我还没开窍。我只是很迫切地想要碰触我喜爱的人,这是那个年龄段没有任何性经验的男孩子都会有的急切吧? 本想删掉那些字,想想反正只有我自己可以看,我又留了下来。 我甚至想,我要每天记录,我要看他到底哪天才会亲亲我。 这样一写,就写了半个来月。 你们还记得我在学校晕倒的那次吗,我站在公交站台,我自觉还好,楚珩却能联想到我是如何单薄,再被风刮走的样子。 在他眼里,我仿佛城市中唯一的蒲公英,风一吹,手一碰,便散了,飘了。 也像是块天然的水晶,手一重,便要碎了。 他怕吓到我,不敢那样快地就亲我,他兴许想给我过程去适应。 那半个来月,每天在博客上写日记都很生气。 也只敢自己气一气,这样的事,好意思当面跟别人家说吗?我能跟他说,我不要这些过程吗? 当然不能了! 在后来的岁月里,有次我难过得快死了,也的确快死了。我突然想到不老歌,我也早就不写博客,什么博客大巴等出名的博客网站早关闭了。谁还写博客?文字早已全部碎片化。我半夜从病床上爬起来,找到自己许久不开机的笔记本,从浏览器的收藏夹里找到那个网址。 不老歌竟然还在,始终没关闭。 账号名和密码太好记,全部与楚珩有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我立即登录进去,文字依然。 在所有人都遗忘它的岁月里,那些文字始终安安静静地坐落在那里,似乎笃定,终有一天,会有人回来看看它们。 它们不会走。 我回来了,我也看了。 我记得每一个我们的第一次,我看到我盼“亲吻”的半个多月的那些记录,眼泪啊,顿时控制不住,瞬时布满我的整张脸。 寂静的病房里,我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靠墙,抱着我的电脑哭。 抱着我的爱情哭。 分卷阅读58 文字能等到我,我却等不到他了。 文字不会走,我却早已走远。 有时候我觉得人生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bug,它有限,它让你有记忆,有情感变化,却又不给你完整的这一切,更不可能给你一个操控这一切的权利。所以我们不知道自己第一次哭是什么模样,第一次翻身,第一次叫“妈妈”,第一次走路,等等,全部不记得。 因为记不住,因为有遗憾,因为缺失。当我长大到足够记住时,我会拼命地去记,用尽一切方法地去记录每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 也是痛苦濒临死亡的那一天,我更觉人生残忍。 它不仅有限,期限在哪里,它甚至从未给过你提示。 而我曾经努力想要记下的东西,又要更用力地去忘记它。 临到头才发现,何时忘记过? 早已镌刻进生命当中。 我甚至厌恶过我自己,厌恶过叫作“安思风”的这个生命体。 其实,我不配得到楚珩的爱。 每天看似平静,实际翘首以盼地等着和楚珩亲亲的日子里,我们吵过一次架。 或者说又是我单方面发脾气,毕竟以前这种事儿也有过,但那会儿他都没亲我额头,也没说我“可爱”,更没抱过我,我想那时还不叫谈恋爱。 现在谈恋爱了,这也得换一个高级的词。 那次吵架延续的时间还挺长,缘由其实很简单。 他说我的手机有些光秃秃的,我喜欢极简,偏爱冷色调,不大爱在手机上挂东西。 我埋头在写英语题,也没大理他,继续做理解。 没一会儿,我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回头看,他无辜看我。 他很少作这样的表情,我被可爱到了,自然而然地就很想亲他!可是他都没亲过我呢,我不会主动亲他的! 这样一想,我又有些生气,回身继续做题,没再管身后偶尔的窸窸窣窣声。 那声音也未响太久,我很快沉浸到英语题中,做好后,给他检查。检查完毕,本要回家了,他说要去下洗手间。 喝了水,要上厕所无可厚非么。 我点头,他去了,我收拾书包,将书本都塞进去。收拾完,发现我的手机不见了,我找了找,没瞧见,也许是掉在车上了? 有楚珩在,手机没了,我也不是很在意。 找手机时,我看到了他的包。 他把书包也带上来了,他有论文要写,书包里是他的笔记本。 他的包是LOEWE的一款背包,灰色蓝色与米白色相拼,很好看的一个包,也很适合他这样年纪的男生背。我不太在意这些,往常并未特地看,这会儿我却盯上了。 他的书包上竟然挂了个钥匙扣,钥匙扣上是个小小的毛绒玩具。 我凑过去,将它翻过来,竟然是奇奇呀! 不是肯德基里面的那只叫作奇奇的鸡,是迪斯尼里面的花栗鼠奇奇,英文名叫Chip,他还有个弟弟叫作蒂蒂(Dale)。 他的包上竟然挂了个奇奇! 我之所以这样兴奋,是因为我超级喜欢奇奇和蒂蒂,他们是迪斯尼所有人物里我最喜欢的两只。我和他说过,他前天还把动画片拖到电脑里,和我一起在这里看了一段。 他这样的人居然也在包上挂小玩偶!而且那样的包,挂上奇奇,真有点不伦不类,还有种很诡异的可爱。 奇奇从不独自出现,蒂蒂呢? 我立刻想到他说我手机光秃秃的话,再想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即就去他书包里找了。果然,我看到了我的手机,我的手机上挂着蒂蒂。 奇奇和蒂蒂只是兄弟,但是他特地买了我喜欢的奇奇和蒂蒂,蒂蒂挂到我的手机上,再陪我在包上幼稚地挂奇奇。 在我眼中,这就是情侣专属! 他总不亲我,我已经有些担忧,开始胡思乱想。 他突然挂上这个,我顿时又兴奋起来。 我抓住手机,跑去洗手间找他,我想亲他! 不要脸也要亲! 作者有话要说: 本想写到亲亲的,看看快12点了,下章再写吧。 第38章 三十八 洗手间离包间不远,出门右拐就是。 寻常会所里总是盈满花哨灯光,墙壁也多能照出人影,虚假的金碧辉煌。此处倒是完全相反,若不说,误入的话,没准还以为是什么高级酒店顶层。走在走廊中,也是静悄悄,墙壁的隔音效果奇好。 我抓着手机,想要更快些见到他,走得很快,地面铺有地毯,仿佛仍能听到脚步声。走近洗手间时,也已听到里头的水声,是在洗手了吧?我走得更快,甚至有些雀跃。 还未进洗手间,先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说话:“哥哥,你要手帕嘛?” 我一听就知道,又有不要脸的人想要勾引楚珩! 楚珩自然没说话,反倒是那个陌生声音再殷勤道:“哥哥,我帮你擦手啊。” 太不要脸了!! 我迈脚就要冲进去,有人拉住我的手臂。我回头狠狠一瞪,是那个也总想勾引楚珩的头牌。我就知道,这里,每个人都对楚珩心怀不轨,成天在这层楼上转!如今逮到一个我不在的机会,还不赶紧着往上凑? 洗手间里的人还在用腻歪的声音说腻歪的话,我狠狠甩开头牌的手臂,他却死活不放,他还对我笑。 我一边甩他的手,一边听里头的动静。 楚珩似乎想出来,那人拦着不让出,楚珩还算客气地说:“麻烦让一下。” 那人笑出声,又问他:“哥哥你这是要走了嘛?” 走不走关你什么事?! 我恨不得冲上去踹他几脚,头牌拽紧我的手,凑近我耳畔,轻声笑道:“你也太霸道了吧。” 我再回头瞪他,关他什么事?! “大家都有机会呀。”他轻松道。 我咬牙:“他是我的。” 头牌一怔,似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原本他笑得很虚伪,听到这话,反而真笑了,仿佛听到什么大笑话。我趁他笑的时候,用力一甩他的手,冲进洗手间。 果然,一个我不认识,但同样好看的同事一手扶着门框,横在楚珩面前,挡着不让他走,左一声“哥哥”,右一声“哥哥”。 楚珩被拦在里面出不来,我冲到门前时,楚珩似已不耐,正要伸手去推他。 我本想冲进去揍那个同事,看到楚珩被拦着,楚珩还伸手去推他,明明也不是楚珩的错,却又被气着了。原本的满腔喜意与冲动早已不见,我如白痴一般,回身跑了。 楚珩又不敢叫我的名字,这里除了金哥,没人知道我的真名。 那人还在叫楚珩“哥哥”,我已经跑没了影。 没再回包间,我直接冲到金哥的办公室。 他又在抽烟,见我 分卷阅读59 这样冲进来,纳闷道:“怎么了这是?” 我摇头,脑中全是头牌笑我的模样。 “跟你家少爷吵架了?”金哥叼着烟问我。 我再摇头,金哥眯眼吸了口烟,对我道:“少爷么,还是要讨好着的。” 我这才看他:“什么叫讨好?” 其实我知道什么叫讨好,即便是金哥与我已算有些交情,他也与我的同事们不同,对我与楚珩的关系稍有认同。在他眼中,我与楚珩,也仅是金钱关系。楚珩人品好,是金哥也认同的。他也知道我待满三个月要走,所以这样说,他怕我得罪楚珩,怕我剩下的日子不好过。 他们谁也不知道,谁也不相信,我真的和楚珩不是那样的关系。 我是一直很笃定的,楚珩都对我说过那样的话,说我是最重要的。他把真心捧给我,我怎还会怀疑他? 但在当时,他从未与我坦言过我们俩的确切关系。 尤其那些天,我成日在意许多小事。因为楚珩的存在,生活变得轻松些许,有了多余的精神产生诸多烦恼。 听了头牌与金哥的话,我再度焦躁。 我很怕失去他,头牌说得对,他并未说过他就是我的男朋友,他如今连我的额头都不亲了。会不会有一天,他真的就要被人抢走? 或者说,他已经对我没兴趣了? 毕竟没有任何规矩规定他必须喜欢我永远。 就说这个地方,比我好看者、聪明者,会使手段者,比比皆是。 这样的烦恼,以后的日子想来,我也觉可笑。 却敌不过当时我身在局中被云雾迷了眼。 甚至这样可笑的烦恼,都无人可言说。 楚珩后来找了过来,当着金哥的面便急急对我道:“我不认识他。” 我当然知道他不认识。 “你别气了,好不好?” 他一这样说,我迅速想到,似乎我真的总是在生气。真的有人能够一一忍受我这样的性格吗?楚珩欠我什么?他什么也不欠啊! 我这样对吗? 不对,可我控制不住心底隐隐的恐惧,更无法制止自己总是用生气的面目来遮盖一切。 总归那天还算平安度过,回家路上,楚珩小心翼翼道:“我表妹昨天回国,那是我托她在奥兰多那边的迪斯尼买的。” 我默不作声,摸着手机上的蒂蒂。 到楼下后,他想给我开门,我已自己打开车门。 他绕到我这边,有些欲言又止,我抬头看他,想问他,会这样对我一辈子吗。 我也想问他,为什么不亲亲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就是他的男朋友,他也是我的男朋友呢。为什么不能给我一句准话? 他就是我的啊。 是后来,他给我坦言那些日子的小心翼翼都是怕吓到我,我才明白他也不好过,总要控制自己的各式欲|望。都是男人,面对爱人,谁不想亲近? 可当时并不明白,我只觉得这是他对我还不够认同吧。 有些消极思想,一旦产生,便要蔓延。 而楚珩有自己的事,他并不打算读研。他的一门学科老师是学院院长,总想让他读自己的研究生,出去开会时,总爱带着他。 偶尔下午开会,结束得晚,他会晚来片刻,但他一定会来接我。 我自然还是窝在金哥办公室,或者隔壁的小阳台。 头牌找过我几次,他告诉我,那天我跑走后,楚珩脸色立刻就变了。那位拦着他的同事还在发嗲,楚珩一点情面也没留,一手将人挥飞出去。同事是狠狠摔了一跤,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几天后的现在还在休养。 头牌笑:“他好恨你啊。” 头牌这个人其实也很有意思,我反正是看不懂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莫名其妙来找我说话,而且再也没提到过楚珩。他长得太好看,又会哄人,很多客人都爱捧着他。 有回他到小阳台上找我时,客人给他打电话,似乎想约他出去做什么。 他一会儿撒娇,一会儿嗔怒,一会又笑,一会儿又生气,听话音,电话那头的人还非要给他打钱花,把我看得五体投地,情绪转换简直太自如,成精了。 他拒绝后,电话一挂,就“哼”道:“什么玩意儿!也不找个镜子照照自己,还想我陪他睡?做梦去吧!癞蛤|蟆!” “……”我见过的同事,没一个敢这样骂客人的,果然是头牌。 他见我惊讶看他,对我笑:“男人全是癞蛤|蟆!活他妈该给我花钱!” “……”我也是头一回看到有人干这行,干得这样骄傲的,而且,“你不也是男人?” 他再笑:“进了这活见鬼的地方,还算是个人吗?”他抽着根长长的女士香烟,回头朝我抛媚眼,“我是男妖精。” “……” 那天之后,我有点喜欢和他说话了。 有天,楚珩要晚来一小时,我照例跑到阳台吹风。 没多久,他推门进来,问我:“你家帅哥今天没来?” “……”他的话,我总是不太会接。 他再问我:“那位哥哥那么帅,技术好吗?” “你胡说什么呢!!”我很生气。 “哎哟,问问嘛,这么小气。”他斜我一眼,“你独占这么久,不让旁人碰,聊聊也不行啦?” “不行!!低俗!!!” “我低俗?你们俩就高尚啦?干的还不就那么些事儿。不过你那位哥哥长得帅,暂时可以不算入癞蛤|蟆的行列。” “……”我竟然不知该如何准备回击。 他又看我:“你还真当他是你一个人的?” 我立即掷地有声:“当然!!” 头牌再度好笑出声,背靠在阳台栏杆上,优雅抽着烟,笑着对我道:“小朋友,我给你讲个故事啊。” 那个故事,我记了很久。哪怕后来,我早早就离开那样的环境,我还是记得那个故事,或者说是给我讲故事的人。 故事很简单,无非是风月场所中之人轻信客人,一心爱上,最后被骗得一无所有。给我讲故事的人,讲得很风轻云淡,当时却给我很大震撼。尤其讲到在丝毫不知对方已有家室的情况下,被人老婆找上门扒了衣服,裸|照发给父母时,我突然想到了我的妈妈。 我的妈妈是什么来历,不必我再多说。 这就是我心中的一根刺。 我所有的恐惧与不安全部来自于此。 我妈就是一个悲剧。 妈妈的朋友林阿姨,曾大致告诉过我一些我妈的经历,我妈初时也是被人欺骗。青春年少时候,从未有过爱,又心怀天真的人,谁不曾渴望过这样一段爱情? 我这样的情况,已不能用矫情与否来解释,这根刺太难拔出。 多年后,头牌死的那天,我才确定头牌就是他给我讲的故事中的那个人。 分卷阅读60 我可怜他,也有点庆幸,幸好我遇到的是楚珩。 他却还是为他喜欢的人死了。 头牌看出来我是真心喜欢上了楚珩,才给了我那样的警示。 头牌的话也的确对我起了警示作用。 我想,早些结束,总好过将来镜花水月一场?头牌说,你看,来这里玩的癞蛤|蟆们,不缺钱不缺人,家里老婆孩子聪明漂亮又优秀,他们还出来玩。 癞蛤|蟆就是癞蛤|蟆,即便他帅,即便现在还不是,久了他就是癞蛤|蟆。 你要相信癞蛤|蟆? 那你就连癞蛤|蟆都不如! 后来我就不大愿意见楚珩。 想见他,越见越想,见了胡思乱想。他还一点不知道原因,天天陪着小心跟我说话,我越发愧疚,愧疚了,就更不愿跟他说话。 这就是我俩的吵架,其实我俩的吵架永远都是我单方面输出。 我在学校里成天躲他,为了躲他,甚已开始逃课。 第一次逃课被他发现后,他头一回跟我生气,他把我堵在空教室里,问我“为什么”。 我很难堪,真实原因根本不能说出口,我怎能把我心底这些惧怕说出口?我不可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我妈的事!我不嫌我妈丢人,但我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他。 我怕他瞧不起我。 他真生气的时候,有点可怕,声音冷冰冰,连问几遍“为什么”。 我始终低头,他道:“安思风,告诉我,为什么逃课?” 他再道:“说话。” 比高中班主任还要严厉的语气终于令我抬头,我看他,看他眼中的失望,我大声道:“因为我不想见你!所以我逃课!你每天都跟着我,太烦了!” 楚珩的眼睛微睁,似乎不敢相信。 我趁机再朝他吼:“你别总跟着我了!烦!” 吼完我就跑了,刚跑出教室我又回来,他抬眸看我。我拽下手机上的蒂蒂,扔给他:“还你!” 我彻底跑了,他没有追过来。 那时候很单纯的。 我想我们这是分手了,再想想,好像都没真正在一起过?何来的分手? 其实,那天之所以那样生气,还有一个原因。 还没“分手”前,楚珩说暑假前学校要办一场舞会,很好玩,他说要带我去玩。他甚至提前帮我跟会所新的负责人请了假,请假一天。 能不去会所,我很开心。 可也是“分手”那天早上,他竟然跟我说,晚上不去舞会了。 我很好奇,问他为什么,他竟然有些烦躁地说:“没什么。” 他从来没有这样和我说过话,那样的境况下,我的心态自然就崩了,后来也才会那样朝他吼。 舞会我自然是不会再去了,假也请了,能不去,我也不可能再特地去会所。那天,我甚至没有去医院,另找空教室坐了一下午。 当不需要去会所,也难得不去医院,更没有课的日子里,我竟然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空坐两个多小时,我竟又拿出英语真题开始做,做着做着,又想到楚珩低头认真给我写作文范文的样子,连真题都做不下去。 我背上书包走了。 无处可去,只能回家。 心情不好,耐心也差,公交车没等到,我索性走路回家。 学校离我家很远,当时也考虑不到这些,只想泄愤。从夕阳西下走到月上枝头,手机响了。年轻时候真的很蠢,听到手机响立刻又会很激动,我拿出手机一看,却根本不是楚珩。 是我的女同学,我不想说话,没接。 她又打一次来,我接了电话,她那边闹哄哄的。她应当在舞会吧?我们先前约好今晚要一起喝酒的,音乐声中,她吊着嗓子问我:“安思风!你在哪里啊?我怎么看不到你!” 我走在人少的路上,懒懒道:“我回家了。” 她继续大声喊:“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我说我回家了,在走路。” “天哪!!!”她忽然尖叫。 “怎么了?” “我看到楚珩学长了!天哪!那个学姐是他女朋友吗?好漂亮呀!” 我的手抓住手机,再听女同学又是一声“天哪”。 “又怎么了!”我已不自觉生气。 “那个学姐给他送礼物了呀!妈呀!”女同学再叫,“哇!收了呀!” 与此同时,我听到那头无数人一起尖叫,女同学也在跟着叫。 我停住脚步,良久才动了动手,想将手机从耳边移开,女同学再尖叫:“抱了呀!哇塞!!亲一个啊亲一个!” 我感觉女同学已经喝了点酒,在场的人都太过兴奋。 我听到“亲一个”这三个字时,虽没真正体验过,但肺气炸了也不过如此吧。 他不亲我,要去亲一个女的?! 什么都顾不上,我只记得这一点。 女同学也再顾不上与我说话,我这时根本不敢挂电话。 我咬着牙齿努力辨别他们那边的动静,忽然又听女同学大声道:“学长!学长!看这边!” 手劲太大,我握着手机的手已开始疼,一会儿后,听到了楚珩的声音。 女同学和我关系好,楚珩认识她,楚珩叫她的名字。 女同学激动道:“学长,是你女朋友吧?!” 她还道:“刚刚灯忽然暗了,亲了没哈哈哈!你们好配呀!”不知楚珩说没说话,倒是她又道,“咦?我电话还没挂?”她对着手机吼,“安思风!我先挂啦!晚上再跟你聊!” 下一秒,楚珩的声音响起:“安思风?” 我挂了电话。 我要气死了。 难怪不让我去参加这个舞会,原来他有正事要办! 还说什么我是最重要的,全是骗我的。 头牌说得没错,男人全是癞蛤|蟆! 癞蛤|蟆! 我又气又伤心。 我这人性格很扭曲,很多时候我自己都无法准确捉摸我的真实想法。 想到他亲了另一个人,他不亲我,我简直连路都走不动了。 可我还是不敢相信,楚珩真的会骗我? 我索性坐到路边的花坛边沿上,给女同学发短信,确认这件事。 谁料她发来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确有个女生在抱楚珩。 虽然我是提出“分手”在前,但他的欺骗明晃晃就在眼前。 我这些日子还为此烦恼,还在网上写些怀春少女才会写的日记?高中女生都不会干的事,我干了个遍,结果却这样? 被气哭了。 气到最后,已全是委屈和难过。 我狠狠用袖子将眼泪一擦,发疯一样往家的方向跑。体力并不好,跑了大约一千米,便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停下来,又会想到女同学发来的照片,第二遍是不敢看的,想想心口都疼。 分卷阅读61 我停在路边,靠着树又开始发呆。 甚至开始迷茫,真的就要结束了吗? 我靠树靠了太久,久到环卫阿姨都上来问了句“怎么了”,我回神,看到人家阿姨满脸疑惑,站直了,想想我的那些破事,眼泪又出来了。 环卫阿姨吓了一跳,连连道:“别哭呀,我身上没有面纸哦,我手也是脏的。是不是考试没考好,怕回家被爸爸妈妈骂啊?” 我背个书包,也才大一,跟高中生没太大差别,附近也的确有一所中学。 听到阿姨这话,我更难过了,我没有爸爸,我妈妈还在医院躺着。 阿姨急着束手无策,路对面,另一个环卫阿姨瞧见这边动静,也来了。过了会儿,连着三个阿姨围住我,一个问“这是怎么了”,另一个便说“考试没考好,怕回家被爸爸妈妈骂呢”,再一个便道“哎哟,可怜哦。” 她们反倒安慰上了我,我哭得正抽,阿姨们的包围外响起一道轻微响声。 我抬头,泪眼婆娑看过去,楚珩着急地从自行车下来。他连自行车都来不及停,手一松,自行车倒在地上。 他越过阿姨们,走到我面前,伸手就给我擦眼泪,急道:“哭什么啊?怎么又哭了?” 怎么又哭了? 你不知道吗?! 阿姨们见状,以为他是我哥哥,立刻就道:“好了好了,快带孩子回家吧,可怜死了,千万别骂他啊。” 楚珩听了几耳朵,边给我擦眼泪,边回头对阿姨们说“谢谢”,还应道“是是是,不骂他,不骂他”。 还想骂我?! 阿姨们很善良,帮楚珩把他的自行车扶了起来,催道:“行了行了,快回家吧。” “是是是,谢谢阿姨。”楚珩拽着我往车子走,我抵死不从。 阿姨们又劝我,劝得我再不走就真的不是人了。 我在阿姨们的劝慰下,不得不坐上楚珩的自行车,楚珩又道了声谢,载着我赶紧走了。 我坐在自行车后头哭,哭了会儿,眼泪被风吹干,我才发觉我的双手还抱着楚珩的腰呢。一定是坐上车时,被楚珩拉着去圈住的。 我立即松开我的手。 不得不说,虽然当时蠢得可爱,但潜意识应当也知道,我们不会分手,所以尽管生气与难过,还当真没有痛彻心扉的感觉。 甚至他出现后,那点难过也渐渐变作生气。 我气呼呼地松开我的手,抓住身下的车座。 楚珩立刻道:“手别松。” 我没理他。 他叹气道:“前面要下坡,抱住我。” 我不可能抱的,他只好停下车,一脚踩在地上,回头看我:“到家了,我再给你解释,好不好?” 我低头。 他下车,扶着自行车,我还坐在车上,他直接扶着车子走下坡。 到了平地,他再看我:“真不跟我说话了?” 我撇嘴。 他再叹气:“今天是我不对,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前几天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好不好?你不告诉我,我不知道哪里要改。” 我冷着脸,他只好再跨上自行车,慢吞吞往前骑。 全程都是他在说话,快到家时,他道:“前面有减速带,抓紧我。” 我不说话。 “安思风。” 我还是不说话。 “安思风?” “别叫我!” “你抓紧我,否则要摔跤的。” “摔就摔!” “……抓紧我,听话啊。” “我再也不会听你的话!!”我喊道。 “为什么?”我终于开始说话,尽管态度不好,他也立刻回问。 还问为什么?自己想去吧! “安思风?” “烦死了!!你去亲别人!你去抱别人吧!骗子!” “我没有骗你……” 没骗我?我伸手进裤兜掏手机,我要给他看那张照片!却没找着,我立刻又去书包里找,那瞬间我忘了自己还坐在自行车上,更忘了车子还在移动,以及将要过减速带。 我松开握住车后座的手,反身拿书包,身子一转,身下一歪,我直接滚到地上。事发突然,楚珩一愣,立即也扔了车,跟着滚到地上,他伸手要拉我,我已经躺到地上,脑袋磕到减速带的边缘。 他为了抓住我,用力过剩,压趴到我身上。 疼。 但我没顾上,我的手还在书包里,摸到了我的手机,我抽出手机,找到女同学发给我的照片,贴到他的脸上,气道:“你看!!!” 贴得那么近,楚珩能看到才有鬼。 楚珩怕压到我,还想起身,我另一只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不许起来!你看!” “太近了,我看不到……” 一说我更委屈,我收回手机,冲他吼:“亲人家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太近?!” “……”楚珩还试图起身。 “谁许你起身了?” “……压着你。” “压着!”我瞪他。 他低头看我。 片刻后,我才察觉到我们俩的姿势有多诡异。 思维渐渐清明,感官也渐渐清晰,身体接触的触感越发明晰。 又是一阵风吹过,六月下旬,夜风还很舒适。 他与我身体相叠的部分,却不约而同地热起来。 我们的脸近到大约只有一厘米的距离,我们的眼睛对眼睛,减速带恰好在路灯下,我恰能看到他眼中一点亮,那是我。 他大约也能看到我眼中的他吧。 楚珩脸上有些微的不自在,他还想要起身。 我扔了手机,另一只手也去揽住他的脖颈。 我好像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却又好像不知道。 我们俩对视片刻。 他慢慢贴近我,他的鼻子太挺,我的也不塌。最近的时候,他不得不微微歪头,他的目光抚过我的面庞,他垂下眼眸,嘴唇终于来到我唇畔。 谁也不知道,这一瞬间,就这样来了。 也终于来了。 他很轻,却又很热地,小心翼翼用他的嘴唇碰了碰我的嘴角。 他是微笑嘴,上嘴唇有一小块凸起,唇珠。 他的唇珠正好嵌进我嘴角的涡涡里。 很快,他慢慢抬头,小心而又仔细地看我。 我也看他。 夜晚八点,路灯下,人不多也不少的减速带旁,他第一次亲了我。 刚刚似已被我们屏蔽的人声车声再度响起,行人们照常经过。 在他们眼中,我们大约只是不小心摔跤的两个男孩子。 甚至是那个吻,都是那样迅速,谁也没看到。 可是啊,它永久地留在了我的心里。 楚珩撑着地面慢慢起身,我用手捂住眼睛。 他弯腰把我打横抱起来,小声问我:“有没有受伤?” 我不敢说话。 分卷阅读62 他笑了笑,把我小心放到自行车后座上,再把我的书包挂到车龙头,捡起地上我的手机,放进他的口袋。 他扶着自行车,带着我,走完余下的路。 路上,他慢慢道:“那个女生是我同学,你记得的,很喜欢逗你的那个。她昨天跟我说,她喜欢你,她想追你。她挺漂亮的,人也不错,逗你的时候,你也常常笑。”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我不太想让你见她……今天没带你过去,是因为我想替你回绝她……中午你跑远后,我本也应该去找你,她又来我这里找你。她不大乐意,非要把亲手做的饼干送给你,我还是回绝了她。舞会上,她还在找你,依然想给你送礼物,还说我要替你抱下她,她才乐意放弃……我以为是玩笑,我们高中就是同学,她这个人很幽默,我没想到她真抱了我,不过我立刻松开了,没想到很多人起哄……” 我沉默了很久,小声道:“以后不可以。” “哦。”他应下,又道,“不会有以后。” “不能给别人抱。” “不给。” “嗯……” 他再问:“那这些天,为什么生我的气?” “……我害怕。” “为什么?” “我怕你有天不喜欢我。”我实话实说了。 “是我怕你有天不喜……你喜欢我吗?”他背对着我,轻声问。 我的手去抠他的自行车车座。 抠了好半晌,我“嗯”了声。 他顿住,我们一起停住。他回身,站在没有路灯的一隅对我笑。 再度点亮全世界。 给我勇气,我问他:“那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没说话,我再问:“我们是男朋友和男朋友的关系吗?” 他摇头。 我不敢相信。 他对着我一字一句说:“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是爱人,也是家人。” 我抠着车后座,一直抠到楼下,都不好意思抬头。 他将车停好,问:“哪里疼?” “哪里都疼,走不了路啦……” “去医院?” 我撇头:“不要去。” “我,我……送你上去?” “哦……” 他将我的书包背到自己身上,再弯腰来抱我。 我验了指纹,他带着我进电梯,电梯出来后,再走亮声控灯。我把钥匙给他,他打开我家大门,脱了鞋,赤脚抱我进客厅。 他将我放到沙发上后,先帮我脱了鞋。 我仿佛智障儿童,这个时候还在低头,一句话不说。 他不知是否也在不好意思,同样不说话。脱好鞋,他去洗手,再用湿毛巾来帮我擦手。顺便烧热水,再给我倒了水,顺便还帮我打电话叫了附近餐厅的外卖。 做好这一切,他站在我面前:“那我先走了……” 我还在低头。 他顿了顿,转身走了。 家门轻声响,门开了。再响,门关了。 我咬了咬嘴唇。 真的走啦? 我立刻从沙发上起身,大步走到家门后。 什么走不了路,当然是假的。 我家没有猫眼,我贴到门上听了听,外面没有声音。 我伸手一把拉开门,就站在门外的楚珩立刻回身,问我:“怎么了?” 我的手拽着门把手,抬头看他,看他的脸,看他的双眼,看他的唇珠。 我眨了眨眼睛,对他说:“还想再亲一下……” 第39章 三十九 我拉门的动静很大,门外的声控灯立即跟着亮起。 我说话的声音却很小,说完后,他只是看我,久久没有反应,我甚至怀疑他是否听到了我的话。 声控灯只有十五秒,寂静后,很快便灭了。 于是只有客厅的灯光在我身后,也刚好能看到他面向我的脸。 他静静看我。 我再小声道:“不,不想亲吗?” 我又不是厚脸皮,刚刚的话,能说出一次,第二次是决计再无可能。 可他还是没有反应。 我有些生气,往后退一步,想重重地把门关上。门将关上,只剩一条缝隙时,他的手忽然伸进来。我的手也依然牢牢把着门把手,不想让他进来,不想亲就快走!! 他用更大的劲,硬生生将门再掰开。 我的手卡在把手内,虎口处都磨出了红印子,我朝他道:“不疼吗!你——唔!” 他低头已经吻住了我。 也不知他是如何进来的,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我摁在门上,“啪嗒”的关门声便在我的耳边。他一手包在我的脑后,另一只手包住我拉住门把的手。 更不知他到底是如何吻我的,开始我还能睁着眼睛看他,很快便晕乎起来,眼睛眨得极快。他松开包住我手的手,暂且离开我的唇瓣,我有些不满,轻微“啊?”了一声,他那只手迅速捂上我的眼睛,他贴着我说:“闭眼。” 我眨眼,睫毛照例抚过他的手掌。 他亲了一口我的鼻尖,我浑身发麻,别提眨眼睛,胳膊都软软垂了下来,包括握着门把手的那只手。 他再松开捂住我眼睛的手,来亲我的睫毛。 我的睫毛应当在颤吧,我闭着眼,并不知道。他连连亲我的睫毛,我真喜欢,我也想看他是如何亲我睫毛的。他的连绵亲吻中,我再睁眼,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 实际上靠得最近时,你是压根看不清对方五官的。 依稀只能感受到面前便是他的鼻子,我抬起下巴,迅速咬了一口他的鼻子。 他的动作一顿,再微微离开我,我们俩对视。 我道:“不止一下了。” 亲了不止一下啦! “不好吗?”他问。 是啊,不好吗? 好啊,可是也不好,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身体中有太多陌生的感觉,有点危险。 于是我道:“不许再亲了!” 他低头看我,我张嘴还要再说,他伸手捂住我的嘴,轻声对我“嘘”。 我又咬他的指尖,趁他条件反射收回手指时,我无理嚷嚷,再说一遍:“不许再亲了!” 他摇头:“不行。” “为什么?”我纳闷。 他包住我后脑勺的手也松开,与另一只手一起捧我的脸,低头,既温柔又难得霸道地小声告诉我:“因为你邀请我回来了啊。” 声音仿佛在给他的儿子讲睡前小童话。 再说了,邀请? 谁邀请他了?! 可是他没有再让我去思考,他双手将我的下巴一抬,这才真正开始楚甜甜式的亲吻。 楚甜甜有很多优点,对我好,听我话。我什么都是最好的,在他眼里,我是全天下最纯真最可爱也最优秀的安思风。 他的优点太多了,哪怕是普通同学与路人,他也都是绅士对待。 分卷阅读63 所以他的本质,没有几人能看到。 但是我能。 他撕开刻意也好无疑也罢的伪装后,就真的是个自我到极点的人。 这样的性格,可以用一个最简单又通俗的词语来形容——霸道。 被他压着亲来亲去,再抱起来亲来亲去,亲来亲去,已经亲得七荤八素的安思风脑中,只剩这两个字了。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好喜欢他亲我! 我也喜欢他。 他喜欢吃甜食,喜欢糖果,喜欢巧克力。平常口袋中也总有这些,没事总要吃上一些。 他的吻也是甜的,那天他似乎吃了许多桃子味道的糖果,他的吻是桃子味的。 当我被亲得忘记一切时,眼睛虚虚睁开,瞄向客厅的窗户。 窗帘是浅米色的纱帘,它被风吹得也在跳舞,好曼妙。我想到那首《風の記憶》,我想,风应当是有记忆的,它会帮我记住这一切吧? 那么,安思风亦然。 十年后与楚珩重逢,我也才知道,安思风到底记住了多少东西。 我想,他记住的东西,比风看到的还要多。 狭小的车厢内,我已频频出神数次,次次都要靠楚珩将我拉回来。但我没想到,这次将我拉回来的方式,竟是这般。 他在摸我! 我立刻回神,生气地问他:“你在干什么!” 他一点也不羞愧,手依然放在我的大腿上,还冷冷看我。 我伸手推他的手臂:“你太不要脸了!你摸我!” 我以为他又要嘲讽我说些“三十岁老男人的腿谁要摸”之类的话,可他没有,他的劲比我大很多,他什么也没说,他的手直接掀开我的衬衫下摆。 我有些慌了,立刻弯腰,捂住自己的大腿,再次怒斥:“干什么!” 他强制性地将我的上半身掰上去,再去掀我的衬衫。 我大喊:“你非礼我!你不要脸!” 他看我一眼,眼光特别寒冷。 我赶紧再弯腰,好好护住自己的裤子口袋。 他毫无感情地说:“我都看到了。” 我有点心虚,但我也已经是老男人了,应付这种场面还是相当没问题的。我反问:“你看到什么?” “你裤子口袋里是什么?” “……没什么。” “你当我是瞎子?” “是我家钥匙!” 他冷笑:“那你吃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吃!”我心中更慌。 他又伸手朝我来,我立即将口袋捂得更紧。但他反而不是朝我的裤子口袋而来,他将我的下巴掰上去,我不得不再看他。我整个身子都在弯着,却又被迫抬头看他,不仅是身姿诡异,身体还很难受啊! 谁都不是小年轻了,我又是个病号。 不过一分钟,我便觉得后背有些难受,改天得再去找按摩的小姐姐给我敲几下。我脑中急速运转,想着该怎么把这桩事给掀过去。 结果,事情没掀过去,我又僵硬了。 三十岁的老男人原来真的有无法应付的场面。 他亲我了。 他出其不意地亲我了! 他特别迅速,紧紧捏住我的下巴,直接就这样亲了下来! 被亲的第一秒,我当然是懵的。 十年了啊,十年了! 我这短暂的一生,只亲过一个人,也只被一个人亲过。 熟悉又陌生,甚至他的嘴中竟然还有淡淡桃子味。 他还是那么喜欢吃水果糖? 且他这次的吻,没有等待,没有照顾,是完完全全的迎面而上。我最初很懵,他的舌头一撬,我便老老实实张嘴了。反应过来时,我赶紧伸手去推他,甩头更想挣脱开。 他欺身向我,将我压到椅子上,我的两只脚乱窜想踢他。 我也的确踢到了他,他离开我,低头阴森森看我,威胁我:“再乱动,再绑。” 我再懵,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又埋头来亲我,我的手依然推搡他,他不管不顾,我咬他的舌头。咬出了血,嘴中已有铁锈味,他依然不肯退出。 我其实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过了十年,被他亲一亲,我还是能立刻晕乎。 但这个时候我不能,我不能被他发现任何不该被他发现的事。 趁他换气时,我的双脚一蹬,踢翻车前的一个小摆件。小摆件往地上落,恰好砸在他的背上。我再用力伸手去拧他的手臂,他也想来反抓我的手臂,我尽管被亲着,却大叫:“疼!” 这样一叫,他咬到了我的舌头。 好么,我是真的“疼”了。 我这个人真的不太能吃苦,舌头被咬到,是这样疼,我“嘶”了声,他吓得放开我。我赶紧要溜,他几乎要把我压在我这边的窗户玻璃上了。既然要逃,我便往他的那个方向逃,我打开车锁,甚至已快要够到车门。 他却回身,将我在压到方向盘上,我的腿却还横在副驾那边的座椅上,身姿更诡异! 我再也不能动。 他回头,皱眉瞪我。 “你瞪什么瞪!” “张嘴。” “我不张!你是个变态!” “张嘴。” “我不——” 他捏住我的下巴,掰开我的嘴,低头看我的舌头,眉头越皱越紧,还教训我:“叫你别乱动。” 我:??? 你发神经,我还得陪着你发? 我扭动着,他拍我肩膀:“别动!” 他凶我! 我伸手想去抓个什么来打他,手乱按,却按到了一个按键。按下键的瞬间,车内忽然响起一段歌声。 歌声出现的瞬间,我的手顿住了,顿在按键上。 很显然,他也立刻顿住。 那首歌是《風の記憶》。 是熊木杏里的歌,没有遇到楚珩前,我便很喜欢她。 从我高中起,这么多年,每当我心情不好,抑或烦躁时,我总要听熊木杏里。 楚珩知道的。 是我告诉他的。 他那晚没有回家,开始他是想回家的,但是我觉得他根本不想回家,是不得不“想回家”。 他觉得我还小,根本不忍心对我做其他的事,他说等我再长大一些,我们就做。 那晚亲成那样,他都没做更多的事。 我躺在床上,他陪我聊天,说好等我睡着后才走。 我根本不舍得他走,也不困,一直拉着他说话。 他告诉我:“以后不能再逃课,世界千变万化,什么都能失去,没有一样东西是永远属于任何一个人的。但是你学到的知识,将会一辈子跟随你,真真切切成为你的东西。无论什么时候,和我生气也好,和自己生气也罢,都不能逃课。” 我当时很乖,点头:“我知道啦。” 他刚笑,我又问:“那你也会变吗?” “有些会变,有 分卷阅读64 些不会。” “比如呢?” 他坐在床边,听到这个问题,再笑,并弯腰向我靠近,手肘撑在床上,温柔看我,对我说:“我对你的心不会变。” 我当时觉得好幸福,傻笑,却还要问一句:“但是人心不是最为善变吗?人心可是月亮那善变的脸呀。” “但,这是我对你的心。不是其他的人心。” 其实没有任何正确逻辑的话,我却又继续傻笑。 我笑着再用手捂住眼睛,说:“有一点点肉麻。” 他不好意思地赞同:“好像是。” 我再张开手指,照例是从指缝中看他:“但是我有一点点喜欢哎。” 他再笑。 我又叫他:“学长。” “嗯?” “我的也不会变。” 没有明说,但他听懂了。 随后他便笑得比我还要傻。 他被我留了下来,以“我想睡前醒来都能看到他”的理由。 他洗了澡,穿了我的一件偏大的T恤,和我一起躺在我的床上。 我们俩都睡不着,我起来放歌听。当时听的是CD机,家里设备都是从前还有钱时买的,音响效果奇佳。放的便是熊木杏里《風の中の行進》这张专辑。我跳下床打开机器,边换CD边说:“这是我去年暑假去日本时买的,我超喜欢她。” 熊木杏里的歌声太治愈太温和,楚珩偶尔听过,却没有我这样多的小情绪和烦恼,这样的歌不是他所熟悉的,也不是他所需要的。 但他陪我听了一遍又一遍。 我摸到枕边手机,给他看:“蒂蒂不见了。” 明明是我还给他的。 “在我书包里。”他说着,也立刻起身,又去把奇奇和蒂蒂拿了过来。 我高兴了,立刻抢过来,并把他书包上的奇奇摘下来,挂到自己的手机上。再将蒂蒂挂到他的书包上,我说:“奇奇是哥哥,是大佬。蒂蒂是弟弟,是奇奇的跟班!” 很不讲理,也很无聊的话。 楚珩笑着靠在床头,垂下眼眸,完全不阻止,只是看我闹腾。 “以后就要这样!” “好。”他点头。 “嘿嘿。”我把手机再放回枕边,又躺了下来。 他还是靠在床头,并未躺下。 我抬眼看他,再叫他:“学长。” “嗯?” 我指指自己的鼻子:“这里还想再亲一下。” 他弯腰,低头亲我的鼻头。 亲好后,他没再起身,反而继续看我,仿佛问我是否满意了。 我点点眉心:“这里。” 他再亲我的眉心。 我侧脸:“这里要亲。” 他亲。 我再侧脸:“左边脸也要!” 他再亲。 “下巴也想被亲一下!” 他的脸下移,再“啾”一下我的下巴。 亲好后,他的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笑着问我:“好了吗?” 也是这时,正好放到《風の記憶》这首歌。 我躺着,他的视线与我直直相接。 “学长,你说风真的是有记忆的吗?它会记住今天的我,今天的你,今天的我们?如果风也不记得,多年之后,岂不是没有谁会知道曾有过这样一天?毕竟人类是那样健忘。” “会记得。” “风吗?” “我。”他说,“我会记住今天的你,记住每一天的你。” “哇,会记住永远吗?” 他低头,亲了我一口,再笑:“当然。” 第40章 四十 歌似是无形的手,掐住我与他的喉咙,更是按住了我与他的身体。 我们没再说话,也没再动哪怕一下。 我身子诡异地继续横躺在方向盘与他之间。 歌也并不长,连四分钟都没有。《風の記憶》放完后,我们俩依然如此。原来,歌掐住、按住的不仅仅是我们的声音与行为。 就连这短暂的时光仿佛都被这首歌抛出了时间大门之外,我们俩流连在外。不知他是否想要回到十年后,我一点也不想回,就留在十年前吧。 也是这时,我才发现,十年后,无论我与他脸上到底长了几条皱纹,也无论我们到底戴上了什么面具。其实,什么都没有变。 这首歌,这十年里,我自己都没再听过。 我很敏感,容易寄情于各式相对静止的事物。例如我们热恋时候听过的歌、吃过的食物、看过的书与电影。这些,我是再不敢回过头去听去看去吃。一旦碰到,我会陷落很久,落到很深的地方,再不能爬上来。 更何况又是这样一首歌。 他可能也知道,在我面前再装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尤其是《風の記憶》放完后,接下来的歌,大部分都是我从前喜欢听的。我喜欢听,成日和我在一起的他自然也跟着我听。我们谈恋爱的那一年多,是我这辈子最幸福快乐的一年。 妈妈身体在好转,他的存在,弥补了我过去缺失的一切爱。 就像他说的,我几乎以为我的人生从此往后就会被蜜糖包裹。 我甚至很幼稚地跟他说过,蜜糖这么甜,我愿意被包裹进去做琥珀。 他笑着说这可不行,他说我是他的。 其实我当然知道不行,首先琥珀就不是糖做的,只不过看起来有同样视觉效果而已。 他却又说,好的琥珀能置放几百甚至几千万年。将来等我们俩都过世,可以请人将我们俩的骨灰用树脂包裹起来,再到林子里买一块好地埋起来,我们俩一起做流传经年的琥珀。 我再说,哇,那岂不是哪怕山崩地裂,我们也不会消失吗?我们也会一直在一起,真的是山崩地裂的爱情了呀。 他抱着我直笑。 越来越多熟悉的歌声流出,他终于先动了。 他一手抱住我的膝盖,另一只手抱住我的腰,将我小心从方向盘那处移下来,再放到副驾座位上。原本他已经拿来,似乎又想绑我的绳子被他随手扔到一旁。我低头看了看,正好掉在我脚边。 绳子有点蔫,他的确不再装了,也不再威胁着说要绑我。 又或者,他也没有装,十年过去,人当然会变。 只是歌骗不了我们任何一个人,他说的话也未经时光更改。 我们俩的心,似乎都没变。 哪怕他变作了另一个人,对我,他应当没变。 我低着头,想到他说的关于“琥珀”的那句话,再听着这些歌,的确很不好受。 他给自己系上安全带,低声道:“安全带系上。” 我没多问,动作有些僵硬地替自己系上。 他直接踩着油门将车开走,我还是没问他要去哪里。开出一段之后,他先说:“看过江水吗?” 我摇头。 这座小城就在长江边上,城市不大,过去一趟并不 分卷阅读65 费事。我没去过,一是因为刚来那几年身体不太好,不能去太潮风太大的地方。二来,我这种性格的人,看到江水这种东西,也很容易发神经。 他看我一眼,看到我摇头了。 他再说:“我以为,你是因为江水,才来这座城市。” 我想了想,好像以前的确说过要一起去看看长江水的话。他还说我可爱,别人都要去湛蓝海边,卯足了劲地拍照,就我想去看浑浊江水。 我后来又是怎么回答他的?有点不记得了。 江边不远,很快,他的车边开到江边公路上。 再往前是条小道,两侧种了不少树木。小道不好开,车子有些摇晃,开到再没有前路,他才将车停下。车的右前方便是江水,有护栏。他将车窗摇下,我已能听到江水的声音。 他伸手,把车里的歌关了。 江水声更近,他这时问我:“这些年如何?” 我暗吸一口气,用很平常的声音说:“过得挺好啊,你看到了,我开了个小店,生意还不错,不差钱,有吃有喝。天天有漂亮小男孩看,还能赚钱,多好呀。” 他到底又是冷笑一声。 我对他没变,也许他对我也没变,但我们到底是十年后的我们。 他一冷笑,我忍不住又呛他:“很好笑吗?!” “我看你挺护着你店里那个人。” 说的是小白吧? 我立即道:“那当然,人家长得可爱,我看着也开心啊。谁不喜欢长得漂亮可爱的小男孩?你不也喜欢么?不然你至于叫那么多?”边说,我边看他。 他果然也移眸看我,并问:“开店,用的是我妈给你的那一千万?” “……” “不是?” 其实真不是。 我也已有十年未曾听说过他妈,但一听说,浑身便忍不住有些冷,还很不自在。 想了想,我点头:“是的。我没有钱,只能用那个。” 他再度沉默。 不知是气到,还是对我失望。 不过他对我的愤怒与失望,十年前便已到达顶峰了吧? 他都问过我近年动态,不问他也不好? 他既然不说话,我也问他:“你这些年在做什么啊?” 他没搭理我。 是我先气他的,他说话说得不太好听,我不高兴。可他不说话,我也不高兴,我只好再道:“你说话啊。” “上班,赚钱。” 我很生气:“谁不是上班赚钱啊?谁要听你说这些!我是要听具体的!” 他就是不想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我的谁?”他还这样问。 “……” “既然谁也不是,问了有何用?” “……”我憋气,憋了会儿还是憋不住,立即解了安全带,推开车门便要下车。 他在我身后道:“不许下去。” 声音冷冷的,我更气:“你是我谁啊?要你管我!” 我脚步很重地下车,往前没走几步,我便看到身后他的影子,他跟着下来了。我往哪里走,他就跟到哪里,阴魂不散! 我不由想到以前他跟着我回家的时候,气不过,回头朝他吼:“别跟着我!!” 他停在原地,与我隔着五六步的距离。 我瞪他,他面无表情。瞪了很久,我认输,回身继续大步往前走。他又跟了过来,我再刹车,回头再瞪他。他继续对我面无表情,我回头走,他还是跟着我。 我被气得又想要吃药了。 我走得更快,离他越来越远。 前面的路很不平,很多大块小块的石头,几乎是石头拼成的,我踩上一块大的,挑着拣着继续往深处走。可石头这样多,并不好走,他在我身后提醒道:“你看清楚路。” “我知道!”我头也不回地吼。 吼完没多久,身后传来一声响,我立即调头看。 我没怎么着,楚珩的脚却被卡在两块石头中间了。 “活该!”我朝他道。 他抬头看我一眼,便低头去拔自己的脚。也不知他是否故意,我觉得应该很好拔|出来,他却久久没能拔|出来。开始我真有些幸灾乐祸,他拔萝卜一样很好玩,看了会儿,我不觉得好玩了。 楚珩不是这样的人,既然这样难拔,可见脚踝要被伤到的。 我抬脚往他那边走,我们之间隔得有些远,我走得很快。 他拔着“萝卜”,还不忘抬头提醒我:“你看清楚路。” “我知道!你管好你自己吧!”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仔细看了看,找好角度,从我这边帮忙,终于将他的腿给拔了出来。 可是我还没顾得上乐,我的右脚一滑,也陷进另两块的石头缝隙间。 特疼。 我的左腿一软,跟着滑坐到石头上,我抬头看他。 他皱眉:“谁让你回来的。” “我不是回来帮你吗?!” “我能自己拔|出来。” “你算了吧!你拔了半天都没拔|出来!我为了帮你,才这样,你还这种态度?” “你——” “你什么你!你不到我店里,不把我绑出来,不开车带我来这里,不跟着我,我至于这样吗?!你快闭嘴吧!你这个罪魁祸首!!”我抬头朝他大声嚷。 “……”楚珩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 他低头,再不说话,而是也似我刚刚那样,也把我的脚拔了出来。 反正我是觉得很疼的,正打算扶着他的手赶紧回车上,不想再折腾。 他直接弯腰将我给我抱了起来。 ……………… 其实这十年,我还瘦了几斤呢。 但是……再被这样抱起来,真的很奇怪。 我晃了晃没受伤的那只脚:“让我下去!” “别折腾。” “谁折腾?是谁折腾?!” “我和你都在折腾。” “……”我不折腾了。 “疼不疼?”他又问。 “有点疼。”我老实答。 他小心翼翼踩在石头上,将我抱回平坦路面,再面向江水,说:“你看。” 我看了看,不解:“怎么了?” “江水。” “什么?” “一起看过了。” “……”我仔细看他,这人没病吧? 他没看我,而是转身,并道:“走吧。” 我并未疼到不能走路的地步,我再晃着要求下来,他却死活不让我下来。 走到车边,我心生警惕:“你可别想再绑我了啊!” 他低头看我:“我为什么要绑你?” “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继续绑。” “等等!”我举起双手,“我知道的!” “说。” 我不知道啊…… 他作势又要把我放到座位上绑起来,我赶紧大声道:“我真 分卷阅读66 的知道的!” “说。” “……”我想不出来,也不想被他绑,武力上我实在不是他的对手。我只好可怜朝他眨眼睛,“不绑了,好不好?” “理由?” “绑着疼啊,你舍得我疼吗?”我继续装可怜。 他点头:“是啊。” “嘿嘿。”我笑。 “那你舍得我疼吗?” “纳尼?” “说中文。” “……什么?” 我听不懂他这番话,他低头看了我片刻,突然叹了口气。 他打开后车座的门,将我放进去,我赶紧往里面缩,他跟着便坐了进来。 他关好车门,说:“安思风,你没变。” “啊?”这句话我也不懂,我刚刚的行为是有什么问题吗? 我正想着刚才的对话,他却又问道:“所以,你吃的是什么药?” 话题转得太快了吧! 并且同时,他还把我的腿抓到了他的膝盖上,一只手牢牢按着,另一只手脱了我的鞋子。 原来刚刚是在分散我的注意力,主要目的还是我的裤子口袋啊!可我的那条腿和那只脚已经都在他的手里了,我靠在车窗上,想了一会会儿,立即道:“没吃——” “我亲你的时候,你嘴里有药味。”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亲我?” 我的玻璃心碎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亲我!压根不是其他原因! 我的脸色立刻耷拉下来,并低头,他还在说:“吃的什么药?” 我心情不好:“贫血的药。” “我信?” “爱信不信!我缺铁补血不行吗!家里还有上次微量元素检查报告呢!抽了我四管血!还扎了手指!要不要看!” 他从我口袋中把我的药拿出来,拆开纸包,摊在手心看了片刻。 金哥是把药的外包装都拆了用纸包着给我的,幸好幸好,他根本不知道这些药是什么药。 但他还是将手掌递过来:“缺铁需要吃这么多种药?” 虽然猜不出来,但还是不好哄…… 我看看他的手掌,再抬头看他:“好吧。” 他始终盯着我,等我的答案。 “是抗抑郁症的药。”我换了个说辞。 他皱眉,似是依然不信。 我小声道:“就那时候和你分手,我妈妈也过世了,我有点受不了,就……” 提到我妈妈,很明显,他身上的温度都变了。 过了大概一分钟,他才再又说话,他问我:“阿姨在哪里?” 我有些无所谓地说:“就葬在这座城市。我外公的爸爸出生在这里,只不过一百多年前就离开这里去了当时的上海。这里勉强也算是我的老家,妈妈也算是落叶归根吧。老家在下面的一个镇上,墓地风水挺好的,我常去看她。” 说完,我低头,看到他的手掌还在我眼前。 他的掌心慢慢合拢,将药包裹进手掌里。 我想,他应该信了吧? 他将手收回去,又用纸包起来。动作间,我看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其实一开始就看到了,只不过勉强自己,不想去看。 我们以前也有一对戒指的,后来被他扔了,他当着我的面扔的。 眼前这只,有几颗碎钻,更漂亮了,却再不是我们从前的那对。 不得不承认,还是很难过。 既然提到了我妈,提到越来越多以前的事,有些话似乎也能说出口了。 趁他包药的时候,我问他:“你结婚了吧?我看到你手上的戒指了。” 他没说话,依然在包药。 “你妈妈说是你的青梅竹马,说你们很配啊。” 他还是没说话。 我往后靠在车窗上,抬头看车窗外,远处的江面,话越说越远,越说越飘:“你结婚了,你要对你妻子好一点啊。以后少到这种地方玩,不能趁出差就乱玩。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一定要好好对她啊。你今天亲了我,但是事出有因嘛,以后不会再有了,你放心,我也不会乱想的。” 尽管我和他不再有可能,也早早走散了。 我还是希望他做一个最闪亮的人。 他也一直是我人生中最闪亮的那一个人。 反正我也活不了太久,那个无意的吻就当做是给我的最后一个惊喜吧。 他随我轻声念叨这些,并不回答。他将药包好,塞回我的裤子口袋。 他是终于信了吧。 “说来说去,我还是觉得我当年对不起你。虽然我今天呛了你很多,但我还是想对你说声抱——” 他靠过来,又吻了我,打断我的话。 我懵了。 他道:“不是为了试是否有药味。” “啊?”我瞪他。 “但你可以这样以为。” “嗯?”我的眼睛睁得更大。 他往后稍退,再道:“你很信我妈的话?” “是啊。”说实在的,我还真的不是很信他妈的话……我其实真的很不在意他妈当年骂我。而且他妈妈也是大家闺秀,还真不怎么会骂人,骂人也是文质彬彬的讲道理。 反而是他妈经常被我气得说不出半个字来。 就算他妈妈真的是泼妇,我也不怕。 只是我们俩之间的问题,从来也不单是这些。 十年已过,再多说已无意义,我直接承认了。 时间久了呢,自己好像真的就信了。 我会认为,如果他真的结婚了,也挺好的。 因为那个青梅竹马是事实存在的,他妈带我见过,学艺术的。她不仅漂亮,性格也好,说话很温柔。而且她懂很多,她不知道我和楚珩的关系,见楚珩的妈妈带我过去,以为我是什么远方的亲戚,和我聊了很久。 有那样一个人陪在楚珩身边,我当然嫉妒,当然痛苦。 但如果她能抚慰我带给楚珩的那些绝望,我会感谢她。 尽管我依然嫉妒也讨厌她。 “你以为,我结婚了?” “不是吗,你妈说的。” 他冷笑:“你果然很信她。” “……” 他不亲我了。 我有点可惜,但也不敢多说,更不能多说。 他伸手从前方拿来他的一只手机递给我,我按了按,抬头看他:“要密码。” “自己猜。” “……”我输入他的生日,不对。我再输入他爸妈的生日,当年爱屋及乌,我连他爸妈的生日都记得,也不对。 我再看他。 他也看我。 我只好略微尴尬地输入0820,我的生日,手机打开了。 我再看他,他还是冷冷地瞥着我。 我尴尬地笑:“挺巧啊。”并把手机递给他。 “自己点开通讯录看。” “……我不太想看。” “不看就绑。” “ 分卷阅读67 ……”我只好点开通讯录,开头就看到加了A的“老婆”。我再看他,“行了吗?” “看。” 我眉头纠在一起,只好点开,名下是我的手机号码。 第41章 四十一 “惊喜吗。”他问,声音低,也毫无温度。 我未开口,只是低头看那个十年前的,我的,手机号码。每每手机屏幕暗下去,我便会再碰一下,让它亮回来。 碰触间,手指多按一下,按到“最近通话”的页面。那个页面上,只有一个名字,全部都是“A老婆”。我的手指往下滑,几乎每天都有,只是所有的这些通话最前头,都没有小电话的标志。 说明,这些电话,从来没有打通过。 怎么可能会打通呢,我早把原先的手机砸了扔了。 尽管从来没有打通过,这些通话,还是存在于每天。 甚至今天的,就在几个小时前。 楚珩道:“我给号码充了话费,尽管如此,每每打出去,永远都是‘关机’两个字。” 我的手指滑得更快,快到我连屏幕上的字都已看不清。 他再道:“总归比号码不存在好。” 我的手指如抽搐一般。 他伸手按住我的手指,我的手指惯性地在颤抖。 他再问:“是惊喜,还是惊吓。” 手机屏幕已被他按住我手指的手掌同样遮住。 如果,不是那首歌突然响起,可能我们之间永远也不会有这样一段对话? 我也永远不会看到这样一个手机页面? 即便看到又能如何? 我怎么可能和楚珩在一起? 这已无关爱情,更无关背叛。 若永远不知道这些,我也能更能心安理得一些。我知道在离我几百公里的一座城市里,一个人会恨我一辈子,那我会安心许多。 我对不起他。 可是—— 我并非不想和他在一起。 我只是,不能和他在一起,坚决不能。 “找你真的很难,找过每个你说过喜欢的城市,却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所以说的无意中来到这里也是假的吧,就是来找我。 “我没想过他会和你在一起。”他声音中染上些微自嘲,“兴许头上的天也看不过去,上个月我偶然得知他在这座城市。这座城市在江边,我才找到些许线索。” “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找我的。”我终于出声,声音颤抖得比我的手指还厉害。 “大学毕业典礼当天,穿上你为我挑的那套西服。戴领带时,想到你为了帮我打领带学了一个多月。真正到那天,却还是我自己给自己打的领带。” 他不知看向何方,声音全部灌进我的心灵。 “我在台下,看着另一个不如我的人在作优秀毕业生发言。” 我快哭了,这件事,我一辈子都对不起他。 “我并不恨,我也很平静,我向来不在意这些事。一个人总是将最优秀的一面展现给所有人,当他偶然犯下一个明明不算错的错时,人人都会对他失望,甚至怨他。只有他知道,他只是在做自己。” 他叫我:“安思风。” 我低头,开始落狼狈的眼泪。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 我摇头。 “我在想你。” 我哭出声,抬头看他:“对不起,我是你人生的污点,你认识我后,一切的一切都变了。你还因为我被学校处分,你因为我让所有人对你失望。” 他没给我擦眼泪,他看着哭得狼狈的我,平静地说:“我在想你,想你是唯一一个值得我这样做的人。我从小到大,什么也不缺,就连做一个优秀的人都是那样平常与轻松。” “我并非没有追求,只是哪怕是追求,于我而言,都是那样容易就能得到。” “我惯性地做着这样一个优秀的我,直到遇见你。” 我用手背去擦自己的眼泪,连连说:“对不起。” 他又道:“我当时想,这样唯一的一个你,我怎么能弄丢?” 我哭嚎出声。 “我想,哪怕你背叛我,你伤害我,我也一定不能弄丢你。” “所有人都在听那位同学的发言,领导们照例鼓掌微笑,媒体们拍得不亦乐乎,学弟学妹们一样尖叫。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一个标签,叫作‘优秀’。少我不少,多我不多,世界上总有各式各样的优秀,我可以被任何一个替代。” “可是,我在你那里,也是唯一的。” “我并非只是一个优秀的人,在你那里,我也只是唯一的楚珩。” 他的声音低沉:“典礼进行到一半,我转身跑了,边跑边脱学士服,边摘领带,人人面带惊异地给我让出一条路。那阵子我不大正常,父母派了人时刻盯着我。否则我当天的行为,少不了要被人拍下上网。” “我跑出礼堂,想去找你。” “但你不见了。” 他笑:“后来我想,真宁愿那天我的模样能被拍下来送上网。那样,你就能看到我,你大概也愿意回来找我吧。” 他再道:“仔细想来,其实我也是有追求的。” 他再叫我:“安思风,你知道我的追求是什么?” 我怕我自己要哭晕过去。 为什么十年后,他还是这样好,他还是这样喜欢我。 我都变成这样了,长了皱纹,性格更为怪异,开着这样的店,赚着并不正经的钱。 可他还是愿意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曾经那样伤害过他。 可是我们怎么能在一起? “我已经很久、很久未曾说过这样多的话。”他再自嘲道。 我也已经很久、很久未曾这样过哭过了。 “似乎真应该感谢那些歌?”他问我。 他刚刚并未将车锁上,我有些怕他的这些话,我当真宁愿他恨我。我哭着试探着开了一下身后的门,门居然开了。我愣了下,收回腿,转身下车。 一只脚穿鞋,另一只没穿,我顿时茫然。 我下车干吗? 脸哭得有些绷,我站在车边,吹着江边的风,一直在抽。 楚珩紧跟着我下车,问我:“逼我再绑你?” 我回身看他,摇头,想说我不是故意要下来的,我也不知道我跑下来要做什么。 可是他需要我说的话不仅仅这些,我不能说那些话,虽然我心里有更多话想要与他说。 摇到一半,我赶紧又停止。 他又打横把我抱起来,对我说:“安思风,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要这样抱你一辈子吗?” 我记得的,但我不能记得。 还不待我否认,他再道:“年轻时候不经事,以为一辈子是最大的承诺。走了十年才明白,越大的承诺,越是笑话。” 我的眼泪被风吹干,哭得有点想打嗝 分卷阅读68 。 他说完,接着却又道:“在你店里,抱你上车时,你可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摇头。 他将我抱得更紧:“我终于又再抱到你。” 第42章 四十二 “也是你说过,这个怀抱一旦扑进来,就再也不会走。” 他将我抱得那样紧,后背甚至勒得有些疼,他似乎并未意识到。 他的车一直停在江边,我们也一直在江边。 江水的声音更近、更响,似在急切地与我们说话,它也在着急吗?它也似在为我们唱歌。这首歌,有点低沉,旋律间全部都是我与他的青春与过往的点滴。这首歌又跃跃欲试,仿佛再不愿帮我们掩藏。 他说完这句话,我风干的眼角再度洇湿。 我已真的开始哭到打嗝,他却不愿放过我。 他低头,不哄我,也不给我擦眼泪,而是用十年后这张平静至极的脸庞看我,并问我:“你答应过,为什么又让它空了这么多年?” 是的,我答应过。 但是我没做到,我让它空了十年。 不仅是这句话,我没能兑现的话与没能做到的事,太多太多。 同他一样,年纪还小时,常说“一辈子”,不是因为年轻而爱得肤浅。只是我们都爱到以为,我们真的能携手实现每个承诺过的“一辈子”。 我们都以为,名为“一辈子”的时间边沿,我们的确能一同抵达。 我哭得头疼,太阳穴疼,整个脑壳都在疼。江风一吹,更疼。 上次哭成这样是与他分手,以及我妈过世时。 再上次哭成这样,是妈妈身体不好,被他一路从学校跟到医院,跟到会所,再跟回家时。 越不想哭,越哭得厉害。越不想要去想,过去更是疯狂往我脑海中涌。 十年间,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纷纷离开我。 妈妈彻底离开我,他,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彻底离开。 我的头疼到开始不由往他怀中缩,真的疼得厉害。当我的脑袋全部钻进他怀中时,他的后背帮我挡住江面的风。 他再问我:“这次呢?” 我仰头看他,十年前的话就在嘴边。 我也不禁问自己,是啊,这次呢? 我会说什么?我又该如何说? 十年前,我们谈恋爱的时候,真的很快乐。 都说恋爱有三个月的磨合期,我们却从未有过。兴许是因为他的脾气太好,他对我也太好,总是包容我的各样情绪,我才能那样快乐而放肆地享受恋爱。 初时,他很想让我提前离开会所,倒不是瞧不起我,而是他觉得每晚要在那里耗时间,很影响我的学习和考试。那会儿,恰好临近期末,四级也要考。我却始终不答应。因为要付好大一笔“赎身费”,恋爱初期,我这个本来就死要面子的人,很在意这些。 尽管他小心翼翼向我表示,这样的事不算什么。他更是与我说,我们是要一直在一起的,样样事都要共同分享,有烦恼也要共同分担。这我当然知道,可无端让男朋友给出那么一大笔钱,我还要不要脸了? 况且,也就一个多月了,熬一熬总能过去。 楚珩见状,知道再说我又要不高兴,只好继续陪我等。 后来,他又开始提起帮我妈妈换地方的事。妈妈的恢复情况,比预料中要好,医生说可以提前出院。按照楚珩的说法是,出院立即去那个疗养院。 又是一大笔钱,我自然又在犹豫。 那种感受,我想大家都能明白。越是亲近,越是不好意思这样花他的钱。 我又只是个大一学生,于楚珩的工作也帮不上大忙,一味地花钱,算什么? 楚珩很关心我的妈妈,应当也是爱屋及乌。他常和我一起去医院看望我妈,我妈当然很喜欢他,总说我能有这样的朋友是天大的福气,叫我要知道珍惜。 说完后,她还总要对楚珩再说一遍,请他多多包涵我的性格。 每每这时,楚珩就会傻笑着说“安思风性格很好的”。 真是傻死了。 天底下也就他和我妈会认为我是个性格很好的人。 不“赎身”可以,妈妈的事是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的。出院的日子越发接近,他天天要和我说。他什么都安排好了,就等我同意。 可我就是死活不同意,我与他发脾气,他也不生我的气,只是在一旁温和看我。 这样,我更气,是气自己,气自己没用,气自己没本事。 气了几天,没怎么搭理他。 想搭理他时,他人不见了。 我期末,楚珩也是期末,他也忙。六月末还有各式职业类别的考试,考场设在我们学校里,他还被老师安排过去监考。一连几天,他都被老师带在身边,连发短信的时间都减少,更遑论打电话。 我不免又一个人在会所里晃了几晚。 会所里是什么人都有,什么事也都会发生,消息传播得极快。楚珩不陪我在包间里做英语真题,我也不会独自待在包间。当时,头牌与我关系已算不错。他么,人人都要卖面子的。他喜欢听八卦,没客时就好在休息间里坐着,还非要拉上我。 每天的八卦都不同。 有天,提到不过半个多月前被人赎走的另一位头牌。他被赎走时,可是好好被羡慕与议论了一阵。毕竟赎他走的人,据说有钱又帅,于会所里可气却又可怜的男孩子们而言,这已经算是很好的归宿了。 但很显然,被赎走的这位头牌也没有好运气。似乎不到半个多月,他就被厌弃了,要被送人了,还是送给一个老头。 半个月前还被羡慕嫉妒,这会儿人人谈论起来,既有可怜,还有一丝诡异的优越感。 头牌听得津津有味,我听了会儿,听不下去了。 放心,我不是想到我自己。 我的楚甜甜对我那么好,我们和他们可不一样,我也不会拿我们与他们作比较。 我想到了金哥。 金哥的消息比我们还要灵通,他肯定早知道了。金哥是个爽朗的人,连家里情况都不在意同我说过,却硬是没有提过一丁点这个人。还是现任头牌与我闲聊时告诉我前任头牌的一些消息,我才知道他与金哥是老乡。 我在这里待久了,已知道“送给老头”不过是表面意思。 真正的意思也就是他被人玩腻了,不会再有好日子,也不会被珍惜对待,将要受磋磨。 但是就如我当初被人强拽下去要卖所谓初夜,没人会管一般。 我也同样不会管这个人,况且我也没有能力。 也只能听过就罢,我不会去问金哥的。 现任头牌反而有些唏嘘,我们俩靠在阳台上,他边抽烟边对我说:“他走的那天特别高兴,还把他特喜欢的一个包送我。我当时是真不忍心 分卷阅读69 泼他凉水,我原以为好歹能撑三个月吧,你看看,一个月都没能撑下来。” 我与那人没有交情,但听他这样的语气,竟然也有些唏嘘。 他吸了口烟,回头看我:“你能撑多久呢?” 他那也不叫恶意,他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 他既然不相信,我也懒得多说,只是扶着栏杆,面向阳台外。 他在我背后说:“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上头就拎不清呢?”他再问,“我看他也就是长得帅了点,你至于这样吗?” 我不高兴道:“我们不一样!” “好好好。”他也懒得再说,见我不高兴了,往我凑近,开玩笑道,“问你啊,他技术是不是特别好?” 我的脸涨得通红,回头瞪他,生气地跑了。 他在我身后大笑。 他活得到恣意。 我跑得脸上发烫,我怎么可能好意思跟别人说,我们其实都没有那什么过呢。 我跑到另一头的阳台,推门进去继续趴着,看夜空发呆。 我想,这些事情,某人怎么就不知道主动主动呢? 难不成也要我自己脱光了送过去? 谈恋爱的时候,就连烦恼都是这样可爱。 晚上临睡前,他抽空急急给我发短信,问我睡了没。 怎么可能睡,一直在等他的短信。 我不过晚了片刻,他的短信接着又来了:是睡了吧,晚安。 好气啊。 原本想回复他的,这下也不回复了。 我扔了手机,爬起来把床头柜上的笔记本搬到腿上。 开了电脑其实也无事可做,我左瞄瞄右瞄瞄,明明家中只有我一人,却很心虚。我瞄了好几次,才打开某个隐藏文件夹。 能被隐藏的文件夹,里头无非就是那么些。 想要找某些东西,还不好找吗。 我找来,也没有其他意思,完全是为了观摩与学习。 毕竟没有经验嘛……怕到时候真那什么了,完全不懂很丢人的。 =-= 之前看过,但是没看下去,我发现我很排斥看到那些人的身体。后来我以为我是接受不了俩男的,又去下了一男一女,结果也看不下去。 这会儿再看,看了几分钟,本领没学到,还是将视频关了。 依然看不下去。 我靠在床头,不禁乱想,那我到时候会连楚珩的身体也看不下去吗? 这是不是什么病? 可是每次亲亲的时候,他抱我,我不觉难受啊。 万一我和他那什么什么的时候,我接受不了怎么办? 不是说情侣之间,那什么生活很重要的么。 我越想越远,直到手机再响,我才回过神。我拿过手机看,他又给我发短信啦,他说:我明早去接你,我们去吃早茶。乖乖睡,好梦。 我的心情立刻就好了起来。 我们已经两天没见面了。我们俩好上后,每天都要见面的,这样子真难熬。 想到明早醒来就能见到他,我什么也不想了,关了电脑愉快入睡。 可令人生气的是,隔天早晨醒来,我还没有见到他,先见到的是他的短信。 他跟院长去厦门开交流会议了,也是不得不去。院长临时决定去,非要带上他。他跟我说抱歉,让我醒来给他打电话。 打个鬼的电话啊! 并不是他的错,我却又归到他的身上。 本就两天没见,好不容易要见面,带着满满的期待醒来,人又不见了! 我爬起来刷牙洗脸往学校赶。 应当是久久未等到我的电话,快上课前,他给我打来了电话。我摁掉没接,他再打。 女同学叫我去外头接,我不想影响同学,只好跑到走廊上,接通电话,不客气道:“干什么!” “宝宝,对不起——” “不许这么叫我!” “……生气了吗?” “不生气!” “原本今天就已经监考完毕,可是院长临时要去开会,他——” “知道你最厉害了,谁出门都非得要带上你!”我这完全就是无理取闹,人家院长那样的人物,要带他一起去开会,他能不去吗?是不想在学校里混了?再说了,能被院长带出去开会,也是一种荣耀。 “不是,我——” 我回头看,老师来了,我匆忙道:“上课了,挂了。” 我进去上课,没一会儿又收到他的短信:给你那边请了三天假。 所以他要在外面待三天吗。 别看我跟他凶巴巴的,想到又要多三天见不到,我心里特别难过。 他是怕他在外地,万一有突发事件,他来不了,所以直接帮我请假了吧。 我没回他,他又发来:晚上早点从医院回家。 接着又是:把家里门窗关好,我这边要开一天的会,中午可能没时间给你打电话,乖乖吃饭。 再是:晚上给你打电话。 我偷偷看着桌下的手机,撇着嘴,不开心。 手机再一亮,上头是他说完一系列事情后的标准句:知道吗? 我如果不回,他会一直问下去。 我只好慢吞吞打字:知道了。 他放心了:乖,上课吧。 我趴到桌子上,闷闷不乐地上完一天的课。 下午去医院,妈妈见楚珩没来,问我:“那孩子还在监考吗?” 我吐出一口气,再趴到床上:“他被他们院长带去厦门开会了,要开三天呢。” 我妈妈倒是高兴,也察觉不到我话中的思念。她立即就夸起楚珩来,说他了不起等等。我妈妈夸他,我听着是挺高兴的,可是他不在我身边,再高兴的事也无法令我真正高兴。 妈妈的身体在恢复,她的心情也在变好,积极配合治疗。 晚上护士们催我回家,她还念叨着要我和楚珩好好交朋友。 我慢吞吞往医院外走,可不是好好交着呢,只是,是男朋友。 可能愈是这样的时候,愈容易遇到甜腻的小情侣。 坐公交车回家时,车前就是一对,腻歪得很,亲来亲去。 看得我好烦躁,我只好回头看窗外。 他在开会,还是什么正经的论坛,我当然不能打扰他。跟他发小脾气,发归发,这点分寸我还是知道的。 晚上,我要等他的电话,早早洗好便趴在床上抄短信。 将今天的短信抄完,用时很短,因为不太多。 我很不满,收起本子,爬起来打开电脑,学了会儿英语。看看时间还早,他怎么还不给我打电话? 我于是又打开隐藏文件夹,观摩了一会儿小片片,还是看不下去。 只好上网随意瞎逛,我很少有这样的时候。我的生活还是蛮充实的,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时间却似过得越来越慢,我只好再找了部电影看。 我现在还记得那 分卷阅读70 部电影,是《暹罗之恋》。 很多人说,其实那是喜剧,少年时候的爱情,那样已是最唯美的爱情结局。 可我觉得那就是个悲剧啊,两个多小时的电影看完,男主最后看着小木偶忍不住落泪时,我心里绞着难受。 太难受了。 那样美好的少年爱情,偏偏要以眼泪收场。 我也没有什么人可分享,拿过手机给他发短信,告诉他我看了个电影,告诉他是什么样的剧情,告诉他我看得特别难过。 我噼里啪啦发了十来条短信。 可他没有回我。 是还在开会吗? QAQ 我放下电脑,下床,走到阳台往外看这座城市。 天空是深蓝色的,高楼大厦们也都在睡觉,一片暗色。只有一条路灯与车灯拼凑起来的灯河,横淌过它们之间。 整个世界仿佛被分作三层,我伸了伸手,好似哪一层都不能摸到,哪一层也不属于我,哪一层也不会收留我。 这样的时候便会更为想念他。 我再给他发短信:我好想你啊QAQ。 当然也是没有回复。 他还在开会吧。 我转身,索性顺着墙壁在阳台地面坐下,摊开两只腿,低头查看我们俩的短信。 阳台上的窗户半开,初夏的风是那样舒服,昨夜下了雨,空气中满是泥土与青草香。 我靠在墙壁,仰头看墙壁上挂着的一只花篮。 看着看着,我渐渐睡着了。 不知多久之后,腿上的手机忽然一个振动。 我立即被惊醒,懵了片刻,抓起手机,赶紧点开。 新短信,来自楚甜甜。 ——宝宝,我在你家楼下。 我不可置信地不停揉眼睛,再看手机右上角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二分!! 又有新短信进来,我没顾得上看,手机也没捡,爬起来就往门外冲。 鞋也没穿,我冲出家门,冲过穿堂风,冲进电梯,再冲出电梯,用劲推开沉重的金属门。 我直面初夏的风与月色。 以及我心中的他。 门前阶梯下,满地面的月光中央,正立有一人。 他听到门声,立刻回身,看到是我,赶紧说:“把你吵醒了?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楚珩! 是我的楚甜甜啊!他回来看我了啊! 我什么话都没听到,直接从四层高的阶梯跳下去。 一个趔趄,他伸手慌忙上前,我已经几步冲到他近前。顺着他张开的双手,我直接扑进他怀中。扑进去的同时,我顺势跳着双腿便盘在他的腰上。我的冲劲太大,他双手紧紧搂住我的同时,被冲着直往后退。为了不摔跤,他只能抱着我连连转了好几个圈,最后背靠一棵高大榕树,才稳下脚步。 他低头看我,伸手摸着我的脚丫子,问我:“怎么不穿鞋?地上有小石子。” 我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脖颈里,一句话不说。 他笑着将我交叉在他背后的两只脚握了握,又问我:“怎么不说话?” 我这才闷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坐红眼航班回来的,刚到,我发完短信就很后悔了,吵醒你了,我——” 我打断他的话:“会开完了?” 他老实地笑:“明天中午还要继续开的。” 我终于抬眼看他,满眼诧异。 他不太好意思地说:“我也想你。” “……” 他再道:“所以,我回来看你。” 第43章 四十三 我大约十点给他发的短信,不过五个小时,他便出现在我面前。兴许只是两三个小时候之后,他便又要再飞去那个南方城市,继续他的会议。 他身上甚至还穿着开会时穿着的正装,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回来了。 他是为了回来见我一面,也是为了回来让我见他一面。 只是因为我想他,也是因为他想我。 QAQ 我忘记所有矜持,抬头就去亲他,毫无章法,亲到哪里是哪里。亲着亲着甚至变成了啃咬,我咬他的下巴,还想咬他的嘴唇,却够不着。我的腿盘着他的腰,像一只考拉,我搂住他的脖子往上蹿,想离他更近一些。 他却也受不了被我这样啃咬。 他托住我,将我高高托起,他抱住我的腰。我反而变得很高,我低头看他。他抬头吻我,并不似我那般乱无章法,用劲之深却甚过我。他吮吸我的嘴唇,我的舌头,舌头甚至舔过我的牙齿。 我松开双手,捧住他的脸,舌头与他的一同纠缠。 他翻身,将我压到树干上。我背后有了靠处,亲得更是肆无忌惮,浑身所有力气全都集中在那一点。 昨夜到底下过雨,上海的六月末总有几天比较凉。风吹过,我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我冲下来时,身上只穿了睡觉的大T恤与短裤。 他一直搂着我的腰,手指碰触到我裸露的皮肤。 他适时离开我的唇瓣,我却舍不得,追上去。 他安慰似的又连连亲我几下,再离开我。 我再往前探去,他轻声阻止我,并道:“太凉了。” 我不说话,就是想亲他。 “起风了,我们——” 我不高兴:“我就是想要亲你!” 他笑,他亲了亲我的嘴角,吮走不知是他,还是我留下的液体。他放轻声音,哄着我说:“上去亲啊。” “不要!我就要在这里亲!”先前亲得激烈,我的双脚已垂落,此时我再度将双腿盘住他的腰。 他好像很高兴,笑容更深,微微仰头,照例用哄宝宝的声音问我:“是不是很想我?” “嗯。”我点头,点得很认真。 他更高兴了,只笑,连话都不再说。 我抱紧他,再埋进他的脖颈间,说道:“我以后再也不和你生气了。我好想你,以后不气你了。” 他笑出声,似乎并不相信我。 我收回脑袋,瞪他:“我说的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好~我相信。”他对我弯眼睛。 他真好看。 我将他抱得更紧,这是我的! 他见我总算不追着他要亲亲,便再说要上楼。 我本不想上楼,因为他的出现,我已经瞬间爱上我家楼下这块空地与这棵榕树。但一直在楼下站着的确也不是个事儿,我也渐渐清醒,我点头,那就上楼吧。 只是,我抱住他,对他说:“你抱我上去,我不下来。” 他说:“好~我抱。” 他将我慢慢往下放,与我平视。这才抱着我往楼里走,进电梯,他按下楼层数,随后继续看着我笑时,我看着他的脸,完全不知该如何安放我满身心对他的喜欢。我再埋进他的脖颈,蹭蹭他的侧脸与耳垂,我说:“这个怀 分卷阅读71 抱,我扑进来了,就再也不会走了哦!” 他不说话,只立即点头。 我再说:“只有我能扑!” 他笑:“嗯。” 这样的回答好敷衍哦,我收回脑袋,与他对视,有些不满问他:“你会让我走吗?” 他摇头:“当然不会。” 他说得很认真,我又高兴了,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恰好电梯到了,他笑着抱我出去,好似对我很无奈。 就连他这个模样,我都好喜欢。 但我们并没能高兴太久…… 走到我家门前,他看我:“宝宝,钥匙呢?” “在口袋里啊……呃——”我摸摸身上,哪里有口袋?我跑出来时,太急太快,哪里还想得到钥匙? 风早把我家大门给关上了。 他再抱住我笑,把我抵到我家门上,松开一只手揪了揪我的鼻子,说:“你啊。” 就这样,我还高兴地“嘿嘿”直笑,活像个傻子。 最后我们俩一起打车去了他家。 打车时也很有趣,人家司机师傅看我这么个小伙子被他给抱着,还当我生病,话都没问清楚,就往去医院的路上开。 搞清楚缘由,司机“哎哟”了一声:“那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楚珩笑了笑,没接话。 我当时脑袋绝对是抽了,我接话道:“我男朋友抱一抱我又怎么了?” 我还说得很自豪。 司机师傅真的很逗,他又“哎哟”一声,趁红灯时还特地回头看我们俩一眼,再道:“你们俩倒挺配啊。”一路上,他还不停夸我们俩勇敢。 此时想来,十年前,社会对我们这个群体的包容度根本不如现在。 我们那天遇到的司机,是那一年,唯一对我们那样友好的。 很幸运,到底遇到那样一个人。 心情本就好,遇到这样的善意,他还祝我们地久天长呢,我更为高兴。 下车后,因为我没有鞋子,只好继续被他抱着。 过了刚见面的那股兴奋劲儿,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快要进小区门,路过大门,看到里头坐着的保安时,我到底还是说服楚珩改抱为背。 他傻乐着,倒是宁愿一直抱着我呢。 虽然其实我也有点想……但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他背我到门口,保安诧异地看我们俩。楚珩镇定如斯,我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没穿鞋,我没穿鞋……” “啊?”保安纳闷,再问楚珩,“你不是去外地开会了?” 原来人家保安诧异的是这个! 我又没事找事了! 别过保安,走进小区,楚珩就笑出声。我的两只脚被他的手腕别住,我踢他,他哄我,两人闹着,没一会儿便到了他家楼下。 我第一次来他家,是与我家差不多的小区。他成年后一直单独住在这里。 凌晨三四点,小区里当然安静。 我们俩笑闹着,进了楼道都不约而同收起笑声,怕吵到别人睡觉。他很仔细地推门,确保我没有被门碰到,再背我进去。 他家小区的电梯里竟然有镜子,一进去,我就看到镜子里的我们俩。 我看得一愣,他好帅好帅啊,黑西装白衬衫与暗灰条纹的领带。两座城市之间的奔波过后,衣服都还算整齐,头发也是细心打理过。 再看看我……旧到不行的破T恤和鹅黄色的宽松短裤。头发蓬松,一点发型也没有。 我就这副形象,扒在他怀里死活要亲吗? =-= 现在还是这副形象趴在他背上,脸上竟得意到不行。 我立即把脸趴到他脖颈里去了。 他关上门,侧脸看我:“怎么了?” 我失落道:“你好帅啊,你再看看我……” “嗯?”他还真的看了看,“你怎么了?” “和你一比我就是小乞丐!” 他笑:“小乞丐我也喜欢,我带你回家。” 我立即也“嘿嘿”跟着笑,笑着笑着又觉不对:“你真的觉得我是小乞丐?!” “不是。”他否认。 “你就是觉得我是小乞丐!” 他连连再否认,我伸手到他前面去扯他的领带:“脱掉脱掉!不许你穿衣服!”我扯着扯着,还真的把领带给扯了下来。可是这样后,他就更帅了。刚刚是很整齐与规矩的帅,领带被我扯开,纽扣也被我扯开两颗,我气不过又呼噜他的头发,他额前头发微乱。 朋友们可以想象一下那副样子,整齐与规矩的反面,加上超级好看的脸,那不就是刚睡醒的斯文败类那种形象么。 我看着镜子里的他,看得更为出神。 他还回头看我:“怎么不继续?” 这样胡乱扯他衣服还觉得有趣了?! 我又踢他一脚,其实很轻,半点儿也不疼。他笑着背我出电梯,我伸手在他前面继续捣乱。他再笑,躲着我的手,说道:“好了好了,我找到钥匙再让你玩。” 我才不是玩!我再捣乱,他找出钥匙打开他家的门。 我本已不想捣乱,只想立即跳下来,赶紧参观一下他的家。 他却又回头看我,小心道:“慢点,我先给你拿鞋。穿上鞋,你再玩。” 很多时候,悸动的契机与缘由都是十分奇妙的。 例如这个时候,门内灯没开,门外灯刚灭,他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我心中某个不知名地方忽然一动,我的手摸到他的领带,抽出他的领带,手一松,领带落到地上。 他的身子也是微微一顿。 我趴到他的耳边,完全不可控地说道:“学长,你穿西装真好看。” 他并不言语。 我又道:“可是太好看了!我不开心!很多人都会看你!” 他这才轻声道:“我是你的啊。” “哼。” “那怎么办?”他问。 “脱掉!全部脱掉!以后不许穿了!” 他反身,将门关上,背着我低头给我找鞋。他将拖鞋放到地上,再回头看我,我也看他,他再问:“怎么脱呢?” 我的眼睛忽然变得很亮:“我来脱!” 他点头:“好啊。” 那天我真的把他的衣服一件件脱掉,直到脱光。 衬衫脱掉,我既欣赏又严肃地盯着他的上半身看时,他便已有些僵硬。 我抬头再对他说:“学长,我发现你的身体很好看哎。”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我又要去脱他的裤子,还想观察。我想实践,我是否也反感他的身体。但目前为止,我不仅不反感,反而很喜爱,这令我很高兴。 我就知道,我会喜欢他的一切。 学长是学长,跟任何一个人都不同。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他的更多。 而同意由我来脱的他却不同意了,他忽然起身,想要走。我立即拖 分卷阅读72 住他:“干什么!” 他小声道:“我去洗个澡,过会儿要去机场。” 我不满:“我还没脱完呢!” “下次……” “不行!今天必须要脱光光!” “……” “坐下呀!” “不能脱了……” “怎么不行了!你快坐下!” 他深吸一口气,再坐下,我弯腰去拽他的裤腰带,拽了会儿不太好拽,我索性直接跪在地上拽。将裤腰带解开,我正要抽出裤腰带,忽然一股力往我袭来,纳闷间,我的视线已经掉了个。 我仰躺在沙发上,瞪大眼睛,看着手撑在我身体两侧,尽量与我保持安全距离的他。 楚珩心平气和地说:“宝宝,不能再脱了。” 其实我心里隐隐有了某些预感,偏偏又要说一句:“我要脱,啊唔——” 我再被他吻住。 我被他吻过很多次了,温馨的蜻蜓点水般的吻,安慰的绵绵细雨般的吻,兴奋的汹涌海浪般的吻,等等。 但那是第一次,我明白,从前的所有吻,与当下的吻都是截然不同的。 这是什么吻。 只用两个字就能区别——情|欲。 他总觉得我还小,他又是那样在意我,就连这样的东西都小心翼翼着不敢让我提前知晓。 但该来的总要来。 毕竟,我早已成年。 那天,楚珩学长让我好好体会了一把到底何为情|欲,也明白到底什么叫做长大。 带着情|欲的吻好可怕,亲着亲着,就连身体都不属于自己。 身体不自觉发热,变软,就连精神都似在升华。 但是我又好喜欢,我的世界终于只有我与他。 我可以把我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他。 只想永远沉溺在这个小世界中。 却也没有做到最后。 他五点就要出发去赶飞机,时间根本不够,我们都是第一次。他又不想伤害我,不想仓促为之。 快五点时,他抱着我一起冲了澡,又把我抱回他的床上。 清醒过来后,我再度变得不好意思,先前的放肆都不见了,我缩进壳里。 我坐在床上,抱着膝盖,身上裹着被子,看他忙前忙后。 他给我倒牛奶,又从冰箱里拿了许多吃的,全部排在床边柜子上。 他再从衣柜中给我挑衣服,他挑了好几身,并排放到床尾的长凳上,对我道:“醒来挑自己喜欢的穿。” 我不点头,只是看着他。他到哪里,我便看到哪里。 他身上甚至没穿衣服,我越不好意思,越是想要看。 他真的好好看啊,哪里都好看。 他挑完衣服,又去给我找袜子,找鞋子,全部放到长凳旁。 忙完这些,他转身又要干什么,忽然回头看我,对我笑。 我缓缓,缓缓低头。 他站在床尾问我:“好看吗?” 我把脸缩进被子里。 他索性走来,坐在床边,再问:“嗯?” 我点头,还不愿出来。 他笑着伸手隔着被子摸摸我的头,轻声道:“我去穿衣服。” 我再从被子里钻出两只眼睛,看他打开抽屉,拿出两条新内裤,其中一条他穿了。他从衣柜中拿出另一套黑色西装,他弯腰先穿上长裤,一边系腰带,一边转身将内裤放到我枕边。我慢了半拍,还想继续往被子里钻。 他伸出右手捧住我的脸,亲了我一口。 我也就不继续钻了…… 他则是继续去穿衣服,将衬衫穿上,再对着镜子打领带。 我看他的手熟练地动作,小声道:“我不会打领带。” 他看我,手上继续动作,笑道:“等我回来,我教你。” “好。”我点头,“学会了,我给你打……” 他停下手里动作,领带才打到一半,再走到床边。我还想继续缩,他再亲我一口,说:“好。” “嗯?” “等你学会,给我打。” “嗯,以后我都给你打。”我说得很认真。 他笑得也很认真,站起身,回去继续打领带。都收拾好后,他戴好手表,看了看时间,走到床边弯腰对我说:“我要走了。” “嗯……” “后天晚上我就回来。” “好……” “要乖乖吃饭。” “嗯。” 他一只腿跪在床边,低头亲我额头,再亲我的眼角。整张脸都亲了一遍,他伸手将我的头发整理好,说道:“明天是周末,我叫阿姨来家里收拾房子,衣服放着给阿姨洗。你睡,睡醒了,阿姨给你做饭吃。吃完饭,不想回家就在这里玩,电脑游戏机都在隔壁书房,还有很多书。” 我点头。 “去医院的时候,也和阿姨说一声,她叫司机送你去。离开医院后,最好直接来我这里,阿姨在的。如果回家的话,也告诉阿姨,她再帮你叫开锁师傅。” “我又不是小朋友,可以自己找开锁师傅。” “听话。”他摸我的头。 “哦。” 他再亲我的鼻尖,直起身子:“我去机场,快睡吧。” 我起身,想去送他。 他赶紧按住我:“快睡。” 我皱眉看他。 他朝我点头:“要听话。” 好吧,我听话。 他走了,我听门关的声音,依稀还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我还是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阳台往下看,看不到他。小区结构与我家不同,我也不知哪里能看到楼下的他。我趴在阳台上吹风,直到他给我发短信,说坐上出租车去机场了,让我赶紧睡。 我看着陌生夜色,心中忽生幸福感。 我的手机落在家里,现在用的也是他刚给我的另一只。 我给他发短信,我问他:只要想你,就能见到你吗? 就像今晚这般。 他很快回复:是。 我再问:无论在哪里。 他再回复:无论在哪里。 我想这是真的。 我的楚甜甜能满足我的一切梦想与幻想。 我走回床上躺下。 我第一次来这里,其实是完完全全陌生的地方,此时房中更是只有我一个人,但我一点也不怕,更没有忐忑感。 不仅如此,我很快便进入梦乡,睡得香甜。 毕竟,这是让我真正长大的地方。 而这个地方,住着的是教我正确面对世界,并让我真正长大,我最爱的那个人。 第44章 四十四 这样的事,后来又发生过多次,我所说的“不生气”、“不任性”总也改不了。我并不是太有本事的人,我只是个我妈帮着高高架起空有花花架子的玻璃人,时间太短,也不还够我完全进化,他却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他每个月大约都要出去一趟,或是跟着老师,或是为了自己的事,又 分卷阅读73 或者为父母事。 他一不在我身边,我就想他。 不是无理取闹的想,是真的想,没有他,我总是无法心安。我重新光明起来的生活是以他为引,他一不在,蔓延我整个世界的所有灯便全灭了。 我克制自己,不能打扰他的学习与工作,可是每每凌晨时分想念到极致时,总是忍不住给他打电话,给他发短信,告诉他,我想他。他常常像那次那般,无论在哪里,都要回来见我一面,几个小时后再赶飞机走。 我会反省,会自责,他只会抱住我,告诉我“没关系”、“我也想你”。 有一回他去有时差的国外,熬了几天还是没坚持住,第三天,我到了夜里又开始发疯。但因距离太过遥远,发完疯,也就算了。他那里是白天,想必还在忙,我失眠到天亮,还是得去上课。 也是那一回,十多个小时后,他回来了。 妈妈当时已住在疗养院,我在陪她。因他不在上海,我那几天夜里都在疗养院陪我妈。 他回来的时候,也是凌晨。 他坐在门外,并未进来,只打算等天亮。我却似是心有灵犀,本也睡得不踏实,立时醒了过来。 疗养院的走廊内,灯是一直亮着的,我往门下细细的缝看过去,看到有一道折影。 我坐起来,愣了愣,悄声推门出去看,他立即起身,并回身看我。 他无声对我笑。 我微张着嘴,也不敢发出声音。 他朝我伸手,我又跳到了他怀里。 但那次,被我妈发现了。 我妈也早就不是二十多年前那个被人骗的小女孩,后来的二十年她又是做那样的事,陪着的男人们,不论人品,单论能力,说来也的确是各行各业的翘楚。走过那么多地方,经过那么多事,这些都早已塑造一个全新的她。 我先前在那样的地方打工,之所以能瞒过,是因她那阵子病重人已模糊。 换作现在,我是压根骗不了她的。 她问了缘由,楚珩当然不敢说实话,只说是事儿办完了,提前回来。我心虚,跟着直点头。 我妈生气了,问我:“是不是你哭着闹着要楚珩回来的?” 我再心虚,不敢说话。楚珩笑着说:“不是的阿姨,真的是事情都办完了,我才提前回来。” 我妈默了默,看向我:“你真以为上回他从南京连夜打车回来的事,妈妈不知道?” “……” “你在隔壁哭着给他打电话,我早都听到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跟男朋友说“想你”这样的事居然被妈妈听到了……我妈叹气,请楚珩先出去。楚珩笑着还想打哈哈,妈妈只看他不说话,楚珩很尊重妈妈,只好松了我的手,一步三回头地先出去。 他关好门,我妈沉默片刻,说道:“按理说,妈妈这样的人,日子过得这样糟糕,本来没有资格教育你。所以从小到大,但凡教育问题,我很少插手,都是请的最好的老师。但是这件事,妈妈一定要好好同你说!” 妈妈这样说话,我难过地点头。 “妈妈尽管是这样的人,你,也是妈妈充满期待,用爱好好培养着长大的。你什么也不缺,你也样样不比别人差!所以你与楚珩的事,妈妈知道并消除误解后,给予万分的祝福,相信你们能一同拥有快乐的时光,不论未来如何,总能不负青春。这些是妈妈从未有过,更希望你能拥有的东西。楚珩,也的确是个好孩子,妈妈也才能放心。” “可是,你自己,你现在回头看看做过的事,你是不是错了?” 我支吾着说不出来话。 “他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将来肯定要做出一番事业,做大事的人,哪个是仅仅囿于一片小天地的?他快读大四,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屡屡去外地,并不是去玩闹,都是办正经事。办正事,哪能一次次地这样半途跑回来?时间久了,他的朋友怎么想?他的老师怎么想?他的父母又会怎么想?” 我吞吞吐吐着说:“他都是半夜回来,他说没人知道……” 我妈拧眉看我,再叹气:“你没有听明白妈妈的意思。” “妈妈,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想永远和他在一起吗?” 我坚定点头。 “那你这幅样子,如何和他永远在一起?” “……”我诧异,并纳闷,为什么不可以? “他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也总要到适婚年龄,他的父母总要知道有你的存在。他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的父母也不是普通人,将来总要查探你,你知道吗?”妈妈说着,也有些难受起来,“妈妈这些年的经历,不是笑话,而是一本笑话书,但是那些人的手段本事我也算看了透。妈妈没有本事,命也不久,将来并不能帮你。楚珩是我唯一能托付的,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们能永远在一起。但这样的你,将来面对他父母时,他们若是知道儿子为你屡屡违反各种规则,他们会如何?” 我仔细想了想,妈妈的担忧,我完全能够明白。 妈妈是怕我惹楚珩父母生气,惹楚珩的父母不高兴。 可是我为什么要怕楚珩的父母? 我又不是跟楚珩的父母过日子。我会好好待楚珩的父母,万一他们不喜欢我? 我没有想过这个万一。 妈妈开了这个头,我大概一想,如果真的不喜欢我?那就不喜欢我吧。 反正楚珩喜欢我就成。 他爸妈总不会上门来打我吧…… 我和妈妈的想法肯定不一样,母亲总是为子女担忧多,我也没有驳回妈妈的话,况且妈妈有些话也的确说得对。我长大了,不能总不讲理。 我认真点头:“我知道,妈妈。” “你要记住妈妈的话,以后他再出去,无论出差还是学习,你都不能打扰。刚刚说的他父母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对楚珩与你自己的尊重,你知道吗?更何况,大半夜来来去去,赶得又急,安全吗?觉还睡不好,你不心疼吗?妈妈看着都心疼,还在长身体呢。” 我点头,妈妈说得对,不过二十一二了,不长身体了吧……但看看妈妈着急的脸,我没敢说出口。 妈妈拉住我的手:“宝宝,楚珩是个好孩子。他对你的心,妈妈看得很清楚,妈妈也一百个相信,所以当时妈妈才应下口。正因为如此,你更要变优秀。妈妈一直向往这样的感情,两人相互爱重,不分彼此,一起越来越好。妈妈没有希望了,妈妈把所有的祝愿都给你和楚珩。” “妈妈。”我被我妈说得眼睛微红,我抱住我妈,“我将来一定会变得特别优秀,一定!我会配得上他的!” 后来我回想过去的事,妈妈 分卷阅读74 怕我被人嫌,怕将来没人照顾我,心底其实也根本不相信爱情,只能催我长大,催我努力。毕竟,自己握着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楚珩却总是怕我累,怕我不开心,希望我变得更优秀,却又不强求。对待我,和妈妈所交代的是几乎完全相反的方式。 在我妈出事前,我妈从未催过我长大,她以为能护我一生吧。 出事后,尤其是她知道我与楚珩的事后,成天只催我,因为她知道,她不能护我一辈子了。 偏偏那时候,楚珩天天跟我说,别忙了,别累了,我们做什么什么去。 那时候我倒是每天都开心,笑哈哈的,妈妈身体好,他对我又好。妈妈催我时,我应下。他要我歇歇时,我也应下。 真是幸福。 连我的同学都说我变开朗了很多。 他还是常常半夜抽时间回来看我,妈妈说的话我也的确听进去了。虽然,每次,楚珩都没有影响到实质工作,也对同伴负责。但也是,多影响睡觉休息?他却抱着我笑,说看到我,就浑身都是力气了,不用休息。谈恋爱的时候,谁都这样吧? 我“嘿嘿”笑,也不敢告诉我妈,偷偷阳奉阴违。 因为如此,妈妈其他的话我则记得更牢,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我也问过他关于他父母的事,问过将来该怎么办。 他笑着说,这是他要操心的事。他会将一切都打点好,正大光明地将我介绍给他的父母与所有家人。 他说,为此,他也要更努力。让父母看到他的决心,更看到他的能力。 说实在的,这句话我当时没听懂。决心也就算了,能力?他爸妈不知道他这样厉害吗? 妈妈似乎听懂了,立刻被他给说哭了。 楚珩给我妈递纸巾,说:“阿姨,你放心,我一定会一辈子对安思风好的。” 我被他们俩说得有些懵,也给我妈递纸巾。 妈妈临终前,一句话没给我留,但当时那段对话,我渐渐已明白。 楚珩,其实做过,为我放弃一切的准备。 即便脱离家族,他依然是不会为任何人威胁的楚珩。 他要让父母看到的,是这样的能力。 原来,曾在不知不觉间,在我懵懂的时候,他们俩便当着我的面完成了这项交接。 我的一辈子,将会由楚珩护着了。 那曾是他们,对我的未来,最美好的设想。 所以—— “你又是何德何能呢?” 楚珩他妈当年被我气得,指着我说的这句话,是这辈子我最认同的一句话。 是啊,何德何能? 我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白痴而已。注定一辈子没出息。 他对我是那样好,哪怕是如今。 所以他如今问我“这次呢”。 我给不了任何答案,或者说,我已没有能力给出答案。 我没有能力再去给承诺,我的身体状态也早已不允此刻的我去细想这些。我很想放肆,但我已不是十八九岁的安思风很久、很久了。头疼成这样,很多事我顾念不上,我却还记得,我和他,是不能在一起的。 这是我的底线,也是我生而为人所能遵守的最后底线。 他依然抱着我,还在等我的答案。 我却忽而活在过去,瞬间又回到如今。 我还想到了很多很多关于妈妈的事。 我茫然抬头看他,他始终平静看我。 他的脸庞便与记忆中他一次次低头笑看我的脸庞重合,不由地,我伸手捧住他的脸,努力扬起脑袋去亲他。 他的嘴唇好凉,我这样亲他,他都丝毫不为所动,明明在刚才,他还主动亲我的。他在生气吗,气我并不回答他,而他说了那么多话。 我伸出舌头,有些胆怯又有些讨好地舔舐他的嘴角,舔他的唇珠。 我想说,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对我笑一笑吧。 却也只敢想想,没有勇气说出口。 他依然一动不动,我舔到咸咸的味道。 我有些惊诧,甚至开口问他:“你是在哭吗。”被我气哭了吗。 他顿了顿,不再强问那个答案,而是清晰说道:“是你在哭。” “是吗。”我下意识地又问了句。 他却抱我,想要回到车上。我将他的脸捧得更紧,我说“不上车”。 他低头看我片刻,突然说道:“跟我回上海。” “我不回!!!”我立刻尖叫,声音太过高亮,甚至有些撕裂感,我睁眼看他皱眉,他好像被吓到了。 我不可能回上海的,坚决不回。 他看我,再道:“跟我回去治病。” 治病?! 我真是有些晕乎了,刚刚哭得头疼,想到从前的事,头又是那样晕,身体不大舒服,这样一番折腾,我更难辩清这些事。 他知道我生病的事?我没说漏嘴啊!也没有露馅啊! 我慌。 我摇头,竟然说道:“我快好了。”他低头,直直看我,我点头,可怜地说,“真的,我快好了。” 他不顾我挣扎,转身带我上车,将我放到车后座,伸手再从我的口袋中拿药。 我翻身,躲过他的手,用力趴着,不让他摸到。 我看不到他的动作,缩在角落,焦急心想,他怎么知道我生病的? 不过片刻,有些微响声,等我回神,我听到他说:“安思风的那些药,怎么吃?一气全吃了?” 我赶紧回头,他在打电话!他给金哥打电话! 我凭空生出一股劲,扑上前打掉他的电话,我拉住他的手:“我的病好了。” 他没看地上的手机,也反握住我的手,仔细看我。 我不知自己的面容如何,他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他缓缓往我靠近,我不喜欢他皱眉的样子,有些瑟缩与逃避,他的眉头渐渐展开。时隔十年,他再用从前那样温和的声音跟我说:“你别怕,没事的。” “……”我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紧盯着他看,他那样的声音,太好听了,再多说一些吧。 他这才小心伸手摸我的额头,再用手背去试自己额头的温度,并再对我说:“治病并不可怕,真的。” “我知道。” “我们回上海。” “我不回!!!”我又缩回角落,死都不回。 他往我靠近,伸手抱我,我抱着自己膝盖,依然紧靠窗户。他只好将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轻声对我说:“你还记得我大学同学,我的室友,叫周帆的?” 我想点头,可是头好疼,我没点。 “他大学毕业后读研究生,又读博士,博士读了七年也没毕业。那阵子很郁结,也是我带他去看的医生,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再说什么,都没听仔细。 楚珩 分卷阅读75 说得很模糊,我听了很久,才听出那么些意思来。周帆学长,得的是抑郁症吧? 我猛回神,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相信我是抑郁症了。 我这副因过往与十年后的他一同出现,而变得异常头疼又大哭流涕,甚至有些神经质的反常模样,他相信了。 说不清是喜是悲。 当时最难熬的时候,也的确一度想自杀,的确有过轻度的抑郁症。 我此时的模样一定很糟糕吧。 我不由摸摸装着药的口袋,如果借装疯,似乎能做很多,我此时真心想做的事。 我瞪他片刻,在他又要说话时,我扑到他身上,用力咬一口他的鼻子。 应当很疼,他没发出声响,却是一愣。 我赶紧再去咬他的嘴唇,指望他吃痛张嘴。但他好镇定,并没有,我的舌头只好钻着去撬开他的牙齿。 想亲他。 特别想。 他想推开我,似乎还想跟我说话,我伸手紧紧搂住他,舌头横冲直撞。 过了十年,吻技毫无长进。 我有些失落,而他始终不回应我。我失落抬眼看他,看不清他的脸。他伸手固定住我的脸,硬将我掰开。 我难过看他,他看我片刻,用更快的速度来吻我。 吻得天花乱坠,就像曾经,他从厦门赶回来的那个凌晨。 他还喜欢我,我还喜欢他。 光是想到这件事,再多的失落与苦痛都盖不过心中狂喜。 亲成这样,空气中又渐渐有了情|欲味道。 我想我得停止了。 可是我舍不得,再亲一下,就一下。 一下,两下,三下,很多下过去了,我越亲越不想停。我再睁眼,瞄到他身后的门槽垫,里面有一瓶水。 我紧紧闭了闭眼,用力一咬他的舌头。 趁机,我推开他,并对他说:“我现在有点清醒了……” 既然他当我是抑郁症,那就是抑郁症吧。 他还要再说话,我猛扑到他怀里:“我妈妈墓地就在附近,去看看吗?” 提到我妈妈,他神色凝重起来。 我不等他有反应,再问他:“你怕吗?” 他摇头,再道:“去完,和我回上海,镇口就是高速公路,我们直接上高速。” “再说吧。”我想离开他的怀抱。 他伸手把我抱紧,不放我走,说:“以后日子还很长,其余的事先不论,先回去治病。”话音中还带有安慰,他怕我害怕吧,还像从前那样。 什么日子还长。 我想了想,点头:“行吧。” 他有些不太相信地看我。 我耸肩:“爱信不信。”他当然还是不信,我只好再道,“刚刚想到我妈,想到你和我以前的事,你又对我说那些。我哭得有些难过,有点犯病了,这会儿真的清醒了。我想回去好好治病。” 他定定看我几眼,说:“先去看阿姨。”他转身要下车,我叫他,“你能不能下去给我拣块石头?就刚刚我们摔跤那块儿的。” 他的脸又是一冷,冷完可能想起我是个抑郁症患者,再度变得平和,耐心问我:“要那个做什么?” “好看啊,好歹来过了。留作纪念。”我说完,赶紧又道,“我不会跑的,这儿就这么一条路,我就算跑了,你一分钟就能追上我。” 这倒是实话,他点头,开门下车,在车外道:“你等着。” “嗯。”我又拿起门槽垫那儿的水,问他,“能喝吗?” 他再看我。 以前,我是不会这样问他的,他的地盘,任我胡闹。 他扶着车门,说道:“我的,都是你的。” 他用力把门甩上,回身往江边走去。 我跪到车窗后,看他走远,去给我捡石头。 看了很久,他已经弯腰开始找石头。 我坐回来,从口袋中拿出药包,打开纸包看了看,找出一颗来。我拧开那瓶水,喝了几口,再将药放在瓶盖中,再用手碾碎。再拧上瓶盖,来回晃很久,拧开看,什么也看不到。 我把药包好,再塞回口袋。 恢复懒散坐姿,抱着瓶水,望着抱着几块石头往我走来的他。 老天爷啊,最后让我任性几十分钟。 就这几十分钟,或者,最多一小时吧。 完事,我一定走得更远,哪怕是金哥,也会断掉联系。 谁也不会找到我。 他则离我更近,他真的找了很多石头,都抱在怀里。穿西装打领带,再抱着几块蠢石头,他怎么还是这么笨? 过了十年,还是得不到教训,还是会相信我的话。 第45章 四十五 墓地是很近的。 他将那几块石头抱到车上,并未放到后备箱,特地打开车门,全部排在车座。先前我说我得抑郁症,他没信,我与他有问有答,还说得他回不了嘴,我也丝毫没有病人该有的样子,尽管他看到我偷偷吃药了。 但站在他的角度,他这么多年还记着我,还喜欢我,甚至来找我,终于找到我,想必宁愿相信我并没有病。我活蹦乱跳、口齿伶俐,像一只不小也不老的笨狐狸,没有老虎借,也朝他那样威风,他没准心里还偷偷松了口气,反而也要愈发严肃对我。 我有些心酸,真可怜,是多怕我生病。 可我到底发了会儿疯,他也骗不了自己。 确认我的确得了“抑郁症”后,他的态度截然转变。也不是截然,他以前就是这样对我的。 我没再坐回副驾,我说我身体不舒服,他再不多说一句,只是自己系上安全带,沉默倒车。 长江流过这座城市东郊,江水邻有一座小镇。 这座小镇就是我与妈妈的老家所在,小镇风水很好,市内有一个墓园建在这个镇边。是个商业性墓园,价钱比公益墓园贵太多。 但在当时,我最不缺的也就是钱。 他倒车后,拐弯,离开江边,往西开。开到第一个十字路口,再右拐,开到底,也就是那个小镇入口。边上,也是高速公路的入口。小镇富庶,地理位置也好,即便深夜,来来往往很多车辆,以卡车之类最多,运的都是货物。 开到底,有红绿灯。 我手上摸着光滑石头,他停车,等红灯。我斜对他而坐,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过去。是高速入口,如果回上海,也是从这里上高速,一路向东。 他确认我有病后,什么也不再问,这路开来,车内特别静谧。 我觉得,他似乎,有些紧张,有些怕。 他那样的人,竟然只会说带我回上海。上海是他的家,也是他最信任的地方,所以本能地,他立刻只想带我走,回他最信任的地方,给我治病。 他一直不说话,到底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把自己想得这样紧张? 他就连背影 分卷阅读76 与侧影,都有些过于僵直。 也是啊,抑郁症其实蛮吓人的。如今这个社会压力多大,多少人因为抑郁症自杀。 我看不得他这样,摸了摸石头,跟他搭话:“对了,你今天几点到的啊,你吃饭了吗?” 问了个我觉得蛮日常的问题,他理都没理我。 我撇嘴,我都生病了,还不来哄我。 “我饿了。”我再道。 他动了,松开方向盘,拿出一盒巧克力,头没回,递给我:“吃点。等等回家给你煮面吃。” “……”他的话好有诱惑力,我也想回家,我也想吃面。 我没接口,只是接过他的巧克力,没忘说一句:“我真的好讨厌吃巧克力,你怎么还是喜欢吃这东西?”边说,边揭开巧克力盒子,就是他以前给我送的那种,同样也是他自己喜欢吃的那种巧克力。我扔了颗到嘴里,继续嫌弃,“真的很难吃啊!” 我一边瞄他,果然他有些不客气地侧身瞄我一眼。 嘿嘿嘿,几句话而已,又被我给气着了吧。 其实十年不见,他现在这副凶巴巴的样子,也很可爱啊。 绿灯亮了,他没再看我,继续开车。 我趴到前面,指挥他:“就是这里,这里,往前开……”我趴过去时,他的后背又立刻紧了起来,我故意又把半边脸靠到他的肩膀上,肩膀也紧了,哈哈哈。我心里乐,手往前指,“左拐,大拐,再往前开,亮着的那儿,看到了吗?好多树那里。” 他的肩膀渐渐变松了,我蹭了蹭。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却又紧了。 太可爱了吧。 时间不多了,我也没什么好再克制的,就是想蹭他。我没再缩回去,眼睛亮亮地看着前路,到门口后,我立即道:“到了到了,就是这儿。” 不能再蹭了,我心里很难过。 脸上很平淡,我缩回去,高兴道:“好了,我下车了,看我妈去!” 他的肩膀再是一紧,我已经打开车门,我回头催他:“你快点——”他也在回头看我,那样的眼神……怎么形容呢。 他的肩膀有些耷落,脸色也并未好上半分。 他不知我会回头,这样的表情毫无掩饰,我看了个正着。被我看到后,他立刻换了脸色,我也早已收回脑袋,跳下车。 他也下了车。 我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我们俩并肩往里走,守园的问了声,放我们进去。 一进去便是个圆形的放生池,池中是佛祖像。 我踩上放生池的边沿,他立即道:“你下来走路。” 我这次很听话,跳下来,跳到他面前。他脸色大变,伸手要扶我。我躲过去:“我是抑郁症,又不是其他病,你至于吗。” “……” 我回头瞟他:“你开始不是挺凶的么,还捆我,威胁我。知道我生病就这样,啧啧,两张脸哦。” “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 “没什么,走吧。”他无奈,朝前指引。 还是这样好。 当时买墓地、看墓地时,阴阳先生说这儿风水是如何如何好,我没怎么听得进去。人接近半废,全靠金哥扶着我,也靠金哥与人沟通。 倒是这几年,我慢慢发现,风水是真的好。 其实我胆子很小,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还不敢一个人睡觉。说句不怕笑话的,我妈出事前,我睡觉还要把家中所有灯都开着,哪怕那会儿住的是那样豪奢的别墅。出事后,就没这些穷讲究了。 穷病真的大过一切,胆子小的毛病自然而来就没了。 这几年不差钱,又开始穷讲究起来。 但我常常独自夜里过来,没有一次是害怕的。 人们不都说鬼魂出现于深夜吗,我甚至十二点整时来过,守园的老爷爷都怕了我,觉得我脑子有问题,打电话叫金哥来带我走。 可我妈从来没有出来见过我。 一定也是对我很失望吧。 唉。 风水很好,走在这里,我心里甚至很安定。 很快走到我妈墓地面前。 我没管楚珩,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打理得都挺好,墓前鲜花明媚,地面整洁光滑,钱花得很值。哪怕未来几十年,也许我再也不会过来,我也放心了。 我看完,蹦跳着回来。我此刻很高兴,是真高兴。 我最喜欢的两个人,都在,在我身边。 我高兴得不由想蹦跳。 却发现楚珩静默站在我妈墓前,头微垂。 我刚跳起来,瞧见他笔直的身影,身上那股子高兴忽然就全没了。 我跳回来,双脚再次踩在地面,心中也无法再踏实。 他没有看我,也没有说话,看了片刻,跪下给我妈磕了三个头。 我没有阻止,我还是刚刚那样傻愣愣地站着。 他已经回身看我:“好了。” 我没回神。 他走到我面前,伸手拉我,拽着我,将我拽回我妈墓前。我们俩一直面向她,他再说:“妈妈,我们下次再来看您,很快。” 他说完,拉着我转身就走。我的脚却钉在地上,他将我的上半身拽过去,我的腿脚都没动,他再一拉,我差点绊倒。他伸手,作势就要抱我,我狼狈回过神,抢先往前走,连他的手都忘了甩。 走出几步远,他将我的手握得更紧,追上我的脚步。 我拼命甩他的手,再也甩不开。我烦躁地用力甩,走得飞快,他将我的手握得只有更用力,走得也更快。 我们俩的影子在地面始终胶在一块儿。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我还在甩他的手,守园的老爷爷等着我们俩,见我们出来了,上来道:“回家啦?” 我哪里顾得上,还跟疯子一样甩他的手。 楚珩紧紧抓着我,钉在地上,对老爷爷点头:“回家了,多谢。” “快回吧,以后看好他,别让他总是大半夜地过来。到底是这种地方。”老爷爷心好,多说了几句。 楚珩听到这样的话,手握得更紧。他钉在原地,我跳着想挣脱开,以他为圆心,像只出不了怪圈的可怜动物。他手上的戒指,硌到我的手指,很疼。 “疼!”我大喊,他也没松开手,只是松开硌到的那根手指,却依然能紧紧拴住我。 楚珩再对老爷爷点点头,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走。 墓园的门在我们身后关上。 他走到车前,将我塞进副驾驶,迅速给我系好安全带。 不等我再解开,他已经坐进另一边,并将车门锁好。 我又没法再出去,原本心中的踏实、安静与打算,因为他的动作与他的话,全碎了。 我舍不得他。 我放在安全带上的手渐渐滑落,看着车前的夜色发呆。 他也很安静。 我满脑子都是他刚刚的身姿 分卷阅读77 与话语,手握成拳,指甲有点长了。偏偏是这样的时候,越要想到从前的事,指甲陷在手掌心的肉中,有些疼。我想到他从前给我剪手指甲的事,甚至脚指甲,也是他给我剪。 手心的疼将我慢慢拖出来,我的手微抖,去摸找着我的那瓶水。 身边没有,哦,我想起来了,在车后座。 我的手臂往后伸去,去摸那瓶水,够不到。他转身,探出去,拿起那瓶水,放到我还徒劳伸在后头寻找的手中。冰凉的水触到我些微烫的掌心,我心里清明一些,没敢看他,收回手。 双手紧握水瓶,他也收回手,不说话,却也没开车。 我的手指有些抖,去拧盖子。 他开始说话:“我答应过你妈,会照顾好你。” 我的手腕跟着一抖,不敢再动,低头看腿。 “没有做到。”他再说。 我将水抱回怀里,头低得更低。 他说:“对不起。” “在阿姨墓前,没脸说更多的话,也没脸做更多。” 他兀自说话。 车厢里太安静,我能听到特别细微的响声,他动了动,是衣料的摩擦声。 他叫我:“安思风。” 我没应他。 他伸手过来拉我的手,我紧紧扒着水瓶,他将我的手一把拉过去。 他问我:“你问为什么当时送你的巧克力是十九颗。” 我傻傻点头。 脑中恶鬼与天神正交战,哪里还顾得上其余的,听到这个自己惦记了十余年的事,倒是还知道点头。 掌心却跟着麻酥酥起来。 我终于纳闷地微微抬头,他的手指在我掌心缓慢写字。 我看了眼,是“安”啊,再是“思”,写到“风”时,我低头。 他说:“是几画?” 是十九画。 原来是这个原因。 “答应你妈会照顾好你一辈子,并非因为那是你妈所托,更因那本就是我心中所愿。”他缓慢说着话,“所以,我有底气应下你妈的托付。” “过去十年,没有做到。” “过去的事,你如果愿意告诉我,那就告诉我。如果不愿意,一笔勾销。”他对于过往,对我的要求,甚至仅有一个由我自己选择的“告诉”,连“解释”也不是,他将我的手掌握紧,“这次,我的巧克力,你也吃了。你的名字,我又给你写了一遍。” 我的手掌发抖,抖到每一个细胞似也在颤抖。 他察觉到我的颤抖,双手握住我的那只手,说:“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好”字就在嘴边。 我想说“好”,一百一万无数个“好”。可我不能说。 他却又松开我的手,我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他的一只手依然紧紧握住我的手。 倏而,指尖碰触到一个很温暖的硬物,不知在温暖地方放了多久。 我又惊又诧,再抬头,车厢内,悠远光芒一闪而过,再闪。 我不可思议看向我的左边,楚珩低头,正往我左手无名指上套戒指。 我下意识摇头,右手紧紧握住我的水,立刻就要抽回我的手。 他将我的手牢牢握住,不容反抗,哪怕我的手指蜷缩,他又硬掰回来,直接将那个尺寸刚刚好,时不时闪光,与他手上一样的戒指套上了我的无名指。 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啊。 我再度变得很无望,这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没了任何主意,只能将水握得更紧。 他始终没有放过我的手,戴好戒指后,他回头看我。 他说:“什么也没说,代表默认,特别好。” 我想再摇头,不是的,我没有默认,是他强硬着逼我戴的。 他却突然对我笑了。 他对我笑啊。 他笑得比那几颗钻石还亮。 他在对我笑。 仿佛夜幕上缀着的星星一同为他绽放,金色火花盈满夜空。 他举起我的手,当着我那双怔忪双眼,低头,轻轻吻了那颗戒指。 第46章 四十六 十年前,他也是这样。 当着妈妈的面,从西装口袋中取出戒指,给我戴上。 事后,我们俩回家,去停车场,抄近道经过疗养院的小花园。他告诉我,他想单膝跪地,也想吻一下我手上的戒指来着。 想了想,到底当着长辈的面,没好意思。 我被他逗得直笑,他也笑,笑着笑着,他小心问:“那要不,再来一回?” 他是带着笑意说的,意在轻松点,可声音中还是有着些微忐忑。 我原本并不紧张,被他这话说得,莫名也紧张起来。紧张着,我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散了。 那会儿我已放暑假,上海刚出梅,不再阴雨绵绵,又还未至炎夏,那天的夜风舒服极。我们俩都停下脚步,站在无人的小花园一角。 他看我片刻,慢慢单膝跪下,抬头看我,又朝我伸手。 我更紧张,眼睛都不敢再看他。 他的手始终邀请状,展开朝我,也始终看我。 风阵阵吹,我看左边的树,看右边的池塘,再看左边的凉亭,再看右边的蔷薇花墙,再看……他笑说:“看看我吧。” 我看他,他仰头对我笑。 树叶上还藏有不少尚未来得及风干的水滴,风一吹,零零散散落在我们身上。风再一吹,池塘里的青蛙甚至也在“呱呱”叫着和声,夏天眼看就要来。 我的手掌蜷缩,伸开,再蜷缩,手指微弯,慢慢往前伸去,放到他的手心。 他握住,低头吻我手指上的戒指。 吻刻着我俩名字的戒指。 他说,仪式感不是为了仪式而仪式,只是为了多年之后,再想起这一天时,我有东西可记,希望我能因此而更快乐。他还说,我不是普普通通被他追到,而是辛辛苦苦求来的,他会永远对我好。 其实,他就是不那样,我也会一直记得,记得他对我的好,记得他为我做的一切事,我也会很开心、快乐。 在当时,我和他都沉浸在完满的幸福中,并不知道未来正有坎坷在等待我们。 我俩的事,被妈妈发觉,我初时以为是运气不好,并为此无比焦虑,甚至又做了些蠢事。后来我才知道,楚珩早就料到有这一天,比如刻了字的戒指,他早就把一切准备好。我与他恋爱的一年多,除了最终分手时,也就数那一次最让我惊慌。 慌到差一点也就分手了,也是那一次,我彻彻底底离开了会所,并向楚珩彻底敞开心扉。 如今看当年,除了分手时,什么事都已是小事。当年身在其中,可真是吓到不行。那会儿据三个月的期限只剩半个多月,我考完四级,每天开开心心谈恋爱。楚珩从厦门匆匆回来看我,赶回厦门,再回来后,他与我商量送妈妈去 分卷阅读78 疗养院的事,我不再排斥。 恋爱是个慢慢靠近与取得信任的过程,楚珩对我那么好,我不会再因自己的自卑或者其他小心思去拒绝他的好心,我信任他。那时候我的心态也很积极,我想,我会和楚珩组成家庭,我们一起生活,我们是一家人。 我也会对他家人好,我不会再计较这些,惹他失望。 他是真的想帮助我和我妈妈。 虽然已说过多次,我还是要再说一遍,我真的没什么本事,活得一向很真空。妈妈没出事前,那就别提了。妈妈出事后,我终于开始面对残酷现实,可不过短短一阵,楚珩出现了。 所以我一直被保护得挺好。那时候,我只信赖,也无比信赖楚珩。妈妈出院的事,妈妈住疗养院的事,都是他在打点。我真的跟个傻子似的,每天乐呵呵地上学,去会所也是乐呵呵地复习期末考试,完事跟他回家,或者他忙,无法陪我,来接我回家。 发现不对劲的是妈妈。妈妈快要出院前几天,并不知自己要去疗养院,以为要回家。能回家,她当然高兴。我没跟妈妈说的原因,一是我对楚珩太放心,感觉只要有他,任何事都不是问题;二是,其实我隐隐有些慌的。在妈妈看来,楚珩不过我的朋友,非亲非故,凭什么为我妈妈这样费心费力又费钱? 我不知道该怎么同妈妈说,索性留给楚珩。楚珩也是这样跟我说的,说一切交给他。 医生不知情,交代出院后注意事项时,说漏了嘴。 妈妈当时没有任何不对,微笑着谢过医生。医生一出去,妈妈立刻看我,我心虚地收回眼神,想去给她倒水,妈妈指门:“关上。” 我磨蹭过去,把门关好。 妈妈再指床边:“过来坐。” 我再磨蹭,坐到床边。 妈妈问我:“我出院后去疗养院?” 我直点头,妈妈又说:“市郊那家疗养院?” 我再点头,妈妈再说:“一个月就要最少十来万的那家疗养院?”我隐隐察觉到不对,低头不敢说话,妈妈有些生气,“我们哪来的钱住这样的地方?家里房子卖了?” 我赶紧抬头看她:“没卖!” 妈妈生病后,我是真打算卖房子的。房子挂在那里始终没人买。 “没卖,咱们哪来的钱?” “他,他,他帮我们……”我面对妈妈忽然发亮的双眼,连他的名字也不敢说。 妈妈深深看我,忽然往后靠去,深吸一口气。她闭上眼睛,开始哭。她哭的时候,默默流泪,偏是那样眼泪无声往下掉的样子,哭得我心里也跟着酸软起来。 我递面纸给她,她缓缓睁眼,看我,很伤心地说:“宝宝,妈妈已经这样了,你知道吗?” “……” “你知道不知道,你回答我?”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妈妈当初是如何被人打上门的,如何被人骂的,你还记得?” 我记得,那个所有泡沫被戳破的午后,家中被打砸得一片狼藉,没有任何人会来帮我们母子。妈妈被人揪着头发打骂,我上去要帮忙,被一脚踹开。我忘不掉的,一辈子也忘不掉。 “你是想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妈妈哭着问我。 我被妈妈这个问题问得呆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赶紧摇头:“不是,不一样,不是!” 妈妈伤心看我:“妈妈已经错了,你怎么也能这样?妈妈只有你了啊。” 我急着解释:“真的不一样,妈妈!我和他,我和,我和他是,是……”我越急,越不知该如何说,“他对我很好很好的!我们不是那样!”我想说我们不是妈妈和那些人那样,可是我说不出口,我不忍心伤害妈妈。 我说不出口,妈妈虽还在流泪,却平静地说道:“妈妈病重的时候,林阿姨是不是同你说过我过去的一些事?” 我不敢点头。 妈妈继续平静道:“林阿姨是不是说我为了赚生活费,才入了这个圈?”不等我有任何表示,妈妈再道:“其实有些事,你林阿姨也不知道,我们是后来才认识的。我并非因为这个原因才走上这条路,艺术学校的学费是贵,妈妈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大堂弹琴,顾客反馈都很好,经理是个女的,很干练很善良,也很喜欢我,给我开的工资很高,一个月的工资已够生活。更何况,那时老师们知道我的情况,帮我申请助学奖学金,我的成绩也好,常拿奖学金,过得并不拮据,甚至有余钱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买些自己喜欢的小物件。” 我第一次听妈妈说起她年轻时候的事,不由听了进去。 妈妈明明看着我,却早已透过我看向她自己的青春,缓缓说着往事:“那时候,妈妈对未来充满希望,我从小弹琴,却也不像其他同学那样,想着当钢琴家,更不会想进娱乐圈,我只想着毕业后留校继续读研究生,将来想留校工作。我的生活虽然平淡,我觉得很幸福。妈妈不是那种攀强附贵的人,你外公外婆从小也是这样教我的。我们那样性质的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班里很多同学本身家世就好,更有很多同学成日与有钱人厮混在一起,过着看起来花团锦簇的日子。 别人的生活从来与我无关,我对此没有任何评价,安安心心念书。直到读大三那一年。我长相尚可,从大一入学起,就有很多同学追求我,甚至有外校的学生,包括一些所谓的小开,如今说起来,就是些富二代。我从来不理,那时许多人背后说我死板,说我是装的。 本来生活也就这样平淡过去,我会慢慢过上想要的生活,不富却满足。大三那年,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开始只是每天来我工作的地方听我弹琴。他每次都坐在那个位置,时间久了,我自然就认得他了。大堂经理对他很客气,偶尔跟我透几句话,我知道无非又是个有钱少爷。 我下意识地避开他,时间再久一些,我才发现,不论我避不避,他其实从未看过我一眼。他只是过来听我弹琴。他听了小半年我弹的琴,一句话没同我说过。直到有一回,下了大雨,我没带伞,站在酒店外等雨停。他从里面出来,他在等他的车。他站在我旁边,我认出了他,他却始终没有发现我,直到上车。第二天,他照例来听我弹琴,那时我才知道,他根本就不认识我。他也根本不是特意来听我弹琴。 我为此有些羞愧,我把所有有钱人都看得很可恶,因有些有钱人曾经拿钱羞辱过我,他是我见过唯一一个特殊的。后来的事,你大约也能猜到。他听我弹了快一年的琴,还是不知道我是谁,我都读大四了,将来准备读研,已经跟经理说好辞职,不会再来,没时间了。读研是公费,我不再需要赚学费,导师很喜欢我,帮我安排了其他工作赚 分卷阅读79 生活费。 也是弹琴的最后一天,有人欺负我。他出手帮了我。” 妈妈从自己的青春中收回视线,她看我:“那时候,我以为他爱我,我特别喜欢他,特别。”妈妈拉住我的手,“可是,宝宝你知道吗,我们以为的爱,在他们眼中,从来不是爱。” “发,发生了什么……”我有些害怕地问。 “他的父母找到我,给我钱,要我离开他们的儿子。” “你,你要了?” 妈妈苦笑:“怎么会?他的父母其实还算客气,说话慢条斯理,乍一看上去特别斯文。我不肯要钱,他们甚至并未生气,只是给我大致说了他们家的情况,最后,他们问我——” “问什么?”我抓紧问。 “他们极为客气地问:安小姐,你觉得你与我的儿子是否相配?” 我顿时很生气,眉毛都吊了起来。 “如果他们骂我,甚至羞辱我,反而会激起我所有的叛逆心理。可是他们只是留给我这样一句客气的话。我没答应,他们也没有再多说,点点头,一同走了。我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甚至没有与他说一句,他也丝毫不知。直到一个月后,其他同学陆陆续续收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独独没有我。我问到一向喜欢我的辅导员那里,辅导员甚至不敢见我。” “……”我说不出话来了。 “当然,我没有这么容易被击倒。我去找院长,找校长,没人搭理我。我再找他……”她再苦笑,笑着,妈妈又哭了。 “妈妈……”我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毕业那天,在我拿到毕业证书前,先收到的是匿名给我寄来的,他的结婚证的复印件,以及那位新娘的大概背景资料。” 我不解看妈妈,妈妈平静道:“那位新娘毕业于国外的知名音乐学院,刚回国。她十岁便成名,成名曲是我常在大堂酒店弹奏的那首。” “……”我被妈妈这段话说得后背发凉。 妈妈再看我:“就这样分手了,他没有挽留过,也没有解释。再后来,我被伤得很厉害,信了他的一个朋友,说可以帮我见他一面,我上了这人的当,走上这条路,再也没有回过头。想回头,没人让我回了。我也终于见到他一面。他嫌恶地看我,说我变了。”妈妈伸手擦眼泪,擦不尽,“我到底识人不清。” 妈妈的往事听得我格外阴沉。 妈妈的眼泪还未擦干,便伸手拉我,对我说:“有钱人的客气,甚至不是蔑视,他们眼中没有你,随随便便动动手,你的一切就都没了。有钱人的爱?”她又哭了,“他们没有爱,不懂爱。他曾经对我多好?我没问他要过任何东西,他也从来不送我贵的东西,我们像普通情侣那样谈恋爱,我以为这就是我的归宿。 妈妈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好孩子,你不是喜欢他的钱。妈妈也知道楚珩是好孩子,他兴许是真的喜欢你,没有骗你,可是他的父母呢?你是个男孩子,将来会发生什么?楚珩能为你放弃一切,与自己的父母作对?楚珩终究要结婚的。你能答应吗?你能忍受?” 楚珩要结婚?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立即摇头。 “你不答应,也不愿意,是不是?”妈妈问。 我点头。 “可是,那有什么用?”妈妈将我拉得更紧,“你比妈妈还傻,你以为他不知道我们家的底细?他们的本领大得很,说不定早已经知道妈妈是这样的人,我们是这样的家庭,他在瞒着你。” 我的手也跟着变凉了。 “妈妈不会害你。”妈妈倾过身,抱住我,“妈妈只有你了,妈妈走后,你如果被人欺负怎么办?” “我,我——” “我不希望你面对我当年面对的困境与难堪,妈妈不敢想象他父母找你的样子,更不敢相信他抛弃你的样子,更加不敢想你伤心后走向堕落的样子。你跟妈妈很像,你千万不能再走错路。他们,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世界。趁你还能出来,出来吧,好不好。” “妈妈。”我特别难过地闷在妈妈怀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楚珩已经知道我们家的背景,已经知道妈妈的事了吗? 楚珩以后也会结婚吗?他的父母也会这样找上我,用一笔钱打发我? 楚珩会像那个人对妈妈那样,对我吗…… 那天回家前,我问妈妈:“妈妈,我爸爸是谁……” 妈妈一怔,低头不语。 我不敢再问,回头走了。 妈妈不会骗我,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为我,将这样难堪的往事都告诉我。 可是,楚珩也不会骗我啊。 我痛苦了好几天,甚至不敢去问楚珩,害怕妈妈说的那些是真的。妈妈怕我越陷越深,催我跟楚珩说清楚。 我不敢,但到底下定决心,有天晚上,他接了我,骑自行车送我回家,路上和我说着妈妈住疗养院的事情时。 我想到妈妈满脸的眼泪,终于问出口,我问他:“学长,你知道我妈的事吗。” 他的后背一下子就变得僵硬起来。 我明白了,他知道的。 我也冷静下来,我再问他:“你知道多久了。” “……”他不说话。 “是不是知道很久了……知道我妈被人打上门的事。”妈妈说的是,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想知道一件事,是十分容易的,“你是不是还知道我也被打的事,知道我没有爸爸,知道我和我妈不敢再住以前的别墅,只敢躲到郊外,你是不是甚至知道谁打了我妈和我。甚至知道我妈,知道我妈陪过……”我咬牙,说不下去了。 我不嫌我妈丢人。 可是因为我,我妈的事,又被多一个人知道。 还是这样的人。 甚至也因为我,将来可能还要,或者已被楚珩的父母知道。 我特别难过。 我说:“能停一下车吗。” 楚珩慢慢停下车,我跳下车,走到他面前,取下我的书包,说道:“我妈过几天出院,回自己家住,谢谢你这些天的帮忙。”我朝他鞠躬,不敢看他,回头就走。 他立刻追了上来。 我停下脚步,背对他说:“我对不起我妈妈。我妈妈不容易,她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是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我总是在花你的钱。我将来可能要面对你的父母,我没有任何底气。学长,我相信这是爱情,但也许,它并不是正确的爱情。我想,我们可能并不配。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与污点。” 他急急要说话,刚发出一个音节,我又道:“就到这里吧。” 我往前走,走了一步,再停下道:“以后别来了,真的别来了。我不会再见你了。你要再来见我,我不知道我会 分卷阅读80 做出什么。” 我想我妈说的是对的。 这样的我,甚至还不如当年的妈妈。我妈可是真的一分钱也没有花那个男人的。我呢? 我哪来的脸成天依赖楚珩? 他果然没有再出现过。 毕竟事关这样一件事,是我的妈妈,又是这样性质的事。 他就是想跟我解释,都无从解释吧,甚至开不了口。 妈妈知道我和楚珩说清楚了,大松一口气,耐心等待出院。我去找了房产中介,先前房子卖不出去,我将价格又降了五十万,只求快些卖出去,存些钱留着妈妈以后看病。 我不打算再买新房子,医生明说过,我妈最多活三四年。 我打算和妈妈一直租房子住,将来妈妈过世,我怎么都能住,我要努力学习,努力赚钱,还要努力还钱。 他不再出现,头牌以为我俩分手了。头牌很高兴,说要跟我喝酒庆祝。 头牌在会所很有脸面,不陪人时也敢喝酒。他找了个走廊尽头的空房间,和我一起喝酒,我没怎么喝。他喝了许多,喝得半醉,零零碎碎说着这些年的经历。我发着呆,听他说。中途有同事进来,是先前勾引过楚珩的那人。 我瞥他一眼,他也不看我,直接跟头牌说话,说过几天请头牌吃饭。头牌与他聊了几句,他竟然高三刚毕业,高考成绩出来了,考得很好。他们还说了些填志愿的事,头牌笑着说他哪里懂,又说几句,头牌去了洗手间。 他坐到我对面,笑着端起酒杯,说:“哥哥,我敬你一杯。” 他是看谁都叫哥哥,也是本事。我每次都不给他好脸色,他也不气。 我喝完一杯啤酒,他又殷勤给我倒一杯,并问我:“哥哥,你是不是快走了?” 我没搭理他,他再笑:“上次是我不对,哥哥你别气我。”他笑嘻嘻说完,再敬我。心情原本就不好,喝点酒倒也舒服,我仰头将那杯也喝了。 头牌刚好从洗手间出来,晃着脑袋说头晕,很难受。 他热心地扶着头牌,送去休息了。 我靠在沙发里,望着墙壁上的油画继续发呆。可发了没一会儿呆,我觉得身上有些难受,很热,甚至麻酥酥地有些痒。我纳闷着脱了外头的马甲,还是痒。我迷糊着再去将袖口挽上去,却更热更难受,还有一些我也道不明的触感,明明没有任何人碰我。 我低头再去解衬衫的第一颗扣子,刚解开,门被推开。 我立即抬头,眼前却有些虚晃,我摇了摇头,再定睛。这么一看,我浑身的冷汗都出来了。 是那个人!那个很久之前,竞价到五百万的人! 我吓得立刻往起站,却发现我连腿也开始软了。 我不是笨蛋,想到刚刚那个反常的人,还有劝我喝的酒,我上套了!我心中暗骂自己,手上扶着沙发,努力往门边移。他却已经将门关上,站在门后,阴阴对我笑。 我终于站了起来,眼前又开始晃,我再用力摇头。 眼前没变清晰,我的腿又是一软,倒在了沙发上。 那人离我越来越近,已经开始脱西装外套,我从口袋往外拿手机。我手机的1号键直通楚珩的电话,我想将眼睛再瞪得大些,下手去按1号键。可我就连胳膊都是软的,我都不知我的手指到底有没有按下去。 我往后躲,也动不了。 他弯腰抢过我手里的手机,扔到一旁,忽然抬手就甩了我一个耳光。我浑身早已无力,也察觉不到疼痛,我歪在沙发上,我想我很快连知觉也没了。 他伸手将我从沙发上拽起来,我的手还是去够我的手机,没够到。 他又是一个耳光甩到我的脸上,我整个人都耷了下来。他说了很多话,我听得也不是很清楚。 我的眼睛越来越难睁开,我是不是快要睡着了? 如果睡着了,这些是不是就能变成噩梦。 他拽着我,我的双腿拖在地上,被他往内室拽。 我的脚甚至拐到茶几的脚,也没有痛感。 我只觉得自己陷在一片沼泽中,无论怎么用力,我也浮不上去。他伸手要解我的衣服,我想伸手护住,也举不起手。 快要真的睡着前,外头的门被人猛烈敲响。 我连一点反应也没有,只隐约听到声音,声音连绵不断,越来越响,还越来越近,直到一声惊天响的“操!”在我耳边响起,才将昏昏欲睡的我给叫醒。我眯虚着眼睛,也不知又是谁来了。 我被另一个人拽了过去,他抓起我往外跑。 他跑得很匆忙,横抓着我,出门时,我的脚又别到门框。他又骂了一声,将我竖过来抓着。不一会儿,我又听到他吼“看什么看!”,再听到他大声道“你干什么去了!”。 话音刚落,抓着我的人又换了一个。 我下意识有些瑟缩,却落进一个特别温暖又熟悉的怀抱中。 我真的快要撑不住了,闻到熟悉的香水味,我睡着了。 再醒来时,我的脸碰触到软绵绵的被褥,我蹭了蹭,缓缓睁眼。 楚珩趴在床上,小心看我。 我对他眨了眨眼,先前的事,除了睡着之后实在没法知道的,全部想了起来。 他只看我,并没有说话。我也看他,同样没有说话。 我们对视很久,我开口小声道:“我被打了。” 他一听我的话,差点要哭了。 他没哭,我先哭了:“我真的就是个傻子,那么容易就相信别人,那种地方,别人倒的酒我也敢喝。我越来越傻了,可是我不能这么傻,我以后还要照顾我妈,一直这样下去,我该怎么办?我妈只剩我了,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学长,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办了。我不想和你分手,可是我很害怕,我怕走上和我妈一样的路。我妈妈太可怜了,太不容易,辛苦把我养到这么大。因为我,她的事情再度被翻出来被人所知,我不愿意这样,我该怎么办。”我侧躺着,两行眼泪全部落进枕头里,甚至有一侧的眼泪流过我的鼻梁。 我哭着又说,“他昨天打我,打了两个耳光。” “我妈说有钱人就是这样的,有钱人的眼中,我们不是人。她和有钱人打了半辈子的交道。我说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你不是,你不会打我,你对我好。可是,我该怎么办?学长,你将来也会结婚吗?你爸妈是不是很讨厌我?会不会也打我?” 我渐渐也不知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没有你,我真的就是个废物,我该怎么办。可我真的很怕很怕,我怕你将来总会嫌弃我,我怕你嫌弃我妈妈,我怕很多很多事。为什么,人生是这个样子的?” 他拿起枕头边的手帕给我擦眼泪,边擦边说:“不哭了啊,不哭了。” 我的眼泪没有止。 如果金哥没有来 分卷阅读81 救我,如果楚珩也没有来救我,现在我又会是在哪里醒来?怕是已不是个人了吧。 他用手托起我的脑袋,将我的脑袋放到他的肩膀上。他再双手穿过我的腋下,将我抱起来,抱在怀里,不停亲我的耳朵,说着“没事”。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脑袋难得变得空白而又清净。 耳边只有他的声音,鼻尖也只有他的味道。 我不由就道:“学长,我们来做吧。” 他的手臂一僵,我伸手抱住他。他缓了缓,说:“你要休——” 我直接转脸去亲他,用力亲他,堵住他的话。他开始还想躲开,我紧紧抱住他,不容他躲开。我亲他的下巴,亲他的喉结,生涩地做着这些。他依然想避开,却又不舍得用力推我。 我伸手去扯他的衬衫纽扣,他伸出双手阻止我。 我索性趁机去拉他的裤子拉链,他一拉,震惊看我。我靠在他的脖颈间,仰头看他,伸手进去。 他阻拦我的手,终于慢慢松软下来。 到底是做了,耗了很久,他也还没有备上该备的东西,幸好我们俩都是洗过澡,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润滑用的也是他的面霜,连套子都没有,艰难却又甜蜜地做完了。 很疼、很疼,心里却很满足、很满足。 洗澡时,我对着落地镜看自己身上,他留下的那些红印子,竟觉得无比开心。 包间里发生的那些真实令我恐惧,楚珩留下的这些,才令我心安。 楚珩却心疼地摸着那些红印子,还说“抱歉”,说他“下手太重”,更说“下次一定注意”。 我本来一直没有笑,听到这话,我立刻笑了。 我转身对他说:“下次,想要印子再多一点,重一点,想要每天满身都是你留下的印子。” 楚珩不可置信地看我,瞬间,脸就红了。 可爱到爆炸。 身体也骗不了人,我看着又起来的那个部位,“嘿嘿”笑着,再去摸摸他。 于是在浴缸里,又是胡闹一通。 最后他把我抱到床上,因那些事,即便他就在身边,我还是紧紧扒着他,不敢离他寸步。 他把靠枕放好,再把我放进被窝里。他跟着也坐上来,我立刻趴到他身上,占了他半个身子。他无奈低头看我,我抬头朝他眨眼睛。他再往我靠了靠,抱住我,想了想,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楼下等你,你下班时,怕你看到我不高兴,也一直请人跟着你。” 我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他望着床角,说:“上次,我们二十多天没有见面,也是这样。其实,我每晚都在你家楼下等你。我那个时候很犹豫,我见过很多次你和你那位女同学一起上学、上课,你和她关系很好。我还见过她给你送情书——” 我懵了:“什么情书?” 他解释:“我们寝室楼就在食堂前面,我们推窗出去,恰好能看到食堂外的灌木丛。那天我不是有意的,在窗边接电话,看到她给你递情书……” 我立刻生气道:“不是的!!!” 他“啊?”了声,低头看这样生气的我。 要不是身上疼,我真要踹他了,我气道:“她给你写情书!!她想要我帮她递情书!!!气死我了!” “…………”楚珩特别不好意思地沉默起来。 “你继续说!然后呢!” “呃……然后我见你们俩总是有说有笑,我有些渐渐不忍心。” “为什么不忍心?” 他换了个坐姿,将我往上抱了抱,让我趴得更舒服些,再道:“你还小,又那样单纯。我看得出来,你对我有好感,可是你根本不懂什么叫作喜欢。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人,我把你往这条路上带,到底对不对? 我是天生的gay,我不觉这个身份如何。但是这个社会并不认同这个身份,我的心志足够坚韧,我很认同也很喜爱自己的身份,但我怕我害了你。我确定我不会放你独自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但我担心我的出现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我很担心你会后悔。 你后悔曾经喜欢过我一场也就罢,我担忧你后悔自己的人生。你跟我不一样,你太单纯了。” 我撇嘴:“全天下,也就你跟我妈觉得我单纯。你跟我,可是在那种地方认识的!” “可你出现在那里,也不过是形势所逼。我上次就说过,我很感谢自己还有些钱。直到如今,安思风——”他突然认真看我,我也不由紧张起来:“怎么了?” 楚珩很认真地说:“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更不会嫌弃你。能在那样的地方认识你,是我这辈子,迄今为止,觉得最美妙的一场遇见。” 我瞪着眼睛。 他竟然自嘲笑起来:“如果不是那样的地方,你还是从前那个安思风,你会多看我一眼?我给你再多帮助,你会在意?你拥有的并不比我少。正因为那些变故,我才能遇到这样的你,我也才能追到你。” “……”他这些话,是什么逻辑。 “是不是很卑鄙?我承认,我有时并不是君子。你出现在那里,再遇到我,就说明,老天都要我们俩在一起。” “你是很早就认识我了?”我嘟囔着问。 他点头。 “什么时候?”我追问。 他笑着摇头,不肯再说。 我“哼”了声。 他则是继续道:“你兴许不知道,第一次在那里见到你时,我有多惊喜。我发现了一个,任何别人都看不到的你。我也多了一个追到你与接近你的机会。” “你说得也太夸张了吧……” “不夸张。” “那你以前会偷偷在学校里看我?”我不相信地问。 他竟然又点头:“你上学期体育补考时,我还去看了。你上体育课时,我经常在一边看你。还有你上选修课时,我也去过。” “我从来不知道!!!” “哪能让你知道。”他竟然还这样说。 “!!!”我指着他,简直说不出话来。 他再道:“那次二十多天不见面,我冷静思考了很久,我抱着我最后的良知,我想放过你,放你过正常的生活。如果你不是和一个男生在一起,你的人生会轻松太多。” “然后呢?” 他苦笑,再低头看我:“然后被你发现了啊。还有什么然后?你说想明早就看到我,我还能说什么?” “那你那天是在楼下等了一夜吗?” “是。” 我缓了会儿,再慢声问:“那个时候,你就做好决定了?” “是,做好决定。良知完全抛弃。” 我笑出声,他真可爱。 “那这次呢?”我再问。 “这次和那次不同,我不可能再放过你。只是我知道你有些钻牛角尖,所以给时间让你思考。谁料……”他 分卷阅读82 转了个话头,“宝宝,我们来说下你妈妈和你家的事,好吗。” 我沉默了会儿,点头,也不敢再看他。 他伸手将我的下巴挑起来,让我看他:“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看得很清楚。你就是你,是我喜欢的你,其余的,全是无谓的。” “可是,可是我们家,我怕你爸妈……我妈说……” 他伸手捂住我的嘴,捂住我所有的急切与难堪,保证道:“有我,我来和你妈妈解释。将来我的父母,也有我。你什么也不要去担心,早在一个多月前,你将我叫到你家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下定决心。未来的每件事,我都已做好了准备。” 我支吾着说:“我妈说人变得很快。” “你会变吗?如果有一天,我家破产,我变得很穷,或者我毁容,你会嫌弃我?”他举了个最简单的例子。 “当然不会!” 他看我:“我亦然。” “可是——” “长辈们的事,我们没有资格去评判。我很喜欢,也很尊重阿姨。有件事,要承认,我知道些许你家的事。我甚至知道你家从前的地址。” “你怎么知道!”我差点跳起来,我再指他,“你好早之前就跟踪我!你是变态!” 他笑:“只对你这样。其实并非跟踪,你记不记得上学期,你们上体育课跑步,你跑到一半就跑不动的事?” “我不记得了。”我是真不记得了! 他竟然记得,他还笑着说:“我们当时也在上体育课,在踢足球。看到你跑不动,不一会儿,你家司机过来接你回家。我有些担心你,就……不过,只有那一次。” “哼!!” 他讨好地搂了搂我,再道:“因为要帮阿姨办手续,有些事情就知道了。你放心,我察觉到后,就没再继续往下知道。我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查到的些许资料,全被我销毁了。” 我还有些不自在。 他再捏我的下巴,让我看他:“宝宝,我们开诚布公地说这件事,我只是希望你明白我对你的心,我们是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从那晚你将我叫上楼起,这些就再也无法更改了,你知道吗。我不可能再放你走。” 我懵懂着点头。 “我不会对你再有隐瞒,你也是,我们什么都可以说。你可以告诉我,任何你的担忧与烦恼。我也是。” 我再点头。 “我爱你,爱你的一切,希望你永远明白。” 我再再点头。 他笑着松开我,起身把我再抱起来,平放到床上,说道:“睡吧,明早我们一起去医院接你妈妈。” 我本来真打算睡了,一听这话,又要跳。 他按住我,笑着吻我额头。 早晨醒来后,他郑重其事地挑了身西装穿,仔仔细细地打领带。我早饭都吃好了,他还在挑袖扣。我又去转了圈,回来再看,他的袖口挑好了,却又觉得领带不好,重新挑领带。我只好再去转几圈,转完回来,他竟然连袜子也在挑! 我没办法,恰好金哥给我打电话。原来,昨晚,确认我只是吃了迷药,身体无碍后。楚珩将我送到车上,上楼去扯着那个男人狠狠揍了一通,尤其是耳光,甩了怕是有十来个。金哥亲眼见证,就在走廊尽头,金哥道:“佩服啊!我头一回发现你家少爷是真不错!也是真的狠!一看就是练过的啊!” 我立即问:“会不会得罪人……” 金哥“嘁”了声:“你家少爷都不怕,你怕个屁!” 我立刻又笑,是哦!我也狠狠道:“打得好!” 又说了几句才挂电话,我进去看看,少爷又觉得衣服不好!竟然又要换! 我实在是受不了,拽着他立刻跑了。 妈妈见到我和他一起过去,当然是大惊。她立即再看我,我不敢看她。 楚珩紧紧拉着我的手,站在床边,他的手将我的手攥得很紧。 他是很紧张吗,我侧头看他。 我妈也看他。 他看我妈看了会儿,开口道:“阿姨,我对安思风是真心的。更多、更好听的话,我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我以我整个人发誓,有生之年,我楚珩一定会爱会护安思风。” 他说完这些,忽然又语塞起来。他回头看我,我莫名其妙地看他。 这个时候,我反而不怕了。 楚珩松开我的手,打开他出门与下车时都带着的一个包。我正纳闷呢,忘记问了,带着个包是要干什么。他已经埋头开始掏东西,并递给我妈:“阿姨,这是我身份证。” 他再掏,再递:“阿姨,这是我名下的房产。” “这是我目前在用的卡。” “对了,阿姨,这是我从大一到大三的所有成绩单。” “这张照片上,是我从小到大的奖状和奖杯。” “阿姨,这是我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的毕业照。” “阿姨,这是我公司的营业执照。” “阿姨,这是我公司的公章,这是私人章。” 我:????????? 他还在拿,并问我妈:“阿姨,你要看我公司的流水明细吗?我忘记了,我给财务打电话去。” 我妈:…………………… 我妈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 我妈也懵了。 我妈后来也说,她那天是真蒙了! 头一回见这样的,噼里啪啦直接一通砸的,反正是能砸的,全砸了。连他小时候的照片,他都带上了,我妈夸了句可爱,他还送给我妈了。 =-= 我是真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时候收拾的啊? 我妈就这样答应了我俩的事。 那天妈妈没有回家,我们一起去疗养院,规整好后。就在疗养院的房间里,他当着我妈的面,给我戴上了那只戒指。 戴上戒指的瞬间,我才明白,他所说的“一切交给他”到底什么意思。 他早就想好这些。 而在小花园的那一角,他还单膝跪在地上,他吻了戒指,再抬头看我。 我看着他对我笑,一时已变傻。 他再问我:“喜欢吗?” 我点头,很用劲地点头。 “那就好。”他另一只手也握住我的手,双手一起握住我的手,再说,“喜欢就好。” 树上的水滴,又有风吹落一些到我们肩上。 青蛙也再叫了几声。 我拉他,他不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弯腰看他。我抓紧他的手,我的嘴唇有些抖。我看他片刻,将他的手拉到嘴边,我也亲了亲他的手,亲他手上和我一样的戒指,一样的,刻了我俩名字的戒指。 亲完,静谧夏夜里,我对他说:“学长,我爱你。” 第47章 四十七 十年前的那一刻,夏天正要开始。如今,夏天已经快要结束。 我与他 分卷阅读83 ,从认识的那一秒起,重要时刻仿佛总离不开夏天。初夏、暮夏,夏天的雨,夏天的风,交织在过往的岁月中。 我的手依然被楚珩拉在手中,其实,即便没有那些笔记本中记录的那些短信,没有不老歌中我写下的那些文字,我知道,我也不会忘记这分分秒秒。任何一个动作,任何一句话,哪怕一点气息,只要是他的,我便能立刻想到从前每个类似的场景与言语,甚至是天气。 我们的车还是停在墓园边,他是想当着妈妈的面再给我戴一次戒指,却又实在没有脸面直接在墓前,所以选择在这里吧。 又或者,他也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在这里给我戴上。 他想让我自愿跟他回去。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 我什么都知道,真的,什么都知道。 他的苦心,他的思考方式,在我明白,他的的确确还是那个楚珩时。 我脑中还是有一丝清明的。 墓园外的灯很明亮,我始终盯着车外这点光,用以提醒自己要清醒。 我也知道,我得收回我的手,按照原本的打算,把该做的事儿,该说的话都给说了。 我靠着我脑中最后这么一点清明,暗自吸气,总算还是开始往回拉拽我的手。 他却紧紧抓着,不让我抽回。 抽不回来,我心中很急,我并不知我脑中这点清明又能维持多久。脑袋不清爽的时候,我发起疯来,能做的事太多了,做完,事后又该如何后悔? 哪里能够后悔? 我越急,手上的劲便更大。 “安思风。”他叫我。 我咬牙,只当听不见,另一只手也去帮忙将我的手往回抽。他始终不放,我乱极,甚至伸手去掐他的虎口处,他依然不放。 我急道:“你松手。”我不知自己的声音中已带哭腔的慌乱。 我真的很怕。 我还是不该与他单独待在一起的,金哥说得对,我该同他走才是。 楚珩却发觉到我的不正常,他的手,渐渐松了。 我赶紧收回手,低头便去往下捋戒指,我不能戴! 这十年过去,我瘦了些,手上的肉也更少了,按理说,戒指很好摘才是。可无论我如何用力,戒指卡在最下面的骨节处,无论如何也取不下来,我快急哭了,使着劲去转那戒指,旋转着拧着往下拔,手也红了,依然拿不下来。 我弄得满身都是汗。 楚珩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看我取戒指。 我已试了太多轮,戒指稳当当地还在我的无名指上。 我也终于想到身边坐着的他,我抬头看楚珩,脸上有些狼狈。不知为何,我有些心虚,本不敢看他,却又不由去看他。 我想看他的脸。 我也看到了,他脸上很难过。 他是真的很难过,没有先前伪装的傲慢与冷漠,更没有刻意的凶狠,而是真切的难过。 我又让他难过了。 我的手慢慢停下来,我与他对视,看了好一会儿,我无力道:“我已经有了其他喜欢的人,对不起,戒指,我不能要。” 他保持原本面目,只是看我,并不说话。 我不知他到底信不信,这样拙劣的谎话。 我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他挺好的,很听我的话,很照顾我,很喜欢对我笑,他,他对我很好,他……”我“他”了半天,再也编不下去。我低头继续拔戒指,楚珩却开口道:“我也听你的话,我也照顾你,我喜欢对你笑,我对你那么好。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只会更听你的话,更照顾你,更多地对你笑,更对你好。” 我的手僵住,手指很可笑地覆在戒指上。 我脑中最后一点清明,快要抓不住了。 他问:“我不比那个是真也好,是假也罢的人好吗。” 我双手紧握。 又是静默,他的声音再轻轻扑来,他说:“安思风,你记不记得十年前,你说过的话。” 我不敢动。 他说:“你说,你爱我。” 他再说:“你还记得吗。” 我始终不说话,他再道:“你不会忘记的,你又怎么能忘记。” “十年是多久,你知道吗。” “十年又有多难过,你知道吗。” 他再伸手过来拉我的手,我已经木了,木木地任他抓住我的手。 他往我靠来,说:“你看我。” 我抬头看他。 他面无表情,眼睛中却盈满我们曾相爱过的整个夏天的风、雨、阳光与星光。 他说:“我爱你啊。” 我知道,所有的弦都断了,所有的星星都爆炸了。 他的尾音还在车内飘荡,我已经扑过去亲他、咬他,脑中的恶鬼到底赢了。 小时候,我很怕鬼,我也怕黑,我更怕世界末日。 小学五年级时,出现了第一个流行的世界末日说。当时不如后来的时代,网络也不发达。有天早晨去学校,突然整个班级的人都在说,今天,就要世界末日了。大家都很怕,我更是怕死了。 我上午课都没上完,急匆匆地要回家。 我想,地球要爆炸了,我要在家里,和我喜欢的书,喜欢的花园,喜欢的一切一起爆炸。 那个时候我开始知道,我其实是孤独的。 因为世界快要爆炸的那一刻,妈妈甚至也不在我身边。 我要一个人去死了。 后来,地球当然没有爆炸,我的胆子也渐渐变大。 再有世界末日之说时,我也只觉可笑。 可我总记得我小学五年级那次的恐惧,多次噩梦都曾梦见它。 我也没有想到,会再有一天,我又亲身体会到世界末日的极致恐惧感。 很多人,我们身边的朋友、同学,曾经都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和楚珩分手。 是因为,他父母极力反对我们在一起吗。 不是。 我们真正分手时,楚珩的父母反而对我态度好了很多,甚至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因为楚珩状态不好,他们很隐晦地表达,可以接受我,甚至为我妈妈的事情表示歉意,我说了几句匆匆便挂了电话。 哪怕是金哥,也一直以为,是楚珩对不起我,楚珩的父母对不起我,以为我妈妈过世是因为楚珩的父母。 等等,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解释过,没有言说过。 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也因为,我自己害怕。 我那么那么喜欢楚珩,会因为楚珩的父母说我几句,给我脸色看,就离开他吗?我会怕他爸妈?会因为楚珩的妈妈给我点钱,就离开他吗?谁还没见过钱?会因为得了心脏病活不了太多年,而不愿拖累他? 怎么可能,我这么自私又怕疼的人,生病时候只会更想依赖他。生命短暂,我反而更要和他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分卷阅读84 。 但我们就是分手了,我提的,分得特别突然。 头牌临死前都惦记着这件事,想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要和楚珩分手。 毕竟我是那么那么地喜欢他,有眼睛的人,全部都看得出来。 可哪怕是一个将死之人,我也没说出口。 其实我和楚珩分手的原因,很简单。 我和楚珩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弟。 第48章 四十八 妈妈,是被这件事气死的。 或者说,并非单独是这件事,但这件事无疑压倒了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来,那段往事实在很是不愿回忆。 我宁愿每天回忆着以前和楚珩的恋爱时光,因为太甜蜜与现在对比鲜明而难过到发神经似的哭,也不愿回想这一段。 这些年,除了噩梦不时梦到,我从未刻意去想过它。刚分手那年,我几乎活在那段回忆里,我不得不反复用手打自己的脑袋,试图能将那些记忆打出去。时间久了,大脑好像也有了条件反射,渐渐真的不会再去想那些时光, 那也是个夏天,楚珩大学快毕业。 他毕业典礼的那天,还恰好是我和他恋爱一整年的纪念日。 他是学经济的,大多数人毕业即工作,不是进银行便是一些金融机构,那个时候国内经济形势极为好,他们班读研或出国的人在少数。他也没有读研,我当时对他家已有些许了解,他的爷爷是离休干部,他还有个大伯。大伯一家都在从政,他的父母倒是没有,他的外公外婆也都是离休干部。他还有三个舅舅和一个姑姑,具体是做什么的,我已记得不太清楚,左不过也都是些金字塔顶端的人。 楚珩这个人向来不爱言论长辈的事,倒是他的堂兄弟与表兄弟姐妹们,与他关系一向很好。他常说,要把我介绍给他们,说他们一定会很喜欢我,对于他的兄弟姐妹,我反而比较了解。 他向我大概介绍过他家长辈的事,后来也没再与我多说。只一回,他的小舅舅离婚这件事,他跟我提起过。 他说他外公外婆很生气,明明小舅妈和小舅舅也算青梅竹马,两人到了适婚年龄结婚。两人那么相配,从前那样好,偏偏结婚后感情不好,仔细问了,两人也没在外头有什么其他人,就是感情不好。两人结婚后没两年,就闹着要离婚。 长辈们哪里能同意?如果是胡乱联姻联来的,离婚也就算了,感情不好也不能勉强。可两家世交,长辈亲眼看着两人一起长大,小舅妈出国念书了,小舅舅也每年都要去看她。感情这么好,长辈们不明白为什么要离婚。 可是两人坚持要离,这下好了,双方的妈妈都给气病了,一病就卧床不起。 两人终于不再吵着离婚,但日子也没见好,后来甚至分居,一年也见不了几面。终于楚珩大四上学期时,小舅妈的妈妈过世了,她的爸爸不再强求这段婚姻。 小舅妈与小舅舅赶紧去办了离婚,办完,拉上行李跟自己的男友出国结婚了。 楚珩给我讲完,叹气道:“我外婆要被我小舅舅气死了,又气病了,骂他不孝,说他疯了。其实我觉得,小舅舅和我舅妈关系不好,我外婆何必非要他们在一起呢?还说他疯了?我不太懂。” 我认同,跟着点头。 楚珩又道:“浪费了这么多年时间,其实我小舅妈人很好,她那个男友我也见过,也是个很不错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就为了外头那层面子。” 我当时很紧张,问他:“那我跟你怎么办啊?” 他笑着亲了亲我:“小舅舅是我外婆的小儿子,他的事,我外婆比谁都上心。外孙的事,当然是我爸妈管了。我爸妈很好说话的。” “可我跟你的事不是小事!” 他摸摸我的头:“放心吧,都有我呢。我自己的事,其实能做主的,只有我自己。” 我直点头,不多想这些事。他和我看完电影,把我送到家,要去见他小舅舅。他妈让他去看看他小舅舅,他临走前还问:“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我小舅舅对我很好,我小时候,他常带我出去玩。” 我赶紧摇头,我跟楚珩都没过他爸妈那关呢,还是别跟着去见什么亲戚了。 这段,是后来知道一些事情后,我绞尽脑汁从脑海中翻出再拼凑起来的。关于楚珩的小舅舅,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毕竟当时实在是与我无关,我很快抛到脑后。 我在意的只有楚珩,以及楚珩的父母。 楚珩的父母也是做生意的,我们谈恋爱的那年,他爸爸刚在苏州那边新建了个公司,就在工业园区内,常去苏州。楚珩本就是个很独立的人,那年,他与父母见面更少。 楚珩在学校里是风云人物,大家都猜测他家条件好,可是具体家庭如何,谁也不清楚。楚珩的老师们应当知道,毕竟家庭联系表上总要填,但楚珩也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他的父母对他的教育,讲究的是放养与给予自由。 他的确没让他的父母失望,也从来没拿家里条件说过事。反而那时候,有些学生家里有钱,成天开着跑车在学校门口接女朋友,我最不齿这样的。他们开就开了,还特别喜欢三五成党,说话声音也大,特别吵人。 有次我刚好放学出来坐公交车,他们又在吵闹,还朝其他女同学吹口哨。我皱了皱眉,一群二百五就瞪我,问我眼睛怎么回事。我翻了个白眼,抬脚要走,压根不想理这群二百五。 结果二百五们就怒了,伸手要拉我,我不客气地甩开。 要不是楚珩及时从里头冲出来,我怕是又要跟人打架了。 =-= 我脾气真的不好,在会所里的时候都敢跟人打架。和楚珩谈恋爱那年,我的性格恢复到原来模样,自然就更不好了。 他们自然就连着楚珩一起嘲讽,尤其楚珩骑着个自行车带我走了,他们还夸张大笑。 我坐在车后座,恨恨看他们,想朝他们砸书包。 楚珩哭笑不得:“你跟那群人计较什么,看模样也就是刚读大一吧,有些兴许还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一群二百五!” 他笑:“是,既然是二百五,就更不该理了。” 正好是红灯,他回身,伸手捏捏我的脸:“来,笑一个。” 原本不想笑的,瞧他那样,我立刻就笑了。 他也笑:“这才好。我们不跟二百五计较。” 我更是笑出声,趴到他背上。 那些人还敢笑楚珩,楚珩自己就能赚钱,那些人能吗? 再说楚珩的家庭,他的爸妈可有名气了,属于百度能百度到的那种,常出现在一些官媒财经新闻里。我那时候没少百度,楚珩给我看过很多他父母的照片,照片上他的爸爸妈妈都很和气,因为那是他们儿子 分卷阅读85 拍的啊! 要是面对我,怕是要气死了吧。 所以我特别喜欢百度他爸妈的新闻照来看,多看看他父母的严肃面孔与标准笑容,到时候真被人家父母不喜的时候,我也能好面对些吧? 总之我在我的奇怪思维下,也在做着一些奇怪的努力。 因为楚珩与父母都很低调,学校里的一些大型活动,其实都邀请过他的父母,他的父母从未参加过。楚珩说他过去二十多年,学校活动,包括家长会,都是家里阿姨帮着去的。一来父母实在忙,二来,父母希望他能成长得更为独立点。 但是他大学毕业典礼,他父母说了,要来参加。 这也是他读书多年,他父母头一回露面于他的学校。 楚珩自己很高兴,对我笑:“我妈妈在我小时候就说,将来要参加我的毕业典礼。所以我一直按部就班地上学,大学也没退学。” 我纳闷。 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学校早就不能教会我更多,我想要的,我能够做的,早就不需要依靠学校教导。”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我明白了,其实我和楚珩也有一点点像吧,起因虽不同,我们却是一样的孤独。 他的父母也是好意,希望他独立成长,也给予他充分的尊重与自由。可是大人们总是不明白,孩子需要的到底是什么。独立成长的背后,偶尔,他们也会需要父母的支持、肯定与赞扬,尽管他早已习惯独立。 的确,楚珩这样的人,即便不上大学,不按部就班地上学又能如何呢。 他抱住我,轻声说:“我爸妈终于要来参加我的大学毕业典礼了。” 等了很多年吧,初中毕业典礼,高中毕业典礼,爸爸妈妈都没来。 如今终于要来了。 我也紧抱住他,好心疼我的楚甜甜。 他则是更小声却又坚定地说:“那天,和我爸妈见面吧。” 我懵了。 他拍拍我:“宝宝?” 我趴在他肩膀上,紧皱眉头,其实我不想答应。那么幸福高兴的时候,还是恋爱纪念日,万一,他父母不答应,这样好的日子,不就搞砸了吗? 可是楚珩的声音中全是我几乎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孩童般的期待与向往。 我不忍心拒绝。 他再轻声道:“放心吧,我爸妈,会喜欢你的,一定。” 我犹豫片刻,点头。 我想那就这样吧,他高兴就好!反正不论以后如何,好坏都是纪念,是我和楚珩一起面对的纪念日! 定下毕业典礼那天要与他父母见面后,楚珩带我去定制西装。我们俩定制了两身一样的,只是他戴领带,我戴领结。去拿衣服的那天,我俩在试衣间里试穿后出来,导购小姐姐们眼睛都看直了。 我们俩并未避讳很多,手拉手站一块儿,手上还戴一样的戒指。 小姐姐特可爱,还笑着帮我们拍照,最后帮我们把衣服与鞋等打包好,帮我们送到停车场时,还祝福我们呢。 距他的毕业典礼也就剩十来天,我还没学会打领带。 那天到家后,我把他推到沙发上,我面对面坐他腿上,再度开始练习打领带。有些人的手呢,天生就笨吧,我就属于这一类。从小到大的手工课,从来都是不及格的,我动手能力很差,组装玩具也不会玩,所以我特别讨厌玩变形金刚那类的东西,从小爱看书甚过玩玩具。 也因为此,一拖再拖,我总是学不会打领带。 那晚,我痛下决心,对着他的脖颈折腾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打出一个不等边三角形松垮垮的领带。我长舒一口气,始终笑着看我、陪我,并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楚珩低头看了看,赞道:“真好看。” 我撇嘴,看看歪歪的三角形,看看他的脸,再看看那个三角形。 我伸手从身后的茶几拿来一个相框,上头是我们俩的合照。是有天我在他的公司楼下等他下班,我坐在咖啡店里对着电脑码字。当时我有接一些私活与兼职,都是楚珩帮我联系的,他下班后来找我。我没看到他,正写得入神,他笑着伸手揉我脑袋,我往后仰头去看他。 他穿西装打领带,刚下班,手上也提着自己的电脑,弯腰,脑袋放在我的肩膀,从我身后看电脑,亲昵道:“今天写的是什么?”他看了片刻,脸上笑意不减,“写得真好。” 我仰头看他,他还是在看我的电脑,并未看我。 我撇了撇嘴,又悄溜溜拿出手机,顶着一头乱毛,对着手机傻乎乎比了个V,拍下这张照片。 我指着照片里的他,嘟囔道:“你这样的领带,才是好的吧。” 他说:“你给我的一切才是好的,我就喜欢你打的这个。” 他也太会说话了。 明明是故意说来夸我的,我到底忍不住笑出声。 他则是往我靠近,小声说:“还有十来天,再练练,一定会更好。” 我点头:“是哦。” “那就解了它。” “嗯?” 他朝我眨眼睛:“解了它,才能多练习。” 可是他确定,现在解了它,是为了多练习吗? 我疑惑看他,他已经笑着直接就着我坐在他腿上的姿势,将我抱起来,转身往卧室走。 后来—— 当然是解了领带,做该做的事啦。 谈恋爱的时候真是太幸福了,每个点,我都能用无数言语扩展、描绘。我和楚珩都不得不感慨,我们俩的性格既有相似的地方,又特别互补。 而且也不知为何,我们俩都觉得我们仿佛天生就是要在一起的。楚珩始终不肯告诉我,他到底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第一次见到我。但他承认,第一次,他就是从人群中一眼看到我。 我当时没好意思承认,其实我也是,开学时,那么多人,我也是第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他。 他说,这就叫引力。 如果没有后来的那些事,毕业典礼当天,兴许我们真能一起穿上那身衣服,得到他父母的祝福。 毕竟楚珩的父母的确不是什么刻薄之人,可能真的会坦然接受我。 可是谁让世界上偏偏有个词叫“万一”呢。 第49章 四十九 该从何说起呢,先说我还在会所时候认识的那几个人吧。 我被人下药之后,再也没有去过那里。到了那个份上,楚珩是说什么也不会再让我回去。会所背后的老板并非等闲之辈,楚珩是个独立成长起来的人,在外,几乎与父母、家庭是分割的。那位带他去的邵叔叔,是他爸爸的老朋友,才认得他。除了邵叔叔,到我们彻底离开,也没人知道楚珩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因此,该付的钱,必须付。到底是提前走的,如数付了“赎身费”,很多很多钱。我很郁闷,早知 分卷阅读86 如此,这一个多月到底在纠结些什么?还不是花了这笔钱。 事情都是楚珩去办的,他还特地给我拍照片看,休息室那专门给我放东西的小柜子已经归他人所有。我在车里等他,他办好下楼,往车子来的时候,最后几步甚至是小跑来的。 他都没顾得上去另一边上车,而是先跑到我这边,隔着车窗户,还没看到我呢,他就笑得露出八颗牙。 我刚摇下车窗,他便探身进来亲我。 我原本郁卒得很,立刻被他无论如何也藏不了的兴奋所感染,跟着也就笑了起来。他亲我的时候,我趁喘气的档口赶紧问:“你很高兴吗?花了这么多钱哦。” 他也不说话,只是笑着再来亲我,亲得我都怕被人看见,赶紧拉他上车。 他将手中文件袋递给我,里头是我当时签的合同等物。我不解看他,他朝我点头:“亲手撕了,很爽哦。” 我又被他的语气逗笑,像献宝的小朋友一样。我伸手从中拿出我的合同,将上面的证件照撕下来,随后连着几份合同一起撕了,清脆的声音中,它们被我撕成碎纸片。 果然,超级爽。 我也不想再多看一眼身后的楼,催他赶紧走。他倒好,临出停车场前,还又回头看一眼,可惜道:“到底放过了那些人。” 他说的是给我下药的那人,还有几个与他关系好的同伴。我怕事情闹大,对楚珩不好,亏已经吃了,楚珩也揍过那个老男人,也就到此为止吧。另一种意义上说,我也算因祸得福。 我是打从心底里厌恶那个地方,不想再有一丝瓜葛。 楚珩虽可惜,却只是摸摸我的头,带着我开车,彻底离开那里。 那个时候,楚珩整个人是阳光而又积极的,他还没有习惯去斩断一个人的一切后路。如今的他,应该早就不同了吧。他还是他,对我还是那样,但若是现在,再有人这样得罪他,他还会放过这个人? 反倒是我,相对消极,那段时光里,多亏楚珩,我的生活也才能蔓延进白色与暖光。 合同被我撕碎,过往也就被我撕碎了。 有楚珩陪着我,妈妈也支持我,那一年的我,心理格外强大。我不仅坚信生活的确能够甜起来,也相信,我能改变我性格中的缺点,我能变得更好。没有琐事的影响,那年除了谈恋爱,便是好好学习,再好好工作。楚珩给我联系的兼职特别好,属于既能赚到钱,又能学到东西的那类。 楚珩读大四后,学校里的一些活动,再有学生代表发言,便不再是他。毕竟大四的学生们大多忙碌,忙着实习、写论文,或者找工作。楚珩不用找工作,也不用实习,写好论文,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 学校和他的公司在同一条线上,我那时候已经和他住在一起。每天早晨他上班时,顺便带我去学校,下班后再来接我回家。中午有时间便来学校和我一起吃饭,有时是我去他公司找他。 学校里的人越来越少见到他,毕竟也曾经是最风云的人物,班里很多女同学还常念叨着他。我的那位女同学,跟我关系比较好,她也是第一个知道我和楚珩谈恋爱的人。 女同学参加了很多社团,偶尔会请我帮忙,她算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能帮的都会帮。有次周末,学校里各大社团联合办活动,她是一个手工社团的负责人,她们社团的人做了不少小玩意,卖掉后,钱全部用于捐款。 我自然是要去帮她的,帮她们搭棚子,再帮她们叫卖。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她不时叫我的名字,一会儿是“安思风,帮我把第二个箱子拿来”,一会儿是“安思风,帮学妹包装一下”,我忙得还挺开心。 低头正记账,忽然有人走到我面前,我没在意,依然记账。 有人笑着说:“原来你叫安思风。” 我一愣,立即抬头。 是那个曾经给我下药的人,当时距离被下药,已过去好几个月,我是真的已经完全忘到了脑后。乍然看到他的脸,我还真有些惊慌。毕竟,你们知道的,在会所的那两个多月的日子,就是我心里最难堪与自卑的一块,我不可能真正忘记。 他笑得还和上次见到时一样,甜津津的那种,若不知道,谁能想到他是那样的人。 我脑中飞快想到他曾和头牌说的话,他们的确提起过填报志愿的事,难道,他和我同校?!我满脸戒备,他拿起我们这边摊上的小东西看了看,付钱买了几个,回身走了。 他走得轻轻松松,我倒是被吓出冷汗。 女同学还来问我,那是谁,夸他长得可爱。 我的手紧紧攥着笔,能不可爱、好看吗,那种地方,怎会要不好看的人? 那之后,紧接着没几天便是年底,学校里的活动特别多。 周帆,也就是楚珩的那位室友,他是学生会主席。他即将正式卸任,他们学生会主办了个晚会,楚珩作为周帆的室友与朋友,抽出时间去露了面。我肯定也是要去的,周帆学长知道我和楚珩的关系。 周帆学长很照顾我,给我前排的位置,楚珩在台上和周帆说话时,下面掌声雷雷。楚珩那几天在苏州出差,紧赶着从苏州回来,我们都没顾得上说几句话,他就匆匆上台了。他说话时,不时看我。 我在台下,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楚珩说完话,给足面子后,下台坐到我身边,和我一起看余下的节目。 都挺好看的,到一半时,有人上来跳拉丁舞。 看到人脸,我再度浑身冷汗,还是那个人,我的前同事。 楚珩立即发现我的不对劲,他纳闷看看台上,再看我,小声问我:“怎么了?” 楚珩从来都没记住过那人的模样,他认不出来。我们俩又坐在前排,台上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那人扭着腰对我笑,再朝楚珩抛媚眼。 我的冷汗消了,转换成怒火。 这人就是死性不改!!! 没看完,我起身走了。楚珩还是很纳闷,但那天是跨年,我们离开学校便去郊外放烟花玩去了,没再惦记这件事。 事后,楚珩依然忙碌,难得在学校露面。我悄悄找周帆学长要了节目表,知道了那人的名字,甚至知道了他的班级与专业。 这样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万一他再来找我,我也不至于什么都说不出。 但那人没再来找过我,再看到那个人,是那群爱开跑车的二百五再在学校闹腾,我在二百五中看到了他。他还是笑得那样,见我出来,还朝我挥手。 我冷冷地走开,他追上来,笑道:“以前好歹是同事嘛,至于这样?” 我回头瞪他,他还有脸说这种话? 他半点不怕:“原来那位少爷叫楚珩啊,还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他真的好帅啊。几个月不见,更帅了。” 分卷阅读87 我的气焰有些短了,我是不怕的,我怕楚珩被人背后说闲话。 他也知道我怕什么,笑得更甜:“我好嫉妒你啊,他对你真好。” 我不想理他,他又问我:“你说,如果我追他,坚持不懈,他会和我在一起吗?” “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我咬牙问他,简直闻所未闻。 他一脸无所谓:“这叫不要脸?你装什么,大家都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看到这样好的大少爷,谁不想要?”他还朝我白了一眼。 我被气得简直无话可说,他的思维,是典型的那种地方的人才会有的思维,无论怎么说都说不通。我本不想多说,到底道:“你对我做过什么,你自己知道清清楚楚。拜托你要点脸!” “我是不对,可是那位大叔给我钱,我帮他做点小事而已。再说了,不也没睡到么,你那位少爷不还是很喜欢你,还帮你赎身了?” “……”我简直跟他说不通,他太不要脸了!那种地方待久了,连明辨是非的能力都失了,我重申道,“他是我男朋友!” 他耸肩:“去我们那里玩的,有几个家里没老婆?” 我气得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他还振振有词道:“我长得又不比你差,我成绩也不比你差。” 我没再回头,见到楚珩,我还不好意思说这件事。怎么说?楚珩连他是谁都不认识,成天被这样一个人惦记,恶心不恶心?谁能想到,他居然还是我们的同校学弟?好在他言语里也没有推脱,他也知道他也是从那里出来的,在学校上学,谁也不愿意其他人知道这些过往。 只要他不说出口,我也不会说出口,反正楚珩如今很少在学校,他就做梦去吧! 后来的几个月平安度过,偶尔遇到他,他除了表达对我嫉妒外,也没什么不同。 我渐渐便忘记了这件事,学校这样大,我又不住宿,我几个月不过能见到他一两回。直到楚珩快要毕业的那个六月,我在图书馆看书,他下班快到学校门口,给我发短信,我立即收拾书,和女同学道别便出门。 快走到学校门口时,我的手机响,我接起来,我的好朋友,那位女同学在哭,哭着小声要我去救她。我立即站住了,听到她那边有很多男人的声音,叫嚣着“让他来啊”之类的话。 女同学强撑着对他们怒道:“我男朋友这就来!” 我知道了,她被人欺负了。 女同学长得很漂亮,是我们系的系花,在学校里一起走路,经常有男生跟着我们,只是为了看她,也常有人给她送礼物。我安思风虽然不是多么高尚的人,但好朋友被人欺负,我还不至于连去帮忙的胆子都没有。 事情太急,我只和楚珩发了短信说女同学出事了,没详细说,转身就往图书馆的方向跑。 我们俩是一起出来的,只不过我往学校门口走,她回寝室。图书馆往她寝室楼走,有好几条路,她总是走最近的那条,能穿过一个小花园的。学校里那样安全,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偏偏今天让她遇到恶心的事,那些男生过分的事是不敢做的,无非就是拦住她说几句不好听的。我心里很清楚,往小花园飞跑,并不怕。当时大概下午五点多,天边还有云彩,勾着金红夕阳不愿放手。 借着这点光,我远远便看到小花园里的多道人影。 我立即冲过去,女同学看到我,立即哭着往我扑来。我赶紧抱住她,回身看那几个人。一看,就看到我的前同事,身边是那几个二百五。 原来是这几个人,我眯着眼睛看他们。早先,我和女同学一起在学校门口等楚珩来接我们时,他们就对她吹过口哨。 败类! 对于败类,我向来是连话都懒得说的,我护着她,提起地上她的包,揽着她就要走。那群二百五没少被我翻白眼,我们还真的互相眼熟,他们看我不爽也已久。见我要走,立刻伸手拦我们:“慢着!” 女同学一抖,往我怀里钻得更紧。 我抬头迎视他们,其中一人指着我说:“你是她男朋友?” 我没搭理他,他趾高气昂地说:“我看上你女朋友了,让给我!” 简直是渣滓! 女同学吓得扯住我衣服的手都在抖,我怕鬼,但真没怕过什么人。 我连看他们一眼都不曾,只是道:“滚。” 二百五之所以是二百五,是因为蠢,他们果然被激怒,激怒之后却也只会说“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这样的话,蠢是蠢,说实话倒也不毒,就是没脑子,以己为中心惯了。 对付蠢人,那就更没什么好怕的,我伸手挥开他们拦住的手,继续要走。 他们骂骂咧咧不让走,但也不敢真动手,僵持着,我也快要能把她带走了。我的前同事突然道:“她怎么会是安思风的女朋友。” 我立刻抬眸,狠狠瞪他。 他无辜耸肩,二百五们很感兴趣地问他是怎么回事。 他不在意道:“他是gay啊,他有男朋友。” “卧槽!!!”那几个人瞬间激动了。 那是十年前,对于这个群体的接受度真的不如现在。同志群体的平权活动几乎没有,所有人对这个群体都戴有有色眼镜,大多数直男,是很鄙夷这个群体的。 他们再看我,眼神就不对了,有看好戏,有高高在上的鄙视,还有嫌弃。 女同学被那句话震醒,脸上也被愤怒占满。 偏这时二百五之一又说了很多侮辱人的荤话,无非是你对着女人你还能怎么怎么那类的话,再有跟男人如何如何爽不爽的话,动不动言论就涉及生殖器。我已经在忍,却被他们激得所有血直往脑袋冲,我这辈子就没被人这样侮辱过。 我深吸一口气,拉着女同学大步要走。 他们还逼问我男朋友是谁,拦着不让走,其实要走也不难。前同事却又仿佛事不关己地说了一句:“他男朋友不就是经济学院的那个楚——” 我抡起手上女同学的手提包往他用力砸去,砸掉他剩下的话。 我用劲太重,也太过突然,他被我砸得直接往后倒去。女同学嘴巴大张,愣住了,大家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我会突然动手。 说我没关系,但是谁也别想说楚珩,提都不能提。 我不知道前同事是靠什么扒上这群二百五的,很显然,二百五们还对他不错。他倒地后,二百五们反应过来,也怒了,毕竟我砸的也是他们的面子。 他们几人一起上,我和他们打了起来。 他们是群草包,打架的能力说实话真不强。但他们人多,至于我,也不是什么能打架的。他们边与我扭打,边还在嘴里不干不净地骂我。我开始发疯了,抡着女同学的手提包一个个地砸,包被他们扯掉后,甚至与他们翻滚着在地上 分卷阅读88 扭打。 我是什么也不知道了,反正身上很疼,我们在僻静的小花园里,也没人看见,打得倒是轰轰烈烈。女同学喊了几句,具体说什么,我没听仔细。 我就一个人,很快便落于下风,有人踩着我,我又跳起来去踹对方。他们甩了我一个耳光,我也不客气朝他们下身的生殖器踹过去。尖叫一声后,更有人上来,也想踹我,我在地上翻了个身,已觉得很疲惫,身上没了力气。 身后的人将我提起来,挥着拳头想要朝我脸上再来一拳,我已经有些蔫了,却不肯认输,瞪着他。他被我的眼神激得伸手就来,快到我的脸时,他的拳头被人攥住。 他“操”了声,回头看去。 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楚珩站在他身后。 我软软往后倒,女同学扑过来接住我。 前同事早从地上爬起来,见状,不怕死地说道:“男朋友这不就来了。” 他应当是傍上什么了不起的人吧,谁也不怕,再说,以前他就是谁也不怕。那种地方,多的是这样因长得漂亮被男人们花钱捧,从而目下无尘之人。楚珩把那人原本要砸在我脸上的拳头,砸在了那人脸上,手一松,扔开他,再走到前同事面前。 楚珩低头看他。 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嘿嘿”笑了几声,想要溜。 楚珩说:“你看起来有点眼熟。” 他已经开始往外跑了,楚珩道:“我想起来了。” 楚珩原本就没想过放过那个人,是当时我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现在,他自己撞了上来。 我也是第一次亲眼见楚珩怎么揍人的,他的西装与衬衫,一颗扣子都没解开,领带绅士地保持原状。他连揍人时,都是这样优雅,他照着我脸上的伤口,一个又一个地在他们脸上复制。 花园一角,瞬间只有闷哼声。 女同学和我靠在一起,小声道:“我,我给学长打的电话。” 我没有说话。 女同学再小声道:“吓死我了。” 过了片刻,她再道:“可是,学长真的好帅。” 我顶着一张肿脸,这时才笑。 是的,真的很帅。 这么帅的他,是我的啊。 如果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些事,我发誓,我一定会抡完第一个人就跑。 那天,在小花园打架,到底还是有人路过的。后来有同学发现了,没看仔细,吓得就去找保安,还有同学打电话报警。 最后我们几个人是被警车带走的。 我们到警察局,学校里也陆续来了好几个老师,那几个人被揍得很厉害,先被送去了医院。我身上都是外伤,在警察局做了些简单的处理,留下来接受警察询问。 那些老师们看到是楚珩,满脸的失望,楚珩应该并不在意。 我却能记一辈子。 因为我,别人才会对天之骄子的他失望。 都是因为我。 原本可能是要拘留的,我始终低着头,警察也不让我们坐。楚珩拉来一把椅子,叫我坐。我看看警察和老师们,没敢坐,我怕这个时候不配合,他们要对楚珩更失望。 楚珩看也没看他们,把我拖来,按在椅子上。 老师们深深叹气,楚珩站在我身边,手一直放在我的肩膀上,对警察道:“问吧。” 警察回过神来,先吼道:“坐什么坐,给我蹲过去——” 我被吓得差点弹跳起来,楚珩紧紧按住我,满脸冷漠,看着警察说:“他受伤了,你没看到吗?” “……”警察更气,“你们现在这些学生真是——” “问。”楚珩再打断。 警察都懵了,老师们连连叹气,我低头,心里难过。 警察气得问道:“那好,你说,为什么打人!别跟我狡辩是他们先动的手,人家伤得比你们重多了!” 楚珩直接道:“人全是我打的。” 警察再懵,辅导员无比失望地开口:“楚珩,你怎么能这样!这是要受处分的!” 我赶紧道:“不是,是我先动的手——” 楚珩平静道:“你们到的时候,都看到了,是我踩着人在踹。” 警察再吸一口冷气,只好问:“那你为什么打人?” 楚珩边轻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边冷静无比地说:“废物,就该打。” “……”警察和老师们震惊得面面相觑。 后来,我们没有被拘留,来了个叔叔,把我们带走了。 那个叔叔打量我几秒,叹了口气,拍拍楚珩的肩膀,轻声道:“你爸妈让我带你回家。” 楚珩说:“我先送他回去。” 叔叔摇头:“一起去吧。” 楚珩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立刻要拒绝,我心中已全部是悔恨。就算这个时候让楚珩一个人面对又能怎么样,好好的一个儿子,因为我跟人打架,打到警察局。 总要面对的。 我低头,先上了车。 楚珩在车外顿了很久,才上车。 那天,我见到了楚珩的爸爸妈妈。 他的妈妈好漂亮,比楚珩给我看的照片,也比网上能搜到的照片都漂亮很多。她的眉眼和楚珩几乎是一样的,只是楚珩的眉眼总是对我弯着,她向我瞄来的第一眼,眉头却是紧紧皱着的。 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与她对视,只一眼,我又低下头。 楚珩坐在我身边,见状,拉住我的手紧紧包住。 我的手很凉,也没有丁点力气。 楚珩的妈妈没有说话,他爸爸瞥了一眼我们握在一起的手,开口:“说说。” 楚珩沉默几秒,说道:“一切如你们所见。” 他爸爸也沉默,同样不过几秒,他再问:“还有无其他的话?” 楚珩摇头。 他爸爸说:“好。” 我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楚珩将我的手握得更紧,抬头道:“爸,妈,他叫安思风,他——” 他爸爸打断他的话:“你有脸说,我们却没脸听。” 我的手又一抖,他的爸妈是知道什么了吗。 楚珩紧紧攥住我的手,严肃道:“爸,你总要听我说完。” “刚刚给你机会,你没有说。” 楚珩愕然,刚刚,他并非那个意思。 他爸爸再道:“把他送回去吧,你毕业之前,把这件事解决掉。” 我恨不得缩起来,我本就打架打得身上披红挂绿狼狈不堪,再来见他父母,哪个父母会乐于见到儿子喜欢的是我这样的人? 我难堪无比。 我还是不该来的。 他爸爸说完,抬脚要走。 “爸!”楚珩立即站起身。 他爸爸似乎也一直在克制,此时回头,压着怒气,冷静道:“你们认识于何处、何时,我和你妈妈全部都已知道。你二十二了,是成年人!” 我一听这 分卷阅读89 话,大脑空白,我知道,他们会知道的,什么都知道。 知道我和楚珩认识于哪里,不论我实际上是个什么人,在他父母眼里,我就是一个丑陋至极,还勾引他们儿子的人。甚至,他们应该也知道我妈妈的事了。 我的手湿软到,渐渐要滑出他的掌心。 楚珩与我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原本构想的不是这般,我们的第一次会面不该是这样。这一切来得太过猝不及防,楚珩也有些慌张,听到他父亲的话,他立即道:“不是那样!爸妈,你们总要听我解释。” “解释?”他的爸爸再回头看他,“给我解释为何打架,为何打到警察局?” “……”楚珩默然。 楚珩的爸爸再道:“毕业之前,解决掉这件事。另外,你的处分,我不会帮你。这是你该得的,这个处分就是提醒你,哪些事可以为,哪些事不可以为!处分陪伴你一生,镌刻在你的生命里。言以至此,你好好反省!” 他爸爸走了。 全程没有看过我一眼。 楚珩及时拉住我的手,我才没有顺着沙发滑到地上。 楚珩看他妈,他妈微微皱眉,也看他。 楚珩先弯腰把我扶住,问他妈:“妈,你也不听我的解释吗。” 他妈妈再看我,敛眉道:“早点解决完——” “妈,我和他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他妈妈深深看了楚珩一眼,转身走了。 他家偌大的客厅内,只剩我和他。 警察不见了,他爸妈也走了,紧张、难堪与恐惧忽然一同从我身体抽出来,与此同时,满身起的全是痛感和难以制止的颤抖。 我连路都走不好。 楚珩弯腰把我抱起来,回身走出他家大门。 他说:“没关系。” 第50章 五十 隔天,楚珩在校内打架,将人打进医院,还被警车拉走的事便人尽皆知。他的爸爸说到做到,什么忙也没帮。在警察局时,楚珩把所有事都认到自己身上,事情实在严重,被揍的那几个人,家中都不简单。 楚珩背了个很严重的处分。毕业典礼不过就在月末,典礼上发言的优秀毕业生早就定好是他,如今已全部取消。 处分是全校通报的,若非他是将要毕业的学生,他从前也实在很受老师们喜爱,恐怕还要狠狠做检讨。 那天我是被一起拉进警车的,警车来时,小花园四周已经围了很多学生,大家也都看到了我。我的辅导员特地给我打电话了解情况,从楚珩家回去后,可能因为满身伤的缘故,也的确吓到,我很快就发起高烧。 电话是楚珩接的,具体说了什么,我也不甚清楚。 昏昏沉沉睡了一夜,早晨醒来,满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睁眼,楚珩靠过来,轻声道:“醒了?” 我即刻想到他妈妈那双眼睛,心中难过,也不知还能跟他说什么。 他则是大大方方地告诉我被处分的事,再趴在床边对我说:“没关系,你别怕,记在档案中,影响不到我。我不用出去找工作,也不会再念书,从未想过从政,对我毫无影响。” 他明明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个,但他刻意大而化小,我也没有再重提。 他笑着说:“昨天我们俩都太狼狈了,过几天,我们穿得漂漂亮亮的,再去见我爸妈。不要怕。”他边说,边抚摸我的额头。 也不是这样的,事情根本不是他说得这样轻松。但他因我生病,刻意这样轻松化之,我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我点头。 “你什么也不用想,好好养伤,起来喝点粥吧,好不好?” 我听话地坐起来,他给我端来白粥与对半切开的咸鸭蛋,我吃了些。他和平常一样,轻松地收拾好碗筷,再把电脑和书都放在床边,说道:“我去上班,帮你请好假了,这几天你都在家里休息养伤,回头直接去考试。阿姨来给你做饭,闹钟也给你调好了,到时间你就吃药。” 我再点头。 他既然要这样,我当然要配合。 他戴好手表,弯腰对我笑,眼看就要来亲我准备走了。 我看到他的笑眼,心中酸酸的,到底是说道:“学长,你的毕业典礼,他们,是不是,不来了?” 这件事情是不可能就这样跨过去的,我们面对的情况,也比我们想象中严重许多。 楚珩听到我这句话,脸上的落寞一闪而过,他笑着在我眉心印个吻,装作很不在意地转身出门。 他从小到大盼了这么多年,想要让父母看到他最优秀的模样,却因为我而毁了。闻名全校,甚至在大学圈子里都极负盛名的楚珩,在大学生涯的最后时刻,因为我,背上了这样大的一个处分,成为所有人的谈资。 我难受得心像烧起来一样,蜷缩进被子中。 那个时候,我特别无措,我甚至不知到底该做什么,我不知道哪些是对的,哪些又是错的。我钻进牛角尖,甚至觉得我这个人就是个污点,似乎我真的不该认识楚珩。 如果没有我,楚珩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楚珩。 这个月末,毕业典礼上,他会在所有同学或艳羡或佩服的目光中,当着所有领导与媒体的面,潇洒地给自己的学生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他也会穿着学士服,抱着花,和他爸妈一起站在学校楼前合影留念。 这才是他,这也才是配得上楚珩的毕业典礼。 更是他从小一直期待的。 可是,现在都没了。 那几天过得很痛苦,楚珩为了宽我的心,像平常那样,只和我说工作中有趣的事,还帮我带女同学给我抄的笔记,催我复习课本。于是,我为了真的让他宽心,只能故意装作我真的有在恢复。 楚珩不是在意名誉的人,但是一个从小到大一直站在最顶端的人,突然遇到这样的事,是不可能完全不在意的。因为这样的事,从前喜爱他的老师们无不对他失望,纷纷给他打电话询问。也因为处分,他不得不去学校面对一些领导。在学校里,还要遭受其他同学的别样眼神。 我不敢去想象。 他倒是把我保护得很好,一直把我按在家里,不许我去学校。 所以那阵子,我们俩都有些云里雾里,尽管他是很有担当的人,尽管我也有些万事不怕。但面对突如而来的变故,尤其不知何时才能得到谅解的他的父母,我们俩或多或少都有些迷茫,对于彼此情绪的认知度,都有些迟缓。 但楚珩已尽力在我面前伪装,我也只能听他话,不再吵着去学校。 两三天后吧,我再次见到他的妈妈。 我住在楚珩家,这件事,我妈妈那边是瞒着的,这几天也不敢去疗养院。幸好妈妈在疗养院生活得很不错,还交到了朋友。我借口我和楚珩一起去外地, 分卷阅读90 骗过了她,妈妈很信我。 他妈妈来见我的那天,我唯一庆幸的是,脸上的肿好歹是消了,也不再青紫一片。我的皮肤很白,脸上除了些许伤口,倒也还好。最起码,那张脸是能看的,不再那般狼狈。 他妈妈敲门的时候,我已经有些紧张。 来这里,并敲门的,会是谁,想想也知道。我紧张得没立即去开门,他妈妈特别有礼貌地又敲了第二声,我放下手里的课本,握了握拳头,去开门。 他妈妈其实没我高,我个子还可以,裸身高是正好一八零。 但我看到他妈妈,不由就觉得愧疚,不由便觉得自己身矮。 她站住片刻,往前走,我自动让开,她走进来,脱了高跟鞋,随手换了双拖鞋,先我走进客厅。 我磨磨蹭蹭跟着进去,手足无措了会儿,小声问:“阿姨,你喝水吗。” 她抬头看我:“我不喝,你坐下,我们聊聊。” 语气很寻常,并没有嫌弃,我心一松,在她对面小心翼翼坐下。 她还是看我,并不说话,我快要撑不住时,她开口:“你长得很好看。” 这个时候,这样的话,并非夸奖,我再度提起我的心。 “你的眼睛也很干净,我的儿子,我懂他,他的眼光不会差。” “……”我不会回话了。 她再看我的手指,看我手指上的戒指,我心虚地双手交握,藏起戒指。 她移开视线,继续道:“我令人寻过那位邓先生。” 我的心提得更高,是那个带我进会所的邓经理。 “我知道你进去的原因,也知道你进去不过三天,便遇到了楚珩。那样的地方,的确有很多无可奈何。” 我有些不敢相信,他妈妈会说这样的话?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妈妈紧接着又说:“我明白,也懂得,你们之间的喜欢。” 我缓缓抬头,疑惑看她。 她不动如斯,用与楚珩几乎一样的眉眼,平静看我,并道:“每个人这一生的追求与需求都是不同的,每个人,在意的也都不同。我知道,有些孩子为爱而生,而有些年轻人生来就是为了赚钱,为了出人头地。” 我听进去了,她再问我:“你知道楚珩为了什么?” 去年过生日时,楚珩说,世界上的一切巧合,包括我与他的出生,都是为了让我遇见他,让他遇见我。 我不敢说,这样的话。 她说:“小的时候,楚珩指着天上的星星说喜欢,并问我,妈妈,星星很难摘吗。我说是,没有人能摘到。他说,他一定能摘到,他说摘了星星送妈妈。都是孩童的话,做不了数。长大后,我想,他自己应当也忘了。他小学毕业后,我们原本想送他出国念书,连一同出国的人都已安排好。 他拒绝了我们,他说,他已经长大,能自己做任何决定。我当时好笑,我说你才十二岁,哪来的长大?我再问,你说你长大了,那你知道将来要做什么?知道你未来的每一步要如何走?你如果都知道,爸爸妈妈才放心让你做自己的决定。 他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看着我说。他说,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也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我会长得越来越大,变得越来越厉害,我要摘星星送给妈妈,让爸爸妈妈为我骄傲,为我高兴。 原来,他从来没有忘记小时候说过的那些话。可是他已经长大到明白,星星不过是遥远的各样星体,不可能碰到。我问他要怎么摘,他说,摘星星就好像完成人生的每个目标。每完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目标,我不就摘得了一颗星星? 我再问,那你有那么多星星,要送哪颗给妈妈? 他笑着告诉我,他要摘到最大最喜欢的一颗,才会有勇气送给妈妈。 我和他爸爸一直在等,等啊等,等过他所有的重要时刻,他都没有跟我们提起。直到这次大学毕业典礼,他问我们是否要来参加。我知道,他真的长大了,终于要把他最喜欢的那颗星星捧给我我们看。” 她再看我:“可是,不过一天,星星碎了。” 我很自责,我知道楚珩有多在意这次的毕业典礼。我也羞愧,我搅着手,无颜再看他的妈妈。 她再道:“你是聪明孩子,你也知道,他本来不必面对这些。” 是,她说得对。没有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又说:“而你呢,我知道你母亲的事。你放心,我没有任何偏见,人生在世,谁都不容易。你为何有那些无奈?为何要去那样的地方?还不是为了付医药费?你是个好孩子。可将心比心,你的妈妈是母亲,我也是。你的妈妈若是知道你为她做的那些事,该是如何难过?你敢让她知道?” 我疯狂摇头,绝对不可以。 我妈妈会疯的。 “楚珩因为你,做出那样的事,我作为母亲,我又该如何平静接受?” 是,他妈妈说得太对了。我简直无可辩驳,将心比心,没有一个人容易。 “我很喜欢你,但我不会同意你和楚珩在一起。楚珩到底还未真正长大,作为母亲,我依然想给他庇护,想帮他做出选择。你们俩,不该在一起。” 我更用力摇头,不可以。 不能分手,我们是要在一起的。 坚决不可以,不能分手。 “楚珩不是避世之人,他总要站在众人视野之中。到时候,谁陪他站在一起,你吗?”他妈妈问得很平静,没有鄙视,只是实情。 这个社会是不会容许我和他站在众人面前的。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和楚珩分手。我被他妈妈说得更为痛苦,但再痛苦,我也记得最重要的一点,我是不能和楚珩分开的。 他妈妈是个厉害的人,看出我情绪已有些混乱,趁此机会,她直接道:“这次的事,令人可惜,却也是个警醒。我知道你和楚珩在一起,只是因为相互喜欢。但若是你们分开,我会给你妈妈更好的照顾。” 我迷茫看她。 是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和楚珩分手,可我妈妈也是我绝不会放手的。 “你妈妈的一切治疗与后续生活费用,由我负责。我知道你的成绩很好,你也一直活得很骄傲。我送你出国念书,我包你这辈子的所有费用。这不是我的怜悯,更不是施舍。这只是我作为一个母亲的请求,以及对一个我喜欢的孩子所能给予的赠予,我很高兴。” 我被她这一套套话说得迷迷糊糊,不由想到我妈妈和我讲她年轻故事的时候。 她说,她当时男友的妈妈给他卡,并客气问她:“安小姐,你觉得你与我的儿子是否相配?” 我和我妈妈有一样的地方,我不可能要这钱。 可我不是我妈妈。 凭什么,到这个时候,能打发我们的只有钱呢。 我是花了楚 分卷阅读91 珩的钱,可我真的从来也不是因为钱才喜欢他的,我无法再解释这些钱的事。 我就是喜欢他,无来由地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我来到这个世界,也只是为了遇见他。 我讨厌每一个让我们分手的人,哪怕是他妈妈。 我从来不是好脾气的人,这几天被吓懵了,心中又满是对他父母的愧疚。 可也是他妈妈的打算,与关于钱的提议将我终于打醒。 我沉默了很久,他妈妈不知我心中在想什么,她还用方才的语气问我:“你觉得怎么样?” 我相信,他妈妈并不讨厌我。因为他妈妈,根本没把我放到眼中。 我讨厌他妈妈,因为她也想逼我和楚珩分手。 但我同样也尊重他妈妈,因为我明白她的那些道理和无奈,将心比心,我明白。 但是—— 我抬头,看她,同样平静道:“阿姨,如果我真的是为了钱。我就是不和楚珩分手,我将来的一辈子,包括我妈这短暂的生命中,难道也会差钱吗?楚珩会少我吃喝?他那么喜欢我,什么不给我买?” 他妈妈面露愕然,没想到我没被哄住吧。 我再道:“我也不矫情,我是没钱,我花了楚珩很多钱。我也的确因为没钱,曾去过那样的地方工作。是楚珩把我带出来,他给予我一切。阿姨,我需要给予的,从来不是钱。你们相信也好,怀疑也罢。” “阿姨,我是,不可能,和,楚珩,分手的。” “你们死心吧。” 他妈妈面露不满。 我直接起身:“这次的事,我特别自责,引发出这些,我也没想到。但如果重来一次,我依然会选择去救我的好朋友。哪怕要因此和那些小混混打架,再被拉进警察局。这是我和楚珩两个人一起做的事,我们一起去面对。希望你们能够谅解。 前几天,那样的情况下第一次见面,很对不起。我会整理好仪容,再次上门拜访的。” 他妈妈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不要脸”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再道:“阿姨,我很爱他,他也如此。我知道很难,但我期盼有一天,你和叔叔能认同我,我会对你们很好。” “你,你——”她的嘴唇些微翕动,说不出话。 “我不要脸?你们拿钱来砸我的脸,逼我跟楚珩分手,我还要什么脸?!”我渐渐有些生气了,“凭什么这样说我,当我好哄吗?阿姨,我绝对绝对不会和楚珩分手!没了他,我就没命了,他也是!” “你!” “阿姨,对不起,我脾气不好。但我没有坏心。” “……”他妈妈伸手抚着心口。 “对不起。”我再朝她鞠躬。 现在是轮到他妈妈被我这一套套闹得不知如何反应,她静坐很久,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还想再与我说,我指指墙上挂钟:“他快下班了。”她再度不平:“你赶我走?”她原本的好气度快被我给气没了。 “我没有赶你,我怕我气到你。只要阿姨不说分手的事,我特别乖,嘴也甜,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还能陪你逛街,我眼光特别好。” 他妈妈再度捂心口,我去给她倒热水:“阿姨,你喝水。” 她瞪我半天,到底没将水杯打开,却也没接。 她往后靠在沙发上,被我气得脸色都变了,我坐到她身边,陪她说话。可无论我怎么说,他妈都不再理睬我。 直到楚珩回来,她立刻站起来,指着我,说不出话。 楚珩没想到我和他妈是这个情形,也愣住了。 我有点理亏地低头,她妈妈“哼”了声,特地转身看我,一字一句道:“我是不会答应的,你死了这条心。” 终于不再给我灌大道理。 我面色不变,乖乖道:“阿姨,我也不会死心的。” 他妈妈深吸一口气,连包都忘了拿,抬脚就要走。楚珩立即去扶她,满脸茫然,我拿上她的包追过去:“阿姨,包忘拿了。” 他妈气得包也不要,楚珩接过去,把他妈送下楼。 他妈妈被司机接走,楚珩立即跑上来,还没进来就问我:“怎么了怎么了?” 我有些心虚,也莫名有些得意地把我和他妈妈的对话告诉他,他哑然片刻,失笑:“我妈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我爸爱她重她,我爷爷奶奶对她也好,从来没人这样气过她。” “对不起……” 他哭笑不得,抱住我:“我也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我——” “我都知道,放心吧。”他将我抱得更紧,“你真那么跟我妈说的?” 我也把他抱得很紧,重重点头:“嗯!我醒过神来了,你不要再担心我。谁还在意那个破处分了!那些人就该揍!我明天就去学校,我看谁敢说我闲话,谁说我,我就瞪谁!” 他叹了口气。 我在他怀中,仰头看他:“学长,我们将来要面对很多很多事,也许要很多年,你爸爸妈妈才会认可我们。我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打垮的,我们一起加油!” 他看我半晌,低头用力亲我。 他也是这样想的,我想,这一坎,我们总算是过去了。 我第二天就去了学校,也果然有人说闲话,我毫不在意。学校里已经有人传我和楚珩谈恋爱的事,其实是真的有些艰难的。 但是,有什么好怕的? 女同学也格外支持我,天天陪着我。 楚珩的妈妈却好像真的惦记上了我,因为我那天和她顶嘴,她特别不满。她也不愿来见我本人,只是常给楚珩打电话,说话再不委婉,就是催我们分手。常常是说到一半,电话就到了我手中,我和楚珩的妈妈大战许多回合。 基本都是我赢吧,反正每次都是他妈妈气得先挂电话。 楚珩的妈妈后来又见过我几次,我脸上的伤已退,面对他妈也已很得心应手。有次我还气死人不偿命地问她:“阿姨你不是说我长得好看吗,我现在脸上伤好了,是不是更好看了?” 她一脸鄙夷,看都不愿看我,然后就说要带我去看楚珩的青梅竹马。 她是已经没了办法,瞎想方法,结果是我和那个青梅竹马聊得特别开心。是她看不过去,打断我们的对话,将我硬拉走。其实楚珩的妈妈性格是外刚内柔,认真说来,是很可爱的。 我觉得她那个时候已经不是十分厌恶我,甚至可能还觉得我挺有趣,但我总是气她,她死活都不愿答应我和楚珩的事,但也越来越爱来见我。可是一见面,也就是双方互相刺。 刺着刺着,有次我还真的陪她逛了个街,一起吃了顿饭。 我的嘴要是真甜起来,也是要人偿命的。有次他妈妈被我哄得很高兴,拉着我去买护肤品,买得高兴起来,还送我一套。我当 分卷阅读92 然高高兴兴地要了,事后她反应过来,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格外生气。 把我赶下车子,不许我跟她走。 我就下车好了,乖乖跟她挥手,她的车子已经开了,又停下来,冷着脸问我:“到底什么时候分手!” “不分啊。” 她气道:“你小心我去找你妈妈!” 我知道她不是那种人,笑嘻嘻道:“那我也不分啊。” 她“哼”了声,把我忘记拿走的护肤品纸袋子递出来:“拿去!” 我赶紧接过,甜甜道:“谢谢阿姨。” 她开车走了。 我这儿使劲没用,她又在楚珩那儿使劲。楚珩哭笑不得地告诉我,他小舅舅跟他关系好,受她妈妈之命,来催他分手。 “我小舅舅说,找到相爱的人不容易,别听你妈的。这要被我妈知道,我妈得恨死我小舅舅吧。”楚珩摊手。 我大笑,都是很可爱的人。那时候还觉得前途很光明,虽然没得到长辈的认同,但我们都知道,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 并不知,更艰难的,也就离我们仅仅几天之隔。 第51章 五十一 一件事情,无论如何,热度总会慢慢消退的。渐渐,我们的打架事件,包括众人对楚珩学长的可惜以及不可置信,都降了温。每年六月末都要考四六级,我的四级和六级都过了,但当时流行刷分,总想刷到最高的分。那年的六级,我也报名了。 那会儿我和楚珩妈妈的相处,诡异里掺杂着和谐。每次他妈妈被我气得捂心口,楚珩倒是在一旁笑,他说,他妈妈挺喜欢我的。其实我觉得也是,要真恶心我,早就不想见我,何必还成天来找我吵架。 我也蛮喜欢他妈妈的,只是每次一见面就让我分手。如果不提这件事,那就更好了。 楚珩却又被他小舅舅找,小舅舅都怕了他妈妈。他和他小舅舅商量了下,去外地出差几天,大家彼此都好过。楚珩去了外地,我便回自己家住,自家离疗养院更近,方便我去看妈妈。 有天,我下午从疗养院回来,穿过楼下停着的几辆车。我刚走过,身后响起车的开门声,我没在意,正打算对指纹上楼。 有人询问道:“你好。” 这儿只有我一人,是在跟我说话?我诧异地回头看去,是个中年男人,看不出具体年纪。看眼神,应当是有四十多了,但是他的面容还很年轻,是保养得很好的那类人。他的面容挺严峻,还有些刻板,看起来是个很不好亲近的人。 我回头看他后,他扯了扯嘴角,应当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所以反而有些怪异。 我不认识他,也一向对陌生人很有戒备心。但难得的,我并没有很厌恶他,我的手还扶在门框上,懵懂道:“你好。” 他往前走几步,走到台阶下,自我介绍:“我是楚珩的小舅舅。” 原来是小舅舅啊。我对他早有耳闻,尤其最近,小舅舅受楚珩妈妈所托,不想去,却又不得不去劝楚珩。实际上哪里是劝,楚珩这阵子没少和他小舅舅一起喝酒聊天。 既然不是坏人,我立刻打开门,客气道:“叔叔你好。” 我没敢直接叫“小舅舅”,我怕人家觉得我太过热情。 他似乎还想笑,却还是笑不出来,我邀请他上楼去坐。 他跟着我走进家门,我放下钥匙,找出拖鞋给他换,再去烧热水,给他泡茶。我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他一直正襟危坐在我家沙发上。我心里转了无数回,这是楚珩他妈妈见劝楚珩没用,趁着楚珩去外地,又让他来劝我了? 我偷瞄客厅里坐着的他,他双目微垂,也没有四处打量。看起来还算好相处,我深吸一口气,我又没什么好怕的,就算劝我分手,我也有话说! 我泡好茶,拿着茶杯走到客厅,将杯子递给他:“叔叔,你请喝茶。” 他乍然回神,抬头道谢:“谢谢。” 我朝他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等他盘问。他喝了口茶,茶水有些烫,他皱了皱眉,还是咽了下去。我想,这就要开口,要准备说了吧! 果然,他喝了一口,没有再喝,放下茶杯,抬头看我。 嘴唇动了动,终于开口。 可他说的却是:“听楚珩提起过你,你姓安?” 我点头,楚珩说过,他的小舅舅不太爱管闲事,不知道我的名字也属正常,我索性直接道:“叔叔,我叫安思风。” 他“哦”了声,双眸再度垂下。 这要怎么说? 我眨了眨眼,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我思考了会儿,开口问:“叔叔,你是因为我和楚珩的事,来劝我的吗?”他看我,我硬着头皮说道,“我和楚珩一样,我们是不会分手的,不管你们怎么说。也请你转告阿姨我的决心,无论谁来劝,我们都不会分手。” “为什么呢。”他问。 “呃,没有为什么啊,因为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他再看我几眼,没有说话,而是拿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完那杯茶。喝完后,他直接起身,我也跟着站起来,更是纳闷,这就走了?什么都还没说呢。 他也果然是走了,往玄关走时,经过一个小高柜,上面有些水晶球之类的小摆件,还有我与妈妈的合照。是我小时候的照片,我才四五岁,妈妈那个时候特别年轻,年轻而又漂亮得过分。 他停下脚步,我看到他的视线,立即道:“这是我妈妈。” 我也想好了,就算我妈妈有那样的经历又如何。我们母子已为那事在还债,谁也不能因此而看低我们!都是自己做过的事,我会坦荡承认的,也是以此为鉴。 他问:“你妈妈在?” 这样的事,楚珩的妈妈肯定不会同他说的,不过我已经不怕了。 我道:“我妈妈身体不好,如今住在疗养院。” 他的视线在照片上又流连片刻,便告辞离去。 我目送他离开,纳闷地给楚珩打电话,问他:“这是干什么啊?你小舅舅好奇怪。” “可能是因为我妈看我不在家,又叫他去劝你了吧。” “应该是,不过你小舅舅没有催我们分手,他喝了杯茶就走了,嘿嘿。” 楚珩笑:“我小舅舅也是被我妈说得没办法,来走个过场吧。你没有被吓到吧?” “当然没有!”我和他聊完他的小舅舅,我再问他,“我后天考六级哦,你回来吗?” “我下午赶回来,去学校接你。” “好!” 第二天我去疗养院看妈妈,妈妈如今已能下地,寻常时候,我去时,她大多坐在窗边看书,或者在楼下院子里和她隔壁的阿姨一起聊天。 那天去时,她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 “妈妈?”我叫她,她回过神,看向我,扯出笑意,我 分卷阅读93 提着一袋荔枝进去,“我在门口买的,都是果农直接推着推车来卖的,好新鲜。但是吃多了上火,你吃几个就行啦。”我边说,边洗手,给她剥荔枝吃。 我剥好一个,没抬头,递给她,她久久没有接。 “妈妈?”我再抬头,叫她。 她勉强一笑,接到手中,吃了荔枝。可接下来,她还是如此,总是心不在焉。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这点不对劲还是看得出来的,我将荔枝放到一旁,问道:“妈妈,你怎么了?” 她摇头:“没,没什么。”她说完,也是为了掩饰她的慌张,接着问起楚珩的事来,“毕业典礼快了,他爸妈那天要去吧?” 打算那天与他父母见面这件事,从前跟她提起过,但当时什么事还没有发生。此时妈妈再问,我只好挑好的说:“如果他爸爸妈妈有时间,应该会来吧。妈妈你放心,他爸妈人很好的!尤其他妈妈,我和她说过话,很可爱的。我甚至已经见过她啦!” 妈妈立即来了精神,惊喜问道:“真的?” “对呀。”我笑着把我和他妈妈一起逛街的事说了,妈妈果然更为高兴:“那就好,那就好,他的爸爸妈妈能够喜欢你,真是太好了。” 妈妈一直担心这件事,虽然楚珩的妈妈和我一起逛街时还不停和我吵架,但是——说些善意的小谎言,又有什么呢。况且当时我真的觉得,楚珩的父母接受我,也就是早晚的事。 为此,我则是笑得更灿烂些。 妈妈看我笑得这么高兴,全信了,她一高兴,又忍不住落眼泪:“他父母能认可你,我就再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都怪妈妈没用,妈妈这个身份……” 我给她擦眼泪:“妈,你别哭了,他爸妈都是很讲理的人。谁没有无奈呢?” “是,是,你说的是。” “妈妈你就放心吧,我这么好,谁都会喜欢的!”我特地得意地说这样的话。 妈妈又破涕而笑,我想了想,又道:“我还见过楚珩的舅舅,他舅舅人也很好的,他们家人都好。对了,他爸爸妈妈的照片,妈妈看吗?” “看,看!” 我从手机中找出照片,给妈妈看,妈妈看了一直在点头:“一看就是很好的人,妈妈以前从未见过他们,他们是正经人家。这么好的人才能养出楚珩那样好的孩子。”点着头,她还是哭,“太好了,他们能喜欢你,太好了。” 我被妈妈的话说得心酸极了。 她的意思是,她从前陪那些男人时,从未见过楚珩的父母,可见他们家的家风是如何正派。 我压下心里的心酸,继续往后翻照片,给妈妈看,逗她笑。 妈妈也一直高兴地笑,她对于自己已没有任何期盼,我是她唯一的希望。照片一张张翻着,我也始终和妈妈靠在一起,忽然,她的肩膀一紧。 我回头看她,她的眼睛都不动了,指着照片上与楚珩合照的人:“这,这是?” 我一看:“这是楚珩的小舅舅,和楚珩关系最好,后面还有楚珩小姑姑的照片呢。”我说着,往后翻,妈妈的肩膀却再也没有放松。 “妈?”我将手机的翻盖盖上。 妈妈的眼睛这才迟缓地眨了几下,她看我,扯出微笑:“没事,妈妈,妈妈只是有点担心你,又很高兴,所以——” 我想到她是看了楚珩小舅舅的照片才这样的,立即明白了,我道:“你放心呀,就算他们家舅舅姑姑都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他爸爸妈妈认同我就好了,再说了,他舅舅蛮喜欢我的啊,昨天还去我家见我了呢,他——”我说得正激动,差点把他小舅舅是来劝我和楚珩分手的实情说出来,好在及时刹车,我冲妈妈乖乖地笑,“总之,你放一百个心好了!” 妈妈笑着点头。 但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临走时,我偷偷去找隔壁的阿姨,问我妈妈早晨如何,我是下午到的疗养院。 阿姨很健谈,听我这样问,便道:“今天早晨有个人来找你妈妈,我看好像是熟人,在楼下聊了很久呢。” “也是位阿姨嘛?”我妈妈不是全然没有朋友,林阿姨忙完了,也会来看她。 阿姨摇头:“不是,是个男人。” 我的心里一紧,道谢,先离开了。 能来找我妈妈的男人,是以前陪过的那些男人吗? 我握紧拳头,我妈都病成这样了,还过来干什么?难怪我妈脸色那么勉强,已经远离那种生活一两年了,谁还愿意再与从前的人见面?妈妈不想跟我提这些事,我总不能主动去问。好在我快要放暑假,到时候我天天过来陪着,我看还有谁敢过来! 我离开疗养院,到家洗好澡,倒了一杯热水,趴在床上等楚珩的电话。 先等来的却是我妈妈的电话,我立刻接通,我怕我妈妈是出了什么事。 我妈听到我慌张的声音,说道:“你别急,没事,没事……” “真的吗?” “真的。” “那妈妈你给我打电话是?”我暗自猜测妈妈是见了那些人心情不好,便试探着说,“妈妈你有不高兴的事吗?你跟我说啊。” 我希望她能说出来,妈妈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出什么事实质性的话,我们俩一直在绕着圈子说废话,我察觉到了,只能先顺着她。正在我准备换话题时,妈妈忽然问:“你还记得,妈妈以前给你看过家里太爷爷的照片吗。” “记得啊。” “你还记得那个小镇?” 我点头:“记得呀。” 她沉默了会儿,说道:“宝宝,我们离开上海吧,好不好。” “……”我愣了许久,反问,“为什么?” 妈妈不是那种一会儿一个想法的人,她说出这样的话,意义非凡。这句话看似简单,背后意义深刻,离开上海?那也意味着离开这里的一切,我们老家在那里又如何?那都是好几代前的事了,我和妈妈生在、长在上海,这里才是我们的家。 她想离开我们的家,想要我离开楚珩。 我抓紧手机,低声问道:“妈妈,是有谁找你,说了什么吗。” 我不得不怀疑,是楚珩的家人去找妈妈说了什么。 妈妈反而有些慌张:“不,不是。” “那是为什么?” 妈妈再沉默,随后道:“宝宝,楚珩的父母是不会接受你,也不会接受我们这个家庭的。与其将来难过,早点断掉,不好吗。” “为什么不会接受我们?他们明明是在一步步地接受我了啊。”我不能理解,她都同意楚珩给我戴戒指了,她明明那样高兴。 “不是。” “那是什么?”我逼问。 “我,我……”妈妈说不出话来。 我不想逼妈妈太紧,我换了口气,也换了副语气:“妈妈,你不要 分卷阅读94 怕,你也不要担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能够解决。你要相信我,相信楚珩。” 妈妈没再继续说,挂了电话。 我的心情却彻底阴郁起来,恰好外面下起了雨,我放下手机,走到阳台,打开窗户,任雨丝飘进来。 烦闷的梅雨季节又来了。 我仰头看墨黑色的天空,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人的第六感有时候是很可怕的,从夜里下雨起,我一直不安到天明。雨还是一直在下,却又不是大雨,而是绵绵下着的小雨。雨虽小,却久,地面到底被积水占满。 时间差不多时,我收拾了书包,拿上伞,去学校考试。 我心中觉得有事要发生,那一天也格外小心,甚至反复检查我是否带齐准考证和身份证,连2B铅笔都带了好几支,水笔芯带了一打。走路时也格外小心,生怕撞了谁。 平安坐进考场,我还松了口气。 女同学和我一个考场,见我这样,偷偷回头朝我笑,觉得我好玩吧。我也觉得自己好玩,自嘲一笑,接过试卷,埋头看题。考六级时,听力都是用的专用耳机,调到固定频道。 大家听完,填好,老师们再将听力试卷收上去。听力结束后,频道内也没了声音,我正要摘下耳机,耳边传来一阵杂音,我皱眉。紧接着,我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一种机械式的合成女声机械地说“古代文学专业安思风在月宫会所陪酒认识经济学院的楚珩”,这个声音连着说了三遍。 三遍过后,声音戛然而止。 考场里还戴着耳机的人纷纷回头或抬头,像见鬼一样看着我。其余早就摘下耳机的人也赶紧再戴上,恰好能听到余音。老师们什么也不知道,见状,立即出声道:“怎么了,快摘下耳机,继续考试!” 他们手快地收试卷,我僵在座位上,脑袋耷落。 我连抬笔的劲也没有,耳机当然没有摘,老师走到我身边,小声叫我摘耳机。我仿佛没听到,她还要说,外面有老师小声叫她,她回头看看,到底先走了出去。 再进来时,她缓缓走到我面前,看我答题卡上的名字,片刻后,她说:“耳机先摘了吧。” 我还是没动。 她帮我摘了耳机,轻柔放到桌边。 我一直记得那天监考的老师,我很谢谢他们。 后来我一题也没写,整场考试我再也没有动过。时间慢,却又快。结束考试的铃声响起后,老师们收起试卷,考场里的同学也始终没有走。女同学第一个往我走来,她一动,更多人往我走,有人是好奇,有人是恶意,但谁也没说话。 更多的人知道安思风就在这个考场里,考场外围满了人。 是考场里的两位监考老师帮了我,男老师将考场里所有人都推出去,女老师帮我收拾了笔袋和书包,再把我扶起来,搀着我。在男老师伸手推开,好不容易推出来的一条小道里,把我扶下了楼。 整栋楼的人似乎都在跟着我。 这样大的八卦,多年也难见一次,教学楼外也有很多人围着。雨下得那样绵软,就连教学楼里的地面都有水汽,整个世界仿佛都是湿湿黏黏的,很难受。 我被女老师扶着,好不容易走到大厅里,原本还热热闹闹的,突然变得格外安静。我顿了顿,女老师扶着我继续往外走,她在我耳边小声说:“别怕。” 我当时没有什么怕或不怕的感觉,整个人仿佛死尸,全靠老师扶着我动。 我们走出大厅,还没走下台阶,眼前全是人。男老师正要再帮我们将人推开,前面的人却突然全都自动让开了道。 我一直低着头,看到不远处,一双鞋慢慢迈上台阶。 是楚珩的鞋,我和他一起买的。 他的双脚一层层迈上来,离我越来越近,离我最近时,我茫然抬头。 他还是一身黑色西装,面色平静。 他对女老师和男老师说:“谢谢两位老师。” 两位老师尴尬地没有说话,他再对女老师道:“老师能帮个忙吗?” “好,好。”女老师点头。 楚珩转身弯腰,女老师帮忙把我扶到楚珩背上,楚珩一把将我背起来。我的脸埋在他的后背里,我甚至不敢再看这个世界,只想躲起来。他背着我,腰背挺得笔直,直接走下台阶。 我们一起走进绵绵夏雨中,走进全校人的视线中。 楚珩说:“我都知道了。” “是有人蓄意报复,我让人去查了。” “你别怕。” 我仿佛是个死人,一动不动,他再说:“你抬头看看天空往下落的雨,你看看身边的人与他们的目光。” 我摇头,我不敢看。 “你再看看我的后背。” 他的脚步不曾停下过,他说:“安思风,我一直在的。你看看我的后背,我一直在,你别怕。” “我一直在你身前,你看一看。” 我微微抬头,视线所及处,只有他的后背,我也只敢看他的后背。 我趴在他的后背上,终于开始哭,六月的天空陪我一起哭。 是的,我怕,我特别怕。 从前,最绝望的时候我也仅仅是怨恨这个世界,这一次我怕了,我怕它。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会发生,会不会有一天,我妈妈的过往也会被人剖开在所有人面前? 这就是我们母子俩必须要还的债吗? 为什么? 又凭什么呢? 可是世界上这样多的因果缘由,又有几个会真正给你理由,会告诉你到底是为什么?凭什么? 楚珩将我背到学校门口的停车场,打开车门,将我塞进去,我似块被雨水淋湿的破布,堪堪挂在车座上。楚珩正要给我关车门,我的手机响了,我的手动了动,楚珩拿走我的手机,帮我接电话。 楚珩想离我远点听,我伸手拽住他,亲耳听到手机那边是医生的声音。 我妈昏迷,刚被120的救护车接走。 我虽还不知原因,已意识到,是与我有关。 我拽着楚珩衣服的手,变得更紧,我抬头看他。我只能看他,我除了我妈还有谁呢,只有他。 楚珩与医生简单说完,立刻挂了电话,他低头看我,特别肯定地说:“没关系。” 他将我的手拉开,转身也坐进车中,火速带我去医院。 我妈妈得的是淋巴癌,是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拖回来的,即便拖回来,也不过多活几年而已。妈妈的免疫力也不太好,医生说了,要想多活哪怕一天,也要保持心情愉悦。 我和楚珩过得好,也是妈妈的一大欣慰,这阵子也才会越养越好。 好端端地突然昏迷,多半是受了大刺激。 到医院后,楚珩去找医生,我坐在急救室外。妈妈在疗养院认识的那个阿姨,也陪着来了医院。她见我过 分卷阅读95 来了,立即来跟我说话。 她说:“又来了个人找你妈妈,和昨天的人不一样,不知道说什么,他还没走,你妈妈就晕了过去。那人长得凶神恶煞,不是好人的模样。我们当时急着送你妈妈来医院,谁也没注意,那人早走了。” 我点头,说“谢谢”。 阿姨叹了口气,陪我坐着。 妈妈被抢救过来后,阿姨便回去了。妈妈被推进病房,楚珩陪我坐在病房,一直拉着我的手。他把我俩的手机全部关了,我看着床上再度变得苍老的妈妈,满身茫然。 我什么也不敢想,不敢想这次的事又该如何收场。楚珩的父母全部知道了吧,他们又会如何看我?楚珩的同学老师们又该如何看他?至于我?我还能继续上学吗? 我木木地一直看着床上的妈妈。 妈妈醒来后,医生检查完毕,她侧头,看到我。瞬间,她眼中的眼泪全部冲了出来。 我无声叫“妈妈”。 楚珩先起身,弯腰准备轻声与她说话。她却只是看着我,问我:“谁介绍你去那里。” 妈妈知道了。 我无话可说,眼睛酸涩,连哭也哭不出来。 她说话好困难,可她还是艰难地吐字:“是你林阿姨。” 楚珩想要帮我说话,我先开口,声音竟然很平静:“我求林阿姨,不关她的事,她不愿意,还给了我们十万块钱。” 楚珩也立即道:“阿姨,他没在那里受过委屈。” 妈妈看着我,一直默默地流眼泪,仿佛根本听不到楚珩的话。 病房里安静到可怕。 良久之后,妈妈枯萎的声音再度出现,她说:“全都怪我。” 妈妈的声音真的是枯萎的,她的那朵花也曾差点病死,可她从未放弃过,她从未放弃过自己,因为还有我在。我是她的命,她还想多看看我,她不想死。这是第一次,她自愿枯萎。 她又说:“都怪我,是我没用。” 我站在病床前,接不住一句话。就连楚珩,也无话可说。妈妈始终没看过楚珩,她只是一直看我。透过她的眼泪,我们看着彼此。 楚珩的父母当然也立刻知道了这件事,打电话找不到他的人,上次接我们出警察局的叔叔找来医院。 楚珩也不得不回去,那位叔叔当着我和妈妈的面,直接说:“你爸爸说,你如果不回去,他,也就别想上学了。” 这个“他”是指我。 楚珩紧紧抱了抱我,对我说“别怕”,说他会找人来陪我,还说他跟他爸说完就来。我点头,全部点头。我已经这个样子了,没有勇气再去想他父母的事。楚珩匆匆跟着那位叔叔离开,我妈妈凉凉道:“你一直在骗我吧。” 我低头不说话。 “他的父母根本不会瞧得起我,也瞧不起你。宝宝,世上这么多条路,我走了最难堪的一条,你为什么还要像我一样呢?”她躺在床上,吃力地一个又一个字地说。 我杵在病床前,一字不发。 “为什么?你们是不能在一起的。走条简单些的路吧,让妈妈放心地走。” 我摇头:“我还没有长大,你不能走。你说你要看我长大的。” 妈妈说不出话,哭得开始喘不过气。 我慌忙去叫医生,妈妈瞪着眼睛,对我说:“和他分开吧。”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妈妈,看了半晌,我木讷地说:“可是,和他分手的话,我会死的。” 妈妈听到这句话,顿了顿,开始嚎啕着哭,气没接上,再度昏过去。 医生们蜂拥而至,我被挤到最外围,只听到各式机器的声音,还有医生们焦急的交谈声。 我往墙角缩了缩,黄梅天,就连墙壁都是那样凉。 楚珩说找人来陪我,那人很快就到了,是个姐姐,是楚珩的助理。她笑起来很可爱,一直在陪我,妈妈昏迷的时候,寸步不离我。楚珩联系,也是跟她联系,我一句话也不想说,无论是和谁。 姐姐挂了电话,心疼对我说:“你不要担心,老板说他那边没关系,很快就会来看你。” 我点头,心里面知道,如果真的没关系,不会到现在都没来。 我想到楚珩妈妈的话,尤其将心比心那句。如果我的孩子,被一个外人弄成这样,我会恨死那个人,只恨不得这辈子都别再让自己的孩子见到那样的人。 我再往里缩,缩在单人病房的沙发一角。 姐姐起身去看了我妈妈,又帮我倒了热水,催我喝。 楚珩的电话一直没断,他也一直没来,妈妈一直没醒,姐姐一直没走。 到了夜里,姐姐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把她叫醒,说了无数遍,才将她劝到隔壁空床上睡觉,我则是继续坐在沙发里。 半夜时,外面的雨还没停,病房里的灯已经全部关了,我就坐在黑暗中,时间久了,却能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起身,到床边看窗外的雨,看被夏风微微吹起的白色窗帘。 视线当中,很多扇窗户都是黑的,他们都睡了。我钻进窗帘中,望着仅剩的几盏灯,望得出了神。 不知多久,病房外响起脚步声,我立即回头,我以为是楚珩。 病房却走进一个陌生人。 或者说,也不完全是陌生人。 我站在窗帘内,露出两只眼睛,看得很清楚,是楚珩的小舅舅。我又往窗帘里躲了躲,看他走到床边,低头看妈妈。 他看妈妈看了很久,我也看他看了很久。 他在床边坐下,我始终盯着他的背影,病房里只有机器运行的声音。 所以,他说“对不起”的声音,我听得一清二楚。他坐了有多久,我站着就有多久。妈妈是重症病人,夜里有医生、护士来看她的情况,打开小灯,瞧见有人,自是吓了一跳。 没人看到我,我听到他跟医生们交流,说自己是楚珩的亲戚,帮着过来看看。 医生们信了,小声和他交流病情,并说妈妈应当快醒了。 医生们来了又走,半个多小时后,他再去叫医生,妈妈醒了。 病房里的大灯全都打开,我坐到地上,藏在窗帘里,谁也看不到我。妈妈一醒,便叫“宝宝”,她在找我。 护士们说我在隔壁睡觉,尽量抚慰她,检查她的身体,又给她换水。 一通忙碌后,病房再度陷入宁静,灯却没有再关。我想妈妈看到他了吧,妈妈会不会又被吓晕过去? 几分钟后,响起妈妈迟钝的声音:“你为什么又来。” 他的声音更慢,慢了好几拍,他才说:“我来看你。” “看我,最难看的,模样吗。” “对不起。” 妈妈哑哑地笑,笑声难听极了。 妈妈断断续续地说:“我想带安思风回老家。我活不了太久了,将来我过世,你能不 分卷阅读96 能,托人多照顾、照顾他。他没法再上学了,学校里有人害他,我的房子卖了,给他开个书店,他喜欢看书。他是个好孩子,是我骗他太久,也是我没有能力让他快乐地长大。我好像做错了,我不该生下他。” 妈妈说得特别艰难,这样一句话就说了大概十分钟。 “我想带他出国。”他说,“再也不回来。” “不,别让他知道这些,太,难看了,也太难堪了。你,也不配。” “我是不配,我什么也不说,我只想给他应有的。” “不需要!”妈妈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我,和他,都不需要你,和你家的任何东西!从前不需要,将来也不需要!” 说完,妈妈又加了句:“你们家的人,我们也不需要!” 我趴在我的膝盖上,眼泪无声息往下流。 “妈妈,我爸爸呢?” “你爸爸死了。” 小时候我是这样问的,妈妈是这样答的。我有点难过,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我没有。我还太小,妈妈怪异的语气我也不懂。但也只不过难过几天,也就算了,小孩子的世界里,值得在意的东西太多,爸爸是什么? 我不需要。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在第一次与楚珩说话时就对他有信任感,我明明戒心那么强。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能从人群中第一个看到他。 我更不明白,为什么很多次我们刚好有同样的念头与偶尔相似的习惯。 他也是,他说,这是引力,这是缘分。 楚珩的小舅舅问我是不是姓“安”,特地上门来见我,问我的名字,看我妈妈的照片,却又一句话不说。 楚珩曾想带我见他小舅舅,他说他的小舅舅跟他关系很好,还说他的小舅舅,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也是“风”。他说他舅妈临出国前见过他,说他小舅舅心里面有人,不明白为什么心里明明有人却又要跟她结婚。楚珩什么话都跟我说,楚珩问我是不是真的。我还傻不拉几地给他出主意,劝他去帮帮他小舅舅,如果心里真有人,趁还没有老,快点在一起,别再失去。 我伸出双手捂住我的脸。 他们还在说话,他说:“最近常梦到那天下雨,你和我一样在酒店廊下等雨停。” 妈妈说:“别提这些,让我恶心。” “对不起。” “你就连说‘对不起’都让我恶心,我恨你们家的每个人。” 天快亮了,妈妈催他走:“我不想他看到你,你也别再让你外甥来见他,你们家的所有人都不配。别再来糟蹋我们。” “我晚上再来。” “别再来了!滚!” “喝点水——” “滚!” 他应该是滚了,我听到脚步声。 我松开始终蜷缩着的身体,双腿大张,往后靠在墙上,望着天花板,想要止住眼泪,却根本止不住。 妈妈在他走后,喘了很久的气,直到再睡着。 机器声再变平静后,我从窗帘后站起来,腿是那样麻,我根本站不起来。我伸手拉住窗帘,扒着窗台,勉强站起来。 我去隔壁洗漱,整理仪容,打开手机。 辅导员也好,班长也好,都在找我。我给妈妈留了张纸条,撑着伞回学校。是把黑色的长柄伞,伞围很大,我站在伞下,倒没有多少人认出我。走进大楼,才有人认出我,我大大方方地任人看,将伞收起来,去找辅导员。 这样的事,严格说起来,并没有违反校规,辅导员也不知道该如何询问。可这样的事,又不得不问。辅导员尴尬片刻,问我,能不能让我家长来一趟。 我摇头:“我妈妈重病住院。” 辅导员“哦”了声,说道:“学校去查了,没查出来是谁。又是听力全部放完后才出的声,呃,也没有大影响,学校没有继续查。” 我明白,这人很聪明,如果在听力考试前放,那就是违规,官方那边都要下令查。但是听力放完后再出这事,这事情就可大可小。学校肯定知道是谁捣的鬼了,但是能这样捣鬼的,学校也得罪不起,那就大事化小吧。 反正我是个光杆司令,谁都能踹几脚。 辅导员看我没有反应,再问我:“你,有什么打算?” 我平平淡淡说道:“如果学校不要我退学,我继续上学、考试。” 辅导员赶紧摆手:“这倒不至于。只是这件事,呃,你往后有些艰难。” “没关系,过完暑假,大家就都忘了。” “你心态好,那就好,呵呵。”辅导员对我一直不错,也是刚毕业没多久的本校研究生,比我大不了几岁,是个女孩子,说话很温柔。接着,她倒一直在安慰我。直说了一个多小时,才放我走。 我从辅导员的办公室出来,收到多少注目礼自不必多说。 我没有再低头,也不像昨天那样害怕,继续大方地被他们看着。经过的人群,他们全部对着我窃窃私语,我却并不在乎。 是的,我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走出教学楼,撑伞的楚珩转身看我。 我顿住脚步,站在台阶上看他,他也没有动,与我对视。他爸妈终于放他出来了吗,他来这一趟也不容易,我对他笑。 他一直是这样的,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 我很高兴,我的笑容真挚而又灿烂,能笑到人的心里。 果然,他脸上的神色立刻就轻松了。 我下跳几层台阶,走到他面前,钻到他伞下。我甚至主动拉住他的手,哪怕周围那么多人在看我。 “走吧。”我拉着他,往学校外走。 他握住我冰凉的手,说:“我妈妈也病了,所以来得有些晚。” “没关系的呀,叔叔阿姨也不容易,你别气他们了,这几天也别在他们面前提我。时间久了,就好了。” 我懂事得令他诧异,他看我,我也看他:“怎么了?” 他摇头。 我笑:“总要长大的吧,我昨晚想通了。严格说起来,除了生死,又有什么事是大事呢?或者说,连生死,也并非大事吧。” 他再摇头:“我的大事就是你。” 我心里一堵,差点难受得呜咽出声。 我迅速低头,拽着他右拐,往人少的地方走。走到人最少的湖边,雨中的湖边没有一人,我站定,回身抬头看他。 我说:“学长,我想亲你。” 不待他反应过来,我便仰头去亲他,不是浅尝辄止,我重重咬他的嘴唇,舌头直接深入,搅在一起。我伸出双手,不顾是在学校,也不顾还在下雨,紧紧搂住他,亲得越发疯狂。 他被我感染,手一松,扔了伞,回抱住我,我们一起站在雨中的湖边,亲吻彼此。 好像下一秒,湖水便要上涨,天空便要塌落 分卷阅读97 ,世界便要消失。 和着雨水,我的眼角到底忍不住流出些许眼泪,与雨水缠绵在一起,再一起没入这仿佛即将消失的地面。 我微睁双眼,越过他的肩膀,透过我的眼泪与天空的眼泪,看荡起层层涟漪的湖面。 我多希望,就在这一秒,世界末日真的能够降临。 可惜,世界没有末日。 我痛苦闭上眼睛,再狠狠亲他一通,松开并推开他。我弯腰去捡地上的伞,再起身时,趁机擦掉脸上的眼泪,笑着抱怨:“下雨好烦。” 他从我手中结果伞,对我说:“雨总会下完的。” 我点头:“是,阳光总会来的。” 他以为我听懂了他的话,十分高兴。 我也的确听懂了他的话,阳光当然会来,可是不会再照到我了。 我那天的表现很令人放心,甚至骗过了楚珩。 其实也不是骗过吧,毕竟我当时已什么都不在乎,是真的平静,超乎我极限的平静与懂事,又很自然,楚珩当然会相信。 我当时提出的对策是,我回去照顾我妈,他回家照顾他妈。等两位妈妈全部好起来,我们才好劝说父母。这是最好的办法,我们都认同,他将我送到医院,便倒车回家看他妈。 我撑着伞目送他离开,他的车子已经远远不见,我还站在医院门口,孤独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后来因为挡了道,我才让开身子。我又站了许久,慢步走到住院大楼楼下的小花园里,给金哥打电话。 我与金哥一直保持联系,他不知学校里我的这些事,接到我的电话,很高兴地问我有什么事。 我也没拖延,开门见山问:“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和金哥说完之后,从他那里,我搞到了前同事的电话,再给前同事打电话。前同事接起电话,我也直接道:“我是安思风。” 他到底做了亏心事,本想立即挂电话。我迅速说:“我知道这次事是你干的,也是你叫人来告诉我妈的,我还知道你这次傍上谁了。你报复我和楚珩,你别急着插嘴。你不怕?呵呵,你知道楚珩他爸妈是谁吗?你看楚珩上次被处分,看我们没有继续揍你,以为我们是得罪不起?我们只不过做人留一线而已,偏偏你又蠢又毒。真要弄死你,楚珩一个人就够了。” 前同事也是头一回听我说这样的话,我已生无可恋,说话又阴又冷。他倒真被吓住了,问我那该怎么办。 我与他说了一通,勒令他一定要按我的话说,否则弄死他。 他开始应得模棱两可,过了一分钟,他又给我打电话,陪着笑,惯性撒娇说道:“哥哥,我知道他爸妈是谁了,那我按你的话去做,你放过我好不好?” “别叫我哥哥!恶心!” “好好好,我听话,你要放过我。” “嗯。” 他又和我确认一遍,挂了电话。 我垂手,回身靠在亭子的柱子上,反复想有没有忘记什么,确认一切似乎的确已成型,我才上楼。 妈妈靠躺在床上,楚珩的助理还在。 我将她劝回家,在床边坐下。 我低头很久,看她,轻声道:“妈妈,我和他分手,你出院后,我们卖了房子,回老家。” 我忽然这么说,反而将妈妈吓到了。 她的脸已不能做出太多表情,只是瞪着眼睛看我。 我不敢看她,只是说:“你说得对,我和他不配,我,配不上他。” “你,配得上。是妈妈,不配。”妈妈往我伸手。 我攥住她的手,对她笑:“一切,都会过去的,也会好起来的。” 妈妈的手摸到我无名指上的戒指,我本来还在笑,妈妈的手一触碰到那枚戒指,笑容立刻转变成眼泪。眼泪含在眼眶里,我不敢让它们掉落。 我从妈妈手中抽出手,低头说:“会还给他的,你放心。” 妈妈闭眼,不忍再看我。 我低头看戒指,眼眶中的眼泪终于掉落一滴,恰好滴在戒指表面。我总是将那一面戴在外面,因为那面的内侧,是我与楚珩的名字。 我起身,离开床边,打开窗户,将脑袋探进雨中,借以掩盖我的害怕,借以鼓起我的勇气。 期末考试的第一门就在后天,楚珩给我打电话,提醒我记得要考试。 我已经不想考试了,我连学都不想上了。 我的人生已经到此为止。 但我说我记得考试的。 考试的时间,我并未坐在考场上,我站在楚珩爸妈家的院外。院子外面有好多好多树,粗细均有,我站在一棵不知名的高大树木下,看着粉白院子里掩盖在树木之后的小楼。 站完两个小时,楚珩准时打电话。 他的声音真好听,声音中有丝丝疲倦,却又因是与我讲电话,笑着问我:“宝宝考完了吗?” 我点头:“考完了。” “难不难?” “不难的。” 他再笑:“我妈妈好多了。” 我再点头:“我妈妈也好多了。” “待会儿我妈妈睡着了,我就去看你。” “不好。” “啊?” 我一字一顿地说:“我想快点见到你,我去见你。” 他笑得更高兴:“你打车过来,还记得地址吗?” “我记得的。” “你收拾好东西,打上车告诉我。” “好。”我挂电话,十分钟后给他发短信,说我打上车了。二十分钟给他发短信,说我上高架了。三十分钟后给他发短信,雨下得更大了。四十分钟后再给他发短信,快到啦。五十分钟后—— 没有等到五十分钟后。 四十一分钟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我在门口等你。” 我已经看到他了,我躲在树干背后看他笑着给我打电话。 我用力,往树干上撞我的脑袋。 “怎么了?”我看到他皱眉,我说:“车子刚刚急转弯。” “你扶好了。”他担心地说。 “我知道的。”我急匆匆地说,“我先挂了,等会儿快到了。” “好,你下车后就能看到我,我就在门口。” 我挂了电话,依然躲在大树后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仿佛度日如年,不时转来转去,一直看着来路的方向。 我又想哭了。 这会是最后一次见到他吗。 可我还没有看够他。 我还没有看够他面向我时眼睛弯起的弧度,没有看够他因我的亲吻而变红的耳垂,没有看够他嘴角对我才会有的笑容。 我什么也还没有看够。 我再往树干上撞我的脑袋,撞得额头生疼,却不愿停下来。 直到他又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还没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摇头:“我马上就到,马上,马上就到了。” 分卷阅读98 我挂了电话,抬头看繁茂的树叶,再看树叶间隙里的碎片天空。我深吸一口气,从大树后头走出来,走上一旁的上坡路,走到他的视线里。他立刻往我跑来,我笑不出来,也不想装,这样的情形,再高兴,也的确没有什么好笑的。 楚珩没有察觉异样,跑到我面前,反而心疼地说:“怎么是走上来的?” “那个车子好破,司机开车又不太稳,急刹车,你看额头都撞红了。我让他停下来,索性自己走上来。” 他摸摸我的额头:“疼不疼?” “有点点。”我拉开他的手,问他,“我能去看看阿姨吗?你爸爸不在吧?” “他在也没关系,走。”他拉上我就往里走。 我的脚步有些软,心里有些紧张,却还是平静地跟他走进去。 他妈妈在睡觉,他妈妈的病是怒急攻心,不似我妈妈那般,所以只是脸色煞白,其他倒还好。楚珩小声给我解释,还要我放心,休息一阵子就好。 我点头,看着床上他的妈妈,想到将要做的事,手有些抖。 楚珩去找了冰块过来,包着毛巾往我额头上敷。我不敢动,一直看他妈妈。楚珩一直给我敷额头,时间慢慢过去,楚珩的妈妈缓缓睁眼,她醒了。 我更紧张,手抖得快要握不住,我将手藏到身后。 他妈妈看到我不可能有好脸色,果然一睁眼,眉头立刻竖起来。他妈妈的好气度,早被我气没了。她朝我翻了个白眼,不愿看我。 他妈妈对我已经很好了,这个时候,甚至没有骂我。 我掐着手心,强迫自己站起来,走到床边,说道:“阿姨,我想问你一件事。” 楚珩有些愣,可能没想到我会先说话,但他立刻走到我身边。 楚珩的妈妈不愿看我,我看着墙壁,再问:“阿姨,你为什么要把我曾经在会所打工的事,告诉我妈妈?” 楚珩回头看我,脸上是呆愣。 楚珩的妈妈也皱眉看向我,不客气地问:“你在说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我反而越说越稳:“您为什么要害我,要害我妈妈?” 楚珩来拉我的手,我用力甩开,忽然对着他妈妈怒吼:“你看不上我,害我就算了,为什么要害我妈妈?!我妈妈得罪你们了吗!” “不是——”楚珩要开口。 “你闭嘴!”我朝他吼,“金哥帮我查的,是你妈妈派人去告诉我妈的,告诉我妈我那难堪的过去!为了不让我和你在一起,非要这么逼我吗?是我让全校的人听到我和楚珩的事的吗?是你说的,我再不和楚珩分手,你就告诉我妈妈!你报复我!” 我伸手指她。 楚珩的妈妈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楚珩也伸手拉我:“你听我说,你——” 我伸手就甩了他一个耳光,声音清脆,他和他妈妈一同愣住。 我紧接着便抖着手去摘手上的戒指,我摘了好半天才摘下来,我递给他:“我配不上你!我们家配不上你们家!那我躲的远远的!这下你们能放过我了吧?!” 楚珩的脸色也阴了,他看我片刻,沉声道:“你让李鑫跟我说。” “说就说!!”我打通金哥的电话,直接开免提。 楚珩当着我的面问金哥,金哥是听我说的,当真以为是楚珩的父母这样害我,说得比我还气愤,最后骂道:“真是一窝畜生!这么欺负人家孩子!我呸!” 楚珩的妈妈捂住心口,闭住眼睛,脸色更白。 “妈!”楚珩怕他妈再晕过去,急急扔了手机,弯腰去看她。 我的牙关都在发抖,但我硬撑着将话说完:“我和我妈怕了你们。” 楚珩回头看我,眼神中生出面对我时从未出现过的狠厉,他在制止我不能再乱说。 我咬牙,声音更冷:“你们一家真是恶毒,尤其是,阿姨您。” 楚珩的妈妈眼睛瞪了瞪,紧接着便晕了过去。 “妈!”楚珩赶紧伸手抱住她,他这声吼,房外立即涌进人。楚珩忙着看他妈,忙中,他再回头看我一眼,眼中是冷漠、不解,还有哀伤。 我就这样,隔着很多人,再道:“分手吧。” 说完,我手一松,戒指掉在地上。 我转身离开。 楚珩不可能这个时候出来追我。 我算好了,冷漠而又平静地走下楼梯,走到客厅,走出大门,走进院子,再走出院子大门,走到不过二十多分钟前楚珩站着等我的地方。我站在那里,不舍得再走,我看向我躲着的地方。 我喉咙一哽,撇着嘴,强迫自己离开。 天空中又飘起雨丝,我拖着脚步慢吞吞往坡下走。徘徊片刻,我又走了回来,蹲在大树背后坐下。 很快,一个小时后,楚珩便给我打电话,他说:“你没有去考试。” 我默认。 “为什么?” “我为什么又要去考?”我朝着电话吼,“为什么你们都要来害我,我考什么?我在这个学校还能待下去?没有人瞧得起我,没有人瞧得起我妈妈!我就是个笑话!我已经是笑话了,我妈妈为什么还要变成别人的笑话?!” “安思风,这件事,我先原谅你。晚上我去找你。” “别,我不需要你的原谅,是我不会原谅你们,尤其你妈妈。我,特别,特别讨厌你妈妈。” “是误会!” “我讨厌你们!!!”我吼着挂了电话,难过看天,我真的好讨厌这个世界,为什么还不爆炸? 大家一起死了,不好吗。 我还记得给前同事打电话,交代他别忘了做该做的事。 我坐在树后慢慢等着,大约两个小时后,楚珩的车开了出来。我缩在树后,眼睁睁看着他的车子开走。 又是两个小时后,天彻底黑了,前同事给我打电话,洋洋得意道:“我都告诉他啦。” “多谢。”我要挂电话。 前同事又问:“可是很奇怪哎,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人。你是故意的吗。” 我好笑:“我是哪种人?” “我觉得你不像是那种骗钱的人。” 我再笑:“你了解我吗?就能这样说?” “也是哦,不过为钱才是正理嘛。你的那位哥哥好像很难过,你们分手后,我能追他吗?” “随便吧。”我挂了电话,估摸着距离和时间,在他快要再回来时,我撑着地面爬起来,回身落寞再往他家去。 他们家的佣人看到我来,都如见鬼一般,却也没人过来拦我。 我应当的确像个鬼吧,浑身湿淋淋,还有些脏兮兮,眼睛里面全是赤|裸到可怕的决绝。 他妈妈醒了,在喝参汤,见我又回来,她瞥了我一眼,继续低头喝汤。 我直直走到她面前,说道:“阿姨,你之前说只要我和他分手,你就给我 分卷阅读99 钱的话,算数吗?” 他妈妈呛出声,并赶紧抬头,还顺势往我身后看了眼。 我知道楚珩的所有习惯,甚至开车的车速,时间估摸得刚刚好,他回来了,就在门口,就在我的身后。 我越发冷静,再道:“阿姨,我和我妈也不容易,你把我们害得这么惨,总要给点钱赔偿我们吧?” 他妈妈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对我的嫌恶,很疏离地问我:“你要多少?” “一千万能给吗,我家以前的别墅卖了,我想再买回来,和我妈搬回去住。我们俩都习惯不了没钱的生活,想回到过去。没钱的日子,太难过了。” 她“哼”了声,嘴角全是冷笑,再道:“给你,你就和楚珩分手?” “我不仅分手,我还会滚得远远的。阿姨你知道的,我和我妈妈这样的人,真的很不容易。我过够了没钱的日子,我想将来总要露馅的,装作喜欢一个人好难啊,我不想装了。趁机会难得,我想拿些钱,拿到钱,我就走。我偷偷站在楼下,看到他走了,始终没回来,我才来跟你说这些。” “一千万?口气不小。” “还好吧。”我机械说道,“之前楚珩买我的初夜也就一千万,他好傻啊,买了却又没睡我。我第一次发现这么傻的人。” “因为他傻,你才骗他?” “嗯。”我认真点头,“可是他总以为我是真的和他谈恋爱,明明那么有钱,不肯给我花钱,天天吃学校食堂。好累好辛苦,我不想再演了。” “那你怎么突然良心发现?” “我说了啊,阿姨,快露馅了。上次因为私人恩怨,我打架,将他牵扯进去。这次您能害我妈,下一个就是我了,我不想这样,我想和我妈过过好日子。” “你倒诚实。” “阿姨什么时候能给钱?我最近过得累极了,学校里的人全都笑话我,我不想再上学了。” “你不上学,打算做什么?” 我再道:“不知道,我什么也不会,可能像我妈一样,卖身吧。不过得换个城市,在这里,我——” 一只手攥住我的手腕,往外拉,我没忘记回头叮嘱:“阿姨,别忘了我的钱。” 她“哼”笑:“少不了你的。” 楚珩拉着我走出房间,拉着我直直走进院子,走进雨里。 他与我在院子里站定,他双手扶住我的肩膀,问我:“你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很疲惫,是真的很疲惫。 我疲惫点头:“我知道,你都听到了?省得我再编出一套说辞来,给钱吧,给钱走人,最好你和你妈一人给我一千万。你家那么有钱,不能太小气,愿意多给也成。” “我会信?” “爱信不信。”我转身要走。 他拖住我,不让我走,我甩他的手,他不放,我反手又是一个巴掌甩到他脸上,朝他吼:“如果知道和你谈恋爱会付出这么多代价,我绝对不会开始。我演了好久,你放过我吧!好不好!” 我用劲特大,他的鼻子被我打出了血。 我的心口钻心疼,他的衣服与头发,全被雨浇得失了原本模样,包括他自己。 他摆正被我打侧过去的脑袋,回眸看我。 我也看他。 良久之后,他的眼睛湿了。 他哭了。 他伸手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戒指,放在手心,递给我。 我低头看他手掌心孤零零的那个戒指,还能看到内侧我与他的名字。 我往后退了一步,再看他:“有其母必有其子。楚珩学长,看在你对我真心一片的份上,我给你一个真心的劝告。我们这样家庭的人,说过的话,半个字也不能信。” 他的眼泪缓缓往下流,避过所有雨水,清晰流入我的心,让我心发慌。 “都是假的,我和我妈妈活得好累,我们只能依附男人,我们眼中只有钱。” “你不给我钱,我无法再从你这里获得什么。可是,我要吃饭,我妈妈要治病,你给我的钱并不够。你给我的关怀,我也不需要。” “你是一个善良的人,我才对你说实话。我不想再骗你了。” “我不是好人,这次不想再害你。” “我真的好累,好累,好累啊。” 我转身走。 他迅速拉住我,小声道:“你别走。” 我用劲甩他,我踹他,我骂他,他始终不放。 我回身又甩了他一个耳光。 他嘴角都出了血,却没有放过我,伸手拉过我的手,低头往我手上套戒指。 我反手拍开他的手,吼道:“你够了没有!” 他茫然抬头看我。 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啊,他的嘴角全是血,鼻子流出的血也还在。他那么委屈,那么伤心,那么痛苦。我好想抱他,我想替他疼。 可是,我有什么资格。 我伸出手,脸上愈发平静,利索无比,连连甩了他无数个耳光。他被我甩得步步后退,最后踉跄跪到地上。 我居高临下地看他:“你这就叫贱,又是何苦?” 他的掌心始终握着我的那枚戒指,也始终低头。 “楚珩,下次看人时,认真点吧,别再被骗了。” 我回身,踩上他家院子里的石板路,欲离开。 “安思风。”他叫我。 我停下脚步,听到身后响声,我想克制住,到底又回头看去。 他慢步走到我面前,他身上沾满雨水与泥土,那样狼狈,脸上却终于现出几丝清明。 他比我高很多,他站得笔直,低头,仔细看我的脸。 他说:“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仰头看他,声音铿锵:“分手吧,大少爷。我好累啊。” “好。”他点头,更是没有拖泥带水。 他低头,从自己左手的无名指捋下他的那枚戒指,迅速又果断。他将两枚戒指都放在手心,伸到我面前:“你看。” 我看了。 他看着我的脸,仔细打量,再笑:“可爱却又可笑,天真大多有邪。” 我盯着那两枚一模一样,只是指圈大小不同的戒指看,最后一次看了。是楚珩自己设计,找人做出来的,只属于我们俩的戒指。 他握紧手掌,不再让我看。 他挥着手臂,用力挥出去,挥出去的同时,他的手掌张开。我亲眼看着那两枚戒指是如何越过粉白高墙,消失在视野当中。 我愣愣地看着戒指消失的方向,回不了神。 “安思风。”他再叫我。 “啊?”我迷茫回头看他。 他再走近一步,伸出手,狠狠甩了我一个耳光。 我的脸侧向一旁,他问:“疼吗?” 我点头:“疼。” “我的疼,比这要甚上万倍千倍。” 我点头,我知道的,我知道。 我 分卷阅读100 知道,他要走了,这次,真的要走了。 我立即说:“别忘了我的钱。” 他和他妈妈一样,眉眼漂亮而又疏离,高高在上。 他笑说:“不会少了你的。” “那就好。”我喃喃道,“那就好哦。” “安思风。”他第三次叫我的名字。 “嗯?”我仰头看他。 让我再看看他的脸吧,最后一次了,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一别两宽,愿你终生不得欢喜。”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完,转身离去。 他走得那样快,快到我还没有眨眼,他就不见了。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大门后,他不见了。 他真的不见了。 我微微点头,僵硬着回身,终于抬手摸了摸我的脸。 疼。 好疼啊。 我迟钝地往外走,一格又一格,走过那条突然变得好漫长的石板路。 雨好大,越来越大,全部浇在我的身上。 我站在院外,茫然四顾,竟忽然忘记了我是谁,甚至不知该往何处去。我伸手扶着墙,想到刚刚戒指消失的那片天空,我靠着墙壁,一步又一步往那里挪。走不动,我跪到地上,趴着在地上摸找戒指。 可是好难啊,真的好难找。 我来回摸了不知多久,久到雨都停了,久到天空渐渐亮了。我终于在一颗树下看到两道隐隐银光,我哽了一声,迅速爬过去,捻起那两个小东西,握在手心,翻身,躺在地上。 看那雨后的晴空。 好漂亮。 我的手机关机已经很久,是那件事后的第三天,我才到医院去。 妈妈看到我终于出现,哭出声,问我去哪里了。 我已调整过来,笑着说:“我去把学校里的事情处理了一下,办了退学手续。” 妈妈愣住。 我继续笑:“等妈妈身体好起来,我们就回老家。家里的房子卖出去了,今天早上人家过来看了房子,后天我去房产局办手续。” 妈妈小心翼翼问:“那你,你和——” 我笑得更灿烂:“分手啦。” 妈妈松了口气,却还是不由哭:“妈妈对不起你。” “没关系啦。”我轻松道。 妈妈哭着摇头:“不是,你不懂,是妈妈的错,都是妈妈的错。” “妈妈你别哭啦。” 妈妈不仅没有停止哭,反而哭得越来越厉害,满口都是“对不起我”。 我劝了会儿,没有再劝,妈妈愈发变大的哭声中,我忽然发怒,我怒吼:“你能不能不要再哭了!!!” 妈妈惊诧看我。 我失了神,看着妈妈的眼神,我的眼泪顷刻而下,我忍了那么久,为什么还是哭了,我不解问她:“为什么?为什么?都是你们的错,为什么要让我来承担?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 “你,你……” “那天那人过来,我都听到了!!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和他分手!我能怎么办!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哪里错了?我好喜欢他,妈妈,我真的好喜欢他。他恨我,他打我,他连看也不会看我一眼。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这辈子到死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可是我有什么错!我不想和他有血缘关系!我能怎么办?” “他说他恨我,他希望我这辈子都不得欢喜!”我哭得快要崩溃了,“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我没有做错什么。妈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喜欢他,真的有错吗。” 妈妈同我一起哭。 我抬头看她:“我恨你们,恨你们,恨你们!” 妈妈喘不过气,哭声上下不接。 “是你们,是因为你们。”我伸出手臂擦眼睛,“我不想哭,我不能哭。可是,妈妈我好想他。”我“噗通”跪在床边,双手扶着床边,抬头看着妈妈哭,我哭得身子渐渐瘫软。 妈妈靠在床上,望着我,伸出手想要摸我。 我的头埋在床上,哭着说道:“他打我,好疼啊,妈妈,好疼。” “怪你们,都怪你们。”我怨恨所有人,怨恨整个世界,甚至怨恨我自己。 “宝宝——”妈妈叫我。 我抬头,还想再怨她。 妈妈绝望看我,手还没有摸到我,忽然眼睛一翻,直愣愣往后靠去。 几秒后,我才反应过来,我听到机器尖锐的声音,高声尖叫:“妈妈!!!” 妈妈过世了。 我晕倒了。 我的手机里,所有与楚珩相关的信息早已被删除,金哥被医生们叫来,帮我处理剩下的事。 我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没有亲属,没人处理妈妈的丧事,天气炎热,妈妈的身体只能暂时存放在太平间。我醒来后,金哥先告诉我妈妈的事,我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和妈妈生来就是为了还债的吧,太平间,就太平间吧。 等我起来,我们就立刻回老家。 金哥说完,再告诉我生病的事。 我倒是一愣,我还不知道自己有心脏病,从小到大没有正经做过体检。我除了体质偶尔有些弱,倒没有生过大病。可是这种病,哪里说得通呢。我也不是很怕,贱命一条,我妈都死了,我就随便吧。 往后,也不过就是混日子。 金哥建议我先好好治病,我问过医生,知道我的病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便想带着妈妈赶紧回老家。我问金哥有什么打算,金哥那一同来上海打拼,前头牌的男孩子已经很久不见,金哥死心了。他想了一天,决定和我一起回老家。 他正好有几个朋友在那里,想去开个公司,做些生意。 我觉得这样挺好,大家相互也有个照应。 他没有家,我也没有家,随处飘着吧。 当时我只想快些离开,我能动之后,立刻准备回家。我没什么好带走的,从医院出来赶紧签了卖房协议,拿到钱,我和金哥就撤了。 金哥更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利索地辞职,帮我叫了搬家的车,还叫了灵车,一起回了老家。 对了,临走前一天,我看到了楚珩的小舅舅,他来找我,我只愿意这么称呼他。 我瞄他一眼,问道:“你没跟楚珩说吧?” 他摇头。 我满不在意:“那就一辈子别说好了。” 他又说:“那个镇旁有个大慈恩寺。” 我再瞄他,他说:“我过几天就去,谁也不会知道。” 我好笑:“挺痴情啊,早干什么去了。” 我越过他,上车,没有再看他一眼。 我们就这样,离开了上海。 第52章 五十二 回到我从未回过的老家,我这只强撑太久的气球瞬间便泄了气。好在气尚未全部漏尽,借着剩余的气,多亏金哥一路帮扶,我办完妈妈的后事。 阴阳先生将妈妈下葬 分卷阅读101 的当天,我作为亲生儿子,在仪式最后要跪在墓前磕三个头。 我跪下磕头,金哥在一边陪同、帮忙。 我磕完三个头,趴伏在地面,没能再爬起来。 气球的气终于漏尽。 我当天住院。 我的身体便是那时开始变差的,我的心脏病,算是大病,可原本也没有真正的生命危险,动个手术,好好养着,会勉强和正常人一样。但那两三年间,我是自己不想活,用金哥的话说,没有任何生存欲望。也是那段时间,我焦躁至抑郁,吃药不管用,心理医生也帮不了我。 我是真真正正地不太想活。 情绪不稳,治疗上头也不配合,所有治疗效果全部大打折扣,身体越变越差。我还记得我第一次从病床上醒来的时候,是一个昏昏沉沉的傍晚,病房里没有人。我睁开眼,其实我可以动一动,但我觉得好累,我一点也不想动,我连转动眼珠子的劲都没有。 金哥从外进来,见我醒了,高兴走到床边,低头同我说话。 具体说了些什么,我半点没听明白。我虚晃着眼睛看他,问他:“今天几号?” “二十九号啊。” 二十九号啊,三十号是楚珩的毕业典礼。 金哥被我问得很纳闷,见我问完继续发呆,便也继续和我说我的病情。他在当地有朋友,说是朋友,其实都是他的小弟。在医院也能找到熟人,我只是一个退学的学生,什么也没有。我和金哥当时都有点存款,却根本未到能随意花的地步。金哥的意思是,他好歹上过几年班,交过医保。用他医保卡上的钱帮我治病,好歹能省下不少钱。 当年医保系统尚有些许漏洞,又在小地方,还能操作一番。金哥说,虽然我家房子卖了,好大一笔钱,但将来还有几十年,留着总比花完好。我先花他医保的钱,回头还他就是。 我眨眼睛表示认同,连“谢谢”都说不出口,金哥对我是有大恩的。 金哥是个脚踏实地的实在人,他不会太在意什么情情爱爱、风花雪月,他紧接着便问我将来的规划。他准备带小弟开个保安公司先试试水,问我的打算,是不是要开个书店。 我没有打算,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金哥嘀嘀咕咕说了一通,我始终没有反应,他一个人就能独自说很久。说着说着,我的手机响了。听到我自己的手机铃声,我都懵了,我记得我已关机很久。金哥“哦”了声说:“昨天我要给我兄弟打电话,手机没电了,用了你的手机,忘记关了。” 我眨了眨眼睛,示意我知道了。 手机铃声一直在响,金哥拿过我的手机,看了眼,问我:“上海的电话,接吗?” 我闭上眼睛,不想接。 他没看明白,已经帮我接通,那端沉默片刻,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安思风。” 是楚珩的妈妈。 金哥立刻噤声,不敢说话。 我紧闭眼睛,更是不敢再睁眼。楚珩的妈妈叫我名字,我无反应,她再沉默。又是片刻,她问我:“给了你两千万,我们一人一千万,收到了吧?” 收到了。 “花了?”她问。 都花了,收到的当天就全部匿名捐款出去。与此同时,立即注销掉了那张卡,注销掉了我的每一张卡,我连剩余的存款都暂时放在金哥那里。 “你一个小孩子,怎么心这么狠啊?”她问我。 我抿了抿嘴,缓缓睁眼,金哥捂着自己的嘴巴,瞪大眼睛看我。 “你妈妈,还好吗?”她再问。 我始终不说话,他妈妈渐渐也不说了。 过了会儿,她轻声叹气:“明天是他的毕业典礼,你知道的。” 我咬住嘴唇。 “他好几夜没睡了,脸上的伤也不肯让人看一眼,不肯让人碰。”她不解低喃,“小孩子的心啊,是真的狠。” “你明天来不——”我立即伸出手,抢过我的手机,挂断电话,迅速再关机,没让他妈妈把话说下去。 不能再听了。 我把手机递给金哥:“帮我砸了。” 金哥的眉头拧成川字,随后道:“安思风,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啊?她妈妈那语气,不像你跟我说的那样恶毒啊。” “别问了。”我叫他大名,“李鑫。” “啊?” “有什么办法让我这个人彻底消失吗。” 他以为我想死,吓道:“你乱说什么呢!” “我想要任何人都找不到我。” 金哥混江湖,小弟一堆,在这样的小城市简直是如鱼得水。他想了想,还真帮我想出了不少法子。 没有人知道、想到我会来到这样的城市,楚珩也不知道,如果不是妈妈说起,我完全不知我还有这样一个老家。金哥在上海没有太知心的朋友,他离开上海,也未尝不是和过去的生活,以及他那个前头牌告别,他也谁都没告诉。 再经由我这番请求,他更不会告诉任何人。 李鑫的名字这样大众化,谁能找到他? 至于我,我不打算再用我的身份证做任何事。就连住院,也托各种漏洞的福,用了金哥的医保卡,甚至是身份证。 手机后来被金哥当着我的面给砸了,他这一点特别好,我羡慕他的干脆。他也曾为了前头牌失魂落魄,但当他决定离开时,决绝得不拖泥带水。砸手机似是一个分水岭,那天起,我正式开始了我三年之久的浑浑噩噩生活。 好在还有金哥帮衬我。 他开了个保安公司,混得很是风生水起。后来,他又陆陆续续开了些厂子,鞋机制造之类的,他也绝不往上海伸一下手,安安稳稳地窝在小地方赚大钱。 至于我,我浑噩的三年里,金哥看不得我这样,非说好歹要开个店。 他特别想帮我开个窗明几净的书店,我没答应。我开什么书店?卖什么书?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书也没让我的世界变明朗。要这么多知识有什么用?我整个人,都是阴郁的,浸透了墨水一般。 金哥抓抓脑袋,无奈道:“好吧,那你说,你开个什么?总得开个!你说你和我,咱们都没家人了,也算是兄弟两个,总要互相帮衬。我不能看你这样啊,你开个店,我找小弟帮你看店,好歹赚点钱不是?” 我那时已经出院,住在金哥用我存款帮我买的一间房子里。 我陷在被窝里,看向窗外阴天,再看金哥,突然阴森森笑道:“我要开个鸭店。” 金哥“噗”地一声喷出在喝的可乐。他打量我,见我神情不似作假,认输:“好吧好吧,好歹也是个营生不是。” 就这样,开起了我的那家店。 像是对自己的恶作剧,也是对自己的嘲笑。我曾经待过的那家会所叫月宫,我的这家叫作太阳宫。金哥性格爽朗,听说这名 分卷阅读102 ,也是好一阵笑。他忙前忙后帮我挑地方,帮我开了店,还帮我雇小弟和漂亮男孩子。 有他和他的小弟们在背后坐镇,生意红红火火,很是赚钱。我将红利分他一半,他死活不肯要。我非塞给他,就像他说的,我们俩已算兄弟,他帮我太多。如若不是给他全部,他定然不肯要,我恨不得都给他。 我要钱,又有什么用呢? 我这个人都是没用的。 那三年,我天天在家窝着,除了去医院,从未出过门。金哥帮我找了个阿姨,每天给我做饭、洗衣服、收拾房子,还有提醒我按时吃药,偶尔陪我去医院。金哥怕我自杀,还不时让他小弟过来看看我。 除了一次刚睡醒有些懵,差点爬窗户跳出去之外。我其实没有想过自杀,脑袋容量有限,连自杀都想不到,或者说自杀的劲也没有。我躺在床上,大多数时候是发呆。 常常戴着耳机发呆,有次无意再听到《夜照亮了夜》,有两句歌词是:我愿拥抱你,你不能承受的虚伪,我来体会。我愿拥抱你,你给不起的未来,我来告别。 这两句歌词出现于歌的最末尾。 久违地,我的眼睛中出现了感情。 上次听这首歌,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当时我刚和楚珩认识不久,我们聊我们喜欢的一切东西,我们一齐听到这首歌。听完这首歌,楚珩帮我打开满室灯,笑着给我开启一室的光明。 我呜咽出声,蜷缩起来抱住自己。 我终于生出勇气,审视过往。我并非高尚之人,从来不是,我反而自私。可哪怕当时事已境迁,我依然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妈妈因我而死,我最后对她说的话是“怪你们”。其实我并不恨她、怪她,可我当时无能又无力,我只能冲我最后剩下的,唯一的亲人发脾气。 我和楚珩的感情,终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爱情,牵扯进去太多。连番着,太多的事砸到我身上,我只能那样做。无论往左,还是往右,我都是错。 我这个人就是错误。 我不该出生。 由我这个错误根源,来亲手结束这一切错误,才是唯一正确的事。 我那些天,反复听这首歌,我麻木地在纸上默写歌词。写了一遍又一遍,楚珩妈妈说我心狠,我的心狠吗。最狠心的,难道不是总将人类玩弄于鼓掌间的命运? 多年前听《夜照亮了夜》时,我怎会知道未来某天,我成为其中之人。 歌唱得对,“青春只剩一滴眼泪”,歌却又是不对的,并非“心死就不伤悲”。我已是行尸走肉,仍知绝望味道。 世界好虚伪,这个世界也给不起我任何的未来。 我希望楚珩能活得体面,能继续活得阳光而又积极。我希望他能带着对我的恨,我给他的疼,以我为鉴,永远别原谅我,彻底忘却我。 然后,这一切,无论对错,甚至是我们的青春,由我来告别。 那天之后,我开始好好吃饭。 又是一年,我搬进了我的“太阳宫”,正式开始当这个老板。 后来,这么多年竟然也过去了。 我都忘了,这段时光原来有个隽永却又残忍的名字,它叫作——十年。 脑中恶鬼战胜了天神,再附到我身上,这只鬼又是谁为谁而死,再变成一只鬼。 我被鬼驱使,只想亲他,也只想咬他,甚至是吸他的血。 我扑过去,狠狠咬楚珩的嘴唇,他的嘴唇终于被我咬破。我吸吮他唇瓣的血,突然好满足啊。我身上的鬼更满足,这只恶鬼附在我身上,与我共情,我甚至能听到他得意的桀桀笑声。 我知道他为什么会死,会变成一只鬼了。 这只鬼一直在思念一个人,可他不能回去看那个人,他甚至不能多想一点那个人。他只能遥遥望着那个人所在的东方,缩在角落里,一天又一天地数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艰难度过。他困在这里,哪里也不能去。时间久了,他总也见不到他。他思念成疾,他死了。他变成一只鬼,成日飘荡在我四周。 有一天,他思念的那个人,终于出现。 哪怕是梦,他都未曾敢梦到过的出现。 他拼尽全力,打败那高高在上的天神,他不想做什么。 他只是想,亲一下他思念的人。他也只是想,喝一点点他思念之人的血。 但是,一只鬼,又怎能碰生人的血呢。 一碰,那就要魂飞魄散了啊。 可是,那又如何呢?我身上的鬼,这样对我说。 是啊,那又如何呢?我也对自己这样说。 高高在上的天神大人可有为我带来过什么?没有,我过得连只鬼也不如,鬼都比我勇敢。 我伸手环绕楚珩的脖颈,翻身跪坐。血的味道,唤醒的不仅仅是我身上的那只鬼,楚珩身上的有些东西也被唤醒。 他搂住我的腰,直将我往他怀里拢。 我顺势贴过去,双腿移至他的腿上,他放在我腰上的手往下滑,扶着我岔开腿坐在他身上。我埋头吸他的血,那只鬼还不知自己快要死了,吸了这样多的血,鬼好兴奋。 我也兴奋,我往楚珩贴得更近,从他身上坐起,双腿依然在他身体两侧,却是跪到车座之上。我跪坐起来,身体拔高,我捧住他的脸,一遍遍吸吮他的嘴唇。 鬼说:你亲亲他啊,你亲亲他,你别总咬他。他会疼。 是啊,会疼,我不想让他疼。 我茫然停下动作,不过瞬息,楚珩已经贴来,撬开我的牙关,亲我吻我。 鬼兴奋地尖叫。 我被他叫得脸红,真的有这样兴奋吗? 可是,真的是这样兴奋。亲吻间,有血的味道,有糖果的味道,有巧克力的味道,更多的是楚珩的味道。我喉中一声哽咽,又似叹息,再度盘住他。我兴奋得整个人仿佛将要发光,我暗暗问那只鬼:你怕吗? 鬼理也不理我,继续叫嚣:脱他的衣服!脱他的衣服!你快脱啊! 我迟疑着,亲吻间,被楚珩抢夺主动权。 鬼恨铁不成钢地骂我,我厌烦至极,环住楚珩脖颈的手忽然下移,我去扯他的领带。 楚珩一顿,抬眸看我。 我闭眼,用力抽出他的领带,随手往后扔,领带被我扔到车前,顺着落到方向盘上。 鬼笑,为我叫好:你继续啊! 继续……吗? 我的手试探着往他领口的扣子移过去,楚珩离开我的唇瓣,问我:“你要做什么?” 鬼尖叫:脱你的衣服啊! 我本还心虚,立刻也坦荡荡地挺起胸膛,我学那只鬼,恶狠狠道:“我脱你的衣服!怎么了!” 楚珩说:“这地方……唔。” 我扑过去,咬住他的嘴唇,手上迅速去解他衬衫的扣子。十年不曾做过的动作,有些生疏,我的手却还是顺顺 分卷阅读103 利利地一路迅速滑下,扣子全部被我解开。我在心中,和那只鬼一起“哈哈”肆意大笑。 被我给脱了! 脱了衬衫还不够,我再去抽他的裤腰带。 楚珩拉住我的手,气息也有些不稳,他移开自己的脸,侧脸看我,说道:“前面全是灯。你还得回去看病。” 我不管! 我不管啊! 哪怕下一秒我就要死了,我也不管! 鬼已经不说话了,我屏蔽了他。 我现在想做的,是我心中真正所想,与鬼,与神,皆无关系。 我在他身上扭着,要抽他的裤腰带,他不让我抽,还想把我按回去,边说:“回去再说。” 我不要回去再说! 我不会跟他回去的! 我的勇气,只有这一刻。我能给予自己的自私,也只有这一份。 我着急又伤心地看他,像吃不到糖的孩童。他的心情忽然变好,他对我笑,仰头看我:“回去不行吗,几个小时都不能等?” 不能等,我点头。 “不行,得回去看病——” 我靠到他耳边,轻声说:“可是,学长,我爱你啊。” 我说完,趴在他的耳畔,不动,不再说话。 车内无声,楚珩僵住。很快,他松开按住我的手,一只手去拧车钥匙,另一只手去扶方向盘。他迅速将车往后倒,开进一片阴影中,他再掉头,火速将车子隐进附近的一片林子中。 我满意了。 我得意笑着亲他的耳垂。 他将车停下,手回来,没再按住我的手,而是再用手掌拢住我的腰。他避开我的嘴,再抬头看我:“继续脱。” 十年没被人碰过,贵妇护肤品应当也没白用,我自觉皮肤如同当年。 他的衣服没怎么脱,我被他给扒光了。我不停让他多亲亲我的身体,这样的话,哪怕下一秒我就死,最起码身上有他留下的痕迹。 与他并于一体的时候,那只烦人还想叫嚣的鬼也被我彻底按了回去,谁也不能打扰我,无论是人还是鬼,统统给我滚。 这一刻,只能有我,和我的他。 黏腻的汗水间,我的喘息根本无法停止,最后我瘫在他身上,他往后靠在车座,双手紧紧揽住我的腰。我的脸埋进他的肩窝,他侧头看我,看一回,亲一回我,亲我的额角,亲我的鬓边,亲我的眉毛,亲我的耳廓,亲所有他能亲到的地方。 他一直在亲,我一直闭着眼,动也没动。我的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他伸手过来帮我整理头发。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安静难能可贵,我们的珍惜都是那样一致。 车里是我和他共同的味道。 他整理我的头发,我听到他手腕上手表秒针转动的声音,时间从来不曾等过我。 天是不是快要亮了? 那只鬼,要回家了。 高高在上,令人生厌,却又令人惧怕的天神大人,马上就会手拿闪闪发光的神器往我冲来。 而他呢,我下巴微扬,抬起眼眸看他。 他依然什么也不知道。 他见我抬头,低头来亲我,我闭眼。 他本来也不需要知道什么。 他的吻落在我的眼皮上,好舒服,舒服得让人想睡觉,舒服得令人再也不想走。 可是天快要亮了。 我伸手去摸索着找东西,他问:“找什么?” “水。” 他从我身后拿来一瓶水,要帮我打开,我抢到手中,摸了摸,是那瓶,瓶盖早已拧开过。我再给他:“打开。” 他的双手穿过我的腰,在我身后打开那瓶水。 他仰头喝水,我看他,他竟然自己喝了。他又低头看我,眼含笑意,往我靠来,将水渡进我的口中,并终于笑道:“你是怕我光惦记着自己喝?” 我不得不吞下那口水,反手抢来水,仰头也是一大口,随后攀着他爬坐起来,将我口中的水喂给他。他似是玩上了瘾,还要效仿,我再也没将瓶子给他,我给他灌了半瓶水。 他没笑,声音却自己在笑:“够多了。” 是啊,半瓶了,够了。 我点头,不再强逼着他喝水。他拿走水瓶,放到他的身后,抱住我,轻声说道:“天快亮了。” “嗯。”我双眼微合,不敢看窗外。 从前害怕天黑,如今害怕天亮。 “看完日出,天一亮,我们就回去。到家,刚好能吃早饭。” “嗯。” “吃完早饭,我们去医院。” “好。” “看医生怎么说,好好治疗。这里的事,我来帮你料理。” “嗯。”我试图往他靠得更近,可已无法更近。我不能真的将自己化进他的身子当中。尽管徒劳,我依旧不停往他怀里钻。 他摸着我的鬓角,喃喃道:“后头有毯子,等等你去睡觉,到家了,我叫你。” “嗯。” “安思风。” “嗯?” “我只是叫一下你的名字,我有些害怕。”他自嘲地笑,“我害怕我叫了,没人应答。” “我,在啊。”我的声音有些抖。 “你爱我吗。”他问。 我点头。 “那你告诉我。” 我睁眼,看着眼前他的怀抱,声音变得无比温柔:“学长,我爱你。” 他闭眼,低头吻我的额头。 我看他,又说一遍:“我爱你。” 我们都不再说话,只是拥抱彼此。秒针在走,分针与时针都在走。 我知道,药效快到了。那是我常吃的安眠药,对于我这种常年吃的人,已经没有什么药性。但对于楚珩这样几乎从不吃的人而言,药性很快,很重。 我的手缓慢抚摸他,我轻声问他:“你困吗?” 他点点下巴:“有一点。” “睡吧,睡醒了,天就亮了。” 他似乎真的困了,声音中有隐约的困意,绵绵的,好像在撒娇。他好可爱,他问我:“睡醒了,你在吗?” “在啊。” “你骗我呢。” “不会。” “我不敢睡。” 我拍着他的手背:“你睡,我一直在的。” 他喃喃说着话,并不想睡,到底敌不过药性。他就这样抱着我,渐渐睡着,下巴卡在我的肩窝里。 我仿若浑然未觉,依然抱着他,看着车内一角。 时针它们依然在走,我已能听到林中鸟叫声,天是真的快要亮了。 我艰难移开自己的身子,跪在车座旁,肩膀垂落,低头看楚珩的睡颜。 我低头虔诚亲他的眉心。 我伸手去后座将毛毯拖来,盖在他的身上,盖得严严实实。 我再亲他的嘴唇。 我动了动僵硬而又疼痛的身体,捡起我自己的衣服,慢条斯理地穿上。我的手掌穿过衬衫衣袖,张开五指。我看手指上的戒 分卷阅读104 指,钻石也睡着了,没有光源,也没有光。始终摘不掉,那就戴着走吧。我的右手,握紧我的左手。 我看车前方,除了树就是树。天还没亮,看不到破晓的瞬间。 我也并不想看到,我讨厌天亮的那一刻。 我喜欢的光明,只有一个人能够给我。 我回身,再看睡着的楚珩。 睡着的他,没有任何伪装,他依然是十一年前那个夏日,踩着零碎阳光,高大、平和而又俊朗,走进我心中的楚珩学长。 我探身,拉出他的左手,在他与我一样的戒指表面,很轻很轻地,亲了一下。 再见了,我的楚珩学长。 将他的手放回毯子之下,再也不敢多看一眼,我开门下车。 林子里,是零碎的月光。 我的双腿有些打颤,我没有带手机,无法让金哥来接我,也不能让他来接我。 我这次是要彻底逃了。 我扶着树木,穿过树林,打算到马路边找车,口袋里还有几张纸币。 这里车很多,通往高速。我随便找一辆车,带我走,不拘带我去哪里,只要能带我走。 他会睡好几个小时,时间足够了。 我浑身难受,呼吸间有些困难。我拼命吸取黎明前林中的湿润空气,却不顶用。我不得不停下,我靠在树上,抬头看已开始泛白的天空。 让我多坚持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我再深呼吸,重新扶着树木往林子外走,却连步子都难迈出去。 我再靠到树上,慌张地从裤子口袋中翻出药包,没看仔细具体是什么药,一把倒出来全部往口中塞。手抖得却连药也抓不住,散了不少在地上,我低头看,弯腰去捡我的药。 腰一软,我趴到地上,我双手撑地。 我的眼前渐渐开始模糊,我的药全部掉落在草地间。 我看不到它们了。 也是这时,我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摸索着在找我的药。 脚步声停在我的身后,他的声音响起:“你说我醒来后,你会在的。” 我的反应变得很迟钝,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够半直起身子,回头看他。 仅剩不多的月光里,他的面上竟然全是委屈。 我想到十年前,他在我面前安静流眼泪的模样。 我心口疼,我喃喃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 一切的一切都是对不起。 鸟叫声越来越多,月光寸寸消退,终于,我连他的模样也无法再看真切。我的身子开始摇晃,我的世界疯狂晃动,我再也稳不住,终是往身侧草地栽去。 最后一丝清明消失以前,我落入他的怀抱中。 我疲惫闭眼。 这漫长而又短暂的一夜,终于结束了。 不知我是否还能醒来。 就让我自私这一次。 不论是否还能再醒来。 天明之前,落进他的怀中,我这一生,已经足够。 —————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夜的故事结束了,正文完。 醒来之后,天明以后,全在番外。 安思风没有死,HE啦。 我超级超级超级喜欢他们,感谢你们喜欢他们。 记得到时要来看番外哦。@20190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