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不熄(H)》 分卷阅读1 《彻夜不熄》作者:它似蜜 直球娇宝二世祖攻×又浪又纯吉他手受 “我要天要地要你爱我。” “未免太多。” “那天地不要了。” 黄煜斐×李枳 中二青年爱情故事,年上,互宠互虐HE,攻受皆又病又嗲。 港仔遇上北京小伙,活得痛苦的两人一起幸福的过程。车有十来辆,中长篇。 满足我一直想写【看起来阳光,爱上了就很偏执】的攻制伏【看起来清纯,操熟了就很诱】的受的狗血过程的美好愿望。 注: 1.攻病娇自负,受敏感自卑,俩人最大性格缺陷撂在这儿了,都不是省油的灯,恋爱鸡飞狗跳可想而知。 2.这一对真的很喜欢互相说情话,很密集很黏糊很不要脸很火辣辣的那种,攻还非要受喊他哥哥,受还非常乖地一个劲儿喊,怕腻味请务必尽早避雷。 3.节奏慢,对话尤其多,基本都在讲谈恋爱。 4.一切人物设定均为架空,无任何现实生活原型,千万不要代入。 本文是北京系列第二篇,上篇戳《北京梦遗》 上篇不影响本篇,春水和小赵在本篇有几次客串。 第00章 楔子 远远地,看到他的时候,李枳松了口气。 昨晚真不是做梦。 李枳也真没疯。 但他还是要说,遇上黄煜斐是个意外。 或者说,如果李枳先前过得没这么倒霉,可能就不会像中奖一样遇上那位姓黄的神仙。那也不会拿到他的名片,不会半夜四点和他聊起语音,更不会约在今晚见面。 这一切发生在二十四小时之内。 说来丢人,李枳好不容易攒够了去外面租房住半年的钱,结果在澳门待的第二个晚上,就跟那间叫新葡京的赌场里输了个精光。还是他主动、故意、冷静地输的,甚至费尽心思想要表现得自然一点。 当然他不傻,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心甘情愿。 但牌桌对面坐的是他亲爸啊。 赌博真害人。谁知道怎么就那么寸,偏偏这会儿让李枳看到他。快三年了。李枳没想到老爸尽管落魄,好像还瘸了条腿,一看就是长年欠赌债的货,但至少活得还像个人样儿,没成一滩烂泥。 他也没想到父亲会因为他戴了口罩而认不出亲儿子。就那么轻易地答应跟他来一局,还心安理得地坐那儿赢钱,直到李枳跟着他去庄台结账他都兴致高昂,没有任何异样。 如果他腿没瘸我真想揍他一顿,李枳不住地这样想着——这老头子也不想想自己哪来的狗屎运和“好牌技”——是真没感觉他在给他放水吗,是真没认出他吗,还是真觉得老天爷会发善心派一个只会点炮的傻子给他送钱? 不过,对一个抛妻弃子脑子有泡的老赌棍也不能要求太多。反正把李枳的钱全给卷走了是真的。也得怪李枳下的注太大。他本以为亲爹赢了钱好歹会认出他的。 当然认不出也没什么关系。李枳之所以觉得特别委屈,只是因为这趟来澳门,他的初始目标是赚钱而不是赔钱。他们乐队收到了圣诞音乐节的邀请,平安夜当晚在金莲花广场,只用演半小时,就可以赚到在大陆演五场的钱。 顺便他还要去趟谢氏传媒谈谈长期签约作曲的事情,虽然李枳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写出几首符合他们港台流行审美的歌。 总之,无论如何,他来澳门的本意一定是赚钱。所以心情本来挺好,当时宋千说提前过来玩上那么两天,叶沧淮和陈雨浓答应得痛快,李枳也就没有扫他们兴。 以上几位都是同事,李枳打工的这支乐队叫做菩萨果,玩摇滚的,不算火也不算太糊,平时主要在北京本土活动。固定乐手有四个: 主唱兼节奏吉他宋千,跟李枳一条胡同窜大,比他大了八岁,总是以大哥自居,当然李枳没有承认过。这人长了张无害大众脸,爱穿格子衫,乍一看就是个大龄单身钢铁直男,但谁也没见过他交正经女朋友。菩萨果这名字就是他最开始组队那会儿取的。 鼓手叶沧淮,人很正经,已经是快要结婚的主儿了,天天节衣缩食攒首付,特别宠老婆。 陈雨浓花臂酷妹一个,贝斯弹得挺厉害,长腿细腰,还长了一双猫眼,他们乐队男粉丝基本都是冲着她来的。 至于李枳,十九岁,单身加社恐,是现在的主音吉他。 他们五六年前建队时李枳还是小屁孩一个,一年多前加进来打工,也不像他们那样全职玩音乐,搞厂牌,天天情怀挂在嘴边。 他同时打很多份工,挺忙的。毕竟最大的爱好是赚钱。摇滚精神就是甘于贫穷?不好意思李枳没这种精神。他的理想是做个富得流油的琴行老板。 其他几位都比李枳大上几岁,一个个儿的倒是人老心不老。 赌场也是王八蛋宋千糊弄李枳去的——诚如他所说,当时玩的那个赌牌项目,对李枳这种桥牌打得溜的来说确实会轻松一些。对于几种玩法,李枳事先也都有些了解,只要不作死跟赌场对庄,专门去坑害什么常识也没有的纯良游客,作为新手兴许还真能赚上那么一点。但偏偏最后是那种结果。只能说他倒了血霉,完全只有吃亏的份了。 他妇人之仁。没法让父亲再欠上一笔赌债。 权当扶贫了吧。 这么一想,好像有很多事都是没办法做到的。至少对李枳来说是这样,或者只有对他来说是这样。所以有时候也会觉得挺逗。 好比他没考理综,也就没上大学;好比他十七岁又傻又贱的时候经历了一场什么都算不上的可笑感情,心理某些方面居然就出现了扭曲;好比他拼命打工想要多挣点钱,然后离他那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奇葩老妈远一点,但她只要一跟那儿哭,李枳就会像傻了一样回去给她进贡打工赚的钞票,对她的第N任新男友赔笑,还得帮着给她那差不多倒闭的鱼店运货。 这些事李枳没对任何人表达过不满,也没人逼他去做,其实也不应该说得这么怨气冲天。只是快二十岁的年纪确实挺尴尬,还未成熟却也少了单纯,每天都累得半死不活,宋千老是开玩笑说他垂垂老矣。李枳也知道自己这个人本身就很有问题。 可能是活该。 当然这世界也很操蛋就是了。他只希望奇葩离自己远点。他还是比较会给自己找台阶下的。 昨天如果没有那个人,对就是开始说的那个黄煜斐,当李枳在钱包惨死之后又遇上被一个老秃头性骚扰的情况时,可能也只会给自己撂下句活该,然后窝窝囊囊地找机会逃跑,心里想着就那么混过去得了。 毕竟他不太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偏巧黄煜斐出现了,那个猥琐老头好像和他认识 分卷阅读2 ,并且怕他。黄煜斐是个非常温柔有礼的人,轰走老秃头的时候是这样,跟李枳聊天的时候也是。他那种游刃有余又分外关心的样子反而搞得李枳有点混乱。 被人从小宠到大的家伙,都是自来熟吗? 而现在,此时此刻,李枳满脑子浆糊地撇下正在呼呼大睡的三位同事,一个人出了酒店,背着琴挤在友谊大马路晚高峰的斑马线中央。夕阳真挺像血的,泼在街边老式大厦的圆窗上,他看见身边有父子有情侣也有陌生人,听见他们一个个飞速说着难懂的口音,再次意识到自己和他们不同。 他大概什么都没有,揣着几张零碎澳币和一张存款不足四位数的借记卡,如果不是乐队统一住宿统一行程他可能真的要露宿街头,连北京也回不去。 这种时候李枳宁愿躺床上混吃等死,这样不损失体力也不用花钱。强迫自己赶在这么挤的时候出来是为了见一个人——昨天晚上刚认识的人——没错,还是那个黄煜斐。 那人还算有意思,不,应该说是非常有意思。 他是个很有耐心的家伙,也细心,由于国语说得不是很好,昨晚和李枳讲话时语速缓慢,说得一板一眼,看得出来他是想表现出尊重。并且他从不像李枳身边那些人似的,觉得他太年轻好像可以随便逗着玩,动不动搂着人开些无聊玩笑——哪怕和朋友一起,李枳也不喜欢别人拿自己开玩笑。 所以,尽管黄煜斐也是个十足的怪人,尽管他昨晚出场方式就很怪,做的事儿也有点出乎意料,李枳还是愿意跟他再见面。 反正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他什么也没有,倒也不用怕什么,能做到的只是洗个头再吹干并且打扮得利索一点,以体现他的重视。李枳还偷拿了点宋千的定型喷雾用,虽然效果貌似一般。不过他想:黄煜斐应该根本不会在意吧? 事实证明就是不能背后议论别人,腹诽也不行——他正想着他,前脚踏上窄窄的人行道,后脚就听到有人边按喇叭边叫他名字。那声音很有穿透力,在嗡嗡嘤嘤的街声中一下子抓住了李枳。由于粤语口音,听起来很像是“雷子”,尾音拖得长长的,让人禁不住去想象声音主人微张的嘴角。李枳回头看,黄煜斐就在后面十步远处的路口,站在他的敞篷宾利里,正扶着挡风玻璃,一脸灿烂地朝他挥手。 这哥们显然也好好打理了头发,很倜傥地站在那儿,半敞着穿了件疑似巴宝莉的苋红色羊毛大衣,当然可能是其他李枳没听说过的更贵的牌子,但是看起来并不刻意。总之就是标准资本主义公子哥的悠闲派头。 公子哥还真来接他了。李枳简直要哈哈地乐。 不愧是微博上那么多女孩抢着叫老公的做梦对象,黄大少爷的体贴是真的,李枳默默琢磨,不过,但是,难道,他真的准备开着跑车带自己这个刚认识一天的人去他说的老城区吃那家传奇大排档? 这确实不是一般人干得出来的事情。 对李枳这种人来说,不是一般人更好。 他挥了挥手,逆着人流向他走去。 黄煜斐帮他把琴盒在后座安顿好,督促他系好安全带,然后递给他一包万宝路爆珠。李枳昨天半醉半醒地跟他说喜欢抽这个,这人还真记住了。 黄煜斐紧接着认出了李枳套头衫上印的乐队——Radiohead——外套扣到了第三个扣,还有翻毛领遮着,按理说乐队图案只露出一个角,没那么好认的。 黄煜斐甚至还说,二十三岁生日有李先生陪着过,他非常开心。李枳对此表示惊讶,他对李枳的惊讶表示满意,手肘抵在车窗沿上,满面春风地等着红灯。 这时夕阳已经完全落下了,显得满街灯火更加摇曳拥挤,却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可李枳还是有点紧张。 因为饿了? 黄煜斐好像看出他饿了似的,从车座侧面变出了一袋还冒着热气的鸡蛋仔,上面还淋着红豆酱和炼奶,简直让李枳这个糖类爱好者想要抱着他哇哇大哭。 “尝尝看,”他说,“阿翔排半小时队,两分钟前送过来的。” “能不能喂我一口?好香呀。”他又说。手指在方向盘上轻快地敲了几个鼓点。 好吧,李枳得承认,黄煜斐侧过脸看后视镜的时候,他发现这人鼻子确实长得很挺;当他转脸对他笑,李枳又发现由于眼皮薄的缘故,黄煜斐的单眼皮显得清爽,眼角微微上挑,眉梢和鬓角的形状也干干净净,整个人很有精神。 怎么说呢,是非常抓人的长相。就着街上灯火看,仿佛港片里的靓仔主角,外表风流内心烂漫,好像多看几下就能把人眼睛烧着。 单论模样,也可以说是进攻型的吧。 李枳竟然不敢再盯着他拼命瞧了。 必须承认,李枳是个基佬。 他也承认自从昨晚黄煜斐笑里藏刀地替他轰走老秃头之后,自己就对那人有了点非分之想。 他还记住了他的几次身体触碰。虽然对黄煜斐来说肯定不算什么。 李枳固然明白,这想法根本不切实际,之所以期待,大概因为最近两天感冒头脑发昏,把他昏得荡漾了。后来不过聊了几句,喝了两杯,再不过就是一顿大排档的交情。他们之间仅此而已,估计也到此为止。 再想得多一点,黄煜斐愿意再联系他,也只是因为觉得他这人比较怪,逗着玩有意思吧?今天过生日什么的,恐怕都是在瞎说。 但李枳还是鬼使神差地扯下块鸡蛋仔,递到黄煜斐嘴边。临了还有点畏缩:“我没洗手,要不你还是别吃了。” 黄煜斐挑眉,眼神可以说是顽皮:“白天用这双手做什么了吗?” “啊?” “你一直留在酒店房间,用手摸自己了吗?” “……” “摸的哪里?” 我他妈的——李枳暗骂,这简直像是挨了一棒槌。怂包小李确实吃了一惊。这人怎么知道他闷了一天,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还面不改色的,难道刚才自己发呆的那一小会儿这家伙被谁给附体了? 简直像变了个人! 差点就问出口了:我看起来真有那么欲求不满急着破处? 黄煜斐却毫不在意地眯了眯眼睛,微微偏过头,张嘴叼住李枳手里举着的那块沾着一坨红豆酱的鸡蛋仔,将这块街头小吃非常优雅地咀嚼下咽。 然后他露出好看的白牙,冲他好看地笑了:“玩笑话。不要一直这样僵着啦,手快放下,还是你想摸摸我的脸?” 李枳脱口而出:“没有,我一点都不想摸,白天我也没摸自己……不是,我的意思是,用没洗过的手抓东西给刚认识的人吃会被嫌弃这不是常识吗?倒是你,你怎么会往那方面想?这种玩笑很有意思?” 黄 分卷阅读3 煜斐又看了他一眼:“啊,吓到你了?” 李枳把手收回来,匆匆道:“没有,没有,不至于。” 黄煜斐没再说话,只是瞥了一眼斑马线上闯红灯的几个行人,待他们彻底走过,才从容地踩上油门。李枳想起来,昨天夜里路过这条大街的时候,自己应该是靠在黄煜斐身上,而他并没有把他推开。当时李枳就有这样一种感觉——托着他的不是车,是朵云,他坐在云上,飘过澳门街头的霓虹,什么都是捉摸不定的。现在这感觉又回到了他身上。 正当他神游天外,黄煜斐却忽然皱眉,整了整大衣领子,解开里面深灰色衬衫的两个纽扣。 “风好大,我开空调。”他这样说。 “你到底是冷还是热。”李枳问。 “都有一些。” 李枳听得不明所以,紧绷绷地坐着,挑鸡蛋仔红豆酱多的地方咬,却见黄煜斐合上敞篷扭开音箱,放起了郭德纲跟于谦的那段经典的《我是黑社会》。李枳差点噎住——这人问过他怎么练普通话,当时随便扯了个多听相声,他还当真了? 黄煜斐道:“有时候听不懂在笑什么。” “多听听就好了,你也可以试试别的相声演员。一些老派的说话比较清楚,慢条斯理的,笑点也要通俗直接一些。” “好呀,我回去查一下,不懂的地方可能需要问你。” “随时联系就好,不是加了我微信吗。” “是啊,要麻烦李先生咯。” 黄煜斐果然又恢复了那种得体客气的状态,李枳悻悻地懊恼起来:是因为发觉自己太开不起玩笑了吗?本以为黄煜斐不会再说什么了,但他显然又猜错。 那段《我是黑社会》很快放完了,之后的观众鼓掌倒是录了挺长一截。黄煜斐在这掌声中突然开口:“鸡蛋仔蛮好吃,果然西湾那家正宗。” 毕竟待会儿还要一起吃大排档,李枳为了显得不那么无趣,也开始没话找话:“是啊,我在北京也吃过,感觉比这个腻很多……刚才是说排了半小时的队吗?谢谢你。” “是翔仔跑的腿,”黄煜斐目不斜视,却又朝他偏过头来:“再喂我一块,好吗?” “什么?” 黄煜斐一脸纯良,却仿佛命令般道:“快一点,凉掉就会不好吃。” 李枳被他给看愣了,脱线地想:这家伙……不会真的不是直的吧? 刚才是在试探我? 这想法弄得他一个激灵,等反应过来已经按照他刚才说的做了,李枳只得抬着手腕干巴巴地解释:“脏,我咬过了。” “不管你摸过还是咬过,”黄煜斐笑,“再来喂我,我都不会觉得脏的。” 李枳的脑袋瓜子又开始叽里咕噜地混乱。他想:李枳,你快给我打住,就算不是直的,他这种人和你又会有什么关系?他是谁,你又是谁呢。 最后只蹦出句:“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觉得自己喜欢的人脏啊。” 李枳举着鸡蛋仔的手再次僵在黄煜斐嘴边,像冻住一样。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啊。 这么轻易说出口的到底是什么? 喜欢? 大哥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好吗? 长了这么一张合人口味的好脸,还仿佛心无杂念地跟一个幼稚肤浅的傻逼基佬开这种恶俗玩笑,是很让人困扰很缺德的好吗? 但李枳也没在怕的。这回他就当作没听见。 黄煜斐当然不知道他怎么想他。他又一次那样轻松地把李枳手里的鸡蛋仔咬到了嘴里,还招呼人把手放下。 有那么几秒钟他在看李枳,鼻息离他的关节那么近,可肌肤还是没有任何接触;就像有那么几秒钟李枳觉得他几乎要把自己的指尖含在嘴里了,可又立刻清醒过来,只能硬邦邦地把手插回兜里,盯着仪表盘的深蓝背光,放缓语速给他解释郭德纲老是挂在嘴边的那句“要了亲命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前面的澳氹大桥灯光刺眼,而海面黝黑。 这就起始于李枳十九岁的、算不上美好的故事。 第01章 事情要从前一天晚上说起。 李枳当时有点呼吸不畅。 有个年轻男人靠在隔壁的空赌桌上,优哉游哉盯着他看了好久,至少十分钟。 咱俩认识吗? 李枳不止一次侧过头看他,却见那人每回都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的眼神,甚至还会有意无意地露出一点笑意,忽深忽浅的,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大哥你谁呀。 还是把眼前事先弄好再说吧,李枳被他盯得头脑发胀,只得把口罩又往鼻梁处提了提,不再扭头和他对眼,专心处理手里的一副好牌——想把好牌打烂已经够让他费心的了,李枳可没什么工夫对付一个素不相识的怪人——尽管他长得确实不错。 而且完全是他喜欢的类型。 李枳自认为不是个只会看脸的肤浅之人,至于为什么要强调那哥们长得不错,因为确实存在这样一种眼睛,当它露骨地上下把你瞧了个遍时,你可以说那眼神是有重量的,好像能在不动声色之中把你的思维都给镇住,非常地蛮不讲理。 当这双眼睛偏巧属于一个穿着纯黑高领衫的高挑帅哥时,其威力简直翻番。 并且他还目中含笑,很自信的样子。靠,再翻一番。 不和他对视根本没用好吧,不去对视反而更觉得被无形中看了个遍。李枳这样想着,强忍扭头的冲动,紧盯牌桌对面一脸便秘模样的落魄中年男子,等着他出倒数第二轮牌。 可他的心思实则已经飞出去一多半。 他无厘头地想:比起那些惯有的形容眼睛迷人的词汇,例如“眼眸深邃”“目若寒潭”,现如今这哥们的直白目光显然杀伤力更大。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要这样盯着人看啊! 李枳被自己呼出的热气闷得脸蛋发烫,也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弄得没法静心,只得尽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最后一轮纸牌按在红丝绒桌面上。他又想: 难道这人是赌场的人,我故意出错牌被发现了?赌场也不带连人怎么出牌都管的吧,我又不是在使老千,更不是在坑人,我在精准扶贫。 还有一种可能,赌场通常不允许这种没有荷官看着的私赌,毕竟占着人家赌桌给自己赚钱的事不怎么合规矩,也容易出些猫腻。所以李枳在瘸腿男同意跟他来一局之后,特意挑了个不起眼的桌位,想避开耳目。他很清楚虽然这种娱乐旅游性质居多的非专业赌场管得不严,但工作人员仍然有权制止并驱逐他们。 这下就说通了,那哥们一直盯着这边,恐怕就是因为这个。 却听对面瘸腿男咧嘴笑道: “嘿嘿,小老乡,你刚才出的可太不明智啊,我要翻盘咯。” “那恭喜了 分卷阅读4 。”李枳冷淡道,厌倦似的把最后三张牌往桌上一扔,又摸了摸自己的口罩。 “你、你可不要想着跟我抵赖啊,这边抵赖会被打断腿的!” “……您省省吧,跟这儿被害妄想有意思吗。还剩下仨圈一个小猫对吧?我确实输了,翻四倍,码都归你,去庄台结账吧。” 瘸腿男还是不想动地方:“不接着来一盘了?说不定你能赢回来呢?我今天喝了酒,越晚这脑子越不好使。你是新人吧,这么底朝天的多不好意思。” 李枳拿起外套头也不回:“我这不是没钱了吗,您赶紧来排队领钱吧,能遇上我这么个傻子也不容易,人得学会见好就收。” 兑筹码必须用港币,换钱还得费一番工夫。十几分钟过后,李枳把瘪下去的钱包塞回双肩包里,甩掉瘸腿男,拧着眉头挤出庄台排号的人群。头一回上赌桌就这么损失惨重,他心情着实不佳,甚至看到那些被人簇拥着的、花花绿绿的塑料片都会发烦。 当初宋千信誓旦旦,说什么保证他玩得开心,结果一把他拉进来那人就自己溜了,到现在都找不到踪影。赌场里信号都被屏蔽,他只能连着大厦断断续续的无线给宋千发了条微信,结果仍是不出所料的石沉大海。 “你就等着赔个血本无归吧,”李枳闭了闭眼,脑海里是宋千那副欠揍的老好人样,“或者搭上个不省事的澳门妞儿,一晚上把你银行卡刷爆。” 这么想着,他就不知不觉走回刚才的赌桌,却发觉那位高领帅哥已经不见了。我啊,我回来找他干什么?简直就像做梦。李枳站在过度富丽堂皇的大厅中,看着身边熙攘,忆起方才种种,越发觉得失落,于是戴上耳机往电梯走去。据说楼上舞厅有免费的钢管舞表演。 事实证明,如果对女人不感兴趣,那对方身材再好舞姿再撩也相当于萝卜白菜。李枳站得远远,百无聊赖地啜吸一杯放了一半冰块的可乐。耳机里的东欧rapper正在放声骂街,他越发觉得与其盯着那让人眼花的舞台,倒不如观察四周来得有趣。 比如刚才有个穿豹纹运动服的大妈掏出手机疯狂给人家舞娘的胸脯拍照,立刻就被几个西装男请了出去。 在赌场乱拍照是会散人家财运坏人家风水的,要怪只能怪您不懂规矩,还不提前好好做些研究。这么想着,李枳摘下耳机,他听见大妈正操着台普大骂,说什么要告倒新葡京,还说什么要让黄岐岳那个老头子给她等着。李枳冷眼看了一会儿,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些。 黄岐岳?他隐约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之后他就站在人少的角落处,置身事外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扫视眼前乌央的男女。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又看到了那位高领帅哥,结果一眨眼,那影子就消失干净。再后来可乐喝完了,时间也已经过了十二点,还是不见宋千回他消息。 李枳决定再等一小阵子。如果等杯子里的冰都化完了,王八蛋宋千还跟人间蒸发似的,他就直接走人。回到酒店他一定要把门反锁上,再插上保险链,天王老子也别想让他开门,除非宋千跪下叫他爸爸。 他们这行人一共三个房间,叶沧淮带了女朋友当然不可能发慈悲收留宋千,陈雨浓好歹是个姑娘,也不太会让他过去挤。到时候宋千如果不想睡走廊,恐怕真得跪在门口叫爹。 李枳笑了。 但这笑容立刻僵在脸上——李枳感觉很不对劲。有什么硬东西正顶在他身后,要不是有背包隔着,那人恐怕已经紧贴着他后背了。他屏住呼吸回头看,一颗闪闪发亮的秃头映入眼帘。 这孙子哪儿来的自信顶人,明明比我还矮。李枳脱线地想。 秃头的主人年纪不小,长得像块陈年猪油。他露出黄鼠狼般的笑,往后退了半步,用白话说了句什么。李枳把意思听了个大概,应该是在问他包夜多少钱。 “我不卖,你找错人了。”李枳生硬答道,把嘴里含着的冰块咽下,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 那秃头却得寸进尺,没等他往边上挪几步,直接摸上了他的大腿,转用国语说道:“原来是大陆的小朋友呀,长得这么漂亮,多可惜。不包夜也可以,陪叔叔玩一个小时,三万人民币做不做?” 从小被说漂亮的次数不少,但这回非常恶心。李枳强忍住大骂出口的冲动,他会看眼色,几个面色不善的大汉正试图把自己围住,跟面高墙似的,应该都是这老秃头的人。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李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觉得一万个委屈——他上身穿的是件皱皱巴巴蓝黑不分的水洗牛仔衬衫,下身是普普通通的宽松黑色运动裤,裤缝还有道三指宽的白条,显得更老土。同时由于感冒,他还戴了能遮住大半张脸的黑色口罩,现在正半挂在右耳上。这身打扮配上他的黑眼圈,应该怎么看怎么屌丝,居然有人会觉得他是出来卖的。 为了赚钱李枳可以打很多工,但把他当作男公关就太过分了吧。 我看起来真有那么基吗,我招谁惹谁了,他默默戴好口罩,连鼻尖也盖上,幽幽地想。 “小美人,做不做?不要挑客嘛。”老秃头并不死心。 “我就一游客,真不是干这行的,强买强卖就没意思了。你再这样我叫保安了。”李枳把老秃头搭在他肩上的手推开,试图跟他说理,却还是被几个大汉继续往墙角逼,周围居然也没人发现不对上来制止。 没有信号,也不知道该打什么号码求助,只能靠自己。说实话,李枳刚刚一米七二的可怜身板,硬往外冲胜算不大,但也可以试上一试——至少他跑得特别快。况且那老秃头覆在他腰上的手正有往下滑的意图,实在让李枳想吐,往他脸边凑的那副厚唇,微张着,好像隔着口罩都能闻见臭气。 李枳决定放手一搏,他感觉手里沉甸甸的大玻璃杯兴许也能发挥作用,砸人脑袋够疼吧?只要冲到人多的地方,抱着保安大腿不撒手,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总之就算死也不能继续被这么摸下去了。 但他刚高举杯子,还没来得及视死如归呢,周身的压迫感却在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几个大汉停止了对他的逼压,老秃头也立刻把手拿开,转身虚情假意地跟什么人打着招呼。 李枳赶紧趁机往外溜,谁知又被一个大汉攥住手腕,但他同时也看清了来人是谁——让老秃头急着打招呼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刚才那个眼神勾人的怪怪高领男。 这一打照面,李枳终于把他看了个清楚——非常年轻,身材纤长却不干瘦,隐约有肌肉藏在纯黑毛衣下面,垂感颇佳的卡其色西裤剪裁得当,衬着一双笔直长腿,露出一小截脚踝,系带皮鞋也适宜地泛着哑光。同时这人皮肤很好,五 分卷阅读5 官也比远看更加生动立体,左边眉尾处还断了一块,不显凶,反而有股潇洒的少年味,让人一眼就能记住——总体来说,就是个无可质疑的阳光大帅哥。 大帅哥也看了李枳一眼,居然笑了,慢慢地用国语说道:“你好呀,又遇到了。” 老秃头一听这话,旋即从李枳身边弹开一米远,问道:“啊,小斐识得佢?” 那位“小斐”反问:“麦叔叔认识他?” 照旧用的是他的慢速港普。 老秃头怔了怔,迎合他说起了国语:“不不不,碰巧遇到,碰巧遇到。” “哦?那您家的狗,也是碰巧把爪子搭到他身上的咯。”说这话时他仍是带笑的,好像在讲着什么趣事,可是盯向李枳被人攥着的手腕的眼神,有些凌厉,带点挑衅,实在像把刀子。 老秃头立刻道:“还不快给黄九少爷赔礼!” 大汉立刻把李枳松开,弯腰九十度冲那帅哥鞠躬,一言不发,腿却抖了,好像下一秒就要给人跪下。 李枳垂眼看着他这怂样,甩了甩被攥得发麻的手腕,心说现在什么情况,这位大哥是在好心帮我解围吗,难不成他真的认识我……还是心地善良看我顺眼? 老秃头又在那冲着手下疾言厉色:“撅屁股做什么呀,哑巴啦?快对小九少爷说你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被唤作“小九少爷”的年轻人却把大汉扶起来,懒洋洋地微笑道:“你又没有摸我,对我道什么歉呀?” 老秃头一听这话,脸都白了。 大汉倒有点感激涕零的模样,转而向李枳点头哈腰。 李枳已经恢复平静,觉得有趣,继续举着一杯冰块靠在墙上,事不关己似的围观。 年轻人又转脸对着老秃头,不紧不慢道:“谢氏这两年在大陆生意比较好?麦叔叔国语讲得比我标准很多啊。” 老秃头擦了擦汗:“不敢当不敢当,少爷刚从美国回来,讲成这样很不错的。我去大陆……也就是玩玩,玩玩而已。” 年轻人皮笑肉不笑:“哈哈,麦叔叔还真是喜欢鼓励人。家姐暂时把这间场子交给我看,以后来玩记得找我,您在这里自己捞人,这样寂寞,倒显得我招待不周。” 老秃头低眉顺眼:“不敢麻烦少爷的,自己玩就好。啊,对了,代我向黄小姐问好。” 年轻人眼神一暗,和善地拍了拍老秃头的肩膀,平声道:“嗳,麦太太也真是的,怎么不帮您把肩袖熨一熨,穿这样的过时西装出来,找小男生玩,不是丢麦家的脸吗?顺便把谢老板的脸也丢光了,”他直接一把揽住那老头,贴在人耳边,“或者干脆就像我这样穿得随便一点啦,不要搞得像去谁家上坟一样。麦叔叔您认为呢?” 老秃头继续擦着冷汗:“没,没错,我回去要说说那老婆子,脑子糊涂掉了还是怎的,太不持家了,这样怎么出门嘛。” 年轻人闻言收住笑容,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把人推开,冷冰冰道:“家事应当回家讲。您嫌不够丢人?” 老秃头显然又吓了一跳,唯唯诺诺道:“好好好,这种丢人事情就是要回家说。我们,我们不打扰小九少爷了。” 年轻人看着手表点头:“嗯,那就滚。” “哎,少爷您——” “滚快一些。” 老秃头屁滚尿流,领着一众大汉直奔舞厅出口的扶梯。 年轻人在后面笑着挥手:“别忘记去庄台结账,给您VIP通道,不用排队呢。” 李枳在一旁看得有点发呆,他心道:哇塞这哥们笑得也太S了吧? 刚才客客气气地说“滚快一些”的时候也是。 特别帅。 他觉得自己转身就走恐怕不太合适,想了想,最终道:“那个……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那人闻言转脸对他,立刻换了一种笑容,是刚才靠在赌桌上看他时那种亲和的笑。 他轻声道:“应该的,你不用怕。” “不是怕,就是刚才那人好像有点背景什么的……不会影响你工作吧?”李枳回味一下,又慌了,觉得自己这种麻烦命果然到哪儿都不例外,现如今倒还在这个大好人面前丢了丑,甚至让人家跟熟人撕破脸皮,“我耽、耽误你做生意了。” 年轻人奇怪地盯着他看了两秒,就又笑了出来:“没这回事,别多想。” “我还是该好好谢谢你,你不认识我,还帮我,我特别开心的,”李枳琢磨着,自己又能做出什么实际行动呢,“送你张我写的专辑怎么样,我是靠弹吉他吃饭的,在一乐队打工。不说别的,至少不是噪音。” 说着他就从随身包里抽出张CD,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做工比较粗糙。” 年轻人似乎有点惊讶,但还是认真接过那张番红色的小盘,正反两面细细地端详。“我会听的,”他望向李枳,转而问,“这样晚了,在等朋友?” 李枳定了定神,回道:“嗯,我朋友带我来的,现在不知道跑哪儿浪去了,我正想着如果这杯子里的冰都化完了他还不过来的话我就自己——” “太好了。” “啊?” “在它彻底熔化之前,”年轻人背起手,微微前倾身子,看向李枳手中那小半杯浮着冰块的水,又抬起眼,诱哄般说道,“和我去喝一杯,怎么样?” 第02章 一杯酒竟然可以这么甜。 但真的很好喝。 是一种桃子味气泡酒,混了些薄荷与莓果的清香,喝的时候果味伴随气泡在口中炸开,倒像是冰镇汽水。 要是外面有这么棒的汽水卖就好了。 李枳心情颇佳地半靠在身后贴了柔软隔音垫的墙上,双手捧着那杯淡红色的液体,忍不住眯起眼睛。 桌上唱片机仿佛能读心,放的正是他着迷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那首Tender。又岂是唱片机在读心呢。李枳感觉浑身都有点飘。 眼前那人也变得有些模糊,好像正在专心往自己的玻璃杯里倾倒什么。刚才他给李枳调酒的时候,也是这种认真的模样,没有外面调酒师的花里胡哨,倒有一点在实验室里造炸药的严谨气质。 我呸,什么炸药,李枳晃了晃脑袋,心觉一直这样盯着人家看也不太好,于是猛灌一口,扭头再次打量起四周的环境。这间屋子位于赌场大楼的顶层,坐在吧台边上,透过阳台的玻璃地板向下看去,新葡京那朵标志性的金色“莲花”就盛开在脚下的夜色中。 刚才跟着那人坐电梯上楼的时候,李枳本以为顶楼还有什么类似酒吧的好去处,谁知这里虽然别有一番洞天,却是私人领地的模样,甚至需要指纹锁出入。 里面灯火通明,装潢处处敛着贵气,好像还有不少镇风水的设计,却冷冷清清基本没什么人影,除了 分卷阅读6 几个类似佣人的中年男女在擦拭大厅里的两对一人高的青花大瓷瓶。见他们过来,就叫了声“少爷”,一个个的端着清洁工具低头要走。 那位“少爷”笑容可掬地冲他们点头,又快速用粤语说了句什么,那群人像是受了鼓励,均面露喜色,知趣地退到大厅一侧的小隔间里了。 走廊两侧门都掩着,花色大理石映着炽白灯光,着实显得冰冷又少人气。李枳紧跟在年轻人身后,很快就被领进了这间酒水间。说是酒窖也不为过,一排又一排葡萄酒有序地陈列在至少两米高的实木玻璃酒柜中,被柔和的散射灯光照着,有点像枪膛里紧凑排列的子弹。 穿过内外六层酒柜,以及两个双开门冰箱,最里面是一个温暖的空间。有小巧的吧台,摆了唱机,旁边还放了几把高脚凳,以及一个整齐罗列各式酒器的长柜。侧面就是支在外面的巨大玻璃阳台,摆着一架高倍望远镜,窗外有鎏金般的商圈和马路,状似鱼鳞的大厦群,以及遥远的、黢黑的海岸。 这会儿可能是有庄家赢了大钱,地面上“莲花”跟前的喷泉居然在喷火,还有金银相映的球形烟花,接二连三地在李枳脚下咫尺处的高空中绽放,一片奢靡景象。 相比之下,这间半透明的高层酒屋,倒显得分外幽暗清净了。 年轻人对窗外盛况司空见惯,只是招呼李枳找个高脚凳坐下,打开冰箱取出几瓶酒,还有两盒香料水果。于是李枳很快就喝上了他的桃子酒。 “先前担心我会吓到你。” 那人很快也调好了自己的,抿了一口,如是道。 “怎么会,你觉得自己看起来很恐怖?” “跟在陌生人后面来到这种私密区域,还喝我给你的酒,”年轻人揉了揉太阳穴,“你还是要多些防备心啊。” 李枳一愣,瞪着手中喝了一半的冒着细小气泡的液体,睫毛一垂,眼睛醉朦朦的:“……防备心?你准备干嘛呀?你是好人……” 他已经有点上头了。 年轻人笑道:“我的意思是,你对别人不要这样轻信,至于同我在一起,大可放心啦。” “哦,知道了。”李枳小声答道,“我本来,就挺放心的。”可能是因为酒劲,他其实并不太听得懂他的意思,只是本能地乖乖答应。 “是不是觉得像在喝果汁,来杯更有味的?” 李枳不好意思地捂了捂脸:“别了,我喝大酒真的不太行,所以平时也不怎么碰,这么多就足够我喝的。你调的这杯,好好喝,但说实话我已经有点晕了。” 年轻人专注地看着他:“你年纪还小,乖一些好。” 李枳稍有迟钝:“哎,你怎么知道我年纪小?说不定我比你大呢?” 年轻人配合地点头:“年纪大的话,也是乖一些好。” 但他从眼神到语气都在表达一个意思:你不可能比我大啦。 李枳撒了个谎:“我……我二十一了。骗你我狗熊!” 年轻人继续点头:“哦。还是比我小呢。” 李枳放下酒杯,他明知道这会儿应该聊些有意义的话题,比如问这人到底找自己什么事,刚才又是为什么那样盯着人看,可他舌头好像已经不听大脑指挥了,只得借着酒气道:“而且……我还抽烟,抽得特凶。乖字和我,完全不沾边的。” “喜欢抽什么烟?” “不太喜欢烤烟,其他的都可以,最近比较喜欢万宝路爆珠,便宜好抽。” “中意薄荷味?” “算是吧,还有因为焦油味很难闻啊,我觉得薄荷味多少可以中和一下。虽然他们都说这两种味道混在一起更难闻了,哈哈。” 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这种烟抽之前需要把一颗珠子咬破,吸起来才会有薄荷味,很好玩的。” 年轻人闻言不语,只是往李枳端上楼来的,刚才装过可乐的冰水杯里又加了几块碎冰。 “喀拉”几声。 李枳往椅子上出溜了一下,有点讪讪的:“快化完了啊……我那哥们估计不打算找我了。你是想慢一点赶我走吗?哈哈,不要后悔啊。” 年轻人挑眉,开口道:“怎么会觉得我要赶你走。” 虽然果酒甜津津的,好像没什么杀伤力,但李枳一紧张就喝,一喝就停不下来,半杯下肚确实已经差不多醉了,趴在桌上迷糊道:“毕竟我们才认识一小会儿,你很快就会发现,”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和我在一块喝酒特别没意思。我这个人,本身就,特,别,没,意,思。” 年轻人饶有兴致地打量他,转而道:“不要发困,你现在睡着的话,会让我觉得和我喝酒更没意思,很打击自信心的。” “我酒量确实不好……不是蒙你。” “那种烟,身上带了吗?”年轻人翘起长腿,斜靠着台桌,“抽给我看。” 烟固然是带了,虽然只剩下最后一包。要说在人前抽烟,确实没什么好扭捏的,可单纯是想象自己给这家伙示范珠子在舌尖爆开的过程,李枳就觉得脸上发热。但眼这人一脸期待的模样和带着粤味的命令语气却有种奇异力量,让人只想服从。 于是,李枳坐起来,掏出烟盒以及从酒店拿的火柴,红着脸往他身边凑近了些。 “看好了。”他稳住手点烟,吓唬人道,“待会儿,嘭!” 年轻人当然没被唬住,左手撑住半边脸,一截手腕从袖口和石英表间露出,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地盯着李枳因为叼烟而轻启的红润嘴唇,以及被火苗照亮的舌尖。 紧接着,一股透凉的薄荷味道,在李枳唇齿间爆开。 “嗯,很凉,特别够味儿,”李枳吸了两下,举着烟又喝了口酒,“其实光看是看不出来什么的,你还是应该自己试试。” 年轻人居然真的按他说的做了。 他直接拿走了李枳手里那支。 灰白烟雾中他垂睫看着那点猩红火星,两指夹着烟嘴,呼气道:“哇,真的好凉。” 李枳低下头。这个瞬间,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明明平时对周围熟人都没什么兴趣,为什么现在会对一个半陌生的人如此在意,甚至萌生出想要告诉他关于自己的一切的愚蠢想法,而不是单纯谈谈喜欢抽的烟。 甚至想把酒无限地喝下去。 不能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吧?这太突兀了,想想还有点吓人,他不禁尴尬道:“我也真是的,非让你抽这种便宜卷烟,很无聊吧。” 年轻人却偏着脑袋,笑了,又吸了一口道:“不会啊,我以前没有抽过爆珠烟,想不到这么有意思。薄荷味真的很浓呢。” 李枳眼睛亮了亮:“是吗,你喜欢?” 年轻人又笑:“其实最近在戒烟,李先生要替我保密哦。” 李枳一怔, 分卷阅读7 压住醉意问道:“你知道我姓李?” 年轻人掸了掸烟杆,正想解释什么,却被手机的震动打断。他并不急着接听,而是从手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道:“我一直知道你的。你的CD,其实之前就有收藏。李先生今天也认识一下我?” 李枳张嘴却说不出话,隐约觉得满腹疑问大概马上就能得到解答,正想伸手去接那卡片,却见那人手腕一抬,直接把它塞到他外套胸前的小口袋里。 他眨了眨眼:“也可以回去再看。” 李枳抬眉看他,下意识摸了摸衣袋,不知道这人在搞什么神秘,却见他不再解释,夹着烟走到窗边接电话去了。 对于那人“回去再看”的提议,李枳表示并不想配合。他背对着窗子,毫不犹豫地掏出了那张名片。 醉得有点厉害,虚了半天眼睛才对上焦距。 挺厚实的一张硬纸。白底黑字,上面只有一个集团的Logo,以及“黄煜斐”三个粗体,底下是两行字符:邮箱和电话号码。 好简洁的名片。 好抓人的名字。 可以猜到,起名的时候他父母一定花了很多心思,想要让他的名字发热发光。“煜”这个字本身就像火一样。他这个人也是。李枳这样想。 同时黄煜斐打电话的声音,不可避免地传入李枳耳中。 说的还是国语。 李枳总有这样一种直觉,认识短短两个小时不到,这人多数时候明明讲粤语更顺,却坚持缓速说他的港味普通话,好像在练习。 和他在一起时也是的,其实如果语速够慢李枳差不多听得懂白话,就像黄煜斐肯定也听得懂北京话,两人各自交流估计不会有多大问题,可那人还是努力说着李枳适应的口音。 这也许是一种……重视? 正如他总是对人礼貌又亲切地微笑。 总之和以前认识的人都不太一样。 可我的CD,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么想着,李枳便越发觉得脑袋晕晕的,抓起玻璃杯想给自己的脸冰镇一下。黄煜斐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李枳发誓自己绝不是故意偷听。 那人先是乐呵呵地问:“约会就可以挂我的电话呀。” 紧接着说:“和小棠在一起不是约会么,这样啊,不和我阿姐在一起就不算?我祝你一辈子打光棍。” 过了不到十秒钟,又道:“对的,就是你的金牌麦经理,他今天兴致可真是高得吓人。我还是要劝你给员工多发些福利啦,经常带他去牛郎店逛逛,不然他性骚扰你们新招的练习生怎么办?他对脸蛋漂亮的小男生好像超级感兴趣的,管不住自己的手!” ……漂亮小男生?是说我吗?李枳捂住嘴巴,隐约看见那人手边的忽明忽灭。他又给自己新点了根烟,却忘了咬破爆珠。 只听黄煜斐继续道:“哇,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狠?先说好,不是我要你断人家生路,败自己运气。担心你家艺人的话,别让他继续干不就好了。” “我会吗?我如果那样做,你一告状,阿姐又要过度反应把我拉给心理医生。不过,我确实可以拜托阿翔把麦经理弄得再也站不起来,阿翔很会玩的,不用你动手。这也要看你需不需要我帮你了。” 李枳手一抖,烟差点掉在地上,没出息极了——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这人果真是在收拾方才那个老秃头? 好记仇。 但好像……并不是他的仇吧? 而且再也站不起来什么的,也太可怕了点。无论是哪一种理解。 对面不知对此是什么反应,反正说了足有半分多钟。 却听黄煜斐轻笑起来,慢条斯理地温声回道:“嗯,是的,找到了。下次带他见见你们,没错啊,超——可爱的,就是我想的那个样子。” 李枳看见黄煜斐回头望了他一眼,还是笑盈盈的。 又听那人道:“不讲废话了,总之谢老板可能确实需要教一教手下员工怎样识相,至少不要在我的地方,欺负我的人,我真的会想要把他搞得站不起来。祝约会顺利,嗯,拜拜。” 李枳在一边目瞪口呆。他迷迷糊糊地盯着手中的名片,已经无暇顾及黄煜斐那句“超——可爱”和“欺负我的人”是个什么意思什么因果了,一心只想着,这人,该不会,是混黑道的吧? ———— 感谢大家的留言!叫哥哥的情节很快就会来了,请相信黄老九的魄力! 以及,李枳小朋友还被对象起了个非常甜的昵称,机智的姑娘们可以先猜猜看~ 第03章 是不是有什么电影讲过,黑社会的名片都不会有什么正经简介——好比人家干的是陈浩南的勾当,难不成能在职务那一栏填上打人挨打? 不对,这人看起来非常文气,言谈举止也是笑面虎型,兴许是许文强那个段位的。 还是不对,黄煜斐似乎比许文强还要无所顾忌许多——听那一口一个少爷的,他看样子可不是什么女婿,而是这儿的少当家啊。 李枳正想得没边,却见黄煜斐已经挂掉电话走了回来,问他道:“看过了?” “啊,没忍住,”李枳撩起眼皮打量他,“你……是要收拾那个老秃头?” 黄煜斐没有否认:“碰巧认识他的老板。” “……” “不开心?” “没有,就是觉得,站不起来好像有点恐怖。” “你在替他求情?觉得他可怜?” 李枳不知该说什么,趴在桌上小声地笑。 “笑了?看来你真的不容易被吓到。” “是呀,我胆子大,而且又不是我被收拾,有什么好怕的?” 黄煜斐恢复了先前的轻松神情,低声道:“谢谢你。” “哎,是我谢你才对吧?毕竟这种事儿也不是头一回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招人乱想。可是愿意为我做到这一步的只有你一个。你反过来谢我做什么?” 黄煜斐皱眉:“不是第一次?你后来没事吧?” “没事儿,其实也不是很频繁,我每回都成功溜了。这种人在哪个地方都一样,一般也就是想玩玩,不会缠着我要死要活……我郁闷是因为不懂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像卖春的,是看起来太缺钱,还是看起来太弱太便宜?” 黄煜斐冷笑,明晃晃的:“他们看到好看的人,就会这样,尤其当你一个人的时候。李先生以后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李枳咬着杯沿乐了:“怎么,以后来一个你搞一个?” “我尽量。如果你愿意。” 李枳心道我懂我懂,能在赌场这种名色场混得风生水起,果然得和黑道有些关系,这人虽然年轻,实际上活脱脱就是一笑里藏刀的老大啊,可不是来一个搞一个吗。他刚才打电话找的那位,估计也不 分卷阅读8 是什么善茬,毕竟人以群分。 可是李枳确实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相反他还真有点开心。人家这是在对他好呢。单凭那句“我尽量”他就能开心起来。 于是他呼了口气,决定问点正事:“对了,今天和我赌牌的那位,你还记得吧?” “瘸腿佬?我知道他啦。这里的老赌棍之一,赌品差劲得出名,天天赌博,次次欠钱,今天好像赢了不少?” “遇上我了嘛。我很菜的。” “李先生应该很会打桥牌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抓牌之后的握牌次序,是按桥牌标准排的,熟练,专业。刚才玩的还是德州扑克,你其实故意输的?” 李枳咬了咬嘴唇,他确实从小就玩过不少新奇玩意,桥牌算一个,十五岁还跟北京青年队去了华盛顿,拿了团体第二回 来。虽说挺久没认真碰牌了,但那点习惯总不好改,他懊恼,现如今果然被识破了,却还是坦言道:“没办法啊,他是我爸。我不可能坑爹吧。” 黄煜斐似乎也有点震惊,神情不可谓不生动,问道:“为什么不认?” 李枳似笑非笑,忽闪着睫毛,一双眼睛看起来有点水蒙蒙的:“戴上口罩他好像就认不出我了,我还自讨没趣干啥啊。别怪我港片看多了,他那条腿,是欠债太多被你们打断的吧?” “可能是的,其实我……” 其实他并不清楚。关于自家赌场,那些黑的白的,他老姐也没交代他多少。 他才回来不到一个月而已。 李枳却道:“打得好。他要是再欠太多,你们就再断一条,好让他干脆来不了赌场了。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绝对!我绝对去庙里还愿感谢老天有眼。” “他可以坐轮椅来呀。” 他的意思是,瘾一旦上来,是没人能阻止赌徒的。但由于语言不熟,他好像没能正确掌握与人交谈的语气和说话技巧,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大概说错话了。 李枳傻乎乎地笑:“你这人……” 看起来倒是没有生气。 黄煜斐认真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是李先生的父亲,可以免除前债。” 李枳也认真了,坐直身子:“你是个好人,但千万别把这点好放在那老头子身上。” 黄煜斐不知这是在夸他还是骂他,毕竟自己刚才那样公事公办地讨论人家亲爹的断腿,好像确实有点残忍。 却听李枳无比真诚地说:“今天,我也只是再管他一次,最后一次,以后是死是活,都和我没任何关系。当初他为了躲债抛掉我和我妈,在街上流浪,我妈也没去管他,什么夫妻啊父子啊,都是一样的……” 说罢就醉倒在桌上。 “李先生?你还好吗?” 李枳懵了一阵子,又抬起只手,像是想要拉他,但立刻又缩回去。他埋头道:“我挺好,我就是想……我想认识你!和你做、做……” “做什么?” “做朋友。” 黄煜斐啼笑皆非。 “不是朋友,是做那种……”李枳把脸埋得更深了,稍有迟钝地说,“也不是做那种,你别讨厌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这么好,朋友就满足了,就好了。” 黄煜斐细细品了品这话里的意思,尽管深知醉话就该听一耳朵便罢,但这一耳朵他听得心里滋味挺甜。他一边警告自己一切尚早不要解读过度,一边直言道:“可是我不只想和你做朋友呀。” 却不见再李枳再应他,呼吸声均匀。黄煜斐俯身,看了看这人眼皮上的细小血丝,这回是真睡着了。这家伙单纯得可怕,还真是一个不设防的人,但又总是小心翼翼的,惹人心疼。 黄煜斐吸入一口李枳呼出的酒气,又缓缓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酒实际上不烈。黄煜斐当时特意选了冰箱里滋味最甜,度数最低的西贡桃酒给他喝,还特意混了不少苏打水,挤了蓝莓汁。没想到这人闷声不吭地一下子灌下去大半杯,然后就真这么上头了。上头不要紧,居然还是一急就醉,一醉就睡的类型。 黄煜斐心里盘算着以后千万要让他少碰酒精,被人占便宜可就不好了。他拿过李枳手边剩下的小半杯果酒,往里面挤了两滴柠檬,然后一口一口地慢慢喝干净。 目前为止,他感到一切相当乐观。 至于那个秃头咸猪手,他打算先看看谢明夷那边怎么处理,再决定是否嘱咐自己人去办。毕竟,谢明夷刚从少东家变成掌事的没两年,要他把一个做了多年主力的金牌经纪人就这么搞成一粒废子,好像有点为难,但黄煜斐相信,那个从小和他一起混大的家伙不会因为一点点为难就怠慢自己的要求。 下次带李枳见朋友的时候,还能问问苦情谢老板和家姐进展怎么样了,再嘲笑一下他。黄煜斐心情越发轻松起来,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给庄台经理拨了个电话。 他让他们以后把那个瘸腿的赌债都记在自己账上,顺便把人捉住,治治腿。 之后的十多分钟,黄煜斐老老实实盯着李枳睡觉,越盯越精神。 他又灌了口自己杯子里的龙舌兰,心中有好多绮念。比如,他真想和近在眼前的李枳一起躺在有月光的屋子里,看几部老掉牙的英雄片,喝两杯果汁,再搂着他香香地睡上一整天。谁也不能来妨碍他,醒来后就要告诉李枳:我中意你,你一定要是我的。 再比如,他想和他去骑马,在马场还不够,他想带他在大马路上招摇过市。 黄家的小九少爷把脸埋进毛衣高领,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下,然而思绪却仍然在飞,飞得没边没际,纯情得让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但他确实没辙,老实说,这些诡异想法从大概四年前在YouTube上偶然看到那个用户名为Leeze的中国男孩弹吉他开始,就在黄煜斐脑海中描摹清晰,逐渐成长。 当时他也只有十八九岁,正是幼稚且无趣的年龄,被胞姐扣了护照关在美国,已经十年没踏上故土。偌大一个家族,只有他被流放了十年,生活里充斥着学习考试,论文实验,恋爱分手,如此循环,周期越来越短。黄煜斐心不在焉地过着他的繁忙日子,着实不懂应该怎样描述Leeze带给自己的那种从未有过的清澈感觉,后来从谢明夷那里得知,这个词大概叫“圈粉”。 为什么圈粉,要说是惊鸿一瞥也不为过。黄煜斐始终无法忘记Leeze拨完最后一段泛音,撩起眼皮看镜头的神情。清清瘦瘦的男孩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黑色口罩,盘腿架琴,坐在空荡的旧房子里,细白的手指每拨一次弦,黄煜斐就心跳一次。 为什么跳,暂时想不明白。 关于这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他全无了解,对摇滚音乐他也不太熟悉。黄煜斐看的第一 分卷阅读9 支视频是他的原创曲,一分半钟,听起来像是汹涌潮汐,曲名处却标了长长一串的拉丁文。 他当时正在开一罐冰镇健怡,气太足,汽水溅到屏幕上,脸上,眼睫上,黄煜斐却不擦,他看愣了。不懂得怎样写乐评,只觉得好听。后来又查到那条曲名实际上是一种热带斗鱼的拉丁语科属名。拇指大小的一尾小鱼,游在水里,看起来像一片轻巧的橘色花瓣。 那天在实验室制强酸的时候,被分手很久的某任哭着质问你到底爱没爱过我的时候,哪怕是午睡前恍惚的时候,这一小段潮水一样的旋律,还有那条橘红小鱼,萦绕他周身不散。 当晚黄煜斐拒绝学院新来的古巴美人的派对邀请,熬夜把Leeze的YouTube el翻了个遍,发现录视频时这个人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不愿意和观众有任何互动。与其说是分享音乐,不如说是在……炫技? 这不讨好的炫技着实把黄煜斐深深迷住了。 从此他也开始了每晚必看Leeze是否有更新的生活。 或许是因为Leeze弹得确实很好,眼中尽是少年意气与胸有成竹。 又或许是因为这个瓷器一样的少年身上具有一种冷静的、自然的美感,以及摄人心魄的专注与纯净。他撩起刘海拿手背擦汗的一刻,他掩在口罩后的几声咳嗽,以及夏天时搭在琴上的葱白小臂,那个分寸,那股子劲儿,都无端让黄煜斐想起快要融化在手里的冰雪。 所谓冰肌玉骨。 是远方中国红墙青瓦间掩映的雪,柔盈,酥骨,不经尘世。而不是他身处的新泽西州,每年冬季像灾难片一样粗暴席卷堵住大路的暴风雪。 黄煜斐仍然冷静,曾经认为这捧冰雪遥不可及,并注定无缘。尽管他着魔一样,迅速申请了拉丁文专业作为辅修科目,谁都觉得他闲极无聊;尽管他在与姐姐的通话中,屡次强调自己硕士毕业后一定回国的决心;尽管他也静下心来,开始漫无目的地听些绿日、滚石、平克弗洛伊德 。黄煜斐瞧着自己的未来,仍然是满眼渺茫。 感觉就像在海洋中漂浮,然后抓住一根绳子,游游荡荡,谁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带你去到自己想要抵达的岛上。正如他以为自己永远也看不见Leeze的全脸。 看不见也罢。其实先前黄煜斐根本就没想相信一见钟情这种荒谬体验,甚至嘲笑梁祝,讽刺辛波斯卡。他否认自身出现此类情愫的可能性。短短几年却亲眼看见自己心中一颗种子破土成树的过程——如此真实、有力、不可挡。一股水,长流着,把他磨润了。他抵抗过、怀疑过,他在将近三年后才对自己精疲力竭地承认,这就是所谓的“爱”。 一种他认定自己不会再有的东西。 或许也可以归为宿命。他是一个容器,他看到某个特定的人,就不自觉把自己倒空,所有空间都装满对一个人的欣赏,然后爱情就自然发酵。尽管这段似乎注定无果的迷恋太飘忽,一度让黄煜斐感到绝望。 所幸,此时此刻李枳近在眼前,是真人,不是魂儿也不是幻觉。四年的鲁莽时光浓缩成相见的一秒。没有屏幕中的距离感,没有台上的光影纷乱,李枳现在是个活生生的,普通话带点京味儿的简单男孩,喝了他的酒,安静地睡着了,在他的私人地盘。 口罩挂在右耳上,露出了整张清秀的面容。 李枳确实长大了。 长大了也是这样一个好看的人,有着一双从不曾改变的流光的眼睛,秀气却不女气。和一年前自己费尽周折偷偷回国,在上海某家Livehouse匆忙见面时的印象稍有不同,李枳新钉了两颗米粒大小的方块形耳钉,手指上的金属指环也多了几个。他有双实在漂亮的手,指节修长,橄榄型的小圆指甲修剪得整齐,还透点粉,看上去特别温润。虽然这一年来个子好像没长,但头发变长了,脸上也多了些血色,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要比当时好上很多。 最大的不同是,兜兜转转,李枳这次终于认识了他,并且一定会记住他。 黄煜斐感觉十分棒棒。 你喝醉讲的话,醒来还会记得吗?他默默问眼前人。忘记了,就再让你记起来。他又想。 黄煜斐叹了口气,帮李枳把虚挂的口罩拿下来,又注视着他微微翕动的睫毛,以及他脸上的每一颗小痣。这些细微之处,他曾在脑海中试探着描摹过无数次,太过亲切以至于他现在亲眼看见,就横生出一种亲吻上去的冲动。 尽管和这个人并排坐着就已经非常幸福,但黄煜斐清楚,这对自己来说远远不够。再者,一颗宝石他找了也等了四年,才辗转到了自己手边,既然已经伸手可及,又为什么不能触碰? 他根本就等不及了。 黄煜斐手臂撑在吧台上,俯身靠近那张苍白中泛着淡淡酒晕的脸。他的嘴唇轻扫过睫毛、眼皮、鼻梁、下巴。扫到李枳的耳后。 这种不带太多情色意味的、干燥的、单方面的吻,他还真不太擅长。 感受到李枳纤细的鼻息,黄煜斐迟疑了一下,又僵着手,有点犯怂又有点不甘心似的,轻轻抱住李枳。他抱得太小心翼翼了,只觉得浑身硬,脑子也发木,他往下滑,鼻尖抵在那人白腻腻的颈子一侧。 李枳衣服上的烟味比他预想中要重很多,混合着在赌场沾上的钱味以及劣酒气味,让黄煜斐皱了皱眉。可他的身体,贴着闻却是另一种味道——好像站在一片鲜嫩草地前等待风把汗吹干时,大口大口吸入的空气,清淡又难捕捉,却同时是一种无声的、热烈的邀请。 或许因为感觉到热量,李枳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睡得并不安稳,同时右手竟搭在黄煜斐肩上,无意识地把他往自己身上按。怎么,被人贴着很舒服?这么喜欢我吗。还是对谁都是这样?黄煜斐听见自己理智崩断的声音,他手上一寸一寸在人背上抚过,搂得那样紧,心一动,竟想张嘴咬了,只能压着欲望努力调匀呼吸。 鼻尖直抵动脉血管,怦怦地,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身下那具躯体正在心跳加速。 是快要醒了,还是已经醒来却动不了?是很喜欢,醒了也不想动,还是觉得讨厌?黄煜斐搂着人家,又僵住了——他没想过李枳这时醒来的后果。 怎么回事,刚才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时,手机适时地推来一条消息,戳破他周身冒出的粉红泡沫。来自余翔: 【进展顺利?需要帮少爷预订房间吗,或是回您的公寓,还是西墅?】 黄煜斐在一瞬间完全恢复了理智。眼前李枳毫无防备的睡颜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嘲笑。我在搞什么,他想,我这样做和麦秃头有区别?好像还要更恶劣一点。 刚才还对他 分卷阅读10 说和我在一起可以放心,现在不是仍然做了不让人放心的事情吗? 虽然确实是我想做也早晚会做的事啦。 他匆匆扫了一眼李枳锁骨上方的细白肌肤,心知继续在这里待下去,自己可能会做出一些更不受控的愚蠢举动,于是把那人的扣子扣到最顶头那颗,定神回复信息道: 【顺利,不需要。送他回自己的酒店。】 余翔秒回:【他的朋友现在和我在一起。需要分开送吗?】 黄煜斐:【一起送。阿翔不用害羞啦,他的朋友不是你的男友吗?我都懂^^】 余翔:【好的。我在一层大厅等您。】 黄煜斐收起手机,再次整理了一下李枳的领子,然后捏了捏他的肩膀。 李枳没醒。 黄煜斐又凑近他耳边叫他名字。 李枳还是没醒。 黄煜斐直接揽住他的后腰和小腿根,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李枳这才又“嗯”了一声,缓缓睁眼看他,醉眼迷离,眼尾烧红,左侧脸颊上还有几道衣服压出的粉色印痕。这一眼把黄煜斐看得心情大好。 他稳住声音:“李先生,你太瘦了。” 又道:“不想掉下去的话,就勾住我的脖子。” 李枳好像睡懵了,没慌乱挣扎,只是听话地伸手搂住他的后颈,小声道:“啊?你为什么抱着我?我怎么睡着了?” 黄煜斐垂眼看他:“你喝醉了,刚才叫不醒。” “睡了多长时间啊。” “半小时?” 李枳腾出只手捂脸:“丢人!不、不用这样了,我能站好。” “不丢人,请让我再抱一分钟。” 李枳从指缝里看他,反应了两秒,疑惑道:“冰化完了吗?要走了吗?” 黄煜斐笑了,他说:“是的,李先生,你的朋友找到了。” ———— 感谢大家的留言! 所以这是一个网络奔现睡掉小爱豆的纯情故事。 另外我觉得荔枝好可爱啊,原本设计的昵称都有点动摇了TvT 第04章 李枳觉得,黄煜斐确实是个很神奇的人。 和他在一块发生的,也都是神奇的事。 比如他居然能找到自己完全没有详细描述过的宋千,比如宋千居然就在一楼的大厅里。 不过,找是找到了,可宋千现在好像没时间搭理别人。 看到那一幕,李枳简直汗颜,酒气混着冷汗直往头上冒,让他只想大叫卧槽——这宋千平时好歹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长得尽管比较秀气,人也很瘦溜,但行为举止绝对是钢筋混凝土直男类型。 同时作为主唱,由于身条顺声音苏,哪怕有时把不准调子,每次演出就属他女粉最多。散场之后被粉丝簇拥着去吃麻辣小龙虾,搂着最尖的果儿吹啤酒,任由人家给他剥好虾往嘴里喂的,也就他宋千一位。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跟个姑娘似的被一个马尾辫西服男压在角落里的桌台上狂吻,手臂紧紧勾着那人的脖子,腿也把人往自己身上圈,一副全情投入的样子。再看他的那位伴儿,显然也陶醉了,手掌覆在宋千只穿了件羊绒衫的腰上,上上下下摸了个遍。 如入无人之境啊。 这到底什么情况,是碰巧偶遇老情人,还是赌场猎艳新宝贝?李枳简直不敢相信这位狂野大哥就是跟自己一条胡同窜大的孩子王宋老千同志。总之老千确实很有一套,平时表现得笔直如棍,李枳的基佬雷达都没能探测出来,甚至单纯地以为他不找女友只是因为眼光高。 他敢保证这事儿除了自己还没什么朋友知道,说不定可以就此讹上几顿好饭。 不过,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先不要打扰人家了,省得两边都尴尬,李枳默默想道,只觉得脸烫得要死,转身就想拉黄煜斐快走。 哪知黄煜斐非但看得津津有味,还露出了招牌笑容。他看了李枳一眼,居然朝着还在狂吻的俩人戏谑地拍了拍手。 李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温和道:“阿翔,别搞啦,过来开车。” 马尾辫闻言,立刻把宋千放开了,转身错愕瞪着黄煜斐:“少爷您好快。” 黄煜斐拉下脸:“哪有随意说人快的?” 说罢他又虚搂着李枳的肩膀,笑盈盈地介绍道:“这位就是李先生。” 余翔上下左右把李枳打量了一圈,低头鞠躬,又用标准普通话道:“李先生好。我是小九少爷的保镖,余翔,您叫我阿翔就好。” 李枳也打量回去——这余翔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长了副精明相。虽说不难看,但配上纯黑西装和马尾小辫,以及灰白的面色,确实有一点凶。同时这张脸和他的身材又不太搭——他好像还没有李枳高,顶多一米七,人也不壮。 这样怎么当保镖呀,难道是短小精悍型? 宋千居然喜欢这一挂的。 李枳醉醺醺地回过味来,才发觉这人刚才对自己从眼神到语气好像都带了点冷意。难道是怪他打扰到他们亲嘴了,还是觉得他是可疑人士会害他老板呢?李枳不明所以,瞥了一眼余翔身后表情复杂的宋千,斟酌道:“真是太巧了,你旁边那位就是我朋友。你俩什么关系?” 余翔没说话,倒是宋千大大方方开了口:“老弟,你再迟钝也看得出来吧,他是我男朋友呀。” “哦——”李枳和黄煜斐不约而同地拖长了尾音。 余翔奇怪地看了黄煜斐一眼,撂下句“我去开车,少爷稍等”,然后就沿着红毯小跑去了大转门那儿,一转身没影了。 黄煜斐领着李枳也向大门走去:“时间不早,我送你们回酒店。” “那麻烦你了,请我喝酒,还带车送服务的,你劳模啊,”李枳傻乐着点了点头,回过身子又问宋千:“你和你男友……今晚不聚聚?要不一会儿送完我你俩出去二人世界一下?或者就用咱那屋,我也可以和雨浓姐凑合一晚,她肯定不介意的。” 黄煜斐道:“我这边也随时欢迎李先生凑合一晚哦。” 宋千只是笑笑:“还是不了吧,他肯定还要送黄少爷回家,到时候都两三点了。” 李枳隐约觉得他笑得并不由衷。 门童恭敬开门,黄煜斐把二人送至门外喷泉处,示意他们稍等一下,然后就一个人走到角落里讲电话了。澳门的冬夜并不太冷,空气潮湿,天空乍一看是紫红色的,而周围依旧是灯火辉煌的不夜之城。 李枳靠着新葡京大楼漆成白金两色的高大柱子,说是醒酒,实则悄悄斜睨着黄煜斐随意搭在手臂上的风衣,以及被夜风吹得略凌乱的刘海,不自觉地微笑。人这么高高瘦瘦的,居然还能稳当当地抱我起来,他回想起方才种种,神游天外。 宋千撞了撞他的肩膀:“什么情况,对上眼 分卷阅读11 儿了?” 李枳瞪他:“没有,就觉得他这哥们挺有趣的,对人也特别好,还帮了我大忙。再说人家指不定是直男呢。” “你对别人直还是弯一向感觉不准……” 李枳自知理亏,撇嘴道:“确实,认识这么些年,我还真没想到你也是,而且居然还搞秘密恋爱。什么时候弯的?” “不知道。” “蒙谁呢,就说你和那个保镖怎么谈上恋爱的吧。” “我还真不知道现在算不算在谈恋爱,不过搞在一起还是很容易的。你记得吗,就去年那回咱们在上海演完,有几个傻逼飞了叶子闹事砸场,余翔在警察过来之前一个人把他们全给制住,就差跪在那儿叫爹了。哦对你那会儿好像还在青春抑郁期,演完之后不知道又抽什么疯扔下琴就走了,还消失两天,肯定没看见吧。” “英雄救美啊,搞定你也是够容易的……”李枳咳了两声,“不过,他那么能打我也就放心了,干保镖这一行,总不能让雇主反过来保他。” “哟,刚这会儿就知道向着你家黄少爷了?小媳妇样儿。”宋千嗤笑,“不知道吧,余翔跟了黄煜斐十多年了,一直陪着他在国外,哪儿用得着你操心。” “十多年?那是……那是从小跟到大啊,一口一个少爷的,你不吃醋?” “我怎么觉得你在吃醋呢,脑补主仆情深狗血偶像剧了吧?” “滚蛋,我只是觉得……黄、黄煜斐他来头不小,每天的工作可能都挺危险的,有个靠谱保镖,当然是应该的。”李枳揉了揉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糊的眼睛,小声地说,“他这么年轻,看着这么大一鱼龙混杂的场子,得多辛苦,而且跟黑社会好像也有点关系。” “你真喝高了?不知道黄煜斐是谁?你以为一天天的有人敢动他?” “啊?” 宋千恨铁不成钢地瞥着李枳:“小李,老李,李大爷,你是喝傻了吗,上回哪个营销号发了个有关这位黄少爷的长条,几万个男的女的在评论底下叫老公。连我都知道的事儿,别告诉我你天天翻来覆去刷微博结果没看见。” 李枳听得云里雾里:“他到底干嘛的?” 宋千扶额:“我问你,新葡京是谁的地盘?” “澳、澳门赌王?” 宋千循循善诱:“澳门赌王姓什么?” 李枳酒意一清,顿感不妙:“靠,姓黄?” 舞厅里的豹纹大妈嘴里骂的……黄岐岳? 宋千点了点头:“黄煜斐是赌王最小的儿子。比赌王几个孙子都年轻,可宠着呢。现在知道他凭什么镇得住这么大一场子了?人家里在白道上赚得哗哗的,都成当地特色产业了,人稀罕当黑社会成天血拼吗。” 李枳并不是消息闭塞的原始人类,前段时间那条微博被轮着转的时候,他也扫过两眼,只是没有认真看——李枳对那种站在宝塔顶端的人,素来不想了解很多。 不过,他先前确实知道赌王姓黄。 在澳门,在赌场,在名色场,看到黄煜斐这个名字时,当然也应该往这儿想一想。 或者说他其实早就猜到了,毕竟不至于傻到那种程度,只不过酒劲儿拖着这种想法,让它不往他心里去——因为李枳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他本来对黄煜斐抱有的那点小火苗,此刻差不多快被震灭了。从刚才的醉意与暧昧中缓过劲儿来,李枳才意识到黄煜斐跟自己确实不是一个档位的人。 而刚才的酒已经喝完了,冰块也化了个干净。 没戏啦,像是有谁在他耳边笑话他,你本身就没戏。 宋千见他不语,又道:“今天也是余翔特意嘱咐我,说一定要拉着你过来。当时我还觉得奇怪,他怎么会知道你,现在可算明白过劲儿来了,余翔根本就不是想和我约会,主要目的原来在你啊,因为他家少爷惦记。哈哈,我还以为这么长时间没见他想我了呢,也够逗的。” 李枳被泛上来的酒气呛得直咳嗽,眼周湿淋淋的,感觉头脑又不灵光了:“目的在我?你说清楚,怎么越听你越苦逼啊宋大爷?” 宋千压低了嗓子道:“我就是贼他妈的苦逼啊!不过,你倒可以等等看,也别太早被吓得心灰意冷,指不定那位黄大帅哥对你有什么意思呢。上海那回你知道余翔为什么在吗,因为他家小主子也去了。按理说黄煜斐当时应该还在美国读书,怎么会特意跑回来去那么破一酒吧看咱们演出,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你猜到底是为了谁?” 这一大段话足以让李枳消化好一阵子了,他只觉得脑子根本不转,酒气再次上头,面前的大莲花也让人眼花缭乱。收藏CD,看我演出?不会吧!他掐着虎口试图清醒。 晕晕乎乎间,李枳好像又被什么人按进了车里,定睛一看是黄煜斐。那人小心地捋着他的脊背,好像在帮他顺气,还轻声问他:“李先生,很难受吗?” 李枳闭着眼点头:“难受啊。你给我的酒那么好喝……我又喝了那么多,我不能喝酒的!容易,容易喘不上气。” 可是背上的触觉却并不难受,他甚至下意识地想去蹭,想更加舒服一些。那一刻他莫名地觉得非常安心,他醉了,他要为所欲为。结果黄煜斐很快停止抚摸,一本正经地给他系安全带去了。 前面开车的余翔突然插嘴:“李先生,请小心不要吐在车上,克制一点。” 黄煜斐皱眉:“开车不要说话。” 李枳侧着脸冲黄煜斐笑了:“凶巴巴的你刚才。” 副驾驶上的宋千则说:“李枳一杯倒,喝多了还喜欢说疯话,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发癫的,没什么礼貌,千万别在意。” 黄煜斐拿袖口擦了擦李枳额头上的虚汗,道:“抱歉,以后不会让李先生喝这么多酒了。” 李枳面上发烫,小声问:“老是‘李先生李先生’的,你不是比我大吗?” 宋千也说:“叫他李枳就成,小屁孩一个,您应该是头一个管他叫‘先生’的。” 黄煜斐道:“因为李先生还没有正式向我介绍自己。” 李枳吸了吸鼻子:“还要怎么正式?握握手说你好?” “不要,”黄煜斐侧过身来,从李枳外套口袋掏出那张名片,在人眼前晃晃,“打这个电话给我,自己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说很高兴认识我。” 喝多了的李枳仍然觉得这个提议很神经病。 不过即便神经病他也照做了,掏出手机动作迟缓地拨号,冲着听筒絮叨:“你好,黄煜斐先生,我的名字叫李枳,枳是木字旁一个只,这名儿挺不好听的,橘子表亲,很酸很苦。我是北京人,我很高兴,今天可以认识你。” 末了他眨眨眼睛,望着黄煜斐,又不带喘地补充一句:“大半夜的谢谢你送我回 分卷阅读12 家,还有一件事我当面不好意思说,现在打电话好像就敢了,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特帅!高领毛衣很衬你的!” 黄煜斐一愣,抓了抓头发,他摸了摸嘴唇似乎笑了。又尽量字正腔圆地回道:“你好,李枳先生,我是黄煜斐,祖籍应该是湖广一带。今天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我同样有一件当面不好意思同你讲的事情,你戴口罩的时候很可爱,不戴的时候,也很可爱。” 李枳继续冲着听筒大声说:“我是感冒了才戴口罩的。” 黄煜斐也继续配合:“感冒严重吗,明天还想带你出去玩的。” “玩?没问题,我很闲,也快好了,不过明天我就不会戴口罩了。你刚才说我不戴也可爱对吧?哎不对,可爱不是形容女孩儿的吗……” “是吗?但是我就是觉得你可爱啊。” “随便你,但你要记住,我,是男的,货真价实的,男人!” 宋千忍不住哈哈地乐:“我了个去,李枳我保证你酒醒了要把自己臊死。” 黄煜斐则颇有耐心地帮李枳按了几下手机:“存好我的号码,我也存上你的,我们明天要联系的,不对,是今天。” 李枳笑着:“这算什么啊。” 黄煜斐也笑:“这就算相识了。” 说罢两人都乐出了声,好像终于也意识到刚才的行为实在有点莫名其妙似的。 宋千:“这什么情况?都喝高了?” 余翔应道:“……少爷喝高不是这样。” “算了,我还是睡吧,豪车座位的牛皮摸起来就是好啊。” “到了之后我叫醒你。” “嗯,辛苦你了。” 余翔像是有些无措:“阿千,今天非常抱歉,明天有空吗?我们坐船去香港玩两天。” 宋千疲惫地勾起嘴角:“不用道歉,也不用叫我阿千,刚才大厅里是我没忍住,也是我太敏感太小心眼,让你难堪了。我可真逗,成天证明给谁看呢。而且你很忙吧,去香港干嘛。” “不忙的。少爷给我放假了。” 黄煜斐忽然道:“是翔仔自己找我请的假,耽误你们一年没有见面,不要别扭呀。” 余翔颔首:“是。” 宋千却没再出声,扭脸靠着车窗,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样。 后座的李枳也很快安静下来。 他是真睡着了,放下手机之后他抱着自己的宝贝双肩包几乎是秒困。还昏昏沉沉地不小心靠在黄煜斐身上,当然他最开始真的以为自己靠的是座椅后背。 夜风灌进敞篷,吹得人很舒服。他隐隐闻见黄煜斐领口的淡香,不知道是什么高级香水,他仿佛置身松林。他后来也半梦半醒地意识到自己这是靠到了人家肩侧,可他就是不想动弹。 黄煜斐僵了十几秒钟,终于呼出口气,调整了一个更好靠的姿势,低头闻了闻李枳的头发。 像是薄荷味。 黄煜斐知道自己大概完蛋了。 这一切余翔全部从后视镜看在眼里,他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自从九岁那场变故以来,他家少爷就变成了谁碰都会炸毛的人。除了自己亲姐,黄煜斐极度厌恶被任何人触碰。当然他主动碰别人除外。 余翔不禁忆起一年之前,他们从上海匆匆赶回新泽西,少爷在班机上懒散翘着二郎腿,神色却坚定。他一字一顿地说无论别人是否相信,又是否觉得他在发疯,他对Leeze绝不是只想玩玩。还说既然已经意识到并确认这一点,那就要付出行动。 那模样就像现在一样沉静自然,好像在说什么生来如此的事情。 少爷这种人,真的能够谈一场认真的恋爱吗? 和这样一个,像野草一样的,十九岁男孩? 虽然他的视频确实让少爷着迷了很多年,虽然他当时在台上确实很酷很耀眼,虽然他脸蛋长得确实算得上勾人,笑起来的样子那么率真,也是个与众不同的、才华出众的小伙子。 余翔默默又看了两眼手臂环抱李枳,将下巴轻轻抵在那人头顶的黄煜斐,看着他眯眼吹风时柔软放松的神情,觉得自己并不想得出答案。 李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只知道醒来时差不多是凌晨三点半,宋千戴着个布朗熊的眼罩躺在隔壁床上,看上去半死不活。 他记起些前事,顿时睡意全无,踮脚踩着高帮范斯的鞋跟,走到那人床前看了两眼。宋千耳机里的鼓声隐隐约约传进李枳的耳朵。 “开这么大声,小心别聋了。” 宋千没理他。 “他什么时候走的?” 宋千摘下耳机,哑声道:“两点左右吧,把你放床上之后又拿毛巾帮你擦了脸,给你泡了醒酒茶,还不让余翔帮忙,那好男人样儿把我都看惊了,然后就走了。 李枳耳朵尖都红了:“是他……抱我上来的?我、我的天哪。” 宋千很不耐烦:“不然呢?我说小李同志,你睡得跟麻袋似的能走道吗?那哥们显然也不答应别人抱你。还我的天哪,以前可没见你这么婆婆妈妈啊。” 李枳一时语塞,只瞪着宋千。 “不过他临走还前特意看了两眼你的琴。” 李枳端起茶几上凉透的红茶,啜了一口道:“他觉得小马哥怎么样?” “他觉得你家小马哥超级棒,保养得超级好,一看就是一把绝世名吉他,它的主人也一定是天才吉他手。” “打住,你要编也编得像一点成吗。” “我还给他科普来着,说这把是蜂鸟,玩插电民谣和盯鞋摇滚的,”宋千甩了甩耳机头,“你在北京还放着一把小猴哥一把小猪哥,分别是古典吉他和硬核电吉他,人家觉得你的起名水平非常可以,非常有创意。” “您年纪大了也不能乱给人起名,另外那两把都没名好吗……对了我在车上好像真他娘的断片了,没说什么傻话吧?” “说了一大堆,刷新了我对你傻逼程度的认识,你要我从哪儿开始复述?” “……说重点。” “放心,你那点小心思没暴露,他也不知道你是个犯花痴的肤浅傻逼小基佬。” “哦这样啊,他在的时候我那毛病……也没犯吧?” 宋千闻言摘下眼罩,眼睛居然红红的,他看着李枳道:“您那病又不是每次睡觉都会来个突然断气要死要活,跟白雪公主吃毒苹果似的,成天这么担心干嘛?” “我不是有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体质吗。还有你今晚怎么跟火药桶似的。” 宋千眼睛更红了点,连珠炮似的回他:“如果你在白马王子面前丢了人现了眼我百分之百第一时间嘲笑所以你就放一百个心吧黄煜斐觉得你好得很临走前还深情回望跟不想走了似的搞得余翔差点把我轰去隔壁小陈那儿好腾地方给他家小少爷住我就说你俩 分卷阅读13 百分百对上眼了。” 李枳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问了,但你眼睛到底怎么了,哭了?” 宋千气呼呼地一抓,把眼罩戴了回去:“成年人烦恼,小屁孩儿别管。” 李枳冲着面瘫熊脸大叫:“老子马上二十了你个老帮菜!” 宋千又把耳机塞上:“谈恋爱烦恼,单身狗别管!” 这么生气,八成和那矮个马尾小保镖脱不了干系。宋千就算不说,李枳也猜得出来。不过他对多管闲事没什么兴趣,也知道今晚宋千不会再搭理人,于是洗了把脸坐回床上玩手机,很快就搜到了有关黄煜斐的那条长微博。来来回回仔细看了几遍,发现那家伙确实有被人抢着叫老公的资质。 ———— 留言好多超开心的!来做几个说明: 1.关于虐。这文就是想写两个人甜腻腻谈恋爱互相治愈的,虐确实有,但因为他俩互相喜欢得不成所以要虐也是一块虐。小李虽然看起来怂,其实是个直来直去的小甜心,黄某对他心软得不行。小李遇上他对象之后运气也越变越好了。 2.黄老九确实有一段时间过得很混乱,但他明白过来自己确实爱上李枳之后,就收心了,努力回国找到李枳之后,更是可劲儿对李枳好,一心一意。 3.这文只是目前纯情,越往后越浪,我数了数,大车小车一共七八辆~ 继续期待小天使们的留言~第二天我看到之后就会认真解答的!明天有空加更(大概下午两点加一发)! 第05章 先看家世。黄煜斐在家中晚辈里排行老九,是第三子,年纪最轻。老爹黄岐岳不用多说,不仅是现如今的澳门赌王,手下产业涉及博彩地产银行医药,同时还是个什么男爵。母亲许惠之,曾是惊艳港澳的著名影星,星路正好的22岁,却大着肚子嫁入豪门做了三房姨太,先后给时年已有五六十的赌王添了一女一子。可惜早逝,38岁就死于一场台风带来的洪水。 当年黄煜斐才多大年纪?母亲去世后,只剩下年龄都能当爷爷的、子女成群的父亲,他又能得到几分来自至亲的爱呢?李枳心揪了揪,难过地琢磨着,那人或许并非如自己想象般顺风顺水地长大。 李枳缓了一会儿,又捏捏发酸的眼角,继续打量起许惠之的结婚照,还有早年的写真。最终他得出结论:至少黄煜斐生出那副好模样绝非撞大运。基因遗传是强大的。黄煜斐的胞姐黄宝仪,乍一瞧和黄母有八分相似,虽说一脸傲气,比母亲更加锋锐干练,但绝对也是个美人。 从小到大,她和黄煜斐的合影总是一副“谁敢欺负我弟弟”的凌厉模样。 再看学历。黄煜斐九岁时赴往美国读书,高中就在诸多国际理科综合竞赛中拿过各种团体个人奖项,巧的是,他还是新泽西州青年桥牌队主力。后来十六岁就考上普林斯顿大学化学工程学院,念了本硕连读,辅修拉丁语学士双学位,还提早一年半拿了毕业证。 居然还真是学化学的……李枳想起黄煜斐调酒时的模样。 关键是那条微博的开头还明明白白地写着,那家伙是1993年生人,今年是2016,也就是说他只有23岁,就已经是常青藤名校名系毕业的研究生了。 也太年轻了吧! 对比自己大学都没读就出来混日子的状况……李枳感到非常郁闷。他曾经也是千辛万苦把雅思考了7.5分的人,对去英国学音乐抱有坚定的念想,一口英音是成天跟着BBC练成的。但是,谁叫天有不测云呢,对于李枳来说,当时的祸福,确实就在旦夕之间。所谓念想,到最后也只是一拍就散的幻想。 李枳扔下手机,换了件厚毛衣,缩在床上翻来覆去。他不知道那样一个金光闪闪的家伙,怎么会对自己表现出那样的关心与兴趣。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了,黄煜斐图什么呢,难道只是因为听过CD吗?世上牛人那么多,李枳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有点数的,也就在北京圈里能叫上名字,总不至于让人那么着迷。还是说,黄煜斐对谁都那样,见到个稍微顺眼的就无微不至,是个四处留情的老好人? 李枳脑海中飞速闪现那人从他手中拿过烟卷,搁在自己嘴里时的模样,又想起他轰走老秃头时那种掩在笑意里的低气压,还有那个怀抱……李枳从没被人这样抱过,更何况抬眼就看见那张明晃晃的脸。现在回想起来仍然会心跳加速,并且理智上多了些愉快的羞耻。难道这些都是对别人也做过的?李枳莫名地有点不舒服。 可他又想:这也没什么吧,你凭什么不舒服?你是不是给点阳光就灿烂了? 李枳认为自己并不是这种人。别人能给他阳光就很不错了,他并不会上杆子奢求什么。 当然,他也认为黄煜斐并不是那种人。不是那种轻飘飘的花花公子。李枳记得黄煜斐看向自己的眼神,他直觉那是认真的。那样温柔,像在说话,让人摇摇欲坠。 他抱着被子又打了个滚,思绪乱飞,回想起方才那条微博里,黄氏姐弟还有他们当时仍然在世的明星妈妈在北京天坛前的合影。黄煜斐模样不过七八岁,个子却挺拔,穿着小风衣被妈妈和姐姐搂在中间,看起来已经是个人生赢家了。自己当时呢?大概只有四五岁吧,成天在东单的胡同里无所事事,不时从下棋老头那儿蹭个核桃西瓜啃,那年纪连宋千都不稀罕搭理他。 不过李枳并不否认那时过得还算幸福——父亲尚未染上赌瘾,经营着一家盈利不错的羊蝎子小馆,每天再忙也不忘开着运菜的车,乐呵呵地带他去学钢琴学英语;年轻漂亮的母亲虽然一直处于不太靠谱的状态,可每当心情好了,也经常笑眯眯地带李枳去她在花鸟市场卖观赏鱼的小店玩。 李枳坐在一层层游曳着五彩鱼群的大玻璃缸之间,像被彩虹高墙围住。他小声哼着新学的乐段,在膝盖上敲敲敲,想象那是琴键。阳光透过鱼尾在地上映出波纹,变成彩色。他那时认为自己置身海洋。 他想他也是被完全细密地爱过的。 曾经。 也就是那段日子,或者又过几年,总之那会儿他不大不小,还没生上怪病,母亲送给他一本外国出版的观赏鱼图鉴。李枳都快把它翻烂了,似懂非懂地记了很多小鱼的模样、习性、寿命,还有拗口的外文名字,后来才知道,那是拉丁文。 回忆到这里,李枳跳脱地想:如果我去问黄煜斐,他会认识那些生僻鱼名吗? 他会用意大利口音的正宗拉丁语,给我一个一个地念出来吗? 如果他愿意念,并且对我问这个的原因表示好奇,那我就可以把写歌拿鱼命名的傻事告诉他一下。 李枳晃了晃脑袋,他知道自己今晚大概睡不着了,心中升腾起 分卷阅读14 一种异样的酸胀感。倒不是说失眠让他感到异样——毕竟查出那种学名叫做睡眠呼吸暂停的病之后,每天晚上吃过保持气道活性的药,由于副作用躺在床上干瞪眼到天亮对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那为什么会突然陷入这种情绪?李枳自己也不太清楚。他满心莫名地靠在酒店落地窗边,注视外面不知何时而起的密实雨幕。 宋千终于打起了呼噜。 从小长在北方,李枳还是第一次见到十二月的大雨,而非大雪。他打开窗子深呼吸了几口湿凉空气,想道:澳门或许是没有雪的。房间在二十八层,遥遥望去,下面的城市显得微小而紧凑,在雨中闪着微光,好像还未来得及彻底睡下就又开始苏醒。 远处可能有海,没有渔火。比天还黑,好像黑洞。 李枳突然感到偌大寂寞,侵入他,让他很想和什么人联系一下,想见面,想做任何事。或者说这种感觉从他三点半醒来就始终萦绕着这具身体。想起那句“我们明天联系”,李枳从口袋里翻出那张名片,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然后叼起根烟咬破爆珠,迅速编辑短信:一起吃早茶吗? 他这才发现自己当时坐在车里醉醺醺的,给黄煜斐的备注居然只有一个“哥”字。这到底什么情况,随便认哥?他对当时的情形完全没有印象,只觉得这也太丢人了,根本不像自己做得出的事儿。又想:黄煜斐看没看到这个备注?看到又是什么感觉? 李枳举着手机琢磨来琢磨去,脸上时青时红,删掉早茶两个字,改成晚餐。 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发了出去。 他不想给人太着急的感觉——试想一大早醒来,看见昨晚刚认识的家伙半夜不睡发信息说要一起吃早餐,要么无视,要么匆匆爬起来应付——李枳清楚,换做自己一定烦死。 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按先前那人的态度来看,他觉得黄煜斐明早看见应该会及时回复。结果,他没想到的是,那人几乎是秒回:好呀。先加微信?我的号是:hyf_1993。 李枳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五十二分。 他惊呆了:这人也不睡觉吗? 对于黄煜斐能正确地使用国语文字和语气词,李枳同样表示震惊。他本已经做好收到“唔咩冇乜”之类词语的准备,然而并没有。同时这个微信号也是出乎意料的中规中矩。不过那头像倒是很有个性,是一烧杯颜色奇诡的化学试剂,像彩虹溶在水银中,或许是黄煜斐的得意之作。 他发了好友请求,对方瞬间同意。 黄煜斐迅速发来一个位置,附文字道:我想带你吃这里。李枳点开链接一看,居然是家评价很好的老澳门大排档。 这下倒是放松了不少。如果黄煜斐提议去吃什么刺身鹅肝鱼翅燕窝,李枳知道自己一定会紧张得要死。他定了定神,回复道:那七点见? 黄煜斐:好的,我去接你。 紧接着又来一条:现在还没有睡,什么时候醒的? 李枳:刚醒,感觉夜景很好,就看看。我还没怎么见过十二月的大雨呢。你怎么不睡? 他按下发送键的时候,心里想着:不会是在哪个温柔乡浪到现在还没完吧。 却见黄煜斐发来一张图片。一片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么。 李枳:??? 黄煜斐:我觉得闹鬼。睡不着。 李枳:天哪噜,怎么个闹法?你一个人在家里现在? 黄煜斐:嗯,老房子,没有月亮。你说几句话好不好,我想听。或者唱歌。 他还发了三个哇哇大哭的黄豆表情。 李枳:雨不小,当然没月亮。反正肯定不是因为闹鬼才没有的。 黄煜斐:最不喜欢下雨啦。 李枳有点哭笑不得,却还是放下烟,对着听筒缓缓道:“都多大人了还怕鬼,没有月亮又怎么啦,没有月亮狼人还不会咬你呢。况且毛主席说过,这个世界上鬼是不存在的!唱歌什么的我真不会,而且宋千已经睡了,要不明天我把琴背上,给你弹几段?” 他说这话时有点心不在焉地想,如果这人真是传说中的套路王,并且真像宋千猜测的那样对自己有点“那种意思”,一定会顺水推舟地说:你现在来好不好,我去接你。 但黄煜斐没有。 他也发来语音,声音闷闷的,还有点松软,有点沙哑。他小心地说着他的粤味国语:“你对人真好。我不太害怕了。谢谢你。” 7秒的长度,真诚得不得了,倒显得李枳的想法有点猥琐。 李枳:“不用这么客气。刚才还觉得昏昏沉沉,烦得很,你能这么快回复我,和我聊上这么几句,我还得谢谢你呢。而且说真的你今天对我这么……这么仗义,我挺惊讶的。到现在还感觉在做梦,咱俩到底为什么会认识呢?” 黄煜斐:“因为我想认识你呀。” 李枳:“还有你一直坚持跟我说普通话,我也挺惊讶的。你完全可以说粤语啊,我港片看得很多,差不多听得懂的。” 黄煜斐:“因为我喜欢和李先生说话,并且,有很多话想说,所以我想学会你的口音。但是有时候会,怎么说,忘词。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讲普通话,不如先前顺?” “有点,但慢慢说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可以慢慢听。毕竟谁都是多练才能熟练的嘛。”李枳道,心说确实对付秃头那会儿你最伶牙俐齿。 黄煜斐苦恼道:“很奇怪,我好像和其他人一起练习的时候,要说得好一些,只有对你说话的时候,容易想不起来发音和词汇。所以,只能慢慢说。这是为什么呀?你觉得国语应该怎么练?” “……听听相声?” 黄煜斐在那边似乎是笑了,紧接着道:“好主意。” “开玩笑的,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多和大陆人交流,还有你那个保镖说得就很溜。多跟他聊聊。学国语挺容易的应该。绝对比拉丁语好学。 “你查过我了?” “……不要说得这么诡异好不好。就,前段时间微博上有个关于你的长条,我刚才顺便看了看。看完很佩服你,简直找不出不优秀的点了。” 黄煜斐半天不说话了。 李枳转用文字:睡了?那晚安。明天见。 黄煜斐也不发语音了:没有没有,我刚才不知怎样回复比较好。 李枳:为什么? 黄煜斐:被夸了呀。其实应该是今天见,今天晚上见。现在已经五点。 李枳:哈哈,你刚才不说话,是害羞了? 黄煜斐立刻转移话题:微信语音怎样保存? 李枳:好像只能收藏,你长按就可以,有那个选项。 黄煜斐:哦哦,我第一次用。 李枳:啊? 黄煜斐:这个在大陆很流行,我猜你也会用,所以注册了一个。 分卷阅读15 李枳:天哪噜。 黄煜斐:只加你一个好友哦。不要告诉别人啦。 李枳愣住了。 他咬着嘴唇,没有立刻回复,怔怔地想:我在干什么,和一个认识了不到十二个小时的人聊天,怎么会到这种程度。刚才那种霎那间,就想把自己全盘交出去的感觉,像夜路上一闪而过的远光灯,把李枳照得眼晕,头脑也发胀。 其实,能做你的第一个好友我就很满足了,居然还是唯一的一个。他在心里对黄煜斐说。 他最终道了个“晚安”。 黄煜斐也发了句“那先晚安”,几乎是同时发来的。 然后那人又学着他的语气补了一句:天哪噜,我们默契好好。 李枳盯着屏幕傻笑起来。方才困住他的那种,又期待又害怕的不确定感,现在居然消失了。 鬼使神差地,他把微信上刚才备注好的“黄煜斐”也改了。改成一个字:哥。紧接着,他一边骂自己不要脸,一边按照自己教给黄煜斐的那样,把对方每一条语音都点了收藏。 然后李枳躺回床上,补他的最新一集《阿甘妙世界》去了。 他不知道宋千正在隔壁床上,面露菜色,好像被恋爱的酸臭味熏得有点受不了。 其实宋千一直没睡着,呼噜声也是装的,他把这俩人的语音过程基本听了个遍,最终得出结论:他的纯情小弟李枳同学,现在乃是虎口前羔羊一头,恐怕逃不掉了。 对于黄煜斐那个人,宋千总觉得他有些危险,由于条件太过优渥,所以并不可靠。而且他还从余翔那儿知道这人从十七八岁开始就男女通吃,并且从不和人交往超过三个月,和他的传奇老爹一样风流。不过近两年他倒像是顿悟了,奇迹般地没再和任何人拍拖,成天除了健身就是泡在实验室里。 宋千心说,也成吧,过去就算过去了,谁还没个暴躁青春期呢,但是单说现在他好像也不怎么可靠,就好像天上掉下的馅儿饼,让人怀疑这其中藏了个骗局。 事实上,排除自己对李枳的那点过度保护心理,他仍然不太相信黄煜斐的真心——毕竟这真心来得太突然太理直气壮,但同时也太浓烈,连李枳那个迟钝货都荡漾了。 可是余翔对此番殷勤的解释只是:少爷几年前在网上对李先生一见钟情,先不明白,后来却越陷越深,想要改善自己。回国之后,当然要抓住机会。 宋千在心里大叫:初中小女生都不信这种玛丽苏说辞了好么!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位黄少爷的确很有一套,他对李枳的那股子温柔劲儿,好像真的是打心眼里流露的。 当时李枳被抱进屋子,酒劲又上了头,赖在床上开始说胡话,拽着黄煜斐不让走,硬要问人家喜欢什么类型的,把宋千惊得哭笑不得。 却听见黄煜斐认真地说:“喜欢你这种类型。” 李枳嘻嘻哈哈地问:“我是什么类型?我是……我是大忤窝子类型。你干脆说说,最喜欢我长相的哪一块吧。” 黄煜斐听得似懂非懂,干巴巴道:“眼睛。一定要选的话,我最喜欢你的眼睛。” 顿了顿,他又迟疑着问:“可以告诉我你喜欢什么类型吗?” 李枳仰躺在那里像条咸鱼,把黄煜斐往自己面前又拽近了些,搂住他脖子对视:“我吗?类型不好说,但我也喜欢眼睛。我喜欢那种大眼睛,还喜欢单眼皮,又清爽,又英气……”他伸手摸着黄煜斐的眼周傻笑。 宋千只觉得,一听这话,黄煜斐整个人都像又多了一条命。他声音都变了,问李枳说:“比如我吗?” 李枳倒是打起了哈欠:“嘿嘿……谁知道呢。” 黄煜斐几乎是小心谨慎地,也伸手碰了碰他细眯着的双眼。 宋千在一边看着,都快感动了。毕竟他作为老邻居,从没见过李枳的爹妈像黄煜斐那么宠地帮那家伙脱鞋擦脸,还耐着性子听他胡扯,更何况李枳俨然成了这么一个烦人的醉鬼。 他觉得自己如遭暴击,或者可以说是被轰了纯情大炮弹。于是他在黄煜斐终于安顿好撒娇发疯的李枳,准备离开房间前,凭直觉把人拽住,道:“那些话你别当真啊,李枳这人永远记不住自己喝醉的时候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决定。” 黄煜斐露出礼貌的微笑:“没关系的,我记得住。” 宋千又问:“如果我没搞错的话,这回音乐节主办方就是你家的地产公司,金莲花广场都是你家的吧,之所以我们被邀请……还有今天也是蓄谋已久对不对?绕了这么大一圈,还让余翔通过我把李枳小同学给弄到你那儿去。你早就看上他了,是真的吗?” 黄煜斐似乎有些惊讶,示意余翔先出去,然后大方承认道:“是的。四年之前。” “那他才十五岁啊当时,你变态啊?” “哈,我没办法。”黄煜斐模样竟似是发赧了,“一开始也不懂是什么感觉。” “……你是逛油管的时候看上的?我记得他当时那个频道有不少粉丝呢。” “是的。他非常迷人。弹琴时的热情和痴迷,是我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的。但他从2014年底就不再发新视频,我非常不安,也逐渐意识到对他就是认真的喜欢。” “打住,我不想听你的动情历史。我再问你,去年在上海你也是特意去看他的吧,只不过这人一演完就跑了玩失踪,你没找着,然后就急着回美国考试去了?那会儿是美国考试季吧?” “是的。一个实验做了八个月,我最后必须回去答辩。” “还有上半年李枳给乐队写的那张EP,还有去年他参与录制的专辑,亚马逊和淘宝突然全被买空了,全寄澳门,也是你干的吧?” “是的。给你们造成困扰了?” “不是。李枳一直不相信这事儿,觉得是人家网店吞单子了……我就确认一下。” 黄煜斐点点头:“这些事请你先不要告诉他。我怕他被吓到。如果像你一样说我是变态,我可能会感觉很糟。” “放心我不说。你俩的事我也不想乱管,就是有点情况你可能还不知道,这家伙前两年被一臭狗屎人渣伤得很惨,正好那会儿他家里也发生了不少事儿,挺可怜的。” “前任?” “他十六七岁碰上的,也就2014年初吧,菩萨果以前的主音吉他。那人以前是我兄弟,可能因为我老是带李枳去现场玩,他俩才认识的。我没想到那家伙是个大渣滓,所以这事儿也有我的一部分责任吧。” “怎么伤的他?身心都有?” “可能因为发现李枳不怎么待见他吧,那狗玩意喜欢打人,”宋千顿了顿,垂下眼,“其他的我还是没立场跟你瞎描述,可能得等李枳愿意了,让他自己跟你说。虽然恐怕很难。其实他跟 分卷阅读16 那东西连恋爱也算不上,很快就拜拜了,但他就是被折腾得很惨,这两年除了跟我还有乐队里几个朋友比较熟,基本不怎么跟其他人交流,成天板着个脸心不在焉,可能确实有点心理阴影了。他怕人。不过他对你好像很有好感,我都没想到你俩能聊得那么顺。” “……明白了。”黄煜斐听得专心致志,若有所思,“那个渣滓也是大眼睛单眼皮吗。”他问得很坦荡。 “这是重点?”宋千表情皱成一团,回想道,“厚内双,细长眼,满意啦?” “嗯。”黄煜斐点头,带着种理所当然的心高气傲。 “你不发表一下感想?” 黄煜斐笑了笑,一心一意地看着李枳:“已经比我想的顺利。总比只喜欢女生好。你其实是在鼓励我吗?” “真服了你了,我的意思是,再被骗一次他可能就不只是怀疑人类更他妈要怀疑人生了,你如果喜欢他,愿意跟他在一块,那就想清楚了再下手。也别抱着什么玩玩的心态,李枳这个人特别认死理,又特别单纯,经不起玩的。和你以前在国外交的那些男女朋友可不一样。” “我不是想玩他。我是做好长久打算的,并且一定会成功。”黄煜斐眯起眼睛,“有机会的话,那个人渣也不会好过。” “……那就好。” “太晚了,吵到他睡觉,”黄煜斐把目光从李枳身上挪开,“改天再聊?” “成,你先走吧,我猜这家伙醒来之后肯定忍不住会找你。”宋千疲惫地笑笑,“总之,但愿他能够爱上你,黄大少爷。” 黄煜斐回头,又看了熟睡的李枳一眼,平静道:“他会的。” 那夜宋千果然一语成谶,李枳半夜不睡,客客气气地跟黄煜斐聊了半天语音,正襟危坐地在那儿一个人傻乐。宋千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李枳像那样为了某个人兴奋忐忑,所以也觉得挺神奇。他隐约看见先前那个懒得和任何人交流的、自闭又自傲的李枳正在远去,不禁自问:黄煜斐真就这么有魅力,一晚上就能把人迷住?还是说李枳确实太过单纯,也太孤单了? 正如同人在漆黑隧道里走,突然看到亮光,会短暂性失明。 不过,无论如何,宋千真心希望黄煜斐就是能让李枳过得幸福一点的那个人,也希望他像自己描述的那样渴望得到李枳。他是衷心祝福。 毕竟青春期过得那么悲剧的一个小孩,性格还生得那么执拗倔强,加上查出那种不让人好好睡觉的毛病,天天合不上眼担心猝死在床上,靠着看《阿甘妙世界》一类的肥皂动画来逗自己发笑,于是笑点越来越怪。这本身就已经够可怜的了。 ———— 词条解释: Sleep Apnea:睡眠呼吸暂停。全名“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低通气综合征”,是一种病因不明的睡眠呼吸疾病,临床表现有夜间呼吸暂停和白天嗜睡。严重者甚至可能出现夜间猝死。 ——摘编自网络 关于这个病,其实不用担心,能治,并肯定治好。 况且黄老九是那种治坏了他我要你全家陪葬的类型(。 本身就是个互相拯救的故事~黄在什么方面需要拯救也会慢慢浮出水面的~ 第06章 李枳端着一杯橙汁,站在红木圆桌旁和一群端着香槟的“社交名流”一同举杯,然后看着黄煜斐弯下腰,分两次吹灭巨大蛋糕上的23根蜡烛。 现在2016年12月19日还剩下最后1小时37分。 他感觉十分的魔幻现实主义。 事情的发展和他想象中确实不太相同。 起初这趟出行就显露出了诡异的端倪——黄煜斐开车时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足以让李枳心事重重。什么“摸自己”,还有什么“喜欢的人”,简直快把他呛出毛病。 实际上如果心理没贼,那就不会这么心虚,可惜他白天确实摸了自己。 李枳下午洗完澡,浑浑噩噩地套上了自己的那件黑色高领毛衣——没错,他也有一件,跟黄煜斐的类似。然后他魔怔了似的站在酒店镜前,缓慢地触摸身体,一寸一寸。他在回忆昨天被虚搂,被安抚,被拥抱的地方。 摸不到的部位,他就想象一只手的温度与重量。 虽然说起来很羞耻,可他当时确实在想黄煜斐,并且起了很大的反应,牛仔裤把他勒得挺难受。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对那几次短暂触碰这么在意,于是站在镜前呆了很久,琢磨要不要把这件越看越色情的衣裳换下来。 后来被吃完午饭回来的宋千撞见,他倒觉得没什么,毕竟他表面上就是在照镜子,宋千不可能看出他脑子里的诡异想法。可是再后来,被黄煜斐不经意地问住,李枳却有种扒光衣服游街的感觉。 他想:难不成黄煜斐猜到我会做那种事,这是在套我话?那也太狡猾了吧。可知道这事儿的也没有别人,难道是宋千投敌卖友跟他说了? 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没道理啊? 李枳很后悔白天做了那样的傻事,导致现如今做贼心虚。可只要再多看两眼黄煜斐,看他线条流畅的手臂、骨节分明的十指,以及真丝衬衫袖口的那枚玳瑁纽扣,李枳就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确实期待这个人的再次触碰,渴望那双手覆在脊背上带来的妥帖。 这是清醒的、与酒精无关的渴望。 他花了一天的时间来认识它,接受它。 可他不敢再想太多——那人过于轻松自如的态度让李枳心里的火苗忽明忽灭,就像蜡烛被洒上几滴热水,噼里啪啦地响,将熄却又不太甘心。什么叫“喜欢的人”,黄煜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大话吗?也许就是一时兴起罢了。如果真的喜欢,是不可能那么容易说出口的。 况且,自己身上又有什么值得“真心喜欢”的地方?关于这点李枳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总而言之,李枳心里一团乱麻,明明出门前还想着一定可以得体自如地应对这顿晚餐,甚至好好地交个朋友,结果一看到黄煜斐,他果然就瞬间破功。 毕竟是你性幻想的对象嘛,才刚认识一天,你就惦记着被人脱光了像安慰猫狗一样地摸,李枳嘲讽自己,你真是够可以的,人家知道了指不定觉得你有多恶心呢。 这导致他后来在热火朝天的大排档枯坐,吃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周围喧哗非常,碰杯声混着厨房的沸腾叮咣声不绝于耳,李枳眼神空洞地剥着水汆基围虾,手一抖,虾壳在食指上戳了个血洞。 李枳下意识把手指含进嘴里,有些无措地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黄煜斐。 他想:妈的太丢人了,我要不直接跑吧?可是吉他还在他车里呢。 黄煜斐却放下手里夹着肠粉的筷子,伸手皱眉道:“给我看下。” 李枳 分卷阅读17 咬着手指,口齿含混不清:“没事,不用看,吃虾不经常这样吗,它过一会儿——”他很快就说不出话了,甚至有点五迷三道,因为黄煜斐竟站起身子,挤过邻桌拼酒的一群上班族,走来了他这边。黄煜斐还抓住了他的手腕。 “李先生?”他听见那人叫他,“弹琴的手,要好好珍惜啊。” 然后李枳就很没出息地把手指从嘴里退了出来。黄煜斐微微俯身,捧着他的手掌,轻轻按了按那根被吸得发白,却仍在汩汩冒血的食指。 李枳又一次觉得他要张嘴把它含住了。 当然又一次是错觉。 “你看,含着它是不够的。”黄煜斐淡淡道。说着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个创可贴,给李枳平平整整地贴上了。 李枳慌慌张张收回手,深低着头道:“谢谢你。” 黄煜斐神色如常,拍了拍李枳的肩膀,又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招呼老板娘再上两碗杏仁茶,多加核桃糊和牛奶雪糕。 李枳突然抬头看他:“你平时都带着创可贴吗?” 黄煜斐挑出一只基围虾,边剥边说:“没有啊,只是和李先生一同出门,就总想准备周全一些。先前还觉得会不会像小学生郊游一样,准备过度了,现在看来并没有哦。” 李枳举起粥碗,遮住脸喝了一口,才慢慢道:“你比我想象中细心很多,很会照顾人。” 黄煜斐笑:“是吗?我很开心。” 李枳点头:“有女朋友吗?和你在一起女孩儿肯定特别幸福。” 黄煜斐把那只剥好的虾放到李枳盘里,抬眼看他:“李先生很关心我的女友?” 李枳放在桌下的手紧抓着裤缝,只觉得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连忙道:“当、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单纯想象你照顾一个姑娘,开车接她陪她吃饭和她聊天什么的,就会感觉很幸福……不对,也不是这个意思。” 黄煜斐打断道:“我没有女友,已经很久没有了。” “啊?哦,我没想到。” “而且李先生说的,不都是我对你做的事情吗?” “……我就随便举个例子。” 黄煜斐弯起眼睛,指指他的盘子:“吃虾。” 老板娘适时地端来两碗糖水。 李枳乖乖蘸了些姜醋,把那只虾放进嘴里。血腥味还没散去,混合着虾肉的鲜嫩,以及醋汁的酸辛,好像比刚才的每一只都好吃。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包着创可贴的手指。 黄煜斐又开口:“其实,我不是对每个人都有耐心,相反我比较情愿独处,只是对李先生是另一种心情。怎么说,有一种‘我就应该照顾这个人’的感觉,很神奇。” 李枳差点把装着核桃糊的勺子丢掉,他瞪着黄煜斐,问道:“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是因为觉得我这种人很新鲜,你以前在自己的圈子里没见过,所以就想逗着玩一下对吗。” 黄煜斐挑眉,那截断的,又不羁又惹眼:“只是因为我喜欢你,想要泡你,不要误解。” “啊?!” “并且我知道你需要我,”他改口补充,“需要我的照顾。” 李枳心里宛如一万头角马在雨季的非洲草原过河。他脸热手软,心说:怎么又来一遍,难不成是真喜欢我?还泡我呢……不可能的,完全不可能的,如果现在傻不拉几当了真,问人家你是认真的吗,我这人可是开不起玩笑的……妈的一定会被当成二百五吧。 他强迫自己直视黄煜斐的眼睛,平声道:“哦,有人照顾确实挺好的,但我没你想的那么需要。而且我又不是什么女孩子,泡什么的,和我不搭吧。” 黄煜斐擦了擦手:“李先生年纪还是太小。” 李枳故作轻松:“个子矮而已,个子矮就被小看。我每次去便利店买烟人家都要盘问半天简直烦死我。” 黄煜斐望住他的眉眼,神情藏着点温柔笑意,他忽然问道:“真的有二十一岁?喝酒的时候你对我说的。” 李枳面上挂不住:“喂,新葡京满二十一才能进去吧?能不能对自家赌场管理有点信心。” 黄煜斐则不打算给他留余地:“不是阿翔带你们进去的?” 李枳语塞。他回想起当时,宋千好像确实给什么人打了电话,门口拦路的工作人员自己才把自己放了进去,于是此刻也有点心虚,小声道:“得了得了,我十九岁,不好意思混进了大少爷的赌场,你要罚我?” “你想我罚?怎样罚?” 说这话时他注视着李枳,又是那种“有重量的眼神”。李枳竟然有点期待。他警告自己清醒一点,淡定一点,矜持一点,放下糖水碗,吸了吸鼻子:“我骗了你,我是狗熊……但要罚款我暂时没有啊,昨天全输光了。” “哈哈,我们先记下来,欠我一个小惩罚。” “我不抵赖。”李枳悻悻的,盯着桌上虾壳,“我不做狗熊了。” “不会说你是狗熊,”黄煜斐有点无奈,“李先生吃好了? ” “吃好了。” “二十二岁最后几个小时,能不能陪我过?”黄煜斐竟开始字斟酌句了,“一个人的话,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你真过生日啊,那好啊,正好我也不知道该干嘛,”李枳嚯地站起来,从椅背上拿起自己的毛领外套,强装镇定地冲黄煜斐笑了笑:“那我能问问吗,现在两个人,你准备带我去干什么?” 黄煜斐也起身,看了一眼柜台边忙得不可开交的老板娘,默默往桌上的纸巾盒下压了几张钞票。他又拎起大衣,掏出车钥匙晃了晃:“去我家。” “啊?哦,挺好。” 黄煜斐笑着揽了揽他的肩膀,领着人挤出被食客塞满的火爆小场子:“昨天饮酒,今日我们饮茶。李先生还答应要给我弹几首呢。” 李枳跟着黄煜斐去了他在海洋花园的公寓。那是一片高层玻璃建筑群,背靠小潭山,面朝小海湾,看起来是块风水宝地。黄煜斐的公寓在其中一栋的顶层,从楼下望去,灯火通明的。 李枳背着吉他,在电梯上看着数字从十几蹦到二十几,没忍住问:“你家里有人?” 黄煜斐垂眼看着不远处的海湾:“没有,我不喜欢关灯。” 李枳心说你们土豪确实不在乎那点电费,可是很不环保好吗。然后只听“叮”的一声,顶层到了,黄煜斐按着电梯门,示意李枳先走。 刚才在楼下李枳就发现这一整栋楼只有一个单元,现在进到内部,才发现每层也只有一扇大门——也就是说,这一整层,都是属于同一户的。 好吧,意料之中,意料之中。他对自己说。 黄煜斐在门前触屏上按了几个数字,解释道:“上个月才回来,没来得及收拾很好,李先生不要——” 分卷阅读18 话还没说完,门开了,李枳也惊呆了。 黄煜斐显然也吃了一惊,神色怪异地停在门口—— 李枳踮脚,再次向门里看去,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屋里确实很大,不过布置得非常神奇,竟是梦幻少女风。到处都飘着金银红粉的气球,满满当当把家具都挡住了,并且隐约有烛光闪烁。正对着门的那堵墙上,还夸张地挂了一条画满桃心的彩幅,上书一条英文: HB to our dearest Fei! 李枳简直想要大叫,当然是因为开心。先前黄煜斐说今天是他生日,他始终没敢太当真,因为不相信这样一个大少爷的生日会和自己这种人单独过。可是现在看来,那家伙并没有说假话。当前的情况显然也在他本人的意料之外。 黄煜斐定了定神,扣住李枳的手腕,眼神示意他不要紧张,然后踢开堵在门口的红丝绒玩偶大熊,冲着屋里喊道:“阿姐,你回来了?” 只听屋子各角传来几阵欢呼,不知从哪儿喷出一堆金光闪闪的彩纸碎,飘飘然把二人浇了个猝不及防。紧接着一个穿着佩斯利漩涡印花衬衫的年轻男人就从门侧扑过来,笑呵呵地给黄煜斐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姐姐还在大陆做事,姐夫来了哦。” 黄煜斐皱着眉头推开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密码?” 那人这才把他放开,操着熟练港普调笑:“宝仪姐告诉我的,你还是没有变啊,这么不愿意别人碰你?小斐好像不欢迎我们。” 黄煜斐眼见着从屋子各个角落都冒出些不甚熟悉的面孔,很用力地穿着盛装,围观猩猩一样朝他张望,还挂着假笑举着傻乎乎的彩旗,好像要给他祝寿,心里越加烦躁。他把那人拽到门外,压低声音道:“打扰人约会!你报复吗?” 那人闻言,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挑着眉毛打量起黄煜斐身后跟着的李枳,转脸道:“恭喜你啊,终于到手了?确实超——可爱的,还长大了。” “……” “所以你现在才要努力练国语?都不愿意同我们讲家乡话了呢。” 李枳被盯得不明所以,可他愣在那里,也来不及想太多。看样子是这个人策划了这场黄煜斐并不太领情的生日会,而这个人不是别人,他是谢明夷。 谢明夷是谁?简言之,他是谢氏传媒现在的老板,好像还是个九零后。李枳在谢氏官网上看到过他的照片和简介,但记不太清了。 再换句话说,李枳这趟来澳门,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和他的公司谈签约作曲。他先前卖给这家公司几首曲子,谢氏旗下的艺人也唱了不少,结果现在签约的事还没来得及谈,居然就见到人家老大了。 他想了想,最终只是冲谢明夷点了点头:“你好。” 谢明夷则温和地笑了。他和李枳握手,说道:“你好你好,我知道你,小斐前两年给我传了好多YouTube链接,超严肃地让我好好欣赏你的视频,Leeze小朋友很棒,有才华。” 李枳:“诶?他还看过我的视频?” 谢明夷:“是的呀,小斐是你的头号粉丝,算得上吧?” 黄煜斐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冷眼瞧着谢明夷:“你请了什么人?和我认识?上次姓麦的事情我还没有同你计较,现在这样很有趣?” 谢明夷瞥了眼房里的男男女女,举手投降:“喂喂,别生气,本来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宝仪姐也说过你需要慢慢回归这边的社交圈啊,很多人都在看着小斐呢。而且,这次只是私人晚会,又没有媒体,全是些年轻朋友,和你谈得来啦。不过现在好像真的打扰到你约会了?” 李枳尴尬地往后退了两步:“约、约啥会,要不我还是先走吧,在这儿待也不太合适……那个,先祝你生日快乐,弹琴的事,以后再补!” 说罢他转身就去按电梯,却被黄煜斐提溜着琴盒上的带子给拽了回来。那人耷拉着眉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别走好吗,不会很久的。” 他又说:“李先生不在我会很孤单的。我不认识里面的人。” 李枳立刻心软了,他乖乖站回黄煜斐身边,同时在心里大骂自己见色眼开没有主见。 谢明夷哈哈大笑。 黄煜斐则虚搂着李枳的肩膀,不急不慢地再一次走进家门。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他身上全然没了方才的不耐烦,讲着口音好听的粤语,悠然和各位到访宾客问好。李枳听懂了几句,大概意思是感谢各位朋友看在谢老板的面子上参加他的生日会,他觉得非常惊喜,还说私宅太小,事先准备不周,接下来大家若是玩得不够尽兴,他先赔罪。 这嗓音带给李枳一种奇妙的古语感,流畅,优美,却略带寂寞——寂寞什么呢,这么多人陪着过生日。被黄煜斐搂着,众目睽睽之下,李枳试图清醒,他还有两个疑问: 第一,这房子真的算小?吊顶也高,光是最外面这间客厅,就足够打半场篮球了,再说来的人也不多,完全不挤,黄煜斐跟这儿瞎客气什么? 第二,这家伙为什么非要这么搂着他?搞得跟他是腿部挂件似的,腿部挂件还背了老大一个琴盒,穿着格格不入的破洞牛仔裤,整个就一EMO非主流青年。他也不认识任何人,被这么盯着,真有点尴尬。 这第二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黄煜斐不知又跟来客们介绍了什么,李枳没有听懂,总之那些俊男靓女突然朝他鼓起掌来,还有几个看起来比较会玩的吹起了口哨。 待到大家在谢明夷的带领下去厨房搬蛋糕,终于不再诡异地围着俩人瞧了,李枳从黄煜斐怀里挣开,瞪着眼睛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那人平常道:“说你是我的朋友啊。” 李枳咬唇不语。 黄煜斐背着灯光,认真看着他:“我不会说一些奇怪的话,让他们议论你的。那边我处理一下就回来陪你。” 不行,还是觉得不够,还有一肚子话想说。可李枳还没来得及再问几句,黄煜斐只是捏了捏他的肩膀,就被簇拥着开香槟去了,钻进气球彩灯之间,还笑呵呵的。 李枳捂着左肩,满脸通红,也不知是羞是气,总之他简直想背琴就跑,而那谢明夷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年轻的脸上表情十分和蔼:“觉得难堪了?” 李枳尽量礼貌道:“还可以吧,我就是想知道他最后到底说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谢明夷神色稀松平常:“他说你是他非常重要的人,本来23岁生日是计划和李先生一个人过的,不过既然现在朋友们都在,那就大家一起嗨。” 李枳低下头:“……他到底要干什么呀。他在逗我玩吗?” 谢明夷一脸我懂的样子,放低声音道:“老九这家伙,该怎样说呢,某种程度 分卷阅读19 上还是个纯情仔,喜欢什么就想对全世界炫耀的那种心情,Leeze小朋友还是要多多包容哦。高兴或不高兴,喜欢或不喜欢,如果全都告诉他,小斐会很开心的。” ———— 感谢大家的留言!今天第二更递上~ 所以花花公子纯情起来真的好可爱啊我也这么觉得(。 黄老九直球告白还差一章~ 第07章 于是就有了先前的一幕。李枳木然坐在一群穿着西装礼裙的富二代和明星之间,觉得自己是混在花堆里的一只蘑菇。 这桌上莺莺燕燕,确实有不少熟悉面孔,多数是不温不火的小艺人,李枳微博刷得多,对他们都有些印象。不过也不是没有大牌,就比如谢氏旗下现在爆红的那个小鲜肉,天天占着微博港台明星影响榜第一位的,名字叫做祝炎棠。这名字起得又红又高烧,正如他本人。他居然也来了黄煜斐的私人生日会。 后来下了桌,屋里放起轻柔的古典钢琴曲,宾客都开始扎堆自由活动。李枳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再次觉得自己待在这地方纯粹就就是来搞笑的。祝炎棠倒是对他很感兴趣,直接坐在李枳旁边,还说什么唱过他写的歌,非常喜欢。实际上李枳并不清楚自己写的那些曲子后来填了什么词又给谁唱了,他对它们的印象仅停留在demo阶段,只得客气地说谢谢夸奖,您唱得也很好。 祝炎棠是香港人,但普通话说得非常棒,可能是因为接了很多大陆电影。他凑在李枳耳边小声说:“我不擅长音乐啦,明夷哥非要我搞双栖。不过,本来很好奇写出那种曲子的人会是什么样子,想不到你还这么年轻,这么有天赋,真让人羡慕啊。” 李枳心不在焉地听着,注意到黄煜斐正一边举着酒杯和几个富家女谈笑,一边有意无意瞥着自己这边。他莫名有点紧张,问道:“这种场合,一般都要干什么呀,会开多长时间?” 祝炎棠眨眼,他的表情有种演员特有的丰富劲儿:“现在已经吃完蛋糕了,过一小会就是跳舞吧?毕竟大家都是盛装出席,不能浪费呢。跳完舞之后,客气客气,应该就可以走了。我无聊得要疯掉啦,李先生一会要不要和我跳一曲?” 李枳无奈道:“我不会跳舞,我也不想跳。对了,你认识黄煜斐?” 祝炎棠整了整刘海:“不太熟悉,可能见过几次?真要说的话,这屋子里认识他的就只有谢家兄妹,还有李先生吧?” 李枳又问:“既然这样,你又觉得无聊,为什么还要来呢?” 祝炎棠笑了:“李先生呢?李先生觉得不无聊吗?又是为什么要来呢?” “因为……因为我在等他。” 祝炎棠又笑,笑得挺机灵,是那种适合演古装戏的长相,总是眉飞色舞的,有股妖气。他歪头指了指客厅一角酒柜边,正搂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大家闺秀的年轻女孩,表情夸张地同几位朋友开玩笑的谢明夷,轻声说:“我也在等人呀。明夷哥亲自邀请我来撑场子,我当然不能不来。” 话音刚落,李枳就感觉沙发侧面一沉,黄煜斐端着酒杯在他身边坐下,看起来有点发慌,却还是笑眯眯道:“在聊什么?” “哈哈,没什么,喝酒去喽!”祝炎棠一乐,说罢就步履轻快地踱到谢明夷那边去了,手臂搭在谢明夷肩上,迅速融入了那边的谈话。他本人看起来比荧幕里还要更瘦高一些,谢明夷松开身边的大家闺秀,换只手拿酒杯,然后很自然地搂着他的腰,好像关系真的很好。 李枳瞅了瞅黄煜斐有些发红的眼角,把刚才剥好的一小块柚子递给他:“怎么啦,你也喝多了?吃这个解解酒。” 黄煜斐闻言一愣,居然额头抵着李枳肩膀,就那么靠了上来。他盯着手里那块果肉,说:“是啊,同他们讲话好累,还要碰杯,跳舞。我好晕。” 李枳迟疑着,用另一只手捋了捋他翘起来的那撮头发,他觉得黄煜斐这会儿该光鲜整洁,不能乱。然后小声道:“这好像是所有少爷都得经历的磨练吧,电视剧里你们的主要工作就是喝酒聊天泡妞交朋友,我看你做得还挺熟练。” 黄煜斐没抬头,又往他怀里拱了拱,闷闷道:“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喜欢和李先生一同饮糖水食鱼蛋。” 李枳笑了,他觉得喝多了的黄煜斐有点可爱。却还道:“我不跟你计较,我就当你是醉话。” 黄煜斐把手覆在他的手上,喃喃道:“怎么会是醉话。我只是晕,这些酒不至于醉。” “吃柚子吧。我洗完手剥的。” “我舍不得。” “……真的,你还是小心一点,不要老跟我说这种话比较好,”李枳轻声道,“虽然对你而言可能很自然,随便就说出口了,但我比较多事儿,一点也不喜欢这种玩笑。” 黄煜斐闻言坐直身子,看李枳的眼神有些迷茫:“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就是,中意你。你给我剥的水果,就是要好好留着啊。” 李枳喝了一口自己的橙汁,那感觉就像在摁着心脏,不让它乱跳:“怎么可能呢?你了解我这个人吗?知道我平时都什么样吗?哦对,你可能确实看过几个我以前的视频,然后对我有点好奇,我的确很高兴,很惊喜。可是,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人了,完全不是。你懂吗?” 黄煜斐皱眉,声音冷了下来:“你当然还是你。我看了四年你的视频。” “我前年年底就不发新了,那个频道统共也只经营了三年,很久没登录了。” “我知道,所以我后来只能看你的旧视频。我当时,非常担心你。” 李枳有点惊讶:“是么,没什么好担心的,就是不想发了而已。” “我对你的了解要比你想的多很多。比如,我还知道你喜欢拿拉丁文命名原创的曲子,全部是观赏鱼的科属,所以我学了拉丁语。” 李枳紧紧抓住手里的杯子。 紧接着他听见身边那人竟哼起一段有点熟悉的旋律。节奏音准都掌握得挺好,听得出是哼过很多遍。挺澎湃的曲子。 “这是什么?我发过的?” 黄煜斐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张大眼睛道:“是啊,是啊,这是Colisa Labiosa。” 说罢他又哼了两段,轻声道:“我跑调了么?这是我听的,第一首,你的曲子。” Colisa Labiosa。 李枳那一瞬间很没出息地鼻子酸了。 他没想到真的能听到黄煜斐用他的意大利味拉丁语念出自己这些神经兮兮的曲名,他更没想到一段自己都忘得差不多的、久远的、中二时期的产物,这个人竟然记住了这么多年。 所以,说的什么“喜欢”,都是认真的了? 不是骗人? 分卷阅读20 李枳指甲掐着指肚,强迫自己扭头和黄煜斐对视,他意识到无论接下来黄煜斐做什么自己都不会拒绝,却发现这人低着脑袋,默然地,好像睡着了。 这时手机震了一震,李枳抓住救星似的拿出来看,原来是宋千。那家伙跑去了香港,此刻正站在太平山顶,一脸愉悦地拍照发给李枳看。当然他身边还站着那位余翔,仔细一瞅,还真比宋千矮了一头还不止,这回没穿西装,一件灰色卫衣松松垮垮,头发也没扎,倒显得不那么凶了。 李枳甚至想问宋千:你俩到底谁上谁下? 却见宋千发来一条极欠揍的语音消息:“你和黄少爷在一起呐?玩得开心不?老子可是在谈恋爱哦,喝了奶茶吃了牛杂看了电影,待会儿还要去开房,你代我转达一下,谢谢黄少爷给我们家阿翔放假!” 李枳转头,这才发现黄煜斐离自己很近,好像又清醒了,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手机屏幕,想必把语音也听见了。于是问道:“这家伙谈恋爱为什么要把合照单独发我?刺激单身狗?” 黄煜斐神色稀松平常:“可能是为了给我看。” “给你看?” 黄煜斐点了点头:“余翔以前对我,怎么讲,有些喜欢。现在的恋爱对象了解以后比较在意也是正常的吧。” “你喜欢过他吗?” “怎么会。”黄煜斐轻松得有点冷酷。 “哦,那你还真是万人迷,惹人单相思。长得好看的特权?” 黄煜斐很自然地把他往怀里搂了搂,笑道:“你长得也很好看啊,我,喜欢。” 李枳耳尖已经开始发红,他屏住呼吸,努力感受肩上和大臂一侧的触感与温度,只隔了套头衫薄薄一层的棉质衣料。这就是我白天想要的吗,现在,又给我了吗?他这样想着,没有说话,而是低头玩起了手机。 回给宋千一句“我祝你明天下不了床”之后,发现手机也没什么好玩的,可是宋千又迟迟不给他回消息,他只能回到微信主界面,百无聊赖地上下滑动,等着什么地方快点冒出个标着“1”的红圆。 却听黄煜斐突然道:“备注‘哥’的是谁?” 李枳一愣,立刻把手机屏幕朝下按在腿上,心说妈蛋这人喝了酒眼睛还这么尖吗,只得慌忙道:“没谁,就一个朋友。” 黄煜斐惩罚似的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臂,在他耳边道:“我看到了,是我。” 李枳不敢扭头看他,颓然道:“好吧,其实我酒醒了之后发现给你电话备注的是这个,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着把微信也这么备注算了……哎你笑什么?” 黄煜斐只是笑,醉迷迷的,笑得很好看,又很坦率,还离那么近,李枳脑子嗡嗡直响。却听黄煜斐笑够了之后道:“你愿意叫我哥哥,我很开心的,现在能不能叫一下?” 李枳大叫:“不要!这种称呼怎么叫得出口!我这就把你备注改了等着瞧——” 黄煜斐扣住他的手腕,把整个人圈进怀里,虚虚地搂着:“好啦,不要改好不好?我很喜欢这个备注的。” 李枳又心软了,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想改。他只觉得像现在这样陷在沙发里,陷在黄煜斐的怀抱中,非常舒服,他不想动。却听不远处隔着气球有人招呼:“斐哥,斐哥在哪里?要跳舞啦,主角怎可不见啦?” “你不过去?叫你呢。” “不——想——走——”黄煜斐竟靠着他的脑袋撒起娇来。 李枳心说,你不走也挺好,他们爱咋咋地,你多抱我一会儿最好,让我好好感受感受你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耳边却突然感觉到热气,传来一句 :“李先生,李枳,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从今天起,我要叫你小橘。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叫,其他人叫,你都不可以答应,千万千万不可以。”他顿了顿,“枳不适合你,所以我们换成小橘,喜欢吗?” 李枳差点咬破嘴唇——什么橘?我不是叫枳吗,户口本上的名儿,什么叫不适合我? 这点淮南淮北的差别,撞进他心里,就好比是那放在炉子里烘着的面包,周围甜丝丝热乎乎的空气轻飘着,他知道自己快被撑涨了,却听黄煜斐仿佛洞穿了他的想法,淡淡道:“你不酸啊,怎能叫枳。” 我……不酸? 李枳好像看到脑子里那个叫做“理智”的小人一脸春心荡漾,呆不拉几地跳到了海里。 小橘。他又在心里重复。虽然有点傻,但确实,不妨碍它可爱。 他自己是喜欢的。 那对于黄煜斐呢,也是因为“喜欢”,才起出这样的名字吗? 他感觉到黄煜斐的手环住了他的腰,不是刚才的虚抱,而是轻柔缓慢的抚摸,实打实的、紧密贴合的触碰,和昨天在车上给自己顺气时一样。 就好像一团火被那人的手捂在自己腰间,只一瞬,李枳的脸就红得都快滴出血了。他听见自己胡乱说:“好啊,随便你怎么叫,总比一口一个李先生好,都把我叫老了,跟大街上李先生牛肉面似的。” 黄煜斐爽朗笑了:“你比我年轻,就叫我哥哥吧?好不好小橘?” 李枳在这一瞬间又有点想打人。 却见谢明夷瞅准了时机似的,不知从哪儿幽幽飘到二人身后,弯腰盯着黄煜斐念起了经:“老九啊老九,就等你了,十多年没回来,不该和明韵跳一支么?” “……你自己去跳。” 谢明夷“啧”了一声,又道:“千万不要玩物丧志啊老弟,当心我找宝仪姐告你黑状哦。刚听你的话搞掉了麦叔叔,我可是损失了一个做了半辈子的主力,老爹骂了我好大一顿,说我要把家败光,正好可以报个仇。” 黄煜斐扭脸瞪着谢明夷,用粤语说了句什么,李枳没有听懂。但环绕他周身的温暖却很快没了——黄煜斐最终还是站起来整了整衬衫领子,跟着谢明夷跳舞去了。 临走前他垂眼看着李枳说:“在这里等我,不会很久。” 李枳就没再动地儿,准备乖乖等下去。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黄煜斐说的话总有一种奇怪却坚定的服从欲,就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样一个蠢呼呼的称呼而心跳得这么快。 而且只是被摸了那么一下腰,他居然就勃起了。 李枳把外套盖在腿上,感到非常羞耻,表示想回酒店躺在床上喝汽水吃巧克力派。 他的视线开始在不远处大厅里缭乱嗡鸣的人群中寻找黄煜斐。不知何时,祝炎棠又跟阵风似的坐到了他旁边,黄煜斐刚才坐的那个地方。 人家问他:“不去跳舞?刚才那边几个女生都对李先生表示很感兴趣,觉得你眼睛不化妆都比她们好看耶。” 李枳往边上挪了挪,道:“不去了,我 分卷阅读21 对女生不太感兴趣。” 祝炎棠眼睛一亮:“哦哟?对男生感兴趣吗?” “对某些。” 祝炎棠笑道:“这样啊,如果你不是黄少爷的人,我对攻略李先生还是很有自信的。” 李枳低头,揶揄地笑了笑。他承认,祝炎棠这副嚣张面容确实挺好看,毕竟明星现实中颜值要比镜头里更高出一个档位。但他看这人就是没有感觉,根本不会往“自己的菜”那方面联想。或者说,他只看黄煜斐有感觉。 这让他自己也有点费解:为什么这两天看见的全是帅哥?自己心里这个择偶标准,又到底是个啥? 却见祝炎棠拨开飘过来的气球,指着灯光下裙裾摇曳的一个女孩说:“李先生认识她吗?” 正是刚才和谢明夷并排站着跟人聊天的女孩,也是现在和黄煜斐一起跳交谊舞的女孩,裙摆跟波浪似的,乍一看两人确实非常般配。李枳忽然有点烦躁,道:“不认识。她是谁?谢明韵吗,谢明夷的妹妹?” 祝炎棠悠闲地晃着酒杯,点头称是:“李先生很敏感嘛。据说他们两个还有明夷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过黄少爷很小就出了国,明夷哥十几岁的时候也出国学商了,自愧没有一直陪着妹妹,所以对明韵小姐很是宠爱。” 原来是这样,李枳默默想,这就是电视剧里常见的豪门友谊吧?说不定还会有个世交联姻的俗套情节,不过听那样子,谢明夷都自称姐夫了,那就是和黄煜斐的姐姐有点关系? 李枳眯眼看着眼前相拥舞动的男女,莫名松了口气。 祝炎棠见他不语,突然问道:“李先生,你觉得怎么才能让这种富家子弟迷上自己啊。” 李枳警觉地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你应该比我经验丰富,如果想追谢小姐的话,黄煜斐应该不会成为你的阻力……” 祝炎棠神色寡淡地瞥着谢明韵,又迅速从人群中找到谢明夷的身影,他正搂着一个二线女星踩着三拍子的舞步。多看了几眼,祝炎棠叹了口气,道:“如果我说,我想泡的是谢小姐的哥哥呢?如果我的阻力不是黄九少爷,而是他的宝仪姐姐呢?” ———— 前面有姑娘猜对啦,昵称就是小橘~ 而且,为了让黄某在今晚告白,我又加更了一章~ 期待小天使们用爱的留言浇灌我QvQ 第08章 李枳瞪大眼睛,心说您好歹一大明星,这么劲爆的事儿,居然能跟我这么轻易地说出口。 祝炎棠了然地乐道:“诶诶,不要害怕嘛,李先生就算曝光了这件事,又没有实际证据,是没办法对我造成不良影响的,相反还会给我增加讨论度。不过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我只是觉得,你想的事,可能挺难实现的。” “为什么?李先生不就是个成功案例么?” “我没有泡黄煜斐……” 祝炎棠眯起眼,道:“嗯我懂,我听明夷哥说过,是黄少爷单方面迷恋了你很多年,今天见到李先生本人,果然比视频里更好看嘛,很值得喜欢哦。不过,你讲的也在理,我想的事确实难做,毕竟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李先生也是一样的,对吗?” 李枳注视着十多米开外温柔牵着谢明韵的右手,款款鞠躬,准备跳下一支舞的黄煜斐,注视他泛着矜贵柔光的深灰色衬衫,问祝炎棠:“你的意思是,需要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才可能轻轻松松地在一起待着?” “是啊,因为人和人在这个世界上,生来就是有区别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 “李先生赞同吗?其实我还总有这样一种想法,什么东西都是到手之前最好,你认为呢?” “这得分人吧。” 祝炎棠蹙了蹙修剪精致的眉毛,李枳这才看出他画了眼线。他似乎有点苦恼:“至少对我而言,明夷哥永远不属于我,只能默默喜欢,抢不到,摸不着,所以把他想得特别好,简直完美。但是如果某天他变成‘我的明夷哥’了呢?我会不会发现他根本没有我想的那么棒,那岂不是比没得到他还痛苦呀。这样一想,现在这种爱上直男的情况好像也不是很难熬了。” 说完这段话,祝炎棠就投入了舞池,还邀请谢明夷跳了一支舞,俩人开玩笑似的相互争着跳男步,非常应对自如的样子。 李枳这边则要狼狈许多,他听了祝炎棠的说法,有点如梦初醒,不禁自问:得到之前都是最好的,那么,或者,假如,倘若,黄煜斐对自己就是那种百分百认真的“喜欢”,自己也百分百认真地和黄煜斐发展了一段关系,那么自己的性格、家庭,自己作为一个连在睡觉时呼吸都做不好的废物的事实,还有那可耻又惨痛的十七岁,恐怕早晚都会暴露在黄煜斐面前。 那他一定会失望吧。喜欢了这么多年的Leeze,一回国就急着费劲找到的Leeze,现实中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确实距离感会把一个人美化过度。 李枳竟不敢再想下去了。方才被环抱的感觉,好像也终究会变得遥远。毕竟连世界都不是同一个,谁金枝玉叶,谁街花野草,隔在两人之间的,可不仅仅是“互不了解”这么简单,而维系在两人之间的,又究竟是什么呢?对一个网络上的虚影的迷恋,还是几十个个小时内莫名产生的好感? 都显得太过脆弱了吧。 可是,为什么非要想这么远,不能好好享受当下吗?李枳这样对自己说,至少他现在跟你表达了喜欢,虽然说过之后他照样搂着别的女孩旋转谈笑,但你确实渴望他的拥抱。 他痛恨关键时刻优柔懦弱的自己,可却还是无法控制般地背上琴溜出了这间巨大的、淌满男女之间飞蛾般嗡鸣的房子。 看到黄煜斐从始至终都拉着漂亮大方的谢明韵跳舞,他就窜起一股邪火,心里在想:为什么不是我?又对自己发出冷嘲:当然不会是你,你他妈的连华尔兹舞步都不会,那钢琴曲你倒是挺擅长,有用吗。于是他一刻也不想再多待了。 到了楼下又觉得无处可去。回酒店?路倒是记得,但好像有点太窝囊。 李枳决定坐一会儿再走。 他抱着大琴盒,缩在小区纤尘不染的石凳上,盯着灯火通明的顶楼发呆。又起风了,头顶的古老桂树沙沙地响。 李枳眼前是黄煜斐的身影,幻觉,多美的幻觉。他默默对这影子道:可能因为你是那种,有人给你准备生日惊喜的家伙,所以才会起出“小橘”这样甜滋滋的外号吧。可我好像真的不太行,“小橘”安在我身上,你百分百会很失望的。 我也早就不是当年的Leeze了。 嘴边叼着的那根烟把李枳呛得喉咙和肺都是冰凉的。他突然超级想哭,一个人的时候,他是可 分卷阅读22 以放心哭的,可又没什么眼泪。想要快点逃离这地方,却又恨自己做梦似的迈不开脚步。 他又想:大不了坐一夜呢?反正现在是动弹不得,可万一人家聚会散了,一下楼正瞅见我这怂样呢?会不会给黄煜斐丢人啊。 可能也没过多久,直到李枳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拓然的身影,匆匆向自己靠近,这胡思乱想才停止。 他咬了下舌头,也差点咬断烟杆——不是幻觉,是黄煜斐。从门洞里出来,奔向自己。 关门太狠,楼道的灯都被震亮了。 黄煜斐跑到他面前,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却好像松了口气。他说:“对不起。” 又说:“幸好小橘没有走。” 李枳还有点恍神,掐灭烟头,抬眼注视他领口亮晶晶的玳瑁扣子,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去看黄煜斐的眼睛。然后笑道:“我就出来透透气,不用管我,你才跳了几支舞呀,作为主角可不能缺席太长时间啊。” 黄煜斐在他身边坐下,道:“我不回去了。” 李枳皱眉:“你不回去了?那是你家,放着那么多给你过生日的客人不管?” 黄煜斐满不在乎道:“无所谓,反正很多人我都不认识,认识的,也不太熟。和他们关在一起,演戏,又不知道小橘到哪里去了,对我来说太残忍啦。” 李枳转头看他:“哎,演技不错嘛。” “不错么?但是演到一半就演不下去了,还好有你在这里等我。”黄煜斐细细看着李枳在路灯下白中透红的眼周,柔声道,“那些人是谢明夷自己招惹的,就自己处理,有祝炎棠在他也不会无聊的。” 李枳低头,揉了揉眼睛:“真没事儿吗?他不是说要找你姐姐告黑状。” 黄煜斐笑了:“告也无所谓,我们走吧?想带小橘去做一些有趣的事情。” 说罢他不由分说地牵住了李枳的手,把人往上拉,李枳跳起来慌慌张张背好琴,又问:“去哪儿,你不穿外套了?要不我把我的脱了给你反正我里面穿得厚——” 黄煜斐眼睛亮晶晶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现在好想抱抱你。还是过一会再抱比较好。” “啊?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黄煜斐领着他往停车场走:“小橘,你的外套我穿不上的,我们先回车里,车里面有备用外套,还能把琴先存起来,这样背着看起来好累哦。” 李枳怎么也没想到,黄煜斐说的“有趣的事情”,居然是爬山。 他当时心里想的明明是“我要回酒店,我不要走山路,我是死宅我不能长途跋涉”,结果缓过神来,自己就已经和黄煜斐并排站在小潭山顶。山下咫尺处,就是那条金碧辉煌的跨海澳氹大桥。 不过小潭山真的很矮,爬起来倒也没有多累。从山脚往上走几步,就到了一座荒废的菩提禅院,再往上走几步,甚至还来不及在路上多说几句话,就到了山顶。站在山顶,也无法看得很远,只听见风吹着身后的香樟林,空气湿凉,天上云压得很低。 李枳还听见身旁黄煜斐的呼吸声。 “我小的时候,经常来这座山上。那时候禅院香火蛮好的,还有很多猫。” 李枳站上山沿一块石头,回头问黄煜斐:“过来拜佛?” “不是啦。”黄煜斐眼神空空地望着浅湾对面的城市,好像陷入某种遥远的东西,“是妈妈来吃斋修行,我就缠着阿翔和我满山地乱跑,最后被妈妈和阿姐捉回去。有一次离家出走也是在这座山上,但是没什么藏身的地方,很快就露馅。” “你小时候照片看起来很乖啊。” “小时候不乖,比较蠢。” 李枳跳下石块,走回黄煜斐身侧:“我爸也信佛,每年要去五台山请愿还愿,当然是他变成赌棍之前。他现在好像比较喜欢拜你们赌场门口拜那个要饭的。说是坊间流传给那家伙点钱的话,手气就会比较好?他还劝我去拜拜呢。” “那个老伯过得要比拜他的人宽裕很多。” 李枳哈哈地乐,又突然咳嗽起来。他觉得是被夜风灌得。 “小橘在视频里也经常咳嗽,是抽烟的原因吗?” 李枳揣着兜捏了捏烟盒,把刚抽出的那支烟又塞回去,道:“不是吧,那会儿我还是不抽烟的好学生呢。我呼吸道不太好。”他连忙转移话题,“所以上山是来看夜景吗?还真不错,比北京繁华。” 黄煜斐则看了一眼手表,道:“赶上了。还有五分钟。” 李枳也看了眼手机。11点55分。 “是啊,再过五分钟你就是真正的23岁了。新的一岁要顺顺利利的。”他侧目望着黄煜斐。 “如果要顺利,我必须在这五分钟内做成一件事。能让我拉住你的手吗?” 李枳愣了愣:“你这小心翼翼的搞得我跟大姑娘似的,都是男的能有什么,想拉就拉。” 黄煜斐笑得很单纯:“不对,就是因为能有什么并且我很想有什么,所以才要小心。我这边动机不纯,就更要装作君子一点。” 李枳最受不了他边笑边说这种话,抬起手又别过脸道:“随你便,到底要做成什么事?” 他本来等着那只手被牵住的一刻,却发觉自己被人从后面环抱住。黄煜斐顺着他右边的袖子一寸一寸摸到手腕,手背,抚过几枚黄铜和镀银的戒指,最后捉住发凉的手指。李枳胸口起起伏伏,还没来得及闭眼欣赏自己脑子里的烟花呢,他眼前随风涌动的暗紫云团下,就出现了真正的烟花。 隔着一道浅湾和一条大桥,星光点点从鎏金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向夜空飞窜,冲涌,一簇又一簇,接连绽放。李枳眯起眼睛,只觉得本就不大的半岛上空,好像全被团簇的烟火填满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宏大的烟火,他感觉像做梦一样。 更何况黄煜斐还握着他的手,牵动他向远方空气张开五指,就好像一握就能把那些盛放的色彩尽数攥进手中。而烟花爆开的声音却如隔世般遥远,四下静谧无垠。 是被抱着做梦啊。 黄煜斐下巴抵在他肩上的毛领上蹭了蹭,乖乖地,他问道:“喜欢吗?” 李枳难得诚实:“很喜欢啊,我也就奥运会那会儿见过这么多烟花同时放,还放了这么长时间。简直比过年还厉害。你说半岛上的人突然看到头顶上这种情况会是什么反应?觉得撞大运了吧。香港那边能不能看到?” “我是放给你看的。” “给我?哈哈,我还以为是你要用来纪念自己逝去的二十二岁呢,这么大手笔。” 黄煜斐松开他,抓住李枳肩膀把人转到自己面前,着急道:“我不是为了庆生。我是为了告白。我昨天找到你之前,安排他们环岛定燃放点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李枳被他这一本正经 分卷阅读23 的样子逗笑了,他最终只是说:“你也喜欢男人啊。” 黄煜斐倒是坦然:“我是双性恋。” 李枳眨了眨眼:“你确定要告白吗?对我这种人。” 黄煜斐屈指刮了刮李枳的下巴:“不是对你这种人,是对你。虽然设计比较俗套,烟花也不够环保,但这是我短时间内能想出的最好方式了。” 李枳又笑,笑得非常刻意但他自己不知道。“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是一个很讨人嫌的人,说句丧的,和我扯上关系的人哪怕只是当朋友,最后好像都后悔了,或者觉得我是个二百五。所以,你如果只想图刺激或者满足你对Leeze的幻想的话,我劝你就此打住。咱俩你好我好,都少点麻烦。” “你还在装傻。” “我装傻?我是真不懂。从昨天开始你就一直让我觉得莫名其妙。老做奇怪的事,说奇怪的话,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黄煜斐眯起眼睛,淡淡道:“我以为小橘会明白我的意思。” 李枳没想到自己嘴皮子会这么溜:“是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实话说吧,我这人很废物,根本不值得你喜欢,我也不觉得你真正认识我之后还会喜欢,所以,我劝你及时止损,快点从你的浪漫构想里醒过来,不然你会很难过的。然后我也会很难过。” 说这话时他插在兜里的手紧紧攥着,被汗润湿的戒指把他的手指硌得有点痛。 黄煜斐望住他:“你叫李枳,真的是非常理智啊。” 此时对面烟花又迎来一个高潮,李枳胡乱抓了根烟点燃,又忘了咬破爆珠。吸到嘴里索然无味。他点头:“我确实比你清醒一点,因为我很清楚,一个人站在台上,拿着琴的时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他自己,而一个人的真我往往不能要求别人去接受。所以,知道你那么那么喜欢Leeze的时候我简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黄煜斐注视着他嘴边的火星,好像这东西比烟火更值得看。他又问道:“这些不是你需要顾虑的事情,我喜欢什么,我自己很清楚。我只问一件事,你喜欢我吗?” 见李枳不吭声,他又补充:“从昨天到现在,你有没有对我产生任何感觉?” 李枳又把烟放下了,心里紧绷绷地皱缩:“喜欢又能怎样,就算喜欢,我们之间真的有可能吗。我又不是初中女生,喜欢看霸道总裁灰姑娘的,相信什么一见钟情,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也是知道的。” 其实这些都不是他想说的。李枳从头到尾只想说一句我也喜欢你,以一种让我惊呆的速度喜欢上了,但我特别怕,我怕你骗我怕你后悔,可这话就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黄煜斐则说:“我明白了。你在思考这些问题,还是因为不够喜欢。哈哈,中意一个不够喜欢我的人,对我来说是第一次呢。” 李枳一怔,急道:“什么意思?凭什么说我不够喜欢?” “或者说小橘并不相信我。你仍然觉得我是一时兴起。” “我确实不敢相信。你有钱,长得不错,寂寞的话,全澳门的人都可以找来陪你,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对某种东西那么渴求。天啊地啊到底哪儿你不能去?你到底还要什么?” 黄煜斐笑起来,笑得闪闪发光:“什么天啊地啊,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你啊,小橘,我要你做我的人。” 李枳也笑,朦胧地看着黄煜斐:“你……你这样我没法当真的。” 黄煜斐沉默了一下,眼睛黑沉沉的,他们彼此注视着,在这冰糖一样、冷而脆的空气里。“那我再说一遍,请你务必当真。”黄煜斐忽然打破这沉寂开了口,深深地把李枳看紧了,“我要什么,我要天要地要你爱我。” 李枳差点爆哭,嗓子眼发紧,急着吸了口烟:“哈哈,未免太多。” 黄煜斐满不在乎:“那天地不要了。” 李枳说不出一句话,但他能感觉到黄煜斐把他的烟拿掉,又捉住了他的手。好像一瞬间心跳声就没了。此时海湾对面的烟花已经熄灭,只留一片浓烟。风还在吹,天上仍是无边黑云翻滚。李枳感觉有天兵天将在云上打架,还有孙猴龙王在湾里翻搅,而脚下大地正在坍塌,黄煜斐松开手的话,自己眼前的一切都会消失不见。 什么天地不要了,要我爱你?我能理解吗? 我……可以吗。 我不配。更不想把Leeze的形象在你心里打破,让你痛苦,让你因为我的狗屁人生而陷入纠结。距离产生美是真理你不懂吗? 李枳确实很想哭了,他没喝酒却也像微醺了,本能般地、浑浑噩噩地抓住那人的手指,觉得这一切都太过魔幻,跟彩票随机选号中了头奖似的。虽然不是说不想要,可他不敢接住。他已尝够做梦再被人打醒的苦头。 却听黄煜斐在身前淡淡道:“五分钟过去了,我做成了么?” 李枳手足无措:“……你别这样。” 黄煜斐笑笑:“看来我没有做成啊。” 李枳想把脸缩进外套领子里。 黄煜斐眼睫松松地垂着,又道:“是我的错。我逼得太急,对于小橘来说,我只是认识一天的人吧,也是第一天开始说喜欢你,所以什么都好像不太可靠。对不起,吓到你了。” 脑中再次响起警铃,李枳觉得自己还差一秒就要哭了,简直想要跪地质问老天为什么要给他的咸鱼生活里突然扔个这么华丽的大炸弹。 哪知黄煜斐倒是先他一步揉起了眼睛:“但我真的好难过,追星好难,我以为一定可以追到你,我以为我会成功……怎么办,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疯子?” 李枳完全慌了,他怔忪两秒,急惶惶拉住黄煜斐的手腕,小声说道:“你别这样。追什么星呀我又不是明星,我也没有不喜欢你,没有觉得你是疯子,我一点也没。” “是吗?” “你真的是个特别棒的人,自己那么厉害,还对别人温柔,哪个、哪个小基佬会不喜欢你这款?”李枳快速抓住脑海中飞窜的思绪,一股脑往外说,“而且你从最开始就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我甚至在想,我到底行了什么大运,居然能认识你这样的人呢。只是,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想出一个答案,因为我现在很乱你知道吗,贸然做出什么决定都是对你不庄重、不负责,我真的不想这样。” “不会的。” “我的意思是,才认识一天就冒冒失失地回答你,在我看来,这对你来说就是一种敷衍,或者玩弄,”李枳神情不知何时变得严肃,且诚恳,“如果这样做了,我会讨厌自己。因为喜欢是两方面的,你一个人这样在感情上投入,根本就不公平,你值得更慎重的一个答案,所以我希望,如果可以的话,你能等等我。” 分卷阅读24 终于,他把十九年攒的勇气全拿出来,没掉眼泪,只是一句一句说完了。黄煜斐眼睛一点一点地亮了,捧住他被风吹得发红的脸蛋,道:“太好了。小橘,你真的太好了。” “啥?” “不用急,我可以等!” 李枳金鱼一样鼓着腮帮子道:“那个答案?哇我突然好有压力啊——” 黄煜斐摇头:“是等你爱上我。我只要这个答案。” 李枳弯起眉眼,轻轻推他:“喂,我压力更大了啊!我、我会尽快想明白的,一想明白我就告诉你!” 黄煜斐却没打算因他似有似无的反抗而停下;“我也会努力的。小橘一定也要等我,不可以爱上别人。” 李枳很清楚自己这会儿大概已经冒烟了。他弯腰从黄煜斐手下钻出来,揉着脸道:“这种事不用说这么直率吧哥,我们中国人不该含蓄一点吗?总之先下山吧,这地方好冷啊现在。” 说罢他就转身走上山路,踢着石子,插着兜埋头往下走。风灌进他膝盖上的破洞,把他吹得一哆嗦,直到现在李枳仍然泡在一种极大的虚幻感中,却又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怀疑什么。 他其实很想就这么答应下来然后理直气壮地要求至少一米八五的黄煜斐抱他走一段路,就像昨天抱着醉酒的他那样。李枳痴痴地思念那种感觉,他觉得这是瘦子特权,结果却为这想法再次感到羞耻起来。 他确实要认认真真地琢磨清楚自己。他不想对不起黄煜斐。出现这样一个一心一意对他好的人就够奇迹的了,更何况他那么好,更何况自己确实对他也很……怎么说呢,很着迷。他必须小心,用心,那人就跟玻璃人似的需要他轻拿轻放。 黄煜斐则站在原地愣了一下,追到李枳身后。他刚才好像听到了一句“哥”。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回忆起那人脸颊的触感,只有一个感觉:好嫩。 他还有一个想法:今晚要带李枳回家。 ———— 其实小橘同学只是还没懂,自己已经这么珍重地看待这次告白,这么怕对黄煜斐有任何不负责任的地方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已经喜欢得不成恨不得过一辈子了吧。 不过他很快就会懂的~ 第09章 下山短短一段路上,居然下起了雨。 黄煜斐说过他不喜欢下雨。 李枳也看出来了。尽管只是毛毛细雨,裹着小风温柔降落,黄煜斐也突然变得寡言起来,低着头走在他身边,好像有什么心事。 李枳瞥了一眼这家伙单薄的夹克,撞了撞他肩膀:“哎,你冷不冷?” 黄煜斐一愣,如梦初醒:“小橘冷吗?” 说罢他就脱下夹克给李枳披上。李枳脸热了,深吸一口这衣服上的味道,又把它塞回黄煜斐手里:“我不冷,我是问你冷不冷,”他又踮起脚,把衣服往黄煜斐肩上搭,“还有,不要用体贴女孩儿的办法对付我,我不吃这一套,赶快穿回去!” 黄煜斐像是有点委屈:“头发淋雨没事吗?还在感冒啊。” 李枳别过脑袋,闷声道:“我已经差不多好了,而且这雨相当于没下好吗,总之你快穿上然后带我下山啊笨蛋!” 黄煜斐忍俊不禁,乖乖把夹克拉链拉到最顶,也插起兜来:“今晚不回酒店了吧?” 李枳瞪他:“进展……这进展有点太快了。” 黄煜斐笑了出来:“你的朋友不是和阿翔去香港了吗?房卡在谁那里?” 李枳心里一阵卧槽,他确实没带房卡。因为这两天宋千一直表现出究极宅男的样子,李枳本以为他不会说走就走,就算走了也不会浪得彻夜不归。所以,自己这是被套路了吗?说不定就是黄煜斐串通余翔,余翔再串通宋千,让他落得现如今这个没卡没钱没处可去的境地。 不出所料,身边人立刻给出提议:“去我家住一晚?” 又一脸正直地补充道:“有客房的。小橘不用担心。” 李枳狐疑道:“那群人都走了?谢明夷不会在屋里守株待兔等着跟你念道德经吗。” 黄煜斐则抓着他的手跑起来:“不是回那个家,乱七八糟的怎么住,我们去另一个房子。” 土豪就是土豪,小小一个岛,围着一座山,居然有两套房。而且另一套还是座三层别墅,整个山后的草坪都是他家花园。 资本主义腐朽气息啊,真香。 李枳泡在浴缸里,透过水汽打量着洁白瓷砖上的暗金格纹,如是感叹。 按照黄煜斐的话说,这间挺有年头的旧别墅,是妈妈的结婚礼物。以前他们三房一家一直住在这里。后来他和姐姐走了,平日也有人固定打扫照料,但只管一层,所以二层三层现在是积灰状态。 说这话时,李枳隐隐觉得他在故作轻松,可是联系他母亲早逝的情况,又觉得不好多问。于是就听话地等那人给他放好洗澡水,缩在大浴室里泡澡驱寒去了。 不知黄煜斐加了什么东西,这洗澡水很容易起泡,给李枳一种温柔的贴合感,混着甜味桂花香气,很让人放松。这可是在别人家里啊,自己居然就这么大方地脱光泡澡了,而那家伙现在应该在另一间浴室,李枳默默想,他脱衣服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我呢? 这念头把他激得面上发烫,李枳阖上眼,捏住鼻子,慢悠悠地将脸埋进水面。直到实在呼吸不上来他才像破冰一样气喘吁吁地钻出来,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窒息感对于患有睡眠呼吸暂停的李枳来说,可能是一种最熟悉不过的体验。虽然最近这段时间没再发病,可那种睡梦中被死神扼住咽喉的感觉,着实令人记忆犹新。 同时窒息带给他的往往是一种怪异的兴奋。每次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粗喘着气坐在床沿时,李枳总会崩溃地发现自己已经勃起。就像他现在呛了点水,就立刻来劲了一样。 当然,这仅限于自己待着时的情况。曾经有人试图掐死他——别说性兴奋了,李枳那会儿只想着把对方也给掐死。 但这对他来说终归是件难以启齿的事。他将其原因归结为两个:一是因为处男太过敏感就是很容易硬起来,二是因为他有抖M倾向,能够从缺氧的受虐感中得到快乐。 总之,都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情结,他有时觉得自己活得也太惨了点。不过,刚才水面下的闭气,由于求生本能,远远不如平时发病来得猛烈刺激。李枳知道这次勃起恐怕是只是因为此时此地,自己格外有状态。他隔水盯着胯间立起的那根发粉的东西,琢磨着怎么让它软下来比较好。 最后他选择用凉水冲。毕竟在人家母亲用过的大浴室里做那种事,怎么也说不过去。 这也导致李枳洗澡洗了很久。 黄煜斐在外面敲门:“小橘睡着了?还好吗?” 分卷阅读25 李枳关掉花洒慌慌张张地擦干身体,往上套着黄煜斐给他准备的格子睡裤:“我马上,我这人洗澡就是很磨蹭!” 扣好纽扣,他才发觉这套睡衣确实太大了,尤其上衣,松松垮垮的像条衬衫裙,将将遮住屁股。不过裤子倒还好,松紧带总不至于滑下去。他抹掉镜上的水雾,边梳头边警告自己:李枳你给我淡定点。 门外黄煜斐穿了套花色相近的合身睡衣,还戴了半框眼镜,身上那股松香淡了,混了些清甜的桂香,和李枳身上一样。他正半靠在浴室侧面的楠木香薰台上等他,显然已经洗完等了多时,头发都半干了。见他出来便放下手机,问道:“舒服吗?” 当然舒服,淋点毛毛雨都被这么小心呵护着,能不舒服吗,李枳默想,从台子上抓起乱七八糟的戒指手环,挨个往手上戴。“水挺暖和的。”他简单道。 黄煜斐直勾勾地盯着他手看。 李枳被盯得脸红了,拎起自己的衣服往客厅走,小声解释:“有时候也觉得挺麻烦,弹琴的时候还得摘下来,但也习惯了。宋千老说我这是中二病,是非主流,明明是我的EMO魂在燃烧好吗。他们老年人不懂。” 黄煜斐认真道:“我觉得很酷。以前我玩滑板的时候也喜欢EMO,还戴好几串骷髅十字架项链呢。” 李枳笑了,撩起眼皮看他:“你也很酷,在美帝穿着巴黎世家范思哲玩儿板?” 黄煜斐也笑:“穿匡威和GAP套头衫,相当于优衣库。” “哈哈,外面还在下雨啊。” “越下越大。小橘在北方没有见过吧?” 李枳从外套口袋里翻出烟盒火机钱包,回道:“确实没见过十二月下雨,北京每年这会儿最干了,风一吹能把人脸给吹裂。再晚一点,到了一月,就该下大雪了。” “新泽西冬天也很少下雨。”黄煜斐冲了两杯椰奶燕麦,端到茶几上,淡淡道,“结果澳门是这个样子,我本来已经忘掉了。” “亚热带气候,还在海边,你也得理解。”正说着,李枳又盯上黄煜斐胡乱扔在沙发上的衬衫长裤,“这些衣服怎么着,叠了还是洗一下?” 黄煜斐走到他身边,埋头闻了闻:“洗啊,小橘的也洗一洗,沾雨了。” 李枳抬头看他:“你有换洗衣服,我又没有,穿你的衣服又跟唱戏的没两样,我洗了怎么出门啊?” 黄煜斐揉了揉他的湿发,看他在自己手下不自觉半眯上眼,露出猫一样的神情,道:“有烘干机的。不过,我很愿意小橘一直待在这里。” “哦!”李枳抱着两人衣服跑去盥洗室找洗衣机去了。 “好贤惠啊,”黄煜斐在他身后客厅里笑,“我觉得你穿这身很好看,内裤怎样,我的内裤有很松吗?” “再问我就把它脱了剪碎!我说到做到!”李枳隔着条挂满油画的走廊大叫。黄煜斐听着,觉得这个提议很有情趣。 李枳住的那间其实不是客房,而是余翔以前的屋子。室内陈设和其他屋子比算得上简单,没什么可注意的,除了墙上挂着的几张照片。每张上面都有个约莫七八岁的黄煜斐,而他的身边,总是站着余翔,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表情严肃,和一脸灿烂的黄少爷相比,连笑也不怎么开怀。 这人怎么生来就长了副老相,李枳嗑着黄煜斐给他的睡前零食——两小袋综合坚果,对余翔得此结论。不过确实够死心塌地,连自己卧室里都要摆着合照。是那种从小就被选中当保镖放在身边培养的吗?看着这样一个水灵的小少爷长大,什么变故之后,又陪着他共患难去了美国,这样想不死心塌地也难吧。 至于最后演变成那种喜欢……李枳回想起黄煜斐提及此事时开玩笑似的凉薄神情,觉得余翔还挺可悲的。 不过他现在好像在和宋千快活。 那么可悲的会不会是宋千呢? 不对,说不定人家早对黄煜斐死心了,别人的小情小爱,你跟这儿瞎操心什么,你不会是在乱吃醋吧。李枳嘲笑自己。他一头扑上大床,蒙着被子默哼了几小节旋律,举着手机记下了大概的谱子。 这些调调不知何时开始盘在他耳边,也许是从黄煜斐要他喂自己吃鸡蛋仔开始。总之李枳现在满脑子都是喜欢喜欢喜欢,打着哈欠想:只要和那哥们在一块就又刺激又舒服,心老是跳得咚咚咚的……熬了快一整天没合眼,不知道今晚能不能睡着呢? 他真的很困了,听见窗外细密雨声,奇异地觉得,自己今天大概不会失眠,应该也不会尴尬地死在睡梦里。 好像连着两天忘记吃药也没什么事。 结果半梦半醒间却听到有人敲门。黄煜斐的声音隔了一层木头,显得闷闷的:“小橘,我睡不着,可以来找你吗?” 李枳从床上弹起来,提溜着裤子的松紧带,迷迷糊糊地给人开门:“没锁啊。你怎么了?因为讨厌下雨所以睡不着?” 黄煜斐点头:“我真的非常讨厌下雨,尤其现在下得更大了。” 李枳稍微清醒了点:“你昨天发微信的时候说,觉得闹鬼,是不是在这间房子里?” 黄煜斐笑了:“是的。我总是觉得它闹鬼。但是前些天搬家公司在整理我的公寓,我只能住在这里。” 李枳回忆起那条长微博,心想,这么怕下雨,是不是因为妈妈是在暴雨台风天去世的?他不知道黄煜斐九岁时具体经历了什么,只知道这么多年没有回国,突然住回全是记忆的、紧靠空山的老房子里,上面两层还是多年无人问津基本荒废的,这要是换作自己,也会觉得不太舒服。 他同时也深知失眠有多不好受,看着昏暗夜灯下黄煜斐的黑眼圈,心就疼了,试探道:“那要不我陪你看会儿动画吧,阿甘妙世界,特别好看,不但感人还很有哲理。我每次睡不着都要看,两季,已经三刷了。” 黄煜斐愣了愣,好像没想到他会这样提议,却还是道:“好的,去我的房间看吧,床更大一些。” 李枳闻言,乖顺地点了点头,揉着眼睛抱枕头去了。 黄煜斐看着他说:“我觉得,如果抱着小橘睡,应该就不会睡不着。” 李枳一个激灵,拿枕头砸他:“看片就是看片,睡你个头!我只管你怕不怕闹鬼,不管你睡觉,我只负责让你、让你不怕。” 黄煜斐倒也不逃,只是把人拽进怀里,直往自己卧室拖:“好啦好啦,小橘放心,我不会做出任何流氓行为的。我说过要做君子。”他又故意问:“还是你在期待什么?” 李枳被他夹着,只恨自己个头太矮没法反抗,大声叫道:“谁期待了,反正我没有,手机快没电了,你去给我找充电线!” 他这会儿闹腾得挺凶,结果靠在床头没多久,二十分 分卷阅读26 钟的剧集还没看上两集,李枳就挨在身边那人肩膀上睡着了,半张着嘴,呼吸均匀,神色安恬。 黄煜斐愣了一下,俯身轻轻碰了碰李枳的鼻尖。虽然阿甘非常可爱,他还是关掉了视频。锁屏之前,他琢磨片刻,打开了李枳的微信通讯录。浏览下来,发现这人只加了菩萨果乐队这一个群组,好友也很少,多数人都没有特意备注,就留着对方杂七杂八的昵称,加了之后更是没有任何聊天记录。只有四个人除外: 妈,东土大唐宋老千,哥,张硕。 前三个人是谁显而易见。黄煜斐也没有去翻记录的兴趣,因为最后这个名字把他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黄煜斐打开聊天界面一看,发现对方从2015年2月底开始,每天都会给李枳发一首歌曲链接,并附上一句“对不起”。这种行为持续到2015年5月初,几乎一天不断。 李枳只在二月最开始回复过一条消息:“钱什么时候还我?” 又在五月最后说了一句:“不还钱就是承认自己是畜生了,你不要脸我还真没辙。” 对方回:“对不起,先不要删我,有钱就还,对不起。” 黄煜斐瞧着这理直气壮的没脸没皮,差点冷笑出声——这就是那个伤你很深的扑街货,还骗你钱?他看了一眼身侧像羊羔一样熟睡的人,帮他掖了掖被角,然后没什么犹豫地点进了张硕的朋友圈。 他承认自己做的事情不磊落,但黄煜斐并不在乎。 惊人的是,这玩意的朋友圈俨然一副爱子疼妻的好男人模样。不是说宝贝儿子今天学会叫爸爸了,就是炫耀老婆做的南瓜排骨煲有多好吃,还有一堆他马克的育儿经毒鸡汤。总之除了朋友圈封面是一个站在彩灯烟雾间高举着吉他的模糊人影之外,根本看不出他以前是玩摇滚乐队的,又和音乐有什么关联。 也看不出他处于还不上钱的状态。 就是这样一个人,你是被他骗了?黄煜斐皱眉,垂眼看着李枳,看他两扇睫毛被台灯打出的阴影。你这样单纯,甚至还相信他会记得还债么,你看清楚,这家伙非但同女人结婚生子,且秀恩爱都不知屏蔽你。说这么多对不起,看起来倒是一点愧疚也没有啊。 黄煜斐又冷笑。昨晚和宋千聊过之后,他在网上找到了菩萨果早期的饭拍视频,虽然像素极低画面也很抖,但他还是目睹了张硕做主音吉他时的情状,确实弹得不错,控场也厉害。黄煜斐发愁地把这个算不上情敌的家伙想得才华横溢颠倒众生,也推断出了许多他对李枳可能造成过的伤害。 结果现在,居然只是这样一个俗货,骗了李枳又去骗女人么?他忍住删掉此人渣的冲动,接着又翻了几遭,没有找到张硕本人的照片,于是默默记下了张硕的微信号,又发了条信息出去,迅速得到“收到”的回复。 但他目前也不准备再做什么。更不打算追问李枳。 “这可能得等李枳愿意了,让他自己跟你说。”他想起宋千的话。 会说的。黄煜斐这样想着,把手机放回床头,搂着李枳侧躺下来。有一天你会安心地、赤裸地站在我的面前,让我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那样的话,我会完完整整地接受你,答应你要我做的任何事,并且给你只有我能给的幸福。 黄煜斐永远自信,更何况今天小潭山上,李枳的反应使他更加胸有成竹,且对如此认真的小家伙多了点刮目相看的情愫。同时,他虚抱怀里的人,在这砭骨的、惹人生厌的雨夜里,久违地感觉到了暖。于是抱得更紧了些。 ———— 谢谢姑娘们的留言,干劲满满~ 我也觉得小橘超可爱(黄生必须有个可爱的老婆) 同时大家不要忘了,黄某他是个非常执着的病娇,但凡谁欺负过李枳……(点蜡) 第10章 如果李枳知道晚上会出现这种情况,并且对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总爱给人添麻烦的体质认知更深一些,那他一定不会在黄煜斐床上睡着。 他梦见了张硕。 梦里还是那样,他躺在医院的地上,被人拽着头发往妇产科的粉墙上狠撞,头破血流。这记忆实在太过深刻也太过屈辱,以至于李枳一旦梦见,就不再分得清虚实。他时而被关在自己体内承受感官上的疼痛,时而又跳脱灵魂反观自己狼狈,然后无数次被拽回这段记忆泥沼。 那着实不是什么好梦,然而坏梦就像病毒,附在你最怕疼的那块肉上,生命力极其顽强。 张硕骑在他身上,掐住他的脖子,发疯似的揍他的脸。“让你过来,让你过来犯贱!不要我好过是吧!”张硕怒吼。周围很多人围观,却没人上来阻拦。 李枳心说,就是不要你好过。他剧烈咳嗽,模糊地看见血沫喷到张硕怒极而扭曲的脸上。在拳头与巴掌的间隙,他挣扎着想要吸入空气。那种真空的感觉像是浑身都要烧成灰一样。 可是些许新鲜空气的进入并没有起到灭火的作用,反而把他的咽喉灌得火辣辣的疼。这种窒息感好像在做梦。又或许他真的在做梦。 李枳眯起眼,在冷笑,从嗓子缝里挤出几个字,干枯如一张废纸。 他试图把张硕也掐住,好像成功了,但使不上力气。他听见自己是这样诅咒的:“硕哥,别掐,杀了我你也没得好死。” “……操,你个贱货!”张硕立刻把他松开,然后一脸不可思议地从他身上弹起来,把人掼在地上,俯身弯腰盯着他看。仿佛李枳是一口井,随时有可能爬出什么骇人的怪物。 他最后踹了李枳肚子一脚,骂骂咧咧地走了。 好像是要去洗手。 李枳恨极,也恶心至极,抬起手想拽他,却什么也没抓住,忽然觉得有点灵魂出窍。 一个他飘出体外,看见年轻男孩死鱼一样躺在地上,肮脏,邋遢,眼神空洞,却笑出了声。另一个他则留在那具身体之中,能够感觉到血液倒灌鼻腔的稠腻触感,凉凉地往喉咙滴坠。他还感觉到脖颈处余留的火辣隐痛——或许那里已经发肿,他看到上面纷乱的指印、淤青……是艳丽的颜色。 李枳的肺里渐渐流入了充足的空气,可是每当他鼓腮一样嘶哑地呼吸,都绝望又惶恐地认为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 随后四周惊呆的护士医生才如梦初醒地围上来,把他抬上急救床,就像工蚁搬运一颗瓦砾。 哇,怎么这样……应该也不会死吧。就算死了,又会有谁管我呢? 我报仇,成功了吗? 李枳这样想着,闭上眼睛。 倘若今天就死,他还是一件事也没能做成。 他恍惚间竟然想要回到刚才濒临窒息的时刻,那种绝望,似乎能给他安全感。人走投无路甚至愿意躲进坟墓。然后他果真就回 分卷阅读27 去了——无法呼吸的感觉又一次回到他身上,但这次周围好像都是虚空。他被无形的手掐住了。 正如被两个世界碾压在夹缝之间。 靠……李枳暗骂,他丧失意识前,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张明晃晃的脸。 紧接着他想起来,这个人叫黄煜斐。 李枳醒了。 他大汗淋漓地粗喘一阵,眼前一片漆黑,像是刚捞出来的溺水者,下一秒就能长出鱼鳃。随后他意识慢慢恢复,转脸恍然看见黄煜斐的脸。 “醒了?” 李枳呆呆地望着他。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下,由于窒息而产生的失明感逐渐消散,黄煜斐的眉目越加清晰,左边眉尾处的断块也可以看得很清楚。 黄煜斐是亮的。 李枳明白自己还活着。 平稳地活着。没人要来害他、打他、侮辱他。 “做噩梦?我听见你在叫‘硕哥’。” 冷汗顺着睫毛流进眼睛,李枳不知是悲是喜,他不敢揉,因为他不敢有一秒闭上眼——那就会看不见黄煜斐。他还在大口喘气。他听见自己肺里发出的嘶嘶声,极其细微,抑或是来自于喉咙。这让他有一种自己即便活着也马上就会烂掉的错觉。 这不是病。他犯病会更剧烈。但这次显然更痛苦。 根本不想解释这个问题。 好在黄煜斐也没有追问。 他只是柔声说:“小橘,你已经醒了,梦是假的,你是安全的。” 李枳干涩开口:“……几点了?” 黄煜斐摸了摸他的脸,神色舒缓:“四点零七。雨停啦,谢谢小橘陪我。” 这一摸却把李枳弄得浑身都颤了颤。他眼睛发酸,又好像没什么好往外流的。他听见自己魂不守舍地说:“还闹鬼吗,你刚才睡着了没……” 黄煜斐见他这副将哭的模样,散乱的发丝,乱抖的睫毛,竟看得有点怔忪了。安慰似的拢住他的后颈,顺着下巴抚,最后覆住脸颊:“睡着了。有你在旁边,我确实可以睡得很香。” 李枳又抖了两下,焦灼地说:“那,睡够了吗,还接着睡吗,这雨为什么停了?雨停了我也不走,你、你可别赶我走……对不起,我他妈的……” 黄煜斐一愣,没有急着多说什么,他只是抱住了李枳,把人压进自己怀里。 李枳被这种密实的紧贴感弄得几乎要发疯,他感觉到自己哭了,他妈的居然真哭了,眼泪终于涌了出来,混着汗,流进领口也流在黄煜斐身上,思绪却逐渐清明。 他觉得很羞耻,因为以前发过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哭的毒誓。可他还是哭了。前一分钟还不清楚黄煜斐看到自己这般情状会作何感想,会不会嫌自己烦,后一分钟就得到了答案。他明白,自己可以就这么被抱着痛哭一场,其他什么都不想。 在信赖的、珍惜的人怀里,哭得像个崩溃的傻逼,这感觉竟然这么好。 额头抵在黄煜斐的锁骨上,李枳又为自己的失败和落魄抽泣了一小会儿,逐渐平复下来,闭眼闷声道:“觉得我很可怜吗,这么抱着,我眼泪鼻涕都蹭你身上怎么办呀。” 黄煜斐呼了口气,仍然不语,拨开李枳濡湿的头发,指尖有意无意地碰了碰他冷汗未干,尚还冰凉的耳后肌肤。 李枳决定坦白:“我梦见前男友了……你刚才听见的也是在喊他。那玩意已经回老家结婚了现在,其中各种事儿也都挺戏剧的,如果有以后,我会找一天对你说明白的。你要听吗?” 黄煜斐还是没出声。 李枳又怕了,也自我厌恶到不耐烦了,吸了吸鼻子:“说句话呀——” “小橘,你好好听我讲。”黄煜斐终于开口了。 李枳听见他用一种极冷静的语调说;“从今起,我希望你叫我哥哥。不只是电话备注。” “为什么?你缺弟弟?” “你可以理解为我在吃醋。你还在管前男友叫哥。” “……那是因为做梦,”李枳一阵发寒,往人怀里又缩了缩,他一想到那张脸就恶心想吐,更别说喊什么哥,可噩梦并不是能够控制的,“情景还原了。我也感觉很糟糕,我现在连他名字都不想提。” “不是好梦吧。” “当然不是。” “那么,以后请不要再梦见他。”黄煜斐眼瞳暗幽幽的,盛着他的脸,“并且答应我,只叫我一个人哥哥,好吗?” “哎,这什么爱好啊,你、你现在还不是我男朋友吧,”李枳赧了,却也渐渐放松了,就是嘴巴老硬,“而且你以为是我想梦见那玩意吗,我刚才都感觉要死了,你没看见?” 黄煜斐心间一派雪亮,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腰:“我看见了。我只是说,如果你努力按照我说的做,以后再像现在这样害怕,我都可以抱着你。任何时间地点,没有人再能欺负你,让你哭。你要做的只是对我表示需要,其余的事情由我来做。” 李枳没有出声。他想,这人难道就没梦见过心理阴影?而且对“哥哥”这个称呼就这么执着吗。他感觉自己现在没力气想得很清楚。 黄煜斐则一点点松开怀抱,冷眼望着他:“不要么?” 李枳僵着:“我,我有点……” 黄煜斐坐直了身子,离李枳更远了些,似乎是准备下床。他笑了笑:“原来这样,小橘不喜欢啊,我知道了。” 可李枳分明觉得他是在说:不可以不要。 他的确不能不要,周身忽至的空虚感让李枳感到极度不安。他知道自己分明也在渴望刚才的怀抱,属于黄煜斐的怀抱。刚才的梦分明让他怕得要死,而多少个噩梦之后,安慰他,让他安心的,唯有黄煜斐。 他汗涔涔地想:我……我没有不要啊! 几乎是从被窝里跳了出来,李枳死死抓住黄煜斐的睡衣一角。那一刻所有潜伏体内的服从欲都冲到他嘴边,冲掉名为“羞耻心”的封泥——既然都已经那么备注了,既然都已经在心里悄悄叫了,大胆承认心意,大声说出口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除了眼前这人,他根本不想叫任何人哥哥,他根本不会开口叫任何人哥哥。除了眼前这人。 李枳听见自己沙哑地说:“我没有不要,没有不喜欢。我只是,有点害臊,哥。” 黄煜斐融融地,用心地看着李枳,把他往床中央推了推,然后自己坐回了枕边。他把因羞耻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家伙往臂弯里揽了揽,手掌顺着他的脊背轻抚:“好的,我好开心,小橘。我知道你的感觉。” “我真的不想再梦见那个人了,他是魔鬼,”李枳埋头钻进他怀里,瓮声瓮气道,“我也讨厌老是在梦里记起受欺负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失败,我怎么就那么怂……” “不怕了,不怕了,”黄煜斐轻声道,“谁欺负过你,都会付 分卷阅读28 出代价。” “陪着我就好了,就足够了,”李枳声音越来越小,“我已经很幸运了,我不想给……给哥添麻烦。” 黄煜斐当然一字一句地听清楚了,他揉了揉怀里热乎乎、湿漉漉的人,道:“不麻烦的,小橘说想怎样,我们就怎样。还想继续睡吗?” “嗯,抱、抱着我睡,好吗。” 黄煜斐当然答应,抱紧了他,还亲吻了李枳湿润发红的眼角。 李枳呼吸匀了,并没有涨红着脸反抗,反而迷迷糊糊地蹭了蹭他。 黄煜斐倒是非常君子地点到即止了。 醒来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出头。黄煜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李枳溜出卧房,偷偷钻进浴室。他对着镜子扯了扯皱巴巴的睡衣,只想大喊三声李枳你能耐了。 昨晚的事儿太丢人,自己各种狼狈相尽显,偏偏还是在黄煜斐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而且阿甘妙世界明明以前都是越看越精神,李枳也不知道为什么昨晚一挨上黄煜斐床头,他就犯困。 和性幻想对象的首次同床共枕,居然变成了那种鬼样子,蹭得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泪。 李枳表示他情愿喘不上气闷死在酒店屋里然后等宋千回来吓他一跳。 洗干净出了浴室,他琢磨着待会儿该怎么面对在一块躺了一夜的家伙,要道谢吗,还是说些别的,李枳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穿过门廊,却发现惦记的那人睡衣外面套了件姜黄的棒针开衫,正优哉游哉地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看电视里的股票新闻。金属边的半框眼镜低低地压在鼻梁上,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早上好。”李枳钉在走廊出口,干巴巴道。 “早,后来睡得还不错吧,”黄煜斐抬眉看了他一眼,笑道,“不习惯我戴眼镜?一般在外面才戴隐形的。” “没有不习惯,还是很帅,”李枳顿了顿,“昨天晚上谢谢你了。” 黄煜斐没接话茬,而是划开了手机。他问李枳:“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做。” “谁做?这屋子里还有别人?” “不是的,只是打完电话厨师会在五分钟内过来,冰箱里应该还有很多材料。” 李枳平日对“即将有交集的陌生人类”这一物种总是怀有恐惧,现在也根本不愿意见到其他人,那种感觉好像一个密封的世界被外人闯入,想想就觉得无趣。况且他模糊地感觉到一种欲望——喂饱昨晚又救他一次的英雄的欲望。 他连忙撸起袖子道:“你不用叫厨师,我会做饭。你家厨房在哪儿?” 黄煜斐眼睛都瞪圆了,直勾勾地,露出了又惊又喜又疑似害羞的表情,李枳莫名觉得有点像未化妆少女在街上偶遇爱豆的感觉。 他把毛衫脱了,不由分说给李枳套上,然后领着人穿过别墅的错综门庭。 头一回在有烤箱制冰机发酵皿之类高级厨具的厨房做饭,李枳倒也没有露怯。毕竟是饭馆老板的儿子,加上奶奶病倒后就没人给做饭,他哪怕以前在大杂院儿的公共厨房里,凭借一把刀一口锅也能炒出千百种花样,帮养他养到十三岁的奶奶调养身体。这算得上李枳对自己少有的骄傲之处。 黄煜斐显然吃了一惊又一惊,一会儿帮他切个葱末,一会儿给他递个锅铲,全程激动脸,在灶台前瞎转悠。李枳盖上砂锅盖,等着给最后一道红烧豆腐收汁,把黄煜斐往厨房外推:“行了马上就好了,你安心坐饭桌前等着就成,咱家大少爷可别沾太多油烟气。” 黄煜斐镜片上蒙了一层雾,眼睛却亮晶晶的,他堵在门口不肯走,说:“我真幸福。喜欢一个这么棒的人。” 李枳扶额:“你还真是有话就说啊……” 黄煜斐笑呵呵地拍了拍他,转身盛起了米饭:“小橘点解这样会做饭?” 李枳解下围裙,往锅里最后加了一撮盐,俯身去闻香味:“因为很早就懂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合不合你口味还不知道呢,别太期待啊。” 事实证明,非常合口。黄煜斐最初还比较矜持,坚决不吃肥肉,后来就有点狼吞虎咽顾不上挑拣了。虽然仍旧秉持他不露齿不掉渣的优雅吃相,但李枳看得出来,他还是挺急的。 “真有这么好吃?”李枳狐疑地夹了一筷子陈厨白菜,搁在嘴里细品了品,“这道菜我明显醋放多了,五花肉选得确实也有点肥,如果换成我家用的那个牌子的生抽味道会更鲜一点。” 黄煜斐闻言拿纸巾擦了擦嘴角,又喝了口红茶,才道:“已经够好吃了啊,我很久没有吃到这样新鲜的热炒菜了。中餐本来就味好,况且还是小橘亲手做的,美味加成。” 李枳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你喜欢吃,我真的特高兴,但我就知道你不客观!”他狡黠地压低声音,“这么说吧,我个人只对葱烧鱼比较满意,其他菜全不是我真实水平。如果你来北京找我,我绝对用本地食材给你做一大桌李氏快手菜,还得秘密着点,不然宋千那狗鼻子就住隔壁,百分百过来蹭吃蹭喝。” 黄煜斐也笑,小孩儿似的往李枳碗里舀了好几勺抱蛋虾仁,才回道:“那不要一次做完好不好?我会撑到爆的,我要小橘一天给我做一道。” 李枳吃着虾仁,弯着眼睛:“成啊,你来我就做。绝对不蒙人。不过一道菜吃得饱吗?” 一道菜能不能吃饱暂且不谈,总之他们两人一顿吃干净了五道菜,李枳都有点后悔做这么多了,万一真把人撑坏了可咋办?他听着厨房里黄煜斐叮叮咣咣的洗碗声,心说这人兴许还是头一次自己动手洗碗呢,心情意外地不错,压在心里的石头好像也轻了不少。 他本来想在各个房间来回转悠几圈,消化消化食儿,结果却在一间书房模样的阳面房间停住了脚步。这屋里一件家具也没有,铺了层很厚的地毯,放了个乳白懒人沙发,其余的地方堆的全是书,还有一台待机状态的笔记本电脑。李枳小心地在书堆间落脚,捡起一本来看,无机化学英文专著,空白处密密麻麻记了笔记。再捡起一本硬皮的,居然是钢笔字纯手写,李枳读了几页,似乎是实验手记。他想,哇塞黄煜斐的英文写得真好看。 李枳在这屋里转了一圈,得出结论:书分三类,化学、、经管。基本都是英文的,还有几本看起来像拉丁语系的。其中化学类的书籍全有笔记痕迹,卷页的也不少,倒是那些经管的,夸张说来简直像是新书,砖头一样堆得整整齐齐。 不过这些书里还有几本例外。都是繁体中文的,而且光看名字就很奇葩了,什么《点燃生活的方式》《如何从容掌控你自己》《阴影中的梯子》。应该都是心理学鸡汤书,可黄煜斐显然看得很认真,不但折页和标记很多,还贴了不少便签纸写笔记,导致这几本印刷粗糙的机场读物显得 分卷阅读29 又厚又旧。 正当李枳纳闷着呢,却听身后门口有人道:“你看到了?” “什么?”李枳回头,黄煜斐则指了指从书页里掉出的一张活页纸。李枳捡起一看,标题上用繁体写了一行小字:“一个词记录法”。 这词并不陌生,却让他僵在原处。 大概去年十二月份,也就差不多这个时候,李枳收到一封来自陌生人的电子邮件,没做任何解释,只是向他推荐了这种方法。具体做法就是每天睡前反思此日发生的事情,有什么是不想忘记的,多年后是想要看到某种提示然后再次想起的,那就用一个词概括它,无论是好是坏,都记录下来。 当时李枳还沉在各方面接连受挫的阴霾里,万念还俱灰着呢,为了不每天想着去死,他抱着不怕开水烫的念头试了这个方法,发现还挺有用,至少让他渐渐没了为这个操蛋的世界死掉的冲动。 到现在,手机备忘录里的概括词已经攒了好几个长条,他和那个陌生人的邮件往来也时断时续地进行了一年。对于他的道谢,陌生人总是客气地说句“应该的”,也从不和他有任何关于私人情况的交流,每次只是单纯用说明书似的语言给他推荐改变低迷状态的小方法,或是推荐他几本来读。用词极为简练明晰,尽管用的是英语。 李枳倒是全读遍了,那人很会推,都是半天就能看完的小篇幅,回味却隽永。而这些方法,李枳只做到了最开始一条,并且多数时候,他给那人的回信都是在谈时产生的古怪疑问,等着陌生人给他耐心解答,或者讲述自己最近心情怎么好了一点,又或是在电台听到了什么沧海遗珠,给那人推荐一下。总之,干巴巴的,自己看来都乏味,可对方就是孜孜不倦,好像乐于和他保持这种联系。 李枳承认这大概二十几封邮件对他整理人生以及在人类间好好生存,是很有帮助的。 他也越来越盼着陌生人给他回信的一天,一般是周二,那他就觉得周二亲切。 后来他在网上搜不到有关“一个词记录法”的任何信息,怀疑是陌生人自创的。他也怀疑过是不是哪个朋友在关心自己,最后却发现,这种朋友还真没几个,而且都能逐一排除。最后他得出结论:说不定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国际友人,记错邮箱地址,把他当成别人来关心了。 因为貌似没谁会这样专注地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于是他又窃喜,又小心,像偷了糖含在嘴里,坚持着他的“一个词记录法”,和陌生人规规矩矩相敬如宾地偶发邮件,半信半疑地过到了今天。 想不到居然能在这地方见到它。 好像什么事情突然就……有了答案? 这答案也太好了吧。 李枳直勾勾地望向黄煜斐:“就是你吗?那个乱码邮箱。” ———— 感谢留言~ 我们的可怜宝李小橘终于有哥哥了…… 对于欺负自己(准)媳妇的人渣,黄生表示这仇我记下了。 第11章 黄煜斐垂睫微笑,跨过书堆走到李枳身边:“那不是乱码,是一句拉丁文。Pcere exspecta me,请等我的意思。” ……请等我? 李枳抓紧那张纸,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他又听见黄煜斐在自己耳边说:“去年十二月九号到十号,我回过一次国,在上海,看你们的演出。所以其实我们一年前就见过。” 李枳不语。他努力回忆那天的上海,似乎刮了狂风,特冷。 黄煜斐继续道:“演出完都在喊安可,你扔掉琴跑到后台去了,我很担心,就追过去看。我看到你一个人对着镜子,面无表情地流了很多眼泪。然后你发现我,很害怕的样子,就从后门跑掉了。” 李枳把那张纸夹回书里,道:“很长一段时间我演出完都是这种状态,也被撞到过几次,没印象了。我猜你出去追了?” 黄煜斐捋了捋他耳后的头发,低头注视着他:“是的,可是没有追上。酒吧后面全部都是小巷,我都找遍,还是错过你。后来我回去,酒吧里好像打了一架,阿翔受伤,你们乐队其他三个也说不清你大概会往什么方向去。” 李枳打断道:“哈哈,他们早习惯我这样了,我也知道这样挺没职业道德的,人家都喊安可了,我连谢幕都没有就一个人瞎跑,不被砸场子才怪吧。”他捏着鼻梁并不抬头看,像是在说件极丢人的事,“但是,要你弹你这辈子倒霉遇上的,最大的人渣写的曲子,因为是你们乐队成名曲,所以还他妈得全国巡演地弹着当压轴,安可再弹上两遍。台下的人,还都不知道你是谁,只记得他。” 说着说着,李枳就深低下头:“我靠,那段时间大概真已经疯了,但我必须得赚钱给我爸还债。我后来还把宋千的一把琴给砸了你信吗。” 黄煜斐轻轻抱了抱他:“我知道的。我知道你那段时间过得不好。” 李枳深吸了口气,倒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你不觉得我很怪?很吓人?我和你在视频看到的Leeze差距特别大吧,没记错的话,当时我还理了个板寸?看起来不是神经兮兮的吗?” 黄煜斐把他抱得更踏实了些,低声道:“你看到喜欢的人痛苦,会觉得他怪他吓人?不要再这样问我了。”他顿了顿,又放缓语速,认真叙述:“我一直后悔那么着急地走,回去之后也一直在想回来的事。香港转机的时候买了几本书,读完之后觉得可能对你有用,我也咨询了我的心理医生,他说可行。可是我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专心照顾你,所以也不懂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姿态进入你的生活,最后选择了用邮箱……现在想想,好像有些胆小。” 李枳忽然笑了,倘若头顶有块乌云,那就一下子散了。他从黄煜斐怀里稍微挣开,仰头看着那人的眉眼:“我的妈呀,小心翼翼地陪我聊了一整年,现在毕了业就迫不及待回来,还把我给弄到这儿来,是因为真有这么喜欢我?” 黄煜斐眼中泛起波光:“是啊。喜欢你。” 李枳又笑:“而且你从那时候就知道我很神经病了,不是视频里那个干干净净的家伙,和你幻想的一点也不像,结果还是喜欢,还是放不下?” 黄煜斐脸色突然有点发红,埋头在李枳颈子一侧蹭了蹭,不动了:“很神奇,我在上海见到你本人之后,心里更加确定:我真的一直喜欢这个人。我找到了必须要做成的事情。” 李枳喘息加重了,有点急,抬手抱住他的腰,问道:“那我能问问黄少爷吗,长得比我好看的多了去了,弹琴比我牛的也大有人在,为什么会是我?” 黄煜斐一时没有出声。 其实他也迷茫过。他本来非常沉浸在自己 分卷阅读30 的世界里,最喜欢自由,最不愿陷入离不开谁的被动境地,甚至懒得处理超过三个月的感情纠葛。他很清楚自己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和谁交往前也都会把自己的秉性先说清楚。倒有不少明知如此还争着往上扑的,于是黄煜斐也就习惯来去自由。但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另一个人变得疯狂。像中了一枪。 当时小酒馆浓烟弥漫,人声混杂,李枳在台上显得娇小瘦弱,动态却非常流畅轻盈。他冷静又迅速地拨动琴弦,不时跳到主唱身边互相对着弹段快的,那样明亮、锋利,就好像这才是他生在这世上原本的、该有的、最舒适的状态,弹出的密集音符却有种斩钉截铁的意味。 彩色灯柱照在他身上,像精灵,甚至带点靡丽鬼气,让人想靠近,想看得更清,想拢在手中好让他永远这样继续下去。黄煜斐用一双眼睛都不够,几乎要把他看穿。 这就是他在屏幕上看了四年的人。 更何况,他后来奔去后台找他,眼神撞上的一瞬——李枳就站在那里,不再是台上耀眼的他了,他静下来。脸色皎洁,像片遥远的月影,光滑又柔和。李枳怔怔地看着从暗处闯入的黄煜斐,太暗了,看不清,于是湿润的、羔羊般的眼眸茫然地眯起来,慌乱地滚落没对镜子掉完的泪水。 黄煜斐看见,他明明白白的一生就摆在这双眼睛里面。 从视频而起又不断积攒的憧憬,曾经可望而不可得的疑惑,以及长时间以来促他自律自省改过自新的动力,在那一刻爆发。一种突如其来的疼惜,混着责任感的阵痛,就这么劈头砸下来。然后追也追不到,然后空手回到异国,然后用一年被彻底勾去魂魄,用一天将人找到。 是李枳让黄煜斐体会到人类感情的某道边界。 这不是夸张。一个向来不愿认真的人,到底为什么会被另一个话都没说过两句的人抓住,缓缓下坠,最后失去理智?作为人类的二十几年,黄煜斐在这个世界传递和接受能量,缓缓地移动,不屑也不能建立和宇宙中其他事物的紧密联系,直到有一天,被行星撞击。 李枳就是这种级别的能量。 让他有勇气扔掉混乱而暴躁的生活的能量。 不过,这些煽情的话,由于太接近内心,也太匪夷所思,黄煜斐哪怕再口无遮拦,也是绝不可能对李枳说得出口的。 对于李枳的问题,他只是简单答道:“因为我看到的是你。” 李枳一愣,把他推开,似怒非怒:“好啊,原来如此,所以如果你看到的是别人,喜欢的也就是别人咯!” 他揣着兜跳过地上的书堆,迅速出了书房。黄煜斐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没辙似的追出去拉着人看,却发现李枳居然在笑。 那人把杏核状的大眼睛眯起来,得意道:“以为我生气啦?哈哈,我才没那么小气,相反我还得感谢老天,没让你看见别人。” 黄煜斐也笑了:“那你呢,小橘能看见我吗?” “我看见了,而且,我想看得更清楚一点。”李枳看向窗外,想了想,又道,“这样吧,平安夜我们乐队在金莲花广场有半小时的演出,大概十点半上台,你可以去看看。如果你到时候对自己、对我的感觉都还是这么确定,那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负责的答复。我也不是喜欢拖着别人的那种人。” “我会去看的。”黄煜斐神情坦然,带点顽皮,“如果我站在第一排,举灯牌叫你名字,会害羞吗?” 李枳瞪他:“我还是有一点专业素质的好吗,如果站在台上会害羞,那我就根本不会干这一行了。演出的时候,底下的人我再喜欢他,也都是萝卜白菜。” 黄煜斐笑:“你果然喜欢我。” “我可没说啊!你不要多想!” 黄煜斐毫不掩饰失落:“好,好,小橘不喜欢我——” 李枳只是略显青涩地看着他,看一小会儿,又揉了揉眼睛,走到窗边点了根冰蓝小声道:“认识一天,就这么爱上一个人,到底现实吗?如果是错觉,岂不是对两个人都不好。” 黄煜斐从他兜里给自己掏了一根,也点燃道:“爱不可能,喜欢是可能的。爱的初始状态都是多巴胺和肾上腺素造成的刺激。如果到时候小橘给我的答案是喜欢的话,我就有信心让你经历我经历过的过程。” 李枳沉默半晌,道:“嗯,还有三天。你这几天准备做什么?” 黄煜斐吐出一口白烟,淡漠道:“可能要回本家一次。父亲住在香港,我回国后还没有去见他,家姐也要回去。” 李枳摸了摸纱窗上沾着的雨水:“听起来像是很重要的任务。你们这种大家族,关系处理起来应该挺麻烦的吧。” “以前都是姐姐处理,现在我回来了,三房也不能只辛苦她一个人。小橘呢,这几天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没什么了,等宋千回来我们就得开始排歌,下午我得回酒店,晚上还租了排练室,就不能到处浪啦。你安心回家吧,我等你回来过平安夜。” 黄煜斐笑了,把人揽进怀里:“哇,好乖哦。对了,你昨天记下的概括词是什么?” 李枳脸红了,磨出一句:“艳遇。” 黄煜斐先是僵愣,又是“扑哧”一乐。 “我又没想过会告诉别人……都怪你太帅了好吗。” “今天准备记什么呢?” 李枳眨了眨眼:“哥哥。我准备记‘哥哥’这个词。” “我以为你忘记了。” “怎么会,只是……还没习惯,刚才觉得怎么也说不出口,现在,好像又能了。所以我要开始练了。哥,你听到了吗哥?” 黄煜斐看起来很幸福。 李枳喜欢他这种样子,又道:“哥,你今天好帅啊,你的毛衣也很暖和,香香的。” 黄煜斐:“好啦听到啦,小橘再叫下去,我可能会忍不住亲你。” 李枳立刻从他怀里弹开,叼着烟含混不清道:“这个进展……还是太快了点!” 那天下午,黄煜斐想带李枳去商场购物,却被拒绝了。“真不用把我当女孩哄,我只想买冰激凌。”李枳这样说。于是他们一人举着一支Night Wolf圣代走在熏风阵阵的海滨。澳门确实是一座温和的城市,这么慢慢走着,行至氹仔北安码头,也不觉得冷。 “哥,你去香港是不是也得从这儿走?这也太挤了吧。” “不用的,贮水塘那边有个私港。” “哦!”李枳心说我劳苦大众目光短浅了,“也是私人船呗?” 黄煜斐笑了:“小时候经常来这个港口,当时没有什么私港可以用,得到父亲的邀请我们才能从这里坐船回本家,所以每次过来,我都很开心。” “为啥平时不能回?” “我们是三房啊,”黄煜 分卷阅读31 斐看着白蒙蒙的海面,“我妈妈是小老婆。” “那又怎么样,不还是你爸爸自己娶的,就该让你们随便回家,就该好好疼你们,”李枳一脸正气,“我多说一句,他这样真挺不地道的,搞得跟你们家被软禁在这座岛上似的。” “我和小橘想的一样。毕竟只有年节才能回去,回去之后,也只是在饭桌上见见父亲。” 李枳惴惴地盯着他:“我是不是让你想起不愉快的事了。” 黄煜斐轻松道:“还好,都过去了。我妈妈很早就过世,我和阿姐也很早出国,没有被困在这座岛上多久。” 李枳心下一沉,默默想道,我这两天算是观察出来了,您老人家最擅长故作轻松。于是他踮起脚,抱了抱身前神情淡然的家伙:“别难过,就是都过去了,哥你别难过。” 黄煜斐迟疑着,轻触他后颈的碎发:“谢谢你,小橘。” 李枳额头抵在他颈侧,并没有看到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将近五点,黄煜斐才送李枳回到酒店。宋千已经回去了,正抱着他自己的琴调音。其他两个乐手也在旁边,盯着手里的谱子抽烟。 见李枳进屋,身后还跟着黄煜斐,三人都有点惊讶。 宋千朝他挤了挤眼睛:“小李同学长大了,知道彻夜不归了。” 李枳大叫:“你还有脸说我,昨天晚上谁跟香港浪到没边儿啊,还把房卡顺走了,还吃牛杂喝奶茶——” 宋千:“我啊,我跟亲亲大宝贝男友约会,你有意见?还有人带着老婆去坐摩天轮呢,还坐了两轮,叶沧淮你说是不是你?” 叶沧淮手里转着鼓槌,闲闲点头,显然懒得参与这场无聊斗嘴:“是啊,初胎觉得好玩。” 陈雨浓碾了烟,掏出口红补妆:“我说,老宋老叶你俩注意一下,不要戕害单身狗的脆弱心灵。小枳带的这位帅哥是谁呀,怎么有点眼熟呢?” 宋千:“他的准男友,还是已经成了?” 李枳:“别,别听他胡扯,目前是朋友。” 黄煜斐补充:“只是目前哦。” 宋千哈哈大笑,陈雨浓一脸苦恼,好像在暗自感叹,自己身边一窝蜂的怎么除了有妇之夫就是基佬,说好的玩摇滚的女孩最抢手呢,这和她当初加入这个乐队的幻想根本不符。 李枳回头:“哥你回去吧,我们微信联系,你只要在这儿宋千他就来劲。” 宋千也道:“是啊是啊,你只要在这儿李枳他就晕晕叨叨啥也练不了,等到时候上台了就该惨兮兮忘谱子了。” 黄煜斐道:“回去的话,晚上就要去本家了,不会想我吗?” 李枳埋头走到床边,背对着他放下琴盒打开,闷声道:“不会啊!才几天而已。” 乐队其他三人皆是一脸鄙视——李枳的脸有点太红了。 黄煜斐又道:“天气预报这两天还会下雨降温,我已经让阿翔买药,晚些会送来,还有新的电热壶。你的感冒没有好,喝药的时候要用温水,不要用酒店的壶烧。” 李枳哪里想得到他会这么说,把脸埋在吉他上,回道:“我知道了,哥你怎么突然……” 乐队其他三人脸上鄙视更甚——他们认为既然还没成男友,秀恩爱更应该注意场合。 黄煜斐走到李枳身后,弯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那我走啦。平安夜见。” 李枳还是没抬头:“嗯。还是会想你的。” 宋千插嘴:“我受不了了,还没怎么着就这样了,一口一个哥的还让人活吗,战友们,咱养的小白菜都没叫过咱们一句哥啊姐啊,眼见着就被拱了。” 陈雨浓得意道:“小枳还是叫我一声雨浓姐的。” 宋千不为所动:“哎,陈师傅,叶师傅,你们说苦逼小李现在是不是掉进蜜糖陷阱里了,咱要不要拉他出来呀。” 李枳抬头瞪他:“你闭嘴,差不多得了。”又跳起来掏出手机,给身边微笑看戏的黄煜斐示范道:“微信有个视频通话功能,比Face Time好使,就按这个,咱们到时候可以试试。我晚上十二点之后肯定回酒店了,就有时间。” 黄煜斐也拿出自己的手机,一板一眼地试了试。他给李枳拨号,随后在手机屏幕里看到了那人的脸。他摸了摸屏幕,道:“学会了。” 李枳看看窗口里的面容,又抬眼看看身边的真人,笑了:“学会了也得记住啊。” “会的。” 李枳把人送到了门口。 他又说:“太忙的话也不用老想着给我打,不要有负担,我这两天会好好想答案的。” 宋千被陈雨浓拧了两下耳朵,还接着在里面顽强起哄:“你俩怎么还开始长亭送别了,我真受不了了,这歌没法练。晚上排练室干脆也别去了,咱让李枳赔钱请客。” “您给我省省吧!”李枳头也不回。 “好啦,”黄煜斐摸了摸李枳头顶一撮乱毛,“我不忙,并且会想你,所以一定会给你打。” 说罢,他又笑盈盈看了宋千一眼。这一眼隔着几步远,却令宋千心头一紧,因为他明显感受到了这一眼中胜券在握的意味。为什么胜券在握?什么时候才会胜券在握?渔民拉起渔网的前夕,猎人奔向倒地猎物的一瞬。 但是看我干啥啊,宋千不解,这小子把我当成情敌还是怪叔叔了?看不出我在助攻么? 宋千又瞥了一眼李枳笑得超级灿烂的通红侧脸,仿佛目睹这个自己眼看着长大的家伙已经上了烤架,就等某天变成烤全羊,乖乖跑进大灰狼的嘴里。 跑就跑吧,宋千默默想,羊总得被谁吃了,是头好狼就行。 他心中莫名有种嫁女儿的感觉,惆怅,有点放心不下,但也算是欣慰。 ———— 感谢留言~ 其实黄生也是一个寂寞的人,越往后看会越心疼他的TuT 幸好他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姓李的小暖炉。 第12章 李枳第二天一早就接到谢氏传媒的电话,要他去公司面谈。他浑浑噩噩地挤了半天轻轨,赶在约定时间前十分钟到了谢氏总部。玻璃大楼修得气派,要很费劲地仰头才能看到顶。门口停着各种保姆车,各路经纪人坐在里面举着手机蓄势待发,等待自家艺人准备完毕,赶当天的第N个通告。 推开转门走进楼内,李枳发现连大厅咖啡店的店员都规规矩矩地穿西装打领带,整座大楼像一个精密运行的仪器,大家互不关心,也互不妨碍,而作为零件的条件之一就是穿正装。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卫衣板鞋,感觉非常朋克。 到前台说明来意,妆容精致的接待小姐要他在原地稍等。不出三分钟,一个身形娇小的短发女孩小跑着向他这边过来,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压出嗒嗒声。 “李先生是吧?” 分卷阅读32 女孩普通话讲得很好,甚至带了点北方口音,“老板要我下来接你。” “你好,”李枳和她握了握手,又道,“你的裙——” 女孩根本没等他说完,就风风火火地把他往电梯上拽:“哎哎哎前面的等一下,这儿还有要上的呢!” 两人赶在电梯关门前一秒挤了上去。被后面人群压得几乎要跟电梯门来个脸贴脸,女孩扭着身子想去按楼层。李枳见她胳膊太短实在费劲,便问道:“几层?” “顶层,谢谢啦,”女孩见李枳也被挤得够呛,还想着帮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别看一共六台电梯,错过就要等好久。楼层太高了。” 这时电梯停了,一大波人走了出去,留出不少空位。李枳下意识想离身边女孩远点,站到角落里,却还是强迫自己凑近那人,别扭开口:“喂,你的裙子,看一下。” 姑娘一惊,扭头对着电梯里的镜子一瞧,这才发现有截裙摆被箍进了丝袜的裤腰里。她脸颊飞红,赶紧把它扯了出来,慌慌张张地捋着百叶裙褶,想瞪李枳一眼,怪他为什么不早点提醒,却发现那家伙早已经站得远远,神情平淡地玩起手机,把听筒举在耳边听了个语音,就笑了。 直到被领至“董事长办公室”门口,李枳才觉大事不妙。他以为顶多见个经理,没想到等着自己的是这么一尊大佛。匆匆给黄煜斐回了个“要开始了”,他便收起手机老老实实站在女孩身后,琢磨待会儿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哪知女孩刚敲了一下,那门就从里面打开。走出来的人竟是祝炎棠。他身上的古驰衬衫有点凌乱,扣子开了俩,本来黑着脸,却又在一瞬间变得满面春风,瞧了李枳一眼,好像不认识似的,径直拉着女孩走开了。 李枳看见他搭在女孩腰上,并不怎么老实的手,听见女孩小声嗔笑:“别闹别闹,都怪祝老师,我刚才都出丑了,诶对了,你怎么去老板那里了啊?” 紧接着他又听见祝炎棠极温柔地说:“都怪明夷哥,非要你下楼接人,我刚才是去找他提意见啦。我们继续?去茶水间。” 声音不大不小,好像刻意要让谁听见似的。 李枳感到深深的疑惑。 难道是女朋友?大明星爱上小助理的玛丽苏情节?可是祝炎棠前天不还发愁地晃着酒杯,满眼迷茫地说喜欢他的“明夷哥”吗? 这点八卦心很快被门里的招呼声打断了,李枳扭脸只见偌大办公室里,谢明夷靠在老板椅上抽雪茄,笑容可掬地调侃:“李先生不要见怪,小棠这样,迟早要栽跟头。几天换一个小姑娘,还全部挑我的助理秘书,哪天人家伤了心联手给他来个大曝光,啧啧。” 李枳有点尴尬地站在办公桌前,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却听谢明夷自顾自道:“唉,我当经纪人的时候,小棠还是很懂事的,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混球样子,是我给他配的新经纪人太菜了?” 这时祝炎棠不知怎的又回来了,随便敲了下门就走到谢明夷桌前,把什么东西拿起来,大大方方揣进了兜里。竟是几个保险套。 “刚才忘记拿走了,”他解释道,“反正,明夷哥不肯用,我也不能浪费。” 谢明夷皱眉:“祝炎棠你收敛一点啊——” 祝炎棠轻笑:“没记错的话,明夷哥当时也是菜鸟,我可是你带红的第一个艺人呢,我们的革命情谊不要忘了呀。” “你感觉现在这个怎样?” 祝炎棠拒绝回答,而是自顾自道:“我要是被曝光,你就帮我公关嘛,为我多花些钱,会很心疼?” 谢明夷也哈哈笑了:“花钱是次要,但有绯闻绝对是不好的。你是靠女粉丝赚钱的,台前专情绅士,台后这样玩女人,太狡猾了不是吗?” 撞上祝炎棠怔怔的眼神,他又道:“当然,我不是要管小棠的私事。你压力这样大,也是需要排遣的。” 祝炎棠单手撑在桌沿上,身子前倾,忽地凑近谢明夷,目光灼灼:“怎样杜绝我的绯闻,明夷哥最清楚,却装作不懂,也不肯帮我——最狡猾的可是您呢。” “好啦,又对我撒起娇来了,”谢明夷也专注地回看他,声音却很冷淡,“保险套都拿上了你也蛮着急的,我们要谈事,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祝炎棠眼神一点点失去了光泽,垂下脑袋没再说话,转身往门口踱去。 谢明夷又道:“哦对,茶水间可能会有保洁阿姨,小棠去我的休息室吧,完事之后记得给我换床单,不要让小阮用我的浴室。” “她叫小罗。不会用你的房间的。”祝炎棠关门走了。 李枳呆在一边,心说,好一出大戏,我来这儿到底是干嘛的,我干脆不签约得了。谢明夷终于注意到他的尴尬,笑道:“不好意思,祝炎棠这小子实在太不让我省心啦。李先生介意我抽烟吗?” “您随便。” 谢明夷把几沓纸拢在一起:“今天过来,知道是要做什么吗?” “嗯,合同我认真看过了,”李枳说着事先想好的台词,“问题是,我不能保证每个月一首的量,本来也不是专业的。” 谢明夷看着手里的文件:“那一个季度三首怎样?” “只能保证一年总量七首,包括废曲。每个月份也不确定。粗制滥造的活儿,我不想干。” “现在各家都很缺作曲,尤其李先生这样优秀的年轻人,”谢明夷示意李枳先坐,“你说,如果一张专辑全部是四五十岁人写出的歌,就算让小棠这种当红的唱,也卖不好对不对?毕竟半截在土里的老家伙怎写得出真感情啊。” 李枳被他大帽子一扣,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谦虚一点:“那些前辈肯定比我专业很多。我写曲子纯粹是为了自己乱弹着玩,发到作曲网站也只是因为兴趣,所以当时你们找我的时候,我挺震惊的。而且对流行音乐,怎么说,我还是不太有准。” 谢明夷掸了掸烟灰:“这是天才的自谦吗?我们先前从李先生那里买的几段旋律,做成歌去卖,真的很受欢迎。” 李枳点点头:“谢谢。” 谢明夷放下雪茄,飞速在键盘上敲起了字:“这样吧,签约的话,我们不会限制李先生的工作量,只是请你将想要商用的新曲全部发给我们,一条也不要少。如果有选中的,我们会支付相应的版权费用,并附版权说明,作曲一栏也会写你的名字。条件是我们将拥有相应曲目的修改权,同时李先生不能和我们的竞争公司有合作。你看这样可以接受?” “如果没有选中,废曲我能随便自用吗?” “当然,未选中曲目的版权还完完整整地在李先生手中,任何商业非商业用途都不受我们牵制的。” 说罢他从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纸:“看看新合同?好 分卷阅读33 久没有自己动手写了。我们先签一年,李先生如果觉得满意,到时候再续约。” 李枳上下仔细看了两遍,一个字也没落下,之后斟酌道:“我在论坛看见,签约谢氏非常不容易,一般乙方都要做出很多让步。为什么对我这么特殊?其实没指望能成功,我有很多不稳定因素。” 谢明夷笑了:“因为李先生写的歌卖得好啊,我们需要李先生,那么主动权就会有更多在你的手里。” 李枳一笔一划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还按了食指印:“谢谢。” 谢明夷看着他,似乎在想事情。点了点头道:“很快就要回北京么?” “演出完就回。” “好可惜,还想要李先生有空来坐坐,同我们这里的制作人聊聊天。你信手拈来的灵感,最后都是由他们变成完整歌曲的哦。” 李枳腼腆地笑了笑:“还是不了吧。我没上过好学,不专业,露怯,而且我社恐。您以后觉得我写的曲子不好使了,直接把我辞了就成。” “怎么会呢,李先生太会开玩笑啦。不过话说回来,社交恐惧的话,今天也是鼓足很大勇气来见面的吧?” 李枳没吭声,只是低头把合同递回了谢明夷面前。 谢明夷倒也不再多问,把两份合同订好,一份收进牛皮纸袋,一份递到李枳手里,和人握手道:“好啦,总之以后合作愉快,最近歌坛不景气,希望李先生能给我们谢氏添翼。” 李枳心说,这也太抬举我了,我只想做个自由散漫的咸鱼,有灵感了能把曲子卖出去赚钱,我就满足。歌坛和我有什么鬼关系。他觉得这次签约实在比想象中顺利很多,正琢磨着呢,兜里手机忽然震了两下。 李枳道:“那我先告辞了,希望今后跟贵司合作愉快。也谢谢董事长亲自接见我。” 谢明夷喝了口咖啡:“不要叫董事长啦,都是朋友。对了,李先生和黄老九这两天怎样?就是小斐。” 李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就那样。他照顾我很多。” “那你觉得小斐这个人怎样?有没有看出他是个大坏蛋?” “他挺好的。他不坏。” “哈哈,他是真的很喜欢你,不对,不只是喜欢,是迷恋,迷恋。” 李枳揉了揉脸,小声道:“没这么夸张吧。” 谢明夷叼着雪茄,语气轻描淡写:“好像去年他回国看过一次你的演出?还是从期末时间挤出来的,要赶回去答辩,在香港转机都没来得及去看看宝仪姐。你知道吗,他的护照不在自己手里,要回国很不容易的。” “不在他手里,为什么?” “他们家就是这样,很奇怪。其实小斐提早读完研究生,每次打电话美国那边凌晨三四点他都会接,说是在写报告,这样拼命也是为了能够早些自由地回国吧,”谢明夷耸了耸肩,“讲这些还是我多嘴,总之他对你百分百是真心的啦,最近两年他一直没再拍拖,泡在实验室里快要学成傻小子了。李先生竟然能把小斐变成一个纯情仔,真的很厉害哦。” 李枳心说您现在说这些真合适吗,搞得跟黄煜斐教给你的台词似的,但同时又确实开心,觉得自己宛如置身纯情电影。他低头道:“我也没想到。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谢明夷又笑了:“好啦好啦,李先生接下来还有安排吧?我送送你。” 把人送至电梯间,等着数字蹦到顶楼的当儿,谢明夷不经意似的问:“有否考虑过出道?凭借你的内外条件,以及我们的资源,肯定可以包装得很好,走创作路线,弄一个音乐天才少年成名的人设,然后做大明星。这要比低价卖曲子好很多不是吗?” 李枳不假思索:“我不行。我不会写词也不爱唱歌,在乐队老实弹琴就好。我喜欢这样。” 说罢,电梯门开了,他走了进去。 谢明夷站在电梯外冲他挥了挥手:“好吧,小斐可能也比较喜欢你这样。做明星确实也很麻烦的,红之前和红之后,自己都不确定哪一个好。” 是在说祝炎棠吗? 李枳觉得是。 出了谢氏大楼,李枳晃悠到广场上,买了一袋鸽子食,在长椅上坐下。毛色油亮的胖鸟纷纷聚在他身边,甚至抓着他袖子停在手臂上。 李枳心情很不错,签了约,就意味着他好歹有个正式工作了,还是不用坐班的那种。哪怕写不出曲子,也有合同规定好的保底工资,这种每个月的定期补给,就算不多,也能给人很大的安全感。 他把签约顺利的事情告诉了黄煜斐。那人半小时还一个劲跟他说,小橘不要紧张谢明夷不敢欺负你,现在却半天没见回复。刚才手机震动是通知他流量快用没了,并非他惦记的家伙。 不过,李枳倒也不是很急,他心说,黄大神仙指不定正困在黄家老宅里,被哪个阿姨大姐缠着介绍女友呢。 介绍了也是白瞎。李枳盯着地上扑棱抢食的鸽群,笑了。 广场上有卖茶糕爆米花冰激凌等甜食的小贩在吆喝,要放以前李枳绝对会买一大堆齁甜的东西庆祝一下,可他现在觉得很饱——今早余翔来送电热壶,居然还带了三个保温桶,说是少爷嘱咐,要厨师事先帮李先生准备好早餐。 保温桶分了很多小抽屉,里面有猪骨粥,有烧麦虾饺,有素面云吞,还有蒸小排蒸凤爪,冒着腾腾热气。黄家厨师的水准确实高,样样都比外面卖的茶餐精致许多,李枳最喜欢一种叫千层油糕的甜食,喧腾绵软,入口即化。告诉黄煜斐之后,那家伙秒回,居然说要学着做。 这导致李枳脑子一热把四块全吃了。 宋千一边拉着余翔分吃量大得惊人的爱心早茶,一边对李枳的行为表示了极大的鄙夷。 这同时也导致李枳偏要和他抢吃的,然后撑到现在。 他掏出根烟又放下,左手捧着粮食,右手轻轻摸了摸腿上鸽子的翅膀,开始大概第五次思考关于“答案”的问题—— 比如,喜欢一个人,应该怎么确认? 这件事黄煜斐好像分外笃定,而李枳也渐渐明白过来,如果你觉得仅有怦然心动的感觉并不足以说服你,那至少还有一件事可以给你支撑,那就是会想对方。在那些无所事事,漫不经心的时刻,会想对方。 李枳此刻正在想黄煜斐。 想的时候才会明白,喜欢就是喜欢。 和时间啊理由啊谁先谁后啊没什么关系。 也不该借口“不相信自己值得被喜欢”这种可笑的理由而放弃承认自己的真心。因为这种感情被人那样真挚地表达过,而此时,也正明确地存在于他心中。 李枳突然觉得,从自己开始惦记被那人拥抱,还有偷偷把他备注改成“哥”的时候,这答案其实早已经明了。又或许更早,源于打牌 分卷阅读34 时的那场注视?正如黄煜斐说的,“喜欢”来源于多巴胺,那么,能够刺激你分泌多巴胺的那个家伙,就是你喜欢的人。 你会把以前那些犹豫担忧忘得一干二净,因为这事儿本就没什么可怀疑。 他猛地站起来,惊飞一身的鸽子,叼上刚才那根烟,走到没人的老咖啡馆的玻璃窗外面,垂头点上。临近中午的阳光照遍他全身,他撩开挡眼的碎刘海儿,眯缝着眼,去回看那团圆日。 他默默想着,和某人遇见后,心里居然能这么舒坦,站在街边抽烟,烟圈都能吐得浑圆。 李枳在这一秒做出决定——等到演出结束,等到站在第一排的黄煜斐放下灯牌,在乌央众人中那样惹眼地站着,那他就要当着所有观众的面把答案说出来。 他要大声说“我也喜欢你”。每个字,每个音节,他都要看着那人,说得清清楚楚。 该懂的人自然会懂。 当晚排练,李枳少有地有些紧张。一是因为想到最后要弹给黄煜斐看,这演出的心态就和以前有了点微妙的不同;二是因为,他一到休息空档,就会举着手机看他的哥有没有给他发消息。 ——是的,李枳又偷偷把备注改成“我的哥”了。虽然冒傻气,但他自己挺喜欢。 可是直到那天排练完,十二点多回到酒店,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李枳说“哥我签成了”那一条上。 他又洗了个澡,还是没回音。 宋千嗑着瓜子,似乎有点看不下去:“你一晚上魂不守舍地盯着手机干嘛呢。” 李枳皱眉,从他手里抢走一把:“他没回我消息啊。” “……可能是太忙了?那种大家族,他又是多少年没回家的小儿子。对了,我上回查了查,他家男孩这一辈都叫黄立什么,就他一人叫了这么个煜字,你想想看,这不是专宠是什么。那赌王今年都八九十了吧,肯定对你家学霸小黄亲得不行。” “我懂,我懂,他今晚喝酒估计要把本家每个长辈都敬一遍,现在肯定醉得不行,没办法跟我视频啦。” “哎,我怎么觉得你这么失落啊。” “我可没那么小心眼,就是他说他微信只加我一个人,我还想着教他多玩点功能,比如发朋友圈什么的,然后就给我一个人看。我一定秒赞,嘿嘿。” “……你们小男生谈恋爱真恶心。” 就这么又过了两天,期间李枳一直安分练琴认真吃饭,时不时给黄煜斐发点消息,过得不可谓不充实。可是黄煜斐始终没有任何回音。到了12月24号当天,李枳已经非常担心了,追着余翔问,对方一直待在澳门,说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告诉他别着急,少爷肯定被家事缠住了,晚上一定会来看他们的演出。 李枳将信将疑。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厚着脸皮给人挂电话,却直接听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当晚登台之前,他乖乖让工作人员给他吹头化妆,默默在心里哼着谱子,心说待会儿一定要让黄煜斐吓一大跳,solo一段最牛逼的,让他看看自己喜欢的人在台上有多厉害。可是直到穿着演出用的黑色V领短袖,克制着哆嗦在台上站直,李枳仍然没有看到黄煜斐。 他扫视一圈,又扫了一圈,观众很多,灯牌闪亮,尖叫的也不少,还有很多隐在阴影里,望不到边。澳门人民出乎意料的热情似火,可是他没扫到想要的人。 黄煜斐说过要站在第一排。 第一排没有他。 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李枳两指间紧攥着拨片,在开始拨弦前的十几秒钟内扫了很多人脸,夜风把他们头发都吹得挺乱的。 身后叶沧淮的先导鼓点响了起来。李枳全身绷紧,知道下一个小节就轮到自己进前奏了。 黄煜斐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 感谢留言~ 他们明天就会开始谈恋爱了。 第13章 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说极度失望那倒是很真。 李枳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半小时不间断,菩萨果要演满五首歌。十八分钟高潮的时候,李枳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弹了那段最得意的独奏。是他自己写的,几个音程来回跳,前两天突击手都快练废了,但他现在吹着冷风冒着热汗,却并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给谁演。一味地盯着脚下的效果器,李枳甚至不想看一眼台下pogo的人群。 后来谢了幕,四个人拉着手鞠完躬,李枳把拨片随便往席间一扔,连合照都懒得留,直接跳下后台,吉他也是随便一放,钻进观众堆里找人去了。 他不信黄煜斐没来。结果从头到尾找遍,都快走到广场边沿的大马路了,他一无所获。期间有不少小姑娘软软糯糯地操着粤语,拦住他要合照,要让他在锁骨手腕甚至大腿上签名,李枳都装作没听见,逃也似的迅速走开。 他其实也不想这么凶巴巴,虽然他总是如此。但他那会儿确实完全听不进去别的话,看到陌生人搭话都能引起他的恐慌。李枳只觉得身上热汗又被吹冷了,T恤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别的乐队在身后哇哇呀呀,而他心里的念头却清醒得让人难受—— 黄煜斐居然没来?! 黄煜斐他大爷的,就是没来。 其实也是意料之中。消失这么些天,现在突然出现,才值得一惊一乍吧。 最后李枳自讨没趣地绕开人群,因为刚才演出,手上一枚戒指也没留,他紧攥着拳头,空落落的,很没安全感。他低着脑袋回到了后台。 后台还存着他提前准备的一束黄玫瑰,兀自馥郁着——当时他攒了好半天勇气,一支一支挑的,还写了贺卡夹在里面。现在看来也没用了。 乱扔的小马哥已经被收回了琴盒。乐队里其他三人都在等他。 宋千把外套塞给李枳:“差不多得了,别跟这儿万念俱灰的,爱情诚可贵,吃喝价更高!咱哥几个吹几瓶酒去?明儿就回去了,这是逍遥最后一夜。” 他本以为李枳会怒视他大骂“吹你麻痹”,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数落他一顿,再帮人分析分析姓黄的混蛋怎么会放他鸽子。 哪知李枳只是把外套拿在手里端详一阵,安安静静地穿上,还挨个扣好了口子,然后把脸埋在毛领里面,抬眉看了一圈他们三个:“好啊,喝,谁请客?” 宋千有点慌了。他大概知道李枳这种状态的下一步会是什么模样,也知道这人好好走在路上突然面无表情地泪如雨下有多恐怖,但也只能暂且顺着他的意思来,于是暗暗戳了戳叶沧淮,道:“我请我请,老叶把小赵也叫出来,咱众乐乐一下。” 叶沧淮不为所动:“她下午购物累了,不去。” 李枳正专心地往手 分卷阅读35 上戴他那一堆“EMO魂”,闻言忽然问:“哎我说老千,你怎么不叫上你的亲亲大宝贝男友呢?你俩不要道别呀,而且光咱们四个喝,天天互相看着都腻味了,多没劲。” 宋千听得一愣。 陈雨浓放下补妆的气垫,连忙打圆场道:“还是就咱四个吧,头一回演半小时一人就赚五万块,得庆祝庆祝,去个豪华的……大排档?” 李枳先前吹的发型现在半乱不乱,看着有点落魄。他拎着那束鲜灵灵的花,盯着她道:“不去大排档。谁再去大排档谁他妈是傻逼。” 宋千心说,看样子要完,我只想世界和平,打起哈哈:“那就不去,吃了这么几天粤区人民的养生海鲜,清汤寡水的,我都思念重口味了。” 最后他们一行各自背着老沉的乐器,在最繁华的市政街市附近找了家重庆烤鱼。 李枳始终抱着他的黄玫瑰,闷声不吭,鱼没吃多少,米饭也没动,倒是灌进去好多啤酒,嚼了好多辣椒,眼睛充血了就扔下已显凌乱的花束跑到卫生间呕吐。 宋千很头疼,也只能追过去瞧。 他拍着背给李枳顺气,却被人一把推开:“边儿站着,别碰我。” “哎你还来劲了不是?跟我吼干嘛?吐这么臭烘烘的谁愿意管你!” “说了他妈的离我远点!我喘得过来气儿!死不了!” 这才认识几天,你个傻货岂止是动摇,简直陷落了好吗,宋千默想,盯着镜中李枳通红的空洞眼睛,心里真的是烦透了。他最不愿意见人为了点情情爱爱把自己搞得要死要活,刚想撂下句“你丫爱咋咋地老子不管了”,却见李枳额头抵上镜子,整个人软了下来,甚至有点微微发抖。 他听见李枳小声问:“……我弹得很差吗?那段跳音我练得还不够吗?我说真的变调夹都搞废了好几个……你说还他妈有哪个曲子值得老子拼了命地练就怕哪儿不顺……” 宋千揉了揉太阳穴:“只能这么说,您那段不说别的,至少全北京也没几个能弹出来的,更没在澳门给咱乐队丢脸。菩萨果的主音吉他一直是最厉害的,哪哪儿都这么传,没忘吧?” “那他为什么不来看?我给谁练的?那段我当初写完了编曲就没想着哪天真会弹这么变态的玩意儿……” 宋千心说你小子倒是挺实诚,还能给谁,给你家黄少爷呗,平时咱乐队专场让你多弹两段solo调动气氛那脸都臭得跟什么似的,这回天天手腕发酸还能是为了别人? 他想了想,决定安慰一下:“可能真是被什么事儿绊住了,没关系,主办方到时候会发高清官录给咱的,你那段牛逼哄哄的大跳音他肯定能看见,放大点,你脸上几颗痣他都看得清。” 李枳仍然贴着镜子,鼻音很重地大叫:“谁要给他看了?错过这回就再也没有了好吗,还说喜欢呢,喜欢个屁,他就是怕了吧,姓黄的他就一、他就一大嘎杂子琉璃球!” 宋千噗地乐了,他好久没听李枳大骂这种胡同土话:“说人流氓,这是觉得他不喜欢你?” “我没觉得,不是,你觉得呢,你觉得……他、他喜欢我吗。” 宋千无奈:“要我说,这回确实是你那位小少爷做的不对,你要狠心骂他一晚上我举一百个手支持,但要说他不喜欢你,那家伙可能也有点冤。你想想看,余翔替他看场子,各种工作上的事儿找他,他不也没理吗,就整个人蒸发了,电话也不接,不是无视你一个人。” 李枳忽然站直身子,回头愣愣地看着宋千:“啊?这样啊,那不会……不会是死了吧……那我,我也去死,我不活了……靠怎么能这样他刚过23岁生日我20岁生日还没过呢……” 这发展,宋千简直惊呆,他实在无法理解醉酒小李的清奇脑回路,但是眼看着这人想哭又拼命忍着眼泪的窝囊模样,他发觉李枳是在认真崩溃,只得耐心道:“放松老弟,现在是和平年代,你家黄少爷回的还是自己家老窝,没那么容易狗带的,就算死了港媒绝对比你知道得早,消息肯定满天飞了。” 李枳立刻拿出手机,动作倒是利索了,靠在洗手台上揉着眼查起了黄煜斐的新闻。 “啊,没有,微博上也没有,”他抬头冲宋千笑,“没说他出事了。” 顿了顿,李枳又道:“我跟你说啊,刚才,我谷歌他,除了家族什么的,好多都是他得了什么奖,发表了什么期刊论文。嘿嘿,脑子真好使,学习又认真,理科男生,论模样在他们学院,不对,在他们学校,不说第一,也得是第二了……” 宋千崩溃捂脸,心说这都啥鬼,絮絮叨叨的,恋爱中的人都是疯子吗,老子和余翔就没这么肉麻。 又想哪天见到黄煜斐,必须得告诉他今天情况,让那孙子自己后悔死。 那天夜里最后是宋千和叶沧淮两人联手把喝点啤酒就烂醉的李枳,连同他的宝贝小马哥弄回了酒店。一路上陈雨浓都很惆怅,说什么自己以前对小枳有意思,果真没看错人,这孩子真他妈的重情重义,可惜以前搞不定,现在更没戏了。 宋千扛着两把琴,还得拽着含混说胡话的李枳往前走,翻了个白眼。他觉得李枳这厮哪儿来的什么重情重义,分明就是幼稚,可你要怪他,却又好像真的怪不起来。 这就是青春吗?哭笑都为一人。宋千快想不起自己十九岁的模样了。 李枳梦见和黄煜斐在港口夜行,大声地叫着对方的名字,海面雾气消散,闪现碎银光辉,身边人像月华一样,亮的是他不是月。又梦见黄煜斐带着他在澳门的窄街上骑马。周遭都是人车混杂,乱七八糟,老旧的英式建筑映着斜阳。他俩共骑的一匹高头大马,是奶黄色的,尤为显眼。 梦里黄煜斐就坐在他身后,虚虚地环着他的腰,随着马蹄一颠一颠。好像还贴着他的耳廓轻轻地说,这是我的马,我们放心骑,骑去吃牛奶雪糕。警察不会来抓我们的。 可他很早就醒了,马也没骑多久,更没来得及问黄煜斐还要不要他的答案。宿醉头痛,他烧了热水,喝着黄煜斐叮嘱的感冒药,一上午都对此耿耿于怀。 但是下午的飞机更让李枳心烦意乱。 他想:我当初给的条件是,如果到时候黄煜斐对自己的感觉还是那么确定,那我就一定会给他一个答案。现在倒好,答案想好了,人没了,是不是因为他已经没那么确定了?是不是觉得不要招惹我这种脾气古怪内心脆弱的疯子比较好? 李枳隐约觉得,等自己上了飞机,那这回估计就真是错过了,没戏了。那也没辙,北京还是得回,因为没闲钱继续在澳门住下去,也没理由。 可他确实是有些不甘心的,应该说是极度不甘,他认为自己好歹值得一个答复,他也 分卷阅读36 认为,自己心一下子变得很空,除去见到那人就填不满。坐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李枳飞快地给黄煜斐打了一条信息,没想改,闭着眼睛就发了出去: 【我下午坐飞机,就在澳门国际机场,两点半停止检票,你要来就来,不想来就当没看见这条,没关系的,我都接受。】 想了想,又补了一条: 【无论如何我会等你到登机前最后一分钟。如果你来,关于这两天为什么失踪,为什么不去看我演出,我都不会问,因为你来就够了,我知道你是想看我演出的,你比我难受。如果你不来,或者太忙了来不了,那我谢谢前两天对我的照顾,怎么说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李枳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简直太酷太理性太懂事儿了。虽然举着手机,越往前翻那几段并不算长的聊天记录,他就越想哭。 想哭到连烟都懒得抽了。 那爆珠确实太凉,他早上抽了两根,不知怎的就忽然觉得有点受不了,就像他现在对自己对黄煜斐都是一片茫然。 下午两点二十五分,阳光把候机室晒得很暖和,李枳昨晚太闹腾导致感冒又严重了,戴着大大的口罩,拉着箱子在登机口排队。宋千他们已经上了飞机,只剩他还在等,旁边站着懵逼的余翔。 李枳一次次让人排在他前面,低头看着没有任何新消息提示的手机屏幕,默默想,你这人倒是给我回个信息呀,不是说喜欢我吗,可不可以再说一次。 就算不喜欢了,也至少告诉我一声吧? 我都要走了啊。 他觉得黄煜斐就好比某种抓不住的东西,比如那天夜里的那场烟花,为你绽放时是很美很激动人心的,你觉得天下就剩你俩了,可是过去得也很快。你到最后只会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道幻觉一样的影子,它来去自如,随时可能轻轻松松地从你身边消失。 两点二十六分,前面只剩两个乘客排队。李枳已濒临绝望。他对余翔说了句“拜拜”,拉起箱子往笑容可掬的机场人员走去,眼里有什么东西酸胀地压着,马上就要溢出来了。余翔本来一直沉默,李枳也没指望他说什么,结果当他把登机牌递进检票员手中,眼见着就要盖戳时,却听到余翔突然开口:“李先生,你回头看。” 下一秒,他又听见久违的声音,离得不近,有点失真:“小橘!” 是在喊他。 时间有一瞬间的静止,回过神来李枳心跳得都快没边了,深吸口气回头,眯起了眼睛——他远远地看见黄煜斐正从几十米远处的扶梯上飞奔而下,挤过熙攘人群,穿着第一次一起出门时的那件苋色大衣,是朝他扑来的一团暗火。 就像慢镜头一样。他看见黄煜斐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站定,脸色灰白,憔悴的,紧绷的,甚至平日神采奕奕的那双眼睛,如今都是眼底青黑,眼眶深陷。好像长时间处于高压环境,是冰融化前的那种摇摇欲坠和六神无主。黄煜斐伸手,想要碰他,却又僵住,他听见他国语粤语混杂地飞速解释着些什么,很着急的样子。 可是李枳什么也没听进去。他心里只有一件事:这人是愿意来找我的,不是故意要疏远。 太好了。 他把眼泪憋回去,抬手捂住黄煜斐的嘴,在那人错愕的眼神中开口:“我说过了我不需要解释,你在家里折腾半天还要费劲给我解释那太累了。只要你来就够了,还剩两分钟说这些不浪费吗,哥。” 他又说:“我很高兴,真的,早上明明很想死的。” 说罢他揭开口罩,踮起脚,凑近黄煜斐嘴边——他用口罩挡在两人脸侧,然后轻轻地亲了那人微微颤抖的嘴唇一口。 为了不暴露拙劣吻技,他没张嘴,就碰了碰,亲得一点也不色情。 完事之后又把口罩戴了回去。 黄煜斐愣在那里,满头大汗,好像说不出话来。 “我必须得走啦,不然机票就废了,”他把兜里始终存着的,那张带着玫瑰花香的硬卡塞进黄煜斐手里,“等我走了再看。” “我已经看了。”黄煜斐吸了吸鼻子,照着念:“我想明白了,我是在认真喜欢你。” 李枳通红着脸大叫:“这真不用读出声!” 黄煜斐整个人都松软下来,像是有了魂儿似的,冲他微笑。 李枳最后捏了捏他的手,拉起箱子,终于走进检票口,背对着黄煜斐又道:“哥,你一定会再来北京找我的吧?” 他听见那人在自己身后说:“会的,会的,谢谢你,小橘。” 李枳笑了。还差一步走上登机桥,他还是没忍住回了头,大声道:“那个答案,它确实就是喜欢!光写不够,我再说一遍!我想和你在一起!” 说罢他拉着箱子飞奔起来,也不敢再看黄煜斐有什么反应,只觉得心脏快要飞出胸腔了。 作为最后一个登机的乘客,李枳灰溜溜地找好了座位,轻手轻脚在戴着布朗熊眼罩的宋千旁边坐下,不出所料又挨了好一顿唠叨,但他心情可以说是万里无云。他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很满意——利落轻松,不仅成功鼓足勇气亲了人一口,更压住好奇没去追问黄煜斐这两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他认为事已至此,打破砂锅也没什么意义,无非就是太忙了家里事太多之类的理由,他不是很想听,更不想咄咄逼人地给那本就神情疲惫的人施加压力。黄煜斐能够火急火燎地赶来找他,就已经足够让李枳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李枳活在这世上,无论对谁,向来要的不多。 还差将近三十分钟起飞,不用急着关手机,李枳又玩了两把欢乐斗地主,微信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当然是来自于黄煜斐。 那人很听话,还真没解释为什么失踪,只发了一句话:小橘,我刚才决定,我要同你结婚。 李枳:??? 黄煜斐:我要提前准备好戒指。 李枳:天哪噜…… 黄煜斐:去海岛结婚怎么样? 李枳:等我消化消化。 黄煜斐:小橘不用担心,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正式求婚的,你不需要现在答应我。 李枳:不是这个问题,只是这进展……还是有点太快了! 没等黄煜斐回复,李枳就被空姐盯着关掉了手机。飞机起飞、航行、降落,在云间穿行,他心情复杂地靠在位置上,耳机里放到一首歌:weird honey,他就循环了一路。 他想:结婚?两个男人?一辈子都没想过的事儿。也不觉得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目前他认识的朋友里,也只有正经人叶沧淮有望步入婚姻殿堂。 但是,和黄煜斐结婚的话,那就是一辈子了。好像很幸福。 下了飞机,天已黑透。李枳打开手机,黄煜斐的消息来了一串: 【进 分卷阅读37 展太快了吗?】 【我知道我们一定会结婚的。你会成为我的家人。】 【不过也对,小橘年纪小,我不应该太着急。】 【好想你啊,才见了两分钟,不够用TT】 【我必须要道歉。竟然做出食言的事情,对不起,我让你难过了。以后不会这样。】 【最近家里事情确实非常多,前两天死了人,我和父亲也有一些比较紧急的矛盾,他一直在和我扯皮。等处理完就去北京找小橘。】 【下飞机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哦^^】 李枳默默跟在同行几人的后面,站在领托运行李的流水线边上等他的小马哥。不顾宋千的鄙视眼神,他很乖地尽快给黄煜斐挂了电话,上来第一句就是:“要来北京是吗,我等你,哥你可要快点,可以来这边看雪。” “是呀,这就是正式在一起了,不然你以为呢!哥你是不是笨蛋!”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捏着耳机线,垂下眼,笑得春意融融:“哎,其实我今天也不是完全没有生气。但是这次就既往不咎了,谁叫我看见你黑眼圈那么重呢。弹琴啥时候不能弹,我单独给你弹。” “不过下回,如果下回再跟我玩失踪,我就满世界把你揪出来暴打一顿!打完了还要把你门牙敲掉,这样你就只敢冲我笑了。” 宋千:“……” 叶沧淮:“……” 陈雨浓则在一边拉着叶沧淮的准媳妇窃窃私语,两人都是一副被戳中萌点的表情。 ———— 李枳暂时还不知道,自己这是把老公从处于崩溃边缘的状态拉了回来。 今天更得早,希望小天使们多给我留言,这样明天两点我努力加更一发,他俩晚上就能亲个痛快了~ 第14章 回到北京之后,李枳每天过得平平整整,生活好像又恢复了原来的节奏。 年底演出活动不多,他又找了一份周末教几个初中生吉他基本功的工作,钱多活少,其余时间帮人编曲打工,跟着乐队排练,或者窝在家里煲动画片,心情好了再骑着他的小电驴去鼓楼那边的唱片店淘点旧碟,日子还算惬意。 当然也有不如意的时候。比如一个人去医院排队,一个人签各种单据,一个人开每半个月要用的药,医生又拒绝给他加量,还非说这样下去不行,要他考虑早点手术。再比如母亲虽然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基本上也井水不犯河水,但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她会带神奇的男人回家。李枳不想留在屋里碍眼,又不想去隔壁宋千家里惹他唠叨,往往选择在经常演出的酒吧糊弄一晚。 反正整宿不睡对他来说早已是常态,趴在角落的高脚桌上,整个人窝在大羽绒服里,听着台上糊弄事的驻唱歌手昏昏欲睡地一个劲儿跑调,李枳觉得很无趣,手机里欢乐斗地主的记录倒是破了一次又一次。 这时如果黄煜斐给他发来视频邀请,那就不会无趣了。不过李枳往往需要躲进厕所隔间假装自己没在泡吧。事实上基本每天晚上两人都会视频通话一个多小时,话说累了,就隔着屏幕互相瞧,瞧着瞧着就一块乐了出来。黄煜斐总是害羞似的捂眼睛说“我完蛋了”,即便他白天有时不回微信消息,李枳也会在那一瞬间原谅他。 李枳也觉得自己挺没原则,但没辙,黄煜斐这人就是这样,成天都是很忙的样子。但忙又怎么了,喜欢自己,知道惦记自己,不就够了? 单说“被人喜欢”这件事,先前都是他不敢奢求的。 更别说被人告白,被人煞有介事地求婚了。 有一回视频的时候黄煜斐正在和人应酬,拍了一桌子越南菜给李枳看。李枳一整天只吃了点稻香村的枣泥酥,饿得要命,脑子也发懵,一时间不知道针对食物该说些什么,只好胡乱评价:“桌子对面举菜单的那双手挺好看的。” 谢明夷突然钻进屏幕,笑嘻嘻道:“谢谢李先生夸奖。” 黄煜斐似乎喝了点米酒,立刻把他拍开,镜头一闪,冲着自己的手录了十几秒钟。李枳听见他声音哑哑地说:“小橘,多看看我的,这是我的。” 每到这种时候,李枳就会觉得黄煜斐特别可爱。 也特别想见到他,被他抱着,在他耳边胡闹似的说:“你也看看我,多看看我。” 元旦的时候,他们颇有默契地交换了礼物。黄煜斐不声不响地寄来一大堆东西——有李枳之前只敢看看的最高配置的降噪耳机,有一沓半新的绝版CD,还有许多许多一看就好吃的零食。李枳简直怀疑这人能够读心。 而他自己呢,则给黄煜斐寄去了一只都彭打火机。深棕彩漆的纪念款,他在新光天地挑了个把小时,一刷卡就把刚演出赚的五万块花去一半。倒不是说他觉得黄煜斐会缺这种东西,只是因为,李枳一心只觉得它与他相配,一想到这沉甸甸的小东西能被那人好好拿在手里,点起因自己而喜欢上的薄荷烟,李枳用着塑料货,也觉得舒服。 他确实感受到了思念,不住地驱使他做些什么。 但关于“什么时候来北京找自己玩”这件事,李枳一次也没问,黄煜斐也一次都没提。李枳想,马上过年了,那家伙回国头一次过春节,不可能走得开吧。 在人际交往中,李枳很清楚自己喜欢犯的毛病,也怕自己显得琐碎、麻烦、招人厌,于是就只能小心翼翼地时刻兜着,避免再犯。这也是他先前不喜欢社交的原因之一,他总害怕最终的结果不是搞得自己很累就是弄得对方精疲力竭,所以干脆选择逃避。 但这回,对黄煜斐,他是真的很想有所突破,想变成一个懂事成熟,相处起来轻松的人。 他想活得体面一些。 于是就这么过了一个月出头。年三十当晚,李枳没有收到黄煜斐的视频邀请,也没见母亲回家,于是把包好的饺子冻上了,一个人缩在沙发上看春晚吃剩菜。最后被宋千拍门喊话地拖去隔壁放炮,这才觉得有了些年味儿。 吃完宋千老娘煮的羊肉饺子,半夜回到自己家里,李枳翻了几遍这两天的聊天记录,心血来潮地给黄煜斐发了一条: 【我想你了。】 发出去他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才发现过了撤回时限,干脆破罐破摔,又连着发了几条: 【真的很想。】 【北京下雪了,化掉又冻成冰,刚才开门回家,院子里的地都是滑的。】 【我一个人过年,挺自由的,也不用被人逼着看春晚。】 【哥现在应该正在和一大家子一块过吧?】 【你们这种大家族,明天也会很忙吧,毕竟初一有祭祖的规矩什么的……但我是真的很想你。】 黄煜斐没有立刻回复。李枳想,这也正常,我忍,我等,我心静自然凉,反正这人的秒回 分卷阅读38 向来不稳定。他像吃维生素片似的吞下去一把药片,盖着羽绒服,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很早就醒了,又听见外面热热闹闹,各家门口都在放新年头一炮。李枳有点头疼,爬起来喝水,划开手机看见黄煜斐在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发了一串: 【晚餐的时候不允许带手机,全家人必须专心陪父亲守岁,电视都没得看。其实整栋老宅的信号都被屏蔽了,因为父亲怕电磁辐射,很搞笑吧。】 【香港这几天一直在下雨。】 【对的要祭祖,阿姐这两天还要给我介绍一些生意伙伴。回国真的好麻烦。】 最后一条是: 【我真想逃。快要好了。】 对于李枳说的“我想你了”,黄煜斐倒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枳这回真的有点生气了,突然之间新仇旧恨一股脑翻上来,搞得他没心情回消息。他心说得了吧你还想逃呢,我看你是压根就忘了答应要来北京找我。 他又想:为什么在一起待着的那两天,觉得这人体贴得要命,“网恋”这几十天,又会觉得黄煜斐飘忽不定,时冷时热,有时候并没把他太当回事呢? 虽然要求男友次次秒回并且体贴入微这种想法,确实太过矫情,但李枳真有点怀疑了:现在这样,算是在交往吗? 说“喜欢”的频率没有减少,可是甜言蜜语总归是容易的。 其他方面,作为情侣,他们好像没有任何实质性发展。毕竟距离摆在这里,要黄煜斐隔空跟自己说“木啊”,说“亲亲”,恶不恶心?但是,这段关系,难道就要像现在这样仅限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和视频了吗? 他越想越来气,越想越伤心,开了一整天的飞行模式。他的大年初一是寂静的,当然也没回黄煜斐任何消息,没搭理那人问他有无吃早饭的日常问话,更没接他的视频电话邀请。 李枳觉得自己也有资格很忙,很身不由己,不能回消息。 年初二,附近琴行的排练室已经开业了,李枳干脆背上琴早早地出了家门,把手机随便扔在了沙发上。走在赵登禹路光秃秃的银杏树下,街上没有早餐店开业,李枳啃着一个苹果,呼出白雾。他心里觉得没什么所谓——反正除了每天坚持跟他道早安午安晚安的黄煜斐,也不会有其他人和他用手机联系了。 结果,下午练新曲子的空档,宋千接了个电话,突然举着手机神情复杂地戳了戳李枳:“找你的。” 李枳放下琴谱,面无表情:“逗我,找我打你手机干嘛?跟他说拜拜。” 宋千皱眉,冲着电话道:“好像还在气头上,我不好办了,你自己跟他聊吧!” 说罢他就把手机扔手榴弹一样塞到李枳手里。 李枳已经差不多明白过事儿,望着屏幕上那个差不多能背下来的电话号码,眼睛一下子就酸了。他稳住心神,觉得再这么跟小姑娘似的别扭下去,好像也挺没意思的,于是缓缓拿起电话,闷声道:“喂?” 开始还板着个脸,不知他后来听到了什么,手上解吉他背带的动作都僵了,面上时青时红,眼睛一瞬间变得水汪汪的。 宋千心说又来,我对你这矛盾样子都快习惯了,人家搅搅水面,你就波涛汹涌。 却见李枳抓起羽绒服迅速推开排练室大门,冲了出去,一边接着打电话:“我,我没太反应过来,哥,哥你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宋千大叫:“哎把手机还我!” 李枳跑没影了。 宋千狮吼:“那就送我家去,给我妈!” 门外走廊远远传来李枳的声音:“成成成,谢了啊!” 宋千对另外两名队员淡定道:“得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咱继续,我弹他那段。” 黄煜斐在电话里对突然赴京的解释是:“来看雪呀。” 话音刚落,李枳已跑到琴行大楼门口,看到黄煜斐还是那副鲜亮模样,深咖色切斯菲尔德大衣配着米色高领衫,白日里无端能发出光来。他跨坐在一个银色的行李箱上,笑吟吟朝他挥手:“其实是因为小橘说想我了。” 李枳放下手机,愣愣地停在他面前,平复呼吸道:“你……真逃了?不太好吧,现在肯定好多人盯着哥回国后的表现,你不也说了,家族关系很复杂什么的,前段时间还有谁死了。我虽然不明白,但我是看过豪门电视剧的……” 黄煜斐还是笑着:“该做的事情都做好了,也不是逃,我对他们算是仁至义尽。不要担心。” 李枳默默点了点头——所谓近乡情怯,他并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好。 黄煜斐跳下箱子,整了整大衣下摆,解释道:“其实可以更早一些到的,但是公交车坐错方向,绕了好大一圈!” 还比划了个大圆给李枳看。 李枳又走近了些,上下看了几眼他半人高的巨型金属箱,心想看样子确实是要长住。 他好高兴。 黄煜斐继续兴冲冲道:“后来拦出租汽车,开到程砚秋故居,有事故堵住了,我就坐三轮来的,坐上去才发现是人力蹬车!感觉好辛苦,只要我三百块。” 确实,这附近有很多旅游小三轮,全年无休,蹬车的套着大马褂,专坑有钱没处花的外地人。 李枳无语凝噎:“三百块,厉害了我的哥。” 黄煜斐眨了眨眼,满怀期待地等着下文,以为自己半夜坐飞机,奔波一天来给他惊喜,这人感动了。 哪知李枳沉痛道:“其实机场到这儿有地铁啊。” “……好像阿翔也说过有,我忘记了。” “余翔也来北京了?他人呢?跟你一块来的?” “没有啦,他提前过来几天,帮我找房子租去了。我本来就打算过完年来找你。” “真的?” “是真的。我说服父亲把华北的一些生意交给我,讨好他确实很难,我做不顺手,”黄煜斐脸色暗了暗,稍纵即逝又迅速转晴,“这一个月都在和他扯皮,好在终于成功了。主要是房地产,过完年就能接手。” 看到李枳略显湿润的眼睛,他又道:“小橘住在民康胡同对吗?我现在租的那个公寓,离得很近,走路的话三分钟可以到。我可以从窗户看到你家。” 李枳心里猛地颤了又颤。他确实是感动的。黄煜斐费这么大劲,连“讨好”都用上了,不是为了稳定在北京待着还能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他李枳还能是为了谁? 先前那些别扭好都消散了。然后李枳就笑:“哥,你要长住我特别开心。但你很忙,我其实也明白,没必要为了我就定居北京了吧。” 黄煜斐盯着他看了几秒,痴了似的,忽然当着满街遛弯的大爷大妈猫猫狗狗,像拥抱一棵小树一样,把李枳搂进了怀里:“的确很忙,但是丢了老婆就不好了。而 分卷阅读39 且我的主要工作好像就是喝酒聊天泡妞交朋友,小橘不是总结过吗?” “我瞎说的,你不许泡妞!” “不泡,不泡,”黄煜斐轻笑,“但是小橘也不要赶我走。我喜欢北京,我就要定居。” 他隔着羽绒服的帽子揉了揉李枳的后颈。 李枳猛点头,闷声应着,整个人提了气,闭了闭眼。他实在是太想念这双手臂这个胸膛这个怀抱了,他仔细嗅闻着那人身上久违的味道,再次心生疑问,到底是什么高级香水能这么好闻,初初闻起来似乎是松木,在雪夜焚烧出青烟,其中又像是混了些苦橙味,有种淡淡的涩爽感。这让他呆呆地陶醉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说谁是你老婆?!” 黄煜斐按住他的挣脱,大言不惭:“李枳是我老婆。老婆我好饿,飞机餐太难吃了。” 绝对有路人听见,李枳被他按在身上,如是想着。 但感觉并不坏。 好吧,原谅你了,北京欢迎你。他踮起脚,不自觉地拿鼻尖蹭了蹭黄煜斐的下巴。这人看着有点心力交瘁,这些天一定是忙飞了,可能早上在飞机上也没刮胡子——蹭起来稍微有些扎人,但非常舒服。 垂着眉毛眼巴巴望人这招,果真很管用。黄煜斐如愿被李枳带回了自己家里。路上在胡同口买了点菜,又给宋千送了手机,到家简单安顿一下,带着黄煜斐每间屋子逛了一圈,李枳就卷起袖子准备做饭。 他很庆幸亲妈还没回家,并祈祷她今晚继续浪,千万别回来了。 黄煜斐这段时间好像学了些基本功,至少蒜剥得很利索,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垃圾桶前,边聊天边给李枳打下手。 李枳听着他语气嫌弃地讲些在香港本家的无聊事,例如父亲怕被辐射得病,于是极度抵制任何收发信号的电子设备,打个电话都要下山,例如姐姐又被催婚,准备先带谢明夷回去充充数,再例如祖宅门口的牌坊柱子年前出现裂痕,把家里那些老派的家伙吓得够呛,说是凶兆要做法事。他觉得还都挺有趣,同时也不得不承认,一个多月未见,黄煜斐的普通话进步了不止一点,从用词到发音都带了些许北方腔。这是视频聊天听不明显的。 但再仔细听听,这普通话怎么隐约带着股诡异的……天津味儿? 李枳拎起一条牛里脊搁在案板上改刀,问道:“哥,你前段时间还在听相声练国语吗?” 黄煜斐剥蒜剥得不亦乐乎:“对呀,我听了好多好多。” “都有谁的?” “没有只听郭德纲的,按小橘说的听了一些老派演员,马三立,侯宝林什么的。” “怪不得。” “什么?” “那些都是天津相声啊!” 黄煜斐一愣,捧着个大蒜头,手上动作却停了。看起来非常的委屈。 李枳叹了口气,走回去弯下腰,把地上足足盛了半碗的剥好的蒜瓣拿起来,柔声道:“还是跟我练吧,想和我说一样的口音,还是本人教学比较好。” 黄煜斐笑了:“那我们要多说话。” 李枳挑了挑眉:“当然。” 黄煜斐又道:“我们还要每天见面。” 李枳红着脸转身切大蒜去了:“都这么说了,哥你就得说到做到!” 李氏快手菜名不虚传,尽管没有特意准备,对于黄煜斐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多月里吃得最满足的一顿。 更何况其中还有一道李枳从年前超市进新鲜海货那会儿就准备好材料的红烧比目鱼。他一直在等着给黄煜斐烧这道奶奶亲手教给自己的看家菜。 现如今,心愿实现,李枳从心尖儿到指尖都觉得暖,往专心吃鱼的家伙碗里舀了点青豆炒牛肉粒,乐呵呵道:“上回忘问了,我家黄大神仙的筷子怎么还使得这么好?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按理说应该得适应好一阵子啊。” 黄煜斐认真夹起一粒豆子,举在眼前,解释道:“上学的时候很喜欢隔壁街区的川菜馆,经常点外卖。” 李枳若有所思:“居然是川菜,我还担心你不能吃辣呢。” “最喜欢水煮牛肉和麻婆豆腐。” 李枳眼睛发亮,望着他,看样子是觉得这两样菜都不难做,他有点蠢蠢欲动了。 黄煜斐把他这表情尽收眼底,笑了笑,主动请缨去洗碗。李枳把他带到西厢的水房,脸缩进薄羽绒服的领口,靠在门框上看他。 “感觉好不真实。”李枳看了半天,得此结论。 “怎么?”黄煜斐甩了甩手上的泡沫——他感觉洗洁精挤得有点多了。 李枳点了根烟,看它烧了一会儿,但没有抽。他小声说:“就是好久没做饭了。也没来这水房洗碗。管子都快冻上了吧。” “小橘在家都不做饭?” “嗯,懒得做,或者一次做很多耐放的存在冰箱里,管好几天,但吃剩菜也不怎么开心。不过现在有动力了。” “我学会了千层油糕,做完给阿姐尝,她嘴非常挑,也觉得好味。我现在也能给你做饭了。” 李枳一愣,猛吸了口烟道:“我真没想到,哎,哥你知道吗,昨天我还站在这院儿里想,咱俩是不是快没戏了。” 黄煜斐正好在堆碗筷,闻言啪的一声,瓷碗脆脆地碰到盘子表面,倒是没碎。他转头看向李枳,天已经黑透了,那人身后的院子被窗户透出的室内光线照着,显得灰扑扑、凉飕飕的。 “这样啊,”黄煜斐垂下眼睫,慢吞吞地把餐具堆叠整齐,“其实昨天我订飞机票的时候,也在担心这个问题。当时联系不上你好着急,见到小橘的时候,又放心了。” 李枳笑:“怎么可能,我哥也会担心被人甩了?你这种人设不都是甩人大户吗?” 黄煜斐往手上哈着气,慢慢走出水房:“是啊,我和很多人提过分手。很多人不懂分寸,也听不懂我讲话,认识几天就烦了。” “哦!”李枳瞪着他,心说看看,看看,和我想象的一样,果然是伤过无数人心的老油条一个,自己还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不过这也正常,凭他黄少爷的内外条件,一周甩一个也照样有人送上门吧?又气哄哄道:“这我信。可惜我也不懂什么分寸!” 黄煜斐在他身边站定,望着这人红通通的脸蛋:“小橘,你不需要考虑分寸。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根本不敢想分手这件事。我很怕自己不好,让你想要放弃我。事实证明我确实有太多不足之处,效率不够高,考虑也不够周全。” 李枳刚才还觉得自己理应计较一下,可是,当他看着这人可怜兮兮地说害怕被放弃的模样,明明觉得并不可信,心里却一下子变得柔软。 他想了想,道:“我还怕哥放弃我呢。我是个偏执狂,小心眼儿,疯子。你就等着吧,多和我在一起待几天 分卷阅读40 ,我总得原形毕露。” 黄煜斐专注地看着他:“我也反思过自己,我好像也是个偏执狂,小心眼,疯子。并且很多时候我显得漠不关心。我缺乏给人安全感的能力,因为以前没有试过。” 李枳被他看得心里一紧,又想吸烟,却发现滤嘴已经被冻硬了。他默默想,怎么会呢,你明明是个人赢阳光大好青年啊。 黄煜斐又道:“这段时间小橘是不是过得很不开心?我有时候必须在家里待着,手机是废掉的,出门找到信号看到微信消息已经很晚,就想直接视频算了,这样是不是让你感觉很不好?” 李枳咬了咬嘴唇,道:“也不是,只是因为离得很远,能联系的,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聊天软件。有时候很想和你变得更亲近,更像情侣,可我也不知道真正的好情侣是啥样,又好像没有别的法子再缩短距离了,所以偶尔会产生很消极的想法。也想过去香港找你,但不知道为什么老是自己就退缩了……” 黄煜斐点了点头:“是我没想周到,距离这种东西真的很可怕啊。”顿了顿,他又道:“像我这种人,以前甚至没有和人好好恋爱的念头,也被很多人说过自私冷漠,现在竟然要求一个这么好的人不放弃我,可以说我贪婪无耻。但我,怎么讲,的确需要一段完全真心的感情。” “我也需要。” 黄煜斐定定地看着李枳:“嗯,就像我需要你,一个让我控制不住去喜欢的人。所以小橘以后心里怎样想,请一定要对我说。意识到做错往往为时已晚,这样的自己,真的很讨厌。” 李枳打断道:“怎么突然这么严肃呀……哥你直接说以前遇到的人都不对,然后和我看对上眼儿了不就成了。这是典型阅人无数的大坏蛋辩白啊。” 黄煜斐意味不明地笑了:“小橘也认为我是轻佻对待感情的大坏蛋么?” 李枳一愣,急道:“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对我来说你当然不是。每天晚上多忙也要和我视频,有一回我午睡做噩梦,你正和人谈生意呢,撇掉人家就陪我聊了快一个小时,更何况现在年初五都没过就这么急着来找我,还准备在北京工作了,这些不就足以证明我哥对我是认真的吗?” “那,小橘还要我吗?在意我以前的感情经历吗?想同我分手吗?” ———— 感谢留言! 晚上坐大腿亲亲亲~ 第15章 李枳吓了一跳:“怎么可能,谁不要你了,谁想和你分手了!我不分,你也不许跟我分,咱俩还啥都没做过呢!” 黄煜斐笑:“哈哈,你好慌啊。” “那当然了,你正着迷谁呢,突然听他说分手!” 黄煜斐笑得更开心了:“着迷谁,小橘说清楚些。” 李枳张了半天嘴,才憋出一句:“当、当然是你了,”又小声嘟囔,“明知故问,大狗熊。” 黄煜斐不笑了,柔和地凝望李枳的慌张和羞赧:“那么,以后也请不要提分手这件事,小橘可以答应大狗熊吗?” “我答应,我不会提了。” “也不要想我们可能会没戏。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我不想。一琢磨这个,我也难受。” 黄煜斐摸了摸他的脸:“太好了。昨天我在班机上想,惹到你生气,你又一次变成不属于我的,我该怎么办。那种感觉就像马上要被炸掉一样。我一个人,炸成泥。非常糟糕,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事。” 李枳手指一烫,才发现风吹得紧,烟已经烧到了尾巴。他抬脸望住黄煜斐的眼睛,恍惚间觉得,这双眼睛并不如印象中那样直白并且精力充沛,时刻都笑眯眯的,相反,里面藏了某些很深很沉的东西。 或许是痛苦。 小时候的事吗? 来自于那个让他疲惫、生疏、小心翼翼的家庭? 来自于混乱又孤单的早年经历? 又或许,眼前这双眼睛的主人,正和自己一样,对“感情”这东西感到迷茫无措,或许也在努力摸索。 李枳只觉得自己要被这双眼睛吸进去,钉在人心上了。 他感受着脸上那人手指传来的、冰凉的温度,一心一意地说:“我这个人吧,是小心眼,但我不是傻,谁还没个前任啊,我为了他们放弃你干嘛?哥,你当初只见了我一面,还好巧不巧看到我让人失望的疯样子,结果却用整整一年来想着我,为我考虑那么多,对我说那么多我想听的话,让我知道,这世上有人这么这么在意我。这是你对别人做过的事儿吗?” 黄煜斐睁大眼睛,摇了摇头。 李枳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掰下来,握住,和自己的手一起塞到羽绒服口袋里,又道:“沾了水也不知道擦干,这大冷天的,我可没有护手霜啊。” 黄煜斐终于笑了。这次是真的笑,是那种阳光的、温暖的笑。他亲昵地蹭了蹭李枳指肚上的薄茧,道:“我有护手霜,柑橘味。” 李枳反抓住他的手掌,道:“总而言之,我算是想明白了,既然我喜欢你,那其他的都不叫事儿。把他们都忘了吧。在你心里,我是唯一的、和任何人都不一样的吧?” “当然。” 李枳点点头,继续认认真真说着他的道理:“那只想着我就成了!谁谈恋爱都得磨合,光有一颗对人好的心是不够的,况且感情这玩意儿,它本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需要两个人一起争取,一个人撑着多累呀。”慢慢地,他手里心里都热乎乎的,准备不要脸了,“……我知道我肯定行,我长得好看,还青春无敌。” 黄煜斐不说话,只偏头望着他,那目光让人沉迷。 李枳又道:“哥,你也肯定行,你又帅又会照顾人,经常把我搞得一个人偷偷尖叫好吗。咱俩现在又不是异地了,绝对没问题。所以,怎么会分手呢,哥你知道吗,我可不甘心了,我大概一辈子都舍不得你,既然你是我的,那你今后就得永远是我的。” 黄煜斐眼睛一亮:“哎?在小橘眼里我这样有魅力啊。” 李枳张了张嘴,似乎刚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吐了真言,没羞没臊的。他把脸别过去,瓮声瓮气道:“你看你,居然把我逼得说出这么些肉麻的励志话来,我真快不认识我自己了。” 黄煜斐下巴抵在李枳头顶,轻轻磨了磨,道:“这样也很可爱,都可爱。” 李枳心跳得怦怦的,简直没完没了:“行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干点好玩的。想不想去我以前录视频的屋子看看?我给你弹琴。” “哥,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以前是摆三脚架和摄像机的,”李枳斜跨在高脚凳上,调了调那把民谣吉他的音,嘴里叼着变调夹含混不清地说道,“屋子东面那堆破烂,以前是摆钢琴的地方 分卷阅读41 。” 黄煜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 李枳把变调夹卡好,又拨了两下弦,小声道:“后来倒好了,老爹迷上赌博,穷得叮咣响跑回家里,先是把我钢琴卖了个好价,过了一年半载,又回来了,连我摄像机都不放过。当时我十七八岁吧,气疯我了,差点没追杀他。不过现在想想,幸好没把我吉他也给偷了,要是能再见,我得谢谢他老人家。” 黄煜斐正襟危坐,两条长腿似乎不知该怎么摆,看起来有点不自在。他查到李枳的父亲是2016下半年才来自家那几个赌场消费,并不是李枳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可他仍然觉得这事儿和自己脱不了关系,或者说整个博彩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想了想,最后只是说:“所以你从2014年底就不再录视频了。” 李枳笑:“哈哈,只能说多方面原因吧,也不能全怪我爸。14年对我来说是大年份,惊心动魄的。” 黄煜斐没有出声,他在等李枳继续讲下去,说不定还能揪出当初放高利贷的教训一下,但李枳也把嘴闭上了。他清清淡淡地瞧了黄煜斐一眼,然后便专心弹起了吉他。 前面的泛音一出就明白了。是那首Colisa Labiosa。意为橘色丽鱼。和弦铺展开来,轻重缓急,仿似海潮涨落。 当主旋律响起,如同竖起一睹音墙,黄煜斐旋即置身梦境——过去那些尘封的时刻在他脑海中迷离地闪现。 有过在大西洋西岸的干燥海风中循环Leeze的视频赶论文的早晨,笔记本上一行写不下的化学变式,视频之中的老屋窗外,来自中国的模糊绿荫和淡云。 有过挥金如土四处留情的午夜,他贴在某人背后,用手捂住那人的脸,一颗心装的全是混乱烦躁。那时他并未认清心中所求,却几近失控,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勾勒一个陌生少年口罩下的完整面容,想象他的顺从他的叛逆他勾起的嘴唇他眼角的泪痕。这简直就是犯罪!然后惊恐,然后自嘲,然后脱力般索然无味,把那露水情缘请走。“没有过夜的习惯,阿翔会送你。”他总这样说,然后在心中自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还有那些酒精、烟草、学院区别墅里的派对男女、听腻的唱片、撞坏前灯的银色跑车、胡安鲁尔福的、颓丧的尖叫和咒骂、颜色诡艳却足以致人暴毙的无机试剂。 那些他只要置身实验室外,就对自己深感迷惑、鄙夷、厌弃的日子。 当然还有某个春天的下午,他听见Leeze第一次开口说话,那天是2014年4月1日,也就是Leeze主页显示的生日。男孩清澈柔软的少年嗓音,四平八稳的北京腔调,哪怕隔着口罩也太符合他的想象。然而说出的话却是:“今天,我谈恋爱了。希望大家祝福我。” 然后他又用英语说了一遍。 愚人节吧?黄煜斐当时想,他都快被逗笑了。 但不安完全占领了他。他至今也忘不了,Leeze说这话时确实是小男孩初次思考恋爱问题的模样,口罩边缘溢出的红晕实在太过诚实,一双圆圆的眼睛也多了平日不曾有过的神采。他这是在期待什么,在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想象。 这些都是柔软的钝刺,把黄煜斐刺得晕晕的,一动不动地听着他弹完了一首甜腻的旋律,一反他平日锋芒毕现的风格,水一样的调子很像某些日系小清新电影的插曲。 然后Leeze就和往常一样,走到镜头前,啪的一下关了录影。 这人对网络另一端的观众素来是毫无兴趣的,更别说留恋。 二十一岁的黄煜斐也是从那时起开始怀疑自己确实是个疯子,但他又想,我固然不是。疯子一般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做什么。他很清醒。他直直地盯着剩余为零的进度条,极度冷静也极度确定地想,无论那个人是谁,都不配得到Leeze的爱。他自己也不配。 他要变成“配”的状态,又需要几年?黄煜斐当时只是明白,自己必须改变,如此溃烂的人生无法承接那个洁净的、必须得到的男孩。 然而就在几个月后,Leeze却彻底停止了视频的更新。之后回想起来,愚人节的下午真是一场甜蜜噩梦的开端。 黄煜斐如今从这场梦中醒了过来。 他看见几步远处,李枳正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望着他,头顶白炽灯暗暗的,李枳的眼睛亮亮的,像头在苔藓上发现蓝莓的小鹿。他听见李枳笑着问:“哥,听入迷了?我弹得有那么好吗?” 黄煜斐愣了愣——或者噩梦确实完结,美梦又开始。 他说道:“是啊,想起很多事。” 李枳懒懒散散地冲着琴弦吹气:“什么事?” “喜欢你的事。” “……你这算突然袭击啊。” 黄煜斐眼光毫不躲闪:“可以再弹一首吗?” 李枳点头:“当然,一首怎么够呢。我给哥弹首新的吧,刚认识你的那几天,我脑子里一直循环的旋律。听完了,给它起个高级的拉丁文名,不要鱼名了,没水准。” “小橘也很擅长突然袭击。先过来,到我这里。” 李枳乖乖地,提起吉他走到他面前。 梦中的少年此时正殷殷地望着他,满目期待,混着些小小的调皮和忐忑。 黄煜斐慢条斯理道:“坐在我的腿上弹。” 李枳睁圆了眼睛,白脸蛋一下子就染了红:“怎么坐?面对面的话,隔着一把琴呢,我伸不开手……侧着坐琴把也会硌到你。” 黄煜斐温柔地笑了:“那就背对我坐,把我当成一把椅子。” 李枳别过脸,唇瓣动了半天,没说出话。最后才边转身边小声道:“太狡猾了,明知道不可能把你当成椅子……我万一弹错音了怎么办,我不允许自己弹错!” 嘴上是这么说,但他却一屁股坐上了黄煜斐的大腿,倒还真是不忸怩客气。黄煜斐脑子都快烧掉了,想:真的好小一只。 但他还是努力冷静地说:“往上坐一点。” 李枳得意地、哧哧地笑:“把你坐硬了怎么办?” 黄煜斐叹气:“已经硬了。” 李枳一听这话,僵了僵,居然大大方方地真又往上坐了一点。 他说:“我也是。哇,我哥真的好硬,凸起好大一块,我坐到了。” 说罢他还恶劣地在上面磨了两下。 他是鼓足了勇气的。 黄煜斐笑:“不觉得进度太快了么?” 李枳闲闲翘起二郎腿,扫了扫弦:“是啊,就是快,不过黄先生,你就先这么硬着吧,我是不会脱裤子的。”顿了顿又小声咕哝:“不知道吧,你有意无意把我弄成这样好几回了,我现在要报仇。” 不等黄煜斐再说什么,李枳就兀自开始了弹奏。他觉得 分卷阅读42 自己刚才简直帅毙了,他抿着嘴想象黄煜斐现在的表情,手上弹得有点心不在焉,却又自信满满——这段旋律他最近弹了不下百遍,都快要成本能了,并且没有什么状态比他现在这样更好。 性欲是艺术的源头,这话说得很对。 李枳甚至想,黄煜斐这时如果摸他,甚至把手伸进他毛衣里,好像都可以接受。前段日子感情顾问宋老千的谆谆教诲,什么小李同学要学会矜持,小李同学不要把被人睡这件事幻想得太美好……什么他妈的,乱七八糟的,李枳迅速挑着弦想,老子是成年人,老子喜欢他,老子才不管别的。 但是黄煜斐却没什么动作,除了那根东西似乎越涨越硌人之外,他好像在认真听琴。 倒是我龌龊了?李枳弹完最后一段反复,收了音,手指搭在余震的琴弦上,发懵地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样,又会怎么样。他隐约觉得自己干了件蠢事——黄煜斐会不会觉得他太主动太轻浮了?就像美式英语常说的那种“cheap girl”? 当然放到他这儿应该是“cheap boy”。 李枳抱着吉他回头,惴惴地侧睨着黄煜斐:“好听吗?” “好听。” “我……我还是站起来吧。” 黄煜斐则扣住他手腕,把他整个人连同吉他一起环在手臂间,似乎也有点吃力,语气还是温柔的、淡淡的:“小橘刚才说,我有意无意把你弄成这样,好几回了。什么时候?” 李枳觉得自己直往下坠,快要滑到人家膝盖了。这是他不想要的,于是往上蹭了蹭,道:“就是那两天啊,你抱着我说什么你不酸啊怎能叫枳,抱着我睡觉,抱着我说喜欢,说不觉得我很怪很吓人。你还把内裤借给我穿,我还洗干净留着呢……都忘了?” 黄煜斐声音带笑,贴着他耳后轻轻地说话:“当然没有忘,但不知道小橘这样喜欢。你喜欢被我拥抱的感觉。” 方才不小心提起内裤,李枳正亏心着,努力不去回忆那条内裤后来被自己怎样“好好利用”了一番,闻言怔了怔,道:“……对啊,最喜欢了,虽然很羞耻,但我不想说谎。” “从一开始就喜欢,对吗?从我在赌场酒屋横抱住你。”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哥那会儿搂人都是虚虚地搂着,最最开始还是绅士手,哪像现在这么紧。我整个人云里雾里的,老在想,这人要干嘛呀。” “怎么不说对我一见钟情呢?” 李枳提高了音量:“我哪有!” “现在数一数,我们面对面待在一起,不超过四天,可是小橘已经到这种坦率的程度了。你和我是一样的,我们看到对方,就注定会喜欢上。我好开心,真的。” 李枳被顶着,那条内裤的命运也时刻在脑海中撩拨,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那二两肉正跟着一块在膨胀。但他被抱着非常舒服,也就不思考什么理智了。咬咬唇,把怀里的吉他慢慢地往地上推,只听“哐”的一声,没推好,有点心疼,可还是不想管什么理智。他一扭身子,脚点着地,直接换了个方向,面对面跨坐在黄煜斐腿上。 然后他就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这似乎是第二件蠢事,离得这样近,现在呼吸相传,四目相对,那人热切的眼神像是会烫人似的,搞得他头脑热得发胀,都快化掉了。 内心里那点丢脸的、骚动的小秘密,也都要被看个完全。 却听黄煜斐平声道:“Amor ad spectum primum.” “什么?” “是一见钟情,”黄煜斐手劲一压,箍着李枳的腰,紧紧地贴在自己身前,一毫一厘地看过他丰密的睫毛,“刚才弹的曲子,我命名它为,一见钟情。” 李枳喃喃道:“一见钟情……那就是了。拉丁文念起来真好听啊。”他喘了喘,本能地把手攀在黄煜斐肩上,隔着一层柔软的羊绒衫,他好像摸到了那人沉稳有力的心跳。他又感觉身后好一阵过电——黄煜斐的手已经顺着脊背抚至他的后颈——那双温柔的、力道均匀的手,播种一样,所到之处好像吹起春风,颤巍巍地马上就要发出嫩芽。 缓过神来时,他已经被一把拢了过去,鼻子碰着鼻子,脸贴着脸——黄煜斐含住他半张着的嘴唇,没有犹豫,轻轻吮吸几下,又推入他齿间,探索他敏感的牙龈。像在触碰,却又若即若离——这感觉酥酥麻麻的,让李枳忍不住想要更紧密的贴合。 人与人共同呼吸一块空气,原来是这种感觉。 李枳脑子几乎空白,随即真切地意识到,这是一个亲吻。 他和他之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吻。 ———— 亲上了,还坐人腿上了,李小橘又要轻飘飘地发晕了,可是黄某不打算放过他,下一章还要继续亲(当然只是亲亲而已啦!) 第16章 李枳以前从没被这样温柔地吻过,他甚至没有被吻过。曾经的唯一一段关系里,他只在抗拒接吻又拒绝脱裤子之后吵过架挨过巴掌。他当时怕极了,可他现在很舒服,只是不知道怎样才能让黄煜斐更舒服一些——自己吻技有多没准头,李枳心里还是有点数的,牙那么尖不咬疼别人就不错了。于是从咽喉深处发出低低的呜咽,好像什么受了委屈的小动物。 黄煜斐目光一暗,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稍稍用力,推着李枳舌根一侧,轻缓地滑舔。这已经不是试探,反而更类似一种引导。那种自信,连侵入到人嘴里肆意舔掠时,都好像是微笑的。同时也是一种强势的要求,他通过舌尖以及双唇的动作一步步告诉李枳:你也应该像这样含住我、吮吻我。 李枳近乎狂乱地、不知所措地迎合他的舌头。 黄煜斐感受到他的用力,奖励似的抚摸他的后胛,想要把他整个人嵌进怀里。他舌尖轻碰着李枳青涩的舌尖,尝试与它交缠,好像在说:不要害怕,你很棒,我也很舒服哦。 这感觉,非常熨帖。李枳一下子踏实下来,这才想起用鼻子呼吸。 他嘴上的动作更大胆了一些,他听见阴仄屋内的啧啧水声,那样润,那样暖,他抱紧了黄煜斐的肩颈。 他觉得自己像泡在甜水里的一片水果,是黄桃,不对是橘子,总之蜜糖一样。此时此刻他从罐头的真空中解脱,又立即被一副唇舌裹挟进入另一种真空。他什么也不愿意多想,更不需要多想,只觉得就这样被咽下去也无所谓。 这场亲吻持续了很久,李枳没有时间概念,他确实已经烧着了。黄煜斐担心他吃不消,最后咂摸两下,缓缓退了出来。 不无惊讶地发现李枳泪流满面,扑簌簌地,连缀着落。 再摸自己脸上,这才察觉已经沾湿了泪迹。 李枳似 分卷阅读43 乎并不清楚自己哭了,他呆望着黄煜斐,懵懂地,粗粗地喘着气,苍白的脸上显出一种趋于病态的红晕。两片嘴唇微微肿胀,被涎液润得越发红艳,好像在提醒刚才湿淋淋的缠绵。 黄煜斐舔了舔嘴角,指节在他唇下轻轻刮蹭:“机场那次,还给小橘。” 李枳闻言,眼底忽地又滚落下几滴泪珠。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垂头愣了愣,却又哭着笑了。他懊恼地说:“怎么办啊,再喜欢也不能哭吧,我怎么这么娇气,太丢人了。” 黄煜斐没有说话,只是凑过去,把他腮上眼角鼻翼两侧全部亲了一遍,这次是干燥的、平静的亲吻,就好像在替他擦泪一样。李枳只觉得自己更想哭了,可能是因为意识到自己正被宝物一样珍惜着、喜欢着,他觉得自己是有资格哭的人——在这个人面前。 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毕竟这种浪漫的擦泪方式,让人不忍心破坏其成果。 他听见黄煜斐问:“怎么样,有没有觉得累?” 李枳压住忙乱,开口道:“没有,我很舒服,哥技术真的很好……” 黄煜斐笑:“小橘好乖哦,比我想象中学得要快。” 李枳吸了吸鼻子,也弯起眼睛:“多教教我呀,我会学得更快的。”边说他还边摸上自己胯下压着的,那根受冷落许久的大家伙,挑起眉毛笑看黄煜斐,“这里,现在很难受吗?我坐在它身上,它好像挺委屈的。” 他这样子太天真了,却又分明不是在做纯良事儿。黄煜斐攥住他手腕,从自己身上慢慢拿起来,平声道:“慢一些。” 李枳惊讶于他的冷静:“什么?” 黄煜斐直率道:“再摸我会忍不住的。” 李枳眨了眨眼:“不用忍呀,我也硬了。” 黄煜斐半眯起眼睛:“有些事情不需要今天就做完。我们攒住新鲜感,存起来,再一起慢慢地吃掉,不是更好吗?” 他确实不想操之过急。李枳对他来说太不一样了,好像什么易碎的宝物,又好像一片稍触即散的烟雾,即便这气体是滚烫的,是他亲手将其变得沸腾的,却也只能一步一步认认真真地靠近,拢在最纯净的空气里,直至准备充足,再完完全全地吸入身体中。 李枳脸红了:“那等新鲜感吃完了,怎么办?哥还会这么喜欢我吗?” 黄煜斐托住他的屁股大腿,直接把人树袋熊一样抱了起来:“小橘觉得呢?刚才是谁说的一辈子呀。” 李枳心跳得咚咚的,浑身一绷,腰又软了,箍着黄煜斐脖子一副誓死不肯撒手的样子,感觉到两人耳朵相互贴着,随着那人的步子蹭在一起。他哇哇大叫:“这是干嘛?我都这么大人了,哎哥你快点放我下来!” “不要,让我抱一下,就一小会。” “我很沉的,你力气真大。” “这靠的不是力气,是平衡。” 黄煜斐小心跨过地上的吉他,把李枳抱进了院子。 院子里风吹得挺冷,地上有薄薄一层冰,天上有几点不太亮的星星。李枳从刚才火热的念头中稍微清醒过来——他伏在黄煜斐肩上,觉得这人说得有道理,还是一点一点慢慢来比较妥当。同时他也越发确认,这人是认真想要跟自己细水长流地谈对象,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往黄煜斐耳边吹气:“那今晚,哥你能陪我睡吗?我保证不乱摸,光睡觉。很神奇,有你在旁边,我就能睡得特别好。” 黄煜斐亲了亲他的脸表示默认,抱着李枳往东厢走去——那是客厅的位置。他想坐着回复几个工作消息再洗澡上床。今晚他本来也没有着急要走,甚至觉得,附近那套房子暂时这样租着,放在那里备用就行,也不用着急去。 能跟李枳住在这古朴的四合院中,朝朝夕夕相对,做一个有根的人,才是黄煜斐最想要的。 李枳似乎懂了他的意思,被人顶在门板上,扭着腕子想去拧东厢房的门把手,结果还没拧开呢,小院的木门就吱呀一声,推开了—— 紧接着,正对他们的门口传来一声惊呼。 李枳年轻漂亮的妈妈站在那里,用大波浪卷捂住嘴巴,长靴上方的裙摆在北风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上掀。 她身后还跟了个健壮肥腻的中年男人。 他们僵在原地,见鬼一样盯着东厢房门口紧贴着的两人。 李枳一瞬间就烦透了。 他妈妈早就知道他的性取向,也不曾表示过关心抑或惊讶,此时此刻这副夸张模样,在李枳看来,更像是一种嫉妒,抑或嘲笑。 她身后那个中年男人,李枳看着有些眼熟——他想起来这是父亲的债主之一,曾经在他家院墙上用红漆写过欠钱死全家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经常跟母亲一块回来鬼混。此时那男人也是一副看戏的表情,乐滋滋道:“哟,打扰了啊,俩爷们跟这儿干嘛呢?” 李枳觉得,这突然闯入的两人,就好比胡同口那些满嘴东长西短的老太太,让人看见就想避开。可偏偏现在就撞上了。他拍拍黄煜斐的肩膀,示意他先把自己放下,然后冲着门口冷淡道:“妈,春节快乐啊,虽然今儿都初二了,您前两天不是见不着人影吗?” 李枳的妈妈脱下围巾,缓步走进院子,靴子的硬跟在冰面上踏出细碎声响。她隔着李枳三步远,抱胸站定,直接问道:“这人谁啊?” 黄煜斐意识到这是在问自己。他并不清楚李枳有没有向家里坦白性向,于是摆出应酬常用的亲和笑容,朝穿着浅玫瑰色皮衣的女人伸出右手,简单道:“您好,我姓黄。” 女人摆摆手,表示不想和他握,简单介绍道:“苏玉玲,小枳的妈妈。” 隔着辈分,上来就自报大名的,确实不太常见,但黄煜斐还是礼貌道:“苏阿姨好。” 他觉得自己看起来应该很像好人了,女人却似是因为“阿姨”这个称呼变得不太高兴,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不说话。这时中年男人也跟了过来,和她并排抱臂站着,小声议论什么。 李枳不耐烦了,幽幽开口:“他是我男朋友,晚上要一块睡的。” 黄煜斐扭头看了他一眼,对面前两人微笑道:“是的,我是李枳的男友。” 只听李枳又说:“听见了吗。您俩也不用跟这儿胡乱揣摩了,要是嫌我们碍事,就自己找地儿玩去。总得有个先来后到。” 中年男人瞪起眼睛:“怎么跟长辈说话哪?” 李枳笑了,示威似的抓住黄煜斐的手,并不做声。 苏玉玲皱眉,盯着李枳道:“你们随便,妈妈钱花完了,没别处可去,今晚就在家待着了。” 又对黄煜斐说:“黄先生不要拘束啊,不过你们最好别在小枳屋里睡,我们在隔壁可能会吵到你们,毕竟这老房子,隔音不好的。” 说罢她就挽 分卷阅读44 着中年男人往北屋主卧去了。 李枳愣了愣,脸色发青地死盯着母亲的背影。他想,太狠了,这个老太婆肯定是料到他会觉得难堪,会不想留在家里,所以才做出刚才的举动——母亲总能稳准狠地抓住他的死穴,哭着找他要钱时如此,现在亦然。 他把指间的戒指磨得“咯吱”直响,忽然泄气般说道:“哥,你还是回去睡比较好。余翔应该把那房子都打理好了吧?” 黄煜斐深知自己此时不该多打听什么,只是问道:“那你呢?” 李枳笑笑:“我去沙发上睡,没事的,都习惯了。” 黄煜斐又问:“或者和我一起回去呢?” 李枳摇头:“算了,我不想去,去了我肯定还是会忍不住乱摸的。咱们今天做到了接吻这一步,已经完成任务啦。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我就去找哥玩。” 他其实很想跟黄煜斐去他新租的公寓,看看这人的新窝长什么模样。但他不能。一方面是想起自己今天还没吃药,另一方面,他知道自己情绪现在不太稳定,呼气吸气也不太顺畅,晚上很有可能又露出上次那副丑态。 他笑着把黄煜斐送到了院门口。 “小橘没穿外套,快回去吧。”黄煜斐说罢,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他的脸,没有进一步要求他的意思,只是拖箱子沿着槐树下的青砖路走远。胡同口是一片光亮,他回了三次头。 李枳踩在门槛上,看着他挺拔高挑的背影,和被风刮起的大衣下摆,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狂风一样鼓动。 他立刻跑回自己屋里胡乱抓起一把药片,水都来不及找,直接嚼碎了咽下。药是无味的,但涩口。边嚼他还边跑,身上披着随便拎出来的外套,跑上青砖路,跑得气喘吁吁。他朝着光跑。 然后追上了插着兜慢慢溜达的黄煜斐。 那人惊诧,转身看他。 李枳听见自己喉咙里嘶哑的哈气声,他努力压住这杂声,抬头和黄煜斐对视:“刚才那么亲我,是要还我机场亲你那回,对吧?” 黄煜斐拍着他后背给他顺气,舒展眉头笑了:“是借口,我只是想亲小橘罢了。” 李枳望着他,眼神中突然多了点倔强,决然道:“我不管,借口也好,只想亲我也罢,我现在要借回来。” 话音刚落,不等黄煜斐反应,李枳就踮起脚捧着他的脸,不管不顾地深吻起来——仍然不得要领,亲得乱七八糟,好在黄煜斐迅速找到了节奏,领着他进入舒适的状态。 胡同里没有别人,夜又深又冷,只有风。 这又是一个长吻。李枳亲之前,本来已经鼓足勇气,他就是跟黄煜斐去他的公寓,再也不回身后那个让人尴尬难受的院子,他觉得自己既然敢张开嘴亲,那亲完也一定可以说出口。可当他亲到快要喘不上气,不得不和那人分开,抬眼就是黄煜斐温柔到溺人的目光,还有他清秀的单眼皮、疏朗的断眉时,李枳一下子就怂了。 他解释不清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当一个东西太好太亮太耀眼,身为影子的存在,即便抓住了他,也不敢太快太久地藏在怀里。 却还是难免流连——黄煜斐偏偏把他往怀里揽了揽,冰冷的鼻尖贴着他的鼻梁,火热的气息打在他唇上,两人共用呼吸来去的一小寸被焐烫的空气,说出的话,好像不用经过耳朵,就能顺着咽喉直奔人心里。这动作让李枳莫名想到相濡以沫,让他知道黄煜斐正念着他,舍不得他,让他也跟着不想分开一毫。 “好了,不黏糊了,哥你现在又欠我一个。”李枳最终还是清醒过来,从他怀里挣开,往后退了一步。他扯出一个笑容:“明天可要还我。” “明天还你两个,”黄煜斐凝视他,“风好大,小橘快回去。在沙发上也要记得盖被子。” “我搬出被子拍照给你检查,”李枳撩起眼皮,贪恋地看着眼前人,“还有,晚上做梦记得想我,一定要想。” “保证不想别人。”黄煜斐帮他整了整外套的翻毛领。 两人挥手告别,在镰刀似的一轮窄月下,各奔胡同东西。 李枳本来打算乖乖在沙发上睡觉的。 他回到刚才弹琴的屋子,把吉他收好,又将两把椅子挪回原位。进到自己屋里,李枳听到隔壁动静很大,好像在争吵,又好像在胡搞,他选择暂时装作耳聋,夹着被子跑去客厅,把门紧锁。 他窝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里的美食节目。正好在放自贡盐帮菜。他看到了水煮牛肉,觉得自己学会了。 节目放完,李枳却还是不能睡着。他盘着腿想了想,随即站起来,披起最厚的羽绒服,绑好鞋带走到门口。开门前他又走回来,对着弄乱的被窝拍了张照片。 他准备十一点的时候准时发给黄煜斐。 李枳最终还是跑去了那家他经常演出的酒吧。 今天下午看到黄煜斐在琴行门口等他的时候,李枳本来下定决心,再也不像离家出走的高中生似的往那种地方瞎跑——晚上无处可去,他还可以去找男友。然而现在打脸来得未免太快了点。为什么呢,好像只能怪他自己。 客人仍然稀稀拉拉,混日子的午夜歌手仍然在台上抱着吉他半死不活地抽烟低唱,李枳坐在老位置上,盖上大羽绒服的帽子,把自己隔绝在里面,打一盘欢乐斗地主。 他庆幸自己带了充电宝。 他感谢老板,也是宋千的合伙人兼朋友,每次他啥也不点跟这儿坐一夜,人家也不赶他走。 他同时也觉得自己非常有病。明明现在躺在黄煜斐的床上会更舒服,甚至可能不会失眠,可他就是绝望地发现自己打死也迈不开那一步;明明知道就算赖那儿不走,黄煜斐非但不会嫌弃他反而肯定会高兴,但李枳仍然担心自己涉嫌白吃白住。 他回味今晚的两个亲吻,意识到今天即将过去,感到甜蜜而凄凉。 他猜测这恐怕是因为自卑。 他不知道自己惦念的那双眼睛,此刻正在背后某处,迷惑又疼惜地望着他。 ———— 加更一发,周末愉快~ 处男小橘才知道原来有这么舒服的事,他要亲上瘾了(。 希望他早点学会家里待不下去就找哥哥这件事。 第17章 黄煜斐跟在李枳后面,去了那间酒吧。 事实上假装走到胡同口后他就没再往前走,反而打了个电话,让余翔过来取箱子运去公寓。 余翔不出五分钟就来了,不知从哪儿骑了辆电动三轮。 黄煜斐点了点头:“风驰电掣啊。” 余翔拎起过大的箱子,用备好的绳子在后槽上绑好:“超过五分钟才到的话,是浪费少爷的时间。” “嗯,毕竟我自己走一趟也就五分钟?只是走不动啦,辛苦 分卷阅读45 翔仔一下,”黄煜斐从手机上移开目光,看着他笑,“小心一些,不要摔掉箱子。” 余翔低着头:“请您放心。” 黄煜斐又看起了手机,脸上还挂着微笑:“阿翔我一直是最放心的,知道你一定在附近找到了落脚处。家姐让你看我紧一点,对吧?” 余翔跨上三轮,仍不抬头:“宋千帮我找的。在后面那条平行的巷子里面,少爷以后如果有需要,随时找我。” 黄煜斐对他忽视自己问话一事,倒也不是很在乎。他摆摆手:“你去放行李吧,走之前把空调开到25度。还有,多陪陪宋千,那家伙不赖,对小橘很不错的。以前在新州,你不也是只挑他那种瘦高款?” 余翔愣了愣,悬着的马尾一晃一晃,蹭在外套里伸出的连帽上,捏着车把的手也僵住。他张了张嘴,好像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黄煜斐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歪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阿翔是喜欢他的吧。喜欢就不要再想别的。” 余翔颔首,沉默着离开了。 黄煜斐则慢慢踱回了李枳家小院的门口。他靠在墙下暗处抽烟,决定一小时内不见李枳跑出来,自己再回家洗澡睡觉。 刚才不回家放行李,就是害怕一离开这胡同就错过。 果然,不出半小时,李枳就出了家门,从他身前迅速走过,深低着头,根本没往他这儿看一眼。裹得严严实实,在夜色里却显得单薄。 黄煜斐看着他走了大概三十米,决定不叫住他,只是碾掉烟,默默跟上。之所以抽烟,是因为在外面风里干站着真的很冷,之所以不走,是因为猜到李枳会因为受不了留在那家中而逃出来。 之所以猜得这么准,是因为一个多月以来,和李枳视频通话了39次,黄煜斐很早就注意到这人有时会在家里之外的某个固定地点接他的呼叫。光线昏暗,背景是脏兮兮的瓷砖,看起来很像是公共厕所。 这种情况一共五次,有个共性,时间一般很晚,李枳一般神色不对劲——他不是藏得住事儿的人。黄煜斐没有明说,但他猜了很久,到底是什么逼着李枳半夜从家里跑出去。 今天见到那位难以形容的母亲,又见到李枳跑出来亲他时那种故意隐藏的害怕与不舍,黄煜斐终于得出了答案。 于是他顺藤摸瓜地找到了李枳的避难所,等那人进去后三分钟,他才进去,选了个角落默默坐着。是抬头就能看到李枳的位置,那人正背对着他,像蘑菇一样缩在大羽绒服里,亮着的手机屏幕给昏暗中的他镀上一层荧光。 黄煜斐示意服务生过来,放低声音点了杯黑啤。按照他极度自律的健身食谱,晚上吃那么多主食,现在又喝这种东西,纯属自我放纵,但黄煜斐觉得自己需要放纵一下——他确实是有点郁闷的。 对于李枳的固执,他不想干涉,也不愿多问,他的理想状况是让那人主动对他倾诉。今天追过来,有一探究竟的意味,可更多是为了李枳的安全。黄煜斐清楚,这是李枳暂时不愿意让他知道的事情,或许会让过于敏感的那人感到难堪,他自己也不是喜欢勉强别人的角色。可是心里终究还是会有期待——他无比期待李枳在他面前毫无遮拦,任哭任笑的一天,无比期待将他完全包容。 现在显然没到时候,李枳仍对他怀有戒心,或是别的,例如自卑感和距离感。这让习惯一帆风顺高效做事的黄煜斐稍微有点挫败。 他啜着黑啤,望着李枳沉思。他琢磨着李枳在这里会不会一夜不睡,如果睡着,是不是太危险太没防备意识了,自己以后又该怎么自然地避免此类情况的发生。不过他的沉思很快被一通电话打断,是谢明夷。黄煜斐皱了皱眉,换了个更远的位子,确认李枳听不见这边的声音后,才接通电话。 谢明夷:“诶?还真的接了,我打好久,以为你没空呢。” “有事说事。” 谢明夷并不打算搭理他的要求,继续胡扯:“怎么,见面第一夜这么快已经完事了?我猜猜看,Leeze小朋友在你怀里睡得正香吧,是不是把人累坏掉啦。上次看到他才十九岁真是把我吓一大跳,小斐果然是个有情趣的变态。” 关于这人到底是怎么清楚自己行程的,黄煜斐也不想费口舌问了,简单道:“没有做。” 谢明夷夸张惊呼:“老九这次不行啊,按照以往的节奏你不是应该已经把人弄上床了吗?” “他不一样。这是恋爱,急什么。” “想不到哪天还能从你嘴里听到恋爱这个词。” 黄煜斐并不掩饰不悦:“我又不是有恋爱障碍,而且,请你以后不要再打听我和他的……床事。这会显得你非常闲,像个空虚老太婆。” 谢明夷扑哧笑了:“搞什么,突然这样纯情,黄老九被夺魂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这么冷漠呀,以前是谁同我这个老太婆讲哪个女仔不剪指甲爱挠人,哪个小基佬动不动就哭很麻烦的?你现在这个Leeze小朋友如果挠你,如果乱哭,你嫌不嫌麻烦?” 黄煜斐也哈哈笑了两声,似乎尴尬,又似乎懒得回答他这个问题。 谢明夷追着问道:“不记得了?当时我在纽约读书,清心寡欲坚持单身好几年,结果每次有事去新州,都发现你小子又换人了。一直不明白,你到底怎么看待你那一串前任的。” “干净没病的固定床伴。” “小斐看得很开?” “交往前我就讲明白了这一点,结果答应是他们,食言也是他们,哭哭啼啼,说我是没心肝的东西,那就分手咯。怎么,现在再提很有趣吗?” “你还真讲得出口!” 黄煜斐放下啤酒杯,有点不耐烦了:“为什么讲不出,我从没说过喜欢,是他们自己误解太多。和我在一起,没有吃亏,接受不了,我也没有勉强继续。是我的错?” “哇,小斐原来超委屈啊……那你对李枳那孩子呢?” “爱情。” “你小子懂什么爱情!” “我当然懂。” “你懂个球!看顺眼了就说爱情,宝仪姐回国这几年你到底怎么长成这个混蛋样的?”谢明夷颇有替天行道的架势,“我跟你讲,你以前干的好事人家都是可以投稿北美吐槽君的,什么真心交往的渣男居然只把我当炮友,给一堆狗屁分手费打发人走,搞得我像站街鸡!” “哈哈,和我真心交往,这件事只有李枳做到了。”黄煜斐揉着眉头,又嘲笑道,“至于你似乎非常关心的那几位,分手之后我不顺着人家的意思,给一些补偿,要他们还能痛快花一段时间的钱,倒是更正确的做法?我从开始就讲明白,没有真心,听不懂还是我的错?” “哎,别生气啊, 分卷阅读46 小孩子一样。你姐夫我只是善意地提醒,”谢明夷放软了语气,“你的魅力也不仅限于提供一张随便刷的副卡哦。” “我需要你提醒?是见不得我认真恋爱还是怎么着。” “北京话说得蛮溜啊。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严肃地同你进行一下关于爱情的哲学理论实践探讨。” “嗯,你探讨。” “无论以前抱着什么心态花天酒地,你现在最好真的懂得恋爱是什么,不要再把Leeze小朋友的小心脏伤得稀巴烂,又无所谓似的继续做你的坏人,”谢明夷顿了顿,“他们玩艺术的都是怪家伙,没那么好搞定的。还有一个忠告,以前太不把感情当一回事,现在即便想改,也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容易。” 黄煜斐被他这一大通说教弄得又烦又莫名其妙,心想:到底我是情商为零的石头,还是缺心少肝的大混球?以前那些各取所需的滑稽经历,他确实也不想再去回忆。但他也知道谢明夷这人,素来就是那种自己不着调,还总喜欢教育别人的家伙,于是哂笑道:“好好好,明夷大哥最懂,你爱我阿姐爱得要命,结果还不是追不上?” “我早晚会追上的。” “是吗,那你肯定已经做好准备要告诉她,有个叫祝炎棠的男人,同你不清不楚好久了。” 谢明夷沉默了几秒,突然撤掉那种又贱又闲的语气,转而道:“你觉得小棠和我有什么?不闹了,说正事吧,这次打电话主要是想同你讲一下,你们黄家大太太不是上个月过世吗。” 黄煜斐面无表情:“是啊,病死在祖宅里。我记得葬礼你也来了。” “是宝仪姐要你给她回个电话,她同你讲大房产业接下来都会怎样分管。你老爹不是刚刚把华北交给你,加上大房已经剩不下什么年轻人了,这次可是个机会啊,我多嘴一句,小斐你最好不要情绪化用事,成熟一些,多帮帮宝仪姐。” “姐姐为什么要让你通知我?” “……你逃去北京的时候不是把她的电话屏蔽了吗,用脚都能猜出来小斐干得出这种事。” “那也不该让外人通知我,阿翔都比你可靠哦。不过,我会回电话的。” 谢明夷早已习惯他这种刻薄样子,无奈道:“你比我想象中淡定很多哎,大太太死掉,不发表一下看法?上次葬礼上就怪怪的,圆滑得都不像你了。喂,什么事都可以同明夷哥讲,就算回国了也是一样的,小斐还记得吧?” 黄煜斐漫不经心:“没有什么看法。死掉就是死掉,烧成灰了。” “……好吧,淡定也好,忘掉最好。你总不能一辈子让那件事困住你。” 黄煜斐愣了愣,旋即笑道:“一个死人困住我,她够票么。” 说罢他挂掉了电话。 灌了几口冰凉涩口的啤酒。 台上的歌手吱儿哇乱唱,吉他弹得像在锯琴。黄煜斐紧握着手机,克制住上去笑眯眯地把他赶下台的冲动,警告自己淡定一点。 为什么不能淡定?不过是接了一通电话,又提到那件事而已。 也不是什么惊险事。黄家大太太,赌王的结发妻子,慢性病死于2016年12月21日下午两点三十二分,死时72岁,有五十多岁的儿女跪在床边,算得上寿终正寝。 这是多么普通的一件事。 但就是很难淡定。 因为这对黄煜斐来说简直就是个笑话——那是害死他亲生母亲的人,也是他从九岁开始就盼着快去死的恶魔,现如今他刚一回国,早该死掉的人便真的归了西,于是所有旧仇怨,一瞬间变成他一个人无意义的挣扎。 他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回本家,又同时在心里明白,从他九岁被赶去美国并被扣住护照流放开始,他的恨就注定是这个结果。在这个庞大家族的控制下,他就和十四年前的自己一样任人摆布。 死亡只是在生理意义上的尽头,在道德以及其他方面,则更像一张免死金牌。一个死人,还能怎样?盼她成了鬼不要像生前那样欺负母亲么?盼她不要把母亲的鬼魂再害死一次? 黄煜斐最初听闻死讯时,少有地感到无力。 那正是一个月前,他回到十几年未归的祖宅不出一天,本来沉浸在梦中情人带来的甜蜜余韵中,订了灯牌也买了船票,心不在焉地在本家对任何人说着客气的顺耳话,送着伴手礼,就等平安夜回澳门去看李枳演出。可谁曾想,这大太太的死讯就是当头一棒,整个黄家都乱了套。 最后黄煜斐甚至听了姐姐的话,为了所谓家族和睦,为了在这个陌生的家中崭露头角,更为了不那么刺头,能找机会提出自己去北京工作的构想,他没有拒绝年迈父亲的有意扶持,代替大房那几个头发花白的哥哥姐姐,主持张罗了这个刚刚咽气的女人的繁厚葬礼。 主持葬礼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向全家人承认,自己放下了对死人的仇怨。 好像一种自辱。 这不是黄煜斐认为自己能够做到的,但他还是做了。他学着永远冷静从容的黄宝仪,因为“利害”,凭借“理智”,摆出一种宽和而虚假的高姿态。他恶心想吐。但他要接手华北,就不得不顺从于自己的父亲,就不得不压住恶心,对任何人微笑。 那是他第一次作为黄家的儿子主事,忙得不可开交,做得一丝不苟,整整三天,靠浓缩咖啡吊着精神,无暇顾及其他。最后他西装笔挺地站在黄氏祠堂里,冷眼看着这女人过分慈祥虚伪的遗照,恨得头皮发炸,可他还是平静地读完了悼词。对着各路面容陌生的亲朋,表示他的悲恸怀念。 同时他在心里对自己发出一声冷嘲—— 活人困不住他一生,可是死人,好像真的有这个本事。可能是因为十四年前他太懦弱,没能替母亲雪仇,反而待宰羔羊一样被放逐到异国他乡,所以无论如何都会是这个结果。 再怎么想报仇,也无法把刀插在骨灰上了。 所以就是懦弱一辈子吗? 同时,给予黄煜斐另一重打击的是,他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错过了和李枳的约定。还是没有任何解释的错过,他更加厌恶自己,觉得自己就像个无赖。 直到圣诞节的中午,对外的白宴之前,黄煜斐安排好了菜单以及酒水,可他自己并不打算留下来应酬,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先前所有事情堆在几天内做完,密度极大,导致他很久没有回屋睡觉,可他还是毫无睡意,只是终于得空从满屋混乱中翻出手机。 冒雨跑到没被父亲设置信号屏蔽装置的山下花园查看,他在鱼贯冒出的一堆芜杂消息中迅速找到属于李枳的那几条。 短短几行差点把他一棍子敲碎。好像这几天在家里伪装的所有冷静得体彬彬有礼,还有家姐拉着他讲的那些 分卷阅读47 形势分析,都瞬间失了意义。因为他的愚蠢以及对李枳的疏忽和冷落,因为他先前过于沉浸在消极的、麻木的情绪中,这些东西已然变成另一个笑话。 黄煜斐想要的东西很多,但除了李枳之外,他不觉得还剩下什么是必要的。 不顾一切往码头冲的时候他就记住了两句话: “两点半停止检票。” “无论如何我会等你到登机前最后一分钟。” 黄煜斐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情跑下渡船再赶去机场的。他不打算找借口,李枳如果冲他发火,用失望的眼神看他,甚至质问他,黄煜斐都不怕。他只怕赶到的时候只能面对空荡荡的登机口。 他知道自己会发疯,回到曾经泥沼般的,需要吃药的状态。这两天压抑的一切,会顺着悔恨的破口涌出,压垮他,压得粉碎。 当一个人濒临崩溃时,出于自我保护,他的情感感知能力会变弱。看见分针濒临半点,又看见李枳猛地回头望他,然后弯起眼睛,黄煜斐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但是,当李枳堵住他的解释,揭开口罩凑上来小心翼翼地亲吻他时,黄煜斐明确地看见,自己身上正在发生某种救赎。他得到了比药更有效的,把他柔缓地托起的力量。 又当李枳走上舱桥,回头冲他撂下句“答案是喜欢”时,黄煜斐恍惚觉得眼前拖着箱子跑走的人是天使。不夸张,他就是上天给他派来的人物。 好比暴晒后的一捧泉水。 所以才会把短信删了改,改了删,最后发出一条傻极了的“我刚才决定,我要同你结婚”,然后忐忑地等回音,幼稚鬼似的写一堆海岛啊戒指啊之类的废话。 黄煜斐也从那天开始意识到,这段感情中,自己并没有任何掌控可言——相反,他在短短几天之内转变成为了被控的那个。所有的、最最生动真挚的感情都被激发。因为他明白,自己坠入了一条无时无刻不在心中延伸,变得更深更长的爱河。在河水里浸着,陆地上的物理规律,都将被颠覆。 后来的一个多月,他每天在应酬中度过,去新葡京镇场,找些不熟的官宦子弟喝酒赌马,听姐姐给他恶补各种生意上的情况,又回本家,陪着轮椅上的父亲钓鱼,等他对自己的要求松口,这些对黄煜斐来说都是工作。 而和李枳视频的几十分钟则是生活。他觉得这种状态还好。 直到春节当天他收到那人的“我是真的很想你”,紧接着便再也联系不上,黄煜斐才感觉到危险,同时也再度看到自己作为男友的混蛋之处。 现在回想,谢明夷其实是对的,人自私惯了,想要改正并不容易。然而,当时他再次抱着被厌恶的准备匆匆赶来挽回,却又再一次发现,李枳见到他,仍然没有任何想象中的吵闹或生气。这个男孩还是那样安安静静,温温顺顺地,单纯因为相见而高兴。 李枳总能包容他。因为李枳要的太少了。这让黄煜斐感到温暖、羞愧、疼惜。 他也弄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要让李枳学会要得更多一些,再多一些。 回到此时此刻,正当他凝视着不远处李枳的背影,陷入绵密回忆时,思绪却又被一条消息打断。来自于趴在那里玩手机的那个家伙——是一张被子的图片,配文:哥,我要睡啦,晚安晚安,你也早睡。 隔两秒又来一条:明天我带你出去玩,先去采购一下,毕竟要在这边住很久吧。 紧接着是第三条:乐队啥的我就不去了,过两天玩够了再带你看我排练>< 黄煜斐抿着嘴,手指按在屏幕上,半天没有打出字。他平生分明最恨受骗,此刻却只能在心里骂出一句极温柔的“小骗子”,然后在键入栏打上一行:好的,明天就跟着小橘大采购顺便参观首都^^八点左右我会在胡同口的早餐店等你。晚安。 对李枳他其实一点辙也没有,但还是要装作很有办法的样子。 黄煜斐放下手机,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支着脑袋望住正在伸懒腰的李枳,默默笑了。有个让人没辙的家伙存在,感觉意外的好,就像在前路给自己设立一个注定能达到的目标一样踏实,使他不至于继续腐坏下去。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从那人饭桌上拿的空药瓶,再次读了读上面简略的文字说明,然后拨通了一个越洋电话。 “赖斯,嗨,”他低声说着英语,“是啊,一切都好,只是想请教您一些事情。” 对面的赖斯是个白人老头,长得像肯德基爷爷,是他在美国的私人医生。 要请教的是关于李枳的事。此时黄煜斐已经确认,李枳确实在定期服用某种药物,他跑出来亲他之前应该刚刚吃过——作为化工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亲吻时对方嘴里的药剂味道,即便再趋于无味,也是可以感知出来的。 ———— 明天黄生就要领着他的小橘去约第一次会啦~ 希望大家用留言浇灌双更的我QAQ 第18章 李枳居然趴在酒桌上睡着了,手机上的斗地主记录停留在四点多时出的最后一张牌。醒来时已经过了七点半,他溜到以前在这儿演出用过的后台化妆间,拿了套一次性用具简单洗漱又梳了梳头发,后悔昨晚出门时没有换件衣服。 毕竟今天是头一次正式约会啊。李枳瞅着自己的黑眼圈,想,你争点气。 赶在八点之前到达胡同口的张姐粥铺时,黄煜斐已经买好早餐等在他了。穿得很休闲,纯黑堑壕夹克,花灰针织衫,丹宁牛仔裤,AJ1球鞋,还带了个皮质双肩背包。坐在蒸汽腾腾的小屋子里,周围是哭闹的小孩以及聊闲天的妇女,他冲门口的李枳招手,笑得闪闪发光。 李枳走近了才发现这人和他一样,也有黑眼圈。 他拉开椅子坐下,问道:“哥昨晚没睡好?认床?” 黄煜斐固然不会告诉他自己也在酒吧坐了一夜,早上六点半还赶回公寓洗了澡刮了胡子换了衣服。他只是道:“想抱着老婆睡。” 李枳脸嘭地红了,夹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别光我吃啊,点了这么多,快吃!” 黄煜斐得逞般地眯起眼睛,也咬了一口蒸得白胖的小笼包,随即笑容凝固。 李枳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黄煜斐摆摆手,强迫自己把那口味道诡异的东西咽下去,然后不顾烫嘴地猛灌豆浆。 李枳旋即大笑:“我懂了!哥,你其实吃不惯茴香对吧?” “……以前没有吃过。这不是香料吗?原来可以当菜用啊。” 却见李枳蹙起眉头,像在思考:“我也不吃了,不然待会儿满嘴茴香味,又没处刷牙,你不肯亲我了怎么办呀。” 黄煜斐笑:“不会的。” 李枳也笑。他摇头:“我不信 分卷阅读48 。” 黄煜斐问:“小橘喜欢吃茴香吗?” “还可以吧,主要是北京人最喜欢拿这东西拌肉馅儿,我吃习惯了。这家店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了,那会儿早晨上学路过就顺便买点包子,童年记忆。” 黄煜斐没说话,只是夹起盘里那半只包子,一口一口地慢慢吃了起来。 看起来有点视死如归。 李枳瞪大眼睛:“这是干嘛?” 黄煜斐已经把整个包子吃了下去,他从容地擦了擦嘴:“小橘也吃。” 李枳听话地又蘸醋吃了一个,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还是狐疑地看着他。 黄煜斐解释:“现在我们两个嘴里都是这种味道,接下来怎样亲也没关系。现在信了?” 李枳支起下巴:“信了。” “嗯,我是随时都愿意亲小橘的。” “我知道啦,其实我对你也是。”李枳一说出口就臊得捂脸,怔忪一下,忽然目光如炬,抬眼又道:“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哥哥。” 他这话说得,眼神语气都极度真诚,心无杂念的——这回轮到黄煜斐耳尖发红了。 大清早的胡同里遛狗的听收音机的闲人不少,好在粥铺西面和隔壁院墙之间夹了个隐蔽的宽缝,是个接吻的好地方。 两人躲在小饭馆堆放的冬储白菜后面,像要急着证明什么似的,交换一个绵长的吻。墙头上喜鹊乌鸦在打架,吵闹极了,但他俩并不在乎。亲完之后李枳勾着黄煜斐的脖子,贴在他嘴角轻轻地啄:“我进步了吗?” 黄煜斐手指插进他的头发,缓缓磨蹭李枳发旋处的头皮:“进步很快,做得很好。” 李枳被摸得一激灵,似乎很痒,邀功似的说:“那我要吃糖葫芦!” “路过就买。” “还想喝加一厚层红糖的老酸奶。” “我也想喝。” “那冰棍呢?吃巧乐兹,吃完有脆棒的半支就扔掉。” 黄煜斐并不知道巧乐兹具体什么样子,也不清楚李枳对甜食哪来的这么大兴趣,但他义正辞严地表示了拒绝:“冰激凌不可以。” 李枳抱着他腰,脸颊在胸口蹭了蹭:“为什么不行?” “天太冷,对胃不好。” 李枳被他这一本正经的老中医说辞搞得有点哭笑不得,把人松开,兀自从白菜堆边上挤出了宽缝:“我哥还很懂养生嘛!” 黄煜斐往外追:“你真的很想吃?” 李枳本已经走上胡同的大路,闻言又退回来,靠在墙沿看他:“也不是。我还是听话养养生吧,多活几年不也挺好。” 他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的,却把黄煜斐听得一愣。他从白菜堆侧面挤到李枳身边,搂住那人的肩膀,没有说话。昨晚赖斯对那瓶药的解释再次闯入他脑海——是一种常见的神经兴奋处方药,副作用除导致患者失眠以及神经紧张之外尚且不明。由于在临床上使用范围很广,甚至不乏开长途汽车的司机通过磕它来保持精神,所以也不能仅仅通过这一种药片就确认患者的病情。 “需要吃这种药的不会是多么严重的病症,因为是处方药,那么患者也一定是在遵医嘱。如果还是很介意的话,找那位朋友亲口问一问会比较好,你说呢,斐?”赖斯医生最后是这样说的。 不严重么? 黄煜斐牵住李枳的手,终究还是什么也没问——在做完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之前,他不想逼问李枳。那种以自我为中心不断给人施压的控制狂角色,他当得已经腻了,他不想在李枳身上重蹈覆辙。 同时,他确实认为事情没有发展到使他不安的程度。正如他也曾经历一段在药片堆里度日的过去,甚至怀疑自己有过药物滥用的嫌疑——姐姐至今仍然为他的精神状态担忧。但黄煜斐清楚没什么好担忧的,他现在摆脱了那些药丸,活得自律、平静、有条不紊。 这是他所确定的。 所以吃药并不是可怕的事。更何况他有信心,自己的爱人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拿着药瓶跟他轻轻松松地解释,这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一瓶的量,又够吃多少天。 李枳突然戳了戳他,小心地侧过脸说:“我刚才开玩笑的,大过年的瞎说什么活不活,呸呸呸,我们肯定都能长命百岁。” 黄煜斐展露笑容,点了点头。 李枳见他笑了,似乎放下心来:“那走吧,我订了电影票,看完之后去逛超市。我最喜欢推着小车逛超市了。” 对于约会这种新鲜事,李枳的构想确实非常单纯。 如果不是图个仪式感,他甚至觉得在家一块颓在沙发里,接吻拥抱睡觉,饿了就叫一大堆小龙虾外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仪式感终究是要有的,这也是情侣热衷出门约会的原因。他琢磨了许多作为本地人应该带黄煜斐去的地方,但多数需要等到春天才好玩。而在这光秃秃的冬季,除了吃喝似乎没什么别的好干,可成天只想着吃喝未免太俗,最终李枳选择了看电影这一保险选项,用来作为头一天约会的开始。 昨晚订的上午十点场。就是一爆米花贺岁片,周式幽默在林更新演的猴子身上夸张体现,小鲜肉唐僧果然有个忘不掉的女人。李枳看开头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他琢磨着怎样拱进黄煜斐怀里不会显得那么突然,装作害怕蜘蛛精么?不过黄煜斐并没有给他多少时间纠结——悟空还没和师傅斗几句嘴呢,那人直接掰起扶手,然后一伸胳膊把他拢进了怀中。 这人确实是能读心的。 黄煜斐的夹克面料柔滑,身上香香的,他注视着荧幕,手却不忘从腿上放的爆米花桶里抓些奶油多的往李枳嘴里喂。李枳咬了他两下,舌尖有意无意地扫过,黄煜斐倒是足够定得住心神,慢条斯理地揉了他脸蛋一把,反把李枳激得耳朵都烫了。 黄煜斐停手,又低声道:“好好看电影。” 李枳瞪他,心说您还好意思说这个,却还是乖乖靠在那人肩头,专心看起了和尚动情,妖精打架。 整体来说,这次约会分外称心,李枳说不出任何不满意的。他后来如愿吃了眼馋很久的红薯饼边的鳗鱼披萨;如愿去三里屯排队喝了加蛋糕忌廉的网红奶茶,当然红糖酸奶和糖葫芦也没少了他的;还如愿去麦德龙帮着黄煜斐购置了一大堆生活用品,包括那人意外重视想要囤货的五大瓶老干妈辣椒酱。 现在,他拎着大包小包,黄煜斐拎着更多的大包小包,两人并排走在赵登禹路宽阔的人行道上。春节期间北京路上车少人少,四处空荡荡的,天是青白色,刮了几天大风所以没什么雾霾。黄煜斐把李枳挡在路的内侧,身边不时飞窜过去几辆小电驴。应李枳要求,他正给他唱自己最擅长的那首石头记。 “一心把生关死劫与酒共饮。” 达明一派 分卷阅读49 的老歌,有股new wave的风味。想到什么?红楼,蓝色日落,唯美主义倾向,摩登现代气质,香港,摇曳的船桥,油尖旺区的街头夜色。 夜色确是很远,可黄煜斐的声音就在耳边,不大不小,低低沉沉,过分温柔的粤语发音洗清原唱的欷歔,李枳低头看着两人同步迈开的双脚,只觉得很暖。 他想,如果是一对夫妻,过年出去散心,也会是这样安排吧?一起吃高热量食品,一起新年采购,排很久的长队结账,对着柜台边的安全套红脸,还要一起坐地铁,再步行去往家的方向。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度过一天,然后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遇上黄煜斐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哪天会过上这种生活,他总提着一口气,然后生活告诉他说,你提着气也不能避免摔得狗啃泥。但他现在是直立的,并且有人和他一块立着。如果说这人是场意外,是颗砸入他生活的天体,那李枳很庆幸自己勇敢抱住了他,并直视自己,承认自己渴望他带来的一切光与热。 这时黄煜斐似乎忘了词,唱到一半就只能哼调子了,最后直接笑了场,说自己太菜,在小橘面前丢人了。 李枳也看着他乐:“怎么可能,我看得出来,你这绝对是麦霸级别的。我身边没谁粤语歌唱得过你了。” 黄煜斐垂下眼睫,很是谦虚:“前提是有歌词提示。” 李枳忽然问:“哥以前和人约会,都是怎么安排的?” 黄煜斐转脸看了他一眼:“大概也是不停地购物。不过,买的东西和小橘不一样,他们喜欢买包啊首饰啊电子设备啊什么的,如果在北京,应该会去新光天地之类的地方。” “刷你的卡?” 黄煜斐笑了笑:“这是他们想要和我约会的最大理由吧。” “这样啊……怎么听着觉得,我哥像个冤大头。” “小橘很在意这件事?” “不是,我就是突然间顿悟了,我这回硬拉着你去吃垃圾食品,还去逛超市打折区抢牛肉什么的,有点违和。” “怎么违和?” “你看,你袋子里这么大一捆葱,赌王家的小九少爷,普林斯顿的双学位高材生,居然提着大葱走在这么一条乱糟糟的路上!哎,果然我哥还是待在新光天地比较合适……” 黄煜斐皱眉,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需要吃葱?” “啊?” 黄煜斐又道:“既然需要吃葱,我为什么不能和你一起买葱?” 李枳愣愣道:“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就是担心,和我在一起会不会觉得很琐碎很没趣儿。但我就是这么一个无聊的人,我喜欢谁我也想不出什么浪漫点子,只要是在一起就可以很兴奋了,但我不知道哥是不是也这样想……” 黄煜斐弯起双眼,轻声道:“看来小橘所说的顿悟,并不是很到位啊。” 李枳小声咕哝:“又不是顿悟这个。” 黄煜斐把袋子匀在一直手上,腾出空捏了捏他的耳朵:“如果我说,我和你一样,只要在一起就可以很兴奋。而且这根本不是什么奇怪的想法,只是因为太喜欢了,仅此而已。这样小橘还会困扰吗?” 李枳睁大眼睛看他,眼角居然湿湿的:“你又突然这么说,太狡猾了!” 黄煜斐不以为然:“刚才明明是小橘先提的喜欢啊?” 李枳举起袋子挡住脸,随即赌咒般大叫:“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因为我现在很懂太喜欢是什么感觉,但是!我想不出该怎么约会才比较浪漫,就很着急……我能说我还打算跟你去逛庙会去溜冰吗,是不是特别幼稚特别搞笑!” “我很期待。我想要小橘带我去庙会,去溜冰。” “真的吗,不是为了安慰我吗。” “是真的。你把袋子放下。” 李枳别扭了两下,乖乖照做了。他眼圈发红,白兔一样瞪着黄煜斐。对方则将大小塑料袋干脆全都放下,腾出两只手来,拇指覆上他眉毛,轻轻地刮捋:“小时候我不开心,阿姐就经常这样做。说把皱起来的眉毛抹抹平,不开心就溜走啦。” 李枳怔怔地喘着粗气,没出声,眉头倒真的不再紧皱了。 黄煜斐笑了,捧住他的脸,又道:“小橘带我做的事并没有不浪漫,这些都是我之前很少能体验的,所以做起来很有趣,最主要是和你在一起,我会非常放松。但是,如果小橘认为我们除此之外还应该做些标准意义上的浪漫事,那请交给我。我在约会方面更加熟练对吗?” 李枳眨了眨眼,似乎是听懂了。他脸上那点苦大仇深终于没了踪影,又恢复那种孩子样,扔下袋子扣住黄煜斐手腕,道:“对,我哥是老司机行了吧,老司机能不能先把我脸放开?大街上好多人呢。” 黄煜斐垂眼看他:“不要,你傻乎乎闹我,我必须再摸两下。” 李枳笑,脸蛋上两块苹果肌在黄煜斐手里鼓起来:“那就不只是老司机,还是老流氓了!” “哇,我老婆脸真的好小,”黄煜斐似乎对老流氓这个称呼还挺满意,“而且很软。好喜欢。” 到了黄煜斐的公寓,李枳有点惊讶地发现,这地方比想象中稍显朴素——就是自家胡同隔壁半新小区的顶层大户型,有个小阁楼,还有个大天台,统共两百平米左右——虽说这面积在北京二环边上绝对算得上豪宅,但跟黄煜斐独占整层客厅能开舞会的临海大house相比,还是差了一个档位。 收拾得倒是十分的窗明几净,暖气非常给力,家具都是新的,虽然略显匆忙,但风格也算是统一。余翔挺能干的嘛,肯定舍不得自家少爷受苦,李枳默默地想,他又往次卧瞅了瞅,这屋干嘛的,床这么大,是余翔平时住的吗? 黄煜斐敏锐地察觉了他的关注点,一边从袋子里往外掏东西,一边解释道:“阿翔平时不和我住的,宋千给他找了房子。我也觉得那个房间没有必要摆床,毕竟也没有其他人会来这里住啊。” 我不是人吗,李枳有点板着脸,垂着脑袋去帮他收拾,默想,虽然我也没说要来这儿住。 黄煜斐又道:“小橘来的话,是要和我睡一张床的,明白吧?” 李枳端起新买的牙杯牙刷转身就往主卧卫生间走:“……我不来,我也不睡。” 黄煜斐往饭桌上一瓶一瓶堆他的老干妈,没说话,只笑。 过了没两秒,卫生间传来李枳的声音:“哥,你这儿不是有牙刷吗,还是电动的,还有这牙杯,是不是那种手工烧的彩色玻璃啊,好像是西班牙老工艺?我在纪录片里看到过!” 黄煜斐道:“对啊,我用习惯了。” 李枳怒吼:“那我买的时候你还不拦着,看戏一样,牙膏我也是按照自己喜欢的给你买,简直是在搞笑!” 分卷阅读50 黄煜斐放下辣酱,举手投降往卫生间走去。他望着堵在门口的、河豚一样的家伙,道:“买来肯定是有用的,等你来住的时候,难道还要自己带这些零碎东西?今天买的毛巾洗发水沐浴球,都是小橘喜欢的,也是给小橘准备的。” 李枳脸色一下子缓和了,还因为刚才的乱吼乱叫有点脸红,乖乖溜去厨房了。动手摘菜前先洗了几个草莓往黄煜斐手里塞,但仍然嘴硬:“我说过我不会这么快就来住的。” 黄煜斐挠了挠他的手心,胸有成竹:“要和我打赌么?” 虽说几度想要把李枳锁在屋里不让走,或者不这么极端,亲亲抱抱举高高,这家伙说不定就会心软留下,但黄煜斐最终还是把控住自己这些奇怪的想法,晚饭后借口散步,送李枳到了家门口。 李枳靠在自家木门上,摸了摸嘴唇,回味一分钟前的连续两个亲吻——其中一个是为了兑现昨天的诺言,另一个是为了让黄煜斐再欠他一个。他凝望夜色中那人徐徐走远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高中时对于“恋爱”的幻想从来都不是一起放学回家。他期盼一个成熟的人陪他并排行至家门,和他拥抱道别,再回去做自己的事情,约着明天见。 这种理性又密实的体贴,单是想象,就能给他安全感。 而如今这种想象居然真的照进了现实。 李枳捂了捂脸,决定回屋写歌——他有了些灵感。母亲和那个债主已经不见了,可他却在自己房间的桌上发现了一枚红包。小小一个,印着一只胖胖的卡通公鸡。李枳这才想起已经到了鸡年,打开一看,里面钱不多,还是俗气的666,大小不一地叠在一起,附有龙飞凤舞一张纸条: 昨天妈妈心情不好,有点过分了,对不起。小枳新年快乐啊。 我也很对不起,说了过分的话。李枳攥着颜色新旧各异的钞票,默默想,可是昨天不说没钱了吗?还以为又要找我哭,找我要钱呢。那个老太婆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决定给妈妈发条信息。想了半天,最终只打上了六个字:“您也新年快乐。” 按发送的时候他面无表情,眼底方才升起的郁沉却终于消失干净了。 与此同时,黄煜斐一边应着电话里黄宝仪的数落,一边百无聊赖地刷着微博。让他差点把红茶喷出来的是,李枳居然发了条日常。 这确实是稀奇事。黄煜斐关注了他将近两年,这人主页是万年不更新的那一类,好不容易发条微博,也不过是转发乐队演出信息,或者宣传乐队新歌,清一色的“转发微博”四个大字非常高贵冷艳。即便这样,他那十万多粉丝之中,也不乏在评论里嗲嗲地问他“小哥哥什么时候来我们这边演出啊”的小女生。 当然李枳身为社恐从来没搭理过任何人。 现如今这大仙居然破天荒发了九图日常,其中四张吃的,一张红包,剩下四张都是他和黄煜斐的合影。有俩人站在橱窗镜子前照的,有拜托路人帮他俩跟电影院摆的钢铁侠合照的,还有两张是黄煜斐搂着他照的自拍。 每每幅图片他都贴心地给黄煜斐的脸上码了个大猫头,自己倒是留着张俊脸,在冬日的晴冷的阳光下血色丰盈,笑得也亮堂,露出虎牙,以及一深一浅两个酒窝。 配文曰: 和我哥在一起之后的第一次约会,吃得有点太撑了,但是很开心,还收到了妈妈的红包^-^大家新年快乐多多发财! 还真坦率,和妈妈也和好了吗,黄煜斐笑笑,但又想,完全不用给我打码啊,你男朋友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又是谁,好让那些扑街仔赶紧死心。 姐姐在对面似乎听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小斐?你在做什么?很困?” 黄煜斐清了清嗓子:“没有,阿姐继续讲。” 话虽这么说,但他却仍然没有专心听。因为他一翻评论,发现十分钟就刷了五百多条,最显眼的几条不是在说“吉他手小哥哥颜太戳了想嫁QAQ”,就是在感叹“咦咦约会是我想象的那个意思嘛,打码的小哥身材好好哦,身高差超萌,果然帅哥都内部消化了?!” 黄煜斐一阵恶寒,他不知道李枳哪来这么多女粉,同时又领悟:男粉丝少些也好。只是,喜欢摇滚的女孩现在说话都是这种口气吗?能不能有点朋克党的自觉。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败下阵来。选了张俩人拉着手的背光合照,气定神闲地发到评论里,配文曰:不要太晚休息,明早等我去找你。 他这照片选得很妙,是俯拍的,由于光线原因,既能大概看出两人五官,又认不完全,有点剪影的感觉。过了没两分钟,他就被回复淹没了,众粉丝均是一脸懵逼花容失色,大呼“正主来了?!” 黄煜斐一边哄着姐姐,一边忙不迭把消息设置成了仅有关注人提醒。 反正这个微博账号当初也是为了追星随便注册的,从头到尾只关注了李枳一个人,也只给他点赞转发,没人能从中看出他自己的任何私人信息,就算看出了又怎样呢,他正好想找契机出个柜。因此,突然涨很多粉丝,黄煜斐也不慌。 那边黄宝仪已经不吃他的哄骗了,愠怒道:“不想听就讲啊,阿姐很忙的,之前大房的事情都记清楚了吗?” 黄煜斐愣了两秒才回答:“记清楚了,其实也没什么好做的,阿姐要不要我复述一遍?” 之所以发愣,是因为微博的一条新消息提醒——万年不搭理粉丝的李大吉他手居然回了他的评论一句:我的妈呀,哥你这昵称也太长了吧,还不设置头像,灰不拉几的我以为是僵尸粉! 他还回关了他。 李枳本来是大号只关注自家乐队成员以及官博的那种人,可这关注数现在从4跳到了5。 评论里瞬间炸得更沸腾了,转眼刷了一千多条,比李枳发过的任何一条微博都来得轰动。黄煜斐那边也瞬间从十几粉的僵尸账号涨到了两千多粉。 他倒是很淡定,只是想,昵称叫Amor-Aurantiaco很奇怪吗?这是“爱”和“柑橘”的组合啊,明天要给那家伙解释解释。 他还一边一句不落地复述着姐姐刚才讲的生意上的要点,一边把默认头像换掉——换成了他今天拍的李枳戴满“EMO魂”的,和自己相握的右手。 这可是他手机里最性感的图片之一呢。 ———— 前面的姑娘说得很对,这俩就是互相治愈的~ 至于【病苏攻】这个概念,黄某往后的病娇属性确实会逐步显露,但他绝对不会伤害小橘>< 说实话我对偶尔神经兮兮的攻君情有独钟。 第19章 热恋中的男友突然拒绝见你怎么办? 当李枳在百度上无意识敲出 分卷阅读51 这么一行字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但他真的不是太懂。整整三天,他跟黄煜斐都没能见上一面——当然不是他不想见,是他哥又出了状况。黄煜斐在电话里含混不清地解释,工作上有急事,这两天不在北京城里待着。 有事?有事个头!李枳咬牙切齿,他明明看见黄煜斐家里漏出灯光,怕不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好事儿吧!先是联系不上,后来好容易打通手机,只听到这几句不带犹豫的胡扯,气得李枳直接挂了电话,冲着根本没人追回来打的手机自讨没趣地干瞪眼。 李枳想:这算什么事儿?不想见直说就好,搪塞有什么意思?可又是为什么会不想见呢? 天天碰面太多,腻了? 分明在家里待着,他去拍门,那家伙居然敢装聋作哑——李枳委屈得要命,也怕得要命。他有个毛病,一旦陷入这种情绪,就喜欢咬嘴唇。咬的时候挺玩命的,他那虎牙又厉害,三天过去他嘴皮已经咬破好几处了,稍一动嘴就疼。早上醒来还发干,咧嘴扯一下,就裂开,血淋淋的。 他盯着镜中自己的白脸红血,一心的乱糟糟。他知道这样很疯很怂,可他就是难受,完全搞不懂黄煜斐到底在玩什么神秘,又有什么是这么不想让自己看到的。 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前段日子他们过得惬意极了。作为民康胡同的电驴小王子,李枳成天骑着座驾到处跑,只不过以前这后座的位置是琴盒的,现在坐了个阳光帅哥。阳光帅哥曲着长腿,搂着他的腰,看这古城里的什么都觉得新奇。 就这样,李枳带着黄煜斐,近处骑电驴,远处乘地铁,飞度西直门,打马长安街。他感觉自己每天都跟泡在蜜罐子里似的,恨不得把全北京有名吃食翻个底朝天。哪怕自己在这城里待了将近二十年也没曾特意吃过,他都想带黄煜斐尝个鲜。什么东四十条的四季民福烤鸭,阳坊的胜利铜锅涮肉,六铺炕的金生隆爆肚…… 庙会也是去了的,大年初五,他们早早出门,看了花脸吹了糖人,还排队请了红缎,写上两人的名字挂在红螺寺的老柏树上。风一吹,满树缎子尾巴挂的小铜钟就铃铃直响。 黄煜斐拉着李枳站在一堆异性情侣之间,淡淡地说佛家平等看待一切遵从本心的爱与欲,所以他们两个的愿望,山顶寺里的佛祖也一定可以听到。他还非说,那黄铜做的小风铃就是“同终”的意思,等他五十岁的时候要立好遗嘱,死了之后要弄个合葬的坟,另一个位子给李枳留着,进不进祖坟都无所谓。 李枳当即眼睛就红了,多半是气得,他去捂黄煜斐的嘴:“到底会不会说吉利话儿?刚五十岁就立遗嘱,你的志气呢?!你说你大好人生浪不浪费?” 但他其实根本也气不起来。那人抱着他黏黏糊糊地认错,过了一会儿就笑嘻嘻地领着他走在游艺街上,飞镖投得还特别准。统共就五十个镖,他给李枳赢了四个大毛绒玩具。 老板黑着脸从架子上拿奖品,往桌上一搁就想赶他俩走人。黄煜斐倒也不跟他着急,一手夹了两个,当着老板的面颇为嘴欠地说:“有些脏啊,要先送去干洗店才能送给小橘。” 当然还有小时候李枳父亲带他玩过的溜冰车,租的双人的,黄煜斐坐在他后面,紧扶着他的腰,俩人在颐和园的昆明湖上跟周围小孩一块哇哇大叫。累了李枳把冰锥一戳,身子往后一倒,就能直接靠进黄煜斐怀里。 隔着层冬天颤巍巍的寒气,往西边眺望,一轮红红的圆日挂在远处的中关村后面,中央电视塔沉静地映着冰湖对面的石舫和万寿山。 等天差不多黑了,黄煜斐大大方方牵着他的手走上西堤,在光秃秃的古柳下缓缓地往北宫门踱。吃顿鱼头泡饼,俩人坐上晚高峰后稍显空落的四号线。耳机各戴一个,随着地铁晃晃悠悠地听Blur前几年出的第十三张专辑,吐槽那贝斯越来越像弹棉花了,但不妨碍好听。 总而言之,和黄煜斐度过的每一天,或平淡或动人心神的每一分钟,那些亮晃晃的时刻,李枳都记得仔细。他仍然坚持他的“一个词记录法”,每次睡前都字斟酌句,慎重地记下他对当天的概括。他心里非常清楚,这是老了之后要看着回味,甚至落泪的东西。 所以,当黄煜斐再次“失踪”时,李枳的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就好比你追着一点光亮屁颠屁颠跑得正欢,周身甚至开始吹暖风了,结果咕咚一下,掉进一个大冰窟窿。 还差两天情人节的晚上,也就是黄煜斐不肯见他的第三个日子,那人在被他挂掉电话之后终于打回来了一个。李枳当时正在试图修理自家上年头的洗衣机,没接上,再打过去就又是无人接听了。于是直接按了关机键,并决定至少三天不开。他认为这是自己的骨气,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那种家伙,他没兴趣扮演。 他也终于想起了本职,折腾了这么多天后,收拾干净一屋子血乎淋拉的烟头,背上琴老老实实去排练室了。 乐队其他俩人都有事不在,宋千孤零零一个坐那儿弹唱秦皇岛。出人意料,他并没有追着李枳这几天的消极怠工行为不放,只是瞧了他嘴巴的伤口几眼,习以为常地耸耸肩膀。 李枳跟他也没什么话可说,还真就练了一通宵的琴。 宋千表示佩服。 结果第二天上午受不住,在排练室眯了两个多小时,李枳跑去卫生间冲洗嘴唇冒出的血,洗得满嘴铁腥味。宋千路过,仍然没像以前那样跟他贫嘴,反而小心地问:“你家那位,身体怎么样了?” 李枳闻言神色怪异地抬头:“身体?人影我都好几天见不着。” 宋千扔给他块干毛巾,道:“说什么呢,我昨天帮余翔开胃药,还看见你家小少爷跟北大人民医院那儿挂水,被我发现之后还慌慌张张躲起来了,后来我问余翔,连他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不会连你也没告诉吧,吵架了还是怎么?我还以为这半个月你俩已经黏成一个人了呢。” 李枳一愣。挂水?意思是感冒发烧了?怪不得电话里声音那么闷。但是,生个病都要瞒着自己,都要撒谎,李枳实在搞不懂这个脑回路。他头疼。只是对宋千说:“不管了,他不让我管,我还往上撞干嘛。” 话是这么说,但他其实慌了,纯粹嘴硬心软。一边鄙视自己没骨气,一边捏着手机琢磨了不到两分钟,就没忍住开机给黄煜斐挂了个电话。 那人几乎是秒接,声音又哑又仓促:“你在哪里?” 李枳拿毛巾擦了擦嘴角,印了一圈红:“排练室呢。” 黄煜斐似乎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李枳冷冰冰道:“我能有什么事?我好着呢,没人理我也能照样活。你没事吧?” 分卷阅读52 “事情快办完啦,很快就能回来找你了。” “……” “小橘不会不要我了吧?” 李枳心说,你丫还他妈的嘴硬,他遏着怒气道:“去医院办事?挂着吊瓶谈生意?哥你谎话真是随口就来啊。” 黄煜斐那边有点吵,但又好像不是人声,像刮大风,呜呜的。 他沉默了两秒,才道:“哦,露馅了。” “什么病?” “就普通感冒啦。” “前几天让你穿羽绒服,臭美不听,现在倒好,中招了吧?中招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黄煜斐好像没什么要反省的意思:“怕你担心。” “我为什么不能担心?” “小橘肯定要求照顾我,然后被我传染,然后两个病号。这样不是很困扰吗?” 李枳皱眉,有点啼笑皆非。他心说,这人给自己的谎言找的理由,其正当程度还真是让人叹服。可是为什么执意说谎呢,为什么就会躲着自己呢,就因为不想在男朋友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这也太生分了吧。 他想了想,咬着嘴唇上的伤口,心平气和道:“哥,你现在跟哪儿呢?医院吗?” “你家门口,一直没人开。” 李枳心里一抽——莫非这人联系不上自己,大早上跑去找人了?固然是没找到,然后固然是急了,硬是吹着大风傻不拉几地等到现在十一点半多自己终于开机回电? ……这觉悟,先前嘴硬骗人的时候跑哪儿去了? 李枳心已经软成一滩水,可他的脑子在叫冤,致使他不肯把动容表现出来。他告诫自己:黄煜斐承受的那种煎熬不安,只是一晚上加一上午,你承受了三天,就是活该吗?一笑了之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他说:“前段时间排练少,我把两把琴送海淀那边给熟人保养了,本来想和哥一块去取,现在能行吗?” 黄煜斐并不掩饰犹豫:“这样啊……我确实还在发烧呢。” 李枳立即道:“那算了。我打车去吧,你快回家暖和暖和。” 黄煜斐放软声音:“好啦好啦,几点出发呀?” 李枳道:“十二点,别在我家门口等了,回去好好休息。南方人受不了北方这种大风天也很正常,病号也不应该去当壮劳力替我背琴,我懂的,我弄完琴就过去看你。” “休息三天已经够了。新泽西也比这边冷。” 李枳付之一笑,说:“还是算了吧。” 他在往回走的路上跑得飞快,走路二十几分钟的路程,他八九分钟就跑到胡同口了。但在粥铺旁的那棵老榆树下,他又气喘吁吁地踯躅停步,买了瓶热豆浆拎上。这是因为他觉得黄煜斐那个大骗子可能不会再等,那他就会非常非常难过,到时候至少还有豆浆喝。倘若黄煜斐等了,他也能把这杯豆浆给他,让他暖暖身子,特意没加糖,那人就算嗓子疼也不会喝不下去的。 越往胡同深处走,李枳就越萎靡地觉得,见到那人的可能性约等于0.01。 然而就是这百分之一,它却真实地发生了。 走近胡同腰的垃圾堆,绕过那个拐点时,李枳远远隔一段灌着冷风的空荡窄路,看见黄煜斐裹了件深红色长款羽绒服,像个大蛹似的,站在自家院子的伸出的槐树枝下笑笑地看他。 口罩外面露出的半张脸好像很红,显然已经冻了很久。 视线对上了。 他真的一直在等他。 那点埋怨烟消云散,李枳心跳定了一秒,想:我输了。 又想:以后无论他怎么要求我,我都愿意,我都答应,我都一定做到。 对于李枳来说,有些事情还真只需要一瞬间。 李枳把豆浆拧紧盖子揣在怀里,逆着风朝黄煜斐飞奔。冷空气刀子一样打在他嘴角还没结痂的湿润伤口上,很疼,他刚才就跑得挺累,现在有点发喘,他知道自己大概完蛋了,从任何方面来说。但他心里开心得要命。 黄煜斐张开双臂,把扑上来的李枳抱住,闷闷道:“真应该买辆车子,我明天就去买。要不要一起去挑?” 李枳脸蹭上他前襟,被冰得一哆嗦,小声道:“那你得去车管所考试,换个内地驾照。” 黄煜斐语气轻松而自如:“上周已经拿到了。” 李枳惊于他的效率,因为这段日子俩人不在一块的时间真的很少。他没接话,转而道:“为什么不催我?不担心我放你鸽子?” 黄煜斐垂眼,隔着口罩都看得出他在笑:“小橘回来得很快呀,十五分钟而已,我知道你是从排练室跑过来的,有什么好催的?” “那半小时呢,一小时呢,三天呢?哥,你愿意等吗?等完了还能笑吗?” 黄煜斐目光一暗,道:“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的。” 李枳眼神则柔软下来:“其实我……” 其实他已经完全不生气了。说那些话,只是下意识想撒个娇而已。 却听黄煜斐解释道:“当时半夜突然发烧,三十九度,家里没有药就找去医院。然后医生竟然对我说,有禽流感的嫌疑,还说北京最近病例很多,所以——” 李枳打断道:“所以就觉得是禽流感,然后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就怕我去找你?我是你男朋友,你病了我为什么不能照顾?” 黄煜斐笑了,哑声道:“不是这样的。第二天就确诊是普通病毒感冒了,不过还是非常严重容易传染,需要每天去医院挂吊瓶才能快些恢复。那几天过得日夜颠倒,也不太吃东西,最后接到小橘电话的时候,我窝在家里昏睡呢。” “那我就更应该去照顾你了,”李枳眼睛红了,把热豆浆拧开往他嘴边递,“发高烧一个人待着,没人疼没人爱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黄煜斐乖乖喝了一口,道:“可是我一发烧就胡言乱语,脾气暴躁,我甚至会摔东西。那种状态很有破坏力,简直疯了一样,连阿翔都躲着我,我不想让小橘害怕呀。” “我比不过他?” “不是的,是吓到他可以,吓到你不行。” “反正,哥,你就一老狐狸。” “怎么说?” “现在搞得好像都是我的错,我一个人在闹别扭,你简直就一老狐狸!” 黄煜斐委屈巴巴:“我错的更多。说过绝对不再跟小橘玩消失的,结果还因为这种小事乱说谎,现在想想好幼稚。” “就是幼稚!”李枳抬手拧他耳朵,“我真不能理解!” “要不你敲掉我一颗门牙让我长长记性吧。” 他这话说得未免有恃无恐,却把李枳弄得一瞬间没了一丁点脾气。他又把那耳垂揉了揉,小声道:“不用,只要哥以后遇上困难别把我撇开就成,”顿了顿,又道,“虽然前两天我确实想对你门牙这么干来着,尤其是看到某人明明在家也不给 分卷阅读53 我开门,也不接我电话,只能恨自己踹不开门,气得我蹲在楼梯间干嚎,然后特丢人地走了。” “啊……我为了伪装不在家,只开客厅的小灯,还把窗帘拉得蛮严实,然后还是被发现了?” “是啊,谁叫我趴在防盗门口地上往缝里看,大晚上的隐约看到亮光了呢。” 黄煜斐眯起眼睛:“小橘可以做侦探了。” 李枳瞪他:“我看哥精神头好得很,完全不像发烧的样子,也不想承认错误。” “精神的话,确实好了一些,见到你今天这么好看,我感觉嗓子也没那么痛了。前几天躲起来真的太傻了,明明见面会非常开心的。” 李枳重点全放第一句了:“……好看吗?” “好看,我简直想亲亲你。但摘掉口罩还是会传染啊。” 李枳没有说话,他低着头,默默把手伸到黄煜斐长长的羽绒袖口里,一点也没有犹豫。他清楚无论谁对谁错,谁不可理喻,无论这次闹别扭算不算个乌龙,自己让一个重病号大冷天在风里吹着干等一上午就已经够任性过分的了。 所以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对错可争呢,他自己超级后悔就是了。 黄煜斐好像也超级后悔。 他同时也发现,自己和眼前这家伙之间仍然是存在某些障碍的,每个人都有他莫名其妙在固执己见的东西,而生活不是做梦,随时都可能出现种种状况——误会、吵架、犯傻……人感到不安,是非常容易的。 正如今天这件事,即便黄煜斐有所解释,他仍然有不能理解和确定之处。 但他不想道歉,也不想反过来要求被道歉,他想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无所谓了,他只想离他更近一些,以后,在他需要自己的时候,也更近、更聪明、更成熟一些。 于是他轻轻抓紧了黄煜斐藏在袖子里的那双手,冰得吓人,像在等他焐热。 捂了一会儿,李枳不再深低着头,仰着脸注视黄煜斐,嘴半张着,并不均匀地喘息。那人见他半天不吭声,都被他盯得发毛了,忽然道:“现在我的事情问完了,轮到小橘。嘴唇怎么回事?” 李枳笑了笑:“我乱咬的,咬破了我才开心。我说过我喜欢做些疯子事儿吧?哥你看,你刚不见三天,我果真就原形毕露了。” 黄煜斐瞳孔放大了一点,那种眼神是李枳很少见到的——平静,但有痛苦。 李枳松开与那人紧握的十指,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缓缓道:“现在这样的烂嘴,哥,你还肯亲吗?” 黄煜斐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搭在了他的腰上。李枳感受到那里传来的力度。 这行动上的默许,使得他笑得更开心更纯真了,竟然隔着口罩,在黄煜斐嘴边舔咬起来。他笨拙地反复勾勒被布料模糊的轮廓,腰间那人越来越紧的力量让他忐忑又动情。 黄煜斐似是懵了一下,浸泡在这异样的温柔里,但很快恢复理智,稍稍推他,瞳仁里雾蒙蒙的:“别这样,小橘,你不疼吗?” 声音隔了层口罩,又哑又沉,盛着难过。李枳却不顾他的挣扎,再次压上去:“不要,不要推开我……你推我,我才疼。” 黄煜斐还真就不推了,反而再次搂紧了李枳。 李枳放下心来,继续着他被无纺纱布阻隔的缠绵。不久,布料就被唾液彻底润湿,变得服帖柔软,而李枳嘴唇上的新长的嫩皮果然不出所料地磨破了,甜丝丝的血,殷殷浸入那块又薄又透的白布。 李枳鼻尖抵着黄煜斐鼻尖,像是小孩子完成了一件作品,他是得意的。 说出的话却是:“哥,你嘴里是不是也有血腥味了?感觉怎么样?是舒服还是恶心?” 黄煜斐眼中波光沉浮,唇形在紧贴的口罩下隐现,低低开口:“味道很好。” 李枳又问:“那我这个烂人,哥还愿意亲吗?” 黄煜斐那双直率的眼睛里,此时凝了一种沉重的温柔,他好像在对一件易碎品倾诉,甚至像忏悔:“你不是烂人。你是我的……你是我最宝贵的。” 李枳眼圈一下子红了,洇出水色,同时有血迹蹭在丰盈红润的唇周,加上他冻牛奶一样、过于苍白的皮肤,此时整张脸透露出脆弱的信息。好像一块不知自己将碎的美玉,令人心惊肉跳,却又能勾魂摄魄。更何况美玉此时就捧在你手心里,是否落到地上,全看你这双手。 黄煜斐呼吸陡然急促。他高温的头脑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但更多的是打击,以及自我厌恶。前些天,当他吞下抗生素和久违的镇静药品,暗无天日地被噩梦和寒意侵蚀,听见李枳在房门外,那种敲门大喊却无人应答后的,带着哭腔的怒吼,黄煜斐以为不会再有什么更能疼得扯人肺腑了——他多想推门安慰李枳,说我在,说我不想骗你不想让你难过,可他不能。因他太了解自己发烧时会说出什么可怕的话,做出什么可怕的事,高烧融化了所有自律和理性,就像是通往过去的路口,使得以前那个垃圾般的自己阴魂不散。 他就这么陷在过往的泥潭,尚存一丝底线和良知——他知道自己绝不能伤害李枳,绝不能让李枳害怕。 可他现在仍然没能做到这一点。 他的噩梦,同样带给了李枳噩梦般的三天,让他流泪,甚至让他流血。李枳是多么没有安全感的人,黄煜斐怎会不知道呢?上午站在这院门外等待的几个小时,黄煜斐每一秒都在直视自己的不可理喻以及失败,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看到李枳又一次原谅自己,那样温柔地心疼自己,黄煜斐更加看清了自己究竟是怎样的货色。 他这边思绪万千,几欲钻进地缝,却见李枳忽地拽开他的口罩,拇指轻碰他的唇边:“我是你最宝贵的,那就传染给我吧。” “你说什么?” “我说传染给我啊。” 他这招实在太有煽动力——黄煜斐目光一下子暗下来,千钧一发地凝视他,让李枳莫名想到沙漠落雨之前天上的涌动的乌云。 “哥?”李枳试探。 “变成两个病号你开心?” “无所谓,”李枳笑,“我就是想亲你,一见你我就想了。” 下一秒他就被扼住下巴,没来得及反应就给人按在了墙上。黄煜斐一手护在他脑后,一手捏着他的脸蛋,贴在他唇边低语:“太危险了。” 一张一合,嘴唇贴着李枳的伤口轻蹭。一呼一吸,打在上面。 李枳舔了舔伤口,当然也舔过黄煜斐的嘴角:“传染感冒太危险?就算危险,我哥现在不也忍不住了吗。” 黄煜斐又逼得近了些。为了不让李枳踮脚,他低着头,手指顺着下颚抚过,轻轻揉弄了两下那人耳钉周围的肌肤。菱形耳钉选得小巧,耳垂也很薄,随便揉两下却能烫手。他的手指在李枳鬓角处 分卷阅读54 流连:“我是说你。对我来说你太危险了。” 李枳闻言笑了,拉开他的羽绒服拉链,刺啦一声,然后往里钻了钻,整个人都贴在黄煜斐的怀里,贴在他手掌中,身体上。近乎每一处。 他享受这种被包围的温暖,乖顺又顽劣地说:“我危险?我让黄大神仙快要失去理智了?” “是啊,”黄煜斐声音哑哑的,“有李枳,还要什么理智。” 李枳哈哈乐了两下,用气声道:“那就亲啊,把我的血——” 话没说完,黄煜斐就密实地吻了上来。他将精力放在血迹最浓处,一口一口地啜吸,柔软的舌尖舔过伤口新长出的软肉。 那样小心,那样柔情万丈,仿佛舔在一朵花儿初开的芯蕊,仿佛舔在李枳的心尖儿。 ———— 老黄也不容易…… 以后会有小橘照顾发烧黄老九的情节~ 第20章 李枳紧闭上眼,抓着他的袖口露出的那截手腕,努力放松过电一样酥麻的身体。他把未说完的那句“亲干净”讲出口,便不再出声,微张着嘴,等待把自己压在墙上的这人,一个一个慰抚唇间的斑驳疼痛。 由于风大,有些血迹已被吹得半干,黏糊地印在李枳唇周各处雪白的皮肤上,要把它们清理干净,黄煜斐嘴上下了不少工夫。他庆幸自己经验丰富,哪怕头脑热得发炸,动作仍能保持极温柔的状态,他不想再带给怀中这个白兔一样的小疯子任何额外的疼痛。同时平日的亲吻不曾触及的部位——线条柔软的人中、光洁细腻的唇下……这次都一寸一寸地碰到了。 而这些地方尚未被开发,呈现出一种生涩的敏感。李枳似乎是痒,又似乎是爽,每当触及从未被舔弄过的皮肤,他整个人就会一抖一抖的,睫毛也随之发颤。压抑的喘息中带了点极低的呜咽,脸上迅速晕起潮红。这副出奇敏感的模样,太过单纯,也实在太过色情了。 “这里舒服吗?”黄煜斐边吻边说。 “舒服……好舒服。”李枳已经烫了。 “那,这里呢?” “也舒服……”李枳悄悄低笑,“它们本来,是疼,哥弄得,是痒,也是……麻。” “哪样比较爽?喜欢疼还是痒?” “都爽,但是……”李枳含混不清,“你弄的时候,我就,不想再要疼了。” 黄煜斐眉眼中含了笑意——他逐寸将李枳的唇边亲遍,接着注视他透着血丝的单薄眼皮,注视他睫毛下的阴影,注视他的鼻梁,注视他左眼下方三颗连缀的小痣。 当然也注视李枳湿漉漉的白净唇周,以及鲜红却不带血迹的唇瓣——这是他自己的成果。 “亲干净了,”他直起腰,垂着眼睛问,“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李枳缓缓睁开双目,眼神正撞上黄煜斐的,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旋即腼腆地弯起眼睛,抬手把黄煜斐往自己身上勾了回来,转身反摁在墙上。 “哥你太坏了,”他哧哧笑,“当然是继续亲啊。嘴上沾得红红的,我也给你,亲干净。” 他上瘾了,他知道,他也知道。那个吻压上来,是绵长的,是动情的,却不温柔——当血的甜腥气味在两人唇齿间流动,李枳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用他那虎牙抵着黄煜斐的下唇,钝钝地咬。黄煜斐多数时候就任他去了,他选择迎合李枳毫无章法的肆意妄为,事实上这种刺激并不讨厌。 只有当李枳捣乱得过了分了,他才会惩罚似的避开他的伤口啃回去。那人就立刻服了软,糯糯地轻吮刚才他使劲啃了的地方,像是在说:“哎呀,你疼啦?对不起,对不起。” 黄煜斐是疼也没辙,不疼也没辙,他想:谁叫这人就是可爱啊。 看见李枳身后有个叼着烟的黄毛青年惊慌走过,黄煜斐没有惊动李枳,只是享受着怀中这人像小动物一样专心的舔舐,同时没来由地用眼睛冲那无辜路人冷冷地笑。好像在说:看见没有,这是我的。 亲着亲着,李枳忽然放开他,颇为严肃道:“哥,我好像硬了。” 黄煜斐摸了摸他的眼角,想,我早就硬了。他咬了李枳下巴一口,道:“我也是。” 李枳踮脚凑近他耳边,神神秘秘地问:“哎,我问你个事儿,是不是想上了我啊。” 黄煜斐一愣,道:“这么明显吗?” 李枳乐:“我又不是傻子,早晚的事,想上就上,哥你别怂。” 他又拽着黄煜斐往几步远的自家门口走,喃喃道:“我们回家去,我们锁门,然后上床。” 黄煜斐站原地岿然不动,还把人给拉了回来。 “不急。”他倒是义正辞严。 李枳做出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瞪圆了眼睛笑他:“什么啊,这么君子,是不是发着烧担心搞不定我?我会配合你的,我看片学过了。我还看了几本耽美肉文呢。” 黄煜斐闭口不语,警告自己冷静。他不知从哪看过“上床太快容易分手”的说法,虽然心里不屑,觉得是无稽之谈,可多少次三个月不到就分手的滑稽经历告诉他,上床太快就是会磨钝人的感情。即便那些双方都不怎么真诚的恋爱完全不能和李枳这段相提并论,但他还是想避免这种诅咒。 况且,确认关系刚两个月,就把十几岁的小男生骗上床去,这好像也有点变态。更何况李枳还是他那么珍惜的梦中情人——至少也要坚持到这家伙满二十岁吧?他甚至已经订好李枳生日当天晚上的酒店了,足以铺满后备箱和房间的保加利亚玫瑰,也会在三月底准时给他空运过来。 所以,在这之前,他要控住局面,不能做到最后一步。 黄煜斐比谁都清楚,今天只要踏进这个门,那结局一定是失控。而且发着低烧,加上他已经两年多没再跟谁睡过了,也担心自己发挥不出正常水平。 李枳哪知道他这些心思,拽着他问:“傻啦?再不答应,我就软了!” 这副模样对黄煜斐来说无疑又是一种刺激,他暗暗跟自己说:你想当禽兽吗,你不想,你想留遗憾吗,你更不想。然后一本正经道:“这种事情需要一步一步地来,我都计划好了,只是现在还没有到那一步。” 李枳被他逗笑了,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我的天,这都什么道理啊,那黄大神仙,您能告诉我现在到哪一步了吗?拥抱是到了,亲吻也到了,下一步……我帮您用手弄?还是口交?手还好,但口我没准,没试过,而且我有两颗牙太尖了,现在嘴巴也有点疼。” 黄煜斐捂住眼睛:“……小橘突然这样,我有点受不住。” 李枳似乎找到了逗他的法子,然后就乐此不疲了,他得意道:“受什么受?哥不做1号吗?唉,我现在已经软了,今天不做就不做吧,看把你给吓成啥样了。” 分卷阅读55 黄煜斐想:你这家伙知道男人之间做爱的真实状况吗,脸羞得这么红,眼神躲躲闪闪,明显自己心里也什么没底,还硬要壮着胆子说这些大话,万幸我是个好人,不然你就惨了。 李枳见他不语,当然不甘心:“快说,我们下面要做哪一步。” 黄煜斐从口袋里拽出两个新的口罩,分别给李枳和自己戴上,解释道:“第一步,把嘴巴保护好,不要让伤口被风吹到。” 李枳蹭了蹭他的手掌:“第二步呢?” “先答应我,以后不许再把自己咬成这样。你那几颗小牙确实很猛。” 李枳撩起眼皮看他:“这得看哥的表现,我心情一不好,就会想起这个老爱好。还没说第二步是什么呢?” 黄煜斐拉上自己的羽绒服拉链,又将李枳的厚夹克拉链拉到最顶,还把自己围巾取下来给李枳严严实实地裹上。他牵住李枳的手,十指相扣:“第二步是,一起去吃些暖和的东西,再去取吉他。” 李枳低着头乐:“哦?上回我去签约,谢明夷说我哥变成了个纯情仔,我现在总算信了。” “他还同你讲什么了?” “没什么呀。” “真的?” “嗯……哥你得答应我,以后不把我推开,也不骗我,我才告诉你。” “我答应你,小橘。”黄煜斐说完就有点无措,像是不知该如何证明决心似的。 “成,那我可就信了啊,我一直信!”李枳眨眨眼,“你发小其实也没说什么别的,就说你迷恋我,还说你帅,说你特别特别好。” 黄煜斐笑:“他不会这样讲的。” 毕竟那是前几天还打电话教育他“做惯了渣男想改不容易”的家伙啊。 却见李枳往他肩头靠了靠,小声道:“迷恋是他说的,剩下两个,是我说的,有意见?” 李枳所说的熟人,住在西山脚下的一座平朴小院里。院里种了几畦辣椒和白菜,晾晒的被单间挂了大大小小十多个铁艺鸟笼,他们推门进去,十多只油亮的八哥就开始“你好你好”地叫,此起彼伏的。 颇有一种闹中取静的意味。 “怎么样,我就说是高人吧。”李枳凑在黄煜斐耳边小声道,又冲着里面喊了声“老师”。紧接着,一个腿上盖毛毯的中年男人就推着自己的轮椅,缓缓从平房内滑了出来。 这人五十来岁,阴沉清癯,眉宇间尽是淡然,但一双过于精亮锋锐的眼睛则表明,他年轻时绝不是如今这样的情状。 李枳摘下口罩鞠躬:“老师好。” 男人微笑道:“小枳来了?两把琴都在里屋摆着,你去试试看。” 李枳笑笑,抓住黄煜斐的手说:“不急,先给您介绍一下,他是我男朋友,姓黄。他也是摇滚音乐爱好者,家里有一堆我都没听过的老碟。” 黄煜斐也摘下口罩,颔首道:“您好。”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还是那种冷淡神色,说出的话倒是挺热乎:“喜欢音乐啊……我这小徒弟平时不怎么愿意给我介绍同龄人的,现在看来是找到个好孩子?我放心了,哈哈。” 李枳脸红扑扑的,转脸对黄煜斐说:“我师父就喜欢音乐爱好者,听摇滚的在他这儿都是大好人,当然哥本身也是大好人。” 男人摆手打断:“成了成了,快进去试试你那两把宝贝,老师可是伺候了它们一整天,电吉他太难搞了。黄先生在外面留一下,和我聊聊。” 李枳一愣,还是听话地往里屋走去,他一边说着“师父您别老逗他,他是港澳同胞普通话不好”,一边回头,正看见黄煜斐笑吟吟地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很自信嘛,他想,老黄啊老黄,你这种游刃有余的模样,怎么就这么迷人呢? 这边黄煜斐倒是先人一步开始了谈话:“您是李枳的吉他老师?” 男人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走近些:“是啊,从小教到大的。他爸爸以前在后海开饭馆,我们乐队没钱吃饭聚餐,都是老李仗义请客。那时候年轻嘛,几个人聚在一起,羊肉都是一锅一锅地吃,从没见那家伙心疼过。” 听到乐队,黄煜斐心里那点猜想已经差不多能确认了,他先前就觉得这人眼熟。 “乌鹊乐队,”他脱口而出,“您是万里老师?” “哈哈,”男人爽朗地笑了,“早解散了,想不到黄先生知道我们?” 黄煜斐微笑:“九十年代,北京起家的乌鹊乐队算得上本土摇滚发展的一个里程碑吧。万老师早期的声音实验作品我也欣赏过,非常超前大胆。” 万里抬眉看他:“是因为小枳?黄先生不是港澳人吗,了解这么多北京土摇,为了迎合他的爱好吧?” 黄煜斐把目光从和他对视的八哥身上移开,回看向万里,认真道:“最初喜欢摇滚的确有他的原因,但后来自己研究也发现,这些东西本身就很有趣。当然不只是北京本土的,其他流派的摇滚乐也都值得了解,比如李枳最喜欢的盯鞋 ,我现在有空不听几首也会难受。” “不错,”万里拿手杖拨了拨头顶的鸟笼,感慨道,“还真是一浪更比一浪高,李枳是个好苗子,眼看着就要长成大树啦。这么小就做主音,还是接别人班新加进乐队里的,开始我还有点不放心他,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有您做老师也不奇怪。” “哈哈,黄先生不用跟我这儿客套。说是老师也惭愧,我只不过偶尔点拨一下,没有小枳自己的天赋和专心致志,是不会有今天的。” 黄煜斐点了点头。 李枳的专注是他从四年前就注意到的。也正是这种极富感染力的专注,不讲道理地一步步攫住他,让他越陷越深。 万里又道:“既然是我徒弟他对象,今天也跟黄先生聊点心里话。李枳是个纯粹的孩子,怎么说呢,经不起折腾,但确实有才。你看他随随便便写的那些个小曲儿,真就像是从他手里自然而然流出来的,不用过脑子,就是带灵气。还有小时候练琴练到手指起血泡,他也不知道停,照样开开心心地弹。不是为了做出一种刻苦样子,也不是在通过意志强迫自己,怎么说,可能对他而言,弹琴的快乐足以盖过手疼的痛苦。人家天生就是吃这口饭的料,我这个老家伙也理解不了啊。” “您是说他有股‘疯劲儿’。” 万里赞许:“贴切。黄先生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两个多月。” “两个月就到这种地步?看得出黄先生对他很了解,他也很喜欢你。这孩子其实从小就挺封闭的,不太和人交流,后来又遇到不少倒霉事儿,就更闷着不往外露了。现在能和人走这么近,我很替他高兴呢。” 黄煜斐侧耳听着屋内传来的,李枳试琴的扫弦声,轻声道:“在一 分卷阅读56 起之前,也可以事先喜欢很久。但我对他还不够了解。” “哦?他很好概括,单纯,不懂什么世事,非常自傲同时又自怯,对在意的喜欢敏感地想很多,还有刚才说的,他疯。搞音乐的都有点疯不是吗?” 黄煜斐笑了笑:“其实我不认为这叫疯。叫狂比较合适。” 万里也笑:“也对,需要分人。这孩子其实真挺坚强的,在乎的东西也少,跟野草似的。再低谷他也能自己好好活下去。仔细想想,他好像统共也就在我面前哭过两次?还都是年岁挺大的时候哭的,小时候每天神游天外,倔得很,根本不懂难过。” “老师方便告诉我哪两次吗?” ———— 这章太长了(跪)晚点还有一发~ 写这么多吻戏是因为想开车但还没到时候……这文越往后车越密集(再跪) 求留言投喂=v= ———— “黄先生很好奇?不知道小枳有没有在你面前哭过呀。” 黄煜斐微笑不语。 万里似乎陷入了遥远回忆,眼神空空的:“第一次……应该是14年秋天吧,他那会儿刚刚高三,被同学发现性取向了,就被排挤。正巧他爸爸前两年染上赌瘾,在北京不过瘾还跑到澳门去,一下子不着家,还给老婆孩子留了一屁股债。好长一段时间,天天有这边的混混在他家门口堵着要钱,泼红漆堆垃圾之类的事情也都时有发生。你知道的,遇上那种地头蛇民警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黄煜斐一听到赌博,脸色就微微变了变。 万里瞥了他一眼,继续道:“他本来打算出国,特别使劲地学习,雅思考了7.5分,他想去英国学作曲,这样一来不是全部打水漂了吗?人家音乐学院的老师都给他发邮件邀请了,可他没钱,还因为那个缠着他的男的去他校门口闹,把同性恋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他那高中也不肯给他好好写评定信。这么一小伙子,被讨债的欺负都不带落泪的,自己跑到学校天台打电话给我,嚎啕大哭,说如果世界上没有人类这种东西就好了,说他自己也不想活了。不过最后也没往下跳,把事儿给想明白,下楼回家做饭去了。所以我说他坚强。” 黄煜斐脸上的和煦早已消失:“那个男的是叫张硕?” 万里挑眉:“原来你知道。说来也巧,菩萨果乐队前吉他手嘛,技术不错人也大胆,当时业内都挺看好他的。小枳以前经常去现场当志愿者,因为可以免费看别人是怎么弹琴的,可能就那么认识了。他那会儿才17岁,还什么都不懂呢,也怪我没拦着他。这第二次哭,更和这张硕脱不开关系了。” 黄煜斐面无表情:“怎么说?” 万里又拿手杖戳了戳地里的白菜:“他一直缠着小枳,最后没辙,我徒弟干脆住校躲着。后来开学不是九月吗,没跳成楼,小枳决定高三好好学习准备高考。结果没隔一两个月,深秋吧,张硕不见人影了,后来才知道那小子在老家有个相好,回去结婚了。这叫啥,折腾得人家没好日子过,结果自己拍屁股逍遥了。” 黄煜斐只是冷笑。 “黄先生应该也了解,李枳属于喜欢憋着股劲儿撞南墙的那种人,特轴。后来放寒假,大过年的他买了张硬座就追着张硕去了内蒙,结果年三十晚上一身乱伤地回来了。他大臂有个文身,回北京之后,大半夜自己拿着刀子,把那块肉给剜下来,疼晕了被他妈妈发现,给送去了医院。这些也是我后来去看他才知道的,中间发生的事他自己也不肯细说,就跟那儿一抽一抽地哭——” 停顿了足有半分钟,万里才继续道:“我就问他,你喜欢张硕吗,他说不喜欢,说他早就看清了,那个人一开始装出个人样往自己身边凑,只是为了睡他,死活睡不到,那就打他,他觉得很恶心,但甩不开。我又问,你都躲学校住了,那东西走了还算清净,追他干嘛呀,追去知道会是这后果吗,他说知道,但必须报仇,不是为了挽回,是为了让张硕付出代价,不能好人活不长赖人存千年。他又说他输了,问我他凭什么会输。” 黄煜斐幽幽地盯着万里。 万里撞上他令人胆寒的眼神,沉声道:“耐心听我说完,后来他们主唱,就是那个小宋告诉我说,他和张硕从春天开始在一块,到夏天,小枳胳膊腿还有脸上就老有伤,可他就是不肯说是谁干的……小宋也是后来才知道,把张硕教训了几顿。我当时就惊了,你说苦不苦?小宋也不懂他。他忍着是因为觉得没人能帮自己,他老爹老娘,他老师同学,全指望不上。所以报仇输了才那么不甘心。真不知道还有谁家孩子是这么长大的,要怪他心眼太死,怪他糟践自己,真舍得怪吗。只能怪别人,怪他没遇上贵人。” 黄煜斐不知什么时候眼眶红了,他抿着嘴不说话,倒把万里吓了一跳:“哎差不多得了,看看你们这些年轻人,我还以为黄先生是个成熟的可靠分子呢。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以前也担心小枳会过不去这些坎儿,但你看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他因为什么意外没考理综,也不复读,直接去顶了张硕的位子,往台上一站根本不带露怯。菩萨果当时都闹得半死不活了,他过去当主音,又站场又写歌的,就这么挺过来了,现在演出也是有不少人熬夜抢票的吧。” “他很优秀。” “确实,这确实让我吃了一惊。现在他又甜甜蜜蜜地带男朋友来见老师,又让我吃一惊。” “他也很勇敢。” 万里笑起来,脸上积起一堆褶子:“就是烈呗。我这小徒弟现在是想开始新生活了吧,上周来找我送琴,精神状态都比以前好了很多。黄先生,你好像是他的新生活呢。” 黄煜斐则垂睫微笑,低头看自己的影子。哈出的白气在眼前腾空,消散。 他说:“确实,我是的。” 又道:“赖人存不了千年。” 不多久,屋内传来李枳的喊声:“哥,过来帮我搬琴!这琴盒死沉死沉的!” 万里示意黄煜斐不用管自己。他眼见那人疾步过去,再和李枳一人背着一把吉他,手牵着手地出来,心里想:以前每次都一个人扛着俩大琴盒,从地铁站走过来也不肯叫人帮忙的倔小子跑哪儿去了? 爱情啊,年少啊,灵光乍现啊,这照人的一切……当然还有某些苦与痛。万里是什么都看过了。 摸着自己的病腿,淡淡地笑着和两人挥手道别,看着小院的朱门又一次紧闭,他吹口哨逗了逗鸟,转着轮椅兀自回了房间。万里注视塞了满柜的唱碟、挂在墙上的照片、倚在墙角的老电箱琴,在这激情散尽的寒冷冬日里缓缓地回忆起自己的青葱岁月来。 上地铁前两人去了趟便利店。李枳买烟,又被柜台大妈怀疑 分卷阅读57 地扫视半天,好像盼着从他外套领口看到里面的校服似的。最后扫得他发烦,只好戴上口罩作出一副“你管得着吗”的冥顽样子。黄煜斐则买了两罐热的黑咖啡,还有一支润唇膏。 李枳装作没看见,和他并排走在地下通道里,皱着眉头啜饮完全没有甜味的咖啡,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结果刚一上车就被黄煜斐堵在了车厢角落。那人拽着他口罩的耳挂,定定地看着他,拧开润唇膏的盖子,柔缓地往他嘴唇上涂抹。 “如果我不在,小橘会怎样处理伤口?等它自己长好吗?”黄煜斐一字一字地说,全然不顾车厢里其他人的目光,仿佛全世界只能看见眼前一个人。 李枳配合地张开嘴,好让靠里的伤口也被顾及到。他说:“可能吧。自己长得也很快啊。” 黄煜斐勾住他下巴,往上抬了抬,查看唇下的伤口。好像害怕一使劲就会把那块白滑皮肤给按上红印,动作轻得不能再轻。 他听见李枳又漫不经心地说:“我以前一个人待着,嘴巴坏不坏也无所谓,反正弹琴又用不上嘴,饭的话,也不用顿顿吃,就算吃,也不是很疼。” 说这话时他还是那个样子,满不在乎,也不去怪罪谁。他只笑,笑得不开心,却还是笑。让人觉得他对什么人或物都不抱任何期待。 “其实你不用一直笑的,”黄煜斐道,“嘴巴变成这个样子,还咧着笑,很诡异啊。” “不笑的话,哥要我哭吗?为啥哭啊,那不是显得更惨了,像鬼似的。” “不是说这件事。是说任何时候你在我这里,都可以随便哭,不用勉强自己。” “我在哥面前哭得还少吗?说得我都不敢笑了。” “开心的时候当然要笑,难过的时候,也请小橘真实地哭出来。” 李枳弯起眼睛:“我现在就是在真实地笑。” 他承认自己这两年经常因为各种诡异的理由发笑:愤怒、伤心、嘲讽、无措……他冷笑,他假笑,并非看不见这生活的痛楚,反而因为看得太清,所以不敢想象没了这些嬉笑,剩下的半截日子会有多苦。 于是,一旦有泪要往下掉了,他就提醒自己,你该咧开嘴笑一下,然后觉得自己无比的神经质。他甚至发过不在人前痛哭的毒誓,挨打,挨骂,再孤单,他没哭。尽管在遇上黄煜斐之后,这誓言就迅速变成搞笑的了。 然而此刻确实是不同的——他双眼含笑,注视着黄煜斐,伤痕凌乱的嘴微张着,雏鸟一样等待被橄榄味的膏体均匀滋润,其他的什么都不去注意。 是真的在笑,单纯地笑。 这就好比对世人宣称,他在这个专心对付他嘴巴的男人面前,是愿意表露出不同的姿态的。 黄煜斐断断续续地涂遍了他上下两瓣嘴唇,道:“我啊,以后不会让你一个人了。永远不。” 李枳满意地抿了抿嘴,似乎对这种油润的感觉很是喜欢,又似乎是听到了舒心的话。他往上提了提琴盒背带,问:“怎么又海誓山盟,刚才老师到底跟哥说什么了?” 地铁列车似乎在减速拐弯,发出巨大的呼啸声,黄煜斐说:“他要我珍惜你。” 李枳眨眼:“老师说不出这种话。” “你应该相信我。总体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现在是……下定决心按他说的做了?” “决心是我自己早就下好的。” 李枳点头:“这么坚决。” “这不是需要别人提醒的事情啊。” “那……过两天到下周,我要去给同行做热场,就是他们开演之前我先跟别的热场嘉宾配合着调动观众气氛,哥能去看我吗?” 黄煜斐眼神变得有点奇怪:“我怎么可能不去。” 李枳眼睛亮了:“那我可要好好露两手,毕竟你也很久没看我现场了吧?虽然我大概只用弹半小时。他们赚了,他们得感谢你。” 黄煜斐点了点头:“我也赚了。不过,我们应该先考虑考虑明天做什么。” “明天?” 黄煜斐笑:“情人节呀。” 李枳愣了愣。关于这事儿,他以前构想过,但他又很快忘了——刚刚才意识到这将是他第一次有人陪着过情人节。 他也笑:“我最近过得跟做梦一样,早上醒来,就想,都是幻觉吧,然后看到哥在我睡着之后发的新消息,就回过神来,哦原来是真的。但有时候,你一大活人明明就在我面前,我还是会忍不住想,会不会此时此刻,这个地点,这个家伙,也全是我的幻觉呢?” “小橘经常有些奇怪的想法。” “哈哈,是啊。” “就算是幻觉,我也是最真实的。哲学上无法严格证明物质的真实存在,只能把客观实在定义为物质。但事实上,只要确认对方是相对而言最真实的,也就足够了。” 李枳道:“最真实吗?我不懂高深哲学,只是觉得日子太好,好得不真实。我一见你,就恍恍惚惚的,往天上飘。” 黄煜斐眼神忽然变得极为柔软,他轻声道:“说说看,有多好?” 李枳想了想,道:“嗯……和你在一起之后就好比,如果把我现在的开心堆起来,再跟之前二十年的开心分别放在天平的两边,那现在的开心一定会沉到地上,把天平都快掀翻了。” 黄煜斐捉住他的手:“那就再加一点,直接在地上砸一个洞。” 李枳嘴上说着“哥你没救了”,心里却正像他说的,又多了些开心的筹码。如果都是没救的人,在一起的话,会一直一直幸福的吧。他是这样想的。 ———— 不用急着打张硕,老黄替你们打((( 第21章 情人节当天非常应景地下起了大雪。 路是冷的,人来来往往,在地上踏出乱而黑的雪泥,车轮再吱呀碾过泥泞。城市是脏的,发灰,发乌,泡在拖沓的寒气里。然而抬眼向上看,看点缀着雪边的陈檐旧瓦,看鹅毛悄然落下,看青色的天,又会觉得这座城其实很干净。 李枳不怎么喜欢下雪,他冻得慌,还觉得麻烦。但他喜欢在下雪天抽烟——雪花撞上呼出的热烟,或是融化,或是继续坠落,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他叼着半根万宝路走在从音乐兴趣学校往家里去的路上,兜里揣着新领的课时工资,心情算得上是万里无云。甚至把刚才教初中生用单弦弹同桌的你的痛苦都忘了个干净,耳机里随便听的粤语说唱也变得格外讨喜。不出十分钟,李枳会走到胡同口,大概是四点半左右,然后他就将开始今天的约会——按照黄煜斐说的是,白天不行的话,就约一整晚。 上午被宋千捉去排练,下午又得按时打工,基本整个白天都不见人影,李枳也觉得自己这事办得不够漂亮。尽管深知黄煜斐不 分卷阅读58 是那种容易寂寞的人,但理想中的情人节,终归还是一整天腻在一起。 想到这儿,他已经走上了热闹非凡的阜内大街,再拐一个弯就能看见巷子当口的那株老榆树。 李枳翻开双肩包摸了摸,确认礼物还在。今天一定要送出去,不能再怂了,他想。 结果刚到胡同口,他就吃了一惊,嘴里的烟头都掉了,在雪地上融了个洞——有辆纯黑的大吉普车停在树下,而黄煜斐就坐在车前盖上打电话,那坐姿,那行头,好一个风流倜傥,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汽车广告。远远地见李枳过来,简单说了两句就按掉手机,跳下车子,笑着走上来抱他。 身后的吉普车露出一个硕大的奔驰前标。 “刚才是在跟帮助我找车的人道谢,G63最近现车不好买,”黄煜斐亲了李枳脸颊一口,“那家伙是个大话痨,不过我说我的宝贝来了,他就很识趣地说拜拜啦。” 李枳帮他拍掉肩上的一小层雪,笑道:“什么宝贝,肉麻死了。昨天刚说要买车,今天就开上了,现在这限购政策居然还能搞到车牌号,咱黄老板效率也忒高了点。” 黄煜斐抓着他的手往车前走:“是啊,本来想和小橘一起挑,但昨晚恰巧听说这个车型终于有货了,还是限量的磨砂黑喷涂,我就没有忍住。看出车牌号的意思了么?” “我生日呗。”李枳脸烧烫了,“黄老板威武。” “叫哥哥。” “哥,哥,我哥最牛逼了。”李枳应着他,俩人笑够了,他眯了眯眼,上下打量起眼前这辆尾号为“0401”的吉普——不夸张地说,比他还高,甚至比黄煜斐都要高,看起来至少得有两米。和寻常吉普比要大上一圈,线条极度硬朗,车型也设计得犀利而周正,复古的圆形前灯配上披了层薄雪的黑沉车身,有种九十年代蒸汽朋克风。 他默默想:原来黄煜斐这人审美也有这么大胆的一面——虽说都是豪车,但是相比这哥们在澳门那辆精致得体的绛紫色宾利而言,把现在这么一辆电影道具似的夸张吉普开上路,还是需要很多勇气的。 也许要很高的车技吧?这车实在太宽,北京这么挤,感觉去哪儿都要顾前顾后。当然这没什么好担心的,李枳记得黄煜斐把他从小潭山别墅送回酒店那次,开得飞快,但也极稳,属于合理范围内的猛。他又忽地想起前些天菩萨果排练完,宋千陈雨浓这俩混世魔王非拉着黄煜斐去吃脏串儿,吃完了还跑游戏厅玩去了,说要检验一下小老弟对象的主观能动性,是不是上能飞天下能入地。 没想到的是,黄煜斐还真能乐呵呵地和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闲人打成一片,拉着李枳玩投篮机,一投一个准。后来黄煜斐又被宋千忽悠去玩飞车,李枳隔着个玻璃罩子,看他模拟驾驶,飞过科罗拉多大峡谷,跟宋千说:“你说他这人开个十块钱一趟的云霄飞车,怎么看着都像在开玛莎拉蒂?” 宋千挑眉:“你的意思是,他装逼?” 李枳踹他:“你才装逼,他一看就没玩过急得汗都出来了你说他装逼,宋千你滚吧你!” 宋千嗤笑:“瞧你这护短样儿,到底啥意思啊?” 李枳当时好像憋出了一句:“就、就是高级……就是帅啊!” 不用怀疑,他绝对被宋千嘲笑了一大通,面红耳赤地等着黄煜斐成功穿越峡谷公园,还破了那台机器的记录,从里面出来,笑吟吟地问他们:“怎么了?” “某人犯花痴了!”宋千嚷嚷。 羞耻回忆到这儿暂且告一段落,李枳回过神来,听见黄煜斐贴在他耳边轻声地问:“怎么看呆啦,喜欢吗?” 李枳坦言:“很酷,我想起变形金刚。” “买的时候我就猜到,它可能会符合小橘的EMO审美。” 李枳捂了捂脸:“EMO比较怂,没这么硬派,不过真的很酷炫,坐着它走在路上,就差高喊一句我是Rites Of Spring 主唱了。我说真的,咱俩在宋千那些所谓的正常人眼里,估计都属于中二病那一挂的。” 黄煜斐大笑:“中二病在我这里可不算贬义词。” 李枳也笑:“毕竟咱是光荣的朋克青年啊。我们无论做什么,哪怕发疯,都能说一句,哦都是摇滚的错,我们只是追求解放和自由。” 黄煜斐听出他的自嘲,笑笑地揽着他走到车子右侧,拉开车门作绅士状:“摇不摇滚,总之李先生请进。”然后自己也绕到另一侧坐上了驾驶座。 车子里面同样方方正正,宽敞得很,弯腰站起来都绰绰有余,丝毫没有平时坐小车的那种压抑感。显然已经透过气,新车的皮子味也不至于太浓。座椅不算柔软,却舒服,空调也非常给劲。刚开上持续热闹的阜内大街,李枳就起了层薄汗。 “还是不太习惯左驾,”黄煜斐整了整领带,轻松道,“幸好这种车底盘重,安全指数高,偶尔和人撞一撞咱们也肯定不会吃亏。” 李枳瞪了他一眼:“您不会为了试验这车耐不耐撞就故意乱开吧。放心好了,全西城也没几辆小轿车撞得过我哥这大奔中的战斗机,跟坦克车似的。到时候人家报废,咱毫发未损,还是得赔钱。” 黄煜斐笑:“诶?我在小橘眼里真的这么不靠谱吗?故意乱撞什么的,我到十九岁左右就没有这种爱好啦。” “也就是说之前有过咯?没受伤吧?” “我也是年轻过的,”黄煜斐颇为纯良地转脸看了他一眼,“小橘看一下,我现在身上没有缺什么部件吧。” 李枳心说您现在难道很老吗,不过,这有钱人的叛逆方法果然与众不同,没把自己给伤着就成。他侧头看了一会儿黄煜斐穿在马球大衣里面的灰色西装,露出的一截黑衬衫领,分外整洁挺立,衬着上方线条优雅的喉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黄煜斐穿正装,竟看得有点呆了,清了清嗓子道:“就约个会,哥怎么还穿西装啊,你还感冒呢又臭美不穿毛衣。咱都老夫老妻了——” 说完这话他就意识到自己暴露了,改口道:“我的意思是都约过这么多次了……” 黄煜斐通过反光镜,瞧了他通红的脸蛋一眼,了然道:“终于亲口承认是我老婆啦?” 李枳瞪他:“我认真的,你穿这么正式,我穿破洞牛仔裤,太违和了好吗。” 黄煜斐开始胡扯:“这不叫违和,这叫多元文化。我只有在重视的场合才穿整套西装。不过下雪天还坚持穿破洞牛仔,小橘才是真的猛士啊……” 李枳气鼓鼓地脱掉外套,叠好抱在怀里:“热死了,不穿秋裤是我的原则,破洞牛仔是我的风格!” 黄煜斐则趁着等红灯的当儿,手肘支在方向盘上,侧着脸冲 分卷阅读59 他笑:“嗳,我彻底病了。” “啊?” “安全带系在你身上,勒出的形状,还有毛衣的褶皱,我都觉得非常性感。” “……哥还真对得起这个姓氏。是喜欢捆绑吗?正好我可能有点抖M,我说可能啊。” 黄煜斐一脸看小孩子的神情,漫不经心地笑了笑:“M倾向?有尝试过吗?看来小橘比我想象中大胆很多。” “当然没试过……但我,怎么说,觉得被喜欢的人绑着,不能动,会很爽。仅仅是单纯地想象一下就……”李枳小声说着,不敢再看他,脸红得都快滴出血了。他发觉自己经常不过脑子说这种一出口就疯狂后悔的话,现如今情况尤甚,他羞得都想跳车了。 深呼吸。他告诉自己。 黄煜斐微笑不语。 李枳从铺天盖地的不好意思中平复下来,之后又胡乱在包里翻找一阵,终于拿出张塑料壳子包装的CD。又来一个红灯,他鸵鸟似的,深低下脑袋,把它举在黄煜斐脸侧,鼓足勇气决然道:“这是送、送给你的情人节礼物。感谢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以后……也请继续和我在一起!” 黄煜斐扑哧一声乐了,腾出右手拿来仔细看了两眼。那是一张设计得一目了然的CD,鲜红色的光盘封面纸上,马克笔一笔一划地写了两行极工整的字: 新旧短曲九首。只此一张送给黄煜斐先生。祝您顺利安康。 2017年2月14日,李枳敬赠。 黄煜斐温声道:“谢谢小橘。” “有没有感想什么的?” “有啊,第一次看见你写我的名字,果真非常激动。而且封面纸红红的,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写在上面,一上一下,好像结婚请柬哦。” 李枳把CD夺了回来:“这是重点吗?哥,你还是好好开车吧!” 黄煜斐倒是很听话,目不斜视地跟上了前方启动的车流。半晌问道:“什么时候录的?” “过年前吧,我每天闲得很无聊,就顺便录了一张。正好租了制作室,要做几个小样发给谢氏,然后就顺便做了几首曲子的后期,加了一些鼓点,毕竟纯弦乐听起来枯燥。里面曲子有四首是顺便新写的,包括那个一见钟情,剩下的都是找的以前的视频,猜了猜哥会最喜欢哪几首……有些我都已经忘干净了,只能照着视频摸索着弹,不过也就是顺便玩玩,回忆一下往昔哈哈哈。” “好,好,都是顺便,那现在这张碟,小橘也是顺便送给我的?” 李枳一愣,着急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客气一下,哪有送人礼物还说这是我特别给你做的所以你一定要喜欢……丢不丢人!” 黄煜斐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腾出空来捉住李枳的手,捏到嘴边亲了一口手背,才肯把人给放开。他侧目,专注地看着李枳说:“我要说,我就是很喜欢。” 李枳动了动眼睫,挺腼腆:“喜欢就好。情人节就得快乐嘛。” 黄煜斐开始超车,上了环路,道:“小橘真的非常狡猾,做了这样值得喜欢的事,还假装不期望得到别人的喜欢。那我也顺便喜欢一下,这样没压力了吧?” 李枳扭过头看窗外:“哥在说什么傻话……” 黄煜斐把目光从他发红的耳垂上移开,柔声道:“放来听听呀,正好试试音响。” “现在不要,太羞耻了。自己听自己的录音不觉得很自恋吗?” 话虽如此,他还是支着脑袋捣鼓起了车载音响。高科技功能繁复,他折腾了一阵子,终于掌握了大致要领。黄煜斐踩着油门继续超车,心里正想着,这家伙就是口嫌体正直,结果却不见李枳有任何打开光驱的意思。 看这样子,他好像在调试收音机? 不一会儿,无比熟悉的,郭德纲的声音在车内响了起来。 李枳瞧了眼表情复杂的黄煜斐,忽然很甜地笑了。他说:“不要嫌弃啊,这是艺术。有时候我还真觉得,咱俩就像郭德纲跟于谦,白娘子跟许仙——” 一字一停顿,说得慢悠悠的。 又眨眨眼,补了一句:“简称绝配。我逗您捧,我要是水淹西湖,您就得塔前扫地。” 黄煜斐溺人地笑了笑,他踩半天油门,早已经把后面那辆卡宴甩得远远了,又冲着满脸狡黠的李枳道:“坏小子!” 李枳头一次觉得,在这北京城里,黄煜斐知道的好地方比自己还多。 那地方就在南三环边上,从外面看去一点也不起眼,就是一座盖得老高的玻璃写字楼。进去才知道别有洞天——大厅足有四层楼高,三面墙壁悬挂着巨幅山水油画,玉色浮雕楼柱笔直延伸,装修气派非常,却冷冷清清,不见人迹。 一个穿着旧式旗袍的高挑姑娘一见到他俩,就踩着高跟迎上来,发髻子挽得一丝不苟,好像认识似的,笑容可掬地把人往电梯上领。 “老板听说黄九先生要来,提前半个月招呼我们准备,特意嘱咐顶层不接待其他客人,”姑娘按下36的数字,挂着职业性微笑道,“房间已经预备好了,按您说的,十九点三十分准时为您送餐,其余时间我们都不会打扰,保证您的绝对私密空间。” 李枳盯着玻璃电梯外逐渐远离的地面,心跳如鼓地想:天了噜,这什么高级地方,不过看这样子,老黄同志是终于准备好跟我开房了吗? 黄煜斐则揽住他的肩膀,冲姑娘点头:“辛苦你啦,代我谢谢你们老板。” 姑娘又笑:“您真是客气了,老板很高兴先生回国之后能够想起他,还说如果哪天能同您再吃顿饭,谈谈华北地区的合作,就再好不过了。您父亲的身体状况老板也非常关心。” 黄煜斐不接话,似笑非笑,李枳看得出来,这人兴致缺缺,已经开始神游天外了。姑娘也很识趣地闭了嘴,仰头看着电梯顶部的数字。 终于蹦到了36。 正对电梯是一条宽敞的门廊,姑娘把两人送到走廊当口,便退回电梯里离开了。李枳被黄煜斐拉着,慢慢走向长廊尽头的那扇红木大门。 他手心里全是汗,并且能感觉到,黄煜斐流的也不比他少。 “哥真会选地方,搞这么神秘,这就是传说中的私人会所,有钱也不一定能来的那种?” 黄煜斐在门前停下,左手搭在门把手上,转脸问他:“小橘猜猜看,里面是什么样子?” 李枳着实不懂还能往哪儿想,拱在人边上问:“大套间?客厅里可以搞舞会的那种?” 黄煜斐亲了亲他的眼角:“那有什么意思。” 紧接着,李枳就被眼前所见完全惊呆了—— ———— 昨天基友看到目前几段对老黄衣装打扮的描写,说他骚包(。 说实话我觉得骚包挺好,衣品不好,不敢穿,怎么能当1 分卷阅读60 号 就喜欢他这种攻打扮土里土气的小男友(以后确实有黄老九教小橘穿西装的情节~) 第22章 很难形容门里的这间屋子,或者说,这就是个微型水族馆。墙壁是透明的,没有棱角,如穹顶一般盖着宽敞的圆形房间,形色鲜丽的大小鱼群在其中成片地游动,疏密连缀,像招展的旗子。暖色背光从水波后面照彻出来,给整间屋子映上摇摇曳曳的光影。 穹顶的最中间是一块圆形天窗,积雪被擦得干干净净,可以看见紫红的夜空。 仿佛置身城市上空漂浮的,一个巨大的气泡。流光溢彩。 李枳扔下双肩包和外套,仰着头在屋里转了一圈,小孩儿一样贴着玻璃看鱼。罢了他往摆在房间中央的圆形大床上一躺,打了个滚道:“这也太牛逼了吧。你说像不像梦?” 黄煜斐脱下大衣,靠在沙发上笑:“很喜欢吗?” 李枳支着脑袋,拍床示意他快点过来:“超级喜欢。现在我要规定这地方是海洋中心。” 顿了顿,他又道:“我想起小时候,我去妈妈的鱼店,躲在一层一层的大鱼缸之间,水波一阵阵的,也是这样在我眼前晃荡。就总觉得世界被隔开了,没人能进来打扰。我可以唱跑调的歌,看漫画书,说胡话,只有鱼能知道,它们这么安静,也不会嘲笑我。” 黄煜斐插着西裤口袋,慢慢走向床边:“这些鱼都是按照小橘的曲名找的,昨天才找全,每种三十条放到水里。你写在视频标题上的每一条小鱼,现在都在这里游。” 李枳一愣,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半天说不出话——玩油管的那几年,用观赏鱼命名的旋律怎么也得有一百来首。他四处又扫了一圈,那些不足拇指大小的鱼,形象又丰实了许多。他惊喜地望住黄煜斐:“我都不认识它们了。当初都是乱翻书起的,真没想到……哥你是怎么找到这么个地方的?” 黄煜斐轻松道:“运气好。” 李枳扑哧乐了:“您还挺会自谦,真的,这么多鱼游在一起真的好美。” “我也觉得很美。” 李枳竖起三根手指:“我要重新规定,我们这是在全宇宙中心。” 黄煜斐在他身边坐下,专注地看着他:“好,那它就是宇宙中心。” 李枳伸手要抱:“哥你躺下。” 黄煜斐乖乖照做。他脱了西装外套,把李枳拢在怀里,小小一个,隔着毛衣能摸到心跳。 李枳往上拱了拱,贴着他耳畔说:“哇,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黄煜斐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哦,是在说我吗?” 李枳哧哧地笑:“你就爱明知故问。我跟你说,我喜欢你,哥,非常非常喜欢,喜欢得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我现在一旦和你在一起就会愣掉,变成大傻帽,看出来了吗?” 黄煜斐顺着他脊背轻抚:“小橘今天很诚实。” 李枳磨蹭着他的下巴,好像能从中得到满足:“谈恋爱是件好事,我现在信了。我以前老是想,点儿背那么久,好运气都跑哪儿去了,原来是在攒着让我遇到这个叫黄煜斐的人啊。就像刮彩票老是不中,快吃不上饭了,突然一天,变成千万富翁。” 黄煜斐笑了,柔声道:“小橘才是我的大彩票。” 李枳往他臂弯里缩了缩:“我也就是个鼓励奖吧,我值十块钱。” 黄煜斐认真道:“听我讲。怎么说,我是个怪人,就像怕雨一样心理阴影有一大堆,高中还吃过一段时间的抗抑郁药。但是喜欢上小橘之后,哪怕当时还没能够真正认识你,也觉得好像一瞬间多了某种可以期盼、可以为之努力的事物,否则我空虚下去,也许会去信仰个什么宗教?” “我这么强?” “有句话说美让人平静,让人向其趋同,我想是这样的。” 李枳怔了怔,环住他的腰,轻声道:“原来我有这个功效啊,这么说我还挺厉害。不过,哥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心理阴影,可以告诉我吗?” 黄煜斐平声道:“谁知道呢。” 李枳心说,现在还是不想说吗,那也没问题,谁心里都会有些不能轻易触碰的地方,只能慢慢来。他仰脸亲了那人一口,道:“我呀,也有不少心理阴影。就比如我特别害怕鹅,因为小时候被宋千家养的看门鹅追着满胡同跑,最后爬墙才保了命。哥除了怕雨还怕什么,也举个例子好不好?” 黄煜斐想了想,把他抱紧了些,轻声道:“大量堆积的水。流动的更不喜欢。小时候住在田纳西还好,毕竟内陆,后来十一岁去加州,十四岁又去新泽西读书,我甚至不去海边也不肯游泳。当时流行晒古铜色,我就在屋顶支一个藤椅,穿着泳裤晒,觉得自己超酷。” “臭美!” “哈哈,我的青春期过得很无聊的。现在觉得还是白一点好。总之我原本怕水,对鱼也没什么兴趣,但上大学后看到小橘用观赏鱼来命名作品,就猜测你是个很喜欢水的人。” 李枳支起下巴,很乖地看着他。 黄煜斐继续道:“之后有段时间,我规定自己定期去水族馆,看到那些拉丁文科属简介,周围是陌生人,我人站在水下,头顶是蓝色的,全是鱼,居然就没那么焦躁了。”说着,他轻抚李枳毛茸茸的后脑勺,“然后,就到了现在,小橘陪我一起被水包围着,我觉得浪漫,而不是怕,或者厌烦。你说你神不神奇?” “我发现我哥特别喜欢夸我,嘴真甜啊。” “不是小橘刚才突然告白的吗?” 李枳脸又烫了:“几点了现在?他们是不是该送饭了,我一点也不饿,什么都不想干。” “还早,才六点。这一个半小时你准备一直躺在这里?” 李枳深呼吸一口:“你抱得太舒服,不想动啊。我本身就是个懒虫。” 黄煜斐挠了挠他的下巴:“不可以当懒虫,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小橘这样软趴趴地不动弹,小心一会长出懒猫尾巴。” “那要干嘛啊,这屋里就只有沙发饭桌和床。”他赶紧闭上了嘴——那句丢人的“是不是只能做爱了”差点就出口。 却听黄煜斐笑道:“怎么可能只有这一间屋。至少要先泡澡,解解乏。” “哈?” 黄煜斐垂着眼睛看他,眼角盛着一团柔和的阴影:“温泉,虽然不是天然的,但应该也蛮放松。小橘要同我一起吗?” 玄机就藏在不起眼的暗门后面。那是一个半悬空的球形浴室,通过一条约两米长的透明门廊与卧房相连,仅靠一系列网状钢结构在底部支撑,剩下直径约四米的球状主体则全部由玻璃组成,悬空在百米高处。 里面热气腾腾,围了一圈矮矮的大理石椅,像是嵌了一层圆形池边,中间就是冒着暖意的池汤 分卷阅读61 。有低沉的汩汩声从池底铺满的卵石间冒出,在水面漾起波纹。 黄煜斐像是担心李枳害怕,解释道:“玻璃是特制的,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而且顶层也不会再有别人。” 李枳了然地点了点头,蹲在池边,展开五指拨水。他望着玻璃球外的碌碌城市,以及即将彻底暗下的昏暝暮色,感慨道:“我不是怕,我就是觉得好厉害,大玻璃泡连着小玻璃泡,洗澡还能三百六十度看夜景,哪个天才想出的这设计。” 黄煜斐站在门廊口低头看他:“缺点是水质一般,人工加盐溶解度过高,比不上天然矿物。” “够好了,我还没泡过温泉呢,就小时候跟我爸爸去过权金城,光顾着吃自助餐了,”李枳站起身子,撩起眼皮冲他乐,又道,“这玩的不就是刺激吗。悬在北京城上面泡澡,脚下就是三环路,这件事儿世上还有多少人做过?” 黄煜斐挑眉:“这个房间是新修的,以前没有人用过。” “我的天哪……”李枳愣了愣,又羞涩了,垂下眼睫,“不用这么隆重的,反正,和你洗鸳鸯浴,在哪儿,用什么水,都没什么所谓。” 说罢他就踢掉拖鞋,大大方方地卷起毛衣往上脱。 李枳这人有个特点,虽然老容易不好意思,但真把什么想明白了,他也不爱忸怩。 这特点是黄煜斐总结的,此刻他眯起眼睛,目光掠过李枳那截越露越多的柔软腰身,又掠过他踩在玻璃上的雪白脚趾,忽然道:“我马上回来。” 李枳脸被箍在领口里,一愣,待到把毛衣彻底脱下,才看见黄煜斐匆匆回到暗门里的背影。 搞什么,老司机还会不好意思看我脱衣服吗?还是传说中的放置普雷?李枳理了理被静电带得蓬松的头发,有点莫名其妙。但他还是把脱下来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慢慢地坐进了池子里。后脑勺靠在大理石上,李枳挺腰伸展四肢,抬手碰了碰身后的透明球壁,发现这材料确实高级——既不冰手,也不蒙雾,又也许是有两层,中间夹着自动加热的装置。 只能说高科技好,有钱有势更好。外面明明是冻人的天气,地上积雪都在反光,而他现在却这么暖。被圈在这样一个湿热的密闭空间中,李枳手腕搭上额头,感到非常安全。 他仰头看天,玻璃球里灯光太亮,外面什么也看不清楚。觉得无聊了,就大叫道:“哥你干嘛去了,快点!” 黄煜斐声音渐近:“调暖气啊,否则你泡完出去会很冻的。” 李枳傻笑:“哦,好贴心呀。” 黄煜斐好像也笑了:“今天才想起来夸我?” 话音刚落,脚步声就到了池边。李枳坐直身子往前一看,差点一跟头栽进水里—— 他的哥哥,全裸,无码,出镜了。 手里拿了两件纯白浴袍,毫不避讳地弯腰放进池边的竹篮里。 李枳别过脸,眼睛不知该往哪瞅,他脑子里只剩下一掠而过的腹肌和大鸟了。黄煜斐的肤色比不过李枳那种牛奶似的白,但光泽很好,尤其大面积一露,在李枳看来,简直能烧眼。听见人家走进池水,在对面坐好了,李枳才把脸转回来,盯向他锁骨下方,看到露了一半的胸肌,不算特别发达,形状却劲瘦有力。他又扫了两眼线条漂亮的肩臂,小声说:“哥,你这身条儿也太顺了。我在今天以前一直觉得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这事儿就是胡扯,不存在的。” 黄煜斐支着下巴看他,淡淡道:“最近长了一些肥肉。和小橘在一起伙食太好。” 态度倒是很低调,仿佛刚才光明正大遛鸟的那位大仙不是他。却又好像在说:我身材还可以更好哦。 李枳就揉着眼睛笑:“对了,哥以前来过这里吗?好像对情况很熟悉。” “就是昨天送你回家之后来过一次,看看这里的老板有没有按我的要求做准备。”黄煜斐舒展地抻了抻手臂,“那家伙办事不算太厚道,我担心这里没他吹嘘得那么好,不事先探点总觉得会闹出乌龙啊。” 李枳伸直腿,试探着勾他的脚踝:“我挺震惊的。哥之前一直跟国外待着,在北京人生地不熟,当然,你有人脉,但这些浪漫点子还真得自己想才成。像我这种就啥也想不出来,只能跟屁虫似的享福。” 黄煜斐任他勾着,不躲也不回应,只是道:“毕竟四年。我有四年时间构想这些浪漫。” 李枳脸蛋红扑扑的,心说这人怎么一副稳坐中军帐的样子,压低嗓子道:“不坐近点?咱俩现在跟煮鸳鸯锅似的,你在白汤,我在红汤,太凄惨了。” 黄煜斐一脸清心寡欲:“就单纯泡泡澡,小橘在想什么?” 李枳气不打一处来,踹了他一脚,隔着水也使不上劲,瞪着眼睛道:“就在想泡澡,还能想什么!” 然后他一边暗骂这人假正经还上瘾了,一边有点不知所措地抓起池边放的手机:“听歌!宋千下午朋友圈分享了个粤语说唱,叫什么苍山雾隐,特别有意思。” “小橘果然是手机依赖症!” 李枳又瞪了他一眼:“重点在这儿?!” 黄煜斐声音软了下来:“好啦,不是说一步一步慢慢来吗,你哥真的不想做禽兽。要不要先抱抱?” 这招用于哄李枳非常有效,他觉得自己正被人宝贝着,更何况黄煜斐还张开了手臂。李枳本来已经忍不住笑了,微张着嘴正想说些什么,下一秒就要从手机上抬眼看他。但那氤氲的笑容却又瞬间凝固在脸上。 他歌也没放,“啪”的一声把手机按回池边,然后不管不顾地埋头泡入水中。 整个人沉下去,耳边立刻灌进水声。他朦朦胧胧地听见黄煜斐在叫他,可脆弱的神经逼他紧闭双眼,固执不肯上浮。直到极限——熟悉的窒息感,还有难捱的求生欲——这些东西老朋友似的再次裹挟住他,勒得他混沌又清醒。李枳这才认输似的钻出水面。 脚步有点虚浮,他一时间站不太稳当,却立刻被一双手扶住。黄煜斐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面前,水漫到胯部,略显无措地看着他,原本干燥的脸和头发都被他方才的动作迸上了水。 黄煜斐问:“你在做什么?” 李枳盯着他喘了一阵,方才好像呛出了些眼泪,但满脸湿淋淋的也弄不清楚,到底是不是池水流进了眼眶。他忽地笑了:“没什么呀,我瞎玩儿。” 黄煜斐目光暗沉,又问:“刚才看到了什么?刷到谁的朋友圈了?” 李枳愣了愣,抬手攀上他的肩膀,把人往池边石凳上推:“真没什么,哥你坐下好不好?” 黄煜斐抿着嘴唇,顺着他的力道坐回池边。李枳则仍然直直地站在水中,手轻轻臂搭在他肩头,居高临下,用心地看着他。 池水在李枳腰际围出一条暧 分卷阅读62 昧的线,随水纹轻轻波动,白玉般的身子被过亮的暖灯映着,闪出细腻的光。脖颈处汇集着小小的水珠,沿胸腹滴落,看在眼里,有种天真的娇艳。同时若是低头往下,可以看到更多——水毕竟是透明的。 然而黄煜斐却没心思看。他太清楚李枳现在状态不对,也推测出诸多导致他突然转变的可能性。他又问了一遍:“小橘,告诉我你刚才看到了什么东西。” 李枳笑得挺甜:“我看到了一个笑话。” “是什么?” “我坐下再告诉你。” 说罢他真坐下了。两腿大开,跨坐在黄煜斐身上,手垫在屁股底下,他摸到那人已经很硬的那根东西,随手又摸了摸,就能感觉到它在手中迅速膨胀得更大,还比别处皮肤烫手。这是李枳第一次摸它,腕子哆嗦了一下,又很快稳住力道。 “好大,完全立起来了,我要坐了,”李枳轻轻地说,“哥其实很想插进去了对吧?” 黄煜斐有点愣神,待他反应过来,顶端不知怎的已经抵在李枳紧涩的肛口摩擦了。他立刻把那人身子托住,抱着往上抬了抬:“你别这样,好好说话。” 李枳秀气的眉目间攒了点困惑:“好难,GV都是骗人的吗。” “没有油进不去的。” 李枳还抓着那家伙往穴口推:“进得去的,只要进去,我流点血,就润了。你坚持一下,不会太难受的。” 黄煜斐急了:“痴线了?小橘?清醒一点!” 李枳浑身一僵,那模样水嗒嗒的,很无辜:“我是清醒的。我说过我是抖M,疼,流血,我就开心了。我就该疼。” 黄煜斐似乎有点无奈:“我不想这样。今天我也不想做。” 李枳眼圈红了:“为什么不做?你喜欢我,为什么不愿意干我?” 黄煜斐没说话,而是深深地看着他,慢慢把人拢进怀里,让李枳踏踏实实坐自己腿上。那人同样挺立的阴茎顶到他的小腹,在水中颤巍巍的,可黄煜斐很清楚现在不是管它的时候。他顺着瘦削的锁骨亲吻,一寸接一寸,直亲到李枳微微发抖的肩头,他又去蹭李枳的脸颊,在那里印下一个又一个平静的啜吻。 边亲他还边说:“没事的,小橘,我喜欢你,我当然愿意和你做爱,但不是现在。我只希望你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 李枳在他怀里迅速变得柔软,他像卸了力气一样顺着水流往下滑,坐到黄煜斐大腿上,又被人往上托了托。他紧抱着黄煜斐的后颈,趴在那人肩头长呼了一口气:“唉,真是什么事儿也不能瞒着我哥。” 黄煜斐轻抚他的后背,低而稳的嗓音随着胸膛紧贴的振动一起传来:“感觉好一点了吗?” “好多了。”李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我一旦受刺激,就老是喜欢闭气,这也是我的怪爱好之一。你知道我刚才看到什么了吗,其实也不是大事,就是我妈发了条朋友圈,配了个图,是两张结婚证。” 黄煜斐没说话,只是继续着抚摸,示意他在听。 李枳声音还是带笑的,又道:“我妈以前是她们县城的大美人,我爸去进货,就看上了。她底子确实不错,到现在这年龄证件照也挺好看的,只不过,和她结婚那人是我爸以前的债主之一,以前找来要债,揪着我和我妈领子往墙上撞,力气可大了,骂人的花样也巨多,全胡同都来围观,他就更来劲。哥你还记得吗,就是上回咱俩院里碰见那位。特丑特油对吧。” 黄煜斐又把他往怀里压了压,太瘦了,他想,又道:“我记得。” “嗯,就是那个人。”李枳手掌覆在他背后,拇指闲闲地画了两个圈,“还有件事挺逗,我居然今天才确定,我爸我妈真离婚了啊。我确定了。这么说我老爹还算个好人,把那个祖上传的小四合院留给我妈,没拿去抵押赌债……现在想想,爸爸在身边的时候我过得挺好的,以前也没谁像他一样惯我。这样我果然对他恨不起来。” 黄煜斐哑声道:“现在难过吗?难过可以哭。” 李枳轻轻咬了他耳朵一口,贴着他脸颊说:“不是很难过。我凭什么哭,都说是笑话了,而且人家找到真爱的日子,我哭不是不孝吗。哦对,最搞笑的还没说呢。我妈领证,我得看朋友圈才知道,结果宋千居然还在我之前点了个赞。这意思是不是根本不需要我祝福啊,我还以为她会找我要红包呢。她老说,没生我会过得更好,也不是没道理,但她嫁人,我也不会去妨碍她呀。或者她干脆朋友圈屏蔽我呢,现在这样半不愣,算什么。” 黄煜斐不做声。 “你说我周围人是不是都挺奇葩的。哈哈,这事儿简直极品,可以发吐槽君了。” 黄煜斐还是不做声。 “是觉得无语了吗。” “让我抱一小会吧,小橘,你暂时不要再想这件事情了。” “……” “有在听我讲话吗?” 李枳很着急似的,忽然就带了哭腔:“我在听,哥,我听着呢,我没不听……” “嗯,我知道,我知道。”黄煜斐拢着他肩膀,手掌扣在胛骨上,是保护的姿态,“我知道你难过。” “难过……?”李枳愣了愣,“对啊,难过。怎么搞的,我突然发现,这事儿一说出来我自己也觉得不好笑了……他奶奶的一点也,不好笑。” 紧接着,李枳不再说得出话了,抵在黄煜斐肩头,丢脸却又驯服地,呜呜哭了出来。 第23章 当你和某人一丝不挂坦诚相对,当他近乎郑重地抚摸你的身体,并用双臂将你按在怀里,这可能意味着他马上就要睡你。然而此时此刻,除去表层的性刺激,李枳感受到更多的则是一种真诚的安慰。 他怔怔地跨坐在黄煜斐腿上,安静地呼吸,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于游走在颈背的那片触感之中——那双手不紧不慢,温暖而沉稳,将方才泥沼一样裹住他的失控情绪尽数拨开,留下一个赤裸的、平静的他自己。 李枳吸了吸鼻子,忽然开口:“好吧,我想通了,我妈开心就好。我只希望那个男的不是骗子,也别再打我妈了,好好过日子就成。我妈这人挺幼稚冲动的,脑回路也比较清奇,我不知道这回她到底有没有搞清楚情况,居然和催债的认真在一起了。反正她干什么都根本不会和我商量。” “但这是你妈妈自己的决定,对吗?” “对啊,我没什么好抱怨,毕竟‘老太婆别管我’这种混蛋话我也没跟她少说。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还挺轻松的,”李枳忽闪着湿润的睫毛,“就是有点担心她在那个男的那儿吃亏,欠的钱都已经还完了,他还缠着我妈……” 黄煜斐把他往上抱了抱,凝视那对乌黑的眼仁:“小橘,记 分卷阅读63 住一件事好不好?如果吃亏,我和你一起解决。如果他骗你妈妈,我请律师起诉。如果他家庭暴力,我找专业的人把他弄成残废。这一切的前提是坏事发生了,同时你需要我这样做。所以你完全不用害怕。” 李枳垂着眼笑:“不用说这么严肃吧,哥你突然好认真啊。未雨绸缪不错,但弄残之类的非法行为还是算了,我担心别把你也给赔进去。” 黄煜斐也笑:“不会的。” 李枳揉了揉下眼皮:“我知道。” 黄煜斐顺着他后胛骨一直抚到肩头,在两侧凸起的肩峰上徐徐地揉,轻声道:“现在还有那么担忧吗?还因为妈妈没有提前通知伤心吗?” 李枳从里到外都暖融融的,正想说“我感觉好多了”,却忽然感觉左臂内侧某块隐秘的、在他眼中就该从身上消失的皮肤,被黄煜斐的指尖碰到了。 他被这触碰弄得浑身一个激灵。 心想:糟了。 又后悔: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这就是得意忘形吗。 黄煜斐只是不动声色地托起他的手臂,平静地凑过去,轻轻舔吻那块狰狞的伤疤,那块深植于白嫩皮肤上的、枯叶一样的疤痕。 黄煜斐还撩着眼皮看他。 这一对视,李枳脊梁都要软了,他感觉到冷汗被热气压得冒不出来,全都挤挤挨挨地堆到他脑子里。 一句解释也说不出来。 却听黄煜斐问:“有割伤,还有烫伤。烟头烫的?” 李枳木然点头:“是。” 黄煜斐仍然平静:“以前这里是文身。文的是……看出来了,是一条鱼。热带海水鱼吧,曾经有非常飘逸的鳍和尾。” 李枳咬了咬嘴唇,道:“尾巴被刀子划烂了,鳍是烟头烫坏的。鱼身子也没剩下块好皮,想洗也洗不掉了。” “是小橘自己做的。” 李枳苦笑:“哥知道得真多啊,上回我师父跟你说的吗?” 黄煜斐不再碰那块疤,圈住他的腰说:“我只知道这些。剩下的我在等小橘自己对我说,因为我想知道全部。”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李枳平复思绪,盯着他眉尾的断块,哑声道:“确定想知道?” “确定。” “如果我说,这玩意,以前是被逼着纹上的,还和别人是一对。确定还想听?” “嗯。” “确定要在硬着的时候听我讲前男友?真不会萎掉吗。” “不会的,也请小橘对自己的现任男友有一点信心。” “那,哥,能把灯先关上吗。晃眼。” 黄煜斐从池边摸到遥控器,按下按钮。玻璃球内顿时陷入一种寡淡的黑暗,半轮月亮不知何时挂在云端了,不声不响地亮着。 李枳神情萎靡,适应着黯淡光线,沉默半晌,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那我说了。其实是特狗血特无聊的经历。现在往回看,就完全是个滑稽剧。大概是十七岁生日前一天开始的吧,宋千拉着一帮朋友带我喝酒。” “他们乐队当时主音吉他是个叫张硕的,单看弹琴确实技术高,我以前也老是去看。在酒桌上,他就突然说喜欢我。我当时觉得是愚人节逗我玩吧,可他说得非常诚恳,我又一想,第二天才愚人节呢,而且我很早就知道自己不喜欢女孩儿了。然后就傻逼似的当了真,觉得能试试。如果最开始当成玩笑,不理他,就好了。” 黄煜斐刮掉李枳鼻尖的水珠,意思是我在听,心里想着:2014年4月1日,我当时也很希望你在视频里说的只是愚人节玩笑。 “后来就在一块待了一段日子。最开始挺平静的,我每天上学,周末补课,不常在家待,不常见面。只记得暑假,他来找我,急了,突然变脸了,逼我去文身,不去他就要到学校告诉所有同学我是同性恋,我选了条鱼,结果他也弄了个一样的。结果文完这个鱼,更多要求就来了,我才发现他抽大麻,还嚼槟榔,我觉得很恶心,像被骗了,根本不愿意和他亲嘴上床什么的,他就找到我,想强迫我。” “小橘当时还是未成年。” “嗯,是。” “继续讲。” “我每次倒霉遇上他,就都逃跑了,他没达到目的,所以老在家门口堵着我吵,还打我,我去看别的乐队居然也能碰上。后来果然急了,开学日当天,到学校门口把我大骂一通。所以我‘身败名裂’,男同学看我,个个儿跟看到瘟神似的。我没有做对不起谁的事儿,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每天都怀疑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黄煜斐听得心脏胀痛,满脑子都是那时李枳在视频里的红晕,那种率真的、乐于被玷污的样子。这更彰显出张硕欺骗的肮脏。 李枳无所谓似的咬了两下嘴唇,继续陈述那段漫长的噩梦:“然后我高三了,继续住校,没法练琴我也认了,在学校本来是安全的,我只吃食堂,那也不用出校门。可张硕不是气急败坏了吗,在校门口骂我是装纯的婊子,骂了好几天,然后,当然,日子还是那样,全校都知道我是同性恋。国也早就没希望出了。我感觉我不剩下什么,就剩自己这个人了。” 黄煜斐幽幽道:“装纯的婊子?他也真敢骂。” 心里想的是该如何教育一下那玩意。他目前只是做到了让那人在老家找不到稳定工作,还不起房贷,挨了两顿当地混混的揍,断了几根肋骨,但现在看来,还不够。 至少那双让李枳疼的手,是不配再弹琴的。 李枳见他变了神情,固然以为是在生自己的气,小声道:“我躲着,不知道怎么办,然后不好意思告诉别人,也没人可告诉。同学都觉得我很脏,教导主任只会找我谈话,教育我不当同性恋。那会儿真是疯球了。哥你听着是不是也想骂我怂,我傻逼。你骂吧,我承认。” 黄煜斐坦言:“不想。那种词不要用在自己身上。我只是觉得如果当时我在就不会这样。” 李枳目光闪了闪,又问:“那你听到这些生气吗?” 黄煜斐仍然坦率,平声道:“当然非常生气。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李枳低头道:“我有点说不下去了。能不能先亲我一口,或者让我抓着你的手。” 黄煜斐亲了亲他尚未长好的嘴唇,又亲了亲他的眼角,然后紧握住他的手,没再说话。 李枳平静下来,说:“他就是想尝个新鲜,结果在我这儿什么甜头也没捞着,过年就回内蒙结婚了。我感觉安全了,但也特别愤怒,我想我挨了这么多打,现在这是又被耍了吗,心里只有报复这一个念头。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我觉得这人不该那么安稳过着,给我插这么多刀,还去骗人姑娘一辈子。而且最开始他没变脸那会儿,还说要给他妈治病,找我借钱,我把从小到大攒的四万块全给他了,我 分卷阅读64 拿这个还债不好吗。当时也不怕他了,不躲着了,简直能耐得很,还跑到赤峰找到他媳妇,要他们还钱。” “……没想到那姑娘肚子已经挺大的了,我给她看了文身,说了具体情况,她当时就气得快早产了。我嘴特别毒,还不管不顾。我说大姐你别发蠢了快看看你怀了什么垃圾的种,你真愿意和成天想着强奸男人的牲口过一辈子啊,要过也得把骗的钱还我。搁谁突然遇上我这么个灾星似的人物,可能都会气得受不了吧。” 黄煜斐简单道:“错不在你。” 李枳语气变得很淡,好像事不关己,在面无表情地嘲笑着什么:“我被他们家人弄去妇产医院,要我给他老婆下跪。我当然不跪。他就跟疯了似的,哈哈,那顿揍得真他妈狠。他掐着我的脖子,说他儿子才七个月就被拿出来,还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就不知接下来的死活。他问他儿子有什么错?我说是你错了。应该给你老婆下跪的是你自己。哥,那天你看我做噩梦,就是梦到这个了。我明白,跟那种人又有什么对错可说呢。只有输赢。可是就算对付不过他们,也不能这么窝囊过去,我挨揍了,无所谓,他们鸡飞狗跳颜面尽失就成。” 黄煜斐道:“我听说他们到现在还在一起。明白吗,他老婆是甘心被骗,也是自愿给他生养孩子的,”他忽然冷笑起来,带着种仿佛天生的轻蔑:“和这种人谈输赢也没有用,你只能比他们强,替他们把脸皮撕下来。不过,两块烂泥互相吸引,也不错。” “对,就是烂泥。后来我在医院躺了小半天,没钱住院,鼻青脸肿地去火车站,路上人都回头看我。不过也没遗憾,他在那小县城算是人尽皆知臭名昭著,我报复算是成功了吧。” 黄煜斐安静地听着。池水仍然漾着浅淡的波纹。月亮映在上面。 “回家的火车印象挺深。好挤,我浑身疼,很累很饿,就想起他跟我说过一次,说李枳你不懂吧,人寂寞的时候对着马都能硬起来,马是会撅屁股任操的。我当时就顿悟了,他觉得我连人都不是,可不得一直羞辱我,追着我折磨吗。我回家,越看这文身越不顺眼,好像它是件杀人凶器,下一秒也能把我杀掉,太屈辱了……我就对镜子拿刀割,也没能割整齐。过阵子闲得无聊,就拿烟烫,然后变成现在这样,想洗,人说皮坏了没辙。就有了这个疤。” 黄煜斐拨了拨他额头前半干的刘海,让他把整张脸皎洁地露出来,道:“说完了?” “大概吧。” “小橘,你受过虐待,并且自虐。你选择还击,结果最后痛苦的是自己。” 李枳感觉这短短两句话就把自己皮给扒了个干净,他滑稽惨白、一无所有的青春,还真是很好概括。他站直了一些,哈哈笑出声来:“这就是哥对我的总结吗?我懂了,我就说过我是抖M嘛,某种程度上这些都是自找的。对吧。” “M是从受虐中得到快乐,但你没有。你完全是受害者。” 李枳脸上还残存着笑容,却没有笑意:“也对。所以更惨了是吗?可我坦白并不是为了显得自己很惨,或者让你觉得我惨,因为都过去了,我还是我,就现在你跟前的这个人。” 黄煜斐皱眉:“拜托说这种话的时候不要勉强自己笑。” 李枳暗沉沉地看着他:“对不起,你可能已经不想听这些事了吧。可是我如果不笑,那就更像在做出一副惨相给人看,像是摇着尾巴,摇着尾巴说我就是个麻烦的落水狗。” 黄煜斐观察着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各种念头在脑海中冲涌。他想了很多。 他最初爱上李枳,并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理由。他爱上李枳的美,那种纯净的、指引他净化自己的美感。少年时一次视线的触碰,就记住他的眼睛,也喜欢上他的指法和旋律,再长大些又迷恋起他在台上冷清却又耀眼的模样,想要让自己变成配得上他的人,不过如此。至于后来那些着迷的时刻,李枳仍是美的,一捧不化的初雪,却在他手心融化。李枳给他看到了其他人不曾见过的极美瞬间,所以他才会越来越着迷。 黄煜斐不能保证,如果没有“美”这一因素,他当初,看视频的那些年,是否还会着魔似的对李枳产生那样磨人的爱。 所以他也不曾试图让自己显得无私而高尚,只想实事求是。 但现在,李枳不美的一面,如此分明地展开在他眼前。他看见伤疤。看见某些难以解释清楚的荒谬过去。他也看见李枳在微微颤抖,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当然也少了生动的美感。 可他发觉自己根本顾及不上什么美不美了——此刻黄煜斐心里只有疼,他想抱紧他,于是他照做了。他想让他不要再紧绷着自己,继续这副快要落泪的模样,他想捂住李枳的眼睛,让他无所顾忌地痛哭一场。 这捧初雪,曾经,竟然,险些永堕淤泥,这使得黄煜斐目眦欲裂,甚至杀气腾腾,只能暂时按捺内心那些不管不顾的危险想法。而同时,在李枳不安、辛苦,又隐含期待的眼神中,某些答案已经趋于确定——对于坠入爱河的人会有哪些表现,黄煜斐自有一套理论。 如果说小心试探,一时语塞,望而却步……诸如这些尚可归为“喜欢”。 那么,当一个人无论再害怕,也愿意亲手揭开自己的伤疤给你看,并且不承认他渴望你的理解和安慰,当他愿意对你直率却又不敢直率——这便是从“喜欢”到“爱”的过渡了。 李枳皮肤在月光下白得发蓝,黄煜斐看着,内心涌出万丈酸楚和柔情。 他明白自己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李枳还在碎碎念:“很烦人吧,说这些皱巴巴的腌臜事儿,刚才还因为我妈跟那儿乱哭,情人节都被我给搅和了,早知道就不该说,我这人太逗了。其实我确实也挺脏的吧,不然脏事儿也找不到我呀。” 黄煜斐打断他的胡思乱想:“你不脏。也请小橘放心,那个姓张的东西永远不会好过。” 李枳点了点头。 “而且,我希望今晚过后,你能把那些事情全部忘掉。” “忘掉?” “它们并不值得你一直记着,一直去思考对错得失。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和现如今的你没有任何关系。” “无关紧要?那哥为什么会想听?” “我读过一句话:想完全认识一个人,一定要先认识他的恐惧。我现在很开心,因为小橘终于肯让我认识你了。只有完全认识,才能完全拥有。” 李枳哂笑,显出些沮丧来:“是这样吗。然后你认识了我,知道了我的不堪历史,真的能接受吗。已经看到我曾经那么犯贱,我可能就是个贱骨头,了解之后不会觉得索然无味?说实话刚才坦白的时候我其实 分卷阅读65 已经做好很多准备了。” “什么准备?” “分手之类的啊。我真的是个废物,再想掩盖,也遮不住,被嫌弃也是应该的。” “我以为你记得答应过我,再也不和我提分手这件事。” 李枳站直了一点,不再坐在他腿上:“我是记得。” 黄煜斐又把人按了回去,好好地看了一小会儿,才切金断玉般开口:“以为我介意你的过去吗?那你错了。你的过去没有任何值得你自卑的地方。而且最开始做好全盘接受的准备的人是我,而现在动摇的人是你。” 李枳稳住身子,隔着层水雾看他:“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动摇,哥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总是给人感觉,自己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事实上受伤的是你自己,”黄煜斐真挚极了,也出奇严肃,“我唯一会介意的事情就是,某些理应一掠而过的人,浮灰一样的脏东西,现在仍然在影响你。 “我……” “比如,小橘现在竟然会因为对一个叫张硕的人渣的恐惧,而去贸然贬低自己,说自己是贱骨头,甚至忽略我们约定又提分手。这让我非常,非常,介意。” 李枳有点呆呆的,像是不相信世间有这样的好人,又像是不信这种好会属于自己。声音已经着急了,好比是风筝看着自己将断的线,他惶惶道:“对不起,我不想分手,我不分手!” 黄煜斐想,你没有错,也不需要小心翼翼地对任何人道歉。只不过那些事本来不是你需要记住并受其牵绊折磨的。现在有我替你记住,就够了。 于是他直望进他的眼睛:“不分手,我们不分手。也不要说对不起,我不想听。说你不贱。” 李枳怔怔道:“我不贱。” “说你值得疼爱和珍惜。说你只要我的疼爱和珍惜,和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我值得疼爱和珍惜,我只要你的疼爱和珍惜,和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说你不会和我分手,永远不。” “我不会和哥分手,永远不。” “嗯,这个约定,我们两个都要好好记住。小橘现在可以把张硕的联系方式全部删除了。” “啊?” “你还留着他的微信,对吗?现在删掉吧。” 李枳走去拿来了手机,又走回来,在黄煜斐身侧站定。 “可是钱还没还给我呢……四万块,删了,肯定就要不回来了。哥,虽然现在我家的债还完了,这对你来说肯定也什么都算不上,但是欠债还钱……” “我知道的,小橘是想说欠债就必须还钱的道理,”黄煜斐用心看着他,“他会还的,连带欠的所有。事实上他已经开始遭报应,并且会越过越凄惨,相信我就好了。” 李枳有点怔忪:“好,我信你。” “过来吧,离我再近一些。” “我从来没回复过他,”李枳倚着黄煜斐,湿淋淋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出水痕,“哥你看,我只是要他还钱,他跟那儿装聋作哑,后来那段时间倒是天天给我发歌,居然还说对不起,他以为我还会上当吗,发了好几个月也不还钱。我从来没理过他。” 黄煜斐搂着他的腰,把人按回自己腿上,道:“可能是对你怀有一些侥幸的幻想。有些人的喜欢,就是这样变态。” 李枳刚按下“确认删除联系人”,就被这话激得一下子抬高音量,惊恐道:“喜欢?狗屁!不要他喜欢!” 黄煜斐拿鼻尖蹭了蹭他的锁骨,把眼抬起来:“是啊,小橘只要我的喜欢。其他人的喜欢都太可怕啦,我们不要,丢掉最好。” 李枳在池边放下手机,回抱住黄煜斐的后颈:“你还在吃醋吗,哥?我没和他亲过嘴,我都躲开了,虽然挨了打。”他又捉着他的手腕,像是风筝又把线给系上,“我只和你亲过嘴。全是你教给我的。” 黄煜斐方才泡在疼惜里的心,突然有点忍俊不禁,他固然了解他的青涩,这是接吻的时候会因为喜欢而掉眼泪的人,却想要逗他,声音闷闷的:“可我还是快酸死了。” 李枳脸更红了:“我看你是幼稚死了。酸的话,就再吃点甜的啊。” 于是黄煜斐就开始吻他,眼角,脸颊,胸口,手腕,吻各处,最后吻上那两片被自己教得柔软热情的嘴唇。吻完之后,他眼中终于有了笑意,笑得像梢头冰雪反射的阳光:“嗯,我甜到了,小橘现在还害怕吗?刚才你一直在发抖,现在好一些了吗?” 李枳被这笑颜晃得有点发晕。他知道自己太离不开这把笑容了,甚至愿意为那眼睛和嘴唇弯起的弧度做任何事。他轻声道:“已经算不上害怕了,我现在有人撑腰,他可揍不成我,他要还想骚扰我,我哥会要他命吧。” “确实。我现在已经想要了。” 李枳几乎是痴迷的,摸了摸黄煜斐湿淋淋的嘴角,道:“怎么说呢,就当是踩到臭虫,开始觉得恶心吓人,日子久了臭味散了,就感觉他什么都不是。总不该自己臭一辈子,就像你刚才说的,他们都无关紧要。” 黄煜斐把脸埋在他光洁单薄的胸前,淡淡道:“对的,没有人能够困住我们一辈子。”两人贴得是这样近,好像连水也无法插足,“你看现在,虽然我听了之后有些酸,不过那件事仍然不配成为打扰我和你的理由。小橘要活得轻松一些。” 李枳轻声道:“哥是在心疼我。没有嫌弃我,太好了。” “我也在抱你。你这么瘦,不紧紧抱在怀里的话,感觉都要漂走了。” 李枳也终于发自内心地弯起眼睛:“别说这池子这么小,就算是海我也不会漂走的,只要你不推我走。你说要活得轻松,确实有道理,人这一辈子乱七八糟事儿那么多,遇上啥就说出来是不是就能自由了?我想试试。” “你什么时候,想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兴许是水汽隔音的缘故,李枳的嗓音比平时要软糯些许:“我,我突然觉得年轻特好。” “哪里好?” “日子这么长,是不是佛祖开眼了,我在人生没太偏离正轨的时候,撞见了你。” “那我也觉得好。”黄煜斐轻轻掐着他的腰,哄着人道,“快叫我哥哥。” “哥。” “再叫一遍。” “干嘛,”李枳推了推他,却乖得很,“哥哥。” 黄煜斐仰脸看着他,柔声道:“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听你这样叫我吗,因为每当小橘发出这个音节的时候,我都会感觉到自己是被依赖、被喜欢的。” “我一直在依赖、在喜欢哥啊。” “要多表达。还要更依赖、更喜欢一点。” 李枳眨了眨眼,说起了自己的道理:“其实我很早就在想,喜欢到底是啥?是离不开吗?那我喜欢烟,喜欢写歌,喜 分卷阅读66 欢一次能赚两千块的演出,我还喜欢六十片够吃十天的药片,喜欢地铁。这些喜欢是可以通过行动表达的,只要坚持照做就可以。但对一个人的喜欢,我不太清楚。就像我一遇上哥就懵掉了,感觉做什么也不够,每天每天把好的都拿出来,好像还是不够。我只知道这是喜欢,但没法把它从你身上剥离,下个广义的定论。” 黄煜斐听得轻飘飘的,倒还是很会抓重点:“一天六片,什么药?” 李枳立刻道:“维、维生素片。” 黄煜斐温水般地笑了笑:“这样啊。” 李枳继续结巴:“对、对啊,不然还能是什么药。我看起来有什么病吗?” 黄煜斐没说话,而是突然把右手从他腰上挪开,伸到水面下—— 紧接着,李枳就感觉到,自己的老二,被一把握住了。 ———— 虽然这章看起来有点糟心,但事实上,这意味着黄生和小橘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呀 黄老九就是要这样一步步让小橘离不开自己。 明天发辆小车=w=期待留言投喂 第24章 李枳忍住大叫,瞪着黄煜斐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黄煜斐淡淡瞧了他一眼,拇指按着铃口,悠悠然磨蹭起了龟头:“让小橘舒服一下,情人节把你弄得像刚才那么难过,我作为男友太不体贴了。” “……不,不要,别弄了!” 那双手,修长的,有力的,骨节分明的,每天都会温柔地摸自己的……现在居然在碰那种地方……李枳从脸蛋一直红到脖子。 黄煜斐并不搭理他的要求,反而开始不疾不徐地上下撸动,像是在逗人一样,指缝有意无意地轻扯根部的浅色的耻毛。他亲了他红透的耳垂一口,贴着耳廓道:“不舒服吗?可是小橘太可爱了,下面居然是这么嫩的粉色,充血就像在撒娇一样,尺寸也和我想的差不多,非常适合拿在手里玩弄。” 这是什么害臊的混蛋话!李枳压住喘息,微怒道:“是,我比不上您那种……那种一只手握不全的。但是……玩弄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好吗。” “你看看,我现在不是在玩弄它吗?”黄煜斐一脸纯良,“总之我很舍不得它,它好像也和我的手相处得不错。” 羞怯着,兴奋着,李枳弓起腰,额头抵上他的颈窝,听见这人身体里面强有力的心跳。他呼呼喘了两口,道:“看呀……还说什么不要做禽兽,哥就是……就是想做了。虽然做了也不会变成禽兽。” 黄煜斐清爽地笑了一下,手上没有停下的意思:“也许吧。不过你看,明明两个人一起弄会更舒服,我都没有让自己的也加入进来。所以啊,就算奇怪又固执,你哥还是有一些道德标准的,今天真的只是帮小橘摸一摸啦。” 他这话说得太直白,倒是让李枳内心里那点懦意排解了些许,想着这本身就是件寻常事,更何况,像是个开端,意味着那些幻想就快要实现。伏在人胸前,李枳好好地坐稳了,手臂把黄煜斐圈得更紧了些,放稳声音道:“……我懂了,您这道德标准就是一边给人用手做,一边按着孔,然后,不让人射吗?” 黄煜斐又笑:“小橘已经想要射精了?和我在一起这样兴奋啊。” “才没有!只是我挺长时间没自己弄了……感觉,感觉很奇怪。” 这不能怪他。他身体太敏感,他也没受过这待遇,已经很努力地压抑着颤抖,手指死死地抠住黄煜斐的肩膀,想要显得从容一些,也想把话清楚地说出来。可是下面一波一波的快感激得他很难正常思考。尤其是想到那双手正属于他一直惦记的老黄同志,要不是堵着,他就几乎要秒射了。 “真的?”黄煜斐灵巧的指肚在冠沟处流连刮蹭,“小橘没有闭眼想我,然后自己弄过?我要伤心了。” “别,别伤心,其实是有的……”李枳牢牢攀住他的颈背,“但不如本尊给我弄得舒服。” 为了奖励他的诚实,黄煜斐吸吮般地亲吻起他的颈子,牙齿配合舌尖,轻轻地噬咬。下面的手指滑到根部,使坏似的猛然握住两个鼓鼓的小巧囊袋,圈在虎口里揉揉,接着往上捋,捋过茎身,又五指紧贴着滑向前端,就像在引导他往外射精。 可他另一只手仍然毫不留情地按压顶头的小孔,就像按住一个开关,由他全权掌控李枳的喘息和颤栗。 李枳终于忍不住了,他“啊”的一声叫出来,传进耳朵,却像是绵到骨里,酥得很。 这声音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黄煜斐对这反应颇为满意,低声道:“一抖一抖的好可爱啊,小橘浑身都红透了,而且热热的,像……就像太阳。” 李枳则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他只觉得尽管泡在水里,自己浑身却和火烧没什么两样——黄煜斐的手法娴熟到犯规,对于那根东西上的每一处神经,好像比他自己都了解。一上一下,一松一紧,屡中要害。更何况他还笑笑地凝视李枳面上的变化,似乎在饶有兴致地欣赏,是这样冷静又这样游刃有余。 沉在性欲里的模样,头一回被人瞧见,李枳心里略有些不甘,况且光被人撸了两下老二,就表现出一副爽飞的模样,实在是丢人现眼。他心说,什么像太阳,肉麻得要人命,要是疼我爱我,干嘛不让我射?以前不知道还真能拿指头给堵住。 确实是很想射精了,那种憋着的感觉,像要失禁,但又不太像。总之一样羞人。可他又说不出什么求饶的话,只能紧咬着嘴唇,喉咙里控制不住地发出哭泣似的呜咽。 黄煜斐的声音无比温柔:“再咬真的要咬坏掉了,牙齿闲不住的话就咬我好不好?” 李枳拼命摇头,却也不松嘴,眼见着旧伤又要破掉流血,可他就是不肯张嘴咬黄煜斐。 那人似乎也有点无奈,去吻他,挑着他松开嘴唇,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些:“好啦,想射的话就求求我,一句话我就会心软。其实现在小橘也蛮舒服的,怪怪的舒服,要学着习惯。” 习惯?这太坏心眼了。李枳水汽氤氲地瞪着他,却发觉黄煜斐居然渐渐地停止了动作——简直比被堵着不让射更变态,好比生火就差最后一根火柴。李枳愕然发觉,自己已经剩不下什么理智了,他想服从,他想服软,他不自觉地挺着腰,想找回方才温存的抚摸,嘴巴已经不是他的了,只会乖乖地长开,喃喃说道:“我想射,求求哥让我……就让我出来,好吗。” 黄煜斐眯起眼睛:“好。” 眼前晃过水光,李枳感觉到那种勾人的捋动与触碰又回到自己下身,浑身都绷了股劲儿,哑着声音道:“可不可以,说喜欢我,一定要,喜欢我。” 黄煜斐声音跟糖浆似的:“我喜欢小橘。一辈子都最喜欢你。 分卷阅读67 ” 热气混着情话打到耳边,李枳脑子一空,然后就交代到了人家手里。同样是手,但和自己弄太不同了。那人当着他的面舔了舔湿淋淋的手掌,有条不紊地开灯,又打开淋浴装置,让李枳在池沿蹲好,把他情红一片的身体冲得干干净净。 完事之后,黄煜斐只身泡回混着残存精液的池中,告诉李枳穿上浴袍拿上手机,去外面稍微等一等。 举着东西,李枳有点无措:“到底要不要做?” 黄煜斐抬眼,坦荡地看他:“不做。今晚没到时候呢。” 李枳深呼吸着,靠上廊口,适才的余韵还让他有点站不太稳:“刚才干的这事儿……我以为是前戏。” “哈哈,”黄煜斐乐了,“前戏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喜欢小橘,想提前看看小橘爽到的时候是什么模样而已,很好看哦。” 那句喜欢就好比什么开关,李枳身下很没出息地又半立了起来。他立马拿浴袍遮住,慌慌张张的险些把手机掉进水里。 黄煜斐微低着头,就笑着,不说话。 尴尬当然还是要掩饰的,李枳反问:“那……哥现在准备自己解决吗?都硬多久了。” “出去啦,乖一点,”黄煜斐撑着脸看他,“盖好被子去床上,等人送餐。应该是日餐。你的嘴现在只能吃些柔软清淡的东西吧?” 其实黄煜斐也觉得嗅着自己老婆的味道,并且借此自慰这件事非常窝囊。事实上他有过相当长一段不需要自行解决性欲的时光,当时他活得自私又自在,感觉来了,保险套也在,就会有干净的洞凑上来让他捅。代价不过是耐心交往一阵子,再花些钱。这些事情算不上麻烦。 他这么做,自然是有一套理论——高强度地活着,干什么都坚持自己必须是最好,这日子很累。而适度的性行为则是维持这种日子的解压方式。人只有欲望得到充分的纾解,才能高效地做好真正想要完成的事情。既然是减压,找一个活人总比自己弄来得痛快。 总而言之,性对于黄煜斐而言,是必要的放松渠道,也是等价交换,但也仅此而已,你不欠我我不欠你,和爱啊珍惜啊之类的词难搭关系。 不过,这种空虚放纵又理直气壮的日子,从他心怀“我确定我他妈的爱上了一个人”的疯狂念头开始,就走到了头。他意识到自己的荒唐,以及鲜耻,回国之前的两年多里,黄煜斐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不再当他的保险套需求大户,又和自己的手做回了朋友。 到现在还是需要麻烦你啊,他冲干净手上的液体,对自己的忠实伙伴道谢。穿浴袍的时候黄煜斐没忍住笑了,笑自己,毕竟,放在几年前,如果看到“因为珍惜而禁欲”的论调,他一定是第一个站出来嘲讽的。 但现在——他想起谢明夷曾经断言——“你不是刚刚认识就会把人搞到床上吗?” 黄煜斐可一点也不怀念那种状态,更不想让此类荒唐事发生在他自己和十九岁的情人身上。 更何况,做到最后一步只是早晚的事,李枳显然已经非常渴求他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情绪上。经过今天的坦白,黄煜斐进一步确定了自己在李枳心中的地位,是离不开,是极其担心失去,是哭笑由他处置。而让他一度有些在意的张硕已经被当作垃圾踩在脚下。 黄煜斐觉得更没什么可着急的了。只要看着李枳探头探脑地问他“今天真的不做吗”,心情就会瞬间变得极好。吊着那小家伙的胃口,让他好奇一段时间,也不失为一种情趣吧? 这么想着,他系上浴袍的腰带,梳好头发,推门走回了波光粼粼的卧房。 李枳在垫得高高的床沿上正襟危坐,两条腿不太安分地晃着,眼睛盯牢了暗门的方向,显然是在等他。 “小橘看电视吗?现在每个台应该都是新闻联播。”黄煜斐放下擦头发的浴巾,按了墙上一个开关,正对着床的那块“鱼缸壁”就显出开机画面。原来是一块嵌在鱼墙中的LED屏幕。 “不看,关掉。”李枳严肃道,“快关掉。” 黄煜斐照做了,他又从饭桌上抓起那把平日里被李枳当作贴身宝贝的“EMO魂”,道:“戒指怎么忘记了。” 李枳仍然一本正经,站起身子道:“我先不戴,哥你坐到沙发上去,快点别磨蹭。” 黄煜斐上下看了他几眼,发现浴袍太大了,这人也没好好系腰带,任由那块白布松松垮垮地披挂在身上,身子一晃,半露出又白又直的两条腿。他吞了吞口水,走到沙发前坐下:“老婆大人要做什么?” 李枳不吭声,只是站在一边,监督他坐好。然后光着脚踩在地毯上缓缓走到黄煜斐面前,啪地一下直接跪在他腿边了,郑重其事:“我要口交。请配合我。” “啊?”黄煜斐本能地捂住浴袍下摆。 李枳按住他的手腕,老玩琴,他手劲大得惊人,倔强地撩起眼皮瞪黄煜斐:“啊什么,哥是觉得我做不好吗?不就是舔,然后含住,谁不会啊?” 黄煜斐反扣住他发凉的手背:“不是觉得小橘做不好,是不需要,我已经解决过了。” 李枳把胳膊撑在黄煜斐大腿上,微微站起身,脸蛋凑近他道:“还可以再解决一次呀。暖和的屋子,光线这么有氛围,跟龙宫似的,我们俩人,看新闻跟那儿歌功颂德有什么意思。” 说这话时他脸上还是那副高中生决心攻克数学题的认真神情,可是眼睛却盛着一团朦胧的水色,一呼一吸都是热的。还没干什么,他自己先脸红了,同时浴袍的领口敞着,里面少年独有的白瘦身子,以及娇羞粉嫩的两小圈乳晕,简直一览无余。再往后看,细顺的腰部线条在浴袍的褶皱中隐约可见,小屁股随着他往人身上蹭的动作,还一翘一翘的。 黄煜斐仿佛濒临投降的老兵,在心里总结他这样子:又纯又媚。 李枳又跪回去,趁着人家有点发愣的当儿,他拽住腰带,往外一扥,然后一下子掀开黄煜斐的袍子,扒着内裤裤腰就往下扯。 随即他像发现宝藏似的大叫:“你看,哥你快看呀,我还没碰它就自己起来了,还敢说刚才好好解决了?大骗子!” 黄煜斐笑了笑,道:“小橘好像对它很感兴趣,一直非常关心它的需求。” 李枳两颊飞红,低着头,瓮声瓮气的:“你刚才让我舒服了,结果我什么都没做,把你一个人晾在那儿自己解决,这事儿说不过去的。而且,我本来就想舔它试试看。” 黄煜斐靠在沙发背上,挑眉道:“这么喜欢它?看来小橘很有天赋。” 天赋有没有不知道,好学精神是有的。捧住那根深红色的大家伙,李枳盯着它观察,感受它在手中变得更大更热,小声道:“因为它是你的我才会喜欢。它能让你舒 分卷阅读68 服,是好东西。” 黄煜斐眼睛暗了暗,他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在故意煽动自己,也不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却见李枳跪着往前又凑了半步,探索似的,伸出舌尖舔了一口膨胀的冠部。 舌头又湿又软,轻得像小猫在舔人的手指。 黄煜斐知道自己恐怕完全剩不下什么自律了,脑海中闪过“舌头是不是能放电”这种无厘头的想法。他伸手揉了揉李枳头顶的乱毛,把人往自己这儿拢了拢,道:“喜欢的话,就好好吃吧。” 李枳心中一动。他前段时间恶补来着,好像在某本BL漫画里看到过此类对话,下句话应该接的是—— “那我开动啦,请您好好享受。” 他冲黄煜斐笑。 说罢他就埋头亲了几口,随即舔舔,吸了起来。李枳之前从没往嘴里放过这么大的东西,他吃烤红薯都是从侧面啃的,现在也没信心整根地吞进去,这么老长,得进喉咙了吧?只能按照从录影里学的皮毛技巧绕着尖端舔弄,再亲吻茎身,然后尝试浅浅地吸了吸。他听见自己嘬出的“啧啧”声,觉得色情指数还算合格,于是边吃边抬眼,邀功似的看黄煜斐。 却见那人神色复杂,正淡淡地瞧着他,没什么表示。 什么情况,没爽到吗?李枳有点挫败,吞得更深了点——嘴里的家伙已经硬得吓人了,膨胀的态势也让人心里没底,他唇角和下颚都撑得有点麻,先前咬破的伤口也牵扯着痛,同时尖端硬硬地直抵在他口腔上壁,发痒,也硌得慌,咸涩的味道让人感觉很怪,却又完全不讨人厌。 你别怂啊,他对自己说,忍住把这根又硬又粗的东西从嘴里拿出去的本能冲动,闭上眼睛专心吞吐起来。滚烫的热度直抵深处。李枳感觉到自己的嘴,跟这鼓着青筋的茎身,算得上是肉贴着肉皮贴着皮。每一次退出与进入,都伴随着唇边的摩擦,舌上的压舔。 同时口腔被填的满满的,光靠鼻子有点喘不上气,这更让他兴奋不已,甚至觉得踏实。 再看黄煜斐,那人微微眯起了眼睛,眉眼间绕着一股李枳不曾见过的神情——看来是进入状态了? 正当他备受鼓舞,准备再吞得深一些时,忽然被一阵敲门声震得不敢动弹了——黄煜斐背后的房门处传来颇显矜持的女声:“黄先生,餐为您备齐了,方便开门吗?” 黄煜斐垂眼冲李枳低笑:“继续呀。”笑得迷人又磨人,他简直像个坏透了的混球。 大家伙卡在嘴里,李枳话也说不清楚,只是呜呜叫,口水直往外流。黄煜斐则猜出了大概意思,按住他的后脑勺不让他往后退:“没关系的,小橘在这里,有沙发挡着,她在门那边什么也看不见。” 说罢他就按了一下手边的遥控器,平声道:“请进。” ———— 加更一发,一整章基本就是车,祝大家周末愉快~ 感谢小天使们的留言!请继续用留言浇灌我,晚上把车开完>< 第25章 恍恍惚惚地,李枳听见开门声,紧接着是高跟鞋踩在地毯上,那种钝钝的声音,还有推车的轱辘声。离他不超过十五米远。走廊里的灯光打进昏暗的屋子,那么亮,好像什么都得原形毕露。李枳理应感到害怕,羞耻,但他周身漫溢的,更多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 他知道自己这样没羞没臊,可是有黄煜斐在,和他这么近的贴着,他就有理由相信自己是安全的。 他塌下腰,跪得更低了些,撑着发麻的嘴,再度含着肉棒前后动了起来,泉涌似的,心尖也冒出越来越多的爱意。 服务员似乎有两个,伴着杯盘在桌面的碰撞声,一个女声恭敬道:“玫瑰龙、蓝鳍金枪鱼中脂等十四道刺身,两份冷乌冬,生烤淮王鱼腩……” 黄煜斐并不回头,专心瞧紧了李枳,含笑道:“好啦,不用报菜名了,你们出去吧。” 另一个女声却是执着认真得很:“天妇罗和唐扬鳕鱼等热食请尽快食用,河豚刺身已经过专业处理,安全无毒,也请黄先生趁着刚切好尽早享用,清酒梅酒度数较低,醒酒茶在不锈钢温桶里面,按照您说的放了冰糖,不会苦。香薰的莲花蜡烛也为您点好了。” 黄煜斐终于侧过脸点了点头:“谢谢,我清楚了,请出去吧。” 这话说得礼貌又冷淡,有光打在他脸庞的一侧,照出个优雅的影。谁能想得到他腿间有个憋得满脸通红的男孩趴在那里,正在卖力吃鸡呢? 李枳这边含得正欢——他听见关门声,终于不用疯狂咽吐沫以防发出水声了,却突然发觉嘴里一空。黄煜斐推着他的肩膀,居然二话不说地退了出去。 下意识活动了一下酸痛的颌骨,李枳因这突如其来的空虚,感到有点迷茫。 他抹了抹眼角攒的生理性泪水,咳嗽两声,怔怔地问黄煜斐:“不舒服?” 黄煜斐微蹙着眉,拇指轻蹭他下唇的一侧:“很舒服,但是小橘的旧伤被撑裂了。早知道不让你逞强,痛不痛?” 李枳这才从嘴里回味出些血腥味,颚骨的酸麻也愈加明显了些许。他气哄哄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往外侧分着,神情极度委顿:“是有点疼,但又不是不能忍,你干嘛突然打断我啊——” 说罢他就攀回来,捉着那大家伙就想继续吞,滑溜溜的还没来得及拿稳呢,黄煜斐就拎着他的胳膊,把这耍赖的家伙往怀里拽:“这样,就用手帮我好不好?想到把小橘撑出血了我会萎掉的。” 搞什么,干脆当和尚好了,李枳腹诽着,颇有些不情愿地照做了。他被搂着腰,稳稳地靠坐在黄煜斐的左腿上,垂着手帮他打起了飞机。但其实他很快又情愿了,感觉这种直观的刺激也不错,而且,相比那张又窄又笨还有好几颗尖牙的嘴,李枳对自己的手显然要更有信心。 常年弹琴的缘故,李枳的手指算不上柔软,覆有一层薄茧,平时拉在手里凉凉的,让人觉得疏离只想尽量紧握,而现在这双手却热得发烫。黄煜斐享受这团热度,注视怀中专心对付他欲望的稚嫩青年,头发乌黑,背颈笔直,轻灵洁净如清晨林间一头徘徊的小鹿。眉间藏不住的傲气与清朗,却又让人觉得这鹿怕不是修出了精魂。 墙壁映射的波光照在他身上,天窗外的夜空也在他身上投映,更像是镀了一层脉脉流动的轻飘薄雾,又像是他这个人,本身就会发光。哪怕没有举着琴,哪怕没有站在台上,哪怕音乐停止,而此刻寂静。 “小橘很棒,”黄煜斐突然道,“我在你这个年龄,不如你勇敢。” 李枳手上一抖,殷殷地看着他:“怎么突然这么说?” “是有感而发。你十九岁,经历那么多,可你的时间没有虚度。小橘选择顶替那个位置,其实也是为了对 分卷阅读69 过去说句一刀两断。你想告诉自己,你已经不在乎了。” 李枳手上的动作放缓了些,平淡道:“可能是吧,其实我主要是为了赚钱。宋千觉得对不起我,给我这么一个糊口的活儿,我不接那不是傻吗。不过,最开始一弹到人渣写的曲子,确实很烦很苦,很屈辱,哥也看到我在后台神经兮兮地哭了。但现在不也坚持下来了吗。当然也写出了更好的,不需要再弹那些旧调子了。应该算得上是一种本质上的战胜吧。” 隔着层绒绒的布料,黄煜斐捏了捏李枳腰上的软肉,他在他手下,缩了缩身子,是那样驯良温热。 黄煜斐又道:“这就是一种自我克服,也可以说是破碎再重塑。现在别人讲起菩萨果乐队的招牌只会想道小橘,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那倒是!” “你比你想象中坚强很多,也优秀很多。反倒是我,如果早些学会这种坚强,可能也不会过那么久的荒唐日子。” “哥以前过得很荒唐吗?学习那么好,身材管理也非常棒,还那么会打桥牌,我想着哪天跟你对庄找人切磋呢……” 黄煜斐笑,垂下眼,仔细看着那只白手在自己下身摸索,有点笨拙,有点拿不准的模样,就算确实欠技巧,可还是无比动人。他声音哑了点,回答李枳的问题:“这都是表面,我的青春期过得非常空虚。尤其是十六岁姐姐回国之后,我完全脱缰野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比如?” “酗酒抽烟打架撞车全都干过,每天就着啤酒往嘴里塞一大堆镇静药片,很狼狈。” 出乎意料的,李枳完全没被吓到,只是狡黠地看了他一眼:“也包括睡遍新泽西咯?我男朋友在那边也很抢手吧,男女通吃型杀手。” “……没那么夸张。” 李枳奇怪道:“对了,为什么哥说话这么冷静,喘都不带有的,我手上功夫没到位吗,您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 “很舒服,我快射了。” 李枳垂下眼帘,睫毛打出一小扇翕动的阴影,显得醉迷迷的:“真的?果然老司机就算有感觉也这么淡定吗……我不管,反正哥以后只能跟我一个人睡,你看一眼别人我都不答应。” “嗯。”黄煜斐的手从腋下穿过去,把他整个人锢在怀里,额头抵在他颈侧,呼吸是烫的。 李枳也跟着烫了,又道:“这根东西,是我的。你得教我,怎么伺候好它。” 这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黄煜斐的手突然钻进袍襟,滑上他的胸脯,摸了几把,唇齿又啃上他的脖子,还吸出声音。李枳好一个激灵,要不是被拥紧了他恐怕会滑下去。事实上他舒坦得很,颈子上先有点疼,紧接着又被柔软的唇瓣慰抚,同时被那么细腻地摸着,眼睛又看着自己放荡的手,而且还越来越大胆,他就酥了。 却听黄煜斐亲够了,拢住他,抚摸那一小块湿嫩的、迅速变成深红的肌肤道:“这是我的。” 说话时他眼中有波光,沉沉浮浮,就那么动情地看着那吻痕,再看这皮肤的主人。李枳彻底不好意思了,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这是在几千条鱼的视线中做这种事。鱼瞪着眼,看见他被标上记号。“这块谁都能看见!他们,他们要骂我不要脸了!”他抱怨着,把脑袋埋上黄煜斐的肩头,腰也软绵绵地贴着他。即便如此,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只是慢了点,没个准头。那情形好比他不敢直视自己的淫荡,可又舍不得放下自己的淫荡。 黄煜斐感觉自己要烧糊了,或者他早就糊了。“谁敢骂你不要脸,我剁了他。”说完他就掰过那晕红的脸蛋,照着还带伤口的小嘴吮吻上去,那些细小的血口简直是最销魂的印花!这时候技巧都是其次,单是这双手,这张嘴……单是这个人就够了!对上李枳雾蒙蒙的双眼,更是焚身之火,引得黄煜斐脑中狂燃起把人吞下的念头,要把亏欠的那些日子全补回来,握紧在手中。胯上也没闲着,犯浑似的往李枳手里顶,在那只着实不算大的手心里快速地磨。 本就不太握得好他,李枳现在更是慌慌张张,又滑,又猛,他琢磨着这人腰细溜溜的,怎么这么有力气,手上忙着一使劲,殊不知自己把人抓得有点疼。他实在太兴奋了,仿佛指掌间伺候的是自己,坐在黄煜斐腿上,身子跟着一颠一颠的,空余的左手死死攀住他的肩颈,被亲得呼呼直喘。 任凭李枳有多欠熟练,在两人共同的辛勤劳作之后,黄老司机终于释放出来。李枳倒是很懂礼尚往来,两手把那滴落的浓白液体接住了些,舔了舔道:“一点也不好吃!” 黄煜斐就笑,抱着他黏糊了一会儿,拉他去玻璃球洗手。此刻此刻,自制力极强的黄老九已完全恢复冷静,甚至嬉皮笑脸:“我觉得小橘的味道还好啊?你再吃两口我的好不好,反正以后也要习惯的。” 那顿日餐非常符合黄煜斐的要求,也非常符合李枳的想象:每样菜都看起来很贵很健康就是了。简称黄氏风格。 吃完饭黄煜斐领着李枳出了房门,想去醒醒酒——半杯倒的小李同学喝了两口梅酒,就开始眯着眼傻笑了,灌了醒酒茶也没起作用。俩人都还穿着浴袍,反正一整层楼也没别人,走廊里热得跟烘炉似的。趁微醺,在室内观景台隔着玻璃看了会儿夜景,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雪片撞上玻璃,伴着风的呼啸,让屋里的人突出地感觉到所处环境的温暖与安稳。 不过这夜景也没太多好看的,南三环不算荒凉,却也少些漂亮建筑,只有川流的公路,以及星点的路灯,在风雪中显得寂寥。隔着三十来层的高度也看不太真切。更远的地方,能见度限制,灰蒙蒙一片。 两人很快就回了卧房。 早早地就腻在了大床上。 黄煜斐捉着李枳的手,一枚一枚把他的宝贝戒指戴了回去。他说:“某天这里面会多一枚我送给你的。” 李枳红着脸,蜷起手指同他相扣,道:“那我就不戴这些了,只留,你给的那个。” 黄煜斐把他搂紧了些,轻抚他光滑的手臂:“好啊,我会把它戴在小橘左手的无名指上。指环应该要比我的尺寸小一号,一大一小两枚对戒,很可爱。” 被人这么拥在怀里,李枳浑身都觉得松松软软,昏昏欲睡。但半醉半醒之间,还在纠结他的老问题:“那件事,太远了,倒是现在,哥准备忍到什么时候?”往上蹭了两下,又道,“床这么软,这么大,我本来以为今天咱俩能上三垒。你说,哪有开房不乱搞的?神仙吧?” 黄煜斐勾着手腕,指尖轻扫他的脸蛋:“我是想等到你二十岁。” 李枳迷糊道:“那快了,好,好。我和你一块忍。虽然我不太懂为什么要忍,我,早就成年了啊。我也很想, 分卷阅读70 和哥,做那种事。” “嗯,我知道的,但可能是因为我爱你,所以做什么事,都想要一种仪式感,像在小橘生命中重要的节点上雕刻一样,然后,就是一生了。” 李枳猛地往上一拱,下巴颏儿枕在黄煜斐胸前:“哥,你说什么?第一句?” 黄煜斐目光清明地看着他:“小橘呀,我说,我爱你。” 李枳差点叫出声,然后怔住了。怔了好久。 最后才做梦一样意识到,就是在说那三个字:我爱你。 ——这句连父母都没有对他说过一次的话,听起来原来这么开心。李枳心扑通扑通跳着。人果然是非常容易满足的动物。 他想回一句“我也爱你”,却焦急地发现失语般说不出口。最后李枳只能骂着自己太怂,太面,急惶惶地扑上去亲吻黄煜斐,狂乱地,小心地,笑着哭着吻他。 黄煜斐似乎被他这铺天盖地的亲吻弄得有点惊讶,待到两人终于分开,他反压回去,揉了揉李枳又哭又笑的脸,帮他拉好了被子:“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很难做君子,小橘不是说过要陪我等到二十岁吗?” 李枳笑得特别开心,手臂搭上他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身上按,呼着酒气道:“抱歉……没忍住,哥不会禁欲到连亲都不让了吧,这是我的既有权利,好吗,你可不许跟我耍赖。” 黄煜斐照着他的脸颊摸了几下,钻进被窝,再次环抱住他:“亲当然可以,我只是怕累到小橘。今天辛苦这张伤痕累累的嘴了,这么小,还这么努力。” “我开心,我乐意。我一点不累。”李枳往他怀里拱,磨了磨,软声道:“遇到哥以前,我躺在床上数质数催眠,结果经常就数不下去了……我数学越学越差。然后就开始问自己,李枳,你个卢瑟,你怎么这么搞笑。你想哭,想无理取闹,想听人跟你说没关系的我在,可是有谁……到底有没有人,可以爱你。” “有的。” “好像现在……确实有了。嘿嘿。” “就是有的。” 李枳凑近他耳侧,唇边吐出几缕热气:“哥,还有件事儿,我一直想问你,‘小橘’这个名字用粤语怎么说?” 黄煜斐正儿八经地给他用香港调调说了出来,还叫了好几遍,又补充道:“听起来有一点点像sugar呢。” “真好听。甜。”他好得意,好满足,“你就是爱我。” 黄煜斐轻拍他的腰:“就说你很甜啊。” 李枳打着哈欠猛点头,不出两分钟,就在他怀里睡着了。黄煜斐垂眼,默默笑了笑,关掉大灯。他隐约听见外面的风声,很远;清楚听见李枳的呼吸声,很近。 就着鱼墙发出的昏黄暖光,他看见床头柜上放的那条简陋项链——拨片被打上了小孔,穿了根皮绳——那是李枳用过的拨片。 当时在上海,城隍庙隔壁街的小酒吧里,李枳弹完琴往观众堆里随手一扔,黄煜斐站得太远根本没机会接。幸运的是,第一排接住的姑娘很好说话,即便被余翔拦住不让走,很害怕的样子,还是红着脸把这小东西送给了尚且不怎么会说国语只会干着急的黄煜斐。 当然黄煜斐也有点后悔——如果当时没有纠结拨片,直接去后台追李枳,是不是就不会任他慌张跑走了呢? 这点后悔曾经萦绕他很久。他固然知道,拨片对于吉他手是随便可以扔的消耗品。可在过去的一年里,这个小尼龙片曾被黄煜斐当作与李枳之间最大的联系,随时戴在身上,泡澡时匆忙摘下是因为某种诡异的害羞。现在脖子上空空的,黄煜斐觉得有点不习惯,可他心里却没有任何焦急。 相反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还安心了。 就好比一株承认自己不会有机会光合作用的植物,一步一步给自己找到了光源。 这时李枳睡得正香,忽然“嗯”了一声,不由分说地抬腿夹住黄煜斐,八爪鱼一样浑身贴得很紧。他一放松,尤其还醉着,就特别粘人,同时湿软的呼吸打在人家颈侧。黄煜斐只好认命般稍微把他挪了挪,好让他的大腿不要无意间放在自己跨上蹭。 还说吊他的胃口呢,现在反倒成了你自己被吊。黄煜斐如是自嘲。他开始数质数,估测数到五位数时,自己才能冷静下去。 但怀里的李枳又软又暖,仿似一汪温水,把他泡着。黄煜斐又觉得,能够这么搂住他,就算一直硬着自我折磨,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最大的、真正的联系已经被他紧抱在怀中,并且他暗自发誓一生都不会松开这个怀抱。 ———— 黄生对小橘真的hin君子惹 开完这第一车,以后再开就顺畅啦~其实隔不了两章又来车了(。) 新手司机期待留言投喂! 第26章 在北京摇滚圈,李枳算得上是出了名的金牌热场吉他手。技术好,脑子灵,也不挑活儿,给钱就肯干。别看他黑裤子黑衬衫,配上双高帮球鞋,看模样活脱脱就一嫩出水的穷学生,只要拿把吉他往那儿一站,他就能发光。配合七拼八凑素不相识的其他热场乐手连着弹上半个小时,也完全不带犯怵的。 再加上他那张漂亮脸蛋,女孩看了喜欢,男孩看了也不会讨厌,弹得高兴了还能屈腿跪在台沿来段猛的,再跟人对几个眼神。哪怕跟他搭活儿的主唱不给力,鼓手掉节奏,等主场乐队上来,观众热情也能差不多调动起来。 每次热完场子之后,李枳绝对不会跟主角抢风头——他拿了钱立马就走人,妆也不卸汗也不擦,好像一秒也不愿意多在后台待的样子。更不会闲得没事跑去观众堆里撩骚,没眼力见儿地抢人家主场乐队的果儿了。 确切地说,他一下台就回归究极社恐状态,害怕人际交往的麻烦,对被女孩缠着到簋街去吃牛蛙小龙虾也完全没有兴趣。同时他坚守拿钱做绿叶的职业道德。 那天离开场还有一个半小时,李枳以前没来过这间Livehouse,特意提早出发,结果用力过猛到了场地门口无所事事。吉他随便放在脚边,他蹲在冒芽的草地边上抽烟。 入春之后风还是挺料峭的,但他不想进屋。黄煜斐还没到,李枳怕那人一会儿过来,不能第一眼见到他。 年关过了之后,黄煜斐近来几天总有生意要谈,也有不少人要见,俩人一般晚饭后才能会上一面。黏糊亲热那么一阵,到了晚上,再各自寂寞地回到自己窝里睡觉。 不过,李枳倒也非常理解——当初听说这人读的跟他家世不搭边的化工专业,以为他是那种清高二世祖,鄙视自家赚钱的生意,花钱倒是从来不含糊。但现在看来并不是。且不管黄煜斐到底对接管产业有没有兴趣,李枳看得出来,他是在认真做事。 认真做事就是一种冷静负责 分卷阅读71 的态度,值得表扬与鼓励。 总而言之,平日李枳观察,发现不卑不亢给生意伙伴打电话的黄煜斐确实挺帅的,他谈笑风生,进退有度,国语粤语英语切换自如,自信得好像生来就是当老板的。之后挂掉电话抱着他说“老婆我好累”的黄煜斐也非常帅气可爱,甚至让李枳跟着生出一种责任感,既然都已经被叫作“老婆”了,是不是更得拿出些“贤妻”的风范? 于是他经常发挥特长,给劳动模范黄先生变着法儿地煮宵夜,害得那人总是一边动着筷子一边哀叹自己又要长肉了。他也从不闹脾气,问黄煜斐一些诸如“白天为什么不回我消息”的无聊问题。他已经安心了,所以这些小姑娘似的顾虑全都消失干净。 同时李枳也发现,两个人白天干着自己的活,为某种东西奔忙努力,心里互相惦念着,晚上再亲亲抱抱压压马路,这跟成天腻歪在一起相比,似乎是一种更健康的恋爱方式。 至于白天闲下来之后太想黄煜斐了怎么办——李枳有多种选择,新婚的老妈已经大半个月没回过家,他成天自由得很,可以跟着菜谱学做他哥最喜欢的川菜;可以肆无忌惮地躺着喝冰汽水,顺便看看落下的几集《阿甘妙世界》,截些好玩的台词发给黄煜斐看;他还可以坐在南屋里弹钢琴想曲子。 这架施坦威钢琴是黄煜斐送他的情人节礼物。开房第二天早晨,他被黄煜斐送回家来,窝在沙发里正发着呆,琢磨着几点去排练室,忽然有人敲门。只见一辆卡车轰轰地停在外面窄巷里,几个西装革履的严肃男搬进来一样大家伙——赫然是一架乌黑崭新的三角钢琴。 “这是黄先生的预定。”他们是这样解释的。 李枳挪开杂物,招呼他们把它摆在以前放钢琴的老位置上。还来了两个金发碧眼的调音师帮他准音。原先的屋子算得上荒芜,这样一来,立刻满当起来,李枳就靠在门上看人忙活,也不好意思说话,但心里已经乐疯了。 后来刚一尘埃落定,他就接到黄煜斐的电话。那人笑吟吟地问他喜不喜欢,李枳干脆把手机摆在谱架上,给他弹了段柴可夫斯基。 从此李枳也开始了每天擦琴的生活。他对自己那三把有着深厚革命情谊的宝贝吉他都没这么珍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他拿着抹布把钢琴擦得一尘不染,看见阳光反射在锃亮的琴面上时,心里能感觉到一种甜。 他现在可是养刁了嘴,只靠甜头过活,一时竟想不起自己之前是靠着什么度日了。 想到这儿,李枳就按灭烟头兀自笑了起来,也不知是笑自己没出息,还是庆幸自己可以没出息一下。掏出手机听了听黄煜斐新发的语音,那人已经上了五环路,大概半小时能到。 他恶趣味地回了个“么么哒”,转脸一瞧,几只麻雀居然也不怕他,停在他身侧啄草籽。 李枳支着脑袋,侧目看了一会儿这群聒噪毛球,最终决定贡献出自己的口粮——两块旺旺雪饼。他在袋子里碾碎了一块,撒在地上,麻雀立刻就欢快地围着啄了起来,开心得仿佛这点膨化食品就是山珍海味。但它们还没能来得及多啄上一会儿,引吭高歌几首,就被几个人影惊得乱飞一气,不见踪影。 李枳抬头一看,笑容也冷在脸上,手里剩的一块雪饼随即掉落在地。什么叫阴魂不散冤家路窄?偏偏在今天遇上这些人。 那群人显然不仅仅是只想跟他打个招呼而已,一共四个,没一个有好脸色。为首的趿拉着步子走到他跟前,抱着胳膊垂首看他:“哟,这不是我们小纯洁吗,跑这儿来干嘛?” 李枳厌恶这种被人居高临下扫视的感觉,提着琴盒站在石牙子上,冷声道:“你们来这儿干嘛?” 站在后面的鸡冠头笑道:“今天主场是我们兄弟,咱哥几个当然是来这儿捧场喝酒。小纯洁背着琴是过来打工?想不到啊,亏得他们主唱以前跟硕哥关系那么铁,怎么把你给请过来热场,是因为便宜?还是你又和人家成员勾搭上了?” 李枳掐着指肚,尽量平静道:“我不认识他们。其他人介绍的。” 为首的就笑:“那怎么不进去坐坐呀?外面多冷,进去哥哥请你喝酒。” 李枳道:“我不喝酒。你们闲得没事就自己进去玩,跟这儿烦我有什么意思。” 另一个满头脏辫的忽然开始大笑:“哟,奇了,这都两年了吧,这哥们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他一脸戏谑地盯着李枳,“你们记得吧,当初他对硕哥也是这么一副爱答不理的清高样儿,明明就是一欠操的货,也不知道丫的摆个臭脸成天给谁看。” 李枳咬紧烟嘴,懒得再跟他们纠缠。这群混子没什么能耐,也不肯做正经工作,玩着一支要死不活的垃圾乐队,以前老是跟着张硕混。他去看个演出,倒霉遇上张硕,那人突然骂他打他,这几位就在一边抽大麻,喝酒,说笑,惬意得不行。李枳一见他们就恶心想吐,也怕得要命,曾经甚至萌生过报警检举这群人藏毒的念头,却始终没能留下什么证据。 最近两年也不是没再见过面,但都是和乐队集体行动的时候。宋千明白过事儿之后一直觉得自己特对不起李枳,拉着陈雨浓叶沧淮,一个个儿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根本不让他们靠近他一步。现如今,李枳一人撞上,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待会儿要他在这群妖魔鬼怪面前弹琴,他实在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做得出彩,可要他临时逃跑坑人家主场,无论如何也说不服自己。 更何况黄煜斐今天还要来看呢,自己早就说好了,要给他露一手的呀。 他决定先离远点再说,道了句“我不想跟你们胡扯”,然后就低头从堵他的几位之间钻了出去,背着琴走进Livehouse,点了杯可乐躲在角落喝。 坐定了又开始后悔,他怔怔地想着那群人估计不会就这么放过自己,现在跟这地方窝着,想跑都不好跑了。结果他们果真就没放过他——四个人高马大的家伙拉开椅子,围坐在李枳周围,笑呵呵地喊酒保上啤酒。 新开的酒馆生意冷清,里面还没来别人,更不可能找人求救。李枳抱着琴就想往后台跑,他祈求上苍,化妆间千万要有人,至少门锁千万别是坏的,却被为首的一把按住,推搡着堵回墙边死角,差点把吉他给撞到。 “坐啊,”那人笑,“我们又不是凶神恶煞,今儿个就想跟你叙叙旧,老乱跑有什么意思,真打起来伤不伤和气。” 脏辫也笑:“要是鼻青脸肿了,化妆上台还得好一阵子,也不好看对吧。” 李枳咬着嘴唇坐回到椅子上,把琴护在身后。 鸡冠头点了根自己卷的大麻烟,乐道:“还真别说,他这模样画个眉毛上个粉底 分卷阅读72 ,还真能当小姑娘使,怪不得硕哥当年那么迷他。两年不见,好像又长水灵了,也不知道硕哥看见他会是什么反应,后不后悔娶了个老婆呢?” 这完全是为了恶心李枳,双方都是心知肚明。方才一直沉默的板寸接着道:“要是他能机灵点,学着点乖,硕哥也不至于那么急着找老家的女人睡啊。你看他这一脸不屑样儿,好像完全不觉得害人家儿子差点保不住,还搞得人在圈里名声坏掉根本混不下去,有自己什么错似的。” 李枳冷眼听着,已然气得头皮发麻,但他掐住自己冰凉的手掌,半张脸缩进外套领口,决心一句话也不回。 他又开始想: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该死的生物啊。 为首的也点了根大麻,踹他一脚:“不来一根?” 李枳白了他一眼。 为首的又往他面前摆了瓶啤酒,瓶底撞上桌面,啪的一声。他说:“也不来一杯?太不给哥哥面子了吧。” 李枳还是不吭声。哥也是你配叫的?他冷笑。 那鸡冠头看见老大被人这么蔑视,固然是要趁机作妖娱乐一下自己。他撬开酒瓶,揪着李枳领子就往人嘴里灌。李枳虽然双唇紧闭,可鼻子里未免还是进了一点,呛得直咳嗽,酒液流到外套前襟上,湿了一大片,可他还是不肯说一句话,抑或求饶。 他拼命把酒瓶推开,掉在地上,碎了。 指甲在鸡冠头手上挠出个血印子,气得他脸红脖子粗,却忽然被那一地的碎玻璃,以及李枳盯着玻璃的阴森表情震住,一时间没什么行动。 酒保慢悠悠地跑过来看情况,但显然和这几位也是熟人,说了两句就走了。 “捡起来,快点。”为首的如是命令李枳,“听说你被人揍得再狠也不哭,那手指头被玻璃扎进去,来得更刺激,小纯洁是不是还能忍住不掉眼泪?” 强忍住呕吐的冲动,李枳往后缩了缩,警觉地瞪着几个看好戏的人物。他粗粗地喘着气,湿凉的酒精味从他领口直往鼻子里冒,把他弄得有点发晕,冷汗直流。 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不会被冷不防一脚踹翻在地,按着不让起来。然后脸,或者脖子,或者手,正摔在地面上,嵌得全是玻璃碴子。 那会流好多血,琴也弹不成了,到底能不能保住吉他,又会不会死?他想起某个人的脸,他不想死。 也觉得光是到这个地步,就开始担心死的问题,未免有点窝囊。 再说,这群人也就过过嘴瘾,总不能光天化日把他怎么样吧?过一会儿就该来观众了,哪怕主场乐队再糊也总得来几位,至少黄煜斐会来。退一步讲,就算点儿特别背,他们真的动手揍了他,只要没揍死,那他就报警,他一定要告诉警察这群人吸毒,那总不能不管了吧! 正当李枳掐着时间,琢磨着怎么才能把琴和自己一同安全运出这个死角,或者鱼死网破,那可真是度秒如年,他忽然看到门口亮处站了一个人影。那人往里瞧了瞧,就不急不缓地往李枳这边走,走到昏暗的酒吧深处。 李枳瞬间认出了他。李枳几乎要哭了。 这人怎么能跟天神一样。 刚刚还在五环上,这才十几分钟就到了,肯定开得很急。难道有心灵感应吗? 他超级想大叫一句“哥我在这儿”,却又琢磨,现在这情况把黄煜斐牵扯进来真的好吗。他哥却没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径直走到这边桌子跟前,先他一步开了口。 “找到你了,”黄煜斐一手插着大衣口袋,一手搭在为首那人身后的椅背上,他弯着眼睛冲李枳淡淡地笑,“这几位,是朋友?” 李枳一时半会儿竟想不好该如何解释,心虽然安了,嘴唇也咬上了。只听鸡冠头在桌上磕了磕烟灰,皱眉道:“你谁啊?” 黄煜斐平和地看着他,大大方方道:“李枳的恋人。” 脏辫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拍手叫好:“现如今还有人用‘恋人’这么逗的词儿!得嘞,今天可算是有好戏看了,咱们小纯洁真他妈有一套啊,居然勾搭上一穿爱马仕的大款。” 板寸也附和:“还真是,怪不得当年看不上硕哥,人是想着傍金主儿呢。” 黄煜斐则没有搭理他俩的意思,而是拍了拍李枳旁边那位鸡冠头的肩膀,非常有修养地提出了他的要求:“您换个地方坐?” 鸡冠头小眼一眯,挑起眉毛:“怎么,就算你要挨着你马子坐,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为首的方才沉默,现在才隔着桌子踹了他一脚:“起开,给人让座。” 鸡冠头这才骂骂咧咧地挪了地方,黄煜斐闲闲坐上他那把铁艺椅子,优雅地翘起二郎腿,冲为首的点头:“谢谢。” 为首的给他递烟:“飞一根?新来的叶子。A货味道纯得很。” 黄煜斐接过那粗糙的烟卷,端详几眼,不置可否。 李枳在一边立马就看急了,抓住黄煜斐手腕就要夺:“哥你别听他的,那东西不能抽!” 黄煜斐似是了然,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把烟收进西裤口袋,迎上四束端详他们两人的目光:“看来并不是朋友啊。” 为首的鼻孔抽气,吐出一口浓烟:“怎么不是,都老朋友了。” 黄煜斐面上没什么表情,幽幽道:“哦?但是刚才好像有人往李枳身上泼了酒。如果是谁得了绝症,手抖,我可以原谅一下。” 鸡冠头瞪着眼睛就要起身,却被为首的按住:“先说说哥们什么来历吧?” 黄煜斐就笑,李枳看着这笑容,总觉得这人已经把刚才的情况猜出了个大概。他听见他平淡地说:“我无业游民,没来历,混日子的。” 李枳有点啼笑皆非,另外四个人则一时全没反应过来,盯着黄煜斐腕子上的理查德米勒,都不出声。 黄煜斐还是不咸不淡地笑着:“看样子,你们几位也和我一样对吗?咱们一共六个人,只有李枳是认真赚钱的好孩子,你们打扰人家工作做什么?” 鸡冠头不干了:“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狂啊,看上这么一装纯的小骚货很得意不是?我们可是两三年前就认识这位小李了,就不能跟他叙叙旧?” 黄煜斐瞧都不瞧他一眼,只是侧脸看看面色发白的李枳,忽然道:“老婆,我想抽烟,你的爆珠烟。” 李枳一愣,慌慌张张掏出自己的万宝路,往黄煜斐手里塞了一根,低着头道:“哥你别跟他们较劲了,咱走吧……” 黄煜斐咬破爆珠,拢着火苗吸了一口,看着他温和道:“应该走的是我们么?” 李枳垂下眼睛:“我是说和他们耗着没劲……他们今天就是专门找我茬的。我待会儿再跟你解释。” 黄煜斐掌心覆住李枳微微发抖的、握着打火机的手,声音不大不小道:“本来 分卷阅读73 是想要让他们快一些滚的,但现在好像不太行。我听见有人嘴不干净,喜欢把‘骚货’这种词扣在别人身上,还闲得无聊找别人的茬。就这样放他们滚蛋,不是太没意思了吗?” 这已经是明摆着的挑衅了,被黄煜斐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好像激怒人的效果还更高了一层。但是,任凭其他三人如何黑脸,那为首的倒也不怒,反而吸着他的大麻烟,笑道:“开始欺负人确实是我们不对,您气也是应该的。不过,您大概是不了解,我们也不是无缘无故找麻烦,这小李的过去可是丰富得很,比如张硕这么一个人您听说过吗?” 黄煜斐微笑不语,扫了眼李枳脚边的一堆玻璃碎片,又抬起头,端端正正地睨着桌面上的酒瓶,以及酒瓶后的几个男人。 此时已经有其他观众进场了,稀稀拉拉地围在吧台周围,倒是没人注意他们这边。 脏辫似乎是看出了老大对这人的客气,也放软了语气,道:“其实也是想跟您交个朋友,毕竟大款,认识认识总没坏处。您家小李以前跟我们也是朋友呢,还有硕哥,你说是不是这样呀,小李?” 李枳按捺不住烦躁,道:“朋友?恶不恶心?” 黄煜斐则跟没事人似的凑在他耳边说:“还有四十分钟开演,小橘先去准备吧?这边交给我没问题的。” 李枳瞪圆了眼睛,也贴近黄煜斐小声道:“真不用跟他们杠,就一群闲人,臭杂拌子,嘴上厉害而已。哥你跟我去后台吧。” 黄煜斐揉了揉他的肩膀:“在担心我?” 这时,好巧不巧,后台那边跑来个学生模样的姑娘,掐着腰站在酒桌外,冲着李枳细声细气地嚷嚷:“哎,您是热场吉他手吧,快过来化妆试音,就差您啦,别待会儿真来不及!” 黄煜斐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脱掉大衣塞进李枳怀里:“去吧去吧,这屋里面好热,帮我在后台存一下?” 李枳还是不动地方,狐疑地看着他。 黄煜斐把人往外推:“好啦,我觉得他们还蛮有意思,在这边喝几杯就去看你弹琴,快去准备,听话,不要让人家等。” 为首的见这情状,使了使眼色,先前堵着出路的脏辫和板寸,居然也都自觉地让出条道,李枳就这么半推半就地抱着大衣背着琴盒突出了方才的“死角重围”。他被志愿者姑娘拽到后台之前,回头看了黄煜斐好几回,却发现那人居然优哉游哉地夹着烟,已经跟几位混子谈笑起来,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 那种胸有成竹,游刃有余……黄煜斐向来是这样。 但他分明笑着,眼中却没什么笑意。 这更让李枳感到深深的不安。事实上,他从没见过黄煜斐跟谁发过火,甚至脏话都没听他说过一回。再者,这人赶走老秃头那回,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笑里藏刀——会不会黄煜斐真正动怒的模样,本来就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笑颜? 越怒他就越笑? 李枳甚至害怕他们别一不对付打起来,那样的话,黄煜斐一对四绝对占不了优势。可他又念着酒吧里现在人已经不少,他们那桌的周围也坐了不少来看演出的观众,应该不至于闹得太大吧? 进到后台之前,他最后往那边瞧了一眼,昏暗中已看不清黄煜斐的神情,那人却仿佛看见了他似的,冲他这边比了个OK。 就算这OK能让人安心,那也是有限的。李枳心乱如麻地坐在镜前,让人给他化妆吹头,无数次用理智压抑跑出去看情况的念头。他满心疚然和担忧,也顾不上什么面子,给余翔发了条消息,默默祈愿待会儿上台能够看见黄煜斐好好地站在某处,脸上挂着的,应该是那种真实而自然的笑容。 这边黄煜斐的情况倒是出奇的和谐。他听了几耳朵所谓知情人士的“叙旧”,无非就是李枳当年怎么不待见张硕,怎么把人家老婆气得早产。 这些前尘往事,还被他们加了龌龊滤镜,如果是头一回听,确实能够在黄煜斐心里弄出点震动效果。可惜李枳早已经明明白白地跟他交代过了全部,现在再听一遍零散碎片,他只觉得无聊而败兴。 同时,他也有点担忧这几位混子的智商——难道真觉得他会把他们当朋友看?说着无稽之谈一样的歪理,还做出一副“我是好心提醒你”的模样。这种多管闲事自以为是的蠢货,当今世上已经不多,结果一出现,还一串来了四个。人以群分当然是真理。 黄煜斐简直要笑出声,甚至开始心不在焉地思考待会儿该从哪一个开始打。 毕竟最近三四年老实做人低调做事,没再动手和人打架,他作为一个曾把同校某个惹到自己的俄罗斯空手道黑带选手打趴下的“刺头”,从良多时,还真有点心痒。前段时间正惦记着抽空找余翔切磋,想不到今天来了个天然机会。 黄煜斐发了条“这群人就是色厉内荏呀,安心准备,我保证按时过去看小橘^^”给他吓得战战兢兢的小情人,然后立刻收到了“好,我相信哥”的回复。 之后又过了约莫五分钟,确认李枳大概已经安定下来,不会由于担心而傻乎乎地跑出来看他了,黄煜斐终于把目光从后台出口挪开,打断鸡冠头兴致勃勃又毫无重点的控诉,道:“看来你们确实非常热心,有这么多情况想要我了解。” 为首的道:“看来你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黄煜斐反问:“你们恨李枳?” 为首的道:“还成吧,也说不上恨。要怪只能怪张硕是我们哥们,他不待见我哥们就是不待见我们。你听着感觉怎么样,发现新世界了吧?” 黄煜斐偏头道:“真是谢谢你们。不过,这里面太吵,我们出去谈吧?” 四人齐道:“出去?” 黄煜斐站起身来,整了整衬衫领子,又拎起一瓶刚刚开盖的啤酒:“酒我请客,你们开心的话,也可以带几瓶到外面喝。重要的事还是应该听得清楚一些,我们不是也要交朋友吗?” 他晃了晃酒瓶,解开一颗衬衫纽扣,露出了既亲和又真诚的微笑。 ———— 今天涨了好多收藏,超开心=v=感谢留言的小天使们! 对待讨人嫌的人,老黄还是很可怕的。小橘的仇哥哥帮忙报~ 第27章 三月的风吹得人还真有点凉。这看不见头尾的小路和拥挤的停车场只隔了一层几米宽的厚密绿化带,却人迹罕至,穿堂风忽忽窜着,越发显得这里冷冷清清。 下午天气倒是很好,几片薄云飘在蓝天上,让人看了舒爽。 黄煜斐拍了拍手上的灰,停止看天,弯下腰问那鸡冠头:“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鸡冠头咕咕哝哝不知在骂些什么,在地上打了个几个挺。 黄煜斐往前走了两步,又 分卷阅读74 弯下腰问板寸:“你有没有争气一些?” 板寸侧脸着地,不说话,朝他看的那只发肿的左眼充满了惊惧。 黄煜斐又走到脏辫跟前,眯着眼问:“你呢,还有什么李枳的八卦要和我揭露?或者你干脆把张硕叫来,让我去和你亲爱的铁哥们玩一玩。” 脏辫淌着鼻血发抖。 最终黄煜斐走到那为首的跟前,笑呵呵地说:“喂,你可是大哥,仅仅是这种程度就站不起来了?过一会对李枳道歉,你需要带头站着鞠躬哦,九十度,标准一些。” 那人不吭声。 黄煜斐又道:“站不起来也没关系的,可以跪着道歉。台词还记得吗,‘我们错了,我们向您道歉。我们才是骚货,我们会消失干净,以后再也不会打扰您。’你们四个跟着我重复一遍好不好?” 鸡冠头的虽然身上没劲,骂人倒是仍然给力:“我操你妈!” 黄煜斐目光一暗,站直身子:“我妈妈?那你恐怕得去阴间……你好像确实想死。” 脏辫气息奄奄地往外掏手机:“妈的哪儿来的疯子,我要报警,我要报——”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段录音打断了。 其中一句是:“飞一口?新来的叶子。A货味道纯得很。” 他们老大的烟嗓实在太有特点了,这下想抵赖也没辙,一片哗然。 黄煜斐关掉录音,举着手机轻笑:“实在抱歉,我平时聊生意喜欢做些二手准备,刚刚也是和人讨价还价回来,一时间习惯没有改掉。” 脏辫“啪”地一下扔掉了自己按出拨号界面的手机。 黄煜斐垂眼看着他:“怎么,不报了?我正好想要问问警察飞叶子和A货是什么意思。年底刚刚回国,很多俚语我都不懂。” “哦对,还有这根奇怪的东西,”他又从西裤口袋里掏出先前那支卷烟,“好害怕啊,你们给我的会不会就是大麻?我一定要提前对警察说明,否则我就变成藏毒分子了吧,在北京这边发现毒品,警察应该五分钟内就会赶到,对吗。” 为首的道:“别,别报警。其他的都好说。” “不报警多无聊,都好说的话,我们可能需要做些更有意义的。” 黄煜斐说着,从墙角捡起一个开打之前被某个混子喝空的酒瓶,不动声色地在地上砸碎,发出爆裂的声响。他两根手指夹着瓶嘴,依次走过四人脑袋边上的路沿,剩下小半个瓶身的尖利断口,跟着他的脚步在他们头顶晃了一圈。 最后他在鸡冠头面前停下,平声道:“伸手。” 鸡冠头直往边上缩,大叫:“干嘛?” 黄煜斐似乎有点不耐烦:“需要我解释?骚货是你先骂的,当然要给你一些特殊待遇。或者你想要我把它扎在你脸上。” 鸡冠头撑起身子,试探着,颤颤巍巍地伸出了一只手。 黄煜斐呼了口气:“你是左撇子?” 鸡冠头:“不是。” 黄煜斐踩上他肩膀:“那右手。” 鸡冠头面如死灰,照做了。 黄煜斐蹲低身子,观察了一下这只粗手上的硬茧,把酒瓶放上他的手掌,亲切道:“不说谎我们都会少些麻烦。现在紧握住它,从有刺的地方握,持续五秒。” 鸡冠头怯怯地抬头,正瞅见黄煜斐似笑非笑的神情。“还是说你需要我帮忙?”他听见那人问,就见了鬼似的,眼睛一闭握上碎瓶。 黄煜斐支着脑袋,悬着手腕轻转瓶口,像在专注地加工什么东西一般。眼见着尖锐的玻璃渣嵌进肉里,又拧着稀烂的伤口一块缓缓搅动。 鸡冠头嘴里蹦出越来越大的几声惨叫。 黄煜斐:“别光叫啊,自己数数。” 鸡冠头哭嚎,断断续续数完了五个数字。 黄煜斐非常守信。他把瓶子猛地一抽,一秒也不多,扔在地上,碎了个彻底。他看见带着血沫的渣子弹到为首的脸上,便蹲下来问:“刚才,桌子底下也有酒瓶碎片,你们是想要李枳用手捡起来?” 为首的下意识摸脸,那碎渣在皮上剌出了血道,他一哆嗦,看着手掌发怔:“……他不是没捡吗。” “哦,如果他捡了,我会让你们一人一口,把这些渣滓仔细嚼一嚼,尝尝味道,咽进胃里。” 板寸已经带哭腔了:“我操,您是变态吗?那会出人命的!” 黄煜斐插着裤兜看着他笑:“也许吧,你想试试?” 为首的咳嗽了几声,道:“就因为我们说了他一丁点不好,你就把人打成这样……哈哈,那小纯洁果然吸引暴力狂吗?” 黄煜斐倒也不怒,反而饶有兴致地扫视四个破麻袋一样的人:“那么你应该懂了,在一个暴力狂面前讲他的恋人曾经如何被人欺负,会是一个什么后果。你们进步还是蛮大的,以前是围观,现在自己也想欺负看看,那我就只能告诉你们什么叫作自知之明。” 脏辫坐直了一点,恶狠狠道:“我看你是气急败坏了吧。” 黄煜斐弯腰和他对视:“气急败坏?你对自己现在的情况把握得蛮准。我理解,你想打我的脸,还是掐我的脖子?可你现在动都不敢动,实在窝囊。” 脏辫那双黄鼠狼的细眼忽地瞪了起来,不管不顾地怨毒道:“哎我说,你平时是不是也经常揍李枳来着?不对,你俩这么和谐,应该叫做调教。调教得爽不爽?他有没有眼泪汪汪地喊你主人?当年小纯洁挨硕哥揍的时候可是一声也不敢吭,嘴巴咬得稀巴烂也不肯求饶,连眼泪都不敢流,简直无聊得很。不过现在好像被你养娇了不少?揍起来吱儿哇乱叫的,肯定特有意思吧?” 黄煜斐脸色不变,只是抬腿,皮鞋尖抵着他肩膀,把他按回地上,在他领口的衣服上擦了擦沾灰的鞋面:“我觉得揍你更有意思。再劝你一句,学一学怎样讲人话,不要张嘴就暴露自己是个没长大脑的畜生。” 脏辫闭住嘴,像是被他不紧不慢的动作所威慑。 黄煜斐平淡道:“你今年多大呀。” 脏辫眼神闪烁:“二十……二十七。” 黄煜斐指了指那堆碎了满地的玻璃碴:“爬过去,膝盖和手撑在上面,待够二十七秒,自己数数,让我听到。” 脏辫:“至于吗……我只是说了些事实啊,你,你这已经不是打架是折磨人了。” 黄煜斐眯起眼睛,鞋底踩在他半边脸上碾:“你在同我讲道理?要我把那些东西塞进你嘴里才能闭嘴是吗,也试试嘴巴稀烂是什么样的感觉,好不好?” 脏辫闻言,无声哭丧着,屁滚尿流地爬了过去,一边按着玻璃碴下跪,一边抖。 为首的看不下去了,踉跄着站起来:“哥们,冷静点。平时有人让李枳不顺心了,你也都这么发疯吗?” 黄煜斐面上不冷不热:“你比我想的 分卷阅读75 还蠢不少。没搞清楚情况?我打你们是因为,我的恋人已经答应我不再想起那段经历,偏有狗屎提醒他,让他又闻到臭味。这不是他顺不顺心的问题,是脏东西该不该扫的问题。”他耸耸肩,活像个疲于解释学习方法的模范生,“对了,你们‘好心’提醒我的那些,我全部都知道哦,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们,李枳没有任何错。你们的朋友张硕,不如猪狗。听懂了吗?记住了吗?需要我再教你们一遍吗?” 鸡冠头从剧痛中缓过神来,举着血手呜咽:“你说谁不如狗?你就等着吧……我哪天……我杀了你……” 黄煜斐看了看表,索然无味地,他眯起眼:“还蛮讲义气的,我随时欢迎。不过,我现在要回去看看我的恋人。麻烦各位在这里等着,老实一点,如果没有给他道歉就自己跑掉,我可能会找警察听听录音?” 四人都不吭声了,站着的,趴在地上的,都半死不活。 沿着石板道,穿过绿化带,黄煜斐懒得再回头了,却听身后有人嚷嚷。那脏辫却像突然受了刺激,跳起来大叫:“哈哈!你太可怜了,你简直比你心爱的李枳还可怜。” 黄煜斐停住脚步。 脏辫继续自说自话,由于距离的增大而爆发出勇气,像是在念什么台词:“你说你什么事儿都知道——那你知道吗,具体的,你想想看吧。就在和这间酒吧类似的地方,后台的化妆间里,他被掐住脖子,被扇巴掌,跟婊子似的。他缩在那儿,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裤腰带,因为知道自己一旦松手就会被剥干净裤子,当着我们兄弟几个的面。脸肿了,全是血,就死倔着不哭,硕哥一手软他就疯子一样拼命跑了,从我们之间钻出去,踉踉跄跄,无助又可怜。” 干燥的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狂吹,尖啸着,鼓动着。黄煜斐没动,也不回头,他还是站在那里。 脏辫大笑:“多漂亮的一个孩子,多惹人疼!就来看看别人演出都能遇上,多倒霉!可你猜怎么着,等下次再被硕哥堵住,孤零零的,他还是一样的软弱。要他还手?办不到!除了逃跑他做不出任何事。硕哥也是,怎么就次次心软放他走呢?就算多少次被揍得鼻血直流,他不还追着人去了老家,闹得人家新婚妻子差点自杀,干这种事儿的就是你的宝贝男朋友!你说本性能改吗?这些你都知道吗?他不敢告诉你吧,哈哈!” 李枳当然告诉了黄煜斐,黄煜斐也记得十分清楚,可现如今被这么说出来,那画面就像是活了似的,激得人心脏皱缩。黄煜斐压住杀意,缓慢地转过身子,一字一顿道:“讲完了?” 脏辫的笑容梗在脸上——竟不敢再和那个年轻男人对视。他从没见过这样可怕的表情。 黄煜斐神情极度冰冷,道:“我刚才又有了一个主意。你们还是应该自己走到后台道歉,时间是四十五分钟之后。我知道你们走得动,实在不行,爬过去也可以。” 为首的缓过神来,啐出一口血沫:“遇上熟人,问起是怎么搞成这样的,我们怎么办?” 黄煜斐则仰头看了看天上的鸽群,平静地说:“还剩四十四分钟,希望你们准时。” 说罢他插着兜走远了。但是,短短一段路,他走得气喘吁吁。 进到酒吧里,台上还是空空的,还有十分钟开演。黄煜斐去卫生间洗了五分钟的手。 自来水非常冰人,他并不在意,仔细清洗着手上黏腻的血污。幸好只弄脏了手,他对自己还算满意,甩了甩水珠,活动酸痛的指骨,和镜中面无表情的青年对视。 姐姐如果知道我把人揍成这样,肯定担心我又在发神经了,黄煜斐默默想,但并非如此。 他现在非常清醒,他向来都是清醒的,并且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情,也鲜少后悔。 请继续清醒下去。他对自己说。请不要做会后悔的事。 又整了整裤腰和领口,黄煜斐正想给余翔发条信息,要他过来准备收拾摊子,却收到十几分钟前对方这样一条短讯: “李先生说少爷可能有危险,我会尽快赶来。但是四个人,您揍不过吗?” “揍完了。阿翔来善一下后,不要弄死就好。” 黄煜斐把信息发出去,垂睫轻轻地笑了笑。刚才拿手机的时候,他手是抖的,肌肉在高强度利用之后也难放松,但现在完全不了,整个人都松软下来,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出门往观众区走去。 李枳在台上从没紧张过,但这回在他摘好那堆戒指跳上台之前,一颗心里全是忐忑。 万幸的是,走上演奏位,他往台下一看,黄煜斐就在那儿,不远不近地站在人群中间,正没什么波澜地望着他。 “那几个人呢?”李枳脚上踩着效果器试感觉,朝他对口型。 黄煜斐就笑,指了指他的吉他。 李枳看着他,有点疑惑,又从他接下来的口型中辨认,他这是要他专心。 好吧,是我婆婆妈妈,你没事就好。李枳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他整了整被吉他背带夹住的衬衫领子,对着琴弦,专注起来。先导鼓声响起,一、二、三,李枳拨起了琴弦。 充斥在人群里的说笑喧哗就这么停了。 这回没请主唱,可能是因为主场乐队太穷。按理说热场半小时,要玩那种完全没人声的,难度确实不小。鼓和贝斯都主要负责节奏,等于说旋律这块只有李枳这一把电吉他撑着,他倒也不发憷,相反他觉得自由,音往哪儿拐,调子往哪儿走,全由他说了算——鼓点和低音都得配合着他来。 这对于乐得在台上当混世魔王,在自家乐队里更是热衷于跟好脾气主唱抢戏的小李来说,称不上难事。 观众很快就热起来了,利落的吉他成功代替了人声,在这狭小的场地里立起骨骼,丝毫不显单薄,引导着观众的听觉与情绪,更引导一段音乐凝成血肉——席间有不少熟面孔,往日只要菩萨果在北京演出,次次都过来捧场的一大帮姑娘,李枳总不至于完全没印象。 她们如历次一样花枝招展,笑着,跳着,叫着,往李枳所站的台前挤。好比往鱼池里投一把食,立马就能看见一团一团的艳丽的鲤鱼,扭动自傲的鱼尾,簇拥着涌过来。 “李枳!” “我们专门来找你!我你还记得吗?” “你今天好帅!” 几个稍微眼熟的女孩这么叫他。李枳极度讨厌别人在他弹琴时太过吵闹,却还是微笑着冲她们点了点头,眼神则越过发型各异的头顶,去看那始终安静听琴的黄煜斐。 黄煜斐根本不往前挤,他一直站在那儿,也不做别的,只是默默看着外人熙攘着,隔一层无形的玻璃罩子参观他开得正艳的玫瑰。对上李枳投来的率直目光,他就冲他挥手。 衬衫 分卷阅读76 半挽起袖子,手臂的线条李枳能看得很清楚。 ———— 这章太长啦,晚点(九点左右)还有一更~ 黄生表示打架好累,掉体力太快,需要老婆奶一口。 感谢小天使们的评论!=3= ———— 这样下去说不定会走神,不,是百分百。李枳强逼自己不再看他,为了不让观众全都聚在一侧,他往贝斯手那里走了两步,膝盖顶着琴,跟他面对面弹起另一支曲子。无奈那贝斯手总怯怯的,忸怩着避开他站,还一味地不敢放胆子砸低音,让李枳颇有些不爽。 他念着陈雨浓大刀阔斧从不拖泥带水的低音,又回到位置上踩效果器,想:老黄同志pogo起来是什么样子呢?他看腻了脚下台前那群涌动的萝卜白菜,于是又忍不住抬眼去寻找黄煜斐。那人还是没动地方,冷静又专注地听着,眼睛好像一瞬也不瞬,注视他,同时也不由分说地吸引他的注视。 那么高挑,那么自持。像入定的鹤。像风里的树。 而他周围分明那么喧闹。 厉害了我的哥。您就不能稍微激动一点?看您旁边那哥们扭得多欢。李枳心中生出一种恶劣趣味,他暗暗数了两节拍子,突然一下子毫无预兆地跳坐上台子一角大半人高的音箱。盘起左腿,把吉他往高了架,他玩起了上回在澳门弄的那段大开大合的跳音。 过山车一样。他这一招,鼓手和贝斯都被打得猝不及防。他们慌张地调了基本节奏,努力跟上那个坐在狂震的Marshall音箱上头,正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频率拨弦的疯男孩。他玩着某段鲜有人见识过的旋律,嘴角挑着某种顽劣笑容,根本不看琴弦,反而正殷殷地望着台下某处,庞大的音场将他送上青云。 台下是因为吉他手的突然发力而尖叫的年轻男女。其中有一位秉持原则,仍然超级淡定。 李枳简直太不甘了。他手上近乎本能地弹出那段华丽的、高傲的曲调,以前练过无数遍,现在他炫耀,他打开孔雀的尾巴,他显出鲜有的、极度张扬恣意的一面。可是黄煜斐那位大仙还是平静如常,甚至温和笑着,给他鼓起了掌。 这太真诚,也太气人了。李枳咬着嘴唇收起跳音,像飓风停歇,旋即他匆匆弹了段过渡,忽地放缓节奏。有段水一样的旋律从琴弦间流出,是柔的,是深的,是常理中不该出现在摇滚乐队演出的热场中的,仿佛不该用这电吉他来弹。在过于沸腾的场子内显得突兀而固执。 拨片也随意地掉在地上,被李枳一踢,又被观众哄抢。 贝斯和鼓手懵懵地停了下来,因为这旋律他们根本没有他们插进去的余地。 但这都不是李枳注意的,他用手指扫着琴弦,倔强地盯牢台下不远处的匿藏在蓝色灯光下的男人,好像在说:我都弹这段了,你还不走近一点吗? 是那首“一见钟情”呀。 那首一旦弹起,就会想念坐在你怀里的感觉的曲子。 李枳就这么想着,望着,目空黄煜斐之外的一切,无视之前和之后的事。他的眼神在呢喃在密语,他的琴声也是。那样热切而渴求。黄煜斐显然听懂了,他像被磁石牵着,眼中盛着李枳的目光,挤过人群,终于走到台前咫尺处。 拿手机备忘录的白板页面写了几个字,举在身前给李枳看。 四周不知何时变得非常静,李枳从音响上跳下来,手上旋律不停,装作不经意地路过,扫了一眼,亮白灯光下,脸蛋嘭地就红了。 那行字赫然是: 【我上去亲你?】 他走到演奏台的另一边,回头轻轻瞪了黄煜斐一眼,偷笑着摇头,然后终于还魂般的弹回了正常的热闹曲子。观众又迅速热了起来,贝斯和鼓手也心惊肉跳地找回了原先鼓点。 这种费手的简单曲子平时应该用拨片弹,而此刻李枳正放肆地用手指演奏。他急不可耐地一波一波带快节拍,最后一段高潮处,他回到自己的演奏位,跪在黄煜斐面前,膝盖压上效果器,大腿顶着狂鸣的吉他,肌肉被琴弦和音响震得发麻。 他冲黄煜斐笑,很甜,很不避讳。 黄煜斐则面露了然,又在屏幕上写了一行: 【在后台等我。】 会等的,然后亲个够。当李枳汗如雨下地放下吉他朝观众鞠躬时,还在重复这个念头。 半小时不停其实很累,加上没好好吃饭,李枳收拾他的“EMO魂”时稍微有点低血糖,气喘吁吁地蹲在后台化妆桌边上,喝葡萄糖水。 他常年在包里备着几小袋葡萄糖粉,因为时不时出现急需糖分补给的状况。今天本来打算演完之后啃两个雪饼,谁知出了意外,到现在还是得拿老朋友救急。 台前主场乐队已经开始,闷闷地传来人声,像是他们主唱在跟观众聊天。 鼓手领完钱就走了,先前那位一直怯怯的,名不见经传的贝斯手,忽然担忧地望着李枳,问道:“老师,您没事吧?” “哈?”李枳正在神游天外,一口糖水险些喷出去,“你叫我老师?” 贝斯手平淡无奇的脸上显出一丝羞涩,擦着琴说:“是啊,您就是李枳老师吧,我们乐队都可崇拜您还有菩萨果了。我先前也从没想过哪天能和天才合作……得亏您要价这么低,也不摆架子,我才有机会跟您一块上台,谢谢您!” 李枳有点无措。他本来一心盼着黄煜斐快点来后台找自己,现如今好好的思路突然被这么一出打断,社恐严重的小李同志竟陷入了语塞。最终憋出一句:“我看你岁数比我大,别老是喊您了,我也不是什么天才,要价低是因为我想多找机会赚钱……而且刚才你也看见了,我老喜欢乱弹,挺烦人的吧。” 贝斯手还是那样羞赧地看着他:“老师,您太谦虚了,您看观众都在给谁尖叫呀。我以前没看过您的现场,只看过一些录像,想不到真人也这么精神,这么好看。” 他这话是赞美,听起来也挺真诚,可不知为什么,被黄煜斐之外的人夸赞相貌,李枳总觉得不太舒服。他也非常不喜欢和不熟的人单独相处,心里凭空生出些焦躁,蹲在那里咬着一次性纸杯的杯沿,不吭声,像要找缝钻进地下似的。那副阴沉样子,倒是把贝斯手吓得也不敢多说了。 他也懒得管,又撕开一包葡萄糖,准备再喝一杯。 正当此时,尴尬即将到达极值,黄煜斐非常合时宜地推开了化妆间锁头坏掉的木门。他见李枳蘑菇似的蹲在那里,便也蹲下,皱眉盯着李枳手里的杯子和药品:“在喝什么?” 李枳抬头,看了他一眼,立刻就唇红齿白地笑了:“葡萄糖啊,中午没好好吃饭,刚才有点低血糖了,下回保证不这样。”他举着塑料纸药包发誓。 黄煜斐问:“经 分卷阅读77 常低血糖?” 李枳拽着他一块站直身子,往他身上靠了靠:“和你在一块之后,这还是头一次。我本来带了吃的,但在门口遇上那群人,就掉地上搅和了。” 黄煜斐把人拥进怀里,懒懒地揉他的头发:“单糖吸收快,但是好喝吗?” 像是求摸求抱的小猫似的,李枳用脸蛋去蹭他的手掌,道:“还可以吧,有一点点甜味,喝完之后感觉很解渴。哥你尝尝?” 黄煜斐说着“好啊”,却直接拢着他到面前亲吻,亲得不轻不重,倒把李枳给亲懵了。 罢了他把人稍稍放开,指节在他染着红晕的腮边刮磨,又将目光从那人尚未卸妆而显得很粗很浓的眉毛上移开,扫过他分外明朗的五官,直望进眼睛里:“尝到了。甜味很足。” 李枳微恼,声音却糯:“有人看着呢。” 黄煜斐这才像是刚发现那贝斯手的存在似的,冲着惊得嘴唇发抖的家伙微笑:“你好。” 贝斯手落荒而逃,溜出门前撂下一句:“李、李老师您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黄煜斐淡淡地瞧着他,又把目光挪回来,道:“他叫你老师。” 李枳早已经迫不及待,踮脚勾起他的脖子,在他嘴边轻轻地啄,闻言贴着他的面颊,动了动眼睫:“我也不懂,刚才吓我一跳。他突然说我好看,有精神,我觉得很不舒服。” 黄煜斐笑了,在他脸蛋上亲了几口,扶着人的肩臂在自己跟前站定。他眨了眨眼:“的确好看啊,但也只能我说。我刚才好像亲了一嘴粉底。” 李枳瞪眼:“好啊,哥原来在嫌弃我!” 黄煜斐好玩似的捏他的下巴:“第一次看见小橘化妆,好看极了。但是粉底不好吃。” 李枳大叫:“好看个鬼,我不喜欢化妆,眼线晕开流里流气,跟老妖精似的,粉底糊得老厚我都要窒息了,哥你等一下,我去厕所洗掉。” 黄煜斐拉住他,问得没头没尾:“我大衣在哪里?” 李枳愣了愣,却还是蹲下身子,从琴盒里拿出那件面料柔软的黑色风衣:“我怕他们给弄脏了,好好地藏着呢……” 黄煜斐望着他笑,翻了翻大衣口袋,掏出一个小纸盒,上面写的全是日语。 “卸妆湿巾,”他解释道,“听宋千说你们演出都要化妆,但是卸妆的时候小橘每次都随便洗洗完事,我就提前买了这个。效果应该比清水洗掉好吧?” 李枳脸一下子就红了,没多说什么,只是夹起刘海,闭着眼睛挺胸抬头,一副任君动手的样子。他乖乖地,感受黄煜斐的手指隔着一层凉凉的湿巾,描摹过他的眼角、眉梢、鼻翼…… “干净了吗?”他问。 “还没有,”黄煜斐显然已经用掉了很多张湿巾,“不着急,现在卸干净一点,回家用洗面奶就好了。否则会爆痘的。” “黄先生很懂得护肤啊。” “我十六岁的时候,不得已去医院把青春痘和粉刺清理干净,之后就不敢不认真护肤了。想想看,当时我晒得很黑,而且满脸都是痘,很恐怖的。” “果然帅哥都需要保养,不过,我还真不是爱起痘的体质。”李枳这么说着,悄悄地想象起当年黄煜斐“战痘”的模样,差点笑出声。 但同时,突然传来的开门声,以及趿拉着的凌乱脚步声让他下意识想睁开眼睛。他闻见一股血腥味,紧接着,眼前所见的,门前突然出现的东西,惊得他差一点失声叫出来。 ———— 惊喜地发现翻页了! 下面几章是化妆间镜子普雷,然后喜闻乐见的车震上本垒就要来惹>< 感谢天使们给我留言! 第28章 方才公鸡似的四个人,此刻灰溜溜地站了一排,垂着他们素来高昂的头:“我们错了,我们向您道歉。我们才是骚货,我们会消失干净,以后再也不会打扰您。” 李枳打量着他们脸上手上程度各异的乱伤,小声道:“这是在干嘛?” 黄煜斐半靠在化妆桌上,两条长腿叠在一起,开口道:“九十度。” 四个人闻言,立马慌慌张张地弯下腰去,形状各异的头顶正对着李枳,他们不倒翁似的,来来回回地鞠着躬:“我们错了,真的错了。请您宽宏大量原谅我们!” 李枳有点发懵:“要我原谅你们?刚才——” 黄煜斐又抽出张湿巾,继续擦着李枳额头上的残留的粉底,打断道:“不用原谅,听一听道歉就好。小橘觉得他们足够真诚么?” 李枳睁圆眼睛:“我,我的妈呀,刚才原来是去教训他们了吗,我服了,你一个人,对付四个!” 黄煜斐注意力全在李枳脸上,那四个弯着腰哆嗦的家伙,他根本不看一眼:“这几个合在一起才勉强算一个人吧?” 李枳呼吸的温度打在往他腕侧:“好像有点道理。不过,哥真的好强啊,我看你有保镖,先前还以为你是那种文气得不行的重点保护对象!” 黄煜斐拍拍他干干净净的脸蛋,笑了:“阿翔的爱好可不是当保镖,他最喜欢教我打架。我好多年没动手,不过偶尔还是可以自己解决一些的。小橘有没有感觉解气一点?” 李枳反问:“我不明白,他们被揍成这样,不应该吓得早就逃得远远吗,为什么会老老实实过来跟我道歉?” “因为他们暂时需要听我的话。” 李枳眨了眨眼:“为什么?害怕哥追杀他们然后把他们揍成残废?” 黄煜斐也眨眼:“吸了毒,当然害怕人赃俱获地去坐牢。其实坐牢倒是安全。我想追杀也杀不到啊。” 李枳琢磨清楚了个大概。黄煜斐一定是在聊天时抓住了什么证据,例如那根烟,肯定好好收起来了。他对自家男友善抓把柄的精明表示叹服,同时,他又看了几眼那群耷拉着尾巴的狼狈货,心怦怦跳着,估量起那些被血糊住的伤口以及蜿蜒的淤青肿痕,现在得有多疼,可又明明白白地想,越疼越好。 曾经他也伤痕累累,在他们面前深低着头,头脑嗡鸣,满心都是想要去死的屈辱与无措。现在这样,算是天道轮回了?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拽着黄煜斐的两只手检查了半天,又正反上下地瞅了两圈这人整洁的衬衫西裤,确认没有可疑伤痕后,他才笑了:“只要你没受伤就是最好的。其实打人也挺疼的吧,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掌握方法就不会很疼,”黄煜斐捉住他的手指,捏着几枚戒指摩挲,“不过,像小橘这样戴了满手指环的,无论如何都会硌得痛。” 李枳把脑袋埋进他肩窝,傻傻地乐:“嘿嘿,反正现在有你,我又不用自己动手。哥,解气是真的,但他们好臭,我不想再让他们跟这儿待着了。” 分卷阅读78 似是放心下来,黄煜斐把他往怀里揽,心情很不错,嘱咐早已面如白纸的几位:“滚吧。” 四个人如获特赦,一句话也不肯再多说,慌忙扶着腰,捂着伤口,一瘸一拐推门往外走。 黄煜斐把手伸进怀里那人衬衫的领口,抚摸他光滑的后颈,对着半开的房门幽幽道:“大门外面有一个扎马尾辫穿西装的男人在等你们,跟着他,会有人帮你们看病付钱。” 四人一齐回头,瞪着眼,像是害怕什么陷阱。 为首的狐疑道:“你要干嘛?” 脏辫也咕哝:“我们要是不跟着他呢?” 黄煜斐微笑:“我只是发善心,管打管治,不觉得很划算?你们也可以无视阿翔,不过,如果完不成我给的任务,他可能会比较烦躁,说不定没有忍住又揍你们一顿。到时候我就不会管咯。” 四人咒骂着,屁滚尿流地跑了。 周围安静了,李枳完全放松下来。他凑在黄煜斐耳边说:“真有你的,打完还管善后,我哥简直可以去评感动中国了。” “只是因为施暴之后,心里想要好受一些,”黄煜斐并不打算把无论如何余翔都会把他们再揍一遍的事情说出来,只是呼了口气,“所以无论对方是什么垃圾,都会习惯性做出一些适当的补救。算是一种道德上的优越感?” 李枳没太明白:“什么?” 黄煜斐耐心地解释:“其实我不喜欢用暴力解决事情。因为我的一个很重要的人,就是因为暴力而死的。也可以说是因为亲人算计带给她的暴力。” 李枳试探着问:“是谁?” 黄煜斐语气稀松平常,道:“是我妈妈啦。” 李枳一呆,拗着劲儿,从他怀里往外挣,扭脸躲闪地看他:“对不起,我不知道……” “别跑呀,没事的,”黄煜斐却又笑了,把他往回拉,“妈妈的事情已经过去快十五年了。外面怎样写的,死于台风、洪水?” “……是的。但其实不然?” 黄煜斐看着李枳:“确实不尽然,我早晚会对你讲的,但不是现在。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嗯,好。”李枳点点头,不乱拱了。 “小橘知道吗?妈妈最擅长做的点心就是千层油糕,所以你说喜欢,我有些惊讶,”黄煜斐轻轻地说,像在叙述一个梦,“但非常开心,感觉这是命运。如果她还在的话,也一定非常喜欢你。会是个很好的婆婆。” 李枳抬起手,放柔力气,捋了捋黄煜斐微皱的眉头:“哥对我真有信心啊。” “当然啦,我看中的人,”黄煜斐被捋得挺舒服,神情轻松下来,懒洋洋地把口鼻埋进李枳毛茸茸的头顶,轻轻地嗅闻,“其实我一直后悔没能保护妈妈,所以想变强。十岁吧,缠着阿翔教我格斗,教我空手道。姐姐担心我,坚持说暴力倾向又要觉醒,甚至想拽我去看心理医生。但不是这样的,我对杀人放火没有兴趣,只是想要变得强一些,至少在我需要保护什么人的时候,不要别人反而为了保护我去死。” 李枳身子软下来,贴进他怀里:“我知道的。我哥一直是个温柔的人,现在也足够强了。今天这事儿真的赖我,你其实不想和人动手的对吧?我甚至还从没见过你跟谁发火。” “只有小橘会觉得我温柔。可能因为我对别人确实比较恶劣——之前不知道该把温柔放在哪里合适。” 李枳哈哈地笑:“真的吗,这么说我某种程度上还算是你第一次爱上的人?我是说爱情。” 黄煜斐并没有掩饰的意思:“当然,你就是的。所以小橘也不要因为我今天教训了那几个人而感到自责,因为我只是为我爱的人做了一件事,在履行应尽的责任。” “我哥还真是很有责任感嘛!” “嗯,至少我对你的快乐和安全是负有责任的,所以也在想,为什么没有早些找到你?如果早上两年……非常后悔。我很少后悔的。” 这话赤裸裸的,听来羞人,却又说得那么真挚率性,好像在讲什么生来如此的道理。李枳听得愣了愣,扬起脸,盯他看了几秒,之后似是情难自禁地亲了上去。他没什么忌惮,把身体的重量压在黄煜斐身上,含着他的唇舌,裹挟他的气息。他贪恋地吻他,像是舌尖托着一块熔化的蜜糖,滚烫而湿润。 吻着吻着,手忽然被人按着腕子捉住,李枳感觉自己手掌被人牵着往下滑,摸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他身上一震,放开唇舌,往后退了退,正对上黄煜斐意味不明的浅笑。那人注视着他,整个人在化妆间的暖光下惹眼得要命,有种暧昧的潇洒。 “帮帮我吧,小橘,”李枳听见他这样说,声音哑而涩,却性感,“刚才看见你站在台上,我就这样了。” 看一眼就硬?这件事并不可信,但李枳莫名觉得黄煜斐此刻是无助的,不开心的。 这么想着,他就没办法了,不受控制似的跪了下去。 “好啊,乐意效劳,我嘴巴早就长好了,就不用手了,”李枳一边解着衬衫扣子,一边仰脸冲着黄煜斐笑,“那次之后就没再帮哥弄,看着我的身体,会更兴奋吧?” 黄煜斐靠在化妆桌沿,垂眼瞧着他,扫过他微红的面庞,白净的肩颈。那眼神很深,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在里面饱和了,似乎是疼惜,又似乎难以捉摸。 李枳溺在这眼神里——他心擂如鼓,半褪下大敞的衬衫,光洁的胸背暴露出来,从上面看去白花花一片,又有一部分腰身隐在黑色薄衫堆在腰间的褶皱里。压着颤抖,李枳抬起手,隔着衣料揉了几下那根东西,然后拆礼物般,近乎郑重地双手拉开黄煜斐的裤链。 “还真是,已经这么大了,”李枳捧着半勃起的家伙,“啾”地亲了一口,轻轻道,“那个门锁不上,没关系吗?” 黄煜斐无言,伸手拨了拨他的耳垂,碾着耳钉夹了几下,指尖滑到他下巴上缓缓摩挲,又压上他的下唇,这才平声道:“无所谓,但这次要认真吸,小橘技术不行。” 李枳心说,我技术不行?那上回在沙发上坐着一脸享受的哥们是谁?但他还是乖顺地仰视黄煜斐,半眯起眼睛,把气息吐在那人按着他嘴唇的手上:“那你得教教我,我又没练过,不知道怎么吸比较舒服。这事儿也不能自学成才。” “可以,”黄煜斐皱眉,两指抵入他微张的口中,忽地开始在那片温软中有节奏地抽搅,“我教你,认真学。” 被人磨蹭着舌苔,像是被点了什么穴位似的,李枳一下子口水直流。他说不清话,只能哼哼着发出些断续音节,拼凑成一句:“怎么……怎么变成舔,舔手了!” 黄煜斐不动声色,手指压住他舌头一侧,揉弄着,按擦着:“用你全部的舌头舔前端,再张开嘴含 分卷阅读79 住。含的时候,要用这里去贴,抵住它,营造一种密实的包裹感,往里面吞。”顿了顿,黄煜斐的指甲又在上牙床刮磨起来,力道不轻不重,也不知他是想让李枳痒,还是让李枳疼,“你可能会感觉到这里,口腔上皮,被顶着,不舒服,但你需要克制这种不适,顺着进出的力气动,这样才能进得更深。” 听着这说明书似的语言,李枳觉着害臊极了,唇舌的感觉也非常奇怪。他不习惯嘴巴里面这样被人肆意抚触,毕竟,手指不算热,还很硬,给人的感觉和另一根舌头差得太多,他的舌头本能地躲过这触碰,却又被那人灵巧的指尖一下子捉回来,惩罚似的按压蹂躏。 酥麻的痛感从相触的点向外漫溢。 李枳想咳嗽。 黄煜斐也仿佛灵魂出窍,眼神很暗很暗,近乎冷酷地说:“不想练么?那我退出来了。” 李枳一下子攀住他的手臂,蹙着眉头地望着他,想说“不”,却合不上嘴,开口就是一声含混不清的“唔”字。 黄煜斐倒是听懂了,看着他溢出水光的眉眼,忽然笑了:“那就好好学啊,乖。”说罢他又摸上李枳上颚的一排牙齿,一颗一颗地数过去:“上次小橘咬到我了,下次不可以这样。适合口交的嘴巴,果然还是没有门牙比较好吧?” 李枳“嗯?”了一声,略有惊恐地咳嗽起来,涎液不受控制地往外涌。他想,这意思要把我门牙拔掉吗?他甚至想,没有门牙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他真的会更舒服的话…… 却听黄煜斐温柔道:“不要怕啦,把小橘弄得没有门牙,我舍不得的。我和他们不一样的。” 李枳愣了愣,没想明白“他们”是谁,却随着黄煜斐在他口腔里的探索,呼哧呼哧地喘了起来。他抓着那人的手腕,焦急地想寻求一个支撑,努力控制着舌头的力道,就着两根手指开始舔舐——他只觉得荒谬极了,黄煜斐的手指刻意别着劲儿,似乎在把他的舌头和喘息往合适的方向引,但他仍然不得要领。同时,单纯含着两根手指,任这细长硬瘦的东西在口中搅弄,怪异的空虚感让他横生出些许不安。 但他还是努力吃着,放松喉咙,让那人的指尖进到更深处。他看得出来,黄煜斐情绪不是很对,他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惴惴的,不安的,更想表现得乖一点。 像是对他配合的奖励,黄煜斐闲着的另一只手轻轻地覆上他的额头,顺着发际线,他在抚摸他,温存极了,也让人舒服极了,横生出一种归属感。李枳舔够了火候,擦了擦嘴角,推着黄煜斐的腕子,让那两根修洁的手指从嘴里退了出来。 “我学会了,”他用脸颊去蹭那沾得湿淋淋的指节,说道,“让我试试吧。” 又道:“我不会咬的,我的牙……它就是不整齐,太尖了,不是门牙是旁边的虎牙。我上回也不是故意弄疼哥的。” 黄煜斐的眼睛仍然收敛着光芒,他看着李枳轻笑:“我知道的。那我们试试看?” “嗯,”李枳咽了咽口水,“我得真枪实弹地练。” 黄煜斐勾住他的下巴:“张嘴。” 李枳一僵,还是配合地张圆了嘴巴。他感觉到自己呼出的热气,也听到自己的心跳。 黄煜斐轻松地挺了挺腰,直接把东西插入这张湿润温软的小嘴。完全不等李枳适应,他一下子插到深处,尖端抵着那人紧涩的喉咙口,能感觉到那里正在本能地收缩,把他往外推。 “放松,控制住你的本能和呕吐欲,也不要下意识阖嘴,记住你现在要让别人舒服。”黄煜斐非常平静地这样说着,并没有退出的意思,反而主动前后抽插起来。一下又一下,他节奏十分利索,直抵咽口深处,好像李枳的嘴只是个发泄的洞,还是很浅的洞,不足以让他整根没入。 浅也有浅的好处,李枳的喉咙时不时紧缩,明在抗拒,事实上更像一种迎合,把他往里吸似的——这感觉很爽,原本还只是半硬着,现如今已经完全勃起了,撑得李枳无助似的扶着他膝盖,只能拿鼻子费力地呼气。 但他无论内心多么混乱,无论对自己感到多么匪夷所思,也终究不忍看李枳太难受,插了几下就停下来,抚摸着那人后脑勺的头发,低声道:“不要害怕,小橘,亲吻它,展开舌头包裹它,慢一些温柔一些,像刚才我教你的那样。不需要勉强自己吞得太深。” 忽然间,李枳就落了泪,一半是刚才被顶得,生理性的,一半是因为黄煜斐那种惯有的、突如其来的温柔。眼前模糊一片,泪珠一颗一颗,顺着脖颈滚落到裸露的前胸上,有点凉。他为自己的泪水震惊,感觉很丢人,却还是喘匀了气息,双手捧住根部,伸出舌头舔吻,又努力用嘴包住那根又沉又硬的性器,来来回回地吞吐起来。 速度舒缓下来,感官也明晰了,有一股淡薄的、与精液不同的气味渐渐侵入,十分强势地充斥了他的口腔,是前列腺液吗?这种味道啊,想起来了,上回也有,我哥的味道。他迷迷糊糊地想。 他听见黄煜斐的呼吸也逐渐粗重起来,透过眼泪,他抬眼看他,只见那人脸上竟然也有一丝不甚明显的潮红,正无比专注地凝视着自己,背后的镜子,反射灯光,竟把黄煜斐显得也像在发光一样。 只看这明晃晃的一眼,对上那温柔忧郁的目光,李枳就满足了。恍然之间,他对嘴里这根沉甸甸的大家伙一下子充满爱意,唇舌紧紧贴着,他不想有一丝的分开,吃糖一样,只想一口一口地从头吸到尾。比起刚才手指带来的,那种疏离的不确定的触碰,他更情愿这种紧到喘不上气的、没有道理可讲的贴合。 嘴里已经热得发烫,由于害怕牙齿出来捣乱,他把嘴巴尽量张大,但又得绷着劲儿维持密实包裹的状态,此刻下颚已经撑得发麻了,舌头也被压得像要磨出火一样。同时硬邦邦的尖端抵在他喉咙深处,随着动作戳压,李枳还是能够感觉到那种本能的呕吐欲。但倘若要这根东西从他嘴里退出去,李枳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难过得死掉。 更何况,他从后脑勺到后颈正被徐徐地抚摸着,他还听见黄煜斐哑着声音说:“对,就是这样,好孩子。” 我是……好孩子吗?李枳脑子里懵懵的,竟有些混沌了。 他其实是不喜欢在化妆间做这种事的。可以说是心理阴影,以前在类似的化妆间里被张硕按住,拼死推开他,躲避他冒着大麻味儿的嘴巴,周围还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在围观。他听见那人念叨着什么“就喜欢你这种感觉的”,还有“你不是我马子吗装什么矜持”,心里最多的是害怕。 怕什么呢?怕被人传出去这段关系,怕张硕的拳头,更怕他又想扒他裤子,或者要死不活地按着他跪下,然后他 分卷阅读80 又像被泼了水的狗一样落荒而逃,把自己锁在家里战战兢兢。 心理脆弱的十七岁的男孩并不喜欢被粗暴地鲁莽地对待,也不想和刚交往就变了张脸,只用下半身思考的人发展更深一层的关系。 李枳自己也说不清曾经那段荒唐日子里,自己当初答应张硕,出于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那时发展到一种近乎无解的地步,好像谁都讨厌他,嫌恶他,抑或是无视他,甚至父母给他的都是绝望和迷茫。最开始答应张硕,是因为他显露出一丝不同的希望。 他确实一无所有。纠缠的怪圈,他也没勇气跳出,所以每当他大喊“已经分手了”,然后张硕气急败坏地要他做他讨厌的事情时,他会逃跑,会躲避,他不会去做,却又由于自己的无能,不敢下决心正面反抗。 这是自食其果。受不住了,想要彻底断了,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缠上,被害得遍体鳞伤,只能窝窝囊囊地躲回全是白眼的学校,同宿舍的男生都离他远远,他甚至只能趁早上浴室没人的时候洗凉水澡,就因为他是同性恋,就因为他是懦弱的贫穷的坏学生。他明白正是这种受虐狂般的优柔寡断,在他的生活中造成了又一桩荒谬惨剧,头破血流,举目无亲。但同时也像雷击一样,震醒了他。 他过去的生活,实在可笑,也实在危险。以为自己可能会得到的喜欢,全都是假的,全都是玩弄。这是当年大年三十,坐在回京的硬座上,浑身剧痛地补着高三的数学套卷时,李枳心里得出的结论。 那么,这次,对黄煜斐,也是因为想得到喜欢,想要被深深地爱着,所以才像现在这样吗? 完全不是。李枳在一瞬间得出了答案,光是这提问就已经是亵渎了。他在心里嘲笑自己,你想逃?完全不想吧。他那么那么好,还把他所有的好都给你一个人,况且,半裸着身体这样舔人家,你自己都硬了。你才没有这么见好就收,明明贪得很,天天盼着被他插而不只是舔几口……你明明爱他爱得要死。 当然你也需要他爱你爱得要死。 但这是一种同等、自然、决绝、真心实意的本能交换。多么笃定,黄煜斐,这个人,是不同的。是救他的,激发他用心去爱某人的能力的家伙。 是没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正如此时此刻,他又在这里。门锁坏掉的后台化妆室。遍地凌乱,他伏在冰冷的地板上,衬衫扣子都解开,身上因为性兴奋而起了一堆的鸡皮疙瘩。他膝盖抵着黄煜斐的鞋尖,低低地跪着,脸深埋在那人两腿间,用这种淫荡又羞耻的姿态给人口交,承受仰视爱人、对爱人俯首的低贱快感。随着动作,他感觉到蜷曲毛发蹭在脸上的酥痒,并且很清楚接下来,几分钟过后,就会有东西射在自己嘴里,或者脸上和身上。 可他一点害怕的感觉也没有。他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来来往往,匆忙,零碎。他也听见台前乐队唱着没心没肺的吵闹歌曲,隔世一般喧哗着倾倒入耳。而门锁就那么虚虚地挂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进来。 可他同时也听见黄煜斐用一种少有的、难以自持的动情嗓音低低地说:“小橘做得很棒。” 李枳感觉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还安心了。 他知道此刻自己下贱,放荡,堕落,可同时也是,被深深珍惜的。 哪怕被人发现,世人全都看见又如何!这种就要融化掉,就要把自己融进另一个人生命的感觉,太滚热了,像是被包裹进一颗烫人的心脏。似乎就算现在去死,跳进地狱的大坑里,变成鬼,变成泥,灵魂烧得焦黑,再永恒地消失……按着他后脑勺低喘的这个男人,也一定会陪着他一起。 这么想着,他就越发地努力——让那根被自己润湿的、属于黄煜斐的东西,进得更深些、再深些——李枳是这么愿望的。他不知道自己含了多久,只用鼻子呼吸,那种绵里藏针的缺氧感刺得他发晕,却又软踏踏地,浑身热得要起雾。他一次又一次撩起眼皮看黄煜斐,目睹他越来越爽的模样,很有成就感。 黄煜斐摸着他的眼角,半调笑地感叹:“我的小橘很有天赋啊,还有献身精神,才第二次,就敢玩深喉。” 李枳开始含混不清地笑,口涎往外溢着,模样是媚的。他大着胆子,调皮地用舌尖去顶他的冠沟,去顶茎身上暴涨的血管,结果这不得要领的动作却把黄煜斐激得浑身一颤,脑海中也是高潮前的噼里啪啦。 他下意识去推李枳,不想把东西射到他干净的脸蛋上。李枳却固执得很,扑在那儿,死死地抱住他大腿贴着他,哪怕阴茎从嘴里退出了,脸还是要凑过来,乖张地、娇气地仰着,等待那浓白的液体,洗礼一样沾染自己。 随着手上的动作,李枳如愿以偿。他嘴边和脸颊都是黏黏稠稠的,还有东西滴到脖子上,胸脯上,缓缓地往地下流。他却不慌,轻而柔地啜吻干净尖端上残留的精液,然后一抹脸,抹得满手都是。他仰脸望着黄煜斐,舔舐手掌,把那点东西一口一口地咽下去。 他的神情仿佛小孩子在炫耀自己学会了一道难题:“哥要我习惯味道……我正努力着呢。你看,我可以全部吃下去。我技术是不是还可以?” 面对这心无杂念的邀功请赏,黄煜斐只是看着他吃了几下子,不拦,也不说话。又忽然把他从地板上一下子拽起来,拨开镜前大桌上的杂物,就在他没来得及收好的吉他边上,腾出一小片空地。 “爬上去,对着镜子跪下,”沉沉的声音,几乎是命令的语气,“小橘,听我的话。” ———— 昨天留言好多,超开心的!谢谢大家=w= 老黄真的很不喜欢打架,也真的很容易吃飞醋,他现在其实陷入了混乱的情绪,这章到下章他会有点凶_(:з」∠)_ 请不要打他,反正弄哭了媳妇还是得他自己哄 第29章 李枳怔了一下,他嘴巴里面味道很冲,微张着缓缓喘息,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想象中黄煜斐应该会温柔无比地帮他擦干净身上淌的几道液体,再抱着他说些直白热烈的情话,把他弄得服服帖帖的。而今不然,黄煜斐的眼神,该怎么说,有种他看不懂的东西。 他竟直觉这眼神中藏着落寞和痛苦,也藏着一种类似于偏执的疯狂。 甚至让他错觉,这人下一秒就要崩溃大哭了。 “哥,你看着我,”他去拉黄煜斐,身上发腥,他不想蹭脏他,所以不敢靠得太近,只能牵着手腕,“我会跪上去的,我马上去。我听你的话。” 说罢他就稍微把衬衫穿得整齐了些,撑着桌沿坐上去,低着脑袋转过身子。跪坐在那儿,看见镜中的自己凌乱的衣服、可怜兮兮的脸蛋、胡闹似的身体,李枳 分卷阅读81 忽地笑了:“我其实不喜欢在后台做这种事,但是和哥在一起,又可以接受。” “可以吗?” “嗯,”李枳回过头去,“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黄煜斐刚搬了几把椅子去堵门,没吭声,而是走回来,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柔软的上半身往下压,同时让他的屁股不自觉翘起来。这桌子实际上不够宽,李枳的脚下是空的,整个身子的重心只能放在刚才已经跪疼的两只膝盖上,又不敢乱动碰掉东西。 他被这么狠狠按着,心里发慌,额头抵着镜子,也是冰凉的。 他小声说:“哥,你要干什么?告诉我呀,我有点……有点没准。” 黄煜斐平声道:“为什么不喜欢在后台?” 李枳身后一凉,他知道自己裤子已经被褪下一半,悬在小腿上,这种姿势使他后面一览无余地暴露在黄煜斐面前。这人终于下定决心要上了吗?居然是在这种地方,这种姿势。光是这么想,他就要抖了:“公共场合,虽然没别人,总觉得……怪怪的。” 黄煜斐的手在他皮肤上滑着,突然拧了一下他腿根处的臀肉,拧得他一个激灵,继续冷着声音:“是因为张硕吧。” 陈述句,不是疑问句。李枳心慌了,下意识回头去看黄煜斐,正对上那人黑沉沉的眸子。他咽了咽口水,道:“为什么现在提起他?说好要我忘了他的。” 黄煜斐不回答,而是探手,去碰他已经翘起来的性器,两指捏着顶端,熟稔地揉蹭:“已经这样湿了?刚才贴着内裤很难受,对吗。真的有那么喜欢舔我?” 李枳呼着粗气道:“喜欢,喜欢,但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黄煜斐怔了一下,猛地,毫无预兆地,竟对他冷笑了:“哦,确实是我要你忘掉。但是忘得了吗?他在这种地方,当着一群人渣的面试图强奸过你。那时的情景,小橘现在难道没有想起来?” 被他这么一笑,这么一说,李枳脑子嗡的一声,心忽地凉了,那人的手还在他屁股各处肆虐地拧着、掐着,一点也不温柔。可这些痛人的动作也让他难免地,可耻地越变越硬。他压住眼泪,咬唇道:“……你说的没错,但我跑了!我说过,他一次也没干成,我不让他碰,嘴都不让!” 黄煜斐立刻问:“为什么跑?不是喜欢过他吗?不会像对我一样,天真无邪地、毫无防备地,对他笑,问他——” “别说了!”李枳大吼,他懵懂着,惊讶着,他不知道黄煜斐为什么要突然这样,只是心里发酸,脸深埋在蜷曲的胳膊间。 过去的蛇缠上他。他感到屈辱,声音也哑了:“你居然,在问我为什么,能为什么?因为我不喜欢!我很快就看清楚他是坏人了,我也根本不想和他像和你一样,这么近,这么黏……可你现在居然问我为什么。” 黄煜斐又怔了一下:“我的意思是……” “哥,你的意思是希望我被他强奸吗?这是什么趣味?” 黄煜斐被他这模样弄得,几乎要心软,在那又嫩又涩的穴口周围揉弄的动作,也似乎做不下去了,却还是坚持着追问:“不是趣味,我在认真问你话。如果小橘是真的不喜欢,那为什么不和他彻底断掉,为什么只会一味逃跑,连反抗也做不出?” “要我报警吗?我后来报过!派出所立了案,后来没消息了。” “那你爸爸妈妈呢,还有你的朋友、老师,对你好的人,没有人肯帮你?” 李枳把脑袋闷在自己圈出的堡垒里,声音也闷得很,听得出来他已经快哭了,模样可怜得要命:“我爸爸?你不记得他啦?人家早就变成只能看见骰子筹码的疯子,当时恐怕已经在哪儿被人打瘸了吧。还有我妈妈?她自己都管不好自己!每天无头苍蝇一样,要寻找爱情!” 不等黄煜斐说什么,他满心烧燎地,把委屈一股脑倾倒出来:“还有什么老师,朋友,对我好的人?很可惜,没有这种人。他们觉得我是怪物。全校都知道我是同性恋,我是流氓,是瘟疫!哦对还有宋千,他后来知道了,跟叶沧淮一块,和张硕斗殴了好几回,腕骨断了有一阵他都玩不了琴,乐队也弄不下去了。可是宋千也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张硕。” 他又呵呵地笑:“很有趣的,以前老有要债的来找我们事儿,你猜得到吗,派出所还是管不了,等他们出警人家已经走了,只有张硕带着他的混子兄弟,过来帮我和我妈妈撑过腰。虽然只有一次,他心情好。那会儿刚认识没多久,也端着面子,没一见面就想搞我。哥,你说他算不算对我好的人?他算不算?” 黄煜斐一下子,彻底地愣住了,他脑袋发麻,眼前是瘦削的腰身,发抖的臀股。耳边是一种低低的喘息,伴随着不明显的哭。 他前所未有,心脏胀得要爆掉了。 我都做了什么?我想要做什么?我都提了些什么混蛋问题给他?他冷汗冒了一身,盯着手掌自问。 这完全不是他想要的发展。可是,自从那天李枳泡在水里,小心翼翼地对他坦白之后,这发展似乎就成了必然。无论怎样地告诉自己:你不在意的,你在意的话,李枳又怎么可能解脱呢?他分明是这样给自己洗脑的,可是那些有关虐待强迫的情节,却始终攥着他的思绪,甚至使他无数次想干脆把张硕揪出来处理掉算了,仅仅是让他找不到工作,断两根手指,都太轻。 这种情绪是嫉恨?是困惑?不知是什么,黄煜斐并没有因其他人而有过此类感受。就像看见心爱的完璧曾经在自己的保护之外,濒临玷污的边缘,那种拥挤在方寸之间的嫉妒,以及懊悔。他一次次试图拔开,又一次次被攥住。李枳左臂上那块狰狞的疤,附着在他心上,混着些小肚鸡肠的、抓心挠肝的想法,折腾得黄煜斐缓慢发疯,表面上平静,内心里波动。然后今天一激,就再也控制不住。 他迷茫地说:“……对不起,我不该问的。忘掉,快忘掉吧……小橘,你回头,你快看看我。” 李枳没有照做。他额头抵着镜面,捂着眼睛,鼻音哝哝的:“又怂了?又不敢问我了?你作为我的男人,其实是有权搞清楚的。我还是跟你好好地说明白吧,这种折磨了我几乎整个十七岁的感觉……我……我很害怕!我拼命地活着,我吊着口气,不敢去想死,可我最后什么也没剩下!” 他咬住唇,又不笑了:“不成,我说不清,但你能懂吗,我一直很怕!没有人可以救我,也没人会爱我,更别说为我付出……虽然确实,我的伤都是自己找刀割的,我活该,可我站在镜子前流血,止不住地滴在地板上,还是割不掉它,心里就是怕极了,怕得要死……” 黄煜斐一句话也说不出了。这一刻,他对自己的厌恶、对世界的 分卷阅读82 不满,以及对眼前这人的愧疚和爱怜,全部积累到极点。他喘着粗气掀开李枳挂在身上的衬衫,贴着他的脊背,一寸一寸地落下亲吻。越吻李枳就越抖,越抖,就吻得越绵密。 李枳僵愣着,觉得自己好比被泡在一半冰一半烫的水里,他也是心乱如麻,絮絮地说:“我知道,那几个人肯定说了什么,哥这是受刺激了。我早就看出来了……其实是不可能不介意的吧?你也认为,我曾经那么软弱可欺,毫无自尊可言……这是正常人都会有的论断,连我妈妈都这么想我。我不会回头看你的,看到你讨厌我,我会想死。” 这是什么话?这是经历过什么,才会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歉疚又惶急地,黄煜斐心脏疼得快要战栗,低语道:“不是的,我只是感到迷惑。我没有控制好情绪,对不——” 李枳迅速打断他:“意思是不讨厌吗。也好啊,那就接着亲啊,别道歉,也别嫌弃我,别放开我……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当时没跑成,你也不会再爱我了对吗?我还得感谢老天让我跑得快呢。” “不是的,”黄煜斐通红着眼睛,从镜中看他,可看不清,“如果那样,我会杀了他。” “真的?”李枳疲惫地笑,“反正,你看看我乱七八糟的人生,哈哈,就像一块石头,顺着山坡往下滚似的,我到达了今天。就很脏吗?我就不能好好活着吗?不打扰别人,别人也别来欺负我……我不知道了。” 黄煜斐没再回话,但他也没犹豫,用动作做出了回答。他知道折磨李枳的幽灵必须在今天被了断。那些亲吻,在李枳背上蔓延,漫上尾骨,漫上臀缝,最后竟停留在最惊人的地方。黄煜斐掰开他两片臀肉,完全露出掩在里面的隐秘穴口,呼着热气舔上去。嘴唇是软的,是湿的,那么温柔,又深情,却像把钝刺,刺得李枳一个劲地打着哆嗦。 “哎,你不用……”他终于不再低埋脖子,回了头,眼睛白兔一样红红的,却完全看不见自己屁股后面紧贴着的,黄煜斐的脸,“哥,那儿多脏啊,别弄那里。” “小橘身上没有脏的地方。我现在很难过,你也很难过,所以不要拒绝我。”暖湿的气息往人腿根上打,黄煜斐说着自己的道理,并不搭理李枳的半推半就,箍着他的腰,往下稳稳地按,吻得更动情了些,舌头还往里探,但是太紧,似乎失败了。 李枳回过身去,伸着手想去碰他的发梢,若即若离的,他烫了,一个劲儿地喘。 “别,别难过,就是太奇怪了……”他失了神,不时打个颤,发出梦呓般的声音,“这种地方被这么舔,它居然会有……有快感,哪儿来的呢?跟女人一样……” “被插进去也会有,”黄煜斐已经从铺天盖地的情绪中找回了心神,停了嘴,温度却还是留在他后面,“小橘要试试吗?” “好,好啊,”李枳有点紧张,却还是道,“它本身就属于你,随,随时想用都可以的。” 他这模样,太笨拙,也太坦诚,黄煜斐没接话,而是从他沾着滑腻的胸脯上刮下一点发凉的精液,又把手放在他嘴边。李枳侧着脸,配合地舔了一阵,直到那几根手指被涎液混着精液润得要往下滴水,黄煜斐才收回来,食指尖抵着早已被舔湿的穴口揉弄了几下,然后便力道均匀地破开严防,插了进去。 李枳周身一震,他一晃眼,看见镜中自己难以言喻的表情,羞耻地低下了头。可是身体里的进攻还在不由分说地继续,他听见黄煜斐解释:“只用手指,不会做到最后,没有润滑膏也是可以的。小橘别紧张啦。” 不做到最后?箭在弦上,马在道前,黄先生您还真是能忍,看看过一会儿您还能不能忍得下去。李枳的心绪奇迹般放松了,抿着嘴偷偷地乐。却也没能这么得意地乐上几下,就被那种陌生的异物感激得头脑混沌——尽管只有一根手指,插在里面,按着肉壁一寸寸往里顶,顶得似乎也不深——黄煜斐对他实在是太过手下留情了,他稍一蹙眉,那人在镜中看到了,就会停止进入,留在原处帮他慢慢地扩。 可是这根温柔食指的存在感实在是出奇的强,李枳只觉得浑身的神经都飞到它周围,包裹着它,感觉它一丝一毫的动作与脉搏。 他忽地瞥见自己的烟盒和火机就在手边,脑子昏昏沉沉地,如获至宝,仿佛尼古丁能把他从这种酥麻酸胀的奇异感觉中捞出来。他用胳膊肘撑着桌面,努力地稳着手劲,给自己点了根烟,咬着烟嘴粗粗地喘。 当然又没记住咬破爆珠。 哪知这玩意关键时刻掉了链子,丝毫没有往日那种平复的作用,反而在烟雾缭绕之中,推着他泡回那种怪异的、舒适的侵入感中,一点一点地,往下昏沉。李枳不甘心,浑身燥热地吸着烟,烟灰喷在镜子上,再折回他面前,他紧闭着眼,滚烫,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晕眩了。 “你在做什么?”黄煜斐定睛瞅了几眼镜中他氤氲在白烟里的、潮红一片的脸蛋,片刻,终于开了口,声音老大的不情愿,“张开眼睛看看自己,在做什么?” 李枳下意识地听从,糊里糊涂地睁眼看——只见镜中自己眼光迷离,脸已经焐透了,红得发艳的唇周沾着些不明液体,两排牙齿之间还夹了根点了一半的、可怜的烟头。同时后面屁股翘得老高,微颤着,都能在镜面里看见了。 他为自己这种模样感到难堪,烧眼,可他不想改变现状,便口齿不清道:“我在抽烟呀。某人说了让我难受的话,又这么搞我,我抽根烟,冷静一下。” “不许抽,”黄煜斐跟小孩儿似的,那只闲着的手居然就伸过来把烟夺掉了,“不许冷静,专心对我。” 他把这半根烟叼到嘴里,自己倒是优哉游哉地抽上了,手上的动作也肆虐了几分,似乎是在里面探索,正急着寻找什么。 李枳扭过头,侧睨着他,轻喘着道:“哥,你就是个贼。” 黄煜斐吐出口白气,轻笑:“哦,因为我偷了小橘的烟?” 李枳身体忽然打了个颤,他也笑,声音糯糯的,温温的:“哪儿止啊……你可偷了我好多东西,但给我的,更多。最不讲理的是,你把自己弄得太好,让我没法儿离开你了,就这么晾着,想粘着你,你无论干什么,说什么,我都喜欢得不行,一点自我也剩不下。你说这是偷了我的什么呢?” 黄煜斐手上还在继续推进着,从镜中好好地看了他一会儿,像是惊愕,更像惊喜,然后才又俯下身去,鼻尖抵着他背上脊沟,松松地呼着湿热的气,“小橘不生气了?” “我本来就不是藏着掖着的人……有啥好气的,喜欢就是喜欢,我特别特别喜欢——”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他就忽地“啊”了一声,身子也 分卷阅读83 一个激灵,紧绷起来,差点跪不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捂住嘴。屁股里面有个地方,不深不浅的,好像挺有弹性,但一碰就像通了稳压电一样,酥麻感不间断地往他血液、皮肉、骨骼里输出。 黄煜斐指肚就停在那里,还顽劣地轻轻按压起来:“是这里吗?大概4.5厘米左右。这是小橘的敏感点,好可爱,我记住了。” 李枳压着嗓音低叫:“哪儿来的零点几,这么精确搞什么,学理科,学魔怔了吗……别,别老碰那儿!嗯……快挪开!” 黄煜斐却不理会他的抗议,含着他屁股上的一块软肉又亲又啃,同时还毫无预兆地又推进去一根手指。像是和这肉穴混熟了似的,完全没有方才的礼貌耐心,一下子往里插,把那过于紧涩的甬道撑得开了一点,又被它迅速死死裹住,好像动不了似的。 “太紧,这种状态也只能用手,”黄煜斐感叹,“现在,两只手指一起顶那里,感觉怎样?有弄痛你吗?” “不疼,不疼。”完了李枳就不说话了,只是呜呜地、断断续续地叫着,深深地埋着脑袋不敢看镜子,手臂也不受控似的往上翘,想要抓住什么,拿指甲抠住。结果抓了个空,再往桌面上放时,竟一不小心碰到手边吉他的琴面。 泼水似的,吉他非常给力地嗡地震了几声,在这狭小的化妆间里显得尤为刺耳。 这可把李枳吓了一跳,他意识飘回一点到周身环境,又能听见外面的人声乐声了,于是颤颤巍巍地去按琴弦,想确认它不再振动。但用手搞他屁股的家伙显然使足了坏心眼,趁他把手指搭上去,忽地加重力道,指关节戳在那儿用劲地顶。顶得李枳活像被踩住尾巴的猫,浑身都炸,都抖,当然也包括放在琴弦上的手指。 吉他又突兀地响了几声,很争气的,听起来还有点调子。 李枳急得想踹身后那人一脚,但被半褪下去的裤子箍着,腰又被按着,着实施展不开。倘若施展得开,他也知道自己舍不得。只能懊恼地骂:“哥!你,你混不混球……被人听见……我操,哈啊……别按那儿了,都快炸了……!” 黄煜斐则没有什么悔改的意思,搅弄的兴致甚至更浓了些。他像是在说什么秘密,压着气声问:“可是小橘叫的声音,比吉他声要大多了呀。你说外面听见,会以为我们在做什么?边弹琴边做爱吗?” 李枳头脑里轰轰的,发涨,下面那根东西,也很涨。他不想再跟黄煜斐贫嘴了,因为已经话不成句,只是一手撑着桌面保持跪姿的平衡,一手下意识地捞到下面去撸动,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射了——后面腺点带来的陌生刺激,又舒服,又不舒服,总给他一种持续高潮却难射精的感觉,好像就差最后一步,这时候用手帮帮前面,兴许会畅快一些。 谁知那手还没来得及痛快摸几下子呢,就被黄煜斐不讲道理地握住,拿开。那家伙整个人欺身压在李枳后背上,覆住他软软地塌着的腰身,也覆盖住他高高挺翘的后臀,衣料的触感又暖又踏实,身上那股焚松一样的香水味,此刻更浓了,也让李枳意乱情迷。 再意乱情迷也不想憋着不射。这人手长脚长就这么霸道吗,不让我撸是几个意思,李枳默默想着,然后很快得到了解释: “从现在起,要帮你练习用后面高潮,每个人体质不一样,这决定你能从中得到痛苦还是快感,”黄煜斐这么说着,“对自己严格要求一些,不到最后尽量不去摸前面,答应我。” “我,我没法儿答应,”李枳缩在他怀里,时不时战栗着,异常诚实道,“我会忍不住的。我这人……我意志力薄弱。” “那是不想练了?”黄煜斐贴在他耳边,“可是我担心小橘到时候适应不了。” “练,我得练,怎么办呢,”李枳舔着嘴角,微微蹙着眉毛,他激动,更好奇,怎么会不愿意呢,他甚至恨不得死在这儿,死在黄煜斐臂间,情欲已经把他眼角烧得通红了,几乎是撒着娇问,“哥,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把我手腕绑住,死死地……不要让我动。我就乖乖地,把屁股给你弄。” ———— 黄煜斐是个活在自我矛盾里的人,并且感情匮乏,对人缺少感同身受。 李枳正在帮他一步步捡回各种活生生的情绪。 感谢大家的留言!下一章就很甜了! 第30章 黄煜斐笑了,心软得不行,他心道,你不是已经把屁股交出来了吗。但他还是轻轻把手指撤出来,配合地走到另一张桌前,找了根用来绑前台幕帘的手指粗的红绳,捋在手里,站回镜子一侧。 “手给我,会有些硬。如果小橘有这个爱好的话,下次我会准备柔韧一些的绳子。” 李枳正因为后穴里的空洞感觉发着怔,闻言上身一扭,两只手腕紧靠在一块,往黄煜斐面前举了举:“硬的不也挺好,我抖M,绑紧点。” 似乎很有经验,黄煜斐不知是个什么绑法,总之一两分钟就把李枳的腕子给彻底锢住了,不算勒,但也挣不了。他握着被层叠红绳勒着的、细白的两只小手,道:“太硬的话,你知道这里下一步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李枳认真听着,侧仰着脸,线条利落的锁骨,在灯光下盛着一小块阴影。他清清楚楚地冲他笑,像种赤裸的诱惑:“我很期待啊,哥,再紧点好不好?让我完全动不了手劲的那种,把我的手腕勒得全是那种凹下去的红痕,也挺好看的吧。” 黄煜斐沉着一双眸子,拨开粘在他脸上的乱发,露出干净的一张小脸。他又拎着绳子两头抽了抽,几乎是敷衍的,很轻柔——他知道自己得把握着度。 然后问道:“够了?”见着李枳的红晕,他忽然觉得,这个仿佛胆子大实际上不时打个激灵的家伙像种小动物,于是又莽撞地问:“我……可以叫你小兔子吗?或者小白兔。” 李枳的两只手腕紧紧贴着,仿佛黄煜斐的力量始终在那儿,始终握着他,他正因此感到十分安全。一听那话,他就抬眼,瞪黄煜斐,可那眼神此刻也是柔的:“什么小白兔,我还爱吃萝卜爱吃菜呢,哥你老是喜欢说一些特羞耻的称呼……快放进来,别晾着我了……” 黄煜斐撕开一包新的卸妆湿巾,仔细擦了拿过绳子的手,才按着他的脊沟,慢慢划着圈,走回他身后:“这么快就想我了。” “废话,不是你自己说,要帮我练的吗,”李枳不自觉地把后臀抬高些,大大岔着膝盖,那个湿润的、微微翕动的小口,就这么不知羞地从屁股缝里往外露,他又哑着嗓子轻道,“里面空了,还有点冷……” 黄煜斐被他这迷迷糊糊的模样弄得,很担心自己流鼻血 分卷阅读84 。事实上在用手弄后穴这方面,他也是个新手——以前的同性对象都会自觉准备好,再撅屁股给他,因为他是完全没有耐心帮人扩张的。反正只要插不进去,他就会直接让那个人抱上衣服滚出房间。 这么一看,自己过去确实非常的混蛋,也没有提前练练怎么用手伺候这种地方,多积攒一些经验,黄煜斐这么想着,但是宝贝男友现如今的反应让他很满意,也对手上的技术更有了些信心。手指抵上穴口,关节在那儿磨着,坏心眼地不喂进去,他又问:“已经喜欢上那种感觉了?但是第一次,小橘应该还学不会这样高潮。” “那、那怎么办?我射不出来,很惨的……” 黄煜斐探入两指,这次要顺利很多,他稳住声音道:“表现好的话,我会帮你摸前面。” 李枳小声地喘:“嗯,嗯,我会表现好的。” 黄煜斐不动声色地亲吻他的腰窝,手指捣着热热的穴道,时不时顶上那块敏感的软肉:“那么,李先生,请不要挣扎。哪怕是本能让你想要挣脱去摸自己,也不要这样做……”他轻轻地,缓缓地,指间嘴上都是这样,“绳子太粗糙,我不想你被磨坏。” 李枳望着手腕上紧绑着的红绳,听见自己后面传来的暧昧水声,还有那样珍惜的叮嘱。方才膝盖跪了太久,实际上已经僵硬得没什么知觉,手也渐渐有了些血液流通不畅的酸麻,可他却笑了:“我……知道的,我,我就用后面。前面的话……等着哥奖励我。” “需要的时候告诉我,我就会帮你。” “……待会儿,嗯,再说。” 黄煜斐又要求道:“也不可以闭眼。请抬起头,射精的时候,我也希望小橘一刻不差地观察自己的样子。” 怀着某种奇怪的服从欲,以及某种忐忑的好奇心,李枳照做了。 他怔怔地望着镜子,看见自己淫乱的、可怜的模样——大敞前襟的衬衫已经皱皱巴巴不成样子,里面白花花的身体,泛着红,乱颤着,胸口没擦掉的精液由于摩擦和风干,泛出一种白沫的黏腻质感,再往下看……那根粉红的、昂着脑袋的东西,随着他身上的颤抖,以及黄煜斐在他背上施加的压力与触摸,正孤零零地往肚皮上撞,却贴不上,茎身和端头都无依无靠地悬在空中,显出寂寞的样子。 李枳羞得不忍再瞧了,他又撩起眼皮,看近在咫尺处的,镜中自己的脸蛋。结果又差点守不住诺言闭上眼睛——像个什么样子呢,红透的、湿淋淋的那张脸,连他自己都能看出的一副沉在欲望里的表情。半长的头发,黏在脸颊两侧,又黑又乱,一绺一绺的,好像在提醒他流了多少汗。 这下他不知该把眼神往哪儿放比较好了,无论是往上还是往下,都能清楚地看到这样放荡痴缠的自己,占领几乎整个视线,不要脸似的,他不想停下,还因为手上的紧缚、身后看不见的地方的刺激,以及某个坏家伙突然蹦出的体恤话,激动得无以复加,甚至主动扭着腰,往人家手上磨蹭。 黄煜斐不知在想些什么,竟又抽出手指,掰着他的屁股舔了几下,然后又插回去,很有趣似的,他说:“好多水,只是用手指而已。我的小橘,是个有天赋的孩子。” “我……我流水了吗?” 黄煜斐声音带了点笑意:“流了哦,没有用润滑膏,可是小橘这里已经湿透了,软软地吸着我的手指,很乖的。” “骗人!”李枳提高了嗓音辩解,却又侧着脸,红彤彤地冲他笑,“那是什么水呀,绝对,绝对不可能,怎么又像女的了。” 这一笑,太犯规了,好像他真信了自己会那样流水。黄煜斐看着他,心跳得很急,忽地加重力道,不肯饶人似的,又按了几下敏感带。 这一弄,把李枳按得又颤又叫,脚趾在板鞋里打蜷。身后那人一边按还一边恶劣地问:“想当女人?这里——”点到即止地撸了几下李枳高翘着的东西,“这里就不会舒服了。” 李枳晕晕乎乎的,身子骨软到发酥,音色也是酥烂得不行:“可是,女人的话,可以给你生孩子啊……哥,你哪天就算真射到我里面……也是白瞎,好种子播到荒地里。” 黄煜斐狠狠摸了一把他的脊梁,从头到尾,轻声道:“你喜欢小孩子?” “我不喜欢,我看到哇哇叫的小孩,就怕,”李枳眯了眯眼,在他手指变本加厉的抽搅下诚实地扭了两下屁股,“但是,如果是你的,会很不一样吧。我觉得你会喜欢……他。” 黄煜斐探过去,严实地压在李枳身上,扳过脸蛋就吻,直到吻得人失神般嗬嗬地抽气,他才肯停,站直身子认真地说:“不喜欢小孩,谁家的也不喜欢,但我喜欢愿意给我生孩子的笨蛋小橘,很喜欢。” 李枳把脸颊枕在他撑在桌面的那只手上,来回蹭了蹭,又伸出舌头去舔腕子突出的骨头,含混道:“喜欢就插啊,不要手,嗯,把你的那个插进来。” 黄煜斐似乎铁石心肠:“说了不做到最后一步,要等你二十岁。” “二十岁,没差几天了。”李枳吸了吸鼻子,哂笑着,“这到底是什么执念,哈哈,哥你真是有修道的天赋。把人弄成这样,自己倒是……倒是显得正直得很。” 黄煜斐听着手下暧昧的“咕啾”声,道:“小橘现在也很享受呀,我一动,里面就一缩一缩的,又热,又紧。插进去的话,只是更粗更大而已,现在这种程度,还是会把你撑坏的。” 李枳默默地,眼神忽然失了些焦距,他发觉,自己的身体正处于从未有过的状态,并且奇异的快感正在堆积,好像望不到顶,又好像随时就能把他冲垮。慌张地把脸埋在桌面上,强压着手腕上的挣扎,李枳甚至感到害怕,他仿佛不认识自己这副身体,觉得必须让黄煜斐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感觉,否则就是危险的。 “撑不坏的,现在,这样戳我,虽然舒、舒服……但还是不够的,好奇怪,好奇怪……” 黄煜斐似乎对这句“不够”意见不小,他一手扶稳了李枳的腰,另一手抛掉顾忌,手指动得又用劲儿,幅度又大。李枳显然有点受不了了,心里担心着这么一直刺激下去,自己的屁股会坏掉,脑子也会烧糊,到时候如果还没射出去就太可怜了,于是红着眼睛在镜子里眼巴巴地望着他,闷闷地求:“哥你快帮我摸前面,你刚才都答应了……我得射了,摸摸我。” 黄煜斐一愣,对于自家媳妇这种又软又诚实的请求,他向来没什么抵抗力。他默默想,我确实没有什么抖S倾向,我狠不下心,这样折腾有什么意义呢,我刚才让他那样难过,我现在只想让他舒服。然后放缓了抽搅,认命似的用闲着的那只手帮李枳捋了起来。 那根小东西,握在手里发烫 分卷阅读85 ,可爱得很,黄煜斐知道自己已经快要受不了这诱惑了,但还是得忍,为自己那点所谓的执念,更因为,在这种脏而乱的地方,只拿几把椅子当作与外界的隔离,对于那件事而言,实在太不庄重。 黄煜斐并不容许他们的第一次这样草率了事。 混沌间,他又听见身前那人压着嗓子叫了几声,接着手里湿了,流上些滑溜溜的白液。 李枳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腰杆起起伏伏,穴口也箍着他的手指抽搐。他汗涔涔地回头望他:“我睁着眼看见了,我射精的表情,喜欢吗?” 其实黄煜斐没怎么看清楚,他刚才根本没顾上看镜子。跟李枳在一块,他经常会有些匪夷所思的羞涩时刻,直接宕机了,就好像这人亮得刺眼不能直直地瞅似的,搞得他自己也非常费解。于是他安慰自己,不就是高潮脸吗,早晚能看清楚的,然后显出一副很有底的模样,舔了舔手上的精液:“看到了,很可爱。” 李枳却轻声喝他:“别吃!不许吃那东西,快擦干净,在我衬衫上,弄我的那只手也是。” 黄煜斐吃了好几口,才照做了,在李枳皱成一坨的衬衫上简单擦了两下,道:“小橘的味道其实很好,擦掉可惜。” 李枳埋着头,不想动弹似的,撅着湿乎乎的屁股趴在那儿喘气,不再看他了:“脏啊。” “不脏。”黄煜斐从后面捞起他的腰,让他跪坐在小腿上,上半身往后仰靠在自己身前,两人一块看着镜面,“就像刚才小橘不觉得我的脏。” “可是,我现在这种模样,是不是特可耻特丢人……”李枳垂下眼睫,在镜中显得朦胧,“看多了,会不会烦?” “被我弄成这样,很可爱。” “那,你现在又在想什么呢?我看不出来。” 黄煜斐抱稳李枳,手从后面拢过去,握住他手腕上的红绳:“我在想,以后小橘在后台,闭上眼想到的都会是今天的事,很有成就感。” 李枳好像挺累,把重心压在他身上,小腿碰倒了化妆水也不管,就像一颗太沉的荷苞,马上要从茎上折断,没有黄煜斐就要落进水里。李枳又闭上眼,谁也不看,只喃喃道:“哥,你知不知道,一件特可怕的事儿,我,嗯……我喜欢上一个人,然后我更加的,讨厌自己。” 没等黄煜斐说什么,他又道:“我提心吊胆,还贪婪万分,明知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却还是奢望,我在你心里是完美的,是永远让你开心的。” 黄煜斐心又沉了,默默给他解了绳子,又提上他的裤子,拨着他肩膀给人翻了个身,让宝贝男友好好地坐在那块桌面上,正对着自己。他又找了个铁椅,在李枳两腿之间坐下,晃晃脑袋,警告自己不去回想刚才瞧见的,小家伙那两片跪得发红的膝盖,以及手腕上鲜明的诱人的印痕,只是放柔力度帮他按摩,然后抬着头,开口认真道:“不要讨厌自己,你就是完美的,就是让我开心的。” 李枳垂头笑了,手臂搭在他肩膀上,软绵绵地往他身上贴:“我不信。我有自知之明。我哥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看的,更有趣的,没有文身疤的,没有前男友的。” 黄煜斐扶正他,把他一侧的头发捋到耳后,皱眉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李枳垂下眼睛:“不是胡话,也不是说我配不上你,或者你不喜欢我,只是觉得,我是个大麻烦,把哥弄得挺累的。” 黄煜斐道:“你在害怕。” 李枳点头:“是啊,我害怕。因为我看出你也在害怕,你一旦显得没信心,我就怕极了。为什么会没信心呢?” 黄煜斐动了动嘴唇,半天没吭声,一思考这个问题,他就要鄙视自己。心急火燎地,他抱住李枳的腰,声音沙哑:“我确实弄不懂自己,我好像疯了……小橘,你是我的吗,只想着我吗?我知道这些问题是无聊的,但我可以问吗?” 李枳则默默地哭了鼻子,眼泪又要往下流,不知是今天的第几次了:“我是的,我就是你一个人的,我只想你,你没疯,你必须要信我。” 黄煜斐怔忪地看着他的泪,说:“我信,我信。我只是……我听见他们说了过分的话,也更感同身受地,知道你曾经经历了什么,然后我的情绪,”他略显萎靡地垂下眼睫,向来上挑的,精神十足的眼尾,此刻也松松地垂着,“打完他们我反而更烦躁了,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波动,不明白怎么回事。” 李枳听着,又开心,又委屈,眼泪还是不停,顾不得丢脸,把怀里的男人抱得更紧了些,按着他的后颈,好让他紧贴自己赤裸的胸膛:“哥,你听,这里面的东西为什么在跳,就是因为你呀。我还能想着谁呢,遇到你之前,我讨厌这个世界,死了也无所谓。遇到你之后,我很想好好活着,和你一块。所以,别烦躁,别波动,哥,你千万不能不要我了,也不能让我伤心难过……你不能够。你都说过我没有做错什么……” 这话简直像药,或是热水,黄煜斐不再觉得自己脑海中还是一片空茫。没了垂头丧气,他亲了亲他的胸口,然后看着他,目光是热的:“我知道,我要你。” 李枳轻轻地朝那副眉眼吹气:“要吗?现在要我,以后还要吗?” 黄煜斐像是在他臂间终于充饱了电似的,又恢复了那种张扬的、成竹在胸的模样。他那样灼热地注视他:“我要的。小橘,李枳,Leeze,任何时候,任何一个你。” 湿漉漉的笑容从李枳脸上漾出来,像是被这话烫着了,他把腰杆挺起来,虚虚地捧住黄煜斐的脸,指肚、戒指,都是硬硬的,凉凉的。 他说:“我这人有个优点,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要不堵我去路,背后怎么骂也没什么所谓。刚才那几位,他们说什么,说得不好听吧,但我说,我他妈的不在乎,我说他们在放屁。但是,哥,我在乎你怎么看我,又怎么说我。真的太在乎了,一点不好也受不了……我是怎么变这么娇气的,都得怪你!” 他眼泪掉得有点多,吓人,慌着去抹,又被温暖的手掌覆住脸颊,一点一点地揩,于是接着说:“你刚才问我张硕的时候,我特别难受。我每天想和你好,他应该是死人,但还跑出来捣乱,让我们不开心。很可怕吧,但我就是这样,事实也就是这样。没什么是完美的,我没辙。我,就是有污点,就像这个丑不拉几的文身,不可能穿越回去把它擦掉。” 不是的,这都不对,那些东西,和你搭不上边,黄煜斐想,仍然那么扬着脸,盯着他,狠狠地看,眼里的光浮浮沉沉:“以前的事,确实是我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的,我不是把它们当作污点,只是觉得苦不该你受……竟然还会有人,那么多人,曾经,能够,欺负你,使你活得 分卷阅读86 痛苦。凭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混乱了。” 李枳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很感激黄煜斐能把内心的感受明明白白说出来,可又觉得心疼,神情似悲似喜:“啊,你真的很爱我,我感觉到了。” 黄煜斐笑了:“是啊,所以我该怎样做呢。帮你报复回去就够了吗?可是那么多人……或是单独杀了他,可以吗?” “杀了的话,哥,你、你会坐牢吗?” “没试过,大概不会?不需要我动手。”黄煜斐轻轻松松地说,“就算我自己动手,大不了进去再保释出来,无所谓的。” “别,别,”李枳忽然抱紧了他,“都太吓人了,别杀人,不要你坐牢,不许坐牢!” “可是我觉得,我做得不够,远远不够。”黄煜斐懊恼地把额头抵在他胸前,“我也是第一次这样用力地爱一个人。让小橘难过,我同样也很难过。” 李枳闭上眼,心跳得好重,好快,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人,用两手都是捧不住的。他想象自己是下一秒就要被倒入热茶里的牛奶,道:“那就这样抱着我,永远都别撒手,就足够了。” 他实在太累了,顿了顿,才稍有迟钝地继续说:“告诉你个秘密,我烂掉的人生里,只有两样是好的:音乐,还有一个叫黄煜斐的男人。我只要不把这俩弄丢了,就很知足。不存在远远不够的问题。哥,你不会撒手的吧?” 这话问得很沉,眼巴巴地,要把人一生都拴住。从前的黄煜斐被人索要誓言,总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压力烦得要命。但他现在却心甘情愿地答应了,甚至把杀人的念头撂在一边,因为他本来就期望李枳贪心一点,能对他索要这种承诺。 他回国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一生摘好,想要干干净净地摆在李枳面前。 他也迅速表现出了履行誓言的决心——抱在一块黏糊了一阵子,把李枳红红的眼睛哄得一个劲儿弯着笑了,劳模黄先生就起身,收拾干净了“战场”。他把李枳皱巴巴脏兮兮的衬衫捋平,又将扣子一个个地扣好,外面套上外套,最后拿自己的大风衣把这个浑身都是汗味精液味的小家伙裹严实。 都完事了之后,黄煜斐横抱起李枳,托着他发软的腰和腿,背着他的宝贝吉他,大摇大摆地推门走了出去。 “我说是谁堵了门!你俩谁啊,跟这儿干嘛呢!”刚走到后台走廊,就有学生妹志愿者追上来,喋喋不休。 结果定睛一看,正瞧见李枳染着病态般红晕的脸。姑娘惊了:“老师您刚才在里面呀,还以为您走了。” “是啊,耽误你们了吗,”李枳枕在男友的肩臂上,望着姑娘真诚道歉,“我俩待了一个多小时吧,真对不住。” “……没事儿,前面没演完呢,化妆间其实也没人非要用,我刚才就想进去喝口水,”姑娘定定地盯着姿势诡异却不自知的两位帅哥,“这位是……您俩刚才……” 李枳没说话,而是凑近黄煜斐嘴边,轻轻地碰了碰。他转脸望着姑娘,保持着和男友一样的微笑,眼神清明极了。 姑娘似是懂了,红着脸给他俩让路。 “疯了……音乐玩得好的都是疯子……”李枳耳朵贼灵,已经走出去十几米了,他听见姑娘这么感叹。 他就对黄煜斐耍着赖开玩笑:“哥,她说咱俩是疯子,回去咬她!” 黄煜斐低头咬了他脸蛋一口:“小心眼,我也说你是个小疯子,咬我吗?” 李枳在那格外稳当的怀里乱动,晃着腿大叫:“好啊你,就算我是,你二话不说咬了我,说明你也疯!” 黄煜斐踢开酒吧的玻璃大门,往停车场的地方走:“没错,疯了才会在大街上这样抱你。” “对哦,传说中的公主抱,什么来着,靠的不是力气,是平衡,”李枳不再乱扭了,勾住他脖子哧哧地笑,“嘿,咱俩认识的头一天晚上,酒屋里,我哥哥也是这么抱我的。” 黄煜斐垂眼看他:“当时不是喝醉了吗?李先生?” 李枳抬手,拿指尖碰他的眉骨:“谁知道呢,喝醉了也不耽误我一见钟情呀。被天菜帅哥打着横抱,这么重要的事,再醉也得好好地记住。” 他琢磨了一下,又道:“当时我以为你是禁欲系,黑色高领毛衣,性冷淡香水,跟人皮笑肉不笑的,后来又戴那种半框眼镜。结果现在可算知道了,不是禁欲,是怂,对二十岁以下小屁孩下不去手。” 黄煜斐似乎乐得被老婆这么胡侃,蹭蹭他,道:“车钥匙在大衣左边口袋里面,按一下最大的那个钮。”想了想又问:“什么叫作‘天菜’?” 李枳眨眼:“基佬流行用语,形容完全符合自己审美的,看一眼就中意的对象。” 黄煜斐像是不好意思了,别过头不去看他,拉开车门把他塞到副驾驶坐上之后,又膝盖抵着车门框,压着他连亲带啃地弄了半天。 李枳擦了擦湿润的嘴角,仿佛这一下午,那地方都没干过。隔层车玻璃望着绕过前盖又打开另一侧车门钻进来的家伙,他又默默估量着,照这样下去,等过两周到二十岁,真搞上的第二天早上,自己到底能不能起得来床。 这大仙憋得这么狠,到时候肯定是不会屌下留情的吧? 想到这里,他察觉到自己的屁股不自觉地缩了缩,黏嗒嗒的——刚才被开发之后,那里的感觉一直挺怪,但也不错。对生日大干一场的构思,让李枳心怦怦跳着,控制不住地期待。 却见黄煜斐拉开手刹,又摸了摸他的手背,纯良道:“回家洗个澡。” 李枳点点头:“当然要洗,浑身都是不明液体……膝盖也麻了,我得坐着。” 黄煜斐一脚油开了出去:“去我的公寓?有浴缸。我帮小橘洗。” 李枳还是点头:“好啊。我洗完给哥做饭,水煮牛肉好不好?换洗衣服的话……我不想回家了,你找两件小号的借我穿。” “我记得小橘说过,穿我的衣服像唱戏的。” 黄煜斐回忆道,一出去就遇上个红灯,按了两下音响,吉他声就流出来——是李枳先前给他做的那张碟。他转脸欣赏恋人脸上从不掩饰的红晕,又笑着说:“不用做主食了,今天我露一手,给小橘蒸千层油糕。” 李枳瞪圆了眼睛:“哇塞真的?那东西很难做吧,得一层一层地叠,刷油,再蒸。光是想想就特麻烦。” 黄煜斐并不露怯:“确实麻烦,但不难。我练过很多次,在香港,在澳门,在北京。糕点师傅说我没有天赋,需要勤学苦练,否则做不成。” 李枳笑:“他还真敢说,不怕自家少爷一怒之下——” 黄煜斐看了眼导航,正经道:“一怒之下,也只能多练雪耻。你知不知道拿笼屉蒸糕点的时候,蒸得白白胖胖的,但是一揭开盖, 分卷阅读87 它们会迅速缩小。第一次做的时候,我一揭开,几块油糕,一下子塌下去,像看见我被吓死了一样。” 李枳就大笑,说哥你太有意思了。 就这样,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听着音乐的急缓张弛。李枳侧身枕在靠背上,一直看着黄煜斐,昏暝夕色之下,这个人还是亮眼的,鲜明的,充满热忱的。这个人也会因为他的一句喜欢,就把那老式的点心记在心里,到处奔波也不忘了练。忽然之间,李枳领悟到某种真谛——如果确切地,想要定义爱情,那就是,你遇到一个人,你看着他,你忽然明白,你在歌唱什么,你在向生活期待什么,你又是为什么大哭,又狂笑。 车窗外,大厦缝隙间,天边的夕阳和霞光,绯红色的,通透漂亮极了,让人感觉到春天。 ———— 上次说的无法感同身受可能不准,我想表达的意思是,黄老九从很小开始就缺乏来自外界的关爱,于是他对外界也就缺乏相对等的关注,时常显得冷漠、满不在乎。 但他是百分百想要对李枳好,想要李枳快乐的,就好比一个水袋冻成冰了,现在融化,李枳就是他的出水口,唯一一个,所以会表现出极大的独占欲,一定的不安全感,以及一点点笨拙。 还有关于sm,正文和番外都不会有明确描写的bdsm情节,但由于李枳的爱好,他们后期确实会使用一些道具。(并不会写出来,自己脑补一下233) 感谢大家的留言,留言越多我干劲越足,今天更了八千多字~希望可以翻个页=w= 第31章 被拍门声吵醒时,李枳正窝在沙发上做梦。 兴许是因为白天练新歌太累,又被叶沧淮板着脸教训,说他弹得太快带跑重音节奏,老是抢宋千的拍子;又兴许是因为傍晚准备好做夜宵的青鱼荸荠馅料和馄饨皮之后,紧接着收到黄煜斐“应酬太晚今天不去找小橘了”的消息,总而言之,他心情灰暗。看完天气预报,拔掉指甲缝里一根处理鱼肉时弄上的透明小刺,李枳颓然躺下,翘着腿无趣地睡着,做的是不折不扣的噩梦。 就如同被魇住了,身上很冷。梦里有个面目不清的庞大家伙,像是人类,又似乎不是,正笑着和他谈话,凑得很近,突然用一个小小的,闪亮的刀片,刺向他的左胸,告诉他说,这只是个开始。 然后李枳就开始了他的老毛病——睡眠呼吸暂停。平时都是在深夜熟睡状况下才会出现呼吸不畅的症状,大汗淋漓地在濒死感中幸运地醒来,而这种情况自从黄煜斐来北京找他之后就奇迹般地极少出现了。但这次确实非常不同,李枳的意识是清醒的,他能听见院里冒芽的槐树被夜风吹得哗哗响,却也清楚地看到大黑影子在挖他的胸口,挖出血来。 他知道自己没在呼吸,同时很明白,这种情况会忽急忽慢地持续很久,再喘不上来,可能就快死了。他甚至还委屈地想,最近都按时按量吃药了,怎么会这样?还有没有机会去找医生问一下了? 那时撞进耳朵的是一阵“哐哐哐”的拍门声,简直像在砸门。李枳听见了,但不想起,也起不来,他回想起以前缩在院里躲债主的时候,耳边也是这种震耳的、有节奏的声响,跟催命似的,总觉得有什么凶兽要从墙沿爬进来。他没来由地开始烦躁,想着干脆这么死了吧,反正我早晚也得死在这个病上,却紧接着被一阵人声泼凉水一样浇了个激灵。 “李枳!”来势汹汹地,有人唤他,声音有点熟悉,“少爷我给你带来了!” 李枳混沌地想,这人谁啊?少爷是指黄煜斐吗? 他一下子又不想死了,可还是喘不上来,被那黑影剜着心口,觉得自己又弱又怂。 紧接着,把他救起来的,是更为熟悉的声音——黄煜斐好像隔着院子隔着门板在吼:“叫他李先生!”——李枳猛地睁开眼睛。 黑影和刀尖消失了。 他剧烈咳嗽,咳出的可能是黑气,又像初学者一样,粗重地、缓慢地开始呼吸。终于逐渐找回了足以支撑他站起来的节奏。 气儿还没喘匀,他就慌慌张张地趿拉着球鞋跑去开门。 已经十点半了。 居然在下着不大不小的雨,屋门外面冒雨站着的,是矮矮小小的余翔,身侧还架了个高高瘦瘦的黄煜斐,那人穿着短款海军夹克,低垂的脑袋上顶着件湿溻溻的西装,看样子是他的小保镖不想让他淋太多雨。 余翔面露不善,道:“少爷喝多了,一定要来找你。车子不好调头就没开进来,没想到李先生开门这么慢。” “对不起,我知道他不能淋雨的,”李枳喃喃地说着,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脑袋由于缺氧还有点不灵光,又把两扇门都拉开,“谢谢你了,快点进来吧。” 余翔又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小心翼翼地架起烂醉的家伙,跨过门槛,踏上小院有点泥泞的砖路,跟着李枳往漆黑一片的客厅走。 “你在家不开灯吗?少爷不喜欢黑,一会儿请你把每间房子的灯都打开。” 李枳不吭声,想自己去架着黄煜斐走,却被余翔有意无意地躲开了。他有点莫名其妙,但也没多说什么,插着兜低着头走在前面,心道,你这意思是在找我茬吗,老子又不知道他今晚要来,老子睡觉关灯有罪?又想,你家少爷哪儿有你臆想的那么脆弱,待会儿你走了,我和我男朋友开几个灯关你毛事。 其实也就是几步路的距离,李枳并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和余翔起什么冲突,只想安顿好黄煜斐,赶紧让这个老摆臭脸的保镖走人。他憋着股劲儿正胡思乱想着呢,眼见着就要走到屋檐下,却忽然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 黄煜斐不知何时从余翔身上起开了,薄夹克的拉链敞着,双臂把李枳紧紧圈在怀里,像是保护的姿势。 那人身上的气息还算干燥,呼着热热的酒气,在李枳耳后轻轻地说:“老婆,好冷,不要淋雨啊。” 李枳拍了拍他箍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艰难地往前移动:“好,好,我不淋雨,你不都给我挡着了吗,先进去好不好。” 黄煜斐抱着他不放:“真的好晕哦,喝太多了,酒也不是好酒。” 李枳干脆带着他抬步往前走,像火车头似的:“知道你晕,晕也没事儿,只要跟着我,小心脚下,咱俩就能进屋子去暖和。好不好?” 黄煜斐认真地点头,下巴磕在李枳头顶上,也迈开步子,像学汉语拼音的小孩似的一板一眼道:“好的,好的,真的好好。”他又把脑袋一垂,埋在李枳后颈上,还是十分兴致盎然,“小橘,带我回家。么,么,哒。” 李枳暗笑,拖着格外缺心眼的醉鬼进了客厅,放到沙发上坐好,没忍住乐出了声。他又拉 分卷阅读88 开吊灯,见着门外余翔拎着西装,身上浇着雨水,还是冷冰冰的模样,正对自己说:“今晚你能陪着少爷吗?” “当然可以。”李枳站在沙发后面,拿了条毛巾擦着黄煜斐脸上的雨水,抬眼平和地看着他。 其实他不喜欢和不熟的人说话——太友好,或者太不友好,都让他感到不适——但是,怎么说,至少现在,李枳觉得自己该拿出些正牌男友的气度来。 余翔还是没有进屋的意思:“少爷平时非常自律,不会喝这么多酒,今天是因为在饭桌上受到了一些刺激,情绪不太好,再加上下雨天,是他的脆弱期,所以别人要他喝那么多,他就根本不挡。还请李先生履行作为男友的责任,务必好好陪着少爷。” 李枳又开始擦黄煜斐的头发,那人低着脑袋好像睡着了,就像正打着瞌睡被顺毛的某种大型猫科动物一样配合。李枳一边心软成一滩水,一边回答余翔:“我会的,本来以为今天他不来找我了。但我能问问吗,他在饭桌上受了什么刺激?” 余翔道:“抱歉我不能说。只是遇上故人,谈起家事。” 李枳手上一顿,点了点头,手掌搭在黄煜斐肩上,他冲余翔笑了笑:“那行。你没别的事的话就走吧,今天很谢谢你把他带过来。” 黄煜斐却忽然坐直了身子,仍然闭着眼,平声道:“阿翔,你刚才在胡说什么?我没有受刺激,也没有什么你在饭桌上听听就能够了解的家事。我只是,想念李先生了,需要尽快看到他,我才会安心。你不懂?” 余翔低下头:“是我多嘴了。少爷。” 李枳则摸了摸他的眼皮,道:“好了,哥,你家阿翔把你弄回来也不容易。还说想我,肉不肉麻,虽然我也有点想你了。” 黄煜斐靠在沙发背上,睁开眼睛仰脸看着他:“那亲一口,好不好?” 李枳脸嘭地红了,因为他瞧见余翔还是呆立在那儿,没有走的意思。琢磨了一下,他食指点了点黄煜斐的鼻尖,道:“那你得先答应我,以后能少喝就少喝,人家不还夸你自律吗。” 黄煜斐笑了:“小橘也夸夸我好不好?我需要鼓励啊。” 李枳认真道:“夸是不能夸的,因为哥今天就是喝多了。你看你以前哪有喝成现在这样,道儿都走不稳了,这到底得喝了多少啊。你说这是自律?” 黄煜斐似乎很委屈:“哇,小橘好冷漠!喝酒也是工作,他们灌我,我没有偷懒……” 李枳捋了捋他皱起的眉头,道:“但鼓励当然是可以给的,听我说完,又没说不亲。” 说罢他弯下腰,轻轻地啄了一口黄煜斐微张的嘴唇。俩人方向是反的,黄煜斐鼻间呼出的热气,正打在他下巴上,而那人细微的胡茬,蹭上他的鼻头,酥酥痒痒。 始终被晾在一边的余翔叹了口气,不知是放心,还是不甘心,总之他上前帮忙把门关上,兀自走了。 李枳绕过沙发,在一脸舒爽的黄煜斐身边坐下,挠了挠他的手心:“哥,我怎么觉得你这位保镖大人还是没死心呢,既然喜欢你,他还跟宋千不清不楚干嘛?这事儿不该我说,但他是当宋千傻吗?不过宋千确实很傻。” 黄煜斐又恢复了半梦半醒的状态,道:“阿翔就一直是那样,怪怪的,我之前也没有和他交往过,不知道他为什么执着。小橘是在吃醋吗?” “我没有,只要我哥别怪怪的就好。” 黄煜斐把脑袋埋进李枳怀里,轻轻地说:“我不怪怪的。我今天,下了车,走不好路,就让他扶了我……我平时坐着睡五分钟觉,就能彻底清醒,今天,可能是真的喝多了,哈哈。” 李枳非常有男子气概地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放心吧,我没那么小心眼,但以后可不能再喝成这样了,至少要尽量避免,谁敢逼着你喝呀?我想要你身体好,长命百岁。” 黄煜斐往下一滑,滑到李枳腿上,他直接枕着不动了。眼睛星星亮亮地望着李枳:“小橘是天使吗,是的。刚才我在门外,不见你开门,以为天使不要我了。” 李枳苦笑:“就我还天使呢,太中二了吧。我要是有翅膀,也就一麻雀。不开门是因为我睡着了。” ——其实是因为我差点起不来了。 黄煜斐点头:“只是睡着了就好。我还以为,天堂的大门,对我关闭了。” 李枳小心地触摸着黄煜斐的眉毛、眼睫,最后在唇锋停留,缓缓地打着圈。他说:“哥你知道吗,你那会儿来敲我的门,才是把我从地狱里救了出来。” ——当时有东西正剜我心口呢。 黄煜斐疑惑地眨了眨眼,正要发问,却被手机振动打断。他“嗯”了一声,从裤兜里费劲掏出手机,眯着眼划开接听。 李枳就这么垂眼听着,任他在自己腿上枕着脑袋,脸上挂着标准微笑同人讲起了电话。昏黄吊灯下,手机屏幕的荧光在黄煜斐脸上映出一小块亮斑。 这回用的是粤语,听起来客客气气,非常得体。李枳大概听出来,说了些有关“大房”“转移”“股份证明”之类的事情,他知道黄煜斐最近正忙着在家族里立身,那么,现在是要把大房在北边的一部分产业弄到他的三房来吗? 听起来好像很难,但李枳也明白,这不是自己能帮上忙的事。他能为黄煜斐做的,就是温顺懂事一点,陪着他,给他做好保障后勤吧?比如一会儿给他下一碗青鱼馄饨什么的。只要自己的存在能让黄煜斐活得没那么累,其实就很不错,李枳觉得自己觉悟还挺高。 这么想着,他就没忍住,俯身亲了黄煜斐眼角一下,把人亲得哈哈直笑。紧接着,他听见黄煜斐用普通话说了一句:“阿姐,你弟媳妇很调皮呢。” 完全没了刚才严肃认真的工作态度。李枳一愣,不敢出声,瞪大眼睛和黄煜斐对视。 黄煜斐又笑,望着李枳说:“别急着骂我呀,阿姐见到他之后,也一定会忍不住喜欢的。他又乖,又善良,又靓,又才华横溢……也是阿姐喜欢的类型,不可以挖我墙角哦。” 李枳心说,这就算是出柜了吗,还是早就已经出了?他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忐忑幸福。外面的雨声也给他一种格外密实的安全感。 却见黄煜斐皱起眉头,似乎被上泛的酒气弄得有点难受:“明韵?什么明韵,不认识。过两天来?有阿翔陪她还不够吗。她只是旅游,我很忙的啦。结婚?当然要结,我和李先生,去妈妈的岛上结婚。” 李枳听得很乱,这些词几乎每一个都能引发他的浮想联翩。黄煜斐则嘻嘻哈哈地,很快就挂了电话,侧着脸蹭了蹭李枳的大腿,一脸满足的样子。 李枳拍了拍他的脸蛋:“刚才巧舌如簧啊,真醉啦?” 黄煜斐歪着头笑:“醒 分卷阅读89 了。” 他这么直接,倒让李枳生出些怀疑,便挑着重点问道:“那我问你,刚才说的结婚是什么意思?我们俩结?” “对,”黄煜斐点头,“我和你。” “去什么岛上,怎么去?” 黄煜斐似乎是认真思索了一番,道:“坐热气球去。好浪漫。” 李枳大叫:“我看你就是还在醉!哥,没醒就不要说结婚这种话。” 黄煜斐又委屈了,迷糊地揉起眼睛:“啊?热气球不好吗?那我们……我们骑马去。我没醉啦,我是认真地想要和小橘结婚。” 李枳哭笑不得,心说您的马倒是非常厉害了,还会跨洋游泳。他自知不能和醉鬼较劲,却由于被这么无意戏弄着,心中猛地生出些恶趣味来。 他一提劲,把黄煜斐扶到沙发靠背上坐好,不等他扑回来耍赖,就抬腿坐到那人胯上。他折起膝盖,岔着两腿往下放低重心,脚尖抵着沙发边沿,然后冲着有些吃惊的黄煜斐弯起眼睛笑:“我来检查一下,看看哥到底醉没醉。” 说罢他就搂住黄煜斐的后颈,压上去吻了起来。他自认为吻技进步很大,黄煜斐的呼吸也陡然粗重了,热热的,混着酣甜的红酒气息,卷在舌尖很舒服,嘴唇也比平时柔软了几分。他忽然又放开唇舌,再偏过头去接着亲吻,好让黄煜斐的鼻尖能蹭上他的脸颊,鼻息呼在他皮肤上,每次这样都会把他弄得非常心动。 “小橘……”黄煜斐亲着亲着却推开他,神情像是有些不舍,“你这样我会死掉的。” “死掉?我都没死你为什么死,哥你太夸张了。” 黄煜斐就纯良地笑:“憋死啊,惨不惨。” 手却一点也不老实地揉上了李枳压在他裤裆上的屁股。 “你该长些肉。”他又说。 李枳一边故意来回在他手掌上蹭了几遭,一边佯装愤怒:“嫌我太瘦?可我就这身材,屁股不够圆捏起来不舒服,不也是某人自己挑的吗?” 黄煜斐则认真地皱起眉:“怎么能这样讲,谁说小橘屁股不好,谁敢这么说,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揉过,我剁了他!” 李枳强忍住笑,他觉得逗喝醉的黄先生玩儿简直太有意思了,却也不太忍心看他在这儿真心实意地盘算该剁了谁,于是柔声道:“只有你揉过,可千万别剁自己。再揉揉吧?上次被开发完之后,我的屁股就变得很奇怪……你说该怪谁呢?” 黄煜斐没说话,而是一屏息,毫无预兆地拍了李枳的左臀一下。隔着裤子声音不算太响,却足够让李枳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他“嗯”了一声,然后便软绵绵地往黄煜斐身上贴。 “不疼。”他说。 黄煜斐亲了亲他的嘴角:“想疼吗?那说说看,小橘的屁股是哪一方面变得奇怪了?” 李枳心说不妙,他本来想撩完就跑,逗黄老流氓一下而已,现如今一没控住,自己感觉就已经上来了,黄煜斐似乎也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我的初夜,难道会提前在今晚发生?李枳又开始心潮澎湃了。 “疼不疼,都好,但我要告诉你哪里奇怪,”他小声道,想了想什么台词最羞耻,然后一边摆着腰,好让自己后面在那人已经硬起来的敏感部位摩擦,一边纯真无邪地说,“就是,变得不要脸了。你把我变成这样的。” 黄煜斐有点愣神,却还是注视着他:“怎么会不要脸?” 李枳自己都快被这记忆里的台词腻到了,他脸上一个劲发臊,却还是鼓足勇气道:“就,就是会惦记着被插啊!本来不是用来干那种事的地方,现在因为你,变成这样了。怪你!” 黄煜斐捂脸笑了:“小橘到底看了多少本黄色漫画。” 李枳不满道:“看了很多,很多,很多。有意见?不觉得这些荤话是情趣吗,等等,我下一句还想说……我要做你的,你的女人,”一说出这话就憋了口气,他忽然觉得,自己确实不该无聊看那么多基佬漫画,干巴巴张着嘴,怔了一下才问出来:“难道,不会兴奋吗?!” 黄煜斐好好地听李枳说完,又无奈又宠溺地捧着他的脸蛋,他自己脸也红了,轻声道:“你不用做我的女人,我喜欢你,你是男人,所以做我的丈夫,我的小橘,就足够了。” 这回轮到李枳被惊得彻底说不出完整的话了,面红耳赤地拱进黄煜斐怀里,额头抵着颈窝小声道:“丈夫?我算是懂了,想要语出惊人,我永远也比不上我们黄大神仙。” 黄煜斐就把他当宝贝似的搂着啃,手臂搭在他细顺的腰上,像是拥抱一棵冒芽的小树,也就忍住没再想往下滑。虽然俩人硬硬的地方时不时碰到一起,但他们好像暂满足于此时此刻的缠绵拥吻。 然而,这拥吻也没能持续太久。门忽突然间开了,雨声涌进来,紧接着响起李枳最没想到也最不愿意听见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回头,李枳正对上母亲冰冷的视线。 然而母亲却完全没继续看他。她甩了甩蕾丝花伞上的雨珠,掐着腰走进屋里,上来就直勾勾盯着黄煜斐,没好气地问:“黄先生是吗,我可是记得你。你这是要怎么着他?我儿子才十九岁,你要搞他?你还有良心吗?” ———— 昨天留言好多,果真翻页了,小天使们好给力hhh 这两天下午要出门拔智齿(我爆血)所以没办法加更(土下座 好消息是最近几章黄老九的男友力又回来了>< 还有关于sm和h,这一对大车小车一共十来趟,其中几趟确实玩得比较开(当然老黄多数时候挺温柔的)内核确实有一点点那个意味,绝对不会拉灯的~ 继续期待大家的留言! 第32章 一瞬间,愤怒、羞耻、委屈、失望……种种针对母亲的情绪,往上狂涌,堵在李枳胸口。多少天没见人影了,偏偏这会儿回来? 李枳掐着手心,从黄煜斐身上下来,把那人挡在自己身后,盯着母亲,声音冷静无比:“这事儿是你情我愿的,我也是每个月给您交钱的成年人了,不是白住您的地方。不到二十岁就有罪?您凭什么劈头盖脸就问他有没有良心?” 母亲愣了愣,冲他笑了:“哦,我儿子这是终于找到男人玩啦,人确实挺帅的嘛,看样子还是大款,你蛮滋润的,喜欢得不得了?” 这话一说,吵架的姿态就摆上了。李枳直勾勾地盯着她,冷笑:“我找男人玩?我比得上您吗。为什么谈恋爱这种事儿放您嘴里就变得这么低俗呢?” 母亲杏眼一弯,开始捂嘴大笑,笑完了又扶着门框,姿态柔柔弱弱的,说的话却狠毒:“找了男人不还是想玩了你就跑,没玩上的,就揍你呗。同性恋不就是只有乱搞这一件事吗,你还指望好好谈恋爱? 分卷阅读90 小枳,妈妈是不忍心看你再受骗啊。” 李枳听得发怔,他知道自己快崩溃了,他妈妈就是有几句话把他整死的能力。说不出话,好像马上就要变成泥雕再裂开。碎掉垮掉前一秒,他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托住——黄煜斐揽着他肩膀,在他身边站得笔直,礼貌道:“苏阿姨,我会对李枳负责,同性恋也是严肃真实的感情,并不是只有那一件事可做。还请您,不要再说这些伤害您儿子的话了。” 苏玉玲摆了摆头,玩着发梢,笑意难平地望着黄煜斐:“哇,说得这么好?是不是已经把我儿子睡了?你准备怎么负责?” 黄煜斐认真道:“我会和他结婚。” 也不知现在酒醒没醒。 苏玉玲放声大笑起来,笑得腰都弯了,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别笑了!”李枳心脏在烧,他努力不让自己情绪失控。 苏玉玲还是笑。 李枳侧目看了黄煜斐一眼,那人似乎有点迷惑,又有点无措,像是被醉意和笑声弄得一片茫然。他心里忽然钝痛,压着嗓音对母亲说:“妈妈,给我哥道歉。” 苏玉玲终于稍稍平复下来:“你哥?你什么哥?” 李枳握住黄煜斐的手,举起来,直视母亲:“给他道歉。说你刚才不应该说那些混账话。” 苏玉玲点了根烟,吸了两口才说:“混账话?给自己找了哥哥,就连妈妈都不要了?我怎么生出个眼里只有男人的小子。” 黄煜斐似乎是缓过神来,继续重复他的理论:“请您不要贬低自己的儿子,您对我有成见是可以的,但请您——” “不要说了!”李枳打断他,又道,“苏玉玲,你听到没有,我要你给他道歉!” 女人睨着紧贴着站在一起的两人,冷冷道:“感情还真是好,李枳,你好像很幸福哦。你是想要妈妈欣慰还是祝福?” 李枳不说话,胸口起起伏伏。 苏玉玲又道:“我不明白,你一冷漠小孩,怎么突然这么死心塌地?他到底看上你什么,给你多少钱,又会对你感兴趣多久?” 李枳大叫:“你说清楚什么意思?” 他简直如遭雷击了。 苏玉玲则看着黄煜斐道:“黄先生,你一个月给我儿子多少钱啊,我看看他便不便宜,有没有吃亏。” 黄煜斐疑惑地眨了眨眼,好像没懂这话里的意味。 他转过头来,望着李枳,慢慢道:“小橘需要钱吗?” 疯了,绝对要疯了。李枳遍体生寒,他不明白,母亲怎么会这么看待他,他不明白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这种恶心难堪要让喝醉的无辜的满心莫名其妙的黄煜斐和他一起承受。他只觉得厌烦透顶。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对着母亲面无表情,“你说我是你儿子,你还真好意思。” 苏玉玲像是被这话激到了,“啧”了一声,不搭理李枳,而是继续对黄煜斐摆出笑脸:“黄先生啊,你这样也算是我们家人了吧,多少借我们点钱好不好,李枳他叔叔,就是我老公,炒股需要好多钱呢。” 黄煜斐又转脸,看了李枳一眼,发现这人不肯回看自己,低着头,脸色极度苍白,咬着嘴唇在发抖。于是他醉得有点朦胧的眼睛里面,也一下子现出担心来。 脑海中的想法倒是简单:借的话,李枳会开心吗?不借的话,李枳会开心吗? 却没等他冒着酒气的脑袋想出个所以然,李枳就从桌上抓起把雨伞,把他往外推了:“哥你先走,我会去找你的。” 他仍然不肯抬头看他。 待到黄煜斐缓过神来,发现门已关闭,自己已经举着把黑伞,独自站在空落落的院子里了。 李枳则关上灯,坐在沙发上,瞪着靠在窗台上的,自己正在抽烟玩手机的母亲,身上不住地发抖。 “他真的一分钱也没给你?”苏玉玲还在这么问,“还是热恋期吧,有没有送贵重礼物?” 李枳挤出几个字:“你疯了。” 苏玉玲满不在乎,仍然看着手机屏幕:“怎么,妈妈不是一直这样吗,最近真的很缺钱,你叔叔赔了本,急得要命,不可以帮帮忙吗?小枳以前也会乖乖给钱的啊,更何况现在找了个开大奔的大款?” 李枳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比被亲生母亲这样逼问更加屈辱了。 他也实在无法理解,母亲是以一种什么样的世界观支撑着自己活在这个世上。 他最珍惜的人、最纯净的一段感情,竟被这样恶劣地揣测,被这个生出自己也从来不管的女人钉上丑陋的定义。 事实上他早就习惯倒霉,习惯不堪,父亲走后,这个家就是彻底垮了。和母亲相依为命的这几年里,无数次有关母爱的幻梦被打碎,李枳渐渐熟知这女人每次找上自己的目的无非就是要钱,偶尔心情好体现的关心,也无非是虚情假意。被至亲的人打击并不只是一回两回,这可能就是命,他认了。 但他不能忍受黄煜斐沾染上这泥沼。 不能忍受别人对黄煜斐说一句过分的话。 他望见打在门上的那个影子,心里明白,有个怕雨的人就在门口,静静地,撑着伞等他。 但他没勇气跑出这房门去拥抱他。只能对着那影子说:“哥你快走。” 影子不动。 苏玉玲回头,也看到那影子,隔扇薄门笑道:“黄先生觉得借我们些钱也是可以的吧?” 李枳彻底急了,在门里大吼:“黄煜斐,你走不走,你快点走好吗!成天这么面了吧唧干什么,别让我看到你的影子!”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说重了,这语气实在又恶劣又不耐烦。是我不对,答应要晚上陪你也做不到了,他想,但你千万要快回家,回到那个温暖干净的公寓里,那是你该待的地方。 过了至少五分钟,在母亲喋喋不休的胡言乱语之中,他才看见那影子消失不见,又隐约听见院门的“吱呀”声,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如愿,李枳终于松了口气。 他指甲掐着虎口,推开门,穿过空荡荡的院子,雨已经下得很大,空气冷得像冬天。李枳躲在厕所里用凉水冲脸,冲完之后,坐在马桶上,捂着眼睛一动不动。 闭上眼那个黑影就回来了。逼近他,钳制他,挖他心脏,告诉他说这只是个开始。 他想清净一会儿,哪怕眼前是黑影他也不想见人。但母亲显然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她匆匆追上来,手里提了个塑料袋子:“和你叔叔吃饭打包回来的,什么小吊梨汤,你不是呼吸道不好吗,喝不喝?” 李枳抬头,望着她,似笑非笑:“你给我啊?” 苏玉玲走到他跟前,把那袋子放到他腿上,语气也软了下来:“妈妈刚才也不是故意让你们不舒服,就是怕你上当受骗呀。你忘了张硕怎么把你骗得要死 分卷阅读91 要活了?” 李枳若有所思,拎着那塑料袋,端详里面盛着冰凉液体的塑料碗,不能哭。他对自己说。这东西说不定有毒,他又想。紧接着他站起来,掀开碗盖,把里面的东西“哗”地倒进了马桶。 “我不喝了,”他按下冲水键,抬脸对母亲笑,“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您这招儿不高明,还是找马桶要钱吧。” 母亲怔怔地看着他,好像一时间找不出话说。 李枳把塑料碗扔在地上,踩扁,又道:“平时您找我哭诉没钱,我就把打工赚的钱上贡,哪一次我少了您的。您被新男友欺负,我就去揍人,揍不过,我就替您挨揍,多少次了,您没忘吧。我真不知道我哪儿招您惹您了,是我幸福您看着不顺眼还是怎么的。” 苏玉玲盯着地上扭曲的塑料碗,愣了愣,又点了根烟:“当然想你幸福,但儿子,你觉得你这样的,能和刚才那位幸福?” 李枳冷笑:“我哪样,我怎么不能,您快别虚伪了,您就是嫉妒吧。” 苏玉玲近乎惊恐地看着他:“我嫉妒?我嫉妒你?” 李枳走近她,眼睛黑洞洞的:“是啊,您找不到这么爱您的,这么好的,只能在垃圾堆里找男人,饥不择食到连揪着您头发讨债的债主都能叫老公,能不嫉妒我吗。我也理解,您这种没男人活不下去的人,不在矮子里面拔将军又能怎么样呢。” 苏玉玲被这话震得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冷酷地,不想留任何情面地,李枳还在说着:“其实找不到对您好的也是有原因的,您根本不配。爸爸当年对您够好吧,您喜欢花花绿绿的鱼,他就帮您开了个观赏鱼店,每天重活都是他干,恨不得让您脚不着地飘天上去,您不还是出轨了?还有脸说爸爸比您大十岁,老顽固不懂你。” 此时李枳已经一步步走到母亲跟前,几乎要面贴着面,继续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我生了那个病,他不愿意卖掉这个小院儿,实在没辙,就想着去赌博,最开始就为了那么二十万手术费,结果把自己坑进去了。特傻特无厘头对吧,我也觉得他算是神经病,但您又好到哪儿去呢?他是傻,您是坏。您连门都不让他进了,在他留给您的房子里,前前后后,和十几个男人混在一起。我说的没错吧。您可是自愿变成这种人的,就算不知道反思,也不能把气撒我头上啊。” 苏玉玲颤声道:“……你说这些是在报复你的妈妈吗?就因为我找你相好借钱?你现在想要我怎么做?啊?小枳?” 李枳想了想,笑了:“本来想让您给他道歉,但您好像不太愿意,我也不想让他再看见您想起这些不愉快。所以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不是挺好,都当对方死了,最和谐。” 话音刚落,一个巴掌就呼过来,脆脆地打在他脸上。 李枳并不是很震惊,他也不退后一步,仍然站得那么近,望着母亲:“气急败坏了?因为我说的很准吧。” 母亲手抖了,缓缓放下,歇斯底里地大叫道:“当我死了?你先死吧!” 李枳还在笑着,他盯牢母亲,看她恐惧般往后退了几步,说道:“确实,确实也说不定,我这病,哪天死在睡梦里您最开心吧,没人在您这屋子里碍事儿了!” 苏玉玲瞪着眼睛,粗重地喘着,在雨声里,却显得很静。她忽然大哭起来,毫无预兆地,撕心裂肺地,她捂住脸蹲下去。 李枳一下子就慌了。 他知道这个疯女人一哭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即将失去所有主动权,甚至一句重话也说不出口——往日苏玉玲一旦没辙就哭,一哭,李枳就服软。 简直幼稚、没品极了。他心说,您还真是非常会找我的弱点,但这回我是不会服软的。我懒得理你。 苏玉玲见他没反应,又继续大哭:“我去死好了,生了你这个东西,二十岁之后人生全部毁掉,我去死好了!” 李枳尽管心慌,但出奇平静:“那真抱歉,我这命确实是您给的,后悔了吧。您知道吗,高考第一天晚上,我半夜发病,家里也没人,第二天迟到了就没考成理综。我知道我绝对考不上志愿大学了,出国更是没戏,这世界上除了三本没地方要我了。英语散场之后,我从考场出来,在街上乱走,天黑了就爬到高楼上,抽完了身上剩的十几根烟,准备跳下去。” 他顿了顿,他知道这事说出来之后,自己跟母亲就真是没话说了,但他并没有就此停下,继续不疼不痒地说:“我最后为什么没跳,您不知道在哪儿浪呢,突然给我发了条语音,说您今晚喝粥,问我晚上吃的什么。您好像喝大了吧,还叫我宝宝,肉麻得我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然后我就怂不拉几地从楼上走下去,没死成。其实这件事我真挺感谢您的,但也就这一件。” 苏玉玲抹着眼泪,声音小了点,却还在孜孜不倦地哭着说他没良心,说自己要去死。 李枳走到门边,看着雨:“随便了,死不死是自己的事。但我要说清楚,第一我没办法跟女人交往,我就是您说的不堪的同性恋,第二刚才那个男人,我和他不能叫乱搞,我只是喜欢他,和他认真在一起,不是在卖身,也绝不会找他要钱。您不能理解的话也没关系。” 顿了顿,他又道:“妈妈。对不起。我出门了。” 他出了厕所,去客厅穿上外套,没拿伞,因为他唯一一把伞刚才给黄煜斐了。但他也不是很在乎,头也不回地朝院门走去。 雨越下越大了,噼里啪啦地响,槐树冒的新芽被打到地上,乱糟糟地铺着,夜色中看不太真切。李枳感到麻木,却又头痛欲裂。站在门前,他缓慢抬手,心想怎么这么冷,冬天真又回来了吗,我现在该去哪里,又要去老酒吧蹭一晚上吗?等走过去手机估计都淋坏了,肯定也会把人家座位给坐湿,多不好意思。 可他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好去。发生了这种难以描述的难堪事,当着黄煜斐的面,他还无缘无故地冲人家发火赶人家走——到现在,又跟个落汤鸡似的,求黄煜斐收留,他做不到。 推门的时候他倒是没想很多,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洒脱。无所谓了,他想,黄煜斐开始讨厌我也是我活该。我得解释,得挽回吗?以这两天精神状态,可能做不到。那晚两天呢?晚两天他就会彻底对我失望吧。 他终于想起什么叫欲哭无泪。这段日子总有人耐心地听他乱哭,他都快忘了这感觉。 梦魇果然是不吉利的预兆啊,果然只是个开始,李枳感叹,推着木门,听见“吱呀”一声。 结果推开门就看见有个人正站在门外的巷道上,撑着把黑伞。地上流着小河,那人找了几块砖头排成条路,站在其中两块上面,德比皮鞋上有晶莹的水珠,映着路灯的微 分卷阅读92 光。 黄煜斐就这么优哉游哉地站在大雨中,看着大门,抽着烟。 烟头忽明忽灭的,怎么会这么亮。 看见李枳出来,他就笑:“等到你了。” 李枳一时间僵在门槛上。像是屋里藏着什么洪水猛兽似的,他又立刻缓过神来,把门死死关上,压在背后。 他哑着嗓音道:“哥……” 黄煜斐掐了烟,朝他招手:“快点踩着砖块过来呀,路都给你铺好了,快过来,快过来。” 李枳心怦怦跳着,也顾不上砖头不砖头了,他没这工夫。直接踩着水撞进黄煜斐怀里,那人的夹克冷得像冰一样。 黄煜斐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我要撑伞,不能两只手抱你了。下雨天果然好讨厌啊。” 李枳简直不敢看他的眼睛:“为什么要等我?” 黄煜斐轻松道:“因为小橘说了会找我,但是,不像真话,我担心你笨蛋,又一个人去奇怪的地方。”他又去捉李枳的下巴,轻轻地捏,“不说了,先回家吧,好冻。” 李枳仍低着头:“我是个混蛋。” 黄煜斐最后捏了一把,又抓住他的手,领他踩着水浅的地方往胡同口的方向走:“是啊,娶了混蛋老婆,也只能饿着肚子在大雨里抽烟咯,你说惨不惨。” “哥肚子很饿吗?” “好饿,而且头好晕,一晚上,只顾上喝酒,真的好惨,这个雨也好讨厌,我要哭了。” “我一会儿给你做面条……我,我给你泡醒酒茶,”李枳终于抬起脸看他,“你还得洗个热水澡,哥。” “好啊,面条里给我卧两个荷包蛋好不好?” “好,”李枳刚答应完,就又把头垂下去,很没出息地哭了出来,“对不起……”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胡同口,有亮光的地方,黄煜斐回头就看见他的红眼圈,有点发慌地把人揽进怀里,几乎是夹着他往自己的公寓走。 “看着我,小橘,你看看我呀。”他盯着怀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说。 “我不想哭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流眼泪,一般这种情况我都不哭,”李枳抽噎着,撩起眼皮看他,“真丢人,我做了伤人的事,把你搅到尴尬的局面里,结果还在这儿哭,跟我有多大委屈似的。” “小橘刚才在家里很坚强,站得笔直,说话也冷冷的,现在见到我就变成小哭包了,路也走不好了。” “……我自己走,哥你别把我按怀里走。” “不要,我现在是醉鬼,我就要搂着老婆走,谁都不能拦我,”黄煜斐理直气壮,“而且你一哭起来,又可爱,又可怜,我都不知道该欣赏还是该心疼,醉鬼的脑子想不清楚,好痛哦。” “对不起……你别痛,不是,你别想了,我不哭了。” “啊,觉得对不起就亲亲我,还有,以后再吼我,要我快走,我脾气可不会这样好。” 李枳满心都被一股热流冲涌着,刚才的伤心难过、砭骨之寒,都被缓缓地冲刷下去。他定了定神,走稳了点,又黏过去,亲黄煜斐的嘴角:“我不会了,不会再乱发火了。你对我生气吧,你骂我几句都好。” 黄煜斐摇头:“不要。小橘挡在我面前,要妈妈给我道歉的时候好帅,我气不起来。” “我妈她一直那样……没办法,真的对不起。” 黄煜斐笑了,这雨夜中只有他们走在路上,他莫名感觉这世上也只剩下他们俩个。他用空余的手捏了捏李枳的脸蛋:“又讲对不起,我不要听。还在因为妈妈的事情难过?” 李枳把伞面往他那边推了推:“没有。我习惯了。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哥,你也千万别放在心上。” 黄煜斐点头:“我喝多酒,什么都记不住。但是,小橘如果需要钱,一定不要瞒着我。” “其他都好说,不许给我钱!” 黄煜斐继续点头:“好的,好的,我不给。我可不要再惹老婆生气了。” 李枳小声道:“没生你的气,是我乱撒气,我不好。” 黄煜斐把伞往上抬了抬,看见眼前的公寓楼,道:“咱们两个就不要说好不好这种事啦。小橘今晚要辛苦一点,照顾我。” “嗯!” 看着怀里这人煞有介事地猛点头,黄煜斐又笑了:“幸好把你等到,否则的话,我就算回到家里,外面一直这样下大雨也会把我弄崩溃。” 李枳捏了捏他的手:“还是觉得闹鬼?” 黄煜斐拉着人走进单元间,收了伞,把ID卡塞进李枳手里,手掌覆着他的手背,刷开了大门。“滴”的一声过去后,他听见“欢迎您,请进”的机械女声,却并不急着推门进楼,而是把李枳圈在臂弯和防盗门之间,贴在他耳边说:“闹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种下雨的晚上,又凄惨,又无聊,我需要搂着小橘才能睡着。” 李枳蹭了蹭他的下巴,道:“……嗯,我也想被你搂着睡。” 黄煜斐推开了门,垂下眼睫道:“那好,天气冷就应该一起睡,否则会冻傻掉的。” ———— 所以无论多大雨哥哥都一定会等着我们小橘呀。 但转折快来了,希望两章过后黄老九不会被骂……他心里绝对是只有李枳的,也不会做对不起李枳的事情。 PS.智齿好痛orz看了大家的留言感觉开心了一些!请在寒冷的天气里继续浇灌我~ 第33章 当时李枳正在洗衣机前整理黄煜斐换下的衣服。夹克和裤子清一色湿了小半边,他知道这是为了把谁完全挡在伞面下淋的。正感动着呢,忽然听到浴室一声巨响,紧接着听见黄煜斐大叫:“哇,怎么这样!” 按理说洗澡水都给他放好了,也在一边监督着那人好好坐进了浴缸里,还能出什么意外?李枳扔下衣服冲过去瞧,只见挂浴帘的铁杆被拽了下来,正砸在浴缸边沿上,而黄煜斐就坐在那儿干瞪眼,颇为无辜。空心铁棍原先嵌在墙里的、锋利的尖,差点就能刺上他的肩膀。 李枳赶紧把那危险玩意拖了出去,暂且放在了旁边空荡荡的储藏室里。回到浴室时,黄煜斐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眼巴巴看着他:“我就是拽了一下浴帘。” 李枳关上浴室门,以防热气飘出去。他站在氤氲之中还是有些怀疑:“这是什么怪力,哥你随便动动胳膊也太强悍了点吧。” 黄煜斐得意道:“我就是力气很大啊。” 李枳蹙着眉:“先前你打架厉害,我以为靠的是巧劲,毕竟身材这么瘦溜……要我说,当初他们装浴帘的时候一定是豆腐渣工程。” 黄煜斐则朝他招手:“打架怎么可能只靠巧劲,过来过来,摸摸我力气够不够大。” 李枳靠在门上笑着摇头:“我不去。去了你又要使坏心眼了。” 分卷阅读93 “可是,刚才被那根棍砸到头,现在才开始有感觉,好痛。” 李枳一下子急了,这才跑过去瞧,他摸了好几遍,也没在那人头上摸出什么鼓包,这下更着急了,心说这么好使的脑子别给砸出什么深层次的毛病,忙问道:“是里面疼还是皮疼?不成,哥你快穿衣服咱们快去医院!” 黄煜斐则哈哈笑着搂住他的腰,直把他往浴缸里拽:“骗你的,真的是笨蛋小橘。” 李枳一愣:“不疼?” 黄煜斐捏了捏他腰上的痒痒肉:“嗯,不痛啊。” 李枳弓着身子,强忍着腰上的痒,又问:“也没被砸中?” 黄煜斐笑得可纯良了:“我故意拽下来,怎么会闹出砸中自己的乌龙。” 李枳大叫:“故意的?原来某人喝多了酒会变成破坏王!” 黄煜斐直接趁其不备,把瞪着自己的小家伙弄到了大浴缸里,泼出去好多水花。他按住李枳肩膀不让他往外溜,道:“只是想要小橘过来看看我,我喝完酒很容易寂寞的,你呆一小会就走,太残忍啦。” 李枳义正辞严:“我看哥分明就是已经醒酒了,跟我这儿耍赖呢。居然还把我穿着衣服弄到水里,这样泡澡有助于你醒酒?” 黄煜斐开始剥他的套头衫:“谁知道呢,和我一起泡泡看。” 李枳抬起手臂配合,任由身前赤裸的男人把的上衣拿掉,扔在湿漉漉的地砖上,又去解他的裤腰,褪他的裤衩。他没什么反抗的意思,心说这人至少还知道不能穿着衣服泡澡,看来确实没有太醉,嘴上却道:“你这叫抓紧一切机会耍流氓。” 黄煜斐眯着眼睛,已然把他剥了个精光,两手握着他的腰身:“我是正当耍流氓。” “正当吗?”李枳把半湿不干的头发拨向一侧,直着腰杆膝行,逼着他往浴缸一角去:“我本来换了干衣服,淋湿的衣服也洗得好好的,结果被骗过来脱光,泡鸳鸯浴又不和我做,都第二次了,这就是百分百坏蛋的耍流氓法子!” 黄煜斐眼睛睁不开似的,好像很困,却还在笑:“小橘也淋了雨,手都是凉的,我怎么可以自己洗热水澡,让妻子给我洗衣服啊。” 李枳瞪他:“啥?妻子?” 黄煜斐点头:“也可以叫丈夫。” 这下李枳也笑了,侧身躺进黄煜斐臂弯里,“反正,现在这样,我待会儿就得把新换上的也洗上,”他又转脸,贴在黄煜斐耳边道,“泡一泡其实也挺不错,又暖和,又舒服,哥,我不怪你耍流氓了。” 黄煜斐一下一下地点头,好像确实快睡着了。李枳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脸蛋被热气蒸得显出粉红。 他又不安分了,忽然道:“哥,你脖子上挂的什么,我能看看吗?” 黄煜斐点头的动作一停,愣愣地睁开眼,少见地有些忸怩:“这个没什么好看的——” 这话对李枳显然没有效力,他直接抓住那个小玩意在手里端详,狡黠道:“哦?是拨片?这谁的啊,不会又对哪个弹吉他的上了心,时时刻刻要把他的东西偷偷戴在脖子上吧?这是什么少女行为?” 黄煜斐别过脸,摸着鼻子道:“你知道这是谁的。” 李枳鲜少见这人害羞,固然不肯放过他:“谁的?我真的是笨蛋小橘,我不明白。” 黄煜斐闷闷道:“是我老婆的!” 李枳满意了,又看了两眼他通红的耳垂,乐呵呵道:“这小东西是在上海那回你捡的?皮绳已经磨得挺旧的了,难不成捡到之后一直戴在身上?” 黄煜斐忽然转过脸来,眼睛很亮地望着他说:“我站得太靠后,没有捡到,后来演出结束,我找到第一排,接住你扔的拨片的那个女孩。她就同意送给我。” “嗳,太伤心了,那姑娘肯定是看了帅哥就忘了我,”李枳眨了眨眼,“当初抢拨片的时候那么积极主动,好像是我的知音,结果不还是被美男计诱惑,直接拱手送人。” 黄煜斐两手伸到颈后,开始解绳子:“知音?你还记得那个女孩?” 李枳吐了吐舌头:“不怎么记得。我站在台上看她们,个个白脸红唇大choker,全一样。” 黄煜斐把解下来的项链握在手里,盯着它瞧,神色委屈:“可是刚才说知音,小橘还没说过我是你的知音呢。” “那我现在说。”李枳伏上他胸口,小声道,“你,黄煜斐,是我李枳的知音,一辈子就只有你一个,再找不着也不想找别人了。不委屈了吧?” 黄煜斐把眼抬起来,那种独一份的,有温度和重量的眼神,露骨而热切,让李枳着迷。 他听见他说:“小橘啊,对着我,坐起来。” 李枳乖乖照做,直起腰身,线条漂亮的胸背湿嗒嗒地滴着水,一双眸子泛着波光。 “太远啦,再过来一点。” “要亲我?”李枳笑着,往他那里挪了挪,和他平视,“刚才抱怀里亲不就行了。” “不是的,”黄煜斐认真道,说着手臂搭上李枳的肩膀,把那条挂着银色拨片的黑色皮绳挂在他洁白的脖颈上,“是要把它还给你。” 李枳握着那小物件,垂眼看着:“这不是哥的宝贝吗。” 黄煜斐帮他系好线扣,轻轻地抚摸他的肩背,触感是温暖的,稍有粗糙的。他说:“现在的宝贝在这里。” 李枳弯起眼睛:“那这就是合体了。” 黄煜斐挑眉:“小橘准备一直戴着它么?” “是啊,”李枳点头,“正好缺条项链,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虽然我有一大堆拨片,花花绿绿的,但就它最不一样了。它算是一件,我和你共同拥有的东西。” 黄煜斐开始琢磨还有什么是两人可以一起拥有的,又听李枳认真道:“如果,我说如果,我以后成了可以留下点名的所谓艺术家,哪天谁建个土摇纪念馆之类的地方,我能进去,就把它摆在头一号玻璃柜里,和我的吉他在一块。我还要摆上咱俩的照片——老艺术家和他背后的男人。” “我给你建一个。” 李枳哈哈地笑:“这不一样,必须得是生活里根本不喜欢不待见我的人,因为我的作品把这些东西放进去,才有它的意义。土摇纪念馆什么的其实也没戏,我瞎说的。至于你,把我放心里就好了,这我不是瞎说。” 黄煜斐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这个色彩鲜明的男孩,看他嘴唇一张一合,看他的虎牙,他的酒窝,看他静静回望自己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大概还在醉酒中。然后他抬起手,理了理李枳额角的乌黑乱发,道:“快要能够扎小辫子了,比我刚来北京看到的,长了好多。” “嗯,确实好久没理发,”李枳若有所思,“我别的地方毛发不发达,连汗毛都没有,胡子也不用老刮,就这头发长 分卷阅读94 得飞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留个小辫试试。” 黄煜斐缠着那发丝在指间绕圈,道:“我也想看,长发配美人,蛮不错的。” 李枳“哼”了一声:“反正肯定比苦瓜脸余翔好看。” 黄煜斐苦笑:“老婆在吃什么飞醋。” 李枳手指在水面上划了几下,道:“没吃醋,我在陈述事实,你得承认我就是比他模样生得好,好得多。哥,有没有期待我扎辫子什么样?” 黄煜斐拍了拍他的脸蛋:“有啊,我已经可以想象了。但还要等小橘扎给我看啊。” 李枳钻回黄煜斐怀里,伸直了腿去踩他脚背:“很快的。五月底就差不多,或者六月初?虽然不能扎特别好,但后面应该够长了吧。” 黄煜斐凑近他耳边,呢喃道:“嗯……这段时间,小橘不要回去了,不要走了,多陪陪我。” “啊?”李枳被他问得一愣,“不回我家吗?那我住在这儿?” “不好吗?” “好是好,就是……突然要跟你同居,我有点激动,还有点紧张。” “一直是欢迎小橘过来同居的。” “那我明天回去取点东西,”李枳小声道,“确实暂时也不想回去住了,明天上午,我自己回去一趟就成,但愿不要碰到我妈。” “好的,好的,那就说定了?” “嗯!但是,哥,平常不下雨的时候,咱俩还是得分床睡。我这人睡觉不老实,一时间还不太习惯和人躺得太近。” 其实李枳很愿意天天被男友搂着睡,可他有个难以启齿的苦衷,事关自己的怪病,于是有点不敢抬头看黄煜斐。 那人却半天都没有回音,李枳这才瞧了一眼,发现这哥们居然已经睡着了,舒展着眉头,呼吸均匀。听到我答应一起住就放心了呀,要我来住,也有不想让我再和妈妈住一块尴尬的原因吧,李枳笑着叹了口气,默默起身挤了点洗发膏,帮他揉起头发来。 他动作很轻,也有节奏,没怎么惊着黄煜斐。也不知是醒了还是仍在睡着,看起来累得不行的劳模黄先生享受地“嗯”了几声,并不睁眼。 看他舒坦,李枳当然也不愿意打扰,直到冲干净泡沫,他才舍得叫他:“哥,穿好衣服再继续睡,我再冲一下就去给你煮面。” 黄煜斐睡眼迷蒙地看了他一眼,道:“荷包蛋。” “我记着呢。” “要两个,冰箱里有好多好多鸡蛋,无菌的。” 李枳大笑,往他脸上泼水:“三个好不好?一个水煮的,一个油煎的,既然无菌那就再来个溏心的。” 黄煜斐倒是有原则得很,一边站起身往浴缸外走,一边摆手道:“两个,就两个溏心的,三个饱和脂肪酸太高啦。” 学化学的都这么养生吗?李枳腹诽。 同居之后李枳才知道,黄煜斐白天出门并非都是为了应酬和社交,他居然还得老老实实地去办公室坐班。 北京这边有几家分公司,管着黄家底下华北地区的地产和医药产业,以前是由大房的大哥黄立廷主理。过年那会儿,年近五十的小老头回港住院治肝病之后,这些子公司就一个个乱了套,不服管,于是黄煜斐就被姐姐勒令在各种大小会议上露面,开完会有时还得留着镇场。 “不累,大房堂口那些人都比较怂,而且蠢,很好管,我这种菜鸟都没有发虚,”黄煜斐如此评价,“就是公司的食堂全都太难吃啦,周围的餐馆卫生也都很可疑。” “我给哥做。”贤惠机智的小李同学当机立断买了格子最多的保温盒。 于是从同居第二天开始,李枳就乐滋滋地七点钟起床,用前一天晚上处理好的食材给黄煜斐炒几个小菜,煲几勺热汤。装盒的时候往往是七点五十,出奇地准时,这让李枳对自己下厨水平更有了些准头,而黄煜斐一定会在这会儿睡眼惺忪地凑过来,闲闲地解着睡衣扣子,又从背后偷袭,解他围裙的系带,抱着他不放。 “别闹!”李枳回头亲他,蹭他的胡茬,“我还得做早饭呢。” 于是黄九少爷从那天开始,也会拎着巨大的保温盒精神抖擞地走进自家公司。待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的好日子就来了,不会再如以前那样翘腿坐在转椅上,望着余翔或秘书给他打的诡异菜色抽烟皱眉,而是面对着摆了一排的大小饭盒,在办公室沙发上正襟危坐,整个人呈无比满足的状态。 他喜欢在这种时候叫公司的各级下属过来谈心,人家往往会很紧张,不知道这位总爱在会议上稳狠准地呛人的古怪少东家有什么事,只得故作关心地问:“您自己带饭呀,看着真香!” 黄煜斐就笑:“是啊,爱妻便当。” 然后他就开始闲聊,美其名曰“认识一下公司员工”,实际上,则像是在炫耀他的午餐。 还是根本不会碍着面子问人要不要尝的那种,赤裸裸的炫耀。 一中午光是被喊来欣赏午餐的,就能有十几位。 于是不出一周,黄家在北京的几所公司全都传遍了,谁都知道自家小九少爷有了个很会做饭的宝贝“爱妻”。 这事儿固然也很快传到了黄宝仪耳边,她给骚包老弟打电话:“喂,你收敛一些啊,你这样要明韵面子往哪里放?” 黄煜斐满不在乎:“明韵?我同她很熟?” “别对我装傻。” “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黄煜斐根本没觉得自己有必要装傻,“谁还记得,谁会当真。” “小斐不结婚?二十三岁确实不用急,但早晚也要结婚啊。” 黄煜斐哈哈笑了:“我说过要结婚,但不是和她结。阿姐,你不会也被老顽固感染了吧,这样念旧,要不要陪大房剩下的老太婆去吃斋念佛,给她大哥的肝癌祈福,要他快点回来抢他们老母死前抓着不放的小破公司,别败在我们三房这些杂种手里?” 黄宝仪苦口婆心:“又给我讲混账话。小斐,三房和谢家是一定要有婚姻联系的,这样才有底气。我们不能靠别人,妈妈的娘家相当于不存在,长辈那边也只有爸爸一个,一出错,没有任何人会对我们偏心纵容。” 黄煜斐冷眼听着,咬了一口李枳给他炸的虾仁春卷,发出脆脆的声响。他并不领情:“那阿姐和谢明夷结婚不就好了,他现在可是谢家老大,追你好多年,百分百真爱。至于包办婚姻什么的,一百年前就不流行啦,你快去做做美容,不要学媒婆了。” 他确实从没把“和谢明韵结婚”当回事过,以前当玩笑,现在更是当作无稽之谈,甚至让他心生厌烦。事实上谢明韵的长相他都没太记住,毕竟回国后没见上几面,还都是和谢明夷约着吃喝玩乐时,他那位爱管闲事的发小硬把自己妹妹拉上的。而且,从前他实在见过太多这种女孩 分卷阅读95 ,她们金光闪闪,言笑晏晏,想要什么都太明显,而黄煜斐并没有闲心去配合。 在他眼中,能和“结婚”一词搭边的,只有李枳一个人。 李枳确实也没辜负他这个“爱妻”的称号。精神状态正常的时候,他非常踏实勤劳,干劲十足。他也大有空间可以施展热情——黄煜斐那位大仙,在这间公寓住下之后,一次保洁阿姨也没请过,据他自己说,是因为不愿意外人进到他的私人空间。 这样的结果就是,除去那人偶尔不得不自己动手之外,成天就只有两个可怜的扫地机器人满屋子乱转,动不动还卡在沙发底下出不来。能不脏吗,机器人能扫地,但它会换床单吗,会擦玻璃吗,李枳腹诽着,简直就是没我不行。他在屋里待了两天,实在受不了,撸起袖子决定给全屋来个大扫除。 黄煜斐先前执意要给他一张副卡,纯黑的,银行标志旁边居然印了黄家的集团logo,看起来底气十足。可他只把这张卡片小心地收在钱包里,夹在两人的合照之后,唯一用这张卡买过的,只有用来收拾这屋子的用具,例如眼馋很久的戴森吸尘器。 其实搬来之前,他就做好了平时的伙食水电全由自己负责的打算。倒不是说要和黄煜斐比谁财大气粗,他当然比不过,只是对于李枳来说,比起吃闲饭的,他更乐意做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人民。更何况,也不能瞅谁有钱就欺负人家,赖着人家,那样可算不上好好谈恋爱。 以前没细看过,他这才发现这套房子看起来大,一方面是因为面积摆在那里,另一方面,是因为黄煜斐的东西确实不多。多数房间处于鲜少启用的积灰状态,只有书房台式电脑旁边没洗的咖啡杯显出点人气。桌上还摆了几本厚厚的拉美文学,西班牙语原版,譬如马尔克斯和胡安鲁尔福的原版。 这些一定是黄煜斐的最爱了,翻得很旧,出版日期甚至在本世纪初——这是李枳在澳门的别墅里就注意到的。 其余的屋子也是空空荡荡,家里甚至没有零食和汽水,电视倒是能连蓝牙,但既没游戏机也没游戏碟,显然也不经常被打开,四处都是一副性冷淡的模样。就连卧室都只是床和床头柜的简单组合,加上一个小沙发,一样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唯一拥挤的是黄煜斐的衣帽间。这里面简直就一个小型男装店,西装全部都是手工刺绣的商标,看样子是量身定制,数来得有二十几套。黄先生显然是个基本款狂魔,偏爱纯色,光是纯白纯黑的衬衫,什么材质都有,也各有十来件,袖口上居然还都绣着一个花体的“F”,想来是斐字的缩写。 再放眼望去,壮观的来了,只见一排一排衣服裤子按照颜色分类,黑白灰红蓝棕,齐刷刷列在整体衣柜里,连T恤和卫衣都用衣架挂了起来,熨得平平整整,散发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鞋子也是,皮鞋和球鞋老老实实地装在各自的鞋盒中。皮鞋李枳不懂,但其中几双早已绝版的AJ和巴黎世家,直把李枳看得瞪圆了眼睛。 怪不得天天约会,少见他穿重样。这都是从澳门寄来的,还是新买的?李枳拎着新添的宝贝吸尘器,站在一堆大牌之间,对着全身镜感叹:总之我还是不要打扰这个贵重的屋子了。 但他记住了黄煜斐的各种尺码,小心地写在了手机备忘录里,虽然也不知道记下这些有什么用。 他又想:这家伙从田纳西到加州,从加州新泽西,从新泽西到澳门,又从澳门到北京,那么小就开始到处漂泊,到最后始终带在身边的,也就只有几本书和一大堆衣服了吗? 忽然之间,李枳大概能够理解一些黄煜斐所说的,他先前生活的荒唐与孤独了。就好比没有什么真正能够落脚的,可以称作“家”的地方,也没几个能称作“家人”的人,所以只能孤身一个,无趣又无所谓地度过一日又一日。 这可不行,你先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惨,毕竟我老爹在的时候,我过的可是标准幸福小康生活呢,李枳埋头擦地,默默想着,既然现如今我在你身边了,我就得把这个地方弄得像个家。 ———— 脸肿了半边,智齿真愁人orz谢谢姑娘们的关心 不知不觉又快翻页了,寒冷冬日我感觉到了温暖,留言送花的果真都是小天使QWQ 继续希望黄老九明天过后不会挨骂,他是无辜的(。 再过一章本垒。 第34章 那天是同居的第九个日子,也是李枳生日的前一天。他之前甚至从没这么认真地打理过自家的小院,待到把这个家彻底地扫除干净,又去市场采购完符合他自己心里要求的,能给屋子增添温馨感的东西,比如几盆绿植、一些靠垫地毯,还有许许多多的食物,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三月底的午后开始见暖,阳光穿透被李枳擦得锃亮的玻璃窗,不遮拦地射进高层。他洗了个澡,满意地半躺在沙发上给男友发信息: 【终于全都干完了,这几天简直比宋千的魔鬼练琴法还累,不过效果不错,回家之后吓你一跳。】 黄煜斐秒回:【我以为昨天已经够干净了?】 李枳:【昨天不够,现在够了。不但要干净还要实用精致好吗,我哥就得活得滋润一点,不能把家里搞得跟躺下就睡起床就走的宾馆似的。】 黄煜斐:【我在开会,我可不可以直接喊散会然后回家?】 李枳:【不成!你必须得好好工作,我可不要变成祸国殃民的罪人!】 发出去他才意识到“祸国殃民”这个词,用得实在羞耻,却也不想撤回了,因为黄煜斐发来一张照片。会议材料的空白处,翩翩几个钢笔字:“老婆辛苦了,我想老婆了。” 句尾还附带了个疑似橘子的简笔画。橘子圆滚滚的,还长了个傻乎乎的笑脸。 李枳捂着眼睛傻乐,回道:【认真开会!不聊了。】 黄煜斐则说:【小橘没有祸国殃民啦,你只祸我一个就够了。】 李枳心说您老人家还来劲了,说这些混蛋话,非要我想你想到跑到床上抱着你的枕头打几个滚吗。他决定先不回复,转而读起了《燃烧的原野》的电子书——既然黄煜斐喜欢那位叫胡安鲁尔福的作家,那我也得在精神层面跟上点趟——李枳是这样想的。 其实他高中读了不下百本外文书籍,开的一长列书单里也有这个作者。只不过,刚读完马尔克斯的几本长篇,稍稍入了拉美文学的门,还没来得及再读这位呢,他就在某次睡梦中差点死掉,随后查出了病。紧接着,父亲赌博,母亲胡闹,恋爱凄惶,学业受挫,他在生活中节节败退,狼狈不堪,也就再难拿起大部头静心了。 好在现如今他的心又安 分卷阅读96 定下来。 开头就抓人,有种犀利的冷峻。李枳心说,我看上的男人,果然境界品味都足够高,这么想着,的兴味就愈加浓厚起来,甚至有信心一天就把这本集通读一遍。结果,没来得及再看几行,他就被一阵门铃打断。 这是李枳头一次遇上有人上门的情况,把他弄得浑身都紧张起来,脑海中的既定策略是装作无人在家。毕竟黄煜斐的访客多半不认识他,也不会想认识他。但那门铃仍在孜孜不倦地响着,近在咫尺,吵得李枳很烦。 紧接着有个清脆的女声甜甜地喊:“小斐哥哥,你不在吗?给我开门呀。” 口音还带了点粤味。 李枳警觉起来——这种亲昵的语气,让他不舒服,同时感到不祥——鬼使神差地,他起身开门去了。 一张半熟不熟的脸出现在眼前。李枳愣了愣,回忆起来,是那位在澳门生日会上有着一面之缘的谢明韵,也就是谢明夷的亲妹妹,和黄煜斐跳了好多支舞的那位千金小姐。 这姑娘穿着件婴儿蓝的廓形大衣,里面是纯白的高领毛衣裙,脸蛋白净,妆容清雅,首饰精致,香水味浓淡适宜,整个人透出一个信息:我是白富美。 该说什么好呢,问她来找黄煜斐干嘛?李枳陷入语塞。 谢明韵则没什么震惊的表现,神色稀松地打量了两眼李枳卷起袖子的旧套头衫,冲他甜美地笑了笑:“不让我进去?” “啊,请进,”李枳侧身给她让出门来,“黄煜斐不在。” “哦?”谢明韵没理睬李枳给她拿的棉拖,直接提着东西走到沙发上坐下,高跟鞋在李枳擦得纤尘不染的地板上踏出声响,“不在很好啊,我也不是要见他。” 宁静就这样被一刀破开了,诡异地,气势汹汹地。李枳有点尴尬,关上大门,挑了离谢明韵最远的沙发角落,正襟危坐。 他知道自己的社恐又要发作了,却还是忍着,尽量礼貌道:“谢小姐要喝茶吗?” “好啊,”谢明韵看着他,眨了眨眼,“我喝绿茶。” 待到李枳泡好新买的铁观音,摆到她跟前时,她却又说:“哎呀,竟然让李先生动手给我泡茶,太不好意思啦。” 李枳腼腆地笑了笑,坐回自己先前的角落,道:“谢小姐还记得我。” 谢明韵并没有动那杯冒着白烟的绿茶,而是姿态矜持地叠起两条细腿,坐姿笔挺地轻笑:“是呀,我当然记得。上次生日会就印象深刻,况且,自己未婚夫钟爱的男人,哪个女人会记住不住呢?” 什么? 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未婚夫? 三个字。没有听错。 这话像是炸弹,像是冰水。李枳心里忽地一空,随后像有激流翻涌。有些先前不敢怀疑的事情,不敢试想的事情,此刻似乎就在心底昭示。他只能深呼吸,压抑脑海中横冲直撞的混乱想法,指甲不自觉掐上指肚。 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谢明韵就指着摆在茶几上的暗红纸盒,又道:“这次过来也没有别的要紧事,就是知道小斐哥哥喜欢吃螃蟹,买来一些让他补补身子。不当季,品质不太好,但毕竟是我提过来的,很沉,还是麻烦李先生给他好好料理一下。” “你说清楚,”李枳哪顾得上什么螃蟹,“黄煜斐是你未婚夫?” “对呀,没错,”谢明韵一双剪水秋眸直视着他,“很早就定下的婚约,当我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我比他小两岁,我们一起长大,从小就知道,以后要和对方结婚。” “我不信,不可能的,”李枳笑了,“他九岁就出国了,你也跟着出国了吗?” “没有啊,但有什么关系?他在国外也惦记着我呀,”谢明韵温婉道,“李先生是在吃醋?难道李先生也想和小斐哥哥结婚?” 不是这个问题,李枳压住慌乱,心道,只是我不信他会惦记着你,不信他会骗我。 谢明韵见他不语,微笑着朝他招了招手:“我明白的,李先生短时间内接受不了,但我讲的都是真话,不信你过来看看就好了。”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冲着李枳晃了晃:“坐近一些,我又不会吃了你。李先生果真很可爱。” 李枳硬着头皮坐到了她身边,看着手机屏幕里谢明韵给他展示的东西。 “小斐哥哥虽然比较冷淡,但还是非常懂得关心人,你看,每年情人节、七夕节,还有我的生日,他都会送给我一个限量款包包,五金配件上都刻着我的名字。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那种哦,包括我现在拿的这只,李先生应该懂吧?”谢明韵翘着涂了酒红色指甲油的小指,划着屏幕给李枳展示,“从十八岁开始,三年多,我全部都po到Instagram上了,圈的是他的账号,算作答谢。他真的很贴心。对了,李先生有没有关注小斐哥哥的ins?” “没有,我看下。” 李枳不想多说,低头打开了手机VPN,很快搜到了那个名为@HYFei_1993的账号。这里面没记录什么近期内容,最后发布图片的时间是2014年春天,4月5日,美国西部公路上,夜色浓郁之中,一辆在防护栏上撞到报废的银色捷豹跑车被镜头过度曝光。 配一行英文,大意是“断了两根肋骨,没有死掉,非常有趣”。 两百多人点赞。 李枳心里一疼,琢磨着断肋骨是什么感觉,他好像没被揍到过这种地步,却又迅速地缓过神来,顾不得腹诽三年前的黄煜斐有多顽劣。事实上,他仍然怀疑这账号的真实性,就算是真的,黄煜斐现在显然已经弃用,谢明韵炫包艾特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笑了:“谢小姐,这还是没有说服力啊,而且如果你们一起长大,那好朋友之间互相关心也是正常的,送包就能证明他是你的未婚夫吗?” 谢明韵也笑,柔和的,却带着种矜贵的侵略性:“我为什么要向李先生证明一件事实的真实性?其实你不信也无所谓的,只是满足一下李先生的好奇心而已。这里还有一段video,我前天来到北京旅游,小斐哥哥去机场接我。” 应该是上午,阳光很好,车里放的是李枳录的那张碟。而谢明韵就坐在那辆黄煜斐每天开着的奔驰越野里面,还是在副驾驶座上,对着自拍镜头用粤语兴奋地说这些什么。那是李枳每次坐的位置。他在那把座椅上,和黄煜斐接了数不清的吻。 驾驶座上是余翔,镜头转向他时,他正在专心开车,冷着脸点了点头。 随后视野转向后座。黄煜斐就在那里,是李枳熟悉的老样子,衣装得体,容姿焕发,手边好像还放着李枳给他的便当盒。阳光照在他一侧的脸上,他正皱着眉头看手机,听见谢明韵叫他看镜头,便抬脸笑了笑。 分卷阅读97 现在看来,李枳在屏幕外和他四目相对,就像他在对李枳笑。 可当时他面对的是谢明韵。 那种温暖、迷人、真诚的笑容,枝头映着阳光的冰雪一样的神情,原来也是可以对别人露出的。原来是这样。 李枳努力调匀呼吸。 这段视频确实不可能造假。看在眼里,李枳仍然觉得没有说服力,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别的。 谢明韵收起手机,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好喝,不是用滚水泡的,所以茶味也没被烫掉。李先生泡茶很拿手呀。你的便当,做得也非常美味精致。果真比我更适合做妻子?” 李枳定定地看着她:“你吃了?” 谢明韵笑:“没有,小斐哥哥不让别人碰的,打开看看都不可以。刚才就讲过,他是非常中意你的。” 李枳不语。 谢明韵又道:“对了,这些天他陪我去了一些地方游玩,还要感谢李先生先前带他了解了北京那么多好玩的地方,下次再玩的话,需要带上李先生一起么?” 李枳深吸口气,他直视谢明韵的眼睛:“当然不需要。我只想问谢小姐一句,你今天跟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宣誓领地还是要我放弃?” 谢明韵温柔开口:“都不是呀。我知道小斐哥哥并不喜欢我,也不可能是我一个人的,今天过来只是事先同李先生相互认识一下,毕竟结婚之后,我们也需要好好相处。说实话,听余翔讲你们在同居时,我非常吃惊,毕竟小斐哥哥之前给人的印象……怎么讲,他似乎没有办法和人近距离共同生活,我还有些担忧婚后该怎样。” 李枳听得愣神:“什么意思?” 谢明韵幽幽道:“我不是来要你们分手的。我完全能够容许丈夫爱着别人。和他结婚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任务而已。我是女人,都可以做到这一步,李先生对自己的男人跟其他女人结婚生子一事,应该也可以容忍吧?” 这话说得太冷静,甚至冷酷。李枳努力平静地说道:“这只是你一个人的想法吧,我不信黄煜斐也是这么想的。他同意和你结婚了吗?” 谢明韵挑眉看他:“无所谓啊,他会同意的,因为这是他妈妈活着的时候,和我的家族定下的约定。小斐哥哥怎么会不按照妈妈说的去做呢?”她看着李枳,眼中是那种不露声色的志得意满,又补充,“黄家和谢家可是世交,黄家适龄的儿子,也只有他一个。” 李枳坚持道:“我还是不信,除非他亲口跟我说。指腹为婚的女友什么的……你自己听着不觉得很可笑吗?这都什么年代了?黄煜斐不可能是那种人。” 谢明韵脆脆地笑了笑,声音软软糯糯:“哪种人?他的父亲德高望重,不也是三妻四妾。不过,李先生当然也可以亲口问他,他一定会轻描淡写,像是无所谓地对你说,他同我根本不熟,只是娃娃亲而已。但你明白吗,无论怎样他都一定会承认我的存在的。我对他来说,可不是朋友的妹妹那么简单。” 李枳沉默。 谢明韵又道:“我来找你,也是希望到时候不要事出突然。李先生更应该理解他。他自己心里面也没有底气,他不确定,为了某些目的到底要不要和我结婚,又会不会必须这样做。我同样也是这样。你以为我突然冒出来是因为喜欢那个臭名昭著的黄老九?哈哈。我们只不过是,不得不互相体贴而已。” 李枳还是沉默。他低着头,并不规律地呼吸。 谢明韵站了起来,提着包走向门口,又回头道:“既然选择和小斐哥哥这样的人恋爱,李先生也许需要学会大度一些。你其实很幸运,毕竟他好像确实很喜欢你。不过事实上,就算没有我的存在,他也是黄家的小九少爷,不可能娶一个平凡的男人进黄家的族谱,所以千万不要恨我哦。做宠物,就要有宠物的自觉,梦如果做得太深的话,醒来会哭的。” 说完,谢明韵就推门走了。 李枳听到一墙之隔,电梯运转的声音,又看着茶几上摆的一盒螃蟹——听起来里面貌似还有活物在吐泡泡。 他只觉得从天上跌落地下。 这真的太容易,只需要这么十来分钟。 茶都来不及凉。 如果谢明韵说的都是真的——他正在和一个有未婚妻的、并且终将会结婚的男人恋爱,并把他视为拯救自己的光,视为爱情的具象化,视为全部——那他仿佛再次陷入了一个笑话里。 会不会某天吐沫淋头,鼻青脸肿,人人喊打? 会不会在妇产科,被人按着头给正牌妻子下跪? 他一身冷汗地盯着盒子里青黑的蟹壳发呆。 李枳闻见水产品的那种腥味,他知道自己正在害怕,怕得要死。但他仍然是怀疑的。他不能够相信,黄煜斐会忍心那样对待他。自己天天追着叫“哥”的人,会温柔又专心地拥抱他亲吻他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残酷又不负责任的事儿? 他说过“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说过“任何一个你我都要”,甚至说过“我爱你”呀。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黄煜斐只要跟他解释几句,甚至只要发誓不会为了什么家庭啊约定啊世俗压力啊之类的狗屁,就去和女人结婚,再抱抱他,李枳就能安心。 又或许是继续安心做个傻子呢? 似乎也无所谓了。只要黄煜斐要他做傻子…… 李枳晃开脑中奇怪的想法,倒掉铁观音,洗干净杯子,又抄起拖把将方才被谢明韵踩过的地方又拖了三遍。之后他翻出几天没碰的烟盒,站在阳台窗边,吹着不冷不热的春风,抽完了剩下的六根香烟。或许是太久没抽的缘故,他忽然发现那股凉飕飕的薄荷味也没什么让人着迷的,甚至算得上呛人。 我不能做傻子。我不能。我也不能没脸没皮去当第三者。我更加不能什么都没弄清楚就胆小逃开。他这样想着,拿起手机却发现已经没电。来不及找数据线,他用家里的座机拨出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十多秒后,电话通了。 “小橘?” 李枳一听到这声音,险些落下眼泪,但他按着泪腺忍住了。 他说:“哥你还在开会吗?” “刚才是的,不过我溜出来接老婆的电话啦。怎么突然找我?” 李枳听见“老婆”这个词,又被刺得发晕了。他警告自己冷静,道:“也没什么,就是发现门口放了个大箱子,贴了个纸条说是送你。里面是螃蟹,脸大的那种,有十只。” “不知道是谁送的吗?” “嗯,我看到的时候,就这个箱子摆在那儿,人没影。” “可能是家姐叫阿翔买来的。我很喜欢吃螃蟹。” “我知道,我打电话……就是想跟你说一声,今天晚上我们吃螃蟹煲,”李枳顿了顿 分卷阅读98 ,然后他又无意识地笑了笑,或许他只是在强迫自己这样做,“这个季节的螃蟹太瘦了,清蒸味道不够鲜,只能取蟹黄蟹膏拿小火煨着吃,放点豆腐高汤什么的。哥,你路上顺便买点白酒回来,二锅头就行,我做烧汁的时候要用。” 黄煜斐“嗯嗯”应着,忽然笑了。 李枳听着这笑声,有点沙哑地开口:“……怎么了?” “没有,我就是觉得,认真打电话说要做螃蟹煲的小橘非常可爱。你知道吗,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接到家里座机打来的电话,刚才看到号码还有些发愣。” “哈哈,是这样啊。我因为这点小事打扰你开会……” “他们就是在那里重复扯皮,无所谓的。”黄煜斐貌似很兴奋,也很幸福,从声音到语气都带了股爽朗的少年味,“我还要谢谢小橘的‘打扰’,切实地体会到有人在家里等我,这种感觉真的很棒。” “……很棒吗?” “嗯,我真想立刻回家抱着你亲几口。” “你这样不怕周围人听见啊……我去弄螃蟹,别一会儿全死掉了。先挂了。” “好的,小心不要伤到手,么么哒。” 黄煜斐在那边声音还是带笑,乐此不疲似的,说着他的过时流行语。 李枳则蹲在茶几边上,盯着灰色的电话听筒,对自己陷入了迷茫—— 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听到那人兴冲冲地、单纯地,为一个电话和几只螃蟹开心,先前想好的问话,就真的变成了螃蟹煲呢? 李枳你也太怂了吧。你怕什么,怕得到你不想要的答案吗? 他嘲笑着自己,然后就真的笑了出来。他可能不该笑,该哭,也确实有眼泪在眼眶存着,然而怎么也没法往下落。你可别待会儿看见他又开始哭哭啼啼,李枳对自己发出警告。 不过,这眼泪也没能存多久。兴许是捣姜泥挤姜汁准备腌螃蟹时,那股辛辣味太呛人,透进了眼睛,就把他的眼泪给勾了出来,止不住地流,滴到盛着淡黄生姜块的石臼里。 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流着泪,好像不明白自己在哭,又是为什么哭。 他不住地回想起黄煜斐刚才如常的、烫人的体恤话,只觉得那些话如今在钝钝地刺伤自己。 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黄煜斐这个人做什么都显得游刃有余,好像他有十成力气,可是周围的人和事都只值得他用上五成,哪怕只用五成,他还能做得很好。包括恋爱也是这样,他表现出紧张抑或担忧的情况屈指可数,好像时时刻刻都走在他所自信的道路上,体贴,温柔,轻松自在,直截了当。 自信到连谢明韵这个人的存在,都从没对李枳提到过。 于是李枳也从没考虑过这样的现实。 李枳并不清楚自己对黄煜斐这点究竟喜不喜欢。和这样一个举重若轻的人在一起,他一边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一边又感到隐匿却深重的不安,现如今这不安濒临爆发了——他其实是知道的,自己内心深处,恐怕渴望黄煜斐跟自己变成一种人。 爱得诚惶诚恐、筋疲力尽、又哭又笑。 连质问都发不出。 什么也剩不下。 他希望他能够为了他,变成这样的人。 有时候甚至错觉,他是不是已经有了些许改变——当看到黄煜斐在自己面前显出脆弱,显出患得患失,那是李枳认为离他最近的时刻。 关于改变,李枳看见自己一步步变了许多。十九岁的他,并没有什么大追求,青春期在他身上时隐时现,多数时候情愿你好我好,但头脑一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谁真惹到他了,他就大骂,打不过就跑。平日为人冷漠,认为这个世界骗子居多,经常感到害怕,也不指望有谁来爱他。 现在他是还差几个小时就到二十岁的李枳。他仍然胸无大志,梦想似乎还是混吃等死,可他已经确认自己多了一种愿望,他希望自己接下来混日子的过程中,那个叫黄煜斐的人会永远作为独属于他的存在,陪在他的身边。像往常一样,不疲倦也不斜视地给他温柔。 没有人可以染指甚至接近的那种温柔,让他对生活有了期待,越积越多的、仿佛能把他从深渊捞起来,在阳光下展平的期待。 他深知五成是远远不够的。六成、七成、八成……不够不够不够。李枳贪心极了,也自私极了。有十成他就需要十成。 但他现在,忽地,连自己有没有五成都不敢确定了。 他能确定的好像只有接下来螃蟹的死活。 那就先把螃蟹煲做好吧。 ———— 想说对于黄煜斐这种背景的人来说,这确实是需要考虑的现实问题。 同样这也是对两人的一次考验。 老黄不会让自己老婆吃亏,就等他明白过事儿了。 以及,明后两天是本垒,车震,先预祝小橘生日性福快乐(? 感谢大家的留言!真的翻页了耶~ 第35章 洲际酒店的牛排套餐非常讲究。小提琴盒似的木匣里,整齐地码着 6把牛排刀,你可以选择哪一把的重量和形状最为顺手;佐料中有8瓶海盐,因为牛排的不同部位需要用不同产区的进行调味;甚至连配酒的温度都有说法——玻璃杯侧壁上有一块小型LED屏幕,待到酒温趋近5.8摄氏度时,冰块融化至最佳状态,方可品尝。 黄煜斐开车并不喝酒,并且挑剔地认为,兴许是牛肉不够新鲜的缘故,单看这牛排的味道非常一般,只能通过别的噱头博人眼球。可他看着眼前煞有介事地举着刀叉,正仔细把牛肉切成小块,睁大眼睛往嘴里放的李枳,心情还是非常不错的。 李枳早上出门前洗了个澡,到现在头发早已经干透,半长的弧度柔顺地垂着,随着抬头低头的动作,蹭着他泛着点玫瑰色的脸颊。 黄煜斐又想到车子后备箱里铺满的玫瑰,想到玫瑰丛中央固定的那个小盒子,以及李枳打开小盒子时应该会表露的神色——他可以说是心情颇佳了。 刚刚还收到先前预定的酒店的短信,说是已经换好全新的床品和地毯,房间也做好了全面消毒,布置完毕,静候他的入住。向窗外看,天气晴朗,云层稀薄,今晚一定有月亮。遥远地面上的车流,正默默闪烁着,而包间里温暖又安静,柔和光线把李枳映得皎洁。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切都那么合适。 原来愚人节也可以这样过啊,敢把这天变成求婚纪念日的应该没有几个,我算是楷模吧?黄煜斐跳脱地想,记忆中的这个节日向来和他无关,因为没有人敢愚他。 我老婆还真生了个好日子,把愚人节都变可爱了。他仔细看着李枳,又想。 虽然是过生日,李枳 分卷阅读99 仍然穿得非常随便,他的标配——黑衬衫配上牛仔裤。或许是为了体现重视,他没穿破洞的。 这样穿对黄煜斐来说有个好处,他可以轻易地找出情侣搭配。他也穿了件衬衫,是带暗纹的藏青色,配上丹宁牛仔,虽然牛仔裤颜色深了点,远看和李枳仍然十分登对。 这同时也导致他白天拉着李枳出入CD店、电玩城、老式保龄球馆,以及北海公园等地,都会招致他人有意无意的注目。 李枳倒也不在意别人眼光,只是脸红红地,任他拉着,乖得很。 他在抓娃娃的时候悄悄问黄煜斐:“哥,你今天真不用去公司啦?” 黄煜斐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盯着玻璃壳里的目标不放,笑道:“有人会记我旷班吗?” 李枳又问:“也不需要去陪别人?” 黄煜斐有点疑惑:“不陪老婆陪谁?” 说罢,他在废了十二个币之后终于抓上了那只顽皮豹,塞进李枳手里。李枳就低着头笑了。 现如今李枳也在那样笑。腼腆地,清淡地,单纯地。他喝了苹果酒,只几口,脸上就晕起了酡红,望着新端上来的半球形冰激凌蛋糕笑:“我的妈呀,还插了二十根蜡烛,我把灰吹到你脸上怎么办?” 黄煜斐放下刀叉,支着脸望着他:“没有灰的。放心吹。先许愿望哦。” “哥,你和我一块吹吧,这样我们都可以许愿。” “这样也可以吗?” “可以的,只要你许和我有关的愿望。” “我那就祈愿——” “不要说!说了就不灵了。闭上眼五秒钟许好,我再数一二三,咱们同时吹。” 烛光隔着眼皮在黄煜斐瞳孔前跳动时,他想:我祈愿李枳永远健康、快乐、单纯。我们也许遇到苦难、挫折、诸多不如意,但我们最终会厮守一生。 睁开眼,看见烛火在李枳眼中静静闪烁时,他又想:他是不是也许了一样的愿望呢? 随后他们同时吹灭了蜡烛,一口气,是个好兆头。 李枳接过黄煜斐递给他的一块蛋糕,突然道:“其实不用这样陪我一整天的。我知道你有很多事要照顾。我还拉你去玩街舞王和小钢珠了,很幼稚吧。” “又在讲傻话。这些东西很有趣啊,小时候经常玩,我家有些赌场里面也有类似小钢珠的项目。”黄煜斐笑了,“而且一整天很多吗?小橘二十岁的第一天,我要完全占领才会开心。” 李枳含着蛋糕勺,定定地望着他:“这是什么歪理,怪不得昨天半夜,某人突然抱着枕头赖在我床上不走。” 黄煜斐鞋尖碰了碰桌下李枳的鞋帮,道:“不喜欢和我一起睡?” 李枳支起下巴:“不是的,就是会有点紧张……对了,确实是这样,我今天就二十岁了。” 黄煜斐挑眉:“是呀,你是大人了。” 李枳垂下眼睫,安静地把蛋糕吃完,在它融化之前。然后抬眼看着黄煜斐:“我吃饱了。待会儿我们去干什么?” 黄煜斐瞧了眼手机,道:“去兜风。” 李枳已经起身拿上外套准备背包了,听到这话,神情复杂:“啥?开车兜风?咱现在这是在酒店好吗。” “时间太早,”黄煜斐也起身,绕过桌子去搂他,“先开去长安街逛一逛,八点多人应该蛮少了。前两天美国那边邮了一张Beach Fossils的新碟,国内应该还没得卖,小橘不是一直想听?我们边看天安门边听。” 李枳恨铁不成钢似的,抬头瞪了他一眼,不过黄煜斐正回头检查桌上有没有落下的东西,并没有发现就是了。 刚出了酒店转门,李枳忽然抓着自己的双肩包带,道:“哥,我要上厕所,你先去车里等着。” 黄煜斐看着他红得有些莫名的脸,以及躲闪的眼神,还是答应了。 结果他等了二十多分钟。 远远看见李枳插着兜,慢悠悠地走回来,好像迈不开步子似的。 拉开车门他就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上,半眯着眼,不说话,对车里放的钟爱乐队的音乐也无动于衷。黄煜斐等着红灯,心觉怪异——他好像隐约听见“嗡嗡”的声音,又好像没有。他觉得自己不该揣度太多。 他问:“小橘不舒服?” 李枳抬起手臂遮脸,张了张口,最终才道:“哥……我里面……” 黄煜斐仔细一看,这人脸都白了,透着点病态的红晕,冷汗直冒,眼神却有些迷离。他知道不对,迅速把车子开到没人地方,也就是一家银行停车场后的窄路口,低声问道:“你里面怎么?刚才做什么去了?” 李枳把搭在眼睛上的手臂放下,然后转脸,忡忡地、静静地看着黄煜斐。这眼神很轻,甚至湿润,是那样无辜,仿佛只有深秋半夜出生的、还没见过日出的羊羔才能拥有这双眼睛。 “小橘?” 李枳还是默然,忽然毫无预兆地,他单膝抵在椅垫上,半跪着,探手扳过黄煜斐的肩膀,他往他脸上蹭,太着急,额头都撞上了,也不管,就二话不说地亲上去。柔软地吮着那人的下唇,手掌攀在他胸前,缓缓地抓紧衬衫单薄的前襟,甚至想抠着里面的肌肉不放。 黄煜斐很自然地回应着他,迅速把节奏带向舒适状态,舌尖碰上,又分开,有水声流溢,李枳的腰竟然在微微颤抖。 “告诉我,怎么了,”黄煜斐轻轻噬咬唇峰,盈润的,像颗软糖,他抬手拢住那段腰身,插进衬衫后摆,指尖似有似无地往裤腰里探,“小橘,告诉我。” 李枳一感觉到那温度,就放开他,立直身子开始解裤腰带:“……我就是,难受。帮我看看好吗?我得让哥看看。” 说罢他就把牛仔裤一下子剥到脚踝处,麻利得很,又踩着腰带彻底褪掉。两条白腿在城市夜色下显出象牙的颜色。他又转过身去,脑袋抵着车门在座位上跪坐,抬起屁股对着黄煜斐。 然后小声说:“我早上出门前就洗干净了,现在做到这一步,跟不知道害臊似的,也是鼓足很大勇气的。哥,这样你总不能再兜风,再装傻了吧?” 黄煜斐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他听着那越发明显地“嗡嗡”声,已经差不多明白了。于是挂上手刹,抬手拉住李枳的内裤一角,把它拽到膝盖处。 就着路灯的些许亮光,那块秘境就这样暴露无遗。 已经被粗糙地涂了润滑,水嗒嗒的,还勉强塞了一颗乳白色的,正在嗡嗡震动的小东西,眼看着就要掉下来。黄煜斐定了定神,把那东西往里面稍微捅了捅:“哪里来的?” 李枳被捅得一阵颤栗,几滴汗顺着股沟往下滑。他哑声说:“前几天偷偷买的,我看那些片子里……只敢买最小的。反正,如果喜欢我,看到我这样,是根本忍不住的,对吧?” 分卷阅读100 他的手从岔开的两腿之间伸过来,递给黄煜斐一个遥控器,上面横着三个按钮。有根线,连在它跟那震得正欢的东西之间。 黄煜斐笑了,拍了拍他露在外面那截雪白的腰:“小橘真的很想和我做。” 李枳小小地抖了两下,道:“嗯,没错,想你干我。我说出来了,够直白吧,这没什么好藏着掩着的……”他蒙着脸,闷声地控诉,“但你好像不着急,自从化妆间那次之后,就跟吃素的和尚似的。我今天二十岁了已经!” 黄煜斐听得确实有点飘飘然,但还是不动声色地调大了一格震动,道:“哦,还会损我,小橘真的难受?” “我真难受……”李枳声音发涩,带了点委屈,模样惹人疼极了,“我不会弄它,我心里着急,塞得不太好,润滑扩张得也不到位,只往里推了一点,现在有点疼,硌得慌。” “那怎么办,拔出来?” “嗯……帮我,帮我拔。” 黄煜斐没动那枚乳胶质地的跳蛋,只是安抚地在李枳腰腿上摸索,又起身把两侧车窗的网眼挡板挂上,前挡风玻璃也是一样。本来车膜颜色就特别深,加上这样一来,他确认挡得比较严实,只能透进些许灯光了,才沉声道:“可是,这个东西,竟然比我更早一步进到小橘里面……我有些不悦。” 李枳被他摸得很舒坦,一听这话,就抬高了音量:“哇塞,这是在吃一个跳蛋的醋吗,我这么弄,还不是因为……还不是因为担心又翻车!而且,某人加大震动频率好像加得很开心!” 黄煜斐不以为然,声音平静极了:“是小橘不太乖,说过这里是我的专属,竟然自己塞进去了东西。要我帮你拔,那就求我,或者你自己拔掉,提上裤子老实坐好,我们继续兜风。” 李枳又忐忑,身上又发酥,立刻服了软:“我求你……是我不乖,所以才疼,可我想要你把我弄疼,我不要它。” 他确实很懂怎么服软,可能是天生的,总之黄煜眼中又有了温热笑意,俯身奖励似的亲了一口李枳的腰窝,说了句“不会把小橘弄得很痛的”,然后就真的一手轻轻扒着小口那圈脆弱的边缘,一手拽着电线,把不断震动的东西拎了出来,随手扔在车座底下。 只听噗滋一声,突然空掉的穴口略微有些红肿,又迅速缩紧,正轻轻翕动。而李枳保持跪伏的姿势,肩头正颤抖着。 黄煜斐问:“接下来要我怎么做?” 李枳忍住羞耻说:“要你……要手指放进来。快点,捅我。” 黄煜斐倒是不急,他捏着李枳算不上丰满却柔软光滑的臀肉,轻声道:“我没有洗手,弄脏小橘了怎么办?” 李枳忍不住扭头看他:“上次在化妆间都弄过了!” 黄煜斐对上他湿润的视线,冲他融融地笑:“那次……我进屋之前有认真洗过,后来还用卸妆湿巾擦了几遍。” 李枳回过身去,埋着脑袋,似乎十分的懊恼:“那怎么办,准备把我晾这儿吗!我不信你没起反应。你……你快去找地方洗手,或者直接上……反正,哥,选一个吧!” 黄煜斐决定不逗他了,轻轻地吻着大腿根,放软了声音道:“好啦,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这种状态留在车里。在手指上面戴个套就好,正好还能起一些润滑的作用。” 李枳松了口气,又递给他个小东西,不知从哪变出来的,是管润滑膏,还是柑橘味。扭开一闻,和他后面散发的气味是一样的,晕人的甜。 黄煜斐又笑:“小橘这样主动,看来确实是我把你逼急了。” 李枳也笑:“我看,哥也挺急的,就是假正经……你都在车上备上安全套了,还说什么要兜风听歌。反正,快来吧。” “听听看,不喜欢这张碟吗?有全体成员签名的。”黄煜斐说着,伸了两根手指在黏滑的保险套里,由于尺寸的原因,即便挤了气泡也显得不够服帖。他左手握住李枳早已立起来的家伙慰抚,右手则在臀缝上来回揉了一阵,直到套子上自带的液体把那块皮肤都蹭得发出均匀水光,他才罢休,挤了不少润滑膏在两指上,就着小口打圈,缓慢地推了进去。 李枳发出了几不可闻的一声低呼,润滑膏被黄煜斐指间的温度融化,内里却又带了点凉,进到他身体里,有一种要被灌满的突兀错觉。他膝盖一滑,腰又往下塌了塌,软声回着刚才的问题:“我确实挺喜欢这个乐队的主音,他能弹出音墙,不过,我也能。” “喜欢他?堵住耳朵,不许听了!我抽空把他签名烧掉。” “啊,小气鬼,不开心了吗……那就,烧掉吧,”李枳喘着,“可是,堵住耳朵,我就听不到你的声音了……” 黄煜斐本来就在逗他玩,现如今得到这么认真的回答,有些忍俊不禁,说道:“嗯,我知道的,那就不堵。不过小橘好像误会了。我本来就打算履行我们关于二十岁的约定,更没说今天不做,酒店我都订好了。” “那刚才吃完饭,哥你一个劲把我往酒店外面拽……是要干啥,不是说兜风吗?” “我看了这间酒店的套房,不喜欢,不想让它做小橘第一次发生的地方。”黄煜斐亲了亲他的尾骨,手上耐心地扩张,嘴上耐心地解释,“你知道吗,我理想中把你睡掉的环境,是一间干净的、有大窗户的房间,需要是顶层,有纯白的床单和柔软的地毯。你累了,趴在我怀里看窗外,可以看到月亮。” 李枳最受不了他这种若无其事的温柔,为了不疯,他慌忙哑声道:“……不管了!什么月不月亮,我现在已经,已经这样了,车里一次,到了酒店再一次!” “你受得住?” “……受得住,你不放进来,我才受不住。” “勇气可嘉啊,折腾一夜的话,我也可以陪你,”黄煜斐继续开拓着,有了先前李枳自己的准备,以及套子的润滑,比上次要顺利很多,他低声道,“还记得这种感觉吗。” “记得,很清楚,怎么忘得了呢。” ———— 这一章太长了,快九千字,但又不想分两章,先更一段,九点左右来第二发~ 感谢小天使们的留言! ———— 黄煜斐固然也是一样的印象深刻。他对长度啊位置啊这些具体的东西本来就很有直觉,专心往里面探着,很快就找到上次开发到的敏感点,李枳打了个激灵,他的指肚就按了上去。 李枳本来只是喘,被他一弄,拿手臂堵着嘴,“嗯”了两声,呼吸就急促了。 “想叫就叫,”黄煜斐完全转过身来,一脚踩上副驾驶的座椅边沿,鞋尖抵着李枳光裸的小腿磨蹭,“不用憋着啊。” “我不叫,”李枳颤颤巍巍地,背过手把衬衫往上撩了撩,好让那截腰身 分卷阅读101 从衣摆中完全显露出来,“你拿手搞我,我就开始叫……待会儿,嗓子叫哑了,谁负责啊。” “我负责,”黄煜斐又往里探了几分,在箍着他的肉壁里搅着,扩着,还使坏似的用指背关节去碰那较浅处的敏感软肉,“叫吧。我想听。” 李枳确实有点兜不住呻吟了。这种姿态,高抬着屁股求别人进入,本来就带给他一种可耻的快感,加上后面被黄煜斐这么捣弄,前面又被那人不疾不徐地伺候着,他竟不敢想象待会儿上了真家伙,自己会不会爽晕过去。 但他发倔似的,就是不肯叫出声,还正经道:“万一路人,路人他听见怎么办。” 黄煜斐平声道:“这个地方很偏僻,不会有人经过的。就算听到,他最好装聋走掉。” 李枳笑了:“不然呢,要剁了他吗。” 黄煜斐也笑:“差不多。” 李枳被捅得“嗯”了几声,屁股也不自觉翘得更高了些,他觉得渐渐放松了,身后被撑开一个小口,也没有第一次那么本能排斥。实话实说,黄煜斐太擅长把他弄得服服帖帖,那种通电似的隐秘刺激,让他慢慢地打开身体,心服口服。 可他还是不肯放开了出声,喃喃道:“不成,我还得等……等哥真正插进来,我才叫,不然又捉弄我。” “什么插进来?” “你知道是什么的!” 黄煜斐不说话了,而是凑过去,咬他的臀肉。那舔咬有点疼,但更多的,是酥。待他进展到李枳的腿根,又挪到连着鼓起囊袋的会阴处吹着气亲吻时,身前那家伙已经完全软下腰,正捂着自己的嘴“呜呜”叫着。 这种执拗又难掩诚实的反应,对黄煜斐来说无疑是种挑逗。他一手在前捋得更实在了些,另一手抽出深陷温暖的手指,转用舌头去舔,往里探着。已经没有初次尝试时的艰难,虽然碰不稳敏感点,但他知道,单是自己的呼吸就能把李枳烧起来。他尝到柑橘味,到嘴里,还是很甜。他也感觉到李枳的手伸过来,搭在他发尖,正似有似无地碰。 李枳不捂嘴了。他小声说:“不用每次都这样的……” 黄煜斐并不回嘴,他没这工夫,眼见着前面已经把李枳撸射了,滴溜在他手指上,那人粗粗喘着,显然在压着身体上本能的轻微痉挛。黄煜斐感受这律动,似是稍微满意,终于肯抬起头来,把沾着精液的那只手插进去——这次是三只手指。 “我,我把车座弄脏了,”李枳急急地说,“你怎么这么熟练!” 黄煜斐继续认真地做他的扩张,他都被自己这耐心惊到了,颇有种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迷之哲学。他笑道:“谁管车座,小橘爽到就好啊。” “我可以了,你快……你快插吧,我想要你爽,我得让你爽到。” “可以吗?大小你的嘴巴还记得吗?” “我记着呢,不对,是我惦记着……”李枳回头看他,湿漉漉地笑,“我就想让,我的后面也快点记住。” 黄煜斐确实也觉得差不多了。他最后搔刮一番,撤出手指,稍稍褪下裤腰,边戴套边把自己又捋硬了点,他想:我忍四个月,今天终于能做到问心无愧,只不过第一次居然是在车里发生的……但也没什么不好,酒店接下来又不是不能去。他嘲笑自己像个处男,低头看了两眼早已经立起来的老伙计,拍了拍李枳的腰窝:“坐到我身上来。” 李枳似乎有点吃惊:“那个姿势,你衣服就脏了。” 黄煜斐盯着他发红的、湿软的后穴,以及起起伏伏的能掐出水的身体,道:“这种时候衣服很重要?” 李枳却趴在那儿,没有骑过来的意思,他甚至不回头,小声说:“就现在这么弄吧,我撅着了,应该,应该很好往里捅吧?这车这么大,也不用担心被车顶给撞到。” 黄煜斐搞不懂这小家伙为什么执着于被后入,轻声道:“哇,这个样子超级下流的,小橘知道有一种玩法叫肉便器吗?” 李枳一愣,撑在车门上的手臂也动了动:“……啥?” 黄煜斐也是一愣,看他被吓到了,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恶劣以及莫名其妙,这就叫作死性难改吗,他骂自己,又道:“抱歉,讲了很过分的话,我只是想看着小橘的脸做。” 李枳听到这话,终于不再固执地伏腰趴着了。他直起身子,腰部似乎塌久了,有些僵硬,却膝行着转过身来,望着黄煜斐,小声道:“没事儿,我知道那个词的意思,听了那句话其实很兴奋,我说过我是抖M,所以dirty talk什么的……哥,你其实有S倾向吧?上次给你吸不好都那么凶,压着我的舌根按!” 黄煜斐苦笑:“我真没有,你过来吧,让我看看你的脸,小橘。” 李枳把褪到膝盖的内裤一脱,由于手抖,随手一扔的动作没做好,直接扔到了后座上。他又蹬掉球鞋,下身光溜溜了,上身的衬衫也敞了一半的扣子,半截肩膀露着,跳出来看,他自己绝对会害臊。但他现在可想不了那么多,往前挪着,跨过换挡器,扶着驾驶座的靠背,直接跨坐在黄煜斐身上。 刚想往下坐,却被托住了,插进后穴的只是手指,不知有几根,总之撑开的程度很合适。“还是不够,怕你疼,”黄煜斐柔和地亲吻他,贴在他耳边说,“也帮我摸一摸。” 四目相对,泡在这眼神里,就什么都愿意做。于是李枳再急,也乖乖地帮他捋,用自己的阴茎去碰,空闲的手必须抓紧黄煜斐的肩膀,因为身体里面的搅弄让他实在难以冷静。眼看着已经很硬了,膨胀得有点让李枳望而却步,黄煜斐也终于停止了扩张,掐好李枳的腰杆,自己也不再坐得那么直,以免接下来对不准。 “好了,不要害怕,”李枳被亲吻着,鼓励着,又听黄煜斐道,“痛,或者累,就叫我。” 他立刻感觉到抵在湿嗒嗒的穴口的,那股笔挺的热意。 他不吭声,一手勾住黄煜斐的后颈,一手扶住那根大家伙,在后面蹭了几下,那种浅浅插进去一寸的感觉,把两个人都弄得滚烫。不等黄煜斐干什么,他又往下缓缓地坐,克制着颤抖道:“这种姿势,需要……需要我自己往下,哥,嗯,你别,你不用动……” 黄煜斐用心盯着他,默问老天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纯真又性感的人类存在。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现在脑子里对于性的渴求,如此的莽撞而炽烈,连十七岁醉酒之后告别处男的那夜都完全没法比拟。如果那是一,那现在就是一万。 但他也看到李枳的艰难,便拢住怀里小小的人,把他一侧的头发捋到耳后,在他耳边用气声道:“太难的话,我先拿出去,小橘适应一下。” 李枳立马急了,使劲抓着他的茎根不肯放手,往下坐的动作也更加莽 分卷阅读102 撞了几分:“别,别拿出去,我……正在很努力,很努力地……” 黄煜斐闭上眼,被抓得有点疼,但他只是亲吻李枳的眼角和脸颊:“好的,慢慢来,不用坐得太深,我会配合你动的。” 李枳一时间不好出声。他咬紧嘴唇,太兴奋了,知道自己正被完全打开,果真那根东西,和手指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如果他是瓶装水,那他现在就是被拧开了瓶盖,被他小心爱着的男人,不敢碰碎的男人。 尽管后面没吞过这种尺寸的东西,但他不是很疼,或者说可以接受。更多的是一种踏实的填充感。他知道这是因为黄煜斐先前无比耐心温存的扩张,这让他感觉到暖。同时,一寸接着一寸,皮肉相贴的进入,实在是弄得他再难克制声音:“嗯……啊,太粗了,不要动了!” 黄煜斐停止顶弄,轻笑:“不要我动的话,就自己动来找舒服的地方,小橘动之前我不会再动哦。” “好,好。”李枳很听话,就这么慢慢往下坐着,他觉得照这个进度下去,可能半天也插不到头。可他确实没勇气一下子往下坐,因为撑得太满,他感觉肛口已经到极限了,他确实在认真害怕自己的屁股像脆苹果一样裂开。 黄煜斐倒也不急,守着他的承诺,还真就不动一下。但他在夜色中格外发亮的眼睛,专心看人的神情,以及覆在皮肤上的安稳温度,还是把李枳弄得晕晕乎乎。 忽然间,到某点,李枳一个激灵,随后一声带着哭腔的“啊”就从他口中溢出来。 我他妈被点穴了吗,他迷茫、羞赧,僵愣住了。 黄煜斐双手握住他的腰,不让他继续刚才的动作,同时往上顶了顶,有意无意地往那处缓缓地、肉贴着肉地磨,轻声道:“这里是你最喜欢的地方么?上次的4.5厘米?” 有那么一瞬间,由于过于舒服,李枳不清楚自己想怎么样,接下来又会怎么样。 “嗯,是这儿,”他压上去贴着黄煜斐亲,亲完了又道,“但是,咱们俩,还要更深,现在太浅了,哥爽不到的。” “确实,扶稳我的肩膀,继续向下坐,”黄煜斐松开禁锢在他腰上的力量,转而去解自己的衬衫扣子,“我老婆真的好贴心,别怕,不会让你裂开的。” “不,不要脱,”李枳似乎对裂开又不怎么在意了,却按住他的手腕,微微仰着头,缓缓地沉着屁股,“帮我解扣子……嗯啊……对,就这样,我一个人脱,就够了。” “为什么?”黄煜斐一边挑眉注视着他小巧的喉结,一边将那衬衫顺着他肩头褪去,放在副驾驶上。 李枳用大臂蹭着他覆在那里的手掌,双眼半眯起来,默默地,流露醉人的水光。然后他压上来,抱住眼前专心看着自己的男人,抱紧了,在他耳边发出愉悦的叹息:“黄先生,你一件也不脱,衣冠楚楚地,操全裸的我,不觉得很带感吗?” ———— 刚才下楼去看红月亮了,啥也没看清,冻得要命orz 明天继续吃肉,前排出售肾宝 (当然多多评论才能恢复我滴元气=w=) 第36章 这话讲得太狡猾了,黄煜斐想,以后我穿这件衣服,甚至听见你叫我黄先生,我就百分百会想起此时此刻。 但他又怎么会拒绝这种邀请,便把手搭回李枳腰上,看着他被情欲侵染的双眼:“是啊,小橘的情趣,和我很合拍。” 李枳脸红透了,却也不躲闪这对视,紧紧抱着他的肩背,手指隔着层衬衫往里嵌:“我说,哥哥,你得感谢我……我是个弹琴的,不能留指甲,嘿嘿。” “你抓我也是喜欢的。”黄煜斐佯装冷静,心说突然叫哥哥太犯规了吧,便用鼻尖去找他的鼻尖。李枳被激得一下子又往下坐了不少,那大家伙直往他未扩张的最深处顶,似乎还挺顺利,上面的嘴也不自觉张开了,像在等待一个亲吻,却没等到——黄煜斐坏极了,就那样维持着将吻未吻地状态,交换着两人的呼吸,淡淡地说:“开始动吧,上下。” 李枳慌着反手去摸:“还没插到底……还差一小截呢。” “这种体位,以小橘的体力,插到底还能动?”黄煜斐咬了他下唇一口,“听话一点呀,先动动看,时候到了,我们换个姿势。” “哎,我哥终于强势了点。”李枳被黄煜斐踏实地抱着,摸着,膝盖夹在他身体两侧,放心地上下动了起来——他以为自己可以放心,事实上不能。那根热乎乎的大家伙,正在他身体里摩擦,来回蹭过足以让他颤抖的腺点,以及里面滚烫的、快要融化掉的每一寸,发出吞吐的水声。 而这一切鼓胀的观感都来源于他自己主动的动作,恬不知耻似的,搂着一个男人,上面和他紧紧相贴,下面又摆动着屁股的动作。 怎么能这么放荡,这么磨人,但又,这么爽呢? 李枳空白了。 他甚至有点想不起来从昨天下午开始,一直盘亘在他心间嘴边的烦恼。 紧接着他面临更加空白的局面:黄煜斐似乎对他那句“强势”有了些反应,正不讲理地吸吮他的乳头,没能吸到的那一侧,也腾出只手去揉弄。 “唔嗯……我操,”李枳连自己平时洗澡碰到那里都会下意识挪开,此时被这么伺候着,又想躲,又想把他往自己胸口按,于是只能骂了,喘得倒是挺甜,“哥太变态了,太变态了!” “哎?我以为是常规操作?要我停吗?” 炙热的呼吸,打在湿润又敏感的前胸。 “别,别停,”李枳垮在他肩上,尽量不动上半身,于是只能更加努力地上下摆着屁股,求欢似的磨蹭着,“你看我也没停呢……” 黄煜斐了然地笑,继续用嘴和手玩弄那两个小小的乳粒,不再说话了。这地方越变越硬,但又着实小巧,就好比梅子刚熟的那个小尖儿一样,是青涩的、邀人初次品尝的感觉。他对这诚实的反应很是喜欢,力道便也不想再控制了。李枳细白的、柔软的、散发青草一样新鲜气息的身体,从发尖到脚趾,都是天生的完美,一度弄得他魂牵梦绕多久,如今更让黄煜斐无比着迷。把自己埋进去,就好像在呼吸李枳一样。 李枳是林间晨雾,是最润的空气。 却听那人轻嘶几声,喃喃道:“怎么……怎么像咬似的。” 黄煜斐颇有些不乐意地松开嘴:“不喜欢吗?” 李枳下身动得已经算是熟练了,很使劲地抱紧他,垂眼望着他笑:“不是这样的,就是感觉哥好像个,像个小孩儿,好喜欢埋胸,虽然我也……没什么胸。” 黄煜斐也跟着笑,把眼抬起来,望着他,轻轻舔了一口那被玩得有些红肿的小尖,道:“因为小橘一下一下发抖很可爱啊。我在想怎么 分卷阅读103 让你大声叫出来。” 李枳被舔得又是一个激灵,不知怎的,光这么磨了一会儿,动得软绵绵的,也不激烈,他就没什么力气了,方才又没人扶着腰,他往后倒,结果不小心压上了喇叭。 “滴”的一声,高亢极了,周围太静,它算得上是响彻巷子头尾。 黄煜斐立刻把吓得缩肩膀的人抱住,下巴抵在他心口:“别怕,继续。” 李枳弯起眼睛,从下面的角度看,他脸蛋的弧度圆润了不少,很是可爱。“我不是怕它,”李枳慢慢地说,他的状态,其实说不出什么话,但又必须得说,于是轻声道,“就觉得,我动得是不是不对劲,你好像,没有要射的迹象。我怕我……” “很对劲的,”黄煜斐拢着两片小小的胛骨揉,算作鼓励,“你怕什么?” “我怕我,别待会儿……我又那啥了,还,还没给你爽到。” “这的确有可能,”黄煜斐认真地说,“小橘是太敏感了,刚刚开始而已,第一次持久一点不好吗?要是秒射,我很丢面子的。” “哈哈,”李枳一边笑着,一边抑着呼吸前后动了动,令那端头在自己窄窄的甬道里顶,“你还真是老司机啊。” “老司机想把自己的宝贝操得服气一些。” “现在爽吗,我,我已经,啊……” “还好,其实这样你会非常累,”黄煜斐说着,手又不老实了,手掌滑到前面,顺着他腰摸上肋骨,压着皮肤,一根一根摸索过去,“真的需要把你喂胖一些。” “数肋骨?”李枳咬他的耳朵,不满地,又有点撒娇的意味,心说这人腰上那么有力气,顶得那么实在,都快把我操射了,居然有闲心干这茬事,于是就把那耳垂含在嘴里,用虎牙钝钝地磨,他觉得那小小一块,都快被自己含烫,要吃下去了。 黄煜斐任他乱咬,也不求他屁股摆得有多快,等他解气了,身体里也被耸得没劲儿了,就吻回去,吻他湿湿的唇,再找到耳垂,说话时双唇在那菱形耳钉上拂过:“我数一数,天使是不是也只有十二对,翅膀又应该长在哪一圈上面呢?” 李枳一边喘,一边被他逗得发笑:“想法跟个少女似的,和你的脸,可真不搭。” “可是你兴奋到无法克制对吗?” “没啊……”李枳嘴硬,或者也不算嘴硬,他只是没有想到,做爱真像他在别处道听途说的那么舒服,那种怪怪的、绵绵的感觉,是黄煜斐带给他的……这让人舒服得想要发疯。 “你快没力气了。” “啊?”李枳想着,确实是这样的,我平时做其他事明明力大无穷,十二岁就能搬煤气罐,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想动静大点,又使不上劲儿,可是小了,又不甘心。他哈哈地呼着热气,“但我在给哥服务,我可以的。” 话音刚落,他腰上紧拥的力气松了,屁股却被托了起来。那人不语,却摩挲着,手心出了不少汗,贴覆着,触感湿润又温暖。黄煜斐十指掐住他臀肉和大腿相连的地方,从下面好好地拿稳了,突然发力,近乎是握着他,帮他上下动了起来。 “抓紧我,脸离我再近一些,”黄煜斐这样命令着,“我有力气让你舒服。” 李枳便去吻他,够近了吧,他想,还想再近,他又想。一口气,堵在两人唇齿之间,焐得烫了,焐得人懵懂。他就这样屈着发麻的两腿,听着自己后面发出的、那种“咕叽咕叽”的水声,还有黄煜斐掩藏在亲吻里的,情难自抑的喘息。有一股力量,就在那儿,紧攥着,托举着,引导着他……那样稳,那样动情。而被夹在两人之间磨蹭的,那根自己的可怜玩意,已经湿得不能再湿,透明的液体蹭到他小腹上,当然也蹭到黄煜斐身上。 “插我,舒服吗。” “很舒服,你又热又软,一直这样。” 李枳并不能思考很多了,他侧过脸,让黄煜斐亲他的耳朵,就像刚才他喜欢的那样,眼睛却不可避免地看见堆着自己衣服的副驾驶座。电光火石间,不甚清醒的脑袋一下子想到这个座位,这片空间,那女人也曾占有过……李枳心里忽然就难受得要命,他不知道现在的行为能不能把那痕迹洗净,唐突地,竟呜呜低声哭了出来。 “哎?”黄煜斐似乎有些吃惊,停止扶着他屁股摇晃的动作,“小橘……哭了?疼?” “没有……不是,你别停,别停,”李枳止不住哭腔,泪珠子扑在眼睫下面,一个劲儿地往下掉,但他舒服得要死,他也很知道自己到底因为什么哭,便喃喃道,“我爱你,爱得要疯了,哥。我该怎么办啊你说。” 黄煜斐一愣,李枳也是一愣——他瞪大眼睛,把腰往下沉了沉:“怎么突然又变大了。” “因为小橘刚才说了很惊人的话啊……”黄煜斐完全不急着握着他屁股往里顶了,而是抱回他的腰身,把脑袋埋进他颈间,他竟在颤抖,“还是在这种时候。我以为我要等更久的。” 李枳的意识稍有回归,忽地闻到花香,隐隐约约的,好像是玫瑰,也好像梦,从无名的地方传来。他半迷糊着想,我爱你,挺长时间了,你在等什么呀,忽然,顿悟似的,他意识到自己确实没说出来过。 于是他紧抱着怀里小孩似的男人,轻抚他毛茸茸的头发,以及光滑的脖颈。李枳又开始自己动了起来,让那根火热的又胀大几分的东西在身体里深深浅浅地进出。听见黏黏的声音,他哑声道:“哥,我早就已经爱上你了,不是喜欢,是爱……虽然,嗯,虽然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就,从某一瞬间起,你已经在我心里了,嵌在那儿……我,我先是说不出口,对不起让你等好久,现在,我让你知道了哦。” 黄煜斐沉默了一阵,他心跳得太狠,都把李枳震到了。终于他抬起头,一双眼睛,墨玉般敛了太多光芒,幽幽地亮,他说:“我知道的,小橘呀,我也爱你的。” 李枳笑了,眼泪坠在他腮上,快要干了:“爱我……我也知道,嗯,你爱我。” 黄煜斐捡起配合他顶撞的动作,又道:“我说过,我要天要地要你爱我,关于第三条,我成功了。” 李枳亲他的额头:“黄先生,哥哥,你早就成功了。” 黄煜斐也笑了,他低沉的声音,似乎在说着绝无仅有的秘密,充满让人沉陷的魔力:“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我只对两个人说过爱。一个人是我妈妈,亲眼看着她死了,因为我曾经的幼小和懦弱,还有一个,正在我怀里……我需要触碰他,看着他,抓紧他,和他一起活一辈子。这是我人生唯一的出路。” 李枳听得混沌了,他和黄煜斐死死缠在一起,忘了动弹。他一边想着,亲眼看着自己妈妈死去,这得多难受,至于我,唯一的出路 分卷阅读104 ……你认真的吗。一边又想,这么好的一句话,我怎么舍得,怎么可能不去相信。于是,他顾不得嘴角外溢的口涎,含混道:“哥,我也想被你碰,被你看,我也想……一辈子。” 黄煜斐闻言,吻着李枳的泪珠,不动声色地调低座椅靠背,握着手中细溜溜的腰,缓缓地躺下去,“来,趴下来,贴在我身上。” 李枳乖乖照做了,像一汪水,像驯良的小兽。他放松下来,早已酥软却拼命绷紧的身躯正需要一个依附,湿润的呼吸打在黄煜斐耳侧,由于上身顺伏的动作,他下面也不自觉夹得更紧了些,伴随着几声哽咽般的低喘,弄得人心脏发胀。 “抱紧我,一会记得用腿圈住我,”黄煜斐的声音倒还是保持冷静可靠,“我要翻身了。” 感受到慌忙搂紧自己的力量,他箍着李枳的腰,身上发力,翻过身把人压在了躺椅似的车座上。他垂眼看着脸色潮红的小家伙,笑道:“一直想要被我这样压着吧。” “嗯,”李枳弯起眼睛回望他,很幸福似的,压抑着低喘,抬腿圈紧他的后腰,“刚才翻下去的时候,忽然,它一动,插得好深……” “还能更深,有信心全吞进去吗?” “有,我有的,我舒服的地方,都插到了,下面已经被……操开了。” “有吗?它咬我咬得还是很紧哦。” 李枳不说话了,把他往下拉,索要着亲吻,腿搭在他身上,也在把人往自己身上压。黄煜斐把他腿掰开得更大了点,顺着这股劲儿,继续往里顶着。刚才磨过的那段窄道,确实已经软成水了,柔韧温热地裹着他,而更深处则尚未曾开采,神秘而脆弱。李枳有意放松肌肉,吻着黄煜斐的耳廓像是鼓励,那人才终于放开胆子似的,一插到底。 有种夸张的感觉,李枳怀疑,是不是已经到肠子了。 黄煜斐稍稍直起腰杆,提着李枳的两条腿,连着屁股一块贴在自己身前,好好地架起来,也怔了怔——在他有印象的性爱中,无论男女,自己从没在插入时这样的不确定过,好像担心身下的人碎掉似的,还需要人家诱导着自己往里捅——有点丢人不是吗。 但被肠壁的褶皱包裹着,慢慢体会对方从紧紧绞住的状态逐渐变得温软放松……如果抱着的是自己所爱的人,那这种感觉确实不错。 却听李枳轻声道:“全都……吞进去了。好神奇。”说着他伸手往下探索着,蹭过自己搭在肚皮上的性器,也不停留,直接摸到两人的交合处,拨开耻毛按上那条紧缝,手指颤了颤。黄煜斐安静地,莽撞地盯着那洁白的指节瞧——这是弹琴的手,是每天会牵会握的手,是从第一眼就爱上的,李枳的手……现在,也是属于自己的手。 李枳用弯折的膝头蹭蹭黄煜斐架他的手臂,又道:“这怎么回事儿,又有点疼,撑得慌,但同时,又很舒服……”说完他就笑了,眼睛还是那样透亮清明,脸上却是迷醉又充满期待的神情:“我差不多了,哥你动吧。” 窗外压着橙红的灯光,竟给人种它是夕阳的错觉,此时透过网眼恍惚漫进车里,照着那人水澹澹的清艳模样,点染情俗的瑰色,只见白色的身体遍布细密的汗珠,淡红一片。 黄煜斐弓下腰,让他两腿搭在自己肩膀上,开始了胯下的顶撞。先是慢的,有度的,他拨开黏在那人脸上的乱发,沉默着去亲吻他,安慰他;后来又变得蛮横又不讲道理,一下一下地刺得非常深,又急,好像每次都要把人插透,同时舌头探进那人口腔,堵着气息,渐渐成了啃咬。 李枳觉得自己快飘上天了,他喜欢这疼痛,喜欢这温存,喜欢一切,也啃回去,呻吟被狠狠压在口中,连同分泌过剩的涎液,直被黄煜斐往自己嘴里渡。最后,两人都疼过了,李枳有点喘不上气,下面也被撞得让他想要大声叫出来。 黄煜斐似乎是看懂了他的感觉,放开唇舌,支起身子,撑着座椅边沿俯视他。 要不是车子底盘重,估计也要跟着一块大晃了。黄煜斐一边继续肏干着,一边说:“叫出来吧。别忍了,好吗?” 李枳怔忪了一下,把下意识捂嘴的手拿开,看着把自己的藏在身下的男人,他像有了足够胆量似的,终于无所顾忌地叫了起来。 “太,太深了……磨,磨那儿……要炸了,我要……要到了……”他嗯嗯啊啊着,模样渐渐变得迷茫而无助,眼神也失了些焦距,他捂住眼睛,“别……哥,别这样看着我……” “我要看,要记住,”黄煜斐捉住他的手腕贴在唇边亲吻,专心看着身下烧红的青年,还有他蒙起雾气的双眼,“你很美,你因为我变成这样,更美了。请不要遮掩。” 李枳浑身都是一颤,他刚才不想让黄煜斐看,是因为他感觉自己又快哭出来了。这么好的一个人,自己心里却埋着对他“坏的猜疑”,挥之不去似的,不时攀上他烧得发烫的思绪,让李枳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但是,刚才的亲吻,还有话语,仿佛又一次那样轻而易举地使他安心些许,心里一垮,穴道被碾到火候了,下面就不自觉地泄了出来。 甜蜜的、牙疼般的感觉从骨盆冲向每一线神经,在皮骨间叫嚣。第二次射精的余韵,把他弄得浑身又软了几分,又听黄煜斐贴近他耳边轻声道:“小橘很棒,已经学会用后面高潮了。” “是哥,哥你太会弄了……” 黄煜斐暖烘烘地笑,啃着他的脖子,好像全不在意会留下红痕似的。同时小腹蹭着李枳沾了精液的肚皮,把衬衫都濡湿了,也无可避免地把那根刚泄气的小东西再一次煽动起来,没有精神完全勃起,但敏感至极,是刺痛的,痒的,那样勾人。 就这样李枳愈加迷离了,他去搂黄煜斐,却被人反搂住。他又虚着眼去看车顶,有灯影映照在上面,明晃晃的一小块……但不知怎的,视角一换,他眼前又变成车子的后窗了——他发愣时,黄煜斐把他侧翻了个面,紧贴在他后面,拥着他,两人叠在一起,在放成躺椅的狭窄车座上。 李枳压在下面的手臂往外伸着,随着身体的律动,手背触碰到后座的椅面。 视频里他坐的地方,还是,放我便当盒的地方……他不甚清醒地琢磨着,就把手缩了回来。 很快这思路就断掉。黄煜斐一手垫在他腰下,好让他不至于滚下去,一手拎起他一条腿,膝盖微微折起来,让他保持敞开的状态,下身也开始动了。那么大根东西,横戳在屁股里,角度刁钻,变着法儿地研磨,李枳只能嘶嘶抽气,混合放浪的、再收不住的呻吟,往外漫。 他想不了太多,密闭空间,让他着迷的人就在身后,贴得没一丝隔膜,他们身体相连。空气里都是冲鼻的精液味,仅存的理智告诉他, 分卷阅读105 这全是自己的。什么情况,我都射了两次,他还一次也没爽到……李枳开始愧疚了,他不知道怎样让黄煜斐插得更舒服些,吸了吸鼻子,准备试试自己会不会缩紧后穴的功夫,却忽然听到黄煜斐沙哑地说:“太久了吗?抱歉啊,要你配合我的节奏。我是有些紧张。” 紧张?为了我吗。李枳一下子快活得要命,心软成一滩,人也往后倒,他回头去亲他,脸红得像要往外渗血似的:“我这个人都是你的,何况洞……时间长一点也没关系的。” 黄煜斐配合着吻他红肿的下唇,问道:“小橘很累了吧。” 李枳认真地说:“我很舒服。果然……嗯,果然老司机就是很高明啊,他们说的,器大活好时间长,就是我哥了吧。” “谢谢你。” “啥?突然说谢……”李枳热气腾腾地呼呼着,配合着身下的撞击,他声音高低起伏,断断续续,“我是不是应该,我应该谢谢你的前任们,把我哥,给练出来了。今天过去之后,你的性经验,又……又加了一条。” “什么?”黄煜斐不清楚李枳为什么突然要这样说,要提起他的前任们,“不是的,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特别的,”他现在实际上也很难清楚地思考了,只能赌咒似的说道,“小橘,这一次对我来说,是和任何人都不一样的。” 李枳吭哧笑了,道:“我信你,我信你。” 你这样讲,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呢,黄煜斐忽然间茫然,只能闭着眼往里钉,他被情欲以及某种难以说清的东西钳制着,有种想哭的感觉,是真实眼泪往外冲涌的欲望,仿佛无感七情六欲都在激荡,活泛起来。这让他感到无比陌生,所以竟不敢睁眼,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世界上,只有一个你,还有谁会这样真诚地和我在一起,和我相爱,没有……你是最好的、是唯一的啊。” 这话把李枳刺得,屁股一下子自然而然地绞紧了,前面什么也射不出来,可他仍然体会到高潮的眩晕,性器松松垮垮地挂在那儿,是第三次了。他晕叨着,脑海中波涛汹涌,却又空空如也,浑身潮红一片,回身勾着黄煜斐往自己面上贴。 他们又一次接吻,却是温柔万分的,李枳吮吸着黄煜斐的舌尖,刚出生的奶猫似的,呼出湿甜的气息,他笑道:“你知道吗哥,我如果真是橘子……我榨出的汁儿,也只分给你喝,你不喝,我就自觉倒进下水道去。” 先前被他缩着一绞,黄煜斐就知道时候快到了,又听了这话,他终于发泄出来。莫名地,他害羞了,脸埋在李枳晕粉的后颈上,李枳则隔着套子感觉到了什么,身上抽动了几下,被他提着的那条腿,伸着脚丫勾他的手臂。 李枳说:“哥?你爽到了吗,你怎么不动了?” 黄煜斐从背后圈住他,闷闷地不肯撒手:“嗯,让我抱一会。” 李枳默然,有点失神,蜷在他怀里喘了一阵,道:“还来吗?” “不能没完没了啊,把小橘累坏掉了,”黄煜斐从他身体里退出来,并不急着拿掉被灌得快要往外溢的套子,而是继续这么抱着,轻轻搔着他的小腹,“酒店离得蛮远的,现在休息休息,到了之后,我们先洗澡。” “好啊,咱俩现在,都是黏糊糊的。刚才说好的衣冠楚楚也破功了,不带换洗衣物真是失算了哈哈哈。” “坏小子,我至少还都穿在身上。你一会也要穿好,不要过一个亮一点的路口,就被人家看光了。” “不急,不急,”李枳轻轻道,“哥你说,爱是不是真正情侣之间必然会做的事?” “当然。” “不做的话,就不是真正的情侣?” “也不一定。” “那,和不是真正相爱的人,可以这样抱着,做爱吗?” “也可以。看他想不想。” “你想吗?” “我现在不想了。我只想和我爱的人做。”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是真正的情侣,是真正相爱的人……我们刚才做了该做的、只能跟对方做的事。” “没错,但是小橘,你怎么了?” “我思考人生。” “哈哈,这样啊,我懂这种感觉。” 这应该算是事后的空虚,以及自我怀疑的过程。性带来的不仅是身体的冲击。黄煜斐这样想着,把李枳搂得更紧了些,他忆起自己初夜醒来,派对后空荡狼藉的别墅里,天没亮,他宿醉头痛,找不到昨晚睡的对象,也不记得她的模样,于是思考了很久的人生。 因为怕麻烦,最后在床下找到用掉的保险套才安心去实验室。现在想起来,简直非常可笑。 却听李枳又道:“我再问你,哥,刚才说我是你唯一爱着的那个,不是骗人吧?” “怎么会是骗人。” “太好了,我们今晚成为了真正的恋人,”李枳声音平静又疲惫,向下别过脸,在椅背上蹭了蹭,“我们分享一个秘密吧。哥你先说,有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啊,”黄煜斐语调如常,亲了亲他汗涔涔的颈子,甚至有点开玩笑的意味,“我好像有很多很多秘密,不知道该讲哪一个。小橘问吧?我来回答。” 李枳愣了愣。 他看不见背后黄煜斐的表情,他惊讶于黄煜斐说出这话时的态度——他又想到自己接下来想要问出的话,眼泪就在无声之中涌得更多了——奈何黄煜斐抱他抱得这样紧,让他没办法抬手擦拭,只能像刚才那样蹭在椅背上,好让自己不要陷入眼前模糊一片的狼狈境地。 他压住脑海中动荡的思绪,也压住喉间的哽咽,问了出来:“你和谢明韵,有婚约吗?” ———— 感谢大家的留言~对于我来说相当于开车的汽油hhh 所以吃肉愉快^^ 黄老九是一个对老婆诚实的人,所以下一章(。 第37章 他能感觉到呼在后颈上的热气一滞,紧接着,黄煜斐问:“我不在的时候,谁找过你了?” 李枳笑了:“怎么变成我被反问了,我就问一句,你和那姑娘有没有婚约?” “……有的。” 原来纠结这么久才问出来的话,得到的就是这样简洁肯定的回答啊。 不然还能是怎样呢? 那一刻李枳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解脱还是万念俱灰。 “哦,这样,我懂了。”他轻声道,挣开拥着自己的双臂,像是活生生扯下一块皮肤。股间还黏糊着呢,他也不擦一下,直接爬回副驾驶上穿起了衣服。“先提前祝你结婚快乐啊,那姑娘很漂亮,也非常会讲理。”他又道,穿得极快,却也足够手忙脚乱,内裤找不到了,干脆直接把外裤套上,衬衫扣子也扣错了位。 始终低着头,对黄煜斐类似“不是你理解的那样”的 分卷阅读106 几句苍白解释,他无动于衷。 直到黄煜斐说出“我没打算和她结婚”,李枳踩上鞋帮,才抬眼看他。 “这是你的事,我走了。” 李枳拎上双肩包,推开车门。 春夜的暖风扑上他的脸。相比车里,空气很新鲜。 关门前手腕却被人给拽住,黄煜斐蹙眉,撑在车门处盯着他,却仍像是在说件平常事:“你这个样子要去哪里?” “我这是什么样子,”李枳忽略腰椎的酸麻,木然盯着眼前地面,腕子上跟他拗着劲儿,“我这样儿是恶心还是吓人了?谁弄得啊?” “先回来,”黄煜斐不撒手,“……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绝对,我不会和谢明韵结婚,先听我解释好不好?” “算了吧。” “什么叫算了?” “现在起,我们已经分手了,”李枳胸口起起伏伏,扭过头,冷冷地垂下眼,“一定要我说得这么直白吗。” “什么?”黄煜斐眉宇间显出茫然,好像腻在一起的温存忽然冰冻,他也吓到了似的,迟缓地说:“你记得那个约定……” 李枳并不躲闪他的目光,直视回去,眼神极清明,瞳仁覆了一层水壳,亮且冰,像是将要破碎似的:“不分手的约定?我确实记得。但那是在我以为你是单身汉的前提下才约好的,所以现在,它失效了。” 他出奇冷静。一个一个掰开紧攥在自己腕子上的手指,心想,你早晚会戴上戒指吧,不是和我一起戴,也不该和我这种人一起戴。没什么可惜的。 哥们放松,他又想,你这样不撒手咱俩都难受不是吗。 最终还是掰完了,因为黄煜斐哑着口,慢慢松了劲,不想把他弄疼。他也不再把目光落在黄煜斐略显苍白的脸上,瞥一眼皮肤上那圈被按下的红印,甩了甩手,踩着鞋帮往亮着缭乱灯光的大路走去。 走不舒服,硌得慌,于是弯下腰,一边走一边往上提鞋。李枳走得头也不回。走了两步又大叫:“别动!是男人你就待在车里!死乞白赖不是黄大少爷的作风吧!” 这边黄煜斐跨出车门的腿又伸了回来。他也大叫,如梦初醒似的:“喂,那是指腹为婚,玩笑一样的事情,我从没想过要作数的!” “哦,玩笑,我信了!”李枳大声哂笑。 “我说过我要结婚,但是和你,和你李枳,懂吗?” 李枳这下终于回头了,站在光线极好的路口,身后车流涌动,他抬起手臂,明晃晃地,似乎冲这边比了个中指。 仿佛在嘲讽:痴人说梦。 黄煜斐头脑嗡嗡作响,踩上油门就去追。 追到路口是一瞬间的事。李枳正插着兜站在人行道边上等红灯,似乎由于手边没烟,他懒懒散散的,在稀落人群中显得无所适从。黄煜斐靠着他停下车,还没等把车窗摇下来,就看见他撒腿就跑。 紧接着引发了一阵骚乱——有辆塞满人的大公共,连带着两辆小车几个摩托,一连串被他方才的横冲直撞给堵在了路上。 鸣笛声太刺耳了,不管不顾的,还有刹车那种扎人的摩擦声,像一声尖叫。黄煜斐在那瞬间有点石化,眼睁睁看着李枳差点被公共车碰上,冲出车门的那几秒他呼吸都停了,心脏也要爆炸。 却发觉李枳非但没事,还立即卷入一场对骂——骂他不长眼乱闯红灯的诸位,他全都骂了回去,是的,李枳在吵架,暴躁地,不讲理地,处于一种黄煜斐从没见过的状态之下——他又回过头,站在路中间,大骂追上来的黄煜斐不是爷们,然后像是逃命似的,跌跌撞撞地钻进路边一辆出租车里。 骂完之后李枳觉得并不解气,一点也不,就好比在演一出滑稽剧,做丑角,声音再响,最后讽刺的也是自己。无论是对于险些被撞,还是对于已经被骗——或许这两件事全都是他自己的错,又是他的错,又怪幼稚愚蠢的他自己,他真是一点尊严也没有。李枳开始笑了,大口喘着粗气——好像已经差不多无所谓了。 司机师傅调小评书广播,问他:“小伙子喝高啦?往哪儿去啊?” “没喝,”李枳应着,低头打开钱包,整钱还剩七百,他往前递,全塞到师傅手里,说,“给我绕着三环多开几圈吧,谢谢您了。” 师傅收了钱,挑了人少的方向往环路去,一脚油下去,车子就在空荡荡的宽道上飞起来,应该就是长安街附近,沿路的灯整齐又本分地亮着,很耀眼。 远处有红光,天安门横在那儿,紫禁城就蛰伏在里面。 “失恋啦?”师傅又问。 “我甩的别人。”李枳闷声道,“但确实,失恋了。及时止损吧。” 车窗大开,车速很快,干燥的春风猛灌,北京的夜色微醺。李枳身上汗被吹干了,温度渐渐地冷了下来,他通体生寒地靠在出租车脏兮兮的窗沿上,开始流泪不止。 他想起黄煜斐错愕的脸,想他狂乱的呼吸,抓住自己的手,想他不远不近地站在车门旁,人行横道上,听着自己大骂,那眼中模糊的痛苦无措。避无可避地,李枳哭得再凶也没辙,就还是往那儿想,甚至心疼愧疚,像被魇住似的一秒钟也不停地想那个人,然后就连坐也坐不稳了。 却又觉得不值。谢明韵猜得多对啊,那人再如何,不也给不出一句否定的话吗。果然是那么轻描淡写。什么没打算结婚,什么玩笑一样的事,难道就真觉得一点问题也没有?没有问题的话,为什么要一直隐瞒? 两个人恋爱,前提不是互相坦白吗,至少感情关系这方面,要做到吧? 他李枳要是有个未婚妻,找上门来宣誓所有权了——黄煜斐得杀人吧? 好,再退一步,就算不能做到事先坦白,就算他黄煜斐情况特殊,李枳只觉得,哪怕他用心地骗一骗自己,说他和谢明韵一点关系也没有,心里这感觉都会好一些。他做爱时,浸泡在过浓的爱意里,做好了一个决定,只要黄煜斐顾点他的感受,他就会乖乖上钩装傻。至少暂时,要像刚才那样甩开黄煜斐,他自己也是很疼的。 但那家伙偏偏对“婚约”一事一点否认的意思也没有,只说“有的”,这时候倒是诚实得让人心颤。此情此景,还声称自己不打算按约结婚,不是笑话吗? 李枳想起那个大雨天,黄煜斐躺在自己腿上,笑着,舒展着,对听筒对面的姐姐说起结婚的事,他也想起跨洋的热气球和会游泳的马,他更想起,那天他其实就模糊听到了“明韵”这两个字。 一切恐怕并非偶然,恐怕从他决定和这样一个背景的人恋爱时,就已经注定。 李枳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咬嘴唇,兴许是琢磨事情入了迷,回过神来时,又是满嘴血味了。 他就无声地笑。想着司机从后视镜看到自己这模 分卷阅读107 样,会不会吓得赶他下去。 眼见着长安街渐远,终于快到三环,街景艳光,稍纵即逝。手机在裤兜里开始松垮地震,是黄煜斐。盯着号码看了几秒,李枳心中波涛翻滚,最终按了接听。 “你……你痛不痛?”那人嗓子哑极了。 李枳怔愣了一下,平声道:“当然疼啊。我全身疼得都要死了。” 他确实不舒服。后面吃进去那么大的玩意,激情过后其他感官回来了,这才发现还是太过勉强,有种肌肉失力的松弛感,伴着隐痛,时不时把他往下拽。同时皮肤上,股缝里,全是不明粘液。他闻见身上的怪味,并且确信出租司机也不是没鼻子的人。这种又脏又耻的感觉怎么能叫舒服呢。 所以他说疼。 黄煜斐则说:“你往后看。” 那辆大奔赫然就跟在后面,隔了两辆车的距离。 李枳伏在靠背上,有点忘了呼吸。用拇指抵住眉骨,像是皱眉,又像是在吊着眼泪。总之隐约可以看见挡风玻璃后面黄煜斐的脸。过一个路灯,他的脸就明亮一次,看不清神情,却莫名给李枳一种阴沉得可怕的感觉,然后再暗下去。 “您变态吗?”李枳急切地想要掩饰什么,于是大叫,“分手了,分手了懂吗!” “停车。” “拜拜。”李枳说着就要挂电话。 “我不接受!”黄煜斐坚决极了,“这种理由分手,我不接受。” “真不像你了,”李枳轻笑,“这他妈,又不是离婚,得俩人签字。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黄煜斐像是平静下来:“我们明天还见面吗?” “不。我不想看见你。” “现在很乱,小橘,我明天也许可以给你解释清楚。因为这个婚约,你明白吗,我从来没把它当成考虑范围内的事情。它并不能约束我们。你不要这样任性。” “我任性?对,不顺你的意就是任性!” “我是希望你头脑冷静,客观看待这件事。” “哦,要我冷静客观,所以你是觉得这样没问题,对不对?有个姑娘可是死心塌地要和你结婚生子,老公有个男小三都无所谓,还愿意和我好好相处呢,”李枳笑了笑,“看看,看看这觉悟,二十年的约定人家都守着,两家都支持,你不也是没拒绝,没否认。到现在居然说根本没考虑,还跟一傻逼基佬搞上了。” “我可以拒绝可以否认——” 李枳恶狠狠地打断,几乎在吼:“抱着他你信誓旦旦,说你爱他爱得不得了,可要不是那姑娘提醒,他就一直什么都不知道,他就一傻子,特好骗!黄先生我问你,这样很合适吗?” “……我知道你需要解释。这件事我会处理清楚。我只是希望你,怎么讲,不要冲动,不要虐待自己。我打电话是想要你安心、好过一些。” 李枳不语。 黄煜斐又道:“我也并不是没有当回事,并不是想一带而过……我不想让你失望。” “我啊,我就不劳您费心了。”李枳叹着气,自觉铁石心肠,却又疼痛不已,“……您的解释还是留着好好说给未婚妻听吧。如果谢小姐问起黄少爷跑到北京三个月,成天跟哪个贱人鬼混的话,您别把咱们的关系说得太不堪就成,也算帮我个忙。” “鬼混?不堪?……我以为这是爱情。你为什么一定要贬低自己?” “哈哈,你真的,你总是这样,夸张地谈情说爱,你自信极了,”李枳冷淡道,“可这终究是没法实现的一时之言。你就是这种人。” 黄煜斐像是受伤了,半天不吭声,干巴巴道:“小橘,讲气话有意义吗?能解决问题吗?” 李枳忽地越发地火了,一下子点着似的,尖利的话就从他嘴里蹦出来:“抱歉大哥我现在不叫小橘了,我叫李枳,而且我也不是在说气话,不是气话!也没问题要解决,省事了!” 说完他就又开始哭,于是顿了好一阵子,不想暴露哭腔。黄煜斐没再说什么,可能也是心乱如麻,声音哽哽的一句“对不起”之后,不挂电话,就这样默然。 于是,无言中,一人惶急地跑,一人惶急地追。猫捉老鼠,却知道自己的性命都握在老鼠手里;老鼠躲猫,是因为怕自己甘愿像傻子一样死于猫口。 最后深呼吸几口,破开黄煜斐似是怔忡的沉默,李枳又道:“真的不是气话,是心里话。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就一穷光蛋,神经病,大忤窝子。我就想好好谈个恋爱而已,其他我什么都没想要过。”他吸了吸鼻子,又神经兮兮地笑了,“可是,就连这个,我也拿不到。所以就本本分分活几年算几年呗,你们土豪联姻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跟有妇之夫混在一起破坏人家庭我烦透了,所以,麻烦你,滚蛋放过我好吗。” “为什么就这样判断自己拿不到,我是在和你好好恋爱啊……”黄煜斐缓缓地说,像在组织他不甚精湛的中文语言,“我不会和别人在一起的,更不会组建家庭。你刚才是说‘一时之言’吗?我对你,完全不是这样的。” 过去的泥沼把李枳往深处拽,他怕极了,于是固执如旧:“这话刚才跟我说,还有点用,但我现在不想听了,就这样吧你别跟了,费油。” “你要去哪里?” “我爱去哪儿去哪儿,我开去天津你也管不着。” 司机插嘴:“小伙子咱可说好了不去天津啊!” 黄煜斐则说:“先停下来,跟我回去。上环路就不好停车了。” 李枳冷笑:“我为什么要停车,我就想上环路,或者不上也行,有种你就撞上来,把这车撞得动不了我就跟你走。” 司机大叫:“嘿小伙子你瞎说什么呐!” 黄煜斐问:“撞了你就和我回去?” 李枳继续冷笑:“是啊,是啊,有种你丫就撞,撞啊!” 离环路入口已经不远了,路上车多,开不快,但两千米也要不了多久。他以为那把跑车撞烂还发ins的疯子一定会大喊好啊我撞,然后一头顶过来,带着他全部的不甘和决心。自己坐的这辆小现代估计百分百要被那重型奔驰搞得报废,但这对黄煜斐来说,也许就是赔点钱私了的问题。 他又怔愣着,醒悟般想,我这样打死不听解释,好像确实也很傻逼。 可能确实是舍不得吧。 不对,是根本舍不得。舍不得就这么断掉,更舍不得黄煜斐太疼。其他都是找借口而已。 他其实并没有怀疑过黄煜斐对他的感情,哪怕一丝,他也没有。他只是觉得很不舒服很不安全也很气馁,现实把他砸懵,但现如今狠话也放了气也撒了…… 他做好被撞的准备了,虽然是大概,因为他也不清楚被撞到底是什么感觉。司机似乎是在拼命加速,可能心里正咒骂着,后 分卷阅读108 悔没有早点把这个面目疯狂的神经病青年丢下车去,但又怎么跑得过后面那辆重型吉普呢。 哪知黄煜斐却没有紧追的意思,仍旧隔着两辆车的距离,忽然问: “后悔吗?” “什么?” “我问你有没有后悔。” “刚才和你睡?我不后悔。” 黄煜斐不接话。 李枳又道:“睡的时候我说,你在我心里,我爱你,不是假的。到现在它也不是假的,但我没法接受这样和你在一起了。” “没法接受?你今天这样主动,是因为之前就已经做好分手的准备了吧。” “这什么逻辑?我故意想和你分手,你是这个意思?” “你想让我更痛苦一些,所以先做爱,先说爱我,再把人毫不留恋地丢掉,你甚至连解释都不肯听一句,”黄煜斐声音很冷静,甚至趋近于冷酷,“举得高才能摔得碎对吗。李枳,你很真诚,也够狠的。你是有多恨我。” ———— 这章太长,九点半左右还有一发。 感谢大家的留言~虽然我感觉追文的姑娘越来越少了(不 ———— 李枳被这话激得,好像给人死死扼住咽喉一样。“哈,”他抽了口气,掐着虎口,努力让声音显得没那么惨,才道,“你是这样想的?” “我是这样想的。” “我和你做那些事,是因为,我喜欢你,爱你,不想让这段感情有缺憾,我做的时候也是全情投入的。这话我希望你不要怀疑,我求你别怀疑,”他忽然哑口无言似的,顿了顿,才继续道,“……我说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也是因为珍视这段感情。你明白吗,它是我最好的东西,必须得是合理的、干净的、完全没有破绽的。我这样想,也这样坚持。” “所以你后悔吗。后悔和我这样的人相爱吗。” 李枳仿佛干枯,他笑不出来,甚至出声都艰难。半晌道:“谁知道呢。后悔又能怎么样,我能控制爱谁吗。我多狼狈,但习惯了,我现在也清醒过来,明白爱情这玩意太好,所以就是他妈的不能属于我,所以我退出,我逃还不成吗。倒是黄先生你,还是头一回被只睡过一次的人这么折腾吧。” “我们是只睡过一次这么简单?一句话就分手这么简单?二十年前他们约定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口头的婚约,就能这样把我们冲垮?”黄煜斐倒是笑了,李枳甚至能想象出电话那头他嘴角的弧度,迷人的、害人的。他又说:“小橘,你清醒一点,你在让我难受。也在让自己难受。” “那抱歉了,我确实难受,我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百五吗?” “所以我不懂你。”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定义呢。我在天涯查你,看见三个帖子扒出你女友是谢明韵小姐,说已经订婚的也有,有几张老照片,还有你去年冬天在香港,茶餐厅里,奢侈品店里,你俩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我说真的。你要我怎么想啊。”李枳最终还是哭出了声,砧板上的草鱼似的,他有点无力,“你的家人,你的身份背景,是要她还是要我?其实完全不用为了我这么麻烦,与其越拖越纠结,成天两边不是人,不如和她结婚,很合适,无论是性别上,还是家世和见识上。皆大欢喜。” 他低低地哭着,有点话不成句,说出的却都是碎心的话语。那边黄煜斐也慌了,干巴巴地说着“你别哭”,又说“去年只是朋友聚一下谢明夷也在的”,像个惹恼女友的高中男生一样无措,却被李枳很快打断了: “一片雪地,纯白的,太干净了简直不像这世上的东西,”他声音淡淡的,像是累了,又像在念诗,“忽然间,它被泼上狗血,血还是烫的,在地上融出小洞来。这是雪的错吗,是血的错吗?反正化了的就冻不回来。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哥你懂吗。” 一说出来,他又急痛改口:“我不该管你叫哥了。” “对不起。” “别,又对不起,这都说第几遍了,”李枳疲惫地降低声音,“或者你干脆撞上来吧,趁没上环路,要疯就疯个透彻。疯了我就跟你回去。” 接着他屏住呼吸,等着黄煜斐。 说实在的他都不确定自己在期盼人家怎样接话,怎样做。 却听黄煜斐格外冷静地说:“……我明白了。我会回澳门,也回香港本家。这次回去,可能需要几周,几个月,不清楚。完成之前我不会再打扰你。也希望你不要为这件事太困扰,不要苦自己,不要抽太多烟,不要太狠地咬自己的嘴。” 李枳惊了:“啊?” 紧接着他从后视镜看到那人把车在路边停下了。 随后自己乘坐的出租车就跟解脱似的,奔上三环路。 司机“哼”了一声:“小年轻搞什么哲学探讨,净犯傻,吓我一跳,真撞了咱可得赔钱啊。” 电话里黄煜斐又道:“我发现自己现在的确没有资格对你解释什么,或者要求什么。因为错就在我,现在的状况不清不楚,对你和谢明韵都是一种不负责任,也有很多隐患存在。给你太大压力和不安全感了对吗。至于分手,如果你这样坚持,我不会勉强你,我会回去整理清楚这些关系——” 忙音骤起,李枳已经挂了电话。 “——希望你能等我。” 这话没来得及说。 ……你啊,黄煜斐死人一样盯着手机屏幕,撞上去你会受伤的啊。 李枳那边倒也没活到哪儿去。 他厌恶。厌恶这些阻他好好恋爱的破事,厌恶黄煜斐的冷静,更厌恶自己只会把人甩开,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又不会做任何挽留的纸老虎特性。 明知道舍不得,却不承认,却死撑着,却道德标准高得要命,显得自己惨淡又清高。这算什么。这只能暴露他的胆小。他固然听得出来,黄煜斐现在算得上是心灰意冷,正如他自己一样。但没辙,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是上了没头可回的轨道。 人家黄煜斐都要回澳门了。 他能怎样。追过去吗?说你别走。说我不想你离开。是他发癫一样赶人家走的吧。 车子越开越远了,在灯火通明的环路上狂飙,黄煜斐的车早就看不见。李枳对打自己的脸也还没有那么执着。 那就这样完了吗?他觉得好可惜。 最可惜是什么,是偶尔几个瞬间,他以为自己和自己爱上的那个男人,是有共通之处的。曾经过得孤独、乏味、疯狂,曾经伸手却无人可抓;他以为黄煜斐生命中存在过的人也是寥寥无几,并且,有能力给他爱情与家庭感的只有自己一个;他甚至以为黄煜斐伸向人际交往的根系,只有自己这一处贫瘠水源,而自己之于黄煜斐,正像黄煜斐之于他,是绿洲 分卷阅读109 之于沙漠的旅行者,是无可怀疑的那个选择。 但他现在清醒了大半——他李枳几斤几两,却要求别人十分。爱上火焰,就禁锢光亮只出现在他一人瞳孔中。这本就不公平,他们又怎么可能成为一种人? 他们的差距,各方面,都太大了,甚至算不清。 李枳这样患得患失,一触即发,就是因为他眼前只看得见黄煜斐一个光亮。而黄煜斐的光亮太多,没了谢小姐,还会有王小姐孙小姐周小姐,他的温暖是随时随处可以采撷的。烟花盛放的一瞬间美丽异常,天空确是辽远,但没有烟花,也是一样的辽远。 也正是因为明白了这个道理——黄煜斐的人生何其丰富,李枳见过,又即将见到几分呢。由此看来,高估自己确实不怎么好受。先前谢明韵倒是看得透彻,梦做得太深,醒来确实是会哭的。 可李枳的自尊使他不能继续做梦,不能“自觉”当个宠物。 再退一步,关于隐瞒,李枳似乎更加恶劣。他自己的病,会让他什么时候死掉,而他又是为什么拖着不肯做手术——李枳心虚极了,简直是心病,他甚至一次都不敢跟黄煜斐提。这样畏缩的他,又高尚到哪儿,又凭什么奢求。 倒像是他在逼着黄煜斐跟他一起做梦。 所以,与其说击垮他的是只说了几句话的谢明韵,不如说是反应过于理所当然的黄煜斐,以及让李枳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摆在眼前的未来。 直到出租车打表打到将近七百,不知在三环上绕了几圈,李枳一直漫无目的地沉思,一看手机才发现已经凌晨四点四十五,周围早就没别的车了。 司机看了两眼后座上眼泡红肿,眼底青黑的死鱼眼青年,试探道:“哎这都第八趟了,小伙子,我找个酒店什么的给你搁下?放心,后面这段路不收你钱。” 李枳恍然:“没事,您下个路口出了环路,把我放下就行。” 司机倒是善良:“你这样我不放心啊,好歹也是拉了一晚上的乘客,咱有缘分,就这么跟路边把你一扔,你接下来往哪儿去,准备徒步万里长征啊?” 李枳笑了:“谢谢您,我就随便走走,我二十了,您不用把我当小孩儿看。” 司机点点头,也和善地笑了:“那成吧,我看你确实需要静静。” “我静好长时间了,我得动弹动弹。” “可不是吗,我说啊,谈恋爱什么的,肯定都有磕磕碰碰,你也别太着急,”司机把小票递给李枳,回头看着他说,“况且我看你谈的还不是一般恋爱,别怪咱多嘴,这同性恋本就够不容易的了,你好像还有个情敌?既然跟开大奔那哥们爱得你死我活的,我听着都感动,那就自己好好争取别让人插手,人不都说真爱无敌吗,你这么年轻,得有颗强大的心脏。” “强大的心脏?”李枳眨眨眼,“您鸡汤看多了吧。” “你看看你,还不领情呢,死倔啥呀。我这叫什么,我这叫陌生人的善意。要不是看你跟我儿子差不多大,我还真不费口舌劝你。” “得嘞,我听着呢,总之谢谢您了,”李枳跳下出租,看见椅子上被自己坐出的凹痕,忽然就有点释然,“我走啦,拜拜。” 他把双肩包背在前面,抱着双臂,只身走上三环边的夜路,路边孤零亮着橙色灯光。周围很多小区,窗子都是黑的。他像是隐身了,在他熟悉的城市中,完全不熟悉的角落里。 手机上显示四点五十二分。 好巧不巧,多熟悉的时刻…… “一起吃晚餐吗?” “好呀。先加微信?我的号是:hyf_1993。” 对话他都记得呢,一清二楚。 他安静地、平和地想:未来我不知道会怎样,但关于过去,一切难过和开心好像都是从某个凌晨四点五十二收到他的回复开始的,在澳门的二十八层酒店里,下着雨,那天阿甘第二季播到第十七集 ,我很闲,很想喝雪碧。又或许更早。或许生来是这样的。但是现在我不想这样了。两天以后,只要再给我两天用来难过,用来收拾曾经偷来的欢愉,这种状态就会结束了。我会再次正常生活。 至于黄煜斐,那个他现在一惦记就会嗓子发紧的男人,现在不能去想。自己的状态都是全然混乱的,一团麻,李枳不想再被碰撞动摇了。 与此同时,三环的另一个角落,荒僻的桥洞下,黄煜斐坐在后备箱的一堆玫瑰上发怔。他刚刚头痛欲裂地在车里枯坐了好久,又和远在美国的赖斯医生通了两个多小时的电话,才确保自己不会做出些疯狂的举动,针对碍事的人,针对身后拖他拽他的家庭。 那人医术高超,心理疏导也很擅长,熟悉他从小到大的状况。往日只要和他聊上几句就能恢复平静,甚至那次主理大太太的葬礼,他是那样厌恨,也都在赖斯和黄宝仪的帮助下控制了情绪,完整地坚持下来。 而如今他举着发烫的手机,却茫然地发现,自己的情绪比上次更加难以抑制。 他知道连赖斯医生都是帮不上忙的。 这让他有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此类感觉再熟悉不过了。 风开始吹,四周除了风声,都是静的。北京这座城真大啊,黄煜斐是第一次这样见外地打量它。有地方亮,有地方却黑得吓人,就像他曾经随波逐流漂泊过的,任何一个异国他乡。黄煜斐默然,藏在黑里,看着亮,他身边的车子里面是一片狼藉——驾驶座上半干的液体,后座上李枳没来得及找到的内裤,乱放的毛绒玩偶以及两打旧CD,还有掉在油门边上的乳白跳蛋,几小时前这里有两个人在说我爱你。 多疯狂,多缱绻,全是讽刺。 而此刻随着一切湿润的风干,车内的情欲味道早已散尽,取而代之的,是玫瑰丛散发的,若有似无的芳香。它顺着风升到黄煜斐鼻侧,像是在说:你搞砸了一切,这花香本不该你一个人闻的。 他又抬头看见月亮,镰刀一样,流露清冷的亮光。这月亮此时也悬在遥远某处,预定又不曾入住的房间的窗外。此时此刻它本该被两个相拥的人欣赏,而本该被他拥着的那个男孩,现在为他伤心了。 你说了混蛋话,做了混蛋事,你这样幼稚又缺少责任心。不但让他伤心,让他哭泣,你甚至让他看见你就跑,甚至险些受到生命威胁。 想到堵在一堆车前的单薄身影,还有那冲破耳膜的瞬间,黄煜斐就很难过。 还有这戒指——这戒指——黄煜斐缓缓地低下头,打开小盒,像是有点不知道该拿这东西怎么办,他的手竟然在发抖。他死死盯着平行嵌在红丝绒里的两枚指环,盯牢上面嵌于白金之中的,在这夜里照样耀目的钻石。 钻石是最永久的宝石,哪怕岩浆 分卷阅读110 滚落,哪怕天崩地裂,从地球生到地球死。 钻石有两颗。 这感觉像什么,就好比你正在冲刺,急着要把自己的一生都塞到下一棒手中,你认为已经做好迎接崭新旅程的准备了,和他一起,结果被横冒出来的钉子绊了一跤,照脸摔在塑胶跑道上。这钉子很硬,是前人埋下的。你的过错是小看它,没把它拔起来。于是现在,磕了一嘴的血,你疼得龇牙咧嘴。 你不甘心,很需要那位你一直追着的,当作目标和动力的接棒人拉你一把,可抬头,却发觉他跑得比你还快。 边跑还边哭,伤心又充满戒备心的,哭得你想扎自己一刀。 于是,你只能干瘪地趴在地上,硬邦邦的人生,也只能继续握着。等有力气站起来,你一定要把那枚钉子,用尽全力连根拔掉。 黄煜斐闭上眼。他非常累,觉得有点冷,也有点困。车里备的应急药片起了作用,他保持了沉默且平静的状态,但眼睑下却湿润,越攒越多——数不清有几年未曾真正流泪的他,最终还是哭了出来。 ———— 刚刚去芒果台看华晨宇了=w=稍微迟了一点 感谢小天使们举手手hhh 其实很快就甜回来啦,他们这么相爱。 第38章 眼睁睁看着天亮是什么感觉,李枳见识过无数次。但穿着单衣走在凉飕飕的晨露里,看天边破晓,看朦胧的红光安静倾泻,还是头一回。 插兜站在马路牙子上,等着没什么意义的红绿灯,他只感到饿。 非常饿。 说到底也没能走去什么新鲜地方,他手机快要没电了,现钱也没剩多少,怕迷路,于是蔫蔫地顺着三环外沿的马路走,走来走去,没遇上几个活人,也绕不出那么一片地界。 只知道目前这地方大概是西土城,远远地李枳看见有个早餐铺子亮了灯,玻璃门蒙着一层厚雾。他跑过去,推开门,发现店里已经有不少大妈大爷在聊天。 墙上挂钟显示时间不过五点半。李枳坐在热气和聒噪间,等待自己的炒肝出锅。 这碗炒肝吃了一个多小时,因为多数时候他在发呆。做得并不怎么妙,太黏糊,而且腥,凉了就更不爽口。但他用烧饼蘸着一口一口吃干净了。 出门时天已大亮,城市活了,人们步履匆匆,上学上班。他站在西土城边上旧胡同的路口无所事事,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微笑。他想:随便来一个,跟我打一架,来个你死我活。估计是我死,那就让黄煜斐给我收尸,这样也没什么分不分手了。 不过也只是想想。他很快就在心里痛骂自己有病,然后插着兜去坐地铁。十点钟还要教几个搞艺术特长的初中生弹枪花,现在这副模样,不洗澡指定会被家长投诉的。 过安检的时候他有种错觉,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是个混乱的梦,是愚人节的玩笑,或是他的臆想。等他回到自家边上那栋公寓,他甚至还来得及给黄煜斐做顿早餐。 过完安检他拎着双肩包的背带,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浑身的酸痛像是觉醒了似的,脑子也清醒了,知道这是错觉。 都是你作的,李枳对自己说,但你不得不作。想想好像还有点无奈的释怀。 结果上了地铁又开始发愁——三把吉他全放在黄煜斐公寓里呢,待会儿上课要用,难不成得去取?这也太难了。他倚在车门上,接近半死不活,最终决定找音乐学校的前台借一把,烂他也认了。 结果进了久违的民康胡同,远远地,他就发觉,什么东西堆在家门口,整整齐齐地码着,还细心地垫了块灰色床单,没有弄脏。 余翔在旁边树下守着,看到李枳,就道:“你的东西。用得到的都在这里。” 李枳弯腰看了看,有个银色行李箱里塞着他的日用品和电脑,三把琴就叠着摆在一边,还有被他画得乱七八糟的一厚沓乐谱,被人拿文件夹好好地整理起来。 他回忆起这箱子,好像有点眼熟——黄煜斐初来北京,在琴行门口笑吟吟地等他,拿的就是这一只,这么巨大着实让人印象深刻。李枳忽地有些恍惚,怔愣一下,才问余翔:“都是你收拾的?” “是少爷收拾的。他六点半左右叫我过去,给你送过来。” “哦。你替我说谢谢。” “他说你可能不想见他,所以就不来了。” “是吗。” “他暂时也没办法见你。状态非常不好,可能一整夜没睡,”余翔盯着李枳,“我上次见到少爷这种状况还是五年半前,他回国参加成人宴,他父亲待了十分钟就走掉,其他兄姐见父亲走了,也不留,最后宴会上的亲人只剩下宝仪姐。少爷把礼物都扔掉,把客人都轰走,当时就是类似的状态,但现在显然更糟糕——你昨天晚上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李枳忽地急了,还越听越急,他心中莫名感到不祥,也再顾不得别的,惶然问道:“你说清楚,什么叫状态非常不好?” “他从九岁就开始做心理疏导,直到十九岁才停掉,药也是,回国前才彻底断——这些你都知道吗?”余翔冷冰冰道,“他现在的状态,在我看来就是,需要继续吃药的状态。” “……什么药?” “镇静药物,助眠药物,很多很多,你都没吃过吧,”余翔就那么死死瞪着李枳,可以说是带着恨了,“李先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有脆弱的一面,痛苦的历史。少爷一把一把地吞完药片,再带着团队去华盛顿参加理科竞赛,为了一个课题的初审三天不睡,你见过吗?他曾经过得多辛苦,他努力调整自己,成长到现在的好状态,又有多不易,你根本不了解,你也不珍惜,你只会要他的好。” 李枳像被这话劈到一样,脑子里空空的,心也缩成一颗枣核。他心道,我输了,我错了,你别难过,我没有不珍惜,也并不是只要你的好……这么想着,他转身就往黄煜斐公寓的方向跑,却听身后余翔兀地来了一句:“少爷不在家里。” “他在哪儿?” “可能快要到机场了吧,”余翔看了看手表,“现在七点四十,他是八点三十八分的飞机。” 往机场赶的时候李枳什么也没想。什么给初中生上课,什么谢明韵,什么分手什么打脸什么跟谁结婚,统统都是狗屁,他盯着只剩17%电量的手机屏幕上,余翔发给他的航班信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黄煜斐一个人走。 你完了,你到底在干什么?他对自己说。反正你没你想得那么正确。 他又给黄煜斐拨电话,却发现那人直接关机了。李枳只得困在地下,困在鱼缸一样拥挤的机场专线列车里,期盼着这定速的玩意能开快些。 这已经是能找到的最快路径,地上的路都在 分卷阅读111 堵车,赶去机场,得猴年马月。 他又在心里不住地问:你会等我的吧?站在候机厅里,登机口前——你会的吧? 我至少得扑过去抱住你,说我不在乎了咱和好吧? 然而,当他赶到目的地,气喘吁吁,心擂如鼓。他被困在海关安检外,困在在人群中,目眦欲裂——远远往候机厅看,没有他找的人,大屏幕显示,那趟去香港的航班,五分钟前已经停止登机了。 估计正在等着起飞。 李枳从人群中挤出去,走到玻璃墙角,看着外面的停机坪,几架飞机停在阳光里,当然也有载着黄煜斐的那一架,国泰港龙航空,离他最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可望而不可即,叫破喉咙黄煜斐也听不见他,把玻璃墙撞碎黄煜斐也不会知道他来了。他又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8:43,心想这航班真他妈准时,后来找了根柱子,靠着坐下,木然地看着飞机起飞,又看着数字跳到9:22,手机就没电黑屏了。 他揉了揉眼睛,然后起身,坐车,回家。 余翔还跟个柱子似的守在他家门口,见他灰溜溜地回来,像是意料之中,还有些同情。李枳把东西都收回屋子,道了谢,忽然抬头问余翔:“你早上怎么不跟着,就那么放心让他一个人走?” 余翔奇怪地瞧了他一眼:“少爷不至于为了你出什么意外。我也有工作要做。需要把出租房里的一些行李打包带回香港。” “他跟你说要回去多久了吗?” “没说,但要我带很多东西回去,”余翔已经开始往胡同口走了,“可能要很久。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少爷好像打算做一些麻烦事,但没跟我说明具体是什么。” 李枳没答话,关上了门。站在十多天没回的空荡院落里,有点泄气,但也只是有点,他为了鼓舞一点精神,回屋洗澡去了。 十一点出头,李枳又出门去了趟出入境办证大厅,排队续签他的港澳通行证。 因为还没过期,他的签注申请得还算迅速顺畅。但即便如此,人家也要他等上三个工作日再回来取。 三天,三天会发生什么?李枳有两个选择,一是看看三天后的机票,二是偷渡去香港。对于一个尚且还没疯掉的人而言,这相当于只有一个选择。但余翔的“状态”一说让他实在是很不放心,心里发堵,也不知道该怨谁。 盯着银色箱子发了挺长时间的呆,李枳无比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无能和搞笑之处,随后,下午天色已暗,估摸着黄煜斐差不多该落地开机了,才想起自己那只可怜的黑屏手机。结果充上电一打开,音乐学校的负责人在微信上炸了他二十几条。 屋漏偏遭连夜雨。李枳悻悻地回复:“非常对不住,晚上可以给他们补课。” “人家学生晚上还没空呢!李老师你跑哪儿去了?人间蒸发?好歹别关机啊?” “真的抱歉,我早上有事。” “哦,学生就不是事儿对吧,你得当面给学生赔礼道歉,这不能推,李老师。” 李枳回了个“好”,接下来那人再跟他发泄什么,他都不想再吭声了。因为他给黄煜斐拨了个电话,仍然是关机。 一下午统共拨了十来回,听了十来句优雅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 李枳觉得这是对自己的惩罚。 当晚课还是补了。李枳确实挺愧疚的,作为从来不迟到的兼职老师,他也觉得这回是自己过了头,给无辜学生添了麻烦。他老实鞠躬,说对不起,也同意这次不收课时费,但他就是拒绝解释自己白天到底是什么事。 有个学生的家长,立着领穿POLO衫的一米九大叔,见到他惯有的那副懒散冷淡的样子,似乎是有些瞧不上眼。 后来李枳挽起袖子,专心在教室里教人弹琴,挨个带着学生纠指法过节奏时,那人就一直在外面跟一群妇女嘀咕,隔着门都能听见。 到了课间休息,李枳坐在地上帮一个学生调着琴弦松紧,琴弦油弄了一手,有点烧得慌,又听见那大叔站在门口说:“你看这老师脖子上什么东西,还出来教书呢,带坏学生!” 李枳没反应,继续低头调琴。 “平时老拿指甲勾它吧,”他有点想不起眼前这女生的名字,但还是尽量柔和道,“你爱美爱做指甲,也得爱惜琴啊,哪天我不教了,你只能自己伺候它。” “哎,”女生红着脸答应,“小李老师,您不会不教吧?Don't Cry我们还没学完呢。” “学完了,你没学会而已。” “……” 外面那家长又像是找到茬似的,直接走进教室,跟那女生说:“不教了好,小宁你这么大姑娘了得知道羞,叔叔给你和海泽换个脖子干净,不会旷课的好老师。” “我脖子上什么东西?”李枳把收拾好的吉他放下,站起来,看着他问,“您一直阴阳怪气地讽刺谁呢?” 大叔瞪圆了眼睛,像是没料到他会这样顶撞:“什么东西你自己清楚!还讽刺,我可没阴阳怪气,你那玩意不老实遮着就是恶心!” 李枳也不顾手上的油,摸到卫衣的圆领上方,先是碰到栓拨片的皮绳,又把手搭在脖子上的一处,皮肤太白了,导致那一块红显得明艳。他忽地弯起眼睛:“哦,这个啊,这既不叫‘东西’也不叫‘玩意’,您这么关心的话我就解释一下,这叫‘吻痕’,我喜欢它,干嘛遮着?” 负责人赶来了现场,拦着他道:“李老师你控制一下!” 大叔也是不依不饶:“听我儿子说,李老师还是个同性恋?你成天都跟学生灌输什么?”他转脸又对负责人抱怨:“早就想跟你们提了,这种不是科班毕业的,自己玩野乐队的社会青年,你们就不该雇他来教学生。我家海泽天天要学他打耳洞留长发,折腾死个人!” 负责人连忙解释:“海泽也就是说说,又不是真去把自己弄成李老师二号。而且您看,李老师的水准是有目共睹的,人也认真踏实,今天情况特殊而已。再说,人乐队可不是野的,玩得溜着呢,在圈儿里差不多一小明星了,比那些只会看谱的科班生经验多得多,将近半年把您儿子从不会扫弦给带入了行,所以您就放心吧。” 大叔看着李枳冷笑:“就他?我怎么没听说过他们乐队?反正就一条,我不想我儿子被带成娘们兮兮的同性恋,今天既然这样,咱就把话说开了。” “说开了好啊,省得您气出病来,”李枳闻言也笑了,他看向那个叫做“海泽”的,面露土色的男孩,“我说过我是同性恋?” “不是……是我们猜的,这两个月有个男的,每次都开车过来接老师……” 负责人冷下脸:“同学你们这样乱猜就不好了,李老师不能有关系好的朋 分卷阅读112 友吗?人家私生活和他的教学也是两码事。” 李枳却点了点头,又道:“确实有这么个人,但我跟他在你们面前,做过亲密举动吗?我跟他在校门口走路不都隔着两步吗?” 海泽怯怯的:“您在车里和他亲嘴了,还抱一块……那辆大奔,我们看见好多次。” “你们?你们是谁?” “我,小宁,阿华他们……” “哦,也就是说,你们鬼鬼祟祟跟踪我好多次咯,还躲在车子外面,贼一样,偷看我。这是什么神奇的爱好?” “对不起老师……我们就是,我们就是好奇。” “好奇什么?”李枳找了块抹布,终于想起擦手上烧皮的油,“就像好奇我扎耳洞留长发想学一样,准备回家跟家长说,要学我当同性恋,那成啊,我帮你背锅呗。” 眼看一屋子十几个学生都围过来了,也有家长在外面蠢蠢欲动,负责人慌了,看了一眼怒目圆睁的大叔,以及一脸寡淡嘲讽的李枳,打圆场道:“小孩子嘛,对什么都比较好奇,今天这事儿就过去了,咱都有不对,接着上课吧,成不?” “都有不对?如果说我早上失踪不对,我承认,我道歉,我做补救,但关于我是不是个同性恋,”李枳走到负责人旁边,平声问:“孙老师,我在学校外面,干什么事,只要不犯法,都是我的自由吧。” “哎,是。” “我上谁的车,在谁的私人空间,跟谁接吻,被偷窥,这不能说是我的不对吧。” “哎,孩子们确实不该追着您瞧。” “是呀,我自认为挺安分守己的,突然就给我扣上个误人子弟的帽子,我可承受不起。” 那大叔终于不再失语了,理直气壮道:“哎呦,咱这小李老师还真跟男人接吻了,脖子上这玩意怎么来的,也好猜了,原来真是个同性恋啊!同性恋出来教小孩,还任性得不得了随便旷班,这不是误人子弟,是什么?” 负责人打着圆场:“您一口一个同性恋的,李老师和那男的说不定就是好哥们呢!” “不是好哥们,您到现在都没听懂还是怎么,”李枳朗声道,“他就是我的恋人,我跟他在交往,我就是同性恋。” 周围一阵惊呼,又是嗡鸣,在家长和学生之间。那大叔都被他惊呆了,指着他鼻子道:“听见没,这儿有一不要脸的!” 李枳慢条斯理道:“我的脸?它不还好好在这儿吗?倒是您,因为短浅无知,就把自己理解不了的事儿当怪物看,您这是吓得吧。这么一想,担忧您儿子的未来好像也挺有道理的,毕竟他爸爸是这副活在古代的穷酸样子。” 大叔被气得脸都白了。 李枳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道:“您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我这么祸害您的宝贝儿子,那快别让他跟着我学了,可不能荼毒您家皇位继承人啊。” 负责人也被惊得呆了一会儿,印象中这位老师不吭不哈,鲜少跟人较劲,属于活在自己世界里所以不在乎什么的那一类。等他回过神来,却又想起来训李枳:“李老师,您这么说就过分了,家长也是为了孩子考虑,您讽刺挖苦什么呀?” 李枳瞥了眼吓得不敢出声的海泽、小宁、阿华等人,轻松道:“我就是这么一刻薄人,但我敢作敢当,我喜欢的人是男的,我就敢顶上同性恋这个名号,谁也不能跟这儿胡乱评价我的恋爱,我们也不比异性恋就低贱或者肮脏。”他笑了笑,目光坦荡清朗,“当然,我在学生面前根本没提过这些事,平时也都很注意了,谁知道偏有人闲得无聊喜欢打听别人隐私。既然这样,学不学我,关我毛事。” 门外有个胖女人远远地嚷嚷:“怎么不关你事了,小李,你为人师表!” “哦,还真把我当老师看啊,真是难为您了,”李枳转头,直视着她,“好,退一步说,就算我是个令人不齿的垃圾玩意儿,您们的宝贝儿和我一周见面仨小时,话都不说几句就光弹弹曲子,也能被我污染成垃圾,这说明他本身就是做垃圾的料。” “你别跟我这儿指桑骂槐!”那大叔开骂了,什么“傻逼”“杂种”“没脸没皮”,一个劲儿地往外冒,眼看着拳头就要挥起来。李枳眯起眼,看着负责人赔着笑脸把他送到门外,送到一堆吵闹妇女间解释着什么,心里感到疑惑:他和那家长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事情是怎么从道歉补课发展到这一步的? 不过,对于突如其来的恶意,他也算比较习惯了,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还学吗?”他提起自己的小马哥,坐回教学位,“不学了就回家,正好咱都早睡了。” 没一个学生走,十几双稚嫩却不清透的眼睛,又怕又兴奋地盯着他。 “海泽去把门关一下。”李枳拨起了弦。 那天补完课已经是十点出头了,不好好学的,还是学不会Don't Cry的和弦,一辈子只能弹同桌的你。李枳戴好了他的“EMO魂”,正喝着葡萄糖水,点头和几个学生告别,负责人忽然在门口敲了两下,要他再等一刻钟,待会儿忙完他俩谈几句。 李枳答应了,事实上他已经三十多小时没睡,虽说不太困,但是想静静,于是趁这空档躲到厕所隔间给黄煜斐打电话去了。 还是没开机。 他又发了条微信给余翔:“我得三天后才能去香港,你要不早点回去,看看他怎么样了。或者你联系得上他也行,能确认他没事就好。” 余翔倒是很快回复:“少爷没事的,已经安全落地,就是暂时不想见你。我明早回港。” 李枳定了定神,克制住咬嘴的欲望,回道:“哦。你确认他状态还可以就成。如果你回去见到他,就说我确实有不对的地方,我们该好好谈谈。” 余翔很嘲讽:“又开始后悔了?宋千说和你相处非常累,提心吊胆的,我看确实是这样,也不知道少爷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压力受。” 李枳也不生气:“反正三天后我还是会去香港的。累不累是我们两个的事儿。” 余翔不再回复了,李枳就靠在厕所隔墙上望着白亮的灯管发呆。 却听到耳熟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是海泽和另一个学生,他们上着厕所,聊着天。 “我就说他平时看起来怪怪的,一跟那男的在一起就笑得巨他妈的灿烂,平时跟咱们,就爱答不理的。” “是啊,他们基佬都是插屁股吧?” “哎我操,你怎么这么龌龊呀,上来就琢磨这事儿,人家可是你老师呢!‘海泽去把门关一下’哈哈哈!” “对对对,老师!咱老师长那模样,说不定确实能当姑娘使。” “你个处男你懂什么,不过还真是,你猜他俩干过没有?” 分卷阅读113 “肯定干过啊,都有吻痕。而且成天来接他的那男的,一看就是高富帅,这种人玩儿心可重了,和他在一块不就是为了玩儿吗,玩一个平时不拿正眼看人的朋克乐队小吉他手,想想就爽飞了,不干岂不是亏死。我要有钱,我也这么玩。” “哦哟,可惜你玩不着,反正咱们还真成了一个被干屁眼的男人的学生。” “你还羞涩了,人家都大方承认了。” “不还和你爹叫板吗。” “他就一傻逼二百五。要不是小宁喜欢跟他学——” 这话一落,李枳就推门而出。 他站在镜子前,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个比他还高出半头的少年。 俩少年也是瞬间吓得半死。 “老师我们不是故意的……” 李枳又上前一步,逼紧二人。 “你们今年几岁?” “十五。” “哦,十五岁想玩什么?十五岁杀人都不用偿命,对吧。” “您别生气,我们瞎说的,我们没有不尊敬您的意思。” “我杀人倒是不成了,打人我也得坐牢吧。” “您打我们两下吧,我们知道错了,您千万别跟我爸爸说——” 李枳直接转身走了。 他找到负责人,在那人长篇大论做他思想工作之前,平静开口:“我辞职。” “啊?李老师您别冲动,今天这事儿还是需要多方面沟通。” “没必要,今天给您和学校添了麻烦,我抱歉,这个月钱也不用给我结了。至于其他的,您也别给我添麻烦。给学生再找个正经老师,你好我好。” 他并没有理会负责人的再三挽留。 李枳就这么丢了多份兼职中的一份,但他并不后悔。和那群人在一起,他恶心。一段他自己触摸都要小心的感情,被别人这么践踏,他是不能忍的。而现在做的,正是维护那感情的纯净与尊严的必然之举,所以他感到坚定,甚至从容。 那天他错过末班车,背着琴走回家,已经过了十二点。家里一切未变,母亲十多天照样没回来,不过这正合李枳的意。他去钢琴边上坐了一小会儿,没忍住,弹了一小段前段时间住在黄煜斐家里,他给那人新写的曲子。 是首爵士,快活的时候听来想摇摆,忧郁的时候听,他以为自己大概会哭,但他没有。很奇怪,尽管现在似乎陷入僵局,处处都是刀尖儿,但想起黄煜斐,把自己浸泡在有关那人的情绪中,他感到的既不是无望也不是忧愁,反而觉得有力量。 有一种温暖的支撑感在他心里勃发,告诉他,你应该好好迎接明天的太阳。 也应该等待三天后香港的太阳。 你得为自己做的事负点责任,你得有点变化,理解他,配得上他。你不能给他徒增痛苦。 这么想着,李枳心里就没那么阴郁了。 弹完之后他决定不抽烟就睡觉,手机收到条消息,他满心期待地叼着牙刷划开看,却发现是宋千。 那人保持着惯有的咆哮体:大半夜的抽什么风!李大爷您歇歇吧,再弹我领着我老娘提着菜刀去隔壁砸门了! 李枳回复:我这是顿悟了人生新境界,你理解理解。 ———— 昨天留言好多,感谢!! 我们小橘毕竟是个白羊座北京男孩,真和人叫起板来不会吃亏的~ 以及,放心,这篇文虐不过三章哒,为了早点到甜的部分,明天下午两点我尽量加更一发,希望小天使们继续浇灌我=w= 【小剧场】 由于下一章是个人认为全文最狗血虐的一段了(? 先放个小甜段子治愈一下大家~ 背景是两个人婚后同居第N年,黄老九不得已出差一周,给小橘留了个“小礼物”。 ———— 李枳把平板电脑架在沙发上,自己坐在另一角,接通和黄煜斐的视频聊天,准备使用那人出发前一晚送他的飞机杯。 北京正是上午十点,天色大亮,做这事儿好像有点羞耻,而对面那边时间正是晚上八点,黄煜斐按他要求泡了杯养生枸杞茶,穿着睡衣,坐在酒店床上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由于从李枳起床开始,他俩就在微信上闲聊,这会儿也没什么可多说的,李枳毫不扭捏地开始了表演。没想到,那是截然不同的感觉。拆开洗净,倒入润滑剂,然后大张开双腿,套上去,第一次的感觉是“哎哟,凉”——不像手,也不像黄煜斐的嘴。 在那人的目光中结束之后,他突然有些害怕,他觉得自己沉溺在这种自由中,似乎过于放纵了。李枳陷入一种对自己是否失去判断力的担忧之中。即使他可以毫无内疚地抽烟喝酒骂娘、和男友的感情也相当稳定、并且所学的一切都告诉李枳:自慰不是一件值得羞耻的事情。但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在享受自由,反倒是被它拖拽的人偶。 不过,如果是真爽,他事后哪来得及琢磨这么多,问题是不是很爽,这飞机杯奇形怪状,简直像个外星生物在弄他,和平时跟黄煜斐一块弄差太远了。 要不是对面那人一直瞧着他,跟他说几句荤话,他刚才甚至觉得自己做不下去。 李枳低下脑袋,稍微清理了一下,闷闷地和黄煜斐分享了这个焦虑。说完他又抬起头,对上屏幕里那双眼睛,微恼道:“反正,一点也不舒服!” 黄煜斐倒像是意料之中,听了之后笑了一会,对李枳说,这叫做“贤者时间”,人就是容易陷入自我怀疑,这种时候最好谁都不要去惹他。 他还脸红了。 李枳心说,你还好意思脸红,便趴在沙发上,脸凑近镜头,问道:“平时咱俩一块,我怎么没有贤者时间呢?” 黄煜斐一本正经:“因为事后我都会抱着小橘呀。” 李枳又心说,好像确实如此,但他总觉得自己这么贪人怀抱,有点丢面子,道:“我不管,哥,你也得做给我看。不能我一个人贤者时间!” 黄煜斐道:“那我需要小橘先脱光。” 李枳:“啥?” 黄煜斐柔和地看着他:“刚才不是没有爽到吗?” 李枳亏心道:“……其实还成吧。” 黄煜斐微笑不语,把镜头挪远了些,靠在床头,膝盖以上全出现在画面里,睡衣是白色丝绸的,显光,可以看出他胯间的突起。 李枳固然已经明白过事儿来,之前phone sex还有video sex之类的玩法,他们也不是没试过,确实要比他一个人对着黄煜斐自慰来得刺激得多。琢磨着没什么丢人的,要我脱就脱呗,于是他很快就赤条条了,撅起屁股背对着平板,往前膝行了半步,估摸着镜头角度应该差不多,却忽然听黄煜斐脱线道:“老婆,我好想你。” 喂,这种时候不应该说 分卷阅读114 点更黄更暴力的吗?比如“要好好检查一下你的屁股”之类的?李枳舔着嘴角回头一瞧,黄煜斐已经褪下裤腰,下体已经颇具规模,却不捋一捋,只是目光笔直地看着他,瓮声瓮气地开口:“才第四天,怎么过这样慢。” 李枳笑了,“我哥怎么越来越喜欢撒娇了,”他轻声说,往手上挤了坨润滑膏,又把腰塌下去些,勾着手腕,缓缓在股缝里磨蹭。他从岔开的两腿之间,倒立着看黄煜斐,又道:“我也想你。” 他把手指插进去,想象它是和自己对视那人的手指,光一根,光搅了搅,他就忍不住似的说:“想得要命,所以,你快点办完事回来!” ———— 好啦,一点肉渣希望小天使们食用愉快,下午两点我们不见不散=w= 第39章 墨镜临时买的,太沉,把李枳的鼻梁压得隐隐作痛,口罩也闷得他不适,他觉得自己实在是神经兮兮,脑子也不怎么好使,想摘下行头抽烟,但忍住了。 这是他在海洋花园小区外面蹲守的第四个下午。 他有点累,但并不算太慌张。现如今的情况他在飞机上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出发前黄煜斐仍然保持关机状态,余翔也不再搭理他了,这俩人明摆着就是在躲,哪怕自己真到了澳门,要找到黄煜斐,估计也是无迹可寻。 但他可以守株待兔——这小区能过车的口只有这么一个,只要黄煜斐开车出入,李枳总能逮到。他蹲在那儿,保安看不见的角落,死死盯着挡车的闸门。早上吃的鱼蛋没太消化,腿也发麻,哪怕在树荫下面,初春的阳光混着东南海域独有的湿润,也把他熏得没精神。 我能等到吗?他不会直接回香港本家了吧,那我怎么办,我不知道他老宅具体位置啊。李枳百无聊赖地琢磨着,好在那种家宅应该也挺有名的,可以打听得到——就算打听到,自己难道能够堵在人家祖屋门口,大喊“黄煜斐你给我出来”吗? 太丢人现眼了。 况且他也没完全做好跟黄煜斐正面碰上的准备,武装这么严实,就是为了等到那人现身,能放心大胆地跟上去瞧瞧。哪怕先不上去说话也行,只要确认他状态不错,没有太难过,李枳就觉得不虚此行。 这么一来,李枳决定暂且在这地方多守几天。他记得黄煜斐住在哪个楼,哪一层,晚上绕着小区围墙踮脚往那边瞧了几回,虽然远,但总觉得是有光的,或者,是早晚会亮起光的。这点幻觉似的亮光支撑他等了四天。 他不信,黄煜斐怎就那么野,家也不知道回,抑或是那么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去睡觉吃饭等必需活动,他始终在这儿守着,连耳机都不敢戴,一点风吹草动他也不想错过。想着功夫不会负了有心人,又想要是实在守不到,他就再去一山之隔的那栋老别墅试试运气。 好在他运气还不错。正当昏昏欲睡,有片熟悉的绛紫色出现在小区入口。虽说等他在保安怀疑的眼神中佯装路过地跑过去瞧的时候,车已经一溜烟开进去了,但李枳眼睛贼亮,他确认这是黄煜斐的宾利无疑——那家伙,果然回来了。 他知道自己进不去这小区,但是,只要确认黄煜斐正在这里面,李枳心里就安稳了一点。看样子还能开车,应该没有余翔最开始说的那么严重了吧?一把一把地吃药什么的确实吓他不浅。现在这种情况,算得上是确定战场了,只要等到黄煜斐再往外走,可是,等再见他,自己又会有勇气上前拦住他吗? 不过李枳并没有太长时间来纠结这个问题。不出半小时,黄煜斐就从小区出来了。那人随意地穿了件深灰色的连帽衫,单肩背着黑色书包,手里居然推着一辆自行车,正优哉游哉地顺着小区口的窄道往大路上走。 简直像个放假的学生,李枳腹诽,看了一眼身边自己租来的,本打算追着宾利满城跑的大摩托,心说你暂时可以放假了,随后深吸口气,拔腿就追。 他生病前在学校是短跑冠军,耐力不行,但很利索,每次运动会都一定是班里男子接力最后一棒。眼见着黄煜斐上了大路,在香樟树荫下愉快地蹬起了他的小车,李枳就隔着条马路在他对面悄悄地跟。出了汗,墨镜直往下滑,却也顾不得很多,他只想看看那位大仙骑车是要去哪儿——如果是去便利店,或者超市——李枳可能会在吐血而亡之前扑过去堵住他,跟他说,咱和好吧,我知道你不会和别人扯不清楚还结婚的,有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 结果黄煜斐去了家茶餐厅,就在附近,小潭山西侧海滨前的小街上。铺面简洁朴素,窗户倒是很大。站在外面,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用餐的情况,和这小街一样,冷清得很,甚至算得上门可罗雀了。 原来是饿了,我也饿了,李枳这么想着,摘下口罩准备过两分钟就进去,直接坐在黄煜斐对面,吓他一跳。但等他喘匀了气,正要推门时,却猛地停住。刚才玻璃反光看不清,现在他看见了,黄煜斐坐的那张四人桌上还有个人,是男人,似乎还不经意间和他眼神对上了那么一秒。 距离加上屋内昏暗的光线,导致那人面容有点模糊,李枳把口罩戴了回去,在店外的花架边上藏好,随时准备跑路,又拿起事先准备用来偷窥男友的小望远镜悄悄地往里睨。他承认自己这样确实很神经质,随后他看见谢明夷的脸。 那人还是一副言笑自若的模样,领带松松地挂在衬衫领口,和黄煜斐斜对角坐着,正聊着些什么。 黄煜斐则划着手机,偶尔抬眼跟他说上几句,从侧脸看,显得有些爱答不理。 李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进去比较好。他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你不止一个手机啊。 又想:关掉我知道的那个,也正常。 他觉得黄煜斐的状态可能已经不需要自己担忧了。那种惯有的、带点懒散的自信自适,如此鲜明地呈现在望远镜的镜头里,染着午后的几缕阳光,和以前并无区别。 亏我还火急火燎自责自厌了一个礼拜,不过,你没事不也挺好的?别像我似的,天天吃药嘴里都苦了。李枳默默想着,有点悻悻地,放下望远镜,垂眼看着花架上的栀子雏菊发愣。 愣了没多久,他就被身边声响吓了一跳——有人推门进去,看背影是个女人,身量娇小,穿着米黄色的露背长裙,耳环铃铃作响。 随后那女人坐在了他所注目的那一桌。挨着谢明夷,正对着黄煜斐。 李枳皱眉,举起镜头一看,不祥当即得到验证,就是谢明韵。那姑娘的妆容画得比上次见李枳时浓得多,挑出一双水灵的猫眼,配着低领裙上方雪白脖颈上挂的、繁复闪烁的项链,倒像是盛装打扮来参加派对。 乍一看跟这邻家小 分卷阅读115 店格格不入,跟她对面坐着的,穿连帽衫的黄煜斐也不是很搭。 但她脸上的笑容是灿烂的。 谢明夷也挺灿烂,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一边喝茶一边谈笑着,莫名给人一种慈爱的感觉。再看黄煜斐,竟也在笑,还放下了他的宝贝手机,一瞬不瞬地看着谢明韵。 李枳换着角度观察这三人组合,脑子有点发木,觉得自己或许该知趣离开,找点甜水喝。 但要他真走——他怎么可能甘心。 就这么无趣地,无言地,他看了一阵子。口罩有点潮了,糊在脸上不怎么舒服,他也不敢摘下来。他怕黄煜斐猛地转头往窗边一看,自己原形毕露。 好在那人一眼也没往这边瞧,一直跟那儿聊天,专注地听着眼前兄妹讲话。上了几道菜,他也不动一口,就那么似笑非笑地始终把注意力放在小口啜茶的谢明韵身上,在李枳看来,他如同隔了一层雾。 而谢明韵不知听了什么,脸上时青时红,又着急又激动的样子,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跟上次李枳见到的淡定千金简直不像一个人。 哪儿来那么多事儿要聊?不过黄煜斐确实就是这样,他总能那么笑笑地,把对方搅得心神不宁,但是,果真无论对谁都如此吗。有个气球,怼在李枳心上,慢慢充气,充得老大。 紧接着他看见黄煜斐从包里掏出个丝绒小盒,起身放在谢明韵身前的桌面上,又翘着腿坐回去,没什么波澜地观察对面二人。谢明韵和哥哥对视一眼,把小盒打开看——她怔了怔,眯起双眸,腮上显出红晕,哪怕再迟钝也能看出,那是惊喜、幸福的表情。 仿佛还掺了点放下心来的意味。 如果李枳当年拿到了理想学校的offer,或者演出一场赚了一百万,可能也会是这种表情。 哪怕再没常识,再缺心眼,也大概猜得出来,一个女孩子在想嫁的男人面前,收到什么,会露出这副模样。 况且这会儿没人比李枳更敏感了。 看见谢明韵盈盈起身,李枳听见气球爆了,挤在胸腔里,炸得他心里好一阵悸痛。他低低地垂下头,死盯着地面,仿佛一盆冷水兜头灌下,五脏六腑全绞在一起,呼吸都刺得慌。 然后他逃命似的离开了自己的偷窥点,跑走之前,甚至不敢再抬头往里瞧一眼,他怕看到什么,怕自己连步子都迈不开。狂奔在熙攘的大马路边上,他把望远镜丢进垃圾桶,又扯掉口罩,求生似的大口呼吸。 李枳回到了先前蹲点的隐蔽角落。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不知为什么,或许是培养出了革命感情,那片树荫能让他感到些许平静与安全,好比逃难的人总想回到故土。他怔怔地,靠坐在围墙下,不敢再往小区里看,仿佛那是奥斯维辛似的。他只敢往地上瞅,注视卵石上蚂蚁搬家,出乎意料地一滴泪也没流,像是吓傻了。 渐渐那树荫也要消失——夕阳不知何时把下午的那轮圆日顶了下去,正恹恹地半躲在云里发着赤色暗光,再不能在地上照出明显的阴影了。于是李枳站起身来,揉了揉腰腿,跨上租了四天的大摩托,转动了油门。 听见发动机的轰鸣,闻见刺鼻尾气时,他笑了,对摩托车说:“要说拜拜啦,你现在也算是派上了点用场。” 他骑着摩托,跨过澳氹大桥,夹在一群甲壳虫似的轿车之间。日落在海湾上,没了刚才的昏沉,坦诚明朗,把大海和城市映成金红色。 他听见浪声。尽管城市很吵,他还是听见了,像一种虚缈的召唤。 但他只看了一眼这难得美景,就转过头去专心看路了。他比自己预料的要冷静许多,把摩托车送回车铺,领回一点算作押金的零钱,又回到在妈阁租的民宿,拎包退房。 在澳门吃的最后一顿是大肠面,挺香的,赤油浓酱,吃太多就齁嘴。让他想起胡同口的配着北冰洋的卤煮,也想起某人拒绝多吃时的养生论调。 在香港的机场他又买了包鸡蛋仔,浇了红豆酱和炼乳,太甜或是太烫,总之吃几口他就全吐了出来,只能扔掉。 后来他又在机场椅子上缩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七点,上了回京的飞机。 挤在经济舱里,李枳也为自己的冷静感到古怪。或者说,他是木然,是晕头转向。 昨晚不敢琢磨,却缠他一夜的想法,现如今清晰得很。他想,原来那哥们说的“好好处理关系”,意思是断掉自己这边啊,是自己不作数了,所以这么多天,他也不需要开机,不需要让自己联系得上。实在高明得很,简直欧亨利,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又想,我这趟过来到底干嘛呢?一是为了确认他没事,二是为了和好。现在两条做成了一条,好歹能拿个0.5吧,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1了吗? 也成,不错,挺好,罢了。 人有时候得有点阿Q精神,不然太清楚地看见自己有多贱,这感觉还真挺伤人的。 直到装雪碧的纸杯上现出一圈红,李枳才回过味儿来,满嘴都是血腥。他又把嘴咬破了。他有点挫败,明明前几天都在努力控制,再焦虑他也坚持不胡咬,因为黄煜斐之前嘱咐过,希望他不要太困扰,不要苦自己,不要乱抽烟,也不要太狠咬嘴唇。 那么,现如今是终于坚持不住了吗?李枳在周围乘客惶恐的注目中,深低着头走进卫生间。 他往脸上泼够了凉水,盯着镜中自己,满脸湿淋淋,嘴角的水珠好像还融着血味儿。他感到无比自卑,且茫然,对一切充满了抱歉,好像没勇气再推开门面对人类世界了似的。 但他最后还是回到了座位上,用口罩遮住一张烂嘴。他好歹还是平安回了北京。 回家之前,他去银行取了点现金,又跑去采购了三条万宝路,两箱可乐一箱泡面,独自搬回了自家小院。 李枳把自己关了起来。 他不但反锁院门,还搬了好几把死沉死沉的实木椅子给堵上,任谁也进不来,包括他终于想起回家的老妈,任她在院外大叫着拍门,李枳不吭一声。 然后他在这院中过起了自给自足的生活,不弹琴,不看动画,不读书,不睡觉也不吃药,偶尔洗个澡。多数时候他就干坐着,陪他的汽水泡面烟卷醉生梦死,极度不情愿地想着,哪天没烟抽了还得费劲出去补。 他也捡起些先前抛掉的趣味。 比如观看天亮——他早发现了,只不过后来忘了,天不是亮起来的,而是青起来的。首先从夜里析出来,像块青棉布,看看看染了灰,再看就漂成白,素面武生上妆似的,点着些稀薄霞晕,化成白天。 比如观察胡同东头那家养的鸽群,在青天里飞着,数一数,三十七只,但有时又好像是三十六。是总有一只跟不上趟儿吗,李枳眼神空空地想,跟我似 分卷阅读116 的。 当然他心里也不是完全空空如也。放电影似的,时刻回放着黄煜斐递出小盒的场景,以及谢明韵惊讶却优雅的反应。 哇塞,偶像剧吗?偶像剧求婚哪有这么随便的,不都得有玫瑰、海滩、烟花,还得有哭泣的美丽女主。先前跟黄煜斐在一块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花样多的人,原来单是这一点也看错了吗?李枳望着槐树日渐浓绿的树冠,吹着春风,惬意地对自己发出嘲讽。 他也想起黄煜斐的笑。不只是在望远镜里看到的,更有在赌桌边,在烟花前,在寺院系满铜钟的古树下……从开始到结束。李枳不知道这些笑怎么会让自己记得这么清楚,却又让他眼前一片模糊,那些笑是带着爱,带着情欲,还是带着玩乐的心理?他竟想不明白究竟哪一个是真笑,哪一个是假笑了。 毕竟黄煜斐任何时候都可以笑得光彩夺目。 那么,他对他呢?轻声呼唤的名字、砰砰砰跳动的心、臂膀里的温存、起床后站在那人门前往里看时的满足……是否只是虚幻,还是一场被投入不合时宜的认真的游戏? 游戏过后,心里剩下的又是什么? 回想起那些拥抱,竟像在拥抱一团幻象。有迷惘,有惶惑,但李枳总体还是挺宁静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他蜻蜓点水般地不住思考,既不哭也不笑,感觉自己快成仙了。 打扰他飞升的是隔壁宋千。 那人猴子一样,居然翻墙爬进了他家院子,在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两点,落到地上时没站太稳,惨叫一声,还溅起一堆尘土。 “哥们,你打算死在这院儿里还是怎的,”宋千对非法入侵以及扰人升仙没有任何愧疚,皱眉盯着一地带血的烟头,“有病吧你。” “管得着吗,”李枳横躺在干枯葡萄架下的藤椅上,几天没开口,嗓子有点哑,“我死了也不会去隔壁索命,你怕什么。” “我操,说胡话了都开始,你干嘛不开机?躲谁呢?”宋千在他身边蹲下,“我一天天地也听不见你这边动静,以为你还在澳门晃荡呢,跟你说我们都排练一星期了啊。” “哦,忘充电了,我戒网,你们练了什么?” “小李同学,我能冒昧问一下吗,你把自己的关这里面成天都在干嘛?还问我们练了啥,你练琴了没,你他娘的还识谱吗。” “我享受生命,”李枳斜眼看他,“你躺在这儿,躺一天,也能感受到宁静。” “是傻逼吗!”宋千猛地跳起来,弯腰狠瞪着他,一张怒脸正对着李枳大骂,“你这就是糟践生命吧!成天可怜给谁看!” “我是傻逼?” “你不是谁是。” “哦,今天几号?” “四月十九,突然问这个干嘛?” 李枳心道,真快,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呀。 他今年二十岁。今天是他二十岁的第十九天。 他年轻,认真,忧郁,不扰人地活着,却在这十多天里,第N次被人叫做傻逼。 是不是证明他真是那玩意了? 想到这儿,李枳觉得自己该哭,但他仍然哭不出来,表情干巴巴地皱在脸上,很丑,所以他又笑,笑得也不怎么好看。 倒把宋千笑急了,他心说,这家伙不会已经变成鬼了吧?于是道:“又来了,李枳,你这样耗着没人会同情你的。” “哈哈,老子在自家待得好好的,是你自个儿翻墙过来偏要把同情塞给我,还骂我傻逼,你才傻逼。” 宋千盯着他:“我真是用脚都能猜出来,你把自己弄成这模样又是因为那点情情爱爱吧,李同学,李大哥,李大爷,你这辈子就不能活得潇洒一点?” “我正潇洒呢。”李枳在易拉罐里按灭烟头,“喝汽水发呆什么也不干就是我毕生理想,继续下去不是成仙就是死掉,对我来说都不错,到底是谁来骚扰我不让我潇洒的?” “我不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你丫赶紧把这垃圾收拾一下,把堵门的东西弄开,你要潇洒就按我说的做。” “你赶紧滚自己家去。” “不干是吧,那我干。”宋千说着就插着兜乱逛起来,“你家笤帚在哪儿啊?哎我去这钢琴够高级啊,这系列我听说过,德国产的,还刻了工匠的标,你知道吗李枳这牌子但凡掺点手工起价八十万,今儿个可算见到了。” 李枳听到“钢琴”,猛地从藤椅上跳起来,地上的可乐罐差点绊他一跤,但他还是急吼吼地往那屋跑去:“你他妈别动它!” 宋千正掐着腰站在一边打量覆了层薄灰的琴盖,见李枳这么急,他有点惊讶:“不会吧,你家黄少爷送你的东西,别人碰都不能碰啊。” “……不是,”李枳愣了愣,背对他转身,在门槛上蹲下,“反正你别碰它。” 顿了顿,又道:“不是我家的。” 宋千叹了口气,把他往边上推,也跟他并排蹲在门槛上,看着午后阳光打在地面上的斑驳树影,道:“实话跟我说吧,你去澳门到底怎么一回事儿?我问余翔他说他最近也很少和黄煜斐联系,确切地说是黄煜斐不搭理他,你俩一个个的到底搞什么神秘?” 李枳一时间没吭声,别着脑袋,也看不见表情。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但我这边总的来说,就是某天,我终于找到他了,结果看见他笑呵呵的,正在跟一女孩求婚。然后我就回来了。” “什么玩意?” “我说了,你高兴了吧,我他妈的被甩了,说是回去断清楚关系,合着是我被断掉,特爽特有劲对吧?” “突然蹦出来一女的?哪个女的?” “就他那个娃娃亲,家族世交,在肚子里就有婚约的,”李枳看着宋千微笑,“他妈妈生前给他定的媳妇,又是门当户对又是知书达理的,肯定得娶呀。” “等等,你给我说清楚,你亲眼看见他捧花下跪给人戴戒指了?” “没有,没下跪。就面对面坐着吃饭。” “那你是怎么看出来人家求婚的?” “他递小盒子了啊,那姑娘可激动了,人家哥哥也去了,一副往外托付妹妹的样子。” “递完之后呢?” “我不知道。我跑了。” “如果是这样,那你还真是专门抽垃圾签的天才,”宋千同情地笑了笑,“要是这么介意,就该直接过去问他在做什么,至少得看清楚那边下一步发展。说句讨人嫌的,当初追着张硕大闹赤峰的家伙跑哪儿去了?” 这也太高估我了,李枳想,这有可比性吗。他瞥着宋千:“对张硕那是我要报仇,我不要他好过,对黄……对那个人,我怎么可能不要他好过,我也没想折腾他。” “……你要我怎么说你,你就一胆小鬼,还他妈贼能脑补。” “脑补?搞笑吧 分卷阅读117 ,亲眼看见他把盒子递给未婚妻的是我还是你?”李枳烦了,“我告诉你吧宋千,我是一偷窥狂,用望远镜了,那盒子是红的,里面还有东西反光!我看得贼清楚。” “我觉得,你这就是给自己徒增烦恼,”宋千斟酌着,拍了拍李枳的肩膀,“你不也说了,他说这次回去是为了把事情处理好再回来见你,现在啥也没看清,就一口咬定人家要和女孩儿结婚,你也太武断了点。” “我没法不武断,我那天差点跳海,要真看清了我说不定就真跳了,你要我不武断——” “又来!能成熟一点吗?你说你爱他,结果把人脑补成一人渣,能不能拿出点爱的自信!我就贼信任我家余翔!” “你滚吧,我爱他?我恨他!” “恨他个鬼!你恨他还跟这儿伤心落魄,神经病!” “神经病我也恨他!” “好,你恨他,你恨他什么?” 啊,对啊,我恨他什么?李枳垂下点烟的手,有点呆掉了。 ———— 最狗血虐的一章已经过去,事情从下章开始出现转机~ 黄老九不让小橘联系上他其实是一种保护,很快你们就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大事了。 希望大家多多留言,晚上我再更一发,我们让糖快点过来=w= 第40章 他想说,我也说不出我恨他什么,却又觉得这样未免太没骨气。琢磨了一会儿,像是在答题一样道:“多了去了。我恨他背着我有个娃娃亲,恨他背着我有另一个手机号,还不理我,我恨他以前对我那么好,现在居然冲……居然冲着别人那样笑。” “笑都不成?小心眼,”宋千心说这哪是恨,这是要爱死了吧,从李枳口袋里拿了根烟,兀自点上,“李枳小朋友,成年人的恋爱都是会有点隐瞒的,你得接受这个事实。” “我没不接受啊,”李枳瞪着他的烟头,“但隐瞒未婚妻什么的,有点过火了吧。不过现在也没我什么事了,我在那姑娘眼里,估计也是‘不能接受的事实’那一类吧。” “我懂了,你之所以恨他背着你有娃娃亲,是因为你觉得这是大事,他没跟你提,就是没把你当回事。但换个角度说,你就没有瞒着他的大事?你那个病,定时炸弹似的,常规手段对你不怎么管事,还他妈死倔不愿意做手术。” “哦,这事儿其实可逗了,”李枳咬了咬嘴唇,亏心道,“我能怎么办,我堵住的那个位置太奇葩了,大血管那儿还挨着声带,倾家荡产做手术也有一大半几率失败,我直接死。剩下一小半,我还有可能变成个哑巴。我已经为了这病不唱歌了,再让我连话都说不成,还不如干脆点死翘翘呢。” 宋千吸烟,神色寡淡,如以前任意一次,他仍试图对李枳进行社会主义再教育:“放屁!不说对这个世界吧,就说你对黄煜斐一点留恋也没?哪天和人一块躺床上,您倒好,不声不响死翘翘了,好一个来去自由,琢磨过他会怎么样吗?光想想这心理阴影就够大的。” “都这样了,老千,你觉得我跟他还有戏躺在一张床上?” “一切皆有可能嘛。” “对,特有可能!”李枳冷笑。 “我觉着你就是误会了,他找那小姑娘,还叫上人家哥哥,说不定就是摊牌饭呢。哪有求婚还是三个人的,尴不尴尬?你可倒好,惊弓之鸟似的逃回来了,憋不憋屈。” “你还真是乐观主义者。” “不是我太乐观,是你太悲观。哎,我刚才问你话呢,你拖着不做手术,不争取那么点好好活着的机会,真不怕哪天狗带了黄煜斐伤心呀。” 李枳一愣,他跟自己别着劲儿,心道伤心又能怎么样?为了我他也去死吗?那种离了谁就活不了的感情哪儿存在啊。手里的烟盒都快捏扁了,李枳跟宋千理直气壮:“还狗带呢,暂时来不及,刚四个月就闹掰了好吗。当然这还是我的错,我已经明白了,我配不上他,我就不是能陪他一生的那种人。” “扯一生确实太远。但你现在是成年人,自己那点破事,就是要想清楚。你其实还喜欢他还想和他好吧,结果自己跟这儿自我放弃了,连情况也不让人家知道,这也太缺德了。” 李枳想,我本来是打算说的,在我和他交换秘密的时候。他只要说,他和谢明韵一点关系也没有,哪怕在骗我,我也会把我的病告诉他。 是他不给我机会啊。 他用别的手机都不开我知道的那一个啊。 于是李枳笑了笑:“反正,我死的那一天他总会知道。是儿女绕膝地知道,还是孤孤单单地知道,都是知道。哭不哭就是他自己的事儿了。” “靠,这话混蛋过头了李枳,要我说你这纯粹就是自私,你怕他知道你有这娇贵毛病还不敢做手术,怕他知道你就是一胆小怕事不敢冒险的怂包,但你换位思考一下——” “我怎么了我,他怎么不换位思考呢?”李枳攒了满腔的委屈,现在可算爆开了,“我知道我作,我烦人,但我他妈的傻叉一样往前追,想找他道歉,想挽回,他老人家关机倒是清闲得很,连个机会都不愿意给!他要是真跟那姑娘摊牌,他至于躲着我吗,至于连打个电话交流交流都不成吗!” “别激动,别激动,哎你瞪我干啥!” 李枳偏就狠瞪着他:“人家准备开始新生活了!你知道吗老千,无论谁死了,都会有人会陪他吃饭的,所以他不怎么在乎,所以,我也没什么所谓!” 说的时候挺凶,说完他就深深地垂下了头。 宋千有点烦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不懂,反正,但凡正常人,都不会放弃好好活着的机会,也不会看见人家递个盒子就说是在求婚然后万念就那么灰了。” “我就不是正常人啊,你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成了吧,但你现在比以前还不正常了,这模样难看得要命。” “难看?” “就是难看得很,一个男人,为了另一个男人,就这么自暴自弃了,成天死不死挂嘴边,你说丢不丢人。” 李枳呼吸平复下来,又扯出点笑:“你忘啦?我一直都是自暴自弃的,也不觉得自己能活得特别好,只不过遇见他之后,有了点想好的念头,现在,没他了,我就继续弃着呗。” “不对,哪怕以前你自暴自弃,也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招人烦过,跟个落水狗似的,惨兮兮我看着都讨厌。” “对!是啊,我知道我特别招人烦,所以我躲起来不就成了?”李枳停顿好久,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慢慢道,“这回真没辙,我从来都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怕失去他,连自己都开始厌烦自己了,等真失去,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就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分卷阅读118 ,连打扰的事儿都不敢去想,觉得他好就可以了,却又特别嫉恨……要命了,是,很难看。” “得了,不说这个了,晚上我请你吃火锅吧?转换一下心情别老闷着了。” 李枳却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继续道:“你不是说和我相处很累么,我这几天反思了,我也这么觉得,怪不得周围人全不待见我。对黄煜斐来说,我可能也是不断施加压力的那一位吧……他那种身份做同性恋本身就很累,更何况摊上我这种人。我是没有出路的,他是有很多出路的。我是人人喊打的,但他不能够。” 李枳侧着一张苍白的脸,又笑了,眯着眼看树梢的喜鹊,可那样子却还不如哭。 宋千心里发紧,却还是很难说出一句安慰的话,因为在他看来李枳说的那些也挺无解的,李枳的人生,也确实早已习惯敌对和倒霉。他只觉得抑郁得很,盯着蹲在地上装蘑菇的人,冷言道:“我看你就是生无可恋了,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你是准备好去死了?” “暂时不准备。我准备二十七岁死。” “万一你二十七之前就一口气没喘上来,不凑巧溘死梦乡了呢?” 又扯回来,宋千还是想劝他少琢磨点有的没的,无论爱情和人生多么操蛋都要去做手术,钱可以借,可以帮他筹,风险该担也得担,健康活着最重要。 却听李枳满不在乎道:“那就是命,没办法了。我最近躺着也不是啥都不干,我玩憋气,提前适应适应感觉,省得到时候太慌,不体面。” 宋千被他这副神经兮兮的样子彻底激怒了,大叫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儿,为了个狗屁爱情,你还记得自己是弹吉他的吗,你到底还弹琴吗!我帮你全卖了吧?连同你那宝贝钢琴,反正看你天天尸体一样躺着也用不上,不,干脆给你提前烧了,省得你丫的英年早逝在那边无聊!” 李枳身子一僵,忽地抬起头来,哑声道:“烧,烧你大爷,我弹!你敢烧我把你全家给烧成灰你信吗姓宋的!” 宋千继续气势汹汹,居高临下:“成,你弹,那你还干摇滚这行吗,写歌吗,屁事儿真他妈多,整这么苦情,我看你就是个脆弱幼稚的二百五崽子,脑子里全是棉絮,你放弃吧!” 和屈辱愤怒一块被激发的,可能还有点斗志。李枳站起来,也大叫:“我去你妈的棉絮!” 宋千忽然咧嘴笑了,像是达到了某种目的,声音也软下来:“得得得,别去我妈的,春天都已经来了,咱去巡演吧。” 李枳皱眉:“巡演?又来?” “是啊,差点忘跟你说正事儿了,”宋千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叶不是八月份要结婚了吗,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跟咱一块像现在这样疯疯癫癫。趁他回老家办婚礼前,咱菩萨果去南方好好走一轮吧。你现在这样,不正好也需要散散心吗。” 李枳没拒绝。兴许是因为不想把自己拥有的最后那点东西舍弃,又兴许是寂寞得腻烦了,他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该恢复工作,努力做个好吉他手。 他把烟头易拉罐收拾好,把堵门的椅子挪开。他打开了琴盒。 计划定的是六月底开始巡演,长江流域的十四个城市各一场,一个半月下来走遍。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排练,宣传,找状态,顺便研究当地美食景点。李枳对排练之外的东西都不太感兴趣,队里其他三人被叶沧淮的女友叫去看旅游攻略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坐在那儿,乱拨弦。 总是不自觉弹起以前老给黄煜斐弹的那几首老调子,缓过神来就觉得自己病得不轻,于是叹气,于是玩手机,却又总是不自觉打开备忘录,看自己的“一个词记录法”——这玩意从分手后就停了,然而分手前的那些甜蜜字眼,却总是像锥子一样牢牢钉在那儿,也钉进李枳眼睛里面,刺得他生疼。 无数次想要直接删掉,却又犹豫,又纠缠,最后心烦意乱地按掉手机。 手机也没什么用。他是不敢再拨出那个号码了,怕再听到“已关机”,他实在太难受。 兴许是他这模样太诡异,除去宋千陈雨浓两位知心大姐,连素来冷漠的叶沧淮都来对他表示了关心:“你这状态能巡演吗?” 李枳无辜道:“我没抢拍子也没错谱,我怎么不能了?” 叶沧淮的女友也过来,关心地看着他。这姑娘姓赵,是开专栏写恐怖的,人叫了个挺纯美的名字——初胎,一张娃娃脸也是看着又甜又亲切。平日里对李枳挺温柔,把他当弟弟似的,每次订盒饭都给他订肉多的那种。 她问李枳:“你不会失恋了吧?” 李枳有点惊吓,但面对这嫂子的关切模样,以及身边黑着脸的叶沧淮,他不好直接跑掉,于是道:“确实,我被骗了,也被甩了。” 赵初胎忽然非常爷们地用力拍了他肩膀一下:“我听说了,小李喜欢男人对吧?就上次澳门那个港普帅哥,我见过一面,记得他。那家伙把你甩了?” “……” “别灰心呀,我怎么听宋千说他四年前就对你有意思,你俩这是小年轻遇上难事了吧,别这么不信任人家,成不,”赵姐姐近乎慈爱地看着满面通红的李枳,“像你们这种,确实也挺不容易的,不像我跟小叶基本没什么阻力。其实我身边也有一对儿同性伴侣,快二十年了,我亲眼见证他们风风雨雨,有些时候可比你这会儿难多了,不也坚持到现在了吗。” “二十年?”李枳瞪大眼睛,“那是神仙吧,我比不上。” “怎么比不上,只要你喜欢他,他喜欢你,还分个三六九等?” “你认识那两位,现在幸福吗?” “当然了,我这是举的正面例子,他俩前几年还去北极办婚礼了呢。三十好几还成天腻歪得不行,我没事都懒得见他们,省得被齁。” “我麻木了,”李枳看着赵初胎,“听到别人幸福我都不羡慕,说明我就是不能幸福。” “我觉得你这是中二病犯了,还什么就是不能幸福,才几岁呀就敢这么说,”赵姐姐弯着眼睛,温和地笑,“哪天我介绍他俩给你认识认识,传授一下经验。就是他俩都太忙了,其中一位还成天满世界地跑展览,等我婚礼吧,婚礼肯定能见上面。” “婚礼还会邀请我呀……” “你这是什么话,不想看姐姐当新娘子?” 叶沧淮插嘴:“他又要说自己社恐。” “不是,社恐我可以克服,”李枳慌忙解释,“就是觉得会给你们还有那两位添麻烦,刚见着面就问人家感情问题,不太好吧。” “怎么会,他俩对你印象挺深的,好像是哪次在你们那个根据地酒吧看过你的演出?放心小李,这事儿姐姐替你做主。” 李枳说着谢谢,溜一边练琴去了 分卷阅读119 。 其实他并不是不羡慕。他是不敢。他连不痛苦都不敢奢求了。 不过真忙起来,痛苦倒是确实有所减轻。 兴许是音乐能给他点力量,又或者不然,至少一天过去又是排练又是打工的,最后累倒在床上,就不会再惦记着要不要碰碰运气,看看黄煜斐是不是还在关机。这样还能睡上那么一小会儿。 他就这么浑噩又充实地过了小两个月。北京飘完了杨絮,街道的缝隙开始被浓荫填满,玉兰连翘紫丁香,在老房子和大厦之间兀自妩媚着。之后五月的清爽和雾气过去了,随着几场伴着雷暴的大雨,又慌慌张张迎来六月炙烤的太阳,而每天仍然那么漫长,给人一种时间凝固的错觉。 李枳穿上了短袖,扎起了头发,手上茧子又磨厚了一层,黑眼圈也照样挂在脸上。他认为自己在两个月里的唯一进步就是能够控制自己的想法了。他警告自己专心练琴,还就真能强忍着不再胡思乱想,强忍的时间久了,便也忘了这是强忍——只要别在他跟前提那个名字,他看讲赌徒的港片都能十分平静。 李枳大概明白,自己没了那人,也不过是看天是天,看地是地,再没有诗,如此而已。以前跟他在一起,像飘着,所以总是害怕。倒不是怕摔,摔了也还好,就怕那人走了,留他一人轻飘,再不能落地。 现如今应该算是软着陆了吧,至少没有头破血流。 简直牛逼,李枳夸自己,你这算是成熟了吗。 至少不算坏吧? 说不定人家已经开始筹备婚礼了。到时候微博上会有消息吗?最近千万不能刷微博。 李枳很擅长糊弄人,包括他自己,于是进入了还算满意的状态。 那天他正在和队里三位对着第二天上电台宣传的台词,考虑到他的废柴和社恐,给他安排要说的话很少,主要都是宋千和陈雨浓撑着。就算这样李枳还是有点抗拒,虽说电台广播照不上他的脸,他也不太愿意在公众平台抛头露面。 但他还是配合了。你得成熟一点,你不能就知道拖后腿惹人烦。他又警告自己。 李枳迅速把自己的几句话背熟,正跟着赵姐姐练习如何自然亲切地把它们说出来,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陌生号码,也没显示地区。 李枳心脏莫名跳得快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抱着什么期待——到底是推销电话,还是诈骗电话,还是某个人——他也不知道。随后他按了接听。 对面的人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那人说:“李先生,这两天有空吗?” “你是?” “咦,我的声音这么没有国民度?祝炎棠呀,还记得我吗?” “哦。你找我有事?” “你不应该激动一下?这是我私人号码呢。” “……我不是你的粉丝。” “我要伤心了,”喝个奶茶都上热搜的大明星在那边轻笑,“我这几天在北京,有部电影还剩最后几个场景杀青,李先生有没有兴趣来见我一面?” “没兴趣。” 李枳觉得当红演员特意找自己见面这事儿实在太诡异了,根本想不清楚任何理由,他是断断不会给自己找事的。 祝炎棠却像是料到他会这么说,慢条斯理道:“如果我说,我刚刚从香港那边过来,有一些关于黄煜斐小少爷的最新情报呢?他最近在香港,可是人人都有议论。” ———— 终于把大虐放完了orz其实感觉程度还好。 下一章开始黄老九的苏力将逐章递增。 并且,看过《北京梦遗》的姑娘们肯定已经发觉,某对老夫老夫要出场做榜样了。 今天去牙医诊所拆线,双更实属不易,期待大家的留言! 第41章 就像一块快要脱落的痂,明明去抠它可能会流血,但你还是手贱地去抠了。 李枳听到“黄煜斐”这个名字,就提线木偶一样抬起了抠痂的手。 这些天的麻醉硬壳,就这样被他自己给敲碎。 他推了当天上午的排练,不住地许诺着晚上一定准时到电台跟乐队会合,他此刻走在偌大的故宫里,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感到迷幻。 祝炎棠的新电影居然是在故宫内部取景的。李枳先前觉得离谱,直到在这紫禁城的隐蔽侧门看见等着接自己进去的工作人员,他才有了些许真实感,人家领着他绕了各种弯,最后停在博物院后面的一个小别院门口。周围绕了禁止通行的线,停了几辆车,还有一堆李枳不认识的东西,紧接着,一个身量很高的黑衣男子迎了出来。 是个混血,一头深棕色自来卷,模样不错,李枳以为他是跟祝炎棠搭戏的演员,却见那人举了举脖子上挂的工作证,用标准普通话道:“您是李先生吧,我是祝先生的助手,他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哦,”李枳下意识插起兜,跟他进了别院,躲着穿行来去、行色匆匆的各路剧组人员,“你们拍古装戏啊。” 助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现代,武打片。” 说着他们就跨进院里临时搭起的一间板房,里面很暗,陈设不多,主要是挤挤挨挨的服装架和化妆台。祝炎棠的造型有点惊人,一身花花绿绿的夸张潮牌,活像个硬装时尚的土老帽,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脸在那儿撑着。 他正躺在沙发上,翘腿晃悠着,跟坐在沙发扶手上的年轻男人谈笑。 见李枳进来,他也不动弹,笑道:“哎?你头发长了呀。” 李枳一愣,道:“嗯,我没剪。” “哎,那正好我给你剪剪吧,手痒痒了,”跟祝炎棠聊天的男人忽然站起身来,冲李枳笑了笑,“叫我李白就成,祝老板在北京的造型都是我弄的。” 这人长得白皙清爽,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白衬衫也不扎进裤腰里,神色有点慵懒悠闲。引人瞩目的是他眼角下方那颗格外扎眼的红色泪痣,以及耳骨和下唇上挂着的,几个闪着银光的小环。 李枳回想起自己扎耳洞的经历,尤其扎完发炎那几天,疼得他头皮都是紧的。眼前这位,又是唇环又是骨钉,当初得多疼啊,他默默感叹。 却听祝炎棠招呼道:“吓到了?他在圈子里很牛的,整个人就是个‘剪子痴’,其他人花钱都难请,既然人家现在觉得你合眼缘,就顺便弄一弄,你现在这样太老土啦,”说着他侧过身子,笑盈盈看着李枳,“我上一场戏威亚出问题,摔到了腰,需要多躺一会儿,让老白先给我们李先生收拾一下。就在我的化妆台上吧。” 李枳往门口退了退,有点惊恐:“不是,我这趟过来不是要听你说关于——” “没错呀,可我现在没力气跟你讲,超级困,”祝炎棠又背过身子,享受经纪人在他腰上的按摩,像猫一 分卷阅读120 样闭上眼睛,“一会慢慢说不好吗?李先生不好看的话,我没兴趣说太多,黄少爷也不会开心哦。” “你的意思是,我不收拾头发,你就不跟我说那事儿?”李枳心说奇了怪了,“这是什么神神叨叨的规矩?” “哈哈,可能吧?” 李白笑道:“老祝,你把人小孩唬成啥样了,少说两句吧你。”他又转脸看着李枳:“真不是要坑你,就是单纯给个建议,我有点职业病。”他微微偏头,继续观察李枳,“你是头一回留长发吧,看样子不太会收拾,想剪了吗?我觉得还是短发更适合你。” 李枳毫不犹豫:“不想。” 李白放下正在擦拭的剪子,挑眉道:“这么坚决?” 李枳脸红了:“就,以前和人约好过。我今天也没这个准备。” 李白拍了拍椅背,了然道:“那成,咱折个中,就染个入眼点的颜色吧,染完了我教你平时怎么扎,保证你时尚时尚最时尚。” 李枳还是不太清楚现如今的情况,他跳脱地想着,待会儿祝炎棠和这位李白是不是就要威胁着自己办卡了?但他还是乖乖洗好了头,坐到椅子上,任李白给他围上了隔离布。因为说实在的,即便他自己这种艰苦朴素成习惯的,也觉得现在头发半长不长乱哄糟糟的模样,和当时预想的不太相符。 李白拢了拢他的发尾,在镜中和他对视:“我想出一个你适合的颜色。墨青带点灰调,这得模样水灵的白净人才能hold住,头发软就更好了,看起来也低调,没人骂你杀马特。” 李枳生硬地答道:“谢谢,您是行家,您觉得成就行,完了我好打听事儿。” 李白转脸跟祝炎棠笑:“这么乖一小孩儿?” 祝炎棠貌似是通了一关消消乐,手机音量巨大,发出哗啦哗啦的喝彩声,他也笑:“是啊是啊,现在那些公子哥,看腻了咱这种妖艳贱货,都喜欢清纯系的。” “我可比不上祝老板啊,您最妖艳,”李白转身把灯开亮,忙着调色去了,“我也没指望什么公子哥,现在真是惨到什么地步,连个固炮都难求。” 祝炎棠斜睨着他,张着嘴,无声地哈哈乐,又小声嘱咐助手再使点劲儿。 李枳这边则一声不吭。他心说,这俩人一哼一哈地仿佛知道很多,但我懒得跟他们掰扯,快点染完,我快点问黄煜斐的事。 结果,往他头发上抹染发剂的时候,李白又挑起了话头:“你是叫李枳?” “嗯。” “巧了,我也姓李。” 这我知道,李枳闭着眼想,为了显得不太沉闷,他嘴上问道:“真叫李白?有个性。” “假的,”李白言之凿凿,“我叫李建国,不对,我叫李嘉诚。” “……” 李白又问:“你是不是四中毕业的?” “你认识我?” “间接吧,你有个老师,叫杨剪还记得吧,他跟我提过你。这世界可真小。” 李枳瞬间想起这位杨剪老师,毕竟那人曾经在整个高中年级的学生和老师之间都算出名。教物理的,据说是北大物院毕业的高材生,却成天没个正形,最喜欢在课上讲段子。当然,这并非他出名的根本理由——杨老师名扬北京四中是因为,他曾经单挑欺负自己班里学生的一众职高混混,大概十三四个,放学后一个小时,全给人打跑了。 他被逮到局子里,第二天又回到学校,从此出了名,职高生倒是收敛了不少,基本不会再来学校南门后的小巷子堵人。 杨剪就是这种张扬人物,为人义气,要说讲课,也挺有意思,缺点是这么大年纪了还是中二病严重,总是臭着脸,看谁都不顺眼,比较喜欢装大哥。 不过李枳在当他学生的那三年里,素来老实做人,除了装作认真听课其实偷偷打盹之外,和他并没有过太多交集,连面批作业都全逃了,也记不清他长什么样。 而且,杨剪老师那种人怎么会对自己这种班级透明人物有印象,还跟别人提起过自己?难不成闻见过自己身上烟味,把自己当问题少年了? 他想了想,干巴巴道:“哦,那真巧。” 李白夹起他一绺头发,小心涂抹着内层发根:“是啊。听到老祝提你名字,我就觉得巧,毕竟叫这‘枳’字的确实不多。你当初在学校音乐节当了三年头一号,有一堆小女粉丝吧。杨剪可嫉妒了,老跟我抱怨,说小年轻真肤浅,文艺青年有什么好的,物理老上不了八十分。” 李枳心说,有这回事儿吗,围着他转的女孩确实有过几个,但哪一个也没能在他心中留下过印象。兴许是因为他对女性实在一点兴趣也没有,所以格外迟钝。 “嫉妒我吗,老师还对女学生有兴趣……他现在怎么样了?”他问。 “还在教书啊,带高三。” “你和杨老师很熟呀。旧相识?室友?”李枳记得传说中杨剪有个关系很好的合租人,成天在东门口等着,给他送饭送水果。 李白手上动作一僵,忽地又恢复,笑嘻嘻道:“炮友。” 李枳睁开眼:“啥?” 祝炎棠在一边继续玩着他的消消乐,突然大笑起来。 李白也笑:“逗你的,是朋友啦。那哥们和我认识二十多年了,一直那副死样子。” 李枳又闭上眼睛。心想:以前没觉得身边基佬这么多啊? 却听祝炎棠插嘴:“在这里你一句我一句的,还真别说,我越看越觉得你俩长得蛮像。都属于白瓜子脸,大杏仁眼那一挂的,线条再软一点,就成小姑娘了,比我少了那么一些男子气概哟。” 李白语气戏谑:“哦,那我可谢谢你,我要有这小伙子一半水灵也不至于找不着对象啊。单身老零凄风苦雨,祝老板有没有兴趣给我介绍个娱乐圈的?身材好心眼少就成,十八线小明星我也感恩戴德,下半辈子给您一切造型免费。” 祝炎棠媚笑:“哦,那我可得帮明夷哥省钱呀。你看我行吗?” 李白面露嫌弃:“你老实追你家老板吧,两个零没结果的。” 祝炎棠委屈了,像是小孩撒娇:“我是一好吗,真的,我理想是上了明夷哥,又不是被他上。” 李白拿小勺蘸着染发膏,道:“那成,你加油。” 祝炎棠撇嘴:“其实你比我这样天天指望一个直男要好太多啦,再不济,不也有你家杨老师吗?按她们女孩子喜欢说的,骨科年上?” 李白稍稍抬高了点音量:“滚你大爷的,骨科什么骨科?他就一朋友——” 祝炎棠满不在乎:“年上蛮好的,不过,如果我跟明夷哥成了的话,应该就是‘年下’了对吧,女孩子还真有才啊。”他又拍了拍经纪人给自己按摩的手,道:“她们现在好像也在同人文里面叫你什么“年下小狼 分卷阅读121 狗”,都觉得你比我年轻,对吗Brit?” 助手满面通红,一双深褐色的眼睛暗沉着,低声道:“都是女孩子的玩笑,祝先生还是要多注意,如果您的粉丝知道您真的是同性恋——” “好啦,我明白的,曝光的话,她们的梦就全都碎掉,”祝炎棠一翻身,软乎乎地笑,“到时候我身败名裂,Brit也会失业对吧?明夷哥说不定会直接把我杀掉,哈哈!” 助手急道:“我不会让您被曝光的!我的工作就是这个!” 祝炎棠眨了眨眼,问李白:“杨老师是不是也总是这样一副傻乎乎的表情同你讲话?” 李白幽幽道:“傻不傻我无所谓,反正我跟他可是清白的。他啊,老觉得我特烦,前几年见了我,还想把我杀了。” 祝炎棠则瞥了一脸懵逼的李枳一眼:“好,你清白,你可怜,不提你家暴力杨老师了。我说真的,老白跟李枳长得确实挺像的,而且都姓李,你俩不会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吧?” 被过大信息量堵得晕头转向的李枳终于开口了:“……我有独生子女证!” 染发是个不算太快的过程。期间祝炎棠念了会儿台词,李枳了解到,祝炎棠拍的戏确实算得上武打动作片。他演男一号,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也是品味清奇的文物大盗。口头禅是“还成吧”,平时喜欢穿得像个嘻哈歌手一样,拿着高科技装备天南海北地行窃,习惯于骗人杀人勾搭美女,却也经常做些仗义事儿。 总体来说就是奇葩英雄的人设,为了符合形象,祝炎棠特意理了板寸,学了不少京片子。 在故宫拍的是电影的最后几条场景,他要在黎明前把从国外偷回来的国宝放在博物院正厅的正中央,听着Nas的RAP事了拂衣去。之后路过天安门,天蒙蒙亮,广场上正在升旗,大盗停在人群外看,顺便点根烟抽,结果被巡逻的武警拍肩膀提醒。 最后一幕是大盗用手指掐灭烟头,在心里说出两句独白: 【这可不成,不是吓人吗,差点以为要被条子抓去喝茶。】 这时将有一段五秒钟的黑屏留白,观众将只听到广场的喧嚣与不甚清晰的国歌,紧接着第二段独白出来: 【其实,也还成吧。】 电影欢欢喜喜地结束。 李枳由衷道:“好讽刺的结尾。” 祝炎棠来了兴致,坐直身子盯着李白给他撤下夹片,道:“哪里讽刺?我觉得很喜剧呀,我只拍喜剧片。” 李枳也盯着镜中自己,想着待会儿到底会是个什么洋气发色,认真道:“你这个角色,叫叶奔是吧,干了好大一堆该坐牢的坏事,却也把国宝弄回了自己的国家,这算好事吧。结果等他干完了普通人干不成的好事,又在看着自己国旗升起的严肃时刻戴着耳机抽烟,还被武警当作没规矩的游客提醒。你说,他到底是爱国还是不爱国?被当成普通人而没被抓走,又是开心还是还是失望?假设他真的被捉走了,他一生的信条、是非,不也是只能被机械又‘正义’的国家机器下定论?” 祝炎棠听得饶有趣味,却不肯多说:“你好像有点反动哦,我只知道用手掐烟是很难的,我练了好几天,才能不烫到自己。李先生倒是很有悟性,你也来演戏吧?可能不会像我一样被骂花瓶。” 李枳心说用手掐烟确实很难,我当初也练了半个多月,嘴上却一时间没吭声,因为他看见自己的发色,有点惊呆。说不上难看,实际上确实很衬他的皮肤,但对于一个黑头发二十年的人来说,一时间在这纯黑中掺上点暗暗的青灰色,还是会觉得怪。 李白像是十分满意,哼着歌给李枳洗头吹头,不住感叹:“果然得是好马配好鞍,我以前给人染这发色,从没这么顺眼过。” 祝炎棠不知什么时候又躺下了,闲闲道:“等头发长回来,我也准备染发,就染个灰白怎么样,酷不酷?” 那位叫作Brit的助手严肃道:“祝先生,改变造型需要请示谢老板。” 祝炎棠哈哈大笑。 李枳则不等李白给他上定型,直接扎起一个小揪,走到祝炎棠的沙发前,垂眼看着他:“现在成了吧,你该告诉我黄煜斐的情报了。” 祝炎棠弯着眼睛,坐起来道:“嗯嗯,你现在变好看了不少。” 李枳皱眉:“情报呢?” 祝炎棠掏出手机,拍了拍身边座位:“先坐下呀,Brit给李先生倒杯水,给我拿个腰垫。” 结果李枳刚一坐下,祝炎棠就虚虚地搂住他肩膀,喊了声“看镜头”。手机咔嚓一声,他又迅速把李枳松开。 李枳略有发愁地看着翘着二郎腿忙于P图的祝炎棠,以及图片里满脸傻气的自己,道:“你这什么爱好。” 祝炎棠轻笑:“就是喜欢和好看的人合影,显得我更好看。” 李枳接过矿泉水,咕嘟咕嘟灌下去半瓶,又道:“那你应该和丑的人拍,效果更明显。” 祝炎棠却道:“和丑人比没有任何挑战性啦。李先生看看微博?” 李枳一愣,打开微博查看。只见自己账号的新消息提醒已经泛滥成灾了,艾特他的,评论他的,私信他的,粉他的,正以肉眼可见速度刷新增长—— 原来是祝炎棠把合照发上了微博,还艾特了他的账号@LazyLeeze,配文曰:作曲大人只有二十岁,前浪已被拍晕…… 还附带了歌曲链接。那首歌叫《夜奔》,祝炎棠打榜的新歌,也是新电影释出造势的先行曲。 这才一分钟,就有不止一万的转评了。 李枳问:“这是我作的曲?” 祝炎棠招呼李白和Brit先去外面待着,又讶异道:“用了大段旋律,听听看啊,李先生对自己的作品都这样不关心?” 李枳前段时间确实收到了一笔不菲的版权费,谢氏发邮件告诉他说,这只是初步款项,有一首用他旋律做副歌的歌曲发行了,过段时间会给他补尾款。但他当时并没有兴趣去听,现在依然也没有。 “有空再听。” 李枳把手机收了起来。 “啊,我伤心了。” 李枳冷着脸:“干嘛把我也发了。你粉丝肯定更想看你单独自拍。” 祝炎棠正一条一条看着如潮的转评,淡淡道:“帮你涨粉啊。今天你一定会上热搜的李先生。” “……” 祝炎棠拉黑了一个骂他的水军,又道:“不觉得我们两个一块自拍超级养眼吗?” “……” “也是为了刺激一下你的黄少爷。你猜他和明夷哥分别看到这条微博,会是什么反应?” 李枳压住不耐烦,道:“我不知道,我真是谢谢您了。” 祝炎棠翻起了李枳的主页,又道:“哦哟,那条九宫格还留着呀,看着好甜。 分卷阅读122 你分手后没有删除恩爱记录的习惯?” 李枳心说,分手连祝炎棠都知道了,果然黄煜斐那混蛋在港澳没有闲着,他尽量平静道:“我不想删。” “为什么?” “我舍不得。而且那段经历是真实存在过的,我没有为它感到羞耻或者后悔的理由。” “哈哈,依我看你干脆去找他吧,他就在香港。” “不要。” “为什么?” 李枳心说,因为他不要我去找他啊,再自讨没趣一次,我受不住那一鼻子灰。这话固然出不了口,他只得道:“我不清楚为什么。” 祝炎棠笑着打起了消消乐:“笨蛋情侣。” 李枳却像是醒悟了什么似的,转过脸来,直勾勾地盯着祝炎棠,说道:“你那个情报到底是什么?卖这么半天关子,别告诉我就只是他人在香港这件事,还是说,他结婚了?” “结婚?”祝炎棠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挑起眉头,“李先生竟然会说这种话,黄少爷能和谁结婚?谢小姐吗?” “不然呢?” “你想太多啦,大概两个月前?他就去我们公司,找明夷哥吵架来着,明夷哥后来跟我聊天散心,一边骂他没良心,一边说谢小姐离他这种人渣远一点也好。” “你说清楚?” “他去找明夷哥,要求他叫上谢小姐,一起摊牌。总体来说,就是他把那个婚约单方面作废啦,不再承认自己是明韵小姐的未婚夫。毕竟婚约这种双方的东西,要是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话,一方反悔就能废掉。”祝炎棠偏头,瞧着李枳脸色的变化,“更何况他们那个约定,只是长辈说说,根本不是正式的。要我说,你家小少爷就是被天降横祸了。” “你这情报属实吗,我上次明明看见他们一块吃饭,黄煜斐还把戒指盒递给谢明韵了。” “哦?李先生竟然偷偷去看了?火眼金睛呀。”祝炎棠眯起眼睛回忆,“戒指盒什么的我也不清楚,不过,饭确实是吃过一顿,是摊牌饭,散伙之后明夷哥好像又和妹妹吵了一架,找我去喝酒,骂了黄少爷大半夜。哈哈,他这种人,不敢当面骂人家,当然消气也很快。” “但饭桌上他在笑。” “明夷哥时时刻刻都在笑啊。” 李枳一时间有点语塞。各种想法在他脑海中冲涌,怀疑、疑惑、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盲目的高兴。他又想起黄煜斐的笑容,竟想哭了,压住眼泪嘴硬道:“可是有个问题。黄煜斐要是真这么干了,为什么一直关机躲着我?” “这我不清楚,我又不常和黄少爷见面,肯定有他的苦衷,也许是还没做好准备?他们大家族不都是环境险恶吗,”祝炎棠关掉消消乐,袖口擦了擦屏幕上的指印,“不过,前两天我确实有和他见过一面,黄少爷可是做出了惊人之举,这也是我觉得自己必须尽早告诉你的。” “……什么惊人之举?” “他办了个酒会,排场非常大,和黄家交好的各路名流都去了,我也算半个名流吧,所以明夷哥把我也带去了。” “然后呢?” “大家都以为他是为了回归国内社交圈在做应酬,那位宝仪姐姐在宴会上笑得可开心了,好像庆幸自己的怪咖老弟终于懂事了似的,还把他家快九十的老头子请了过去。这样一来,家人,朋友,全齐了吧?可以说香港的影响力当时都聚集在那个大厅里。结果。跳舞之前,他突然站在台上拿着话筒,说,今天劳烦大家前来,是要宣布一件事,你猜他宣布什么?” 李枳怔愣愣道:“我不知道。我不敢猜。” 祝炎棠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他说,他喜欢男人。” “什么?” “黄九少爷还说,他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同性的伴侣,他们十分相爱,并且会结婚。亲朋们不需要再为他的婚事费心了。” 这感觉像什么,仿佛独自走了一万里冰川路,然后跳进温泉热水,这感觉就像亲眼看见自己融化的倒影。李枳完全说不出话,他掐着指肚,浑身上下只有一颗心在狂跳。 祝炎棠语气清淡,又道:“当时宝仪姐在和明夷哥聊天,听他这么一宣布,脸色煞白,他家那位老爷子,本来被几个拉着女儿的阔太太围着,人家听说黄谢两家联姻吹了,都想趁虚而入嘛,后来老先生气得直接拂袖而去了。当然你家这位黄老九也是不太在意的样子。” 李枳哑声道:“他是傻吗……” 祝炎棠滑开手机,笑道:“也许,可是这样一来,又还有谁会不要脸面地往上凑,再去撮合他和自家女儿呢?也算是一劳永逸的聪明办法。我录像了,李先生来看一看?拍得蛮清晰完整,毕竟我这种人,对八卦还是很敏感的。” 视频里黄煜斐一身戗驳领西装,海军蓝的,那种拓然的帅气,就像港片里用皮箱装好TNT炸药再意气风发走出大厦的男主角。他端着酒杯走到台子中央,一步一步,双腿漂亮稳健的线条,让人想起利落的剪刀。周遭噪音也随着他的登台静下来,接着,他身形笔直地立在柔光中,说起优雅的粤语,模样平静又真诚。配合祝炎棠刚才的解释,李枳每一句都听懂了。 不但听懂,还得刻在心尖上——果然,果然是这样,黄煜斐活生生地,就在那儿,介绍说他正在和一个男人相爱,就那么自信又坚定地说了出来,清晰又鲜明,在一片哗然之中,在灯光聚焦之下,不接受任何怀疑和反驳。 他还说,能找到那个愿意交付一生的人,是三生的幸事,希望得到祝福。 他甚至笑着邀请诸公一同举杯,不卑不亢,不刻板也不轻佻,手腕也抬得稳当,脸上闪着笃定的幸福——是因为想到李枳,想到自己在做一件承认并维护爱情的事——所以幸福吗? 李枳的手颤抖了。视频播完最后一秒,他把手机塞回祝炎棠手里,弯腰捂脸,一声不吭。他好像什么都没在想,又好像同时在想太多事。那一刻他脑海中有洋流汹涌而过,更有天神点降光辉;那一刻他不知该哭该笑;那一刻所有的委屈和怨言散去,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情绪饱和”,那些释然、愧恨、甜蜜、庆幸……一股脑地在他心口上纠缠,最终缠成一个念头: 他要找到黄煜斐。要对他说,谢谢你,要说对不起,更要说,哥,我们重新再来。 却听祝炎棠像是洞察他的想法似的,开口道:“李先生,先不要这样激动啦,其实,你现在去香港,也许还是找不到他的。” “就算找不到,我也要去找,”李枳扭脸看他,眼圈有点红,却斩钉截铁,“找不到我就等。” “哦?你微博上不是说马上要巡演吗?” “无所谓了。” “依我看,黄少爷其实并不想要你现在去找他, 分卷阅读123 一是他肯定不愿意你为了他做出放鸽子的事情,二是,他现在自顾不暇,没办法照顾你的。所以你就算去了,也是一定等不到他的。” “自顾不暇?” “他不联系你,有想过原因吗?他推掉二十年的婚约,还公开出柜,哈哈,把事情做得这样绝,作为一个大家族正在备受瞩目的年轻少爷,会有很多麻烦吧?” “……那这些麻烦也都是因为我。我更得和他一起承担。” “如果他想要这样,大大可以在出柜的时候把李先生也爆出来,没必要隐晦地说什么‘同性伴侣’。他暂时和你断掉联系,是在保护你呢,李先生不懂吗?” “他会有什么危险吗?”李枳脑海里蹦出“软禁”、“逐出家门”之类的词来。 “顶多是跟家里人冷战一段时间再和好,李先生放心啦,他的父亲对他极度溺爱纵容,不会做什么可怕的事情。而且,听明夷哥说,这两天还要和黄少爷去赛马,谢家都没有因为退婚怎样,黄家怎会找他麻烦?人家生活很滋润的。” 李枳沉默不语。 祝炎棠又道:“等他彻底处理好这些事情,一定会主动联系李先生的,对吗?他关机就是‘不要来找我’的信号。” 李枳忽地抬眼,目光灼灼地盯住祝炎棠:“你知道这么多,有他现在正在用的手机号吗?” 祝炎棠微笑:“我一个他的号码都没有哦。” 李枳站起来,道:“好吧,总之谢谢你特意对我说这些,帮了大忙。” 说罢他冲他鞠了一躬,倒把祝炎棠吓了一跳:“喂喂,不要谢,我只是看不惯美好的事被庸俗的联姻破坏,而且如果李先生幸福,那我会觉得,我也有可能在明夷哥那里获得幸福。” 李枳站直身子,他青灰色的发尾在门口射进来的阳光中显出剔透的光泽。他对祝炎棠说:“那我走了。晚上要去电台直播。” “几点,哪个台?我一整天休息,想听听看。” 李枳侧身看着他,报了一串电台信息,随即转身往外走去。 祝炎棠窝在沙发里补充:“想想清楚再做决定,你要做的不是让自己心里舒服的事,而是让黄少爷心里舒服的事!” 李枳回了个“哦”,消失在门框里。 祝炎棠揉着腰,又玩了几局消消乐,忽然拨通一个电话:“喂,你现在还有人身自由吗?” “有。” “真像明夷哥说的,你要进祠堂?” “后天。” “去反思?你们家还真是老做派。” “谢明夷让你找我?还是你找我有事?” “我在北京拍戏呢,见到李枳了,我告诉他你前两天做的好事,他超级感动哦。” “祝炎棠,你很闲?” “也没有啦,就是觉得很好玩,否则你无名英雄不是做得很凄惨,你老爹也不至于变态到连我都要监视。哎,猜猜看他会不会去香港找你?我把利害都帮他分析了——” “……找不到他就会自己回去的,我托付阿姐帮我保护好了。还请你不要让除去我姐姐之外的,我家里的人,知道他是谁,也不要告诉他我在哪。谢明夷已经保证这件事替我保密。” “放心,我不会说的,我当然知道他们会怎样对付李枳小朋友。” “他状态还好吗?” “本来不太好,死气沉沉,打扮也很土气。现在扮靓啦,听了你的事情,人也精神了。是不是要谢谢我?” “他本来就很好看,”对面顿了顿,“你如果不告诉他,我会更谢谢你。” “好啦,既然已经说了,那也没办法,黄少爷总不会要教训我吧?”祝炎棠点了根烟,“对了对了,他乐队晚上七点半有档电台节目,宣传巡演的,要访谈一个小时呢。太想念人家的话,记得去好好听一听。” ———— 黄生就是那种一旦下定决定就会把事情做得彻彻底底,没有余地的人。 他的苏力,这一章刚刚开始~ 他和他家小橘也快要重逢了。 今天一口气更了九千多字,黄老九和我都需要留言的表扬=w=躺平等待小天使。 第42章 看到那个背影时,李枳正在傍晚的旺角街头吃冰激凌,奶油味,很松软,放了裹着巧克力的榛子,还有炼乳烤的面包碎。 这是他在香港待的第三天,他离巡演开始也只剩三天。 宋千那边已经放了不少狠话了,例如:“巡演不回来你干脆就退队。我就跟粉丝说你嫖娼赌博蹲号子了,不对,干脆说你去找杨永信治病了,也好找个精神正常的新吉他手。” 李枳说:“好。巡演前我会回去的。” 宋千又说:“你最好会。你就是个垃圾,李枳,你自私极了。咱乐队在你眼里就一打工的单位,他妈的请假还不跟同事说一声。” 李枳说:“我确实是。” 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李枳向来非常清楚,他同样明白在这样一个缭乱的城市中漫无目的地寻找,找到油尽灯枯也找不见他想找的那个人。 但要他还没山穷水尽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回去?他做不到。 他正在做的,是他必须要做的事,不做的话,他自己都没法原谅自己。就像有些时候你明知自己在白费力气,可能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你费时费力到底图什么?可能什么也不图,仅仅是因为这事儿和某个人有关,你才会做。 可就是很难做成。那怎么办?先吃冰激凌吧。 天气闷热,李枳吃得很慢,舔到第二个球时,冰激凌已化得很软。他舔掉马上要往外漏的甜水,路过一家卖洋酒的小铺子,忽地,在前方路口的店招牌底下,恍然看见一个身影。 没看见脸,但李枳还是像被雷劈了一样。他感觉脚下地面垮塌,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坑,我了个大槽,他暗骂道,飞快地追了上去,就像在往大坑外面拼命地爬。 那段街路的霓虹是纷繁的、炫目的,前方天际的一线夕阳给人一种外面是火海,而自己身处一口正在合盖的大锅的强烈错觉。他撞上许多行人,逆着他走的,顺着他走的,也说了很多句“对唔住”,有点无意识,他心里只剩追上那背影这一个单纯的念头了。 真正追上是在一个叫做“双喜楼”的旧楼边上,有人在摆摊卖炸章鱼,减缓了那位大长腿的速度。李枳伸手一拍,那人错愕回头。 “认、认错了,”李枳后退一步,大喘着气,呆望那张陌生的脸,“对唔住。” “算咗,唔紧要。” 那个正面和黄煜斐没有任何相像的中年男人转身走了,留下一个和穿牛仔裤的黄煜斐有八分相似的背影,消失在霓虹的艳光之中。 我实在不该认错的,在这种地方偶遇就真成电视剧了 分卷阅读124 ,我现在真的已经疯到看谁都要往他那儿琢磨一下的地步了吗,李枳懊悔地想,回过神来,才发现手里的冰激凌已经被捏碎,奶汁儿流了一手,发甜的黏。 怪不得路人都这么看我,李枳低下头,默默到街角,扔掉期待半天的酥脆蛋卷皮,又随便擦了擦手。 不是很好擦,餐巾纸被粘在皮肤上,越擦越起球。李枳也擦得心不在焉,纸用完了,还是没擦干净,他仍然在想,万一刚才回头的是黄煜斐,那该有多好啊? 不抱希望地,他拨了黄煜斐的号码,不出所料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简直要恨死这句话,垂着眼睫,面无表情地盯着垃圾桶里彻底化掉的冰激凌残渣,一滴一滴地往下掉眼泪。 他已然很久没哭,以为黄煜斐跟谢明韵求婚的那天他都没哭,所以当有凉凉的液体从眼眶中突然落下来,他也花了那么一小会儿,才意识到这是眼泪。手指上沾着奶香味儿,李枳埋头穿行于人群,一声不吭地把丢人的泪水抹干净。 不成,不能再这么怂着,不能继续当脆弱幼稚脑子里只有棉絮的二百五,全世界就你一个有委屈?他琢磨着,走到平直的海滨大道上,不近不远地望着昏暝海面,六月的东南季风又湿又燥,吹在身上,李枳突然顿悟。 他下定决心要去昨天打听到的那个地址。 是的,没错,他活像个跟踪狂,已经知道了黄家宅子的大抵方位。就在大帽山东南面,依着山麓,有着非常气派的大门,以及凶狠的石狮。人家告诉他只要去到那里就能看见。 当他下了的士到达目的地时,确实看到了气派的大门,和凶狠的石狮,更看到了比石狮看起来更凶狠的,穿着黑西装的守卫。 一共三个,个个儿都是放大版的余翔,没个好脸,李枳腹诽着,插着兜绕着山走,绕到守卫看不见的地方,然后就悄悄窜进了芜杂的灌木之中。没什么高树,灰头土脸扒拉着,就能往上爬。路很好找,是盘山的,宽度可供一辆汽车通行。 这时天已经黑得很透,但山上不算太暗,城市的灯光照射上来,给夜染上一种虚幻的亮度。 不时路过类似祭台的东西,披着红布,大约百米一个,看着怪瘆人的。不过倒也可以解释得通,毕竟黄家是靠博彩起家的,对于风水,应该比谁都在意。 李枳数到第十一个祭台,估摸离山顶不会太远——这山实在太矮,和当初看烟花的小潭山属于同一个级别,他事先也站在远处观察过,黄家的宅子就坐落在山顶北侧,很大一块灰暗白色,可能是围墙。正发愁着待会儿该怎么混进内部呢,李枳忽然被一阵疯狂的犬吠惊得一个激灵。 紧接着是脚步声,有人的,也有狗的,急匆匆乱糟糟朝他这边赶。当那摇摇晃晃的手电筒照来这个方向时,李枳已经缩在一棵不算粗壮的野树上屏息凝神。 狗还在乱叫着,一共三只,体型大得吓人,有时环绕四周,有时朝着他的方向。两个穿西装的保安正在互相咕哝着什么,电筒的远光在手里乱晃,好像雪亮的眼睛,要揪出入侵者。 我靠,这也太不讲理了点,李枳心脏都要蹦出嗓子眼,胡思乱想着,难不成整座山都是他家的?别人爬山锻炼都不行? 好在那两人三狗最终也没能找出藏在树上的登山爱好者,无趣又狐疑地离开了。李枳在树杈间卡着,缓了一会儿,确认周围静谧,已经没什么能构成威胁的活物,他才跳下树来。 他懒得管蚊子包,也懒得管胳膊腿儿上被枝杈划破的那几道,确认手机还在兜里存活,只是没信号,便继续沿着山路向上走去。他知道自己是在强装镇定,但也别无他法。倘若真找到黄煜斐,自己是能提供帮助还是增加麻烦,同样也不敢去多想。 就这样,在虫声阵阵之中,李枳走到一个路口前。 再往上,便是一条笔直的林荫道,两侧围满香樟,比盘山路要宽上许多,貌似不长,却也望不到头。他直觉走完这段路就能到达那块模糊的高墙,于是深吸一口荡着清香的空气,整了整领子迈开脚步。 结果,刚走了不到五十米,有辆开着远灯的车,就顺着坡路俯冲下来。 那炽白光线把李枳激得下意识想闭眼,本能告诉他必须得逃,于是转身往坡下飞跑,却瞬间被那车给逼着追到屁股后面。远光刷地关了,李枳听到有人在喊他名字,他有点怔愣,盯着从驾驶座下来的人,恢复视觉之后,更是惊得话都说不利索。 “……余翔?黄,黄煜斐呢?” 余翔走上来,不由分说就把他往车上拽:“别在外面说。” 那人手劲不是盖的,李枳像破麻袋一样被甩上后座。那是辆很宽的车,内部比黄煜斐的宾利还要豪华精致,后座的左边,坐了一位穿着深色半袖旗袍的年轻女人。 那张脸算得上美艳,长发微蜷出妩媚的弧度,但更引人注目的,是整张面孔透露的干练和凌厉。表情却是柔的,她眸色似水,朱唇轻启,正对李枳浅淡地微笑,李枳也认得这张脸,他在老照片里见过无数次了。 “你好呀,我是黄宝仪,”女人一开口,竟有点烟嗓的感觉,说着无可挑剔的普通话,款款朝李枳伸出右手,“黄煜斐的胞姐。” “你好,我认得您——” “我也认得你,”黄宝仪松开相握的手,亲昵地拍了拍李枳的肩膀,“我可以叫你小枳吗?” “啊,可以。” “毕竟要是叫‘小橘’这种专属名字,我弟弟可能会和我翻脸哦,”黄宝仪轻笑,“他这种不管不顾的大醋坛子呀。” “……他现在还好吗?” “小枳,你怎么会进到这里面?”黄宝仪反问,“没有被巡逻员捉住吗?” “我爬树躲起来了。” “原来这样,果真非常可爱,”黄宝仪弯着一双没什么温情的秀眼,凝望李枳,“你这样急着找过来,是在担心小斐?” “他是不是被关禁闭了?他手机一直——” “忘记告诉你,这一整座山,都是完全屏蔽无线电信号的,家里老人家年纪大了,比较相信无线电会让他早死,”黄宝仪拢了拢脸颊一侧的头发,仍然专注地看着李枳,好像要把他穿过皮肉全部看透,“以前小斐同你联系,都是急匆匆跑到山下的花园里哦。无论多晚也拦不住他。” 李枳愣了愣,轻声道:“我很抱歉,我想见他。” “所以你甚至跑来香港,还找来老宅?” “嗯,是这样的,”李枳坦然地对上黄宝仪那双和黄煜斐有几分相像的眼眸,“很简单,我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我终于明白,其实就一件事而已,我想见他,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 黄宝仪微笑,戴着脂玉镯子的纤手,又搭上李枳的肩颈。 分卷阅读125 她说:“我知道了,小斐也有很多话想要同你讲,再等等,你们会见面的。” 紧接着,李枳就感到后颈被人一压,钝钝地硌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陷入黑暗,没了意识。 黄宝仪端详着他有些发青的面容,问余翔:“你说他大概几天没睡?” “不知道。” “就是这样一个小孩子呀,念叨多久,今天可算见到,”黄宝仪面不改色地从李枳裤兜里掏出手机,“阿翔,快下山,我要信号。” “确实是小孩。是个很幼稚的人。” “看出来了,能为了小斐做出今天这种事,”黄宝仪声音带笑,看着眼下山门,颇为慈爱地说,“我弟弟不就缺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一颗小脑袋专想着他的人吗?要是个真正的傻子也不错,任人牵着宠着,好好享他的福就好。傻子反而很难做傻事。” “他不傻,反而很麻烦……” “哦哟,”黄宝仪悠闲地划着李枳的手机屏幕,“密码果然是小斐生日。” “他自己精神不稳定,还经常让少爷失控。” “偶尔吃药总比天天吃药强,”黄宝仪并不把余翔的控诉放在心上,又惊喜道:“老天,阿翔你不知道,看他这几天的搜索记录,每一条都是小斐,那条出柜新闻看了好几遍呢,嗳,想法真简单呀。联系人也很少,社交几乎为零,还给小斐备注成了‘我的哥’。哈哈,捡到个白纸一样的小家伙,我以为我老弟会喜欢更有挑战性一点的孩子。” “他不是白纸,很能折腾的……” “折腾?小斐不也很能折腾吗?看他们谁赢过谁,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要瞎操心,”黄宝仪把手机塞回李枳裤兜,颇为欣赏地注视李枳微微跳动的单薄眼皮,“这孩子蛮不错的。小斐的本性应该还没露出来吓人吧?” “少爷本性也没什么坏的。” “哈哈,也就只是阿翔这样想。那家伙小疯子一样,一定要把人紧紧攥在手里,是个人都要窒息了,哪怕以前对待那些‘玩的对象’,也不允许人家不顺他的意。”黄宝仪叹气,“现在这位小枳,更加可怜,被小斐这样实实在在地喜欢……不知道他能不能忍受一个变态控制狂呢?” 余翔不说话了。 眼见着车子已融入城市的灯火。 “阿翔上次讲什么……像野草一样的男孩,”黄宝仪看向车窗外面,缓缓揉着眉心,轻言细语,“嗳,不是明韵也好,女孩子谁也受不了小斐的,他最喜欢把人家伤得体无完肤,还要笑眯眯地问:需要找人送你去医院吗?我有些忙,不陪你了哦。” 余翔点头:“是啊。” 黄宝仪又道:“不过,他对这孩子确实足够小心翼翼,怎么会伤他呢?我真的不敢想象,以前要是哪个拍拖对象敢先他一步提出分手,他会不会把人杀掉。这次居然那样灰溜溜地回来了,挂一副‘是我的错’的衰样,好像是准备改邪归正了?” 余翔继续点头:“是的吧。” 黄宝仪点了支细细的女士香烟:“嗯,一物克一物,魔头遇上收妖的。明夷还同我讲,他要替他家明韵谢谢这位李枳呢。” 余翔哑声道:“可是少爷为他做了这么多,他都不知道。” “早晚会知道的。现在不就是知道了一些,急匆匆找过来了?”黄宝仪夹着烟,低头飞速发着短讯,“他可能已经栽掉了。那种让人离不开的能力,我的弟弟还是非常具备的。能够找到这样一个单纯的对象,发泄他那点感情,也很不错啦,至少让他像个活人。” “您说得对。” “我已经联系好渡轮,上面有我们的人,上岸后你负责把小枳载去安全的地方,”黄宝仪闲闲地吸烟,放松地活动起肩颈,“和他解释清楚,不要再找来添乱,也不要害怕,安心等小斐去找他。这段时间海关那边我也会打招呼,不放他入港。” “辛苦小姐了。” “我的宝贝老弟好不容易求我一次,当然要保护好,今天真是惊险呢,”黄宝仪垂眼再度打量起李枳来,“如果他有三长两短,哪怕捉住他的是爸爸……小斐已经不是九岁,可就不止牛排刀那样简单了。哈,他也许会把祠堂砸掉,然后再杀去爸爸的卧室?还是会干脆把全家炸掉?前几年还嘻嘻哈哈地说,学化工就是为了做这个,他炸之前会提前通知我避难的。” 话毕,两人一同笑了起来。黄宝仪笑得恣意,余翔则不同,他笑得略显惨淡。 李枳醒来时还躺在车里,窗外正在下雨,倒漆一样泼在车窗上,明明是雨水,却显出一种油的稠重质感。但窗外的景,却怎么看怎么不像香港——他这是在高速上,周遭一片荒碧的连绵山丘。 定睛一看,还换了辆车,车里静得只有雨声,活物只有他自己跟余翔。 “现在是早上七点,”余翔在后视镜里看他,“你昏了一晚上。” “我怎么昏的?” 余翔递过来一瓶水:“宝仪姐学过武术。” “我了个——他们还真是亲姐弟俩,”李枳揉了揉剧痛的太阳穴,坐直身子,“现在这是在哪儿?我被你们绑架了?” “刚出广东,在往苏州去,宋千会在那里等你,落在酒店的行李也会很快寄过去,”余翔冷冷道,“如果昨天晚上遇到的不是我们的车,你确实会有一些不测,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更不能去苏州演出了。” “哦,这么惊险啊,”李枳眨了眨眼,“反正,你的意思是说,我被强行赶走了,我无论怎么着就是不能见黄煜斐一面。” “宝仪姐是在保护你,还不懂吗?”余翔皱眉,“你现在是少爷的弱点,也就是我们三房的弱点。请你有点自觉。” “哦,要是别人抓住我,你们宅斗就更精彩了呗,”李枳还是不太在乎的模样,“我就只问你一句,黄煜斐是不是被关禁闭了?” 余翔不说话了。 “什么时候关完出来?” “看老爷心情。” “他人还好吗?” “还不错,很健康。” “我没猜错的话,他出来之前,我是不能再去香港了,”李枳微笑道,“你们有这个意思,也有这个能力,对吧。” “确实。你过不了海关,可以自己试试。” “那你调头,我们回去试一下。” “……李先生,你到底为什么要见少爷?不是说他出来之后会去找你吗?” “很好解释啊,他被关禁闭,有我很大的责任。我也不想让他抱着‘我还在怨他’这个念头被关在小黑屋里,暗无天日的,太受罪了。” “少爷并不会受很大罪,而且,无论你怎样想,总之都不要再给我们增加麻烦了,”余翔顿了顿,“现在黄家的面子已经丢得差不多,连老爷都在打听你到底是什么人,把你找 分卷阅读126 出来也是早晚的事,在大陆会保险一些。少爷不在的这段时间,你需要对自己的平安负责,不能为了自己心里舒服就办蠢事。” “哦,我知道了,放心我也没那么傻,不会给他再找事儿的,”李枳对余翔的一番冷淡说教不怎么在意,低头在双肩包里翻找起来,“这样吧,你现在能见着黄煜斐吗?” “可以跟送饭的保姆一起进去。” “把这个,交给他,”李枳起身,把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副驾驶上,又拿一个装曲奇的圆形小铁盒压好,“还有这个盒子,里面是我自己做的牛轧糖,有花生味芝麻味和姜丝味,挺好吃的,也耐放。你都交给他。” 余翔斜眼看了一下,点了点头。 李枳坐回后座,神色淡然了:“我知道,你们都把我当成一个大麻烦。我要是个大家闺秀就好了。黄煜斐撞上我这个又矫情又弱智的货,也是可惜,倒霉。但没办法,”李枳说着,眼睛忽然变得很亮,“爱情,它就是发生了。谁看不顺眼也没辙。” 余翔安静开车。 雨刷器机械地扫着如注雨幕。 李枳伸了个懒腰,抬手理了理头发,重新把小揪扎整齐,又道:“可能就是这样的吧。哪些人只是芸芸众生,哪个人又是你的药片你的克星,都是没辙的事儿。我该怎么说呢,和他在一起,和他有关的,每个情绪都来得恰到好处。开心,难过,沮丧,兴奋,都是该来的,我原先不知道人还可以这么活。”他轻声地笑,“你帮我告诉他,我等他从小黑屋出来,我俩一块提高幸福指数,活得再舒坦那么一点。这话我信里没说这么直白。” 余翔还是沉默,李枳也闭了嘴,以为这人会继续这么安静一路,却见他放缓了一下车速,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个邮政袋,头也不回地扔到自己这儿来。 待到李枳扯下外层塑料,将要打开里面纯白的硬纸袋时,余翔才开口:“少爷前两天要我快递给你,现在省事了。他先前不用手机联系你是为了保险,家里情况太复杂,电信监控之类的也不一定不存在,他不想冒险暴露你。” 李枳掏着东西,忽地一愣,垂下眼去,只见一把钥匙,金闪闪的,沉甸甸的,四分之一只手掌大小,齿棱很钝很厚,柄部却雕镂复杂精细,细细一看,像只蝉。 “这是什么?”李枳攥紧了它,举高问道,“里面空的,只有这个。” “不清楚。”余翔快速地说,“对少爷来说肯定很重要,你务必收好它。” 从后视镜里,眼见着李枳点了点头,直接从包里掏出自己的钥匙串,把这把仿佛没什么实用价值的钥匙栓了上去,又煞有介事地收回双肩包的侧兜中,还把拉链严丝合缝地拉上,余翔险些吐血——他并非不清楚那是什么,相反他看一眼就懂,他从当了四十年管家的叔父嘴里听说过不止一遍——那是金蝉。 纯金的,黄家的,最高的,秘密的,信物。一只蝉。 百闻不如一见。 用紫檀盒子供着都担心怠慢,此刻却被一个野草般的男孩和自家的零碎钥匙栓到了一起,宝贝似的藏了起来。 尽管他这收法确实略欠庄重。 冷汗直冒,余翔只能咬紧臼齿强迫自己保持沉默。那把金蝉实在太贵重,贵重得能让知情人拿不住。早在上个世纪,赌王忙着把资产向海外转移时,它就是关键中的关键。拿着它,就相当于拿着大半个黄家,不仅香港澳门的黑社会都会乖乖听你的,你甚至可以用嵌在它里面的芯片,在六小时之内,从世界上任何一个连锁银行的保险柜里取出地契房契和大量黄金。 余翔实在想不明白,少爷到底做了什么,太精明还是太狠辣,竟能跨过大哥二哥宝仪姐,这样早就从父亲手中接来这一传说之物,又是为什么,竟然轻描淡写地准备把它通过快递送到李枳手里。 但余翔明白自己不该多嘴,这件事恐怕并无他人了解,恐怕连他都不该了解。他也明白,少爷并非如表面那般无所谓地进到祠堂静跪反思,相反他做好了充足准备,才欣然受罚——那只是一种蛰伏——先前短短两月,他不仅办成了“解除婚约”、“公然出柜”这两件事,在破釜沉舟之前,小九少爷为李枳和他自己铺好的,有关来日的路,还包括这样一只抵过百宝万货的金蝉。 ———— 所以黄老九并不是不管不顾地出柜。 看到有姑娘问他和他父亲的关系,其实是一种比较矛盾的状态,他爹一边觉得有愧于他,一边觉得他有才,能继承家业,一边又被他气得要死。 后面这段父子关系也会有新发展。 感谢大家的留言,最近干劲儿很足!请大家继续爱护我=w=黄老九就快找回媳妇啦。 第43章 时间转眼到了八月。 城市走马观花过,中国南方的盛夏,湿热得仿佛掬一捧空气,便能凝出雨水来。 而有些事情随着时间的过去,逐渐形成了习惯,却又仿佛是无意义的习惯。就好比李枳,他曾在巡演途中,早晚各给黄煜斐打一个电话,导致他后来每天不听一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就不舒服,而这电话也像有了灵气似的,就这么一直关了下去,如同从来都没开过,又如同,摆在他眼前的期限就是没有期限。 他也曾在夕色中驻足湘江上的大桥,身后掠过的摩托带起晚风,徐徐吹在他身上。晦暗光线中,李枳凝望江面对岸的橘子洲头,向毛主席起誓,只要黄煜斐一通电话打来,他无论如何都会第一时间赶去见面。 他还曾在三十七度的杭州街头,蹲在离西湖不足百米的外婆家店面跟前,抛起找零的一元硬币占卜。 “正面的话,他会在十五天之内联系我,反面就不会。” 硬币锃亮,映着商场促销的灯火,滚落在青石路上。 李枳闭上眼,跳起来大叫:“正面!” 宋千弯腰吸着奶茶:“别傻了,我已经看见上面的菊花了,要不干脆我翻个面你就当它是正面吧?” “怎么可能。”李枳说着,心道:老天又和我作对?到底是哪一面? 他本想好好站着,可奇了怪了,他怎么也看不清那枚明晃晃的硬币,于是只好蹲下。 还真是反面。 “我日。”李枳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不动弹,心说凭什么,这都俩月了,凭什么关黄煜斐这么长时间,牛轧糖都要吃完了。 他并非没有勇气和耐心等待,他是不想接受黄煜斐为了他这个人,受这么长时间的罪。 他没法那样没心没肺地甘之如饴。 宋千从塑料袋里抽出一杯冒着凉气的奶茶,递给他,道:“走吧?封建迷信个鬼啊,把钱捡起来,给你加了仙草和芋圆。” 李枳说:“我以后只喝 分卷阅读127 原味,三分糖。” 宋千不以为意,咧着嘴笑他:“别告诉我是因为你家小少爷喜欢喝原味少糖,他这是喝习惯港奶了吧?什么丝袜奶茶……” 李枳咬着没拆开塑封的吸管,不说话了,像叼着一根苇草。 宋千闭了嘴,心想,坏了,不会真说中了吧。 巡演最后一站是重庆,收官那夜大家都喝疯了。几个追着他们全国跑的铁粉嚷着要让主唱请一顿,宋千这种老好人倒也乐得热闹,新粉旧粉只要留到最后,全部拉上,百来号人在一家串串店外面的露天桌椅上折腾了一夜。 白酒兑雪碧,俗称土炸弹,用五百毫升的啤酒杯,一个劲往嘴里怼。李枳不喝,就在一边翘着二郎腿,咬着根西蓝花串串,看宋千脸上如何被川妹子印上几个热辣的红痕,并无诚意地哭喊着“阿翔原谅我”;看陈雨浓如何高举着酒瓶被几个看起来很基的小伙子抬过头顶,明晃晃灯泡下,称王称帝称大姐头;又看叶沧淮如何一反常态,搂着气定神闲吃酸辣粉的赵初胎撒酒疯,说老子终于有房了,花自己钱,终于能娶你了,回头告诉你哥,我他娘的,真不是骗子…… 云云。 而李枳自己,就跟完全不相关似的,他不但不碰酒,他还不说话,就抽烟,一串西蓝花有两块,他签子咬了半小时。有姑娘凑上来,也有小伙,确切地说,是有很多。他们说什么,李枳就听什么,但他一句也没听清,他们要他喝,他就接过杯子,整整齐齐地码在桌上,工艺品似的攒了好几排。 然后看着它们被喝高的谁谁谁一杯接一杯地捞走。 渐渐地也就没人上来讨没趣了,宋千潦倒在姑娘堆里,哑着使用过度的嗓子地给他圆场:“你们吉他手小哥儿,他是个,大社恐!手下留情别折腾他啦。” 李枳就默然地笑,夹着烟走到路边,看街对面的理发店亮着粉红灯光,不时有男人在门口停下摩托,懒散地推门进去,有女人出来迎,门里的艳俗风流逸出又合拢。 夜里小风把人吹得挺舒服,他打开背包,从钥匙串里拎出金灿灿的那把,握了一会儿,握得烫了,忍不住放在脸上磨蹭。 他想:社恐还真是个好借口,我社恐一天,我就可以这样坦然地接受失败的自己一天。 他还琢磨,不住地琢磨:我太想黄煜斐了。可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之后他们在山城留了四个日子。或许是婚期近了,又或许是因为喜欢这座城市,“经纪人即随队保姆”赵初胎非常兴奋,专栏更新也不管,拉着好闺蜜陈雨浓逛遍了各个商业区。 “南方姑娘就是骨架子小,这儿的M码,在我们那儿只能算XS,今天晚上不吃火锅了。”她掐着腰,跟陈雨浓这样感叹,俩人都是鲜丽的吊带短裤,人字拖踩在随处可见的石阶上,让人感觉到夏天。 而叶沧淮就在一边默默跟着付钱,满脸溺人的样子,连宋千都忍不住去调笑几句,现在就这样了,要真成媳妇了该怎么宠呀。 赵初胎就弯着一双桃花眼笑:“我还得仔细想想,怀孕之后让他怎么宠我。小叶你自己也考虑考虑啊。” 叶沧淮应着,脸嘭地就红了。 这些李枳也看在眼里,他思路有些跳脱:我要是个女的就好了。哪怕不是大家闺秀,就是个和赵初胎一样的普通女孩,开朗点温柔点,那我跟黄煜斐就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吧? 他又不无悲观地反思:老婆经常做的事,做饭,做家务,张开两腿做爱……还有全心去爱一个男人,我都可以很好地做到,但我还是不如女人。我不能领证,不能带出门,也不能给他生孩子,这是我们两个人再努力也完不成的事儿。 要跟我堂堂正正在一块,他就得受罚,还是一个人受。 所以,即使再见之日确定,李枳仍会感到委屈和羞惭。何况并没有。 干脆不琢磨了,握着土豪金的定情信物——倘若黄煜斐确实是这个意思——然后继续心心念念耿耿于怀好了。 八月的第六天,一行人到了青岛。 风风光光的婚礼过后,就是沙滩派对。叶沧淮家里在当地好像有点门路,直接给他们租了一大片海滩,啤酒海鲜成山地堆着。菩萨果随便演了几首曲子调动好气氛,大家就轰着新郎官下台开始狂欢。大音箱放着复古迪斯科,一群人老大不小,还尖叫大笑着互相淋着啤酒,在沙子和潮汐上滚作一团,夏夜也开始燃烧。 “如果说你真的要走,把我的相片还给我,”远处这样唱着,“在你身上也没有用,我可以还给我妈妈……” 李枳则蹲在一边,叼着烟偷偷往一边清净处瞧——那儿有两个男的,穿着印花夸张的夏威夷衫,毫不避讳地并排坐在台阶上腻在一块看夕阳,活像两个养老的退休大爷。 他们跟李枳有一点相似,熙攘喧嚣都和他们隔了一堵透明高墙。 李枳其实认得他们,俩人都是事业有成八零后,还同居,还放闪。其中那个长得有点孩子气的就是大名鼎鼎的赵初胎她哥,平时乐队里谁都喜欢提他,因为他待人很好,脾气也招人喜欢,当初叶沧淮跟宋千一块办那个菩萨果常驻的Livehouse,找他借了不少钱。 至于名字,好像叫什么赵维宗,在婚礼上有过致辞。他尽管看起来很年轻,举止却十分圆熟得体,大场合该穿什么说什么,都很有准。就算萍水相逢,他也能跟人迅速打成一片,好像在人群中会发光,给妹妹长了不少面子。 简言之,就是人见人爱人生赢家。 而和他在一块的那位呢,白净,清瘦,脸很英气,据说是搞物理研究的,还有自己的实验团队,被赵初胎吹得神乎其神。看起来是个非常冷淡的人,要说那笑容,也不能说不亲切,却总让人觉得不咸不淡,好像游离人群之外,是懒得搭理你的那种迷之气质。只有跟赵维宗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跟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透出一种放松又柔软的感觉。 他们确实在相爱。这是李枳默默观察一天,得出的结论。 这就导致他更加不受控制地,时刻想往他们那儿瞧了。他估计自己的眼神不无艳羡,却也不打算腆着脸上去认识。 正发着呆呢,却见赵维宗朝这边招手,远远的声音传来:“哎,你过来,过来一下。” 李枳警觉地环顾四周,确认他不是在叫别人,才起身慢吞吞地踩着沙子,往他们那边走去。 “宋千老是跟我提起你。小李对吧?”赵维宗扬着脸,这样说着,他正拿小锤子对付一个青绿色的椰子,凿出一个小洞来,他插进吸管,先让身边那位喝了一口。 “你好。”李枳生硬道。 赵维宗自己也啜了一口椰汁,咬着吸管笑:“你好,咱得先熟悉熟悉吧?我 分卷阅读128 叫赵维宗,你可以叫我赵哥,你应该见过我吧?我旁边这位,”他说着就揽住身边那个眉清目秀的男人,“孟春水,你也可以管他叫……跟我老妹一样叫春水哥吧。” “哦,我不太习惯管别人叫哥。您有事吗?” 赵维宗抬头望着他,眨了眨眼,也不恼,只是道:“确实,叫哥太怪了点,你先坐。这台阶挺凉快。” 李枳在两人跟前蹲下,抖了抖烟盒,掏出根新的就要点燃:“我蹲着吧。” 孟春水忽然开口:“你一整天都在抽烟。” 李枳一愣,叼着根没火星的烟卷,呆在那儿。 “我以前烟抽得跟你一样凶,他这是怕我睹物生情,”赵维宗支着半边脸道,“都这样了,咱就开门见山地说吧。也别怪我多管闲事,赵初胎跟我说你有感情问题,提好几回了,要我俩这种过来人跟小年轻聊聊。到底什么问题呀?我一外人都能看出你失魂落魄。” 李枳笑道:“赵姐姐真热心啊……我没事儿,挺好的。” “其实我也知道一部分,宋千昨天晚上基本跟我说了,”赵维宗眼睛很亮,“我觉着吧,你安心等着就行了,别闷闷不乐的,你惦记的那位,肯定也在一样惦记着你呢。” 李枳一边暗骂宋千大嘴巴,一边微笑道:“您真准备开解我啊。我又不是问题少年,您又不是德育主任——” 赵维宗打断道:“我也没这么闲,我不是被委以重任了吗。” “我已经挺好的了,您完成任务了。” 赵维宗听得一乐,把椰子塞到孟春水手里,腰杆也挺直了,整个人凭空多了种斗志:“我就问你,愿不愿意和他一块,像我和我家这位一样,来这种场合大大方方地吹海风看夕阳?” 李枳低着头,不说话。 “还是你就喜欢现在这样一个人蹲着装蘑菇?小小年纪,赚的钱全花在烟上,非把自己肺给弄出几个洞来不可?” 李枳抬起头:“我想和他一块,做什么都无所谓。我只想和他一块。” 赵维宗笑了,露出虎牙:“哎,这不就得了吗,小李同学,你很喜欢他,看你们那些光荣事迹,他也很喜欢你,其他有的没的你就别操心啦,安心等他联系你。” 李枳也咧起嘴笑,露出虎牙:“啥时候啊,他真的会吗。有我等他,他被一个人关着,就能好受了?” 赵维宗往孟春水肩上靠了靠,仍然用那种没法躲闪的目光盯着李枳:“我终于知道你问题在哪儿了,你对他,还有你自己,都太没自信了。” 李枳道:“我没资格有自信啊。” “你为什么没资格?” “我知道我是个什么麻烦东西,我把他弄得很累,逼着他做出一些冲动事儿,逼着他跟家人翻脸,”李枳揉了揉眼睛,“我等着他,天天觉得自己特别失败,不能保护他,反要他天天护着我。我还抢他自由,这样互相扯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你真离了他,能过得更好?” “我不知道,肯定不吧。但大不了就是回到原样,总比让他跟我一样做个同性恋要好,他那种人,不应该为我变成这样的。” “这什么话,同性恋怎么啦?” “很难。” “怎么难,异性恋就没难处?赵初胎非叫上我,就是为了让我俩给你现身说法,”赵维宗转脸道,“春水你也说一句,这小李思想问题很严重。” 孟春水停止神游天外的状态,开了口:“同性恋确实很难,但你作为一个同性恋,不敢接受自己,也不敢跟你恋的那个一起接受挑战,才是最艰难痛苦的。” “……我跟你们不一样,他也跟你们也不一样,”李枳捏着鼻梁,“现在网上全是乱七八糟议论他的,以前吹他的那些营销号,现在全跟那儿乱说,我看着难受!我们比不上你们!” “哎,别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呀……”赵维宗惊了,放软声音,“什么叫你们比不上,孟春水要是跟别人像你刚才这么说,我非得找他干一架。你这叫自己否定自己啊,关小黑屋那位听见了得多心寒。” “他现在要能听见我说什么,倒也好了!” “不是,退一步说,他在乎别人怎么说他,还是在乎你怎么看他,是不是在等他?” “我是想好好等他的,我也一定会等,但这两个月过去,我总也联系不上他,不能问问他近况,就一天比一天灰心,我知道他在受苦,然后就,特别讨厌自己,”或许是因为对着半陌生的人,更容易吐露心声,李枳说出了一直埋着的那些话,“可能我就是这么一个脆弱幼稚的傻逼吧!我一记起那些好的,就总觉得,都是他自己顶着压力,抢给我的好。我等的时间越长,就意味着他被关的时间越长。我成天就会往消极处想。” “你要是非把自己贬得什么也不是,觉得自己给人家拖了后腿,也成,你干脆对他死了心得了,等他出来就给他赔礼道歉,说你下辈子给他当牛做马,”赵维宗淡淡道,“可他明显不会想要你这么干。你也明显就是离不开那个人。” “谁知道呢,离不开又能怎么样?我能把他弄出来吗?” “你要是非纠结现在就给他弄出来这事儿,非要死磕,那就无解了,”赵维宗斟字酌句,“你要好好活着,你就得等他,你得承认有的人一旦遇上,这辈子就别想逃了,就跟缺了一块似的,只有他能补上。”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孟春水。 李枳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承认。” 赵维宗爽朗地笑了笑:“你还是自己想明白,然后乖乖地待着吧,多大点事儿。” “确实不是大事。”夕色渐暝,李枳的眼睛却稍稍亮了起来。 “其实这事儿我有经验,等也是一种自己救自己的方法。把这些日子给等过去了,你俩就能继续幸福,他的罪也算是没白受。所以要等就开开心心地等。” “嗯。”李枳若有所思,抬起眼睛,“黄煜斐总不能关一年半载吧?” “关一年半载又怎么样呢?等他,是你自己的选择,既然是自认为该做的事,心里就得有点准头,不能让你家那位小黄同志一腔孤勇呀,”赵维宗温和地笑着,“二十出头这个年纪,确实容易怀疑一切,等你再过几年,就会发现根本没什么好怀疑的。” “我……会吗?” “当然会的。”赵维宗侧着腰,吸了口孟春水手里的椰子,又道,“你到时候甚至会想要把现在的自己给拽过去,跟他说,羡慕吧?真谢谢你,当初没犯糊涂。” 李枳怔了怔,最后才说:“谢谢您。” “客气啦,”赵维宗拍了拍似乎在憋笑的孟春水,趴在人肩上问道,“哎,我这思想工作水平好像还没退步。” 李枳看着眼前两人嘴巴贴着耳朵地 分卷阅读129 说话,脸有点红,不再吭声,也不再当电灯泡,蹲回他原来的角落思考人生去了。那天他望着太阳落下,又望着月亮升起,大概是终于想明白了一些浅显的事情,笑了笑,跑到水线那边捡啤酒盖玩。 他捡的效率很高,帆布鞋进了沙子,身上被泼了啤酒,也不在乎,听人在吼“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他觉得特好听。最后在沙滩上用小铁盖拼了个图案。是他跟黄煜斐名字的缩写,又拼了个大桃心给圈上。 拍照,调光,发了微博。 谢明夷接到黄煜斐的电话时,不到清早六点。他正在办公室通宵加班,心中颇有些惊讶。黄宝仪确实说过老爷子已经心软,她这两天就能把骚包老弟从祠堂里头捞出来,但这家伙居然这么快就记起联系自己……谢明夷想着儿时玩伴那张薄情寡义的欠揍脸,总觉得有点奇怪。 果然那人动机不纯,劈头就说:“借我一下飞机。” “怎么,台风航班有延误?” “预报有雨,不起飞。” “万一飞到一半下起雨,正好把我那架小飞机劈中怎么办?如果你有什么意外,宝仪姐一定把我杀了,再鞭尸。” “我就在机场,今天以内找人把它从库里开出来,”黄煜斐声音很沙哑,“你该帮我的。” “可以,我已经联系小徐,飞北京对吧?我让他尽快,不知道还有没有航油啊,”谢明夷似乎有些没辙,又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这是魔头又出山了。” “我很好。” “喂,嗓子太哑了些,小斐哭了还是怎样?” “我只是太久没有讲话了,”黄煜斐在那边轻笑,“还有,我吃太多牛轧糖了。” 谢明夷也笑了。挂掉黄煜斐电话后,忽然回想起很久以前,他自己初到纽约时,大约是十四岁。彼时黄煜斐不到十二,春假同黄宝仪一起去曼哈顿和他小聚,又去费城看橄榄球赛。那时候的印象是,这个从小混大的玩伴,已经完全变了个人。 两年前葬礼上,额前贴着纱布的小男孩,如今长高了不少,眉尾的伤疤掉了,那块皮肤却没再长出眉毛。他蹙着断眉,那样苍白,阴沉,冰凉。他恹恹地,冷眼看着周围一切,非常用力地切着盘子里的蜂蜜烤牛肉,好像正在手刃敌人。 稚嫩的体内寄托了一个硬冷的灵魂。 黄宝仪悄悄告诉谢明夷说,这家伙一天不说超过五句话,一个朋友也没有。 谢明夷很清楚这人为什么会这样性情大变,从人人争着夸争着宠的甜滋滋的小少爷,变成那样一个怪异的家伙,他也唏嘘,也觉得无奈,同时非常心疼同样经历过残酷,仍然要打起精神照顾弟弟的,刚满十八岁的黄宝仪。 于是谢明夷经常去新泽西看看这对姐弟,他自己也慢慢从高中生变成了大学生,又准备留在纽约读法学和商学。日子久了,他发觉两件事: 第一,自己无药可救地爱上了黄宝仪。 第二,黄煜斐这家伙,不知不觉又变了一副模样。真正意识到这一点,大约是去新泽西伊丽莎白城,参加已经进入大学三个月的黄大少爷的十七岁生日那次,谢明夷忽然间发觉,他所认识的古怪老九,已然变成了一个笑脸魔头。 个子和他一边高了,青春痘清理干净,模样越长越抓眼,还总是一脸的笑,好像老觉得什么东西挺好玩,说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刻毒。 他看见谢明夷第一眼,竟一边整理着领结一边道:“姐姐又交新男友了,很帅,去见见?” 谢明夷气得简直想把一后备箱的贵重礼品全扔进海里。 派对上,金发碧眼的女孩子们黏着黄煜斐,要是不合眼缘,他就会一边温柔地看着人家,一边嘲讽:“这个眼妆,你是准备去戏剧社演PUCK ?还有你,故意把酒泼到我身上,想和我睡还是想帮我洗?” 当然这还只是浅层的、幼稚的嘴毒,谢明夷渐渐发觉,黄煜斐更恶劣一点的是,他已经习惯于若无其事地戳别人最想隐藏的痛处,揭别人最难直面的伤疤,越来越有准头,甚至把这件缺德事当成爱好,仿佛这样就能显得他自己是个没痛处也没伤疤的奥特曼似的。 黄宝仪固然也意识到这一点,那时她已经回到香港打理生意,相较于黄煜斐做的一些更疯狂的举动,例如打架撞车抽烟喝酒之类的,她更担心大洋彼端的弟弟这种一身冷刺的性格,将来会很惨烈,甚至孤独终老。 谢明夷问:“他这样是怎么考上普林斯顿的?” 黄宝仪笑:“他有精力做坏事,当然也有精力学习,在面试官面前也很会装哦。” 谢明夷开解道:“也对,性格是次要的,男孩子嘛,宝仪姐其实不用太担心,他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就很不错。” 黄宝仪叹气:“这也是需要靠药物的呀,明夷,平时多多过去和他聊聊天吃吃饭好不好?他真的没有什么好朋友啦,一天天只会喝浓缩咖啡,跟着余翔学打架。” 或许是由于周围人都已熟悉黄煜斐的品性,谢明夷也看得出来,尽管这人身边总是热热闹闹的,每周末家里都有聚会,乌泱来一群认识的不认识的喝酒狂欢,他全都来者不拒,佳肴相迎,可到最后,留在他身边的,好像连一个也没有。 作为他为数不多的朋友,谢明夷觉得自己还是不错的,不只是纽约到普林斯顿的距离,他任重而道远。 因此,在黄煜斐本性不改地,毫不留情地把谢明韵拒于千里之外,又在六月的酒会上公然出柜闹得鸡飞狗跳之后,他还是没能拒绝那混球要他一块喝酒的邀请。 他一边想着我对不起妹妹,一边给黄煜斐的龙舌兰里加冰块:“好啦,不就是失恋吗,你现在也彻底消除障碍,谁敢再给你介绍女孩。你惦记着的那位,又不是对你没感觉,去祠堂反思一下不就可以高高兴兴回去找人家了?” 黄煜斐双眼充血,半眯着,往嘴里灌酒:“我郁闷是因为,我仍然没有想通,他为什么对我这样没有信心。他要我和你妹妹断干净,可以直接讲,完全不需要通过分手来要求啊……” “你是不是嘴硬不承认?” “没有啊,我直说了,就是有过婚约。我不想骗他。” “……这样啊,那更不行了,你说得太轻描淡写啦,这样人家不会觉得你坦诚,只会认为你根本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嗯?” “一边害怕和你在一起自己继续陷下去没办法脱身,一边害怕你根本不把他当一回事,当然就跑路咯。”谢明夷灌了一口自己的养生红茶,“只有20岁,还是吃过不少苦的孩子,那更好解释,太嫩,也太自怯,不是对你没信心而是对自己没有,当然吓跑咯。” 黄煜斐不说话了。 谢 分卷阅读130 明夷叫起了不常放在嘴边的称呼,一般这样都意味着他在掏心掏肺:“老九啊,你还是应该找个乖的,年纪比你大一些的更好。李枳小朋友脾气有些太硌人,还和你一样冲动。” “他就很乖啊,你不懂,”黄煜斐嗤笑,“找别人?谢明夷你很搞笑哎。” “呵,乖会把你这么惨兮兮地赶回来?搞得你手机都不敢开?我真不知道你这家伙从祠堂出来之后,会不会胆小到不好意思联系人家。” “因为错的是我,我没脸和他讲电话。更何况我老爸,你知道的,说好我去受罚,就不去找他的麻烦,可是我能相信吗?”黄煜斐捂着眼皮,下巴磕在桌面上,“我还是太弱,只能尽可能少联系,只能托付阿姐帮我保护小橘。” 谢明夷当时默然,看着软绵绵趴在桌上的,那位所谓的千杯不倒,忽然间想起自家妹妹在摊牌饭上哭着离开之前,给黄煜斐留下的那句话:“我明白啦,一直听说你变成了一个只考虑自己的人,原来不尽然,你是只对一个人温柔啊。” 这话放到现在依然在理。 黄煜斐喝得不多,却趴了很久,趴着趴着,他又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似醉非醉地支起身子,赌咒般说道:“我的小橘,他,错把一些转瞬即逝的人和事看得重要,却不明白,到底什么是永恒。” 谢明夷笑:“所以什么是永恒?” 黄煜斐没搭理他,自顾自的模样像在说服自己:“但,没有关系,这些都是他二十岁生活里应该享受的肤浅,而我,也碰巧拥有了大把的耐心。他会回到我身边的。” “对,对,肯定会。”谢明夷叹口气,顺着他的意思道。 黄煜斐终于笑了:“没有任何人,能够拦住我们。” 直到此时此刻,谢明夷回想那夜黄煜斐认真却疯狂的神情,以及就着洋酒吞碳酸锂药片的举动,仍觉得混蛋极了,可他又觉得,在黄煜斐状似早已衰败在根里的人生之中,看到了些许重新发芽的确切希望。他就这样心情复杂地翻了半天通讯录,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我再帮帮你吧,痴情仔,他这样想着。 ———— 下一章俩人就重逢了。 再下一章,给关小黑屋关瘦了的黄老九补点荤腥。 感谢大家的留言~你们都是小天使=3= 第44章 大清早接到来自香港的陌生电话,李枳可以说是睡意全无。他前一天晚上洗干净身上的酒味和沙子,已经是凌晨三点,现如今腰酸背痛,却还是盯着那显示地区一骨碌爬起来。 “嗨?”他手抖着接了电话。 “别失望哦,是我,”谢明夷在那边,笑吟吟的,“小斐正在机场,今晚应该就能到北京,你做好准备了吗?” “……谢老板?” “喂,这样叫我会想到海绵宝宝的。” “对不起,非常感谢你告诉我这个,我马上就去订票。” “订票?你不在北京?” “我晚上能赶回去的,”李枳声音一直在抖,抄起笔记本电脑开始搜票,“真的,很谢谢您给我打这个电话,我,我太开心了。” “啊,小斐应该也会给你打的,我抢先他一步,就是为了同你讲清楚一些事情。” 李枳焦灼地看着机票网站“因台风天气航班存在大面积延误”的通知,回道:“您说。” “他在祠堂里面,吃了两个月素,抄了一大堆经书,也没有人同他讲话,大概已经比较崩溃了,找到你之后状态可能会比较怪异,不要被吓到啊。” “怎么会呢,我会照顾好他的,”李枳腼腆道,“他很喜欢吃我做的饭。” “嗯,那很好啊。” “被关祠堂,都怪我吧,我让他伤风败俗了,我能想象别人怎么说他——” “哎,你少想一些这种事,其实根本没有那么惨的。老九是在乎别人怎样讲的人?当时他爸爸给他五天时间反思,他反思个球,五天光顾着吃喝玩乐,还拉我去骑马,期限到了,他就从从容容地自己进到祠堂抄书。给人的感觉,怎样讲好呢,他做这件事的时候心里很爽。” “很爽?” “是啊,谁料到他会突然来那么一出戏呢?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他藏了一个宝贝得不行的男朋友,要结婚的那种,这可把他老爹气得要死,他也名扬黄家上下了,他爽得很。” “那、那就好。” 谢明夷哈哈地笑了两声:“他们家小孩是这样的,只要同合适的人结婚,在外面怎么玩都不要紧,尤其是你的宝贝男友,他老爸对他有愧,以前他浪到没边也惯着他。不过,我也没想到,可能是因为还指望他以后继承黄家那个烂摊子吧,他搞出出柜的事情之后,黄老爷子一边罚他,一边居然还能亲自嘱咐最好的厨师每天给他做素餐送去。” 李枳仍是愣愣地说:“好,没饿坏就好。” 谢明夷又笑,打了个哈欠,闲闲道:“所以李先生不要想得太可怕了,如果他的老爹真的想要处理你们这段关系,你不可能什么事也没有地度过前几个月哦。” 不知为什么,或许是某种私心,谢明夷并未把黄煜斐跟赌王关于“甘愿受罚”和“不找李枳的麻烦”这一等价交换说出口。 但李枳的反应却让谢明夷明白,在这个思想过于直接的男孩面前,自己那点小小的谈话技巧根本不起作用。 “无论怎样,他因为我做了出柜这件事,已经足够让我一辈子都记得他的好了,”李枳顿了顿,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口无遮拦,却还是道,“这和他受了多大罪根本没关系。多和少都是为我,这是最主要的。” “也对,”谢明夷的声音完全松弛下来,“他这次确实是做好了连家都不要的准备,如果真的要跟自己的家族决裂,他大概也不会后悔。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他自己。李先生,你可能不清楚自己对他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您比我更清楚吗?” “哈哈,该怎样讲呢,黄老九这个人吧,我认识二十年了。他虽然以前不是这样,但现在其实非常习惯对人残忍,戳穿别人梦境的时候,一点余地都不会留。当时对我妹妹果然也没有例外呢。”谢明夷似乎点了根雪茄,打火机“啪”地合上,又道,“他们已经彻底断了。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隔着大洋。不过是二十年前玩笑一样的指腹为婚,他这几年可能是为了礼节,逢节让余翔帮他挑礼物罢了。当然,送礼物也有可能是宝仪姐的意思。” “这样啊……”李枳抢不到高铁票,绿皮慢车要次日才能抵达,有点着急。 “三月份的时候,明韵去北京,他只露了一面,后来全程是让余翔陪的,酒店倒是订得非常豪华,行程安排也不出错,体贴又周到。就是这样,钝 分卷阅读131 刀子割人。” 李枳开始看长途汽车票了,嘴上道:“只露了一面?” “嗯,他并没有兴趣陪明韵,哪怕一天,只去机场接了一下就不见人影啦。对了,那天茶餐厅外面,是你吗?” “是我。” “果然,都看到了?我还没同黄老九提这件事,”谢明夷顿了顿,“为什么后来跑掉了?” “因为我——”那时疑神疑鬼神经兮兮的自己,让李枳有点难以启齿。 “因为看到那个盒子,对吗?”谢明夷笑了,“那是老九准备送给你的戒指,他冬天从香港去北京之前就开始定做,确实递给明韵看了,但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见明韵开心,就说:‘谢小姐,请不要误会,我有一个很爱的人,你如果没有去找他说一些奇怪的话,这两枚戒指现在应该戴在他和我的手上。’明韵眼泪当时就掉下来了,他后来继续摊牌,更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之前和我约定好,要说得温柔一点,当时就完全忘记。如果不是碍着我的面子,他也许会做得更极端一些?” 李枳愣住了。 谢明夷大笑:“很混蛋对不对?这样对一个女孩子,还有风度吗?不过明韵也有她自己的不对,教训一下她那种大小姐脾气也好。因为老九在北京都不肯陪她,明韵私下找你说了不少奇怪的话吧。老九极度讨厌别人背后中伤,尤其是和你有关的事,抓狂也可以理解啦。” “她的确找过我,但说是中伤,有点过了。” “我的傻妹妹果然误会了很久,女孩子嘛,总爱乱想一些梦幻情节。不过我是很清醒的,从没指望他们结婚,也不愿意妹妹嫁给一个记不住她长相的男人。现在断得也不算晚,我替明韵高兴。” 李枳终于抢到一张长途汽车票,晚上六点半到北京,他开始收拾行李,夹着手机道:“如果谢小姐因此很伤心的话,也希望她早点走出来。” “确实,和这家伙扯上关系越久,我妹妹越疼,还是找个爱她的傻小子比较好。”谢明夷叹着气,却显得很温和,“黄老九这个人本质上就像把刀一样,他根本不在意别人流血,而且你本来握着刀柄,以为自己和他是一边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握着刀刃了。我想,能够真正握住这把刀的,可能只有李先生你了吧。如果你需要的话,他是肯为你杀人的。” “我不要他为我杀人。” “是比喻啦,”谢明夷继续解释,“虽然我把他说得有些操天日地,自私自利,不过也并不是说他就是那么坏的人哦。他这人其实蛮不错的,就是有点癫。” “他就是很好,癫不是这样的,谢老板。” “嗯,我用词不当,哈哈,”谢明夷被李枳的直率弄得干笑两声,他其实没什么和这种人相处的经验,就像他拿黄煜斐也素来没什么办法,“打这个电话,就是希望你们接下来好好地相处,我算是小斐的家人吧。他那样刀子一样的人,也会把自己割得浑身是伤,他在你面前隐藏刀刃,努力做好人,李先生更要小心呵护他,不要让他以为自己的努力白费。小斐缺少的,是叫做爱和关怀的东西,你使他尝试拥有的,大概也是这种东西。” 那天在去往长途汽车站的公交上,李枳仍然在回味谢明夷的一番话。 爱和关怀?确实,和黄煜斐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没觉得那人缺过这两种东西。他甚至觉得那人以前可能是中央空调那一款的。 他也并不知道黄煜斐为了那种温柔,为了他李枳,付出了多少努力。 但现在再回味再动容都不及一个拥抱。他已等不及见到那人,抱住他说,你不要这样累,我都懂了,以后我们一起努力。 还差四站到达目的地时,李枳接到一个电话。 他等了四个月的电话。 这回是真的,那个人。来电显示那样灼眼。 “哥?”他汗津津地攥着手机,低声道。 “小橘,”那人声音低哑,像是生疏了,半晌才接着道,“你还在等我吧?” “对呀,我在等你,你咋还问这个呢,”李枳眼泪已经止不住往下流了,兴许是听到黄煜斐出声就开始,“今晚我们就能见面了。” “嗯,能见面了。” “嗯。” “这几个月没有联系你很抱歉,我现在,”黄煜斐忽然笑了,“我现在终于可以没有愧疚地和你说话啦。我已经是标准单身汉了哦。” “不对,哥你不是。” “哦?我身边还有什么可疑人物?” “我呀。我不是你老婆吗?”李枳胡乱抹掉脸上的泪,“哪个单身汉有老婆?” “哈哈,那我更加不愧疚了。” “但我开始愧疚了,你因为我,蹲小黑屋,还吃素,怎么能连肉都不给吃呢,”李枳把背上的吉他往上提了提,也终于破涕为笑,“不过,谈恋爱不就是互相愧疚的过程吗?能和你一起经历这个过程,我是幸运的。” 那边足有一分钟没出声,李枳只能捏着全是汗的手机,听着时轻时重的呼吸。 “哥,你要上飞机了吗?那边是不是有台风?你不用着急——” 黄煜斐打断道:“我会尽快的,小橘一定要等我。” “嗯,我会的,我会的。” 李枳双手颤抖着,并不想挂掉电话,他甚至想,黄煜斐上飞机前,干脆就这么聊上一路。虽然一时间两边好像都是懵的,想不出太多话可说,但是单纯烧着话费听着那人呼吸就可以非常开心,感到安稳。 正当这时,公交车停靠站台,而他正站在门口,被往外挤的几个山东大汉从后面一撞,急着护行李箱,手机一滑就掉到公交车跟站台的夹缝里,滚落低洼。 然后门关了。 李枳差点被车门夹住,当即反应过来,跑到车窗边往回看,手机已经被碾成渣了。 他有点哭笑不得,但要他回去捡那些渣子抑或买个新手机,对于现在的李枳来说,都是浪费时间。现在发生什么事都是小事,都不足以让他觉得倒霉,他只想快点登上回家的大巴。 当晚八点零九分,李枳坐上了家里的沙发。他不知道这两个月母亲有没有回来,他只听到外面的大雨,以及阵阵属于盛夏的惊雷,心想:不太妙。 他捏着那只金蝉,不住摩挲,仿佛那是一个人的手。他觉得,黄煜斐大概困在机场了,或者无法降落。但李枳也不打算催,如果催急了黄煜斐不管不顾地用别的法子回来……好像总会很危险。 正当李枳登上银行账户,计算着这段时间巡演一共结了多少钱时,一阵拍门声穿过雨幕,直打入他的耳蜗。 从沙发里跳起来,顾不得拿伞,瓢泼大雨浇得他有点懵逼,几乎是摸着黑去开门—— 胡同里的路灯正在雨帘中一闪一闪,而黄煜斐,他日也 分卷阅读132 思夜更想的黄煜斐,黑衣黑裤,撑着把巨大的黑伞,正站在门前台阶上。 宛如兵临城下,他垂着眼睫,看着他,轻声说:“嗨。” “啊,嗨。” “这次我是坐地铁来的。” 李枳抹了抹眯眼的雨水,钻到伞面底下,贴近他道:“这回记住有机场线啦?这么大雨,快进来吧。” 黄煜斐没有动地方的意思,问道:“白天怎么突然挂断,不接电话了?” 李枳一愣,伸手想拉住他,却又不清楚该不该这么做:“我手机不小心摔烂了,赶大巴,没来得及买新的。我不是不接哥的电话。” “这样啊……巡演很累吧?我知道的,我也没能去看一场,对不起,”黄煜斐深深地注视李枳,忽然间,那双黑沉的眼睛,滚落大颗的泪珠,他哭着,却一时间有点发怔,“但是我以为,我还以为……” 他说不下去了,就这样错乱着,似乎是连擦泪的姿势也不熟练,匆忙用手臂捂住眼睛。 而李枳看着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眼前这个男人所笼罩,他的伞,他的声线,他混着雨味的气息,他从未在他面前流露的眼泪……织成一张密网,裹着他,推着他…… 李枳微微发抖,双手抚上黄煜斐的脸颊,让那些在四周大水中越发显得珍贵的泪滴,顺着指缝流泻。他感受这久违的温度,轻声道:“还是第一次看我哥哭呢,白天找不着我,以为我又跑了吗,我不跑了,哥,你看着我,我就在这儿,我等你回来呢。” 黄煜斐一动不动了十多秒,放下遮眼的手臂,一双眼睛却还是不受控似的流泪。他说:“那封信我读过了,小橘写字真的很好看。” 李枳拿拇指刮掉那人下睫毛上沾的泪滴,皱眉笑道:“好羞耻,千万别跟我复述——” “牛轧糖味道非常棒,最喜欢生姜味,”黄煜斐挂着泪,笑着,那样好看,“我数过,一共是三十块,我就计划两天吃一块。有一天我还突发奇想蘸酱油试了试,后悔好久。也在抄经本上画过它,一个小小的方块,小橘知道神笔马良吗?” “嗯,那画过我吗?” “画过呀,可是画不像,”黄煜斐偏了偏头,“没有第二个小橘了。” 哇,那一刻,李枳在心中发出一声惊叹。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听见心跳得很快,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搂着黄煜斐的脖子猛亲了。那人嘴里有股苦味,气息很乱,正同样狂乱地回吻着他。贯耳的是雨声,伴有末日般的阵阵惊雷。 可李枳什么也听不到了,他整个人飘到天上,只有一副唇舌留着,凝着他的五感七情六欲。 随后是浇灌全身的凉意,以及伞面撞到石板路上的声音,接着,他就被紧紧箍在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中。他感觉出来,黄煜斐瘦了,瘦了很多,他酸着眼,勾着黄煜斐往屋里退,喘得有些勉强,可谁也别想让他松开。 正到院中槐树下时,有道闪电劈过,院中如同白昼。李枳看见树影打在眼前人近在咫尺的面容上,也聚焦进那人在闪电中骤缩的瞳孔,像被灌了魔力的猫眼一样。 那一瞬间,李枳认为,即便此刻天打雷劈,刀山火海,世界末日,都完全无所谓了。 进到李枳的卧室之后,两人又压在墙上亲了好一会儿,这才舍得暂且分开。李枳擦了擦红肿嘴角的涎液,抬眼望见黄煜斐红着眼眶,也在和他做同样的事,又看见湿透的纯黑T恤在那人身上勾勒出的劲韧线条,不好意思似的,垂睫微笑。 黄煜斐也笑,覆了一层水壳的笑眼里,全是李枳。他问:“带劲吗?” “太带劲儿了,”李枳红着脸,在衣柜前蹲下,“我猜,你那堆衣服已经提前被余翔弄到公寓里去了吧,一会儿只能凑合换我的了。” “不要提他。” “啊?”李枳转过脸庞。 “不要提任何人,只有我和你,”黄煜斐定定地说,“我太想你了,小橘。” “我也是,”李枳把一叠换洗衣服在床上摆好,站起来,脑门抵住黄煜斐还在滴着雨水的下巴,“不提任何人了,也不提这场雨,只有咱俩。” “小橘怨我吗?”黄煜斐的声音贴着他震动,“我又消失,还不解释,这么长的时间。” “怨过,现在不了。你能够全须全尾地回到我身边,我就满足,还怨个毛线。我一直觉得用当前好的时间去纠结过去担忧未来都是在浪费。”李枳抱紧身前的人,用全身力气,“而且我后来还知道,某人不联系我,是在偷偷吃苦做好事呢。” 话音未落,屋外漆黑天空上,又劈下几个惊雷。李枳发觉黄煜斐又沉默了,呼吸沉重,扑在他额头上,身体竟然在微微发着抖。他把干衣服捞起来,搭在左边手臂上,右手去捉住那人手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对上,轻轻地摩挲,再相扣在一起。 “打雷也不怕,”他抬脸冲黄煜斐笑,“我们在一块呢。哥,你刚才打伞一个人走过来,也很勇敢。要是我去接你就更好了。” “谢谢你。”黄煜斐身上紧绷着,显然在努力调匀气息。 “去洗澡吧,北京空气不好,雨水脏,”李枳举起那只与自己紧握的手,用尚还微肿的嘴唇轻轻地碰,“看,我一到家就把我EMO魂都摘了,就想着等哥回来,我们一起洗。” 他发觉黄煜斐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又开始挂泪了,又或许那只是雨水。 直到锁好浴室的门,黄煜斐都乖乖任李枳拉着,执拗着垂着头,遮掩泪意,活像个不肯在母亲面前承认哭过的别扭高中生。然而,当李枳松开他的手,开好热水器时,却被他摁着肩膀一下子压到墙上,后脑勺都撞得生疼。 李枳懵懵的,黄煜斐似乎也不甚清醒。他的手插进李枳的衣摆,搭在后腰上,凉凉的,往下滑。他甚至还在哭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但神情是冷的,突然问:“这段时间,有用过后面吗?” 李枳一怔。 黄煜斐仔仔细细地看着他,指尖已经在股缝间磨了好几个来回,甚至抓揉着一边的臀肉往边上掰,李枳能感觉到一种暴露感,好像那人的指关节马上就要按上穴口,也能感觉到他的力量嵌在自己肉里,是一种弹性的、痒而疼的掐。 他仍问着:“有没有过别人的东西,放到这里面?”终于碰上了,褶皱被干涩地拨弄,“这里好柔软。” 李枳捧住他的脸,认真道:“没别人,我讨厌哥以外的人碰我,谁都不行。但有我的手。我想着你弄的。” 他太直率,黄煜斐指间侵犯的动作忽地一停。 李枳却往墙上倒着,把那只使坏的手压在墙上,紧贴着身体,继续道:“真够可以的,一定要说出来吗,那我就说清楚一点,我无论怎样都没办法不想着哥, 分卷阅读133 一想你,光弄前面,就没法满足。我也惊了,睡一次就忘不掉,我已经是这种人了。” 黄煜斐愣了一下,笑得有些羞赧。眼泪流上酒窝,他不再狠按着李枳,而是用那只手捉住脸颊一侧微微发抖的,李枳的手腕,湿漉漉地摩挲着:“真的非常非常可爱啊,小橘的手。如果别人,无论是祝炎棠,还是宋千,还是什么狗东西……” “哥你怎么跟小孩儿似的,哭唧唧哭唧唧,多委屈,这就是瞎操心了吧,我真有这么不让人放心?”李枳失笑道,眉目清朗,长发湿透,一缕一缕地黏在晕着情红的瓷白脸侧,“就他们居然能还让你有危机感?我没怀疑你这几个月干了坏事,你也不该怀疑我。” 黄煜斐垂下眼睫,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懊丧:“对不起,我……” “对不起啥呀,”李枳吧唧啃了他下巴一口,笑道,“我的意思是,你得明白。我李枳是你黄煜斐一个人的,就算你不在,也不会变成别人的。因为我不是离开男人活不了,我是离开你这个男人大概会活不了。这是我一直想要清清楚楚地告诉你的。” “嗯。” “真明白了?” “我明白了,”黄煜斐沉静下来,若有所思,把手从他裤腰里撤出,搭在背上柔柔地抚,好像他是个瓷做的宝贝,“我很好奇,小橘自己是怎样做的?” “还,还能怎么样,就弄点润滑的,往里捅呗,”李枳捂住脸,那儿的肤色烧透了,“就,就是4.5厘米,我就弄过两三回,但有时候也能找到。” “好,做给我看看,”黄煜斐把他捂脸的手捉住,拎在一边,俯身亲他的眼角,像是亲吻那里盛着的清光,“可以做到的吧?” “……这又是什么情趣,那,那我有两个条件,”李枳先是有点发慌,旋即也松了劲儿,享受地搂住他,身子软绵绵的,带着种小动物的顺服和依恋,“第一个,咱俩都得脱光,不能我一个人。” “洗澡当然要脱光。” “嗯,第二个,我在哥面前那样自慰过后,你必须要插进来。” “好啊。” “我的意思是,不戴套地进来。我家里可没安全套!” “嗯,那就不戴。” 李枳如愿了,他贴在黄煜斐耳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鬼话:“我做的时候会顺便洗干净做好扩张,技术还可以了现在,你什么也不用弄,看着我,然后插进来,就好。” ———— 终于找回老婆了,下一章是豪车。 黄老九饿极了,不会再像第一次那么龟毛hhh 感谢大家的留言~有个小小滴愿望,希望明天更新的时候能翻页>< 第45章 在喜欢的人面前把手指插进刚洗过的屁股,这事儿比李枳预想中还要羞耻很多。他平时锁着门缩在被子里弄过之后,都会自我耻笑并嫌弃相当长的时间,更何况,他现在还扶着浴室光溜溜的墙壁,赤身裸体,塌腰抬臀,背对着他亲爱的黄先生。 那束视线打在自己身上何处,他无从得知,于是就觉得浑身都流遍了那双眼里的温度。他也听见花洒水声里,不知道羞似的,时而混杂几声他后面发出的诡异声响。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种耻感使李枳前所未有地兴奋。他其实并不能很好地找到那个让他舒服的点,却也总有碰上的时候,时断时续的快感把他弄得有点腿软,前面那根也早已经挺立起来了,颤巍巍地蒙在水雾里。 “好看吗?”他低着头,轻声问。忽然有点恍惚,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疯事儿。 “小橘很享受,果真已经变成那种体质了?” “哥你享受吗?” 黄煜斐没应声。 已经湿透了。用作润滑的面霜,慢慢地,差不多全部化在里面,热热地淌在李枳指间,也沾得他两腿间湿乎乎的,他忍不住想回头看,却见黄煜斐并不在身后,而在几米远外的洗衣机跟前,对着面板研究什么。 紧接着,“滴”的一声,那是最费劲的摔打式洗涤模式的提示音,已经是老机器了,开了这模式就跟蹦迪似的,哐哐哐一洗就是将近俩小时,李枳平时并不常用。简直不合时宜,黄煜斐就这么悠闲地转动了洗衣机,全裸着,心如止水似的,甚至没忘记往槽里倒两瓶盖淡蓝色的洗衣液。 “哥,”李枳愣愣的,“你看得好像……不太投入?” “我也要做一些准备呀,”黄煜斐走回他身后半米远处,拍了拍他的腰,“辛苦,继续做。” 李枳乖乖捡起了手上的动作,压抑着喘息,却像担心黄煜斐再走神似的,一直不肯把脑袋扭回去,而是有点恼怒地侧瞪着自己的脱线男友,小声咕哝:“做什么准备,你待会儿干脆插洗衣机去吧。” “洗衣机的功能不是这个,”黄煜斐举手投降,“我在认真看。” 他确实在认真看。眼神扫过挺翘臀间那片潮湿的隐秘,扫过李枳没有一块多余的腰线,顺着脊沟继续往上,又扫过白腻的颈背,最后在他披散的发尖停留。那里变了颜色,现在是一种发灰的墨青,干枯毛躁,疏于打理,挂着零星水珠,即便在浴室过亮的白炽灯管下也映不出什么光泽,却让黄煜斐无端想起剔透的翡翠。 他说:“小橘果然染了头发。微博上看到,以为祝炎棠滤镜用过分了。” 李枳把流出的面霜往里推了推,眯起眼睛,半盯着黄煜斐:“你头发也长得挺长了。” “黑色好看。” “短的好看。” 黄煜斐就弯起眼睛笑:“我的小橘也是短发好看,可以把耳钉露出来。” 李枳像是被这笑容电了一下,忽然开始耍赖了。他终于找到了借口,毫不留恋地把手指撤出来,又挺胸抬头地把长发全拢到耳后。然后他转过身,一头埋到黄煜斐的颈窝里,刚长出犄角的公鹿似的,直把人往花洒下顶。同时又摸着人家的腹肌,拿指肚按,闷闷道:“明明是当初说好要扎辫子给你看的,老这么逗我,我不让你看了。” “不让看什么?” “什么都不让了!我!决定!停止!我的表演!” “别停,很好看的。” “不要。真难为情,你看得一点也不认真。” “刚才是谁被我看光了呀。” “……哥,你自己不也没穿衣服!” 黄煜斐抱住他,顺着他颈子上挂着拨片的皮绳轻抚:“糟糕,才见面,就惹老婆生气。” “亲我就不气了。”李枳踮脚,贴近黄煜斐唇边,红着脸笑。 黄煜斐浅浅地吻他,但就是不肯好好地张嘴,他也耍赖似的问:“自己弄真的那么舒服?感觉它要失业了。”他抓着李枳的手去碰自己半硬的那根。 哪知李枳根本不带露怯的,一边细密 分卷阅读134 地蹭着他,渴求更多的亲吻,一边直接从根部握着那东西捋,手上还带着给自己扩张的面霜。性器迅速胀得老大,挺在那儿,一如高涨的情欲,被压在血管中,砰砰砰的,是滚烫的、跃动的。 “它可不会失业,因为,我喜欢它。”李枳说着,就开始和黄煜斐贴在一块撸了,还垂着脑袋认认真真地盯着看。弹了十几年吉他也没让他手长得多大,虽然有劲儿,但这样两根显然握不住,手心里老是打滑,搞得李枳有点恼。他觉得好歹两只手一块装个逼,却又舍不得放开搭在黄煜斐颈侧的那条手臂。 不过也没能恼怒多大一会儿,他就被黄煜斐拽着松开了撸管的手,两根阴茎弹在一起,李枳看得有点呆,只觉得色情极了。紧接着,更色情的感觉来了——黄大流氓居然在带着他往那洞里探,里面三根手指,两根姓黄,一根姓李,缠在一起,向深处捣弄。 这内外双重的刺激,可没那么容易受得了。李枳心说这可太不像话了,他立刻怂了,终于知道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食指慌忙着想往外退,却被那人反剪手腕,禁锢着劲儿,只能顺着人家的意,慢慢地一块往里拓展。 “冷落这里,小橘刚才的努力就白费了,感觉到它在收缩了吗?”黄煜斐坏极了,另一手扶着他软绵绵的腰一下一下地捏,“不想再表演一遍吧。” “嗯……嗯!” “不觉得我们一起做扩张,很浪漫吗?”黄煜斐垂眼看着李枳红透的耳垂,声音清朗得要人命,却分明不是在说正经事儿,“就像是小橘在带我看风景一样。看自己里面的风景。” 李枳哪受得了这种话,还来回地说,羽毛在身上轻划一样,简直弄得他骨头发酥。他用尚还自由的左手把人往自己身上按,埋着脑袋,根本不好意思抬脸看他:“大变态!” 对于这一控诉,黄煜斐只是轻轻地笑,空闲的手在他脊梁上捋,温柔地摸索着他的肌肤,同时李枳深埋着的脸蛋,此刻也埋不好了。额头,眼皮,睫毛,鼻梁……挨着个儿,都被忽深忽浅地吻着,诱导他把脸扬起来,去渴求嘴唇上的慰抚。正当这时,4.5厘米到了,黄煜斐手指出奇灵巧,且敏锐,把李枳的指肚摁在那里抵着,节奏全由他掌控,还能兼顾继续往深处探索。于是李枳就愈加发软了,几乎要把腰弓起来,命脉在人手里,那一阵阵酥麻的过电感,却又仿佛隔靴搔痒。 因为更渴求的东西就在眼前,朝思暮想的某人也正对他做着坏事,于是,光是手指,似乎已经没法继续满足他。 李枳就哼哼唧唧地求:“好了,好了,三根……三根它够了。” “什么够了?”黄煜斐不动声色,手上倒是愈加肆虐了几分,甚至弄得化在里面的面霜又往外漏了几滴。 “我,我他妈的,哎,嗯我——”李枳被捣得话不成句。 “只是手指,就已经这样了,小橘天赋真好,和我一样是大变态,”黄煜斐贴在李枳的耳朵一侧,笑一下,就像在亲他,“算了,你做小变态吧,小变态最近几个月过得很寂寞呀。” “哥你别废话……” “废话吗?可能是因为我没听懂小橘的‘够了’是什么意思,要我停吗?” “不要!”李枳把脑门抵在黄煜斐锁骨上,紧紧贴着他。 “那要什么?趁你还能讲话,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要插,可以插进来了……” “什么插进来?插到什么里面去?” “你的……我。” “我的?小橘是我的,手指也是我的呀。” “坏透了你,”李枳往上挣,咬着他的耳朵,“我偏不说,有本事,哥就这么忍着。” “那不忍了,”黄煜斐说着,带着他一下子就撤出手指,压着李枳的左肩给人翻了个面,摁在瓷砖墙上,“试试这个姿势,可以吗?” 热水淋头,李枳呛得咳嗽了几声,却配合着抬高了屁股,还不忘掰着淋浴器换个方向。他感觉到两片臀瓣被掰开的那种裸露感,又有硬邦邦的东西嵌着股缝,抵在肉口上,正浅浅地蹭着,戳着。 谁也不想忍了,谁也忍不住了。李枳有点懵,抹了抹脸上的水,撑稳墙壁,回头望着黄煜斐笑:“可以啊,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话虽如此,做什么都可以还是太夸张了。毕竟再怎么玩,也只是第二次上本垒而已,插入的过程并不算顺利,紧得黄煜斐太阳穴发胀。同时他听见李枳也被顶得“嘶嘶”地抽气,却不打算停下。握着那人微颤的腰身,拇指压在腰窝上,他均匀又耐心地使着力气,顺势撑开每一处泛白的褶皱,往更深处进。 “小橘皮肤这样白,身上还一点绒毛都没有,瓷做的吗?”黄煜斐嗓音里仿佛酿着蜜,空出只手轻抚他胛骨,像在安慰什么受惊的小动物,“就是背后有好多痣,都小小的。” 有好多吗?李枳只知道自己脸上痣也不少,也是没大的。 “非常性感,”黄煜斐在他背后一下一下地点,就跟数数似的,“每一颗,我都要记住。多给我看呀。” 李枳被这话弄得意乱情迷,轻喘着,不吭声,半晌才喃喃道:“后入,真挺好的……” “这么执着后入,为什么?” “因为,没试过,上次是,正面上我的。” “我这里还有很多没试过的,可以慢慢来。” 其实还有个原因,李枳在某些违法论坛上看到,据说这样插得深。他固然不好意思说,却听黄煜斐仿佛洞悉他的想法,正说道: “也有比后入更深的体位。” “嗯,嗯……” 黄煜斐听见他喘,知道是什么地方被磨到,李枳应该挺舒服,他也并不急着抽动,只是往里推,很缓,却也撑得很满,是要推到最深处的架势。李枳适应着那巨物的嵌合,只觉得,自己身体里就跟着火了似的,可是背上有点凉,有点虚,他想被搂着,“其实,是因为觉得哥可以从背后,抱住我,”他胡乱抓了抓头发,努力放稳声线,“热乎乎的,我特别喜欢。” 人都这么说了,黄煜斐怎么可能不实现。他把李枳单薄的上半身往后面拢了拢,贴在自己胸前,掰着人脸蛋啃咬着亲吻,李枳的发梢就蹭在一侧的锁骨和肩头上,有点痒痒。同时下面也被那柔韧的穴口完全吞入,烫人地包着,吸着,很是舒服。 容李枳靠在自己身上,适应一小会儿,待到呼吸比较均匀了,黄煜斐就把他从胸脯一直揉到腰腹,下身也开始动。他上次就摸索出李枳喜欢的插法,浅一下深一下,敏感的腺点就能够被又顶撞又摩擦地来回刺激,实打实地磨着,磨出火来,这样一弄,怎么可能不爽飞呢。 李枳已经被亲得发昏,很丢人地,也被插得没什么力气好 分卷阅读135 往外使,却不忘抬起条腿,膝盖抵着墙壁,整个人重心往上提。他知道黄煜斐在身后,那自己就不会摔倒,他也知道由于身高原因,黄煜斐老得弯腰配合,于是就想让他顶得更无阻一些。结果,刚抬一小会儿,他忽然就射精了,眼睁睁看见大腿被溅上去一道。 惊讶于自己的离奇反应,李枳慌忙道:“慢点!” “我不要,”黄煜斐朝他通红的眼角吹气,“里面正在剧烈痉挛。已经射了?” “我……唔,我可没有!” “嗯,你可没有,”黄煜斐抱紧了他,牢牢锢在怀里,摸遍他浑身上下,让他痒痒,让他柔软,又咬他的后颈,那力度分明是想留下牙印,“小橘听到了吗?啪啪的声音,是什么呀?” “是哥,啊,撞,撞在我屁股上。” “答对了,感觉怎么样?” 李枳不说话,里面却缩紧了两下,绞得插在他身体里那位险些失去理智。他怔怔地,半天才嘶哑地笑出声,道:“感觉,特别好。” 他俩是皮贴着皮,肉贴着肉,没有套子碍事,他俩完完全全地连着,就像是一个人。李枳费劲集中思绪,结果光是想到这一点,他的思绪就又飘飘忽忽的了。 “深不深?” “唔,好深……哥你,你还顶!” “哇啊,你咬得太紧了,”黄煜斐轻笑,“因为小橘喜欢呀,还要我慢点吗?” 李枳都快被顶哭了,是舒服惨的那种,不要脸的哭。他说不好话,可他又怕自己不吭声,那人真慢下来,“不要,啊,先这样,就好,我好喜欢。” “我也喜欢。”黄煜斐说着又把李枳的脸扭过来亲吻,执着于那张小脸上的每一丝红晕,力道用得有点粗暴。李枳本来就喘得费劲,这样梗着脖子并不方便,却听耳边人接着道:“我也是第一次不用套。和小橘做,果然是怎样都很喜欢。” 这叫什么事儿啊,李枳混沌地琢磨着,回应着亲吻,嘴角和舌尖的啃噬让他战栗。包围他的都是什么,是蒸腾的水汽,过热的体温,滚烫的情话,在这潮闷夏夜里,全部让他有一种难辨生熟的窒息感。可同时,不由分说就压了满面的、对他来说如同氧气的、独属于黄煜斐的气息,却又不断告诉他:你是安全的。 这种认知,配合身体中深重热辣的顶撞,让李枳感到失常,头脑昏胀,心神难宁。 他似乎是痛恨这种被欲望攥住的感觉。痛恨这种久违的,被人无条件掌控并呵护的,过量安全感。痛恨强势注满他整个世界的,另一个人的味道。 可他同时也喜欢,喜欢得能要他的命。 甚至没法去想其他事,更没法感知到黄煜斐之外的,其他任何一切。 黄煜斐却停下啃吻,不紧不慢地提醒他:“腿软了?要我抱吗?” “没软……”李枳自认为能站好,他不想停,只想让他哥安心插。 “来吧,”黄煜斐跟没事人似的,直接把家伙拔了出来,然后打横抱住由于突然的空虚而一抖一抖的李枳,“宝贝,”这俩字他刻意说得又沉又慢,“勾住我的脖子。” 李枳照做了,搂得很紧,因为他身上滑溜溜的,有点担心从黄煜斐怀里掉下去,嘴上却不满道:“这是干嘛,别告诉我插够了。哥你老干这种神仙事儿……” “没有,当然不够,”黄煜斐看着伏在自己胸前的粉红面庞,笑得很暖,“只是换一个让小橘省力的地方。” 谁知道这所谓“省力的地方”,竟是那哐哐哐工作着的洗衣机。李枳被平放在盖子上,仰躺在那儿,腰部的曲线正和这盖子的弧度嵌合。同时机身的小幅度震动撞在尾骨上,弄得他下身有种奇异的酥麻,方才化成水的面霜好像都被震得流出来了。李枳下意识就想跳下来,却被黄煜斐箍住腰,稳稳地按在上面。 “这,啊,这儿不能放重物!” “我扶着你呢,别害怕,”黄煜斐看遍他娇小的身子,又压着他吻,腾出只手在他两腿间湿润黏腻的地方爱抚,“还是想要看着你的脸做,腿打开,躺好。” 李枳呜呜叫着,心说这“摔打式洗涤”真他娘的不是吹的,黄大变态你故意的吧,又颤巍巍地抬着胳膊,似乎是想推开亲他摁他摸他的家伙,可是,那种只有指尖使劲的绵软力度,在黄煜斐看来无异于一种撒娇,若即若离的,惹得黄煜斐忍不住想逗逗他。于是刻意往后退了退身子,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却又被李枳拉着胳膊往自己这儿拽。 “哥你干嘛呀,”李枳嘴唇发颤,杏核眼雾蒙蒙地望着他,“不是说,要好好看着我,你老是逗我。” “因为你太可爱了。” “那,那就进来吧,快点。”李枳捂脸。 “好厉害,褶皱里面都是水,湿溻溻的,正在向外翻呢,”黄煜斐观察报告似的描述着,俯身在李枳胯间和小腹上吮吻一阵子,待李枳稍稍松开浑身紧绷的力气,安心地发出嗯嗯的呻吟,他才缓缓地破开那个没来得及缩太小的小穴,垂头注视自己逐寸侵犯进去的过程,“那些水,是面霜化掉的吗?还是小橘自己的?” “……我怎么知道,”李枳眯起眼睛,挺了挺腰,“啊呀。” “啊呀,很舒服吗?” 全插进去了,再一次。 李枳不应他,一手半挡着脸,一手没什么效力地搭在自己昂扬的性器上,口里却诚实地发出几声喟叹,听起来非常满足。同时身子骨也不经意完全松软下来,热而嫩的后穴像是在紧紧吸着人似的,怂恿黄煜斐动了起来。 每次都是插到底再撤出一半,在浅处搅得李枳啊啊乱叫之后,又整根干进去。这招伴着洗衣机富有节奏感的震动,弄得李枳浑身都在颤着,整张脸又是汗又是眼泪又是口水,迷乱又失神的模样,很是可爱。 “喜欢这样吗?”黄煜斐问,“回答我。” “喜欢……好,好喜欢,呜……” “哭着说喜欢,小橘果然非常有趣。” “哥你别,别笑我……我又快射了,流,流水了。”他捂着眼,勉强挤出一句,性器可怜巴巴地,随着黄煜斐深入的动作来回甩动,好一串让人发臊的透明液体,从前端缓缓吐出,水乎乎亮晶晶的。 黄煜斐稳稳握着他的腰身,声线比他肏干的动作柔太多:“洗衣机很好用。我刚才的准备是对的吧?并不是在开小差哦,来,手拿下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嗯,不是洗衣机,”李枳乖乖地,不遮脸了,“是哥你……” “我怎么?我很好用?” “你很好,”李枳暂时止住了哭,擦掉眼角的湿润,专注地看着他,“是好,不是好用。” “我知道了,小橘也很好,我一直想着你,一直。”黄煜斐大开大合地摆着胯,热水还在一边 分卷阅读136 放着,屋里很闷,他也流汗了,有几滴还挂在睫毛上,可他仍把李枳的每一个或迷茫或陶醉的神情清清楚楚地看着眼中,声音也还是沉稳如斯。“我想你。”他重复着,知道身下这人的快感和情绪全部藉由他摆布,只要撞击到某点,或是刮蹭过去,就会蜷着脚趾发出猫一样腻人的声音,惹人怜得有点过头。 只听那人又断断续续地,哑着嗓子说:“……不停戳我敏感点,噫,是犯规的……百分百是犯规的,哥哥。” 哥哥,对,叫我哥哥,黄煜斐被欲火烧得稍有迟钝,那种情绪,太浓了,好像干旱太久的土地遭遇洪水,马上就要溃塌成河。他低声问:“不是说做什么都可以吗?” “太、太快了,它在震我,震我腰,麻麻的,”柔嫩处被耻毛蹭着,那么紧密地交合,都磨红了,又被毫不留情地持续冲撞,李枳紧紧抓着压在自己腰侧的手,去握那手腕,想要找些依托,他眼泪又开始稀里哗啦地流,声音又带了哭腔,“你慢一点……呜……哥你慢点。” 洗衣机还在尽职尽责地哐哐运转着,黄煜斐还真就慢了下来,安慰似的反握住李枳烫得惊人的手。但他才没那么纯良,才让李枳缓了一会儿,就变成时快时慢,掐着腿根处的嫩肉,粗悍的性器搞得人家云里雾里,不知下一次会是急得过火的碾擦,还是深得吓人的顶撞。于是李枳唯独能够任心脏咚咚跳着,往全身泵着滚烫的血,跟盛了煮沸的蜂蜜水似的,脑子里也无法弄清楚究竟是害怕还是兴奋。 反正都是那么大的刺激,几个来回,李枳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干穿了,大大岔开的两条腿也再没力气乱蹬了,彻底服软似的,勾起来,把黄煜斐往自己这儿圈。腰可真细啊,传说中的倒三角吗,李枳抬起手,脑袋昏昏地想着,真想抱住他,必须紧紧抓住。 黄煜斐当然看得懂,俯下身子任他抱,把柔情蜜意都给他。牙齿则不老实地啃着青涩的嫩红乳粒,又是那种留痕的啃法,直啃得人家开始抽气了,他感觉搭在背后的小手使了劲,圈着他,指甲嵌进肉里,一寸一寸地挪,就像猫抓一样。他知道这是李枳被干爽了,身上飘,得把他抓紧。他不觉得有多疼,也没什么所谓,嘴上又去舔,去吸,两边换着来,当然也留了牙印。直到吃得两圈乳晕变成羞人的嫣红色,中间立着更羞人的,饱满的小尖。 吃够了他又问:“爽吗?” “嗯,”李枳闭了闭眼,双臂把他颈背搂得更紧了些,摸到的那些肌肉,仿佛吸附在手掌心一样,“爽啊。”急促地咳嗽两声,“比我自己弄,爽多了。” “我快射了,”黄煜斐亲他的锁骨,动作竟慢慢停下来,只是在里面插着,不再磨,因为李枳身体哆嗦得有点狠,他怕把他折腾坏,“一会再来几下我就退。” “别,你可别退,让这洗衣机,也好好震震我们黄先生,”由于顶撞停了,李枳摘清楚了些许意识,迷迷糊糊地笑着,放足力气不撒开黄煜斐,手脚一块,八爪鱼似的把人往自己身上摁,“我,我也快了……哥,射我里面好不好。” “好啊,”黄煜斐温柔地笑起来,“小橘总是比我想象中还要大胆。” “嘿嘿,我有吗,”李枳声音糯糯的,闷在耳边,别提有多魅惑,“也只是对你大胆啊。” “你知道的,我拿你没有办法,哪怕一点也没有,”黄煜斐还是笑着,眼神清亮地注视李枳脸颊的两朵红云,“所以你不怕我。” “我啊,我当然不怕你了,”李枳哈哈地喘着粗气,努力想在情欲余韵的冲击下,以及体内热度持续带来的充实感中,把话说完整,“我是爱你啊,哥,难道你想要我怕你?别闹小孩脾气啦。”他的眸子黑透透的,很湿润,对上凝视自己的目光,“哎,你咋一直不动,要是软在我里面,我就去死……” 黄煜斐一愣,“小橘又讲傻话……”他没辙地说,好像惊于自己这么容易看透似的,又被那赤裸裸的爱字抓着,身下又开始狠狠肏干,动得越发不讲道理,可那神情却很是无辜,他轻声道:“我在闹脾气?” “嗯,就跟,小孩儿似的,”李枳被干得又开始发抖,却还是坚持轻抚他的颈背,像在安慰刚才无意识的抓痕,“提分手,瞎折腾,是我不对,啊!”他的话被过于强烈的快感冲断了。 黄煜斐一边贯穿他,一边问:“是你不对吗?” “是,我缺心眼……你慢,先慢,”李枳求生般的死死搂着他,“我要说话……” “你说。”黄煜斐轻柔下来,一下一下地亲吻他的泪痕。 “我就想说,现在和好了,咱们两个,又是一块的了,哥。你不许生我的气。” 黄煜斐闻言,愣了足有十几秒钟,忽然笑了,是那种纯然的,从心口蹦出的笑容:“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是啊,他怎么舍得,他把所有爱都给他还来不及。拾起研磨的动作,黄煜斐就着那柔而韧的穴口,不带犹豫地2契进去,抽一半,再往里怼,他近乎痴迷,“只是我真的该疯了,再这样下去会没救的。我会又哭又笑,就这么疯球了。” “那就亲我,哈啊,啊!”李枳呻吟着,弓起腰凑到他唇边索吻,身下的冲撞以及机器的震动使得他濒临快感的顶峰,做出这动作并不容易,“我和你,嗯……是一样的,都没救啦。” 那个吻铺展开来,连绵又狂乱,俩人纠缠在一起,都滚热得要冒烟了。而李枳嘴里像是有糖似的,湿软地勾引着黄煜斐的精神和意志,就像他时有痉挛的下身,明明没什么章法,却能在同一刻使人灵魂出窍。黄煜斐头脑少有地空白了一秒,紧接着就射在了那片温热之中,这对他这个秉承“多措施少麻烦”的保险套坚决拥趸者来说,也是头一回。 把喜欢的人干到高潮,又同时,好比做标记似的,在他体内射精,让心神飘忽的他呼呼地喘着,水嗒嗒地看着你,存着你的体液轻轻地抽搐,就如同在剔透白瓷中倒下自酿的酒,宣誓自己的所有权。 这感觉还不错,黄煜斐俯撑在洗衣机上,一瞬不瞬地欣赏李枳红透的脸颊,得出结论,确切地说是,这感觉非常爽。 ———— 我们小橘有一套自己的撒娇+哄人方法。 八千字的纯车(……)我要肾亏了orz 感谢昨天小天使们的捧场~今天请继续爱护我这个新手司机。 第46章 “再抱一会儿。”李枳方才跟他一块,也冒冒失失地又射了一回,舒服到没什么劲儿了,却还是吭哧吭哧地笑着。他乱糟糟的身子随着洗衣机,正在一下一下地颤,又或者是被侵入身体的精液刺激成这样,颇为认真道:“中出原来是这种感觉啊,还挺好。” “小橘会 分卷阅读137 的词,好重口味。”黄煜斐闷声道,也没急着退出来,却又像不好意思继续瞧他似的,把脑袋埋在李枳颈子一侧。 “我看漫画看到的,”李枳被压得有点闷,却很享受,顺着那人的脊背轻拍着慰抚,“但漫画真有点骗人了,精液完全没那么烫呀,我看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明明吃到嘴里就是普通的温度,今天亲身试了试,那玩意儿还真是骗子漫画。” “少看黄色漫画。” “哎,这会儿你倒是像我亲哥了,搞得这么一本正经的,”李枳汗津津的双腿把他圈得更紧了些,调皮道,“我怎么觉得,你在我里面又变得好大好硬了呢?再来一发吧?” “算了,你很累了。” “可是我哥好像还干劲十足。是我太勾人了吗?” 黄煜斐闻言,立刻满面通红地起身拔了出来,躲闪着,“小橘,你这样……”他竟然不肯和李枳对视。 “我咋样?某人又变少女了!”李枳冲他吐舌头,翘起二郎腿,手臂搭着平坦的小腹,浑身水色透亮,毫无遮拦地躺在正进行着激烈甩干工作的洗衣机上,不住地哈哈笑。 他又擦着湿润的眼角,直勾勾地望着正在认真不好意思的黄煜斐,道:“有个六十年代美国吉他手,好像是Jimi Hendrix,还是Jeff Beck?评价一种流派,车库摇滚,是‘性高潮前三秒钟脑子里爆开的音乐’,说这玩意是解放的炸裂的完全自由的。但我听多了总觉得有点太噪,现如今,和你睡了这么两次,我可算懂了,嗯,很辣,很朋克,很够劲儿。” “很辣吗?”黄煜斐摸着鼻子,垂着眼睫,他还在羞着,这让他自己都感到十分莫名,“车库摇滚,我没有接触过,都有什么?” “哈哈,我存了不少碟,有空听啊,边做爱边听,”李枳故意似的,他很喜欢黄煜斐因为自己脸红不已的模样,又道,“哥,你这人有时候很对得起自己的姓,有时候又特别纯情,怪怪的,还不敢看我呢,也不知道刚才追着问我羞耻问题的坏家伙是谁。” 黄煜斐不语,心想,真的要命,我真的完蛋了。 “喂,我这样可要掉下去了,这洗衣机平时不怎么样,现在倒是挺有劲儿,”李枳伸出两条白生生的胳膊,带着汗珠,藕段一样柔嫩,“我站不稳,哥你操完不能愣着不管吧?快点抱抱我呀。” “帮你弄出来,否则会发烧,”黄煜斐终于不闹他的高中生别扭了,把人抱下洗衣机盖,“小橘可以跪在地上吗?” “……嗯。” “抬起来,高一点,对着灯光。”黄煜斐蹲下,拇指压着他的脊沟按了按,又轻轻拍了两下他湿淋淋的屁股。 “我知道啦,”这人像是知道难为情,激情过后,矜持终于赶着趟儿回来了,随着抬高屁股的动作,他把脸埋在两只手掌里,“哥你不用说得那么直白……” 黄煜斐则撑圆那个小口,安抚翻出来的嫩肉,平静道:“看到里面了,确实吞进去很多,都有流出来。” “我有感觉。” “放轻松,可能因为这两个月我没有自己解决过,所以量比较大,大约有10毫升左右?辛苦小橘啦。” “……这就不用分析报告了吧!哥你快弄,太,太羞耻了。” “哦,”黄煜斐听话地在里面抠挖起来,“比做爱还羞耻吗?” “……” “小橘好敏感,”黄煜斐继续说着,把那些浓白液体一点一点地往外掏,“现在用后面高潮很熟练了,下一步就是——” “别说!”李枳埋着脸,努力不把后面的接触再往色情方面想,他确实很累了,浑身酸,“这也太那啥了,是在开发我吗?越来越把我开发成奇怪的体质。” “是呀,你太乖了,身体也很柔软。我们在性爱方面也很契合。” “那我以后……以后一点也离不开你了怎么办?我一直黏着你,逼着你也黏我,喜欢吗?这得……这可得负责啊!” “喜欢,当然要负责,”黄煜斐缓缓在穴壁上搜刮,认真道,“我要坦白,我以前是个必须用保险套的人,无论对方是男是女,不用套都会凭空多出很多麻烦,我很讨厌这样。我也讨厌和其他人没有保险措施地亲密接触,感觉很脏,也没有距离感,很烦。但小橘不一样。” 李枳愣了愣,讶异于这人的诚恳,轻声道:“我当然不一样,你喜欢我,爱我。现在哥都有我了,他们炮友能比吗。” “是啊,小橘一直这样就好了,对我们的关系多一些自信,”黄煜斐手上动作轻柔极了,也很细致,稳定的力度给人一种正被呵护的感觉,“你要记住,你在我这里是不一样的,也是唯一的,任何时候。” “嗯,我记住了,不会忘的。” 黄煜斐掏得差不多干净了,又扶着李枳起身冲洗。热水进到后面,又排出来,说实话在男友眼皮子底下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李枳简直想钻到砖缝里去。之后黄煜斐又仔仔细细地帮他洗了头发,没再提他染发的事,李枳也踮着脚,给黄煜斐半长的乌黑发丝打上泡沫,再嘱咐人好好闭眼,慢慢地冲掉。 穿好衣服出门,雨已经停了,院里有虫鸣,夜风吹得人神清气爽,一轮明朗半月挂在清澈的漆空中。李枳伸了个懒腰,回头看黄煜斐,笑道:“开着水龙头做爱,有这么一个好处,它能把雨声盖住。我可不想看着哥被大雨刺激得,一边插我啃我一边掉眼泪。” “我哭不是因为下雨啦,”黄煜斐揽住他肩膀,“虽然打雷下雨确实有些令人崩溃。” “那是因为什么?” “我不知道,看到你我就哭了,我其实不是常哭的人,”黄煜斐笑得有些腼腆,“可能是因为当人类怀有过浓的情绪时,只有眼泪才能帮他发泄出来吧?” “做爱也可以,哥你刚才做得好猛,有几下子我都怀疑自己要昏了。” “……有道理。” “我觉得,我明天会腰疼。” “早些休息吧,趴在床上给你按按,小橘困了我就回去。” “回去干嘛?这么晚了,小心路上有人劫财劫色,”李枳拽着黄煜斐,火急火燎地往自己卧室走,“我要你陪我睡,但我床很窄,哥只能凑合凑合了。” “不分房睡了?” “今天不了,你得抱着我,”李枳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让夜风灌进屋里,按着黄煜斐和自己并排坐在小铁床的边沿,“明天我还要搬去你家,好不容易改造好,才住那么几天,简直亏死我了。不过搬过去要分房睡,有个词叫什么来着,日日宣淫?我怕这个。” “如果不搬回去,如果我以后一直住在这里呢?” 李枳靠在他肩头,偏着脑袋问:“那房租岂不是浪费了?这地段,一 分卷阅读138 个月得好几万吧?” “是这样的,现在虽然不用继续受罚,但也算是彻底翻脸了,”黄煜斐搂着李枳的手臂,懒洋洋地捏,“没有家里的资助,我就是个穷光蛋,不能再把钱花在租房子上。我也需要尽快去看一看有什么零工可以打。到补习班教化学怎么样?” “哇,当老师吗,那我可要小心着点班里的女学生了,万一你戴眼镜讲课,那杀伤力……”李枳竟还笑着,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真没想到,我哥变成和我一样的劳苦大众了。” “是啊,小橘随时可以把我这个穷鬼丢在大街上不管。” “胡说什么!你还是别当老师了,我能养你。” “老婆养我啊。” “还真别不信我,哥,我跟你说,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每天啥也不干,就专心赚钱来着,尤其巡演,刨去差旅费我赚了将近十万,以后还能接着赚,”李枳拱在他怀里,颇为得意地掰着指头数,“不对,算上教人弹琴和写歌的钱,这得十五万了,祝炎棠那首新歌的尾款也还没给我呢,又是一大笔。虽然对你来说,这些钱肯定都是零头,但咱俩住在这个小院里又不用交租子,每天绝对都能吃饱,还能丰富精神文化活动。” 租子,吃饱,精神文化活动,这就是李枳的单纯。“……让我抱抱你。”黄煜斐侧过身,把他紧紧搂着,又道:“其实我刚才在开玩笑。” “啥?” “翻脸什么的,确实发生了,但他们拿我完全没有办法,那只金蝉,还留着吗?” “我和家里钥匙绑一起了,每天都带在身上,明天我给你拿。” “嗯,放在小橘那里就好,这算是定情信物,”黄煜斐笑了,“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遇到什么急事,带着它,找间大一点的银行,直接见行长就可以。” “干,干啥?”李枳有点发怔。 “禁足前的两个月,我不是什么都没有做。我弄到了那只金蝉,把你的指纹录到权限芯片里面了,这样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也不会太担心,”黄煜斐耐心地解释,“所以父亲非常生气也是正常。他把它交给我的时候,并不知道我会做出后面的事情。按他讲的就是衣冠枭獍。” 李枳眼睛大大地瞪着,反应了几秒,大概懂了,他急忙翻身,把黄煜斐压在下面,道:“什么意外,我不要意外!”他又急着补充,“我也不要什么金蝉。” 黄煜斐把眼抬起来,看着他:“小橘果然好冷漠,连定情信物都不要。” 李枳脸红了,小声道:“不是,你咋胡说,我是就要你在我身边,就这个。” 黄煜斐笑得不可谓不生动:“别着急啦,我只是想说,金蝉在我们这里,就可以安心。没有人能把我扫地出门。而且,还有件好事,姐姐非常支持我们的恋爱。” 李枳身子软下来,拱在黄煜斐胸口:“那家里其他人呢?” “其他人?算个球。他们都蛮阴的,”黄煜斐颇为不屑,又转为真诚,“我还没有在家里站稳脚跟,没有底气把你暴露在他们面前。但一定要相信我,总有一天会带小橘回香港,见我的家人,拜我家的祠堂,带你去妈妈的牌位前看一看。” “哥你别说了,我都想哭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要把你写进族谱,”黄煜斐抱着李枳,轻轻地晃,“八成把握吧,三十岁之前,我会成功的。” “真的?我是男的哎。” “答应你的事,我都在努力做到。” “说真的,当时你就突然那么出柜了,我知道的时候,真的吓了好大一跳。又开心,又觉得其实没这个必要。” 黄煜斐还是笑着:“当然有必要。这可能是除去革命和杀人之外,人类能对社会做出的,最严厉的斗争了。激发我这个念头的人是你,我感到很幸运。” “最严厉的斗争……”李枳若有所思,“我哥真的很勇敢。我以为你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我比小橘的‘我以为’要可信得多,”黄煜斐黑沉沉的瞳仁凝视着李枳,“我做的事情,也都告诉你了,究竟还要怎么做才会完全相信我呢?” “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是我觉得,我不值当,”李枳也注视着他,眼中泛着水色,“你这家伙,突然就砸到我这儿,说句俗的,跟小行星撞地球似的,我就总在想,这么好的人,真给我吗?老天这么好心?我这种人,何德何能啊?” “你这种人,”黄煜斐握了一把他的发丝在手中,“就是你这种人才能让我为了不后悔去努力啊,不,是你这个人。” “为了不后悔去努力?” “很早我就发现,人怎样活都会有后悔的时候,但每种后悔折磨人的程度是不一样的。多数程度我都能忍,忍完之后,觉得生活更无趣,”黄煜斐顿了顿,像在陈述一个既定道理,“完全没有挑战性对吗?对一件事感到后悔,最多讨厌自己一段时间,却还能活下去,人为了活着,自我开解能力真的很强。” “这是好事啊,他们不是管这种叫做‘坚强’,叫做‘冷静’?他们说成年人都这么活着。” “也许吧,‘他们’的目标不就只是存活而已吗?麻木一些,就能活得更好,其实我多数时候也是这样的,”黄煜斐轻轻捋着那缕半干的发丝,慢慢地说,“但我又发现,后悔还是蛮可怕的,错过你或者失去你的后悔,我没办法忍。单是想象就觉得很难熬了,这种再也抓不住某个人的感觉,我不想再过一遍。” 李枳不语,只是亲了亲他的脸颊。 黄煜斐又用一种安宁的语气说道:“失去妈妈的时候,我变成另一个人,没有人告诉我,但我很清楚我变了。如果再试一遍这种感觉,我不知道,我到底会变成什么?” 李枳反问:“哲学探讨,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非得要失去一个人,那是他不在人世了比较好,还是他不在身边了比较好?” “都很不好,”黄煜斐目光笔直地盯住他,“为什么这样问?如果要失去你,我根本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非得选一个呢?” “我不选。” 李枳愣了愣:“我在哥心里这么重要,真挺高兴的,但把一个人看得这么重,是不是也挺完蛋的?你看,无论是谁都不是自己,都不能完全抓住,甚至自己都不能完全抓住自己,人生那么多变数,所以很危险。” “是啊,我也知道我完了。”黄煜斐淡淡道,“没办法的事情。小时候下定决心,再也不会选择离开什么人就活不下去的生活方式,但我见到了你,甚至做梦一样,我尝到了你,小橘,你也是小行星撞地球呀。我一下子就明白什么叫作完蛋了。” 李枳不说话,呼吸倒是急促了不少。 “对了,那次在电台里听 分卷阅读139 到小橘的声音,我竟然也哭了,”黄煜斐自嘲地眯起眼睛,“先前确实不知道自己这样能哭。我还记得当时说了些什么呢。” “我说了什么?”李枳忽然也笑了,“我都忘差不多了。” “你说,练和弦的时候,你会列出大家都在用的、听起来很正常的和弦进行有哪些,然后强迫自己不要使用这些和弦进行。” “想起来了,当时人问我为什么二十岁就能做主音,要我说一些小窍门,这问题是主持人临时提的,我都懵了,”李枳彻底放松力气,趴在黄煜斐胸前,揉了揉眼睛,“还能有什么窍门啊,不还是苦练吗,练出血泡,再练成茧子。但我当然不能那么答,就说了那个,我平时练琴的一点体会而已,就随便说的,哥怎么会听哭呢?被我的爱哭因子传染了?” “弄不明白,隔着电波,就变得很催泪,”黄煜斐回忆道,“当时是进祠堂的前几天,我哭完之后,赶着尾巴去做了个文身。” 话毕黄煜斐就把李枳放到一边的床面上,坐直身子,自顾自脱了尺寸过小的T恤,抬起手臂道:“这里。” 左边大臂下方,平时不轻易显露的隐蔽处,这是李枳文身的位置。 就着暗橙台灯,李枳折起两腿半跪起来,看到文身。 那是条鱼,大概是热带的,有着飘逸的鱼鳍和鱼尾。没错了,黄煜斐给自己也文了条鱼,跟李枳手臂上被划得面目全非的那条,如此相像。 李枳呆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想不到文身居然会很痛,也许是我耐受力太差劲,”黄煜斐轻声地,认真地解释,“有过不少构想,比如文一个鱼缸,把你关在里面,但好像很傻很变态,显得我毫无长进,又想文一片海,来供你自由又安全地生活。但海也有枯干的一天。所以我文了一条鱼。” “很好看,鱼很好看,”李枳喃喃道,伸出微颤的手去触碰,“我很喜欢。我很喜欢哥。” “相濡以沫,那个词是这样讲吧?就算海枯掉,我们也可以这样。” “是啊,”李枳坐在自己小腿上,拉着黄煜斐的手腕,一晃一晃好像找大人要糖的小孩,“大不了一起死。最后那两条鱼也是一起干死了吧?” “坏小子,”黄煜斐又去搂他,“不会死的,永远不。我们要好好地活。” 李枳弯着眼睛笑。 “会觉得沉重吗?”黄煜斐也笑,“是我用力过猛了吗?” “没有,我觉得很好,把你迷成这样,我可得意了。” 后来他们按完腰,又接了几个吻,黄煜斐似乎很累,两人就挤在窄床上睡下了。李枳觉得平躺屁股不是很舒服,就趴在枕头上,听着屋外虫鸣,以及身边人均匀的呼吸,神情恍惚。黄煜斐沉静的侧颜就好比雕刻一样,直让人挪不开眼。 终于见面了,知道那人一直这么念着自己,甚至还为自己做了文身,李枳当然是安心的、幸福的,但他就是睡不着。 他神游天外地在心中对自己说,你怎么了,又犯什么毛病,怕自己早死吗,怕你真死了他受不了也跟你一块拜拜?那你还是琢磨琢磨别的事儿吧,比如,明天做什么菜给他吃? 正当他决定好明天做水煮鱼、麻婆豆腐和清炒苦瓜,又开始琢磨补卡买手机的事时,黄煜斐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就在枕边,那人却没有反应。 李枳撑着身子越过他,够到了手机,之后又趴回枕头,支着胳膊肘,犹豫地盯着来电显示。 谢明韵。 “哥,有人找你,”他小声道,“是谢明韵。” 黄煜斐还是没反应。 手机还在持之以恒地震动。 “那我接了?你醒了之后,我告诉你。” 李枳划开滑块,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对面不由分说就是一阵道歉,无非是一直担心黄煜斐云云,听大哥讲他被关之后就没办法好好睡觉。不吐不快似的,还说自己想明白了,把新年礼物圣诞礼物装作情人节和七夕礼物po出来确实是她不对。 李枳看她实在是兴致高昂,情真意切,也就不插嘴了,一直默默听着,半侧起身,手上轻抚黄煜斐舒展的眉眼,以及半长的额发。 “小斐哥哥?你讲句话呀,”谢明韵倒完了豆子,终于准备歇口气,“还在生我的气吗?关这样长时间,这样辛苦,现在你状态怎样呀?还在香港吗?” “谢小姐多虑了,他就在我旁边,睡熟了。” “什么?” “我是李枳。” 对面沉默了几秒。 “这样啊……原来大哥的飞机是借给黄九少爷用了,”谢明韵喃喃道,“抱歉,打扰了。” 落荒而逃似的,谢明韵挂掉了电话。 放下手机,李枳若有所思地看着手边的面容,纳闷着借飞机是什么意思,不会因为台风天气停航,这家伙直接坐着私人飞机冒险回来了吧。虽说飞机都在高空平流层行动,对流层的风雨理论上对持续飞行没有太大影响,但升降还是要考虑天气的…… 这么一想,便不由得冷汗直冒,心说这也太疯狂了,却见黄煜斐忽然睁开眼,亮晶晶地望着他:“我没有睡熟。” “诶?什么时候醒的?” “一直没睡,”黄煜斐细眯起双目,像只大猫似的,他蹭了蹭李枳的手指,“因为小橘也一直没睡呀。” “我有点小人之心,看见那个名字,我就偷偷地想接,”李枳垂着眼睫,脸当即就红了,“居然全程被抓包了。” “我知道,所以我要装睡。” “啊?” “小橘亲自接了,现在放心了吗?”黄煜斐侧躺过来,抬手揉他的脸颊,“我和那个女人是清白的,完全清白。” “哈哈,我本来也没在怀疑,都到现在这种地步了,我还怀疑我不是傻叉吗,”李枳不再撑着下巴了,握住他手腕,身子往毛巾被里滑,“不过,现在当然是更放心了。” 于是黄煜斐闭着眼抱住他说:“那现在睡吧。” “好热!八月啊大哥!” “好困。刚才说好要抱,我昨晚没有睡觉,真的超级困。” 黄煜斐并不撒手,他这摆明了是在撒娇,于是李枳也就不推他了,而是悄悄地背过手在身后乱抓,捞了两下就够到了遥控器。“乖,老婆,不动了。”黄煜斐道,他以为李枳还要挣,就把脸蛋闷在他胸前蹭,抱得那叫一个紧,却听“嘟”的一声,是什么机器启动的声音,“我开空调,咱能抱舒服点,”李枳说着,在黄煜斐没干透的发旋上落下一个吻,又拿脚尖点着人家脚背,“跟我说个晚安吧?黄先生。” “我爱你。”黄煜斐答非所问。 ———— 这篇文连载了一半多啦~ 下面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小橘的呼吸疾病以及黄老九的心理障 分卷阅读140 碍。 感谢大家的留言~接下来的几章甜得我自己不忍直视。。。 第47章 周五大上午的,理发店里还是人挤着人,冷气再足也惹人发燥。外面路边栽了不少刺槐,树冠里聚着的群蝉跟不要命似的,叫得波涛汹涌,隔层玻璃门,混着店里混乱嗡鸣的吹风声谈笑声,也听不真切。 黄煜斐抱着双臂,半框眼镜松松地架在鼻梁上,颇为不爽地垂眼瞪着染发师的动作,薄唇抿了起来。而李枳坐在旋高的转椅上,从镜中对上他的古怪眼神,实在忍不住想笑。 仿佛闻见醋味。 “很帅嘛,”李枳目不转睛,把新理了头发的男友瞧了个彻底,“这就清爽多了,刚才那师傅技术确实不错,动作也利索。” “嗯,”关注点完全不在自己头发上,黄煜斐透过镜片继续狐疑地盯着满头夹子的李枳,“他还要多久?”他问染发师。 “四十来分钟吧,这不刚剪完吗,上色还得一会儿呢,”染发师放下最后一绺抹好乌黑膏剂的头发,抬眼看着黄煜斐道,“您现在闲着吧,这发型真挺成功的,加上您底子是真好,帮咱拍个图做做宣传,待会儿给您打折。” “不需要。”黄煜斐毫无兴趣。 事实上,他并不怎么看得惯现在没上定型的自己,刘海过于柔顺地垂着,向来整齐的分线也不见踪影了,配上不常戴出门的框镜,怎么看怎么无精打采,只适合窝在家里看报表。可他也不想用这店里味道刺鼻的定型喷雾,只能先这么晾着。幸好刚才被李枳夸了帅气,他这心情才稍微美丽了那么一些。 却听李枳道:“哥,你坐那歇会儿吧,看看杂志。” “这个,有股氨水的味道,”黄煜斐直接无视了那个提议,指着那一小碗染发膏问,“你们确定用的是正品?” 染发师冒了冷汗:“我们可以给您看质保说明,绝对是最贵的,日本进口的……这玩意就这么冲鼻,什么价钱都一样。” “小橘鼻子感觉还好吗?” “还成啊,”李枳确实没闻到什么味,心说学化学的鼻子都这么灵吗,“你去坐会儿吧,别沙发又被人给占满了。” “我站一会。” 于是黄煜斐就跟个监工似的,硬是把染发的全过程一丝不差地盯了下来。染发师做完了手上的活,等着染发膏生效的当儿,似乎是想要缓和一下这略显诡异的气氛,碰了碰李枳耳垂上的小黑钉,问:“这是黑曜石吧,我也寻思着去钉一个呢,疼不疼啊?” 这哪是缓和气氛,这是直踩地雷的不得要领。 “还成,”李枳本能地想躲,他觉得这人贴得太近了,“不发炎就不疼。” “唉,我还就是那种特别容易发炎的倒霉体质,起个痘最后都得整到医院去,”染发师苦恼着,显然还在状况外,甚至揪着李枳薄薄的耳垂捏了两下,“不过这还真挺好看啊嘿,有气质,就算它发炎,我也必须得去打一个。” 李枳没再应他,身子已经别扭着了,往黄煜斐那儿歪斜,想离那专注于自己耳钉的大剌剌远点——方才耳朵被捏了两下,那种不舒服的强烈程度让他自己都有点吃惊,加上被这种自来熟的家伙搭话,他低头看着盖了黑布的腿,知道自己恐惧社交的老毛病又要犯了。 却听身后传来救兵般的声音:“后面还有客人在等吧,您不去看一看?” 抬眼一瞅,镜中黄煜斐已经要在那染发师的手上瞪出个洞了。 “诶,对,得亏您提醒!”染发师可算察觉出一点不对劲,腾地直起腰就要走,“半小时后我回来给您整最后两步哈。” 黄煜斐见他终于消失,收起满脸不耐,上前一步,轻轻地按揉李枳一侧的耳垂,看那小小一粒迅速变成淡红色:“刚才他弄疼你了?” “没,”李枳被揉得脸也红了,“但他突然上手,吓我一跳。” “手不闲着,”黄煜斐冷冷道,“这叫什么,手欠?” “对,”李枳放松了,他笑,“惹我哥吃醋,该剁!” 话虽如此,染发的效果还是非常不错的。李枳柔软的发丝又变回了乌黑,也剪短了,整个人利落清秀极了,一如黄煜斐当年在视频里初见时的印象。除去理发师的间歇性手抖以及染发师的不识相乱捏之外,体验也还算可以,至少没被拽着要求办卡。 “他还手抖?”走在街上,黄煜斐颇认真地问李枳,“以后不来这家店了。” “哥,你刚才一弄完就过来,盯着人看的那眼神,一眨不眨的可吓人了,人家面如死灰,可不得手抖几下子吗。” “他活该咯。” “不是摸耳钉那个,是剪头发的那个,给你剪的时候,你也这么瞪着人家?” “那倒没有。” “为什么呀,大醋坛子?”李枳笑嘻嘻的,“碰碰我头发而已,就不高兴啦?” “我在想,我有必要去学习一下剪发。” “那可得快点学,”李枳抱着黄煜斐的手臂,不肯好好走路,“我头发长得可快了,马上就能给你练手。” 黄煜斐终于笑起来,只觉得身边这家伙越看越可爱,于是把人揽住,道:“小橘现在更像个高中生了,还没有亲眼见你头发这样短过。” “嗯,换个发型嫩五岁,”李枳眨眨眼,“我这么像高中生,某人居然还敢在街上这么搂着我走,小心被条子请去喝茶。” “那样的话,就需要老婆去捞我了。” “其实也不会,你刘海现在顺顺溜溜的,小斯文眼镜一戴,也很显嫩,”李枳拉着人走得飞快,几乎是雀跃的,“咱俩这是早恋啊,我一看就是不良少年,我哥一看就是人气学霸,这配对挺不错。” “有吗?”黄煜斐浅浅地笑,“那我是不是应该羞涩一下。” “哎,我说真的,”李枳继续煞有介事地胡扯,“到时候不会在床上下不去手吧?毕竟,我现在看起来这么纯。” “这只能亲身试试看,”黄煜斐贴在他耳边说,“其实小橘在视频里就是这个样子,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一直都是我的性幻想对象,我现在就很兴奋。” “滚蛋,这还在大街上呢,”李枳拍开隔着层T恤在他腰上轻捏的手,心说我完蛋,我真是败给你了,又道,“而且,说好今天出来陪我办正事的,哥你不许捣蛋啊。” 所谓正事,一共三件。 事实上,对于李枳这种死宅来说,不攒够三件重要事儿他还真不愿意出门。尽管,最近被现充黄先生带得稍微腿勤了那么一点,但这夏日酷热,除非万不得已,他仍然不愿意在外面暴晒着跑一天。 当然约会除外。 这第一件事,便是去鼓楼边上的外租制作室做一个demo发给谢氏交差。工程文件已经改得差 分卷阅读141 不多了,最后调子的几处调整李枳也已经敲定,就差一小点后期和乐谱标注,他本来计划的是一个小时内搞定,但现在似乎出了那么一点小状况。 制作室门外,黄煜斐摘了眼镜,眼巴巴地望着他:“我就跟你进去看看。” 李枳铁石心肠:“打住,我必须得一个人进去。” “为什么呀?” “里面闷得要死,既没窗户也没空调还不能开门透气,哥你进去受啥罪啊。听话,去旁边书店帮我看看有没有好玩的新碟。” “等你做完一起去选。” “不成,如果你在里面,我根本没法专心。” “我不给小橘捣乱的,也不出声,保证不乱动。” “不是,你只要在里面我就什么也干不了,光想着给你介绍这介绍那了,”李枳垂着眼睛往地上瞟,睫毛扑扑地打在下眼睑上,显得他挺不好意思,“那叫,那叫得意忘形。快点,这地方我租的,只租了一个小时!” “那我租一整天好了,不用着急。” 李枳笑了,抬手揩掉黄煜斐眉梢一层薄汗,“哪要得了一天呀,大致的我已经弄好了,进去用设备调个音合个轨就行了,最多四十分钟。而且demo做出来我绝对第一个给你听,李氏先行版,”他说着,站上大门处的台阶,少有地占有身高优势,拍了拍黄煜斐的肩膀,“哥你就在有冷气的地方随便逛逛,别迷路了啊。” 黄煜斐最终还是听了男友的话。李枳推门往楼里进之前,隔着玻璃橱窗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他往书店里迈的背影。同居半个月,这人最近彻底解放天性了,大猫似的特别黏人,一到不用工作的时候,简直一刻钟都不愿意跟李枳分开,又是撒娇又是胡来,搞得他每晚缠绵过后坚持分床睡的时候,总是满心负罪感。 当然,李枳并不讨厌这种黏法,相反他还很乐意,想着干脆往手上涂点胶水得了。他也是知道的,黄煜斐最近在公司里实际上非常忙,好像有几个楼盘要收尾上市,腾出一天的空档还陪自己出来办这些杂事儿,加上限号不能开车,只得在酷暑里走来走去,这确实算不上高质量的约会,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也算不上物尽其用。 他心里有些发皱,关上门,墙上排满隔音海绵的屋子里一片静谧。李枳拉开椅子,戴上降噪耳机,把U盘插进机器,心想,待会儿好好补偿补偿你,那么懂事,又老是委屈得跟个小孩儿似的,这不成心让人心疼吗。 这次的曲子风格较为明快,是根据已经写好的歌词制作的,发过去还是给祝炎棠唱,据说还要和某当红小花合作MV,当然这都是日后的事,现在尚处于萌芽阶段。李枳前两天录了一段钢琴演奏的简易版发给祝炎棠,据说他还在大山里录节目,并不指望他回得多快,结果隔天居然就收到了回音。那位大忙人不但打了长长一段表达感谢和惊喜的话,而且还清唱了一小段要求他找找感觉,提提意见。 收到消息时,李枳正窝在沙发上啃西瓜,旁边的黄煜斐则十分优雅地用勺子吃。巧的是,电视里正播到午间娱乐新闻,霸占热搜榜两天的祝炎棠又霸占了电视屏幕——无非是他七月底到现在参加的那档真人秀节目,跟一群星光闪闪的光鲜男女在山村里享受田园生活,给新粉们提供了不少萌点。 比如,祝炎棠与犁地的老牛发展了一段奇迹般的革命友谊,致使那家伙只有被他领着吃了草才肯去犁地;比如,住家主人去赶集,落下几个小孩找不着妈哇哇大哭,同行几人,哪怕是早就当了妈的中生代影后,都拿他们没辙,祝炎棠却直接任由那几个小魔头用水彩笔往他脸上画,乐呵呵地扮成笨蛋妖怪,逗他们开心;又比如,祝炎棠居然是煲汤技能满点的低调大厨,尽管他好像只会煲汤,可是颜值九分的大明星,穿着华伦天奴忍着酷热,在农村烧柴火的大锅上,亲手熬出的各类粤式养生汤,还是能让屏幕外的少女们尖叫到昏倒。 上述这些不排除剧本安排的因素,也确实让祝炎棠又吸了不少粉,尤其是中年妇女群体。但祝炎棠霸占热搜是由于一件更劲爆的事,看起来也不是剧本安排。那是在最新播出的一期里面,众人于星空之下进行夜谈,正是煽情环节,每个人要说一个自己认为最对不起的人。前面的诸位都说得谨慎而动人,不是因为工作太忙没法回家对不起父母,就是因为近两年有些消沉对不起始终等待他的粉丝。 轮到最后,压轴的祝炎棠则说:“最对不起的,应该是我的恩人。” 当时就是一片哗然,随队的主持人连忙抓住此爆点追问,后期制作中大大的“恩人?!”粗体字也钉在了祝炎棠脸侧,却见他淡淡地笑着,道:“因为我喜欢上了他呀。” 当然字幕配的是“她”不是“他”。 又是一片哗然,周围虫鸣也显得很静。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的同行们,大概都嗅到爆炸的前奏,全部沉默下来静听。祝炎棠手里捻着跟狗尾巴草,垂眼道:“那个人救了我,没有他我也不会有今天,结果我因为擅自喜欢上人家,做了许多任性的事,”他忽然抬眼,看着镜头,晦暗光线中他笑得很单纯,“如果你在看,也明白说的是你,听我讲句对唔住啦,但我不会改的。” 于是这件事在节目片段播出后二十分钟内上了热搜第一,至于第二第三第四,全部都是祝炎棠的名字后面带着某位和他传过绯闻的女明星,一看就是各家抢着在买热搜。 脱粉的有,但大呼被这种男友力迷住的更多。仿佛全体网民都在猜测,二十四岁仍然不见任何恋爱消息,甚至从没有过八卦实锤的祝大明星心中装的到底是谁。 这事儿李枳知道得没那么快,确切地说,是他啃着西瓜收到祝炎棠的电子邮件时,正巧看到电视才得知一二。 李枳抹了抹嘴,转脸道:“哥你知道他说的是谁吗?” 黄煜斐很淡定:“嗯,是谢明夷。” 吃瓜群众李枳放下瓜皮:“……他上回在我面前提,我真惊呆了,他好像完全没什么掩饰的意思,这是艺高人胆大吗。” 黄煜斐仍然淡定:“早就不是秘密啦,在那个小圈子里。这件事还是阿姐告诉我的,”他帮满手西瓜汁的李枳按停了手机上祝炎棠发来的清唱,又从自己的瓜瓤里面,挖了块靠中心的喂给他,“只不过谢明夷一直装作眼瞎不懂,娱乐圈也没太多人敢传谢氏传媒老板的绯闻。” 李枳默默在心中对祝炎棠表示同情,并且预感这哥们说不定哪天会直接出柜,如果还是单方面的,那就太悲剧了。在李枳的印象中,祝炎棠尽管略显神经质,但演的电影比其他同期小生都要专业很多,这从他一个香港人无论拍古装还是现代,演海归还是知青,全都 分卷阅读142 坚持用原声就能看得出来。而且耐心听一听的话,他唱歌确实也不错,垮垮的,拽拽的,非常有上世纪港圈全盛时期的派头。 最主要的是,祝炎棠热心肠地帮过他和黄煜斐大忙,李枳觉得他是个好人。 因此,感情上帮不了,工作上多多支持还是可以的。李枳决定永远不拒绝给祝炎棠作曲的邀请,并且要尽量发挥自己的最高水平,坚决不给人家国民偶像拖后腿。 比如现在这首,他从收到歌词就开始琢磨,光是副歌部分就精雕细琢了二十多天。 现如今,紧赶慢赶,李枳花了半小时,终于干完了全部的收尾工作,又花十分钟从头到尾检查两遍,确认无误之后,他把样本拷回U盘,彻底删除原始文件,大汗淋漓地推开制作室的又厚又重的大门。好比刚蒸过桑拿,街头热风都让他身上有些许舒爽。 刚一抬头,正看见黄煜斐已经站在树荫下,笑笑地等着他,一手提沓电影老碟,另一手则端了一杯冒着凉气的暴风雪。 只化了一点,芝士榴莲口味,李枳只说过一次喜欢,他就记住了。 “哎呀,”李枳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大勺,来不及多尝尝味道就吞了下去,“爽,大夏天狂咽冰激凌这才叫生活。” “加了双份芝士粒,”黄煜斐刮掉他唇角一点淡黄甜汁儿,搁在嘴边舔掉,“慢慢吃啦。” “嗯,哥也吃。”李枳又挖了一大勺,递到黄煜斐嘴边。 “卡路里好高,”黄煜斐颇为节制,别过头去,“我是易胖体质,而且好久不健身了。” “胖了我也喜欢,我喂胖的,省得别人惦记,”李枳说着,把那勺兀自咽下,正巧路过一条窄仄巷口,往里看去人迹寥寥,他直接把黄煜斐往里面拽,“我不管,我非要你也沾上点榴莲味儿。” 不讲理似的,他把勺子往冰激凌碗里一插,直接塞进黄煜斐手里,然后就那么踮着脚凑上去一口一口地亲,还使坏似的咬人家下唇,咬疼了就耍赖地吮。 亲够了,他又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 “太甜了,”黄煜斐两手都占着,就用手腕推了推歪掉的眼镜,笑道,“我有些受不了。” 李枳嘿嘿地乐,挽着他,走回到大街上。“哥你看,他们都盯着咱瞧呢。”有恃无恐,说着甚至挽得更紧了些,还把黄煜斐手里的老碟抢过来提。 “因为我们看起来像早恋的?”黄煜斐打着哈哈,他并不是那种在乎外界眼神的人,甚至常以做出各种惊人之举为乐,所幸李枳也和他差不多,说是脸皮厚也好,说是活在自己世界里也罢,总之俩人都很享受这样跟恋人一块招摇过市。 “可能都以为我是一社会青年,正拐卖欺压你这个学霸乖宝宝呢,”李枳高高提起手里的战利品,打量着,“居然有《卡萨布兰卡》这张,都绝版多久了,看样子那家店确实不错。” “还有《霍乱时期的爱情》,书我很喜欢,片子也不算太老。” “港台译名是《爱在瘟疫蔓延时》吧,有首歌也叫这个。” 黄煜斐张大眼睛看李枳,点了点头。 李枳乐得虎牙都露出来了:“哎,算一算,咱这两周看多少老片了,这叫情投意合,爱好相近,不过这回有点巧,等晚上回家,说不定你就不想看《霍乱》了。” “怎么讲?” “暂时保密,”李枳笑得狡黠,“这得是第三件正事儿了,咱先去吃那个网红沙拉吧,很符合您那种养生标准,卡路里特别低,我请客。” 饭后回家取了吉他,李枳带着黄煜斐去了以前常去借排练室的乐器行,他得先把第二件正事做好——教二十来个成年人学琴。 这些人都是纯兴趣报名,多数是闲得没事的文艺范大学生。交费高,对李枳也比较客气,平日里这种合宜的距离感让人感到舒适,也有干劲。 但今天李枳有点想要消极怠工,因为他又得和黄煜斐分开一段时间,这时间还不短,整整两个半小时。 尤其是看到黄煜斐答应等他,乖得跟个人畜无害的小男生似的,李枳越发觉得自己今天就是把人骗出来受累的,十分的过意不去。他四下扫了几眼,除去平时玩滥的吉他钢琴之流,这大厅里还有一组看起来颇雄伟的电子架子鼓可以试奏,应该是那种要戴耳机才能听到真实鼓声的高级货,在旁人看起来,就是很傻地在敲塑胶盘子们。 还差十五分钟上课,李枳索性拉着黄煜斐在鼓旁边一块坐下来,拎起鼓槌随意转了转。 “把耳机戴上,哥,”他神神秘秘的,“给你听个好玩的。” “小橘还会打鼓?”黄煜斐戴上耳机。 “随便学的,叶沧淮心情好了就会借我谱子和鼓玩,光节奏嘛,很容易上手。” “什么?”黄煜斐又摘下耳机,这玩意隔音太好,李枳说的他只听见半句。 “安心听就成,快戴好,”李枳舒展地笑,“我马上开始了!一、二——” 黄煜斐看他吊儿郎当的模样,以为他只是随便玩玩,没想到当即入耳的就是一首特别畅快激烈专业的solo,完全不输正式演出的水平,低音大鼓、军鼓、吊镲,各种打击声混合,相互协调、碰撞。那种毫不拖泥带水的力度,井然有序的爆破一般,有种冷静的暴力美。 最让人心痒的是,这节奏,全场那么多人在看乐器,却只有他能听得见。 而李枳就在面前坐着,身子随着鼓点晃,手上动作也快得就要看不清了。他没耳机,自己也听不见这鼓声敲出来到底如何,却完全不带慌张,就像在摆弄什么好玩艺儿似的,甚至还时不时抬脸看黄煜斐,眯眼笑一下。 汗珠自然而然地被鼓点带出来,顺着李枳线条柔和的脸颊,滑上白皙脖颈。 黄煜斐竟有些恍惚了。 那段遍布密集“双跳”的爵士鼓他打了至少有五分钟,淋漓尽致的,罢了把鼓槌往铁架上一挂,甩着手道:“我怎么样?” “你是我的偶像。”黄煜斐由衷道。 “我也就会这么一小段,叶沧淮玩了十几年,比我牛太多了,”李枳倒是不好意思了,“我就是乱撒网,玩的种类比较多,真吃透的只有吉他和钢琴。” “这已经很厉害了,”黄煜斐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轻笑道,“多数人和我一样,只会看着提词器瞎唱歌。” “我就不会唱歌,玩鼓我也受不了,手疼得要死,几双手也不够这一副鼓槌磨的,给我哥表演一下就行了,”李枳脸蛋红扑扑的,咕嘟咕嘟喝干净半瓶水,一抹嘴道,“我教课去啦,这附近一堆有意思的,去逛逛呗。” 走了两步他又回头:“今天晚上八点,有惊喜。” ———— 抱歉今天去看男票年会排练,更新晚了orz 分卷阅读143 话说就在西单旁边,看到今天大悦城的新闻真是吓一大跳,回家赶紧把这俩人某次在大悦城的约会改成别的地方。 感谢大家的留言~不知不觉又要翻页了!(青蛙狂喜.jpg) 希望你们看完之后也像榴莲暴风雪一样甜滋滋的~ 第48章 本以为还得几个钟头才能再见,李枳翘腿架着琴,示范着最简单的一段和弦进行,心里也没想太多,只是完全投入到剩下两个多小时的课程之中。 某人敲门进屋,他只当是学生迟到,也没抬眼看一下。 那人非常安静地坐下了,甚至推拉椅子都没发出什么声音,教室里的一切声响仍然聚集在李枳手指下的六根弦上。 因此,当他拨完最后一段示范,正撩刘海,却打个喷嚏,差点手一抖把头发揪掉几根——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黄煜斐,那人抱着把木吉他,坐在最后一排,心无旁骛地拨着他刚才教的乐段。九分牛仔裤配上纯白T恤上的川久保玲大红心,乖乖戴着金属眼镜,乍一看还真像个掐得出水的大学生。 李枳挪不开眼,仔细听了几耳朵,发现从他那边传来的,是满屋群魔乱舞之中为数不多的正确和弦。 说好我给你惊喜,他心道,结果您个神仙,居然先给我来了一个? 于是,李老师憋着笑放下琴,走到学生间巡视去了。期间被三两个女生拦住请教,他就沉着心教,等人家问他怎么把头发剪短了,他就没耐心答了,最后终于绕到了黄煜斐边上,装作不经意站定。 “很上道啊,”他揉了揉眼睛,尽量淡定道,“黄同学之前学过?” 黄煜斐按住琴弦,粲然一笑:“李老师好。我的偶像是一个很厉害的吉他手,所以前几年学了一点点。” “不是,哥,你咋进来了?”李枳弯腰,假装手把手教他指法,压低嗓子道,“……简直做梦一样,这也太神奇了。” “我刚才在前台报了名,租了琴,以后就是你的正式学生,”黄煜斐说着,挑起他颈子上挂着的皮绳,一扽,那枚银色的小拨片就从领口落了出来,“李老师平时也会贴这样近地教学生弹吉他吗?” “并不会,你看我刚才都是怎么教那两位的?我呀,只是看你比较顺眼,”李枳拨了两下新琴紧涩的琴弦,小声地说,“黄同学可要小心点,现在是被我这个好色老师盯上咯。” 黄煜斐笑着,鼻尖悄悄蹭了蹭他的下巴,不说话了。 那节课最后每人弹一段验收,黄煜斐来得最晚,学得却是最好的。李枳靠在高脚凳上,拿着新打印的名单,在他名字后面画了两个大红花,心里说道,这不是我不客观,因为确实存在这么一种人,一处优秀,处处优秀,人家脑子好使还用心,不拿个第一都对不起他。 下课后黄煜斐坐在李枳身旁第一排的椅子上,低头发着电子邮件,等待男友收拾好琴谱和吉他一块走。结果,平时一下课就跑得没影的几个附近师范大学的学生却留下了,好像在商量着什么聚餐的事。 其中一个身形高大的细眼男生转过脸来,开口问道:“李老师,您接下来有事儿吗?要不跟我们聚聚?您看是牛蛙还是小龙虾?” 一个卷发女生附和道:“是呀,我们几个手笨人懒,换好几个班了,好不容易遇上您这么负责的老师,比我们年纪小还这么耐心,一直想感谢感谢您。” “不用这么客气,我就算了,你们自己玩就成,”李枳礼貌地笑了笑,“我待会儿有事,跟这哥们。”他背上琴盒,拍了拍貌似正在专心玩手机的黄煜斐,一拍,那人就抬起脸,冲诸位学生露出微笑。 “我就猜,我就猜他俩认识!”扎马尾的女生道,“上回——” 细眼男生使眼色打断她,又盯着李枳问:“原来是朋友?李老师居然让朋友交钱报班,不厚道啊。” 李枳被盯得一愣,说实在的,以往这个至少一米九的大家伙就老是眯眼盯着他看,时不时发呆,着实略显诡异,除非万不得已,他每次上课都不往他那边绕。不过现在有黄煜斐在,他底气足,便说道:“他情我愿,不过,我以后经常给这家伙开小灶你们别哭啊。” 黄煜斐在他回话时就已经收好手机站了起来,此时则十分自然地搂住他肩膀,看着那男生的细长眼睛,笑道:“其实不只是朋友。” 李枳也笑,没什么顾忌地往他身边又靠了靠:“没错,不只朋友。今天正好介绍一下,他姓黄,我男朋友。今天算是来探班吧?” 黄煜斐扣着他的肩头,揉了揉:“我是认真想要学习的,李老师,不可以歧视自家人哦。” 几个学生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女生倒是异常兴奋,互相小声说着什么,细眼男生的表情却有些许怪异,张了张口,没出声。 马尾辫踹他:“你愣什么呀,看人家站一块,多养眼!李老师,我萌上你们这对cp了。” 卷发女孩也笑得娇羞:“那成,就不打扰您二人世界了,我们老在一块猜,李老师一下课就不停发信息的对象究竟是哪路神仙,今天见着,果真很惊艳啊,跟模特似的,绝对配得上我们风华绝代貌美如花的小李老师。” 马尾辫女孩搂住她打哈哈:“你这是犯什么花痴呀,你看我怎么样,要不咱俩也发展一下?” 这一派和谐景象,比预想中好太多。有过上次在补习班学生前“出柜”并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惨痛经历,这次显然是顺利的。李枳心情非常不错,觉得成年人就是好相处,任黄煜斐拉着手,出了琴行,准备先回家休息休息。 这地方离民康胡同近得很,固然离黄煜斐的公寓也不远,只需要穿过两条基本荒废的破旧胡同,就能抄近路到达。路上黄煜斐牵他手牵得很紧,一手的汗,李枳觉得有点反常,没来得及问,就听黄煜斐道:“以后小橘上这个课,我都会陪你一起去。” “成啊,我简直求之不得,”李枳步履轻快,“一块弹琴什么的太好玩了,就怕耽误你工作。” “一周一次,无所谓的。” “真是因为想学吉他?我也可以在家教你呀,独门秘籍,只传一人。” “学吉他是一方面,确实很有趣,我们也可以再多一些共同语言,”黄煜斐语气严肃,斟字酌句,“还有一方面,刚才那个眼睛很小的高个子男生,需要提防。” “啥?” “他平时有没有什么怪异举动?和其他学生比,他有什么不同点吗?” “不同……这人存在感挺低的,真要说的话,就是他从来不要我单独教,”李枳一五一十地回忆,“完全一个人闷头弹,技术也没什么进步,但没事老是盯着我瞧,我一瞧回去,他就避开眼神。也不常和那俩女生外的同学交流, 分卷阅读144 挺孤僻一人吧。” “嗯,他跟踪过你,在这条路上。” “什么?跟踪我?” “上周下课之后。傍晚六点十分左右。而且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 “卧槽?忒吓人了点,”李枳心说那岂不是我家住哪儿他都知道了,这么想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的巷子,“是说我不该抄近路吗,他不会是我什么仇人,改头换面回来报复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碰巧路过,看出他在跟踪,”黄煜斐面不改色,也没什么紧张感,“就跟在他后面,发现他一直跟到咱们家楼下,还站在那里仰望很久。具体楼层他应该还没弄清楚。我后来去开单元门,他撞上我,埋着头,很慌张。” 李枳并不相信什么“碰巧路过”,但他相信黄煜斐这么说肯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也不想抱什么怀疑。他只觉得那个细眼男生有些可怕,忆起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盯视,心说那家伙恐怕真是个变态。 “真没劲,要是真有仇,直接出来硬刚啊,偷不吭跟踪人有意思吗,”李枳蹙着眉头,显出厌烦,“我以后不走小路了,就算你跟我一块,我也担心他一刀子捅上来什么的,”说着他紧紧抓着黄煜斐的手,更用劲了些,“我干脆不干了,换个班教,这孙子到底和我什么仇什么怨,发癫跟踪我干嘛啊?” “不用换的,现在这个班很适合小橘,”黄煜斐竟笑了,走出巷口,他望见不远处矗立的自己的公寓,“在我看来,他对小橘也不是仇恨,更不会拿刀子。” “那是啥?我刚才仔细一琢磨,他那种眼神真挺让人身上发凉的,现在大学生成天都在想什么呀,真搞不懂了。” “小橘不需要费脑筋去考虑这种人的想法,”黄煜斐温柔道,“也不要害怕啦,以后我都会陪着你的,就算真的打起来,李老师担心我吃亏?” “怎么说呢,虽然上次那四个都被你给撂倒了,”李枳熟练地按着防盗门密码,侧过身,拉着黄煜斐进了黑黢黢的单元楼,“但我还是不想让我家黄先生太累,成天光顾着打怪了。余翔有一回和我说,哥小时候每次打完架都要吃好多肉,喝好多宝矿力,跟充电似的。” “……他还真是什么都讲,”黄煜斐捂脸,“我小时候其实也没有经常打架。” “我明白,我明白,”李枳笑道,“打架也很酷啊,要是我擅长,我绝对看谁不顺眼就揍。哥你别不好意思了,回家我给你做肉吃。” 李枳不出半小时就端上两碗改良版炸酱面,配上他自己酱的牛肉,蘸着酸辣汁,在这闷热夏夜着实让人畅爽。饭后他绕在洗碗的黄煜斐身边,不住地催着:“快点快点,都七点了,我等着告诉你惊喜呢,猜猜看是什么?” “……小橘给自己买了情趣内衣,准备穿给我看?”黄煜斐把几个甩干净水珠的白瓷盘子收进碗柜,“我喜欢兔子耳朵,还有兔子尾巴,乳白色的最好。” “不是!哥你流不流氓!”李枳涨红了脸,掐着腰大叫,“还说不日日宣淫呢,你看我搬过来之后咱俩哪天没做,床单都换几条了……这回是精神文化活动!” “哦,我明白了,和《霍乱》有关吧,小橘买了今晚的电影票?” “诶?”李枳瞪大眼睛,“我哥果真是神仙。” “上午听你说之后,我就顺便查了一下,想不到在北京还能找到这种老片轮映的活动,”黄煜斐有点发凉的手摸了摸李枳的脸颊,留下湿湿的印子,“八点开始?那个小影院很近,不会晚。” “嗯,我估计只有咱俩去看,”李枳勾起他的后颈,鼻尖抵着鼻尖,“我知道,你很喜欢拉美文学,所以前几个月趁着到处坐飞机赶火车,我在路上把马尔克斯和胡安鲁尔福最出名的几本全读了。正好看到一个公众号推这个活动,就提前订了票,还想着到这会儿某人要是还没关完小黑屋,我就一个人去看,边看边哇哇大哭,谁拦我,我跟谁急。” “哈哈,那样好可怜,幸好我回来了,”黄煜斐在他唇边印下浅浅的吻,夏暮里,夕色映在厨房的瓷砖上,晕着光,眼前人的面容看起来暧昧又动人,“不过,小橘读了那么多我喜欢的书,我真的很开心。” “我也喜欢它们。无论哪一本,读的时候,总有种情绪,很浓地堵在那儿,我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有点忧伤,又有点荒唐,和我想你时候的感觉有点像。但有些地方还是没看懂,”李枳腼腆地笑了笑,扬脸看着天花板苦恼起来,“怎么突然有个美人就飘天上飞没影了,英雄又是为什么要选择死在甘蔗田里,把脸埋进泥水,我这没上过大学的,果然跟不上趟儿。” “其中几本,我读了十多遍,仍然有很多疑问,”黄煜斐看着他过于洁白的下巴和脖颈,叹了口气,轻声地说,“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去到那片土地才能了解,墨西哥、委内瑞拉、哥伦比亚……文学上管这种现象叫作‘地域共情’,一种情愫,简单来讲就是‘氛围’。不知道中文是不是这样翻译的。” “我不懂文学,但我确实感觉这些拉美国家,怎么说,有种性感,好艳丽好迷人,”李枳额头靠上他锁骨,哧哧地笑,“吹着那儿的海风谈情说爱,再疯狂做爱,会很爽吧?” “穿着兔子情趣内衣?” “滚蛋!” “好,好,不闹了,”黄煜斐哄他,“咱妈的岛,就在哥伦比亚西岸,离大陆八十多海里,等冬天去玩吧?沙滩很软,人不多,我们可以吹着海风,谈情说爱,然后疯狂做爱。” “冬天?好啊,这叫避寒吗,”李枳眼睛睁得溜圆,“反正,我哥看西班牙语原版都看得那么顺,我也不怕语言不通了,我要吃一大堆哥伦比亚榴莲,或者香蕉。”他这么说着。 事实上,他因为听了那句“咱妈”,心里实在是开心得要命,说完就扑着黄煜斐到沙发上猛亲一气,差点耽误看电影。 那天他们卡着点到了电影院,李枳没说准,小小的放映厅里并不只有他们两个观众,但那寥寥几位,分散坐着,也差不多可以无视了。 他们的座位在正中央,最后一排,清净舒适的角落。 没有爆米花,没有甜汽水,亦无太多窃窃私语,他们和其他观众一样,安静地看完了长达两小时十五分钟的电影。二零零七年的片子,朦胧的色调,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恋情,港口的日出和酒吧前的日落,让人感觉置身一场拉丁式的绮丽梦境。 最后,当船行海上,代表霍乱的黄旗升起,迟暮的私奔与疯狂的流放也藉此开始,李枳靠在黄煜斐怀里,幻想自己也与身边这个人不顾一切地流亡在动荡的洋流之中。 当费尔明娜?达萨听到出走的誓言,浑身一震,睫毛上闪起 分卷阅读145 初寒的亮光,荧幕外李枳脸色绯红,忽地紧紧抱住了神色清明的黄煜斐。 又当弗洛伦蒂诺?阿里萨说出最终的独白——“一生一世”——他们在灯光亮起之前,在片尾曲带来疑似幻觉的共情中,注视黑暗中对方的眸子,交换了一个绵长的亲吻。 最后荧幕上出现几行标题为“活动特别鸣谢”的小字,应该是轮映主办方写的,里面居然有李枳的名字,还排在头一个。 “就是众筹,给这活动捐了一千块钱,不然人家还不一定播这个片子呢,”李枳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想不到主办方这么浮夸,搞得我跟当了全国劳动模范似的。” “嗯,小橘真的想和我一起看这部电影。”黄煜斐侧目看他,按摩似的捏他指节。 “……还不是因为喜欢!”李枳拒绝解释喜欢后面跟的宾语是什么,站起来道,“快回家,我困了!” 在影院门口等着工作人员给拿纪念海报的时候,李枳忽然拉开双肩包,装作不经意地拿出一个小木盒子,往黄煜斐手里塞:“这个送给你。” 打开一看,是把有点年头的口琴,黄铜色,半只手掌长。黄煜斐略显惊讶。 “两岁的时候我爸送我的,算我人生第一个乐器吧,”李枳也看着那口琴,目中有柔情,“当时牙都没长几个呢,老是瞎吹,没有它我爸可能还想不起来供我学音乐。那我真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了。” “小橘应该把它好好留着。” “我想让你帮我留,哥,就像你想让我留着那个金蝉,”李枳抬起眼皮,把盒子盖上,“这是我的定情信物。” 这时工作人员把海报送过来了,李枳接过纸筒,很有礼貌地说着谢谢。黄煜斐若有所思地捏着手里的盒子,看着他说:“其实我有做过和小橘一起吹口琴的梦,在火车站里。很多人在我们的帽子里放零钱。所以是命运吗?” 李枳一愣:“啥时候梦的?” 黄煜斐揽住他的腰,往外面热闹的街市上走:“十八九岁,很年轻的时候。” 确实是很年轻的时候,也是活得索然无味的时候,是在油管上看到一个男孩,意识到世界上有这样一个洁净的人存在的时候,更是认为自己永远没机会像现在这样拥抱他的时候。 “其实我们没有日日宣淫。”黄煜斐说得一本正经,这时二人已出了影院,缓步行于后海边沿,对岸酒吧街的人声听不真切,荷花市场恍如隔世,灯光晃眼。又路过宋庆龄故居的青灰高墙,脉脉夜风吹拂着梧柳松柏,蓊蓊郁郁,也吹起水面的波纹,黄煜斐目光正直地看着李枳,继续胡说八道:“白天只做过一次,我们主要是夜夜宣淫。” 李枳“扑哧”笑了,他心说这哥们怎么还在纠结这个,挠挠他的手心,故意道:“这有什么不一样的?不还是老子被折腾得够呛,我们神奇的黄先生就跟没事人似的,事后一支烟,潇洒赛神仙,感觉你再去跑个三千米都没问题。” “事后烟什么的,李先生是趴着抽啊,彼此彼此,”黄煜斐挑眉道,“不喜欢我揉腰?” “您那手法确实很娴熟。” “我以为你也很舒服,上次骑在我身上说要到天亮——” “停!哥你居然跟我翻旧账!舒服确实是舒服,但是……”李枳忽然右手拢着嘴,凑到那人耳边,用气声接着说,“你知道吗,我白天干活的时候还老觉得身体里跟有东西似的,又好像空空的,特别奇怪。” “哇,看来你已经牢牢记住我的形状了。” “我——这什么流氓结论!” “今晚先不做了?时间不早了。”要比耍流氓,黄煜斐还是很有底气的。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枳,冲他笑。 “……当然要做,这才十点多。” “那小橘和我不就又会变成夜夜宣——” “夜就夜!那么多夜了也不多今晚一个,”李枳扭着头不肯看他,“我想试试在窗台上。把窗户拉开一扇,哥,你要是不扶好我,我就掉下去了。”一边说,一边悄悄地笑,“不过会不会进蚊子啊?” 殊不知他从耳根红到脖子的模样,早已经被黄煜斐就着路灯看了个仔细。 ———— 报告黄老九,我方橘子被跟踪狂盯上了。 黄老九表示并无压力。 感谢大家的留言~看到小祝人气出乎意料很高hhh这篇文完结会有一个讲他的小短篇,这么认真给他起了名字,肯定得让他有个好结局呀。 PS.刚才北京好像地震了,我以为是我困晕眩了。。。看朋友圈才知道。继续淡定修文orz 你们滴留言在并不太平的隆冬给我温暖=w= 第49章 对于分外了解变态们的黄煜斐来说,那个细眯着眼的跟踪狂,虽然只打过几次照面,但其大致心态实际上很容易揣摩清楚。 那人在微博上就是李枳的狂热粉丝,背景是偷拍的演出场照,李枳蹲在候场区,神情寡淡地抽一支烟,很模糊;头像则是这人自己站在台下,跟台上正在弹琴的李枳的单方面合影。不仅如此,他还经常在评论区发一些诸如“我们四天没见面了”“您为什么要和他们合作商业曲”“您为什么要剪掉头发”之类的诡异留言,加个表情就重复发好几遍。 每条微博他都会转评赞,唯独无视明里暗里秀恩爱的那几条。 好在,李枳常年在小号活动,把美食博主和吐槽君设成特别关注,还总艾特黄煜斐一些笑点奇特的动图,比如奶牛猫睡着觉突然从沙发滚到地上,立刻炸毛乱跑。相反,大号则备受冷落,从来不看私信,最近活得又很充实,更懒得一条一条翻那动辄一千多条的转评,因此也就没受这种人影响。 不过火眼金睛的黄煜斐倒是把这不和谐分子揪了出来——确切地说,他早在几个月前就注意到这个账号,并且记住这家伙的长相了,只是没太过在意。那次发觉他跟踪李枳,又亲眼看见他在李枳的班上学琴,各种线索便一股脑串了起来,顺带竖起的,也有一种危险感。 并不是怕,只是不爽,被别人多看一眼自己都不愿意的家伙,现如今被变态这么近距离惦记着,黄煜斐知道自己大概忍不了太久,一看到那双猥琐细眼,心中就横生出一些冲动,可又担心自家不谙世事的那位得知真相之后被这人恶心到,一直没太想好具体该怎么收拾。 好在他也没纠结太长时间。那是八月末,黄煜斐陪着李枳上课的第三周,也是他认真考虑北京警察好不好招惹的第三周,机会就那么来了,还是天赐良机。 当时李枳正在上课,坐在课桌上弹着枪花,忽然就流了鼻血,点点殷红滴落到琴面上。他一下子跟那儿发了愣,昂着头想把鼻血逼回去,黄煜斐只得把他往 分卷阅读146 卫生间领。 “流鼻血不可以仰头,会倒灌进呼吸道,先用凉水清洗一下。” “我最近上火,可能吃太多巧克力了,”李枳在洗手池前埋着头,洁白的手指缝间淌出浮着血丝的水流,“一会儿上课就得拿卫生纸堵着了,傻了吧唧的。” “等等再堵。”黄煜斐一手捧着他的脸颊,一手按着左边鼻翼把它往鼻梁处推,“是这边毛细血管破掉了,推一推五分钟就可以止血。” “还有这么神奇一招儿?”李枳显得满不在乎,“我记住了,以后再不怕爆鼻血了。” “有时候不管用,比如现在,”黄煜斐扔掉洇透的纸巾,皱眉看了眼洗手池上几滴鲜红,“也不像是毛细血管……洗的时候有刺痛感吗?小橘不经常流鼻血吧?” “嗯?不经常啊,”李枳已经捏好一个纸团,准备往左边鼻孔里塞了,“哥,先这样吧,我看它也快停了,咱还得回去上课呢。” “最近少吃些巧克力,想吃甜的咱们吃水果。” “嗯,我坚决不吃了,糖吃多了我牙也疼,”李枳攀上他肩膀,热乎乎地亲了他一口,小声道,“还有,哥,谢谢你过来陪我洗鼻血。突然特开心,这真是人生头一回有人问我鼻子流血疼不疼,今天我一个词记录法就记鼻血了。” “到底疼不疼?” “嘿嘿,一点也不。” 二人腻着,刚走到卫生间门口,迎面就撞上那位细眼男生。 “您没事吧小李老师?”细眼男生偏过身子让路,眼神躲闪,也盯上洗手台上的血迹,“哎呦,流了这么多啊。” 李枳没吭声,知道这人有跟踪的惊悚爱好之后,他就再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甚至被他瞅着都会有点不舒服,这次也径直拉着黄煜斐就要走。哪知刚走了几步,才望见教室门口呢,黄煜斐居然说有点急事,要李枳自己先回去。 “想起来需要打一个电话,做生意的,”黄煜斐笑着,揉了揉李枳的脸颊,小心地蹭掉刚才遗漏的血迹,“找李老师请个假。” “看在咱俩关系这么好的份上,准假二十五分钟,算了,半小时吧,”李枳轻轻瞪他,“超时按旷课处理。” 黄煜斐看着李枳推门回去了。 抻了抻手腕,他怀中某种直觉,插着裤兜走回了卫生间。 他静静地,没发出什么动静。不出所料,一个隔间正锁着门,那男生应该还在这里面,挡板里渗出些诡异的响动。洗手台上的血迹已经没了,再看垃圾桶,刚才扔掉的浸了鼻血的纸巾也不见了踪影。 果然吗?有时候直觉还真是准得吓人,黄煜斐对着镜子冷笑,仔细听着身后隔间里的声响。水声,掺着点喘息呻吟,不会错了,那哥们在干什么,不用开门就一目了然。 还真是遇上变态了啊,如果没有我,会发展成什么样?黄煜斐这样想着,垂眼编辑短讯,按了发送键。虽然好心情一下子被毁了,但心里出奇冷静,他甚至面不生波地听起了那人乱糟糟的自言自语。嗓音又哑又干涩,混着噎着似的抽泣—— “为什么您每次都和他一起回家……” “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我哪儿比不上他?” “是我不够喜欢您吗……为什么连话都不跟我说了,上个月巡演,您穿着银灰色T恤,站在台上明明对我笑了,我都,我都快鼓足勇气了……” “您还给什么小鲜肉作曲子,是忘了自己在玩摇滚吗?我好伤心……” “为、为什么要把我拉黑呢?是终于……注意到我了?” 黄煜斐默默地,气到发笑,只得靠在外面等着自己的那人拴住理性。他心说,妄想症是可以的,恶心到我就是你的不好了。转过身去,往前错了一步,一脚踹开那扇贴了木色壁纸的塑料门。 锁头掉到地上,叮铃脆响。 他听到倒抽凉气的声音。 “拉黑你的是我,他对你没有一点印象,”他抬眼,脸上是凉飕飕的微笑,“毕竟我和他共享一切社交密码,你这种污染源似的东西,怎么能让他看见?” 那细眼男生愣着,盗贼被撞破就是他这幅模样。像是因太过惊讶而哑口无言,下意识想提裤子,却捉不稳裤腰,手里握着的带血的纸巾,已经黏糊糊的了,一下子掉到地上。 黄煜斐瞥了一眼,心中某种冲动愈加难以忽视了。他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感觉,是那种逼人的怒火。他警告自己淡定,不断劝诫着,我是理性人类,理性人类受社会约束,不能杀人。 “但我知道你会继续注册新账号的,对吗?”他又往前逼近了半步,踩在台阶上,摆出好好讲道理的样子,“其实这又有什么必要,给我添麻烦,李老师也是不会开心的哦。” “……我靠,你太可怕了,”男生终于挤出一句话,往后退着,紧绷着靠在马桶水箱上,“你控制狂吗?小李老师自己的账号,凭什么让你决定他拉黑谁!” “没错啊,我就是这样,也确实是控制狂,非常喜欢定期观察他有没有一些碍眼的粉丝,可是怎么办呀,李老师很喜欢我这样做,”黄煜斐声音不高,也不低,抬腿踩上马桶盖,偏了偏头,展露出迷人的笑容,“刚才,就在离你一米半远的那一小块地砖上,我和他还接了一个吻,”表情又瞬间冷却下来,睨着那根发颤的丑东西,他接着说,“课前我的恋人吃了一块太妃糖,亲起来很甜,你有更兴奋一些吗?” 说罢,他颇悠闲地按了按手机,看着屏幕接着开口,“哎,照得很清楚,”然后又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镜头对着男生深低着的脑袋,“把脸扬起来呀胡天奇同学,好好配合一下我。” “……你要干什么?你到底……”男生已经瘫了,被他那个姿势紧逼着,也逃不出,也退不后,更像是不敢反抗什么,只能往下软,倚靠在砖墙上,灰白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你拍我,要给李老师看,然后揭发我,让他讨厌我觉得我恶心,是吗?”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黄煜斐淡淡地笑道,“他已经非常讨厌你了,要让我为了证明可怕的跟踪狂还是个喜欢拿他用过的纸自慰的变态,就摆出这种图像污染他的眼睛,我傻吗?不过一想到他可能会看到,你似乎更兴奋了呢,原来是在期待?真是寡廉鲜耻啊。” “那你……是要揍我一顿吗?” “没有啊,他要我平时少动手,对你这种东西,也不值当。” “那、那你要干什么?威胁我?要我钱?” “先聊聊你吧,师范大学会计系大三,以后是准备当老师,还是做财务?从西北贫困县考过来,还要省钱逃课坐硬座车,全国上下地追李老师的巡演,四十三天,十四场,确实很不容易呀。”黄煜斐慢条斯理,却又冷冰冰的。说着 分卷阅读147 又踩住他一侧大腿,慢慢地碾,篮球鞋底粗糙,而他的力道分明是要踩出血的那种,刮磨着皮肤发出轻微的声响,接着说,“系里有很多女同学,不知道女孩子们知道某个一起上课的人还有这样猎奇的爱好,会不会害怕到不敢去教室呢?” “别,别捅出去,我求你,”男生这是被戳死穴了,死死地捂住脸,“太变态了,还查我,你怎么查到的?” “原来这是你求人的态度,”黄煜斐饶有兴趣地观察他脸色的变化,“刚才你好像问了哪一点你不如我?论变态,你确实非常超群。” “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吧,”男生稍稍清醒了些,笨拙地提着裤子,“只要不捅出去,我什么都可以干。” “投降了?你好惨啊,”黄煜斐背过手,掏出把折叠军刀,中等尺寸的,敛着磨砂黑光,“裤子提得有些太早了,我想要的很简单就可以做到,你拿这把小刀一点一点把自己刚才抚摸的地方割下来就好。” 男生愣住了,细长眼睛也瞪大,盛满恐惧。 “快点啊,这把刀和我蛮有感情的,我十几岁的时候拿它自残过,现在给你用也算体贴,人道主义关怀。” “……开、开玩笑?” “你说玩笑,”黄煜斐微笑的模样可一点也不像开玩笑,“做了错事,就要受罚,”他熟练地转了转刀身,“浅显易懂。” “我……我做不到!”男生彻底慌了,失魂落魄似的,扑通一下滑到地砖上,手掌撑着那团黏糊暗红的纸,他也不管,就低低地伏在那儿,“求求您了,我做不到!” “求我帮你动手?抱歉,过于恶心,我也做不到。离你近一点我都很想呕吐。” 姓胡的男生还是缩在那儿,不住打着哆嗦。 僵持一分钟整。黄煜斐数得仔细。 “我觉得你好像并没有知错。” “我知错!我太错了。” “还是和你再说清楚一些事情,其实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我喜欢的人,他当然很好,人类也都喜欢好东西,不然卢浮宫也不会每年都失窃,”黄煜斐拿刀尖挑起男生的T恤领口,声线竟有温柔,“不过,但凡是我喜欢的,他从头到脚,从现在到死,小到一滴血,大到一整个人生,都完完全全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不是什么挂在墙上的造假油画,”他顿了顿,“别人多看他一眼就已经是玷污,更何况你呢?你喜欢他的音乐,那很好,我认为全世界的人都该喜欢他的音乐,但如果你是带着某种奇怪的性欲去喜欢,并且影响他的心情,那你就该死。” 男生无话可说,为懦弱的、丢脸的自己,呜呜哭了起来。 “算了,我都删掉了,做这种事也会腻的,”黄煜斐忽然停止了逼压,索然无味似的,隔着一步远,神色平和地看着眼前的狼狈相,“如果脑子还在转的话,你现在大概可以走了。从这一秒起,永远不要再让李枳看见你这张丑脸,也不要让我看到你鬼鬼祟祟。不然我和你可能又得重新来一遍刚才的过程,很麻烦,对吗。” “真、真的删了……?” “你想检查我的手机?” “不,谢谢你……我得回去拿趟吉他,我得最后再——” “哇,原来胡同学还没有死心,会在深夜抱着吉他惦记我的恋人吗,还是会对着偷拍猥琐地哭泣呢?”黄煜斐轻笑,那点规劝的念头,以及给对方留存的面子,似乎无意义了,“你做什么都只会凸显自己的可悲以及没脸没皮,乞丐一样,舔着人家走过留下的鞋印,他却连你是什么品种的狗都记不住。” “不是,我……” “没有长脑子已经很可怜了,如果连脸皮也不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到你,”黄煜斐叹气,带着种高处的矜贵,“我认识几个家伙,试过把欠债人的脸皮扒下来,技术足够专业,非常完整一张,你挂在家里留念也不会太奇怪的。” “对不起,我,我错了……” 黄煜斐看着手表道:“那最好快一点滚。” 又补充:“我删之前把那几张图,还有你自说自话的录音,全部都发给一个朋友备份,你可能还需要抓紧时间找他商量一下。” “什么意思?到底要怎么样?” “我说过的,我只要你消失呀,垃圾不该自生自灭吗?”黄煜斐盯着他,“我那位朋友应该已经在琴行门口等很久,他扎一个小辫子,比我温柔得多,也对阉掉你没有什么兴趣,很好讲话的。” 话毕,他的手机震了震,“你看,他好像等急了。” 细眼男生发出一声哀鸣,秃了毛的乌鸦似的,屁滚尿流地跑了。黄煜斐一步不动地立在洗手池前,冲洗了十分钟的手。正如上次同那四个混混纠缠完之后,他对笼罩自己的情绪感到迷惑。在美国他做过相当长一段时间刺头,没人敢惹他,也没朋友,每次暴力事件过后他只是觉得厌烦,并不会像现在这样迷茫。这并不是能够准确描述的感觉,用文字,用数据,都不行。这是他在遇到李枳之前所不熟悉的局面。 他心知自己的这种混乱可能带给李枳伤害和恐慌,于是只能一直洗手,逐渐调平呼吸。 没什么大不了的,粉丝中有这种人实属正常,这次你也成功地避免了意外,是一种进步。他对自己说。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李枳,在他心中,那人应该和任何肮脏都是完完全全隔绝的,倘若有某种东西,可以像做实验时的隔离衣一样,把李枳完完全全保护起来,他倒是愿意弄上几百件。 最后黄煜斐心平气和地回了教室。一眼便见着大家正在自主练习,而李枳则坐在他先前的位置上,支着下巴,默默发着呆,见他回来,就弯起眼睛笑了。 “喏,新曲子的谱,你看看就差不多能会,”他站起来,往黄煜斐手里塞了两张纸,“还真很准时啊,差两分钟就算小黄同学旷课了。” 低头一看,是首美国西部民谣,咏唱落基山脉的。与众不同的是,那六线谱上还有些铅笔印子,每段和弦进行,抑或是较难的变调,都仔细标注了简谱,画了节奏分隔,容易忽视的休止符也做了重点标记。而琴谱最上方的空白处,赫然写着的,是黄煜斐自己的名字,整齐工秀,还画了个小小的桃心。 “这谱子印得不太清楚,刚才无聊就画了画,就给哥一个人了,偷偷地,”李枳偏着头,眼睛亮晶晶,还在对他笑,“有问题叫我啊,我回来给你开小灶。”他转身看别的学生去了。 黄煜斐只是笑了笑,没多说,心里却觉得,在这一瞬间,自己又得到了安宁。 那天下课后,他们去吃了养生云南菜,看到汤里放桂花的米线,俩人都觉得很新鲜。由于排队等号花了很久,吃完已经约莫九点多种,走在遍街的杨槐与霓虹之间,李枳忽然说: 分卷阅读148 “我不想回家。” “去逛逛超市?”黄煜斐把乌龙茶吸管插好,递给他,“小橘很喜欢和我一起买菜吧。” “今天不了,这个点儿没好东西了,而且咱家冰箱里还一堆菜呢,”李枳举着乌龙茶,先举到黄煜斐嘴边喂了一口,“陪我这么走走,就挺好的。” “万达那边有喷泉,要去看吗?” “成啊,”李枳抓住他的手腕,“有喷泉这事儿我都不知道,您现在成北京通了。” “嗯,被夸了,”黄煜斐弯起眼睛,“不过小橘愿意在外面散步,而不是回家看动画,确实很少见啊。” “我这不是有点特殊情况吗,”李枳说得有些揶揄,“我还没准备好,得先缓缓。” “什么准备?” “现在不能说……哥你待会儿回家洗完澡就知道了。” 黄煜斐感到不安,有点莫名其妙,有点突如其来,但这点不安很快被李枳的一阵大惊小怪打断了——那人指着前方小广场上,音乐喷泉一旁的临建舞台大叫:“七夕活动!我就说今天街上肯定有这种。” “七夕……”黄煜斐对这个日子的概念十分模糊,“中国的情人节?” “对呀!牛郎织女都走鹊桥约会了,咱地球人不也得同步着约一下吗,”李枳兴冲冲的,拉着他往那人堆里去,“我靠,居然还是接吻比赛!” 黄煜斐眯起眼,把大屏幕上的一等奖要求读了个大概:同时开始,不间断接吻时间最长的情侣即可获得一等奖,奖品是三万元首饰代金券,以及一束九十九支的蓝色妖姬。 对于代金券,黄煜斐没什么兴趣,但那束鲜灵灵的玫瑰,他想要。 “事先不清楚有这个节日,”周围乌央着,他捉着李枳的手腕,把人往那边拉,“小橘,那束花我一定要送你。” “啊?我觉得咱拿个三等奖就成,智能电饭煲也挺不错的还能熬豆腐炖鸡汤——” “还是玫瑰好,”黄煜斐牵着李枳走上人头攒动的舞台,“我比赛只拿第一。” ———— 跟踪狂被K.O.得好像有点太快了hhh 黄生的独占欲也是越来越明显,两个人需要在这种情况下找到一个平衡。 由于要出门,不清楚年三十和初一能不能上论坛,我争取明天加更一章,这样明天晚上黄老九就能吃到兔子味的小橘了(。 希望大家多多留言浇灌我!明天下午两点钟记得来看看。 第50章 他们就这么站在台沿,慌慌张张地领了号码牌,工作人员派发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微笑了,周围情侣也瞧着他们,挪远了些,于是就空出一圈,他们两个大男人,独立在那儿。 李枳听见窃窃私语,可他感觉无所谓,黄煜斐也听见窃窃私语,可他专注地看着那两瓣自己即将吻上的红润嘴唇,对其他人的反应没有任何兴趣。 音乐喷泉那边彩灯缭乱,正嗡嘤唱着:“有缘千里来相会——” 倒计时开始了,台下人也聚得越来越多了,黄煜斐轻轻搂着李枳的腰,问他:“紧张吗?” “有那么一点,”四围太吵,李枳贴近他耳侧,“头一回在这么多人面前接吻。” “证明给他们看,你是我的。” “这还要证明?我成天想着,要是能往脑门上刺个名字,我就刺上黄煜斐三个大字,或是文到胸口呢?这得脱衣服,我担心哥又要吃醋,”李枳笑嘻嘻的,“我现在,就是有点怕待会儿像以前那样,老喘不上气。” “我会亲慢一些,”黄煜斐倒是很有底气,“节奏交给我吧,不舒服了就咬我。” 主持人几声令下——三、二、一,这就开始了。不算太宽敞的台子上,一水儿的有情人在拥着接吻。黄煜斐吻得格外温柔,由于是持久战,不同于平素钟爱的那种不留余地的贴合,他空出些间隙,供不太擅长用鼻子呼吸的李枳喘气。哪儿敏感,哪儿怕痒,他都清楚,他轻缓地、耐心十足地吮着那人丰盈的下唇,又探进口腔,找他的舌头,碰那些让李枳心跳急促的隐秘小点。 毕竟接过无数个长吻,李枳也已经非常适应这种交缠,呼呼低喘着,吧嗒吧嗒地回应他的挑逗,手臂搭在黄煜斐颈子两侧,滑腻腻的肌肤,时不时蹭上去,在这闷热夏夜中,竟是凉凉的。而被黄煜斐圈着的,细溜溜的腰身,还是不免发了软。 时间就这么过去,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李枳忽然觉得很累,紧接着越来越累,他听见人群的嗡鸣,也听见自己唇间发出的缠绵水声,他看见模糊的喷泉,也看见黄煜斐黑沉沉的眼。不管了,我可以的,不就比平时时间长吗,不至于那么娇气,他这么想着,就把黄煜斐搂得更紧了些,却难以掩盖身体那种愈加凶猛的无力感——喉咙和鼻子都跟堵上了似的,一口气也进不去,一口气也出不来。 他懊恼,对自己说,李枳你个无敌卢瑟,怎么就你事儿多?接个吻都出问题,他都已经这么照顾你了……越这么想,就越急,甚至又琢磨起自己的旧病来。缺氧带来的眩晕感,那样熟悉,让他不得不往那处想,甚至如梦初醒地发觉自己最近的呼吸状况确实不怎么轻松,虽然可能是心情愉悦的原因,没犯几次病,但醒着的时候也一天比一天堵塞。 又是那个论调吗?医生说的,宋千说的,你想活,你就得做手术,哪怕你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手术失败你也得做。这太不讲理了,眼见着就要开始怕,他却又立刻觉得荒谬——现在不是在睡觉,怎么可能突然间死掉?是个活人,有医保卡,不是蚂蚁,不愁吃穿,生命哪有这么脆弱? 黄煜斐似是注意到他的怪异状况,稳稳地揉着他的后背,安慰着他。要停下来吗?虽然他没说,但李枳懂了。这么一懂,不知道怎么回事,李枳眼眶里就一下子充满了泪,是热的,他在那一刻确信自己看到了非常好的东西,就是他眼前这位,可他也看到了非常坏的东西,比如诅咒一样,时刻萦绕他不散的死亡。 正常人、健康人,活着活着突然死掉的可能性,最多不超过百分之一,他们能够无所顾忌地做任何事。可这对李枳来说,却是用十分位作单位的概率。偏偏又有人那么地爱他,非他不可,没他不成,爱到承认自己要完蛋,这要李枳怎样把这概率坦白呢?坦白不就意味着,承认自己命短,要人陪他一块命短吗?可是做贼一样瞒着爱人,这是很苦的,所以他时不时就怕,时不时,就突降悲观。 就那么几秒,李枳想了这么多事。像是到了临界点似的,他错乱着,猛地把黄煜斐推开,背过身去蹲下,剧烈地咳嗽。眼前看不清什么东西,因为有不少眼泪,并且随着咳嗽不断迸出更多,他嘶哑地喘着,肺部鼓入辛辣的空 分卷阅读149 气,觉得自己像即将被当风扬其灰的垃圾。 背上很快就有抚摸,小心翼翼地,心急如焚地,身边有人蹲了下来,一个影子,他知道那是谁,但不肯对他转过脸去。 于是这一脸的狼狈相就正对着台下的人群,忽然间,有人大叫,是个小孩:“妈妈,我看到脸了!真的是男的!俩男的亲嘴儿!” 紧接着有女人说:“哎,看什么看,你可别学他们!” 还有连声附和的:“真是,大庭广众的,出来祸害孩子干嘛呀……” 他们的面孔,李枳一个也看不见,任凭怎么抹掉眼泪,他们都是模糊的。他慌忙捂住自己的脸,感到崩溃,气快要喘匀了,可心情乱糟糟的,要跌到低谷。却听身边那人说:“刚才应该咬我的,抱歉,把小橘弄得这样难受。” “是我对、对不起,”李枳又咳了几下,他心说,你怎么还把原因归到自己的技巧上呢,胡乱擦着嘴角,揉着眼睛转脸看他,“我还是不太会调节呼吸,当时没意识到,我怎么就把你给推开了,没想这么干……” “你在难受这个?”黄煜斐笑了,帮他揩掉不争气的泪珠,“好啦,回家补偿我咯?” 他好像松了口气,拉李枳起来,对议论和扫视都不在意,把他护在身后,往台下走。 工作人员来拦:“哎,你俩过了二等奖的线了,过来先把领奖的队排上啊。” 黄煜斐搂着李枳,回头笑道:“谢谢您,我们就不用了。” “二等奖是什么?”李枳低着头。 “好像是情侣酒店房卡?这有什么,情侣酒店的功能,家里都有。” “按摩大浴缸吗?还是抹茶味润滑膏?”李枳差点破涕为笑,却又说,“我这人果真一有什么事就掉链子,是我拖后腿了。” “并不是这样的,我亲了小橘九分四十多秒,我们的新记录对吗?很厉害了,几百个人全都清清楚楚看见你是谁的人。有这种福利,我超级开心。” “可是,哥,你比赛不是只拿一等奖吗?我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搞砸了,真的开心?” “拿一等奖也是为了送你花呀,又不是我有强迫症,”这时两人已经来到喷泉跟前,老歌还在循环着,什么“同船渡”,什么“共枕眠”,而议论的人群远离了,水光照着黄煜斐,还有他那把融融的笑,“走吧,去给小橘买花。” 闹市区,花店并不难找,九十九朵蓝色妖姬,捆得好看花也新鲜,需要3888元。黄煜斐已经要刷卡了,但李枳偏不喜欢,他指着不起眼的一盆团簇小花,说他看上了这个。 是洋桔梗,花骨朵一串串的,青绿色颇有英气,却又纤细脆弱,带着清淡的草香。售货员急了,眼看着就要损失一笔大生意,忙上来解释,说买蓝色妖姬可以送他们一盆这个,却见李枳抱着花盆抬眼看着黄煜斐,很幸福地细眯着眉眼:“我想起来,说是它也叫草原龙胆,是不是特像什么大侠?” 黄煜斐及时查了百度,上面写着:洋桔梗,龙胆科,花语是真诚不变的爱,纯洁、无邪、漂亮、感动,富于感情。 好像确实合适。 拉丁学名很长,他念给李枳听,李枳很喜欢。 于是,最后俩人各自抱了一盆青色桔梗,出了花店,往几条街外的自家公寓走去。 路上黄煜斐自如地谈笑着,一天快要过去,他始终没提卫生间里发生的事。李枳也聊着,笑着,实际上他早就隐约感觉出了什么,也有些猜想,比如较真儿男友和跟踪狂大战一番,但最后显然是他家老黄稳胜,跟踪狂消失,于是也就没有多问一句。 他知道生意电话大概是假的,同时也明白,无论怎样,黄煜斐虽然一字不愿提,却也一定是通过自己的方法,为他解决了麻烦。 这就让他无比心安。 路过常抄近路的那个巷口,他只是说:“我以后不会再被跟踪了,对吗?” 黄煜斐一愣,斟酌道:“嗯,但我还是会陪你上课,平时也会尽量多陪着小橘。” “说实在的,哥你陪我够多啦,宠得我晕头转向,成天净琢磨怎么宠回去了,”李枳拿肩膀碰了碰他,面容被街灯照得闪闪发光,“我虽然很幸福,就知道傻乐,觉得我运气是世上最最最最好,但我也懂,黏得太紧恐怕就会厌烦得很快。” 黄煜斐颇有些不满:“好狡猾,小橘竟然还在对我讲这种话。” “哎,被识破了,”李枳眨了眨弯着的双眼,笑道,“那猜猜看,我现在是在套你什么话呢?” “说我不会厌烦,”黄煜斐也笑了,“我怎么会厌烦?你是我唯一的出路呀。” “这话果真还记着呢……”李枳睫毛翕动,“但我一直没搞明白,这唯一出路是指,要是没了我的话,你就无路可走了?” “就不想走路了。” “我是拐杖。” “不对。” “那我是冰饮料,是放着劲歌金曲的耳机。” “不对。” “到底是什么呀,黄先生?”李枳吸了吸鼻子,“不知不觉又煽情了。” “终点。你对我来说就是终点,人只有知道终点在哪,才会有勇气把马拉松跑下去,否则漫无目的眼瞎一样,岂不是很惨,”黄煜斐坦然地说着,看了两眼夜色中李枳被镀了层光膜的侧脸,“我对于你呢?李先生,我是你的终点吗?” “不是的,”李枳考虑了一番,才抬起眼皮,专注地回望他,“哥,你可不止那么一点,真要说的话,你是我的一整条路。从头到尾。虽然我不知道这条路会有多长,但我知道,等到它结束的时候,我必定也不复存在了。” 黄煜斐听着,总觉得这话里有话。他固然是心动的,却也感到不安。他想:什么叫作“不复存在”呢? 这讲得也太决绝了些。 于是他就问了出来,李枳却微笑着答:“意思是说,我到死都会爱你呗,”他又煞有介事地补充,“就是绑一块了!” “情话不是这样讲的,”黄煜斐撇掉不安,腾出只手去拧他脸蛋,挠他痒痒,“多和我学学。” 李枳咯咯笑着,举起花盆投降,一遍遍答应:“好,好。” 俩人一身汗臭,一块洗澡。李枳洗得比较快,也不喜欢吹头发敷面膜,冲干净就出去了。待到讲究人黄煜斐收拾利索出了浴室,却发觉这人不见了,一同不见的,还有自己睡觉时穿的那件T恤。 他甚至没带手机,黄煜斐遍寻无获,头皮发炸,随便翻出两件衣裤套上就准备出去找,却在门上看到一张小纸条:我去天台把龙胆大侠安顿一下,来找我玩。 还画了个笑脸。 黄煜斐哭笑不得,松了口气,又叹气。 这屋顶的平台是李枳的宝地。使用权归他们顶层所有,只有这一家有那 分卷阅读150 天台的钥匙,周围也没有高度接近的建筑,相当于是在制高点有一个绝密空间,说句夸张的,除了跳楼,基本干什么也没人能知道。先前黄煜斐根本没注意到那犄角旮旯的存在,事实上,偌大一套房子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必要,一个人住的日子,他多数时间只在卧室和书房活动。 但同居以来,李枳却把那一小块地界认认真真地开发了出来,放了小桌子小板凳,还养了好几排的盆栽,多数会在夏天开出娇艳的花,把天台装饰得妩媚。如果觉着天要下暴雨,李枳就会蹬蹬蹬跑上去盖塑料布,平时一得闲了,他就经常拉着黄煜斐上去给它们浇水,再陪它们一起晒晒太阳。 “花儿是听得到的,”李枳被黄煜斐半强迫着涂了一身防晒霜,说着自己的一套理论,“你对它好,喜欢它,人家才给你好好地开。” 此时,黄煜斐念着这些并不久远的往事,插着兜走上天台,推开防火门。李枳头发被吹得半干,正在小板凳上坐着,叼着支烟,出神地望着城市的夜景。 “安顿好了?” “嗯,”李枳回头看他,站起身子张开手臂,“要抱。” 他这一站,黄煜斐才发觉,这人踩着纯黑帆布鞋,光着两条白腿,上身只穿了件他刚才失踪的纯白T恤,码数大了不少,跟裙子似的。映着夜景,看在眼中,隽永得像一幅画,搂住了往里一摸,还好穿了内裤。 “好色情,”黄煜斐笑,“在这里做,虽然没人看得见,但澡就白洗了。” “别急,回家再做,”李枳下巴抵着他的锁骨,仰脸乐得挺纯,“回去之后我还有惊喜要给你看。那会儿说的特殊情况,我现在做好准备了。” “我等不及了,李老师。” “黄同学,耐心等着,先陪我在这儿站会儿,小风吹得多舒服啊,空气也新鲜。我可以说今夜月色真美吗?” “那我们跳舞吧?” “嗯?” “一直想和小橘跳舞,现在气氛很合适,”黄煜斐划着手机,“华尔兹?探戈?” “我啥也不会,”李枳捂脸,“你知道我这人的,高中交谊舞活动我都逃跑了。” “那就探戈,我比较擅长,”黄煜斐说着就放起了一首颇热烈的舞曲,音量调至最大,节奏明朗且露骨,“起源于非洲部落,但真正流行是在阿根廷,之后整个拉丁美洲就风靡了,”他把手机放在凳上,握着李枳光滑的手臂,这样解释着,“小时候妈妈常在哥伦比亚小住,阿姐和我也跟着她,从当地人那里学了一些,后来就一直很喜欢。非常多情又性感的舞蹈。” “确实,”李枳夹着烟,默默数着拍子,“典型二四拍,中速,切分音挺有特色,你听,强拍细碎,弱拍平稳,总体上利落有力,又很活泼,就是那种让人站在路灯下双手插裤袋也很想旋转跳舞的曲子啊。” “李老师果然专业。” “黄同学教我跳吧?” 黄煜斐从桌上捡起烟盒,给自己也点了一根,咬在嘴里就去捉李枳的手腕,另一手又松松地覆住他的脊背,“慢步占一拍,快步占半拍,”他仔细说明着,“我退,你就进,和我的脚步保持在同一条线上。” 李枳哈哈大笑:“啊,踩到哥了。” “慢慢来,”黄煜斐也笑,“其实乱跳也可以。” “我看他们跳女步,要用腿去圈住男的,”李枳说着就这么做了,把烟咬好,直接抬起条腿夹在黄煜斐腰侧,整个人往前倾,他抬脸和那人对视,“我怎么样?” “挺好的。” “大大的假话,怎么都是好,我干脆就乱跳了,”李枳怕烟掉下去,有点口齿不清,跟着黄煜斐的力量转了个圈,又扑回他怀里,“反正这曲子很容易找节奏,怎么着都能跳起来。” “以后慢慢学也不迟,”黄煜斐被他这么一折腾,干脆也放开自己那些舞步和手型讲究,这么败下阵来,虽然确实有点太快,但只要拥着怀里小小的人,对他来说就足够了,“今晚就陪小橘乱跳。” “虽然乱,但我觉得我转得还可以啊,有点那个意思了,我有天赋?” “嗯,你有,非常有。” 就这样,一曲乱七八糟的探戈,把他们俩闹得简直晕头转向,还出了涔涔的汗,两双弯着的眉眼,却是享受又放松的。两个人,在同一时刻,近乎本能地感受到什么,听这首歌,跳这支舞,什么东西缓慢燃烧着,就像他看他看出一身的火。 烧得累了,就抱在一起慢慢地晃悠。半支烟刚才灭在嘴里,现如今李枳却放肆地傻乐,把它给笑掉在了地上:“这哪是探戈啊,整个就是转圈舞,哥,你都被我带跑偏了。” 黄煜斐便也丢掉自己嘴里的烟头,道:“小橘节奏感还是很好的。” “就知道夸我,”李枳踮脚,脑门撞了撞他的额头,“等我学会了,我穿裙子高跟鞋跳。” 黄煜斐一愣。 “怎么?我腰围才两尺多点,肯定买得到合适的尺码,”李枳狡黠地眯着眼,“哇,哥你好像有点硬了,顶到我了。” “亲一口好不好?” “咱俩都满嘴烟味!” “讨厌接吻吗?”黄煜斐捉着他的手腕,隔着一寸,贴在他面前,慢慢地说,“我以前都是在勉强小橘吗?” “怎么会啊,你胡说,不讨厌,我一点也不,”李枳慌着,就凑过去去磨蹭他的嘴唇,“我当时也不是想要推开,我是……” “太好了,还担心自己被讨厌了,”黄煜斐神情松软,在晦暗中,却有种不羁的潇洒,“我好像是接吻狂魔,对待喜欢的人,就想时时刻刻都能亲他。人在张开嘴的时候,潜意识里的本质感知都是一样的——吞食,而亲吻爱人意味着此时此刻他是被你往里面吞咽的,是属于你的。这也是人类迷恋接吻在心理层面上的原因。” “好贴切啊这个说法,把你吞掉,”李枳腼腆地垂下眼睫,“我好像也是接吻狂魔,但肺活量不太争气,”他又把眼皮抬起,“确实会喘不上来,但短时间我绝对受得了,还很喜欢,觉得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谁也没资格把我俩分开。” “那再试试看?难受的话要记得咬我哦。” “嗯,亲吧,亲吧,但我不咬。我们慢慢亲。” 于是,裹着烟草、薄荷味儿的四瓣嘴唇,就这么贴在一起了,密密实实地吻着,高台上,城市上空,在敞开的紫色天穹之下,却也在他们完全隐秘的空间之中。他们拥抱着。黄煜斐挺急的,和李枳一样,他的呼吸也是混乱的,唇舌肆掠,却又带着些不确定的试探,这是很少见的情况。 李枳心想,还在介意吗,被我那么推开了,确实有点心理阴影的意味。于是他更积极地回吻过去,喘得仍然不轻松,却比被 分卷阅读151 陌生看客们打量着议论要舒适很多。他这样贪恋着,不愿分开,想起黄煜斐的吞食理论,觉得自己快要和他一块融化了。 心脏也狂跳,不服管,偏要往胸膛外蹦,蹦到对方胸膛里。就如同方才跳舞的那种感觉。很妙。乱,又痴迷,疯狂,又脆弱。 最后是黄煜斐先分开的,他错过脸,蹭着李枳的面颊:“不想累到小橘。” “还好,”李枳在他脸侧亲了一口,“我也没那么弱不禁风。” “今天在那里,被讲闲话,会很在意吗?” “也还好,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但第二天肯定就忘了。比他们过分的我遇的多了。” “井底之蛙太多,”黄煜斐松开怀抱,拉着人往天台边缘走,看着远方,“你看,单是北京城就望不到边际,这个世界究竟多大,存在多少垃圾,我们谁都没办法真正说出来。但可以确定的是,在这个世上挤着的,多数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我发现了,我哥基本上对别人看不上眼。” “小橘不也是一样的吗?” “确实,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非常,怎么说,操蛋,只希望傻逼离我远点,我有一段时间还经常幻想世界末日人类灭绝呢。” “嗯,我幻想过把他们都炸掉,虽然现在想起来很幼稚很残忍,”黄煜斐呼了口气,“改变这个世界是艰难的,所谓伟人,只是把它变得更复杂,多了些条框,却不能改变人的本质。因为他们本身也是人。” “我们也是人呀,没有义务因为其他人的操蛋就去把自己弄得苦巴巴的,毕竟坏的是个别的人类,而不是这个地球本身,好人存在,美的东西也存在,”李枳靠在他肩上,看着远方环路上的车流,若有所思道,“所以为什么一定要找到爱情,不就是为了理直气壮地跟这个下三滥的世界一刀两断吗。就好比私奔,不就是说,我们可不是为了你们这个世界而活,所以拜拜了您吗。” 黄煜斐默默听着,似是有所顿悟,怀里的人,短短一句话,却用惊人的力量在他心上凿出深刻印痕。夜风竟是微凉的,他明白夏天就快过去了。可那一刻他拥抱着他,就像拥抱整个季节。他想,对于一颗果子来说,盛夏消逝的悲剧并不存在。相反,夏日是用来存储的,存在鲜亮的果皮上,存在欲滴的果肉里,更存在紧瘦的果核之中。 或者说,一颗半熟的果实,便是一个浓缩的热烈季节。 黄煜斐碰巧爱上了一颗,把他撷下,品尝一口,再一口,觉得很甜,越来越甜,是他没试过的新鲜滋味,也让他切实地感觉到自己的存活,化冻似的,对这个世界逐渐有了那么一点常人都该有的善意,抑或是理解。于是怎么会再放开唇舌呢? 此时他们身处城市上空,近百米高处。有月光,有鎏金的路,有夏末的月季,亦有散着相同皂香的温软躯体被他拥入怀中。黄煜斐喜欢高处,他清楚地看到世界,也看到时间的隔膜与消逝,却又仿佛站上一个祭台,他在此昭告天下,李枳是他的人。 恍然间,他回忆起了少年时摘抄数遍的诗——苏联作家写给边境线上一见钟情的女诗人的短句——在今夜,你是舞曲,世界是错误。于是他说,我想起来一句非常合适的话,也非常肉麻,你要听吗小橘。李枳当然说要,他便对李枳念了出来。 而今夜,世界是错误,你是舞曲。 李枳喜欢这种说法,他瞪大眼睛怔了怔,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却认真道:“我要是舞曲,你呢,就是那个能跟着我迈出舞步的人。” 往家里回的时候,楼道灯管坏掉了,漆黑一片。李枳紧抓住黄煜斐的手,直到开了门,光一照,黄煜斐才发现这人整张脸都是通红的,避着他的目光,像在憋笑。 他隐约觉得自己的惊喜快来了。 果不其然,李枳蹬掉帆布鞋,光着脚丫跑去自己卧室,又急匆匆跑着回来,双手拿着一个不小的纯黑丝绒盒子。 “打开看看,七夕礼物,”他把盒子递给黄煜斐,又缩着手,有些忐忑地揪着衣角,衣摆下的两腿也有些无所适从似的,交叉站着,想坐又不坐,“应该喜欢吧,可不许说我色情啊。” 那盒子里是一条丝绸质地的黑色短裤,长度大概只能遮到腿根,拉链却开在后面。在那拉链上方,则缀着一个毛茸茸的圆球,拳头大,乳白色,柔顺而弹软。短裤下面还压着一副兔耳发卡,掂在手里沉沉的,同样是乳白色,包在丝带里面的铁丝可以展开。 “什么时候买的?”黄煜斐放下盒子,捂脸笑了,“小橘穿我的T恤就已经很性感,现在又来一套这样可爱的,我感觉我会失控。” “那,更喜欢哪个?”李枳懵懵懂懂地,稍稍偏了偏头,“反正今晚只能穿一套。我不想明天起不来床。” “先选兔子,这是老婆给我准备的惊喜呀。” “没错,为这惊喜我做了半天心理建设,还犹豫了半天,耻度太大了,”李枳悄悄地、笑眯眯地望着他,小声地说,“但我现在很期待,快帮我脱掉这个,再穿上这个吧,哥。” ———— 祝他俩情人节快乐! 今晚黄老九吃兔兔橘,我们上豪车。 感谢大家的留言~继续求浇灌=w=这是我加更的动力。 第51章 有一块美玉,他对你毫无防备,双手把自己堪堪奉上,轻言细语地求你,雕琢我吧,玷污我吧,让我碎成粉末再开出剔透的花儿。 这根本就不是人能用意志去控制的诱惑。 按照李枳要求的,黄煜斐迅速把他的T恤剥掉,又去褪他的内裤。李枳脸烫烫的,靠伏在黄煜斐身上,站得松松垮垮,任人一手捞着腰,一手掐着他屁股捏,“哥,我最近有没有长点肉?”他抬眼,缺少自信地问,“手感还是干巴巴的吗。” “怎么会,谁说你干巴巴?”黄煜斐眼角已经开始烧了,上挑得很有精神,薄薄的单眼皮显出直率的红,这往往意味着他心里火烧得旺盛,“小橘的手感一直非常不错。”说着他力度就放重了几分,拇指在皱缩的穴口有度地按,“你看,这里摸起来也很有意思。” “骗人!我到底几斤几两……”可不是吗,李枳最近吃得很多,可还是没怎么增重,他把这归咎于夏天无穷无尽的汗。这么想着,他就苦恼地微弓起腰,下面已经硬得一塌糊涂,高高地翘起,黄煜斐虽然没他这么夸张,但也颇成规模,隔着层衣料硌着全裸的他,“你这人就知道哄我……” “应该哄哄我吧?你看我都快疯掉了,”黄煜斐轻声地笑,从衣兜里掏出一管软膏,并不解释自己的蓄谋已久,蛮横地捉着李枳的手往自己裤腰里塞,“来,老婆帮我也摸一摸。” 李枳探进去,听话 分卷阅读152 地捋,用手掌包住那沉甸甸的热度,又用蜷起指尖去挑衅勃发的根部和顶端。阴茎很快就硬得像块石头,而李枳却觉得,自己的手也敏感得像是没了茧,甚至像没了皮,仅是这么握着人家,他就有性快感,屁股两边连到大腿的肌肉,都开始紧绷了。 多半是心理上的,再配合股间的爱抚,只要一想到这个人待会儿要进入自己,还是穿着那种衣服的自己…… 黄煜斐很有条理,一边顶着胯,朝他掌心里磨,一边按部就班,往手里挤了坨润滑膏,打着圈在穴口涂抹。这只是最初一步,先润一润,更多的需要待会儿挤进去,把那地方弄得像泉眼一样湿。尽管表面上看,扩张的进度不紧不慢,可黄煜斐心里已经急得不行,他用理性忍着,就好比往锅里加压,好让水没那么快煮沸。 他甚至觉得过一会把这个地方处理好,自己可能等不及给李枳穿短裤戴发卡,就必须要提枪上阵了,这冲动让他自己都感到费解——当初确实认真想象过李枳穿情趣内衣的样子,血脉也确实狠狠喷张了那么几下,可现在才发觉,最撩动自己的并不是这种道具似的,充满恶趣味的衣服,而是“李枳愿意为了自己穿上它”这一认知。 买椟还珠的故事有多傻,谁都懂,真把宝珠捧在手里,又怎么会去管那盒子是金丝楠还是三合板。 于是黄煜斐就垂着脑袋亲吻李枳,吮着他的舌尖,好像再用点力就能吸出蜜糖。李枳一手扒着他的肩膀,一手帮他摸的动作也不怎么稳当,他这是被亲得魂儿都快没了。黄煜斐估计着火候差不多,就把软膏的端口塞进小穴,稍微插得深了点,严丝合缝地往里挤。他想把膏体一滴不差地挤进去,因为预估几轮下来会全部磨干。 李枳被凉凉的膏剂灌得膝盖发软,又被黄煜斐拉到沙发上,推着趴好,高高撅起屁股。空掉的软管被撤出去了,股缝里夹着的东西像是快要融化,要漏出去,好在黄煜斐的手指立刻堵上,入侵进来,搅出细微的“噗呲”声,这让李枳酥麻的同时感到安心。 他小声问:“哥,什么时候穿衣服呀。” “不穿了,”黄煜斐回答得很干脆,“反正最后都要脱干净,穿有什么用,耽误事情。” “啥?不能这样,不穿我不是白买了!不能,不能言而无信!” “乖,我们两个都舒服不就好了?”黄煜斐的思路带着种理科生的直截了当,空闲的左手不再捋他的下身,反而很没品地去抓揉他的臀肉,“小橘这样软,摸起来这样好,完全不需要用那种东西来助兴。” 李枳被捣着屁股,又被热辣地夸奖,脑子里却慌慌张张地纠结自己刷给情趣内衣店的那五百来块钱,他威胁黄煜斐,试图以歪理服人:“我,我是你老师,黄同学,你就得听我的。你得给老师穿上!” 刚说出这话李枳立刻就闭了嘴,平日里普通的称谓,还被他加上骄纵的语调,放在现在,怎么会这么风骚,像是什么奇怪普雷的开始。黄煜斐一时间也没出声。毫无悬念地,他被点起了邪火,而李枳背对着他,难捱地塌着腰,固然只能感觉到他手上的轻重缓急,看不见他那种狼要吃人的眼神。 老师,学生,犯罪一样的性关系,盲目却凶猛的爱和欲,文明和道理都只用来撕扯。仿佛这一刻他们在这世界上,就是这样两种占不住脚的角色。实在是太过迷人了,让人不得不去相信,去为之痴狂。 “哦,对,白天李老师在还教我弹Fest Lariane,还有Rocky Mountain High,我很听话地练习了,”黄煜斐回应着方才的控诉,手没停下,俯身压住李枳,鼻尖抵在颈侧,“您在课堂上就靠得很近,”没错,他用的是您,“只帮我一个人标注六线谱,那样温柔地握住我的手腕扫弦,是早就计划好和我睡吗。” 这话问得太让人害羞,直逼要害,李枳只觉得自己的羞耻心就要飘在天上,没心没肺地胡乱招摇。他徒劳地,亏心着嘴硬:“不,才没有……” “那提前买好这件衣服,还心急地要我帮忙穿上,”黄煜斐不怀好意地从侧面舔吻他的绯红的脸颊,在耳根处水嗒嗒地亲,“原来李老师是突发奇想来诱惑我,算一种本能吗?” “我只是不想浪费……哥你别闹,”李枳解释着,忽然感觉身上压着的重量没了,连在他身体里扩动的力量都不见了踪影,他渴水般回头,“怎么停了!” “我喜欢老师,不会让老师浪费的,”黄煜斐微笑,纯良得像个模范生,他从茶几上捞起那个盒子,拎出那对兔耳,招呼李枳坐直身子,“先装上这个,它能够帮您好好听我讲话。” 他一这么笑,摆明了就是要犯规。李枳瞪了他一下,乖乖坐过去,闭上眼睛感受那人的指尖在自己头皮上摸索的力度,方才他自己抓乱的头发被弄顺了,紧接着,有沉甸甸的重量绷上来,李枳知道,那个傻不拉几的发卡已经戴在自己脑袋上,他猜测自己现在这模样一定也是傻到一定境界了。 睁眼却正对上黄煜斐的眼神,那人动容地看着他,像在欣赏艺术品。“非常适合李老师,”他正儿八经地评价,拇指压住李枳的嘴唇,揉捏拨弄,又去轻抚里面的牙齿,“不过,您长的不是兔牙,是虎牙。” 委实羞愤难当,李枳没过脑子就咬了那手指一口,叼在嘴里一压,力气大得把他自己都给吓了一跳,“疼吗?”他着急地问,又去着急地含住舔,却见黄煜斐笑了:“还有猫,猫咪好像很喜欢拿虎牙咬人。” “混蛋……”李枳吐出那指尖,被调戏得不肯抬头,“不是好学生!”他又埋怨。可他一丝不挂,夹着两腿坐在那儿,被人居高临下地瞅遍全身,还是一样的羞耻。盒子里摆的短裤也被捞出来了,黄煜斐拿在手里展平,仔细看了看,“看来不用脱,它自己开了洞。” 李枳猛然抬头,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自己被弄得脸又红心又跳,黄煜斐却淡定得跟平时没两样。“给我穿上,黄同学,”他要求着,发卡松松地箍在脑袋上,像是要掉,他就往上推了推,“然后好好给我扩张,再磨蹭里面的东西都要流出来了。” “好的,老师要怎样,我们就怎样。”黄煜斐蹲下来,先吧唧亲他一口,然后握着他小腿往那裤腿里钻,两边都钻好了,眼看着就要兜着他的屁股帮他提上,却被李枳阻止。“我自己穿,真受不了你……”他红着脸站起来,咬着嘴角提高裤腰,系好搭扣,背对着黄煜斐,“你帮我把那个拉链拉开。” 拉链就开在尾巴底下,黄煜斐一手拉拉链,一手就去拧那毛团。明明不该有知觉,李枳却被拧得直想逃,他往沙发上缩,顺势就被黄煜斐按住,趴在那儿,“腰 分卷阅读153 再低一些,腿打开,屁股起来,”那人沉声吩咐,“是老师要我好好扩张。” 于是所谓的“好好扩张”就开始了。那条裤子,只能遮住半只屁股,最饱满的弧度正好被拦腰截住,里和外,黑和白,各一半。李枳这么一撅,大腿内侧连臀的那块,就露在外面,显出柔软的曲线。黄煜斐欣赏此景,熟稔地按摩,放松他的肌肉,嘴上却不闲着,“老师不要用力,交给我就好了。” “哥!你给我闭嘴……” “我不要,老师好凶,”黄煜斐拍了他屁股一巴掌,没使劲,却拍得声儿挺大,又安慰似的去揉,“帮我复习一下今天学的扫弦技巧,好吗?” “什么?”李枳刚被拍得哼哼,一时间懵了。 “想要您给我补课,”黄煜斐进得更深了些,抵着那一小块略微凸起的软肉按压,“比如捏拨片的松和紧,我记得不太清楚。” “……这要,看节奏,”李枳缓缓地说,“弹到单音,强拍,就要捏紧,声音结实一点。” “就像现在这样?”黄煜斐的手法简直能钻到李枳心里,“您的后面,现在捏我捏得很紧。” 李枳羞涩得快要宕机,他想,这什么破比喻,您老人家其实根本没忘吧,就故意的,以后我捏着拨片就得想起这会儿。却听黄煜斐好像没指望他答复,又在问他:“还有音色和准确性的问题,我要用多大的力气,怎样的角度,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音色?” “你现在,水平就挺好的了,”李枳压着喘息,老老实实地回答,“慢慢练,找手感。” “嗯,如果您讲的是现在的话,”黄煜斐已经插进去三根手指,在热热的肠道里顶弄,沾了满手湿黏,拇指留在外面,陷在弹性十足的臀股上,就像里外把李枳握透一样,“老师觉得我角度找得怎样?力气足不足?” “好,足……”李枳被那种舒适感磨掉些羞赧,诚实地喟叹。 黄煜斐笑道:“李老师的音色,我也非常满意。” “什么鬼,够了,够了!”李枳忍不住似的,支起腰身,无意识地往他手上怼,渴求更深的进入,“嗯嗯……来吧,来。” 他这模样,像是满足,又像是极为不满。黄煜斐撤出手指,弯腰拉开茶几抽屉,“有三种保险套,冈本SKIN超润滑,冈本白金,还有杰士邦零感。您更喜欢哪种,还是都试一遍?” “都不要,”李枳回头专注地看着拿着三个小纸盒的黄煜斐,“你直接来。” 说着话时李枳背着手,邀人品尝一样用两指撑着自己的后穴,打滑,撑得不怎么高明,却看得黄煜斐一愣。他端着冲动,端太久了,他方才分明是连衣服都懒得弄的人,现在却玩着这种无聊的游戏。这只能说明李枳怎样都诱人,都使他忘乎所以。于是黄煜斐随手丢掉保险套们,扯开自己的裤链,一只膝盖抵在靠垫侧面,做起他早就想做的事。 一寸一寸进入的时候,他垂眼,看着颤颤的兔耳,又去看李枳光洁的颈背,嶙峋又秀气的肩峰和胛骨,冒着细密的汗,晕着柔和的粉红,小小的黑痣又是那样青涩。 然后他看见低而窄的,仿佛做出来就为了取悦别人的短裤,更看见那团可爱的兔子尾巴。好玩似的,他去捏,力气压过毛团,实打实地按在李枳有点哆嗦的尾骨上,直到完全进入,他才往下一揽,把那截腰身扶稳。 “还好吗?”有股力量在里面战栗着,排斥他过深的入侵。 但这力量显然并非来自主观。“快,快点动,黄同学,”李枳像是怕他滑出来,拱高屁股,身体拉出一道极具韧性的弧线,那把腰,细却不干硬,美得能用华丽来形容,他还耸在那里煽风点火地荡了两下,后面不住地把人吸紧,“弹吉他可不能,老这么磨磨唧唧。” “抱歉,辛苦老师了,我来。”黄煜斐倒是冷静,他是佯装的,李枳不知道,他只知道身后那人已经很体贴地抽动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猛,像是在报复他的放荡,颇有种要把人干死的势头。李枳只得吃力地伏在那儿,上半身求助地紧贴沙发,手试图抓住什么做支点,那人的形状、大小、温度、频率,甚至闯在自己身体里的那种重量,都是那样清晰,要多浓烈有多浓烈,在这世上李枳能感受到的唯一就是黄煜斐了。 黄煜斐不出声,只是不住地碾压他,看着他沉浸在单纯一种感官中的迷乱模样,侧着脸,眼中有朦胧水色,正坚持往自己这里瞧。无辜的两团屁股肉,隔着片聊胜于无的绸布,被狠狠地撞,勒在腿根上的裤脚,把那圈皮肤磨出淡红的颜色,裤子里面挡着的也一定被撞红了。 一双长长的,微微弯曲的耳朵,还有那只兔子尾巴,跟着撞击颤抖,跟活了似的,和他的主人一样洁白柔润,正羞怯地打着激灵。 就这么顶了好久,黄煜斐听着李枳的声音,腰仿佛不会感到累或者酸,他游刃有余地抚摸李枳的每一处,反正手臂够长,李枳也足够娇小,他前能摸到滑腻的后颈,后能摸到蜷曲的脚趾。他知道自己的抚摸能带给这人些许安慰,也能催动更深的情欲。直到感觉到那个点的逼近,他才终于从不动声色中开口,“李老师,我做得好吗?”柔声地问着身前爽得直吭吭的家伙。 “呜……好,啊,好棒!”呻吟间,得到这样能把人逼疯的回答。 黄煜斐又笑了,他疯狂的时候就喜欢笑,他对自己的状态也一向很有准头,“中出是不是不太尊重老师?”他轻轻地询问,下身刚退出来,一秒不多一秒不少,顶着拉链的缝隙,射在那块被弄得皱巴巴的布料上,有一点乳白滴流在红嫩的后穴口,也有一点,粘连在他和李枳之间,拉成了丝。 “老师也射过了?”往前摸过去,不出所料,有黏糊的液体兜在绸布裤裆里,黄煜斐收回手来,捉着李枳的脚踝,把他翻了个面,平平地摆在长沙发上。这才从正面打量这短裤,太紧了,像是给女孩儿设计的,穿在李枳身上明显在箍他,让他不怎么得劲。很难想象射精之前那种大小和硬度,被这样窄窄地束缚着,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黄煜斐心本来就很软,现在立刻软成一滩,他想,你太好了,我太坏了,就这样你还将我全盘接纳。小心地拉开搭扣,黄煜斐把这碍事的玩意从李枳身上弄下来,嫌恶地扔到一边。再抬眼,那副搭配的发卡早就晃呀晃呀不知掉到哪里,兴许是挤进了沙发缝。 李枳现在一头乱发,黑得那么纯,散出狂乱的美感。 忽然明白了,外物全都是低俗,不加任何修饰的李枳,才是最美。这样纯美的李枳,会热乎乎地喘,会用雾气腾腾的眼睛和自己对视,也会因自己的触碰而发笑,显出幸福的神情。 “抱着做,好吗?”黄煜斐 分卷阅读154 脱下上衣去擦拭他的汗和泪水,“累了就同我讲。” 怎么会累呢,几乎是渴求的,李枳得到赦免,往他怀里钻,瑟缩起身子,又大张开腿。“进来。”他去捋戳在自己小腹上的,那根被两人的液体沾得淋漓的大东西,又反手拨弄自己湿润的穴口,“哥,快来。” “刚才有讲,我是您的学生,”黄煜斐仿佛又找回了师生普雷的钢铁原则,不为所动,只睨着他,“叫同学。” “黄同学……” “嗯,想要我怎样?” 李枳怔怔的,嘴唇甚至在颤,他很快接受了下流的自己,急不可耐道:“要你……上我!” 黄煜斐闻言也不多说,直起上半身,甜蜜地弯着双眼,揽高他的腰和臀,引着那隐秘处往自己下身蹭,却不进去,就单单用端头在黏而软的肛口上下左右地擦,连带着从洞里淌出的滑液,来回刮过去,弄得李枳整个屁股缝都湿成一片。 “干啥,”李枳被蹭得都快起火了,抬手搡他,大着胆子批评,“小黄同学,你年纪轻轻,怎么消极怠工跟个老大爷似的呢。” “是想让老师缓缓,那我现在努力一下。”黄煜斐温温地笑,把李枳的腿挂在自己肩上,从脚尖亲吻到踝骨,刚才肯定是蜷缩得太厉害,趾骨还有点僵硬,这使得黄煜斐心情颇佳地握在手里揉了又揉,吻起小腿,同时挺腰往前。他这一刺,李枳眼泪就冒出来了,抽着气,梗着颈子,一副挨了欺负的样子。黄煜斐很有耐心地往里慢慢怼,怼一小段,就顶一下,照着最敏感的那个位置,坏心眼地打磨。 “李生,我好大力,您爽呀?畀我一百分好唔好?”他操起糯糯的家乡话,逗弄被干得眼神失焦的人,逐渐加快节奏,贯穿得毫不留情,“喔,做咩流泪?” “嗯,啊,哥……哥哥!”李枳带着哭腔,颤巍巍地叫,“我不乱哭,要慢点,慢点。” “我的李老师,他坚持要叫学生哥哥,”黄煜斐俯下身去,把李枳覆在自己身下,他的动作完全不会影响他自己的思维,又捡回普通话,并且出奇字正腔圆,“他还穿着情趣内衣诱惑学生,补课时被学生操到哭,话都没办法讲下去,真的非常非常有趣。” “我……黄同、同学,”无从辩解,李枳听见异常响亮的“啪嗒”声,带着体液的触感,从交合处,从他被猛顶的屁股上传来,害羞地把脸埋在黄煜斐胸前,随着身体的律动,眼泪汗液口水全蹭上去,“放过我,不行了,呀,放过我吧……” “嗯,放过您,”黄煜斐弓起腰,笑着从他耳侧舔过,在敏感的耳后肌肤停留,声线带着股热气,沙哑而干燥,“您很痛吗,出这样多水,是我进得太深吗?” 您,您,您你个二胡卵子!李枳又耻又燥,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回答,他只能不知所措地反复嗯嗯叫着,偶尔掺上句“好深”,却只换来杀人似的力道,冲到他体内,爽得他几乎要忘了自己是谁,要飞到天上去。 偏巧,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在他耳边不住地提示,“老师老师”地唤着他,那一口接着一口的,甜黏如蜜的亲吻,还有裹挟在吻中的敬语,把他的意乱了,情也迷了,抽噎着缩起两边肩膀,腰却剧烈地乱扭,恨不得死在黄煜斐怀里。 这模样黄煜斐看着眼中,清清楚楚,灼眼得能把理智烧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我的,完全是我的。于是任性的话就从嘴边流出了,“老师,以后可不可以只给我一个人弹琴,他们都太脏……”似是意识到这要求有点太不对头,实在是贪得无厌,黄煜斐愣愣地搂紧他,手掌探到他身后,抚摸他光滑又黏腻的颈背,又低声改口,“老师,我还是不想太贪心,只要您以后演奏音乐,都去专心想一想我,您愿意吗?” “唔,我本来……”李枳好喜欢被这样抱紧,嘴巴都快要不受控制了,他着急,想把自己的委屈说出口,差点咬住舌头,“我本来就会想!” “好,好,我好开心。”黄煜斐闭上眼,李枳呆呆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他,发觉他眼圈竟然渗了红,这人情绪太浓就会这样,李枳了解。黄煜斐就这么抿着薄唇,把全部力量都注入李枳的身体——他撞进来的,他感受到的,这么大,这么沉,这么快,全部给他。 不多久,李枳又一次达到高潮,哎呀一声,全身都收紧。可他射完精却发觉,钉在体内的那根东西还是一样强硬。经验告诉李枳,黄煜斐还得一会儿,于是他趁着思绪飘回来一点,抬手勾住黄煜斐的颈子,几乎是挂在他身上,而不是躺在沙发上,他放松身子配合他。 半晌,黄煜斐突然停止沉默,有种神经质的诚恳:“不好意思,李老师,这次想要射在您的里面,让您怀上我的孩子。” “嗯?啊,嗯……”李枳脖子软绵绵的,他觉得自己正在点头,对于黄煜斐毫无预兆问出的这个臭屁问题,光是点头就已经够臊人的了,可他这动作在黄煜斐看来,则更像是跟着肏干的动作随意地晃。 “您知道的,怀孕之后就不能讲课了,”他不甘心道,“老师张嘴正式答应一下,好不好?” 李枳方才一直在心里重复,你哪儿来的那么多歪点子,太色了吧,叫老师叫上瘾了?我要是有那功能,那不该早就怀了?可他分明又被这话挑逗得满心动荡,几乎就地疯魔,刚刚一听怀孕,他居然就不知廉耻地射了,第三回 ,不知为何短时间内有这么大的量。 “好……”他绵绵地给了个回答。 “如果是兔子,可能会生一窝,”黄煜斐暗沉沉地看着他,仿佛完全不会因为这种话而感到难为情,“给我生一窝小兔子,李老师也答应?” “都答应,答应你,”李枳在高潮的余波中抽搐着,没骨气地哼哼,“就是别,啊!别叫我老师了……” “那叫你什么比较好?”黄煜斐见他抖得过了头,顶撞便也柔下来,不疾不徐地配合他高潮后的倦怠期,“叫黄太太,”他用粤语重复,“黄太,中意唔中意呀?” 黄太太,李枳翻江倒海地琢磨,这是什么,是老婆的意思,好像个女人……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太太恐怕不是什么好词,可对于李枳来说,前面加个黄姓,就能让他激动不已,是被人拥有,被人标记的那种,不要脸的激动,这感觉就跟他甚至好奇怀孕一样。 “喜欢,喜欢,”他咬住嘴唇,“但我更喜欢你叫我,小橘……”他念叨,眉头一松,又在流眼泪,哭得好美,也好委屈无助,“我也想,呜,也想叫你……” “叫什么?”尽管答案十分明了,黄煜斐还是想追问。 “哥哥,不要叫,同学。” “可是你现在是我的老师,你刚才有给我补课,”黄煜斐单手撑着重心,匀出精力来,极尽 分卷阅读155 温柔地拨开他额头上乌黑的乱发,又去帮他揩眼泪,声线却仍是不近人情,说着铁板钉钉的道理,“学生娶老师,让老师为他生仔,是有可能发生的,老师叫学生哥哥,怎样听怎样奇怪,对不对?” “不管,让我叫,”李枳忽然急了,他狠狠咬了黄煜斐锁骨一口,凶巴巴地吼,“我,我就要叫你哥!”紧接着又被顶撞得不争气地呜咽,努力把眼睛睁大,他去看黄煜斐,“不能……抵赖,早就,说好了的。” “说好了吗?” “嗯,要你,要哥哥……”李枳执拗地强调,“不要,同学。” 他这艳红的眼周,过于漂亮的眸子,以及挂满泪水的长睫毛,湿漉漉地一瞧,就把黄煜斐给完全瞧垮了,连带着之前积攒的所有莽撞和爱怜,全都化成蜜糖,汩汩地流。 就是这种毫不遮掩的风情,零散在角落的料峭春色,野花儿只给一人开似的,是李枳给他的独一份儿,太致命了。刚刚被咬一口,黄煜斐本想调侃一句“兔子急了确实喜欢咬人”,可他现在什么别的也说不出来,什么坏学生,什么好老师,什么兔子什么猫,什么小儿科似的言语调教,统统快滚。 黄煜斐在心中狠毒地咒骂自己,是个疯子,是个心眼小到极点的偏执狂,总爱贪婪索取,狂妄压迫,敌视李枳身边一切不来自于自己的眼神,甚至敌视李枳无意展露给别人的美,于是总有匪夷所思的想法。他这种毫无肚量可谈的魔怔家伙,活该挨骂。可是他嘴上,说给李枳听的,却是柔软至极,“小橘……”没脾气地重复叫着那两字,又小心,又轻缓,珍惜虔诚得就像喇嘛在雪山上念诵什么密宗的教文,“小橘,叫哥哥,快叫!” “哥,哥哥!”李枳如愿地,快活地应着他。这称谓,之所以销魂,不仅仅是因为其中那点仿佛有悖人伦的、另一层含义,更是因为某种深而重的,附在骨血中的依恋,合理到无人可质疑,只要你全身心去交付。 李枳爱这称谓,爱这两个音节从自己嘴里蹦出,爱惨了,心都要一起破碎了,闷闷地喘,两腿没什么力气地圈住黄煜斐,是两节将要弯折的莲藕,被欲望的洪水顶得前后晃,手臂上的力气却仍然有准,抱得特别紧,动情地说:“我爱你……哥,我爱你!” 这音色,从身体的碰撞声中脱出,太赤忱,也太干脆,如同某种发亮的金属,薄而平的一整片,被鲜嫩的手指弹拨。浓稠的夜气都要被拨散了,这是独属于少年人的,摄魄的音色,好比红晕,好比迷离的眼,只会在他心上人前显露。 “我也爱你,小橘。我爱你。”黄煜斐早就乱了阵脚,他最近才发觉自己竟然是那么容易变傻的人。他往下不停地坠,变成初初落入情网的呆子,没心没肺地猛干,掏心掏肺地亲遍李枳全脸,接着释放在他温热的身体里。 这种不戴套的行为,着实不值得鼓励,可眼见着,俩人并没有要改的意思,甚至快要养成恶习,时不时就得来一下。射完了,像被榨出来,可还觉得远远不够,黄煜斐从身到心都轻飘飘的,抱着明天不去上班的心态,拥着汗淋淋的李枳,亲吻他鼻翼侧面的泪痕,琢磨休息多久再来一轮,又琢磨,沙发垫能不能送去干洗。 干脆换一套沙发吧,现在这套又窄又硬,放不开。这是他最后得出的结论。 厮磨到后半夜,他们才去洗澡,李枳已经不甚清醒,嘴唇殷红得快要冒血,絮絮地说什么以后再也不买那种傻叉衣服,身体像块被啃得狼藉的奶油蛋糕。当初说要在男友T恤和兔子短裤里选一套用,是因为李枳声称不想第二天起不来床,结果,现如今,黄煜斐泡着热水,看着瘫在怀里,浑身软得像抽干净骨头似的家伙,仿佛已经预见第二天这人到中午还要赖在被窝里的情形。 在睡觉方面,李枳平时很勤快,至少比黄煜斐勤快,不会轻易赖床,但没法离开被窝的情况以前也不是没出现过,那夜他们做了五六次,等黄煜斐把被自己折腾得乱七八糟的宝贝弄去浴室完全洗干净,天色已然大亮。这种情况下,固然不会坚持分房睡,李枳直到下午一点才从黄煜斐床上坐起来,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而在他睡觉期间,劳动模范黄老九打扫了房间,还做了不少本应在公司做的工作,但也不乏某些时候,到卧房里看看情况,一旦站在床铺前,就会被半梦半醒的李枳拽到床上要求抱。 这简直叫做狡猾,不然怎么会一拽一个准。可是眼看着那张脸蛋拱在自己胸口,单单被这么拥着,就露出满足得跟什么吃饱了幼兽似的表情,是驯服的,也是无理取闹的,黄煜斐固然没出息地心软,甚至把生意伙伴的电话径直按掉,直到李枳睡熟了才悄悄退身,坦然回复说刚才在开会,继续迎接做了老板也得老实加班的命运。 此时此刻,又是那样,巫山共赴过了,人仍然在手里。黄煜斐知道日出之后,自己即将迎来一个类似的上午,迷糊着不想起来的李枳,会松软得像一朵云,太阳的艳色被吸收,晕在里面,就成了霞。他会拉着自己不让起床吗?多半会的,那便照旧任他拉,等他耍够了赖,又沉回梦里,自己就可以去认真研究研究厨房,好歹做出些什么能下口的东西,摆到刚刚睡饱正伸懒腰的,那朵薄云面前。 ———— 在外吃饭,终于找到能等论坛的无线orz结果火锅还是没等到位子! 小天使们的留言太可爱啦,谢谢你们,希望这口肉吃完你们的情人节会更加开心一些~ 回头看真的太黄了,我溜了…… 【小剧场】 2018大年夜。 1. 前一天是孟春水生日,还是情人节,后一天就赶上除夕夜,赵维宗觉得这是天助我也。他当机立断地订了机票,还是头等舱,拉着孟春水去了腾冲,美其名曰,养生温泉之旅。 三十一整天,他们逛吃逛吃,傍晚的时候随便去湿地溜达了溜达,回到入住的温泉旅店,当然就要泡澡。正是饭点,露天池是空的,仗着人生地不熟,赵维宗泡得不怎么老实,厚着脸皮就在靠在孟春水肩侧,“没事儿,”他小声道,“就亲一口,也没别人。” 孟春水本来没这意思,被他一弄,倒也不扭捏,捉着他手腕把人压着啃,远远听到有人往池边来,他也不松,赵维宗“唔唔”地咬,腿在水下扑棱,他反而更来劲,直到那几串脚步声几乎近在咫尺,他才放开,没事人似的坐得很直,看着满面通红嘴唇肿胀的赵维宗,露出纯良笑容。 好在前来当灯泡的几位似乎没察觉什么。 为了报复此流氓行径,那晚赵维宗凶巴巴的,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按摩,最后连春晚都不让孟春水看完整,不到九点半就没收了遥 分卷阅读156 控器。 “过来,”赵维宗半敞着丝绒睡袍,山大王似的翘腿躺在竹床上,整个人身上镀了层蜜色暖光,“老子从六点硬到现在。” “不会吧。”孟春水边解睡袍腰带,边看着他乐,“待会儿还想出去放炮呢。” 赵维宗别过脸去,不肯看他:“……孟大爷,打炮重要还是放炮重要啊?” “什么?”孟春水爬上床去。“大点声说。” “你这人,”赵维宗搡他,“到时候自个儿放炮去。” 孟春水用嘴唇堵住了他的牢骚,亲亲揉揉半天,才支起身子,看着那张红而烫的脸,轻声道:“不放了,还是打比较好。” 那天晚上做得有点猛,赵维宗半夜被饿醒了,他本来拱在孟春水臂间,往上挪了挪,想要起身找点吃的,还没坐直就被吓得一愣,有个小孩儿的影子立在床前,扎俩辫,没五官,却像在和他对视。 “……你好?”赵维宗困得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这种交友天赋。 小孩儿不动。 “哎,这位是我特别重要的人,你跟我玩可以,别去他梦里吓唬人啊。” 小孩儿消失了。 赵维宗也没去找吃的,不到半分钟,他又躺倒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赵维宗忆起自己说的胡话,没好意思跟孟春水复述,只当是个怪梦过去,反正学考古的对此类事件早就疲沓了。几天后得回北京搬砖,退房的时候,他问店里的小姑娘,你们这儿有没有客人说闹鬼?就一小孩儿样子的,也不折腾人,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好奇。 小姑娘脸红了,诺诺说着不知道。赵维宗也就笑笑没当回事,跟着孟春水往车那边走,抢着帮他拎行李。小姑娘就这么红着脸颊,看着俩人钻进店前停的车里,一溜烟走远,在青山绿水之间。 为什么脸这么红?因为有个传说,流传不算广,是当了五十多年店主的奶奶告诉她的。说这旅店的屋子从清朝云南府管事儿的时候就有了,修修补补这么多年,老久老久就有了些灵气,那些精怪之物也不是害人的,就喜欢捉弄有情人。在这里入住的情侣,倘若晚上有幸见到了某只,就说明他们能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直觉真没错,小姑娘想,他俩就是一对儿。 2. 由于赌王的身体熬不了夜,黄家的家宴历年都在十点前结束,至于守岁,是小辈们要忙的事。去年是黄煜斐回家过的第一个年,他忙前忙后,做足了面子,脸上笑嘻嘻内心妈卖批,一心只想快点去北京找老婆,而今年,是黄煜斐带媳妇回家过的第一个年,他决定放飞自我。 刚刚给几个老大不小的家伙发了红包,其中不乏几位已经三十多岁——虽说在平辈里,黄煜斐年纪最小,可是他辈分不小,按规矩要给赌王孙辈们意思意思。那群纨绔子弟,直系表亲的一大堆,平时叫他老九,一到这会儿倒是知道卖乖喊阿叔了,最烦人的是,他们还一脸油滑地管李枳叫阿嫂,喊得那叫一个亲,就差勾肩搭背了。 黄煜斐颇为不爽,他并不清楚叔配嫂对不对头,他只知道李枳也被喊得有点烦。今晚李枳和他一起坐在第一桌,也被他牵着站起来,正式介绍出去。之后李枳似乎一直处于一种既兴奋又紧张的状态,在桌上话非常少,也不怎么动筷子,后来派红包的时候,也只是站在他身边,对于四面八方涌来的调笑投以礼貌的微笑,紧紧拉着他的袖口。 尽管这是必须走的流程,但老婆不开心,黄煜斐得出结论。 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直接拒绝接下来打牌跳舞堵桌球的几个摊子,神神秘秘地,开车载李枳从老宅出去,路过大帽山脚的花园,一路疾驰到深水涉区。周围像是有新年游艺,热闹得很,他找了个清净街角停下。 不出五分钟,有辆卡车轰轰地开过来,拉开后箱门一看,黑西装马仔牵下来一匹高头大马。 纯得发亮的奶黄色,赭红皮革辔头,身型流畅,眼神忧郁。 李枳:我在做梦? 黄煜斐:我们骑马去逛街。 李枳冒着满脑袋的问号,踩着蹬子上马,西裤有点紧,要不是黄煜斐及时托住他屁股,差点就是一个趔趄,紧接着,身后一沉,黄煜斐上马熟练得跟上车似的。 李枳愣愣地扶着马脖子:哥你没开玩笑? 黄煜斐牵上缰绳,松松地环着他的腰,随着马蹄一颠一颠,逐渐走到游艺队伍之中,周围是人车混杂乱七八糟,他们在米老鼠和龙狮舞之间,走得不疾不徐。 他贴在他耳后,轻轻地说:它名字叫Rachel,是我的马,很乖的。我们放心骑,警察不会来抓我们。 李枳还是有点懵,往他身上靠了靠,道:我好像梦到过像现在这样……还梦了好几次。不知道为啥。 黄煜斐笑了:我听过小橘讲梦话,你说马背好硬。 李枳看了看身下马鞍上铺好的软垫:我说话还挺有条理,哥你就为了这个,特意铺的? 黄煜斐又道:一直想带你骑马,而且有意思的是,我如果闭眼接着你的讲,你还会和我对话呢。 李枳:您睡觉还挺精神。 黄煜斐又笑:小橘梦到我们骑马去做什么? 李枳回头,凑在他耳侧小声道:去吃牛奶雪糕。 好像是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事。 黄煜斐则听得心花怒放,他圈紧李枳:那就去吃牛奶雪糕!我以为老婆在生我气。 李枳疑惑道:我生什么气? 黄煜斐:我家里人……他们太烦啦,你后来都不喜欢讲话。 李枳哈哈乐起来,他反手去拧黄煜斐:哥你胡说八道!我就是饿了,肚子饿我就不说话。 他确实是这样,黄煜斐也早就观察得知了,但他刚才确实怎么也没往这儿想。饭桌上酒最多,其次是鲍参鱼肉,现在想来,确实没什么好吃的。 至少对于热衷于高热量食物的李枳来说是这样。 这种乌龙,让黄煜斐忍俊不禁,道:那我们吃完雪糕去吃披萨。 李枳:好! 黄煜斐:还有猪排咖喱饭。 李枳开心了,陷在他怀里蹭了蹭:我好像越来越饿了,对了,哥,新年快乐。 黄煜斐亲了他发顶一口:新年快乐。 马儿哒哒地慢跑起来,超过米老鼠和龙狮舞,穿过街景艳光,糖水店的招牌就在前方。 3. 年三十白天总是特别忙,哪怕自己开了理发店也是一个样子。李白刚刚和几个留下的员工打扫完总店的店面,招呼小年轻快点走人好好浪一浪,自己则锁上门,蹲在台阶上抽烟。 北京已经成了座空城,人人都回了家,哪怕闹市区也很安静,只有灯光漂亮。他夹着烟放下,咬住唇环在皮肉上磨了一阵,略疼,却又有点爽。 分卷阅读157 去哪儿玩呢?反正回家也是空的。他垂手掸掉鞋面上几段碎发,突然接到个电话。 “忙完了吗?路上顺便买点啤酒回来,我记得这玩意你不过敏。”杨剪在那边嘱咐他。 “……不是,”李白再次看了眼来电显示,这确实是家里的座机号码,因为没指望谁拿这电话给他打,所以也没存,“你喝多了?”他试探着问。 “你喝多了吧!”杨剪有点不耐烦了,寒假还得备课并且用微信检查学生作业的高三班主任生活把他磨得越来越暴躁,“做了牛肉火锅,没下毒,你爱来不来。” 李白怔了怔,自从阴差阳错和杨剪合租到一套房子以来,快五年了,他们并没有一起过过春节,都很有默契地避着尴尬,平日能安分地共处一室,却选择在这团聚的日子各玩各的都不回家,好像他们早已失去了作为家人而团聚的资格。 于是万家灯火的时候李白就会觉得无比寂寞,跑到老朋友的店里骚扰人家,为了再打个耳洞,或者再钉个唇环。杨剪总是很不爽地看着它们,偶尔,仅仅是偶尔状态怪异的、过于孤单的夜晚,他们莫名其妙地在床上缠在一起,杨剪也会要求他把唇环拿掉,否则绝不肯亲他。 于是李白更选择每天戴着唇环,这样白天杨剪仍然不肯亲他的时候,他就能把问题归咎于这块金属。 这种诡异的关系,杨剪似乎向来无意改变,李白也就放任其发展,他并不想再冲上前去头破血流。对于一个重逢时就想和自己同归于尽的对象又能要求多高,能够搭伙做饭各取所需就已经不是坏事。 然而,就在这一天,他们僵持的第五年,在这个李白发觉自己耳朵上已经没有空地方可以再去打洞的半夜三更,杨剪,他居然,发出了破冰的信号。 “小白?”他居然还这么叫他,可能是看他沉默了太久,不耐烦也少了些许,“你真喝多了?” ”没,没喝,”李白还是愣愣的,“我刚打扫完店里卫生。” ”那你是不愿意跟我过年?”听声音,杨剪居然还笑了,“也对,不是什么大事。” “什么不是大事,”李白发觉自己声音抖了,“你……你就在家等我,燕京纯生干下去一箱没问题吧?” “那你就是愿意喽。”杨剪还是笑。 “废什么话!”李白站起来,他看见自己羽绒服上刚刚发呆时被烟头无意间烫了个洞,有絮絮的毛往外飘,他知道自己现在绝对像个傻逼,可他拎着挎包飞跑起来,头顶上漫天都是从附近广场窜起来的烟火,“愿意,我愿意!记得多切点鸭血我要涮!” ———— 在搓麻将中度过了堕落并快乐的两天orz 手机打了三对cp的小段子,分别是老夫老夫、新婚燕尔、破镜重圆的状态。 感觉过年事情好多,大家都没时间追文(? 我争取明天恢复更新~新年快乐~ 第52章 九月中,全城已泛秋味,可这一秋算得上性如贵仕,彬彬有礼,喜欢入夜潜行,白天仍是燥夏和蝉鸣掌权,偏偏还少了些伏天的湿气,干得人嗓子眼发紧。正赶上有个新楼盘开始做工程监理,容易出事,黄煜斐在那儿从早上七点盯着看到四点半,又恰逢车牌限号,他足足挤了五十来分钟的地铁,心情颇为不爽。 回到家里刚一站上玄关,他就开始拽领带。身上汗味,他不喜欢,衬衫汗湿又干透之后紧贴后背的那种硬邦邦,他同样受不了。 结果,当他站在浴室里,准备好好解个乏,却尴尬地发现哪个水龙头也没有出水的意思,光听见热水器在那儿轰轰地响。欠费了吗?我也有今天,他这么想着。李枳先前教过他怎么看水表,但黄煜斐并没有好好学,也不清楚自家水电卡在哪里,现如今只能在抽屉里乱翻,想找出物业单子打个电话。正蹲在那儿拨号呢,门锁一振,李枳抱着一个大红水桶回来了。 “我的妈呀,”李枳愣了,怕他给人看见似的,咣地踹上门,又蹬掉球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裸体,“哥你干嘛呢?” “我想洗澡,家里好像欠水费了?” “没欠,我按时交着呢,”李枳把空空的水桶往储物间送,“这一整片都停水了,说是什么总水管要维护,我家里也是一滴都没有,空着桶溜一圈儿,哪儿都没得接,连饭也做不成。” “没看见电梯里有提前通知。”黄煜斐低着头,默默穿起了裤子。 “是啊,要不我早就备上好几桶了,不说洗澡,至少饭能做上,这物业也真够坑的,”李枳说着,一转脸,就看见这人垂头丧气的模样,“很想洗澡吗?今天最高33度,受不了身上黏糊糊吧。” “在工地跑一天,灰很大,”黄煜斐委屈巴巴,“我不舒服。” “来,收拾收拾换洗衣物,把洗漱的也带上,不舒服可不成,”李枳颇有魄力地找来两个大水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完了之后,咱去吃凉皮。” 黄煜斐是第一次去北方的澡堂。 他一标准南方人,祖籍出生地都跟北字搭不上边,加上那么小就留洋在外并习惯独居了,这是货真价实的第一次。他的半美式思维并不能够理解,一帮高矮胖瘦的陌生人,一丝也不挂地站得那么近,吵吵闹闹,到底是怎么化解那种铺天盖地的尴尬的。 这也导致他进了换衣室,哪儿也不肯多看,非拉着李枳往最角落的柜子去,衣服也脱得慢吞吞的,脱完之后,还固执地给李枳和自己腰间都围了浴巾。 “一会儿冲的时候也围着?”李枳拔掉钥匙,乐道,“哥,你怎么跟大姑娘似的。咱北方民风淳朴,澡堂也是小时候经常洗的,看一眼谁都不会多想什么。” “谁都不能看你。” “没事儿,现在正是饭点,人应该不会太多,”李枳拍拍黄煜斐的肩膀,把他的钥匙在他手腕上拴好,“等进去了就挑最里面没人的那间洗,简单冲冲就出来。” 端着盆往洗浴区进的时候,有个澡堂大爷穿着橘黄色短衣短裤,坐一马扎,正在水汽氤氲的浴室门口守着。李枳把俩人的号码牌递给他,问道:“里面人不多吧?” “还成,不用排队,”大爷把塑料牌扔进竹篮,放下用密封袋装着的电纸书,透过蒙雾的老花镜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他身后颇有些紧张的黄煜斐,“给我俩牌儿,你俩一块啊?” “我俩住一块的,他是我哥,”李枳小心地遣着词,不想说得太露骨,不秀一下,他又好像不甘心,“赵登禹路那边全停水了,天这么热,我哥属于那种不洗澡不成的讲究人。” “兄弟俩一块合租?”大爷健谈,又寂寞,想多聊聊,一双小眼闪着精明,打量着俩人暴露在外的上半身,“带着女朋友一块租的 分卷阅读158 吧,看你俩这样伤痕累累的,女朋友估计都不怎么省心,够野的!” 李枳回头看了一眼脸红的男友,笑道:“是啊,我对象喜欢啃人,还以为属狗的。”他又捉住黄煜斐手腕,把人往自己身边拉,“你对象怎么样,哥?” 黄煜斐愣了愣,他其实想快点进去,不想和老头乱聊并被扫描似的上下打量,可是他也想看见李枳像现在这样弯起笑眼,于是道:“好巧,我对象喜欢挠人,手非常有劲,可惜没有猫这个属相。” 李枳脸蛋嘭地红透了。 澡堂大爷则摆摆手,低头专心看书:“成了成了不跟小年轻扯黄色话题了,你俩难兄难弟快进去找地儿吧。” 一手端盆,一手被李枳拉着,黄煜斐进了冒热气的大屋。他本来想象的是,这里面大概空空如也,能好好找个没任何人看得见他俩的地方,安心地洗个热水澡。结果不然,且不说完全没人的区域了,能找个空水龙头都不容易。 李枳也有点惊,心说都这年代了怎么澡堂子还这么火爆,难不成方圆几里停水的全来了,又看着黄煜斐少有的不安样子,知道这人确实不怎么好受,他就说:“好好围着呢,没人看。” 黄煜斐哭笑不得地捂了下脸,道:“北方人真的很强。” “……以后无论怎么着都不来了,”李枳吐了吐舌头,“我哥是秀气人。” 俩人就这么站在浴室的红地毯上,默默等着,全堂子可能只有他俩围着浴巾。身上被水汽焐得发热,眼前的人群模糊不清,黄煜斐着实感觉十分的魔幻现实主义。七八分钟,好不容易等来个空位,还是在墙角处,邻位少的宝地,李枳立刻眼疾手快地拉着黄煜斐抢到了手。 “一块洗吧?”他说,“这样快点。” “小橘先冲,”黄煜斐则意外地坚决,堵在他和外界之间,“我挡着。洗完快出去。” 李枳一乐:“然后留你一个人在这‘魔窟’里头?” “我无所谓的,没人看我。” “就有人看我了?”李枳大大方方解开浴巾,冲湿了身子,“这里头,就算真有弯的,”他小声说,“看上的也绝对是我家黄先生,这长相身材全是基佬天菜那一挂的,不是蒙你。待会儿哪个不长眼的趁我不在吃我哥豆腐咋办?” “不会的,小橘快洗啦,”黄煜斐大概猜出“吃豆腐”的意思,觉得就算真有那种事,自己还是有不少防身术可用的,他挤了点洗发水忙着往李枳脑袋上抹,火急火燎,“五分钟就出去,穿好衣服在外面等着我。” “哇,没人性!眯住我眼了!”李枳笑着抗议,却还是乖乖迅速打好泡泡再洗净,然后围上浴巾往外走,大概没超过那人给他定的五分钟时限。临走前他站在隔墙边沿,回头冲黄煜斐灿烂地笑了一下:“洗干净点,加油,你可以的哥。” 李枳这一走,黄煜斐发觉自己确实比想象中还要不好受一些。他鲜少去海滩,也没有去公共泳池游泳的习惯,之前和谁睡,总是把灯关得彻底,完事之后也不过夜,没有兴致多交流什么,更别提仔细观察对象的身体了。要说他真正细细看遍每一寸的,只有李枳一个。 因此,他也是头一回产生一种认知:人类的身体居然有那么多种丑法。埋头洗完,他端着盆又穿过许多或油腻或干瘪的家伙,无可避免地看在眼里,只得心中念着每晚被他握着的那具白软身体,以求某种净化。 黄煜斐鄙视自己:按北京话讲,你这个样子就叫屁事儿太多。 更衣室里,闲人不少,李枳的柜子已经空了。黄煜斐匆匆穿好衣服,头发都没好好梳,赶紧去交还了柜子钥匙。一出门,正见着李枳头发湿漉漉的,蹲在门口澡堂招牌边上,穿着新换上的正红色T恤,气定神闲地叼着根棒棒糖,咬得嘎嘣直响。 此时天色渐暗,带点潮气的微风轻轻飘着,漫天的云,映着晦暗却浓郁的夕色。绿化带外侧是堵塞的阜城路,内侧是蜂拥的自行车群,四围混乱,有股热闹的市井气,唯独眼前黑白分明的人,是干干净净的,再加上一点红。这才是天菜吧,黄煜斐想。 他终于不窒息了,他清风拂面。 “感觉还成?”李枳抬眼看他,明眸皓齿地笑,“这算是体验人生?看看别人的活法。” “不想再看了,”黄煜斐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有些丢脸,我显得非常胆小吧?” “过来,哥你过来,”李枳抬手,趁他走过去,拽着他衣服下摆就把人往下拉,“胆小个毛线啊,为了不让人看我,自己跟里头憋着,这叫胆小?顶多叫心眼儿小,”他凑上去,“看把我哥给委屈的,这澡堂就不是个好东西,确实比印象里小时候挤不少,也不怎么干净,以后咱绕道走,”说这话时,李枳脸贴得很近,就在大街边上,俩人蹲得低低的,鼻子顶着鼻子,棒棒糖棍还不小心戳了一下黄煜斐的下巴,身边则是两个乱糟糟的塑料盆,他又说,“我现在特想亲你。” “在这里?” “对啊,头发翘起来,有点可爱,”李枳举着半根糖果,热乎乎地冲他笑,斜阳下,脸是红的,“而且我嘴里还甜着呢,亲起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嘴唇给堵住了,他后脑勺被手掌稳稳地垫着,人给压在墙上,那句“很好玩”他亲完了才说出口。 “确实蛮好玩的,”黄煜斐支着脸看他,认真道,“葡萄味,很甜,我被治愈了。” “天哪噜,我哥刚才在里头还真被辣到眼睛,给法术伤害了,幸好有我及时奶上一口,”李枳冲黄煜斐身后围观半天的两个校服男生比了个中指,又看着男友柔和道,“我现在想吃酸辣的了,凉皮走起?” “走,我还想吃拌腐竹。”黄煜斐拉着他站起来,也回头冲那俩男生微笑着比了个中指。 不甘心的好事者终于走了,还吓得不敢回头,李枳则端起盆来哈哈大笑,印象中,这是他家这位高素质人才头一回学着他做些不雅动作。凉拖塑料盆大短裤,加上一头乱发,黄煜斐现在和自己一样邋遢。 果真可爱得要命。 也不知是洗完澡在街上乱走着了风,又或是闷进小吃铺的空调房里受了凉,黄煜斐当夜竟发起低烧来。他没做梦,猛地醒了,听见窗外狂风暴雨声,不清楚是否是幻觉,却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正在发烧,一看表,才三点差一刻。 不想吵醒隔壁屋的李枳,他坐直身子迟缓地琢磨了两分钟,悄悄地吞了点退烧药,强迫自己接着睡,却再睡不着。只觉得雨声越来越扎耳,身上也越来越冷,皮肤底下渗着隐痛,可是空调遥控器好像找不到了。他也没劲头起身去找,喝的那点水都堵在胃里,甚至往外反,冷风吹着,他窝在薄薄一层毛巾被里,不知道接下 分卷阅读159 来要干什么。 明天去打点滴吧,要早些出发,趁李枳起床之前,他浑噩着想,应该还可以好好开车。一旦高烧起来,自己百分百会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样说胡话,不受控制地被往事和怪梦勾着失言失行,那太可怕了。 他不想让李枳知道。 但偏有个人影,推开他房门,蹑手蹑脚往他床边走。还俯下身子轻轻摸他,挠痒似的。黄煜斐并不能很好地思考,也不知道这会儿究竟到了几点,只听到一声大叫:“靠!这么烫!” 旋即床头灯给扭开了,光是暗的是暖的。 “没睡啊?”李枳穿着背心裤衩,不住推他肩膀,盯他眼睛,“你干啥呢,不知道自己烧了?” “……我知道。” “那还开冷风,还不盖被子!”李枳麻利地从衣柜里翻出床大厚被子给他盖上,一个角一个角地掖好了,又急吼吼地从靠枕底下翻出遥控器按掉,“我真服了,准备烧四十度是吗,不对,破个吉尼斯纪录您最开心。” “……”黄煜斐有点迷茫,“好了,你去睡吧。” “我睡?我睡你个头,”李枳没什么好气,拿起床头的退烧药仔细看,“要不是我上厕所,想你了,就来看看,你这一晚上过去,第二天保准烧熟了。” “我吃过药了。” “这啥药,哥你一发烧就猛吃抗生素啊,真行,”李枳掀开他被子,塞了个体温计到他腋窝里,又把被角严严实实堵了回去,“不能老吃抗生素,老美喜欢这么治病,万事上头孢,再不济挂个水就大吉了,咱中国人不能这么搞,会把身体弄出抗药性的,越吃越没效果。” “没事的,我这样十几年了,”黄煜斐觉得眼前身影有些模糊,坐在床沿的重量,倒是踏踏实实的,“量完体温小橘就去睡觉吧,太晚了。” “我就在这儿盯你,要我睡,你先不烧,熬夜我最擅长了,”李枳俯下身子,掌心轻轻地抚上他的额头,五指把碎发捋开,又拿自己的额头去抵着碰,“嘶,真烫人,这至少得三十八度五。待会儿看看吧。” 黄煜斐仍然十分坚持:“看完你就去睡。” 李枳“啧”了一声,俯身直接压住他抱:“哥,你别跟我犟,外面这雨下得跟泼水似的,听到窗玻璃上的水流声了吗,我不信你真想让我走。” 黄煜斐有点迷糊,不说话了。 李枳摸了摸他眼角,撂下句“不许乱动”就跑开,不多久又端着盆凉水回来,手臂上搭着毛巾,在床头柜上摆好,然后又跑,捧来杯热乎乎的温开水,他躺回床沿,倚在床头板上,用枕头把黄煜斐往上垫了垫,好让他的脑袋能靠上自己的腰。 “胳膊抬一下。”李枳说着,把那体温计拿出来,冲着灯光眯着眼瞧。 “还成,正好三十八度五,人家都从三十七度五开始烧,我哥一整就来个大的,”揩下病号满脑门的冷汗,他拿泡凉了的毛巾细细擦着,裹着手指,轻轻地点按,“不过别怕啊,我有信心,今晚过去就能退烧。” “我不怕,”黄煜斐笑了笑,睁开眼看他,“这么大年纪了,怕什么啊。” “嗯,我家小黄同学最坚强,今晚烧退了我就给你奖励,”李枳说着,把感冒冲剂撕开一个小口,“坐起来点,喝点药,虽说这玩意也不一定有什么快速药效,但能让你热起来,发了烧最重要的就是出热汗。”他顿了顿,又补充,“中药挺苦的,你肯定不习惯吧,加点糖?” “不用,”黄煜斐靠上床头,拦住他准备冲泡药粉的手,“水给我。” 紧接着,李枳就看到了奇观。黄煜斐喝感冒冲剂,居然是先把药放到嘴里,再喝口水,只一小口,然后晃晃脑袋,最后一块咽下去。他监督这人又多喝下去大半杯热水,惊道:“我真跟一神仙在谈恋爱。” 黄煜斐面色苍白,抹了抹嘴角。 “这也太猛了,苦不苦?”李枳把腿也搁上床沿,侧身搂他,“我每次都放好大一勺糖,半天不化。就这还喝得我龇牙咧嘴的。” “还可以,”黄煜斐昏昏沉沉地,往侧面蹭了蹭,在他颈子一边埋着脑袋,“可以接受。” “冷吗?哥你快躺回被子里,又白掖了。”李枳一翻身,跪在边上,把他往被窝里按,那人却执拗着不肯,喃喃道:“小橘,我想靠着你,很暖和……” “好,没问题,先躺好,我钻进去抱着你总行了吧。”说这话时李枳其实颇有些英勇就义的心情,虽然下着雨,但夏天毕竟没走干净,秋老虎正威猛,夜里抱着一发烫的人,还捂在这么一大坨隆冬才能派上用场的棉花里头,他觉得自己会炸痱子,或者热成人干。但是,就算如此,他还是非常愿意的,黄煜斐现在这样,他一看,心就软得化掉,一点别的也不剩。 黄煜斐像是安心了,乖乖出溜回被窝,李枳也钻进去,探手抱住他腰,腿则去圈他的腿。他发觉这人虽然是滚烫的,身子却冻得哆嗦似的,在发抖。“唉,怎么就受这种罪呢,咱俩今天干什么坏事了到底?”他苦恼道,“先睡吧,好好闭眼,要关灯吗?” “嗯,”黄煜斐应着,脑袋往他胸前拱,又急着说,“不要,不关了,别离开我。” “不离开,”李枳哄小孩似的,拍他后背,“你是说松开吧,我关灯就得回头,就得松开,那不关了,我不松,也不离开。” “谢谢你,老婆。” “哦,还知道我是老婆,没烧糊涂,”李枳笑了,“睡吧,快睡吧,谁都不许出声了。” 说要睡,那夜李枳却一直没睡着,他琢磨着,怀里这人得有多难受,又念着明天要早起熬点粥给他吃,还要拦住他坚决不去工作也不去医院打吊瓶。各种琐碎念头在脑子里盘旋着,也就折腾得他没睡意了。 他本以为黄煜斐睡得还算稳当舒适,因为这人一动不动,也不出什么声。于是就稍稍放下心来,正回忆着柴鱼蛋花粥的做法,准备搞个创新,出锅前多加点能发汗的生姜末试试,却忽然感觉到怀中人一个哆嗦,像是要挣开他,只一下,又立刻软了下来,蜷在他胸前。 紧接着,一句一句重复的话,沙哑的,细微的,从黄煜斐口中传来,好似呢喃梦呓。李枳仔细听着,发现是粤语的对不起,时不时还掺杂句“sorry”。对不起谁呀,李枳想着,想起啥亏心历史了。他仍然只当是黄煜斐梦到了些浪得没边那会儿干的惭愧事,没什么紧张感,却又在听到那人哽咽着喊“妈妈”的时候,心脏一下子皱缩起来。 妈妈? 对不起妈妈? 李枳感到不祥,他屏住呼吸,下意识摸了摸黄煜斐的脸,结果摸到了一手的湿润。是眼泪。 ———— 我回来啦,今天开始恢复日更。 这俩人 分卷阅读160 都是苦命孩子TT 感谢这两天大家的留言~感觉翻页近在眼前hhh 第53章 关于黄煜斐的妈妈,李枳知道几件事:红极一时的女演员,赌王相差二三十岁的妻子,在三十八岁那年,意外死于一场台风带来的洪水。 当然,这些都是搜索引擎连同泛滥八卦一起弹出来的表面信息,李枳知道的,比这还要稍微多上一些—— 比如,当时是2002年,黄煜斐只有九岁。 比如,他好像亲眼看见了母亲的死亡。 再比如,母亲的死是家里人害的,而那件事似乎成为了黄煜斐流浪国外的契机。 要问更多肯定是问不出口的,不是不关心,是不想把黄煜斐给戳疼了。每当听黄煜斐提及母亲,李枳得到些零星信息,只会默默记下,然后紧闭上嘴。他隐约觉得黄煜斐也有他自己的考虑——关于那段往事,他早晚会对自己说,只是还在做准备。 而现如今,怀里的人重复着那三个忏悔的音节,声音又小,又压抑,平日里那种宛如描述他人闲事的从容劲儿,烧没了,就剩个孤零零的人,瑟缩得像个怕黑的孩子。 他甚至在哭。 在梦里哭,流了满面的泪,这什么概念啊。 李枳抽了口气,把他抱得更紧了些。自己的温度,能带来点安慰吗?汗流进眼眶里,李枳又想起自己暗无天日的那段日子——正常看来,撑在高三毕业生背后的应该是录取通知书,以及熬出头的父母,于是他们可以无所顾忌,任情任性地挥洒青春,顺便挥霍家长的钱,在那个理应最自由的夏天。 而那时的李枳呢?除了贫穷、眼袋、药片,以及一把废掉的嗓子之外,他一无所有。好东西被剥夺,一件连着一件,他每天活着,宛如游街示众,走一段路,就掉件衣服。 等待他的结果好像是一丝不挂,烂叶沾身。 那会儿他晚上不愿意睡床,总觉得第二天一早就会僵在那儿,死相难看。于是他窝在樟脑味的大衣柜里,眼前除了黑还是黑。 那时他就是黄煜斐现在这种蜷缩的姿势。 李枳固然能懂这种姿势里的难过。 他在枕头上蹭了蹭眼睛,汗刚才流进去,不好受,快把眼泪勾出来了。然后他下巴抵上黄煜斐头顶,放软了嗓子,一字一句地说:“没事儿,你可得好好的,别哭了啊。” “别总说对不起,你没对不起谁,也不用对谁道歉。” “妈妈肯定也不想看你这么哭的,哥,别乱做梦了,睡一觉,早上起来好好喝点粥。” 他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快把自己说困了。不知何时开始,黄煜斐安静下来,脸上泪迹在李枳的抚摸下,也快要干掉,唯独睫毛还是湿淋淋的。李枳松了口气,他觉得怀里这人越发的烫了,俩人腻在一起的皮肤上全是汗,也不知是谁的,但至少不再受噩梦折磨,也算好事。结果,正当他稍稍放下心来,却冷不丁听见一句:“我需要吃药。” “什么药?”李枳拧着黄煜斐脸蛋一瞧,发现这人已经睁开眼,瞳孔没什么焦距,“哥你啥时候醒的?” “我必须吃药,小橘,帮我拿,”黄煜斐还在混沌状态,却重复着,“书房电脑桌左边第二个抽屉,红白药盒。” 李枳怕耽误事儿,照做了,他跑去取来药盒,却不递给黄煜斐,而是站在床沿盯着盒子一侧那几行小字研究。全是拼写奇怪的英文,但李枳能看懂个大概。 “镇静类”“副作用”“降低免疫力”……几个关键词跳进他眼里。 打开一看,一板十二片,只剩五个了。 “经常吃这种药?我不让你吃,”李枳把那盒洋药往床底下一扔,掐着腰数落,“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病就是发烧,一烧就这么急,还烧这么高吗,这玩意儿把你免疫力给祸害了。” “捡回来,”黄煜斐沉着嗓子命令,“没有经常喝,但不吃的后果更可怕,你不知道。” 李枳跳上床,把他摁在怀里,大声道:“什么后果?你说了我不就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黄煜斐也抬高了音量,鼻子却还是哝哝的,“就是因为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才可怕!我怕我伤害到你。” “你不会伤害我的,”李枳往下躺了躺,腿把人给圈住,眼睛望住他的眼睛,“且不说你爱我呢,就说一病号,床都不好下,还能把我吃了呀?” “怕吓到你……” “我胆儿那么小?还是你少了这药就会变异?”李枳笑了,亲了下他尚且湿润的眼角,“我看我哥现在就挺镇静的,只不过又变成哭唧唧模式了,真可爱。” “我想平静,我不想做梦,”黄煜斐眯上眼,像在抑制什么,“那个药,是这个作用。” “我也有这个作用,你抱我紧点,哥,”李枳浑身汗透了,他知道这被子里也是汗津津黏糊糊,但他还是想要黄煜斐抱他抱得更紧些,干脆把他按进身体里得了,“我……我可不想输给五个小药片。” “发烧的时候脑子是坏的,张着嘴,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我知道就成,你说吧,想说啥就说啥,到时候等你清醒了,我给你复述一遍,”李枳揩掉那人一脸亮晶晶的汗,“只要别说初恋啊前任啊之类的讨厌事儿就成,我气量很小的。” “哈哈,是吗,”黄煜斐竟也笑了,终于笑了,“想不起来他们了。” “全忘啦?” “是啊,遗忘是很厉害的东西。我差点把妈妈也忘记了,所以她就来梦里要我想起来。” “……前几天还跟我提妈妈,你哪儿忘了呀,”李枳轻轻拍着他湿透的脊背,“妈妈最喜欢吃油糕,擅长弹钢琴,夏天早晨会带你去海边挖沙虫,捡小螃蟹,这不都是你跟我说的?哥你没忘,不会忘的。” “我确实快要忘了,好像我以前没有犯过那些错误,是因为最近过得太快乐吗,”黄煜斐嘴角苦涩地抽动了一下,“妈妈当然是怪我的,来找我,哭着,她说她想要我死,去陪她。是我的错。” “别胡说!不要你死!这也不是你妈说的话,你得陪我!” “当时应该死掉的确实是我……我太不小心,害她着急,她不能着急的,”黄煜斐轻轻地笑了笑,“妈妈死得很早,之后我过得艰难,直到今天。这是相互报应的。” 李枳愣了愣,他看着黄煜斐又在那样笑,觉得很难过。这个曾经认真跟他说“不要强迫自己笑啊”的男人,自己才是假笑第一天才。他想,我该说什么呢,又能怎么做呢,他想不出答案,就凭着本能去亲吻他的脸颊,正如那人曾经安慰自己的那样。 却见黄煜斐似乎挺受用,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声音也不是刚才那种痛苦得马上要哭出来 分卷阅读161 的感觉了。他说:“小橘真的很神奇,在梦里我周围全部都是水,大水,泡着我,但我能听见你的声音,然后梦里天空就亮起来了,”顿了顿,他又道,“想象不了如果听不见你在我身边讲话,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可能我一个人,烂成泥。” “我就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要听我声音,我就说话给哥听。” “你说过你爱我,”黄煜斐慢慢地,轻声道,“我感觉到了。可是,你知道吗,爱上我这样的人,有时候我会觉得,小橘很可怜。” “什么混蛋话,这么好一人,我凭什么不爱?还什么‘你这样的人’,纯粹妄自菲薄。” 黄煜斐眼光一闪,随即黯淡:“小橘真正了解我吗?不是妄自菲薄哦,我做过许多坏事,对自己,对别人。” “举个例子?” “我试过自残,把阿姐吓半死,我非常开心。” “说得好像我没试过,这没什么可愧疚的。看自己流血,我当时也特兴奋。” “我也试过自杀,但失败了,很多次。然后被医生开一堆精神类的药片回家。” “多巧,我也试过两回,也失败了,我还不吃药,”李枳凑过去,亲他嘴唇,“反正现在你不想自杀了,我也不想。而且,哥,这些事儿可别跟我这个终极丧货比,说白了咱俩就是一种人。就算病,也病一块了。” “是吗?那我完全自我中心,从不顾忌别人感受,我喜欢看别人痛苦,经常有人说我狼心狗肺,小橘也是这样吗?” “不对,你不是这样的,哥,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只是以前没人拿真心待你,你也没有试图去找到什么依托,”李枳紧紧握住他的手,像要证明什么,“就像你不喜欢看我痛苦,这些事都是双方的。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越悲怆的时候,他就越嬉皮,我知道的,你以前过得可孤单了。” 黄煜斐若有所思:“孤单吗?也没错,以前在伊丽莎白城,一个人去社区医院打吊针,想上厕所,需要自己把吊瓶拿下来,拎着去上。可能压力出了问题,我看见血顺着管子倒流,药剂变成红色,红得发黑,这是孤单吧。” “靠,疼死了,”李枳揉了揉眼睛,他被黄煜斐若无其事的样子扎得心悸,“我不会让你再一个人打吊针还他奶奶的掉血了,”他手上力气又加了几分,握到黄煜斐的脉搏,“吊针都不准再碰了,以后感冒发烧,我就这么给你捂着。好得虽然慢了点,但不毁身体。” “太麻烦了,别人和我一样打吊针,也没怎样。” “黄煜斐,你有点自觉行吗,”李枳瞪着他,“你是我男人,我男人就不能过那么惨。” “其实我不喜欢你这样,小橘,”黄煜斐平静道,“不喜欢这样的我被你看见。非常丢脸。刚交往那段时间,我发烧躲着你,还记得吗?也是做噩梦,醒来又睡着,躲在家里,什么都做不好,我怕你知道我原来是这种脆弱的人。可你还是知道了。” “谁都有脆弱的时候,照这么说,我成天矫情,在你面前把好印象早就败光了吧,你不也没嫌我烦吗,”李枳掰着他的右手,紧压在自己腰上,要他抱好,“那次我也记得呢,你在我家门口冷风吹着,等我一上午,现在才知道是在那样的精神状态下,因为担心我才整理好心情出门,没事人似的,苦都自己乱藏。哥,说你脆弱,谁信啊?” “我们好像有些跑题?”黄煜斐睫毛闪了闪,“我列举我的坏处,现在变成小橘夸我了?” “那接着列,我看看我家黄先生还干过什么坏事儿?” “我对你也做过不好的事情,并且不清楚,讲出来你会不会继续接受我。” “说说看呗,你确实干过不少混蛋事儿呢,尤其在床上,兴奋起来又是啃又是掐又是不让人好好喘气,幸好我抖M——” “我在监视你的行踪,”黄煜斐突兀地打断他,快速道,“直到现在,你每天去了哪里,具体到哪一条胡同哪一个房间,我全部知道,小橘。” “啊?什么意思?” “新手机送给你的时候,做了一些改装,里面有额外的定位装置,”黄煜斐松开李枳,挪远了点,靠上另一侧的床头,“那次发现跟踪狂,也是因为看见你走了平时不走的偏僻路,正好下班就过去看看。我其实和跟踪狂没有本质区别吧,非常变态非常不尊重你,对吗?我明白的,但我——” 黄煜斐像是在念遗书似的,说出这些话,脸上分明面无表情,却显出痛苦,他疲惫极了:“我控制不住。我的自控力还是不够。” 李枳的反应却出奇平静:“说实话,我挺吃惊的,哥,你为啥要知道我每天去哪儿呢?担心我危险,还是担心我消失?” “意识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这样做了,并且停不下来,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够安心地去做其他事。”黄煜斐干巴巴地,短暂地笑了一下,“这种紧抓一个人不敢放开的样子,果然非常难看,我不想这样,幸好今天对你坦白了,否则更难看。” 李枳“扑哧”一乐。 “嗯,讨厌我了。” “没有。” “是吗。” “你觉得我生气了?” “你应该生气。”黄煜斐把手掌覆在脸上,“或者选择离开我。我知道我非常可怕……” “可我没生气,没觉得你可怕,更不打算离开你,”李枳一点点往右边蹭过去,挪到黄煜斐身边,使蛮力冷不防拱进人怀里,乖乖地贴伏在那具滚烫而僵硬的身体上,“相反我还挺惊喜的,哥,你这么黏我,我感觉自己挺有价值,不像以前,是个死了都没人管的废物,”想了想,他又道,“你说停不下来,也不用停啊,手机的事儿干脆就继续这样,咱俩之间就不存在找不着的问题了。跟踪狂那次,不也是间接保护了我吗。其实每次你下班之后去新地方约会,我在那儿等着,还老担心你找不见我。” 黄煜斐似乎陷入极大的震惊,又似乎没反应过来,不说话。 李枳接着道:“而且我这一天天的,活动范围不出十公里,不是排练室就是菜市场,顶多再去北海公园喂喂野鸭子,每天瞧着,觉得挺无聊吧?” “你不觉得束缚,不觉得恐怖吗?”黄煜斐格外严肃,“这其实侵犯了你的权利。” 李枳松松地笑了:“所以你要帮我请律师告自己?又不是管我去哪儿,只是看我去哪儿,束缚啥呀。我跟你这儿,就没什么自我意识,也没觉得自己被侵犯了,”他顿了顿,一本正经道,“要是别人,我当然会觉得烦,但你不一样,共享位置多浪漫啊,我一想这事儿,就觉得我是完完全全属于你的,我就开心,”这么热切地说着,李枳抬起两只手,缓缓地伸展胳膊,就着昏灯注视自己的手 分卷阅读162 指,“让我哥高兴、放心、痛快的事,它就是好事。” 黄煜斐感到情动,同时也感到巨大的自惭,只说一句:“小橘这样有原则。” “我当然有原则,不过,我这原则还有一条,”李枳蹭了蹭他,“如果这事儿不是你自己跟我坦白,而是我自己哪天发现了,我可能会不开心,觉得你怎么能对我不坦率呢。” “……别这样,我怕我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无所谓啊,”李枳放下手臂,侧脸看他,“反正咱俩对过分的定义又不一样。我看来挺正常的小事,在你眼里自己就成伤天害理了。” 黄煜斐蹙着眉头,什么也不说,只把他抱紧了。呼出的气和他身子一样烫人,围在周身,把怀里小人弄得晕乎乎的。 小人晃了晃脑袋,柔声道:“其实我也要反思,哥,是我把你刺激得这么没安全感的吗?我这么不靠谱?” “不是的,是我自己的问题,”黄煜斐解释,“安全感这种东西,对我来说非常难得。越是在意,我越感到危险。一旦有即将陷入险境的感觉,我就会做出错事,一边觉得对不起你,一边觉得不能告诉你。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他顿了顿,慢慢地说,“根本原因其实是,我不能对未来下一个定论,其实无论是谁也不能一步看好几年,这种留余地的道理,很好懂,就我不懂。上了赌桌的人谁都不会想要空着手离开的。” “担心空手离开?”李枳眼神极清明,盯住他,“咱这是谈恋爱,不是赌博,要是用在赌场上的心态这么一天天地过日子,可不就得心累吗。赌博一旦输了,就是真的全没了,一秒翻盘,所以在那赌场待上一天,拿在手里的钱就一天不是自己的,可谈恋爱不是这样,无论结果如何,过去的日子都是完全属于两个人的,甜的苦的那些,还有心里那个位置,谁也偷不走。更何况咱俩肯定是好结果。” 黄煜斐不语。 李枳也就任他在那儿思考,不多说什么。 “我明白了,”黄煜斐终于开口,也肯不再躲闪地回看李枳,他恢复了惯有的自信玲珑的状态,“这是我第一次不依赖药物,自己走出来,谢谢你。” “又谢!有啥好谢的,刚才看见你睡着觉还在哭,我心里也不好受。都说了是双向的了。” “嗯。小橘经常比我勇敢很多,也比我透彻很多,我要向你学习。” “别急,这还一辈子呢。”李枳靠着他,声音带笑,“向我学学做饭也是可以的。整天就会蒸千层油糕了,蒸得再怎么出神入化,哪天我不掌勺,还是得一样饿肚子。” “我可以只吃千层油糕。” “不来点咸味儿?第二天就腻了成吗。” “可以加点老干妈辣椒酱。” 李枳心说,您老人家对那陶华碧大姐还真是执着,愠怒道:“睡觉!祝黄先生梦到女神。记得嘱咐她多做几盆最辣的给你寄过来。” “祝我梦到老婆吧,”黄煜斐打了个哈欠,“梦不到,就不去梦别的了。做梦好累啊。” “梦到我,我也绝对骂你!陶大姐真是女神?居然连否定都不否定。” “吃醋了?” “亲我一口,我就不吃了。” “不怕传染我就亲。” “哎呀管他的——”李枳顶起被窝,整个人压在黄煜斐身上,“亲!张嘴!” 那个吻带着点药味儿,还有李枳的虎牙在捣乱。 亲完俩人都捂脸,不好意思地笑了。 李枳又躺回床面上,颇为享受地任身边人搂着,问道:“对了,我刚才还想问来着,妈妈以前总给你弹钢琴,最经常弹哪首曲子?” “茉莉花。” “哎?这个我会,”李枳眼睛亮了,“想不到是这么纯朴的曲子。” “妈妈的祖籍是江浙一带,清朝时是做茶庄的,留了一大片茶园,她时常会想家,”黄煜斐侧躺过来,苍白脸上烧出的红晕又明显了一分,“小橘要给我弹吗?” “嗯,哥你上回弄了十来个人,全都一身黑跟黑社会似的,好不容易把钢琴从小院儿里挪到这么高楼层,也得让它发挥点作用啊。”李枳掰着指头数数,“不过,现在必须好好睡觉,才在五点半,至少还得睡六个小时才能休息够。” 黄煜斐老老实实把眼睛闭上了。 李枳道:“跟我说个晚安呗,好不容易共枕眠了。” “我爱你。” 李枳踹他小腿:“又来这套!” 刚踹完,他整个人就被埋进怀里了。黄煜斐身上有松香,也有他前几天新买的蓝月亮洗衣液味,混着汗味药味,湿润润沁在鼻子里,一闻就上瘾。李枳迷瞪地想着,自己总是过于急忙地想要抓住爱情,像渴水的人,独自呆着,就很怕寂寞。他素来不想掩饰这种把人完全占有的心态,亦知自己就是这种人。但他现在终于发觉,身边这家伙,平日再怎么牛逼哄哄,内里当真和自己是一样的。 天色微亮的时候黄煜斐醒了一回,怀里的李枳温热起伏,在他在臂弯里安恬地躺着,呼吸轻缓均匀,他自己也就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窗帘大开,阳光把屋里烤得干热,李枳已经起床了。 黄煜斐爬起来,喝掉床头柜上放的温水,发觉头疼差不多好了,身上也不再发冷发疼。人混乱后总会格外清醒,你昨晚都讲了什么鬼话?他质问自己,果真烧糊涂了?却又陡然想起李枳给他的那些回答——心不慌了。 他换下昨晚汗透的睡衣,把被子翻过来,打开窗户透气。做完这一切,黄煜斐走出卧房,隔着客厅和走廊,正看见李枳背对着他,在熬煮什么东西。 他去解他围裙,那人就回过头碰他额头,又轻轻啄他嘴角:“还真不烧了,我这效率也不比输液差多少,嗓子疼吗现在?” “不疼。” “吃药了吗?”李枳又一琢磨,“不对,冲剂得饭后喝。” “小橘在煮什么?好香。” “柴鱼粥,里头还有肉末蛋花青菜生姜,我都弄得很碎,”李枳不疾不徐地搅着那锅润白液体,米粒已经被熬化了,呈现一种温黏的诱人状态,“我知道你们港仔爱喝咸粥。待会儿再蒸碗鸡蛋羹尝尝。哥你喜欢吃玉米粒吗?我想放里头试试,会不会蒸爆掉。” 那天他们一块吃完疑似午餐的早餐,看了会儿午间新闻和今日说法,李枳就拉着黄煜斐去听他弹钢琴。放琴那屋本身闲置,一直空荡荡,现如今只搁了架三角钢琴,在午后阳光中倒真有种清净安宁的氛围。 李枳端正地坐在黑白键前,指尖流出茉莉花的韵调,他没改节奏,也没加别的旋律,就是原汁原味。他很清楚,经典之所以为经典,就是因为它知道分寸,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 黄煜斐在一边看着,听着,首 分卷阅读163 先想到的,确实是记忆中那个模糊的身影。他柔美的、忧郁的母亲,穿着鲜丽的裙子,和眼前的男孩一样背颈笔直,手臂洁白,眼底盛着温暖和专注,却又好像下一秒就要转头问他:“喜欢吗?” 某种程度上,这两个他所深爱的人,就是会给他相近的感觉。但这界限又是分明的——关于母亲的回忆很快散了,而关于李枳的回忆挤上来,融进当下。李枳曾告诉他,爱情是和这个下三滥的世界一刀两断的勇气,而现如今,他明白,自己大概也应该和自己骨子里那点下三滥的东西,说句再见了。 ———— 感觉大家确实没空追文555有点不想更新了 下章有巨大转折,关于小橘的病我们也该解决一下,做好准备orz 第54章 以往在医院挂三天水才能好得差不多,这回却在第二天就成功退烧,黄煜斐自己都觉得有点神奇。他也是头一回知道感冒发烧有人盯着喝热水是什么感觉。可惜自家在北五环的新楼盘要在年底开市,缺个拍板的,黄煜斐也没办法怠工太久,他怕老姐一急,火急火燎亲自赶到北京来,到时候可就不是挨顿说教那么简单了。 那天早晨,出门上班之前,李枳擦着饭桌叫住他:“晚上还是六点半到家对吧?” “可能会晚一些,不会超过七点的。” “那吃完饭天应该还没黑,”李枳笑笑,“算了,饭前吧,回家之后换身运动服,咱把事儿办完了再回家喝老母鸡汤。” “办事?” “运动运动,提高免疫力。” 于是,从那天开始,黄煜斐就开始了除雾霾天之外每天坚持跑步的日子,美其名曰“增强体质”。风里泛着些秋凉,路边空地跳舞的闲人很多,广场舞以及老年迪斯科舞曲,混合在一起听,再加上冷冷的空气和路灯,李枳感慨,这简直中国特色赛博朋克。而黄煜斐就那样绕着北海公园的大湖慢跑将近一小时,挤在一群大爷大妈猫猫狗狗之间。 说实在的,习惯独自在室内做有氧的他,觉得自己实在有点搞笑,尤其是停下接电话,却被热心大婶拦住,拿着自家姑娘照片介绍的时候。 毕竟北海公园有个别称,叫相亲公园。 幸好李枳及时骑自行车追上,风风火火把车轮一横,上来就是一句“我哥有对象了!”,眼睛瞪得老大,立刻把大婶给唬走了。 其实李枳一开始也尝试过跟黄煜斐一块锻炼身体,走向人生巅峰,奈何学生时代就不是什么耐力型选手,只擅长短跑,超过三千米保准倒地歇菜。更何况他每次还非常人妻地坚持背好毛巾、淡盐水、外套,乱七八糟塞一大包,跑起来也确实不轻便。 于是后来就演变为他先陪着黄煜斐风驰电掣地跑到小西天,休息休息租个自行车,再骑过去追人。 每次远远地看到那人背影,李枳就会在后面猛按车铃,一边超过听着广播的散步人群,一边大叫:“小的护驾来迟,皇上等我!” 一下子窜到那人身边,傻乐,脚踏板慢慢地蹬。 黄煜斐则会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转脸瞧他,眉毛和鼻尖挂了些汗,接过他手里的淡盐水抿上一口,不肯多喝。 “跑步喝太多会水肿。”黄煜斐这样解释,他确实非常之在意自己的身材。 李枳软乎乎地笑,夸他说:“最近肌肉越来越结实了,摸起来感觉特好。” 黄煜斐居然一听这话就脸红,加快步子跑前面去了。 “哎,皇上,等等臣妾——”李枳放肆笑着,一秒就追上。 头一回跑完,被李枳裹上外套牵着手往回领的时候,黄煜斐显得有些沮丧。有可能是累,在公司较了一整天劲,只想回家洗澡,也有可能是被乌央人群挤得发烦,并不想再看见李枳之外的其他人类,他正琢磨着第二天能不能找个借口推掉,却见自家那位也出了一身的汗,还由衷地说:“哥你跑得太稳了,根本不带喘不过来的,速度还跟我跑一千米一样。” “以前练过耐力,”黄煜斐给他擦着汗,解释道,“每年都去纽约参加马拉松兴趣赛。” 李枳脸红红的,身后正是夕色下的湖水和白塔,还有一轮赤红的圆日,他小声道:“确实耐力不错,不对,是太好了点。” 不太妙,黄煜斐这么想着,我好像又没办法了。 偷懒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不过,李枳心头一派雪亮,他固然看得出来这人对跑步锻炼没太大兴趣,琢磨了好半天如何提高黄先生的积极主动性。于是后来,每次跑完他们都会找个人少的地方,拥在一起,汗津津地接吻。刚运动完的身体是热的,而秋风是冷的;喝了盐水的嘴亲起来是微微发咸的,而偷吃了软糖的嘴则藏不住甜。缠绵和飒爽两种感觉,同时绕着他们,还挺带劲儿。 就这么过到了十一月底。 跑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夕阳了,天黑黢黢的,李枳需要就着路灯的光才能找到黄煜斐。那天他照常蹬着破烂公共自行车,见那熟悉的背影就在前方大约五十米处,正想放开嗓子喊,张嘴冷风一灌,却灌得他剧烈咳嗽起来,止不住似的。 我这是被点穴了吗,李枳无奈,把车在路边停下,蹲下身子,一个劲儿地往外咳——仿佛有个什么东西堵在喉咙深处,和鼻腔连着的地方,使他焦虑地想要大口地喘,却得来咳嗽不止的下场。他严实地捂着嘴,不想惹人注意,本以为什么也咳不出,不过受凉而已,等自己的娇气嗓子过了这个劲儿,也就差不多了。结果抬手想把生理性眼泪抹掉的时候,却立刻被手心里的东西吃了一惊。 深色的,稀薄液体。 屏住呼吸,五指下意识握紧,手心里湿漉漉的。 缓了一会儿,喘过气来了,挪到路灯下面,他慢慢摊开手掌,闻了又闻,看了又看,这才敢确认——是血,黑乎乎的,一小片。 ……我他妈的,咳血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吧?李枳嗓子眼缩得发疼,心说开什么玩笑,自己那病再严重也不会出这种奇葩状况啊,更何况最近药也没停,只有过两次轻微的睡眠呼吸暂停,他也都习以为常地挺过来了。 幻觉,一定是幻觉,我操你妈的幻觉,溜去卫生间洗手洗嘴的时候他仍对自己这么说着。一出公厕大门,几个没大人领的小孩在他周围玩闹。凉风扑上他的眼角,水一下子就干了,眼周干巴巴的疼。 一张嘴,一呼气,还带腥甜。 并不是幻觉。 李枳跨上自行车,带着种被打懵的应激反应,开始盲目庆幸两件事:第一,这破车没被别人给骑走,第二,自己不是追上黄煜斐之后才开始咳的。 他又掏出一盒薄荷糖,七八粒一块倒进嘴里,猛嚼,嚼得七窍冰凉。他不想待 分卷阅读164 会儿接吻的时候嘴里有任何血味儿。 我这是要死了吗,终于?不会吧。他晃晃脑袋,冷静下来,蹬车追过去,大叫着“皇上等等我”,旋即看见黄煜斐嘴边呵出的白气。 那人穿了件赭红色夹克衫,背后有刺绣,颜色是更暗的红,仔细看才能看出是花鸟风月,半敞着拉链,头发被风呼得有点乱,脸也冻红了,整个人却英气得很,一如既往地冲李枳淡淡地笑。我不想死啊,不想他见我死。李枳看得有点呆了,他这么想着。 第二天,李枳练了一上午琴,故意把手机放在排练室,然后一个人去了医院。 挂了专家号,那医生跟他算是老朋友了,一双吊梢眼看着有点凶,人却热心,总是劝他做手术,少费点钱在那不怎么靠谱的德国产的神经刺激药片上。这回陪着老婆做完月子,回来上班,他仍然对李枳孜孜不倦地批评教育:“你这不行啊小李,人这么虚,必须得做手术啦。” 李枳喝着医生递给他的热茶,问:“我还有救吗?” “最近闹了几次?” “两回。” “白天还嗜睡吗?” “偶尔会没意识地睡着。我有些晚上睡得挺好的。就是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不记事儿。” “大脑缺氧嘛,现在一次大概停多久?我发微信问你从来不理我,”医生翻着病历单,“你不是老在清醒梦的时候呼吸暂停吗,自己数时间了没有?” “哪有这工夫啊……” “二十秒?二十五秒?” “三十秒有了吧。” “一夜会发病多少次呢?” “还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憋醒了,偶尔整晚都没法睡。” 医生面色凝重,道:“不成,你得做个血氧检查,还得看看上气道现在成什么样了,全套都必须查来好好看一看,实在不行必须手术。” “我觉得手术也没用了,”李枳放下茶杯,“周医生,我昨天咳血了。” “什么意思?咳嗽,然后出血?” “您能多给我开点药吗?我大概还想多活两个月,就俩月,我就有一人放不下。” “扯什么放不放得下,你交代遗书啊,去去去少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上回咱不是看了吗,你就是软腭过低过长,所以用矫正机也没什么用,这回可能是磨到什么血管了,”医生皱着眉头,却拍肩安慰他,“况且,血又不是只有肺结核才咳,什么原因都有可能咳血,不至于没救,你的肺部应该还是健康的,咱做完检查才能下定论,大不了把软腭切点下去,这样晚上也不担心窒息猝死了。总之别怕啊。” “检查完,我就得做手术吗,我不想做手术。” “又来,我真是想不明白,这以前没这么严重的时候,你觉得没必要冒险不做就不做吧,现在都这样了还犹豫?成年人也没个监护人……小李你家人呢?” “没人给我签手术单。您这儿也没我家人联系方式记录吧。” “你刚才说的放不下的那人呢?他不成?” 李枳一愣。他不成吗?确实不成。他现在最不想让他知道了。面对那个人,似乎完全说不出来“我身体出了大毛病”这样的话。 他狠下心说:“反正我也明白,做了也有一半几率死,那儿全是血管,那么密,切一个,我直接爆血狗带,”李枳抬起眼皮看医生,“这不是您跟我说的吗?对了,剩下一半里,我还有几率声带彻底坏掉,直接变成个哑巴。钱也花完了,就光溜溜一个废人。” “那还有一半几率活呀,活着不是什么都有了吗。总比你现在咳着血担心哪天在被窝里猝死强得多,”医生飞快开着检验单,“小李,你还是得相信我们的技术,虽然你这位置确实比较棘手,但类似手术做这么多起了,基本全是大胖子,脂肪层厚,比你还难弄,爆血管的事故确实有,但也没出过几回,变哑巴的,我还真不记得有。” 李枳觉得自己没话可说,他以前活着只为自己,太过狼狈了,太过艰难了,直到哪天出不了声了,也就觉得没必要再活,更没必要把钱全用在手术上然后不体面地死掉,留给世界一副丑态。他并不抱怨什么,也不怪自己倒霉。可他现在不是这样。有个人横亘在那儿,让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这么年轻,还有好长一辈子得认真过呢,”医生又补充道。“听点劝,检查做手术。” 那天李枳最终还是听话地做了全面上呼吸道检查,血和甲状腺也查过了,需要一周之后过来拿结果。刷掉三千多块的检查费用,李枳肉疼地走出医院,抽了12管血,他有点累,最后半个多小时的喉镜检查也让他恶心想吐。太阳已经偏西,清淡白光照在脸上,没什么温度。 他脑中一片空白,搭上空调坏掉的公交车,冻得哆哆嗦嗦,晃悠着回到了排练室,路上买了根糖葫芦咔咔咔地咬,没嚼得太碎,又觉得扎嗓子,于是在门外把剩下半根扔了。 宋千正苦手于他的琴谱,抱怨着“那大仙的我真弹不来”,见到他,就像见了救星:“跑哪儿去了?手机也不拿,过来给咱秀段跳音。” 李枳没吭声,点了点头,心中泛起苦涩。自己这病,以前憋在心里太难受,所以对宋千坦了白,因为宋千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也不会多管闲事。可是今天的状况以及咳血的事,他连宋千也没告诉。这恐怕是因为实在过于心虚。 他深呼吸一口,只觉得嗓子眼里发痒,又火辣辣的疼。从琴盒里捞出手机一看,大约三点多的时候,黄煜斐给他打了两个电话,发了一条信息: 【练琴没听到吗?六点半过来阜石路这边的华联,四层东头胜禧铁板烧,离排练室徒步大概十分钟。想带小橘见个朋友^^】 黄煜斐接到陈以诚的电话时,有点猝不及防。那人是他的老同学,新加坡华裔,本科加上硕士六年,两人一直是同一系院,同一班级,同一导师名下。考试总比黄煜斐多错一题,论文总比他少上那么两分,尽管平素私生活尤其混乱,但也不打扰别人,算是个脑袋灵光的认真人。 陈以诚这趟来北京,说是有事,顺便想见他一面。抛去这家伙诸多烦人之处,普林斯顿偌大一个校园,能坚持这么久没跟怪脾气黄煜斐闹掰的,确实也不多。加上两个人算得上志同道合,常年合作征战各大竞赛、期刊、青年研讨会,当然吃喝玩乐干混蛋事儿也没少了姓陈的参与。跟一猴子面对面六年也得有点感情,更何况活生生的同学,现如今,人家到了自己家门口,却推脱不见,确实也说不过去。 黄煜斐想,过去这么久了,陈以诚不会还像以前那么疯吧?据他自己说是又谈了女友,这回既然能超过三个月,说明他成熟了。 事实证明,并非如此。陈以诚居然 分卷阅读165 打听到黄煜斐最近在自家地产公司里面忙活,甚至打听到具体的地址,黄煜斐前脚出了公司门,后脚正见着那人坐在自己的越野车前盖上,晃着两条腿,笑呵呵地盯着他瞧。 “下来,”黄煜斐按了一下车钥匙,略有些不耐烦地走上前去,“不是说在餐厅碰面?” 陈以诚哈哈地乐,跳下前盖,扑上来抱他:“太想你啦阿斐!一秒钟也等不及!还是那样臭着脸,你真的没有变样子!” “这里是公司门口,冷静下,”黄煜斐推开他,兀自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你是在等我给你开门吗?” “哇,还真的变成普通话了耶,”陈以诚丝毫不见外,大大方方地自己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微微伸了个懒腰,“阿斐准备在这边定居?空气质量好差劲。” 黄煜斐不等车子加热就踩动油门:“暂时吧,我男朋友在这边。过几年可能会带他回香港。” “男朋友?你彻底弯掉了?”陈以诚瞪大眼睛,露出夸张的、不可思议的表情,“怎么也不通知我一下,给我个机会也好啊?” 黄煜斐懒得理他。 陈以诚又道:“居然能让你安定下来……是那个Leeze?你女神?不对应该是男神。” “是他,晚餐他也会来,”黄煜斐侧过脸看了陈以诚一眼,“你正常一些,不要吓到他。” “诶?我以为是我们二人世界,阿斐叫男友来突然袭击,太不厚道了。” “我为什么要和你二人世界?” “那,不要吓到他是指,不提我们以前睡过的事?”陈以诚叼着根电子烟,嘲讽地笑,“敢做不敢当,完全不像你啊。恋爱让人变蠢吗。” “你如果觉得讲来有趣,不丢你自己的脸,那就讲。”黄煜斐完全不想回忆起那宿醉的、糟糕的一夜,以及清早醒来看到身边趴着的是每天一块洗滴定管的家伙时的恶寒与惊恐,那是他唯一的一次一夜情,吓得他第二天就去做了HIV排查,这也足以让他之后养成喝醉后把自己关起来谁都不见的习惯,“Leeze知道我以前过得有多乱七八糟,也表示愿意接受。” “哦哟,那我多和那位小朋友说些细节好了,我记得好清楚——我们是什么时候做的?你当时才二十岁……”陈以诚垂下睫毛,“对了,是那次看到Leeze发视频说他恋爱了,阿斐难过成智障,大半夜拉我去家里喝酒。你那个矮子保镖,还总是恶狠狠地瞪着我。” 黄煜斐又用那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啊,你真是超级冷漠,做过之后,你就对我更冷漠了,除去学校的事都根本不理我,”陈以诚低着头编辑短讯,感叹道,“这次来北京,和你再睡一次本来在我的计划范围之内,道具我都准备好了,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咯?” 黄煜斐沉默了一下,他没想到陈以诚这种上学时就天天和各色人种约4p并屡次试图拉自己参与的厚脸皮人物,会把那次短暂的错误看得那么重要。半晌,他道:“当然不可能。这不是一个有女友的人该讲的话吧。” “阿斐,你真搞笑,”陈以诚又乐起来,“这也不是你应该教育我的吧?” “你是什么人,我以前是什么人,都互相清楚,那次也是喝醉,否则谁会和一起做事情的人上床,”黄煜斐平静道,“不过,就算以前,我也不会试图脚踏两只船。不觉得太没品吗?” “嗯,哪一回不是你玩腻之后再找新的,比我有品太多哦,”陈以诚咬着烟嘴,“你现在有变得不一样吗?” “确实是不一样的,我找到真爱了,陈同学,你应该懂的。” “哇,真爱,黄同学好厉害。” “他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人,单纯善良得让人心里发疼,我讲不清这种感觉,”黄煜斐快速地超了辆车,又赶着黄灯冲过了路口,“看到他,我觉得我这辈子才有了着落。活着的意义一大半都是他了,大概这样。” 陈以诚被他这严肃的语气吓了一小跳,咬着指甲敷衍:“好羡慕——” “也从来没人对我像他对我这样好,”黄煜斐按着喇叭,像是非常着急想赶到餐厅,已经六点十二分了,与预想中不同,他变得不太愿意和陈以诚独处,“最开始追他的时候,我没有什么准头,他受过伤,心里有冰,我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值得他爱。没想到他会这样认真地爱着我,对我诚实,帮我考虑很多事情,我的不好,他都好好地接受包容,甚至不怪我只是心疼我。被自己所爱的人切实地关心着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 “我的女朋友也很关心我,”陈以诚松散地弯起眉眼,凉凉道,“刚刚还问我晚上吃什么,要我小心北京天气干燥。我们明年要结婚,阿斐会去吗?” “不会。她真倒霉。” “你就是好冷漠!”陈以诚继续咬指甲,“刚才还以为你变成了单纯善良的好人,结果还是没变太多嘛。” “我确实变成了好人啊,”黄煜斐满不在乎地踩着油门,在簇拥的车流里挤得飞快,“否则我今天为什么会见你,听你讲那些怪话?”顿了顿,他又补充,“小橘告诉我说,应该对人友善一些,可以不喜欢,但也最好不要去伤害他人的感受,这样自己才能活得轻松。” “对,对,这才像你,就喜欢说一些特别伤人的话,还假装自己很善良,”陈以诚像是非常习惯了,一下一下地点头,“我没有想伤害你哦,你想这么说吧?你对你的‘小橘’也是这样?反正,我不信你能改。” “我伤害你了?”黄煜斐轻笑,“陈以诚你变化倒是很大啊。” “也没有,只是觉得阿斐对老同学好冷淡,好歹你十六岁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当时我也不过十八岁,刚刚入学,全院就你年龄最小,也最不合群,都记得吧?” “就说是老同学啊,不要想别的,是吃完这顿就说拜拜的关系,你我都能少些尴尬。”还差最后一个红灯,华联就到了,黄煜斐自知不会迟到,就颇为耐心地等它变绿,又转脸,对专心吸烟的陈以诚笑了一下:“也可以说是朋友。论朋友的话,你算一个的。” 陈以诚一愣,开着口,却不说话。隔了两秒,他忽地拽过黄煜斐的领带,照着那薄薄的嘴唇就亲了上去。他不管不顾,宛如就义,一秒钟就要大汗淋漓,黄煜斐却根本不张嘴,使足了力气把他往边上推。陈以诚固然要挣,也憋了极大的蛮力,拼命似的抓他,好歹是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没那么好推开。 绿灯已经亮了,等在后面的车轮番按着喇叭,什么东西扯着嗓子哀嚎一样,听来十分刺耳。 黄煜斐方才有一种杀人的冲动,是那种冲入脑门的真实杀气,惊慌地遏制住,最终还是把陈以诚用力撵开了 分卷阅读166 。领带勒得脖子生疼,他也不管,很重地“啧”了一声,大骂一句英文,拿纸巾擦着嘴唇,一脚油把车开出去老远。 “感觉怎样?”陈以诚后脑勺撞到车窗上,很疼,他只是坐直了,翘起条腿,继续吸着他的电子烟,“你没有换香水呢。还是该再睡一次。” “冚家铲!”黄煜斐难得连爆两粗。 “别骂我,会伤心的。你们中国词文绉绉的,怎么讲来着……偷情最旖旎了不是吗?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想念你。” “你有毛病,陈以诚,你干脆下车撞死吧?”黄煜斐根本不愿再看他一眼,碍着最后那点情面,没直接停车赶人。朋友太少,他并没想到和最熟的这个会到现在这种地步,只觉得麻烦极了。单手整着衬衫领口,满脸都是厌烦,丝毫不加掩饰,配上他那对单眼皮,越发显得冰冷而寡情:“还是不要下了,我应该向他介绍一下你,讲讲你到底有多无耻,否则显得像我们真的有什么一样。” “这就炸掉了?你不是连嘴都没有张嘛,处男啊你?”陈以诚放下烟,神色平淡地看向窗外稍纵即逝的街景,明明暗暗的,有点恍惚,好像他也被现在的情况惊到了,“真很好奇你那位‘小橘’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那么纯,受得了你这样的疯子。” “哈哈,”黄煜斐竟笑了,“我见你不是为了吵架。我以为你不至于越变越蠢。” “喂,黄大少爷,我发发牢骚都不好?” “随你发啊,我当你是空气就好,对于缺少自知之明的,有了未婚妻还求别人上的婊子,我没有兴趣,”黄煜斐仍带着笑,专心看着前路,“你很好奇小橘是怎样的对吗?餐桌上看看就好,什么叫云,什么叫泥。” 陈以诚似是震惊了,嘴唇抖了抖,半晌才道:“是说我们老同学都做不了吗,六年嗳,不就现在亲一下而已——亲我就这么恶心?这样我会哭的!” “哭就滚!” 陈以诚固然没哭,他张着嘴无声地笑,时不时吸一口烟。黄煜斐完全没了耐心,亦无心与这向来疯疯癫癫的家伙纠缠,他只想快点见到李枳。到现在只收到一条【好的,我会准时】的简短回信,他感觉有些奇怪。 ———— 写橘子咳血的时候我是心碎的orz 黄生因为朋友真的很少,所以还是想要珍惜友情的,可是这点关于友情的幻想也破灭他也好惨orz 其实后面虐不多,黄煜斐下章就知道李枳的病了,固然也会帮他治疗,这也是让李枳学会信任依赖他人的一个契机,不能像原来那样一个人逃避。 感谢大家的留言!我不消沉了哈哈哈请继续爱我 第55章 铁板烧这种东西,只有贵的好吃。李枳先前跟着乐队吃过几次便宜的,无非是鸡脆骨羊肉条之流,吃起来跟街边烧烤也没太大区别。 但这次估计不一样,李枳想,他要带我见朋友?这是先前不常有的,因此,为了显得重视一些,也为了少点医院的消毒水味,他特意回家换了身衣服。墨绿色的宽松款毛衣,配上不常穿的版型最好的灰色牛仔裤。他把拨片揪出来,戴在高领外面,又在镜前梳了梳头发,觉得还算满意。 套上翻领外套,李枳插着兜出了门。他对具体是什么样的朋友不太感兴趣,见到黄煜斐,他也不知现在的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又有资格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只期盼自己不要在饭桌上突然咳起来。他觉得一切决定都得等一周后结果出来再说。 上了商场四楼,那铁板烧不难找,门脸看起来不便宜也不贵。一进门,就瞧见黄煜斐西服扣子解开,是刚下班的打扮,放下手机,隔着烧烤台,正一脸灿烂地对着自己招手。而他身边隔了一把椅子的座位上,坐了一个年轻男人,穿件暗花衬衣,外面是彩线针织开衫,也支着下巴,暖乎乎地冲李枳微笑。 这就是那位“朋友”吗?李枳走近一看,发现那人确实算得上一个打眼的人。头发带点自来卷,一双桃花眼非常有神,娃娃脸和五官也相匀称,虽不惊艳,但也挑不出什么错,还莫名带一股子媚意。 那人坐着不动,颇为亲昵地转脸问道:“阿斐,这位就是……?” “就是我男朋友,”黄煜斐替李枳拉开椅子,“小橘今天一直在练琴吗?” 铁板烧师傅已经开工了,不知往板上浇了什么,“哗”的一声,窜出火舌,吓人一跳。 “是啊,太忙了今天,没听见你给我打电话,”李枳稍有些尴尬,而且还心虚,把椅子往黄煜斐那边挪了一点,“哥,以前还没见你特意要带我见谁,是老朋友了?”他直接问,看了眼身边含笑的陌生男子。 “老同学。” “是革命战友,年轻时候一起谋划炸学校的,”男人微笑,和李枳握手,“陈以诚,很高兴认识你,李先生。” “你好。”李枳蹙了蹙眉,“是不是你俩该挨着?隔一个我算啥。” “不用了。”黄煜斐立刻道。 “阿斐好像很嫌弃我,今天也是我突然到这边叫他出来,肯见我就不错咯?”陈以诚无所谓地抿了一口苏打水,自顾自道,“不过和李先生坐在一起也很开心,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长得很好看?怪不得把我们学院的万人迷都迷住了。” “……谢谢。” 黄煜斐并不搭理陈以诚的胡说八道,只是把新烧出来的龙虾搁在李枳盘上,道:“他是个色魔,小橘往我这边点。” 陈以诚直翻白眼。 “都老同学了,好好一块吃顿饭,”李枳苦笑,“哥你咋又损人家。” 陈以诚得逞了似的,拍拍李枳肩膀,调笑道:“看见没有阿斐,这才是善良小孩。就你,改邪归正个屁啊。你可别害人家伤心。” “手拿开,”黄煜斐放下擦手的湿巾,把李枳往怀里揽,“吃完这顿你就滚蛋。” “看,看,一如既往的坏蛋透了!薄情寡义,没心没肝!”陈以诚夸张地叫道,“李先生你可要小一百万个心!” “你俩是损友?”李枳转脸问黄煜斐,“怪怪的。” 黄煜斐不说话,只是把一碟蟹子烧放到他跟前,碟子碰着碗沿,“啪”的一声。 “哈哈,来之前吵过一架,他气到现在,”陈以诚也不吃东西,兀自叹息着,“我这个人比较重感情,我以为我们六年同学情谊不止于此的?” “你们俩是从本科开始就一直同学的?”李枳问道,扒好一只火烧蟹,自己吸了口漏出来的汁儿,随即直往黄煜斐嘴边递,“我算算,还真六年!” “是呀,其实化工本硕连读应该七年半的,可惜阿斐跳了一级,读完硕士就走掉了,”陈以诚笑着,“回国找李先生,找真爱去了,为了早点走,人 分卷阅读167 家一年写七八篇论文就很厉害,他写十篇,简直丢了魂,没做完的实验也扔下不管。爱情害人!” 李枳脸红了,他瞅着黄煜斐乖乖把那一小块用蟹壳盛着的白肉和嫩黄咬进嘴里,才转脸去看陈以诚:“听这意思,你没走?” “嗯,我还留在学校读博士,后年毕业,”陈以诚终于从铁板师傅那儿给自己弄了块烤三文鱼腩,还非常小心地把最肥的那块剔掉了,“导师和同学都很想念阿斐,毕竟没有他在,我们的实验效率确实会低一些。黄同学有考虑过回去吗?” 黄煜斐立刻道:“回不去了,也不想回。” “看,丧失斗志了吧。脑子锈掉,已经做不好有机合成了!” “我需要赚钱养家,”黄煜斐竟笑了,他看着李枳,“然后结婚。” 陈以诚眨了眨眼,他也看着李枳,看他红得要滴下血的脸,又看向黄煜斐:“哈哈,那个论坛,你现在也不管了,只有我撑着,”他抿起嘴,又低头慢慢地吃芦笋,“明明是我们合伙一起办的,说要吸纳全世界的化学爱好者呢。” 黄煜斐侧着脸,注视眼前铁板上的红蓝火焰,道:“你关掉也无所谓,我不是化学爱好者。” “对,你不是,”陈以诚也盯着那火柱,“李先生你知道吗?阿斐学化工,根本目的不纯。他最大的兴趣就是研究毒药啊爆炸物啊强酸强碱之类的东西,不知道从哪里买的违禁试剂,他神经兮兮躲着乱玩,还做出什么防水防压的炸药,把学院的喷泉炸坏过一次。我们私下都说他是反社会,小小年纪,哪天迟早要把自己这张好脸给炸掉。同学里其实怪咖很多,但你要是过去问谁是Freak,大家肯定第一个想到他啦。” “你们都在这样说我?”黄煜斐垂下眼睫,嘴角噙着点寡淡的嘲讽,“不错,每年给实验室捐钱的人,反社会,怪胎。” “哎,你还真的伤心啦?其实还好,半夜敲我宿舍大门,揪着我写报告,或者为了一点误差在十分位上的数据不让我睡,我也从来没说过你什么嘛,”陈以诚哂笑,“不过阿斐,乱造炸药确实很诡异。背着危险药品黑着脸满校园跑,也很吓人。” “诡异吗?我觉得有点酷,哥,你现在还会造炸药吗?”李枳插嘴,两人的椅子刚刚被黄煜斐挪得紧挨在一起,他半靠在黄煜斐肩上,声音闷闷的,“我想改天把宋千家白鹅的老窝给炸了,那玩意和我有仇,一只鹅,狗一样啄我好几年,老鹅啄够了,它儿子继续啄。你说宋千家怎么就不知道炖个老鹅汤呢?” 他一说话,黄煜斐就不自觉弯起眼睛,语调也变了:“我们明天就炸掉。”他勾着手,一下一下地碰着李枳油汪汪的嘴角,轻轻地揉,调情似的,完全无视了陈以诚的存在。 李枳就跟顺毛的猫似的蹭他手掌,眼睛看向陈以诚,微笑道:“陈先生,再给我说点他上学时候有意思的事儿吧?”他那双眼睛,尤其亮,透点幽光,也像猫眼,一笑还露出猫一样的虎牙,“听这样子我哥以前还是个问题少年,我想多听听。” “有意思的事情?嗯……我记得有一次他去LA参加音乐节,被龙卷风困在路上,期末考试没考一门催化原理。”陈以诚用筷子尖闲闲戳着鱼肉,“平时这门他学得最好,小测,还有实验一次,错也没有出过,每天就喜欢给老师的课挑毛病,回来之后他直接在课上问教授,最高分多少,教授说94,他就说,请您给我96吧,那种理直气壮的样子,可以想象吧?”陈以诚“啧”了几声,指尖叩着桌沿,“最神奇的是,老师还真就给了他96分,其他同学当然不服气了,阿斐听见议论,看着人家说,我本来可以要100的,怕显得你们太惨。” 李枳一听,哈哈地乐,他转脸,跟神色复杂的黄煜斐嗔笑:“你可真行。”又问陈以诚:“还有别的呢?这事儿只能看出我哥拽,看不出他反社会啊。” “还真没什么了,”陈以诚虚着眼,似陷入回忆,“阿斐实际上是个超级无聊的人,还总是阴晴不定的,喝酒觉得无聊,就把杯子扣过去一层一层地叠,经常能叠四五层,再一个一个从下面抽出来,关键是居然一个也不碎,”他精明的脸上竟显出傻笑的神情,“打完架也觉得无趣,自我厌恶好久,把自己关在午休室里面写作业,你看,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无聊。” “哪儿无聊,我觉得很有聊,”李枳啜着橘子汁,又抬手给黄煜斐喝,不抬头看,吸管却戳得很准,正在那人嘴角,“喝酒打架,成绩还那么好,太酷了吧。” 黄煜斐道:“小橘是第一个觉得我酷的。” “就是很酷啊,要是当时我就认识你,那该多好。” 黄煜斐像是不好意思了:“我其实没有经常喝酒打架,偶尔。” “嗯,我哥最爱学习,还有看西语。”李枳靠在黄煜斐怀里,仰起头,微微侧过脸,吧唧一下,他脆生生地亲了黄煜斐一口,“对了,还喜欢看我视频,循环着赶论文对吧?” 他这一来,黄煜斐,板烧师傅,还有那陈以诚,都是一惊。当然唯独黄煜斐是惊喜,他回亲了一口。幸好这店里人不多,没谁往他们这边瞧。李枳舒服地眯了眯眼,像不在乎谁看不看似的,坐直身子,盯视着陈以诚:“陈先生还在读博士,现在应该也不是美国的假期,来北京有事儿?” “说起这个,我还是来抢阿斐生意的呢,”陈以诚脸色不太好,喝空了那杯苏打水,开始咬杯沿,“我家里是做医疗器械的,黄少爷家里也有个公司在北京卖这种东西吧?虽然现在这行业确实半死不活的——” “各个医院都有我们的人,”黄煜斐吃了一口李枳给他沾好黑椒酱的虾肉,舒展地笑,“你抢抢看?” “那我只能试试咯?中国市场这么大,和黄家抢生意,反正我老爸也从没指望过我,”陈以诚也笑,“阿斐,我发现你还是一点也没有变,从来不许别人比你好。” 李枳则像在状况外,他睁大眼睛,盯着刚上的那盘子里装的黑乎乎的刺球,傻傻地问:“这就是海胆?” “嗯,吃它的膏,小橘试试看?” 那勺黄澄澄的东西,即便挤了青芥末,也洒了生抽,看起来还是尤为肥腻。李枳试探着,只一舔,一小截红红的舌头就缩回去。“凉的,”他说,却像是喜欢这滋味,又把勺子连同那厚而软的膏体一块吮进嘴里,一滑,铁勺光溜溜地出来了。“好鲜!还以为会齁嘴呢,”李枳抹抹唇角,盯着那黑刺球发怔,“神奇的口感,没吃过这种好东西。” “我第一次吃的时候,也非常吃惊,”黄煜斐接过李枳小心给他舀的满满一勺,像是面对什么宝物,“我感觉我在吃云。”他学着李枳,吮那 分卷阅读168 勺子,就像初次品尝一样,谨慎地把这算不上太名贵的海鲜咽了下去。 白衬衫领口滚动的喉结,小男孩似的纯真神情,陈以诚全看在眼里。这人从前分明吃什么都是一副“这是蜡吗”的欠扁模样,事到如今,却跟一个野猫一样的贫穷男孩认真讨论并不当季的普通海胆。陌生感势不可挡地涌来,陈以诚就蓦地心酸了。 他明白自己,终日玩乐,挥霍,胡闹,却也总是喜欢抱有些无谓的期待,对注定会伤害他的人。他该长记性,好比曾以为的水到渠成,不过是某人所谓单方面失恋之后的一时兴起,事后的疏远,两年三年,直到现在,也像是他在自找没趣。又好比曾以为的非我不可,不过是某个家伙处事太拽,人缘太差,却也活在人堆里,需要一个脑子好使并脾气温和的人一起做课题的必然结果。 这些道理他早就清楚,只不过如今活生生地横亘在那儿,你看见本以为是沙漠的家伙,现如今为别人变成绿洲了,满身冒着的都是温柔的芽儿,这一瞧,就尤为扎眼罢了。 陈以诚忽然觉得乏味,包括车上那个唯一回报是剧烈后脑勺痛的亲吻。三年多前,那糟糕至极的一夜,不是同样绝情吗?他醒来后,浑身像碎裂一样没劲儿,嗓子已经说不出话,迷糊着要求接一个吻,得到的只是黄煜斐看神经病一样的鄙视眼神。那人头发乱糟糟的,像是也刚刚醒来,却已经穿得整整齐齐,放下烟,眼皮一撩,清醒得仿佛从来没醉过:“你这样我以后没办法同你共事了。” 然后,还不到早上五点,陈以诚还裸着呢,黄煜斐就打电话叫余翔到屋里来,让他开车送人回宿舍,然后兀自晨跑去了。摆明的厌烦,算什么?公私分明,人模狗样,冷心冷肠?等睡醒才赶人走,并且提供送车服务,陈以诚不可思议地坐在寒冷的床上,倒是要感谢他的善解人意了。 还真是这样,有的人的屁股,连一个早安吻也换不来,而有的人,只一个眼神,就能得到那种热烈的迫不及待的回应。更乏力的是,自己想要与之相比的家伙,确实也有难及的明显优势,单身那张脸就很加分了,足以让人一迷就是好几年,加上骨子里就是绵的,却又很自然似的,被说成单纯善良…… 我算是懂了,我烦透了,陈以诚默念,我在姓黄的眼里就是个不知趣的碧池吧,和人家没法比,可我又有什么好比的呢?才不会傻到去真心喜欢黄煜斐那个连自己不吃海鲜都记不住的混球。不对,那人是根本没注意过吧?这么想着,陈以诚自觉无趣,便站起身来。 “我走啦,女朋友七点半查岗,你们慢慢吃,”他说,“有空再会。” 转身时特意听了一耳朵,为这次失败的重逢与约炮。黄煜斐什么表示也没有,倒是李枳,胜利似的朝他挥手:“拜拜。” 对于李枳能够这么自如地和突然冒出来的“老同学”相处,黄煜斐觉得挺欣慰。他本以为陈以诚会把以前那些烂事全抖落出来,可这猜测最终也没有变成现实。和李枳分吃完四个海胆之后,他结完账,拉着男友往商场外走。 感恩节早早地开始预热了,而双十一的风潮也没退尽,商场到处打折,熙熙攘攘。他拽了拽李枳的毛衣袖子:“今天不想跑步。” “成,不跑了,”李枳笑了笑,披上外套,“我也想回家了。” “陈以诚那家伙一直疯疯癫癫的,”走到路边停车位,黄煜斐搂了搂他,按动车钥匙,“以前合作的时候还好,现在变化蛮大的。” “你俩是不是交往过?”李枳偏头,目光极清明,“哥你放心说,我不介意的。” “没有交往过。”黄煜斐帮李枳把车门打开,见人好好地坐进去,就绕过前盖自己钻进驾驶座,“我当时的底线是,不和同系院的学生太密切。” “那就是睡过?”李枳又问,“睡过也没事,反正也不多他一个。” 黄煜斐侧目看着李枳,神情像个做错事的高中生:“有过一次,是个失误,年轻的时候不该喝太多酒。” 李枳笑了,给自己系好安全带:“是这个道理,现在别再喝多了就成。” “小橘是怎么看出来的?”黄煜斐有些无措,没话找话,“我和他看起来很亲密?” “怎么说呢,因为那哥们gay里gay气的,对我态度也挺古怪,”李枳转过脸,看着窗外笔直的长街,“而且我有直觉,他看你的眼神,色眯眯的。” 黄煜斐笑道:“所以我把小橘叫来保护我呀。” “我确实该来,他看起来挺喜欢你的,六年,管它是友情还是别的,哪儿那么容易忘,更何况我觉得,他暗恋你,至少曾经。” “不说他了。” “嗯,那就不说。”李枳淡淡道,“不是我小心眼啊。” “先前我一直活在无所谓的状态里,所以是不是友情,对我来说也无关紧要,也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黄煜斐看着李枳,前面车辆的尾灯映在他脸上,是红的,“如果这种人让小橘不舒服了,我以后不会和他再来往。” “都说了我不是小心眼,”李枳摸了摸他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我真不是。” 可事实上,他固然是小心眼的。虽说“只干过一炮”的关系让他稍稍放宽了心,至少没有志同道合的学霸老情人突然找上门那么恐怖。可他又觉得非常不甘心,甚至嫉妒:那家伙有六年,我却一年不到,凭什么这样?再怎么相爱,那狗屁毛病炸药似的埋着,随时要人命,自己说不定也没法多在他身边待上几年了。 一想到恐怕时日无多,那样的话,他自己再如何,也没法达到六年的陪伴,李枳默默看着无辜又一无所知的身边人,心里就愈发难受起来,好像明天就会撒手人间。 但他还是觉得应该等结果出来再说。 不出五分钟,他们就到了小区门口。黄煜斐正掏着门禁卡刷闸机,按下车窗,发出平稳的嗡嗡声,紧接着是验证通过的一声短短的“滴”。李枳忽然道:“哥,你还是把他的联系方式都删了吧,我果然还是——” “没问题,”黄煜斐松松地笑了,哄小孩子似的,把手机掏出来,“我开车,小橘帮我删。就只有电话,加入黑名单就好,脸书和ins都停用了,微信只过小橘一个人。” “嗯,其实我就是不平衡,要是我能早点认识你,见着你那会儿又酷又有点幼稚的样子,见着你穿着白大褂玩过氧化氢,打完架傻乎乎地狂写作业,那该有多好呀。” “我也经常在想,如果在小橘还穿校服的时候,我能回国,能认识你,那会是怎样。” “哈哈,那会儿我和现在一样高,”李枳笑了,“你会亲眼看见我高中三年一厘米没长,在班里从最后一排变成第三排的 分卷阅读169 蠢样儿。” “那我一定要和你早恋一下,”黄煜斐也笑了,“不过,正是因为有遗憾,所以现在才更加要珍惜,至少以后很长一辈子我们是有对方的。” 他说着,习惯性按开屏幕,扫了一眼横在锁屏上的新消息。这一扫,他就不急着把手机往李枳那儿递了,也不急着停车,划开屏幕点了两下,脸上有什么东西转瞬即逝。 “哥你怎么了?”李枳手搭在小腹上,抓着安全带,微微拧着眉毛。 “没事,来删吧,老婆还可以顺便检查一下我的通讯录。”黄煜斐动了动眼睫,把手机塞进李枳手里,转着方向盘找停车位去了。怪癖之一,他无论去哪儿,从来都不肯把车停在地下场地,哪怕风吹日晒时需洗车他也固执地坚持,因此,经常要转上几圈才能在这拥挤小区的拥挤车位里找到空处。 李枳知道这得费上一阵子,垂眸仔细看了看这部手机以往和陈以诚的短信记录,实在是平淡无奇,除了今天的联系,其余无非是群发性质的节日祝福,黄煜斐还从没回应过。 他心中生出一种隐秘的得意。随即,他麻利地把那个号码拖进了黑名单,锁住屏幕道:“其他的我不看,我又不是成天检查老公手机的家庭妇女。” “小橘叫我什么?”黄煜斐这回很快找到了空位,一边倒库,一边有点怔忪,却又很快温和地笑了,“再叫一遍好不好?” 李枳脸热了,微低着头,乖乖地叫着老公,又赖着人家说:“老公明天能在家陪我吗?”他确实有点时不我待的感觉,想暂且混着,多和那人待些日子,等到结果出来,他好像就能有勇气去面对。固然也得到了不犹豫的回答,黄煜斐说,明天哪里都不去。 他又念着黄煜斐方才对他的坦荡,正是因为心里没鬼,才会直言坦白,好像什么都能看,都能说,没隔膜。李枳心里融融的,烫烫的,又有点发皱。却不知道,那些通讯记录之中确实有一条是他看不到的,因为黄煜斐已经删掉了,就在刚刚。 那条短信来自于他方才提防的陈以诚,内容则和他自己有关: 【没来得及拉黑我的话,应该可以看到这条?估计你不想再看到我的消息了,但有件事可能需要同你讲一下,白天推销呼吸矫正机的时候,我就见过你的大宝贝一面。协和医院,呼吸障碍专科,他拿着厚厚一沓化验单,蹲在喉镜室门口干呕,好可怜。阿斐不够体贴啊,像是重病,居然让人家一个人看?】 ———— 面对“情敌”小橘可不是吃素的hhh 其实陈同学也是个助攻啦。 感谢大家的留言~下一章他俩有办公室普雷,我们打卡上车=w= 第56章 一周可以过得很快,他们每天照常接吻,聊天,吃饭,并排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汗淋淋地做爱,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只不过黄煜斐说工作太累,拒绝跑步,也不让李枳跑。但一周也就这么过去了。那天李枳和周医生约好了下午过去拿结果,却很早地出了门,就在黄煜斐离家去公司后不久。 一个多小时后,他站在地产公司明晃晃的大厅里,对拦住他的前台小姐说:“我找黄煜斐。” “您是……?请问有预约吗?” “您就说一个姓李的找他,谢谢了。” 没过五分钟,他就看见电梯里匆匆出来一个身影,快步朝他过来:“呼,没事就好。” “我能有什么事?”李枳任黄煜斐把他拉进了电梯,按了顶层,注意到方才其余等电梯的员工,居然没一个敢跟着进来的,他又说,“就是早上突然想起来,这么长时间还没来你工作的地方看看,好像有点遗憾。” “早上和我讲一下,我就直接开车带你过来了。” “你走了之后我才想到这茬事儿,这不是突发奇想吗,”李枳捏了捏他的手,“我待一小会儿就走,回去排练,没耽误黄老板工作吧?” “十五分钟之后我有一个电视会议,大概二十分钟就能讲完,小橘先等等我?”黄煜斐眼神扫过角落的摄像头,又俯身亲了亲李枳的嘴角,“之后就别走了,中午一起吃你给我带的便当,晚上一起回家。” 李枳抬手帮他整理领带和西装,道:“我在这儿赖着算啥事,你员工都看着呢。而且过几天我还有演出,连着两场。毕竟乐队成立七周年,得重视。” 黄煜斐似乎有点失望,极不明显地,却还是道:“我会去看的。” 李枳乐:“所以我更得好好练了呀。” 电梯“滴”了一声,到了头。二十八层。 四周极度安静空旷,都是大大小小的会议室,似乎没有别人在这里办公,唯有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间的秘书间里坐着一男一女,正在飞速敲着键盘。见黄煜斐过来,他们站起来鞠躬:“老板好,李先生好。” 黄煜斐微笑着点了点头。 李枳有点惊,他心说,难不成这公司里知道我的还不少?紧接着,眼前门一开,他就进到了走廊尽头的大屋。整面外墙都是玻璃的,透彻阳光又隔绝喧嚣,屋里宁静又亮堂,陈设就是标准总裁办公室的陈设,干净整洁,有壮观的文件,还有塞满书籍的高大红木柜子,配上一身利落正装的黄煜斐,倒显出些别样的感觉。 果然这人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也是这么一个有魅力的家伙。李枳默默想着,仰头盯着各种大部头书名出神。 《单向度的人》。其中一本看起来挺有趣。 却见黄煜斐给他倒了杯红茶,坐上转椅:“打一个电话,小橘先在沙发上坐坐。”他说,随即对着座机听筒讲起了粤语。 李枳倒是听话地坐下了,端着他那杯加了柠檬和蜂蜜的英式红茶,但他没坐在沙发上,而是直接扶着膀子,坐在了黄煜斐的大腿上。 他啜茶,啜了两口,就回身放在办公桌上,一沓英文资料旁边,然后他笑,得逞的坏孩子似的,乖张地望着黄煜斐,微凉的手指点他的鼻尖。 “抱抱我,哥。”他把嗓子压得极低,几乎要听不见了,攀上黄煜斐的颈子,闷头趴着,湿热的鼻息没什么自觉,尽数打在人家领口。 黄煜斐语气不见变化,还在自如地谈笑着,搂着那纤细腰身的手却不自觉收紧。 约莫五六分钟,黄煜斐就挂断了电话。有点无奈又有点暧昧地,他双手握住李枳靠在自己身上的腰胯,把人扶正了些:“很好玩?” “好玩,”李枳咬他耳朵,“我不重吧。” “昨晚没做够?”黄煜斐啃了回去,“小橘体力比我想的厉害很多呀。” “做够了,哪儿没够啊,哥你乱想什么呢,”李枳颇为纯良地睁大了眼睛,瞪得圆圆的,端端正正瞧着黄煜斐,“我就是觉得坐沙发不舒服,必须得是 分卷阅读170 你怀里才暖和。”他说着,下身不老实地往上蹭了蹭,“我快掉下去了,抱我紧点。” “嗯,”黄煜斐应着,手臂稳稳地箍住他,椅子往前滑了一下,李枳腰侧顶上桌沿,又看见黄煜斐也端端正正地瞧着他的面庞,问他道:“睡得好吗?昨天晚上。” “挺好的,”李枳拧着身子拿过红茶,给黄煜斐喂了一口,“突然这么问?” “就是看小橘黑眼圈好重。” “咱俩在一块待多久了,我不是每天都有黑眼圈吗,体质就这样,”李枳心虚地笑,“我还是坐沙发吧,这样下去你没办法工作了。” “有办法的,乖乖坐在这里。”黄煜斐不紧不慢地拿过那沓资料,举在眼前看了起来。要说他心不在焉,可他神情分明专注得很,但要说他心无旁骛,实在也是错怪了他——闲着的那只手,不老实地插进李枳毛衣下摆,一下一下地捏着。 “好痒,”李枳反手捉他腕子,捉住了,却也不顺势让他挪开,“待会儿人看见了怎么办。” “没有人会不敲门进我的办公室。” “电视会议呢?还差两三分钟吧,”李枳抱紧了他,“来不及了。” “来不及?我只是让小橘好好坐着,又不做别的,”黄煜斐轻笑,慢条斯理地摸索他,摸那细顺肋条,薄窄腰身,太瘦了,那样轻盈,却摸得他心里沉沉的,不怎么畅快,低声道:“开会的时候,小橘继续坐着就好,反正对面是阿姐,还有几个香港那边的废物董事。” “那也不成,像什么事儿,姐姐该觉得咱俩不正经了,更何况还有其他外人,”李枳脸涨得通红,被人禁锢着,口是心非,“我今天就不该来找你。我,我就一傻子。” “他们从来都没有觉得我正经过,小橘陪我不正经一次,也蛮好的,”黄煜斐垂着眼睫,看了看手表,忽然又问,“下午需要我陪吗?可以把两个客人推掉,让他们见副总去。” 李枳一愣,心说,陪我干什么?我不是说要去练琴吗?他忽地有点怕,头皮都麻了,那种亏心感,涌上心头,却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一声机器响动,身后的墙上挂的液晶屏亮了,正蓝屏,似乎在等着接通。黄煜斐没什么太大反应,因这屏幕就是他开的,李枳则慌了,身子一挣,竟直接往桌下钻,蹲在黄煜斐腿边不动弹。 “我就躲这儿。”李枳支着脸蛋,仰头看他,“他们看不见我。” “哇,我会乱想,小橘要乖乖的。”黄煜斐朗朗地笑,膝头碰了碰李枳的面颊,旋即按了下遥控器,抬脸望向屏幕,挂着那副无可挑剔的亲切神情,开口道:“阿姐。” 从下往上看,他背对着隔壁大厦反射的太阳,他身上在发光。 李枳听到黄宝仪的声音,沉稳的女声,不甚明显的烟嗓,温柔的谈笑,和那次闯黄宅被抓包时听到的没什么分别。又听到黄煜斐颇严整地说着粤语,吐词清晰,伴着键盘的敲击声,以及时不时的几声笑,那样得体、优雅、迷人。 说的好像是什么楼盘的事。比起几位听起来年老的董事,以及那位风风火火的宝仪姐,黄煜斐其实话不多,但每次开口,都能让对面沉默片刻。李枳看得出来,他有十足的底气,也不怎么把那些董事放在眼里。正如他平时也瞧不上任何人一样。 他甚至还游刃有余地,不忘碰碰李枳,把人圈在两只膝盖之间,并不宽敞的办公桌下,像是骑士圈养了什么小动物,一边打着仗,一边回家喂给它点甜头。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点小动作,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情色,把李枳给碰得兴奋起来。身前人浑身绕着平日在家里穿着睡衣不常见到的气场,认真、亲和、条理清晰,却又冷峻,人家分明是在办着正事儿,李枳躲在黑暗中,却陷入充满背德感的幻想,蹲着,瞧着,心咚咚地跳。 他脸上发烫,兀自垂下头,却又看见黄煜斐裤脚露出的那截脚踝,那双袜子,是他洗的,这条西裤,也带着他买的洗衣液味。他伸手去摸,握着踝骨摩挲,心也跟着热起来,想着:这么好一人,性感,优秀,体贴,从上到下,全都是我的。他谁也看不上,就看上我。这么一来,他便跟痴了似的,使蛮力把黄煜斐的转椅又往桌洞这边拽了几寸。 常年练琴的手劲儿不是吹的,又稳又倔,黄煜斐显然也是一惊,垂眼看了他一下,李枳则仰面,弯起眼睛傻乐,露出那两颗虎牙。 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想疯一回,并且不想忍,于是定睛看了看掩在桌沿下的裤裆,深吸口气,探头叼住那拉链,牙齿一扽,就把那拉链弄开了。坐在面前的人身上一颤,李枳固然感觉得到,心中得意。随即有只手伸到桌下,他一呆,不敢妄动,以为黄煜斐烦了,或是受不了,要把他推开,或是按住,却见那人前倾身子,把光都挡住,然后单手把皮带解开了。 是在掩护他,配合他。 嘴上甚至还在礼貌又严谨地谈着生意。 前倾着身子,李枳跪下,脑袋放得低了些。个头再小他也是个男人身材,蹲在那儿,桌子尺寸做得再高也会觉得狭小,他可不想吞着吞着撞上头顶桌板,到时候,肯定是老大一声,非但自己疼,还显得笨拙。抬手一扒内裤,那根大家伙已经在等着他了,半软地趴着,干燥燥的,等他给舔湿。 李枳咽了咽口水,握住老朋友,稍微捋了捋,见它硬了点,他便凑上去亲吻。从头开始,到茎身,再到根部沉甸甸的囊袋,他熟练地亲了个遍。嘴唇湿乎乎地蹭着,舌尖舔着画圈,轻轻啜吻,碰着的温度就很快发烫了。李枳清楚,这几个月自己的口活可是突飞猛进,他熟知怎么弄黄煜斐最受用,给人快速舔得硬邦邦,再自己坐上去动,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他在这方面有了十足的自信。 眼见着火候差不多,李枳停下那连绵的亲吻,扶着根部张圆了嘴巴,一寸一寸地往里吞了起来,尺寸原因,他嘴小喉咙窄,从来也吞不到底,极限也得差上那么几厘米,却很懂得用舌头煽情。从舌尖到舌根都温软柔韧,乖顺地任那阴茎压在上面,磨蹭过暴涨的血管。他极细微地喘着,尝到前液的味道,他知道自己下面那根也开始湿了,黏答答地兜在内裤里,偏巧这会儿黄煜斐还侧着曲了曲腿,插进李枳两腿之间,拿脚尖踩他裤裆,又去顶他藏在牛仔裤里的股缝,细细地描摹轮廓。 脚下正在做的这事儿,简直坏透,可黄煜斐这人就是能保持上身不动,下身也稳当,声音还一点不带颤的。他仍旧不咸不淡地在那儿笑着,文质彬彬地,谈着他家里在北五环的新楼盘到底要定成一平米八万八还是九万八,到底给市政那边送上几套,开盘后才能少些麻烦。 可李枳就很难再淡 分卷阅读171 定了,他被踩得险些跪不稳,上下两种刺激,让他觉得自己下贱极了,这感觉固然很爽。他一边吞着,一边撩起眼皮悄悄地盯着黄煜斐瞧,只见那人脸都不带红一下的,也扫过他看了一眼。只一瞬间,那眼神是温柔的,动情的,冲着李枳洒下来,再对上大屏幕,又变得如常,睫毛的阴影下面,带了层好看的假壳。 我果然太不一样了,他姐姐和我都不是一个级别,李枳这么琢磨着,就想偷笑。他嘴撑得发麻,下颚也累,却根本没想过停。里面那么润,那么热,他尽量从头到尾地吃,为了不发出声音,前液和唾液混着猛往下咽,他知道黄先生正爽着呢。 舔了这么一会儿,稳坐中军帐的家伙终于有点情难自禁,上身又往桌边紧靠了一下,左手则探到桌下,半抓半摸地覆上李枳又软又顺的头发,放轻了力度捋。指尖微热,头皮蹭得痒痒的,他这一摸,掌心里装的全部都是温存,把李枳摸出一身鸡皮疙瘩,又被那力道带着快速前后吞吐,不太敢呻吟出声,只得抽着气,闭着眼给他继续咬。 按照以往的经验,还得弄上一会儿,这位大仙才能射出来。毕竟平时真正给他舔射只是极少时候,那人总是按捺不住,拽着李枳刘海往后一推,把人直接抱到床上干。口交这事儿在黄煜斐那儿其实就是个前戏,而今却只能通过这张嘴来发泄被撩起来的欲火,面上还不能有丝毫的改色。李枳默默想,这难度也忒大了点,我嘴怕不是要裂了,自找苦吃,找得还真他妈挺开心。 大脑缺氧,他慢慢变懵,却听黄煜斐貌似道了别,把那屏幕关掉了。紧接着,嘴里的物什突然间一撤,李枳听见椅子的滚轮声,他愣了,踉跄往前一扑,擦着嘴角的汁水,抬眼正对上黄煜斐那双清清明明的眼睛,瞳仁在大灯下,黑透透的。 “会开完了,”那人简短道,“你先休息一下。” “我不用,我喘得上来,”李枳往前爬了爬,下巴抵在黄煜斐膝头,放心地休憩,“刚才感觉怎么样?” 黄煜斐一时没出声,直勾勾地,盯着李枳瞧,尤其是他水淋淋的两瓣红嘴唇。他忽然笑了起来,神情略有古怪,又在椅子扶手上支起胳膊肘,手指抵在下巴上,带着懒懒的鼻音道:“刚才太紧张,射不出来的。” 李枳笑:“我哥原来还会紧张啊,刚才使坏拿鞋尖顶我屁股的是谁?”他捉住那根挺得老高的大东西就要继续。 “不累吗?”黄煜斐问,“你……就这样喜欢舔?” “你不喜欢?”李枳亲了亲铃口,“要我这么把它晾这儿不管吗。” “要管,”黄煜斐不再愣神了,勾着小腿,皮鞋顶在李枳大腿下面,哑声重复:“要管。” 不用再忍着怕别人察觉,李枳也就不再硬兜着了。一时间,这屋里充满了潮乎乎的水声,以及年轻男孩破碎的呻吟,他“呼哧呼哧”地喘着,似乎对这种缺氧状态早已习惯,而黄煜斐长腿一跨,锃亮的皮鞋抵在他腰上,鞋跟往下滑,在裤腰处探,又去顶尾骨,以及臀峰,把他弄得一个劲儿颤。身上服帖的棒针毛衣,此时似乎竖起了细小毛刺,激得他浑身发炸。 “小橘,你不用怕的。”黄煜斐忽然道,“什么你都不用害怕。” 李枳张开眼,懵懂地看他一下,紧接着又闭上,只吞吐,不说话。 “你知道我爱你吗?”黄煜斐又道,他斟酌着,“你确实能够理解其中的意思吗?” 李枳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了短短的一声“嗯”。他不和他对视。 黄煜斐也就不再出声了,仰头靠在转椅的皮垫子上,捂着眼,挡住过亮的灯光。要是外人此时来看,看到他沮丧落寞的神情,必然无法想象他下半身正被无微不至地服务着。半晌,黄煜斐抹了抹眼角,俯身推李枳:“好了,别弄脏你。” “我吃了就成。”李枳含混不清道,说话时虎牙弄得黄煜斐疼了一下。他执拗地含着,不肯往后退,黄煜斐也就这么射在了他嘴里。李枳慢慢往下咽,一滴也没漏,又把发泄过的家伙亲干净,才顾着自己擦嘴。 他有病,喉咙本来就一直有东西堵着,加上方才那么拼,现如今确实缺了点氧,跪在那儿一时没动地方,大口呼吸着,又不敢咳嗽,什么都没空去想,白净的脸上盖着些疲惫的红晕。 黄煜斐一言不发,只是神色平淡地拉好自己的裤链,系好皮带,又把他提溜起来,捞到怀里抱着。他抱得非常紧,让人在自己腿上好好地坐稳了,又把脑袋埋在李枳领口侧面,一呼一吸,都很重。 而李枳觉得气氛怪得很,甚至错觉这人下一秒就要崩溃大哭了。 “哥,你怎么了?”他试探着摸他后颈,安慰似的,给他顺着气,“刚才会开得不顺利?” 黄煜斐还是不吭声,只是托着他屁股,把他放在了办公桌上。碰洒了半凉的红茶,浇到英文资料上,杯子也滚到地上碎掉,他也完全顾不上管,只是看了一眼李枳面上的惊诧,随即解起了那人腰上系着的窄面编织皮带。 李枳战战兢兢地推他:“这是干嘛?” “办公室不好做到最后,”黄煜斐哑着声音,“我也给你咬出来。” “我不用,不用,”李枳急慌慌地往后退,整个大腿都坐在那酸枝木的桌面上,黄煜斐向来只是帮他处理后面,这前面,还真没被那张嘴碰过,他一时间缓不过劲儿,只得下意识地拒绝,“你还要上班呢,嘴里不能是这味儿。” 身前那人根本不搭理他,强硬地把他屁股抬起来,扒掉外裤,再扯下被前液沾得湿淋淋的内裤,摁住他腰不让人动弹,旋即扶着他腿根,埋头含住了那根颤颤巍巍立起来的小东西。 黄煜斐明显不甚熟练,也不怎么会给人舔,李枳估摸这家伙先前就从没放下身段扮演过这角色,自己是头一回。他哪儿受得了这种刺激,尽管身下的慰抚确实没什么章法,但也是极度舒服的,更何况单纯想着自己是“头一个”,他就兴奋得不行,黏糊糊地直哼哼,很怕就这么突然射出来。 他默然,垂下眸子,满眼盛的都是黄煜斐毛茸茸的后脑勺,还有他干净细腻的后颈,线条利落的肩背,裹在平整精致的深灰色西装里面。这样一个男人,在我眼里就是火就是太阳,现如今居然在给我口交,李枳头脑发蒙地琢磨着,我是个什么东西。他闭上眼,软着手腕去碰他的头发。 李枳终于能理解黄煜斐为什么每次都热衷于抚摸他的脑袋了,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人能体会到一种情绪,叫珍惜,也叫爱意。 没一会儿,他就想射。高潮前本能地想把黄煜斐推开,那人和他一样固执,含着不放,都把他嘬疼了。 “别咽,吐出来,”李枳支起发软的腰,拿袖口擦 分卷阅读172 着他湿润的嘴角,“哥,你咋这样啊。” “我怎么样?”黄煜斐固然不听他的,咽干净了,开始笑,“小橘可以做到的,我也能。” “咱俩不一样。”李枳小声地说,红着脸给他整理领带,好像歪一点自己就会惭愧似的,“我舔是应该的。今儿也是我挑起来的。” “怎么不一样?一定要分得这么清楚?”黄煜斐目光竟有些暗淡起来,“按理说,交往这么长时间,刚才的事我早就该做了。” 李枳失了下神,不吭声。 “小橘,你看着我,”黄煜斐捏着人脸蛋正对着拧向自己,又道,“我刚才讲,我爱着你。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听到了吗?” “听到了,我知道的。” “我总是觉得你在害怕,”黄煜斐专注地望着他有点发红的眼眸,那目光真挚得,好像能盯进人心里,“你怕什么,你告诉我。我只想听你自己对我讲。” “……我怕什么呀,我比较怕冷,”李枳躲闪着那眼神,也躲闪着内心怪异的感觉,跳下桌子,站在黄煜斐面前,对付那条不怎么好系的腰带,“大冬天的,我得把裤子穿好了,虽然也是破洞的哈哈。” “下午是要去练琴吗?” “对啊,这都几点了,我得走了吧,”李枳低着头,迈开步子,“先回家把菜收拾好,晚上回家炒一下就成。过了中午我就得去排练室。不然他们几个等急了。” “再休息一会,”黄煜斐把他按在沙发上,又递给他两个杯子,“漱漱口,喝一点。” 李枳乖乖照做了。 “哥,我还以为这趟过来,你会非常开心?好说歹说算个惊喜吧,怎么现在怪怪的。” “我很开心。”黄煜斐顿了顿,“是小橘怪怪的。” “怪?我可没有,我一直这样。” “真的没事?”黄煜斐眯起眼睛,注视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我该怎样讲呢。” “真没事儿,”李枳喝干净那杯新泡的红茶,抬起眼皮和黄煜斐对视,笑了笑,“我也就是想来看看你。现在也真得走了,我可不愿意当耽误黄老板工作的坏家伙。” “我送你吧,”黄煜斐帮他拿起外套,好好地给人披上,“能亲亲我吗?” “突然跟我客气?送我到楼下就成了,”李枳大笑,踮着脚,颇为豪爽地啃了他一口,“还‘亲亲’,我哥简直是个少女。” 黄煜斐把他送到了自家大楼的门口。 “旁边就是地铁站,快点回去吧,”李枳回身看了看他,一手插兜,一手挥了挥,“这天儿怪冷的,你可别又冻病了。” “晚上见,”黄煜斐也插着西裤口袋,“别太辛苦。” 李枳笑着答应了。他离开办公室之前,故意把手机落在了沙发上不起眼的角落。事实上,他也不愿意做贼一样,刻意躲着黄煜斐的定位,只是因为他越发坚定地认为,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必须得秘密地,不声不响地去。尽管他隐约觉得,黄煜斐察觉到了什么异样,也许是这几天自己表现得确实不太对劲?可他不敢多想,也不敢多说——他需要对自己的情况先有个底,才敢去考虑接下来如何。 身后那人就像一场美梦,一团幻象,一阵熏风,绮丽又温暖,而真正的冷风终究是要自己吹的,他要独自面对命运了。 他看了看电子屏幕上的时间,硬着头皮站上地铁站发出陈旧响动的扶梯。 与此同时,他身后百米远处,明亮富丽的大厅里,各路员工都发觉,平时总是一副完美笑颜的少东家,此时却是满脸受伤的表情。他眼角通红,不遮掩,抿着薄唇,沉默地看着电梯下降的数字。 不懂看脸色的新人小姑娘对他打招呼,他只是和气地笑笑,眼神却是冷的,是冰冻的。 谁路过都能看得出来,他在疼痛,在困惑,在难过。 ———— 黄生真滴很想听小橘自己同他讲真相。 可是让小橘亲口说“我生了重病手术可能作用也不大”未免太残忍。 心疼这俩儿子orz 第57章 如果不是追着过去先见了黄煜斐一面,黏糊了那么一阵,李枳不确定自己有勇气走进那个巨大的医院楼,再走进六层那个冷冷清清的科室。 拿到那沓化验结果单时,一堆眼花缭乱的数据和名词,他也没太看懂,但他心已经沉了,或者说,从一周前开始,他就有了种预感。 他这一周都是抱着这种预感过去的,每天都在倒数日子。就好比被放进死牢的犯人,固然清楚自己的结局,探囚的人来看你,你瞧着他,心里被短暂虚缈的幸福麻痹着,然而,就算再喜欢,稍微清醒过来,想的也是拜拜。 果不其然,周医生在诊室正襟危坐,像是已经等他很久了。见他进屋,医生默然地示意他坐下,举着那几张A4纸,神色极凝重:“病历自己也看过了吧?” “嗯,您就直说吧。” “那个位置,既影响气管也影响鼻腔。现在是什么程度呢,就是你清醒时呼吸气流强度较基础水平降低超过30%,睡眠时则要降得更多,50%左右,等于说你费劲呼吸一回,只能顶人家一半的事。所以血氧严重不足了。” 李枳点了点头,心说,果然已经影响到白天的生活了吗?简单来说,我就是被堵住了,怪不得一天天喘不上气。他又问:“那咳血是怎么回事?” “呼吸结构紊乱,你气管口那儿多了块东西,现在增生了,堵在那里,把血管磨受创了,接下来还有可能发炎。”医生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语句,“小李,我也不跟你委婉了,咱必须做手术,保留基本结构,维持和重建功能,就是把那块堵住的疏通,再矫正你的呼吸道。你年轻,也不胖,做好了就不太会复发。” “这样啊……” “我不知道这几个月你情况怎么发展得这么快,也怪我休假,没一直追踪关注,总之现在做手术是——” “不会吧,我没觉得有那么紧急啊,晚上也不频繁,顶多是嘴里有点血味儿,”李枳掐着指肚,打断他,“而且我现在只吃一种药,不是还有喷雾、含片什么的吗?大夫您每样都给我开一个吧……我什么都吃。” “这不是你吃不吃药的问题,我说,你也别怪我说话直,你现在的情况就是,不做手术非常危险,有生命危险,夜间猝死几率太大了。别看有人弄那个机器,老大一个立在床边,晚上把管子插进气管里,暂时也能吊着命,但你现在这种情况,那种已经没用了。” 李枳没说话。 “就这么放着不管,接下来各种并发症也会一个个地找上门来,”医生放下病历单,盯视着他,“你现在出血只是初步的,什么上气道梗阻、心脑血管意外,都是一下子发生 分卷阅读173 的事。自己好好想想。” “怎么说得跟绝症似的,”李枳笑了,“不至于吧周大夫。” “不是绝症,但也能随时要你命,一口气不对付你就……”医生避着他过于率直甚至显得不在乎的眼神,“而且你的患病区域离声带非常近,继续下去,你这嗓子哪天就真会废了,声音一变,你自己都认不出来。且不说猝死了,至少玩音乐的不想这样吧?” “我早就不唱歌了,而且,就算我做了也不一定能活啊,您以前说的只有百分之二十几率完全成功,现在也不用为了劝我就改口。您一弄,万幸我没死,但成了个哑巴,还把钱全费光了,就好了吗?”李枳垂着眼睫,“我早就想明白了,哪天出不了声,我就不活了。” “我去,你这什么傻话,是钱的事儿吗,”医生擦了擦汗,“对了,你上回不也说了,还有个放不下的人,你得对他负责吧,他肯定会帮你吧?他肯定也有这个条件……” “您怎么知道他有,您见过他?” “……没,我这不是估计着吗,”医生把目光放在病历单上,搓了搓手,“而且,小李你就当是为了他,尽早把这手术做了,不也挺好。风险确实大,但这风险必须得冒,干脆这个月就给你排上——” “那个人,挺不容易的,我给他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李枳摸了摸鼻子,小声道,“他也不会愿意看到我是这个鬼样子,他以前受过刺激,最受不了身边人有什么生命健康问题,我不想让他难过。” “真等你出意外,他就不会难过了?目光放长远点儿,”医生皱着眉,“如果是可以和家人相提并论的、重要的人,他完全有权知道你的情况。” 李枳又笑了笑,转了话题:“大夫,麻烦您先给我仔细分析分析这几张单子吧,我脑子不好使,有几个地方还是没怎么看懂。” 那天李枳坐在诊室里,椅子没个扶手靠背,他一直绷着身子,坐得很累。一张一张地看过自己的病历单,听周医生一个数据一个数据地解释,最后得出的结论无非是:得了重病,严重到药物无法起效的地步,每天都有很大的可能躺上床就再也起不来,也有可能喉咙烂掉。 他好像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 李枳只是个普通人,只想玩得开心,死得好看。自从十六岁多,得这个病开始,其实他也就大概看到了自己最后的死状。至于后来,无非遇上某个人让他暂时想要忘了这茬事,又无非是早或者晚,种下的因慢慢变苦,长成果子再塞进嘴里囫囵吞下。 对于手术的提议,李枳临走前只是说:“我会做的,但得过一阵,我再想想吧。” 他心烦意乱,确实需要再想想。回家的路上,他没坐车,咬着话梅糖,慢慢地走。北京初冬的下午四点二十七分,工作日,街上没什么人,汽车无声地掠过。 李枳看见自己哈出的白气,在没什么温度的阳光下,显得又少,又轻薄,一下子就散了,试探着摸到,也没有该从人体内带出的那点热度。别人哈出的都是好大一团,比我多,也比我热吧,他这么琢磨着,忽然对未来感到迷茫。 迷茫不是因为“我快要死了”这一认知,而是因为“有人不能接受我死”这种顾虑。他先前偷偷咨询过心理医生,关于黄煜斐的梦魇,关于黄煜斐记忆中的雨,医生告诉他说,这种现象叫作PTSD,全称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而黄煜斐的情况显然是经历过极大的威胁和伤害之后,心理状态产生了失调。他失去过重要的人,他亲眼看见消逝,在难以从容接受打击的年龄,并孤独地度过了之后带着血痕的日子。 且不说让他解脱的难度,就说不再加重他的伤疤——李枳明白,自己死亡的风险对黄煜斐来说无疑是一场铺天盖地的洪暴,带着危机的狂风,轻易不停息。 那该怎样?逃避吗,继续颤巍巍地端着这张名为隐瞒的窗户纸吗?李枳发觉自己确实没有什么脸面再回到那间公寓。不只是隐瞒,是欺骗,他,李枳,骗了世上对他最好的人。可他这一颗心倘若扒开,焦虑的难过的愧恨的,也全是关于那位极好的黄煜斐,而对于死活,都放在其次了。 还是应该说出来,李枳想,可是我该怎么说呢,如果坦白了,他会是什么反应?不说,又该怎么走下去?我本身就是个没什么活头的人,而他对我的要求,也就仅仅是跟他一块,好好地活着了吧。单是这点要求我都没法满足,反而一直这样混着,做完爱就找借口自己躲起来睡,拖着个烂身体,让他以为我是个正常的,健康的,可以活到一百岁的年轻人,投入那么那么多的感情和时间。 我果真是个垃圾。 未来的不确定性,还有一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然后把别人也给砸了的懊丧与恐慌,蛇一样纠缠着李枳。他时不时咳嗽,昏天暗地的,眼泪冒了就抹掉。他看见玻璃大厦,看见前朝留下的老院儿旧墙,看见立交桥,看见桥下卖烤红薯和炒栗子的蓝套袖大姐。 世界熙攘宁静,隔着层雾,有冷有热。 他不知道这是倒数第几次用这双眼睛看见它们。也不确定,这条长得仿佛没头的路,自己又能够喘着气再走上几回。 但路再长也会走完,回过神来,李枳已经站在那栋住了快有四个月的公寓下面了。 多美多好的四个月。 也多短暂。 他觉得冷,上楼,把卷成纸筒的病历册子捏紧了,藏在自己随身带的那只双肩包里,又如往常一般,喝水,洗手,做饭。 炉火开了,洗凉的手也没焐热,羊肋排和胡萝卜刚一块炖上,就有人敲门。李枳咬着嘴,心乱如麻地去开,却发觉不是自己想的那位。是两个物业的工作人员,攒着两张笑脸,到年底了,他们来找他这种租户确认租住面积。 李枳擦干手,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套房子的结构图纸,这才发觉有两处是完全浪费的:一个是始终被黄煜斐嫌弃的地下停车位,一个是神秘地下室,交着租子却从没用过。 他起了点小心思,送走物业人员,掏出黄煜斐交给他的那一大串钥匙挨个排查,大概找到了管地下室的那一把。好歹二十来平米,能干不少事了,怕不是那人根本没注意过?他决定下去看一眼。多点事做,脑子里那点忧虑,也能暂时得到疏解。 意料之中,地下室又暗又脏,灰味儿呛人。拉开顶灯一看,确实是未曾得到利用的样子,偌大一处空间,积了一地的尘土,像个空虚的嘴,欠打扫。 不过,也不是什么也没有。 有一只野猫。 很小的猫,顶多是刚刚断奶的年纪。纯黑色,奄奄一息地缩在墙角,散着臭味,在橙黄灯光下就像块摊开的破烂抹布。兴许是从什么窟窿钻进来避寒的 分卷阅读174 ,李枳蹲下,想仔细看看这位落难的入侵者,哪知这家伙却怕生得很,滋溜一下往反方向钻。 凄惨的是,它没找到任何角落可躲,只得低微地叫着,近乎乏力地在尘灰堆儿里刨着四只没什么力气的小爪子,皮毛蹭得更脏了,徒劳一如在悬崖上挣扎的断臂者。 毕竟是自家地盘,把它这么搁这儿不管,总归不像话。李枳立刻捉住了它,就着后脖提溜起来,才发觉这只比一条羊肋排还轻许多的小猫居然断了条腿,肚子上也有伤,口鼻上蒙着类似呕吐物的东西,眼睛也化着脓,睁不开。侧耳听听它的呼吸,也是孱弱的、堵塞的,没什么劲儿。 你也太惨了吧,比我还惨,李枳瞪大眼睛,就着那条一折就断的小脊背稍微抚了抚,要是我救你,你能活吗? 正这么想着,地下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门把手撞在墙上,“梆”的一声。黄煜斐定在门口,一下一下地喘着粗气。 李枳一愣,差点把手里的猫给丢下去,感觉自己被突袭了,脑子嗡嗡,马上就要缴械,他试探道:“哥?今天早下班?” “公司没事了,”黄煜斐也愣愣的,像是终于适应光线,把他看清了似的,捏了捏鼻梁,“不关燃气灶就出门,很危险。” “我给忘了,最近脑子不好使……”李枳拎着小猫走近他,踩了满球鞋的灰,“怎么喘这么狠,快过来,看我捡了个啥。” “我跑来的,我找不到你……”黄煜斐扶着门框,不肯往里进,“去物业楼调了监控。” “就这一小会儿,”李枳有点诧异,“我就是刚刚知道咱家还有这么大一个地下室,琢磨着别浪费了。” “这个,掉在办公室了,”黄煜斐对地下室不置一词,只是从西裤口袋里掏出李枳的那只手机,两指夹着递过来,“以后一定要记得带啊,我会担心。” 李枳把不停扑腾的虚弱小猫抱进怀里,走到他跟前两步远处:“哈哈,一定要时时刻刻知道我在哪儿吗。” 黄煜斐脸色发白,却笑:“嗯,有时候甚至在想,把小橘关起来养着会不会更稳妥一点。” 李枳也笑:“说不定吧。我以后不乱丢手机了。” 顿了顿,他拍了两下这病猫乱毛上的灰,想让它稍微显得好些,然后举起它,让那张算不上好看的三角猫脸正对着黄煜斐,问道:“天气越来越冷了,咱能不能先把它关起来养着?太可怜了,没人管它会死的。” 黄煜斐立刻道:“不能。”他紧盯着李枳,根本不看这猫一眼。 李枳垂下眼,看着小猫肚皮上长长一道烂掉的伤口:“为什么?就养一个冬天,天暖和了就让它回归自然尽情生崽儿。” 黄煜斐则道:“小橘,我们上去吧。” 说这话时他语气斩钉截铁,声音却有些无力。他的脸是惨白的,眼睛幽幽地敛着光,额头上也冒出了些虚汗,工作时一丝不苟梳上去的刘海,此时也散下去几缕。呼吸不见平缓,哪怕解松了领带,仍然像是被勒得难受。 他不动地方,死死扶着门框,手背显出青筋。可那神情,却又像是拼命想往这屋里进,进到李枳身边的样子。 李枳方才脑子一直很乱,一看见黄煜斐,他就开始说乱话,干乱事,可他这时终于看出些异样,“哥你怎么了?”他把猫随地放下,也不顾拍掉身上的灰,抱住黄煜斐道,“不养了,好了,不养它了。” 黑猫被吓得半死,哆哆嗦嗦地,一下子窜跑了,躲进暗处,黄煜斐则尽全力抱住李枳,箍得人身上心尖儿都是一紧。他哑声道:“回家吧,不要再来这里了。” 电梯里,黄煜斐捉着李枳的手腕,平静地解释了刚才的情况。 “妈妈就是在地下车库死的,那种有铁皮卷门的单间,里面非常暗,挡在一个斜坡下面,地势比别处低很多,算是地下吧。” 李枳呆呆地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心翼翼道:“对不起,我以后不去了……” “我觉得自己确实非常神经质,心理阴影什么的,太幼稚太脆弱了,到这个年龄还是毫无进步,”黄煜斐单手拧着钥匙,另一只手,仍然抓着李枳,“但是,对地下的空间,我就是很难适应起来,会极其容易焦虑。车库,地下室,地下商场……都不行。住房和办公室也都选顶楼。现在能够坐地铁,是小橘教会我的。你一直陪着我坐。” PTSD……就是PTSD。李枳忽地想起那个八月的雨夜,黄煜斐出了祠堂,冒着台风,风尘仆仆跨过几千公里,他过来找他。那夜里有大雨雷暴,也有地铁,可黄煜斐撑着把黑伞,独自经历一遍,只为找到自己。又想起那夜的眼泪,以及闪电下冒出泪水的漆黑双目,心中钝钝地疼,刚被黄煜斐拉着领进屋子,他忽然就哭了。 太多情绪在他心口上冲涌,马上就要爆掉。他非常累,险些坦白一切,承认一切,几乎就要跪下,只得靠在鞋柜上,罚站一样背着手,深低着头,不敢再看身前的人,哪怕一眼。 “怎么了?”黄煜斐也有点慌了,上来搂他,帮他刮掉眼泪,“这么想养那只小猫吗?” “没有,”李枳抽噎着,“我去做饭。都炖糊了吧。” 黄煜斐定了定神,拉住他,在沙发上坐好,再揽进怀里柔声道:“别哭啦,我要坦白,我确实不喜欢养小动物,也没有什么爱心。” “嗯,不养了,随它去了。” “小橘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养吗?”黄煜斐亲了亲他红透的眼角,认真地说,“因为无论养什么,它都会比我早死。看见它死,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对我来说是最难过的事情。” 李枳心里像被电击了一下,酸麻地震颤。他张着嘴,半天没出声,最后才道:“那如果,我也比你早死呢?哥,你会不会把我也当野猫丢掉?” 黄煜斐蹙眉:“你在说什么?” 李枳破涕为笑了:“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不会把我丢——” 黄煜斐专注地看着他,也打断他:“不是,我的意思是,小橘不能比我早死。这是不能发生的事。有意外,就去避免,有病,就去治。” “治病也有风险啊,也有没法避免的意外,”李枳慢慢地说,“就像那只猫,我看它就没什么救了。” “如果这样……我就先一步把自己杀掉,在下面等着你。” 李枳傻傻地,又悲哀,又有点怕,忙着去捂他嘴巴:“你自己倒是开始瞎说八道了。我又不是那只猫……” 黄煜斐却把他发凉的手指拨下,一根一根,握在掌心里:“怎么是瞎说八道呢?我绝对不会再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去了,这是我很早就做好的打算,也是我必须坚持的事情。” 说这话时他还是那样温和地笑着,李枳却 分卷阅读175 恍然之间觉得,此时的黄煜斐如此的陌生,也如此的,让他无地自容。 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曾想过的坦白,那些曾以为非常简单,也许一说就能出口的话,等真要说的时候,真的是,太他妈的难了。 那天睡前,黄煜斐只是戴着眼镜在电脑前工作,没有干那档子事儿的意思,话也不多,只是要李枳早点休息。李枳始终有点悻悻的,没再说什么,在他手边放了两小瓣血橙,一马克杯自己煮的烧锅奶茶,然后就回到了自己屋里。 他躺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中央,隐约闻到股汗味儿,还有果香。床单没来得及换,昨天就是在这张床上做的,用的杰士邦零感,还有黄煜斐最喜欢的柑橘味润滑剂。那人事后抱着他躺了十来分钟,也不肯抽烟,然后就很配合地走了,正如他已经很久不耍赖要和他在一张床上躺到天亮,也从来不曾多问,就那么尊重李枳的固执。 李枳叹了口气,不再回忆琐事,因为越回忆就越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混蛋之处,也看到自己的完蛋之处。他毫无睡意,木头一样靠在床头,看了会儿《阿甘妙世界》的更新,下意识地跟着笑点一块笑,却觉得索然无味。 正当此时,他接到一个电话。 来电人:妈妈。 李枳捏着手机,半天没划开接听滑块。他在现如今的情况下,是不愿意再跟太多亲近人扯上关系的,假如苏玉玲也算他的亲近人的话。 两个月前,这段诡异的母子关系才稍微有了些许的改变,虽然也算不上好的改变。苏玉玲先前在紫竹院的花鸟市场有个卖观赏鱼的小店,那市场年代久远,安全隐患颇多,去年就要开始拆迁了,而对于母亲一直抗拆,誓做钉子户的这一点,李枳素来比较鄙视。 九月某日半夜,一场大火直接把整个市场烧没了,据说消防车临近天亮才过去,当时都已经烧得差不多,铃响了半天,最终也没什么止损效果。 李枳本来不知道这事儿,周末一大早的,正给尚未起床的黄煜斐煮着鸡汤米粉,老大不情愿地一接电话,就听到母亲急得都快哭了,也不说明白怎么回事,只要他快过去。李枳吓了一跳,顾不上什么冷战,乖乖赶了过去。 结果,母子二人在地铁站碰面,匆匆赶到现场,一打眼就发现全部的鱼缸都烧毁了,多数碎了一地,包括里面的鱼,面目全非,和其他铺面一样,焦黑破烂一片。周身腾起的热雾,熏得人头脑发昏。 苏玉玲立刻蹲在地上,崩溃哭号,沾了一裙角的泥。李枳则站在烧坏的玻璃和盆栽之间默默地想:这店里全是水,到底是怎么烧到这种地步的? 况且前一天晚上下了大雨,地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水坑,配着大火烧过的痕迹和黑烟,十分魔幻,令人生疑,却又无可奈何。当时水坑里有一条小红鱼活了下来,正颓然地扑腾,像团枯萎的火焰。痛哭不止的苏玉玲就把它捞在手心里,眼泪吧嚓地盯着瞧,模样凄惨极了。 李枳冷眼旁观,垂头掏出手机给母亲转了自己攒的一万五千块钱,是为了不让她待会儿寻死觅活,嘴上嘲讽道:“你老公呢?这会儿要我这个该死的货色来陪你了?” 苏玉玲抽抽嗒嗒:“炒股,赔了,心情不好跑外地打牌去了。” “您还真招这种人喜欢,”李枳烦躁道,“那堆破烂早该拆了,反正也是十多年前我爸花钱给你弄的,现在老天爷帮你们拆了,有什么好哭的。” 母亲一愣,猛地跳起来,那架势像是要骂他没心肝,手机收到转钱提醒,抬脸就笑了:“快中午了,妈妈回家给你做饭?” 李枳被她这瞬间转变弄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恶心想吐,逃回家去,发觉黄煜斐自己起床做好了两碗米粉,还给他卧了两个有点糊的荷包蛋。 他着实不愿意把这乌糟事儿跟他说,黄煜斐还真就什么也没问。 那顿饭吃得,心里真是什么味儿都有。 现如今,那个女人又急吼吼地给他打电话了。李枳心想:又要我帮忙干什么?我现在自顾不暇,谁还管你。他不接,对面就一直打,颇有种不震得李枳神经衰弱不罢休的气势。 直接关机是不是做得太绝了? 他把自己蒙进被子,最终还是按了接听。 “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我不想接。” “这样啊……最近忙不忙?看你也不回家了,和黄先生——” “有事说事,”李枳疲惫道,“您不用跟我这儿假惺惺了。” “明天中午妈妈和叔叔请你吃顿饭,把黄先生也叫上,咱去吃点暖和的,火锅怎么样?他们香港人应该也吃得惯吧。” “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没事妈妈就不能找你了?”苏玉玲顿了顿,“上回说他花钱买你,是我过分了,我想跟黄先生道个歉,还要谢谢他对你的照顾。新年快到了嘛,妈妈也不想和小枳从三月份别扭到现在,好歹有个新气象,新开始。” 李枳窝着身子,咬着嘴唇,将信将疑。他确实觉得母亲欠着黄煜斐一个道歉,但他直觉那女人绝对动机不纯。正犹豫着准备拒绝得了,却忽觉身后床垫一沉,紧接着被子给人掀开,他一回头,正看见黄煜斐的脸。 “你妈妈?”那人拨了拨他额头的乱发,轻声道。 “嗯,她说要请咱俩吃饭,还有她老公一块,”李枳近乎本能地拱进黄煜斐怀里,舒服地陷进去,放开了嗓子,也不管电话对面能听得一清二楚,“吃火锅,哥你想不想去?” “见家长吗?当然要去,”黄煜斐笑了,“替我先谢谢阿姨。” ———— 说几句闲话 感觉最近虐起来把好多人吓走了orz我自己也在反思为啥收藏越来越多留言却越来越少 昨天微博也有人私信我,说感觉被骗了,以为是小甜饼为什么要开虐……我吓了一跳,但是看语气她好像真的很难过很失望,所以我也有点懵逼了。 其实文案就有写互宠互虐啊,小橘的病和黄生的性格也都在一开始排过雷,这篇文很长,大纲就打了好几万字,也并不可能是纯甜饼吧。只是想写两个活得乱七八糟的人互相救了对方的故事,这个过程中当然不可能完全你好我好,天天就会拉拉手亲亲嘴睡睡觉。被这么质问还是挺委屈的。 也有人在微博上把我的文转了好友圈,虽然不一定意味着什么,但还是怪怪的让我想很多。 虽然这篇存稿很多,但我基本上每章在发出之前都会有很多补充修改,比如兔兔橘那章本来是拉灯的,想看的人多所以补了肉。初稿全文只有45w字,现在已经远远超出这个字数,所以我日更也并不是那么轻松,晚饭后的时间基本都占上了。 可能因为进展到虐的部 分卷阅读176 分我本人也有被虐到吧,有点玻璃心了orz吐吐槽而已继续迎接命运hhh 如果看到这里非常感谢~也希望大家多多留言让我别这么消沉(?有什么看法哪怕是被雷到了说出来我也觉得很好=w= 第58章 第二天,那只猫还是被救了回来。 七点出头,李枳早早地起了床,却发觉黄煜斐起得比他更早,衣装整齐地坐在沙发一角,盯着脚边的一个纸箱,看起来有点无措。 纸箱是封着的,只留了一个小眼。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喵喵”声。 “不封上它就会乱跑,”黄煜斐转脸看向还在发懵的李枳,“太脏了。你平时打扫很辛苦。” “自己下去抓的?” “六点多的时候,我叫阿翔过来抓的,”黄煜斐看了眼刚开始震动的手机,并没有接电话的意思,按了拒接又道,“小橘快去洗一洗,我今天不上班了,带它去宠物医院。” “这么说,它好像有救了,”李枳固然是惊喜的,笑道,“哥,你可是它的救命恩人,等下辈子,它一准儿变成美女妖精报答你。” “只是因为小橘想要救它。”黄煜斐也笑,说得漫不经心,“如果有下辈子,我要你变成妖精报答我。” “好啊,我试试看?”李枳伸着懒腰刷牙去了。 宠物医院九点开门,九点零五分黑猫被带进了诊室,九点四十五分,各项检查过后,医生给出结论:它活不长了。 不但身上硬伤太多,加上年龄太小,还有严重的肾结石,血液也出了问题,医生说,这不是治不治的问题,是治不治得好的问题。 黄煜斐对此没什么反应,仿佛意料之中,却见李枳垂眼看着铁皮桌子上那团死气沉沉的黑毛球,道:“还是治一治吧,说不定能好呢?” “这么小的猫,没办法做肾脏手术,现在的状态已经可以放弃了,”医生耐心道,“活着也是受罪。它其实很疼的。想对它好的话,还是安乐死最有性价比。” “我觉得还是先给它洗个澡吧,肚子上的伤,也弄一弄好吗。”李枳坚持道,“我看它还挺有精神的,安乐死好像很不人道。” 医生也就不再跟他硬讲道理了,那只黑猫很快就被收拾妥帖,穿着防护用的花衣裳,还是很难看。但糊住眼睛的脓血被清理干净之后活泼了很多,一直喵喵叫着。李枳抱着大纸箱,拎着一塑料袋药品,坐上了副驾驶,黄煜斐则把猫粮猫砂猫罐头猫厕所一同放进了后备箱。 “蜂窝煤,你争点气,至少活过这个冬天吧?”回家的路上,李枳听着郭德纲,瞅着小猫湿润的黑鼻头,转脸认真地看向黄煜斐,“我觉着它也没劲儿捣乱,咱管养管埋,当做善事。” “如果养不活,小橘不要哭鼻子,”黄煜斐淡淡道,神情少有波澜,很认真地超过前面的几辆车,“感情很容易养出来,可冬天是很长的。” 那天中午,到达火锅店的时候,李枳老远就看见母亲花枝招展地坐在一张四人桌旁,身边是那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头发偏秃,穿着红色羊绒衫,满脸都是油乎乎的汗,泛着光,让人想到一块快要放臭了的猪肉。 面对这两位面戴假笑的奇葩长辈,李枳搭好外套,按捺着尴尬坐下,觉得没什么话可说。却见黄煜斐并不急于落座,反而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笑吟吟地探身递给对面的苏玉玲:“昨天晚上才让他们帮着买的,比较匆忙,希望您不要嫌弃。” 李枳一愣,苏玉玲则是眼睛一亮——盒子很薄,装的东西却不薄,赫然是一只手指粗的翡翠手镯,冰种碧玉水头十足,在灯光下显出一副冰雪般的柔盈光泽。 “这怎么好意思呀黄先生——” “做晚辈的,一直没有机会送您什么礼物,”黄煜斐礼貌地笑了笑,“就当伴手礼,也谢谢您请李枳和我一起吃饭。” “太客气了吧你这孩子,”苏玉玲说着,立刻把镯子戴上了,碰着她的腕表,那截白手腕一晃,镯子就“哐啷啷”地响,她偷偷把盒子塞进身边男人手里,又冲黄煜斐笑:“这是好东西啊,黄先生真是太破费了。” “很朴素的东西,多戴戴对身体好而已。”黄煜斐继续真诚地微笑,桌下的手,却覆住了李枳因震惊与尴尬而有些发抖的手背,“当然,这只是我送给恋人母亲的礼物,并不是您儿子做了什么换来的。” 苏玉玲眉目一僵,下羊肉的手也停下了。她小心地望着黄煜斐:“黄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昨天您是说要道歉?”黄煜斐把李枳的手放到自己大腿上,慢条斯理地,从腕骨一直摸到指尖,“苏阿姨好像确实对李枳讲过些什么,确实也不是很像话。我记得大概是三月份?当时喝醉酒,记不太清,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评价。不过,今天之所以过来,也是为了听听您准备怎样道歉。” “啊,对,是要道歉,这饭也是为了道歉吃的,”苏玉玲看了眼玉镯,讪笑道,“我当时误会你们了,不也是担心小枳上当吗。” “嗯。”黄煜斐点了点头,目光笔直地盯着桌子对面的一男一女。 苏玉玲被盯得一时语塞,怔怔地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的儿子,以及他笑意朗朗的男友,眼睫忽忽地闪。她丈夫倒是先他一步开了口:“哥们,我也就不要你叫我叔叔了,咱这好歹是一家子人,揪着做妈的给儿子道歉,没必要搞这么僵吧?” 黄煜斐没搭理他。 “说实在的,这同性恋确实不是什么光彩事儿,现在玉玲这宝贝儿子也住你那儿去了,人都成你的了,什么包养不包养,钱不钱的,有时候也不用分这么细——” “老刘!”苏玉玲拦他,“你别胡说!” 肥肉男嗤了一声,不说话了,拿筷子尖蘸着麻酱舔。 “苏阿姨,我们在等着您呢,”黄煜斐的笑容隔着咕嘟冒出的白雾,看起来很冷,“道歉要讲的话应该早就想好了吧?” “嗯,想好了,”苏玉玲微微颔首,看着李枳道,“儿子,妈妈给你道歉,说了伤你的话,小枳可以原谅妈妈吗?” “……不只是对我,”沉默良久的李枳终于开了口,他也在桌面下攥紧黄煜斐的手,“你也对我男朋友说了过分的话,关键是,你龌龊地揣测我们,侮辱我们。这是你需要道歉的点,妈妈,你可以说我记仇,但就是这样。” “是我不对,”苏玉玲低下头,好像又在看那只碧透的镯子,“妈妈以后不会乱来了。我知道你们俩一直都挺好的,给妈妈一个机会?” “还有你呢?”李枳不置可否,转而瞪着那个被称之为他的继父的家伙,“刘叔叔,你刚才还在说怪话,跟没脑子似的,现在和你老婆一块道个歉呗?” “道你妈—— 分卷阅读177 ”肥肉男怒目圆睁,却被苏玉玲掐着,终究是说出了软话,“成,你们同性恋自由,高尚,纯洁!我乱说了,对不起您俩!” “你叔叔脾气比较爆,”苏玉玲赔着笑脸,“小枳,黄先生,别介意啊。” 李枳不说话了,黄煜斐也只是点了点头,从表情也看不出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正当苏玉玲小心翼翼地前倾身子,在遏着怒气的丈夫,以及冷面不语的儿子面前,准备继续往大锅里下羊肉时,黄煜斐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啊,是家姐突然找我,”他揉了揉李枳的肩膀,站起来道,“失陪一下,抱歉。” 他这一走,那姓刘的肥肉男像是没了震慑,坐姿都改了,一条腿翘得老高,点根烟道:“那小子就那么狂?笑得人五人六的,有钱了不起?还不是吃家底的货色,老子放高利贷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是哪根葱呢!” “老刘!”苏玉玲瞪他,“待会儿不还是得我开口,你这张臭嘴,省省吧!” 肥肉男一蹙眉,习惯性地就去搡她,把人搡得一个趔趄:“有个有钱女婿,底气还挺足的啊现在,婊子样儿!” 苏玉玲战战兢兢地,好容易站稳,不说话了,李枳则兀地开口:“你说谁婊子?” “说你妈啊,”肥肉男翻了个白眼,“还不上钱,就拿自己个儿来补,不是婊子是什么?” “妈,你不是说还完了吗?”李枳的眉头紧锁起来,“你说清楚,我以前给你的那些,都没用来还债吗?” “哪儿还得完呀,”苏玉玲无所谓地笑了笑,把空盘子放下,自己也坐回了椅子上,“你爸爸欠了那么多,妈妈平时还得抽烟,喝酒,买东西……没办法的,小枳,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样子,不应该把钱直接给我的。” 哇塞,倒是我的错了?我曾经信过你。我以为你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李枳简直要气笑了,他盯着自己手上的茧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却听肥肉男没好气道:“你俩别跟我这儿玩苦情戏,现在说缺钱,谁信啊?你不是挺值钱的吗,翡翠说送就送了,几十万的钢琴,说搬就搬,还‘恋人的母亲’,哈哈!”他一双浑浊的小眼盯着李枳,冷笑道,“婊子生的果然还是婊子,一副媚样儿,靠男人活着呗!借点钱给你妈妈炒股也是可以的吧?” “做人不能没脸没皮,”李枳语气冰凉,“要是知道您二位请我吃这顿饭,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狗屁话,谁他妈的还会来啊。” “反正也不是找你要,待会儿你妈妈会开口的。你那位黄先生要面子的吧,不在乎一点小钱的吧?” “我不会让他给你们钱的。”李枳冷笑,苏玉玲则深低着头,不吭一气,像是也知道自己可耻似的。 肥肉男面上有点挂不住,心里也没底,站起来,推着苏玉玲的肩膀:“记住一会儿该说什么没?不要多的,就三十万,够我翻本了!对了,这镯子也拿去当了,看水头至少五万有了!” 苏玉玲惨白着脸,小声道:“老刘……要不咱还是算了吧,你一拿去,又是全赔光……咱又该还不上人家了,你也别老这么跟孩子说话……” 话音刚落,那肥肉男像是被踩中了尾巴,揪着苏玉玲的辫子就把人提了起来,上来就扇了一巴掌,瘦小的女人直发着抖,端着羊肉盘哀哀地哭着,却被他一下下抽着嘴巴子,听他一句句地骂:“看不起我?你好到哪儿去?还有你这宝贝儿子,跟他那对象,一个卖屁股的,一个买屁股的,好到哪儿去?屁股疼不疼啊?他娘的跟你们一桌吃饭,你说,晦不晦气!” 他这一嚷嚷,店里顿时死寂下来,谁都往这儿看,却也没人真正过来。 而李枳全部看在眼里,他之前就注意到母亲手臂上小心掩饰的青紫伤痕,他也知道那只扇在母亲脸上的,肥厚的手掌,有多么蛮横的力量,因为他也曾被它揪着衣领往墙上撞,那时这所谓的继父,还只是债主中的一个。此刻,他紧攥着拳头,贫瘠的胸膛无可抑制地颤抖,为可恶的母亲,可恶的继父,以及可恶的将死的自己,为这无比操蛋的一切——习惯逆来顺受的他,头一次感觉到杀意。 回过神来,他已经拽开母亲,一手捏住了男人覆着油汗的脖子,用力一按,直接把人脸朝下摁在桌面上。肥肉男似是惊讶于他手上的力气,挣扎着,想要拱起身子,却完全拗不过练琴练得满手臂精实肌肉的年轻男孩。 他只得不住呜咽,咒骂,腰被人膝盖死死顶上,完全失了力气,一滩烂肉似的疼得直想往下跪,却忽觉脸上是惊人的滚烫,像有火燎着,气也完全喘不上来了,浑浊的沸水呛进嘴里。 ——李枳没什么犹豫,也就电光火石之间,把肥肉男的脸按进了滚热的火锅之中。 说真的,李枳也惊讶于自己的举动,可他却笑了,大笑。他的手紧紧摁着那颗浑圆的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同时也无可避免地被迸溅上油汤,像被咕嘟咕嘟煮着,沸腾的水蒸气攀上他的光裸的手腕以及小臂,又像在蒸,可他却对疼痛却感到混沌又模糊。 他只是浑噩地想,操,这回真要进去蹲大狱了,做不成手术,哪天晚上死在牢里,也太不光彩了,窒息而死的人都是满嘴呕吐物吧,干瘪的,脏乱的,跟那只猫似的。他又想,手这么烂掉,希望死的时候能长好,到了那边有双好手,兴许可以继续弹弹吉他。晃开诸多奇怪的想法,李枳努力定了定神,想到自己现在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开了口: “听好了,就算我妈是婊子,也轮不到你揍她,”他眼睛暗极了,面上毫无波澜,“就算我是婊子,我不是好东西,也轮不到你这张烂嘴往刚才那人身上喷粪!” 不知道这东西的耳朵埋在锅里,热水灌着,听不听得见呢?李枳一提手腕,把他揪起来,临在大锅上方,凑近他红得吓人的耳朵,又抬高了音量: “揍女人的玩意儿,被人给烫死也叫活该,我再气,也从来没揍过我妈,”他一字一顿,“我告诉你,反正我是快死的人了,什么也不怕,今天就算把你杀了,把你切成片儿涮,我也一点所谓都没有。” 他说完了,不知道自己刚才把那人按了多久,只觉得他的挣扎逐渐没了劲头,此时此刻,暴露在空气中,发出混乱的吭吭声,确实像是快死了。十秒,二十秒?三十秒应该有了。李枳固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怕事,却呆呆地琢磨着,什么时候再把他按进去,再涮一回。 忽然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他以为是什么赶来碍事的服务员,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小橘?” 李枳一惊,视线扫过吓得直哆嗦的苏玉玲,转回去,看到黄煜斐有些错愕的脸。 他好像完全没有了力气,只一瞬,他下意识 分卷阅读178 松开钳制,瘫在椅子上,不敢再看黄煜斐,只低头,愣愣地盯住自己通红的右手。烫伤的感觉不算陌生,他曾拿烟头烫过自己,也不小心往脚上浇过滚水,但这一回,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刺骨。 再看那肥肉男,似乎是快昏过去了,没了他的压制立刻倒在地上,一抽一抽地喘气,烫得浮肿的脸上挂着打卷儿的肥牛片,冒着可怖的热烟。 黄煜斐也愣了一下,他看看战战兢兢的苏玉玲,看看半死不活的肥肉男,又看看身边木着脸发抖的李枳,脑子很短暂地空了一秒,立刻明白了一切。他闭了闭眼,又叹了口气,直接把右手伸进了火锅里面。 之后,他只是垂着眼,看自己的手在滚水里泡着,舒展地张开五指,甚至还拨开了一枚贴在他手腕上的红枣。整个人跟没知觉似的,神情冷静得吓人。 李枳却终于缓过神了,拼了命地,也顾不上自己右手正钻心疼着呢,死拽着他手腕把他拉了出来。“你在干什么?”李枳嘴唇颤抖,大叫道,“这什么意思?” “小心啊,这只手不要乱动,刚才碰到我衣服,很痛吧,”黄煜斐淡淡道,用自己烫伤的右手,抓住李枳烫伤的右手,趁他没肿得太狠,迅速把那堆乱七八糟的戒指都取下来,然后和他一起泡到了食材车上的一盆半化的冰水里,“这是弹琴的手,小橘一定要珍惜呀。” 然后,他无视李枳眼眶中冒出的大颗泪珠,用左手拨出电话,神情稀松道:“警官,xxx火锅阜石路店这边有个人的脸好像要被开水烫掉了,你们过来一下?” “不是,不是……”李枳喃喃道,吸了吸鼻子,他看着黄煜斐额头上覆着的那层薄汗,不是汗,是疼。他也跟钻心腕骨似的,努力压制住自己的语无伦次:“哥你到底要干什么。” “解决问题,不要激动啦。”黄煜斐看了他一眼,抬腿踢了踢刚被苏玉玲扶起来,正在无意识抽搐哆嗦的肥肉男,“喂,应该还能听见我讲话吧,其实我猜到了,请客吃饭是因为最近缺钱对吗?警察过来之后,说是我做的,你就有钱,说是他做的,你明天死。” “黄先生,你……”苏玉玲也哭着,“你别吓人……” “吓人吗?可我确实能够找人把他杀掉,并且不负任何责任哦,”黄煜斐笑了笑,神情专注地问苏玉玲,“苏阿姨,您现在替他说说看,刚才是谁做的?” “你!你做的!” 黄煜斐满意地继续微笑,身边的李枳却用一种悲怆至极也困顿至极的眼神瞪着他,左手揪住他的衣领:“你疯了?黄煜斐,这他妈的,这他妈是什么个人英雄主义?!” “不是英雄主义,小橘,这只是最合算地解决问题。如果是我做的,我就有办法脱身,不会有什么麻烦,”黄煜斐平静道,“我烫伤的程度不浅,面积也不比你的小,还有两个当事人作证,他们不会信是你做的。这边我看过了,也没有监控,其他人更不会管闲事,只要说你是拦我,所以烫伤了就好。” 李枳像被噎住了,什么东西梗在喉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看着眼前人,那么认真,那么烧眼,就这样静静地瞧着自己,于是眼泪也变成毫无意义的了,因为眼泪承担不住任何情绪。他哑口无言,灵魂出窍,用那只伤手,紧握住黄煜斐的伤手,在冰水里,犹如针扎,疼痛不已。 “不要冲动,警察来了,就顺着我的意思讲,好不好?”黄煜斐安慰似的,用左手轻轻地摸了摸他无血色的脸,冰凉的绿松石袖口蹭在李枳的下巴上,“好好把手上的伤治一治,四天后还有演出不是吗?” “我不演了,”李枳低声道,“我演不下去。” 黄煜斐无奈地垂下手,轻声道:“也对,四天还是太勉强。你太疼了,应该等我回来的。阿姐刚才还说要来看我们。” 李枳却像在神游天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住他:“哥,如果你要一个人替我顶罪,我不如去死。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不会有事的,我——”黄煜斐还想解释什么,在他眼里现在的情况确实麻烦,但也只是小事一桩而已,并不至于用什么“顶罪”来形容。更何况刚刚得知黄宝仪已经到了北京,他明白自己大概可以更加为所欲为,却听身后一阵骚动。 警察来了。来了五个。 ———— 写完这章我就爱上老黄了(? 昨天大家的留言我都逐条看了,很感动,对自己有信心了哈哈哈 要解释的是小橘并没有放弃生命的意思,他只是不想让黄生经历担心自己的那个过程,想要自己把手术做好,因为他觉得黄煜斐的早年经历使他很难承担爱人生命风险的煎熬。 而且他不知道黄生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啊,所以也不知道他现在因为自己的隐瞒正在承担什么痛苦。 第59章 肥肉男严重烫伤,可能失明,被送进医院住着。黄煜斐和李枳的伤手则被上了药,做了包扎处理,俩人一块拘留在派出所,分两个屋。 李枳坚称全是自己干的,把细节说得很清晰,可黄煜斐说的也是清清楚楚,更何况还有人证在那里摆着。奈何一个证人说不出话,一个证人是当事人亲娘,并且李枳这位当事人实在是太过坚决,甚至有点歇斯底里,举着右手就要把纱布拆下来,要警官好好看看烫伤形状,说是只有按着人脖子伸进锅里,手掌心才会烫得程度浅。 遇上争着顶罪的,像俩疯子,警察也陷入了纠结,只能先把二人拘起来,琢磨着找些别的证人证据再继续解决。李枳也大概知道现如今是什么情况,夜深了,他还在小黑屋里枯坐,等待最后结果,内心满是悲酸。 他兜里是被带离火锅店之前,黄煜斐细心帮他收拾好的那四枚本身戴在右手的便宜指环,他没想到黄煜斐会为了自己做到这种程度。可你要问他开心吗,固然是一点也不。单是平平淡淡地对他好,就足以让自认命不久矣的李枳始终怀愧在心了,更何况那个笨蛋还不露声色地直接把自己烫成那样,疼都不喊一句,单纯是为了不让自己承担罪名。 这双是弹琴的手啊,要珍惜。他垂眼瞧着那一捧纱布,想到黄煜斐说这话时的语气,那样温柔又那样平和,正如其他任何时候。可他现在非但伤害了这双手,也伤害了比他自己还珍惜这双手的人。 因为什么?答案是冲动吗?也不尽然。他在火锅店做的一切,更像是一种必定发生的事,倘若重来一遍,看见母亲被扇被骂,听见黄煜斐被恶言恶语攻击,李枳仍然无法冷静。 或许因为他李枳向来就不是个好人,疯疯癫癫,还妇人之仁,周围也没什么好东西,贫弱得仿佛一片荒滩,所以终有一天会把极好的黄煜斐也拉进这 分卷阅读179 泥沼。 就像虫子,不知趣地爱上一朵开在最高枝头的花儿,一碰,就觉得花儿会为了自己凋谢。等哪天,这花儿真的掉了片花瓣,飘飘忽忽地在风中摇,虫子就会战战兢兢,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害人精。 最可笑的是,李枳明明曾经在遇见黄煜斐之前,在万念俱灰的时候,暗暗地下定决心,要找到一个全心全意爱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甚至不惜为他伤害自己的人,否则就自己过一辈子。然而现在,他百分之百地如愿以偿,却如虫子一般难过。 他又想起方才在警车上,他指着妈妈身上的伤痕,要求她待会儿到了公安局,证明那个男人家暴。苏玉玲却死不承认,说是自己磕的,还戳着他脑门连声狠骂,把一切悲惨的原因都堆在他头上:“要不是因为你的病,你爸爸会去赌?我们会欠他钱?家里会变成这个样子?李枳啊李枳,你就是个灾星!” 母亲惊恐,委屈,简直要声泪俱下了。“二十岁就不该生下你”的论调,又回到她嘴里,重复来,重复去。 这么说生孩子确实不是件好事,能让人怀恨在心这么多年,幸好我生不了,也大概活不过二十岁,李枳当时就笑了,他默默想,还得感谢警察没把黄煜斐安排在同一辆车上——不然我妈这大嘴巴一嚷嚷,我不就暴露了吗。 母亲见他笑,也懵了,却又说:“小枳,也不是一定要怨你……但是你想想看,要不是你刚才闹那一出,你那小男朋友有必要那么干?” 居然还是规劝的口吻,就像妈妈教育小朋友不要乱打架一样。 也没错,李枳想,我做了傻事,所以他才会跟着做傻事。所以,要是看见我快死了,病怏怏地咳嗽流血,进了手术室也不一定能喘着气出来,他真的会去做出更傻的事儿吧。 我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这是李枳在第N次嗅到喉咙深处隐隐的血腥味时,对自己最后的期待与要求。 凌晨一点半,小黑屋门忽地一开,有个警察打着哈欠说:“出来吧,没你事儿了。” 李枳心头一凉,他太怕黄煜斐说服了警察,或者搞了什么别的门路,成功替他担下一切,他绞尽脑汁地想要再辩解些什么。结果一出门,却见自己担心的那人正笑眯眯地站在门前等着自己,挥了挥包满纱布的手,身边还站了个同样笑眯眯的女人。 是黄宝仪,那个酷似在港圈昙花一现的电影明星的,明艳秀美的女人。哪怕是深夜,她也如以往般精气神十足,披散的大波浪闪着润光,从妆容到神态都是无可挑剔。九分的优雅,带一分亲切,却又不失傲气,宝蓝色套装外面披着黄煜斐的深灰色风衣。 这一对亲姐弟,搁在一起,果然模样气质都相似极了。 她对李枳温柔地伸出右手:“警局初体验,小枳感觉怎样?” 李枳迟疑着,走过去了,紧接着就被黄宝仪轻轻挽住手臂。她身上有股类似玉兰的幽香,活像个人生赢家,非常自如地一手挽着自家老弟,一手挽着让老弟神魂颠倒的苍白男孩,大步走出了警局。 出门前她还回头,冲着守在门口的蓝衬衫甜甜地笑,用粤语道:“多谢咯,阿sir!” “小枳好拘谨呀,”话毕,黄宝仪踏下台阶,盈盈看着李枳,“因为上次我把你捏晕,还在怕姐姐?没有办法啦,我和小斐兴趣一样,喜欢打打杀杀。” 黄煜斐大叫:“哇,什么时候的事?捏晕做什么?” “不是的,我没怕,”李枳低着头,“上回也是我的问题,冒冒失失跑你家找你去了。” 黄宝仪笑嗔:“我细佬劈头盖脸又要怪我,看看,上次也是我保护了你们哦。” “这就……没事了吗,”李枳犹豫着问,“我们俩谁也不用坐牢了?” “嗯,黄家人当然是不可以坐牢的,”黄宝仪偏着脑袋,轻松道,“当然也不需要坐牢。至少在中国可以保证,而且,你们两个小鬼也没做什么严重事呀,不过路见不平一声吼而已。男孩子还是要有侠气,超级帅的。” 路边的越野车早就在候着了,余翔坐在驾驶座上。黄煜斐冲他点了点头,拉开前门扶着黄宝仪坐好,又拉开后座车门,让李枳坐进去,最后他自己才在李枳身边坐定。 “你也是黄家的人,小橘,你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些事情的。”他侧头看着李枳,似是有些忐忑,如是补充道。 “谢谢。”李枳垂着眼睫,“哥,我当时太冲动……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黄宝仪则捋着发梢,笑着说:“爱情真是很伟大,以前总同小斐讲,多做些要我去学校向人家低头的蠢事,好歹放松一下心情,小斐总是很鄙视地说,阿姐,你很闲吗?做多坏事我会被开除甚至遣返回国的,好麻烦。当时是超级有自觉的小孩,只会偶尔做小小的坏事,其他时间都在好好学习,虽然也不肯学该学的专业,”她叹气,“现在,长大了,终于也玩大了一次,要我帮他,我很开心哦。” 黄煜斐脸色有点发红,苦笑道:“给我留点面子啊?” 黄宝仪回头,轻轻瞪了他一眼:“喂,不该安慰安慰姐姐吗?最初我还吓好大一跳,以为我老弟的暴力倾向又莫名其妙觉醒了,火锅煮人脸哎。后来才知道,怎么讲,是因为爱。” “肉麻死了……”黄煜斐别过头去看窗外,“阿姐,你少讲两句。” “做了傻瓜事,就乖乖听我唠叨几句咯,”黄宝仪挑着眼角,“小枳也好好听着。把自己烫成这样可不值当,不是和渣滓受了一样的罪吗?还有,报警做什么,那样一个烂人,直接让阿翔带去香港埋掉多方便,我看他最近很闲。” “嗯,”一直沉默的余翔插嘴,“我挺闲的。只要少爷需要——” 黄宝仪打断他:“就是说,大陆这边差佬确实不好搞。否则我也不会一点半才把你们两个捞出来呀。如果把那家伙搞去香港,是死是活,不都更方便吗?” 黄煜斐笑道:“那我岂不是要背条命债,做坏蛋总归不是好事吧?” 黄宝仪也笑:“有我替你背啊,事情都是我办的嘛!命债的话,我家小九确实没背过,可你姐姐我又不差这一个。” 她转脸,又对李枳道:“小枳,你也不要怕,家里以前做过黑道,当然是只搞坏人的黑道,这都是小菜啦。” “怎么讲得这么恐怖,现在是法治社会,”黄煜斐嘴上调侃着,却转身,急切地捏了捏李枳的左手,“而且,现在大概转白了。” 黄宝仪吸了口洁白纤细的女士香烟,闲闲道:“最多转灰。不过,给我前程大好的弟弟管的都是完全洗白了的,阿姐很贴心吧?”她顿了顿,从后视镜望住李枳,又道,“有时候也觉得很神奇,我弟弟居然会为他自己之外 分卷阅读180 的人做到这种地步,从上次他回本家出柜,同老爹大吵我就明白了,小枳你真的很了不起哦。” “……我吗?我觉得很难受,也没觉得自己有任何了不起的,好夸耀的,”李枳直言道,“说实在的,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这么麻烦,他没必要这样。” 黄煜斐愣了愣,眼神不明显地暗下去,像是受挫了。却听黄宝仪道:“傻话!小斐以前就是个混世魔王,谁拿他都没有办法,我总怕他把一辈子就那样子混过去了。是你让他变得像个人了,终于能够心甘情愿地老实生活。” 李枳笑了笑:“太夸张了吧,他一直是个很好的人,只不过没人懂他,珍惜他。碰巧让我这种人撞了大运而已。” “哎?”黄宝仪佯装愠怒,“这样讲姐姐该伤心难过了,我可是很珍惜我家小九的,阿翔也很珍惜哦。不过,他好像并不稀罕我们?” “这不一样,”黄煜斐伸着伤手,把李枳揽入怀中,身上也不绷着劲儿了,“嗯,确实没有人比得过他呢。” 黄宝仪放下香烟,了然地哈哈大笑,笑完了道:“对了,你们今天教训的那个臭肥猪,已经从医院搞出来了,阿翔两个小时后就带他去香港。嘴巴脏,放高利贷,还喜欢打女人的下三滥……放心,不教育好不会放回来。” “辛苦阿姐了。”黄煜斐乖乖地说,“有空陪你购物拎包。” “我看呀,你是不会有这个时间的,阿姐也有很多事情要办,不想打扰你这种有家室的家伙哦,”透过黑漆漆的前窗,黄宝仪看着自家老弟的公寓进入视线,似乎松了口气,“小斐,你现在就像个大儿童,每天每天,都傻乎乎的。” “有吗?我觉得我成熟了不少。”黄煜斐打了个哈欠,“上次阿姐不是夸我办事效率高吗?” 黄宝仪不理他,只是回过身子,撑住车座,目光清朗地注视李枳:“还有小枳,姐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心思很单纯,有个道理我希望你能明白,当一个大男人在你面前,退化到又傻又烦人的儿童阶段时,其他的我不太清楚,我就知道一点,他是彻底爱上你了,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你完全可以大胆一些,”她柔柔地笑了,又转身坐好,拍了拍身上老弟风衣的领口,“当然,绝对不许欺负我的傻弟弟哦。” 午饭泡汤,晚餐时间在警察局度过,固然是什么都没吃上。李枳察觉到黄煜斐没精神,趁着他洗澡的当儿,单手给他做了碗虾仁炒饭,舀了一大勺老干妈,堆在上面。 黄煜斐很惊喜的样子,大半夜的没吹头发就坐上饭桌,拆下纱布外的保鲜膜,一边说着“要长胖了”,一边埋头闻着热气腾腾的饭香。 “小橘不吃?”他自己没吃,却举着勺子要喂李枳,勺子里是一个大虾仁,“吃一点吧。” “那就一口,”李枳乖乖张了嘴,眼睛一眨不眨,“我不饿,我就想看着你吃。” “有点不好意思,你盯着我,”黄煜斐挖起辣椒酱最多的那一块炒饭,举在眼前,很认真地看,好像他不敢直接看向李枳似的,“小橘会不会觉得我可怕?家里确实做过黑道,但那时我年龄小,我也没有杀过人。阿姐说她背过很多条命债,也是吓人的。” “我当然不会觉得你可怕,我又不是傻子,不识好歹,只是觉得,怎么说,我挺累的,”李枳揉着眉头笑了一下,“睡一觉就好了吧。” “嗯。”黄煜斐点了点头,“睡前要亲一口。我也好累。” 那天睡前已经是凌晨三点多,没人管洗碗池里堆的油锅和瓷碗,两人沉默着,交换了一个焦急的带着炒饭味的吻。李枳不清楚黄煜斐为什么焦急,可他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他大概做好了一个决定,只是暂时尚未攒足勇气。 他木然地刷牙洗脸,走进自己屋里,倒在床上,搓着眉骨。周围很静,他听见隔壁黄煜斐在打电话,多数时候沉默,但又时而激烈地争吵,声音压得很刻意。快四点了,和谁吵呢?李枳闭上眼。这感觉是什么。就好比知道自己有毒,还好死不活地长在人家心上了,于是只能试图把自己挖掉,因为给自己消毒的过程难免惨烈,也不一定能成功,你不能去连累别人的心脏。你太明白挖掉会很疼,俩人都疼,但长痛不如短痛,现在疼一下,总比让你爱的人某天疼到选择结束这一辈子强。 你实在不想再继续荼毒别人的人生了。你不想烂在人家心尖上。 光是想通这一点,李枳就已经难过得要傻掉了。 巧的是,夜中李枳又撞上梦魇。那个黑影又回来,逼近他,压迫他,一把小刀,仔细剜着他心口。“这只是个开始。”黑影还是这么说着,李枳一边想着这是个狗屁开始,这是要结束了吧,一边被缺氧的感觉重重包围。小刀剜进他汗透的前胸,扎爆他无力的心脏,他好像看见自己死了,躺在地上,很难看。 然后他看见黄煜斐走来,也拿着一把小刀,没有扎他,当然不会扎他。李枳好像飘浮在半空中,眼睁睁地盯着,那人在自己扎自己,还是老样子,冷静地,从容地,满不在意也毫不留恋地,刻在鼓动的血管上。 黄煜斐扑到在他面前,死相也很难看。 梦里真的很暗。算一种预示吗?要他别再犹豫。 这真他妈的是结束。 最后李枳是抱着“还不能结束”的念头醒来的,大口呼吸了足有十多分钟,他觉得自己坐在世界尽头一个濒死的单细胞内,到天亮怕是要跟着一起完蛋。李枳数了数七周年纪念演出的日子,打开手机,用左手食指慢慢地戳了条信息,给周医生:“五天后我就能做手术。麻烦您尽早帮我排上。” 接着他悄声翻身下床,去卫生间擦干净眼泪鼻涕,漱干净嘴里的血腥味,开喷头冲了一会儿身上的冷汗,又费力穿上衣服,推开了黄煜斐卧室的门。 门是虚掩着的,他脚步也很轻,很慢,没发出动静。他不敢往床上坐,就跪在一边,默默看着黑暗中那个模糊的侧脸,听着那人均匀又有力的呼吸。 喜欢你,最喜欢你了,哥,我只喜欢你。他汹涌地想。 祝我好运吧,祝我完整健康地回来。他的汹涌渐平。 对不起。他又想。 几分钟后,李枳站起身来,往屋外走,突然后悔没收拾东西,又觉得不收拾也无所谓,给黄煜斐关门的时候,他手是抖的,没掌握好力度,门插撞在锁框上,小小地“嘭”了一声。 身后黄煜斐显然醒了,声音有点迷糊:“着火了?” “这什么脑回路,”李枳怔了怔,又不急着走了,他站在原地,“就来看看你。” “做噩梦了?”李枳察觉黄煜斐撑起了身子,脸应该是正对着自己的,“小橘有事吧。” 李枳一听这话,这声 分卷阅读181 音,忽然进入一种难以描述的状态,他自己好像都无法控制自己了,他要回去,他想待在黄煜斐身边,哪怕只是今晚,两小时,半小时,十分钟,哪怕他堕落成无耻之徒,都没关系。从门边上,李枳往屋里回,一件一件地把衣服脱掉,从格纹睡裤,到纯白内裤,他扔在地上,踩在脚下,“没事儿,是我想做了。” 黄煜斐好像惊了,掀开被子爬起来,半坐在枕边:“睡不着?” “没有,我睡了,然后又醒了,我喜欢蹬被子,”李枳爬上床,跪在他身边,指尖点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倒,“哥,你好好躺着就成,我自己来。” 他全裸着,黑暗中身上泛着一种隐匿的白,抬腿跨坐在整齐穿着睡衣的黄煜斐身上,下身缓缓地蹭:“太麻烦了,我想试试不用油。” “你先起来,必须润滑,”黄煜斐下意识用右手抓他,一疼,人也完全清醒过来,“今晚怎么回事,你……” “我不要!哥你别动了,你一疼我就——”李枳顿了顿,呼呼地喘着,“总之你别动了,我自己弄就成。” “小橘会流血的,那样一点也不好。”黄煜斐拿他没什么办法,同时在这暖气并不给力的寒夜里,被这样一副温温软软的身体刺激着,他也无可抑制地兴奋起来,这种感觉很徒劳,也很动荡,“你乖一点,我们像平时一样做。” 李枳闻言,赌气似的直接把他裤子扒下一半,他偏不乖,骑在上面,来回摩擦那根正在迅速膨胀的大家伙,模样十分认真,却又实在放浪。他想,自己完全疯了,怎么办,没办法,不办了。“都说了不要,我洗过了,也弄松了点,而且几乎天天做,早就该习惯了,”他哑着嗓子,反手握它,“你看,这么硬,马上就能插进去。” “你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黄煜斐也不继续拦他,只是突然这样问,“我随时听。” “我有吗?”李枳轻笑,“我不知道,做完再说。”他太懂怎么挑逗这个男人,稳稳地扶着那根东西,半边嵌在股沟里,夹着不停地磨蹭,“对了,哥,你能点根烟吗?屋里这么黑,看着你抽烟干我,会很爽吧。” 黄煜斐尽量不动身子,也不说话,只是探着手从床头柜上取来烟盒,又抽出根烟,再取来打火机。这些事都是单手做的,他费了好一番功夫,就在叼住烟咬破爆珠,准备点时,李枳忽然往下一坐。 他进入了他。 是从未有过的感觉。那样干涩、辛苦,几乎寸步难行,却又那样紧密,每进一厘米,都是两人使劲做成的,没有套子和滑液的阻隔,疼,也妩媚,让人兴奋到几乎要战栗。李枳耸着身子,小声地抽着气,一点一点地往下吞着,他其实并没有弄松,刚才冲澡的时候根本没这想法,只是临时在黄煜斐身上搓了搓,自己又简单揉了揉,于是现在只能尽量放松着配合。褶皱很慢地逐寸破开了,紧致地吸附在茎身周围。 好像没有流血的感觉,太好了,李枳想。 黄煜斐被挤得胀痛,却不在意,只是隐约觉得,身上这人拧着眉毛,模样脆弱且神经质。又或是自己的想象。 于是他翻开打火机的金属盖,晃了一下,点燃了,周围微弱地亮堂起来。他看见李枳的一小部分身体被火苗照得宛如暖色陈列灯下的象牙,却不愿接纳这火,执拗地举起缠着绷带的右手,挡着照在脸上的光。 蹙着的眉头,还是露出了一小截。 “看着我,小橘,”黄煜斐想扶住他的腰,奈何只有伤手空闲,只能轻轻地抵上,“其实只是抱抱就很好了。不要太勉强自己啊。” 李枳闻言直接坐到了底,像是说,我偏要勉强。“没裂开,这不,好好的吗,也……也不是很疼。”他下面一时动不起来,还在适应着,突然俯下上身,软软地倒在黄煜斐胸前,险些被烧到头发,黄煜斐手腕往后一收,火光正在满屋地晃。 棉质睡衣的触感让人莫名舒服,李枳左手去夺他的打火机:“再烧就要烫了,我帮你点着。” 点完烟,他直接把那只沉甸甸的都彭火机随手一扔,掉在地板上,又是一声钝响。这是李枳送给黄煜斐的第一个礼物,但现在谁也没去管。周围又黑了,可他们也已经适应这黑暗,互相紧紧地瞧着,中间隔了几缕白烟。 “还是应该少抽,一手烟,二手烟,都太伤身体。”黄煜斐淡淡地说,一个烟头,小小的亮红,在他嘴边闪动。 “你果然是老中医,谁做爱的时候,说这事儿,”李枳上半身拱了拱,不再和他密密地贴在一起,而是垂着脑袋专注地看他的脸,“这会儿应该弄个墨镜戴,穿着纯黑睡衣,冷冷地抽烟,操男人,特像黑社会。” “我不是黑社会呀,”黄煜斐转头,对床侧吐出烟圈,“我没有做过那些事,尽管想象过。” “我知道,我知道,你咋跟小孩儿似的,”李枳坐直了身子,单手撑在他小腹上,蹲着开始动了,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你是好人。我遇上过的,最好的人。” “我是好人?” “是。”李枳认真点头,“我记你,一辈子。下辈子,也记得你。” 黄煜斐沉默着,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哥,你别不说话啊,”李枳急惶惶道,“咱俩不是老在干这事儿的时候,聊闲天吗……你快说说话。你舒服吗。” “很舒服。”他这是实话,身体上他是舒服的。那穴口正逐渐放松,热热软软地吸着他,昭示着律动在主人身体中的情潮。他配合着李枳,一下一下往上顶,听见呻吟从身上人口中溢出,撑在他小腹上的手,抓紧了衣料。 黄煜斐又开口:“有时候觉得自己在犯罪,因为我本来是个混蛋,我自私,冷心肠,没有正确的三观,”他把烟叼在嘴角,轻轻地笑,“是我让小橘堕落了,纠结了,对不对?” “你……不是混蛋,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李枳一颤一颤的,嘴上含混不清,跪起来,腿夹紧他,后面的动作也没停,他垂手,把黄煜斐嘴里的烟捉住了,“给我抽两口。” 黄煜斐和他拗着力气:“手上有伤,少抽点烟啊。” “不要。”李枳动得还是快不起来,虽然里面分泌出少量的滑腻液体,大概是自己的肠液和黄煜斐的前液的混合,可他仍然紧涩得很,他两指碰到两瓣柔软的嘴唇,缩了缩,才紧攥住那截烟杆。 心里想着反正也抽不了几根了,李枳边笑边说:“你手上不也有伤,别跟我爸以前似的,这都要管我。” 黄煜斐没说话,松开力道,任他把那半支烟咬进了嘴里。他目光很沉,穿过夜,盯住李枳。 “哥,你还记得吗?”李枳猛吸了两口,把半支烟别在耳后,温热湿润的手掌钻进黄煜斐的衣 分卷阅读182 摆,顺着人鱼线摸,右手则无所适从地抬着,跟身体一起晃。像是还在疼,上下都是,他没办法把话说得平稳:“头一回我们认识,在你家赌场,顶层……你给我喝桃子酒,嗯,哈哈,好甜,你要我把这烟抽给你看。” “当时小橘已经要醉了。” “是啊,但我把每句话,都记得很清楚,人,喝醉的时候,是不是会多点特异功能啊,”李枳慢慢开始爽了,还是极爽,所以还是有点说不好话,咽了咽吐沫,才继续道,“然后,你直接把我的烟抢走了,你说,哇,真的好凉。” “然后我就迷上抽这种薄荷味浓得像造假一样的烟了,”黄煜斐帮他摸了摸前面那根来回颤动的家伙,柔声道,“我也记住了每一句话。” 李枳偏头,咳嗽两声又止住,耳朵上夹的烟也跟着抖,细碎的灰落在他肩背上,有点烫。他低着头笑了起来,说着怪话:“你可……别再这样了,我,我快没辙了。” 是呀,现在做的这种事让李枳对自己感到措手不及,他又一次自挖陷阱,到底该怎么办?他倒是怪起别人来了。 黄煜斐则挺着腰,不停往人身体里钉,“什么事情没辙,告诉我,”而李枳也往他身上撞,他听见两团嫩乎乎的臀肉撞在自己胯部的声音,“我只希望我们一起没辙。” 李枳闭住眼,语调缱绻:“我没辙就成了,你该,嗯,你该好好的,就那样。”但之后就只剩呻吟了。他似乎不打算再分出心神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卖力地夹着屁股,自己射了也不带缓缓,一心只想把黄煜斐的也给夹出来。 “哥,你咋老不射,”他又胡乱道,吸着烟,还把烟给吸得快要灭了,摇摇欲坠,“你是不是没有投入。” “有吗?”黄煜斐右手扶住他腰臀处的弧线,捏得时轻时重,“边抽烟边做爱的小橘,说我不够投入?” 李枳随手扔掉已经熄了的烟头,“那我不抽了,”他像是自己开始委屈了,“我动来动去,只是想让你舒服……” “我知道的,”黄煜斐微微弓腰,单手揉上绷紧的后臀,又按向尾骨下方那块隐秘地界,温柔地拨动,那里正在上下摩擦,塞得没有一丝空隙,“可能因为年纪大了,我和小橘一样大的时候也是十分钟完事,现在我虚岁已经二十五了。” “胡说!”李枳道,心想这人二十四岁生日都没过呢,就说二十五,就说自己年纪大,比我大几岁啊?这么琢磨着,李枳压住满腔的喘息,背过手去,捉住正在自己股间摩挲的修长五指,嘿嘿一乐,“还有不到十天,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哥哥。” “到时候再祝,”黄煜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睛亮而清,“小橘要送我礼物。” 李枳不说话了,他由衷地为自己感到害臊,他梦魇醒了浑浑噩噩,竟来做这事儿,本身就够匪夷所思,可随着头脑的清醒,他明白待会儿要做的事情更加可耻。好在不多久,他的目的终于达到,身体里被灌得黏答答的,还有东西从紧嵌的窄缝里流了出来。 有点失神,李枳呆在黄煜斐身上,仰着脑袋,喉结滚动,粗粗地深呼吸了一阵子。 以往这会儿,他接下来一定会浑身都软下去,压在黄煜斐身上要亲要抱,但他这回没有,两腿直接哆嗦着跪直了,任那大家伙从身体里滑出来,湿淋淋的一根,弹在那儿。他软着腿下床,找纸巾擦拭两腿之间的黏糊,喃喃道:“刚才你也该脱衣服的,这回睡衣又脏了,没时间洗。” “别管了,明天有时间,”黄煜斐有点奇怪地看着他,拍了拍身边床面,“到这里躺。” “啊?我就不了。”李枳弯腰,捡起内裤穿上,回身瞧了他一眼,又继续捡着其他衣服,还把刚才扔的打火机放回了床头柜上。“我不躺了。”他重复道。 “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讲吗,小橘。”黄煜斐又问了一遍,这话听起来却像在陈述。 “有,确实有。”李枳迷迷糊糊地说着,“就是过两天乐队要去外面采风,两三个月吧,你工作忙就——” “真的?”黄煜斐丝毫不拖泥带水,“小橘,不要骗我。” “……”李枳拎着睡裤沉默。 “两三个月,你要拿去做什么?” 李枳闻言,动作一滞,手里正捡的衣裤也丢掉了,随即,立直身子,冲着黄煜斐,端正地站好。门大开着,屋外走廊透着隐隐的暗光,镀在他的轮廓上,显得他身形又薄,又模糊,像个假人或是阵即将飘走的浓烟。 他为刚才卑劣的骗术,以及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悲哀——他恨自己,同时又忧伤得想要钻进地里了——如果这接下来是他在这世上,和这人最后的对话,那未免太缺德,也太难受。 哪怕刚才,告别似的欢愉,也没能让他如自己预期般少点遗憾,好过一点。甚至让他后悔。 可他还是要说,必须要说。 表面上没什么犹豫,李枳轻声开了口:“我觉得,咱俩还是暂时分开一阵吧。” ———— 这一章九千多字……写得我步履维艰orz 下面几章黄煜斐会有一点点黑化,主要是气得。 其实开始治病就不虐啦,后面俩人一直甜到完结,坚持过这几章陪他俩过了这个坎儿就成~ 第60章 暂时分开,说得轻巧,换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半晌,黄煜斐才问出一句:“在开玩笑?” 问得故作轻松。 “没在开玩笑。” 答得诚诚恳恳。 “睡得发懵了?还是,小橘在梦游?” “我早醒了,睡再沉,也不可能无意识干刚才那事儿吧。” 黄煜斐面上不生波澜,他只是扭开床头灯,好好地戴上了眼镜:“那你需要告诉我为什么。” “是我想分开了,不是分手,更不是老死不相往来,就,暂时分开,”李枳垂下眼睫,“我刚才想明白了。” “到底怎么了,”黄煜斐又把床头灯扭亮了些,声音竟是平静的,“忘记我们的约定,对我说分手,这是第几次?” “不是分手。”李枳强调。 “在我看来你的意思就是分手。”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理解,确实是我说得太突然,也确实是我失信了,但我做的错事不该你来替我埋单,”李枳像在躲着那灯光,也躲着黄煜斐的目光,兀自转身往屋外走,“你为了我煮自己的手,我也不认为这是浪漫。” “还是这件事啊,”黄煜斐站起来,跟着他走,“我不觉得小橘做错了什么。我那样做,那样疼,当然也不是为了什么浪漫。” “但你就是很疼啊,”李枳仍然背对着他,“不要跟我说,你不觉得疼。” “我只是不在乎,比这疼的事情我也做过,”黄煜 分卷阅读183 斐仍然跟着他,卧室外的走廊弥漫着一种深夜的寒冷,“虽然我不在乎,但我希望你明白我为什么要疼。” 为什么要选择疼?李枳当然明白原因,明白得都开始恨自己了。但他闭口不提。“中午的时候,我真觉得完全看不懂你了,”他回到自己屋里面,打开柜子,抓了几件衣服出来,“我一团乱。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各自清醒。” “一团乱,所以分手也就很容易提出了吗?你现在也不清醒吧,”黄煜斐单手撑在柜角,看他在柜子里继续寻找着什么,语气分外认真,“上次也是,我们做爱,说很多甜言蜜语,你叫我哥哥。然后,一不注意,你就把分手砸在我的脸上。这前后甚至不用两分钟。上次是我有错,我花四个月补救,这次我又做错了?” 李枳垂着头,胸口起起伏伏:“别这么说……我更乱了。” “我也很乱。从来没有对某件事这样不确定过,那两个字真的太能伤人了,”黄煜斐呼了口气,“你真的在爱我,对吗。” 李枳听得一愣,揪着心,骂自己活该,嘴上却道:“我是爱你的,但这样下去,我们都会疯掉。我们都太冲动,你明白吗?” 黄煜斐沉默了一阵,才道:“我懂了,是我突然给你太大压力,对不起,”他按住他往包里塞衣服的手,“小橘说不害怕其实是假的吧。你觉得我没有理智,偏执,也不知疼,还威胁你妈妈说要杀人?但我还是要说,那不是冲动,我也没有后悔。” 他停了两秒,又道:“还有阿姐突然提什么黑道,那真的是很久以前了……但你确实会觉得我这种人非常可怕是吗。对不起。” 李枳听得酸胀不已,他没想到黄煜斐到现在这种地步,还会把因往自己身上归。 他也没想到双刃的刀剌人,会这么疼。 一句“别道歉你没做错任何事”就堵在嘴边,但他一狠心,真正说出的,却是“确实,我骗了你,我很害怕”这种混账话。 “是吗,是这样啊,我以为你可以接受这样的我,小橘,”黄煜斐寡淡地笑了笑,“我以为你在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之后,还会继续陪在我的身边。前不久,你说我是个好人的时候,说只是没人明白我珍惜我的时候,我是相信了的。” 李枳几乎要哭了,他强忍着,搪塞道:“我不清楚,总之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吧,两个人都冷静冷静。三把吉他都放在排练室,我必须要带走的就这点衣服,别抓着我了。” “……可是你并没有说服我,”黄煜斐还在按着那截手腕,即便是左手,也有力得很,几乎是死抵着,不让他把衣服往背包里塞,“那句话我到现在还是信的,除非你亲口告诉我,我是个垃圾。我不清楚我到底有多坏,总是留不住我最想留的人。” 说你是垃圾?李枳再如何,再想逃开,也根本没法说出那话。“不是你坏,是我坏,”他哑声道,“我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我看清楚了,我配不上你。” “哈哈!”黄煜斐又笑了,他松开手劲,注视李枳,“这个理由更敷衍啊,是气话吗。” “不是敷衍,也不是气话,无论怎样事实就是,我的生活和我这人本身,它就是一团糟。你和我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处的,甚至会被我拖下水。”李枳说着实话,倒是顺溜了不少,继续装行李,厚衣服塞两件就装不下了,他又道,“这事儿我本来就一直在怀疑,也试了这么几个月,发现自己确实是个没药可救的垃圾,咱们不合适。所以没可能了。” “我有找你要过好处吗?这话讲得太没有逻辑了,就像你有找我要过好处吗?”黄煜斐揉了揉断眉,“好处,这根本是和感情无关的东西,况且我以前一个人,比现在要难过很多,你不知道吗小橘?” 李枳心里一阵阵悸痛,往他心口最嫩的那块肉上泛,他简直想举起双手投降,心里哀求般想着,别折腾了,我真快要绷不下去了。可是长痛短痛的道理他怎么可能跟黄煜斐说清,那一声声“小橘”听着,都在告诉他:你不配。 他只得大吼:“别叫我小橘!你还在做梦吧,小橘是个好人,我是个烂货,我名字本来就是又酸又苦的,那种甜的,好的橘子汁,我永远也给不了你!” “什么橘子汁,谁说过要橘子汁了,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我刚才就说我要疯了!” 黄煜斐怔怔地,上前抱他:“我的意思是,枳,不是什么又酸又苦的烂货,它能入多少味药你知道吗,”说罢他就像哭笑不得似的,完全没了方才的从容,他觉得李枳在说胡话,他甚至对自己正在说的话也感到混沌,抬高音量道,“而且,我,从来就只要你!管你是什么!” 李枳发不出声音,那一刻,他对自己的厌恶又破了一个记录。他只能埋着头,从那怀抱中挣开,试图把背包的拉链拉上。没来得及把身上衣服穿好,有的还落在黄煜斐卧室里。他感觉很冷。 却听黄煜斐又开口了,用一种凛然的声音:“我是不会信的,你还在逃避吧,李枳,你要逃到什么时候?你为什么不能把心里真正想的告诉我?是害怕我不肯认真听,还是怕我听过之后不要你?你觉得这可能吗?我在你眼里就这样不可靠?” 紧接着,他又道:“我说过,什么都可以对我讲,什么事,我们都可以一起解决。” 这话简直稳准狠地踩上李枳的诸多痛处,他甚至错觉,自己已经暴露了什么,于是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他最怕的还是黄煜斐放不下他,做出傻事。 就这样,他别过头,盯着白墙,心中满是揉皱的遗憾和歉疚,道:“你问我我真正想的?那我说了,其实很简单,你还记得万里老师吧,住在西山养八哥的那位。他很早就对我说,我不是个有大才的人。说我格局小,没气韵,只有点小机灵。”李枳心悸不已,这话万里是说过类似的,但并不是要他用在这种地方曲解,可他准备继续胡编乱造,“这当然和有才是不一样的,我并没有那种平稳的才华和能力,只有一瞬间的灵感,压抑久了,爆发了,我就写出东西。” 黄煜斐道:“这也是才华。” 李枳无声地笑了笑,悄然摁住虎口,继续道:“反正,我这种人就怕过得安逸,因为一旦生活无波澜,太美满,我写的东西就没了戾气,也没了灵气,就像我最近什么也写不出来,听以前写的曲子,我就想,这真是自己弄出来的东西?我每天都在干什么?没办法,我不是科班毕业,就一业余爱好者,只能靠一点点没定数的灵气。我就是这种命。” 他听不见黄煜斐吭声。那人在他身侧,像是愣住了。 他深吸口气,道:“所以其实和那些都没关系,要分开也完全不是你的错。是 分卷阅读184 我不想过这种庸碌又平静的生活了,玩不了喜欢的音乐,写出的都是死气沉沉的东西,我没法活,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儿。以前说只是想靠音乐赚钱糊口当然也是假的。是我不对,说我贱我不知好歹也成。但没辙。” 话毕,屋里又是死寂一片。 李枳缓缓转过头,只见黄煜斐用一种疼狠了的、怆然的目光死盯着他,半张着嘴:“哈!”最终只发出了这一个音节。 李枳闭上眼,心说我都编了些什么鬼话啊,可笑又可悲,但这好像真的伤到了他。这叫恃宠而骄?可能有点吧,要他把自己和音乐之类的抽象事物放在一块比,也够残忍的,我简直是狗。李枳从心里对自己发出了一声冷嘲,恶劣地想,所以快把这点宠收回去,本身也不该是我的。 他其实慌了,他看见黄煜斐转身走掉,心中再自我冷嘲,却也只觉得自己好比案板上的一条草鱼,无计可施也无话可说,只想快走,穿好衣服逃离这屋子,他甚至想下一秒就躺上手术台,什么演出什么体检他都不想再管。他被自厌、心疼和绝望压着,真要撑不住了。 然而,当他背着包摸着黑,跌跌撞撞地捡起衣服准备边穿边溜时,却被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箍住了手腕。反应了一秒,包就被人给抢走,手腕连动也动不了一下,平时那点手劲儿,像烟似的,全飘没了。 谁抓住他,把他摁在墙上,固然是黄煜斐。那人又回到他身边,这么短时间内,竟然把自己手上的纱布全给拆干净,水泡都黏破了,和纱布一块揭下去,血淋淋的,却还不撒手,抓他抓得那样不容挣扎。 确实是练过的,膝盖顶着他,就能制住李枳全身,也确实是不知疼的,冒着脓血的手指没了纱布的禁锢,上下翻飞,三下五除二就把李枳两只细细的腕子绑好,用一根质地细腻而坚韧的,红色的长绳,缠绕腕骨,避着他轻微烫伤的掌根——李枳拼命回头,眼睁睁地看着他越绑越紧,用那种专业的绑法,一圈接上一圈,可他自己却什么暴力反抗的动作也做不出来。 他就呆呆立在那儿,浑身抖。 黄煜斐伤透了的手,以及伤透了心的神情,混着黝黑的恐惧,全都扎进他心脏,也把他钉在地上。 李枳咬了一下舌头,还是忍不住发出呜咽。 “太紧了?”黄煜斐拽着绳端,又紧了紧,低声问李枳。“很难受吗。” “……不是这个问题。你、你听我说——” 这话没能说下去,因为黄煜斐突然从背后搂住他,平缓的气息打在他耳侧,又抬手去摸他的脸。摸得很小心,很珍惜,那些烫伤的溃痕,不疾不徐地蹭过脸颊,连皮带肉,一寸一寸地摩擦过去,留下艳丽印迹。 “小橘,难受吗。”黄煜斐又问。 他这么温柔,却是在惩罚,在施刑。李枳只觉得不行了,捱不下去了,“……疼!”他挤出这么一句,又大叫:“再摸就烂了!” “为什么疼?我的手有毒,有腐蚀性?” “不是我疼,是你疼……” “看来你不是不懂。” “……” “手上的神经还是蛮多的,对吗?” “别摸了……” “绳子买来本来想哪天和你好好用,我想要迎合你的兴趣,想帮你了解自己,甚至仔细研究了绳艺,”黄煜斐轻声道,“没想到会提前耗在这种尴尬的场合。” “绳艺,绳艺个屁!你是不准备要这只手了吗,”李枳眼中还是极不争气地流下泪水,暴露着他的无能和无力,暴露他已经搞砸一切,“你他娘的,你在流血啊黄煜斐,皮儿都破了还摸!真没知觉吗?” “还好,人对疼痛的耐受力是不同的,”黄煜斐终于放过他已经拓上浓郁殷红的脸蛋,弯腰再次仔细检查绳结,“你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我总是摸不清楚,”他语气淡淡,打横把李枳抱起来,回到自己屋里的床边,“一把绳子而已,简直像装饰,怎能束缚住你呢。我以为你会拼命挣扎,不让我绑,为了你挚爱的‘音乐生涯’,为了你那么多的借口,要从我这里快逃。结果你傻乎乎的,居然在关心我疼不疼。” “这要我怎么相信你想要离开我呀?”他又笑,“你是爱我的。你更爱我。” 他并不把李枳放下,那只伤手贴覆在李枳光裸的腰背上,黏,凉,触感越来越滑腻。 好浓的血腥味。 李枳看着床头亮晃晃的灯光,身体如一条吐着泡沫的濒死的鱼,打挺都是无意义的。他对自己的处境感到困惑,茫然,而答案似乎又昭然若揭。 “这间房子的大门非常神奇,可以从里面锁住,钥匙我当然不会让你找到,”黄煜斐终于把他放好,被窝还是暖的,他却不给他盖,任他裸着,自己则坐在床沿,温柔地解释道,“能明白吧,我是不会让你走的,小橘,你将留在这间屋子里面。我陪着你,我们都可以过得很快乐。” “……先去把手包一下,我不乱动,你没必要这么折腾自己。” “不着急的,”黄煜斐垂着眼睫,凝视他,“今天才知道,我的小橘是个这样一个不懂得负责任的家伙,所以必须要教教你了。” 李枳木然地回望他:“把我绑着,关着,不觉得太夸张了吗?谁也没有陪谁一辈子的义务。” 黄煜斐平日直白澄澈的眼眸,此刻却如深渊,平添一种悲凉:“你有。” 李枳努力使自己冷静,他想,你早该讨厌我了,该把我这种没良心的扔掉,可你没有,可你竟然还不打算,像现在这样做能让你感到安慰吗?他提醒自己,再继续下去就真要死在这人跟前了,这死心眼的家伙也确实会干出一起死的惊人事儿。 于是冰冷开口:“你真的已经疯了,刚才说自己自私,没三观,确实看得很透。就不能再看开点,让我这种垃圾自生自灭吗。” 黄煜斐闻言,像是十分震惊,瞪大眼睛,瞳孔黑得像地狱,又泛起一片苍茫灰色,消灭了所有神情。他张着嘴,半天才说出话:“真正自私的是你吧?来来回回讲这么多,又痛苦又冷静的样子,只是想要一切按照你的剧本走罢了!”他站起来,终于爆发,像再也收不住,“我太懂你的想法了,因为我以前也是这样的人,好像总在为人着想,总是一个人做事,其实完全不顾虑他人心情只想自己痛快的混蛋角色,我做得太习惯了,这样能让我少很多麻烦,只不过我对你,对你李枳,我努力不这样!” 李枳看呆了,他已经很难准确感知某种情绪,唯有自恨,如附骨之疽般缠绕他。 他看见黄煜斐也沉默下来,怔怔地瞧着自己,似乎在等一个回话,垂着一只坏手,脓血滴在床单上、地板上。 他的腰很沉,枕在缠了粗绳的手上,是 分卷阅读185 酸麻的,也把包着纱布的那只手掌压得火辣辣的疼。 他就这么赤裸着身体,除了内裤没有任何遮掩,却仿佛泰山压顶,难出一气。 蛀了一个又一个黑洞的,过去的人生,缓慢地在李枳眼前展开。 他恨的人,那么多,全都潇洒自如,伤他骂他,赖活于世。他爱的人,只一个,却是那么疼痛,身上心上,全为了他。 看吧,这就是他即将结束的人生的结果。无论是死在窒息的梦里,还是死在手术台,抑或是变成哑巴生不如死,他活过的日子已有定论——他,李枳,彻头彻尾,是个祸害。 想到这里,李枳难以自抑地嚎啕大哭起来。他觉得自己的精神正在一步步崩塌,哭得歇斯底里,上气不接下气,一些无意义的模糊音节,正以一种惊人的音量响着,在这原本寂静的黎明。眼泪一股股地灌进耳朵,又打湿枕头。他怂极了似的,向右拧着颈子,不看黄煜斐,只敢哇哇大哭,哭得咳嗽难止,等止住,又继续哭。 从来都是悄声落泪,小声抽噎,这种哭是李枳不曾敢尝试的,可现如今他就这么放开了声音往外嚎,却没有任何发泄的感觉,相反,更压抑了。 “是我刚才讲得太重!”黄煜斐急道,小心翼翼地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把他拨过来,让他平躺,看他红透了的脸,“我不是要和你理论谁对谁错,也不是要强迫你什么……我刚才只是,很难过。” 他这话并没有起到什么哄人的作用。 “别这样哭……”黄煜斐胡乱替他抹着泪,就算用的是好手,这张脸刚才也沾了太多血,现在和眼泪一块糊在皮肤上,晕染花了,红淋淋好大一片。见李枳这样,黄煜斐眼圈猛地也红了,“你希望我怎样做呢,放开你吗,我——” “我希望你能,忘了我,”李枳强压哭嚎,挤出这么一句,“别记住我!让我一个人待着!” 黄煜斐闻言,神情冰冻。他如遭重击,猛地站直身子,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撂下李枳一个人在床上,快步走出了卧室。 门重重地关上了,钥匙孔里插着的钥匙串晃动着乱响。靠着门,颓然坐下,在李枳逐渐平息的、却又仿佛快要换不上气的大哭声中,黄煜斐就着熹微晨光,看着一手的乱伤,面无表情地落下许多串眼泪。 手表盘上被沾了浓浓的血迹,可他能清晰地听见指针的颤动。 但他和李枳终究不同,眼泪流完了照常能做别的事。天亮得差不多时,饭桌上手机震了,是前几天刚存下的号码,黄煜斐在裤子上随意抹了抹手上的血污,捏着手机去了离卧室最远的厨房,旋即划开了接听。 “是的,最晚五天之后就可以开始,他有一个很重要的演出,可能没办法放弃,之后我会带他过去,”他微笑着用英语道,“您这样早就开始工作吗?” “已经讨论六天了啊,嗯,我知道他情况复杂,非常感谢您从宾州赶来北京参加会诊,牺牲休息时间来做治疗方案,对了,周医生的团队说,和您在一起工作受益匪浅。” “赖斯医生经常提起我?哈哈,请您替我转告,谢谢他给我引荐您这样优秀的专家,我最近状况也很好,会找时间回去看望他的,”他笑着,顿了顿,近乎庄重地又开了口,“带着我恢复健康的爱人。” ———— 老黄真是又心疼又生气。他以前和人不对付只是觉得很烦,他现在是真的生气,也有点不知所措。 第61章 哭不动之后,冷静来得很快。手被自己压得很疼,感觉湿润,像在渗血水。李枳翻个身,趴在床上,好让绑着的两手能透透气。他又实在很冷,起鸡皮疙瘩的那种,于是用脚尖勾起被子,往身上搭了搭。 脸上血干了,味道也淡了些。埋着脑袋,李枳闻见这床上全是黄煜斐的味道。那人常用的香水从来没变过,不止是身体的气味,已经浸染到他身边的整个世界了。像松木,却没那么温厚,带点凛冽的苦橙味,有种淡淡的涩爽感。倘使把橙皮泡进带松香的酒,搁冰湖里冻上一阵,再暴晒,应该会是类似味道。 他们在一起满打满算,到不了一年,可这味道李枳却像是闻了一生了,带给他的向来是安心的感觉。现如今,不能说他不安,李枳无比清楚,黄煜斐不会伤害他一毫,他本身也对监禁没什么抵触情绪;却也的确说不上是安心,他没药可吃,甚至做好了绝不入睡的打算,生怕自己丑陋的秘密在无意的瞬间,泄露出一分。 可是,即便不睡,也会死吧?健康人太久没有睡眠,都会猝死。 他真怕自己死了,黄煜斐直接一抹脖子——那真是他做得出来的事儿。 生命还真是很脆弱的东西,在我尚有希望的时候,在我们尚有希望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李枳这么想着,像个被抓包才知道后悔的、作弊的学生。后来天就悄然亮了,光线是青色的,透过乳白窗帘照进来,屋里朦朦胧胧,一切看起来都很温柔。 正当这时,卧室门开了,一起打开的还有顶灯,四围一下子亮堂不少。 “早上好,”黄煜斐换上了高领毛衣和薄西裤,伤手已经缠好新的纱布,干净洁白,脸上也是清爽神色,“小橘刚才睡着了吗?” “没睡。”李枳无意间松了口气,“你还知道自己的手也是肉做的啊。” “嗯,它还是会痛的,”黄煜斐笑笑,坐在床沿,摸了一把他半掩在被窝里的脊梁,又停留在他手边,“好凉,绑太久,影响血液循环了吗。”说着他把单手把绳子解开,慢条斯理地抽走,搁在一边,“平躺过来吧。” 李枳照做了,脸上有压出来的淡红痕迹,干燥起皮的嘴巴微张着,一呼一吸。他呆呆地看着黄煜斐。 那人给他喂了些清水,看他像渴求母乳的羔羊一样吞下,又把注意力放在他搭在小腹一侧的双手上:“先帮你换药,阿姐昨天弄了很灵的药粉给我们,好得快,不会留疤痕,我刚才试了下,刺激性也不大。” 他动作柔极了,把那纱布一层层拆开,揭到最里层,遇上粘住的地方,就拿小剪子把边缘一点一点地剪成小块,再喷上一种凉凉的水雾,软化了再拿掉。最后,当那散着苦香的粉末洒到烫伤面时,李枳甚至感觉到一种舒适。像泉水,把他满手的伤痛洗净。之后上的软膏则有股热意,又润又厚,覆在他的伤口上,给人保护的感觉。 “二级烫伤,一定可以恢复得很好,以后不会影响你弹琴的,”黄煜斐把一截纱布头塞进李枳的左手掌心,“帮我一下,把它按在右手腕上,紧一点。” 就这样,李枳配合着黄煜斐,把自己的右手包扎好。 抬起手臂,他盯住那块洁白,道:“已经不太疼了,谢谢你啊。” 分卷阅读186 黄煜斐刚把被血脓浸透的废纸废布扔进垃圾桶,闻言一愣,旋即恢复了温和神情,在他身边躺下,轻握住他的手腕,道:“这里的红痕还没有褪下去,是我绑得太紧了吗,”想了想,又说,“不过,那种绳子表面的设计就是为了留下这样的痕迹吧,说是一种性感。” 他微凉的指尖抚过那一小块皮肤,也磨蹭过每一块小小的,红嫩的凹痕。 “绳艺研究已经入门了呀,黄先生。”李枳疲惫地支着胳膊肘,也看着那深深的绳印子,在白手腕上尤为扎眼。说实在的,倘使他是个心里没鬼的健康人,他绝对愿意黄煜斐把他浑身弄得都是这种痕迹,关小黑屋里,戴上项圈,天天那什么他——单纯想一下就太刺激了吧。 但现在这想法却显得凄凉而滑稽,他笑:“终于被我带成抖S了吗,玩个紧缚普雷?” 黄煜斐眼神暗了暗,只是道:“我二十分钟后需要再给你绑上。” “哦,所以这二十分钟是休息期吗,安排得真精确,”李枳转了转手腕,“我可以尝试和你殊死搏斗,百分之零点一的几率,我成功了,再光屁股逃出去,门锁了怎么办,我爬阳台?其实光绑手也挺不保险的,我还有腿可以自由乱跑,大不了跳楼。” “你不会的,”黄煜斐带着纱布的右手探进李枳背后,李枳怕他疼,下意识支起身子,就被哄孩子似的揽进怀里,两人一起靠在床头的软垫上,“血液不循环不利于代谢恢复。”黄煜斐就着另一边手掌哈气,吹热,再去给李枳揉,力道合适极了。于是李枳整个人都被他拢在怀里,那些红痕,也渐渐淡了,平了,不再僵冷。 “还真给我按摩活血,”李枳心里早已经软成一滩水,但他嘴硬得很,带着种对身边人态度的迷茫,道,“按完了再绑上,勒麻了再揉热,不麻烦吗?” 黄煜斐短暂地笑了一下:“不麻烦,完完全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间,我很享受。” “猫呢?”李枳突然问,“它死了没?” “喂过药,呕吐过了,缩在窝里不吃什么东西,”黄煜斐如实道,“精神还好。” “它死之前,得给它起个正经名字,肾结石啊,它活着真苦,”李枳沉默了一下,又问,“几点了现在?” “不到九点,”黄煜斐揉好了,捉住他的手腕亲了一口,转而问,“小橘后面感觉怎么样?” “早凉了,快干了。” “等我一下。”说着他出了卧室,又拿了一卷保鲜膜进来,细致地将李枳的伤手包裹起来。 三分钟后,黄煜斐带着李枳去了浴室,洗脸,洗他乱糟糟的身体。洗完之后黄煜斐的毛衣潮乎乎的,他也不管,给李枳找了件自己的连帽衫穿好,藕粉色的,下身却只让他裸着,就这么躺回床上。 “我好困,好累。”他关好屋门,就这么闷着,还把空调开得很热,呜呜吹着。然后俯下身子,一侧的牙齿咬住绳子一头,左手熟练地引着红绳,绑在李枳并不反抗的手腕上,像在进行一个徒劳的仪式。绳上带血,他咬了一嘴的腥:“陪我睡。” “是不是我不回心转意,你就不去上班了,成天跟我这儿睡着,”李枳侧躺着看他,眼睛里似有层雾,“看,我就这点功效,还全是副作用。我反抗也没用。就算是枳,也不是一颗好的,我入什么药啊。” “这两天的确要阿姐帮我,新楼盘马上开市,不可以缺拍板的,”黄煜斐懒懒道,“但人要做成的事情应该分成三六九等,工作最多是三等,实现抱负,也是二等,”他闭上眼,在这昏暗的屋里紧搂住显得无所适从的李枳,“小橘是一等。你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他又补充:“撤下最基础的一层,整栋楼都会塌掉,不是吗。” 李枳不再吭声了,他无声流泪,额头抵在黄煜斐紧贴自己的胸口,他听见热切的心跳,一直都没有睡着,连咳嗽也都憋着。 黄煜斐大概睡得很沉,直到天黑才醒,急着往怀里一摸,李枳正发呆,哆嗦了一下,抬脸瞪他:“我没跳楼,也没越狱。” “我知道。” “做梦了?”李枳问。长达几个小时,黄煜斐一直抱他抱得很紧,那力度,就好比在大火中狂奔,怀里是唯一能消除燥热的水壶。 “梦见小橘陪我回本家过春节,父亲坐在祠堂里,还把族谱和祖传的玉笔递给我们两个,对我们讲,不用写李氏,写本名就可以。他居然没有骂我,果然是梦,”黄煜斐哑声道,“那支笔我只听阿姐讲过,自己都没有亲眼见过呢,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啦。” 李枳咬紧嘴唇。他越发地怕了,因他无能为力地看见,心中逃离的决心已在消弭,他甚至有种要像现在这样待到世界末日的错觉,而难解的问题却仍是陷在僵局。 肚子忽然叫了几声,两人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黄煜斐爬起来,给李枳喂了点温水,然后戴上框镜刷外卖软件。 外卖送得倒是很快,居然是一大堆冰激凌。用保温箱装得严实,捂着厚厚的冰袋,十来个六七厘米见方的泡沫塑料盒,冒着丝丝凉气。 黄煜斐一副孩子样:“小橘总说我是老中医,说我养生,我要雪耻呀,”他笑,“可惜只有牛奶味,说是不放任何添加剂,肯定假的,甘油单硬脂酸酯百分百有用。” “化工高材生能吃出来?” “是一种常见乳化剂,不使用的话,冰激凌恐怕很难呈现这种油脂感。”黄煜斐解释着,挖出一小勺绵软的乳白雪糕,送到李枳嘴边,“尝尝看,化学工业品的味道。” 李枳乖乖张嘴,他不想说话,只是让那白生生的、清甜细腻的东西化在嘴里,流经他破烂的喉咙,进到被空调烤着却仍旧寒冷的胃中。他想吃热的,可他没脸说,他觉得黄煜斐也一定想要些吃热的,可他不敢问,更不敢说我去给你做吧。 “等夏天,我们去意大利,”黄煜斐擦了擦李枳嘴角沾的甜汁,似是正在憧憬,“当地人会往冰激凌里加上坚果和乳酪,在案板上一起剁,再从刀刃刮下来装盘。端上桌的时候,已经是入口即化的状态。他们管这个叫cacciatore。” “绑着我去吗,”李枳哂笑,“为了那点cacciatore。” 黄煜斐不置可否,只是沉静道:“为很多东西,有双人自行车、石子路、铜像、沿路的橄榄树和杨树,还有古城和角斗场……这个词其实很有意思,在英文里是水银地震计,罗马语系里,词义却是意大利风格美食,或者,猎人。” 李枳闻言,低垂着头,一副颓然模样。黄煜斐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喂他一勺,自己再吃一勺,非常规矩。 一小盒冰激凌,挖上二十来勺,也就没了 分卷阅读187 。一共十来盒,两人分吃到第五盒时,黄煜斐突然没了兴致:“太甜太腻。” “啊?” “剩下的都丢掉。” “那就不该买这么大一堆,”李枳对甜味的耐受力显然强很多,他倒是一点也没觉得齁,“我记得这牌子可贵了,冻冰箱里吧,不浪费。” “冻时间久了会变质的,下次打开,硬得像石头一样,等它软下来就直接化掉,回不到新鲜时候的状态。”黄煜斐忽然极专注地盯住他看,“你看,工业产物,是死的,也会单向反应甚至变质,所以既然要丢,开始就不该买,小橘刚才是这个意思吗?” 李枳被他这串理论唬得一愣一愣的,但其中的意味,他听懂了,慌道:“是这个理没错,但是——” 黄煜斐打断他:“那么既然要分开,最初就不该在一起,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这不一样,”李枳错乱道,他甚至不清楚自己该说什么,“人和东西,怎么能一样呢……” “是啊,人不是东西,人会疼的,”黄煜斐幽幽道,“所以为什么要提分开?我很难受。” 李枳怔了一下,恶狠狠地顶回去:“那你呢,你比我好到哪儿去?”他打了个喷嚏,“为什么要把我这么绑着?我也会疼,也会很难受。” “因为我喜欢你,小橘,我爱着你,所以不能让你做傻事。”黄煜斐竟笑了,舒展地,清澈地,“肉体上的疼痛从不可怕,至少也在你可承受范围内吧?我们就算疼,也是一起的。” 李枳一愣神,跟他一样苦涩地笑了。是啊没错,我又是为什么要提分开?他想,也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爱着你,不想你做傻事,所以才提。 黄煜斐见他笑,摸摸他被空调吹得发烫的脸颊,轻轻地说:“你不讲话了,是又准备说自己不值得我爱吗?我不会让你走的,”他的语气,像在发誓,“我喜欢你这样的人,越危险,越问题连篇,越无法理解,我越不会让你离开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李枳漠然道,“我是废物没错,但我觉得你在说疯话。” “你听懂了,你只是不想承认。”黄煜斐自顾自道,温柔极了,“但这也正是我为什么会迷上你。你处事被动,很少争取争抢什么,可你身上的敏感、不安、羞涩,以及不确定性,还有那种纯真对待生活的态度,却有活在角落的美感,非常奇异。”他断言,“事实上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上进的人,你根本不在乎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用写歌的理由胡乱搪塞我,真的没有任何说服力。但一个男孩就是要活得爱他妈谁谁一点才会有魅力,大概是这样吧。” “长、长篇大论什么呢,”李枳压住眼泪,刻意用一种烦躁至极的语气反驳,“你以为自己特别了解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 “写歌是搪塞,那你希望听到什么呢?”李枳一字一句地问,“必须得听到我说,我不喜欢这种没法控制的局面,我就算没理由也想走,才甘心?” “在对我发脾气?” “我没有!我被你搞得已经没脾气了,我是认真地问,”李枳顿了顿,发狠道,“我也在认真说,我现如今就是不愿意和你在一块了。感情这事儿一旦不是你情我愿,就该好聚好散,两边都不至于难看。就好比人困了要睡觉,人累了要拜拜,互相都给点空间,我以为这是谁都懂的道理!可你不懂,还有谁听个分开就直接把人绑了,说说还有谁?这得幼稚偏执到什么地步?你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喜欢的?” 话毕,他就不敢再直视搂着自己的人,只躲闪着,眼睫乱抖,偷偷地瞥。但仅仅是这窥视似的一眼,就把他给看得要崩溃——黄煜斐困惑地蹙着眉,那截眉尾是断的,额头遍布细密汗珠,用一种痛极了,也失望极了的眼光,不带眨地凝在他身上。 这就好比,你朝心肝伸出一刀,看见黑血,又好比,你冲家园扔出火把,看见焦土。 李枳咬住舌头,却听一声脆响——黄煜斐竟然冲着自己的脸蛋扇了一巴掌,但李枳十分清楚这巴掌该扇在谁脸上——紧接着,他听见黄煜斐仿佛把自己给扇清醒了,也干枯了,沙哑却大声地说:“我太傻了!” “李枳,我懂了,你就是毒药,剧毒品,你氰化钾,”黄煜斐继续说着,一把推开他,又跳起来,掀开被子直接骑在李枳身上,左手狠掐住他的脸蛋,“我纯粹给自己找苦受!” “对!你就是太傻了!”李枳也来了劲儿,下颚被掐得生疼,手也栓得发麻了,却大叫,“我就是这么一个没廉耻的货色,你还眼瞎爱我,活该!” “没错,没错,我他妈的活该,”黄煜斐膝盖抵住他梗着的脖颈,压着喉结狠顶,手上则开始解皮带,“爱上一个,自以为是的,怎样也捂不热的,不讲实话的家伙,我的感情比废品便宜,我做再多都是无效。” 李枳出不了声,本就坏着的喉头和声带都被重重压着,他隐约间咽下血腥味,甜的,想咳却也没法儿。看着居高临下的黄煜斐半褪下裤子,他只能通红着眼睛,发出干涩气声,那神情像是求饶又仿佛不是。 黄煜斐和他这双眼睛对上,立刻避开,拿掉鼻梁上架的框镜,甩手扔一边,脸上是一种李枳从没见过的狠戾神色。他松开顶压,反而往前膝行半步,内裤也拉下了裤腰。 就在眼皮子底下,等李枳喘回了气儿,聚焦看清,那根东西已经近在咫尺,晃晃荡荡,蹭上他的下巴。黄煜斐似是不想被他这么看,又似的不想看见他,总之伸手把他眼睛捂住,严严实实,一点光也没有。 “舔吧,等我腻了,就把你放走,你自由。” 李枳明白过事儿来,他甚至开始害怕,战栗,可他就像本能似的,无法抗拒。从枕头上昂了昂脖子,粗粗地大口呼气,伸着舌头,想去找那东西,却总也捉不住,只觉得硬邦邦地在他脸上乱戳。终于,他感官混沌地找着了,也成功含住端头。他卖力舔,想含得再深一点就得弓着背往上找,可浑身软绵绵地使不上气力,只吃到一半,就很累了。 “还是很努力啊,”黄煜斐凉飕飕地说,“该怎样讲,你对它的感情,比对我深吧。看你对它多诚实,多热情。半夜找我,也是同它道别,不是同我。” 李枳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嘴里也咸涩难过。不是的,我不是这样的,他默念,可他什么好话也不能说,就忽然间被顶到深喉——黄煜斐把他的嘴当成什么了,一下一下地戳着,撞得又深,又狠,紧覆他的手也毫不留情,压得他眼仁作痛。可他没法推开,更没法退缩,只能张圆了嘴放软了舌头,努力不让那几颗尖牙出来作乱。 于是这屋里只剩下李枳的吞咽声,跟要断气似的,黄煜斐精 分卷阅读188 神得很,他也就任摆布,没得可歇。含了不知道多久,不长,可能也就一两分钟,李枳却觉得自己下巴就跟脱臼似的,差不多要废了。这难道不该是小菜一碟?还是没尝到精液的味道。 方才弄那么一小会儿,黄煜斐的手也出了一掌心的汗,混着李枳冒出的眼泪,潮乎乎的,分不清彼此。可他好像忽然受了什么刺激,又好像无法对着哭泣的李枳继续这样做下去,没什么留恋地从他嘴里退出,就硬着,提裤子下床,似乎是要去找水喝,甚至不回头多看一眼。 李枳脱力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比平时都脆弱,这才发现自己一时间竟合不上嘴,只能那么尴尬地口水横流,想往下吞,又呛得直咳嗽。他甚至没力气坐直身子,畏缩地躺着,举起被束缚着的手臂挡脸,却还是难掩这副涕泗横流的可耻丑态。 要腻了吗,他默默地心碎,无法去思考,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是你自己害的,他又得出结论,刀是你举的,火也是你放的。腻了,烦了,甚至恨你了,也都是你活该,扔了你再忘了你最好。 但他想得还是太过于简单。黄煜斐的执着,他终于也能见识一下。只见那人又回来,衣装整齐,纯黑的高领毛衣服服帖帖,甚至不见什么凌乱,刘海也和工作时一样梳了上去,干练且有风度。他像个剪影,拎着两条丝质领带站在床边,单手慢慢地捋,垂眼瞧着他说:“不会吧,你以前不是很擅长?” 李枳闭上眼,没有继续哭。 “这样累吗,我没想到,”黄煜斐又道,“那不要你出力了,好像离尽兴还差很远……喜欢道具,我们先玩个最简单的。” 李枳蜷了蜷身子,心中忽生惊恐——领带,是要系在脖子上勒吗?他本身就不好喘气,玩不起这个,这回别真玩大发了——他要是出了什么状况,黄煜斐再怎么嘴硬烦躁怒不可遏,也会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的,这他清楚。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又会错了意。那人只是用牙咬着,配合着手,把那领带在他眼周松松地绑好了,是要遮眼。 “为了公平,我也会把自己的眼睛蒙上,”黄煜斐这么解释着,声音里面一丁点情绪也听不出来,像在交代什么实验事宜,“我们同样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见。小橘,你觉得这样我还能成功把你干到哭吗?” ———— 写得我好难受。但这确实是角色性格导致的必然发展,对于他们两个缺了二十几年爱的人,必须通过犯错才能学会正确地去爱一个人。 还要再虐两章,需不需要今晚再放一章早点甜起来TAT 第62章 那场性事可以用暴烈形容。黄煜斐轻车熟路,全然不受蒙眼的影响,就着那穴口简单揉了一会就直接顶了进去。保险套滑溜溜的,“噗呲”一声,整根地没入。李枳浑身都一哆嗦,约括肌下意识把人往外推,却听黄煜斐轻笑:“很矜持啊?” 他开始捅,每一下都深,也重。而李枳羞极了,又疼又舒服,只能两腿没什么劲头地大大张开,搭在黄煜斐硬邦邦的肩上,懦弱地蜷曲脚趾,随着顶撞,一颤一颤。 固然不肯呻吟,他狠咬着嘴边自己的手腕,咬到绳上腥甜血味,心中着实悲哀。方才黄煜斐插他之前,明明很着急,却还是特意好好地戴上了套,只有一只手可用所以很慢。李枳就那样眼前黑着,被人抵着腿根,如同待宰的羔羊,迟迟不见刀刃抹到脖子上,又难过,又兴奋到要发疯,随即听见撕开包装的声音,他就兀地想起这人的那套理论。 先前和其他人做,再怎么箭在弦上黄煜斐都要戴上套子,他怕脏,怕麻烦。那么现在,自己也和那些家伙没两样了吗?以往两人一块尝试某种没试过的保险套时,李枳心里是甜的,酿了好多稠稠的蜜,甚至愿意用嘴帮那人把新玩意戴上。可现如今他却患得患失地吃了满嘴的黄连,为那一个小小的乳胶制品,感到悲哀。 而黄煜斐显然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也似乎不想知道。他只是单手捏着李枳的大腿,混蛋似的摆着胯,往外抽的时候,总是完全撤出来,任那粘液拉成丝,滴下去,龟头再狠狠破开小口,不带迟疑地一插到底。哪怕李枳呜呜叫了,一抖一抖地,开始痉挛了,他也不停。 “你看,就算是没有光,完全是黑的,我也能准确进到你身体里面,应该对你说过我的直觉非常好,”邀功似的,黄煜斐贴在他耳边,真丝领带的触感是柔滑的,有点冰,若即若离地蹭在李枳鬓角,他听见那人变本加厉地戳穿他,在身在心,两种意义上,“刚才射了?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小橘,没有人比我还能接受你了。” 连帽衫确实弄上了不少精水,渐渐浸透过去,濡湿了,搭在肚皮上微微地凉。李枳缩在这件无意义的大衣服里,除了视觉,其余的感官都出奇清晰。他战栗着那副早已变得无比敏感的身体,放荡地连声大叫,不住地高潮,却蓦地心酸,眼也酸,就连身体里滚热的快感也没能让他好受——两人离得这么近,相互连着,可他却辨不清压着自己的这个人究竟是愤怒还是难过,究竟是脑子烧烫了,还是心摔碎了。 正如他素来就鲜少看得懂黄煜斐,多见他笑,就自然而然地接受这温柔,少见他流泪,抑或发怒,就真觉得他是云淡风轻。那人对他说别离开我,说自己完蛋了,说他永远爱着他,亦不会放开他,李枳只当是恰到好处的情话,钻进耳朵、心里,暖一下也就罢了,却并没有明白这话里沉甸甸的重量。 果真是坏透也傻透,现如今是什么下场,好像都不过分。 这种如坠漆黑深渊的感觉,伴随着黄煜斐突然的撤出,有了些许的缓和。李枳听到湿溻溻的一声“啪”,大约是套子用掉,被扔到地上,旋即眼前猛地一亮,黄煜斐背对着几何设计的顶灯,垂眼瞧他,神情像在怜悯,又像在恐惧、在丢魂。那张泛着情红的面庞,明晃晃的有些刺目。 李枳近乎惊慌地,笨拙地拿僵痛的双手挡脸:“领、领带……” “不要了,我们不要它,”黄煜斐拨开他的手,在那绳面上轻抚两下,又去拨他额头上黏着的乱发,“看不见你,我一点也不舒服……”他呢喃着,流露出那样的柔情蜜意,“小橘,你看着我,你还是愿意看我的吧?” 试探着,李枳抬起眼皮,把他瞧得仔细。那人的伤手无所适从地垂着,而另一只手,搭在他脸上,像是也不清楚该去摸哪儿——紧接着黄煜斐俯下身子,鼻息就打在他人中上,想吻又吻不下来的样子,那样辛苦又哀伤。 李枳跟着他疼,几乎要脱口而出了——我有病,我可能快死了,我舍不得你,我太想太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可又实在 分卷阅读189 不该拖你,害你,我该怎么办呀,我钻进死角,前些日子哭,还得半夜偷偷摸摸哭,眼睛要哭瞎了,快喘不过气了,还是不知道怎么解救自己——却没能说出来。 是啊,在一起一辈子,这是多诱人的字眼。相互体谅、珍重,那是天堂。他每天每天多想和他这样,想得快要发疯,如同一个难触的梦,终于触碰了,眼见它碎了,碎得这样惨烈,两个人之间不剩任何余地,于是你不仁我不义,只能变得铁石心肠。 李枳把心一横,冷冷道:“你现在就像个……我不知道,好看的壳碎了吧,你是怎么把自己弄这么狼狈的。” “是啊,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黄煜斐笑了,眼睫沉沉地垂着,那笑容好比嚎啕大哭,他稳住颤抖的手,慢慢地把身下人的衣衫掀开,“或者说我本来就是这样,我可以无所谓地伤害任何人,用卑鄙的、恶心的手段,你才发现而已。” “不……”李枳忽地咬住嘴唇,为那点自尊,为那点固执,收住了险些流出来的真心话,“真没劲。” “我觉得很有劲啊,”黄煜斐说着,已经把衣摆掀到李枳下巴处,一整片胸脯露了出来,白花花的,那样瘦却那样柔软,“好好咬着,不要让它挡住你的身体。”他沉着声音吩咐。 李枳张开嘴,默然含住那截布料,抵在齿间,棉布是粗糙的,咬起来有股干燥的清香。他的两腿又被打开,忽然感谢起这件衣服——倘使没有东西咬着,瞅见那双温柔忧郁的眼睛,要他仅凭意志阻断自己央求黄煜斐别再带套的冲动,对濒临崩溃的、已无法正常思考的他来说未免太难。 然而,黄煜斐还就真没再找套,抹了抹眼角,拎起李枳的大腿又滑到李枳腰上托住,缓缓地进入那个已经被操得湿软的嫩红肉口。他怔怔地,屏住呼吸,观察自己侵犯进去的过程,看见里面被阴茎来回拉扯着扩张,染得一片鼓胀的通红。黏滑的,带一点白沫的液体,被他带出来,又捅回去。 这分明是情色一景,该让人血脉喷张,他却像被狠狠地剜了一下,又接着一下,无数下。心脏也胀痛了,扬脸扬了好一阵,才肯低下头接着动。 欲言又止的感觉还真是砭人肌骨。 “你怎么了,”李枳竟在笑,带着神经兮兮的冷淡,“良心发现,知道自己在干坏事了?” “咬好,”黄煜斐仿佛已经自暴自弃,将那衣角塞回他嘴里,压着舌根,狠狠按了一把,“被人做坏事的时候,就更应该听话一点,明白吗?” “别这样……”李枳说得含混不清,黄煜斐很体贴地把布料撤出来些许,听见李枳小声地哼哼,“不要,这样……” 黄煜斐笑了,刮掉他嘴角的涎液,那动作甚至充满无边柔情,然后抄起一个枕头,垫在李枳腰下,把他下半身撑起来,“不要这样吗?”他一巴掌扇在李枳屁股上,不轻不重,却火辣辣的,“可是,这里明明是没吃饱的样子,”他按住交合处的紧缝,用指尖去挑捻,“你湿透了,小橘,你喜欢这样子吧。” 李枳眼睛暗了暗,居然自己叼起衣摆含着,乖乖地任他干。紧紧绑着的两只手,屈在脸颊边上,跟着身子的震动乱蹭,嘴里不住喘着,又被衣料堵得压抑,细顺的腰身难耐地在他身下乱糟糟地扭摆。一双眼睛闭了一会儿,此刻正雾蒙蒙地眯着,并不像平时那样精力充沛,总是圆溜溜地大张,流露出来的情欲也是怪异的,像是含着忧伤,又像是含着一种更深重的痛苦。 黄煜斐避开这双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是觉得,一旦停下,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刀扎自己,扎到透,“腿夹住我,不要滑下去,”他说着,感觉到两条细腿没什么力气地圈在自己正摆着的腰上,就空开两只手去触碰李枳。也不管伤不伤了,好的那只,顺着他的窄窄的肋条捋,又画着圈滑上他的乳头,掐着尖揉捏;坏的那只就让粗糙的纱布盛着他的力度在那细皮嫩肉上摩擦。 他知道怎样安慰李枳,这具薄薄的,仿佛抓不住就会立刻飘走的身体,屈从在他隐隐作痛的手下,轻轻地颤。 这模样实在太可怜、太可恨,也太可爱了,简直是磨人,磨得黄煜斐开始彻头彻尾地憎恶自己,好像刀子已经扎进小腹、咽喉、心脏。他本来,他分明,他理应是愤怒的——他最恨受骗,可从没想过李枳会骗他,结果他就是被骗了快一年,没关系,他并不想计较谁骗谁,他做好一切,只求李枳一个坦白,告诉他说,我需要你,需要你和我一块解决我的问题——可他就是等不到,反而被塞了满手拙劣的谎,以他最不能忍受的激怒方式。 至于撒谎的原因,不叫别的,叫见外。黄煜斐简直不敢相信,质问老天说,你把我安排得太悲剧了吧,所以认为自己做什么都该理直气壮。 可他现在却踯躅了,老天爷是怎样安排李枳的,不是更加残酷吗?或许自己真的应该把事情说开,好好地搂着李枳,告诉他,明天我们就一块去医院,那里有我从美国弄来的最好的专家,你什么都不用怕。他恐怕该这么做,而绝不是像现在这样,愣头青似的,把人欺负得眼睛都锈红了。但是他又想,倘使自己替李枳说出口,一切的意义也就不复存在——他都做到这种地步,结果到最后也换不来一句主动的坦白? 黄煜斐实在困顿,他习惯把事情做得高效而完美,因为他需要万事顺他心意,由他做主。但如今这题太难,他不曾见识过,也想不懂李枳究竟缺了哪根筋,就这么不肯信他,不肯依赖他,傻了似的准备逃开他一个人白白去死。他确实也别扭着脾气,找不到机会挽回,只得扼腕,顺带乱干,藏着他一万分的不甘心。 那他现在……是不是更加在丧失被信赖的机会? 想到这儿,黄煜斐后悔极了,也无措极了,烦躁地啊了一声,从人身体里退出来,颇为狼狈地给李枳解了绳子。 “又良心发现了?”李枳愣了一下,才有些迟钝地甩了甩手,“从上午到现在真他妈累,手要烂了。” “不想绑了,没意思,”黄煜斐坐到床面上,盘起腿,西裤挡住了半截竖着的东西,他手背抵住额头,“你总是想不通,绑也没什么用处。你痛苦,我痛苦。” 李枳不说话,他昏昏沉沉地想上厕所,再洗把脸,于是支起身子坐到床沿,脚尖碰到冰凉的地板。还没来得及让酸软的腿站直,他又被一把拽回了床上按住。潦倒地跪坐在小腿上,被人发狂似的狠狠吻住了脖子。 黄煜斐没费什么周折就收拾好他,摆在床上,也不说话,近乎绝望地啃咬他的肌肤,像是要咬出血,要吃了他。那感情,确实是绝望,绝望都从水声里漏出来了——而李枳也绝望地看着这个埋头于 分卷阅读190 自己肩窝的男人,心中默想,爱情它究竟是个什么狗屁东西,怕不是闪闪发光的精铁刀尖,他跟黄煜斐都没见过,都以为是宝石,终于携手拿到了,当成项链互相戴上脖颈,还得勒紧了戴,生怕别人看不见,然后俩人一块喷血。 他粗粗地喘着,被黄煜斐抱到了腿上,往下一坐,那根烫乎乎的东西就进入他。黄煜斐又不知道疼了,两手稳稳地拖着他屁股,像捧着瓷器一样捧他在怀里。轻轻地,小心地,进得不算太深,就在肛口一下一下地戳,红肿的私处被戳得翻开,又翕动地粘着他,想把阴茎吸进去塞满自己似的,可怜兮兮的。 只被这么戳下去,肉欲、愧恨、迷乱、委屈,以及难斩的情愁,全都海浪一样沉沉拍在李枳身上,让他瘫在扎人的礁石上望着青天晕眩。 “我爱你,小橘,发生什么我都爱你,你还会,相信吗……”一声声被这么唤着,他通红的眼尾早已经有了泪迹,还会信吗?当然信,可还是发着倔,不肯出声。嘴里又咬了衣摆,身上不稳当,被耸得一颠一颠的,他只能紧抱住黄煜斐的肩颈,贴着他织得细密毛衣,从前胸到小腹都蹭得躁动难耐。 “别弄你毛衣上!”他想这么说,可惜发出的音节他自己都听不懂。黄煜斐没有停下抑或放开他的意思,念着他的名字,掐着他的腰杆顶到深处。李枳的眼睛失了焦距,口中散出一声喟叹,这时节,他是诚实的。涎液混着衣服的味道往火辣辣的咽喉流,也有一部分从嘴角溢了出去。在快要失禁的慌张与羞耻中,在堵了满嘴的窒息感中,他没羞没臊地在人身上摆动着屁股,松开嘴里湿透了的衣摆,极满足地提着气,像女人一样“啊”了一声。他又一次高潮了。 窒息确实是种很牛的东西,李枳拜倒,给它下跪。它是他的老友,他的敌人,他的病。喘不上气是多简单的事儿,李枳失了神,肺部渐渐灌进了燥热的氧,心里懵懵懂懂地琢磨。这种病症,就好比贴在骨头上的一张标签,他一边竭尽所能地想要长出血肉掩藏住它,一边又对白骨森森的自己迷惑不解:或许只有窒息的时候,他才切实地感觉自己曾经真正存活。 就连伴随窒息感的高潮,都能让他从骨到皮全部噼里啪啦地发炸。 而黄煜斐则听见他的叹息,仿佛听见初雪落下,又仿佛听见哭泣,是哭泣的谴责,兀自鸣啭着,在深深的涧谷荡出危险的叠唱,引他纵身一跃,永无止境地往下坠落,震碎一身的骨头也不能使他停得心甘情愿。他闭着眼不想没出息地流泪,扶着李枳的腰,把他掀了个面。那人乖顺地,塌腰抬臀地趴在床上,不久就被射了一屁股。 黄煜斐沉默着,兀自提上裤子系好皮带,又拿纸巾给他擦干净。 “你太浑了,快要废了我都,”李枳余韵还没散,后腰条件反射似的震了震,跪直身子,膝行到床沿,声线因缺氧和纵欲而嘶哑,“我……我去趟厕所。” “记得开灯。”黄煜斐颓然靠上床头,看起了手机。除去凌乱的头发,那模样绝看不出来他刚刚把人干了一个多小时,“愿意的话,记得回来睡觉。” 李枳笑了笑,撑住后腰,一瘸一拐地走去卫生间,夜又深了,他又度过了多荒唐的一天,他有充足的理由对自己破口大骂。其他屋子都很冷,他光着的腿直打哆嗦。镜中的自己,头发乱成鸡窝,颈子上有三个牙印,满脸湿淋淋,红彤彤的,挂着他不怎么完整的羞耻心。 他又去客厅暖气边上看了看猫,黑黑小小的一团,没什么生气地缩在铺了满窝的毛毯里,探手一摸,倒还是暖和的,还会糯糯地呼噜。也许是种族天赋,那猫确实很懂得撒娇,照他手就是一舔,湿湿软软,像喜欢他。李枳心热了点,试着给它喂了点幼猫吃的奶糕,谁知它根本不张嘴,倒点热水弄了羊奶粉喂它,这猫也只傲慢地瞥他一下,眯眼大睡。 这小东西到底怎么想的?准备饿死自己,还只是不愿意要我的帮忙?自讨没趣地往回走的时候,李枳颇为不甘,一抬眼,看到三个门,大门,自己卧室的门,还有黄煜斐卧室的门,只有最后这个有一点亮光。大灯已经灭了,但还有床头台灯,橙光温暖。 他不知自己怎么了,好像没得选,也不想选,深吸口气,非常不争气地爬回了黄煜斐乱糟糟的床上。床上全是精液味,两个人的,靡靡的,有些太不像话了。 “猫还活着,”他没敢躺下,干巴巴开口,“脾气挺怪。” “你呢,不跑了吗?”那人对猫一点兴趣也没,只看着他,明朗地笑,“我刚才给过小橘机会了。门没有锁,你现在也可以打开它。” “我跑不动,暂时,”李枳盯着脚趾,尴尬得要命,自己打自己脸还是太丢人了,“我必须要休养生息一下。” “那睡吧,我猜你白天没有睡着太久,”黄煜斐对他展出臂弯,赤裸裸地诱惑他,“可以让我抱着吗?不会再乱来的。” “先把灯关上,”李枳坐在床边,背对着黄煜斐点起根烟抽,瘦削的肩膀耸在松松垮垮的藕粉色帽衫里面,“这叫什么事儿,说要分开,你二话不说操了我这么多回,我也跟个荡妇似的躺平任操。我们两个都像傻子,全傻了,干脆一块死吧。” 话毕,他知道自己这话很不对劲,很恶劣,却又有些不合时宜的期待隐隐膨胀在心口,吓得他僵硬在那里,吸着尼古丁和薄荷味儿,只听见背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黄煜斐先是把台灯灭,紧接着挪到他身后,压在他肩膀上,两只手把他圈在怀里,暖烘烘的。周围黑了,剩下个猩红的点,红点也很快没了,黄煜斐用手指把烟掐灭,抢走丢在地上。 “什么时候学会的这招儿?” “在我发现你会的时候,”黄煜斐音色干爽,贴在他耳后,那股沉郁的松香味,苦橙味,此刻却甘甜,“一起死,我没有意见,但是我更想和你一起活。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完成。” “我不是要你和我一起死,我瞎说的。” “所以一起活吧?”黄煜斐勾着手腕轻扫他的脸颊,悠然道,“去意大利吃雪糕,去新泽西参加校庆,去哥伦比亚的小岛结婚,去我家的祠堂拜我的父母,再把你写进族谱……我们是自由的,可以去任何地方。” “睡觉,睡着了才能做梦不是吗,”李枳转身,把他压回床上,再往边上挪了挪,缩在沾了些半干黏液的被窝里,“我现在说的可能都是假话,我确实不清醒,管不住自己,你也不会愿意听。” ———— 还有一章虐,然后一切都会慢慢变好~ 第一次写这种情节,还是挺忐忑的orz 第63章 人的皮肤是可以透光的。李枳在十五六岁的时候,曾经做过 分卷阅读191 这样一桩怪事:手电筒开最大功率,抵在大腿上,光线被压进里面就没有那么亮了,皮肉呈现一种稍稍透明的暖红色,挺艳的,还能看到一些影绰的血管,生命就在里面流。 这情形他记了许多年,老做相关的梦,梦见自己全身都这么通彻,成仙一样,却从不敢打开手电筒再试一次,好像生怕把自己看透。 或许什么东西太私密含蓄,就会反变成一种另类的赤裸,直教人害臊。就像前夜他当真不想去回忆。李枳入睡前仍是不适的状态,浑身酸麻,胸腔也燥,觉得自己要垮,却陷在熟悉的怀抱里不愿动弹。次日清晨梦醒,屋里居然不闷热了,湿润凉爽的空气沁在他鼻尖,像极了早起上学蹬着自行车穿过的某阵晨雾。 一睁眼,他看见窗帘终于拉开了,顶层楼,大窗户,没别的建筑碍着视线,一轮刚蹦出来的太阳悬挂在通风的窗角,隔着薄霭离得老远,瞧不出什么温度。而那赤彤彤的颜色一打眼就让李枳忆起自己通红的大腿。 冬天早晨的小风到底还是冷的,他的意识清醒了不少,抬手却没有预想中的疼。新的纱布又被换上了,里面暖乎乎的,又混着些类似薄荷的清凉,像是刚敷的药正在起反应。他怕是睡得太沉,连人家给他换药都没感觉。 小心试试,伤手的关节动一动,也再不是起初火烤般的疼痛,他有黄家的神奇药粉,康复得奇快,而黄煜斐并不在他身边。 我到底想干嘛?他自问,掐了一下大腿,从床上嚯地跳下来。骨头还有点酥,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客厅和饭厅的灯都大开着,空调也大开着热风,配合暖气简直可以随便裸奔。黄煜斐就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地看电视,脚边是出口摆了罐头的猫窝。 新闻说的是十九大之后经济政策的大变动解读,面对李枳的目光,黄煜斐的模样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他换掉了脏兮兮的毛衣,换成和李枳身上同一个牌子的卫衣,前襟上印了幅安迪沃霍尔的金宝汤罐头,下身则是他常穿的丹宁牛仔,很有一番少年味儿。 “睡得好吗?”他问,“昨天晚上把小橘身上咬破了几个地方,已经涂好药,对不起啊。” 李枳忽然发觉自己有点落枕,下意识摸了摸脖子,道:“那今天……不绑我了?” “你觉得那样很刺激?”黄煜斐笑,“但我想要你的手快一些好,不绑了。” “确实绑了也没太大意义……”李枳没走近他,就在电视前站着,看见沙发一角有叠好的裤子,是自己的,“我能把裤子穿上吗?”小心地问。 “当然,”黄煜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平声道,“我并不是控制狂,也不是你的主人,这些小事不需要听我的安排。” “我的主人?”李枳抻着条腿,边提裤腰边乐,“看来昨天确实把黄先生的抖S面给激出来了啊。我跪下来求你收了我,会特别特别兴奋吗。” 黄煜斐一愣,关掉电视,生硬地岔开话题,“我刚才煮了粥,做了点心小菜,味道还蛮不错的。小橘很饿吧。” “我确实非常饿,你吃了吗?” “等你一起呢。” 待到李枳洗完脸刷完牙,坐在餐桌边时,着实一惊。那粥煮得足够黏糊,里面放了干贝、马蹄和西芹,听来惊悚的搭配,喝一口却分外熨帖,还有回甘,又也许只是因为他实在太饿。 至于点心小菜,有牛奶蒸南瓜、肉末鸡蛋羹、豉汁蒸秋葵——黄煜斐大概不想挑战炒锅。当然也少不了那经典的千层油糕,润润地在笼屉里喧腾着,手一按就往下软绵绵地陷。 单用左手吃饭就不太容易,而这桌显得过于丰盛的早餐,竟全是黄煜斐用左手,一点点做出来的。这得几点起床啊,李枳默默想,还是根本睡不着?本就不是擅长在厨房折腾的人,倒腾油糕的面糊糊时,他肯定是手忙脚乱的吧…… 于是他问:“干嘛不直接点个外卖?你现在也是伤病号。” “我本来就想给你做饭啊,”黄煜斐轻松道,“先前小橘对我讲,要我多学学你的厨艺,免得以后没有你,只能吃油糕配老干妈,”他搅着碗里的粥,“趁现在还有你,展示一下成果。” “挺好的,很不错。”李枳干巴巴地低头啃那甜滋滋的南瓜,“聪明人干什么都上道快。” “今天准备做什么?想出门吗?” “让我出门?” “看你想要去哪里。” “我想去趟排练室,后天就上台了,”李枳看了眼自己包着整洁纱布的右手,“它恢复得还真挺好,到时候当配合手应该没问题。” “准备用左手掌弦?” “是呀,我从小就左右一起练,所以别人五小时,我就十小时,一直这样到我十七岁,”李枳单纯地笑了笑,好像小孩在炫耀考卷,什么烦恼都能忘了,“所以我谱记得比谁都熟,但凡下功夫练过的曲子,十年八年我也不忘。不过最近还是懈怠了,左手好长时间没用上,得热热身。” “不会很痛吗?还是要碰上琴弦的。” “无所谓啊,以前俩手磨得全是血泡,还是拨弦必须碰的地方,我都弹下来了,我那几把琴可是换过好几回弦,头一回茧子不够硬,换下来的琴弦都是暗红的,吸到纤维里头,擦都擦不掉,”李枳闲散地支起下巴,“感觉倒也没什么压力,从来没有。拿上吉他的时候确实会变成另一个人。” 黄煜斐对此无言,也和他一样支起下巴,望着他捏着半块油糕的左手,道:“这次是因为乐队七周年纪念,所以不想错过?” “也不是,只是给人打工,就得干活儿,宋千他们都是老实人,哪回演出完分钱也没少了我的,”李枳眨眨眼,“况且这回他们看得这么重,粉丝声势也大,叶沧淮演完就要休息一段时间照顾他怀孕三月的老婆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聚起来——我临阵溜了,岂不缺德哉?” “我以为你很擅长,”黄煜斐把两小块秋葵咽下,才开口,“我说临阵脱逃。” “……”李枳垂下眼,“说这么多,我能去吗?” “可以啊。”黄煜斐看着他,“我不想上班,可以和你一起去吧。” “我想自己去。” “也行。”黄煜斐点点头。 之后直到李枳穿好外套,踩着高帮范斯往上提,他们都没再说话。正准备推门,发觉这门确实从里面锁着,紧接着李枳听见身后黄煜斐突然开了口:“出去之后,还想回来吗。” “我不知道。” “那还会回来吗?”那人挽着半边袖子,靠在饭桌沿上,直接悠悠闲闲地坐了上去,桌面矮矮的,他伸直长腿,又相当于没坐。 “不回了,”李枳背着身子,脑袋低垂下去,“我说过,咱们分开一阵子,不是临 分卷阅读192 时起意。” “我也说过,腻了就放小橘走,”黄煜斐又从桌子上下来,走上前抱他,“可是我没有腻。” “又来了,就这点话翻来覆去说,”李枳在他臂间僵着,实则已经动摇万分,“……离不开一个人,确实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可一辈子,谁敢许啊?” “没有要一辈子,只是现在而已,我有给你很专情的印象?”黄煜斐声音冷了下来,“腻了烦了我就一定放手。昨天的冰激凌我不是扔得很干脆吗?” 李枳不再说话,他心里一阵阵发悸,感觉自己就是一碗即将化成汤的雪糕。冷汗冒着,头皮炸着,思绪翻飞着,最后融着无可奈何,冻成一块僵硬的沉默。而他越沉默,黄煜斐就越躁动,越愤懑,为李枳,为自己,像是雕刻师一筹莫展地举着凿子,面对一块冥顽不化却一锤就裂的石头。 他万分不愿看李枳这苦兮兮的样子,他甚至盯着他想,你身上穿的都是什么,帮你逃跑的东西吗?于是头脑发热地拽着李枳往卧室回。 拽一路,也脱一路,李枳的衣服被他一件件丢在地上,毛领外套、藕粉连帽衫、破了洞的牛仔裤、刚穿上焐热的内裤……统共也就四件,却把地板铺得凌乱。他把李枳扔在床上,自己衣冠楚楚地爬上去,床垫弹性极好地颤。而李枳就跟木偶似的,还是没做服装的半成品,全裸地横躺在那儿,任他摆布。 “我要做什么?”黄煜斐沉声问,问李枳,也问自己,“我到底要干什么。” “做爱,干我啊。”李枳面无表情,“真够精力旺盛的。” “你不想我就不做,我不是——”黄煜斐有点哑口无言,他为自己而感到由衷的可耻,又来了,是这两天的第无数次,这对于伤人无数却从不愧疚的他来说是种几乎全然陌生的感觉。 “做吧,随你方便,我挺舒服的,你感觉也不赖吧?”李枳敞开腿,避开他眼神,“直接捅就行了吧,这两天下来我那块地方软得很,现在可能还没完全合上呢。” 黄煜斐怔住了,抓住他手腕,“我做什么你都接受是吗,连一点抵抗也没有?”他似是十分难过,那双眼睛太黑了,像两汪孤单的井,打出的水也必然是透黑的,寂寞的。他深呼口气接着道:“小橘,你应该骂我人渣,把我完完全全地推开的……” “也别把我想得太傻太善良,”李枳受不了他这模样,心疼得要命,他固然是舍不得推开黄煜斐的,以某种更深情、更悱恻的真实理由,却还是狠下心,“我不躲,当然是在等你腻掉呢黄先生,等你认清我就是个该扔的无聊的垃圾,所以快点上啊别怂。” 黄煜斐一听这话居然就哭了,眼泪扑簌簌的,滴答到李枳小腹上,腿根上,委屈得像个爱上老师的学生仔。他自己也很惊讶,半褪着裤子抵在李枳胯间,却没法做出别的动作,只是慌慌张张地,不住揩掉泪滴。 李枳无言地望着他,神情似有疲倦,眼睛是湿的,嘴角却噙着些涩眼的笑,半天才说:“到底谁操谁啊,搞得我跟诱奸纯良男生的臭流氓似的。你要干就干,不干,就放我走。” “我不放!”黄煜斐大声道,“如果那样,我又失败一次,我会一辈子都恨你,你怎么就想不明白?” “什么失败啊?我确实想不明白,还有什么你做不出来?”李枳哈哈地笑,“有能力,没顾忌,世界都是你的。” 黄煜斐不搭理他了,也和昨天一样不亲他的嘴,只在他身上啃咬,如同身下的冲撞的动作一样蛮横而痛人,恨不得死在他身上。李枳被淹没在一波又一波的快感里,又疼痛,又浑身燎烧,从皮到骨全都滚烫,他仿佛看见梦里被手电光照得全身透红的自己,有汹涌的洪水从远方来,要浇灭他全部的理性和人性,他必须抱紧黄煜斐,这世界上唯一愿意抱紧他的人。 他们这样做爱,从早到晚,不多说话,不干别的,哪怕疼,哪怕眩晕,也不放过彼此。李枳看见窗角的圆日升到最顶的窗棱,再降下来,看它变白再变成冷冷的黄。其间时有休息,黄煜斐扶着他去厕所,去喝水,甚至单手给他切了梨子和甜瓜。然后他们回到床上乏累地、相拥着躺。但其余时候他们都在不停地重复那些动作:插入、抚摩、呻吟、嘶吼……一直是最无奇的、处男和女友首次上床都会的几种姿势,却不腻烦,都战栗着汗透床褥,宛如双双中了什么魔障。 多少次李枳身体深处爽得太猛,被快感灌注着,总觉得再吸口气就又要开始咳嗽,是咳得越来越凶的那种,一定会止不住,甚至会咳出血沫子,沾到黄煜斐遍布细密汗珠的胸膛上。焦急,又恐惧,于是李枳只能通红着眼睛,去抓撑在自己耳侧枕上的手腕,求黄煜斐捂住他的嘴,堵住他的嘶哑和破碎。 黄煜斐每次都帮他捂得仔细,也会停止身下的动作,只给他一个暖和踏实的拥抱。待他平复下来,只会匀匀喘了,就伸手指去探他的口腔,夹他的舌头,摸他的全脸。他还冲他笑,李枳傻愣愣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俊秀的男人笑起来带点邪性,像要害他永生永世着迷,没得安宁,又带给他死在这张床上,死在高潮里的旖旎妄想。 干脆一直这样直到死吧,我死了你得去找我,或者一辈子忘不了我,为我哭。李枳左手指甲嵌进身上人的后背,赌咒般想,却又猛摇头,为这危险而恶毒的想法感到恐惧,一边压抑地叫一边难以释怀。就如同一座靡丽的大宫殿,在毒沼对面招摇地吸引着无家可归的他,实则为陷阱,那毒风要把他熏晕,变异成妖怪,试图夺走黄煜斐大好一生的妖怪。 可是,做爱太舒服了,也太折磨了,两个人就要融在一块,这么长时间的癫狂,之间流淌着可以说恨也可以说爱的浓烈东西。李枳的理智也要随之慢慢厮磨完。他甚至快要说出口,瞒了这么久的病,就要在黄煜斐咬他喉结,撞他腿根的时候,投降似的全盘托出。他想我就要自私了,我就要招了,你不是不懂我在想什么吗,不是爱我爱成这样吗,他妈的就该知道我病得不轻,你自责后悔心急如焚去吧,全替我担着吧,刚开口,一个字还没吐全,却听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震响。 上天在拦人吗? 会费劲别扭着iOS系统,坚持拿大卫鲍威的老歌做铃声,还把音量开那么巨大的手机,只能是李枳的。黄煜斐素来只用震动,只有李枳打来的电话设成了有声铃音。 那首歌的名字叫Ashes to ashes,译成中文,就是尘归尘,土归土。开始没人管,上世纪八十年代,老男人怪诞舒展的嗓音中,两个烧红了眼的青年只顾性事,宛如两个不要命的狂徒,在末日前扑着对方跳进火坑,可那歌声孜孜不倦,硬是唱 分卷阅读193 足了二十分钟。 趁着歇息,两人靠在床头不想动弹好久,黄煜斐烦了,最后才探过身拿来一看,是宋千的电话,打了17个,如今还在打着。 “接吧,”他按上滑块,把手机放在李枳热烫的耳边,“出点声音,要他别来打扰我们。” 李枳气儿还没喘匀,脸色潮红,责怪似的瞪眼,却见黄煜斐厚脸皮地笑,把那手机按得更紧了些。紧接着,耳畔又听到催命似的指控:“你干嘛呢小李同学?还两天咱就上台了你现在跟我抽风玩什么失踪?行为艺术还是怎么的。” 听到熟人说话,来自外界人世,李枳忽有些恍然,他嗓子叫哑了,只得低声道:“……对不住啊,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你们先练,都是老曲子。” “成,你不舒服那就别急,确实演无数遍了,”宋千声音软下来,不吵吵他了,“咱也用不着上杆子似的猛练,反正后天能来吧?” “绝对能——”这话没说完,黄煜斐就使坏地掐起他的乳尖,那里已经肿得不行,简直要破皮,一碰就是怪异的通电般的麻和酥,带点疼就更动人了。李枳压制住差点叫出来的那一嗓子,硬着头皮跟宋千打包票:“下午三点开始对吧,那就早上十一点过去调音,连着两场中间休息一小时……” “你咋了祖宗?”宋千敏锐地问他,“怪里怪气,又出什么状况了?” 黄煜斐也听见了这话,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拨开李枳搭在一块的腿,掰开两团湿得一塌糊涂的屁股,不知第多少次进入李枳。他不管那人蹬腿的挣扎,染了满身的羞红,抑或马上要流出的呻吟和破口大骂,就着人家的敏感点蹭,忽深忽浅的,柔和极了,温存极了。 “叫啊,”他用气声道,“让他知道你在做爱,一直做,和我做。让他滚。” “刚才什么声?”宋千又问,“你旁边有人?老哥你到底跟哪儿呢现在,这两天说失踪就失踪到底跑什么地方逍遥去了,没被人贩子骗走吧,真去杨永信哪儿治脑袋去了?” “……真没什么事,别给我打了。”李枳挂了电话,直接关机。 黄煜斐干了混账事,还是很多混账事,这会儿自己倒是不悦了,不知吃哪门子醋,冷眼瞧着李枳被自己磨得无力地扭动,恶劣地问:“他很关心你啊,上面和十几年的老朋友讲话,下面在吃着我的东西,有什么感想?” 李枳粗喘着,难过地看看他,又紧闭上眼。 “小橘说说看呀,”黄煜斐面无表情,下身的动作却愈发猛烈,“你在想什么,每时每刻,我都很好奇。” 李枳忍不住了,他咳嗽两声,活像条干涸的鱼。他刚才想坦白,被打断,可这念头现在仍然缠绕着他,尤其是看到黄煜斐受伤却疯狂的模样,看了这样久…… “哈哈!你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啊——我们到底做了多少回?纵欲过度会一起死掉吗?”黄煜斐显然不会猜心,俯下身,去啃咬他的耳垂,牙齿带着那小小的耳钉厮磨,把原本就通红的耳垂弄得像要滴下血来,“咳的时候后面一直缩紧,很可爱哦。” 李枳还是不吭声,皱着张委屈的脸偏过头去,半长额发遮住眉眼。他在想怎么开口。 黄煜斐又不讲理道:“脸……脸对着我,别躲我。” 他去掰人脸蛋,固执地要看他,就像一直做爱一样固执,尽管他们都是精疲力竭,谁也射不出什么。却见李枳猛然哭了出来,是真哭,不是生理性流泪,还抽答着说:“屁、屁股要合不上了……” “你太可爱了。” “我不做了,我,”他说得断断续续,“不要了,我讨厌这样……哥我不要了……” “叫我什么?再来一遍好不好?” “没,不叫,”李枳嫌弃地瞥他,“王八蛋,不是我哥。” “我是的,就是我,”黄煜斐俯得更低了些,像是终于要吻他的嘴唇,“你哥一直是我。” 李枳躲闪着,不是抗拒和他接吻,只是咳嗽又不合时宜地涌上破碎的咽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他说不出完整的话,更别提从头招来,想挡脸也没什么劲儿,被人彻彻底底地瞧着,瞧够了还问他:“表情特别棒,演技真好,再动情一点好不好?”他亲吻他汗涔涔的下巴颏子,又笑问他:“是现在在演,还是以前和我亲的时候在演?” 演技?什么演不演啊……李枳徒劳地想,还当真信了,觉得我之前都是在蒙他敷衍他吗,我来不及了吗?也挺好,我这真心一文不值,也不值得他一直记着,全是被我自己糟蹋的,所以即使就这么玩腻了扔掉我,不也是我的目的吗。 可黄煜斐好像还没这个打算,执着地想要亲他,咬他嘴唇,然而李枳呛了满口的寡淡腥甜味儿怎能让他尝到,只得紧闭着嘴巴拒绝,抬着手一下一下地把他往外推搡。 俩人就这么滑稽地,一人专注地想吃嘴唇,一人则别着脸庞想躲,谁也拗不过谁,好容易啄上一下,又立刻弹开。 突然,黄煜斐主动停止了这场疲惫不堪的鏖战。他起身,提上裤子站在床边,身影颀长而笔直,好一个衣冠禽兽。 他默默看着李枳。 李枳也赤条条看他,懒洋洋地,他笑起来。笑得太像真的了,真的嘲笑,嘴角勾起轻佻放浪的弧度:“终于顿悟了,操腻了,觉得没意思了?” 黄煜斐还是不做声。 李枳的思维却恢复了正常,他差点跳起来——不是想坦白了吗,刚才在说什么屁话?他急惶惶地想要组织语言辩解,却忽然瞧见黄煜斐备受打击似的背过身去,忽地蹲在地上,抱着脑袋道:“你走吧。” 李枳一愣,方才的底气和勇气,全遁了迹。没吭声,缓缓下床,扶着墙往外走,从蹲成蘑菇的家伙身边路过,他停下来,盯着门框小声问:“什么?” “没听懂吗?” “不是,你再说一遍。” “李枳,你走吧。” 哦,那谢谢了,我已经,没资格再解释什么了吧?李枳一步一步,迈出那间屋子,全身酸沉犹如灌铅。又听见那人在身后道沙哑道:“你的行李我简单收拾过了,一个银色箱子,鞋柜旁边就是,里面有药和纱布,想得起来就用一用。” 原来是已经做好准备了?亏我刚才还琢磨那事儿,不琢磨了,我不配。李枳不发一语,挨个把衣服捡起来,他觉得现在去衣柜里翻找不合时宜,于是只能把黄煜斐的那件藕粉连帽衫穿在身上充数。腿往裤脚里钻的时候,才发觉脚后跟是麻的,跌坐在沙发上才穿好。 最后拉外套拉链需要稍稍弯腰,身上一疼,他看清自己的狼狈。想必黄煜斐也是一样的,还蹲在那儿,也看不清表情。 “非常无解,我已经做了一切能做的,”那人絮絮地说,“我 分卷阅读194 只要一点点东西,还得不到。” “我听不懂。”李枳又踩上他的高帮范斯。 “你确实听不懂,所以走吧,门现在没有反锁,”黄煜斐冷言道,“这两天对你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对不起,但我也不想你回来了。你自由。” 是一种放弃,一种两清。李枳背上随身的双肩包,捏着行李箱的拉杆把手,嘴唇颤抖着,呆立了两分多钟,才鼓足勇气道:“多留点美好回忆在脑子里,别净记着我那些不好的,黄煜斐……算我求你了,”他顿了顿,“我走了,拜拜,你也自由了,要好好的。” 他又恍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串钥匙,“这个挺贵重的,还你,”李枳试图把那只金蝉卸下来,以及属于这间公寓的各个钥匙,受伤的右手导致这一系列动作并不容易,但他也不在乎疼,很麻利,“一直以来,谢谢你。” 推门的时候嘴唇是紧咬的,心中冲涌的不舍与不甘,到了临了关头居然这么可怕。 他明白自己是成功把人惹恼惹腻惹崩溃,自找着被赶走的,他也是抱着诀别的心态离开的,他不再有后悔的机会。 几天不出来,千树万树居然就梨花开了,虽说没这么壮丽,至少也有雪。此刻雪仍未停,纷扬而下,四周静谧,偶有几声寥落狗吠,听来十分遥远。 李枳拽着大箱子踏上泥泞雪地,冰透的风灌进领口,忽地想起一句电影台词,他记不得是哪部电影,但他就是记得这句话,连演员用粤语说它时呢喃似的调调都记得仔细: “该如何跟你不想失去的人说再见?我没说再见,我什么也没说,就这样走了。” 就这样走。住了四个月的房子,本来准备爱至少五十年的人,都在身后,而他就这样走了。 如今他仿佛丧家之犬。大雪落在他锈迹斑斑的气管和肺叶上。他吞咽空气,嗅到不算浓的血腥味,什么东西堵在那儿,让他疼。就像有把上了膛的枪塞在他嘴里,不知谁的手指扣住扳机,随时要发力一按,他吐不出这金属的腥臭。李枳低下头,每一步都迈得稳当,却不情不愿。巨大无垠的委屈和寂寞吞噬了他,混成一种毫无道理的、自相矛盾的后悔,连同静谧的傍晚,缓缓流淌在脚下。他抽抽噎噎地,却流出不什么泪。 多奇怪,明明是他闹着要走,如今无话可说地被赶出去,却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那轮太阳又变成赤红色,和它早上蹦出来时有八分相似,颇自豪地宣誓自己的有始有终。而周围仍是灰扑扑的,时间在冬日寒冷的薄暮默默地凝固。 往排练室走的一条长路,经过妙应寺的白塔、平安里的四中、地安门的炸鸡店,李枳始终侧耳听着行李箱轮滑过地砖的声音,节奏均匀,他也始终没听见身后任何为他响起的脚步。他张口,试着自言自语什么,却发出无意义的音节,哑哑的如同呜咽。迟了,太迟了。路人异样的眼光,四围纷杂的街声,鼓楼顶上的初雪,都和他无关,他只对空白倾诉——世界应当允许一个真正的卢瑟在一个莫兰迪色的周四下午,对它语无伦次一会儿。 回忆偏偏在这会儿特别浓。他想起那一天,澳门街头的宾利跑车里,伴随着鸡蛋仔香气的那首Stand by Me,街头霓虹都是意气风发的;想起某个春天的夜晚,黄煜斐煞有介事地说十六岁以前的梦想是当职业赛车手,还幻想过娶斯嘉丽约翰逊;想起晚春的蟠桃,盛夏的麒麟西瓜,初秋的巨峰葡萄;想起一起吹的风,一起躲的雨;想起车顶被拉上大片鸟屎时黄煜斐的苦恼样儿,还有拎着环保袋从超市回来,在门口被流浪狗蹭来蹭去时两人的欢笑。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真等离开他的时候,他最爱他。 哪怕到了排练室,被宋千陈雨浓以及赵初胎捉着胳膊,盯着那包了纱布的右手,看熊猫似的大惊小怪了好一阵,李枳仍然陷落于那种复杂粘稠的情感。黄煜斐失望的眼睛仿佛始终注视着他。左手照样靠谱,他得把自己的身残志坚证明给队友看,于是弯腰掀开琴盒盖子,里面是他那把弦最紧的小马哥,水亮琴面下是漂亮的棕红玫瑰木,流线型线条仿佛就地便能涌出音乐。 要说小马哥的品种,是Gibson的hummingbird,还是那种高端琴,又正又稳,当初攒了快半年钱才下决心买了它。李枳爱琴,就连第一把早已掉音的电箱琴他都好好供着,这把音极准的能连电的木红色吉他李枳更是极度珍惜,看一眼就亲切。现如今,正如同见了信任的人,更容易唤醒人心里的那点感性。李枳眼眶发涩地抓住琴把,用一种完全不专业的姿态死死握着。 我活该!他蹲着,恨恨地想。他走了太久,一点力气也剩不下,只能抱紧自己,又埋头胡乱挠了几下子琴弦,双眼酸疼,哭都哭不出来。 而另一边,黄煜斐自从听见关门的“咔嗒”一声,就一动不动地又蹲了好久,整个人一节一节地塌了下来,活像个彻头彻尾的败将。他隐约觉得李枳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可他刚才居然没有勇气去试探——因为无法接受再三的失望。自作多情的风险使他前所未有地恐惧。站起来的时候腿已经麻了,从餐桌上拿起金蝉的时候,他全身的关节甚至不怎么受控,迫使他颓唐地枯坐于沙发。 那枚蝉,金子用得厚实,掂在手里挺沉,他握紧,再握紧,蝉翼的弧度紧压在伤口上,血水从纱布里洇出来,稀薄地沾在金属表面,他就安静地看着自己流血。这只手,做过太多太多人渣事,就像他这个人,有太多太多的不可理喻。那种难控的、恐怖的占有欲,实则源于他自己内心的魔障——他才是最胆小无力的那个。 黄煜斐仿佛看透自己,一边握,一边用左手打开手机,回复了几个白天推掉的工作电话,笑着说再见,说合作愉快。 这一切完成之后,天几乎黑透,猫在吭吭地叫,可能病得很疼。他仰靠在垫子上,懊丧地捂住脸,心中不无自嘲地想,原来人家说的打击太大身体会动不了,都是真的。 ———— 好了,最虐的一章已经过了,甜甜甜终于快来了(松口气 今天九千多字,好累,不小心更晚了orz这几章过去仍然没有被吓跑的小天使们~快来给我留个言 第64章 第二天是个周五。雪停之后,天气阴阴的,黄煜斐在沙发上睁眼,发现屋里又只有自己一个了,那种熟悉感尘封太久,以至于让他有点想笑。 没有吃早餐的兴致,他只求到了公司之后姐姐能够少问两句。离家之前,他给猫换了两个暖宝宝,又倒了新水新食。那猫仍然没什么精神,确切地说是更病弱了几分,捏着嘴灌药的时候都不太抵抗,只是当 分卷阅读195 黄煜斐把它放回窝旁,转身要走时,忽地抬爪扒住了他的裤脚。 这西裤的面料非常脆弱,拖着猫走一步,爪子一挠就挂丝了。黄煜斐耐着性子蹲下来,把它的又尖又长的指甲挨个拨开,却冷不丁被猫反咬一口。 “你干什么!”黄煜斐神经质地大叫,猫也像是被吓到了,呆了两秒,凑上来舔了舔。其实被病猫咬一口固然不会破,连疼也不该疼,可黄煜斐却觉得很痛。然而,当猫小心翼翼地舔他指节,用软软的胡须蹭他的时候,他又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某种安慰。 他干脆席地坐下,放柔力度,摸了两下那颗因为病痛而颤抖的,小小的猫头,忽然觉得一切都很巧合。他对自己说:你看,猫咬人,都知道舔舔,但是,人不知道,他咬你一口,直接走了。 至于理由?你大概想得通——还是那个,他知道自己咬人,害怕以后哪天会伤到你。于是现在这个结果就有了必然性。你做了好多挽留,还是拦不住,只能守着那口子,想等它慢慢愈合,或者永远也不愈合。 你只觉得自己为他那口尖牙练就的铜皮铁骨,一瞬间就变成了没用的土。 黄煜斐并不清楚心情为什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哀怨,感性,善于类比,他只知道就算是土,也只能自己兜着。谁叫你自找麻烦地陷入所谓的爱,谁叫你也让你爱的家伙痛苦,他拔下裤脚挂丝,默默想着,到现在这种地步,也没有太多可顾忌,属于自己的那只会咬人的坏猫,等他在外面演出完,疯够了最后一天,就捉回来治他的病。 那座大厦一如既往的闪闪发光,员工好像都挺想念每天下午让人在十六层总会议室给他们摆下午茶的少东家,一一弯腰对黄煜斐问好,却仍然没人上前和他乘坐同一趟电梯。黄煜斐插着兜走进自己办公室,准备迎接等候多时的老姐,以及积怨已久的暴风骤雨,结果迎来的却是一张意想不到的笑脸。 谢明夷松松垮垮地系着领带,正靠在他办公桌沿吸雪茄:“也没有长胖呀,怎么不回香港看看我们?你养的马都快认别人当主人了。” “那就宰掉煲汤喂给它的新主人吃,”黄煜斐关上门,狐疑地看着谢明夷,“怎么是你?” “宝仪一大早就去工地啦,好像绿化还没搞定,尘土飞扬的,”谢明夷放下雪茄,神色稀松地继续打量他,“摊上这样一个随意旷班的任性细佬,楼盘剪彩前不塌掉就要三谢老天了。” “那你过来做什么,”黄煜斐一边泡茶,一边皱眉,“年末你们公司不该最忙吗。还是艺人全都过气了连个跨年通告都没有。” “哎,怎么讲得这么不吉利,我也是起得好早过来找宝仪姐,然后扑个空,”谢明夷温和地笑,却难藏那点轻佻的纨绔气,“小斐以为我来找你玩?要在办公室打Overwatch?我的天使确实玩得溜了很多哦。” “我是说你来北京做什么。” “那我要办的事情可多了,”谢明夷接过黄煜斐递来的俄式茶杯,抿一口,暗自可惜这多好的母树大红袍都被生活技能近乎个位数的小舅子糟蹋了,继续说道,“比如,我需要把家里的头牌捉回去干活。” “祝炎棠?” “对,他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谢明夷垂下眼,有点无奈,有点头疼,却还笑着,“好像认识了个神神叨叨的朋友,跟着人家,跑到什么大觉寺里面,做了个居士,每天敲木鱼!这个小棠……我真搞不懂他!” “搞笑,”黄煜斐坐上沙发扶手,翘起条腿,“他那种天天又酒又肉又男人的,阪依佛门。” “就是说啊,那坏小子居然还敢直接把手机扔掉,一整个月不更新社交网络,粉丝都说要联名报警了!把照顾他的都甩掉,我找他也费了好大功夫,谁想到他好歹一个大明星,会藏在那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黄煜斐微笑不语。 “哎,老九幸灾乐祸太明显了啊。” “我是没想到他这样有趣。” “哪是有趣,是幼稚!自从在故宫拍过戏他就变得痴迷于北京,动不动就往大陆跑,谁知道着了什么魔,”谢明夷仰天叹气,“在庙里一坐,谁也没办法把他揪出来。只有我亲自过来把大佛再请回家去咯。” “那他现在就肯跟你回去了?”黄煜斐笑出了声,“对不服管的员工,谢老板实在不行也可以使用强硬手段。你应该很熟练吧。” “小棠他……他不一样,那些办法对他用不来的,是我还没把人哄好,”谢明夷含住烟尾猛吸了一口,不经意弯起眉眼,素来挂在脸上的假笑似乎也有了点真意,“幸好那小魔头没有犯傻地把头发剃掉,我多去拜几天佛,也无所谓。他这两年工作强度太大,通告几乎一天也没断过,年轻人每天孤孤单单,当然需要放纵一下。最近瘦好多,吃素把脸都吃丑了,弄出来之后我带他在大陆多玩几天,自己也顺便放放假。” “哦,你好像很惯着他,”黄煜斐放下自己的茶杯,坐上转椅打开电脑,“总是给人错觉又绝对不肯负责,你越老越混蛋啊。” “什么错觉?胡说八道。”像是为了证明不老,腿脚正灵便,谢明夷两手一撑,坐上办公桌沿回头看黄煜斐,“他是我带红的第一个艺人,当时老爸还把我压着,觉得我很弱,只肯让我当不入流的经纪人呢,是小棠争气,给我机会,证明我自己有当老板的才能。人家成全了我,当然要对他好一些。” “嗯嗯,你对他最好,说人家审美不错,就动不动拉着人家,给自己喜欢的女人挑衣服买首饰,”黄煜斐查看着这两天攒的邮件,根本不抬眼看他,“家姐的衣橱倒是多了许多明星审美的好东西,还请谢老板替我感谢祝先生的无私奉献。” “哇,讲什么怪话,”谢明夷哂笑,“全部记在我的账上,我应该更加无私奉献吧?” 黄煜斐没了扯皮的耐心:“你真的不知道祝炎棠喜欢你?我见几面就看出来,你瞎掉了?” “没可能的,我是直男啦,”谢明夷倒是很淡然,垂下手,磕了磕烟管,“我从青春期到现在都只想和宝仪姐在一起,从来没考虑过别的。” “那就明确拒绝人家啊,”黄煜斐皱起眉,冷冰冰的,“不喜欢,还天天拉着人家喝酒吃饭打电玩,社交场合总是带在身边——我和阿姐都觉得你很不男人。害怕招牌跳槽还是怎样。” “怕他自杀之类的,”谢明夷低着脑袋,显出疲惫,“搞艺术的嘛。” “你确实很擅长找借口。” 谢明夷对此缄口不言,反问黄煜斐:“小斐最近怎样呀?听说你倒是很男人地逞了好大一个英雄,”他看着黄煜斐包着纱布敲键盘的手,直戳人痛处,“不过好像没有逞到点上,英雄救美还把美人 分卷阅读196 吓跑了?” “不是被我吓跑,没有这件事他也会提出和我分开,”黄煜斐坦然道,“只要他出了问题还是总想一个人扛,那这就是必然的一个过程。” 他又补充:“不过,你都马上三十岁,这样八卦真的好吗?你追着我阿姐问的吧。” “27!我是27好不好!”谢明夷跳下大桌,叫道,“这次被甩,小斐好像很从容。” “还能怎样,我本来已经决定好,再也不会选择离开什么人就过不下去的生活方式,”黄煜斐淡淡地对自己下了定论,“可我遇到李枳之后就屡屡再犯,那就是活该,自挖陷阱。” “我看你离开人家活得也蛮好啊,”谢明夷坐上几步外的沙发,悠闲道,“以前那么潇洒,浪子一回头,就悲剧了嘛。不过也就那一点点小事,不要把自己想得太苦情。” “我确实活得蛮好,更不觉得自己苦情。” “最近又开始吃药了吗?” “没有啊,还剩下三盒呢,也没准备做那些让阿姐担心的事情,”黄煜斐顿了顿,把键盘敲得极重,“但这些都是因为我马上就会把他找回身边。我知道百分百会成功。” 谢明夷看着他这模样,莫名觉得来气:“我说,你脑子治一治吧,被人甩两回还不够?还找回身边——早该腻了好不好!” “可惜!我没有腻,一点也没有,我现在真的是那种看起来很容易变心的家伙吗?”黄煜斐撩起眼皮,直视自己义愤填膺的发小,“这次也不全是他的错,有事瞒我这么久,是我疑心起得太晚,以前对他关心不够。” “反正小斐也效率极高地从美国把专家威逼利诱过来了,宝仪说你做得有够绝的,”谢明夷眯起眼,幽幽地问,“和自卑敏感又固执的病美人谈恋爱,的确也很难,听说那个手术风险极大?” “是啊,位置特殊,动刀可能会伤到动脉,或者声带,”黄煜斐沉声道,“所以过两天,我需要一直陪着他,做不了什么工作,麻烦阿姐过来帮忙……这样讲吧,出了手术室他仍然完整的概率不算大。” “不大是多少?” “百分之十五不到,”黄煜斐揉了揉太阳穴,“本地医生最开始还同我讲基本没戏呢。他们已经是国内一流,技术还是不成熟,嗓子和命只能选一条。” “哦,那你很淡定呀,”谢明夷呼着烟气,半闭上眼,“百分之十五也够少的,别告诉我你做好殉情准备了。还是准备养一个小哑巴玩?” “为什么不是做好认真过一辈子的准备?”黄煜斐又敲好了一封回信,“既然有百分之十五的概率,我要它变成百分之百,它就必须是百分之百。不然我找医生做什么?” “医生又不是神仙!” “哈哈,十五和零总不是一个概念吧?钱、技术、经验、设备,都不缺,如果这样还是不能保证成功,医生活着不会觉得自己没用?那他还活着干什么?” “你看看你,哪像个二十三岁大好青年,总喜欢把事情说这么恐怖,”谢明夷很习惯黄煜斐时不时的语出惊人,按灭雪茄道,“那医生可是美国佬,还是什么大学的老教授吧,倘若真做坏了,你要报仇也没那么容易的,闹不好可是国际纠纷!宝仪姐,你老爹,哪怕整个黄家再加上谢家也兜不住你。” “是吗。”黄煜斐笑。 “听我劝,老九,这种走极端的性格真要改,总不能任性一辈子,”谢明夷苦口婆心,因为这是黄宝仪嘱咐他劝的,“人是要活在社会约束中的,你太随心所欲,有时候也会带给你爱的人很大压力,甚至伤害。” “是吗。”黄煜斐还是笑,但不再敲键盘,“我爱谁?我又害谁了?” “前天大清早,宝仪去看你,你好像衣冠不整,手上纱布也没有了,全是血,同你姐姐打哈哈开玩笑,还只让人家在沙发上坐坐,再往里就不肯,”谢明夷苦笑,“宝仪姐中午见到我就讲,明夷啊!小斐那个大笨蛋好像失恋了,还把人家关起来了!” “阿姐还真了解我。” “你自己想想看,这难道不是又做坏事了吗,对你最最最喜欢的家伙?从玩腻了就抛掉,变成玩不腻关起来,你升级了!” “你说得非常对,阿姐让你劝我,也是应该的,”黄煜斐神情又冷又僵硬,转过椅子,慢慢滑到落地窗前远眺,他背对着谢明夷,“我承认我后悔,对他做出那些事。我一想起来就会立刻讨厌自己。” “也不需要这样啦,下次长长记性就好,”谢明夷放软了声音,“一个大男人能够柔和巧妙地解决问题,才算有风度,对吗?” “我做不到,我不是那种人,”黄煜斐平静道,“我很懂怎样和讨厌的人相处,但不懂怎样对待喜欢的人才算距离恰当,使对方感到舒适。这很难,我很没救。” “还是有救的。” “我想过救自己,也想过别人来救我,和他在一起这几个月我以为我找到了方法,大概可以学会正确地去爱一个人了,但其实不然。我也知道和我在一起会觉得很累。” 谢明夷沉默了。 黄煜斐接着说道:“现在的结果就是证明,我确实非常的垃圾。他生了重病,想的是一个人逃跑,却没有告诉我的想法,快一年了,拖着瞒着一个字也没有对我提过,”他把手捂在嘴上,好像笑了,“说明我在他眼里完全靠不住,不是吗?” “可能相反,就因为你太靠得住,把他看得太重……”谢明夷揣测道,“该怎么讲,可能他就是太了解你了,所以怕你因为他做出什么傻事。他大概是没办法清醒地面对自己。” “所以就放弃自己,顺便把我也放弃掉?在一起这一年他算是无怨无悔,留着我莫名其妙地后悔一辈子,”黄煜斐“哗”地把椅子转回来,背着几束晨光,倔强地瞪着谢明夷,“他真无私!一厢情愿为我好,和我妈妈简直像极了!我鼓掌!” “好啦,好啦,来讲点别的好事,”谢明夷有点害怕继续谈下去又把黄煜斐绕进死局,“听说你家几支股票前两天有涨停,刚刚发行的那支也已经连涨四天了?” 黄煜斐怒道:“跌停也不关我事!” “哎,不要像要哭一样啊,”谢明夷转移话题失败,无奈张开双臂,“来,我们特别厉害的小九少爷,姐夫抱抱。” “等你当上我姐夫再说吧,”黄煜斐懒洋洋道,“我对抱老头没有兴趣,我要工作了。” 谢明夷一愣,瞧着他那嚣张神情,刚软下来的心又气得硬了起来。他想,果然欠揍的家伙就算失了意,也还是一样的欠揍。 完全不值得同情! 傍晚天上云散了,窗外在乎乎地刮风。没有上麻药,李枳垂眼看着右手腕骨一侧,那块渗血的纹样,疼得龇牙咧嘴 分卷阅读197 。 他用弹了十多年吉他的素质稳住自己不要手抖,文身师却能看出他的勉强,滑动着嗡嗡转动的文身笔,抬眉瞧他:“刚才不扎针,抹点表麻也成啊,这可是贴着骨头呢!” “不用,您接着来,就这么小一字儿。” “是谁的名字吧?”文身师乐了,“手上还包着纱布呢,急吼吼地,在离骨头这么进的地方刺,是条好汉,这疼你估计能记一辈子!” 李枳听得有点发怔,他先前满脑子都是上午接到的那个电话,谢明夷在那头语气淡淡,话里有话,在说黄煜斐。长篇大论一堆,简直像是老父亲口吻,说他们刚刚见了一面,又问李枳说,李先生你明白吗,老九何尝不是在寻找一个救自己的理由。然后他找到了你。他连他自己都不爱,可他爱你。结果你一次一次,各种借口,把他踢开。这就是你做的事。 这些话深深地刺痛了李枳,让他哑口无言,在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的时候。 现如今,他看见血珠从艳丽的线条汩汩地、细微地冒,闻见一股烧灼味,疼痛是这样的直截了当,仿佛能够握住的实体。他问那个光头文身师:“记一辈子?” “对呀!手上神经最敏感,您还非得抵着骨头刺,感觉到自己手腕麻麻地震了没?也就生孩子比这疼了吧,能忘得了?” “但愿不能!”李枳笑了,“记两辈子最好!” 出文身店的时候,天是黑的,宋千居然在门口等他。 “你干嘛?”李枳警觉地瞥了面色不善的老邻居一眼。 “我勒个去,”宋千强硬地捉住他手腕瞧了瞧,骂骂咧咧地甩开,“……你个疯子!” 李枳不搭理他,撒腿就跑。 “去哪儿啊嘿,”宋千追,“练完琴急匆匆地跑我就觉得你不对劲!晚饭吃了没啊?” “你跟踪我还是怎么着?”李枳头也不回,“都说了明天肯定好好演,你也看见我左手没问题了,抓着人不放有意思吗?” “你个没良心的别跟我打太极,又他妈分手了吧,瞎折腾了吧,眼瞎我也看得出来!人又怎么惹你了?” “不是他的事儿,是我,”李枳回头,直勾勾地看宋千,“我得干件大事,不能让他陪我。” “说什么呢你,这大黑眼圈的,几天没睡了?” “好几天,没数,我不能睡,我也真是不太懂,”李枳顿了顿,他忽然很想倾诉,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到底是每一个让我意识到自己一无所成的夜晚都寂静得出奇,还是每一个寂静的夜晚我都为自己的失败感到愧疚? “别跟我这儿犯酸吟诗,就说你要干啥大事吧,我猜猜看,”宋千堵在他跟前,直接不让人走了,“不会是你病情恶化,准备一个人做手术吧?” “你咋看出来的?” “咳完血的纸总不能直接扔排练室垃圾桶里,是咱自己人负责收拾卫生知道吗,”宋千无奈地笑了笑,“你要我怎么说你。” “好吧,你觉得我做完手术会咋样啊宋千,”李枳憋不住了,蹲下来,捂住脸道,“我是认真在问你,毕竟医生都觉得我没啥戏了,懒得管我了已经。” “什么意思,不做你准备干嘛?一个人去死?” “……当然不准备,我已经预约好了,无论划不划算,总得赌一把。”李枳缩了缩肩膀,“最坏的打算也做了,反正我把那字文在手腕上,姑且封建迷信一下,也许我下辈子会有类似的胎记,然后把什么都想起来了呢?我再找他,他认得出吗?” “我说你一个二十岁小年轻,成天下辈子不下辈子的,能不能清醒点?” “清醒?我每天都跟做梦似的,”李枳垂眼看着尚且红肿的文身,在路灯下,竟开始哈哈地乐,“你说的对,死气沉沉太久,再想清醒就很难了。” “你有毛病啊,”宋千提溜着他后领往上拽,“傻逼,快起来,你可得活明白点,现在这样疯疯癫癫的可不成,要哭似的还说什么不能让人家陪着,我都替那位黄少爷憋屈。” “妈的,你骂一濒危人士傻逼,这可能是他在世上最后听见的几句话,你良心不会痛吗!” “当然不会,作为你朋友兼从小罩你的大哥,悍然指出你是傻逼已经很爱的供养了好吗。” “让我蹲会儿!”李枳不和他争了,却也发倔似的不肯起来。 “你看,还好意思说自己濒危呢,力气这么大,还会发神经,你濒危个屁,但你脑子太不好使确实是要完了。” “脑子确实不好,”李枳说,“那我就完了呗。”然后抬头,一脸真诚地看着宋千。 “……我真想扇你一巴掌,”宋千恨铁不成钢,“得了,明儿好好演完,来个收官,叶沧淮去照顾大肚子老婆,陈雨浓去照顾她小侄女,我就来照顾照顾你。” “恶心!照顾你老母去吧。手术我自己做就成!” “你丫把话说好听点,”宋千掐他耳朵,冲他吼,“老子非得把你揪去,看着你进手术室,不然你太凄凉了吧。不信我还制不住你,制不住我也能搬救兵,你家黄少爷突然被甩急得不成对不对,我一找,人家还能提供点手术经费。我大概问过医院了,你这种特精密的手术,最基础也得十好几万!” “不要他钱!我写歌被一明星唱了,版权费十几万有了,我都存着呢,真要手术我也花自己的钱,”李枳满脸揶揄神情,又像是满不在乎,“你要找他了,我他妈的还是去死吧。” “去死也不找人家?你到底在别扭什么,是谈恋爱还是在搞地下党啊,他是你阶级敌人?跟我坦白都不跟人家坦白?” “你们不一样……他对我太好了,我怕,”李枳捡起块小石子,搁在手里掂量,“而且我如果出了意外,你又不会难受一辈子,他就不一定了,他甚至可能干出更自虐的事儿。” “我靠,你个小白眼狼,拎不清死活还分不清好赖,也太看扁你那小男友了吧,”宋千烦透了,对李枳没个好脸色,“刚才那浑话人家听了得多伤心?” “反正我没机会了,我最后想开口跟他说来着,”李枳把石头扔得老远,痴痴地看着它在砖路上颠,“但他让我走,说不想要我回去了。我理解,谁的耐心都会被折腾没吧。所以口开不了,我没脸再缠着他。” “是呀,搁谁不会烦呀,说白了就是你自己作的,还跟这儿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是,我作,所以我自己做手术不烦人了!” “哥们,不是这意思,要我说你还是该坦白,哪怕现在,厚着脸皮不就行了?平心静气地想想,你不声不响自己搞出那么多事儿,冠冕堂皇为人家好,结果人家连知情权也没有,混不混蛋?要你真狗带了,自己说是英年早逝感觉还挺凄美,人家跟你坟前 分卷阅读198 连眼泪都不好流!倒八辈子霉跟你扯上关系!” “你跟这儿激动什么,轮得着你,到现在记不住歌词的家伙觉得自己特聪明呢!” 宋千“哼”了一声,凉飕飕道:“没错,轮不着我,你觉得自己特酷特英雄对吧,我跟你说李枳,就你现在这水平,死得再早你也进不了所谓的27俱乐部。什么朋克,自由,超越社会,全和你不搭边,胆儿这么小当个屁的艺术家。你埋地底下也就一平庸年轻死者。” “别说我!宋千你别骂我了……”李枳闷声大叫,“谁他妈愿意去早死俱乐部了,谁他妈要当艺术家了,丢下他我自己不会疼吗,可我现在废物到连喘口气都会觉得不舒服。我对不起他,又很想他……我想他!可我想他!” 说完这话他就像是,实在没法再忍受一点疼了似的,捂脸不肯动了。可恶的难堪的眼泪,掉上纱布,渗进去,也掉上文身,有点灼人。 “我就问你,听不听话让人家知道一下?自己选择和你替他选择完全是两个概念。尽力了留遗憾和根本没使劲留的遗憾也不是一个级别。” 李枳把这话听了进去,确切地说,他从那公寓离开之后,就一直在绕着这点反思,伴随着前些天积攒下来的,汹涌的后悔。如今,他就好像扒在悬崖,通过说实话来解脱一切,解脱两个人的诱惑,就像深渊一样吸引着他,让他非常害怕自己就这么失去判断。于是他一边无数次模拟自己不要脸地给黄煜斐拨电话发短信的情景,一边简单地说:“我饿了。我再想想。” “……那就先吃饭,不能饿着濒危物种啊,”宋千把他拉起来,拍了拍李枳因觉得丢人而别着劲儿的肩膀,“明天不是最后两场吗,正好今天晚上老叶请客,亲朋好友一大堆,咱好好感受一下人间祥和的气氛,你能多点求生欲和人情味儿。” ———— 一切情况确实在转好。 李枳终于开始反思了。 很庆幸他俩各自有着能聊天的好朋友。 感谢大家的留言^^这两天看虐辛苦了,距离爆甜章节还有两天,狂奔回家更新,有个翻页的小愿望=w= 第65章 所谓老叶请客,就是在前门边上一家老字号春饼店聚会。正值饭点人很挤,他们这桌不怎么宽敞,四打儿堆得高高的薄饼,少说二十来盘衬菜,冒着热腾腾的香气。李枳跟宋千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来齐了,说什么亲朋好友一大堆,实在有点夸张。除了菩萨果的四位,剩下的也就是赵初胎,赵初胎她哥,赵初胎她哥的老相好。 那俩人还是一副老夫老妻的样子,穿着款式差不多的粗针高领毛衣。不同于上次婚礼,这回全是熟人,赵维宗不用跟人往来应酬了,黏糊在孟春水旁边,一个劲卷春饼。卷完一个,先放在相好盘子里,再卷一个,自己啃两口。 李枳被宋千按着坐在了赵维宗旁边,一口一口地喝着点了香油的番茄疙瘩汤,有点不敢往身边看。 对面赵初胎不干了,她长了点肉,那张娃娃脸越发适合撒娇,使劲敲了敲桌子:“哥,你光看见春水哥了,你妹妹还大着肚子呢!” 陈雨浓哈哈大笑:“有老叶和我给你卷还不够啊?” 赵维宗也笑:“你哥卷得丑,还漏油,也就我家春水不嫌弃。” “对,我嫌弃你,”赵初胎恶狠狠喝了一大口豆浆,“那就这么着吧,你给春水哥,春水哥给我,我给小叶,小叶给小陈,小陈给老宋,老宋再给小李弄一个,咱顺着座位来一趟咋样?” “没意见,”赵维宗叹着气,拿手背拍了拍孟春水,“多给她剥点大虾,补补脑。” “嘿!嫌我笨?”赵初胎笑嗔,“我就不吃虾。” “不成,我得先逆时针给小李卷一个,”赵维宗忽然不管妹妹了,胳膊肘杵了杵李枳,好像在跟老朋友闲聊,“挺长时间没见啊,光荣负伤了?” “烫的,快好了,明天能上,”李枳拘谨地接过那个确实不怎么好看的大号春饼,“谢谢。” “把人家名字文上了,刚弄的?”赵维宗了然地笑,“我年轻那会儿也这么打算过,但我麻药过敏会起疹子,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能用。” “我没用麻药。”李枳脸红了红,“我喜欢疼。” “厉害,”赵维宗擦擦手,直接道,“做手术总得用麻药吧。” 李枳一愣,暗骂宋千果真是个大嘴巴广播,把不住边儿,指不定是什么时候跟这群人串通好的呢。他有点尴尬:“……那是得用。” 赵初胎忽然插进来:“小李,把话撂直了说吧,这顿咱临时聚一起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给你劝踏实了。你也别怪我们这些老家伙多管闲事。” 这话并未出乎李枳意料,他心说,合着就一鸿门宴,把春饼咽下一口,狠瞪宋千。宋千幸灾乐祸地抿嘴笑。 “第一,这手术你可必须得做啊,”跟说好了似的,陈雨浓打了头阵,“你年纪小也没什么存款,哥哥姐姐一人出点,不就有了吗,好歹一块玩了多少首曲子了,放你不管说不过去。” “我有钱。我会治病的。”李枳紧张起来,“真不是钱的问题,不用你们凑。” “先前真的不知道你病得这么严重,你老是把事儿埋心里,跟谁也聊不起来,心思真的太重了,”叶沧淮给老婆吹凉了豆浆,道,“我和宋千都觉得你如果能学会把事情好好说出来,对周围人多点信任,也对自己多点自信,就能省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李枳又忆起黄煜斐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心里跟针扎一样,“我知道我有这毛病,这不是没来得及改好吗。” “我看你根本没想改,怕受挫,就缩自己那点犄角旮旯里头,整个一撅屁股大鸵鸟,”宋千抖了根红塔山出来,又觉得李枳那破嗓子着实不该再受什么刺激,于是又抖了回去,“这叫啥,逃避型人格?不习惯有人真心实意关心你?我们倒还好了,平时也就跟你一块排排曲子写写歌,可是,谁要真把你放在心上,想和你过,那得累死。因为你不信任何人。” “什么不信,我没不信,我就是太信他了,我知道他能为了我做到十分,”李枳着急,他觉得宋千怎么能说得这么过分,置身事外地评价他跟黄煜斐的关系,也太武断了吧,“我逃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值当那十分。你们怎么还跟我这儿谈起人生了呢!” 赵初胎柔声道:“人生当然要谈,你现在好像还处于青春迷茫期,这时候人喜欢干嘛,喜欢贬低自己,”她靠进叶沧淮怀里,“其实很正常,小叶年轻那会儿也跟你一样犯过傻。幸好他没做后悔事。” “我也没做。”李枳死鸭子嘴硬,“我不后悔。” “你逃避的时候,你家那位小黄很难 分卷阅读199 受吧,”赵初胎声音轻轻的,怀孕后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母性,心软得不行,“他哭了没?你看他哭,不后悔?” “……他蹲在那儿,我不敢看。” “晚上睡不着,你想起他,觉得他是不是跟你一样没辙似的躺着,不后悔?” 李枳不说话了。有人喝着汤,有人卷着饼,他们都看着李枳。 那位一直安安静静的孟春水开了口:“害怕伤害一个人,所以就逃开,这种事我也做过,往回看发现自己确实非常自以为是,”他看了眼赵维宗,温柔地弯了弯眼睛,才看李枳,“这种做法其实只考虑了自己的感受,你只是寻求一种心理安慰来减轻负罪感,以为找到了损失最少的解决方案,可你并没有考虑对方到底需要什么。” “你们就知道他需要什么?” “我们不知道。你知道。” 李枳本身还有点没好气,听了这话,却愣了好一阵子。“他需要……是需要我健健康康地陪在他身边吗,”他垂着眼,睫毛闪了闪,“我以前很努力地这样做过,我们俩都很幸福,但我现在做不到了。也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这就是你不信任他的点,”孟春水语气清清淡淡,却有种犀利,绵里藏针地埋在里面,“你羞于坦诚地面对他,并且也想当然地规定了他到底想要什么。” “我……” “他也许只是想要你的坦诚。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标准严要求。”孟春水一瞬不瞬地盯着李枳,那双眼睛,黑幽幽的,太过于直率锋利,“我知道你的感觉。认清自己本身就很难,更何况把自己完全展露,让别人来认清你。我们的一生都活得很模糊对吗?但爱情的长久需要两个人的互相认清,互相接受。所以爱情是非常难得的。” 李枳听得哑口无言。这人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非常在理,可他不想承认,不想点头——心里有个声音在呵斥:你已经是这种人了,没希望了,别听他的!却也有另一个声音,始终在他耳边回荡:是你错了,这几天就是你错了,你想清楚! 他急惶惶地掏烟,火机还没拿出来,就被边上宋千眼疾手快地打掉。 孟春水似乎是完成了历史任务,安静地继续给相好的妹妹剥大虾去了,倒是听话得很。 下一回合,可算轮到赵维宗上场,他拍了拍李枳的肩膀,微蹙着眉道:“不说大道理了,我就看不惯你这种怂样,哦,就因为人家特别在乎你,全世界就他一人不能知道你的事儿,不能看见你一丁点的不好,这公平吗?人家喜欢你,当然想做最了解你的人,你倒好,自个儿跑了。” “那我现在怎么办,我回去,追着他说,我要做个很危险的手术,有用的几率也不大,这几天你陪我过吧,出了意外你可别哭别伤害自己,”李枳揉了揉眼睛,“哈哈!反正都是我错!” “不是要争个对错,你如果决定好要认真做手术了,那我们也算没白说这些,”赵维宗似乎有点不耐烦,但他还是诚恳的,“情情爱爱的事儿谁说都不行,只能你自己想明白。” “我知道,谢谢你们劝我。” 赵维宗不怎么甘心,又道:“我们也不是那么闲,成天就会灌鸡汤,但是小李你问题确实比较大。你不能老等着别人来找你,那样你只会越来越怕。你得学会自救,为了你爱的、你舍不得的那点东西,总得努力做点什么。你得救自己。” 李枳心说什么救不救的,和上午的谢明夷串通好了吗,脱口而出:“我自己?我没救了啊。” “那你至少配合着别人一块试试看啊,自己怂就把别人给推开,你说人冤不冤?我知道,你以前过得不怎么顺,可是哪怕你对这个世界都感到绝望,也不应该拒绝给在乎你的人一个帮助你的机会。”赵维宗很认真地看着李枳,他素来给人十分诚恳亲和的感觉,这一刻,更是如此,“谈恋爱这种事儿,究竟是为了寻欢作乐,每天活在梦里,还是为了遇上问题有个人陪你,随时都能有个安心的喜欢的归宿,你想过没?俩人一块活着,轰轰烈烈之后留下的到底是什么,你懂吗?” 李枳没法反驳他,也没法嘴硬,忽然哭了。说实话他这几天已经哭烦了,在黄煜斐之外的人面前哭,也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可他看见幸福的人,例如赵维宗,例如赵初胎,例如活得风风火火的宋千和陈雨浓,此生唯一的真爱好像就陪在他们身边,抑或在某处等他们,等某天山泉一样冒出。他的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太亏了,黄煜斐也太亏了,凭什么就得他俩跟那儿苦着,他又反问,自己到底在折腾什么,折腾下来,又让黄煜斐好受了多少。 他确实是自以为是的,并且缺乏揣度他人的能力,这些天干的一切,好像起的都是反作用。 最后他胡乱抹了把泪道:“轰轰烈烈的事儿,没多少,但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都记得很清楚。” 不等其他人再说什么,众目睽睽之下,李枳下决心似的,带着哝哝的鼻音大声道:“我想好了,我会抓紧时间跟他全都说明白,不管黄煜斐是什么态度,明天演完了我就去医院,做手术,能活下来,我就厚着脸皮再去找他。哪怕成了哑巴我也要找他。如果他还要我,没觉得我是个傻逼……那我就再也不逃了。” “还有,如果,我真能那么幸运,”他一激动,尝到嘴里的血腥味,又从喉头往上泛,可还是继续说着,“如果还能活很多很多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八十年,那每分每秒我都赔给他。” 大家都很配合地安静听着,听完了,就很默契地恢复其乐融融的聚餐状态,讨论起赵初胎的肚子。这让李枳感到被理解、被容忍。他感激地对这一桌子人笑了笑,抹干净眼泪,低头对着手机键盘,点开了这些天一直不敢碰一下的软件。微信绿色的对话框停留在几天之前,确切地说是涮火锅之前,黄煜斐问他周末想去哪里玩,他说想去动物园看四不像。 明天就是周末了,李枳想,坐地铁路过动物园那么多回,我还没亲眼见过四不像呢。 我要努力找回和那个人一起看的机会。 他把头低得更深了些,觉得自己可以打出八百字的作文,可最终,对那个账号发出去的,只是这样两句: 【如果可以,我想和你谈谈。】 【就在张姐粥铺。明天早上八点,我等你。】 发出去了,上面是“我的哥”的备注,下面是这样一行字。张姐粥铺,这地方怎么看怎么欠庄重,但对李枳来说不然,对黄煜斐,李枳相信也不然。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起点,他们喝了粥,吃了茴香包子,在冬储白菜后面拥抱着接吻。之后一整天做的事很少,无非是看电影,逛超市,聊着很无聊的闲天却哈哈 分卷阅读200 大笑。在冬末晴寂的大风天中,在大马路上,黄煜斐给李枳唱一支名为石头记的歌。 也是从那个地方的那一天开始,李枳的生命融入了另一股水流。那是崭新人生的起始地。 那个地方当然可以承受再会的重量。 我等你,哥。李枳盯着屏幕默念。 前些天攒的事情有点多,送走谢明夷后,黄煜斐一整个下午都泡在即将收拾停当的楼盘,正巧还遇上了棘手的情况。有个绿化工人前段时间突发心梗,严格意义上并不是工伤,可在医院住着,吊命的费用也全是公家承担。不幸的是,那人昨天还是死了,家属可能是对保险赔偿额度不满,又找不着保险公司的茬儿,拎着花圈纸人白条幅,一大队人,来这工地上闹。 说实话,黄煜斐心情很糟糕,他现在中午并不像以往,有爱妻便当可吃,公司餐厅又着实油腻,一旦饿着他就容易没干劲儿,简直想直接让保安把那群讹人的无赖弄走。他完完全全有符合情理的理由——公司已经仁至义尽,而那些晦气东西,明晃晃放在崭新的楼盘上,招摇来招摇去,当然不是什么吉利事儿。 然而,他居然忍住了发怒的冲动,或许是由于在意的人也即将面临风险,黄煜斐带着某种“求功德”的可笑心态,好言好语地上去劝。惊动大老板亲自动手,几个部门的经理们都吓得够呛,却只见黄煜斐笑眯眯地,示意他们不要着急,就算被那工人的一群亲戚围着推搡,也岿然不动,甚至根本不恼。到最后,他居然真的把那堆人给劝走了,临走前,他们还给他鞠躬道歉。“黄家呀真是……大公司,口碑不是吹的。”他们说着,讪讪离开未竣工的小区。 “你只用激发他们的廉耻心,顺便给一点点小甜头。多数人不会坏得那么彻底。”事后,黄煜斐对围上来的诸位员工这样解释,工地上卡车和清洁水车轰鸣,可以说是铁马纵流,加上闹了一下午,别人都是灰头土脑,就他仍旧拓然笔挺。 唯一的损失是手机在争执过程中掉到地上,被踩了几脚,碎了。 黄煜斐觉得没什么所谓,反正谁有急事也会打他办公室电话。正好清净两天,只是要秘书尽快帮他补电话卡弄新机器。 回到公司,他又跟黄宝仪他们开个小会。要说黄家的儿女,亲力亲为干活的不多,他们这对姐弟绝对可以算得上劳模。火急火燎地加班之后,黄煜斐又被姐姐勒令吃了些从自家带来的厨师做的夜宵,那些曾经还算可以的点心如今却食之无味。 “养刁啦,养刁啦。”姐姐无奈地笑他。 黄煜斐也笑着跟姐姐胡扯:“好想食艇仔粥马拉糕啊。” 等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出头,一开门,地毯上赫然有一小块暗红,摸起来还是湿黏的。是血。那只小黑猫缩在沙发脚边,口鼻吐着血泡,奄奄一息。 黄煜斐事先想象过此类情况,觉得是早晚的事,可他比自己预料中慌张。从沙发上抄起条薄毛毯,来不及换掉工作装,裹起猫就往宠物医院跑。路上他右手握方向盘,有点疼,还不时往副驾驶摸摸,小家伙是热的,但好像也在逐渐变凉。 冲进诊室的时候猫还有呼吸,值班医生还是上次那位,一见它脸上被血和鼻涕粘得一绺一绺的细毛,面露苦涩:“安乐死吧。” “救不了吗?”黄煜斐紧攥着手中毛毯,“每天都有给它好好吃药,消毒,量体温……” “当初就说没救,给你们开药也只是图个心理安慰,”医生寡淡道,“这么小的猫,粘膜都渗血了才带过来,咱这医院就一小诊所,可没神医。” “应该早带它来的。我上班。家里没有人。” “早带它来我们也做不了什么有效措施,毕竟你们救它的时候小东西就已经那样了。可能从小没母乳喂养,体质也弱。刚才回家的时候在哪儿发现它的?家门口吗?” “……是的。” “这小家伙知道自己的命,它是想先跑呢,”医生捋着小猫薄薄的脊梁,“猫这种动物非常的识趣,算是本能吧,觉得自己快死之前,就会找个地方藏着,不扰他人。” 黄煜斐似有怔忪。 医生又道:“总之它八成是活不过今晚了,要么就这么痛苦地耗死过去,要么就打一针,安安乐乐。宠物安乐死已经很普及了,黄先生,你替它选。” “那就打针,尽快打。”黄煜斐揉了揉脸,简单道。那种冷静显得有点残忍,“你们这里有宠物殡葬服务吗?” 他最后把毛毯留下了,兴许是不想让小猫走得太冷。出了诊室,黄煜斐只管付钱,人家告诉他来取骨灰的时间,他甚至都没仔细听,更不准备再回到这家医院。他对猫仍然没有什么感情和兴趣。那团毛茸茸的东西,留在指尖的温度,好像也早就散了。 开到小区外,黄煜斐才发觉自己并不愿意回到那间空房子里,想窝在车里看看电影,才想起来新手机被秘书放在了办公室,自己没激活,也忘了拿。他百无聊赖地靠在车窗上,迟缓地想,对于那种只有自己一个人喘气的日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厌烦甚至恐惧的呢? 于是他调头,在十二月初冷清的夜路上疾驰,大开着窗,冷风灌得人清醒。这是他少年时期养成的习惯,乱开车有益于头脑的放空,然而现如今,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李枳,不再敢把那人和猫相提并论。什么识趣,什么找个地方藏着,简直像诅咒,像无稽之谈。可那人还是毫不讲理地占据黄煜斐全部的思绪。 雀跃着,踮脚在他耳边说话的样子;系着围裙拿着铁勺,跑到门口,不等他脱掉大衣就要他尝尝咸淡的样子;抱着木吉他,神神秘秘地把新写的曲子第一个弹给他听的样子;打德州扑克险胜之后要求钱债肉偿的样子;在他身下缩着,迷糊着,吐出一句句我爱你的样子。 他们确实有过好时光。 黄煜斐乱七八糟地抽着烟,不是李枳平时匀给他的薄荷爆珠,是下午去工地前叫秘书随便买的中华。烟味很苦也很厚,抽几口就灭了,趁红灯再点下一根。然而后半夜路上车太少,红灯也显得没什么意义。他寂寞地开过长安街,忽然有点明白,这么多天以来自己愤怒的真正根源究竟是什么——他其实是在恨自己的迟钝。 早在接吻比赛,或者在李枳偶尔缺氧般反复咳嗽时,他就该察觉出什么。抑或是更早,当他最初来北京,在李枳的桌上拿到那个空药瓶,甚至打电话问了赖斯,又或者,当他在澳门别墅,看到身侧李枳窒息似的大汗淋漓地醒来……到现在这样的地步,李枳谎话连篇执迷不改确实有错,但又怎么会和他自己无关呢。 黄煜斐是个悲观主义者。尽管鲜有人看到他的悲观,但他确实习惯凡事往最坏处想。而偏偏在李枳 分卷阅读201 的事情上,他总把情况想得太好,泡在温柔乡里,消磨了敏锐和胆识,也不愿轻易打破那平静。难道不是吗?他就在他身边,却拒绝看出任何异样,一心只想让李枳接受自己的好意,自认为已经为此拼死拼活…… 恐怕无可辩解,也不该辩解。他懦弱极了,潜意识里是不敢把李枳和“死”这个词搭上任何关系的,因为他害怕崩断吊着自己意志的那根脆弱的弦。他当然不值得信赖。 可他还固执地期望李枳勇敢,大大方方地跟自己坦白:“我病得情况不太好了,我需要你。” 黄煜斐常听别人说他是个矛盾体,姐姐这样说,谢明夷这样说,心理医生这样说,大学里跟了六年的白头发导师在送他离校之前,也这样说。 而他呢,总是笑嘻嘻地一带而过,心中不屑,觉得周围一个个的,简直令人乏味至极。直到今天他才切实地承认这一点,他的确过得纠结而且矛盾,李枳把自己带进死角,他觉得不理解,可在死角里待着的又岂止是李枳一个? 最后回到家也不算太晚,天亮后还需工作半天,之后,黄煜斐就要去把自己丢掉的人再捡回来了。他告诫自己:一切都来得及,你已经准备充分,没必要苦大仇深。但冲澡前,看见暖气边的猫窝,以及储藏室里堆的两大罐猫粮、各色猫零食猫玩具,他就想起这些本来是想等那只不足三个月的黑猫康复之后用的,想起李枳曾在疯狂做爱的间隙,颇认真地跟他说,咱们还是早点给它起个好听点的名字吧,叫蜂窝煤是不是太土了?黑煤球呢?更土了哈哈哈。 ——李枳当时已经被他又绑又干地折腾了好长时间,居然还能笑,还不对他冰着脸,那双眼他记得可清楚了,还是亮晶晶的。 黄煜斐忽然觉得,十分的寂寞。要是那只猫还活着就好了。原来见证一个生命的消亡是这么直观的感受。 其实他早在九岁时就应该已经很了解。 十五年过去,光阴虚度,不见长进,他还是那副皱巴巴的逊样。老天偏就不肯放过他,又要他直面最难直面的风险和挑战。 所以现在必须学会解开乱线般缠身的自我矛盾了。 黄煜斐盘腿坐在浴缸中,里面只攒了浅浅一层。他仰头淋着热水,按着自己的断眉,直到浴缸快满了才出来,溅了一地的湿滑。 ———— 明天就要和好了!黄生去看橘子演出~!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感谢小天使们帮我翻页^^ 以及,解释一下,蟹老板对自己是痴情直男这件事向来是深信不疑的~ 第66章 到达那间叫做“敬亭山”的北京最老最大的Livehouse时,是下午两点四十八分,离开场不到一刻钟。天气晴好,日光带着点冬天的凛冽,洋洋洒洒地落在这座方正的城。余翔见黄煜斐下了车,刚要踩油门,却被那人敲了敲车前盖。 摇下车窗,只见黄煜斐背着光说:“大概六点,你就去后台化妆间,他演完两场回去,直接捏晕等我过来。” 这已经是黄煜斐第三次叮嘱此事,余翔点头道:“好。” “记住是彻底做完之后,不要妨碍他们纪念演出。” 余翔笑了笑,他鲜少看见自家少爷这副紧张模样,更鲜少看见他反复强调什么,问道:“您自己动手不是更放心吗?” “我力气使不稳啦,不要一下子没有捏晕,或者伤到他。” “情绪原因?就因为是他?” “是我好久没练了。” 黄煜斐不愿再多说,简单嘱咐余翔把车子停到头顶没鸟窝的地方,就自己先往入口走去。上午太忙,手机还没来得及弄,里面一个额外APP都没有,他这会儿才想起入场凭证的事,临时下了购票软件,半天才调出事先预定的电子票。 默默排起队来,黄煜斐正琢磨着待会儿应该躲在暗处,还是明晃晃地跟那儿瞧着李枳,却忽然听到入口一阵嘈杂。 定睛一看,竟是万里,那个在西山脚下养鸟种菜隐居避世的摇滚老爷子,此刻正背对他,举着拐杖狠狠地揍一个男人,揍得很响,骂的架势也不孬,几乎快从轮椅上站起来了。 “你个孙子,你丫的还敢回来,”万里拿拐棍狠戳那男人的裤裆,颇有种当爹的教训儿子仇人的气势,“没过马路直接压死你!今儿要是让你进去见着他我他妈的就不姓万!” 工作人员都在边上瞧着,似是碍着万里的名望,不敢上来拦,路人也都围观着,不着急进去检票。再看那穿着皮夹克的男人,垂着头一副哭丧样,既不躲也不还手。 他平时应该不是这么一个怂人,自来卷,个子很高,过短的袖口下有着溢出的文身。最主要他眼里有股硬邦邦的无赖劲儿,黄煜斐作为一个资深无赖,隐藏得很好的无赖,看其他无赖就像老妖看小妖似的,向来很准。 “需要我帮忙吗?”他有种直觉,走上前去,笑笑地问,“万老师好久不见。” 万里一见他,手里的棍立刻停下了,直接递到黄煜斐手里,气还没匀顺:“哟,黄先生来得正好,你看看,这就是那张硕,居然还敢回来?真当北京没人给我徒弟撑腰啊?” 直觉还真灵验了,黄煜斐之前并没有特意查过这人的样子,现在看来,确实也没必要。“你好,”他隔着两步远,对那久仰大名的家伙道,“张先生今天过来做什么?”说这话时,他还是那样微笑着,掂了掂手里的棍子,脸上神情实在让人想不透他心里在琢磨什么。 张硕犹疑地打量着他,欲言又止,却见万里把轮椅转到黄煜斐身边,道:“就知道小黄肯定会来。”接着又瞥向张硕,“我刚才也问了,这玩意居然敢说回来看看菩萨果,看看李枳,毕竟七周年,哈哈!真够大言不惭的!” “原来这样,”黄煜斐点点头,过度的礼貌背后是显而易见的心高气傲,仿佛根本没把眼前这夹克男放在眼里,“还差十分钟开场,我们先聊聊?不劳烦万老师在这里发火了。” 万里像是放下心来,哈哈地乐了两声,很爽朗。 却见张硕皱了皱眉,道:“听说李枳找了个高富帅,”他抱着两臂看黄煜斐,“还真是,够劲儿!他可真够可以的!” “我也听说过你,张先生算得上是臭名昭著了,一直想会会面,现在还是缘分呢,”黄煜斐摸了摸下巴,不咸不淡地说,“我们还是先入场吧?要看演出,站在外面可什么也看不到。”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过自己四个混子兄弟曾被这个神经病公子哥险些揍残的传言,还是因为见到比自己强太多的现任的那点亏心感,张硕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两人就在这样一种奇怪的氛围中进了场,站在了暗处。乐队已经上台了,各自调 分卷阅读202 试着设备,李枳穿了一身黑,唯有颈子上带着一抹银,是那条拨片项链,整个人有种硬朗的潇洒,却面无表情,显得有点苦大仇深,仿佛无所谓似的背着那把小马哥,抬着伤手猛喝水。 喝完了他就跳到效果器前踩着试最后一遍音,拨两下弦,铮铮地抓耳,又拨两下,汩汩地流情,台下的姑娘小伙就这么提前燥起来了,不住地跟着欢呼几声。 黄煜斐关掉短信界面,收起正在下载各种必备APP的手机,单手撑着那支“半个岳父”送的枣木手杖,注视着李枳。看了不到十秒,他忽然道:“你觉得化妆间怎么样?” 张硕也注视着李枳,有点痴痴的,又仿佛不太敢细看,回问:“什么化妆间?” “聊天啊,这里太吵,”黄煜斐冷不丁凑近他耳边,“而且我也不想让他看到你,辣眼睛,现在是流行这样讲吗?”他和和气气地补充,“放心啦,我不是要同你单挑。” 张硕没想到这人会这么明显地剑拔弩张,完全不见有钱人那种假模假式的矜贵气。本以为自己好歹能看上一阵,结果现如今遇上这尴尬情况,他对李枳连半步都难靠近。 有点后悔特意从老家跑过来,他刚刚想没好气说句“就跟这儿吧咱俩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好聊的”,突然间被一股强硬的力量锢住手腕,几乎快把他骨头给掰断了,同时也有人狠命顶着他腿窝,差点让他轰地跪下。 快一米九的大老爷们,从来没在肢体矛盾上这么慌过,他是困惑的。身边那家伙又瘦溜,又不如自己高,手上还带伤,不至于这么有劲儿吧,到底什么时候偷袭的?却见黄煜斐根本就没动手,只是对他身后道:“弄到化妆间去。” 张硕就这么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又推又搡地从酒吧最偏僻一角弄进了后台的化妆间,太匪夷所思了,他路过很多观众,却不好意思求救,觉得丢人——他甚至瞧不见身后抵死钳制他的力量究竟是来自何人,那人大概非常矮小,却把他制得没撤——张硕拉不下这张脸。 房门被“咔嗒”锁上的时候,他才察觉到真实的不妙。这屋子里太黑,随即吊灯被“啪”地一声点亮,桌面和地板都挺乱,好多化妆品的盖子还开着,显然乐队刚刚使用过。悄然站在他身后的,则是个西装革履的马尾辫男人,身量在男性里算是极度娇小,甚至瘦弱,眼神却精悍。 “抱歉了,”他冷着张脸,“我也是帮主子办事,你忍一忍。” “什么?”张硕眼见着他掏出个手掌长的东西,皮套一扔,竟是把精钢匕首,还开了两边的刃,他慌了,“你家主子要我命?不至于这么狂吧?” “没有啊,少爷只是要我剜下来一块东西,”余翔神情毫无波澜,缓步靠近,每一步都是逼压,“你配合我,我的刀就很快,你不会太痛苦。不配合,它就很慢,我也必须先揍到你愿意配合为止,那就会非常疼了。” 不可能束手就擒,张硕仍觉得这太戏剧,实际上不太看得起面前这个矮个子男人,觉得谁揍谁都还没准呢。余翔显然也看出他的轻蔑,叹了口气,把刀插进腰带。他觉得自己需要费一番工夫了。 约莫十分钟后,余翔在西裤上抹了抹满手的黏血,推门颔首道:“好了,少爷。” 黄煜斐清爽地走进来,外面的音乐也涌入。李枳的吉他,宋千的唱腔,陈雨浓的低音,叶沧淮的鼓。这些都是张硕曾经无比熟悉的,此刻他却破麻袋一样躺在地上。 “辛苦你了,”黄煜斐蹲下身子,瞧见张硕血淋淋的左边大臂,那里少了薄薄的一块肉,还被很贴心地掰开朝上,方便人查看,“他文身真的好多啊,没有挖错吧?” “您看,”余翔怕弄脏黄煜斐,远远地举着那块皮肉,上面是条长鳍宽尾的鱼,乌青的线条已经扭曲变形,“我认准了位置。” “嗯,我知道你一直很靠谱的,恶心事都要你替我动手,”黄煜斐赞许地冲他笑了笑,很温和地说,“就是这条鱼比我想象中粗糙很多。现在,给他一种你试图强奸他的感觉,阿翔也可以做到吧?不用真上的。” 余翔把那块血忽淋拉的东西用随身带的白手巾包好,点头道:“是。” 张硕闻言则发出一声哀嚎,颤颤巍巍地,想站起来,可他关节都脱臼,求生欲再强,单是扶上桌腿就已经很吃力了。黄煜斐还是不露声色,只走过去,从他裤兜里夹出一部手机,又站远了随性道:“我猜猜密码是什么?” 张硕被余翔踩回地上,吃痛地呜呜叫,皮带直接被匕首划断了。 “不是你老婆生日,也不是儿子,不是银行卡密码……是我以前查错了?”黄煜斐不紧不慢地划着屏幕,“哇,居然是他的生日,搞不懂你哎,果然没有死心啊。” “你大爷的……” “对喜欢的人大打出手,侮辱他,恐吓他,是想通过恐惧让他记你一辈子?”黄煜斐灵巧地把那薄片机器在手里转了两转,“可惜!你失败了!他只会恨你,厌恶你,然后,忘记你。” “手机……手机还我。”张硕龇牙咧嘴,“你他妈的,这,这是犯罪!” “哦,那就是吧,”黄煜斐不为所动,“可是我最近心情非常不好,要我放弃这个送上门的寻开心的机会,有些可惜呢。只能怪你心思不老实还要过来打扰别人,对吗?” “你到底,到底要干嘛,”张硕已经被余翔扒下裤子,他想抵抗,想逃离这个突降的诡异的境地,可无济于事,他经历着作为一个高壮男人此生最大的屈辱,并接受先前所做恶劣之事的煎熬,“是想替李枳报仇还是什么?我几个兄弟说你有病,发起疯来不管不顾,看来是真的!” “看来他们对我印象深刻,还有,我发现手机真的是很有用的东西。”黄煜斐用张硕的手机录着视频,垂着往下看的眼睛盛着某种跨物种的悲悯,好像在看猴,或者狗。 他又开口:“你的兄弟们讲过一段话,我记得太清楚了,好像每个字都背得下来,现在大概可以用在你的身上,录下来方便你多听几遍哦。”他平静又优雅地说着,像在念诗,“就在和这间酒吧类似的地方,后台的化妆间里,你被掐住脖子,被扇巴掌,跟婊子似的。你缩在那儿,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裤腰带,因为知道自己一旦松手就会被剥干净裤子,当着我的面。满脸鼻涕、血……你可比他软弱多了,居然在哭,你想等阿翔手软?阿翔也可以真上哦!” “我、我错了!”张硕痛苦地呜咽。 “你错在哪里?” “是我……对不起李枳,”张硕紧闭上眼,“我对不起他。” “对不起哪里?你不是觉得自己很喜欢他嘛!” 张硕的声音低下来:“他心里从来都没有过我。” 分卷阅读203 “人老了,挨了打,也活得够惨了,才会有自知之明对吗。”黄煜斐笑。 “我看得出来,他烦我,看不起我,从一开始答应我就是我趁他家出事,钻了空子……”张硕的声音已经低得像蚊蝇,充满徒劳疲惫,以及浅薄的,后悔,”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那样对他……是我的错。但我心里有过他。但不该有。” “哈哈!好诚恳的道歉,你真委屈啊!也够会服软的!”黄煜斐拿手杖点点他的脑门,又在眼周画圈,突然狠狠地戳下去,正撞在眼底,隔着层皮死死摁住眼球,“我该感动?听见欺负我恋人的狗东西,说他心里有过他,我是在做梦?你这颗心脏究竟值几个钱我们挖出来卖卖看?” “我是后悔的,我确实不该那样……今天也只是来看看他好不好过,”张硕的眼睛被血污迷着,眼泡肿得老高,“你不乐意、想教训我是可以理解的,但你这么干,把我命整没了,也是会付出,付出代价的。” 黄煜斐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和余翔对视一眼,淡淡道:“没有准备要你命啊,接下来阿翔还会带你去医院呢。你想找谁告我们,也都完全可以。其实我对和一摊烂肉聊天没兴趣,只是想把你的惨样给你太太看上一眼。”像是怕人听不懂,他又解释,“你们夫妻应该明白因果报应这个道理,但我不喜欢欺负女人,就不要她被揪着头发给李枳下跪了。” “我操,我操你妈,你找我老婆干嘛?”张硕终于乏力地忍无可忍,“关她什么事?” “她知道你曾经试图强奸男人,也见过你那样对待一个未成年人,仍然愿意给你生小孩,确实非常感天动地。女人天生就有这种耐性,还是只有她这么厉害?”黄煜斐懒洋洋的,说得并不怎么诚恳,“但她如果知道你被男人强奸,会不会继续愿意帮你养小孩呀。毕竟两岁多的孩子很麻烦的,我们试试看好不好?” “别,别……”张硕已经完全暴露出屁股,满身黏腻,被余翔冷淡地骑在身上,皮鞋硬跟压住脊梁,模样狼狈至极,“她也是受害者,怪我,都怪我……” “不好意思,已经发了,”黄煜斐把手机扔在他身上,“你刚才饥渴地盯着李枳看的时候,她还给你发了儿子吃饺子的视频呢,很贤惠哦,配你真是合适。” 像是失去了什么骨头,张硕整个人软塌下去,不挣扎也不拗着劲儿了,脸朝下发出怒极的嘶吼。余翔看着黄煜斐的眼色,从这人身上起开,颇为不悦地掸了掸身上的污物。 黄煜斐又道:“你确实蛮顾家的,回到赤峰之后好像很快找到了工作,开始还比较顺利,最近这一年有没有发现一个也做不长,总被辞退?” “我……” “哦,还有,手恢复得怎样了?毕竟被门夹过,还真是断了两根,还可以弹琴吗?” “原来是你!你他妈的找人——” “想起来了,你现在是在做交通电台主播,也不用手。我前些天和你老板交了个朋友,他人很好,说要让你领完年终奖再滚蛋,至少有个好年可以过,你认为呢张先生?” “……你会遭报应的,”张硕刚缓过点神,又被踩中尾巴,仿佛被拔了牙的什么野兽,语气狠毒极了,就像掉崖也要拉一个人垫背的那种狠,“李枳不怕你吗?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偏执狂,他不跑?” “不跑啊,他好像离不开我。况且我平时哪怕对讨厌的人都是和和气气的,这是最轻松的相处方式,”黄煜斐俯身,凝视他通红的眼角,“只是偶尔一些没有脸皮也没有头脑的东西,喜欢关心自己配不上的事,我实在看不太惯。” “隐形暴力狂,你比我厉害。”张硕冷笑,“警察会管你的。” “我从来都觉得暴力不是样好东西,但是,需要以暴制暴的时候,我还是非常开心,毕竟我这个人好像确实小心眼,”黄煜斐轻声道,“你当然会想要去找警察,这很正常,要警察来找我也欢迎。” 他浅浅地微笑,那样冰凉,那样自持,好像有十足的耐心。余翔在一边清理地上血污,全部看在眼里,他从小看黄煜斐长大,也知道这人向来都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类型,哪怕曾经弱小,也在能力范围内绝不手软。他拥有那种仿佛天生的,藏在冰冷里的疯狂。 余翔又忆起父辈所讲的,在黄家混黑道时效力的岁月,耳边则听黄煜斐说:“我只不过做了些小事,比起你当年对李枳的折磨还差很多呢。但我已经烦了,毕竟如果真的变成暴力狂也不太合算。” 张硕快要失语,只能不断重复:“……我操你妈!我操你妈!” “我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有人同我聊天喜欢提我的妈妈,这样很不礼貌,并且,会让我错觉你很想死,”黄煜斐蹲低了身子,盯牢了他,“哦,谈起妈妈,听说你还找李枳借过钱,既然是给老母治病,本来不想再计较的,但后来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她老人家好像六七年前就死掉了呀,脑血栓还是心脏病。” “……”张硕沉默了。 “张先生,你可真够强的,找高中生要钱,给死人治病,”黄煜斐轻笑,“需要我再借给你一笔,把你的老母亲挖出来晒晒太阳再重新葬个风水没那么烂的墓地吗?” 张硕面如死灰,又继续骂起一些重复的脏字,他好似绝望,因知再骂也无济于事,身体和头脑都是剧痛的,他没读过中学的妻子现在也必定在内蒙的家里吓得惊声尖叫,于是他就更加绝望,嘶哑着,完全没了力气。黄煜斐看得索然无味,推门便想出去,他觉得错过二十分钟以上的演出在这里闲扯实在很亏。 音乐又涌进来,李枳的吉他,乐队的鼓点,比起初澎湃很多,足以让喜欢的人痴狂。余翔看向黄煜斐,身上甚至没沾上一丝秽物,方才清爽地来,现在清爽地走,连手上的纱布都平整雪白。他忽然叫住他:“被少爷这种人爱,有时候也很可怕呢。” 黄煜斐身子一僵,回头望着他,脸上映着彩光,神情从惊讶变得平和,他笑:“所以幸好我从来都不爱你,对吗?” 余翔埋头擦地:“抱歉,是我失言了。” “好啦,我知道阿翔的意思,”黄煜斐放软了声音,“今天帮我好大忙,接下来这家伙也要麻烦你处理,辛苦啦。做完之后回去洗干净,晚上带宋千吃些好吃的。” 说罢他关门走了。余翔很快就听见自己的手机提示音,心知这是银行收款的通知,也知道黄煜斐一定在刚才等待的短短十分钟里,给自己安排好了帮手,此刻一定在外面等着。这种感觉他已经非常熟悉,甚至习惯了,也很感激出手阔绰行事周到的东家,可此时,他身沾半干血腻,提醒他接下来还有各色麻烦要处理,各种风险要杜绝……种种酸涩 分卷阅读204 还是涌上心头。 上午匆匆赶过来,在公交上挤来挤去,后来音调得又太仔细,李枳的手还是渗了血。离开场还有一小时,下午两点整,他悄没声地坐在化妆桌上给自己换药。黄煜斐先前装在他行李中的药粉确实管效,右手的皮肤虽然仍是皱巴巴湿乎乎的,却已经很成形了。他咬着牙,看那雪白粉末化在伤口上,再咬着纱布绑了薄薄几圈——怕碍着碰弦,不敢往厚了包。 他努力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这两天住在琴行里,基本睡不着觉,今天清早还不到六点,他就从老板借他的沙发上跳起来了,不顾看门大哥的抱怨,在公共卫生间里刷牙洗脸,单手操作,未免叮叮咣咣。风驰电掣地赶到民康胡同口的张姐粥铺时,天还没彻底亮透。 怕黄煜斐来了之后菜凉了,他就只给自己先点了碗粥,厚着脸皮跟那儿占座。临近八点,他终于点好了一桌过于丰盛的早餐,眼见着都要上齐了,还是没人来找他。 没关系,接着等,他都等你多久了,李枳这样对自己说,死死盯着没有回音的微信界面,又探出窗户,去看不远处立着的那几栋公寓。可是直到时针逼近十一,午餐都要开卖了,他还是没等到。 店主张姐是看他长大的街坊阿姨,很和善地不赶他走,可李枳没脸再待下去,也大概明白没这个必要。虽然有点不敢相信,但李枳把这情况归为自己活该,胡乱把凉飕飕的糖油饼吃了几口,就在宋千的催命连环call中往“敬亭山”赶。 之后就一直调音做准备,李枳也一直不敢多琢磨。坚持到现在,又差点兜不住了,他安慰自己,先好好演出,演出完就给他打电话——到时候百分百有勇气打出去的。 嗯,百分百。 正当此时,几个貌似志愿者的女孩走进了屋,给他们送了一箱矿泉水,各自还端着菩萨果的一张专辑和两张EP,一眼就从看谱的叶沧淮,化妆的陈雨浓,以及呼呼大睡的宋千之间找到了李枳。她们走过来,李枳下意识停止动作,却见姑娘们临近几步却又犹豫不前。 “他们说您手上有伤,原来是真的!” “老师,您这样就别弹了,多疼啊,太疼了……”一个马尾辫眼中居然有了泪意。 “没事,你们来都来了,我这也准备好几天了,”李枳斟酌道,“要签名吗?” “可以吗?”几张唱片期待又小心地举了起来,连带着一支记号笔。 “不嫌弃我左手字丑就成,”李枳笑了笑,他从小写字周正,还特意练过签名,现如今完全发挥不了正常水平,“哎,还真就是不怎么好看。” “不会,”姑娘们都眯起眼笑了,认真道,“老师加油!” 眼见着她们又去找其他几位要签名,陈雨浓还贼兮兮地笑着,给一个朴素的格子裙涂了好艳的口红,结果被宋千逮着教育,又被叶沧淮鄙夷地斜眼看。李枳忽然提了口气,这口气直到他四十多分钟后站上舞台,才松下来——他明白自己是真正喜欢这把吉他,这个舞台,这几个队友,这一大片等候多时的观众——他是舍不得的。 他看到人活在世的理由有很多,留恋处也千千万,他想观众里要是有某个人就好了。 没事儿,等你不生病了,把他追回来,有的是机会给他弹。李枳又安慰自己。 那场演出他们配合得出奇默契,可以说一个错也没出,行云流水地把每个想突出的轻重缓急都表现得充分。演完第五首,几位都喝水的当儿,李枳换上电吉他,忽然有些话想说,于是他把话筒掰高了些:“前几天写了点新曲子,没跟他们几位练过,事先也没商量,算个临时起意吧,我一人跟这儿抢风头,想听吗?” 观众跳起来,特别齐地喊了声“想!”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宋千和陈雨浓也都扔了水瓶举着琴起哄,叶沧淮则打了串轻快的节奏算作捧场。 李枳擦了擦汗,捏着琴把大声道:“弹之前先说几句,哈哈,我进入进入情绪。” 四围静下来,都在等这个素来话少到特立独行的吉他手开口。李枳脸上忽现一种极度温柔的神色,轻声道:“这一整年,我写的曲子,百分之九十的灵感都来自于同一个人。到一种什么程度,那么那么多情绪,一天天平静地过着,我都能非常丰实深刻地感觉到,甚至比我以前一个人神神叨叨地乱窜来得深,只是因为和他在一起。但我把他弄丢了,就前不久。他现在大概不想看见我。” 场子里一点杂声也没了,只有李枳在那里,沉浸似的叙述。 “真往具体回忆,我们还在一起,我们还在一起同时身居一处的时候,有过好多下雨天,又冷又湿,今年雨特别多,他不太喜欢雨。当然有过好日子,我跟他一对上眼就笑,根本没烦恼,好像什么都保住了,什么都永远是我们的。” 意识到自己说得实在没头没尾,李枳理了理思绪,道:“总之就是……我经常想,怎么会有这么对劲的人呢,我简直就成了全天下最幸运了,得把我最好的全给他,”他顿了顿,露出难捱的微笑,“后来变成这样,也全是我自找的,因为我的懦弱,还有想当然,我伤他伤得很深。前两周吧,我自己也经常整宿不睡,怎么说,一种深夜迷思,当时是抱着告别的心态写出这些曲子的,但还是很多事没想明白,做了后悔的决定。” 宋千走过来,无言地拍了拍他后背,李枳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受到鼓舞,他只是盯着三角电吉他宝蓝色的琴面,继续解释: “以前,我奶奶老抓着我手说,成天光知道弹那洋琴了,不是干活儿人,以后准把自己活活饿死。我不服,早早学了做饭,在家里啥活儿都干,结果,现在还是长成这副模样,不懂事儿,少经历,生活没个准头。人在地上拔,好歹拔出个萝卜吧,我低头一看全是麻烦,拔呀拔呀拔到手里,我自己也成了个大麻烦,再抬头,哎呦,大眼瞪小眼,我也是个假萝卜,把别人给祸害了。” 李枳有点收不住了:“老天就喜欢和我这种人作对,是活该。我好不容易抓住点好的——那人站在那个地方,我看着他,就像命中注定。不对,就是命中注定。然后我的生命就有理由亮了,枯树发芽的感觉就是这个。”注意到观众的骚动,以及四处不断的闪光灯,他仍然没停,“结果命运突然告诉我那都是烟花,你看不了几天了。可我又真值得那烟花吗?我这人有多不好,自私软弱反复无常,以爱之名总干坏事。半夜写曲子的时候全在想这些,写出来发现,这玩意和以前那些不一样,但我今天确实非常想趁着还有机会,把它们弹出来,让多点人能听见。” 我也想让那个人听见。这话他没说出口,打起精神狠拨了两下弦:“所以接下来 分卷阅读205 你们听着可能会觉得压抑,也和菩萨果原来那味儿不太一样,但我必须得弹。我决定过完今天就去努努力,变成个配得上他的人,然后把他找着,再也不骗他离开他了,所以来吧,老叶喂几个鼓点,四拍子的!” 那些旋律是优秀的,毋庸置疑的优秀,很浓的情绪被李枳利落地从琴弦里带出来,再稳稳地撑住。感情基调不同,但还存有他的固有风格,掺着点小坏的神经质,混着忧伤,从不故作斯文。观众不闹,因为有太多举着手机录像的,而乐队的其他成员站在台上侧耳听,就那么入了迷。 黄煜斐也在台下。没有镭射光的暗处,他举着一杯没动过的黑啤,把李枳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把他的每一个神情收进了眼底。比起眼酸,心中更多的是一种震撼。当然也有安慰,使他从刚才收拾张硕时那种混乱紧绷的情绪中走出来。 他讨厌突发情况,讨厌血,讨厌和人废话连篇,现在却不难受了。 那几段话堪堪印在脑子里,一辈子能有几次机会听——简直是肺腑之言。 电吉他solo的时候,他屏住了呼吸畏葸不前,感觉到汗水顺着眉骨滴落脸颊的震动。李枳身上那种孤独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没法想象一种乐器还可以这样去演奏。他站在那儿,一把蓝琴握在带伤的手里,他好像从远古开始就属于那片烟雾、那束亮光了,从来不知冷,也不知疼,可他显然会为刚才叙述中的“那一个人”掉泪。 李枳就是有这样一种魅力,几百人的演出,他指尖流淌的那些,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你。你会觉得他是把音乐砸在你脸上,只为你一个人掏心掏肺地弹。这时候才会一下子明白语言的局限和匮乏,之前积累的任何经验都没办法去解释这场演出发生的一切,这些声音和画面是直接空降在身前的,黄煜斐只能目瞪口呆地杵在那里。 直到那三首独奏结束,黄煜斐才如梦初醒。菩萨果的老曲目又回到耳畔,他却不受控制也不再畏缩,一步一步从最后排向前走去。李枳小小一个人,黑衣服白皮肤,黑头发红嘴唇,弹快了就激动挥汗,轮到他陪衬就闲闲地拨过琴面,这一切,盛在他眼中,越来越近。 紧接着他们对上眼神,玄得像是有默契,隔着三四排,李枳下意识就往那他那里瞧。 然后愣住了,眼瞳都好像一下子放大,幸好手上没错拍。 黄煜斐挽着袖子,很倜傥地站在那儿,冲他融融地笑—— 他打死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这张脸。先前说那么多,能一股脑倾诉出来,也是因为看准了这地方没人会暴露他的心思。 结果那人就站在那里,周围没有紧挨着的旁人,此时,此地,这支曲子,这束冷光。 是李枳少见的打扮,不是正儿八经的西装,也不是简洁至极的黑白灰套头衫搭配牛仔裤。李枳暗暗惊喜,心说黄煜斐果然还有这么骚包的一面——姜黄色格子衫敞着衣襟,下摆在腰际松松地打了个结,不怕冷似的,内搭看样子就是件纯黑圆领线衣。 他没伤的手举着杯啤酒,腕子上轮换着来的百达翡丽、亨利慕时等等,现如今换成了杂编的皮绳,头发也不如平时出门那般梳得一丝不苟,反而蓬蓬松松的,细看翘起来一缕。 他弯着眉眼,意气风发地,好像在说,去蹦迪我通常这样穿。 李枳感到晕眩。可能有那么一点夸张,但他确实没法形容这感觉——如果理智再少一毫厘他就要扑过去抱住他了,理由都不必找,早上的空等也不必提,现在这一刻足够证明一切。好像近来酸涩荒唐的几天都浓缩为一秒钟,好像他们从来就没有过分别。 ———— 黄生真的是非常记仇,可以对比27章看一下,他确实只听了一遍就把那段话记住了…… 以及下一章小橘要给他哥一个人开嗓唱歌啦~ 感谢大家的留言,接下来请做好吃糖吃肉的准备=w= 第67章 后来特别嗨,宋千直接跪了,在李枳跟前朝圣一般,摇摇摆摆地弹唱。然而李枳没嗨,或者说他是看到了谁然后嗨过头了有点做梦的感觉,直到第一场结束,他时不时就要抬头,直勾勾盯着观众之间某处,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被他那样恶劣敷衍过的人,以为已经失去的人,竟还会来看他,还会对他露出笑容。 可是安可过后,宋千讲段子过后,四人谢幕过后,大合照过后,观众纷纷离场过后……那人还是站在那里,单凭那身影就能告诉李枳,这一切都是真的。志愿者都去外面忙下一场的检票,场子里已经不剩别的闲人了,宋千也很有眼色地把其他两位乐手鼓捣下台,推着万里的轮椅,一块去后门外头吹风抽烟。偌大一个酒吧,一时间变得那样静,弥漫些许薄霭,有种狂欢骤止的狼藉感。 余下的两人试探着看着对方,几乎是同时开了口。 “你先说。”黄煜斐还是站得不远不近。 “我没想到你会来,我以为你——” “答应过你我会来看,”黄煜斐打断他,“所以,没问你还愿不愿意,我就擅自来咯。” “我愿意,我没有不愿意,”李枳口舌不怎么利索,甚至觉得词穷,他搭在琴上的手出了一掌心的汗,“谢、谢谢你。” “我也没有不想见你,小橘。” “啊?我刚才那么说是因为早上……我知道你肯定很忙吧。” 黄煜斐愣了愣:“早上?” 李枳也愣了愣:“看看微信?” 黄煜斐低头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他微信只加了李枳一个人,他并不觉得李枳会主动联系自己,于是现在才登陆。脸色短暂地变了变,似乎一时间做不出什么表情,他捏着鼻梁才扬起脸来,只是问道:“这几天过得好吗?” 李枳看出来他换了手机,站在高处,也大概清楚他刚才做了怎样的操作,心中压着的石头多半落了地,甚至有点想笑,于是也简单地答:“还好。你呢?” “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真是,不知道该开心该郁闷,”黄煜斐被彩灯照着,浓的光,淡的光,他的面容忽明忽暗,“想和我谈谈,我可以理解为你后悔了吗?如果小橘来追我,我不会拒绝。” “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要跟你谈谈,”李枳不知自己所云,“是要说清楚——” “你还是在犹豫啊,”黄煜斐垂下眼睫,神情稀松地呼了口气,他把一口未动的啤酒放在场地一侧的吧台上,转身就走,“也是我说了奇怪的话,没有过脑子,很抱歉。” 李枳瞧着他孤零的背影,胸口起起伏伏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还在犹豫?那绝不是他的本意,开口之前他也绝对没有想到会发展成现在的情况 分卷阅读206 ,又要搞砸,这真的就只能怪他了——期期艾艾到底犹豫什么? 临了总是少迈一步的难道是别人吗? 因人爱他,就擅自决定人家什么也不能知道,一到关键时刻,就总是结巴掉链子的蠢货,还能是谁? 李枳对自己感到愤怒,那个人就站在那儿,他该看到命中注定,他深知不能再这样下去。 “黄煜斐!”他求救般大声叫住他,“你等一下。听我说完,你不要马上走。” 黄煜斐还真就站住不动了,在离出口几步远的地方,他不回身,不出声,就那么站着。 “你不是一直没听过我唱歌吗,”李枳厚着脸皮,他觉得自己是决绝的,“我现在要唱了!就给你一人听,虽然很差劲,也很长时间没唱了,但我不准你走。” 黄煜斐没说什么,只是转过身来。李枳把电吉他放下了,正抱着那把玫瑰木的蜂鸟,半弯着腰调着嵌在地上的效果器。他蹙着眉,动作很重,有点气鼓鼓,又有点不着调,黄煜斐没忍住笑了,摸了摸鼻尖,在李枳抬眼看他之前恢复了那种没波澜的神情。 前奏响起,连着整个场子前后的音响,应当宏大,真正听来却是格外寂寞的和弦。又好像是十分熟悉,黄煜斐知道自己绝对听过。印象中那是首需要乐队演奏的Indie Guitar,至少两把吉他,李枳现在一个人,只把节奏部分挑出来弹,至于旋律,他用嘴唱,很大声地,梗着脖子对着过高的话筒,盖过了伴奏。 这确实是黄煜斐第一次听到李枳唱歌。 歌词大抵如此: Pardon me, (不好意思) I didn't realize what's in your eyes (我未曾看懂你眼底为何意) My arms are open wide (我双臂大张) But I 't ever decide what I want to do (却不知该做什么) I'm staring at the sky (我仰望天空) But I 't tell which way my thoughts are traveling (也说不清我的思绪如何游走) I’m trying to listen to your words (我尝试去聆听你的话语) But I feel my head and it's unraveling (但是我的头脑一团混乱) …… 英式发音浅浅地唱着,闯进耳朵,这是多磨人的歌词!在说你自己吗。黄煜斐盯住他,狠狠地看,也狠狠地听,听每个音节。 李枳并没有像以前总是推说的那样跑调、破锣嗓子,相反,称作开口脆也不足为过——他的歌声秉持了他演奏吉他的特点,音极准,节奏锋利干脆,有傲气,带着点冷,可却又有截然不同的韵味——相较于弦乐的明快倔强,他声音哑哑的,垮垮的,兜不住感情,却清透,给人一种无辜真诚、忧郁缱绻的感觉。 就好比一枪崩了谁又失声尖叫之后,平静擦拭冒烟枪管的那块丝绒白布,好比乱世藏在女伶发髻里的镶金匕首,好比夜光杯里带毒的葡萄美酒,的卢马上将断未断的琵琶冷弦……在黄煜斐听来简直是一种不经意的、直要人性命的撒娇。 你看着他,只觉得他眼中看到的,也理应只有你一个。 ——虽然这屋里确实只剩下他俩。 又好比是什么呢?黄煜斐走近了些,思路有点跳脱,又好比是性冷淡的人对你说,上我。 幸好你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唱歌。黄煜斐默默想。 这时李枳唱完了一段,踹了脚地上绊他的乱线,抛弃话筒直接坐在台沿,他咳嗽,他散漫地拨弦。那短短一小段bridge弹得可谓是相当风流,不蔓不枝,不软不硬,浮动在一屋混沌之中惹人清醒。他弹得太准了,正如他以前单凭反复听就能扒下来的,千奇百怪乐队的千奇百怪和弦。黄煜斐忽然笃定,自己确实在李枳的歌单里听过这旋律,并且循环过一段时间。 歌单叫做“饿”,歌名叫做Sleep Apnea。应该是李枳在那个播放器里听歌排行的前几位。 是Beach Fossils的一首算不上老的歌。 李枳最中意的乐队之一,带着股布鲁克林特有的颓,是灰的,又有粗糙的浪漫,灰中带红。 当时他们相识不久,感情也是那样简单,“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就能概括,甚至显得天真而浅显。黄煜斐想从一切方面尽快了解李枳,听它只是因为好听,李枳喜欢,其他什么也没有多想。但现如今,这歌名却让他心口猛地震了一震,甚至有些许如释重负之后的脱力感,惹得他一愣一愣地瞪着台上,目眦欲裂—— Sleep Apnea,这歌名沉甸甸的,竟然,也确实,意为睡眠呼吸暂停。 也就是这个词,他一直在等李枳亲口对他说,他等得要发疯了,要没辙了,要承认自己毕生最大的失败和无能为力了,而现在,这个人竟然就这么唱了出来。 坐在不足十步远的台上,偶尔轻轻看着他,平静地,热烈地,小心地,焦急地,唱了出来。 意味着什么?为之疯狂的宝藏就埋在自家地下?还是他成功了,等到了,不再被李枳当傻子了?原来,所以,这家伙一直那么喜欢听它,在心中欣赏和体会的,向来不只是音乐而已! 看着折磨自己的病被人唱出来,一遍遍过耳,那是用一种怎样的心态在听歌啊……黄煜斐可以揣测,却很难感同身受,正如李枳曾经吃过的苦,以及从一个曾经单纯的少年变成现在不习惯接受好意的样子,到底经历过什么,他能做的也只是道听途说。 歌声又起,还在延续着,李枳也还在看着他,眼睛很亮。黄煜斐忽地又想笑了,他想了太多于是就像什么都没想,亦不知自己该愤怒还是该庆幸,为自己粗心和李枳的执拗,为过去的纠缠和当下的明朗。他只觉得当下又能抓住了,而这歌词简直是坐在台沿那人的心声: …… Sometimes I no longer know (有时候我开始茫然) What it means to care about things you want to do (在意你的向往之事,究竟含义为何) Everybody's living or they're dead (人,不过一生或者一死) 分卷阅读207 And I'm still in my bed (我现在,还留在我的床上) And I don't have a clue (毫无头绪,扑朔迷离) I won't lie and tell you it's alright (但我还是不愿去骗你,谎称一切都好) I won't lie and tell you it's alright (但我当然不会再骗你,谎称无事不利) 记忆中,这应当是最后的唱词了,李枳之后也确实没再开口,把嘴唇咬得发白,铺着他漂亮的和弦。方才唱得口干舌燥,喉咙也疼,现在越往后弹,这曲子剩下的越少,他就越不敢再抬头,不敢定睛瞧瞧黄煜斐脸上的神色。但这终究不是什么长词滥调,不到五分钟,确实也是很短的时间。 他收完最后一把音,像流干了水,稍有迟钝地扬起脸。 这才发现黄煜斐已经走到他的跟前。 “想说什么?”那人问他,“还是歌词已经说明白了?” “……想说我有病,”这感觉简直像裸奔,李枳心说我唱歌你不喜欢吗,虽然后面有点跑调但我现在这种嗓子只能唱成这样了啊,他深低着头,有点破罐子破摔,“很久以前听到这歌就觉得是在唱自己……就是,字面意思上的那种有病,睡眠呼吸暂停,经常憋醒,很容易睡着的时候缺氧猝死,脑子缺氧坏掉也是可能的,我十六岁就查出来了,最近变得严重,我准备治。” “嗯,还有什么想说的?”黄煜斐淡定得出奇,“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这反应和李枳想的不大一样,但他还是鼓足了勇气,他什么也憋不住了:“这病我先前瞒着你,是因为没把它当回事儿,我觉得有药可以吊着,简言之就是侥幸心理,也不想麻烦。后来瞒着你,是因为药没用了,医生说我活着都有危险,我胆小……还连带着把你想得一样胆小,是我的错。” 黄煜斐不说话,只柔柔地看着他,隔了一步远。 李枳猛灌了几口水,“咣”地放下杯子,认真口述他的检讨:“我也很仔细想了,为啥我在你面前就没法坦率呢,一遇上事儿,我为什么就要跑呢,后来明白了,因为我不够好,我和你看到的,其实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他委屈了,总觉得可以在黄煜斐面前掉泪,可他忍住没有犯怂,继续道,“有些事我努力改了,但很多还没成,我可能需要很长很长时间。所以你对我越好我就越害怕,害怕失去你,更害怕让你失望,害怕你跟我一块堕落。可是我还是让你失望了。” 黄煜斐轻声开了口,像是不愿把李枳眼眶中的水壳震碎:“小橘很想哭了吧。你眼泪马上要滴下来了。” “我哭够了,昨天坐在公厕洗手台上,狂哭,哭到打嗝。真的,别笑话我,我可能是累到崩溃,也可能是想你到崩溃。但我真不能再哭了,不能再那么没出息,”李枳霍然抬脸,痴痴地盯着他,“现在我也不怕了,以前的做法,是我幼稚愚蠢,也对你太不公平,要你坦诚可自己却不诚实,要你信我自己却不信你。我还碰你底线,犯贱一样……所以,现在,”他张着嘴,定了定神才接着说下去,“我完完全全地展开在你面前了,我的毛病,我说不定命不久矣的事实……” 赌咒般,他又大声补充道,“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接受!” “为什么,”黄煜斐仍旧平静得离谱,天知道他是强装的,因为这一刻他等得太不易,也太出乎意料,“为什么小橘突然想明白了?我先前一直一直怀疑,你一辈子也不会在我面前这样坦白。” “为什么……”李枳愣了愣,灯光下眼睫垂下来,有点醉朦朦的,“你不在的这两天,我才发现自己是这么的……无可救药。或者我从一开始就是无可救药的废人。本来想,如果能暂且这样活着,那就先活着吧,然后这种消极怠工就遭了报应,它让你伤心,我也不好过。 “所以现在呢?” “现在,”李枳把吉他从身上摘下来,放到一边,腰板也小学生听课似的挺得老直,像是调整了一个庄重的状态,“未知的以后仍然让我非常害怕,但是,现在,只要想到你,我就有了非得走下去的理由。我不想失去这个理由。” 黄煜斐忽然笑了,笑得不热,也不冷。 李枳看见他笑,在发光似的,慌慌张张地捂住眼睛,他太不争气了,琢磨不明白眼前人,居然又想乱哭,还不想让眼泪给人看见,不想啪啪打自己脸。指缝里他悄悄瞥着一脸无奈笑容的黄煜斐,小声问:“你还要我吗?” 黄煜斐兀地一怔,笑容僵住,他竟然先哭了,钝钝地说:“我一辈子爱你。” 李枳也是一怔,为这泪水,为这话语,他狂喜,又惊讶,把捂眼的手放下:“那就是说,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让你伤心的那些,那些错事儿,我再也不会做了。” “如果你也愿意给我机会——”黄煜斐泪腺好像只有几滴的容量,他面部的表情也并不受其影响,顿了顿,温柔又干爽地说,“错的不只是你,小橘。我们都错得太离谱。” “……嗯,是啊,”李枳湿润的眼睛大睁着,他还是快哭了,见黄煜斐哭,好像自己也有了道理,眼底蓄着什么汹涌的东西,稍一动眼睫就会接着滚落而下,“所以我们都很疼。所以要说对不起吗?” “不要对不起,手给我就好了,”黄煜斐终于走近了他,一步也不隔,腰胯直接抵在他膝盖上,他的掌心很热,去捉李枳缠着纱布的右手,“你弹琴的时候,我看到上面有字……” 李枳羞了,也别扭了,那人说了那些话,又突然这样碰他,如此温柔,搞得他竟有点受宠若惊,他几分钟前还以为那人已经不愿意再碰他了。于是终究是不忍再拗着劲儿,任由黄煜斐握着那截腕子仔细端详。 一个“斐”字,用的是一种挺复古的朗宋,横细竖重,端端正正白黑分明地印在包着腕骨的那一小块皮肤上,勾线的边沿,还带点新鲜的红肿。 “文在这儿就是因为觉得能让谁都看见,”李枳小声解释,“看我弹琴,都是主要看手吧,我晃一晃腕子,谁都知道我喜欢的人名里有这么一个斐字。而且据说,不用麻药文身下辈子就能变成胎记!文身师傅跟我说的,可灵了。” 黄煜斐听得哭笑不得,什么不用麻药,什么胎记,他觉得李枳傻乎乎的,一点也不机灵,果真是个未经世事的幼稚鬼,却没任何怨言要对他——肚里那颗心早就软成一滩水了,他只摩挲那纹样,仿佛不认识那个自己写过无数遍的汉字,哑声道:“下辈子太远,至少这辈子不要再让 分卷阅读208 我心疼了。” “这辈子啊,”李枳笑了笑,缩回手道,“也成,我努力活下去,明天我就去医院,感觉也不至于太早狗带。还有你可别搞什么先我一步下去等我……上回听你这么说,吓都能吓死。” “怎么不肯叫我哥哥了,一声也没有,”黄煜斐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细致地瞧他,空下的手又去捉人,“我还在管你叫小橘。” “我还能叫吗,我这玩意,还有那个资格么。” “当然有,别把自己想得太糟,”黄煜斐道,焦虑地张大双目,“你又不是玩意。” “啊?”李枳笑了,他忽然一肚子坏水,故意逗身前人,“确实,我不是东西!” “我的意思是说人和玩意不一样,你在我这里也不是玩物,台上台下,都是很棒的人,比我好太多,”黄煜斐正儿八经地解释,“小橘每天都在顾虑什么,快点啦,叫哥哥。” “哦,哥。”李枳放松下来,但也没再嘻嘻哈哈,他做梦也惦记着再能喊出这个称呼,现如今可算是得偿所愿。 “不诚恳,再叫一遍。” “哥,哥哥,”李枳乖乖叫着,两个音节,脆脆地从他有点起皮的唇间蹦出来,“这到底什么趣味,虽然我好像一直觉得不错。总觉得我昨天还这样叫了。是梦吗,还是什么。” “怎样的梦?” “可能不是梦,幻觉吧。我逼迫自己闭上眼睛,但我还是能看见你,又帅,又很危险,”李枳沉着声音,如同仍在沉醉的梦呓,“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们面面相觑,嬉戏打闹,我大叫,好像只叫了一句‘哥’,你突然盯住我,爱意,”他忽然激动了,“那绝对就是爱意!” “爱意。”黄煜斐重复。 “嗯,对,简直淹得我要窒息!我好高兴,你压住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话……”他反扣住黄煜斐的手腕,紧紧攥住,“但我又睁开眼睛了。谁把我眼皮扒开似的,只能后悔。” 黄煜斐克制住抱住他揉的冲动,道:“我好像也有过类似的幻觉,以为自己终于疯掉了,”他笑,“但我没有再吃那种降免疫力的精神病药。” “表扬你,”李枳露出虎牙,“我也不吃药了,我那药的副作用是影响神经,成天这么神经兮兮的,又笨,我倒是很有借口了。但现在吃药也没用了。” “小橘应该对自己的病情有些信心,我们不需要吃药的,”黄煜斐一点也见不得他这种灰心模样,不再兜圈子,“明天去协和医院,会有美国最好的医生来给你主刀。” “啥意思?有个周医生我本来准备——” “一个老朋友引荐的,是这方面的专家,”黄煜斐呼了口气,“他已经和周医生他们团队开了九天的专家会了,对你的情况都了解。你只要去,所有流程都能立刻启动,很快就能把手术做上。” 李枳瞪大眼睛,他反应了几秒,又几秒,几乎要疯魔:“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说完这话他又呆了好一阵,似乎正经受巨大的冲击,有什么堵住的东西正在塌陷,又好像这一切全都合乎情理。他终于明白过来,既然如此,这些天纠结的那些胡扯的那些,在黄煜斐眼中岂不是全跟看戏似的,当真和他先前隐约担心的一样!可他也没什么立场跟这儿撒野,质问人家为啥不早点戳破。 是他理亏,他也了解黄煜斐那点倔脾气,怕不是因为自己用分手来乱搪塞人,还成天胡说八道,气得等着他来坦白呢。太可惜了,李枳想,可又觉得很是安心,于是有点悻悻的,愧疚的,小声问:“要是我今天还没说实话,哥,你准备怎么办?” “直接打晕,弄去医院。”黄煜斐倒是诚实,“做到这一步还换不来一句你的坦白,我未免太可怜。眼睁睁看你一个人去做那种手术,我更可怜。” “哈哈,打晕也挺好。” “不是开玩笑,我确实有这个准备,”黄煜斐凑近他的脸侧,“不觉得吓人?” “有点,还真有点吓人,”李枳差点和他抵上鼻尖,眼睛亮晶晶的,“上回你姐姐突然把我捏晕,已经心理阴影了!” “……既然这样恐怖,小橘不准备逃走?”黄煜斐轻声道,带着种邪性,冷调的彩光下,惹眼得仿佛不真实,“那是你的拿手绝活吧。我好费力才学会的放手。” 李枳忽地着急了,他想,什么放手?都这样了,谁都不能退,你往后退一步,我就立马人间蒸发。两手都抓住黄煜斐的手腕,李枳有点不讲道理:“又、又没说你吓人,是打晕我有点吓人,哥,如果你真的想要放我跑的话,我就滚,但我知道你不想……你肯定不想吧?” 黄煜斐见他这认真模样,发觉他是真在害怕自己的犹豫和不确定,就想逗逗他:“可是,你现在也看到了,我就是会做出监禁这种事情的极端性格,你不愿意的时候,我还绑住你,不好好同你讲话,反而逼着你一整天做那种事。现在想起来不会害怕吗?” “哈,”李枳直率地笑了,“相反,自从我认识你以来,今天是我最不怕的一天。” “怎么讲?” “我得先问,哥,黄煜斐,你真还在想我逃跑的事儿吗?” “没想了。” “那还愿意碰我吗?不是抓手腕,是那种碰。” “可以啊。”黄煜斐面不生波,内心则开始澎湃——还能碰吗?这本身是他这个疑似强暴施加者该问的问题。李枳对他还真是一点仇都不记。他不敢置信地瞧着眼前透亮的宝物,警告自己不要得意忘形,格外冷静地重复:“我是愿意碰你的。” “那就摸我,”李枳如获特赦,当即跳下台沿,没半步就撞在黄煜斐身前,先有点试探,只是攀上他的肩膀,可没过两秒就忍不住似的整个人缠上来,好像那是他天生的本能,“你快抱抱我,还亲我,好吗?”他只觉得眼前人简直装了磁铁。” “怎么净会撒娇,”黄煜斐手掌自然地搭上他的腰,缠纱布的没缠纱布的,分在两侧,都不轻不重地隔着T恤的棉布捏两下,“好啦,抱你啦。”他轻轻笑道。 “紧点。”李枳蹭他,“再抱紧点。 黄煜斐几乎要举手投降,这样甜滋滋的无可奈何,他只在李枳这儿尝过。他佯装自如:“小橘还没讲为什么不怕了。” “因为,我在你面前没有秘密了。哪怕一个也没有。今天才知道心里没鬼的感觉真爽。”李枳腰上暖暖的,他被搂紧了,没感觉到抱他那人有一丝一毫的嫌恶腻烦,和以前任何一次都一样。终于把胆子彻底放大,他勾着黄煜斐的颈子,急急地凑近人耳侧,又咬,又吻:“我好像是个没规矩的人,脑子也不怎么好使,正需要你来管我。还以为我哥生气了,不会要我了,所以现在好开心。” 黄煜斐顶着他往 分卷阅读209 台沿靠,撑好了,把人整个拢在怀里:“我一直要你,但我可不要做小橘的家长,暂时还没有那么老吧。” 李枳一笑,忽闪着睫毛,像在说一个秘密:“我哥一点儿也不老,但是我的身高、体重、血型、敏感位置……我的黑的白的好的坏的,我在想什么,我要干什么,我的一切,你全都知道了,也只有你知道,所以永远也不能不管我,”他低语,烫乎乎的,带着肆无忌惮的耍赖意味,“必须把我看紧了,现在,要杀要剐,我就全听你的。” 这情话,炙热的,就算带毒,黄煜斐也能尽数吞下去,不过吞下之后还得烫回去一下。“收回刚才的话,小橘不在台上的时候,就是很糟糕。你知道我拿你完全没有办法。”他这么说着,站直身子,瞥见那副有点惴惴的、等他下文的神情,就捏住李枳下巴颏儿,对着那团白脸蛋毫不心软地咬了一口,留下个湿漉漉的红印子。 “疼!”李枳喊,“我怎么又糟糕了呢!没办法,没办法还咬人!”他委屈地瘪着嘴。黄煜斐就揉着那傻不拉几的牙印哈哈大笑,抓起半瓶葡萄糖水,灌了一大口,模样像在喝酒,喝空了,就顺手把李枳的宝贝保温瓶稳稳放回台沿。 紧接着他拥回李枳来接吻。 四片嘴唇一碰上,就胶上了似的亲个没够,李枳不撇嘴了,热情地含他,咬他,不知羞似的黏糊着他,发出鲜明的水声,整个人都透出股赤裸裸的开心劲儿,马上要化在他怀里。 “幸好我也是个混球。”黄煜斐在喘息间如是补充。 ———— 要说没办法,他俩是都拿对方没办法。 感谢评论~下一章有后台激情普雷和男友衬衫,十几厘米身高差什么的不来一回好可惜=w= 第68章 天知道二十来岁的人怎会这么饥渴。一亲上嘴儿,俩人就同时忘了形,要把前些天闹别扭落下的那些全补上似的,累了也绝不肯分开,晃晃悠悠拥在一起,嘴唇碰一下,再碰一下,粗粗地喘,再继续缠绵。大冬天的,李枳的薄T恤已经汗透了,潮乎乎挂着,更别提黄煜斐的亚麻衬衫,那个骚包的系扣被俩人抵着摩擦,早就彻底散开,下摆蹭在李枳刻着斜十字的皮带搭扣上。 “还可以吗,”黄煜斐问李枳,嘴唇开合,全和他嘴唇贴在一起,气也吹进他口里,“喘不好了要告诉我。” 李枳一瞪眼睛,咬上来,恨他看不起自己似的:“我没那么弱不禁风,哥你都被我亲硬了。” 黄煜斐目光暗了暗,探手到他腰后,寸寸摸下去,也顾不上旧伤,托着人屁股就往上颠,下半身和他怼上,贴得严严实实:“小橘和我一样吧,想我了?” “这不废话吗,但好像来人了,”李枳被举得脚尖都快离地了,他只能扒紧身前能够倚靠的肩膀,红着脸重复:“来人了!” 确实,第二场检票已开始,入口处远远传来乌央人声,不出意外的话,键盘手也会很快在舞台对面就位。这独属于他们的无人场剩不下几分钟了,黄煜斐却不急,只是道:“我们亲我们的,关他们什么事。”他可是无辜极了,清清明明地盯着李枳。 “……不是硬了吗,还有时间,我帮你解决一下,”李枳被吃死了,轻轻摸他的脸,“总不能在这儿吧。” 说罢他就拽着人飞快地走,仿佛去救火,料想化妆间用不了,果然陈雨浓正在里面补妆,见他俩腻在一起推门还吓得跳起来,定神就是那副“我懂我懂”的表情。李枳面红耳赤,一下子把门怼回去,拽着黄煜斐找新去处,于是就找到了酒吧的储物间。满铁架子的大肚子啤酒瓶,被大纸箱装得整齐,小屋里灯光昏昏暗暗,却没什么灰尘味,显然是勤打扫的结果。 锁好门,把黄煜斐在堆箱子的小木桌边上按好,李枳就很有自觉地蹲下了。这一切合情合理到行云流水的地步,结果舔了舔嘴唇,刚解开那人皮带,他就被提溜起来。黄煜斐拢着他的腰,把他往自己身上摁:“小橘竟然还准备用嘴。” “不喜欢?嘴比手舒服吧。” 固然喜欢,但也固然不能要——黄煜斐现在并不想做任何妨碍李枳好好呼吸的事儿。“刚才说想我了,是怎么想的?”说着,他就把手掌覆在李枳不怎么饱满的臀股上,绵绵地揉,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似的,莽撞地紧盯住他钦慕的情人,“想我的时候,小橘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呢?” “就,老是想,还特别想,然后又不敢接着想……最后演变为自骂傻叉。” 黄煜斐笑了:“我知道了,所以小橘也一定想和我做这种事了。”他把手探进李枳的裤腰,嵌在那窄窄的缝里搓,腰带和牛仔裤的后裆把他从手腕到指尖全都压着,密密地和李枳略有汗湿的皮肤贴合在一起。 “惦记了是没错,”李枳倒在他身上,“但总不能在这儿吧……?” 黄煜斐还是懒懒地笑着,诱哄一般,抽出左手开始解他皮带:“就说你离不开我的。” 这发展有点过火,李枳心想,他张了张嘴,下意识捂着搭扣不放:“那儿肿了!还有点合不紧,感觉空空的,还火辣辣的,这两天一直很怪……” 黄煜斐也怔忪了一下,忽地,心特别疼,却也同时被拦不住地煽动起来。“等不及了。”他转身把人压在桌沿,捏着那只湿润的手,揉了揉,放在一边扶好,“我就看看,好不好?” “傻子才信,看了肯定就停不下来了,”李枳撇了撇嘴,却配合着半褪下裤子,坐在桌上打开双腿,“算了,看就看,光线这么暗瞧得见吗?” 黄煜斐没说话,只是弯腰,钻在他两腿之间仔细地看,李枳腰带上的小短流苏蹭得他后颈麻酥酥的。入眼的皮肤,每一寸,还是如以往那般白净,嫩生生的。却见那个小口前两天确实被他折腾得不浅,周围的软肉还是那种发艳的红,摸一下,就会一缩一缩,像是怕他。同时那地方映着点光,确实是肿起来的,皮肤好像被磨得很薄,呈现一种脆弱的光泽。 都是我干的,这样小,这样窄,那天到底进去了几次……黄煜斐喉结滚动,数天前的情欲和冲动闪回他脑海,又被怜惜和自责兜着,致使他不由分说地亲吻上去。 李枳没有推开他的意思,只是压抑地低呼,身上有点抖。“别怕,”黄煜斐了解他的想法,用尽了柔情,把那红肿的小洞弄得湿淋淋的,说话时他呵着热气,“我只是亲一亲。” “哥,你就骗我吧,不插舔这儿干嘛,”李枳靠在桌上纸箱一侧,咬食指关节,“脏得要死。” “不脏,也不死,你不要总是提死,”黄煜斐掐住他的腿根,把打开的角度掰得更加放荡了一点,“我也不是骗你。” 李枳被掐得直哼哼,他 分卷阅读210 又爽,又不满,心说我可不会上当,见我就想上,和好就想搞,老黄同志你果然是个发情期大淫魔。黄大魔头这边亲了半天,光是舔后面都把李枳给弄硬了,他垂手拉开裤链,李枳在一边默默瞧,已经做好了疼的准备,却不见那人有往里捅的意思,只是把那根大东西搭在他腿根上,滑溜溜地磨蹭。 “干啥?”李枳懵懵懂懂地问,“我就蹭蹭,不进去?” 黄煜斐十分坦然:“就说不骗你的,腿交就好了。” “腿交……是什么?”李枳被蹭得痒痒的,他想让那人别光磨腿根,至少也碰几下他那根东西,却不好意思提,只得瞅着胯间光景,胡问道,“这么弄就能舒服?跟磨洋工似的。” “黄色漫画没有教你吗,这样当然不会有效果,”黄煜斐似是无奈,又在憋着羞耻的笑,把他大岔着的两条腿并在一块,小腿搭在自己肩膀同一侧,用手臂拢住,“夹紧一点。” 听他这么一解释,李枳才恍然大悟,立刻就羞得快要大叫了——这姿势简直比直接操他还来得臊人——膝盖被人箍着,导致他两条腿没什么缝隙地夹在一起,而腿根处正有个匪夷所思的大家伙斜插在那儿,往前一顶,碾过自己的会阴,紧接着是睾囊,还直接碰上自己已经勃起的阴茎,黏答答地蹭蹭,算是打个招呼,又抽回去,为下次顶撞蓄力。 这该怎么形容呢,李枳觉得危险,诡异,可又安全,每一寸接触都像碰电。被裹有纱布的手抱着,却很稳当,甚至让他放心——自己就算不使劲,腿也不会落下去。同时,竖在黄煜斐脸庞一侧的小腿,已经脱掉了裤子,突然觉得它白得过了头,又被那样细密地亲吻着,李枳竟不敢细看,半捂住眼睛,慌慌张张去找黄煜斐的目光。 那人当然在看着他,上挑的眼角红通通的,鬓角蹭在皮肤上,毛茸茸的。他一边吻,一边侧睨着李枳,眼里的光沉沉浮浮,那眼神是带着话的。俩人鼓胀的阴茎似有似无地碰着,李枳瞧着这一切,心尖尖上的情欲,也跟着沉沉浮浮,他的喘息也是带着话的。 老是怕脏兮兮的马丁靴撞上人家后脑勺,李枳绷紧脚尖,撤下捂眼睛的手臂,往上探着,想去摸他:“这能爽到么,操我腿,还不如直接干我来得实在。” “感觉很妙,之前从来没有试过,”黄煜斐如是道,“我弄完就帮小橘弄。” “我总觉得这个姿势……好奇怪,我也没法夹更紧了,”李枳大腿内侧的那点嫩肉正被实打实地摩擦,太快了,又狠,顶出声响,他也不清楚有没有被磨破,心中有种正在被进入的臣服感,又好像没有,“你到底舒服吗,哥?” 黄煜斐正专心往人腿间闯,没伤的手揽下去,抓揉那两片虽瘦却弹性十足的臀肉,他这是在给自己助兴。毕竟腿交之前也只是听说过,真正上手对他来说也是第一回 ,让他有情趣做这种效率低下的蠢事的,李枳也是头一个,他不确定这技巧能不能把自己弄射,也深刻怀疑李枳到底有没有足够的快感。结果撞进耳朵里的话,却是在问他舒不舒服,黄煜斐觉得自己确实太禽兽,还不如刚才让李枳上嘴解决——这就不禽兽吗? 哪有刚和好就做这种事的,他简直疯了,憋一憋又能如何?果然和姐姐说的一样,一见到李枳他就不正常。 他冒了点汗,亏心道:“很舒服,小橘感觉好吗?”话毕他就想去给李枳捋捋那根受了冷落的小家伙,一松手一俯身,压得身下那人差点把腿大大打开。却听李枳“啧”了一声,突然抬胳膊把T恤从身上拽下,随手一扔,身体那种干净的颜色,亮得有点晃眼。 李枳皱眉看着他:“黄大神仙,你根本就不舒服吧?” “还好啊,我流好多汗。” “那是紧张流的吧,哥,咱俩乱搞多长时间了,你舒服的时候是什么样,我比你清楚。别躲我眼神。” 黄煜斐僵了僵,这才直直地看着李枳,只见昏灯下那人还是像瓷器一样,浑身又白又滑,纤直的锁骨上还留着个前两天他弄的红印子,前胸和侧腰也是。下巴颏上挂了点莹莹的汗,脸蛋上的牙印也还在那儿横着,晕在情红之中——那张脸却没什么好神情——李枳显然看透了他,正不满地说:“不舒服还搞什么呀,舔半天,也不往里插,我屁股凉飕飕的现在,撞在裤子上,磨得慌。” “……我帮你摸摸前面,”黄煜斐又把他的两腿抱好,“应该会舒服的。” “哥!你咋又跟少女似的了,”李枳忽然笑了,“还是进来吧?” “什么?” “我说进来,别弄我腿了。这种无聊搞法谁发明的,”李枳说着,就一点也不老实了,想挣开他,还弓着腰去摸自己屁股,“要干就得真枪实弹,先把我松开,哥你听话。” 黄煜斐傻愣愣地照做,只见李枳麻利极了,没什么顾忌地敞开双腿,坐直了些,垂着脑袋一本正经地拨了拨自己后穴那圈嫩肉。“感觉还行,刚才哥舔得好舒服,”他认真道,又扬起脸冲黄煜斐笑,“我都脱这么干净了,不抱抱我?” “是肿的,小橘真的可以?”黄煜斐声线干涩,“我也没有带油,只有保险套。” “哇塞,随身戴套,快说,对谁有啥非分之想!” “是因为要来见你啊。”其实早上把那东西装进裤兜里时,黄煜斐就觉得没机会用,可还是徒劳地带上,好像这个习惯可以保佑什么似的。他当时还把自己好好嘲笑了一番。 “跟我还用什么套,”李枳见他好像在害臊,自己也赧了,咬咬下唇,“不许用,冈本001我都觉得碍事。也没太肿,就是有点干。” “001尺寸太紧,虽然足够滑,”黄煜斐居然弯腰给李枳捡T恤去了,“还是回家再说,把衣服穿好,下场快开始了。” “所以更得快点,咱现在只剩下半个小时,还是你准备跟和尚似的一直忍着,在下面看我给别人弹琴?”李枳骄横地,同时又不失理所当然地抬手要抱,他觉得自己大概明天就要住进医院去,说不定后天就要开刀,他恨不得抓紧一切时间,“快过来,离我近点,放心大胆上就成了,做一半太不道德了。” “小橘。” “叫我干嘛,刚才说愿意碰我的是谁,答应一直要我的又是谁啊?” “应该只剩二十分钟,”经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黄煜斐被李枳勾着魂,彻底放弃了假正经,他抱上了他,当琉璃宝贝似的轻抚,“还记得吗,上次也是在这种酒吧里,不过是化妆间,我说过任何一个你我都要。” 他温柔极了,也不多话,抱着亲热一会儿,就任李枳跪伏在桌上,塌下腰把他那根硬得吓人的东西舔得水淋淋的,又让李枳含着自己手指舔吃了一阵子,擦 分卷阅读211 上套子自带的那点滑液,弄润了再插到小穴里徐徐地扩张。李枳坐在桌面上,直往下滑,两臂搭在他肩上,直勾勾地盯进他眼睛,瞳仁里却越发迷离,脸也烧红了,被捅得嘶嘶抽气。 “我感觉,已经好了,”努力稳住心神,李枳还是专心盯着眼前人的面容,“反正上回操太开了,这会儿应该没什么难度吧。” “好。”黄煜斐眼底盛着一小片阴影,从那片温暖柔软中抽出手指,把阴茎又抹湿了点,“别害怕,我轻轻的。疼了我们就停。” “不,不用,都让你放心大胆弄了,”李枳环住他的肩背,身子软软的,热热的,缠上他的动作很柔韧,唇峰扫过他的颈侧,“哥,干死我最好。老子不给他们弹了。” “不要总是提死,真的不要,”黄煜斐戳进去一点,缓缓往里破,“你不会死的,小橘,有我在你就会很好地活着。你会健康。你也会顺利。” “好,好,我不死……啊!”李枳忽然小声尖叫了一下。 “疼了?” “我不疼,不疼,”他吧嗒吧嗒地亲他耳垂,“我就是太高兴了。” “腰再抬起来一点。”黄煜斐托着他的腰臀,他觉得桌子硬,不愿把李枳完全放在上面。不知何时那只带伤的右手已经被折腾得渗了血,印了薄薄的几块,在李枳白生生的皮肤上,平添一股妖气。黄煜斐不舍得再看,仿佛那是李枳的血,只是把他抱紧了,两人抵命般缠在一块,下身嵌合着,一同火热地律动,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呻吟和喘息,但在他们听来,分明就是最赤裸的情话。 身后箱子里的啤酒瓶不时叮咣响几下,俩人都听得见,但没人想管。他们亲吻,又松开,急急地碰撞身体,又不时放缓点速度。和黄煜斐做爱时,李枳总觉得自己要化成一滩水,可现在他却觉得是要和自己的男人一块化掉,于是无比心安又无比满足,怎么亲怎么搂都完全不带够的,双腿死死卡在那人的窄腰上,叫得声儿都颤了。 后面撑得着实生疼,也着实火辣,眼泪都出来了,浑身都跟着某种侵略般的快感在晃,可那点疼、那点晕叨又算个狗屁呢?“喜欢你,我,爱着你。”喘息间隙,他们不住地说着,简直就像第一次说一样,心中酸胀,话语难表的思念就这样溢满胸口,溢出眼眸。 李枳只觉得好舒服,当黄煜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当黄煜斐的力量撞进他体内——他是用心脏去感受的——他的心脏说,要黄煜斐放弃腿交的尝试果然没错。并且没多久李枳就射了出来,流水般的叫声被堵在柔软的吻里。他默默庆幸多数在他自己肚皮上,没怎么弄脏那人的衣服。 照往常,黄煜斐一定会立刻察觉,并且犯浑似的笑他:“又射了?这样舒服吗?”而今却不然,那人忽然望住他的眼睛,问:“黑眼圈……昨晚没睡?” 李枳还沉在高潮里头,高潮同时还被继续肏干着,身体从内到外都紧绷了,腿间传来的声音真是足够黏腻缠绵……他确实有点发晕,身上痉挛还没停呢,只轻声答道:“一直没睡,没你,有什么好睡的。” 黄煜斐居然眼眶红了:“笨蛋小橘!” 把人干得眼泪直冒,结果自己还跟要哭了似的,这副突如其来的纯情模样简直是奇景,把李枳激得目眩神迷,他心中默叹,使劲搂着黄煜斐往自己胸前压:“哈……信不信,我十年后仍然笨蛋到能为了你,整宿不睡。”见黄煜斐眼眶更红了,他就眯起眼,在笑,笑得五迷三道的,“好舒服,我现在……你太好了,哥哥。” 黄煜斐听着这话,同时也听着那靡靡的“啪啪”声,混合润极了的水声,只觉得眼前人这模样无邪得很,但也太淫荡了。荡得他心痛不已,感到摇摇欲坠,又握着那人颤动的腰身,握着那能摄人心魄的分寸和弧度……那把腰真细,所有的纯真和下流,都淌在那腰线里了。 “小橘,是你太好,你……没有怕我,你还喜欢我,真是,太好了。”黄煜斐终究是没有流泪,可他情绪浓得比哭泣还来得惊人,只得紧搂着完全袒露的李枳,哑着嗓子叫他,手掌在他精巧的蝴蝶骨上抚摸,迷失似的呢喃,“我不会再做那种事情了。不会再让你难过……你是我的。” 李枳恬然缩在他怀里,乖乖地承受每一次撞击,脚趾蜷得都快抽筋了:“我就是你的。我也不会再跟你,乱撒谎了,不过,等哪天我病要是好了,”他不想叫得太大声,本身就很有难度,更别说好好把话讲出来,只得哽咽似的喘了喘,在黄煜斐耳边呼呼了半天才接着道,“咱得好好玩趟监禁普雷,我……啊!我特别期待。” “好,好,我答应你,”黄煜斐舔吻李枳满脸的泪和汗,是咸涩的,重重地压在他心上,他知道他们的命早已相连,“绝对不会要很久的,信我。” “我信,我就信你。” 他们就这样死死抱在一起,没明天似的执迷地呻吟,间或说起烫耳的体恤话,直到黄煜斐发泄出来。都太投入了,没能及时地往外撤,李枳被射了一肚子,还一点也没漏到人家桌板上地面上。他料到黄煜斐肯定又得自我厌弃顺便一脸委屈地帮他弄出来,再跟他道歉,并有理有据地列举不戴套的坏处,和他商量下次一定要注意。 李枳可没这种争当事后诸葛亮的兴趣,把手指抵在那人唇上,严肃道:“不许说话!” 黄煜斐眼睛眨巴眨巴,倒是很乖。 “估计来不及弄了,我倒觉得现在这样上去很带劲儿,”随便瞥了眼放在一边的手机,李枳唇红齿白地笑道,“还五分钟上台,汗没干呢,马上又得流汗了。” “站得稳吗?”黄煜斐仔细帮他系起腰带,帮他套上T恤,又执意脱下自己的衬衫给他好好穿上,还把扣子系到顶头第二个。“有吻痕,不可以让别人看见,听话。”黄煜斐一本正经地解释,颇满意地看着属于自己那片姜黄松松地套在那人身上,都能遮到半条大腿,配上黑色直筒牛仔裤,别有一番风致。 明眼人都能看出些端倪,最好能明白这位是有主的家伙,黄煜斐想,又补充:“而且汗蒸发的时候容易着凉。” “放心,我好好穿,待会儿我也不脱,”李枳叼着那拨片项链,轻轻搡了搡他,细细弯起眼睛道,“但可不是因为我怕冷或者站不稳什么的,又不是什么小鸡崽儿,说实话,你老婆挺耐操的,跟某位姓黄的大流氓,绝配。” 黄煜斐扑哧笑了,看拨片顺顺溜溜地坠在那人胸前,配上格纹确实也不错,却耸耸肩:“希望小橘过一会不要发现自己在讲大话。” 隐约觉着黄煜斐那纯良笑容里透着点坏,李枳急匆匆上台,台下早已聚满了的观众,一个个儿嗨得跟磕了药似的。队里其他三位显然 分卷阅读212 懒得管他刚才去干了什么好事,只冲他揶揄地使眼色,倒也不多言其他,都有种一块玩得尽兴的架势。但Intro的时候李枳就觉得不太对,没过多久,正弹第二首曲子呢,他终于丢脸地承认自己现如今确实是腰酸腿软,胸颈上的几个牙印也开始隐隐地疼了。最糟糕的是,身体里那点东西仿佛要往外淌,他只得颤颤巍巍地夹紧屁股以防真漏出去,把裤子弄成一副可疑情状。 虽说没人会去注意他的裤子,但“我在往外流黄煜斐的精液”这一羞耻指数爆表的认知,足够让李枳又发愁又难耐地往那方面琢磨,指尖拨出的旋律仿佛都透着脸红。 好在黄煜斐的衬衫足够长,多少也能遮一遮,并且衣料上带的气息能给人安全感,李枳还是稳住心神,不出错地投入进对他来说兴许是最后一场的演出,好歹没丢了那点专业素养。着实不怎么愿意乱走了,这位以前弹爽了恨不得扽着电线跑到后面去骚扰鼓手的疯家伙,而今只会等宋千过来,才跟他对着脸弹几下子。往音箱上跳之类的壮举更是做不出来,李枳全程老老实实。 然而要完全投入也是很难的。他不时往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里瞟上几眼,不敢多看,怕太激动——那人不远不近地站得修挺,总是冲他笑,看第一眼在笑,第二眼也在笑,第三眼,第四眼……眉眼脉脉地弯着,黄煜斐笑得又害人又迷人,直把李枳弄得垂头咬唇,看似专心拨弦,实则抿嘴偷乐。 不成不成,以后还是不能老让他来看我演出,活脱脱就一蓝颜祸水,李枳默默想着,现在这样三心二意太没职业道德了。 弹到半场,李枳并没有心思再给这拨观众来一遍他的伤心曲,毕竟心心念念的家伙又是他的了,那些伤心也就没了意义。音乐如潮水,台下的呼声也如潮水,李枳荡在里面,感到飘摇而幸福。还差最后两首压轴的时候,他又往黄煜斐那儿瞧,却一惊,那人正和一个白白瘦瘦的男人并排站着,神态自若,谈笑风生,而他身边那位,不是别人,是孟春水。 见到那张脸,就总觉得赵维宗也应该在——李枳这才想到告别演出赵家大哥没有不来给妹夫捧场的道理。紧接着,他发觉这人堆里熟人还真不少,赵维宗果然就在这儿,正跟妹妹一同坐在远处吧台边上,悠闲地吸着饮料;那位怪脾气万里老师也留下看了第二场,坐在键盘手边上,专注地往自己身上盯。 李枳莫名有点害羞,他放松地扫着和弦,弹得有点狂,心说身边朋友熟人好像全都知道有黄煜斐这一号人物了,现如今那位高贵冷艳的孟大教授怎么也和自家老黄聊上了呢,甚至没黏糊在赵维宗身边,俩人还都笑得那么和和气气,好像很有共同话题的样子。李枳发觉,黄煜斐还真有那点魔力,只要他想,跟谁他都能打成一片。 这么一琢磨,思绪就飞得没边没际了,李枳晃晃脑袋,警告自己要对得起那点门票钱。一段旋律,一截鼓点,都是稍纵即逝,这演出的时间过得也飞快。好在他确实一点也没给菩萨果丢份儿,到最后,这么两场折腾下来,还安可了好几首曲子,他凭一左手一伤手,完全没出错,和队友们配合得境界颇高,观众们也都燥得热烈。虽说黄煜斐仍然不随大流,直到最后还是副淡定模样,但李枳谢幕时和他对上眼神,分明就感觉到一股子滚烫。 身体里残留的那点东西,好像也还没凉。 李枳抖了一下,心头也是一紧,忽地就感觉到某种强烈的冲动,“铮”的一声弹在他混沌的脑海里。他发痴了,刚谢一好幕,没顾得上宋千跟他说的那句“终于又黏糊上了恭喜小李同学”,直接把吉他往堆在台侧的盒子里一扔,麻利地跳下舞台,又迅速从新拉的隔离带上翻过。 他要干什么,他说不清,可他又很坚决,有什么在刻不容缓地吸引着他。惊呼声中,簇拥感中,李枳渡水一样划过人群,越来越急也越来越无阻,事实上身边众人给他让着路,大家都已经开始屏息了。就在这忽冷的静寂中,李枳踉跄扑到略显错愕的黄煜斐身上,耍赖小孩似的展开胳膊使劲抱。 孟春水仿佛没眼看,摸着下巴往后走,找他家赵维宗去了,而李枳这边,被人接住,又被人紧搂住腰身,忽地也有点发愣,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黏在黄煜斐身上了。众目睽睽之下,他懵懂道:“我咋下来了。” 黄煜斐不说话,那神情不可谓不生动,仿佛了然又像是得逞,直接把他打横抱起来,径直往人群外的出口处走去。 众粉丝秒懂,从静默中,瞬间爆发雷鸣掌声,连带欢呼,除了几个姑娘声嘶力竭叫他名字的惊恐呼喊,嚷嚷“结婚”的好事者也不在少数。 “恭喜两位男嘉宾牵手成功——”宋千在后面吹着口哨起哄,“看见了没,早就说人家名花有主了,打今儿起谁都别对咱水灵灵的吉他手小哥动歪心思啦。” 说罢他竟拎着吉他弹了串即兴旋律,陈雨浓和叶沧淮也足够默契,这一合奏,仿佛真就成了某种不入流的婚礼进行曲。李枳被黄煜斐那么抱着,瞧见出口处的亮光,耳边听到越来越密集的欢声与掌声,连带着这一切,仿佛脚下踩的当真是红毯,身后是祝福,而身前逐步靠近的,也真的是结婚的那扇花门。 死而无憾了,李枳勾着抱他那人的脖子,闭上眼想,偏要等这会儿让我明白身边还有这么多好人,还偏把最好的这个又交还给我,老天爷您不是玩我吗。 像是完整进行了某种仪式,二人出了这座“敬亭山”,凛冽冬风吹上热烫身体,却也似乎不再割人了。李枳张开眼,他明白黄煜斐这是打算把自己抱到车上,忽然道:“有一回也是这样,三月份,咱在酒吧化妆间里乱搞之后你把我这么抱出来……那会儿有夕阳。” “我记得,”黄煜斐垂眸看他,“现在天黑了,路灯也还不错吧?” “当然不错,太不错了,”李枳伏在他胸口,笑得挺纯,“哥,你这么抱我,那就怎样都好。咱今天算不算大秀特秀了一把?感觉好多观众都吓傻了哈哈哈。” “他们无所谓,但是你知道吗小橘,我数了数,今天下午一共四小时三十九分钟,我一直一直看着你,好像要看傻了。” “看傻?”李枳晃了晃腿,帮他按了下车钥匙,“我看您始终超级淡定,可没什么傻气。况且为啥看我就会变傻掉呢?” “因为你太美,”黄煜斐直言,“满地都是漂亮,好看少见,美几乎没有。” “……这叫突然袭击!” “这叫实话实说。”黄煜斐把他放上副驾驶,却还抱着,腻歪个没完,“我已经傻掉了,后来站在我旁边的那个人,他还笑话我。” “孟春水?他敢笑话我哥——”李枳自己 分卷阅读213 没忍住笑了,他下巴被茸茸的头发磨蹭着,心说黄宝仪的大儿童理论好像确实在理,“他笑话什么了?” “我不讲,太丢人。”黄煜斐声音闷闷的。 “你俩到底怎么聊上的呢?这叫啥,交流经验?” “因为他是小橘的朋友呀,你的朋友,好像都很清楚我是谁。” “也就那几个熟人……还不是因为我老提起你。” “我好开心,”黄煜斐把他搂紧,又亲了两下,“我的熟人也都知道小橘。明年回香港,我们弄一个大酒会,我正式介绍你,对所有人。” 李枳被亲得痒痒,推了推他肩膀,哈哈直乐:“别说那么远,你俩刚才到底交流啥了,那家伙光嘲笑我哥冲我流口水了?” “他说了一些很实用的事情,我打算在小橘身上试一试。” “比如?” “比如怎样让对象心服口服地戒烟。” “这得自己先不抽好吧——”李枳陷在黄煜斐的黑眼仁里,立刻服了软,“好好好,我肯定不负隅顽抗,您就随便施展本领。再比如呢?” “剩下的就比较工口了,小橘也要听?”黄煜斐非常没品地啃他耳朵,“其实那些事情我懂就可以啦——” 工口?这信息量确实有点太大,一方面黄煜斐竟然会这种词,另一方面,李枳一直以为孟春水和自己是一种角色。更加惊人的是,这俩人老大不小了居然还能把那种事儿摆在台面上交流,都不带不好意思的,当时气氛那么和谐,和谐得诡异。 难道现如今1号都这么惺惺相惜,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吗——李枳脸红透,大叫道:“我才不听!看来现在找到跟自己一个段位的老流氓,终于不寂寞了对吧?” “刚才逗你的,”黄煜斐发觉李枳还真信了自己,好像玩脱了,他检讨得很真诚,“怎么会舍得和别人聊小橘私密的事。不要生气,老婆。” 李枳心说这还差不多,却还是道:“反正你俩挺投缘,我看得出来!” “还好,留了他的联系方式,他是个聪明人,聊得开,”黄煜斐眨眨眼,“但是我不寂寞是因为有小橘呀。” “好,好,知道我家黄先生嘴最甜,最会夸我,”李枳也眨眨眼,“我饿了,不要我抽烟,你就得和我一块做饭。我们一人一只手,就能好好切菜。” “好。”黄煜斐老老实实绕过去坐上驾驶座,“是要快些回家,有你在我才想回去。” “那我还真是非回不可,躺在你大床上滚一滚,躺之前我还得洗澡,屁股还黏着呢!” “一起洗,我帮你。”黄煜斐单手转着方向盘,车倒得很利索,面不改色道,“顺便检查一下小橘有没有好好帮我存着。” “什么?” “没存好弄脏内裤的话,我也帮你洗哦。” 李枳捂了捂通红的脸,他实在是太开心。分明前一天晚上还跟那儿瘪着嘴哭,落魄得快被压着喘不上气,现在却能乐得跟吃了蜜似的。果然失而复得最甜。这种先用针把你的心细细密密地戳漏风,然后用半熔的糖浆封上的感觉,真是奇妙,世上有几个人能体会呢。李枳不断在心里感慨,瞧着黄煜斐分外明朗的侧脸,像中了风一样笑着。看他确实神经兮兮,可分明也畅快得要命。 开上大路,车里亮堂起来,街景在冬日里无声燃烧,好一条灯光潋滟的大道。他当真觉得前路也是亮的,没什么可怕的了。 ———— 接下来就是好好治病啦~ 让一见钟情的小爱豆穿着自己的衣服盛着自己的jy在台上演出,黄老九追星境界高。 感谢大家的留言~虽然我觉得1017楼好像回复错帖子了(? 第69章 那夜里又落大雪,伴着风,是场硬雪,不松软,更谈不上鹅毛,从浴室窄窗里可以看见冰粒划过玻璃,呼啸扑撞。李枳手上包着保鲜膜,周身热水里放了桂花精油,被黄煜斐搂着,澡正泡得舒爽,有些昏昏欲睡,他放在窗台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爬过去把手机抄到手里,再爬回来,坐回黄煜斐怀中,他困迷迷糊糊的眼睛才彻底睁开。是宋千,还是视频邀请,刚想按挂,却被身后那人拦住:“接吧。” “不、不好吧,”李枳清醒过来,“咱裸着呢!” “泡在水里就没事了,”黄煜斐把他往下又按了按,好好地拢在臂弯里,“脖子、肩膀他还是可以看的,锁骨的话,便宜他一次咯。” “那你可得把我抱好了,别让我乱动。”李枳笑。 水汽氤氲的,手机屏幕上蒙了一层白雾,宋千的面容也看不太清,只听得他周围很吵,像在喝大酒。紧接着是他的招牌嗓门:“靠,跟这儿泡鸳鸯浴呢,这会儿你还接!李枳小朋友你脸皮还真是越来越厚了。” “别吵,”李枳揉了揉眼睛,这会儿他脸红红的,看起来格外的润,“你不急吼吼找我,我接什么?”他又偏了偏头,“哥,往下点,把脸露出来,让他看看啥叫鸳鸯浴。” “嘿哟,您真行,演完就跟小情儿跑路了,”宋千笑嘻嘻地对着瓶嘴吹了口啤酒,“吉他帮你存老板那儿了,庆功宴也没指望你来,我们吃的沸腾渔乡啊,馋不?”说完他就不搭理李枳了,举高手机,转身招呼桌上诸位过来说两句。 还是老班子人马,加了个余翔,安静地坐在宋千边上。眼看叶沧淮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抱着赵初胎,一个劲儿又哭又笑,手贴在人家肚子上来回地摩挲,赵初胎则仍然非常淡定地喝着她的半杯果汁,“预产期是六月,老叶要带我回青岛住一阵子,”她冲着镜头温温地笑,“等小李做好手术,我俩估计还回不来,菩萨果要暂时歇业喽。” “那,”李枳斟酌了一下语句,“祝姐姐生产顺利。” 黄煜斐在他后面,也乖乖地说:“生产顺利。” 赵初胎摸了摸脸颊:“唉!顺利啥呀,看把我脸肿的,怀个孕真麻烦死个人,我现在也算是高龄产妇了。”她盯紧屏幕,“小李,你也一定要顺利,恢复好了等夏天,记得给我家小崽子包红包,我让他认你当小舅舅。” “没问题,”李枳嘿嘿乐起来,“肯定包个大的。” 赵初胎又和黄煜斐对上眼神,秀眼一挑:“到时候这孩子得有四个舅舅了,还有小黄,这么叫你可以吧?跟我家小李要好好的,春水哥跟你聊的那些可别忘了。” 话毕,像是换了个人拿手机,镜头一转,孟春水很近,挽着袖子正在对付一个大螃蟹,只是冲他俩点了点头,眼中有笑意。赵维宗则从一侧探出半张脸,他眼睛红红的,居然还泛点湿润:“别误会啊,我这是辣的,那什么藤椒肥牛太有欺骗性了。”他顿了顿,又道,“看现在多好,人二十多的时候就是喜欢瞎折 分卷阅读214 腾,犯轴,我也不想成天自称过来人了,总之,既然想明白了就好好过,小李那个病,肯定没大问题的。” “嗯,明天我哥就带我去医院,”李枳仍是笑着,“还有,真的很谢谢你们,一直热心帮我也没嫌我烦,不聊那么几句,我到现在可能还明白不过来呢。” “还是你自己弄懂的,成长就是不停撞南墙呗,正常。” “一定要谢的。你们的经历给了我们很大的鼓舞,”黄煜斐忽然道,带着点调皮神情,“十年后我和李枳也会是这样。” “妈呀,大闪光弹又点上了,”赵维宗哈哈大笑,把手机塞回宋千手里,“不说了,不说了!” 往后这一边吃着鱼,另一边泡着澡,大家伙又聊了几分钟,各自说了说接下来的打算。宋千闲下来准备继续搞他的公众号和厂牌,多挖点名不见经传的小乐队出来,帮人出点作品,他还准备等余翔有空领着他去克拉玛依燥一回,开着红旗越野穿越大沙漠。 陈雨浓则决定去往肯尼亚,见一位在那里工作的野生动物摄影师,并开启一场旷日持久的网络奔现兼约炮。“法国佬都很浪漫吧,说不定真能变成恋爱呢?他特意为我学了中文,听了黄家驹,老娘的几句Je t'aime也不是白练的!”她红唇褪色,抿着绿瓶二锅头,这样说道。 这么看来,好像每个人都有那么点方向,他李枳也不是没有。未来也有东西在等着他,那些好的他抓紧了,那些坏的可能也就没那么怕人了。挂掉视频之后,出了浴缸之后,李枳心中久违地充满了坦然,好像一张皱巴巴的纸,终于完全展平了,不再畏惧色彩和线条。 屋里特别暖。他穿着丝绒睡衣,单膝抵在沙发上,帮黄煜斐吹干头发,右手已经恢复到可以握住机柄的状态,左手捋上发丝,又乌又亮,滑滑硬硬的,带点韧劲,长点的话肯定就像是缎子了。暖气边的黑猫已经不见,连带着猫窝猫粮猫厕所,据黄煜斐说是送去了宠物店,被附近小区的一个老太太领养,断掉的腿也快要长好了。 李枳由衷开心,他觉得那小家伙的命好歹也有自己救的一部分,又觉得那么凄惨的情况还能活得下来,被人好好地疼着,生命虽然无常,但也能给人惊喜。 黄煜斐从他手里拿过吹风机,换他坐在沙发上。李枳乖乖垂着脑袋,热风,还有指尖,在他头皮上温柔地游走。觉得差不多要干了,他就不怎么安分地仰脸看黄煜斐。那人脸上贴着张大面膜,还是金属箔质的,闪得很有趣儿,李枳就笑,笑他臭美,笑他“铁面无私”,黄煜斐就揭下“铁面”,也在笑着,带股护肤品的淡香,俯下身和他接吻。 临睡了,固然不必再分床,连被子也要用一条。李枳喝了温牛奶,拱在黄煜斐边上,他闻见轻薄桂花香,还有枕边人特有的的松香和苦橙,身上软得要命,也完全没有冬夜的冷涩。他很快就睡了过去,隐约觉得自己会做个好梦。 夜里三点不到,黄煜斐就醒了。他近来睡眠浅,听得见怀里人喘得不对劲。扭开床头灯,李枳出了一脑门的汗,面色如纸,醒不过来似的紧闭双眼,手上却没顾着伤,死死攀住他的手臂,明明张着嘴,却没有气息流动的动静。 像溺水的人,被关在在真空里,黄煜斐近乎心碎地想,又像有什么话却发不出声音。他拨开黏在李枳额头上的乱发,拇指抚过蹙着的眉头以及单薄的眼皮,“宝贝,放轻松,”他沉下声音,贴在李枳耳边说,“你……醒醒,小橘,你能醒的。” 遇到这种情况,强制把人弄醒甚至会有危险,只能等他自己因缺氧而憋醒,这是周医生和科里森医生都特意嘱咐过的。黄煜斐只得等待李枳醒来,眼前散乱的漆黑发丝、耳钉上反射的细小灯光,烫得他火急火燎,除了抱住呼吸困难的人擦汗,还不敢使劲抱,他仿佛比李枳还要无能为力,像个废物,或者施刑者。 好在李枳并没有那么一触即碎,很快睁开双眼。伴随一阵难止的咳嗽,他肺部鼓入空气,支撑他思绪逐渐清明,一抬眸,便是黄煜斐的眼睛。 那人问他:“喝水吗?” “嗯,要喝。”李枳刚说完这么一句,就继续咳嗽起来,他没办法,氧气能烧人,在他干涸的气管间飞窜,哪怕快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他也必须费好大劲才能停住。好不容易挪开捂嘴的手,定睛一看,湿淋淋的,还带血迹。黄煜斐也看见了,没说话,只是难过地走开,再带着温水和毛巾回到他身边。 他看着李枳沉默地一口一口把水咽下去,他想那清水也必定是带血腥味的,他又帮李枳仔细擦了手心,那手小小的,握起来发凉,毛巾上的小块殷红,挺淡的,有点发粉,黄煜斐看在眼里,亲眼所见总比闭目想象还要有冲击力,心里那种难过的感觉甚至快要把他打懵。 “没事儿,就这么一点,也不是从我肺里出来的,就是喉咙,”李枳把他拉回床上,讪讪地笑了笑,“表层毛病,我还是有救的。” “嗯。” “你别着急,哥。” “疼吗?” 李枳一愣,摇了摇头:“不疼啊。” “必须把你治好,必须治,”黄煜斐抓起他的手腕,怕他就此消散似的,“我不能——”他顿了顿,“你不能再流血了,小橘。” “哎,咋又像要哭了似的呢,我记得我哥说过自己不是常哭的人啊,”李枳声音很哑,把脑袋埋在他胸前,“跟你说个秘密,我刚才做噩梦来着,有个影子老来骚扰我,拿把小刀剜我心脏,这回竟然差点让他得逞了。我还奇怪,今天应该做好梦来着,他怎么又来了呢?” 老来找,也就是说有多少个这样的晚上,李枳是一个人度过的。这一认知本身就够锋利,够扎人,经不起细想,更何况还要黄煜斐亲眼见识那人噩梦缠身时的情状。他无措地抱紧了李枳:“梦里全部都是假的,害不到你。” “我知道,我知道的,”李枳柔和道,拍着他的后背安抚,“我听见你对我说,放轻松,影子怂不拉几的立马就跑了,然后我很快就醒了。所以哥,你也放轻松呀。” “对不起,”黄煜斐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或者是道歉的理由有太多,比如他竟然要李枳反过来安慰他,“做完手术,等病好起来,小橘就不会再总做噩梦。” “我确实是要好好治病,肯定也能治好,但你又说啥对不起呢?睡傻了?” 黄煜斐确实快傻掉了,记忆中他鲜少因心绪冲涌而语无伦次,还不如一个为初恋所困的愣头后生。摸着手下温软,摸到咚咚的心跳,黄煜斐的心脏也跟着跳,在胸腔里埋着,撞着,都有点疼了,他喃喃重复:“没有,我没有睡傻。” “那就别道歉,搞得我又开始 分卷阅读215 不好意思,一块过日子不能这么见外吧,”李枳往上挪,正和他对着脸,吐了吐舌头,“我全盘招了又不是为了听哥成天跟我这儿莫名其妙地道歉。也是我太不争气,想好好跟你睡一觉的,结果闹这么一出儿。” 看见李枳脸上恢复血色,人也精神了,也听见他纤细的呼吸声,黄煜斐怔忪了一下,亲掉他嘴角残留的一点暗红斑驳,恢复了平静:“不怪你。也不道歉了。” “嗯,多亲我几下。” 黄煜斐很实在,亲了好几口才问,“继续睡吗?”又不等李枳答,接着亲几口,“明天早上要早起,去医院。” 李枳被亲得直乐:“不想睡,只要一出这毛病,我就得来回折腾一夜,睡了又憋憋了又醒,还不如干躺着。” “那我也不睡,我陪老婆。” “好啊,”李枳松松地笑了笑,伏在他身侧,柔顺地靠上去,“咱听会儿郭德纲吧。最近阿甘那个字幕组停更了,VPN还挂了,生肉我翻不了墙。” 主刀医师科里森是个顶利索的小老头,细框眼镜,浅棕瞳仁,掺点灰色的金发一丝不苟地贴在头皮上,身量再矮小,白大褂也整洁笔挺。他很是热情负责,当李枳在隔壁被周医生以及一群护士围着做各种检查时,他就拉着黄煜斐在会议室里仔细说明李枳当前的各种情况。 黄煜斐听得极认真,甚至还抱着平板,在李枳病历册的扫描件上记了许多笔记。有些化学药品的英文名称,他很久没写了,想不到如今竟在这种状况下再次出现在笔尖。 他想把医生的每句话都记下来,好像少一个字母都是自己的失职,可他记得最清楚的还是那句:“病人将面临两个高危期,一是手术整形上气道期间,二是术后恢复自主呼吸期间,倘使他对机械依赖太重,气道无法协调,自主进行呼吸运动,那手术再成功也是白费。” 黄煜斐不语,只淡淡地注视他,靠着椅背的姿态纨绔又疏离,也看不出满不满意。 “这主要看病人意识层面的求生欲,以及身体素质,”矍铄的外科医生继续解释着,有些担忧地观察这个被同行的老朋友描述为“和睦并善于自省的精神病患者”的年轻人,看他俊朗的脸、扭曲的神情,揣度道:“你还好吗,斐?” “我很好,”黄煜斐笑了笑,忽然跳脱问道,“您最近住得还习惯吗?赖斯医生叮嘱我科里森医生有洁癖,我之前要他们彻底消毒过两遍。” “啊,非常棒,我没想到你会为我准备公寓,食物也非常精美,”科里森点头,带着种美国人常见的傲气和友善,甚至说了句中文:“宾至如归。” 黄煜斐也点头,仍挂着那抹暖而硬的笑容:“还是给您添了很大的麻烦,Leeze的情况我知道了。他现在的确很脆弱,并且在承受我们无法理解的痛苦,还请您务必小心,不要出任何差错。” “尽我所能、所学。”医生也露出职业的微笑,“斐,请不要怪我多说,你好像对那个男孩抱有更复杂的感情,我是说,不只是伴侣之间。” 伴侣,科里森医生用的是“partner”,并非“lover”抑或“fere”。 “那是什么?”黄煜斐饶有兴致,坐姿还是无限惬意,但气势压人,“我以为我们是情侣这件事足够明显。” “Kind of faith.”医生回答得不假思索。 黄煜斐再次沉默,低头像在决定什么,身上那股子硬劲儿也逐渐消弭。半晌他才开口,声线沉稳,并且干脆,好像他口中念的是蒲柏 :“I truly have faith in him, not to admit me, but to make judicious decisions that pushes us towards our fate.” 许是因为还不够熟练,这话他没有办法用中文说。早在几年前,确定自己还要回到这个国度时,黄煜斐就开始习惯在说其他语言时用中文在心中重复一遍,正如他回国后练普通话那般勤学。但这话他用母语确实不知道该怎样切实达意,正如“faith”可以包含太多含义。 好在科里森只听英文。好在李枳固然听得懂。他要等一切尘埃落定,把这份心情对李枳好好地表达出来。 这天李枳又抽了很多血,比上回他单独检查时抽的12管还多上一半。左右两手的静脉上有大小好几个针孔,棉签按着,止血也不算快。已经穿上了病号服,洁净的灰蓝条纹,全身上下带着股消毒水的涩味儿,李枳在医院顶层的隔离体检室里嚼着红枣枯坐。 他喉镜做得很想干呕,不愿吃什么东西,可他也不愿露出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徒增烦恼。 吐到第九颗枣核,他终于等来了黄煜斐。那人推门进来,西装笔挺——早上出门前黄煜斐硬说今天是重要场合,必须打宽领带——现如今那藏青色的领带还是那样服帖地挂在胸前。 “感觉怎么样?” “哇,我哥今儿个真的好帅,”李枳放下红枣袋子,张开双臂要抱,“感觉……拿个小镜子捅我喉咙,还抽我好多血,要榨干了!” 黄煜斐抱了抱他,在他身边坐下,又握着小臂细细地瞧,那些小孔可真扎眼。“病房已经准备好,”他轻轻捏着伤没好全的手,亲吻那些针眼,像要堵住从中无声逸走的生命,“里面条件还不错,足够我们住。” “我们?要陪床?”李枳失笑,“这不用吧,耽误你工作,我又不是小孩儿。我说真的。” 黄煜斐温和道:“至少手术之后半个月,我一定要陪你,阿姐把我从公司赶出来了,要我照顾小橘。” “她这次来大陆,不是凑巧吧,”李枳眨了眨眼,“哥,是不是我等结果的那个星期,你就全知道、全计划好了,所以把姐姐叫过来管生意?” “是啊,阿姐本来就爱好做生意,心肠也热,容不得三房人受苦,”黄煜斐拉他站起来,牵着往诊室外走,“小橘是我们三房非常重要的一员,阿姐也是疼你的。” “……我说什么好呢。”李枳和他隔了一掌的距离,仰脸看着洁白的天花板,“我要是说觉得自己是个麻烦,就太混蛋了吧。” “说什么都好,”黄煜斐把他揽近了,按好了电梯楼层,“术后小橘会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办法出声,这两天多和我讲讲话吧。” 事实证明,黄煜斐所说的“条件还不错”,实在是太过谦虚了。李枳先前绝不知道跟自家只隔了一个紫禁城的协和医院还有这种高级病房。大客厅,大浴室,大厨房,当然还有一张大病床,以及病床旁同样宽敞的陪护床。窗明几净,四处都是明晃晃的白,没一丝灰尘。 分卷阅读216 各项术前检查分外繁琐,医生们还要最后上几次讨论会,李枳住了两天,和黄煜斐一起,悄声说了许多的话——不敢太放肆,据说隔壁住的那个喉癌老头是个脾气不好的市领导。其他事情,他几乎什么也没有做,就困在这精致的套房里,等待躺上手术台的一刻,接受自己的命运。 最后定在12月19日进行手术——这是多恼人的作弄!一整年前,黄煜斐二十二岁的最后一天,他们还在澳门的别墅里相互试探着,生动地观察着对方。黄煜斐抽着李枳的薄荷烟,在窗前看雨后绿荫,漫不经心地说着“有信心让你爱上我”。 而一年后的此日,也就是天亮之后,黄煜斐就要瞧着李枳被推到无影灯下了。隔一扇门,李枳的咽喉将被抹开一个半径很小的口子,有东西会被割下来,也许还有东西会被填进去。 琢磨到这里,李枳不愿再多想,握紧了手里的小盒子,鲜红色的丝绒有一点扎人。他已经把满手的“EMO魂”摘干净,手心里这东西他也早就买了,大概是十月初,对他来说那是笔不小的数目,一直想着找个有意义的日子让它见天日。后来自己瞎跑,他还琢磨着要不要拜托宋千在自己死了之后把它寄给黄煜斐,可又因为觉得太缺德而作罢。 现在,要把它送出去,是最后的机会也说不定。他想自己不能再缩了,就算是要拴住人一生的东西,他也不该因为怯懦而给这段关系留下遗憾,正默默念叨着待会儿想说的话,却见门被人大力推开,黄煜斐吃完饭就没了人影,现如今冒着冬夜寒气,风尘仆仆地走到他跟前。 大衣都没顾上脱,他匆匆把李枳从病床上拉起来,和输液架一块拖着,在自己跟前站定,“小橘你看,”他摘掉左手的腕表,随手往床上一扔,露出腕骨上方那块薄薄的肌肤来,单单一个“枳”字,用的挺复古的朗宋,横平竖直地印在那儿,还带着新鲜的红肿,“这样我们牵手,一左一右,两个字可以碰在一起。”黄煜斐明晃晃地笑。 李枳略显愕然,“干啥啊,不是说文身很疼吗。”他轻轻地说,在那纹样周围抚摸,仿佛不敢按上去,“哥你不用这样的。” “怎么不用,我必须这样,我想要这样,”黄煜斐快速道,抽回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枳,“我现在讲的、做的一切,都是深思熟虑过的,你都必须答应我,小橘。”他一字一句地这样说,然后急惶惶地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个小东西,又急惶惶地打开。 嵌在两只磨砂金属环中的是两枚钻石,在过亮的灯光下,一样大小,一样隽永的光芒,耀眼得凛冽。 “和我结婚,”黄煜斐的声音也是凛冽的,“我把它从家里拿来了,现在戴上它,嫁给我。” ———— 黄生希望小橘戴着婚戒上手术台。 感谢大家的评论~让我们为明天的李枳加油=w= 第70章 李枳愣住了,哆嗦了一下,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儿?他紧抿着嘴唇,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黄煜斐见他不语,更急了,他恨不得把那盒子往李枳手里塞:“非常突然,我知道的,但你一定要听我讲,小橘,我第一次计划向你求婚是在愚人节。虽然是你的生日,现在看来还是不够严肃,准备也不够完全,所以我没拿出戒指就失败了。” 他顿了顿,才接着道:“现在是我第二次求婚,在我们正式见面的一周年,2017年12月18日。我明白的,你马上要做手术,你可能不敢答应我。但小橘你明白吗,我不能再等了,我也不能够再失败了。”说着他就把那枚直径小的圆环揪出来,好好地攥着,剩下那枚大的连同盒子直接丢到地上,多大克拉的钻石他也不管了,握着李枳的手就想往上套,他的手竟在颤抖:“我其实很想要你戴着这枚戒指,进去……做手术。” 李枳定定地看着他:“相当于护身符?” “不完全是,因为没办法一起进去,金属连在人体上会让电刀短路,烧伤你的皮肤,”黄煜斐很认真地解释,“所以你平平安安地从手术室出来,再把它戴回去。” 李枳见他这副紧张模样,没忍住笑,明知故问:“所以现在不戴了?” “不会,当然要戴,它不但是护身符也是婚戒,求婚应该跪下对吗。”黄煜斐当即就要单膝跪地,带种怕来不及的决绝,以及小心翼翼的神经质,李枳赶紧把他拽了起来,慌道:“你干啥呀哥,我又不是小姑娘,这招不灵!男儿膝下有黄金!” 黄煜斐僵硬地站直了,有点怔怔的:“需要有长辈见证才对,阿姐去天津明天才回来,我没有合适的长辈……” “不是这个意思,哥你别急,我戴上,你看我已经好好戴上了,”李枳哭笑不得,抓着黄煜斐的手让他给自己的左手无名指套上那枚指环,又抬高了手臂,让那块宝石闪着璨光,在俩人眼前晃来晃去,“真好看,幸好咱俩左手都没烫过,这尺寸也很合适,因为你老摸我手所以很了解嘛。” “你……答应了?” “当然了!” “顺利得不像真的。” “胡说什么,怎么就不是真的了,”李枳瞪他一眼,“其实答应你叫我老婆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我们结婚了……”整个脸蛋红彤彤的,李枳蹲下身子,把地上的盒子捡起来,捏住那枚同款的对戒,“这么好的东西,乱扔干嘛,黄先生,我现在应该把它也给你戴上吗?” “如果你愿意……”黄煜斐吸了吸鼻子,他冻坏了,“我没有要遵附的宗教,也不清楚求婚流程,网上说法不一,现在确实不够庄重。” “我觉得够了,”李枳弯着眼睛笑,从床上把自己的小盒子也捞起来,道:“我刚才发愣也不是犹豫,是我惊呆了,因为这个,”他把它塞进黄煜斐手里,“打开看看。” 也是一双对戒。也是钻石。赫然横在绒面上,散着融融的光。 “我当时下了好大决心!结果还是比你买的小了一圈儿,”李枳俯身瞪着那两枚宝石,“不过设计也还不错,一直没好意思送出来,想着明天是你生日……” “当作礼物吗?”黄煜斐极珍惜地摩挲那两个铂金小环,以及上面嵌的石头,他可以说是狂喜的,“连带小橘自己,一起送给我。” 李枳揉了揉脸,他觉得好害臊,小声道:“可以这么理解吧……所以,我刚才本身也想求婚来着,结果被某人给抢了先,现在我这俩玩意也白买了,戒指不戴一对儿就没意义了。” “不白买,小橘先帮我把这个戴上。”黄煜斐大大方方伸开手,指了指他刚才丢掉的那枚。 李枳照做了,他十分郑重地照做了,握着那修洁的手指他仿佛正在刻印铭章,几 分卷阅读217 乎要乐得发疯,然后他问:“接下来呢?” “可以戴两个,叠着戴,来,手给我。”黄煜斐把李枳自己买的戒指戴在了他的手上,两颗切面不同的钻石练成一线,又碰在一起。李枳立刻懂了,不等他黄煜斐多说,捉住他手,把他的也给小心地套好。 完成之后他和黄煜斐十指相扣,李枳看着这两只手上同样的青色血管,同样的薄茧,以及同样的、略显诡异的两枚风格迥异指环的搭配,笑道:“财大气粗,我只想到这个词。” “我想到的是心意相通,”黄煜斐顺势抬臂,亲吻李枳的手背,“两棵树,树根长在一起。你是我的朋友、妻子、丈夫、家人,是一生的伴侣。” “好肉麻,”李枳被亲得痒痒,嘻嘻哈哈地压着人倒在床上,“一根指头戴俩,人家看见肯定以为咱俩结两次婚!” “两次?和小橘结多少次都无所谓,等你好了,我们先去妈妈的岛上办一个好玩的,再回香港,办一个正式的,”黄煜斐仍然紧握着那只手,侧躺着,温柔却痴迷地望着李枳,“还有族谱,我之前一直讲的族谱,现在家族里没有人可以拦我了,父亲也不敢的。” “哥,你现在活脱脱就一少女,还恋爱脑,”李枳蹭了蹭他,用空闲的手反复地在他五官上描摹,“怎么还不如我淡定呢。” 黄煜斐笑了笑,道:“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变成有家的人了,真正的、不会抛弃我的家。世界上我最爱的那个人也最爱我。” 李枳眯起眼睛,跟着他笑。 黄煜斐接着道:“无论贫富美丑、生老病死,无论我多糟糕多无能,他永远陪着我。”叠着的手心有汗了,不知是谁的,“扣我的护照,十年不让我回国的家庭,算不上什么。我对‘真正的家’的理解和记忆,是小橘给我的。” 说到“家”字,他眼中就闪出波光,李枳被那波浪荡得飘飘摇摇,“我陪你,我一定陪,”他发誓般大声道,“不就是家吗,没有哥我也快忘了是什么感觉了,所以,下辈子我也给你!” “先要这辈子,”黄煜斐拥紧李枳,这医院的灯太亮了,什么都要显形,人好像可以想很多很多,很远很远的事情,可他看明天仍然模糊,他只能抱住他,明显地感觉到怀中人压抑却动容的颤抖,“我们先把这一生过好。” 第二天上午,李枳被拉去做麻醉皮试,为下午的手术做准备。黄煜斐在麻醉室外面,叼着李枳给他的奶茶味棒棒糖,面无表情地试图在整片白墙上面看出些纹路。忽见走廊另一头远远过来一个女人,高跟鞋“登登”响,她跑得飞快。 “阿姐,”黄煜斐站起来,“这样急做什么?” “还不是听护士讲你的那条命马上做手术!”黄宝仪随手一放手袋,把长发都捋到耳后,气喘得很稳,按着他坐下,“小斐,你务必要成熟一些,无论怎样都不许做傻事!” “傻事?”黄煜斐笑道,“阿姐也知道他是我的命。” 黄宝仪也笑了,有些疲惫,她看见黄煜斐的左手:“已经定终身了呀,还有两个。也不等阿姐回来,怕来不及?” 黄煜斐奇怪地看着她:“不会来不及。这是护身符。” “小斐,听我讲,那个小枳……”黄宝仪注视弟弟,“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比我更明白,技术和硬件登峰造极之后,剩下的都是概率问题。不是说不会幸运,只是,还是那句老话,你现在是个大男人了,需要看开一些,做好准备,不可以死脑筋较真。” “既然是概率,为什么我们不能赢,小概率事件等于不可能?”几乎是瞬间的反应,黄煜斐逼近黄宝仪,盯视着她妆容秀致的双眸,整个人都透出“我一定要较真”的信息,鲁莽又好像分外冷静,“阿姐你讲讲看,什么叫我需要看开?所有人都认为一定是坏的那部分,那他们就是对的?” 黄宝仪忡忡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掌。她时常在弟弟眼中看到这种冰冷的温度,但针对她,这还是第一次。她明白这个固执的小孩子已经长大,变得更加固执,并且濒临崩溃的边缘,往事的泥沼被撬开尘封,正企图淹没他。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感到崩溃呢,她在天津待了四天,也在油腻的生意场上和假客气的老男人喝了四天的酒,助理还得了急性流感,连衬衫都是她自己熨的。 为了赶在手术前过来看看正在要紧关头的两位,今早她回到北京,满列车都是从天津挤早班高铁赴京工作的上班族。在那样拥挤而混乱的车站里,提着被洒了咖啡的限量手提箱,黄宝仪作为一个习惯踩着7cm在中环的人海中游刃有余的女人,初次因人群而感到惊惧。 然而,同样身在北京的谢明夷甚至无法去南站接她,因为他在和祝炎棠冒着六级大风爬慕田峪长城,为了避人耳目,也为了看日出,凌晨三点就出发了。接电话时他们正躲在休息站吃泡面,谢明夷辣得嗓子发哑,不住地道歉,说是一个叫Brit的助手会去接她。 黄宝仪也听见祝炎棠的笑声,脆脆的,毫无公众视野里的那种世故,像个小孩子。当时放下手机黄宝仪就莫名难过。尽管不愿承认,但她确实已经非常累了,奔波到现在她只觉得头晕脑胀,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好弟弟,望着地砖没什么污垢的缝隙,整洁得那样刺眼,黄宝仪悄没声地掉下两行眼泪。 黄煜斐有点慌了,他印象深刻,自从在母亲葬礼上痛哭一场后,他的姐姐在人前落泪不超过三次。十六岁到现在是几年,为什么突然就哭了?人总是越活越疏远。他已经不习惯做出什么亲昵动作,亦不想把姐姐的妆容擦花,只是尽量平静道:“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不要哭啦,你要逛街我还是会帮你提东西的,阿姐。” 黄宝仪迅速止住了泪滴,只是哽咽还未能完全咽下:“如果,只是如果,他真的出事了,你准备怎么办?还能帮我提东西吗?” “果然,”黄煜斐揉了揉脸,“连阿姐也一定要问我这个问题。这种时候,我其实是很希望你能对我们有些信心的啊。” 黄宝仪已经用手帕小心地点掉了泪痕,除去桃红色的眼皮,她仍然是完美的,柔声道:“我只是想知道小斐的想法,人如果真的不在了,就是什么都不在了,你做好这个准备没有?” “准备好了啊。一把刀子就够了。”黄煜斐又恢复那种混蛋似的稀松神情,“死相比上吊跳楼吃药要好看一些,如果他真的去了那边一个人寂寞,我不会让他等太久的。这话千万不要让他知道。” “哈哈!”黄宝仪破涕为笑,“我弟弟总是讲傻话吓我,不会再让你做那种任性的事情了,小斐,你不只是作为一个生病男孩的恋人而活着,大哥快要不行了,家里以后只会越来越离不开你,所 分卷阅读218 以爸爸也管不住你……明白吗?换一种活法,整个黄家早晚都是你的,我保证。” “深思熟虑过的事情怎么能叫任性啊姐姐。人只有一种活法,就是诚实面对自己想要的,并竭尽所能不失去,其他只能算没死,”黄煜斐坦然道,对“整个黄家”毫无反应,“而且他也不会需要我做到那种地步,他明天就会对我笑,像以前一样,这是百分百的事。我知道老天不至于那么缺德。” “你知道,你就这样有信心?” “我就是知道。” 黄宝仪瞪了他几眼:“随你怎么讲,反正阻止小斐做傻事我还是很擅长的。” 黄煜斐温和地对上她的瞪视,把话说得有理有据:“阿姐以前每次都有成功,是因为我那时候并不是真正想要去死,只是没有找到活着的意义所以觉得很无聊而已,我曾经做的确实是傻事,该骂。但现在我找到了意义,当然不能再丢掉。最重要的是,我们互相深爱着,我们就应该在一起,无论在哪里。这个道理,有破绽吗?” 黄宝仪捂起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一言不发地坐足了两分钟,叹着气,把一张写着号码的纸片塞进弟弟的口袋:“也许你会用到。打这个电话,在北京你想处理任何人都可以,无论多棘手,哪怕外国人交给他们都没有问题的。” “我用不到啦,下三滥的事情,以后能不做就不做。” “最好不!” “阿姐以为我想干什么?” 黄宝仪转过脸,看着弟弟,好像很难把他看透,只是半开玩笑地,却也试探着说:“比如拔掉失职医生的舌头,割掉他的声带?” “我在阿姐眼里好恐怖啊,”黄煜斐笑了笑,“如果那样,说明我也处于被动情况,很不吉利的,”他又垂下眼,寡淡地打量起那串数字,“就算真的要做,也该我自己动手。” “动手之后呢?小斐准备去蹲大牢还是去抹喉咙?”黄宝仪恨不得掏烟来抽,“小疯子!” “无所谓,不过被差佬绑起来坐电椅打毒药好像不如自己抹脖子来得有尊严,”黄煜斐愉悦地看着她,“其实这些都没必要,阿姐送张结婚贺卡我会更开心。等小橘做完手术出来,我和他一同拿着卡片拍张照,发SNS。” “随你,我走了,别送我!”黄宝仪懊恼地“哼”了一声,站起来道,“不想同坏小子讲话。” “他很快就出来,现在麻醉皮试而已,不再等等?” “更不想同他讲话!”黄宝仪利落地整理大衣下摆,拎上手袋头也不回,“那个小家伙……真不懂该谢他还是怪他,我弟弟变成个人,是为他;结果马上说不定要变死人,也为他!” 中午李枳只喝了点粥,黄煜斐亲手给他熬的,纯白米,放了点糖。只能喝一小碗,加起来不过五口,却糯糯的,又熨帖又润喉。漱好口,在病床上躺着,等待被推进手术室时,李枳忽然把床头正充电的手机递给黄煜斐:“语音备忘录里有个文件,未命名,时间就是前天。等我做完手术之后,你再听。” “小橘给我念情书吗?” 李枳看得出他在故作轻松,可他自己也是一样:“也许吧?耐心等着,到时候听听看啊。” “嗯,我会听的,小橘也要加油,”黄煜斐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两人戴着戒指的手覆在一起,他又道,“科里森说大约两小时,不是复杂手术。这两个小时我们都要加油。” “好啊,哥,”李枳把他的手反握回去,摸了一会儿,又松开,自己把自己的两枚婚戒摘了下来,“我知道你舍不得摘我的,就自己动手喽,”他将那亮闪闪的东西放进黄煜斐手心,投来的眼神,分外柔软,“等我出来,帮我戴上,醒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我要看到它俩在我手上。” 之后黄煜斐追着那张窄床,一直追到手术室外,他觉得自己仿佛做梦。安全门关闭,红灯亮起,这梦才醒来——四周静极了,只剩下他一个。 他握着指环,也握着那只手机,那只被他装了额外的GPS,只为拴住李枳的手机。现如今它似乎已经没有那个作用了,只有手术刀能把李枳栓在这人间。 时间分分秒秒,如沙漏过,慢得出奇。事实上,黄煜斐从没有过在手术室外等人的经历。之前离去的母亲,连尸体也找不见,根本没给他机会去等。 黄煜斐忽然发觉自己经历还是太浅薄,对太多事情都会感到无措,甚至无力。幼时那种惹人厌的不安,又密实地附着在他身上,扒不开,甩不掉,发出刺耳的尖笑。 他就这么枯坐,不做任何事。半个小时过去,前台护士问他:“黄先生,需要喝水吗?”黄煜斐拒绝了。一小时过去,护士又来问他:“黄先生,手术过后我们会通知您的,您不需要这样一直——”黄煜斐烦透了,他微笑道:“不用了,谢谢您。”一个半小时过去,没有护士再来了,许是看出那微笑里的意味。 黄煜斐却越发焦虑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呼吸也会变得艰难。李枳给的糖已经全都吃完了,他不爱吃甜食,可他后悔没多要几颗。直到此时他仍然十分听话,没敢提前打开那个音频文件,哪怕一秒。 可那九分三十三秒的时长却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他。这时节,他一想李枳就掉进大坑,浑身是伤,那音频就是每一处伤口的凉药和热风,是垂下来的绳子,以及热切的招呼:“快上来呀,我好好地在同你讲话呀。”即便那绳子可能一拽就断,也没有理由不想握上。离两小时还差八分钟,安全门还是毫无动静,黄煜斐仿佛看见坑口欲将往下倾倒的滚水,再往坏处想一步,他就可能再也撑不住。 他不听话了,他握着耳机仿佛握着药片,把插头插进孔洞,就是把药塞进自己嘴里。 想到这九分多钟即将布满李枳清透的声音、布满李枳想要对他说的话,黄煜斐才感到些许快慰。紧接着他听到李枳开口: “哥,刚才你去接电话了,好像和人在吵架,可能要吵上一阵子吧,我也是临时起意想起录这个。可能我出了手术室就再也说不出话了,所以想给你留下点什么。 “别说我乌鸦嘴。经验带来的更多是悲观。人对自己总是有点直觉,虽然很玄,但我信。就我自己的直觉来看,这波过去我大概还能在这世上祸害一阵子,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我真不知道自己声儿到底会变成什么样,还能不能发出那种能把你从噩梦里叫醒的声音——你说梦里发大水,一听见我说话,天就亮了,我可记着呢。 “我就一琢磨,这波完了说不定直接哑巴了呢?虽说不吉利,但还是该多少做点准备。我前后想了挺久的,时间有限,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往回看,我发现我们在一起一 分卷阅读219 年,居然经历了这么多事儿,所谓‘密度很大的人生’就是如此了。可真要说的话,一时半会儿也很把一些具体的东西说出口。 “总不能李奶奶带你回顾往昔忆苦思甜吧,那些事儿,哥,我知道你肯定一件也没忘,来回说反而失了意义。最后还是决定,干脆说很多很多句我爱你,这样比较好。哎我不能笑,真不该笑!哈哈,但真的好羞耻啊这么一说。 “要说八十遍,不多也不少。如果本应该每年都对你说上一句,那这就是八十年的量。因为你说过要和我在一起到一百岁。我忽略年龄差了,多算了几年,别怪我贪心啊。 “其实一年说一次真的有点少了,我也知道,感觉我正常水平的话,两个月我就能把这八十次说完。但压缩在这么一回,再说更多遍的话,会听得睡着吧。我实际上想说的是,就算以后我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了,我只能傻兮兮地对口型,每年,每月,每天,每个小时,每一秒钟,想对你,对我哥哥,对这个叫黄煜斐的人说的,也都是我爱你。 “总有人说把话说太明了就不诚恳,可我爱你这事儿,不说又怎么表达呢。每天每天对一个人好,他就不想听你正儿八经说爱吗?毕竟有些事能用笔写,也能用琴弹,但还是不如嘴说得好。先练一遍,黄煜斐,我爱你,真的,非常非常爱。” 之后他就没别的废话了,直接切入正题,就这么一直说了下去。“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每句说的都是同一件事,却有些微的不同。他好像在琢磨不同的问题。而在这冗长的音频里,什么东西逐渐成长为笃信。 黄煜斐听得发呆,他多渴望这话,李枳先前每说一次他都心动,现如今他心跳得快要从体内蹦出去。呆完之后,心尖子上那点汹涌,就崩塌般决堤,半点也拦不住。他看见手表指向预估的整点,就这么坐在和他一样沉默的手术室外,捏着耳机线,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只是大张着眼睛,泪流满面。 八十遍,他小心地数了。一遍不多一遍不少,可是当最后一个“你”字从李枳口中说出,仿佛最后一滴水倾倒干净,他听见哽哽的喘息。紧接着是戛然而止。 这也太卑鄙了……无耻,残酷,狠绝!却又那样动人……在这一秒,这张椅子上,这条走廊里,他知道,李枳永远不会放过他,亦如自己也不会放过李枳。至今度过的生命里,已经被刻上永远无法抹除的纹样,好比树被闪电劈中——已是身体一部分,与结果毫无关联,而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彼此解脱的资格。 一遍放完,他呼出口气,没出息地抹掉还在连缀着往外冒的泪珠,倒回去重新听,听李枳小声的、梦呓般的自白和笑声,更反复听着那代表钟情的三个字。黄煜斐仿佛也听见海浪,夹在在李枳的嗓音之中,是幻听,是塞壬。他始终直直地盯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那双发红的眼睛,仿佛流露出滔天恨意,却又充盈万般柔情。 你出来吧,出来对我说啊,时间已经到了!他在心里呐喊,又呢喃,音频里我听不清,声音都失真了,那不能算啊!有什么东西八十年不会变质,你当手机是冷库吗,不该八十年一直对我讲吗? 可分分秒秒仍然无情地走着,那扇门,也无情地紧闭着,仿佛永远不会打开。音频不知循环到第几遍了,外面天已经黑透,手机屏幕沁上湿润,黄煜斐手中的卡片已被汗液濡湿——他忽然暴躁地扯掉耳机,仰面挡住脸,从指缝里盯住刺眼的灯管。他质问自己是否已经失去了什么,却还不知情,在已经过去的、惊险的某一秒。 两小时的时限早已是过去,甚至三小时,甚至四小时。每多过一秒,黄煜斐就把丧失看得越清一分。稍一闭上眼,他甚至会模糊地看到当年母亲身着长裙,晦暗天光下,亲自走进洪水的场景,又像是,那不是洪水而是死的沼泽,往里走的不是母亲,而是李枳。 正像是骆驼不敢和最后一根稻草长久对视,他捂伤口般捂住指根上那两颗晶莹宝石,连同本该戴在另一人手上,此刻却孤零的另外两颗,一起捂紧,汗水和金属,把他都蛰疼了。最坏的打算侵入心中,甚至是冷静地,他想自己可能的确快要失信,姐姐的卡片,或许会起上一点作用——他要自己动手,也至少也要弄来些工具。 这并不稀奇。冰冻的人,一旦融化就会变成洪水,不允许任何情感上的剥夺。他本身就是在地底阴暗处待着的家伙,只能严于律己,拼命维持平和又光鲜的假象,甚至想过随便信点什么煽动力高的宗教聊以自救。好不容易被拽到地面上,吹上清风,记起阳光为何物,倘使这股提着他的力量从这世上消失……就会宛如恶犬失去了锁链。 求生是人的本能,想要斩断本能,他的身心都不会允许他这么做,人类的天性和理性在约束他,要冲破这约束是相当漫长并磨人的一个过程,于是,随时准备去死的“和睦且善于自省的精神变态者”是剩不下恐惧和道德这两样东西的。 想来拨出十一个数字是件多么容易的事,偏巧黄煜斐还非常擅长未雨绸缪。然而,当他按下首个数字,对未知的某处道歉,心知大概已踏上悬崖,并承认自己就是下三滥改不掉时,门前亮着的红灯忽然转绿,紧接着,屋里一阵藏在静谧里的骚动,科里森医生推门走出来,面罩下的他大汗淋漓。 “成功了,斐!”他在手术台前站了四个多小时,此刻虚弱极了,却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和形容枯槁的黄煜斐拥抱,使劲拍着他的后背,激动到只能往外蹦词,“Excelleorious, wonderful! Just a miracle!” “……Nice job,”黄煜斐也抬臂回应,他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干涩得可怕,说的英文也客气到不自然的地步:“我该怎么表达我的感谢?” 科里森爽朗地笑了,爽朗到足以让黄煜斐清醒和惭愧。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手里抟着消毒湿巾,在护士的搀扶下往休息室走,只是道:“好好陪着他!Leeze是个坚韧的男孩,你该谢他的坚持,也该祈祷他能继续坚持到自主呼吸的那一秒钟!” 紧接着,黄煜斐看到一张窄床被推了出来,他所惦念的、苍白的人,正躺在上面,戴着复杂的呼吸面罩,脸上不见血色。李枳像被灰色的冰块冻住了,却固然是暂时的,仿佛在那寒冰里还冻上了火——能救两条命的火焰。 不可熄灭一般,是那样的瑰丽而鲜活。 ———— 感谢前面的姑娘提醒~幸好改了bug 也感谢大噶的留言,居然又翻页了。 让我们为坚强的小橘鼓掌。 第71章 分卷阅读220 病房里相当暗。 沙发扶手上随意搭着西装外套,领带解了,衬衫敞着两颗扣子,黄煜斐默然坐在床边,一把矮矮的小板凳上。方才科里森和周医生嘱咐了他半天,才领着众护士离开了病房,在走廊对面的会议室等着,于是这块地界又只剩下他和昏迷的李枳。 黄煜斐把灯全关掉,唯一的光源便是那巨大机器上的一小块屏幕。上面有几条线,花花绿绿的,其中几条稳定却谨慎地波动着,因为李枳心还在跳,一条却始终平滑如尺,因为李枳仍然没有主动呼吸。 他陷入意识和机体双重的沉寂,就像个长气球,只能被打气筒鼓入空气。 但这“打气筒”显然不够强力,医生已经明确指出,它无法支持李枳一直无呼吸昏迷,预估时限是六个小时。 而现在正是术后的第二个小时。黄煜斐始终盯着那几条线,事实上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他只能等。等五个小时过去的结果——该说是巧合吗,黄煜斐新岁的第一天也只剩下这五个小时。他对生日素来没什么好印象,关于家庭,只有家宴上父亲被风摆杨柳的小老婆搀着,带着对他满面的失望拂袖而去的记忆,还仅仅是一次而已。其余的年月,他困在美国,睁开眼只有第二天的考试安排,姐姐匆匆挂掉的跨洋视频、遥远疲惫的微笑,以及别墅里尖叫的酒肉男女…… 唯有上一个生日是值得怀念的,在那天他抓住了自己需要的人。 而今呢?一年过后,他还能继续抓住吗?时间总是底气十足,它执拗地流过,甩下通牒,足以对任何人与事判刑。 正当此时,有阵铃声响起,刺破了寂静。是李枳的手机,并不是有人找他,而是大事件提示功能。锁屏上闪出通知栏,一行小字醒目极了,火气腾腾:他生日!戒指!你别怂! 这是黄煜斐今天第三次看到这条提示,想必李枳先前设置了多次提醒。是为了让自己鼓足勇气吗,戒指送出去了,通知忘记关,黄煜斐又一次这样想。手机还在尽职地震着,他拇指按了一下主键,解锁关闭了提示。 至于自己的指纹能解锁这件事,黄煜斐也是在听音频那会儿才知道,不清楚李枳是什么时候设置的,又是为什么要这么设置。也许在他熟睡时,也许这只是种愿意共享一切的心情。 这一认知几乎让他一筹莫展——眼前那个无条件信任他的人正在受着无名苦,而他却只能坐在一边。黄煜斐委实厌倦总哭鼻子的自己,他使劲按了按太阳穴,又低头看了看李枳的事件提示表。今天过后的日历一片空白。不过这玩意有历史记录功能,先前的他也一并看清了。 李枳悄悄自我提醒的,都是些顶琐碎的小事,从去年年底开始,什么“明天溜冰必须强迫臭美老黄穿羽绒服”,又如“月初玉渊潭杏花节带上哥带上相机去看,要放风筝”,再如“下周二正式同居99天要做水煮牛肉和煲仔饭给他吃,蒸双皮奶也得试试”…… 几乎每周都有那么四五个标注,看得人又痒又疼。 李枳常说自己记性不好,脑子也不好,经常短路秀逗。可黄煜斐从没有过这种感觉,他觉得李枳细心极了,他记不住的杂乱事情,那人都能帮他好好记着,即便有那种病,即便那种病会影响记忆力。可他直到现在才知道李枳在如何小心翼翼地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一切。 黄煜斐又翻开备忘录,里面东西很丰富,极有条理地分为三个文件夹,分别命名为:“我是天才”、“我的愿望”,剩下的那个很简洁,一颗红心而已。 先点开了红心,里面条目很多。黄煜斐细眯起眼睛,发觉这是他曾经给李枳推荐的“一个词记录法”。那人一直坚持到三天前,记下的词是“总统病房”,还加了三个叹号。之间也有中断,是那次分手后黄煜斐在香港失踪的那段时间,不过六月份就恢复了,每天都是和等待相关的字眼。 当然也有“如来神掌宝仪姐”“贼难吃的西湖醋鱼”“青岛大虾”等等吐槽,本应让人忍俊不禁才对。黄煜斐并没有笑,他从这只言片语中得以窥见自己在祠堂的祖宗牌位前嚼着牛轧糖长跪时,李枳具体经历了什么。他看出后悔,看出徒劳追逐、无边思念,看出伴随漫长等待的忐忑、困惑,以及期待。 最后他看出一个“爱”字。这说烂了的字眼又横亘在那儿,像座大山。每个细碎的词,包括他们重逢之后那些酿了蜜似的记录,包括李枳落荒而逃后的迷茫悔恨自我质问,全部都拼凑出一个“爱”。这一整年从头到尾,看过的没看过的,就这样透彻地展现在眼前。 黄煜斐无计可施,他把每一条都看了,都记下,他不会忘,可不忘又能怎样,难道能让李枳现在舒服一些吗?他只能握住李枳戴着戒指也插着管子的手。触感凉而干燥。刚才把那两个小环往上面套时,他反复摩挲了最柔软的指根,是湿润的,冰凉的,让他联想到雾,会无声消散的那种。另一只手呢?腕子上有他的名字,也是凉的,一动不动。 俯下去,挨着那人的腿,在被子上埋了会儿头,黄煜斐才打起精神来。他又点开名叫“我是天才”的那个文件夹。不出所料,全是一些零散的简谱,从创建时间可以看出,李枳时常在凌晨时分灵光乍现。可能是在从窒息和梦魇中惊醒的深夜?痛苦给予人独到的灵感。黄煜斐不能再往下想了。他放柔力度,拢住手中纤直而安静的指节,继续翻开最后的文件夹——“我的愿望”。 他这才发现,李枳的愿望实在太少了,也太单纯。那都是什么,值得小孩子一样写个大大标题,再如数家珍地逐条列出吗? 甚至半张屏幕就装得下: 1.跟我哥一块去哥伦比亚西岸八十多海里的小岛 2.学会做奶油虎皮卷(不散架) 3.看一次the raveoes的现场并站在第一排 4.上台控制自己,不抢老叶节奏,不抢老千戏 5.kindle商店早点上架马尔克斯全集我不想再看盗版了 6.吃掉宋千家的恶霸老鹅(一半红烧一半炖汤) 7.养一只带毛的东西,最好它能很长寿 8.考一个大学(旁听也可以) 9.治好病 这就是全部了。 多惊人,这样少也这样认真。鸡毛蒜皮,被珍藏在琉璃盒子里。蛰伏在李枳体内的是一种执着旺盛的心气,他状似脆弱,时常绝望退缩,实际却一心一意地珍重生活,好像遭受过什么也无法阻止他试图把当前或许苟且的一天,过得更舒服一些。他对生活要的太有限了,可每一个他要的,都看得很重,只用热情和诚心对待它们,甚至忘记去贪心地计较。 这简直让人 分卷阅读221 惭愧。 他黄煜斐是个何其计较得失的人。他迄今为止的人生几乎都在计较九岁那年的失去,又在计较二十三岁时的得到。好像全世界就只有他一身伤痕、一肚子委屈、一心不安了。抿着嘴唇关掉手机,黄煜斐盯着屏幕上折线下方的直线发怔,偌大一套病房里面,只有机器运行的轻微噪音,伴随倒计时一样的“滴”声,格外寂寥。 也许是阴历月初,窗外没有月亮。手心里的脉搏好像摸得到,又好像不能。黄煜斐就僵在那儿,甚至不敢动一下,他怕惊扰什么,更怕改变什么。小橘,你应该醒醒了,他满心胀得发酸,抽动着,奢望着某种心灵感应,无声说道,你无论梦见什么都不要留恋,等待你的世界在外面,你必须呼气,吸气,睁开你的眼睛,你必须看看我。你的乐谱我都还要再听你弹很多遍,你的感受我都明白,你的愿望我都帮你一起实现…… 离十二点只剩四个小时了。周医生带着助手过来查看情况,不多久又走了,对黄煜斐亦无多言。没有谁敢去妄下定论。仿佛一个从未有人做过的实验,只有反应完全才能知道最初的风险,得到最终的数据。黄煜斐已经把能问的都问了,剩下的都没有答案。此时他确实也不怎么想和人打交道,只想单独跟李枳待着,望着那人的脸错觉他只是在睡觉。 然而,手机却又不合时宜地震了起来,这回是他自己的,来电显示中国香港,号码最末四位是9988。这使得黄煜斐的面色立刻充满戒备心地阴沉下去。 “父亲?”他选择和缓地开口,“您原来也是会打电话的人。” 电话那头传来干枯却低沉的声音,说着略显生硬的港普:“最近好吗,小九?” “非常好,不过您应该不想要我回去看您,”黄煜斐轻笑,“丢净黄家脸面的不肖逆子啊。” “你好像想得蛮通透的,”年逾八十的赌王也低低地笑了两声,“也没有错,只是听说我这个逆子近来几天要变二十四岁,好像还结婚了,来道句喜。” “那谢谢了,”黄煜斐字斟酌句,他不清楚黄宝仪究竟对父亲透露了多少,只是继续道:“长辈的祝福确实是必要的。我会转告他。” “几时带他回来见我?” “不会很久。” “那我就当春节。小九总不至于野到年夜不回家的地步。” 黄煜斐对这控诉没有表态,只是道:“到时候可能需要找父亲讨要玉笔。” “玉笔嘛,已经备好,”赌王又笑,粗粝地,苍老地,“那孩子倘若能活到那时候,我倒是很乐意见见他,究竟是什么人物让我的人渣小儿迷三道四。” 一听这话,黄煜斐的声音就明显掺了不悦,没了方才刻意而为的柔和,并且十分嚣张,简直像是挑衅:“他当然能活。还是父亲希望我重走您的老路,半路丧失最疼的人?” “哦?” “我固然不会和您一样。” “我怎样?”赌王悠然道。 “您怎样对待我的母亲,我们之间还需要重复说么。”黄煜斐顿了顿,声调冷漠,显得有些残忍刻毒,“我只希望您不要再咒我的爱人,这很损阴德的,以后烧多少金元才能还完呀。” 赌王叹气:“小九还是这样爱吃火药桶啊。” 黄煜斐也叹气:“您也吃些?补身子的,再多活几年也很好。” 赌王闻言大笑,像口残破的大钟。黄煜斐在这头很难想象他那孱弱的病身是怎么爆发这样大的笑声的。紧接着他听到杂音,电话被人夺去,父亲前两年刚娶的第六房小太太,如今应该不过二十,正在那一头用广东味的白话大声嚷嚷,还带点哝哝的抽噎。 黄煜斐懒得听这泣血控诉,反正全是骂人的脏字,他觉得自己大概可以挂电话了。和父亲惯性似的,又一次闹僵,他在按下接听之前就已经预想到。他现在也不想再听见任何人类的吵闹。正当黄煜斐烦躁地把关掉电源的手机扔到一边,准备继续对着沉睡的李枳直面自己的可耻与失败时,耳畔突然传来持续的一声滴鸣,从只隔一步远的机器那边—— 这可比尖叫还刺耳,要把人心脏给扯出来!黄煜斐恍然抬眼,看见吊着他命的那几条线,没平,他抖了一下,才确认自己没眼花——没平,不但没平,那条固执的直线还有了曲折! ……李枳醒了,他在呼吸! 尽管他并未睁眼,只是身体机能的苏醒,也足以振奋人心。太足了,好比一剂猛药,黄煜斐恨不得在这一秒昭告全天下。 两分钟后,科里森跟随前来记录血压心率等数据的护士一同进入病房,看见自己年轻的雇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呼吸面罩下的苍白面孔,眼神汹涌。他自己也看向李枳,宛如雕刻家欣赏一件完美的作品,科里森一边调整呼吸面罩的功率,一边调侃道:“人的意志才是最有效的吗啡,这话不假,他完成自主呼吸只用了不到三个小时。” “我们安全了,对吗医生,”黄煜斐早已收起方才敏感脆弱的那一面,精神头回来了,有股由衷的坦荡劲儿,他站起来,“现在真应该举杯!敬求生欲,敬生生不息。” “敬虎口脱险!”科里森安顿好各种仪器,配合地做了个高高举杯的手势,哈哈大笑:“如果你还是我这样的单身汉,当然要大喝一顿,就喝白兰地,兑樱桃口味长岛冰茶!” “哇,那个味道,”黄煜斐指尖抵着下巴,笑容带点顽皮,“我试过半杯,超苦。” “总要好过赖斯给你的药片吧?”科里森揶揄地勾着嘴角,说走向病房门口,“那种东西进到胃里才苦。” “不准备再麻烦赖斯医生了。”黄煜斐垂眸瞧着病床,轻声道,“Leeze说降免疫力,而且有他在,嗑药这种陋习我早就该改掉。” 科里森闻言,又回头了,视线扫过黄煜斐,再度钉在那条愈成规模的折线上,满面欣慰之色难掩:“我会通知赖斯他失业了,不过,斐,你真该庆幸我带来的麻醉助手不是个酒鬼,他拿捏剂量从不出错,你的Leeze大约会在十二点前完全醒来。” “谢谢!”黄煜斐满面春风,冲他比了个“OK”。 光线射入瞳孔的刹那,李枳感到晕眩,呆了半天才能控制好力度,让自己转过头去。方才眼前漆黑太久,仿佛在黄河里游了几个来回,整个昏梦都在波动不定的呼吸之中随波逐流,似乎有氧气被动鼓入他的肺叶,那感觉可不怎么好过。就像黄河水不经口舌喉颚直接被灌进咽管里头,再渴的人也不会觉得那是享受。 好在现如今他醒了,虽说某种飘忽仍然暂时伴随着他,但李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得救了。他仍活在这人世,他仍在呼吸。 最先有感觉的就是喉咙。不是疼, 分卷阅读222 而是强烈的异物感。李枳知道这是矫正口器卡在他的软腭处,作为临时的支撑结构,同时也保护他手术切割的创面。气道终于完全被打开了,无阻地流气,这种口鼻间的畅快感甚至能让人忘记本能的呕吐欲,简直不像真的。 至于为什么敢确认自己周围就是这人世——李枳看见黄煜斐就坐在床沿,有点睡眼惺忪,瞳仁却清亮亮地瞧着他不放。那把笑,全部对着他,实在太专注也太真挚了,又有好多的话藏在里面,甚至让李枳差点再度陷入恍惚。 紧接着,各种末梢的触觉赶着趟儿回来了,也变得灵敏。李枳发觉自己的手掌正被松松地握着,暖和,带点汗液的润,好像握了老久老久。无名指根处也有力量箍在那里,是什么,显而易见。这让人感觉十分的安心。他想说话,可他不能,禁声的两周才刚刚开始。他只是挠了挠黄煜斐的手心,也舒展起笑容——不知隔着面罩,黄煜斐又能看到几分呢? 反正面罩挡不住他笑着的眼睛。 “痛吗?”黄煜斐忽然开口。 李枳摇了摇头。 “手术非常成功,声带、气道、血管,什么问题都没有出,”黄煜斐轻轻地说,“我刚才感谢了好多神仙,但现在我发现哪个都不需要谢,是小橘自己把自己拉回来的。” 瞎说,不该谢医生吗,还得谢你,我只是躺着睡了几小时而已,李枳甜滋滋地想,自家这位原来是一激动就说傻话的类型。他试着抬手腕,把黄煜斐的左手反压在床面上,一寸一寸地摸着,像个攀登者,攀过峰峦和山脊,最后在无名指根处停留,那儿有他们的戒指。 总觉得在刚才在无边梦海里,它们也是磁铁一样的东西,李枳捏着指环转了转,又试着拿自己的两枚宝石去碰对方的。可得打个招呼,他心道,你们终于能称职地代表一辈子了。同时口鼻呼出的热气打在面罩上,再扑回鼻梁和脸颊,是这样的真实可靠,他仿佛和“生命”这种东西打了照面,还握了个手。 “生命”告诉他说,你又抓住我啦,抓紧点,摆在你眼前的是完整的一生。 一时间,李枳有点怔怔的。确实没有比重新抓住“和爱人相伴一生”的资格更幸福的事。 而黄煜斐显然也感觉到了他的幸福,就这样任他摸着,话到嘴边太多,却忽然觉得不需要多说什么。他静静地和李枳十指相缠,隔着层皮肉,贴着对方的脉搏,他知道自己已经正确地传达出了一些情绪。 却发觉李枳手指不老实地挣了一下,在他腕表上扣了扣。 “11点53分,”黄煜斐会意道,“十二点他们会来帮你测一次体温和心率。然后我们就好好休息。” 不是的。李枳心道,摇了摇头,从大枕头上直起了腰身。他用没插管子的、带着纱布的右手撑住床面,屈膝跪坐着,一点点挪近黄煜斐所在的床沿。方才躺着缓了那么久,麻药还是有点余力,他腰软,动作慢,坐也不太踏实,立刻被好好地扶住了。 “小橘?要去卫生间吗?”黄煜斐蹙眉,看着他身后,“我们可能需要推着呼吸机过去,面罩的导管太短。” 李枳又摇了摇头,他稳住突然起身带来的晕眩,认真地把黄煜斐的手拉到自己胸前,右手在那人手心上慢慢地写起了笔画。 一个字写完了,他又看着黄煜斐,重新写了一遍。七分钟好短,哥你快懂啊,拿出你征战智力竞赛的魄力,李枳想。然后他看见黄煜斐的笑眼,有点愣愣的,但确实含笑意。只一对上他就知道,对方懂了自己的意思。 于是他呼吸急促了几分,把剩下三个字接着写了下去。 黄煜斐确实是懂了的。他知道李枳写的是“生日快乐”。指尖划在手心,划过掌纹,一笔一画痒得人心里发酥,同时眼前这个被仪器和导管全副武装,脖子上还加压包了纱布的苍白家伙,握住他的那只手又是这样的温暖柔软。“谢谢,”黄煜斐道,“二十四岁,要麻烦小橘继续和我走下去了。” 李枳动了动眼睫,又抬手去摸他的脸,带着导管一块碰到黄煜斐的皮肤。总觉得那双眼睛有点肿,是为我哭过吗,流过不少眼泪,李枳手上沉甸甸的,从今天起,必须得让你老人家做回那种“不常哭的人”啊。 黄煜斐则继续说着他的道理,用那副溺人嗓子:“我算过,八十年还是太短,八十遍也远远不够。虽然‘永远’已经被人说太多次,都说烂掉了,好像不太诚恳,但我还是要把我的那次说出来。失而复得一次就够了,我们应该永远在一起。” 李枳默默点头,他知道自己的羞耻音频已经被拆了封,他看着黄煜斐在他被插得乱七八糟的手腕上印下一个又一个吻。 “我永远爱你,小橘,我说永远,”黄煜斐的眼睛亮极了,单眼皮上方是眼窝,盛着点柔和的阴影,他就这样诚恳又轻松地说出压在心头的誓言,“八十年后我还是能说出这句话,如果生命是无限的,真的有转世这种事,那你,李枳,也是我来生的初衷。” 跟高中生念情书似的,哪怕高中生都说不了这么赤裸裸,这得提前打稿吧,李枳心道,您可真行。他哆嗦了一下,脑中嗡鸣,大概是被包在了一团火焰中。他真想快点出声,快把同样分量的誓言塞进黄煜斐手里。那人就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那样乖,那样富有热忱,而他此刻只能弯腰和那人抵着额头,被身上连的仪器碍着手脚,小心翼翼地和他拥抱。 抱就够了吗?好像不。完全不。李枳觉得自己已经喘得很好,面罩简直碍事,他不想再琢磨那么多了,脑子一热就准备把它揭下来,好好地跟黄煜斐接个不带顾虑的吻。 结果这壮举还未来得及付诸实践,俩人就一同被门口的声响惊了一下,黄煜斐下意识搂紧李枳的腰身。 “老九居然讲得出这种动听话!果然,爱情是伟大的。” 只见谢明夷抱着一大捧花束,站在门边的玄关处,非常爽朗地笑,好像方才听墙角的不是自己。他身上穿着纯黑冲锋衣,看着挺臃肿,挺风尘仆仆。被黄煜斐勒令把可能引发过敏的花束放在病房外后,又有脚步声传来,听起来很干脆,谢明夷乐呵呵地一侧身,后面站着的果然是黄煜斐那位深夜仍然昳丽明艳的姐姐。 跟着的,还有一个穿着大红冲锋衣,和谢明夷一样臃肿的家伙。 那人跟在最后挤进病房,摘掉棒球帽、墨镜、两层口罩,露出一张发红的脸,在灯光下照得明晃晃的,有点潋滟。 “好久不见,”他小心地掩上门,边脱外套边说,“哎,恭喜你们啊!” 竟是祝炎棠,比起上次李枳见他,这人瘦了不少,精神颇佳,一屁股坐上沙发,拿了个红苹果啃:“躲狗仔爬一天山,半夜还来看你 分卷阅读223 们放闪,都要累脱皮了!” ———— 抱歉今天搬砖回家晚了orz 必须说一句橘子宝是小天使啦,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祝他哥生日快乐。 关于蟹老板何去何从,他是个钢铁直男,他仍然没有追求到宝仪姐,他很担心自己带出来的祝炎棠消沉下去真当和尚,他觉得自己搞不了基。 第72章 “不学佛了?”黄煜斐看了眼那个翘着二郎腿的不速之客,又盯向谢明夷,“看来你没有白白着急过来一趟。” 谢明夷耸了耸肩,帮黄宝仪挂好了外套。带点巧克力色的黑貂,莹闪闪的颇为雍容。却见祝炎棠放下苹果,笑嘻嘻道:“明夷哥着急赶来北京真的是为了我呀,他还不肯承认呢。” “嗯,就是为了小棠,你不知道明夷前段时间都快急死了,”黄宝仪在祝炎棠身边坐下,陷在柔软的沙发垫里,两手轻轻地搭在高腰窄腿裙的猫眼石腰带上,她笑眼盈盈,“一个大男人,快三十岁,居然找我说‘加班好累啊还把小棠弄丢了’,看那样子差点哭出来呢!然后他就推掉其他工作赶紧跑到北京来了,准备拜上几个月的菩萨。” “哦,那我可真要感动了,”祝炎棠继续啃起了苹果,“让老板在宝仪姐面前丢脸,哈哈!” “又笑,还不都是被你气的!你就该剃光头发当和尚!”谢明夷也锤着腰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转而道,“不要一直聊我呀,李先生现在感觉怎么样?”他看向李枳。 李枳正愣神,他心说这群人都是这么不见外的吗,听谢明夷问他,他就点了点头,腿从床沿垂下来,端正地坐好。黄煜斐坐的小板凳很低,上身本来靠在床垫侧面,这下可好,直接往旁边蹭了蹭,半枕在李枳大腿上。 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恢复得有些迅速,我们刚才差一点丢掉面罩接吻。” “所以那几个小护士躲在门后不敢进来看你们嘛!”黄宝仪看见李枳嘭地通红的面颊,弯起眼睛笑,“我们来得也正是时候,站在外面都脸热心跳哦。” 黄煜斐闻言,冲姐姐眨眨眼,又扬起脸冲李枳乐,满面灿烂地,他左手捉住李枳的左手,叠在一块对着沙发上的几位展示:“很够闪吧?” “很够,太够了!”谢明夷把剥好的芦柑递给黄宝仪,朝黄煜斐挤眉弄眼:“怎样,新婚燕尔就对三个单身的家伙炫耀?” 这种家人聚在一起聊闲天的感觉,让人出奇放松,靠在腿上的黄煜斐也跟个大猫似的,比平时多了几分可爱。李枳泡在这暖意里,不能乐出声音,可他满面都是笑意,一手摸着黄煜斐的鬓角,一手反握住他的手指,认真地点头,表示“我就炫耀”。 黄煜斐也道:“对啊。我以后是有家室的人,谢老板寂寞就找别人喝酒吧。” “没有别人陪我啦——”谢明夷拖长尾音,“石澳那边高尔夫场也好萧条,几个小球童,见我每次一个人去,都说我好可怜!” 黄煜斐并不搭理他的诉苦,祝炎棠则在一边插嘴:“那正好找我,明夷哥,高尔夫我刚刚学会呢,”他丢掉啃了一半的苹果,转而剥起了芦柑,口吻比玩笑还要戏谑,却有点躲闪地颔首观察着一人之隔的谢明夷,“酒我请你喝也可以的。” “还是我请你喝比较好,否则宝仪姐又要骂我周扒皮。” 祝炎棠垂着睫毛微笑,不再说话了,却见黄宝仪放下手里那颗没动过的柑橘,轻瞪谢明夷一眼:“你还不够周扒皮?好不容易把小棠哄回来,刚才又让人家大明星帮你搬箱子做苦力。” 谢明夷立刻就举手投降,跟黄煜斐和李枳解释道:“来之前买了些补品水果什么的,想和小棠一起搬来,结果被你阿姐领着你家马仔半路拦截,说要明天一起送到这边。” “阿翔吗?”黄煜斐皱了皱眉,“其实不需要的,小橘现在只能吃冰流质饮食。” “你自己呢?” “我也不吃啊。” “榨果汁也不可以吗?还有奶昔,”黄宝仪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喂,阿弟,你要学会照顾人一些,护工请一大堆,不可以让我家小枳每天每天只喝牛奶营养液之类的呀。” “酸性果汁肯定不可以,奶昔的话,弄细腻一点应该没问题,”黄煜斐脸颊蹭了蹭李枳的膝盖,不怎么虚心地接受批评,“谁说我不会照顾人。” 黄宝仪温温地看向李枳:“他会吗?” 李枳猛点头。 黄宝仪又问:“有没有再胡闹欺负你?” 李枳猛摇头。 “哪天他又做蠢事,小枳一定告诉我,姐姐给你撑腰,揍他都不敢还手的。” 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包括皱眉看手机的谢明夷,以及无聊玩消消乐的祝炎棠。黄煜斐其实没想到,上午还默然流泪的姐姐现在这么快就能消气,于是就想着哄一哄,放柔声音道:“阿姐,不要每天想揍我了,那个皮草蛮好看,新买的?” “没有啦,是麻烦明夷帮我带到这边来的,北京大风一吹起来就冻得吓人,”黄宝仪显然很吃这套,把头发撩到一侧,摸了摸那枚摇坠的红玛瑙耳链,“真的好看?明夷和小棠都说像三合会的女人。” “不像,”黄煜斐诚恳地说,“其实像他们老大。耳坠也好看。” 黄宝仪笑了:“还是我弟弟讲话好听!”她又叹气,看看眼前腻歪在一起的俩人,又看看略显落寞的祝炎棠,轻声道:“唉,明夷,年轻可真荒唐啊。” 谢明夷一愣,突然道:“我们还是不打扰他们荒唐了,”说罢他就站了起来,走去衣架帮黄宝仪拿外套,“宝仪姐今早天不亮就赶高铁,应该很累。” 黄宝仪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几秒,也没什么继续长留的意思,整了整裙摆,又去套那皮草:“累倒是不累,就是回来看看这两个小家伙怎么样我才放心。还有,正巧我弟弟生日嘛,本命年要来了哦。” “谢谢阿姐。”黄煜斐乖乖地说,他对眼前这出旷日持久的三角恋着实没什么兴趣,也看得出来自家姐姐很想回家休息。他同样很困,并不打算挪窝,只握着李枳的手,一块跟招财猫似的对他们挥别,“我们也要睡觉了。” “随便睡,不要你送了!小白眼狼,”黄宝仪瞪他,“以后有空也不来看你们。” “我错啦,阿姐睡前记得敷面膜就好。”黄煜斐嘴上求饶,有恃无恐。他仍然心满意足地握着李枳的手,正期盼着接下来叫护士进来量量数据,然后好好享受两人独处的安宁时光,却见祝炎棠走到门口又走回来:“不行!” 谢明夷有点头痛:“怎么啦?” “我要和我的作曲老师拍张照留念一下,那首夜奔到现在还卖得很好呢,”祝炎棠很自然地挨着李枳坐 分卷阅读224 定,娴熟地整理头发,整完了就虚搂住李枳的肩膀,闻了一鼻子消毒水味,“李先生大难不死,还爱情丰收,我必须沾沾喜气。” “把我照进去。”黄煜斐立马不困了,他终于动了地儿,在李枳另一边的床沿坐好,挨得很紧,盯着李枳肩上的那只手臂,赌气小孩似的说,“什么大难不死?祝炎棠你会不会讲吉利话。谁把喜气给你沾啊。” 祝炎棠眨眨眼:“哎,无所谓的,黄大少爷的酸味都飘过来了,我离你家那位远点总可以了吧,”他缩回胳膊,又红着脸笑,“明夷哥也来,省得我一个人挨瞪,宝仪姐帮我们按下快门好不好?” 谢明夷却没有过来入镜的意思,他从黄宝仪手中拿过祝炎棠刚刚递过去的手机,招呼她快去镜头里站好:“还是我按快门,照相哪里有姐姐不和弟弟弟媳一起的道理。” 于是就变成黄宝仪扶着弟弟的肩膀,亭亭而立,笑得很由衷。她和黄煜斐确实很多年没有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了,就像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和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家伙越行越远,她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也不期盼什么改变,只求小九变成老九,多少能够活得轻松一点。 可她现在却对上天心存感激——自己这位混球老弟居然真的有福分遇上一个人,就此找到改变的契机,把日子过得认真丰实。她知道黄煜斐多了种叫做“担当”的东西,也在关乎所爱之人性命的考验中,得到了迟来的难得的险胜——与死神博弈,牢牢抓住爱人的手,这恐怕是唯一疗愈曾经刻骨死别的办法。 多好啊,她弟弟成功了,甚至能够像个正常的、别扭的年轻男孩子似的,气哄哄开些幼稚的玩笑,也能够挨在着迷的人身上睡眼惺忪地笑出酒窝。 这让黄宝仪因强烈的愧疚与责任感而悬了十五年的心,终于有点放下的可能,她余光瞥见两个年轻人单纯的笑颜,也就不再担忧那一身刺也一心窝冰的黄煜斐,由于性格恶劣而后半辈子凄风苦雨了。 她没看到的是,隔着身边两位,另一位年轻人的笑容却掺了些困惑。直到定格的那一秒这困惑仍然伴随着祝炎棠。他看着镜头,实则看着谢明夷的脸,越发难辨自己和那人之间时远时近的距离、忽冷忽热的温度。 他这个人问题很大,太敏感,也贪心,得不到某样东西的感觉,他不习惯。哪怕念了大半个月的佛经祝炎棠也做不到清心寡欲。 他不住地想:白天走在外侧不让爬长城的人群挤到他的人是谁,吃泡面的时候帮他擦墨镜上白雾的人是谁,而后来一到没有踩踏危险的地方,就隔着至少两拳远走的人是谁,现在推脱着不肯和自己照相的人又是谁?祝炎棠发觉自己反而成了最不应该出现在这画面里的家伙了,人家一家子合影,自己又算什么呢? 实在不甘心。明明上次见面,李枳似乎还处于和自己一样的尴尬境地,急惶惶地被人牵着鼻子走,模糊地探着前路,现在那看起来又脆弱又缺心眼的家伙却用事实一棒子把他打醒。他祝炎棠终究和李枳没有可比性,他们一人耗了几年过去,除了假笑一无所得,一人只花了将将一载,却得到了一颗真心。 这一认知让人很难在这里再待下去。照完相片,祝炎棠从谢明夷手里夺来手机,推门就走。 一分钟后他发出微博,图片配词:李老师加油康复! 他又一次艾特了李枳。 此前他已经一个月没登录社交网络,这一发声,瞬间被转评淹没,尖叫,质问,关心……粉丝还是那样千奇百怪,关注他瘦了,关注他乱糟糟的头发,也关注他身边的人。祝炎棠估摸着什么时候能上热搜,什么时候会收到各大门户网站的八卦推送,兀自揣着兜往电梯走。谢明夷在屋里逗留了一会儿,很快匆匆追上,明显不耐烦了,要他把口罩和墨镜戴好。 “又不是做亏心事,明夷哥这样紧张有意思吗,而且这层都是特权阶级住的病房,闲人根本进不来的,”祝炎棠捏着口罩,放慢脚步,“就算有狗仔,他们爱拍那就随他去拍啊,我只是来医院看朋友,和明夷哥一起我就伤天害理了?” “我不懂你在气什么,别扭什么,还有你为什么这样希望被狗仔捉住,”谢明夷皱眉,“休假不够的话我们明天继续出去玩。几个跨年我已经给你推掉了,哪怕春晚也可以拒绝,没心情排练,那就闲着,等状态回来。” “宝仪姐去哪里了?” “说要去急诊室挂一挂盐水,头痛。” “不去陪陪她?” “你这样气呼呼突然走掉我怎么去陪?是她赶我出来追你的哦!她怕你胡闹!”谢明夷极其少见地严厉起来,说实话,方才被黄宝仪撵出来的时候他非常挫败,事到如今,那个女人仍然那样强,那样美,也那样不需要他,即便明白他的心,也明白祝炎棠的心,还是会毫不在意地把他往这样的境地驱逐,十分名正言顺公事公办。 但他也心知乱发脾气很无聊,语气和缓下来,又道:“宝仪和老九都是能照顾自己的人,只有你最让我不放心,小棠,你要继续有长远发展,就不能一直这样任性。” “别同我讲大道理了,你快去陪人家吧,明夷哥,都说女人脆弱的时候最好追,赶你出来是考验你呢,”祝炎棠嘴角噙着点笑,“我好困,我回去睡觉。” “又没有驾照,准备闯回去啊?闹出被交警捉走的事,你干脆回家种田。”谢明夷彻底放软语气,叹息一声,把棒球帽扣在他翘起乱毛的脑袋上,“等Brit接走你我再去找宝仪。还有微博以后不可以乱发,现在删掉效果也不好了。越来越没规矩,以前的谨慎去哪里啦?” “我一直都是这样,这就是我的本质,明夷哥看错了,后悔捧我了?”祝炎棠眼神极亮,带着种当红演员特有的锋芒,那是对自己外在一切极度的自信,“而且我爸妈早死了,被车碾过去的哦!我也没家可回,没田可种啊?” “又讲气话,你自己揭伤疤好开心。”谢明夷跟温开水似的,又把口罩递给祝炎棠,“他们黄家还是不想太高调,你这样一来,加上黄老九六月份干的好事,明天港媒全都在扒那个李枳是什么来头,人家幼儿园和几个女生办过家家酒都能曝光出来。” “那又怎样,不是新婚快乐吗,反正黄大少爷早就出柜了,现在正好给他们宣传宣传!”祝炎棠大声道,无视惊愣得快要晕过去的前台护士,丢掉口罩和棒球帽,一溜烟钻进电梯,把谢明夷给挡在了外面。 “我一条微博值好多钱,原创和转发价钱还不一样,多少人排队等我发。”他抹着眼角,对着墙上镜中的自己补充。完了又觉得自己实在窝囊,实在幼稚讨人嫌,他埋头出了电梯。好了,我错了,给你 分卷阅读225 们添麻烦,他又想,然后近乎气愤地删掉那条转发已过10万的日常,走到医院门外的寒风之中。 和香港一点也不同,北京的凌晨十二点半是真正意义上的夜晚,哪怕市中心的街道也是寂寥的,人影车影皆无。隔一条马路,以及几行枯树,已经歇业的商圈大楼墙上,巨幅海报被灯光打得十分亮眼——那是《夜奔》的宣传,仲夏杀青,现在就要上映了。祝炎棠记得拍海报的时候自己腰疼得想要断了似的,拍完之后呢?当天下午好像就去农村录节目了。 他仰起头,看着穿得像个嘻哈歌手的自己,巨大的,意气风发的,死扑街,孔雀一样,他骂他。就这么在阴影里站了一会儿,似乎没有狗仔可躲,就算被拍,也没什么爆点,于是更加索然无味。这种完整露出一张脸,平常地面对这个世界的感觉让他觉得无比陌生。 最后一次这样,是什么时候呢?八年前他十六岁,也是这样一个残雪的冬夜,祝炎棠在布朗克斯的街头瑟缩着游荡,他饥肠辘辘,精神恍惚,撞上两个黑人兄弟还挨了七八拳。他怀疑刚才在拖欠三个月工资的同性恋酒吧打工时,那个络腮胡常客往灌他的炮弹酒里加了海洛因或者春药一类的脏东西。 他怕极了,不顾老板的追骂落荒而逃,大声唱着全是脏话的歌给自己壮胆。嗑药使人丧失斗志,无家可归也使人厌倦,好像下一秒就要死了,祝炎棠醉眼迷蒙,盘算着只要有谁愿意捡他走,给他个干净去处,让他跪下做狗也无所谓。 命运到达最低谷,他口鼻灌着冷风,几欲呕吐,他看见自己始终在谷里卡着,以为剩下的就是这样一辈子。就在这时,他遇见了谢明夷,一个言谈可疑的自称是经纪人的年轻男人,年轻得仿佛刚刚成年。 那家伙要拦他,居然直接迎面把跑车开上人行道,煞有介事地摇下车窗,这样大费周章,只为说句说他天资好,生了副该上大荧幕的五官,有大红大紫的气韵。要他一定相信他。 祝炎棠想,神经病啊? 面对毫不掩饰的白眼,谢明夷却仍然那么彬彬有礼。他温和地、坚决地、不疲倦地想要说服他,祝炎棠最后跟他走的时候感到迷茫飘忽,料想自己大概要被卖掉器官。 之所以还是愿意跟他走,是因为那人在他对英语法语日语普通话毫无反应之后,又讲起了粤语。多亲切,多好听,是祝炎棠的家乡话。 我是偷渡客,你能带我回香港?他呕吐完抹着生理性眼泪,这样问道,潦倒地靠在脏兮兮的墙角。因为太久未归,已经不太能把家乡话说好,祝炎棠问谢明夷的第一句话,还是用的英语,松垮的布鲁克林腔。 当然,先在这边学成,然后回去安家,做大明星。谢明夷把他扶着,让他好好站直了,给他圈上围巾,冲他暖乎乎地笑。 可能是药劲儿太足,磕得上头了,眼中谢明夷平淡无奇的脸上好像多了某种从不属于这人间的炫光,刺眼,仿佛致命。祝炎棠当即就觉得就算受骗,就算少一颗肾也没关系了。 他坐在谢明夷的车上,闪闪发亮的曼哈顿上东区就在前方。那一刻祝炎棠感觉自己在飞。 到后来,他的器官当然好好地保住了,他甚至离开了那个噩梦般的酒吧,那个充斥毒品酒精性骚扰的泥沼,连带着他为了存活而做的各项兼职一同远去。“都是贱活,不该你来做。”在纽约富人区住下后,他总听谢明夷这样讲。那人总是笑吟吟的,很欣赏地看着他的脸孔。 也仅仅是看着他的脸孔。 也正是从那个冬夜开始,祝炎棠作为谢氏大公子的“处女作”,和他经历过冷眼和热议,去过地下和天边。最初留在美国的那段时间,除了学习表演,祝炎棠这个高中辍学的、在百老汇争着演尸体混饭吃的悲惨家伙,还被谢明夷送去名校学习艺术史,研读莎士比亚。三四年光景瞬刹而过,祝炎棠带着种苦孩子的用功劲儿学成了,主演的话剧在百老汇早就成了没有空位的热场,比他大三岁的谢明夷也拿到商法两个学位,于是回国。 再之后,在国内荧幕上扎根,从没台词的男七男八变成除了男一不演的正红牌儿,不过是谢氏全力一捧,时机一来,他也按计划抓住罢了。 不过,当然,他们之间从未越界,祝炎棠当谢明夷为大哥,为知遇之恩,为他的公司卖命工作,对方也只是以经纪人自居,仿佛只把祝炎棠当作一个满意的作品。 但他们确实有过快乐的时光。至少在祝炎棠看来。理所应当。 祝炎棠甚至以为,无论演什么,谢明夷都会一直像这样,在保姆车里陪他,给他腰上缠暖手宝,和他分盒饭吃,帮他挑出里面的葱姜蒜,也会在他拍完戏又去赶着录综艺时,很温柔地说“辛苦我家小棠了”。但谢明夷没有。谢明夷摘下经纪人的胸牌,毋庸置疑地坐上谢氏顶层的办公室,然后祝炎棠的保姆车里换过无数个照顾他腰病的人,直到今天。 这结果早已注定,也绝对说不上不好。祝炎棠仍旧在片场像花蝴蝶一样吸引所有目光,挥洒或许存在于体内的那点热情、天赋和才华,接踵而至的是金钱、名誉、欢呼、太多太多疯狂的爱……他拥有了自从父母意外去世自己流落异乡以来,自己渴望的一切。 那些人爱的是他的脸,他的作品,还是他?祝炎棠也考虑过此类低俗问题,然后他又发觉自己这个人,一无所有,也一文不值,纯粹自找苦吃。最可恶的是,人总是不知满足,得不到最想要的,就把已经握住的那些看作垃圾。 祝炎棠也知道埋在自己体内的是自私自利以及贪得无厌,他竟对恩人有痴心妄想!但这种情愫的产生,曾救了他,谁也不能质疑其合理性!他努力忍这么久,看清自己这么久,害怕自己实在无法继续坚持了,尤其在这样一个引人回忆的、冬天的夜晚。他和八年前一样在建筑的角落踩着积雪躲着大风,却迟迟不见谢明夷追来。 能和自己老板闹成这样,也真够强的,能喜欢一个人这么长时间,甚至记得那条围巾是什么牌子,蓝灰各有几个格子,也真够厉害——他经常在夜里像变态一样把它拿在手里数,羊毛都磨薄了。祝炎棠无声冷笑,又开始嘲笑起自己的多余,反正那个对谁都只会假惺惺微笑的家伙,现在应该在急诊室给宝仪姐倒热水吧? 巨大的委屈,混着一种多巴胺作祟的冲动,毫无防备地涌上祝炎棠的头脑。凭什么,我凭什么不行?是差在脸蛋上还是差在真心上?他重复这个念头,抵着墙壁点了根烟,刚吸一口就被吹灭,他也不管,只哆哆嗦嗦地拨出号码,再哆哆嗦嗦地等人接听。 对面没什么好气。“靠,你痴线啊,现在在哪里?宝仪姐都自己回家了,”谢明夷就算急 分卷阅读226 到骂人,声音也听不出波动,“祝炎棠,究竟闹什么呀,明天你真想上头版还是怎样,狗仔不睡觉的我跟你讲。” “闭嘴!”祝炎棠脱口而出,暴躁地打断这让他又怀念又厌烦的说教,“你不要出声!就听我说,真的,明夷哥,谢老板,你应该好好听着,听完了决定把我杀掉还是把我雪藏还是把我甩给你的竞争对手。” “你说。”谢明夷还是十分的冷静。 “那我说了。” “你说啊。” “……我喜欢你,”这音节一发出,祝炎棠就蹲下来,脸埋在硬邦邦的膝盖上,这事儿他明里暗里表达了太多次,可只有这样干巴巴的四个字威力无穷,他远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底气十足,但还是强迫自己说下去,“我就是喜欢你!以前招惹你的女助手,都是装给你看,拿安全套去办公室找你,也不是使坏,不是轻浮……我是喜欢你。到一种什么程度,我每次想到你,就感觉自己要哭出来了。” “说完了?” “没有!”祝炎棠大叫,他被对方毫无异常的语气弄得几乎满心冰雪,“我没有说完。不能和你一起我就像是快要发疯了一样,看见谁幸福我就会嫉妒,看见你爱着别人,我就很疼。我很疼!明夷哥!” “有想过后果吗,社会的接受程度并没有那么高,你是公众人物。” “我不怕,什么后果我都敢接受,”祝炎棠沉下声音,他那样认真,生怕有一丝不诚恳,“你的朋友,那位黄大少爷,他能大方出柜,什么都不要了,我也能,他和李枳可以像现在这样幸福,我也可以。” “小棠,现在不是讲这种大话的时候,”谢明夷平声道,“你作为公司的艺人,这样不顾后果地夸夸其谈,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其实很混账。你还是冷静一下。” “冷静?哈哈,这是明夷哥才擅长的吧,那位黄小姐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的因为我急得快要哭?”祝炎棠轻声道,冻得有点发颤,“我是混账,但我其实没有那么傻。到底为什么,你为什么是我的老板?为什么有个喜欢十年的女人?” 电话那头不见一声回应。祝炎棠一连串不停,倒尽了苦水,陡然清醒,是他自己钻进牛角尖的,也是他自己撕破了他们之间唯一存在的、那宝贵的平衡。忽觉自己握着的是手榴弹,祝炎棠把手机拿远了才敢看屏幕——没显示挂断,倒是显示了低温提醒。 他无视提醒打开免提,除了风声,他还是听不见别的。 “啊,原来已经完了,”仿佛热水瞬间冰冻,祝炎棠低笑,“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回公司,我服从公司一切安排。但我不会为刚才的任何一句话辩解或道歉。” 他想,谢明夷干脆把自己杀掉好了,如果那人亲自动手,他是愿意的。 这时他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喊他:“小棠。”不是从听筒传来的。好像近在咫尺。一瞬间,祝炎棠宛如跳楼未遂领带挂在电线上的落魄上班族,恐惧和庆幸弄得他牙齿打颤。猛地抬头,他看见谢明夷走近了,背光站着,拎着他赌气没拿的、土得掉渣的大红冲锋衣。 “好好穿上,不要感冒,”谢明夷注视着祝炎棠,就像八年前注视他的落魄,“明天不需要回公司。难得来北方休假,就去坝上草原好不好?骑马喜欢吗?” “我不去。” 谢明夷像是料到他会这么说,仍旧凝视他,那双眼里有绿洲,有橄榄:“如果哪天我弯掉的话,对象一定是小棠。不骗你的。” “哇,这是同意了?”祝炎棠六神无主地笑了笑,“还不骗我,不会吧!” 谢明夷并不拖泥带水,认真道:“不是同意,也不是骗你,只是如果。现实是,我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 “……我知道,你别说了!” “你知道什么?耐心听我讲完,”谢明夷也蹲了下来,扶着后腰,“就像你认为放不下我,我也认为,我放不下宝仪。尽管在她心里我可能是个不够成熟可靠的人,自己的麻烦都没有解决完成——所以她把我推出来,要我没办法逃避。” 祝炎棠盯着地面,不说话。 “但是,即便这样,她对我只抱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在我心里,她仍然是百分之百的那个选择。不是她的话,就是零。所以我必须变得更可靠,更值得依赖,我必须得到她,从十七岁开始我就在努力,是一种惯性,停止的可能性只会越来越小。现在我觉得,哪怕等到五十岁也不算迟。这已经成为一件和吃饭睡觉一样自然的事情。” 祝炎棠微笑起来:“所以我说我知道啊。你喜欢她,你深深地——你爱着她!我突然这样子瞎闹——我知道我很恶心!” “没有人觉得你恶心,”谢明夷把外套帮他披上,语气很淡,他温柔得有点寡情,“只是,我理解你的想法,也非常想帮助你,我最不想让你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怎样讲,小棠对我来说不是无足轻重的人,我带过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艺人,就是你对吗?让你想到我就要哭出来,我觉得很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这是可怜我吗?”祝炎棠还是蹲在那里,神情竟是平静的,好像在读台词一样,“假的,我不要。你也没必要这样勉强自己跟我谈人生,我无论如何都会做好本职工作的,不会再做出家的蠢事,我会好好演戏,发正确的微博,跨年和春晚也不用推掉。” “我明白,我只是想让你不要这样痛苦,去休假的话,我们可以仔细谈谈,谈任何事。你应该认清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是一段感情,还仅仅是一个人的陪伴而已。这两样东西都不只是我能给你,最好的,我也一定没办法给你。” “好了,就这样吧,”祝炎棠突然站起来,他甚至是跳起来的,拎着冲锋衣居高临下,“明夷哥说的大道理,我都懂,Brit什么时候来?你再唐僧念经下去我会很烦的。” “是吗?你想清楚。我不会一直这样有耐心。” “哦哦——所以现在是宝仪姐要你对我有耐心的?也是她要你带我去坝上草原的?” “啊?”谢明夷也站起来,显得有点惊讶,“宝仪可没有闲心管我的事,我刚才同她讲,她只是要我弄些羊羔寄到她本家。” 祝炎棠哈哈地乐,好像已经恢复了正常状态,被一刀斩断所有可能性的、血淋淋的口子,完完全全地迅速愈合,他连尴尬都忘了:“那你蛮可怜嘛!和我一样!” “十年都是这样啦,她可能只会在她弟弟出问题,或者她自己需要结婚的时候考虑到我,但现在老九问题已经不大了,至于结婚,宝仪好像暂时不需要,”谢明夷说着,脸上竟浮现出薄薄的笑意,好哥们儿似的拍拍祝炎棠的肩膀,他比表面上力气要大上很多,“是我自己想 分卷阅读227 带你散散心。就是觉得小棠最近两年好累,就这样被压力逼着开始走下坡路,对谢氏,对你自己,都太可惜。” 祝炎棠还是笑,等一辆黑色丰田埃尔法停在跟前,他就笑够了。揉了揉脸,祝炎棠猛地拽开车门往里面钻。 谢明夷在后面问他:“所以明天继续休假?” “好啊,”从车门将关未关的窄缝外,祝炎棠的面容只能看到一半,“带薪水的话,休一年我都愿意哦。” ———— 祝妹子们节日快乐。 还差十章完结,可以开始倒计时啦~ 本章黄生和小橘好像当了背景板hhh 在接下来的十章里面,黄老九会带老婆回家写族谱,小橘则要陪着哥哥解开最深处的心结。 至于谢明夷,他会等到他的黄宝仪,祝炎棠的话,确实要给他单独开个小短篇,正牌cp不是Brit,大家可以猜猜究竟是谁~(小祝是攻哦) 感谢大家的留言~今天又是粗粗长长的一章,希望大家继续用爱浇灌我=w= 第73章 被医生逮住批评教育这事儿,说来还挺丢人。那天下午阳光特别好,李枳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地,正在犯困。这是术后第二周,呼吸面罩早就摘下了,喝完清汤寡水还要用冷开水漱口的日子也已经成了习惯。甚至被喉头那个硬邦邦的口器硌得隐痛,还动不动口水直流,李枳都认命了,然而最不好的一点是,每天往血液里输的药品副作用很厉害,总是让人不停地想打瞌睡。 他的一天里,有一半时间在睡觉,另一半时间,在打着哈欠准备睡觉。终日不能说话,加上这张暖炉似的病床严重限制了李枳的精力,导致他做什么都昏昏沉沉。 可他也不能离开这片隔离区域,遛弯都仅限于一条走廊。护士说外面大气太脏会刺激他,而他们病房这层,连空气都是特意净化过的。 好吧,李枳老实待着,把积攒的书单消去了小半列,也百无聊赖地逛遍了这层楼的每个能去的角落,心想,资本主义的空气,真清新。 日子就这样在睁眼闭眼间度过,除了读进去一点文字,听进去些音乐,其他好像虚度了,但李枳并不觉得有多难捱。每次他睁开眼,都能看到黄煜斐就在身旁。不是安安静静地抱着电脑办公,就是厚本盖在脸上,躺在一边睡着了。 尽管这病房里非常暖和,李枳每次还是会悄悄帮他披上张毯子,顺便把冰凉的咖啡倒掉,烧上热水准备泡茶。 数来这些天,那人除了腾出半天去给新楼盘剪彩,冻得冷飕飕地回来,往他被窝里钻,其余时候,黄煜斐都这么陪着他。实在太惹人疼,李枳琢磨不出自己除了配合治疗早点恢复还能为他干些什么,只希望他在陪护自己的时候也能舒坦一点。 黄煜斐本是连醒茶都不懂的家伙,上好大红袍硬是用滚水瞎泡,一个人过日子,更是锅盖都不会揭,现如今却充分证明了自己已然变成“会照顾人”的那一类。他和李枳一起研究了不少还算爽口的流食,一旬下来李枳还真就没瘦几斤,面色也日趋红润,有种在他脸上少见的健康光泽。 正在一天天变好,一切,以一种肉眼可见的趋势。黄煜斐全看着眼里,包括毛毯,包括小心冲泡的红茶,他心里比给学校做成多少个高难实验,给家里卖出多少栋楼还满足。他也逐渐习惯了和“小哑巴”生活的日常,比起笔谈和手机交流,李枳更热衷于在他手心写字,酥酥痒痒的,写不懂还咬着嘴唇着急,怕自己忍不住一嗓子说出声似的。 但那些字真不怎么好猜,黄煜斐每次都比考试还紧张,倘使没琢磨出来,也没从李枳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看出端倪,他就立刻投降,把笔谈的本子递给李枳,哄着人道:“我太笨蛋啦!” 李枳就笑,就摇头,意思是你才不笨蛋。然后工工整整地写下想说的话。每到这时,黄煜斐也就不再出声和他聊天了,他从李枳手中接过笔来,另起一行回复。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宛如学生时代专门用来上课溜号的闲聊草稿册,小半个月居然攒下来大半本。字还都是好字,一行简体一行繁体,一行端秀一行疏朗,看来颇成规模。除去几页李枳的信笔涂鸦,这也是不少的字数,二人非常直观地看到自己的话痨,也感悟:原来跟对方真的总有这么多话想说。 唯一尴尬的是,有时遇上不会写的中文词汇黄煜斐就只能露怯,灰溜溜写上英文短语。他实在水平有限,就说那还算过得去的类似行楷的字体,还是在祠堂抄经的时候练的。但李枳从来都不笑话他,只是稍稍皱眉思考,想好译文再给他写在底下,就跟教小学生英译汉似的。 这些翻译都不生硬,并且贴切,往往就是黄煜斐心里想的那几个中国字。黄煜斐先前单是知道李枳英语不错,这回则切身体会到绝不仅是“不错”而已。对此李枳自己也颇为自得,某天在本子上如是解释: 【我脑子以前还是好使过的。雅思考过7.5分,都是口语把我往下拉,才6分,我看见考官就结巴。然后我爸就不给我再报了,说要省省那几千块钱报名费。】 【7.5也是非常好的分数。好像剑桥7分就可以?】黄煜斐写道。 【我知道,所以我很厉害。】李枳递过本子的时候脸又红了。 黄煜斐盯着纸面,有点怔愣,只觉得自己再多瞧一眼身边那家伙,就会忍不住亲上去了。 不可以亲,他再度提醒自己。李枳还在病着,就算做的是微创消融手术,创面很小,他的上气道仍然脆弱。医生也委婉提醒过黄煜斐,至少这两周在摘掉口器之前,不要让病患做任何可能导致呼吸加速的“剧烈运动”。黄煜斐当时听着,想起自己差点在那人刚做完手术的时候就拿开面罩接吻,只觉得自己实在是个该骂的色魔。 于是色魔捡起了自控力,他靠这自控力活了十多年,所以非常厉害。哪怕拥抱,哪怕李枳就靠在肩头,湿润的呼吸带着明显的期待意味,在他唇边撩拨,黄煜斐也能做到坐怀不乱。他这柳下惠当得倒是挺舒爽,李枳却不干了,总爱粘着他,眼睛瞪得溜圆,好一副不给亲就绝对不肯甘心的执着样儿。 黄煜斐每次都犯怂,拿亲脸蒙混过关。搂着哄两句,说“等你好了我们补回来”,李枳也就红扑扑地笑一笑,不再闹了,安静地吃药喝水。 他已经懂了事,那些个别扭打开之后,透亮得跟块玻璃似的。黄煜斐记得一年前刚认识那会儿,李枳还有点青涩的小性子,偶尔爱耍点脾气,发起倔来简直硌手,让人没辙。现在他却乖得让人心头发紧。 是因为我吗?还能是因为谁。一想到这儿,黄煜斐整个人就轻飘飘的。 那天他照例 分卷阅读228 盘腿坐在沙发上,盯紧电脑屏幕,一行一行地检查几份合同。十五分钟后他将和某个经理通电话。那人在黄家做贷款的堂口里干了二十多年,也就钻了二十多年的空子,把多少钱全弄进自己腰包。 这是黄煜斐最近才揪出来的隐蔽亏空,但那人毕竟算得上元老,他决定弹性处理,不做得那么极端。按他姐姐的话说就是,给自己积些德。 当然打电话吓一吓还是必须的,钱也要弄回来。黄煜斐知道自家公司那群人,一个个的听够了有关他的风言风语,都有点怕他。他也很清楚施压的技巧,已经能料想接下来那个贪鬼经理会怎么擦着冷汗对付他的问话了。 疾言厉色、冷声假笑、威逼利诱,这都不是黄煜斐想要李枳看到的那一面。他准备去医院天台打这个电话,顺便抽支烟吹干净味道再回来。临走前,他一打眼就瞧见李枳将睡未睡的模样,睫毛丰密,眼皮微红,正温驯地虚着那双眼睛。额发翘起来一小撮,是散乱的,黑得纯粹,当然还有他那一副皮骨——所谓“皓腕凝霜雪”,下午两点多的阳光照着,有种勃勃的生气蕴在里面,给人一种清澈到透明的错觉。 我一定是彻底疯了,黄煜斐这样想着,瞥一眼手表,就把视线直勾勾地聚在那张掩在纺织品间的脸孔上了。他走到床沿站定,抬起手来,一寸一寸地描摹李枳的眉眼,看他痒得蹙一下眉头,动一下眼角,黄煜斐就获得了一种切实的满足。 最后那些描摹在李枳的唇峰之间停留,血色比往日少些,显出病态,却仍然生动——李枳忽然张嘴了,直接含住黄煜斐轻触他双唇的手指,软软地舔。他还大睁开眼,得逞般瞧着呆立在病床前的家伙,以及那张脸上的愕然。指节在他嘴里放着,嶙峋,修长,坚硬。 是右手。已经完全恢复了,舌头几乎感觉不到烫伤的疤痕。神奇药粉果然神奇。李枳弯起眼睛,似乎很高兴。 这种张狂的暗示,一下子弄得黄煜斐措手不及,他固然知道李枳想要什么,他又想,这也是老天在考验我吗。指尖温软的触感如同羽毛一样挠他心尖,除了那点水声黄煜斐已经听不见什么了,他默默地愣了一会儿,决定不忍了。撤出手指,扶着李枳一侧的脸颊,黄煜斐压在床上亲他。 刚压上,力气又松了,只敢轻轻地碰,啄一下,再啄一下,嘴都不敢张,怕他碎了。李枳则仿佛化成一汪热水,手臂把他圈紧,配合着不伸舌头捣乱,只是放松嘴唇,入迷地迎接他的每一次的触碰。 仅是这样都能把俩人给碰烫了,像是带有伪装的甜酒,蜜桃味,就跟汽水似的,却直往人头脑上逼。可能是因为太久没碰酒精,又可能是因为这甜酒本就醉人。“小橘,小橘……!”黄煜斐叫他好几声,目光对上他醉朦朦的双眼,有些痴痴的。他们缠在一起,病号服、纯白被褥、手背上的针头、垂在床侧的导管……都去他的吧! 世界还在转动,他们还能亲吻,这就是所需的一切了。 这顿缠绵是被医生打断的。科里森站在门边,敲了敲门框,“喂喂,这是医院!”精干的金发老头冷着脸。紧随其后的周医生则打起哈哈:“还差三天就能出院啦,黄先生再忍一忍。” 床上这俩人就跟偷偷约会被班主任抓包一样,赧红着脸颊稍稍分开。黄煜斐坐直,李枳也曲腿坐在他身后,他们一块低下头,老实认错。 随后黄煜斐就被赶出了病房。他趁护士进去送药,往里瞄了瞄,看见量血压等常规操作,忽然想起十五分钟肯定早到了。于是就捏起手机,有点悻悻地,爬天台做他的魔鬼老板去了。 但随后那倒霉等死的经理却觉得,少东家比自己想象中要和善许多,好像心里正揣着什么好事,揭完他的老底,告诉他“赔不回欠款就只能按照老规矩来”的时候,语气都似有温柔。 2017年的最后一天,李枳终于取掉了那个折腾人的口器,嗓子里空空如也,畅通无阻,多少年没这样了,给他一种焕发新生的感觉。又过了两天,纱布拆了,喉镜也做了,医生确认他的手术创口已完全愈合,气道和声带已恢复正常状态。 第一句话要对黄煜斐说。李枳推门出了检查室,看着站得笔直耐心等自己的家伙,琢磨了一下,才开口:“哥,我好了。”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话非得这会儿讲。 说完他就一愣——这副嗓音,太多天没听,现在完完整整地闯进耳蜗里,简直不像真的。黄煜斐也跟他一样,有刹那的恍惚,大睁着眼睛,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我声儿变了吗,”李枳摸了摸嘴角,又道,“原来什么样,我都快忘了!” 黄煜斐这才缓过神来,他觉得口干舌燥,只得扑来抱住他:“没变!一点也没有变!” 李枳就把下巴磕在他肩头,哈哈笑了起来:“这下我能好好唱歌了,我天天给你唱。” 出院已经是新的一年。 最后告别了周医生和即将回国的科里森,李枳跟着黄煜斐,一层一层地乘着扶梯下了住院大楼。为什么不坐直梯,因为两人都想试试这种“抽丝剥茧”的感觉,逐步从这个带给他们太多滋味的拥挤建筑离开,像在出狱,而等在外面的是崭新天地,是自由。 往停车场去要路过地铁站,算是人挤着人,他俩紧紧挨在一起。趁着李枳正昂头踮脚地去瞧不远处天桥下喂鸽子的诸位,黄煜斐忽然从衣袋里掏出串东西,拎在他面前,咣啷响。 李枳立刻把脑袋转回来,睫毛下盛着的全是惊喜——那串东西不是别的,是他们家公寓大大小小的钥匙,上至天台下至地下室。至于链子上的装饰,仍是那枚沉甸甸的金蝉。 “家门钥匙要交给老婆管。”黄煜斐乖乖地说。 “那我就收下了,保证把家管好,”李枳一笑起来,红红的嘴唇就露出些润光,手里的东西曾被他像从自己身上扒皮一样放下,伴随着剧烈的疼痛,现如今,却又这样回到他手中,带着黄煜斐的体温,于是他把它紧紧攥住,“老公放心在外面赚钱。” “接下来想做什么?”黄煜斐显然被那句“老公”弄得飘飘然,又笑着问他。 李枳扬着脸,朝他哈出一口白气,就这东西好像都比手术前要热上不少。他欣喜地看着,装傻道:“想回家。拿咱们的钥匙开门。” “再多一些,具体一些。” “要具体?”李枳半眯着眼,看向杨树杈间嵌着的圆日,“比如……打扫卫生?半个多月了得脏成什么样,就说没我不成!” “小橘要当劳模啊,”黄煜斐把他按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再比如一个。” “再比如在暖气边蹲着,看今日说法,吃一大碗炸酱面,吃一脸酱,还不擦,” 分卷阅读229 李枳笑,“我直面人生。” 黄煜斐捏捏他的鼻尖:“给我也做一碗。” “那当然了!” 黄煜斐笑了,转动钥匙暖起车子:“但是我还想更听大一些的,小橘有愿望吧。” “愿望的话,确实有啊,”李枳把手探向空调出风口,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又似乎在说平常事,“但现在其实只有一个,我想和哥一块,疯狂做爱。” 黄煜斐差点一脚油开马路牙子上。 李枳模样清纯极了,好像还很朴实,侧身专心地看着他:“还想你亲我。特别想。现在哪个医生也管不了。” 回家之后果然灰味儿直往人脸上扑。年轻人的精力着实可怕得很,李枳完全没个刚出院的样子,指挥着黄煜斐拿吸尘器把全屋都给倒腾了一遍,自己则准备把攒的脏衣服手洗干净。住院前太匆忙,他才发觉自家这位从他走了之后就没洗过衣服,面料金贵的衬衫西裤随便堆在滚筒里,堆不下了就上洗衣篮,下面还压着带血的床单卫衣,都结成硬块儿了。 要不是衣服多,估计黄煜斐都没得换了,不过那人当然做不出穿睡衣出门的事。回想起先前胡闹的那两天,李枳脸色不太好,我当时到底哪根筋抽了?他骂着自己,找来消毒液,却发觉不顶事儿,反而扩大了印痕。这当口,就轮到黄煜斐发挥一下特长了——打了个高深莫测的电话,不出半小时,他的秘书就匆匆赶过来,献宝似的送来了几瓶神秘药品。 “老板,”小秘书看见黄煜斐挽着袖子似乎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也看到他衬衫下摆已经被溅湿了一小片,似乎有点惊诧,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往屋里瞟,“您要洗什么……找我们送到干洗店就可以了。” “不用啦,你现在放假,”黄煜斐抱着那箱子东西,笑眯眯道,“新年快乐啊。” 李枳站在走廊口,不远不近,也笑眯眯地跟脸色发红的小秘书道别:“新年快乐。” 小秘书之前都是被大秘书带着,净做些打字复印的杂事,今天大秘书有事走不开,他是头一回单独给大老板干活,想不到会被传说中凶巴巴的少东家这样亲切地对待,更想不到,抬头就能撞见那位做的便当全公司有名的“爱妻”。而且,老板好像心情确实不错,居然随口就给他准了假期。他诚惶诚恐地鞠躬道别,关门的力气都不敢往大了用。 “这都是啥?”李枳走上前去,好奇地往纸箱里看。 “酒石酸,硫代硫酸钠,碘化钾,还有草酸,”面对久违的广口瓶和滴管,以及一脸懵逼的李枳,黄煜斐非常有干劲,“不信它不掉。” 最终,俩人戴着橡胶手套,终于好好地把每块血迹搓得一清二白,李枳不停地脑补,假如身处侦探,他俩这样,怎么看怎么像处理犯罪现场。他忍不住跟黄煜斐胡诌,哪知黄煜斐居然一本正经地说不对不对,销毁证据用火烧更划算更彻底。虽然凉水有点冻人,但他们各自瞎说八道,仿佛乐此不疲。然后又去擦玻璃,又去收拾冰箱。 晚饭吃的就是炸酱面,配上热腾腾的冬瓜排骨汤。黄煜斐负责切了黄瓜丝,他果然不负众望地切成了黄瓜条。后来晾衣服的时候,天已经黑透,顶层光污染少,隐约竟然能看到几点疏星。李枳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歌,被人从身后抱住,黄煜斐下巴贴着他后颈,道:“小橘原来是不自觉会唱歌的人。” “最早的时候,刚过变声期,我觉得我变得太对味儿了,跟歌星似的还不跑调,就老唱,同学还总是控诉我一到课间就哼歌,打扰人家学习,”李枳脸红了,颈子也红了,“后来都是嗓子闹的,现在成健全人了,我高兴。” “我也高兴,有一把好嗓子,就该多唱,”黄煜斐蹭他鬓角,又问:“够干净了?” “还不错,”李枳已经热乎起来,但还是挣了一下,他想把床单展得好一点,“家务活干得这么利索,必须得给我哥好好颁个奖。” “以后多帮你干。”黄煜斐不让他挣,圈住他,缓缓地晃,“拖地我也蛮在行的,没有技术含量,仔细就好。” 李枳轻声道:“我就总觉得你不该干这些活儿。灰尘拖布垃圾袋什么的,跟你不搭边。” “我还觉得小橘不该干呢,”黄煜斐捏起他的手,顺着指缝捋,闷闷道:“弹琴的手更不适合泡消毒液吧,我们还是该请个钟点工。” “不要!谁来咱家乱翻我都不舒服,而且我喜欢做家务。” “好乖。好老婆。” “这么喜欢撒娇啊今天,”李枳放松了,靠在他身上,“怎么说比较好,小别胜新婚?” “就是新婚,我们也没有别过,”黄煜斐纠正他,还一下一下地咬他耳朵、脖颈、肩窝,“而且家务做完了,面条也吃过了。” “所以呢?”李枳舒展地感受皮肤上连缀的亲吻,明知故问。闭上眼睛前,他瞧了一下晾得歪歪扭扭的床单,心想谁还管什么床单。 紧接着他就被提溜着抱起来,黄煜斐箍着他的腰,像举着个大抱枕,走得飞快还偏偏不让他脚尖碰地。 “所以干啥!哥你劲儿太大了!”李枳一眨眼就看见卧室的门,抓着黄煜斐小臂大叫,“猴儿急成这样,猪八戒抱媳妇儿啊!” “所以,轮到,疯狂做爱了,”那人声音还是闷闷的,把他扔在床上,扑上来莽撞地盯住他看,看样子,简直比买了电影票却没摸着姑娘手的毛头小子还要委屈,“小橘怎么还想说话不算数呢!” “哎,谁说不做,谁说不算数了,”李枳把黄煜斐拢过来,摁在自己脸上狠狠地亲吻,他注意到衣角被掀了起来,腰上凉飕飕的,又印上温暖的抚摸,“哥,你可冤枉我了!”他笑,匀出只手去给黄煜斐解皮带,还张开腿,把人密密实实地圈住了。 那晚上做了几轮,没数,总之不掺咳嗽的性事能把人迷死。李枳再睁眼时天已大亮。屋内昏暖,他身上穿着干净的睡衣,隐约想起自己好像在洗澡时睡着了,之后的事可想而知。他觉得有点丢人,黏在人家身上说不做到天亮不姓李的是他,瘫在一边被人弄进浴缸的也是他。 长长地呼了口气,他忽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安心在黄煜斐床上过夜,一点隔阂也没,什么都不用担心,做梦好像还梦见俩人一块做宇宙飞船,回看地球上的灯光,特别壮美。吹了春风似的,李枳又得意起来,正准备按照原先计划干件大事,撑起身子一转脸,却正对上一双清亮眼眸。 黄煜斐已经醒了,头发睡得毛糙糙的,正在枕头上撑着脸,专注地看他,不知看了多久。 “李生,早晨——”晨起声线有点哑,还是用粤语说的。 李枳显然被这么一出电了一下,脸红了好一阵子,忽然压上来拧他耳根子: 分卷阅读230 “哥,你醒得太早了,你咋不跟平时那样睡懒觉!” 黄煜斐超级无辜:“太激动,睡不了很久。” “激动什么呀,明天多睡会儿,”李枳贴得更近了些,嘴唇碰他的眼睫,“不准比我早醒。” “小橘要做什么?” “洗脸,刷牙,做饭。”李枳坏心眼地蒙他,随便套上件毛衫,跳下床往屋外去了。 黄煜斐隐约觉得自己会有好事,问出来反而煞风景。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他是在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感觉中醒来的。睡眠收了尾,感官回归,身体非常热,腿上有重量,胯下也被什么含着,又润,又柔软,黄煜斐睁眼就看见被子拱得老高,他掀开来,随即瞧见毛茸茸的发旋。 他就一边听着自己心脏在胸膛里怦怦撞着,一边探手,把那人额前乱发拨开,又勾着他的脸蛋,朝向自己。 眼神撞上了,李枳眼中泛着点雾气,先让嘴里东西撤出来,潮乎乎地冲他一乐,学着他的调调道:“黄生,早晨啊。” ———— 下一章就是正文里最后一趟豪车了,不过之后还有肉渣,其他肉我们番外见(现在说有点早hhh) 这文直到现在十几趟车,能找到cp这种放心开车的平台真滴很开心~ 感谢大家的留言,最近我也在疯狂搬砖,如果能给同样搬砖的你们带去乐趣,就再好不过啦。 第74章 一时间黄煜斐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坐直了些,也很没悬念地被撩起了火,腹部的肌肉由于思想冲击太大,甚至都在跳动,只觉得幸福感这种东西好像化成了实体,要把自己冲昏。 却见李枳像是在担心什么,按着他的小腹解释说:“哥你别动,躺着就成……我专门定的闹钟,刚才也刷过牙了,早就计划好的,”他说着,用方才扶着性器的手揉了揉眼睛,“不会吓着你了吧!” “不是这个问题,”黄煜斐并没有乖乖往下躺,反而拿枕头垫高后腰,探手摸他的眼角,柔声道,“为什么总要和我这么客气呢?” 李枳的眼皮方才被揉得有点红,此刻在他指尖下,眯了起来,看样子挺疑惑:“客气?” 黄煜斐点头:“就像现在这样。” “哈哈!”李枳歪着脑袋,“如果这叫客气的话——”他又不假思索道:“就是因为太喜欢你了啊。一想你舒服,我自己就觉得也很舒服。” 说罢,好像很满意黄煜斐脸上的表情和身下一连串的反应,他把那根精神头很好的大家伙再次吮进嘴里,继续舔吸起来。他始终一心一意对付它,有种一不做二不休的专注劲儿,嘴里老是鼓鼓囊囊,溢出小声的低喘。更犯规的是,他身上居然什么也没穿,就那么整个人趴在黄煜斐腿上,滑溜溜、软绵绵的。 黄煜斐清楚地看见自己理智爆炸的前兆,像个白痴一样感谢自己撞上的大运。 后来,李枳很熟练地把射在喉咙里的东西咽下,残留在外的,也全亲干净了。他抹抹嘴,准备赖在人家身上黏糊一会儿,却被黄煜斐一下子拽到怀里抱紧,撬开嘴巴啃吻。 李枳急着推他:“干嘛,还有味儿呢!” 黄煜斐舌尖舔过他的下唇,道:“我的味道真的不太好,辛苦小橘了。” 李枳笑了,也舔回去,含混地说:“这种东西,我的也不会好吃啊。” “好像忘记小橘是什么味道了,我再尝尝?” “光尝尝吗?” 黄煜斐目光一敛,覆在李枳腰窝上的手掌,开始顺着弧度揉了:“看样子上次没有做够。阿姐说得对,年轻可真荒唐。” “荒唐……哥,你不想做吗?”李枳跟他贴着脸,直愣愣地瞪他,“老是自己当正人君子!” 黄煜斐就把脸埋在他颈侧,偷着乐。 “我……我也不是搞上瘾了,我就想提高你的幸福指数,不是说每个男人都梦想着哪天被口醒一回吗,”李枳又耻又恼,小声道,“我也想听见你发出那种声音啊。” “哪种声音?” “就那种,”李枳说不下去了,别过脸冲着床头柜道,“每次光我叫得起劲儿了。” 黄煜斐一听就懂了,顺势凑近他脸侧,嘴唇贴着耳骨张开,碰到被体温焐热的耳钉。 流露的声音比耳语还轻,一飘就过去了,但显然,效果不在于轻重。李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脸蛋红到后颈,微微弓起背来,黄煜斐垂眼去看,这人甚至后背都变得有点粉粉的了。 “哥……”他语塞。 “我叫得好不好?”黄煜斐带着气声笑道,“我是从李老师那里学到的。” 李枳腰忽然不软了,拱起来瞪他:“你这人,你咋还笑话我呢。”他撂下这么一句,然后钻出被子跑了。 黄煜斐知道李枳那点小心思,睡衣也没换,头发也没梳,就快速地刷了个牙,然后追去了厨房。屋里空调开得足,李枳还就真不怕冷,仍然没穿什么正经衣服,就系件松绿色围裙,叼着根棒棒糖,正在案板上切着西红柿。 多汁的蔬果被快刀破开,“沙沙”的声音利落干脆,挺悦耳。 黄煜斐走过去,把那具晨光下愈加白净的身体抱住,从后面亲人耳垂:“裸体围裙,小橘故意的?” “什么故意,我这叫回归自然,我凉快,”李枳没什么好气,嘴里的糖也让他吐词不清,“你都碍着我切菜了,想吃早饭就别箍我胳膊。” “哦,穿成这样是为了切菜。那我松开了?”话这么说,手臂上的力气却根本不见自觉,圈得更紧了些,甚至还从那过低的领子探进去,拢着李枳单薄的前胸,用掌心磨。 “哎……不成,又跟我装傻,”李枳受不住了,放下菜刀,绞着他手臂,把自己锢在这臂弯里,“当然不是为了切菜,当然是为了诱惑你啊。” “那你做得非常成功。” “真的?”李枳没忍住傻笑起来,他感觉到身后顶他的那股子劲儿,屁股实打实地跟睡衣的丝绸蹭在一起,都快把人磨烫了。他挑了块最沙的西红柿,揭掉外层果皮,水淋淋地往黄煜斐嘴里喂:“先补充点维生素。” 黄煜斐咽下那块红艳果肉,又咬了咬在他唇间停留的手指,道:“不够甜。” 紧接着,只听“咯嘣”两声脆响,从李枳嘴里传出来,他把光秃秃的棒棒糖棍一吐,回身啄吻黄煜斐的嘴角:“糖都咬下来了,这下够甜?” 黄煜斐不说话,只把气息探进李枳嘴里,舌尖在唇齿间搜刮。他仔细品了品,糖是牛奶口味的,貌似还混了少许榛子味在里面。这种甜到会让头脑融化并百分百使人长胖的食物,他从来都不感兴趣,可现在那滋味却如迷咒一样攫住他全部心神。当然不够,远远不够,他看着李枳近在一寸间的、略显迷离的眉眼 分卷阅读231 。 李枳也不露怯,他早就不是吃素的雏儿了,在黄煜斐面前,青涩总能从他身上褪去,换成种率真的浪荡。那两块碎糖被他渡到黄煜斐嘴里,还硬邦邦地顶在舌头下面最怕痒的那块敏感地界。他彻底转过身来,手臂乖张地搂在人家肩上,又匀出喘息轻笑:“哥,帮我含好了。” 说罢他就扒上睡衣领口,解开一颗扣子,在皮肤上印下几个吻,然后再解一颗。李枳自有节奏,缓缓往下蹲,把黄煜斐上衣完全敞开,就水到渠成地半褪下他的睡裤。他专心极了,亲每一块腹肌,亲人鱼线,亲胯骨,亲蜷曲的毛发,湿甜的气息伴着柔软的唇瓣,一路下行。 不恰当地一说,那股虔诚劲儿,就好比面对着世上最完美的神像,他连雕琢都不应该,却分明做着亵渎的事,他把黄煜斐从脖子亲到胯下。 “刚才在床上的时候,我一直在蹭你,都快射了,但最后还是没成,”李枳成功把那刚发泄过的大家伙迅速煽动起来,热辣地撩起眼皮,把话说得十分勇猛,“憋得真不怎么好受,待会儿,就麻烦黄先生帮我操出来了。” 他皮肤是真的嫩,说这种丢人话时,腮边贴着血管暴涨的凶悍东西,更显得面庞格外小而乖巧。而黄煜斐根本回不了话,他含着快化完的糖果,瞧着亚麻围裙下那一切的若隐若现,心服口服。知道自己可算吃了瘪,栽了跟头,早已经变成爱与欲的奴隶了,但他乐意,他知道半跪在那儿舔自己的家伙也是一样。 那种故作老成的模样,反而暴露了心底的在意,还真惹得人想逗着玩玩。 “小橘的身体已经变得很色了,”黄煜斐垂下腕子,手指摩挲他的头皮,又去捏人耳骨,“现在还学会大大方方地诱惑别人……被我变成这样的?” 李枳正捧着,吞到一半,闻言红着脸盯他,还亮出冒尖的虎牙:“吵人!信不信我咬你。” “咬吧,咬哪里都行。”黄煜斐来劲了,事实上他现在的硬度完全没必要再舔下去,“你把我卖掉我也没话讲。”说着,他拉起李枳,摸不够似的搁在怀里揉了好半天。李枳被揉得呼呼地乱喘,“谁买我也不卖,”他陷在那儿,细细地亲吻他的唇周,痴迷地流连,“几座金山银山钻石山,我也不换。” 刚说完,他就被翻个了面摁在操作台上。那把菜刀明晃晃的,隔一小张红汁横流的案板,黄煜斐恍然清醒了些许,急着地把它插回刀架。 “我没怕,”李枳维持那个顺服的姿势,侧脸冲他笑,唇色比西红柿还要鲜,“快,操我。” 他虽瘦,曲线却柔软得很,没有一丝绒毛的,纤细的脖颈被围裙带勾着,腰上的绳带也松松地打了个结,那种布料颜色又深又纯,像连绵雨季冲刷过后的松针,中间衬着一把雪白的脊梁,安静地泛着细腻光泽,一直延伸到绳结之下,更隐秘的地方。好比是个未拆的礼物,从天上径直掉在跟前,丝带塞进黄煜斐手心里。心脏咚咚跳着,他单手撑着桌沿,把李枳罩在臂间,另一手在他背上用力摸了一把,由衷道:“你像个衣冠禽兽。” “衣冠?我可没有穿衣服啊。” 黄煜斐无声笑着,放开李枳廓形紧致的胛骨,顺着他脊沟,紧压着抚摸过去:“你……叼着糖果,笑得蛮开心的,一个一个地数着我的各种罪过。”什么东西快从指尖滴出来了,摸过尾骨又探进窄窄的臀缝,触感湿热柔软,这是已经扩张过了,还上了润滑,存在里面。 他又问:“几点起床的?” “反正,洗干净了,”李枳咽下呻吟,把一条腿折起来,搭在灶台上,抬高了音量,也抬高了屁股,他有恃无恐地摇着,故意用完全张开的角度,往顶住他的硬物上逗弄,“喜欢我可不是犯罪,两个戒指都交换了的人腻在一起,那不叫罪过,叫光荣。” 黄煜斐什么荤话没听过,按理说越脏越俗就是越艳,但他却是头一回听人拿“光荣”来形容情事。不过,吊着人胃口不上可一点也不光荣。李枳按捺不住,甚至还别着胳膊把他拽到嘴边,“操我!”说得更急,也更滚烫,有口浓汤往他嘴里喂似的,他重复,不自觉地往身后的热度上贴。黄煜斐只能色迷迷地把他看紧了,挺腰进去,听见“噗啾”一声,性器碾过一圈圈褶皱。“全进去了。”他光荣地提着气,“要动了。” “……还跟我报告呢,”李枳被撑出两个激灵,“最熟练的是谁呀。” 黄煜斐有度地顶弄那团热意,一顶,他就听见声绵到骨子里的叹息。他扳过李枳的肩头绵延地吻他,低声问:“小橘很努力。今天怎么了?真的很紧。” “是哥,哎!”李枳被顶得险些一个趔趄,要不是正被吻着,就差埋头吃西红柿了,“你比平常,还大了。” 这话激得黄煜斐暗骂一声,骂的是头脑狂烧的自己。他低下头,掰开人家的屁股往深处快速地干,“靠,怎么又大了呢!慢……哥,慢慢来……”他又听见李枳抗议,仍旧无视那些压在皮肤下的的颤抖。以前他有时也会做得这么狠,李枳不止一次把短短的指甲嵌在他脊背上呜呜抱怨:“要干穿了!”而黄煜斐现在正想这么做。 这两天像现在这样多少次了,干脆再别分开算了,他躁动地想,身体上的腻合直把人吸得灵魂出窍,逼着他把李枳摁下去,又俯身,拽着他后颈上那截布带,泄愤似的,在他光滑的背上吸出好几个吻痕。 并不清楚自己哪儿来的愤意,或许是李枳太过温顺,那么乖地配合他连续不停的顶撞,好比一串累累的花苞摇摇曳曳,要在他手中为他一个人折断,惹得他冒失地双手握着茎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善良的园丁,只想狠狠欺负身下努力不叫出声的家伙。 有件事应该趁现在脑子还转,快说出口。 “前些天小橘上过报纸,香港的,还有几个电视台,”黄煜斐忽然温柔下来,放缓抽插,上身密实地贴在李枳后背上,“最近也不要在网络上查自己。” “会……查到什么,”李枳正好缓缓神,扭头把脸蛋靠在他锁骨上,腾开撑桌的手去碰他的耳朵,“因为那条微博,祝炎棠秒删的那个?” “嗯,你知道的,媒体有多缺德。”黄煜斐亲掉李枳额角的汗珠,“之前就有人揣测过,大概是六月份那段时间。都不是什么好话,各种乌七八糟的说法。” “然后咱俩和姐姐一合影,加上姓祝的那几千万粉丝……”虽说没在干他,但沉甸甸的阴茎在自己身体里杵着,李枳还是腿软得努力才能站直站稳,“我懂了。” “我已经处理过,媒体那些脏东西这两天就会撤,”黄煜斐拾起了冲撞的动作,因为节奏放慢了,所以每次的碾压都显得密不透风,“但微博上的太碎,要过段 分卷阅读232 时间才能干净。” 李枳被他这突然行动弄得正有点失神,哪怕没刚才那么猛,他还是腿哆嗦,愣了一下才明白过事儿:“什么脏不脏,干不干净,我就,问一句,”他慌慌张张捉住黄煜斐的一只手,十指相扣好,才呼出口气,想把话说完整,“不就是咱俩被搁一块儿议论来着吗?” “是的。我无所谓,那些黑历史被扒过无数次,怎样讲我的都有,但这次小橘的隐私被侵害了,”黄煜斐说得非常认真,除去下面的声响,甚至听不出他正在干什么好事,“让你暴露在外面,被当作谈资,不是公众人物还弄成这个样子……我很抱歉。” “别,别抱歉,”李枳眼中流出水光,朦胧地扭脸看着他,“好好干我。” “这真的需要道歉。谢明夷和祝炎棠也都道歉了。” “干嘛还提别人!再提,就闭嘴!”李枳瞪起雾蒙蒙的眼,“以后,不许在这种时候,神游天外。就算你是被口着,也能开会的,神仙!……也不成!” 方才的硬糖化干净了,黄煜斐吃着他嘴唇认错:“好了,来亲亲。” 他一亲,李枳就笑了:“那些事儿……我也无所谓的,只要是和我哥一块被八卦……”道理就是这样,把他说成什么都没事,只要和黄煜斐一块。可这话他没能说全,就淹没在身上翻江倒海的快感里。 他同样没听见黄煜斐再说什么别的,只听见拍在臀股上的“啪嗒”声,又十分强忍地,自顾自道:“要说咱俩是乱搞的关系,也没错啊,帮我昭告天下,才好呢,省得有人……”他拗不住了,喘了喘,“有人惦记,我男朋友。” “不是乱搞,是好好搞,认真搞。”黄煜斐的动作不知不觉又重了许多,不能说蛮横,只能说太沉醉,他把李枳整个人拢在怀间,顶得他发疯似的抖,“但是,有人胡乱说你,我觉得很恶心,我想杀了他们。” 李枳怔怔地,无意识缩紧了后穴,黄煜斐这话听来挺吓人,但他却听得快活。对于黑历史这种东西,他知道每人都有,论如何处理黑历史,要么干脆死了,要么牛逼得顶天立地,黑历史就会成为“轶事”。在李枳眼里,黄煜斐早就牛逼得不行,而他自己则是习惯被人议论的那种人。同学、观众、莫名其妙萍水相逢的人,甚至他的亲人……都背后把他当过笑料,他固然也被砸过不少难听的话。 知道自己怪,招人说,渐渐地,连李枳自己都不怎么在乎了,他兀自长出种谁也看不穿的唐吉坷德式潇洒,可他现在却发现,钉在他身体里的这个人会去在乎,在乎到都要起杀意。李枳心里可甜,小声道:“不用杀,不值当。” “他们死掉也是活该。”黄煜斐更紧地握住他的手,两个人手腕都是别着的,不方便,却坚持紧握,“小橘,他们不能说你不好。” “管他们!你不准,杀人……”李枳身上已经汗透了,婚戒上的宝石也蹭在他指缝里,“好不好,哥?”他听见黄煜斐应了他,又听见,在连缀的进出声中,还混了上了两块过于潮湿的皮肤碰上又分开,那种汗津津的黏腻响动,“反正我把最好的家伙,抓住了……我不亏。” 说完他就知道自己又打开了什么神奇的开关,黄煜斐完全进入沉默状态,一手扶他腰窝,一手按他肩峰的硬骨,一下下操得又深又重。是完全退出去再立刻楔进来的那种操法——他觉得空虚了,就立刻被填满,他哪里痒了,肌肉无意识抽动了,就立刻被磨过。黄煜斐跟长在他灵魂上似的,清楚他要什么。 李枳直起腰身,转了个柔韧的角度,单手搭在黄煜斐肩头,侧目用一种诚实而惊叹的眼神看着他。他贪迷地、严丝合缝地体会每次律动,因那种不可置信的密集快感而恍神,“操……太硬了,”他粗粗呼着气,黄煜斐手滑到他胸口,他就溢出极满足的短促呻吟,勾起那人脖子,藏不住笑,神情是依恋的,“还要,哥,我还要……” “好,好。”黄煜斐压住了没骨头似的李枳,哑着嗓子,不停地叫他名字。李枳固然可以把这理解为爱意。他射精了,那股精液从他起大早拿喷头给自己清洗的时候就在攒着,现在可算淋淋漓漓地泄了出来。性器软乎着,碰上橱柜抽屉的金属拉环,冰得他抽了口气,这才觉得光溜溜的,冒着汗吹上晨风,实在是冷。 黄煜斐听见他抽气,忽然退出来,握住他大腿给人翻了个面。“看着我,”黄煜斐说,把围裙整条地拽下去,拎着李枳的胳膊压在自己肩头,“好好抱紧。” 半个屁股坐在案板上,李枳两腿卡在黄煜斐腰侧,琢磨着西红柿大概不能要了。他垂眼,看见黄煜斐踩着裤腰把睡裤脱干净,随即他屁股就被托住了,手掌很大,很暖,好像能够踏实地坐在上面。“嗯……墙太冰了,”李枳缠上去,稳稳地圈好,但他不太想被压在墙上做,“去床上,抱我去床上。” “就是要去床上,”黄煜斐笑眯眯地搂住了他,同时也把肉刃破进那还在翕动的、悄悄淌水的小口,走一步,就狠狠地颠一下,“宝贝,李先生,手别抓不稳啊。” 李枳屁股一耸一耸地,卖力把他夹紧。眼尾红了,是瑰艳的,还往上挑,甚至像上了轻妆的旦角,这不是阴柔美,是直白的艳丽。客厅里通透的阳光把他照得太清楚。他迷糊着,娇气地吼:“哥你又叫我李先生!” 黄煜斐用心地看着他,每寸目光都在他眉眼间描:“不喜欢?明明每次在床上这样叫,你就会突然吸得很紧。比如现在。” “呜……”李枳无可辩解,哼哼着,拼命揪住他的衣领,都快把那块绸布扯坏了,他要想不往下掉就只能紧贴着,一旦紧贴着,身体就有种要被插透的瑟缩感,他挂在黄煜斐身上好像再过一秒就要软成水,握不住,也流不干。“小心点,别滑出去了!”他打着颤叮嘱。 黄煜斐明白,李枳这是怕自己后面松了,可实际上则是越操越紧,死缠着他不放,伴随剧烈的无规律痉挛。“不会出去的。”黄煜斐更加用力地托好不自知的家伙,往卧室去的步子不紧不慢,他明白颠太狠带来的那种刺激,虽然爽,但李枳可能受不了。毕竟,人在过猛的快感下感到慌张害怕也是正常现象,他想再安慰安慰紧抱浮木一样趴在自己身前的家伙,于是又道,“我唔舍得,小橘,唔舍得。”嗓音干涩沙哑得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是真吞了火。 “那就,待在我里面,”哪知李枳好像没舒服慌,反而笑了,眼角亮晶晶的,随着步履带给身体的律动,嘴边蹦出的每个字都难耐地拖了点尾音,“一整天,一辈子!就像,钥匙和门锁,山谷,和湖水……” 这胡乱出口的,哪是在说话,哪是在发誓,这分明就是深情吐露的淫 分卷阅读233 词艳调,堪比兰陵笑笑生。可李枳的淫荡又是完全没有邪念的,你好像不能拿妖精一类的词来形容他,从他身上只能嗅到痴心和爱。 看着他,把他框进眼睛里,黄煜斐才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也是能够爱着别人的。 “我大概疯了,我已经疯了,”黄煜斐执迷地啃咬他,“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小橘……只有你不能离开我。” “是啊,就是你的,”李枳追着他的嘴角,想堵住他吻,“我只看得见你,只管你叫哥哥。” 亲住了,四片嘴唇贴着,他又补充:“我干什么,也不会离开哥。” 话音一落,周身就陷落进柔软,李枳被放在床上,黄煜斐则抽身从床头柜上抄起瓶水,也不接着吻了,没事人似的往他手里递:“每小时都要喝水,遵医嘱。” “干嘛呀,”李枳岔着腿,拧开盖子灌了两口,撇着嘴道,“哥你干嘛!” “再喝半瓶。每次至少400毫升的。” 李枳照做了,他别着脸把头昂起来,喉结滚动。然而当他丢掉空瓶也把挡眼睛的手臂垂下来时,那双眼睛居然是水汪汪的,呆呆往黄煜斐脸上瞅,一对上眼就扑簌簌往外冒泪。 “怎么了?”黄煜斐愕然地去抱他。 哭了几下子,李枳才一本正经地说:“我屁股这么奇怪了,因为谁啊,”他不满地瞪他,咬了口摸自己脸的手掌,“干得好好地突然让人喝水……黄煜斐你就一蹭棱子!” “什么叫蹭棱子?” “就是,”李枳神情松软下来,羞得直想笑,结果一眯眼,就又没出息地掉下存着的泪,鼻音哝哝的,“就是不积极不肯干,消极怠工!” 黄煜斐厚着脸皮冲他乐:“我错了,我就是怕你脱水呀,刚才流了那么多。”他撑着手臂,把人全挡在身下,帮委屈的小男友揩掉泪珠,又弯腰把家伙事儿怼在人家黏答答的穴口上,似有似无地蹭。他还调侃:“笑完了又哭,老婆好忙啊。” “进来,别跟我忍,我还要。”李枳哪受得了这种撩法,他每次这样被干哭也不是难过,只是因为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刺激,要把他冲垮,自觉没骨气也没辙,只怪泪腺太发达。哭的那模样又媚,又沮丧,张着胳膊紧抱住身前的人,不肯松手。大眼睛一眨就又滚下串泪珠,声儿也是破碎的,混着点难为情的哭嗝:“说好了要疼我,舍不得出去……快点抱紧我啊。” 要命了,黄煜斐想,尝到李枳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他曾经对性的需求正如吃饭喝水,只追求稳定高效,和“疯狂”以及“失常”根本不搭边。他把自己关在家里,狂饮浓缩咖啡做实验项目的时候,心焦了的交往对象堵着他的大门纠缠,黄煜斐最后也只是把缠绵当作义务去履行,人家撒着娇掉泪,他还觉得烦,只想继续争分夺秒地抱着电脑算图表写报告。 而现在他每天都在亲眼看着理性飘远,耐性和柔情则逐步根深蒂固。心里好像是有火的,把脑袋里的水咕嘟咕嘟煮开了,好比是荒漠上的波斯商人,野心勃勃地想把九色鹿给拴住,最后发现被牵着走的反倒是自己。 他扯下不顶事的睡衣,俯身拥住赤裸的李枳。那副身子的触感,太熟了,都融入骨血,皮肤光滑有弹性,像嫩竹一样柔软。他进入他,补偿地吻干净每颗泪滴,轻缓细致的力度覆在眼皮上,让李枳有了一种正被呵护的感觉。于是他的眼角就被吻出了笑意。“我是不是,太那啥了,”李枳晕着情红,迷瞪瞪地和黄煜斐面贴着面对视,“好像成天,啊,很饥渴……” “因为小橘还年轻,”黄煜斐熟稔地研磨他敏感点,享受每次颤巍巍的搂抱,“还因为小橘太喜欢我了。” “很对。” “正好我也没有老到不能满足你的地步。” “又说傻话,我得、我得骂你笨了!”李枳的瞪视也是水汽氤氲的,“就算,老了,也是一块老。我们现在,都有这资本。” 接住这句话的是一个连绵的亲吻,黄煜斐又把节奏提上去,他们像两株暴雨后疯长的植物一样缠斗。黄煜斐泄出来之前,李枳又射了一回,他甚至觉得自己再做下去就会失禁。当然完事之后,俩人连分开的力气都不剩了,当然也没有这种念头。黄煜斐把身下人沉在高潮余韵里的脸色看尽,塌下腰来,也不再撑床面,在李枳身上趴得挺舒坦。 李枳瓮声瓮气道:“哥,你能不能别每次完事儿了就整个人压上来呀。” “我很重吗?压痛你了?” “不是,”他倒是开始矜持了,“就感觉,光着身子贴得太紧了……” 黄煜斐哧笑:“刚才贴得更紧哦,小橘把我整个人拿腿圈住了呢。” 李枳烧着脸把他往边上搡:“滚蛋!” “不要,”黄煜斐压回来,颇为愉快地说,“等我靠一下,黄太,你接住我嘛。” 李枳见不得他这副大孩子样儿,立刻心软了,张开手臂道:“好吧好吧,来抱抱。” “腰都要断掉了,老婆给我揉揉,”黄煜斐抱住他,满床打滚,“真的,刚才绞太紧啦!这两天也做得好多。” “不能怪我吧?咱俩可是共犯,是同谋!”李枳手掌温温润润地覆上黄煜斐的后腰,打着圈按揉,“对了,哥,你前两天不是问我愿望吗,现在都满足了,可我又有新愿望了。” “说说看。” “一个大的一个小的——”李枳大声宣告,“小的是,我想去唱K,下个双休日吧!”他眨巴着眼睛又补充,“现在能和我家黄大麦霸抢话筒了,咱把钱柜唱垮。” “没问题,还要听大的。” “大的有点傻,不许笑我,”李枳的脸蛋在黄煜斐手下嘟了起来,他弯着眉眼,不疼不痒地掐了黄煜斐侧腰一把,“我要和你一块活一百岁,下辈子也在一起。老天爷要是有良心,就必须满足我这个愿望。” “小橘终于有这个觉悟了。” “我还是很擅长反省的,”李枳捉住他的手,就着靠在一起的四枚戒指,认真地亲,又拿自己右手腕骨上那个斐字,去找黄煜斐腕子上的枳,“现在说出这种承诺,我就不心虚。” 这话太可爱了,暖融融的,黄煜斐确实有一点懵:“我觉得我被突袭了。” “还没说完呢,”李枳睫毛一垂,喃喃道,“我又提那个词,干了蠢事,言而无信我是个大狗熊,我自己也知道。我得把我哥受的委屈、流的眼泪都补回来。” “我没流眼泪的。” “好,你没有,”李枳笑,“光我流了呗!” “其实你和我说一百次分手我都能当作没发生过。” 李枳怔忪一下,捏了捏黄煜斐的手:“我不会再说了,一遍也不。做手术前我想,要是能活下来,就把 分卷阅读234 每分每秒都赔给你。现在,我得说话算话了,感觉真就像重新活了一回似的,我重生,是因为有你这么个人在这世上。” 简直要哭,黄煜斐琢磨着,必须得抱。于是他们又紧抱在一起,裹着厚鸭绒被轻晃。他们清楚,今天是新的,明天也是新的,无数个明天也是,就好像是他们坐在一辆破车上,在人生的路上狠狠地拐了一个弯,再回到正轨,继续向前飞速行驶。从倒车镜里往后看,摩擦发热的轮胎在水泥地上留下深深一道印记,却无所谓,像种解脱——因为拐弯后他和他仍在一辆车上,甚至更紧密地连在一起,就像他和他共同拥有一片浓稠的黑夜。 拥着那团温度,黄煜斐有种奇妙的却稳定的宿命感,他觉得一切都不需要担心了,包括父亲给他下的春节必须带李枳回本家的最后通牒——那必然是一场混乱,但他已无畏于面对。 他知道自己,本来无可救药,自我厌弃,一个人在洋流里航行,在童年时发烧,在凌晨时发梦……他疲惫地度过十五年,为那点憎恶虚荣和无聊,过度地燃烧。现在果然不同了,他在心里默默对李枳说,找到你了,攥紧你了,这一刻,符合与不符合常理的一切造就了你,于是我发誓,我们握住了永恒。 ———— 真滴很喜欢写长得美的主动受。 很想采访黄老九一句小橘好不好食能不能借我尝尝哈哈哈 今天遇上点突发状况更晚了,感谢大家的留言和等待~ 第75章 抱着一大箱苏打水回到包间的时候,李枳没看见黄煜斐。这年初KTV也开始供货紧缺了,偏没有黄煜斐喜欢的那种苏打水,可李枳又不乐意他喝大酒,于是就借上厕所之名跑到马路对面的烟酒批发去弄了一箱回来,没穿外套冻得直哆嗦。结果水有了,喝水的主儿不见了。 由于要陪老婆孕检,叶沧淮坐了一小会儿就走了,屋里还剩仨人,宋千和陈雨浓正在深情合唱那首爱如潮水,余翔则盯着黑屏的手机发呆。李枳放下纸箱,坐着安静待了一会儿,他觉得这种情况下发信息问去哪儿了有点太栓人,但他又莫名有种十分不祥的预感,眼见那俩家伙都霸麦四首了,也还是不见黄煜斐人影。 “他干嘛去了?” 没人搭理他。 “老千,”李枳走到宋千跟前,声音都快盖过话筒了,“黄煜斐干嘛去了?我怎么觉得二十分钟都有了!” 宋千仿佛还是没听见,把那句“我再也不愿见你在深夜里买醉”唱得声泪俱下深情无边。 李枳直接到电箱跟前,不知道哪个是总电源,于是全拔了,回身交替看着屋内三人:“他到底干嘛去了?” 宋千丢了话筒,瞪着手拿大把插头的李枳:“谁知道呢?突然就出去了呗。人家当老板的肯定忙,这么一会儿不见你不至于丢魂吧。” “你消停点,我有点直觉,”李枳瞥了宋千一眼,放下插头,又盯向陈雨浓,她马上就准备去非洲找那法国摄影师,刚把头发染回黑色,不说话时就是一传统中国美人,李枳紧逼着问她,“雨浓姐,黄煜斐干嘛去了?” “就……突然推门而出了,本来刚叫了一大桌吃的让我们先唱呢,一转脸就走了。” “有没有说什么?” “没。” 李枳掐了掐指肚。不太对劲。他知道黄煜斐这家伙即便是对不太亲的人,也总喜欢把礼节做周到,你好我好大家好,更何况今天自己还在呢,他没理由不解释消失这么长时间。于是又问:“出去时候看着怎么样?” “这光线谁看得清,”宋千从他手里抓过那把电线,哭笑不得道,“还能怎么样,刚才啥事儿也没发生啊,你别瞎琢磨了,待会儿肯定回来找你。” 陈雨浓则带着种女人的敏感,轻声说:“门关得挺重的,人也冷冷的,感觉挺急——” 这话没完,李枳捞起手机就跑了。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重,就好比有块苦苦的墨被他吞进肚子,不停地化成黑水往外溢。他先去了卫生间,没找着,又拦着几个服务员问,都说没见着这么一人,后来李枳把两层钱柜走廊角落全找遍,还是一无所获。期间他给黄煜斐打了三个电话全没人应。 外面华灯初上,大厅里面也金碧辉煌。李枳又忘了穿外套,连打几个喷嚏,他知道一旦出了这KTV更是大海捞针,可他着急,越发地急,一边怕黄煜斐还在这里面自己错过,一边怕那人腿儿野不知道奔哪儿去了。他更想不明白黄煜斐突然受了什么刺激,正准备无论如何沿街瞧瞧再说,刚一走进转门,被从门缝窜进来冷风扑得一个激灵,突然被人从身后叫住。 大厅很亮,余翔站得很直,看着他:“别找了,少爷好了会自己回来的。” “什么好了?” “心情好了。” “不是,”李枳走到余翔跟前,“为什么突然不好了?你们干什么了把他弄得心情不好?” 余翔奇怪地看了李枳一眼,道:“不要在这里讲,去走廊说吧。” 待到两人在走廊暗处,一个垃圾桶边站定,余翔才开口:“因为那首千千阙歌。就在爱如潮水之前,我之前没注意宋千点了,少爷一听果然站起来就走。那首歌对他来说是噩梦吧。” 李枳仿佛亲眼看见黄煜斐笑脸僵住的模样,道:“话别只说一半。” “李先生果然对少爷根本不了解,”余翔居然笑了,“他讨厌什么,害怕什么,你都不懂。” 李枳分明从他这笑容中看出些优越感,可他唯一在乎的只是他接下来该说的话。“你看起来挺利索一人怎么这么喜欢卖关子呢?” 余翔垂下眼睛,点烟吸了几口,又把烟灰磕在垃圾桶盖上的烟灰槽里,不紧不慢道:“少爷在家里排行老九,也是三个儿子中最小的那个,李先生知道吗?” “我知道。这网上有。” “那就很好解释了。三房太太,也就是少爷的妈妈,李先生也知道她吧?”余翔平淡道,又吸了口烟,“三太太去世的当天是大房大少爷的送别宴,他是黄家这一代的嫡长子,当时已经快四十岁了,马上要去大陆打理生意。他很喜欢九岁的小弟,所以小九少爷就被安排在宴会上表演节目,就唱这首千千阙歌,来给大哥道别。那天是小暑,一大早就是阴天,后来刮台风,下暴雨……” “别说了!”李枳忽然打断他,盯着地面,“你还是别说了。” “……李先生?” “我大概猜得出来这些都是很私密的事儿,而且我知道,黄煜斐一直在做心理建设,准备哪天亲口告诉我,”李枳顿了顿,说着他的理,“所以这事儿不该你来说。人家以前的痛处,我也不想听你跟这儿优哉游哉地抽着烟,讲故事似的告诉 分卷阅读235 我。” “哈哈,有时候我还真的很佩服你的自信,”余翔冰着脸讥诮,“觉得我不够严肃么,可是这件事你永远不可能从少爷嘴里听到。” 李枳来气了,心说,您这意思是自信来源于无知吗?他警告自己不要乱动怒,因为素来知道这人尽管总对自己有不小的敌意,但帮黄煜斐做事还是十分尽心的。他只是忍不住地去瞪余翔,兜不住就是咬牙切齿,心里不住地想,随你怎么说,我还真就有这个自信,你别看不起我,更别看不起你家少爷。他又想,刚才整间屋子就你最清楚黄煜斐的感受,怎么还能跟没事人似的坐那儿发呆呢?到现在居然还这么悠闲? 于是他就问出口:“你刚才说,那是他的噩梦,他走了,为什么不去找找他?” 余翔似乎对此有些惊讶,沉默了片刻,才道:“李先生,你觉得少爷希望我去找?” “啊?” 余翔紧接着又道:“在他那种状态下,会这样兴奋的,只有李先生你吧。” “什么?”李枳更懵了,“我兴奋什么?我只想知道他在哪儿感觉怎么样,这种事有什么好兴奋的?” “因为你可以获得一种优越感——”余翔顿了顿,说得十分有理有据,“少爷是脆弱的,比你还脆弱,你安慰他,就觉得他是需要你的。你本来习惯乱七八糟的落魄生活,现在却能够怀有一种‘是自己救了他’或者‘自己保护了他’的幻想。这种感觉难道不是兴奋吗?” 李枳头皮发麻,那句“你跟这儿自以为是瞎逼逼什么呢”差点从嘴边蹦了出来,可他觉得要是真那么莫名其妙地开吵,这人更不会告诉自己黄煜斐可能在哪儿了,于是指甲抠着裤子侧缝,尽量冷静地说:“我不需要优越感这种东西,我更不想从他那里得到这种东西,他需要我这件事,也不是他脆弱才能证明。” 不等余翔开口,他又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想我,也不想知道,你要是没别的可说了我就走了,”他死死盯着余翔,“他无论是什么状态,我都想找到他,在他身边,其他的,无所谓。” “稍等,”余翔似乎也意识到话题的跑偏,想了想,道:“我怎样想你的确不重要,但是,总之……谁都有他的警戒线,少爷的警戒线尤其多,希望你平时注意。我刚才说的那段往事连宝仪小姐都不敢在他面前提,”他又平淡地笑了笑,“所以说啊,李先生,你永远不要以为自己可以了解或者安慰黄家立字辈的小九少爷。有些事只能我们这些一同经历过的,才有资格明白。” 这又是什么鬼话,还戳得人挺疼。李枳气得脸发白,那一瞬间,他甚至不愿意管会不会显得幼稚又是不是在浪费时间了,正准备跟余翔急,却听身后忽然有人问道:“是吗?” 这声音是带笑的,回头一看,黄煜斐不知从哪儿闪了出来,连脚步声都没有。花灰色毛衣挽着半截袖子,在那儿站得挺悠闲。 李枳心中的石头踉跄落地,方才打了好几个喷嚏的鼻子也蓦地酸了。他扑着过去,闻到熟悉的,薄荷烟的气味,想抱,又觉得不太妥,于是抓着人手腕,仰头看他眼睛:“哥!”愣是没能说出别的。 黄煜斐反握住李枳的手,看着他,温和道:“小橘不用担心。那天也蛮有趣,是我第一次正式穿全套的西装,还要打宽领带,穿窄头皮鞋,都是妈妈给我弄的,可装派头了。” 他瞧了余翔一眼,接着道:“后来我头破血流,那身好衣服上也都是雨水,阿姐和我一样湿透,带我跑回宅子里。那些人也都西装整齐,正在唱那首歌。父亲可能老眼昏花了吧,居然非常不快地问我和阿姐为什么迟到。” 李枳张嘴,出不了声。 “千千阙歌,”黄煜斐一字一顿地补充,那神情甚至是愉悦的,“很经典,很好听,那天之后我也明白,有些事情不需要等我回来再做。也明白,永远不要觉得自己了解什么人——谁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呢!” 话音刚落,只听余翔道:“少爷,是我错了!” 他的烟还拧在指间,快要烧到手了,声音竟在颤抖,人也是一样,弯腰低头的模样,马尾辫跟着微微地晃。 “你错在哪里?”黄煜斐拉着李枳,走近了些,垂眸看他,“你好像很自豪地想要帮小橘了解我。” 余翔不吭声,也不抬头对视。 “我刚才只是找地方抽支烟而已,想不到有人要来和我抢烟灰缸啊。” “抱歉。” “小橘刚才说得都很在理,那些烂事,我确实准备亲口同他讲,”黄煜斐拉着李枳的那只手忽然抓紧了,可他声音还是淡淡的,“所以他拦住你,不肯听你说,我其实很开心。” “我知道了,少爷。” “哦,还有,他就是救了我,安慰了我,保护了我,只有他能做到这件事,”黄煜斐揉了揉李枳汗湿的手背,又和他十指相交,轻声道,“所以,即便,他有你说的那种优越感,那也是只有他才能有的优越感,有什么错?更何况他只是想找到我。” “对不起,是我多嘴,也是我没有尊重李先生……”余翔深埋着头。从李枳的高度,能隐约从他木然的脸上看出些痛苦和懊丧,那是诚恳的,“真的抱歉。” 黄煜斐道:“嗯,阿翔现在看得还蛮清楚的,刚才怎么糊涂了。什么叫‘有资格明白’?你好像觉得自己更有资格。” “……是我越界。” “背后议论东家,和东家斗嘴,我不知道你这样在行。” “不是的。” “干脆你走吧,”黄煜斐忽然道,“从十多岁就开始做,现在应该很累了。” 余翔猛地站直了,不再驼着背,眼神愕然地撞上黄煜斐:“什么意思?” “就是炒你鱿鱼啊,我烦了,”那语气,轻松得甚至有点冷漠,“你也可以去问问家姐还需不需要你。她最近很辛苦。” 那一瞬间,就一秒,余翔的表情算得上恐慌。他如鲠在喉。 黄煜斐则拉着李枳往包房走去,没回头,好像乏味至极,但继续说着:“如果需要我写解约合同的话,明天能给你。阿翔这些年大概赚了不少,终于能够自由,现在开始享受人生也不错啊。” 有的人看起来从容,甚至在温和中藏了刻毒,可他心里似乎也不太好受。回到包房时,宋千和陈雨浓正唱着光辉岁月,一见他俩就立刻就按了静音。 宋千问:“余翔呢?” 黄煜斐坐下,很坦然地看了他一眼:“大概还在外面,不会再进来了。” 李枳道:“你去找找他吧。” 陈雨浓一看情况不对,也跟着宋千冲出去了。这房间灯光明明暗暗,刚才那么热闹,现在只剩下两个人。黄煜斐注意到那一整箱实实在在 分卷阅读236 的苏打水,忽然笑了,取一罐打开来喝:“老婆好细心。” “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黄煜斐放下苏打水罐,“刚才确实有一点生气。小橘生气了吗?刚才那样——” 李枳打断道:“我没有,我就是不想让你气。” “我明白的,”黄煜斐揽住李枳,软软地靠在他肩侧,“其实因为一首歌,还有一些老掉牙的破事,就突然把小橘一个人丢在这里,我确实有些逊啊。” “我能理解,真的,哥你真不用在我面前这么绷着了。人得学会放松,不用每时每刻都保持所谓好状态,不好了也不用躲起来。” 黄煜斐僵了一下,声线忽然哑了:“嗯,我确实在努力学习怎样在小橘面前完全放松,可以等等我吗?” “其实我也在学。所以咱俩互相等吧。” “还有刚才他说到的那件事,我明天会对你讲清楚,小橘有知道一切的资格,我也想要你更加了解我,”黄煜斐专注地看着李枳,“但需要是明天。再等我一天。” 李枳拿过那罐苏打水,自己也猛灌了一口,道:“随时愿意说都可以,我随时听。” “哇,我追到的是天使吗?你好过头啦,”黄煜斐搂住李枳,搂紧了,人也有了精神头,“真的,我又开心了。” 李枳笑,拍了拍他的后背,问:“所以今天干什么?” “唱歌啊,唱你喜欢的。” “我啥都喜欢,”李枳隔着毛衣,悄悄地亲他的肩膀,“想听什么,我给你唱。我是黄氏专属点歌台。” “我好像喜欢两个人一起唱。”黄煜斐搂着他一块站起来,把话筒递给李枳,“对唱!”他又补充。 次日一大早,接到余翔的电话时,黄煜斐正在喝李枳给他炖的排骨芋头汤。他把最后一口喝完才下楼,密码单元门发出涩耳的摩擦声,他一打眼就看见面露土色的余翔。这人多少年未变,无论是身高还是面容,可这样没精打采的神情,还是十分少见。 和解约书叠在一起的,还有两套私人团去阿拉斯加旅行的票。是黄煜斐要秘书订的,昨天晚上才送到家里。 “好好玩。带上宋千。”他和和气气地进行他最后的关心。 余翔看着票面愣了一下,似是了然地微笑了一下,道:“很久以前少爷就是这样了。把别人甩掉还要给分手费,打完架要送对方到医院好好治疗,和谁吵完,把人骂得狗血淋头后,还会好言好语地和他谈心,送他礼品。这不就是少爷的处事方式吗?伤害人过后,给一些所谓的弥补,是为了不负责任吧。” 黄煜斐也笑,呼出深冬早晨的一口白气:“哦,我让阿翔伤心了,我要负责咯?你说的负责又该怎样做呢?” 余翔从不顶嘴,此刻却恶狠狠地顶回去:“我无所谓,倒是您,您这样做只是因为不愿意接受真正的自己罢了!” 黄煜斐不作反应。 “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寡情薄义,伤人无数,您想维持内心自己的形象,因为您想顺理成章地鄙视任何人。可是少爷,知道您的本质之后,还愿意像我一样对您的,又有谁呢?” 黄煜斐还是笑着:“如果你指的是一心一意对我好,那当然有,而且那个人并不是你。” 余翔有种被自己逼上梁山的气势:“真的?李先生之所以愿意留在少爷身边,只是因为你一直压抑着原本的自己,宁可伤害自身,也不愿意伤害他罢了。李先生究竟认不认识真正的少爷,您能够回答吗?” “哇,问我这些,你很够票啊,”黄煜斐饶有兴致,“我有想过,宋千对你很不错,在真心喜欢你,你在他面前真的不会有一点点惭愧?却没想到阿翔这样的人某天会有自信对我说出上面一番声讨。” 余翔瞬间哑口无言。 黄煜斐已完全敛住笑容,笔直地盯牢了眼前泛灰的脸:“经常有这样的人,我想和他相安无事,但他总对我莫名其妙意见很大,自以为很了解我了,事实上完全是主观臆断。” 见余翔如自己所料般继续一言不发,他又道:“更可笑的是,他们偏偏都爱去挑战我最笃定的某些事情,在我和珍惜的人在一起时,惹我们两个不开心。余翔,我们认识很多年,你帮我做很多事,从很小我就信任你,也觉得你是那种可以长久交朋友的对象。” 最后做了总结:“我以为你不是那种闲人,拎得清分寸,但好像错了。” 余翔那张冰冻似的脸孔上,头一次出现要哭的神情。 黄煜斐呼了口气,道:“你走吧。” 余翔干枯地开口:“票我不要。我不去旅游。”他把信封和解约书一块往黄煜斐手里塞。 黄煜斐也没推,接住那信封,却没接解约书,任它掉在地面上,被风吹起一角。 他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余翔还愣在那里。 黄煜斐平平地看了他最后一眼,把信封随意扔进绿化带旁的垃圾桶,插兜往楼里走了。 并不能说完全没感觉,毕竟从记事起,这位寡言少语的保镖就在身边了。打架是他教的,喝得烂醉蹲着呕吐是他给递的手帕,但去各地比赛领奖杯,去搬一些难找的试剂回实验室,也都有余翔在边上陪着。黄宝仪回香港后,他落在异国他乡里,余翔也是最熟悉的家伙。 虽然算不上亲人,但人类都是习惯性动物,就算黄煜斐再怎么“薄情寡义”,他确实曾以为余翔是身边为数不多的明白人之一,比他年长,是值得信任和学习长处的朋友。然而,现如今到了这种地步,他也懒得去想对错。真要计较的话,余翔的工作并不是别人不能顶替,就算不能,放这样一个死脑筋的,对李枳总是阴阳怪气的家伙在身边,也是个麻烦,毕竟有些感情就是时间越长越怪异,黄煜斐并不能控制余翔的想法,还是早点远离比较明智。 风吹得极冷,电梯也是一具冰冷的钢铁,回到家一切才暖了起来。扑面而来的有排骨香、水蒸气,以及机器嗡鸣——李枳蹲在墙根,好像很发愁的样子,正热火朝天地研究着新买的空气净化器,见黄煜斐进屋,他就站直身子:“票他没要?” “我扔掉了。” “也可以。”李枳心想真浪费,刚才趴窗边看的时候,底下人就是俩小点,但他看见黄煜斐往垃圾桶里扔了什么,就猜到大致情况。当时就觉得浪费了,可他到现在也没说,因为不想给黄煜斐再增加压力。 黄煜斐则蹲下,和他一块把空气净化器调整好,眼见它颇有干劲儿地工作起来,好像这屋里的空气下一秒就要赶上大森林的水平。 “我想说了。”黄煜斐忽然道,“就是,那件事。” “成,先好好坐下,咱俩总不能坐地上学古人促膝长谈吧,”李枳已 分卷阅读237 经在心里把此情此景预想过无数遍,拉着黄煜斐找沙发,神色很淡定,至少他努力表现成这种可靠的样子,“哥你慢慢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很快就能讲完,也不是什么复杂故事,小橘放松一点我才能一起放松呀。”黄煜斐说着就往下躺,枕在李枳腿上,正对着李枳的眉眼里,确有温柔。他想坦诚倾诉,他一直缺这么一个可以放心柔软下来的对象,“从最刺激的开始讲吧。” “好。” “我被赶出国的原因是,我在中秋的家宴上把牛排刀扎进一个女人的肚子,所以他们认为我非常可怕,才九岁就想杀人,是忤逆的不孝子、恶毒又暴力的疯子。我没有资格在黄家继续待下去,于是连累阿姐一起被弄走了,算到去年的话,是十四年。” 这话他说得不轻不重,可正是这种淡然模样加重了李枳心中的震动。他猛地心酸了,不敢想象黄煜斐经历了什么才会那样,轻抚过那人正在微微发抖的手背,拢在手心里,小心道:“那个女的是?” “大太太呀,许昀之,我父亲的发妻,我母亲的胞姐,大她二十岁。” ———— 黄生要告诉媳妇自己的惨痛历史了。需要把伤口清理干净,才能够愈合呀。 感谢大家的留言~请继续为他们俩加油=w= 第76章 自揭伤疤这事儿,李枳也在黄煜斐面前做过不少次。他知道人这种时候需要的往往不是什么附和抑或开解,而是某种看得见摸得着的支点——怀抱、注视,甚至一根手指。于是李枳就把黄煜斐的手握紧,他感受到力量的回应,不说话,默默把目光投向枕在自己膝头的人。 黄煜斐还那样平静,眼里盛着一抔无波澜的水。他和缓地、不断地说下去,仿佛在复述别人的往事,在侃谈昨晚八点档的剧情。 “父亲当时已经有四个女人,其中两个是一对亲姐妹,同父异母。为了避嫌,也为了所谓公平,每次家庭聚会都不在任何一个太太的住所进行,也不在本家老宅,而在一座单独的三层小楼。深红砖墙,窗棱是白色,看起来很凶的建筑,在小潭山的另一侧下,是个低洼处。母亲出事之后那里就荒废了。也对,是怕鬼魂找他们讨债吧。 “那段时间,每天都是暴雨。出事当天也一样,还刮台风,我后来查过是2002年的第七号台风,叫做‘Halong’。正好7月7日,确实是小暑节气。天色很暗,马路堵了好多天,真的都像小河一样。我们开车赶到的时候车库周围水已经漫得很高。我应该和小橘讲过,是那种有铁皮卷帘门的单间车库,挡在一个斜坡下。那座楼的选址本身就低,这个车库的地势比别处更要低上很多。周围做了防洪工事,把水挡在外面,看起来仍然非常脆弱。 “但其他好一点的车位都被大房二房四房占掉了,也不可能把车子在外面路上乱停——大太太会说我们丢家里的脸。我们要下车就只能从高处绕过去,把车停在那里,然后把卷帘门关上,再自己想办法,冒雨从正门绕进宅子里面。大太太管着所有佣人,父亲的保镖也是她掌管。她是绝不会额外派人来帮我们的。 “开的是一辆加长越野,路上没熄火,很神奇。车里有母亲、阿姐、我,都穿得隆重。还有司机和余翔,他们先出去了,为了不绕远,只能沿墙根的一小条凸起的装饰带走,就这样水还是漫到胸口。然后阿姐坐在司机肩膀上,我坐在余翔肩膀上,慢慢向水少的地方挪——因为不能弄湿自己,不能在亲朋前丢三房的脸,母亲一直这样教育,我们也懂。 “比预计早到了十分钟,时间不紧,计划是等我和阿姐站到高处的缓冲坡上,司机和余翔再回来接我母亲,我们一起进屋找父亲,给大哥喝饯行酒。但当时雨实在是太大了,平衡也很难把握,我举着伞,余翔没有看清前面,我的眉骨撞到拐角的墙棱上,”黄煜斐指了一下断眉,又埋头,蹭了蹭李枳的毛衣,“不知道怎么撞那么狠,眼睛立刻被血糊住了,差一点掉进洪水。他们都非常着急,尤其是阿姐,到了高处就一直在看我的伤,余翔和司机都围着我转。但谁也看不清楚什么。其实不疼,脚下也没水了,很安全,我一直往母亲的方向看。隔了大概五十米的距离,没有太多光,很模糊,我只是看得见她。 “她也着急了,她大概不知道我这边发生了什么,十分钟马上用完,我们也许会迟到——她最受不了这种倒计时的感觉。甚至不管衣服头发会湿掉三房会丢脸,直接从防洪工事里面爬出来,提着长裙摆,她一定是想沿着刚才的装饰带朝我们这边走。”黄煜斐抿住嘴,惯有的微笑早已凝固,“感觉全澳门的积水都流到这边了。我看见水漫到她胸口,我一直在叫她先回去,我说我没事的,阿姐和我一起大叫,可是再大声她也没有从雨声中听见我们。她肯定担心我脑袋受了重伤要变傻子吧。 “妈妈那天还穿了好高的高跟鞋。她给阿姐挑的都是舒适的,给自己就不一样。她总说,年轻的时候走红毯,更高的也穿过啊。她一辈子都在努力保持优雅,虽然很累,很难,也教育我和阿姐要做优雅的人,不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李枳被他攥着的那只手,指尖已经勒得发白。太紧了,李枳也感觉到疼,可这疼痛多半不是来自于手。 李枳用心看着他:“哥,咱们缓缓吧。” “没事的,马上就说到重点,”黄煜斐飞快地回看李枳一眼,然后便合上眼皮,在他腿上躺得安宁,“其实一直走过来就算累,危险也不大。可当时莫名其妙地我突然感到害怕。我看到母亲走了两步,忽然僵在那里,她好像哭了,好像在对我们说着什么,可是完全听不见。 “然后她就转身,对着装饰带侧面,更深的洪水。 “不是正常的状态,她大概……那一瞬间心理出现了转变。就一晃眼。 “……母亲穿着白裙子,走进洪水里,先是走,后来就被淹没,几秒的事,我很快就看不见她了。那个地方的落差,确实能形成一个小型湖泊呢。 “后来清理现场的时候,母亲的尸体他们告诉我说没找到,也没有人解释,我妈妈为什么会突然走进洪水,杀掉自己,”黄煜斐猛地睁眼,其中有亮光,“但后来我想通了,这并不是什么偶然,只是一种爆发。她有严重的抑郁症,是被折磨出来的,从我记事起,就有。她当时很担心我,也很担心迟到,被全家人另眼相看甚至被父亲质问,她一定怕极了。她在高压环境下就是容易失控。她平时会自残,也经常说想去死,悄悄地,对阿姐讲,我偷听到了。阿姐会安慰她,可是妈妈不想让我知道,所以我不能去 分卷阅读238 安慰。 “抑郁症并不是那么容易发生的疾病,但对于她来说,就不一样了。大年夜,所以人聚在一起,电视里的晚会突然切换成她当演员时,被导演猥亵的八卦,甚至录像,我们家门口无端被人放上纸钱、纸人,半夜有恶狗对着我们家的窗户叫,祭祖的时候大房的孙辈都比我们排位靠前……这些都是经常发生的,都是诱因。所以这些坏事是谁做的呢?当时我不知道,可我一直都想知道。这是谋杀,蓄谋已久的。就是有人要逼我妈妈疯掉,然后去死。” 李枳看见黄煜斐眼中的亮光,感到什么很沉很锋利的东西扑面而来,压在肩上。那双眼睛越亮也就越漆黑。李枳集中精力捱下眼泪,他知道自己这会儿不能表现出任何脆弱。他尽力安静地倾听。 “有关这一点,阿姐一定也很清楚。当时我挣扎,我想去救妈妈,因为她不见了。但被阿姐死死拉着,她勒住我的脖子,‘你救不了!’她喊的大概是这个意思。我太矮小,被三个人制住我根本动弹不得,心里非常恨。我把阿姐的手臂咬出了血。 “什么也没有改变。我们都很弱。司机不敢下去,怕被冲走,怕触电,阿翔要下去,一样被阿姐拦。就这样我的母亲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没有尸体,没有骨灰,没有坟墓。到最后她只有一个牌位一个空冢。荒谬到不像真的。我做的所有,只是当了一个旁观者,任由她消失掉。如果我没有不长眼撞到头,他们就不会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也许母亲就不会着急,不会突然崩溃,她会成功地被接过来,安全地和我们站在一起。我们提早了十分钟啊。本来不用迟到挨骂的啊。 “也不能怪阿姐。她是在救我,就像她总是阻止我‘做傻事’。我当时基本呆掉了,做梦一样,不想离开那个斜坡,然后被余翔拎进那栋红楼。感觉就像突然看见自己的一只手被砍下来,低头,就看见它漂到洪水里。但在堂屋里见到父亲的一刻我就醒了,宴会早就开始,他被簇拥着,却冷着脸,果然在质问我们为什么迟到。电视里放的、人嘴里唱的歌曲,都停下来,千千阙歌。认识的不认识的亲友都不喝酒了,非常静,只有他的质问。 “可他没有问我的母亲去了哪里。我和阿姐跪下来,像狗一样。阿姐哭得没有办法停下。我没有哭,只是快喘不上气。周围的所有人都好像鬼。阿姐把我挡在后面,她只有十六岁,她也快吓傻了,她也很冷,一直在打激灵,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们为什么迟到。然后父亲听懂了,他叫了几个菲佣出去捞捞。 “没错,就是这个词。他用的是‘捞捞’。他甚至不想动用自己的马仔。之后饯别宴继续进行,但我不需要再表演什么节目了。我和阿姐被关在两个屋子里,看不见彼此,哪里也不能去。余翔来给我送饭的时候浑身是伤,一瘸一拐,我知道他被罚过。如果他当时满十八岁,责罚会更重。 “半个月后,母亲葬礼我才从那个房间出来,听说司机直接丢了命。那段时间我几乎认定父亲就是那场长期谋杀的始作俑者,惩罚司机和余翔只是为了找替罪羊。洪水也可以替他担责对吗。他丝毫悲痛都没有,也没有惊讶,只说‘去捞捞’。我想不出他折磨妈妈的动机,也许是变态的兴趣?只是明白,对他的妻子他就是这样。 “我一直在琢磨怎样把他杀掉,但偶然听到阿姐和人打电话,又说是大房那边谋算的。各种分析都非常在理,阿姐也一直在和对方讲证据,说她已经拿到了,正在考虑什么时候用。好像逻辑十分通顺,大太太确实一直对我们没有好脸色,她很老了,生了一男三女,各自都有先天疾病。那个要去内陆的大哥就有先天肝衰竭,所以她嫉妒我的母亲。母亲确实也一直非常害怕她,即便她们是亲姐妹,每次被大太太欺负过后,她回家,都会很伤心地哭。所以录像、纸钱什么的,也是她做的吧。这是我当时简单的思维所理解的。 “于是我在中秋家宴上捅了大太太一刀。捅在肠子上,可能力气也太小,没能致命,她一直活到72岁。她是结发妻子,她没有直接动手杀人,没有人能拿她怎么样,也没有人想。那件事之后我和姐姐一起被送到美国,护照永远不在我手里,除非他们让我回来。父亲倒是怒极了,一个老头,出国前扇了我多少巴掌?我没有数清。他说我该坐牢,其实从九岁开始困在美国十多年就是种变相服刑,做蠢事,就要受罚,父亲教给我的可能只有因果报应这一个道理了。” 黄煜斐停下,怪怪地笑了笑,他好像那种从身体里拔出箭尾的末路客,看着一手的血,不知道该摆怎样的表情。李枳什么也没说,脖子忽然软下来,两人脑门撞在一起,一声脆响。 “哇,不疼吗,”黄煜斐抬手捏他后颈,“小橘需要充电了?” “疼点好,我坐不直了,咱俩都清醒清醒……哥,你不要老是强迫自己开玩笑,”李枳声音很闷,“我说真的,黄煜斐,你这叫自虐知道吗。你一自虐,连我也一块虐了。” “不是在自虐。都过去了,我现在比较喜欢反省。” “可是这不是你的错,”李枳怔怔的,“我就想让我哥在我面前能够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说到这么难过的事,他不用强迫自己显得不在乎,也不用因为顾忌我的感受就紧绷自己。” “我完全没有那么高尚啊,”黄煜斐抵着他额头,动了动眼睫,“我承认,打击很大,曾经一段时间我觉得过不下去,但人年岁增长,不能其他不跟着进步吧。我已经放下了。今天对小橘讲这些也不是为了诉苦,是想让你了解我。再如何不想回忆的经历,我也想让你看见。” “可是你一说这事儿还是痛苦,一听那首歌,一下雨,一去地下,还是不舒坦。” “心理阴影嘛,和怕虫子怕狗是一样的,小橘不也怕鹅吗。而且现在下大雨感觉没有那么糟糕了,地下也还好,我有你陪着,”黄煜斐手掌搭在李枳背上,拍了拍,“也许再过几年,咱们还可以对唱千千阙歌。” “可是你以前难受那么长时间,那么多委屈,全一个人埋着,连个说的人都没有,”李枳说着,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现在反倒成黄煜斐开解他了,但他就是忍不住说,“我心疼!” “我知道,我也知道小橘是想安慰我,”黄煜斐忽然笑了,他捧起李枳的脸,冲那双发红却不肯落泪的眼睛,明晃晃地笑,“你成功啦。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我都能感觉到安慰。我们是一种人,都有过相当难过的经历,幸运的是我们找到了彼此。” “那你还恨吗,”李枳专注地回望他,“那个杀人凶手已经死了,你还继续恨她吗?” “不恨的话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恨下 分卷阅读239 去反而是一种解放,或者说,如果这种感觉叫恨,那我已经习惯了,况且,其实,母亲的死因是多方面的,每一个人,都是凶手,”黄煜斐眯了眯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还记得吗,我们刚刚认识那段时间,你马上要回大陆,我却消失了,不回消息,连你的演出也没有去。我是在给大太太主持葬礼。” 李枳面上显出惊愕,他藏不住事儿。 “可以很俗气地归为利益驱使,因为我需要搞好一些人际关系,也需要在回国后多露面,为了这点事情我能够一边恨一个人一边给她念悼词,一边可惜自己无法给她惩罚一边对她的遗像鞠躬,我就是这种人。” “这是不是可以变相说明,哥已经能够冷静坦然地面对这件事了?” “小橘是这样理解的吗,”黄煜斐冷不防亲了他一口,嘴唇冰冷,“被死人绊住一辈子确实不值当。她解脱了,我没有,凭什么?其实小时候就懂这个道理,但是,在心里,比起对母亲的愧疚和思念,更多的是一种恐惧。恐惧是最难走出去的东西。” “我大概能懂……” “我本以为死不过就是死了。谁死都挽回不了,也不应该把活人困在里面。我这样对自己解释。但总是做梦,回到暴雨。死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告诉我,没有那么简单,”黄煜斐语速慢下来,好像在组织语言,说着让他自己都费解的事,“它是深夜被巨痛引出的哭喊,是听不清声音的诀别,和许许多多、许许多多的痛悔。我更怕死是否定一切人的作为、理性以及尊严,是大睁眼睛,无能为力。不过人总会麻木。现在想起那些事,我其实没有什么感觉。” “我觉得,既然现在能好好活着,没什么大病,咱们就不要老去想死的问题,”李枳感到齿冷,黄煜斐曾经的绝望尽数转嫁到他的每一根神经,并且他不确定这绝望感是否仍然存在于膝上人的心中,他只得一句一句地讲他的道理,“哥,你也跟我说过,不要老提死。这玩意总挂嘴边真的会影响人,让人消极。老放在脑子里更是。人还是需要给自己寻找解脱的,这么多年了,妈妈肯定也希望看到你轻松一些。” “真的还好啦,如果我一直是九岁的精神状态,现在也不可能这样躺在你腿上呀。” “话是这样说,但是,”李枳蹙着眉,“我知道你是在用理智规劝自己,要好好生活,并不是本质上宽恕了自己,所以你每天活得都挺累。就好比我遇到你的前一年,什么倒霉事都碰跟前了,我每天就绷着根弦跟自己说,李枳你没问题的今天照样能过,到晚上,就躺床上累得动不了。是这种感觉。” “嗯,果然还是太沉重了吗。我第一次尝试把这些东西讲出来,果然还有很多不妥之处。还把小橘的手握成这样……”黄煜斐看着那只手上深深浅浅的红痕,“哈哈,我好幼稚啊。” “别松,我不许你松开。”李枳眼睛瞪得圆圆的,直盯着黄煜斐眼仁深处,“这不叫幼稚,说出来是解脱自己的第一步。况且刀山火海我都想好要和你一块跳了,别把我想得太弱。咱还要到一百岁呢。就算放不下,就算还是一想就难受,又燥又疼,也有我陪着你。” 黄煜斐眼皮跳了跳,垂下眼睫,一小片阴影,微颤着:“我这种人,值得吗。” “……又说这种话,感情这事儿是能用值不值得来衡量的吗?你教给我的道理,自己忘得倒是很干脆,”李枳柔柔地捋着他的发丝,指尖带着股暖,“而且这事儿只有咱们两方,哥,我说你值,你就值。我发现两个人之间,有个情字在那儿镇着,然后他们坦诚相见,最黑的都给对方看了,这样特别美好。就像我现在,怎么着我也不愿意跟你说谎了。” 黄煜斐沉默一下,才道:“有些事情我还是想同你讲,在美国发生的那些,你会更认得清我这个人,”他呼了口气,显出萎靡,“阿姐念完大学就回香港做事。我十五岁。之后过得非常自由,养成许多恶习,也被很多人骂过人渣。我过得蛮习惯。因为似乎没有和谁长久在一起的能力和觉悟,也被和我类似的人渣当傻子利用过,当然,我也没付出过什么真心。所谓初恋的名字我都不记得。所谓爱情我觉得就是狗屁。” “这么说我让浪子回头了呗。”李枳有点愣神,扯出一个笑。 “我的情况要更恶劣。当时觉得只要把分内事做到最好,我就可以随意看不起这个世界,而并不是被这个社会挤到边缘。我装傻,花钱,但目的是很好地伤害任何人。和我交往的人都要求我真心实意,可他们自己却做不到。” 李枳咬唇,捏了捏他的耳垂。 “最后我会烦,他们就演变成怕我、恨我,同时也惦记我、有求于我。交往周期没有超过三个月,每次分手都很不体面,但有分手费就不闹了,所以也没有任何痛苦。这对我来说甚至是一种娱乐,一种交换。” 李枳听他语速极快,知道他是紧张,眯起眼道:“说这么恐怖,其实不就是这样吗,他们看上我哥了,但不是真喜欢你,只是觉得你长得帅成绩好还特有钱,做男友很合适,你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你孤孤单单地在老美那儿待那么长时间,一直缺少一段真诚的恋爱。” “可能是吧?”黄煜斐清淡地笑起来,他自嘲,却显得诚挚,“但我不是为了推卸责任。那时我的确幼稚,也不善良,更谈不上有担当,做的错事太多。可以说就是人渣。未来模糊没有概念。只想逃脱。不想和过去有任何牵连。不想和任何人有相似点。这幻觉支撑我苟活到十八岁。” “十八岁然后呢?” “父亲大发慈悲地让我回国办成年宴,我就没有想让他好过,居然在宴会上冷嘲热讽,还当着所有客人的面,把大太太送的手表赠给佣人。所以父亲不出十分钟就走了,我呢,又被赶回美国。我没有太多感觉,但阿姐哭了。我突然明白自己想回家,但同时,我也厌恶家。这样很没良心,很没自知之明吧。” “你这样……很招我心疼,扎人都是因为怕再被人扎。我说真的,咱俩的十八岁都可以比惨了,”晨光照进客厅,李枳的面容呈现出一种脆弱却坚硬的剔透感,“但是,哥,你也很酷。” “还没讲完啦,更神奇的在后面,”黄煜斐忽然直视李枳,完全没了刚才的躲闪,“就是我这样一个人,有一天居然一见钟情了。二零一二年。快要十九岁。一个初夏早晨。” 李枳怔了怔,眼中有了笑。 “我马上有课,但我目瞪口呆地看你的视频。晚上做梦,梦到和你一起在火车站吹口琴,又梦到古刹、晚春、杜鹃、烟雨。你是美的,洁净的,穿着大红衣服。嫁衣。我在梦里想。雨没有声音,是小时候去峨眉山去灵隐 分卷阅读240 寺拜佛时下的那种不讨厌的、很细小的雨。我又想,北京会是座多美的城市。” 李枳脸红了,刚才还因为难过而眼圈微红,现在却是脸颊,宛如猝然绽开的红花。 黄煜斐灼灼地把他瞧紧:“模糊地感觉到了什么,对你。每一天都在屏幕里看。感觉更浓郁了。然后花两年时间试图认清它、承认它。没错,每个人都有缺陷,我这种尤其缺德。看到别人痛苦我会开心,如果是为了我的话,那更好。这种状态我活得很自在,不屑反省。但代入小橘这一切就不成立了。” “代入我?” “嗯,我想过你伤心地哭会是什么样子,然后不敢再想。甚至还没认识你,就这样了。很神奇。我不知所措。但也蛮惊喜的,还能这么喜欢一个人。” 李枳揉了揉眼睛:“怎么突然变成表白了……” “之后,突然我看见你说恋爱了。我一下子清醒,明白自己对你就是那种独占的感情。但也懵了,我没有办法回国。我想这很正常,你是一个青春期的男孩,我在这边什么都没做,当然也不能要求任何。一切连自导自演都算不上。又想这就是报应,我这种人已经不配得到什么爱。” “别这么说,哥。” 黄煜斐拿起李枳的手,依次交叉好手指,柔嫩的指根相互摩擦着。他看着戒指:“然后我很任性地开车跑去加州,又从圣莫妮卡开到芝加哥,飞快,也不睡觉,大概只花了三天。我把你的曲子从网上扒下来,刻在CD上,一路在听。然后在终点找条荒路,撞了一下。” “我知道这事儿,4月5号,你还断了两根肋骨,”李枳压住骂人的冲动,“居然还不急着去医院,拍照发什么ins,您可真够从容!” “两根吗?我都忘了。” 李枳杀气腾腾:“我早想问了,这到底什么爱好?” “哈哈,确实是爱好,大概是第三辆,这种时候应该是习以为常的,但那一次我意识到自己的失败,还有不可理喻,我看不起世界的同时也不被世界看得起。”黄煜斐顿了顿,“坐火车回新泽西,周围都是旅行的老人和放假露营的高中生,我脏兮兮的,伤口很痒,行李只有两张CD和一本驾照,实验室还有七组未检验的数据等我。活的笑话。于是突然想要改变。” “换句话说,我想赢。当时已经二十一岁,不该过这种烂掉的生活了。我想把你赢到。” 李枳眉头稍松:“我哥还真是,一爱就爱得轰轰烈烈。” 黄煜斐坐起来,紧挨着李枳,他的神情就像在讲什么生来如此的道理:“这很好解释,对我而言,你好比是一种‘变好的可能性’的具象化。新鲜血液,流到我固化的人生里。找到你已经不只是我想做成的事,还是我必须做成的。至于什么利弊、难度、理由,统统没有权衡的必要。” “所以,就只要我?” “没错,我要做到的只是让我的人生中有你,你的人生中也有我。我追求一种长久的固定的契合。” 李枳捂着眼睛安静了一阵,像是不好意思了,把脸埋在黄煜斐肩侧:“然后15年的时候你没忍住,先回来看了一趟,结果正看见我对着镜子丢魂掉眼泪,太丢人啦!” “是啊,当时一直想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我没有护照,回国就是走动很久才成功的,不可能多留,所以后来只能发邮件给你,没想到你会回信,”黄煜斐抬着手臂,在通透阳光下观察自己张开的五指,“按照约定,念完研究生我才可以回国。我提前一年半念完,还念了两个学位。无可厚非吧,我回到中国。然后,有了一切。保持礼貌,给仇人厚葬的时候,我在想你,就没有很难熬。” 李枳也学着他看手,轮廓的边缘透出橙红的微光:“我没想到我哥心路历程这么复杂,四年对吗,怎么办呀,我以后更得对你好了。我得天天琢磨这事儿。” “情人眼里出西施吗,我以为小橘听完这些会觉得我很糟糕,”黄煜斐平声道,“别人怎么看我?自私自负自我感觉良好,刻薄,偏执,不入主流,一事无成。有个医生,从我九岁开始给我做心理咨询。他告诉我什么叫PTSD症状,告诉家姐我是‘和睦并善于自省的精神病患者’,给我开过很多药。他也说,人类只会接受认为自己配得上的爱。” “他倒是挺能胡扯。” “但我不是。我明知自己配不上……我还是接受了,得到了。” “你到底怎么配不上,这世界上只有你配得上。”李枳愤愤道,“什么精神病患者,这医生也真够可以的,自己琢磨不清人家的心态就乱往人身上扣帽子。” “他也帮我很多。” “不管怎么样,哥,你现在不需要他了。已经发生的事、握住的人,我也希望你不要再去怀疑什么合理性。” “好,我听你的,”黄煜斐眼睛亮闪闪的,忽现一种爽朗的少年味,又道,“大概十八岁的时候,他还打过一个比方。说我的生活方式就是缓慢流血的过程,一个创口,在很早以前打开了,之后的年月我就无时无刻不在给自己施压,扩大创面,同时又在浪费时间,抱着等死的心态。” “美国的医生都这么直接吗……” “是啊,我当时就想,这揭露也太犀利,我以为我活得很有效率呢。而我周围人好像都和医生想的一样,他们可能都认为我这一生都将流着血度过,直到把自己耗干,并且是活该。” “放他们的狗屁!”李枳差点跳起来,被黄煜斐按住了。 “他们错了,我显然找到了止血的东西,”黄煜斐一瞬不瞬的眼睛里,只有一个李枳,“虽然明知道止血的东西没有过后,血会流得更快,这是一种风险。但我并不想因为怯懦就放弃这个机会。好在事实证明,我似乎把机会抓住了。” “不是似乎,用词准确点成不,”屋里热,李枳的脸也蒸得通红,“厚脸皮说一句,要是我真的是这么重要的一个机会,那你已经完全、确实、永远地抓住了,哥。一百年不许变。” “但也不能否认,是我把压力都分到你身上。还有那些朽掉的事情,突然扔给你。我的无聊乏味也让你看到了,还有我对别人的那种漠不关心。” “这又怎么样呢?我就没把自己的糟心事儿扔给你?再说缺点,我的也早就全暴露了,遇到你之前,我甚至非常坦然地接受并承认自己就是个垃圾。”李枳偏头看他,嘴唇也是鲜丽的红,“我说过,你也得好好记住,这种分担,不,应该叫做分享,很美好。遇上某人就是为了把过去作废。看了美,也看了丑,而你仍愿全心去拥抱的人,必是最后的、唯一的情人。” 黄煜斐一抬眼,愣住了,没有预兆地,他就愣在那里。他眉头蹙起 分卷阅读241 ,眼眶也红了,好像正受冲击,又对什么感到迷茫。 多少年时间有如瞬刹流水,他变成现在的他,才发现对待过于真挚的话语和感情,自己还会时不时露出笨拙、无措的状态。 李枳仍然专心致志地说:“最难做到的不是接受别人,而是接受自己。从前种种,不能说不重要,但它们都不是你现在拒绝接受自己的理由。” 这话直撞在心门上,黄煜斐一时间只能缄口。 却听李枳继续道:“哥以前过得确实不怎么像样,要是我遇见的是那样的你,第一反应肯定也是敬而远之。但你改变了,你做出努力,而且完成得特别好。”李枳边说边想,那种埋在深处的黑暗和冲动,你一直用自己的方式与之抗衡并反复奋斗,为我,也为更好的自己,你又怎么能妄自菲薄呢,于是又直言道,“从一开始我对你的印象就是自信、自律,并且很有教养也很有魅力的人。你有率直的心和聪明的头脑,还有,怎么说,还有火一样的灵魂。就像你的名字,能让我感到你的温度,烫手,但我又很明白不该撒手。到现在这个印象仍然没有改变。” 黄煜斐眼睛瞪得更大了,直勾勾的。 “尤其我现在还知道了,你变成现在这样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我,我就觉得非常非常温柔。我是头一号,我还独一无二。” 黄煜斐开始抿嘴了。 李枳捏了几下内眼角,又抬起头来,看着墙上跳动的光斑:“我不想否认衰败,因为这我自己经历过,但我更不觉得花儿没有再开一次的机会,因为这我也经历过。而且,这花儿它开了,好像还是因为某个马上要哭鼻子的家伙,”说完李枳就笑了,神情松软,笑意从眼尾悄悄地漫,又从他破了点皮的嘴角流露,“那些血、眼泪、疼痛、迷失、错误,当然还有许多好的亮的东西,它们合在一块组成了你,也是现在我爱的这个男人,属于我的男人。” 黄煜斐没辙似的,像服软,他笑着叹气,又去捂眼睛,却被李枳捉住手腕掰开。那人一本正经地用拇指抵住他的眉心,舒缓地往两侧延展:“记得吗,你说姐姐小时候总这样弄,把眉头抹平,不开心就都走啦。我接她的班儿。” “我开心啦,小橘是神药,”黄煜斐眉眼舒展了,他春风阵阵地笑,把李枳压在沙发上,“爱情,这是爱情。” 李枳推了推他:“别告诉我你才知道!” “早就知道啦,只是太开心就想重申,”黄煜斐勾线似的,摩挲他的眼角、鼻梁、人中、唇峰,“过年我要带小橘回家认祖,在这之前,我们先去办婚礼好不好?” “去哥伦比亚吗,好啊,我早就期待了。” “那就明天,今天订票,明天出发,签证上个月已经下来了,”黄煜斐心头轻了不少,却又皱缩了两下,感觉自己就像首次带心爱人去海边度假的青头,一下子紧张得要命,简直心惊肉跳的,不过这确实也是他的第一次,“应该不会太仓促?去到那边不需要考虑食宿——” 李枳憋着笑,抬手搂他,用一个吻回答了这个问题。 ———— 这章黄老九的惨痛历史写了一万多字orz 不过后面的章节小橘会继续治愈他的~ 感谢大家的留言~数一数只差6章完结了呢 第77章 三小时前他们在华盛顿转机,吃了一顿牛扒可丽饼,三小时后,他们从卡塔赫纳登船,眼前是蒸腾的加勒比海。 海面暴晒,海风咸腥,隐约能看到巴拿马的海岸,略微有些刺目。黄煜斐立在甲板边缘,纯黑亨利衬衫挽着袖口,扣子解到第四颗。四下无人,他寂寂地抽烟。事实上,这艘私有快艇只有两个乘客,此时另一位洗了把脸从船舱出来,打着哈欠走向他。 黄煜斐摘下墨镜拎在两指之间,整张面容便生动起来。 “比我想象中风大一点,但也够晒的,”李枳刘海微湿,显乱,映出日光,他从他裤袋里拈出支香烟,“倒时差,这算是今天头一根啊。” “这边只有双爆。” “嗯,国内还挺不好买呢,”李枳咬着没点的烟嘴乐,“我一直想尝尝冰蓝好还是它好。”他拽了拽黄煜斐,自己也踮脚凑近,就着那人嘴边快燃尽的端头,把自己的烟尾凑过去。 耳侧鼓动的风刃太紧,新烟没着,旧烟倒是快吹灭了。李枳觉得好玩,抓着黄煜斐的手去拢风,俩人半搂半搡地碰了一阵,他才咬到心心念念的尼古丁味。被双颗薄荷珠的冲劲儿呛得哆嗦了一下,能说话了他就问:“我怎么觉得我家黄先生有点不在状态呢?困了?” “可能太久没回去,感觉怪怪的,”黄煜斐笑了笑,“阿姐每年去度假,说变化很少,但我还是想象不出来。住在海边的时候太多,印象都是混乱的。” “嗯,哥你这就是近乡了,”李枳撞他肩膀,“所以情更怯了。” 黄煜斐捻灭烟头,关于李枳说的,他不准备否认。那个远岸的小岛……他曾经确实险些当作故乡。童年的轻松记忆多数在那处发芽,但很快又脱离他,瓜熟蒂落,全然无关。留给他的只是一些断口和碎片。来之前他预想过兴高采烈,然而来之后,当他急速接近孤岛,横在中间的十五年骤然压缩,合成一种纯而硬的陌生,猛地砸在他眼前。 “轻松点,咱是来自己地盘度蜜月的吧,虽说苦瓜脸的黄大神仙我也爱……”李枳抬手把自己的烟给他抽,手腕白得发亮,上面系着条在港口上被人塞的丝带,明丽的橙黄,还印着行粗体西班牙语,“这句什么意思?” “青年应当参加大众革命党。” “哈?”李枳瞪大眼睛,“我靠,这边可激进了,可得摘下来别给人盯上了!哥你也摘!” “小橘太好骗啦,”黄煜斐忽然笑了,他握住那手腕,看丝带迎风飘,和自己腕子上那条湖蓝色的一样,他觉得心情也跟着亮了,“其实是一行诗,他们国宝诗人何塞席尔瓦写的。”他不急不缓地照着那西语念了一遍,卷舌和鼻音很好听,又道,“这句直译过来是——‘睡在你眼中的沙漠里’。” “你手上这句呢?先念给我听听。” 又是一句优美的西语,就在耳边,李枳发觉这语言有种音乐性,跃动的,流畅的,确实很适合用来念诗,紧接着又听到,“‘沙漠罕见下雨,云一旦落下,便是倾盆。’大概这样,”黄煜斐轻声解释,“上下相连的两句。席尔瓦为数不多的情诗。学拉丁语也要学的经典内容,本质上都是一个体系。” “这边人还真浪漫,”李枳怔了怔,不再继续抽烟了,他去啄黄煜斐的嘴角:“你咋知道这么多呢,哥,我就知道一点,你眼里也是有沙漠的,让我睡睡呗。” 黄煜斐被他弄得 分卷阅读242 耳尖发红,当然不是因为船舱口偷偷围观的几个亚裔服务生,而是因为李枳这模样太烂漫。在逗自己开心吗?黄煜斐想,总之很受用就是了。他半天才说出一句:“那约好了,下雨也不叫醒小橘。”他看见李枳笑时不怎么整齐的白牙,在风最大的时候抱住了他,粼粼的海面上隐约映出海鸥的倒影。 小岛还真就是私属的,用“Hazelle”命名,听来像黄煜斐母亲的名字。更加出乎李枳意料的是,此地基础设施健全得很,码头边上居然还有星巴克和赛百味。巴掌大的地方,柏油路是簇新的黑,沿路是商场、医院、剧场、赌坊,最多的是酒吧。远处绿树掩映间,遍布颜色各异的小矮楼,漂亮的方形屋顶,层层相垒,看起来像是民居,又像是度假区。 走了没两步,一辆老式林肯就把二人拦住了。来接他们的是一个花白胡子小老头,很庄重地穿了整套西装,他说粤语太快,李枳听来费劲,他说西班牙语李枳更是发懵,但他显然对驳岸的这两位热情十足,下车没废话几句,一见黄煜斐居然就眼泪婆娑了:“小九少爷!”这话李枳听得懂,他看见老头想拥抱又似乎不敢的样子,看见他抹着眼泪帮黄煜斐提行李,又立刻被黄煜斐礼貌地拿了回来,塞进后备箱。 “我爱人,李枳,”黄煜斐不急着进车,介绍道,又转脸冲李枳笑,“这位是管家,姓何,这些年一直是他在这边帮我们经营生意。” 老何不好意思地咧嘴笑。 黄煜斐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和他握手:“一个荒岛,现在开发得这样好,何叔叔一个人,非常辛苦。” “不苦,不苦!夫人叮咛我的,替主子看家嘛,”老何咕咕哝哝,还在拿手帕点眼泪,罢了又用看自家少爷的那种眼神盯着李枳瞧,频频点头,缓速道,“李先生!久仰,久仰。” “何叔叔好。”李枳和他握手,又被黄煜斐牵着坐进了后排车座,看老何激动万分地跟棕色皮肤的司机叽里呱啦什么。“我结婚他比我还激动,你看,昭告天下呢,”黄煜斐贴在李枳耳边,“年轻的时候他可喜欢我妈妈了,单恋还不敢承认。” 车座皮子很软,李枳陷在里面,哈哈地笑:“这地方都是他弄的?单恋伟大!” “其实是阿姐在管,成形之后就不经常照顾了,”黄煜斐揉着他的头发,“度假村的生意还是太小,但这也是维持这座岛不荒废的最好办法。” “反正,人家给你干活,见你跟老臣见了太子似的。咱尽量对人热情点?” 黄煜斐点头默认,又问:“那小橘是什么,皇后?” “这辈分不对吧!” “因为我不是什么太子啊,”黄煜斐眉眼弯得很倜傥,却又认真,“这座岛现在是我的。” “哦,我哥原来是皇上,”李枳眨了眨眼,“可我不想当皇后,听起来总觉得你要养一大堆妃嫔。我要当就当……你妻子,你丈夫。都是我。” 黄煜斐哈哈大笑起来,又亲他一下。老轿车开在拥挤却琳琅的商业道上,让人有种身处五十年代胶片电影的恍惚。片片阳光漏过高大的棕榈,淋上路边喝酒的游客,潮湿的风把他们吹得微醺。 全岛的最高处立着一个玲珑雪白的小教堂。关于婚礼的过程,其实没有太多可提。是个蔚蓝的晴日,俯瞰铺展林间的小路和屋顶,只觉得闪闪发光。由于戒指早就交换过,老是摘下来再戴上反而不吉利,于是他们交换了一条花带——当地人热爱手制彩色丝带,而花带正是由大朵的花和丝带组成,浓郁芬芳,象征炽烈与忠贞。教士念完关于“贫穷富有疾病健康”的问话,两人立下“我愿意”的誓语,随即互相套上花带,宛如献进哈达。李枳得踮脚,甚至快笑场了,黄煜斐也笑,若不是在拉美,他都错觉接下来就要跳草裙舞了。 于是他们长长地接吻以堵笑容,以示庄重,瞥见彼此身后彩色玻璃透进来的阳光,唇舌越发难分,却见老管家在下面的长椅上哭得泣涕涟涟。 老何颇成体统地打了领结,刮了胡子,梳了油头,哪怕新婚的二位只是简简单单地穿了白衬衫,下面的半腿裤有着色彩鲜明的印花,再配两双情侣板鞋——还真是来度假的。 于是老何边哭边回忆触不可及的初恋,心想:夫人安心吧,少爷现在很开心。 婚礼过后倒是热闹得很。由于全岛醒目处全部用各国语言标了“岛主新婚,全线消费免单三天”的告示,限定上岛的1000个游客,每一个都对这位年轻的“岛主”充满好奇以及突如其来的短暂爱戴。包括李枳也觉得“岛主”这称呼够中二,“一股金庸味儿。”他在一片陌生簇拥中,跟黄煜斐说。 他们周围是发泡香槟、热带水果、奶油甜品,耳边则是弗拉明戈吉他弹出的探戈节奏。一群素昧平生且颜色各异的人正为他们的结合狂欢鼎沸。黄煜斐则旁若无人地拥着李枳,手掌在他后腰游移,滑到臀部暧昧地掐揉,“什么时候穿裙子和我跳支探戈?”他贴在他耳边。 “你可能得先教会我该怎么跳,”李枳也旁若无人地吮他下唇,亲昵地蹭他的脸,“而且,咱得挑个没人的地方吧。” 只能怪加勒比的日光太燥,黄煜斐一听这话,就心血来潮地拉着“新婚妻子”跑路了。他们逃离人群,在海滨大道飞驰。李枳一直笑,脸红透,说了句“刚才那哥们的琴不准,估计四弦松了”,然后便站起来,钻出敞篷一遍遍大叫:“老子结婚啦——我,李枳,和黄煜斐,正式结婚啦——” 急速而过的长路把他的声音拉得好远,瞬逝的、连绵的,犹如重唱,旋即这叫喊中掺进另一位的笑声:“全宇宙都来给我们祝贺!” 他们被洋流的浪漫浸透了,胡闹得像两个醉生梦死的孩子。 跑路的目的是为了回家,回家做什么,无休无止地缠绵。“该入洞房。”黄煜斐在日光朗朗的大白天理直气壮。那是栋年岁不小的三层别墅,白墙蓝瓦,通透明亮,大块玻璃外的细白海滩上一个脚印也没有,因这片区域连浪潮都只属于这栋房子的主人。 几位菲佣很知趣地回避了,黄煜斐心擂如鼓地牵着李枳在门廊间穿梭,来到幼时的房间。他先前怕那种陌生感,怕触景生出扫兴的纷杂感情,而今他一握李枳便心知这是乱操心。已逾十年过去,这里仍然整洁如旧,一张水床至今也没瘪下去。又得感谢老何的兢兢业业。 不过床角上还放着罗斯福熊和蜘蛛侠玩偶,显然曾受黄大少爷的疼爱。床面颠簸,李枳正被干得水乎淋拉,恍然看见它们盯着自己,面色不善似有嫉妒,立刻觉得背德感和羞耻感一同袭来,一边自骂神经质,一边被刺激得直打激灵。 “小时候基本每年都会来,多 分卷阅读243 数是北半球的冬天,”休息间隙,黄煜斐拥着赤裸的李枳,在波动的床面上轻晃,“这座岛是妈妈的结婚礼物,她很喜欢,说要等我结婚时送给我。现在她也算等到啦。” 李枳不愿让他老是揪着心往那处回忆,便岔开话题问:“那你小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一天在这张床上抱着个男人做爱呢?” “才几岁,根本不懂做爱是什么呀,更不懂两个男人可以相爱,”黄煜斐轻笑,“小橘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性向的?” “很早吧,大概是初中?”李枳被黄煜斐圈在腿间,一下一下地踩他脚背,“有姑娘跟我表白,要和我接吻,我觉得非常恐怖简直想逃进厕所隔间再不出来。但平时做朋友我是可以直视她们的。”他往身后人怀里又缩了缩,“还有一个原因,我对爱情的最初构想就是包容。又琢磨着谁能包容我,谁能把我稳稳当当地接住,肯定不是女孩儿吧。” “我做得怎么样?” “完美。二百分。”李枳回身磨蹭他,“就说我是撞大运了嘛。” “其实小橘也在包容我,”几乎是同时的,黄煜斐也和他一样又硬了起来,“很长时间我以为自己不会被这个世界接纳。” 李枳烫人地笑,骑在他身上,很有精神地往下坐:“我接纳,哥,你看好这个过程。” 才没两天,那辆犹如老马的林肯就被搁一边儿了,李枳托付何管家找来两辆自行车,拉着黄煜斐环岛玩儿命地乱骑。他还喜欢空手骑车,显得乖乖扶把的黄煜斐格外纯良。于是每天就这样稀松地过去,他们骑去西岸怪石嶙峋的石滩,骑去东岸蒸气腾腾的密林。骑去旧书店淘换从没见过的CD和,骑去墙上喷了海盗标识的酒吧喝无酒精饮料。 头一回他们进那小酒吧,正撞见全店唯一一把启瓶器不见了踪影的尴尬时机,黄煜斐则轻轻松松帮邻桌人连开三瓶啤酒,没错,不借助任何工具,单单用手指发力而已。 他活动着关节,颇有功成身退之意,好像懒得解释这门绝技,李枳则煞有介事地跟围上来的众人胡诌:“ese KunFu.” 这话用来唬老外,好像一唬一个准,于是店里其余的二十几位,黑白高矮胖瘦不同,一个个儿地把酒瓶往黄煜斐这边举,简直不像要他开瓶,像是要他往瓶子上签字。黄煜斐正发愁要怎么拒绝,因为徒手开瓶许久不练,他刚才还觉得挺疼,却听身边李枳又在忽悠:“中国功夫是要耗费元气的,”元气二字他特意用的音译,可能就为了显得更加高深莫测,“我家师傅今天累了,你们明儿再挨个排队吧!” 黄煜斐配合着作神秘状,抿了口树莓汁,实际上是为了憋笑。 第二回 他们进那酒吧,又碰上了尴尬时机。驻店乐队的鼓手骑摩托摔断了胳膊,其他乐手都悻悻地呆在那儿挖百香果,没了配乐,店里全是闲聊的,各国语言咕噜咕噜,一片混乱。黄煜斐看出身边吸椰汁的家伙不怎么安分,果不其然,李枳跟那儿瞧了一会,撂下句“我去玩玩”就直接走上台去。 也不知语言通不通,他跟那几位本地乐手声情并茂地比划一阵,又简单看了两分钟谱子,手里随意转着鼓槌,就那么坐在了当地特色的改良爵士组鼓之前。 也不说开始,只是七里哐当一阵鼓点,跟子弹似的,特别有力,就像只大手,立刻把酒吧整顿得安静些许。 紧接着,李枳一个吉他手,敲着架子鼓跟素不相识的几位合作了几首Buddy Rich,错拍当然是有,还不少,黄煜斐听得出来他的匆忙,但他那一串串节奏敲得确实太带劲,完全不带露怯,把演奏当成玩乐来发挥,他享受,台下喝酒的诸位也享受,于是也就瑕不掩瑜了。 邻桌是几个西班牙人,认得他们俩,确切地说,是全岛都认识这对“岛主夫夫”,于是用西班牙口音的英语问黄煜斐:“您的伴侣当过鼓手?” 黄煜斐用西班牙语回答他们:“他是吉他手。没有专门学过爵士鼓。” 几位愕然,却听黄煜斐又笑着解释:“ese KunFu.” 上午四处招摇累了,下午在沙滩椅上互相靠着晒困了,防晒霜快要跟汗一块滴完了,他们就回家。海洋性气候作祟,每天傍晚都落雨,极细微,黄煜斐总是坐在窗边吃李枳尝试做的新菜,对淅沥雨声并没有表现出抵触情绪。两人先前无聊,在二层的图书室乱翻,找出几本母亲留下的手写菜谱。许惠之显然是个极细心的慈母,哪怕只来度假,菜品都是贴合当地应季食材设计的,儿女最喜欢的几道都用便条标出,画上星星,李枳就按顺序每天做给黄煜斐尝。 黄煜斐常说这就是记忆中的味道,有时会望着菜谱的硬皮发呆,可他从不主动翻开它们。 李枳翻阅的时候也是极其小心的,甚至默背下来,为了不把这几沓脆弱纸页带进厨房,染上油污。他只是在用小火煎番薯的时候,在用擀面杖碾鳄梨的时候,感觉到自己切实为抚平黄煜斐的伤痛做出了点什么。 晚饭后,雨停后,撞在眼前的是硕大而朦胧的赤红圆日,一寸寸被海面吞下。天空辽阔而绚丽,不久便显出稠密的星光。游客区的喧嚣很远,而此间静谧,在无人打扰的沙滩上,黄煜斐从背后抱着李枳,从日落到月升,潮水漫涨,他们没有章法地晃悠。 李枳曾试图把黄煜斐背起来转圈。他还真成功了,不过立刻被镇压。那人反手就把他扛在肩上,抢劫一样弄回了屋里。 如此过去数日,平静,潮热,时间恨不得永远停在酒后的下午两点。在这精巧却匮乏的岛屿上,黄煜斐和李枳从未无事可做。总是互相看着,黑色发丝,黑色眼睛,太阳使瞳仁熠熠生辉,倒映着棕榈树的婆娑,如同不尽的初夏。他们太年轻,正如任何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敢疯狂,想疯狂,试过沉在摇滚乐中跳舞,扑在细浪里接吻,甚至彻夜畅谈直到变得忧郁,呼着热气在黎明中抵死相拥。 之前谈及《霍乱》,黄煜斐曾解释的那种“地域共情”似乎也变得好理解了,几本西语中饱含的那些魔力与情愫,正飘浮在一呼一吸之中。他们不愿离开,计划待满两周,再去波哥大和圣玛尔塔消磨春节前的最后一段日子。 某天黄煜斐神神秘秘地,带着李枳去了岛中央的一个公园。按他说的,这地方以前只是一小片观赏用的可可树林。 踏过开着紫花的苜蓿地,“这是我的树,”黄煜斐指着一棵枝繁叶茂的老可可树,指它树干上一块半圆形的疤痕,“也是我的地方。没有别人来过这里。” “我想爬。”李枳摘掉粗框的椭圆墨镜,盯着宽厚的枝杈,以及合心意的高度,倒是十分直截了当。 分卷阅读244 黄煜斐愣了一下,忽然特开心地笑。他眼见着李枳摩拳擦掌,麻利地攀上树干,找了个舒服的杈口靠着坐下了,晃悠着腿,眯眼瞧他:“我是不是跟猴子似的?” “我没想到,”黄煜斐也迅速爬上去,并排跟他坐下,“我没想到。”他憋笑重复。 李枳瞪着他,有点惊异,有点羞恼:“我也没想到!以为哥是老干部型,不稀罕爬树呢!”他又气呼呼地补充:“你这件T恤好几千吧,刮黑了都。” “老婆给我洗嘛,”黄煜斐厚着脸皮抵赖,又去搂他,“之所以说是我的树……我以前总缠着阿姐带我在对岸小镇上买,然后搭渡船回来,背着阿姐和妈妈躲在这棵树上读。” “所以这棵树长得就是能引发人的爬树欲吗,还是咱太有默契了,”李枳好一串大笑,压着黄煜斐在粗枝上仰躺下去,看着浓密的树冠以及青涩的可可果,又问道,“为什么要背着人家看呢?不会小小年纪就学会买禁书了吧。” “没有啦,那时候我最喜欢海底两万里呢,”黄煜斐被他头发蹭得下巴痒痒,心也痒痒,“只是买回来的书里面都会夹着革命传单,阿姐不让我看这个,我就藏了几张。” “幻想过参加大众革命党?” “我觉得青年党更适合我一些。”黄煜斐摘了一颗刚成型的果子,塞到李枳手里,“还幻想过做毒枭,或者帮派首领。戴十串金项链,被全国追杀。” 李枳闻言说他大傻蛋,攥着那颗油润果实,像在考虑能不能吃。忽地,摒弃了愚蠢想法,李枳哼唱起来。一小段完了,再来一小段,悠扬的旋律,被他清透的嗓子一掠,像风。 “德彪西的格拉纳达之夜,一首小品,”李枳解释,“就中间到结束那一小乐段,以前弹的时候总觉得该有点什么画面的,现在找着了。” 这歌声,还有这言语,黄煜斐听得情动。他不经意又笑了,正如这些天的太多次,像个捡到织女的傻小子。 李枳不算太擅长地绷着脸问:“怎么了?” 黄煜斐还笑:“没什么。” 李枳别过脑袋,冲着拂拂的绿叶,也偷乐:“到底怎么了!” 黄煜斐把他揽住:“真的没。” 李枳呼了口气,把可可果塞进裤兜,侧身用手臂圈住黄煜斐,定定地盯着他薄薄的眼皮、微挑的眼角,自己就红了脸颊,两片嘴唇亮闪闪地湿着,实在像是索吻。但还没等黄煜斐做出什么反应,李枳就软软地从下巴到人中,舔了他一下。 “怎么了?”轮到黄煜斐明知故问。 “亲我呀!”哪知这招儿对李枳基本不管用。 一个吻,带着草木的清香,阳光的温暖,像颗青涩的糖,如此徐徐地在口腔中铺展它独一份儿的滋味。并没有人担心从树上掉下去,抑或是这样抱着一块摔,也不失为一种生趣。黄煜斐亲的时间不长,他等李枳去找他,李枳就粗喘着压过去,用虎牙顶着他嘴唇靠里的地方钝钝地咬。 如果有人蠢到问他们要亲多少次才会腻,那答案大概是无穷大。 那天他们在树上待到快落雨才回去,只见老何兴冲冲的。他找到一种很难买的紫色芒果, 李枳知道这玩意,丈母娘的菜谱里有一道黄煜斐特喜欢的芒果派用它做才是最好。他和老何语言不太相通地彼此吹捧一番,大概是有点得意忘形了,一手抱着橄榄球大的芒果,一手抱着一小堆硬皮本,正准备坐在沙发上研究,却一下子没拿稳,漏了三本下去。 纸页打开,散落在地面上。 李枳心里抽了一下——这些菜谱对他来可以说是圣洁的,默念着“对不起”,他安顿好芒果就去捡,却无意间在压在最下面那本的纸张上看到了似乎不是菜谱的东西。 那是从最后往前用的几页,娟秀的繁体字,极有风韵,墨色用的却是灼目的鲜红,莫名给人一种歇斯底里的观感。开头就是日期,应该是他母亲十多年前的日记,或者随笔?李枳这样想着,咬住嘴唇,本能使他亏心又小心地读了下去,就一直蹲在那儿,甚至忘了坐上沙发。 短短三页而已,但读的时候,李枳眼中滚落硕大泪珠却不自知,直到洇上纸页,他才一个激灵,垮塌般抹脸,满手的湿。尖锐的寒冷刺入额头,浓稠的泪水糊下来。这简直是咒语,最凶的咒,他不住想,还差几行就看完了,李枳早已抑制不住地发起抖来,砭骨冷意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太阳穴突突地跳。心中甚至来不及感到疼痛——这一切太突然,使李枳一种应激的趋于盲目的状态,他努力聚焦,想把最后的记录读完。 一双手却忽然覆上他的肩膀:“你哭了?” 黄煜斐的声音就在耳后,和他掌心温度一样柔和,把李枳拉回人间。 但他实际上是李枳此刻最不想看见的人。怎么会,凭什么,为什么!到底什么错了!李枳在心里发狂般质问上天,跳起来,“砰”地合上笔记本。他无措地看向黄煜斐,急惶惶道:“没啥事儿,我,我去做芒果派。” “这是什么?” “就菜谱。”李枳背着手,紧抓着笔记本的封皮往后退,却被黄煜斐锢住手腕:“没事的,是妈妈写过什么别的吗,没事的,小橘,让我看看。” “……不成,等等,哥你先给我,你先别看!”李枳哭叫着,却根本无济于事。他抢不过黄煜斐,也不忍瞒着他,欺骗他。可他心脏疼得要爆掉了,尤其是随着的进行,当他在黄煜斐脸上看出那种仿佛一触就碎的、迷失错乱的神情时,李枳连哭都不会了。 他想要抱住黄煜斐,哪怕给这个逐步崩溃的人一点点支撑也好,颤抖着照做了,却被他匆匆躲开。 “原来这样,”黄煜斐蹲在墙角,捏着几页纸,就这么把快散架的本子提溜着,他冷笑,“玩我吗……玩我吗?” 第78章 老何在酒窖里挑得腰酸背痛,最终提着两支精选的白葡萄酒过来了,没看懂李枳在朝他使眼色,随即劈头盖脸,被黄煜斐轰走。 “小、小九少爷?”老何吓坏了,素来文质彬彬笑意融融的小主子忽然变样,他慌得很,他以为自己有什么没做周全。 “叫你滚啊,听不懂?”黄煜斐方才已经沉默地蹲了不下十分钟,现在站起来,随手把笔记本甩在地上,兴味索然道,“别让我在这栋房子里看见任何人。” 老何还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停止了唯唯诺诺。他在茶几上放下酒瓶,鞠了一躬,低头退出摆满鲜花的客厅。随即李枳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以及被喝止的议论声。应该是那群系着围裙每天不停打扫的东南亚妇女正在慌里慌张地撤退。 “我也滚吗,”隔着两步远,李枳望住乱发完脾气,捏着鼻梁一动不动的黄煜斐,“ 分卷阅读245 这栋房子里,还想看见我吗。” 黄煜斐闻言,身上忽然松了劲儿,“你别走,”他说完就捂住嘴,额头死死抵在墙上,他简直想把自己嵌进去:“对不起,对不起……” 李枳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能够想象。单纯想象就已经要难受得傻掉了。一时无话可说,李枳把笔记本捡起来,在茶几上的紫红色大芒果旁边堆好。 努力整理思绪,擦净眼泪,李枳才开口:“别说对不起,哥,你现在明明是最痛苦的,你转过来,转过来让我抱抱。” “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黄煜斐说话语调都变了,显然在刻意压抑什么。 “好,好。”李枳从背后虚虚地圈住他,脸蛋小心地枕在他肩膀上,感受到这个男人正在微微打颤,“不急,我陪你。咱们不用着急。” 二人长久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地方,像定格了,也像不知所措。 那几页纸上的内容确实有这种核武器效果,讲的是家庭过往,家族私事,然而惊人且荒谬到连李枳都不能置身度外,更何况黄煜斐。 时间跨度很大,许惠之的记录平静而绝望: 1986年2月3日 黄先生送给我这座小岛。真荒凉,全岛只有四栋房子而已,但风景也真美,淡水也足够。我是要感谢黄先生的。他甚至要把我明媒正娶进门,要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也同意我给她起名叫做宝仪。 我知道她是女孩。女孩是不用跟着这一代的立字辈取名的。 宝仪是我的女儿,和她的兄姐一样,同样是宝贝,她一定会有尊严地、仪态万方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正如赌王的任何一个子女。 1986年3月9日 昨天不算是黄道吉日,我还是成婚了,香港下着小雨。阿姐果然没有来。她身体不好,也不愿见我,这些我是很明白的。媒体走后黄先生也走了,他说今晚就会有人送我回到那座小岛安心养胎。宝仪出生之后,他会把我们接回澳门的落脚处。 于是今天我就回到这栋房子。只有阿嬷陪我。 我不应当奢求什么。黄先生愿意因为我被推上八卦新闻的风口浪尖,我已经很幸运,他要我隐退也无可指摘。做演员本就不是我喜欢的。阿嬷讲,岛上这些新建的基础设施全部是黄先生特意为我安排的,包括医院和一整套即将抵达的医疗团队。 我该满足了。我知道他不会爱我,但他会对我好,会疼我……我该满足。这些本就不是属于我的。 但我真的很后悔走进那个房间。 听到黄先生喊“昀之”的时候,我就懂得自己大错特错,当我看到肚子里那个小生命……我已经忏悔到疲倦的地步了。 对不起姐姐,那夜我拜访你,不该灌黄先生喝那么多酒。但我确实希望谁能帮助我,谁有力量把我的人生全盘接住,把我从肮脏恶心的圈子里拉出来……女演员,电影明星?我只是被导演和同事当玩具罢了。没有人可以诉苦。还有那几个黑帮,恐吓信、骚扰,无数次了。 香港太小。只有黄先生有能力保护我。 有这样一张和你相像的脸,我利用它……阿姐,我知错,但后悔已经没有用处。 我只要这么多,不会再抢其他,希望你能原谅我。 1993年5月29日 我又回到这座小岛养胎。宝仪已经是个机敏的小姑娘,有时会绕着我问:mommy,阿弟什么时候出来呀? 我只能一遍遍告诉她,弟弟出来之后就要走哦。 宝仪非常难过。不知代孕的概念她是否能真正明白,但宝仪已经明白的是,这个弟弟不属于我们。我不想欺骗她。 就是这样。肚子里的孩子,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属于别人的爱情,属于黄先生和他的结发妻子,我的亲阿姐……可他就这样出现在我的肚子里。 我每天要打很多针,吃很多药来保他。 我到底为什么要答应姐姐,要答应黄先生…… 因为我心存愧疚吗? 姐姐也许不久于世……她要去国外治病。事到如今,七年过去,她终于肯同我讲话,是为了求我一件事。阿姐和黄先生结婚三十年,育有一男三女,各自有先天疾病,她最后希望和黄先生能有一个健康的,属于他们的儿子。即便就此过世,也能少些遗憾。即便她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怀孕的压力。 他们甚至已经给他起好名字,特殊于“立”字辈的“煜”。黄,煜,斐。天之骄子。从几棵胚胎中选出最健康的那个,放进我的子宫。他从最开始就是遴选而来,果然不一样。我想黄先生的一切最终都会是这个孩子的,而不会属于他病弱的大哥,平庸的二哥。 但是,等这个孩子生出来……我又怎么办?我会怎么样? 我只是被当做一个年轻的容器而已。 或许应该转变思路。等他生出来……倘若没有阿姐了,我也会对他好。 像我对宝仪一样。像个真正的母亲一样。 他也是我的儿子。 1997年6月9日 这边夏天真热呀。黄先生让我先带着宝仪回来住一段时间,因为阿姐回来了。她的病得到控制,没有死,还可以活很多年。 小斐被留在香港。一个人。他的模样像我,当然,也像阿姐。 或许他会认得他亲生的母亲。 我舍不得他,太舍不得,我真希望他那一半流的是来自我的血。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1997年12月19日 这是小斐第一次上岛。他的四岁生日。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奇。夏天的时候,他并没有认阿姐,事实上,在我和宝仪走后他就谁都不理,也不哭不闹,甚至黄先生都觉得生疏,觉得他不像个小孩子。阿姐最终也没有忍心,没有告诉他真相。 小斐回到我的身边。 没错,小斐已经只认我做妈妈了。这四年里,我养育他,陪伴他,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我是他的妈妈。唯一的妈妈。 无论如何,都是我怀胎九月……宝仪,小斐,他们是一样的。我爱他们。我先前不明白,小孩子真的会那样可爱吗?现在我明白了,只想一辈子做这两个孩子的母亲。无论遇到怎样的事情,我都不会去死,我会一直尽力,照顾好小斐和宝仪的。 2000年1月3日 我逃回岛上,带着我的儿女。 阿姐……最近阿姐还是不喜欢我。 我甚至可以从她眼睛中看到恨。那样憔悴的一个人会这样用力地恨我。 她是父亲过世发妻的大女儿,长我二十岁,在我母亲去世后,她曾经就像我的妈妈一样。我的第一条旗袍是她帮我挑的料子。我的每一任男友她都帮我把关。最开始做演员,非常非常艰难,我只是小配角,她还在影院一场一 分卷阅读246 场地给我的新片子包场…… 我的确是罪大恶极的。 我知道阿姐的想法。作为一个女人,就算能忍受丈夫被横刀夺爱,也是绝对无法忍受自己的骨肉绕在其他女人膝头叫mommy的。一个女人也不能忍受别人用一张和自己相似却年轻很多的脸去突然插足她的生活,更何况还是她的亲妹妹。所以阿姐能够忍受黄先生的其他妻子却不能忍受我。 她甚至已经不会对小斐好了,家庭聚会,她时常针对小斐发脾气。不到七岁的男孩子,国语都没开始系统地学习,她就要小斐把《长恨歌》背完整。 黄先生也总是怪小斐。说小斐不懂礼节,不如他已经三十多岁的大哥争气。 宝仪总是替她弟弟抗议,她到青春期了,还是暴脾气,想反抗一切。她已经明白阿姐和小斐的关系,宝仪是个会保守秘密的孩子,可她还是觉得自己阿弟太可怜。 小斐这个孩子太早慧,总是很懂事地道歉,对黄先生,对大太太,对他的大哥大姐。别人稍稍夸夸他,哪怕只是佣人说他长高了,那种一听就懂的客套话,他都会笑得很开心,很礼貌地道谢。回家之后,他总是认真地学习他们要求的那些东西。从来不说谁不好。他是个顶聪明的小男孩,心思也非常重。他说不想给我丢脸。我当然希望我的儿子出人头地,但我不想看到他这样小就这样辛苦。 所以我带他来这里放松。我知道小斐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他坐在沙滩上,和他阿姐一起背诵《长恨歌》,还有《孔雀东南飞》。在香港,在澳门,少见两个孩子这样笑。 但我又究竟能再陪着他们几年呢?我的病,没错,我就是有病…… 希望我能再陪他们十五年。我想看见宝仪结婚,看见小斐大学毕业。我没有去死的理由。 2002年2月9日 即将春节,我们还未动身回港。事实上,在这样一个偏僻却美丽的地方,我才能放松,这是黄先生给我开辟的藏身处,也是和我相配的异国他乡。 但小斐和宝仪不能和我一样烂在这里。他们要接受最好的教育,享受最好的条件。所以我也需要在澳门陪他们。所以我每年只能回来一次。 何管家已经订好今晚的机票。 最近总是心悸,我的预感总是准得可怕。每天对着佛像祈祷,又有用吗? 就算,万一,某天我不在了……希望黄先生能疼惜他的儿女,希望阿姐能善待他们……宝仪才十六岁,小斐还不到九周岁,佛祖保佑。 我信佛,可又不觉得佛祖可以帮助我。正如我现在写下这些,正如我曾经犯下罪孽还企图被原谅——这本身已经是种亵渎。 可是死亡又能赎去这种罪过吗? 记录于此处戛然而止,猩红笔迹触目惊心。文字已说明一切,其真实性似乎也无可置疑。黄煜斐和他铭记了十五年的温暖所在其实并无直系血缘关系,而他拿刀扎的、始终恨的,那个难以究因治罪的杀人凶手,一直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李枳听见身前人错落的呼吸,忽然觉得“血缘”真是令人作呕的东西。就好比你被磁铁吸着奔忙过这些年岁,忽然磁极一倒,你以为到达赤道,甚至开始尝试消除身上冷硬金属,尝试自我解脱,你想要好了,却忽然被拽回冰原。 被刀子捅伤后人首先会恍惚,而这种迷惘又岂是他人能理解的呢? “哥,要不先坐下吧。”李枳试探着问。不能完全理解,但能感同身受。冰刀似乎已经把黄煜斐插透了,穿过他的脊背,直扎入李枳的心脏。可李枳非常清楚,自己没资格事先表露出脆弱,更不想带给黄煜斐更多波动,他压抑情绪,拉着黄煜斐坐上沙发。他这才发现黄煜斐并非一脸木然,抑或失魂落魄,反而神情极度清明。那双眼睛,亮得很,也凉,平添一股硬朗不羁。 “我一直在被当傻子耍,对吗?怪不得许昀之葬礼的时候,阿姐说我这样也算尽孝!” “哥……” “反正都不在了,全死了!”他又事不关己似的笑,“恩恩怨怨的,在地狱里继续闹,等老头子下去再陪她们演演你欠我我欠你的苦情戏码,也很好啊。” 李枳感到语塞,手脚也跟着冰凉。可他又觉得黄煜斐再缄默着压抑下去,恐怕真的会面临崩溃,不如就像现在这样想说什么说什么。是个人都得恨了,都得疲惫不堪了……事件的始作俑者遥遥远去,留下最终的受害者,无辜且困惑,独自受蒙骗,自责地纠结。本该轻松无虑的年华却孤单紧绷地度过,结果到头来,包在心核里的那块,名为“绝不原谅”的仇恨,突然就这样被抽出,贴上毫无道理可言的封条。 来自于家庭的疼痛总是这样避无可避,瞄准十数载的靶心,轻易就变成虚影,你自卫,你反击,都不成,都没用。 李枳太明白这种无力,也恨了起来。 然而黄煜斐却不再继续冷笑着嘲讽,他忽然哭了,是那种无声的汹涌,没任何表情,仿佛不知道自己正在流泪,又很快就止住。李枳去抓他的手,却被挣开,黄煜斐靠上软垫吸了吸鼻子,神色已然恢复正常,把芒果拿起来,放到李枳腿上:“小橘,去给我做芒果派吧。” 李枳抱着芒果不动地方:“我觉得现在你得跟我待在一起,我不放心。” “那就一起去,”黄煜斐站起来,拉着人往厨房走,“我饿啦。” 他又竖起透明高墙,李枳看得心中悸痛,却不怪他,只因黄煜斐的墙都是被迫立起的。 半夜李枳醒来,四点出头,黄煜斐不在身边。上下跑了两圈,整栋楼都空了,可李枳也顾不上害怕,他急得跳脚。睡前两人叠放的手机现在只剩下黄煜斐的,他的指纹也可以解锁,李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老何和自己的号码之间选择了后者。 果不其然,关机了。 离家出走吗,不带上我?李枳暗骂一声,又忽然抓住点希望。黄煜斐不是那种连手机都会拿错的粗心人。他还记得黄煜斐跟自己解释过,装在他手机上的那个GPS装置有独立电源和信号源,哪怕去无人区,哪怕手机摔得稀巴烂,那玩意也能照常工作。 “为了能随时找到你。”那人当时是这样说的。 对于同步定位这件事,李枳素来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同时也觉得没什么用处——成天生活在到处都是警察的大城市里,五十年也难遇什么凶险,他只当是满足病娇男友安全感需求的一个法子。倘若往他脖子上栓根链子能让黄煜斐松口气,他也觉得挺划算。 而现如今,这个功能似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李枳翻出配套的APP。有个红点,在详尽的地图上一下一下地闪。 得亏有这么一个点。李枳又好气又好笑、又心酸又 分卷阅读247 心疼地看着它,一边提鞋一边琢磨黄煜斐的思路。那人居然大半夜地跑到西岸的石滩上去了,还留下个小线索,合着是等他去追? 万一我没醒呢?李枳在横穿小岛的主干道上飞快地蹬着自行车,心说,幸好我醒了。 整座小岛静得像在沉睡,连素来热闹的酒吧都黑黢黢的,唯有树和风在交缠,沙沙地响。夜中露气蕴着种不该属于近赤道地区的冷,沁在李枳的皮肤上,可他还是把薄T恤汗透了。少说也得有七八公里的距离,上坡下坡,他不到二十分钟就骑到,广阔的石滩就在眼前,硕大圆月下,清寂幽暗地浮动着黑光。 除去月色,除去极度深蓝的天空,入眼线条都是粗粝尖锐的,这里没有甜蜜的金色海岸,只有岩石和海浪,是这座小岛周围最暴躁、最原始的海。而此刻海面黝黑,石滩阴晦,仿佛再多的繁星也无法把它们照亮。 李枳站在高处的海滨路上,俯瞰几秒,晃了晃脑袋,意图拜托浪声的骚扰。他岔着腿,脚尖点地,支撑住单车和自己的重量,抱臂仔细观察手机屏幕上的小点——离自己不远,确切地说,是近在咫尺。 “哥!黄煜斐!”李枳被海风吹得一身鸡皮疙瘩,大叫道,“你大爷的,你丫给我出来!” 立刻就有人应了:“等下日出,你过来看看呀——” 李枳循声定睛一瞧,有个身影正在岸边最高的那块断崖上,冲自己招手。 看我过去怎么收拾你,李枳在心里把黄煜斐骂了一百遍,一丢车把就撒腿跑去。他听见自行车倒地的震响,也听到风声,以及心跳。攀着礁石的突起往上爬的时候,他撞上膝盖,感到温暖的血从那处蔓延,忽然一肚子委屈。他真想抱着黄煜斐撒野,大叫几声混蛋玩意儿,问他发什么神经。 可他不能。因为太清楚黄煜斐在发什么神经,又是为什么,所以他不能。他简直心疼还来不及。这一切复杂的情绪弄得李枳头皮发麻,只得不停地攀爬,想快点站上悬崖,站在连哭都哭得矜持隐忍的那人身边。 黄煜斐正在琼光下立着,身形笔直,眉目疏朗,当然没有在哭。他看见李枳从坡面显现,首先是乱蓬蓬的头发,接着是面庞、手臂、腰、腿……膝盖破了,皮肤被照得发蓝,摊上一小片黑,还有细碎的坑洼擦痕。 “打住!站那儿就好,”李枳踉跄着翻上来,稳好重心,两臂抬着,手掌冲着他,慢慢往他这边走,“不许提我腿,就刚才蹭破点皮,回家你得给我洗。” 黄煜斐直直地盯着他。 “哎,惹我哥心疼啦?”李枳走到他跟前,抬起眼皮,“真是不好意思。但真不严重,我也不怎么疼。” 黄煜斐垂下眼睫:“……我刚才在想你会不会来。” 李枳拍了拍手上的灰,笑了:“当然得来了,找不见你我跟踩了尾巴的那什么……”他软软地靠上身边人的肩头,“随便什么吧,反正我慌。” 黄煜斐把他搂进怀里:“早上我就会回去的。” 李枳心说那手机也是不小心拿错,不小心关掉的喽?他知道这人口是心非,却还是顺着他的话说:“这叫心有灵犀,你不在我边上躺着,我就会醒,”说着他缩了缩身子,黄煜斐的臂弯使他感到温暖,又道,“白天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这儿还真够远的,没看见车,走过来的?” “嗯,”黄煜斐点头,“散步就到这边来了。海对人来说有一种天然吸引力。” “吸引力……半夜散步,站悬崖,太有风格了,”李枳轻轻瞪他,“反正,哥你看,心理阴影是可以克服的。再大一片水,其实也没什么。” 黄煜斐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道:“如果我说,小时候不敢去海边的事情其实都是假的,小橘会生气吗?” “有什么气好生?跟我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李枳顿了顿,看向远处隐约现出的天光,“少一个心理阴影,就等于少一点痛苦,如果这阴影根本没存在过——多少人都盼着这样呢。” “与其说痛苦、害怕,不如说是敬而远之,”黄煜斐凝视着脚下仿佛无底的海面,“我以前经常去海边,还往海里走过很多次,就在这种黎明。然后失败,呛水,滚回沙滩上躺到天色大亮,回家洗澡,去学校上课。自控力到这种时候就好像没用了。” 他勾了勾唇角,又道:“偶然看到你的视频的前两天,我还刚刚试过,也失败过一次。” 李枳半天才说出一句:“看到我视频之后呢?” “没再试过了。” “现在还想往里走吗?” “不想。” “那就成,”李枳声音也轻轻的,像在说秘密,“我刚才还琢磨,大不了咱们一块走进去。” “我已经过了那个阶段,二十五岁的人,每天想着去跳海,不是自私又可笑么,”黄煜斐短暂地笑笑,“也没有任何事情值得我们放弃现在的生活。如果还是以前那个脆弱的自己,那我根本不会回国找你的。” 这话轻描淡写,却自肺腑而出,哪怕放到现在,它仍是真的。回国前的两年,黄煜斐迅速地从浑小子长成一个男人。大洋彼岸有股力量在指引他摒弃过去幼稚而软弱的自己,他不再喝酒,不再彻夜狂欢,不再守着那点痛苦自怜自爱,依赖已久的药物也戒掉了……他甚至学着温和地对待周遭的人,冷嘲弃了,打架也弃了,尽管心里仍然有种固执的轻蔑,表面上他至少学会了替他人着想。 生活化简,只剩下眼前的学习,以及遥远的李枳。他这个厌世的刺头把尖刺拔下几根,他确实曾经在无援手可握的环境下,不惜一切努力,才成为现在这个人。 他遗憾的是自己没能动作更快一些,在李枳最需要的时候把自己修好。 见李枳不语,黄煜斐又道:“我从垃圾变成人然后才出现在你面前,是因为不想去害你。这是我绝对不允许自己做的事情,小橘。” “不是说你要害我……”李枳心脏狂跳,为他的成熟而安心,也震撼,也感动,却又有点困顿,“哥你咋老不开窍呢。” “只是想让你放心。我夜里出来也只是为了冷静一下。现在,我冷静好了。” “我还是觉得,怎么说呢,”李枳思索着措辞,“我能体会家庭带给人的那种打击,不同于熟人朋友甚至恋人,那是不可抗的,也难磨灭,万念俱灰其实非常的容易。何况哥的情况比我复杂得多……我觉得你在装坚强。这样其实很累。” “人学会冷静理性地对待变数,就是装吗,”黄煜斐眼眸是亮的,脸上朦朦胧胧地,映着远方的赤红曙色,“其实那些破事就算再离谱,到现在这个地步,和我关系也不大。哪怕最开始是被迫的,需要装一下,保持坚强到最后也是每个人必须具备的能力 分卷阅读248 。” 李枳看他看得呆掉了。就是装坚强吗?黄煜斐这个样子,显然不是。他始终觉得在黄煜斐的魅力中混着某种神秘的感觉,致命般时刻吸引着他,而今这感觉现出实体——是一种绝不认输的执着心性。一旦认定什么,他就只会做赢的准备。这一认知化作强烈的目的性、直白的欲望、极高的自我要求,组成了黄煜斐高傲而真诚的精神世界。 此时,空中已有鸥鹭,天色开阔了,海色铺展至目力难及之处。新生的光逼退了一切。那些不堪的困惑和萎靡,还有错乱的记忆,似乎就在这样一个清晨死亡,宣称你将直立,在艳阳高照的白日。 “而且,家庭的打击真不能算,那对我来说那已经不能称作‘家庭’,所有人都在骗我。我真正的家庭在这里。小橘在什么地方,我就把什么地方当作家来安。” 晨光愈盛,黄煜斐一字一句地说着,凝视李枳的面容,目光那样炙热那样深沉。透过那眼瞳仿似能够直看进胸膛深处,有颗结了伤疤于是越发强硬的心脏在跳动。又或许他已心死,但立刻生出颗更加有力的,以维持这具身体里的生机。 从暗堕中、囹圄中,生生把自己拔出,固然是疼的、撕裂的,但这些代价也是一剂猛药。李枳一双凡眼,却在黄煜斐的身上看到极速的蜕变,虽然鲜血淋漓,却坚定万分。 “事情还是要说清楚。谁骗我,谁不把我当人看……我需要回香港算账。”黄煜斐抄起颗碎石扔到看不见的海面,“波哥大和圣玛尔塔,现在要搁置。” “那有什么,我也得去香港,哥,我要跟你一块!”李枳被点燃了,他和黄煜斐共通的那些漆黑的失望和疼痛,此刻也同样化为决心,他忽然明白了某种追求,高于那些困囿人心的纠缠与羁绊的追求。他又问:“什么时候出发?行李交给我收拾就成。” “明天。今天想陪你去试试那个四弦不准的弗拉明戈吉他,小橘很喜欢,对吗?”黄煜斐又露出那种忽深忽浅的微笑,好像被晨风吹得很惬意似的,拥住李枳,在万丈朝霞之下、嶙峋礁石之上,细密地亲吻他。 李枳也亲回去,安静地,柔软地。他想,哥,我懂了,无论怎样,我知道你没问题,我知道我们没问题,因为—— 你是能刺破黑暗的那一道光。 你是……碧蓝的天空上,自由穿梭的鸟。 ———— 写的时候很心疼,如果没有小橘,黄老九可能就彻头彻尾是个哈姆雷特式的悲剧人物了。 第79章 回去的路上,李枳把自行车蹬得飞快,黄煜斐就在后面安静地搂他的腰,横穿清晨海岛,海面已变成蔚蓝,翻卷阳光的色彩,蓝边泛金。回国的飞机上,黄煜斐也保持那种平和却寡言的状态,一直沉默地靠在李枳身侧。这终究不是去阖家团圆过春节,包里放着那个本子,要轻松确实也不可能。 到达香港后的第一件事却不是回本家。机场的停车楼顶层有黄煜斐在港的备用车,一辆纯黑世爵,载他们去永安广场边的酒店简单安顿。随后,黄煜斐带着李枳去到轩尼诗道一侧的小巷之中,找到家内有乾坤的裁缝铺子。 三天之后,李枳拿到一套极合身的定制西装。一般周期要等上至少一个月,这件是几个长居香港的意大利老裁缝赶夜制成的,小山羊绒混骆马绒面料,带着极细的人字纹,摸起来却滑凉平整。颜色是干净的灰调,细看便泛出点黛色,生来便是为了映得人面若桃花。 这可是人生第一套,李枳小心地穿上系好纽扣,站在镜前,还是忍不住要雀跃。 比他前一天去试的半成品,还要惹眼许多。 黄煜斐站在他身后,从镜中、从背后,一分一寸地看他。一套合身的正装穿上身,腰部不应该有横褶,肩袖上也不能有太多的竖绺。李枳显然称得上典范。那把细腰,在后摆双开叉的衬托之下,轮廓被毫厘不差地勾勒出来,秀气的肩线呼应着笔直的腿,配上先前帮他挑的茶色宽纹领带、Ferragamo皮鞋、紫荆花形的欧珀石袖扣……一切都是天成的。 李枳就好比是一株簇新的青竹,清风拂去灰尘,他正春寒料峭地、芒芒地闪,而身体每一处都藏着黄煜斐的痕迹。 “有紧绷感吗?或者累赘感?”黄煜斐问道。 “没,这量身定制果然牛,”李枳直言道,他一开口就流露出与严肃衣装不相符的稚气,“完蛋了,我穿着它,连坐下都得三思,给人坐皱了怎么办呀。” “是你自己的西装,哪天不喜欢,想剪开都没有问题,”黄煜斐无所谓道,“那边已经记下尺寸了,正在设计其他几套,以后很多场合要用。这套做得还是有点仓促。” “我觉得它一点毛病也没有啊,我可舍不得剪开,哥,你就算给我弄再多件,每件也都是我的宝贝,”李枳转过脸,啄他一口,带着股初试正装的兴奋劲儿,“是不是显得我特成熟特高级特有内涵?简直快成亚平宁半岛的绅士了。” 黄煜斐特别乖地点头,帮他再次整了整衣领和裤腿,忽然,一点预兆也没,他就开始解自己的扣子。样式休闲的阔袖天鹅绒衬衫被他丢到床上,到最后他全身只剩下条内裤。 李枳看得眼睛一眨不眨,正琢磨着什么刺激的正装加全裸普雷,心说难道自己不该是裸着的那个吗,却见黄煜斐从衣柜里拎出几个衣架,上面挂着的也是一水儿的高级西装,灯光下泛着雅致的光泽。 李枳认得它们——前两天还是他自己动手熨的呢。 “穿西装的正确流程,我做给你看一遍,”黄煜斐挑出两件,又把每个配饰在床上铺好,大大方方地站在李枳跟前,“小橘刚才是先穿的裤子吧,因为还要把衬衫塞进去,没有及时系腰带,裤腰卡的位置有些不对。” 李枳脸红了,为各种理由而羞耻。 黄煜斐笑:“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会不会已经流鼻血了?” “认真看啦,”黄煜斐还是笑着,先套上了衬衫,从下向上扣起纽扣,“其实讲究非常多,更复杂的配饰也有,以后慢慢告诉你。” 李枳用一种看爱豆的神情对着他,都看痴了,只见黄煜斐从里到外地一件件按部就班地“组装”,并配有几句简明的解释: “我没有准备shirt stay,那种交叉的细带,材质大多是皮革或尼龙,固定好可以拉直衬衫,小橘穿上应该非常性感。” “西裤长度最好的分寸是无褶,裤脚刚好接触到鞋面,比较清爽有力度。全褶或半褶就太迂腐了,老头子才穿。” “平结不好,缺少层次感,刚才给你打的是温莎结,现在我打的是四手结。那两个小孔是别领针的地方,摸摸看,感觉到 分卷阅读249 了吗,它能从底下撑起领带结,让它从侧面看更加饱满,也能显得你具有复古的风趣。刚才给小橘别的是纯金的,我比较喜欢钯金这种材质。” “领带夹应该在夹在衬衫第四粒和第五粒纽扣之间,嗯,这两个就是情侣的,很早之前就打好啦,一个阴刻,一个阳刻。缀的石头是红宝石,氧化铝,红色来自微量的铬,象征……热情、爱意、逢凶化吉。” “衬衫要露出袖口一厘米。正好一颗纽扣的距离。过来,你看,上面绣有名字的缩写。小橘的是L.Z.两个字母。我的?猜猜看啦,对的,只有一个F。” “当然上口袋里面可以放领巾,叠法很多。去本家就不用了,显得太给他们面子。” 话说完了,黄煜斐也一身利落地站在镜前,深咖色内敛,但李枳已清楚其中暗含的旖旎。他们并排,看着酒店落地镜中格外标致的对方,都要盯出火来。 “这是艺术,”李枳由衷道,“我要管你叫一天大艺术家。” “还是叫我哥哥比较好。”黄煜斐慢条斯理地把手伸进李枳外套的前襟口,顺着领带,捋到塞在裤腰里的衬衫下摆,他忽然说,“小橘,没有你的话,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把李枳的喘给捋出来了。 离春节还差小半个月,天色一派晴寂。行至大帽山麓的黄宅大门,李枳正瞪着久违的两只石狮,以及本来面露凶光,如今哈腰鞠躬的几位黑衣保安,心生洋洋。默默跟人家抬杠:老子今天走大门,不怕你们,狗也不能把我赶树上了。却见黄煜斐忽然在入口处把车停下,递给他一个软皮质地的长盒。 里面是一块银灰与帛黑相间的男士手表。李枳不认识这牌子。 “太、太贵了,”他就算不认识也知道这一点,“跟我也不搭呀,我就一市井小民——” “我觉得很搭。”黄煜斐晃了晃手腕,那上面挂着枚跟盒里类似的机械手表,“一样的。我的是一五年款,老婆和我戴一对好不好?” 李枳脸一热,他最受不了这人眼巴巴的模样,于是老实戴上了。表带扣到倒数第二节 。他固然知道跟黄煜斐谈钱完全没用,也知道这人的心意,只觉得自己虽然注定断子绝孙,这块手表当不成传家宝,也必须得托人一块放进坟墓里。 黄煜斐则再度用力打量了一圈穿得周正的李枳,看他马球大衣里面的整洁西装,看他腕子上和自己同步震动的精巧圆盘,满意道:“完美了。” “我知道,哥就是不想让人说我穷酸。” “谁敢这样讲?” “就我以前那样,在你家大宅子里确实格格不入。” “不是,我的意思是,别人怎么想我没空去管,要做的只是堵住他们的碎嘴,别来烦我们的耳朵。”黄煜斐侧目看他,又补充道,“这两只手表是爱彼的橡树系列。” 李枳看着眼前青木蓊郁,想起某诗:“橡树……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黄煜斐目中含春:“做我的木棉。” 李枳一乐,脸彻底红透。 黄煜斐眼光追着他的红晕,又道:“做我的橘子树。” 李枳已然只会哧哧傻笑了。 绕山而行,再顺着李枳上次被截胡的那条笔直大道继续向上,正是黄家内宅。这片颇为宏伟的宅邸与李枳模糊一眼留的印象不同,实际上是一系列仿古建筑,纵深广,楼外还是楼,带点江南风韵,仿佛映带湖光山色。正对山口,是座高高的牌坊,上书“恩高义广”四个大字。 “那边就是祠堂。”黄煜斐倒着车,把牌坊东侧一座乌瓦飞檐的幽深庭院指给李枳看。李枳扒在窗边也看不清楚里面情况,一心琢磨着当时长跪抄经会是一个什么环境,却听身边人读心似的说:“明天带你进去。” 李枳乐:“写族谱吗?” “没错,”黄煜斐也乐了,“算账之前先做些高兴事。” 他确实是回来算账的跋扈样子,往深处又开了一段,就把车子随便停在一颗梨木下面,揽上李枳,抬步往北边一栋两层小楼里走。五六件行李,迎上来十个人提,其中的头头跟在二人身后絮叨着什么,到头来黄煜斐只回了一句,挺不耐烦的,用粤语:“家姐返屋企呀?” “仲未,仲未!” 李枳观察那个类似领班的中年人,发觉他一头虚汗,显然十分紧张。 先前那种怪异预感并非全无道理。黄煜斐领李枳进的房子正是三房的旧楼,水墨画般素淡舒展的陈年建筑。母亲过世后,一层归黄宝仪,二层则少了人气,摆设整齐到死板的地步,因为黄煜斐极少回来住。 他们稍稍安顿下来,还没来得及拆完行李,就被一阵门铃打断。 门外老管家彬彬有礼地请:“九少爷,李先生,老爷叫您们半小时后去祠堂拜见。” 黄煜斐不语。 “老爷还要我转告,他已经备好玉笔。” 阖上大门,黄煜斐却并不轻松。他问李枳:“可以吗?” 李枳拍了拍他后背:“这是紧张了吗。” “不要主动同他讲话,进祠堂的礼节也不需要勉强,那都是太陈腐的东西,”黄煜斐仔细叮嘱,“他应该不会针对你提问,如果真的问了什么,小橘,我会和你一起回答。” “嘿,我在你心里真就这么怂?既然要当你的人,那你家的礼节我当然得做好,”李枳捏了捏黄煜斐沁了点汗的手,“放心,哥,我脸皮厚,胆子大,话还少,缺心眼我就安安静静老实站着当道具呗,绝对不露怯。” “我是准备直接摊牌,省得他又在那里同我扯皮。”黄煜斐拿着手机简单发了几条信息,又从装有两人护照身份证的文件袋里拿出那个硬皮本,看得出他情绪波动仍然不算小,“血缘之类都不想再管,我仍然认定养我的、温柔对我的母亲。确实累了,但必须让老头知道我不是个随便糊弄的傻子。” “成啊,那就摊,我支持哥,相比感情的付出,那点基因太不足道了,”李枳垂眼瞧着那颗扁平陈旧的纸质炸弹,“反正咱俩也已经统一好思想,早摊早了,不摊不了,摊完咱们正好安心过年。” 说完他就捏着耳垂,把两边的耳钉都摘了下来,两个小针洞,看起来却格外乖。黄煜斐了然地望着他,四枚婚戒,两只手,直到祠堂门口都紧紧相握。 他们在一起,他们就是有勇气的。 说是祠堂,实则为一方三进的院落,临山坡而居。刚一跨入外门,进到外堂之中,檀香混合纸灰气息便扑面而来。牌匾上写着“显宗堂”三字,周围的木梁木柱已多有年头。 两个身穿旧式青灰夹袄的高髻妇人立刻迎了上来,手持托盘,上有一把雪白瓷刀,以及一套文房四宝。“小九先生,新婚进宗祠的规矩,请 分卷阅读250 。” 李枳见黄煜斐犹豫了一下,随后提笔在宣纸上迅速地写了起来: 生于富贵,长自深邸;勿鄙人短,勿恃己长。 行端立正,致族经世;持盈守虚,求功藏名。 克己为本,必自晟睿;忠厚传家,乃能恒久。 虽然确实显“迂”,但也有点金科玉律的中肯意味,像是祖训一类的诫言。黄煜斐的书写逶迤几竖列,略显潦草。他写完便放下笔,举刀在自己手左手食指上剌了个小口子,那动作简直比方才写字还自然,“没事的,就是祖上欠太多命债,需要流血开开路。”他竟笑着,转脸对半懵的李枳解释,说罢就挤了两滴在那刚写好的祖训上。 这话挺扯淡的,也根本不掩饰其中的扯淡,但李枳顾不上怀疑什么,只是很想抓住他流血的手。正当此时,却见一位妇人递来热毛巾、胶布,以及几个药片,像是止血胶囊,另一位则把瓷刀递给李枳:“李先生,您请。” 黄煜斐立刻夺过小刀:“他不用!” 李枳差不多明白过事儿来,虽然听来奇葩,但这大概是新结合的两人进到祠堂必须要走的既定流程,说荒谬点,类似歃血为盟,或者让老祖宗认识外人的血脉。果然是老派作风,简直像是上世纪初了。不过,黄家是靠博彩起家的,据说还传了好几代,好像确实会在意风水之说,有点亦术亦俗的感觉。 李枳当然也知道黄煜斐在磨叽什么——无非是不想让自己因这些繁文缛节,在手上多一个口子——那人尤其珍惜他的手,再加上说过不会再让他流血的话,之后更一直是恪守如此,连他颈子上手术留下的那个细小疤痕,黄煜斐也经常看了不爽。 他看了看略显紧绷的那人:“这得是夫妻一块行的礼吧,你一个人干了,多不吉利?” 黄煜斐并不打算把刀给他:“到下一代这个规矩就会停。” 李枳笑了:“现在这一代还没停吧?”他说完就麻利地在同样的手指上弄出个小血口,是用咬的,他的虎牙一对付起自己就特别厉害,皮儿也足够脆。 随即李枳的血滴到纸面,就在黄煜斐那几点已经发暗的血迹上。 “有种武侠的感觉,咱俩跟拜把子似的,”李枳看了眼目瞪口呆的黄煜斐,学着他刚才那样,吞下药片,缠上止血胶布,“别愁眉苦脸的,我又不是林黛玉。接下来怎么办?” 黄煜斐扫了那两位妇人一眼,她们便欠身退下了,只留下那张墨迹未干的血约。“都是阿姐告诉我的,否则我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笑话,”他说着轻轻牵住李枳,把那张宣纸扔进内门前摆放的香炉,看那香灰随风即散,“这代表你愿意和我一起遵训,一起持家。” “我当然愿意,” 李枳说着,和身边人并排,对着香炉纳头便拜,他直起身子又道,“这也代表,待会儿写族谱祖宗看了不会奇怪:这哥们谁啊?” 黄煜斐被他逗乐了,在精神极度高压的现在,他由衷地笑:“但是带血的盟誓都很毒。” 李枳侧过脸看他:“越毒越好。” 庭院种了几棵古桑,虬干黝黑,枝叶葱茏,西风中漾出波浪绿意,在香烟袅袅之间,荡下清透。二人穿过此间寂静,来到面积最大的主厅堂。黄煜斐放轻声音解释,大多先人的灵位都在最靠里面的第三栋阁楼,平日锁着,是禁区,而家族要务则在这里进行。 定神一看,赌王黄岐岳端坐在堂间一套八仙桌旁,穿着老式的立领中式正装,月白色。屋内晦暗,在以前,他在李枳心中是一个符号,到现在,他是一尊矜持冰冷的灰白雕像。 老管家守在他身侧,桌上摊着的、泛黄的,正是族谱中最新的那本。其余的装在一个红木长匣里面,而另一木匣中正摆着的,就是那支出了名的笔。 隔几步远,李枳都能看出那笔杆的温润沁透。 他跟着黄煜斐一块鞠躬,听黄煜斐低声地喊:“父亲。”这才发现先前想象的全无紧张根本不切实际,他心跳得咚咚的,生怕被人听见。 赌王自有威压,静静地打量了李枳一番,点头道:“小九终于肯回来见我,上次讲电话都立刻挂掉呢。” 普通话标准到让李枳惊讶的地步,声音的苍老程度,也是如此。 黄煜斐则走近了,笑道:“您很急呀。最近身体怎样?” “大概活不了很久,”赌王眼神极精明,瞥见黄煜斐手中毫不避讳拿着的那个硬皮本,就黯淡了几分,“小九正希望这样吧。” 黄煜斐抓紧了李枳的手,不说话。他问身体的本意是好的,尽管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但在写好族谱之前,他不想挑起什么事端来。 赌王却似不在意道:“这辈子做太多荒唐事,到最后,竟还让小儿子写一个男人进族谱,”顿了顿,盯住眼前挨着的两人,都是衣装笔挺,神情宁静,他笑了,带着种迟暮的萧索,“谁知道小九会否像我一样荒唐一生呢。” 李枳知道自己这会儿就该沉默。他觉得眼前的老人不足以使人畏惧,但却有种让人感到不爽的气场——说句冒犯的,就是一开口就欠揍的那一类。 他赶紧打消纷杂思绪,听见黄煜斐说:“我以为您今天没有和我吵架的心情啊?要说荒唐的话,我恐怕不会,我的名字后面只跟一个人的名字,我这一生,也只跟他一个人。” “豪言壮语!不愧是我的儿子!”赌王戏谑地拍了拍手,绵软力道仍在暴露他的衰弱。 “您娶妻六位,还在物色老七,您才是豪情壮志。” 在父亲揶揄的笑声中,黄煜斐又垂眼看向族谱上的墨迹:第六世,煜,三子,斐。这在周遭代表辈分的“立”字之间着实特立独行。再看他的名字前面,是“许氏之子”四字,未写长次,仿佛在呼应什么丑陋的秘密。他的名字后面则和两位兄长不同,是空的,亟待填充。 赌王笑得气喘吁吁,停下来缓,也停住他的神经质,只道:“老余。” 管家立刻把玉笔用绢布垫着从匣中拿出,颔首递上来:“九少爷请。” 李枳呼吸都快停了,他先前处于一种又在局外,又深陷其中的游离状态,一方面觉得荒谬不可思议,一切都发生得太迅猛,一方面觉得玄之又玄,只敢悄悄地瞥那陈年纸册。而现在他却被黄煜斐一把拉到桌前,正对着那片墨香。看着它,以及那支剔透的笔,那种沉甸甸的肃穆感油然而生,正像在朝列祖列宗请求见证。 随后李枳看到自己的名字被黄煜斐一笔一划地写在“配”字后面,籍贯、生年,也一一详实地记录下来。字迹要比刚才写祖训时游刃有余许多,写得极其端正。而黄煜斐的名字正在李枳二字的上方,黑墨色,却熠熠生辉。 正如他向来承诺所说。他在三十岁之 分卷阅读251 前就做到了。 李枳绝对是整张族谱中没有单用姓氏代替本名的。由于族谱只记男丁,他恐怕也是被记在配字后面的唯一男性。 黄煜斐做了件特殊到可以流传很久很广的神奇事,自己倒是颇为轻松,他把玉髓作杆的狼毫笔交换给管家,盯着纸上新墨看了一阵,转脸冲着李枳笑:“以后多少代,他们都会知道我的家人是你!” 还没等李枳说什么,像是已经睡着的赌王忽然闭着眼放声长笑:“多少代,我黄家怕是要绝后了!多大的笑柄!也就是我一直放任你!” 黄岐岳在香江两畔的名声,素来以仁厚著称,他早年应该不是这样一个刻毒人,更何况他面对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他此刻着实带着股半朽之人的反复无常,以及不管不顾。这恐怕是生命即将燃尽的讯号所带来的恐慌,足以打击任何人,传奇人物也不例外。 黄煜斐冷下眼来,并不同情地注视他:“哈哈,看来父亲是真的想要吵架,咒自己绝后是想要赎罪吗,有够狠。” “以后黄家……我能指望谁?”赌王浑浊地睨着他,“你肝脏衰竭的大哥,你正在戒毒的二哥?还是指望你呀小九?” “您不会忘记那几位孙子吧,都姓黄,比我年长的也有。” “都是废物!” “我也是废物呀,”黄煜斐松开李枳,轻声道,“九岁那年,您已经这样告诉我了。” “我会把金蝉交到一个废物手里?”赌王哂笑,“虽然你的确很快证明给我看,交出去的时间就是太早,反而让你有了任性的底气。” “您即便不给我,我也会那样做。”黄煜斐稀松道,“谈谈自己的性取向和感情状况而已,不是我的自由?您为此罚我两个月,我也没有多讲什么,算作您不再干涉我们的交换。” 赌王“嗬嗬”低笑,宛如腐朽的风箱:“小九,你果真太任性。先前……做的那些动作,别以为我不知道!惠之生前总是讲你不会争不会抢,”赌王垂下头来,像个即将耗尽电量的人偶,“错了,错了!” “抢?那些本就应该是我的!” “我给谁,就该是谁的!暂且轮不到你来安排!”老人为自己的无力而愤怒着,又忽地降低声音,“可是……” 黄煜斐沉静地听完父亲自相矛盾的爆发,随即直接翻起了手中早已备好的笔记本,微笑着顶回去:“可是什么?因为您找不到其他人帮您接下烂摊子,因为其他人虽然能够帮您传宗接代,但是比我还要废物,所以必须给我,对吗?黄家到现在这种地步,也并非偶然。因果报应这件事也是您教给我的。” “哈哈,小九回来见我,果然不单是为了族谱,宝仪猜得就是准呀,我指望宝仪好了,”赌王也笑起来,破碎似的声音从他口中溢出,他像是明白接下来会谈什么,“老余先去送送这位李枳小先生,家院太大,不要迷路。” 李枳一愣,他心说,自己这是要被赶走了?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呢,牌也没陪着黄煜斐摊好呢,还真就当了一路道具。这就好比决战紫禁之巅不能有外人是吗。 却见黄煜斐猛地回头,越过他直直盯向正在推门,准备送客的管家:“余管家,你自己走。” 老管家两难地看着身后这对剑拔弩张的、相差六十余岁的父子。 “老余!”赌王大喝。 “烧了血约,进了族谱,就不是外人,我以为父亲不至于连这个道理都能不认!” “送走!” 门外忽然聚了一小群黑衣人,兵临城下一般,个个儿都让李枳想起余翔。为首的还真他娘的是余翔,他正死死地盯着黄煜斐,眼底似乎是青黑色的。都姓余,莫非和管家是亲戚?冷汗连缀着,一滴一滴冒下,可李枳钉在原地,和身边人并肩站着。除非被揍晕,他是决不可能抛下黄煜斐一个的。 “哇,要做什么,出尔反尔还真是父亲的强项,”黄煜斐冰凉地笑,“这是祠堂哎。” “余管家,送客!”赌王强撑着重复,他已经非常疲惫。 “送谁?我看谁敢!”黄煜斐则捉住李枳的手腕,握好了,握紧了,眼中闪现出那种嚣张厌倦又仇恨的神情,他十足轻蔑地瞟着屋内屋外虎视眈眈的一切,“事先做些恶心的准备,我也会。你们可以去祠堂外面看看哦。” 李枳的冷汗出得更多了,他想起来之前黄煜斐发信息时脸上冰凉的神情,又想起之前听说过的,有关那枚金蝉的零碎解释……这里是在香港……难不成还真有黑社会之类的东西? 紧接着,他感受到腕子上抵死贴合的力度,又听见黄煜斐的声音平和下来,却说着刀子一样的话:“谁试试动我的人,谁今天死。” ———— 完结倒计时:三章 感谢大家的留言~ 黄煜斐虽然有鱼死网破的胆量,但他并不想这样做,请不要怀疑此文是HE~ 第80章 一时间四围鸦雀无声,就那么静,数十束目光聚在堂中央站着的两人身上。 确实没人敢再动了。 在黄家诸位的印象中,这是个九岁就敢拿刀的疯角色。他现在固然也有这个胆量,并且底气十足。他或许会比以前做得彻底许多。 而这一切的焦点则貌似一身轻松——黄煜斐甚至安抚性地搂了搂李枳的肩膀,然后把那本笔记递给了父亲。 他饶有兴致地观察那张灰脸上的青红变化。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鸟鸣声飞来了,又飞去,最后是赌王打破这僵持,他脸色极度不好,阖上久久未动的硬皮本,端着身子问李枳:“小李先生啊,我们黄家的事情,你现在也清楚了,你当真愿意把自己搅到这一滩烂泥里面?” 李枳倒是没显出慌张,只是道:“嗯,谢谢您关心我,我只是要陪他。”他放慢声音,很谨慎地,把每个字都说得很重,“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愿意做的事,其他无所谓。” “好!好!”赌王漠然拍手,“小九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你了解?” 李枳反握住黄煜斐一直在捏他的手,转脸对着老人,神情无风无雨:“我恐怕比您了解。” 赌王暗淡地笑着,沉默了,好像过度疲乏,他又闭上眼睛。 黄煜斐则瞅准了时机,对门外说:“余管家,请您侄子把带来的人再带走吧?都是外人,还每人一把刀子带在身上进到祖祠内院,好像不合适,您认为呢?” 管家见赌王不语,这是默许,便挥手赶人。 却听黄煜斐又道:“要谈家事,管家留下来可能也不合适。” 管家颔首,小小地行了一礼,跨出门槛就要走,立刻被赌王叫住:“老余,扶我去内堂。” 于是,黄煜斐和李枳跟在身形佝偻的老人身后,去到了那 分卷阅读252 所谓的“禁地”——供奉逝者的第三栋阁楼。管家掏出三把钥匙,同时对付那麟头铜锁,这才大门敞开。吱呀涩声入耳,一股沁冷的香气幽幽传来,大概是来自于层层叠叠的灵位前供奉的香烛。赌王慢悠悠地走着,路过世代先祖的灵台,最后在西头的几大捧青色百合前停下。 这百合后面高处的台子上,直立着两个牌位,隔了大概一米远。李枳眯眼看清了,写的是“妻昀之位”,以及,“妻妹惠之位”。 到头来还是这样一个名分。李枳明显地感觉到黄煜斐的手劲收紧了。 赌王茕茕立在一侧,余管家给他搬来一个木椅便退身离开。内堂深处照不到阳光,唯有烛火摇摇曳曳,显出一派鬼气森森。赌王也不着急坐下,只拿着那个笔记本,看着黄煜斐道:“小九,跪吧。” 黄煜斐回望他一眼,神情忽明忽暗,最后转为冷淡的稀松。他放开李枳的手,兀自走到“妻妹惠之位”前,直直跪了下去。 抬眼看向母亲灵位时,他才发觉李枳竟在他身边,一起跪下了。 “错了——”赌王纠正,“小九故意错的?” “没有错,我只跪我的母亲。” “哦,你的母亲是谁?” “当然是我正在跪的这位,”黄煜斐转脸看着父亲,那神情是诚恳的,“我回来确实不只是为了族谱,我也想要告诉您,第一,我不会再被骗下去,第二,我对这件事的态度,现在做出来给您看了。” 赌王紧紧绷着贫弱的身体,沉声问道:“以小九的性格,不会再把惠之恨上十五年?一直这样骗你,你不是最恨受骗?” “她把我生出来,养育了我,教我怎样做人,她尽到了一切做母亲的责任,尽管和我有血缘的那位,始终在折磨她,”黄煜斐抵死握紧掌心里李枳的手,像在寻找什么支撑,他显然是找到了,“如果要沦落到恨她的地步,我需要把你们这个家里的每个人先恨一遍,因为你们谁都骗我,可你们谁对我的好也比不过她。” 赌王蓦地坐上靠背椅。倘若没有那个靠背,他像是要瘫倒。 黄煜斐继续道:“但是,我已经感到足够疲倦,也不想把接下来的人生浪费在恨谁身上。罪人解脱,吃亏的总是我。” “你说罪人?”赌王幽暗地看着同跪的两人,“你在你亲生母亲的灵位前,说她是罪人,小九,这才是你会做出的事!” “有什么不对?我在讲事实。是您直接往她身上联想,说明您也承认这一点啊。” 赌王怒道:“跪你的生母去!” 黄煜斐尖厉道:“我凭什么?” “就凭你流着她的血,就凭这是宗亲血缘!从你捅她开始就是大逆不道,她一直等你回家才咽气……小九,你对不起她的,”赌王声音嘶哑极了,威严而哀伤,他好像在真的心碎,“十五年过去了,你选择原谅其他人,为什么就不能原谅她?” “就因为她是杀人凶手,害我母亲的罪魁祸首,”黄煜斐直视着那块黑黢黢的木牌,声线平稳,“我浪费十五年来恨她,够对得起她!现在,我烦了。” 老人突然把那本子狠摔在地上,微微战栗地死盯着自己鲜少见面的儿子,缄口不语。 黄煜斐也看着他:“父亲,从我出国开始,我就明白自己无能为力,您当然会保护您的结发妻子,我已经默认她不会付出代价的事实,所以才恨,”他深吸口气,又道,“但现在这件事已经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因为我找到了我更想过的那种生活。清明节我怀念的仍然是生养我的母亲,年初一拜祖祠的时候我也会给她上第一炷香。其余时候,我是以我本人的身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并不是谁的儿子,谁的仇人。这是我能达到的最佳状态,我以为,您至少会替我高兴。” 赌王摇头:“小九,你很让我吃惊。我们都错了。” 黄煜斐笑了:“您后悔的事情还真不少。” “最后悔还是做了那件事,有了你!”赌王沉入过去的悲剧,灰白的脸上青筋暴起,一副痛极的样子,带着垂老的无力,“否则昀之、惠之……她们都不会到那种地步。” 黄煜斐听得猛然一惊,仿佛被某句话打得措手不及,内心泛起一阵阵酸痛——哦,这也就是说,这一切罪恶的源头都是不该出生的自己了?他感到齿冷,溃退着想,原来还有这样一招在前面等着,恐怕也不是全无道理吧!就这样,他十分惊讶地发觉,自己被这支离破碎的诅咒震得心脏都发抖了,竟然没有办法回话,悄然伏下眼睛,咬紧臼齿,试图扼杀内心狂啸的迷惘和动摇。 “哈哈!”他还是没能成功,神经质地大笑了两声,又两声,音色干哑,言语早已消失。不可名状的悲伤翻涌而来,裹挟太久太久以来的委屈和伤逝,冲垮了某道他本以为不会出问题的堤坝。他大大地哽咽一声,没有眼泪可流,只能双眼燥痛地看着眼前盛放的那片青百合。 李枳却不干了,旁观太久,也安静太久,他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他确实也没什么忍耐的风度。同时心如刀绞,那点刻意为之的冷静和礼节在黄煜斐的疼痛面前什么也算不上。 “哥,你起来,咱不跪了,”他使足了力气把黄煜斐往上拽,自己也跳起站好,“今天本来也不是想过来吵架,是想把道理说清楚,说理就得站直了说。” 他把木偶似的黄煜斐一步一步拉到惊诧的老人身前两步远处,道:“我没理解错的话,您刚才的意思是要他重新认那个母亲。” 赌王神情复杂地看着李枳,带点探究,带点深藏的轻蔑,不说话。 李枳迎上他的目光:“您可能觉得我多管闲事,觉得我没资格跟这儿乱说,但是,我请您好好看看您的亲生儿子,他现在因为您说的话多么难过。乱说的到底是谁呢?” “小九他——”赌王显得有些惊讶。 黄煜斐一时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他没想到李枳敢像这样叫板,更没想到他敢打断自己阴鸷的、老得神神叨叨的父亲,却听李枳声音更沉稳、更强硬了些许,连珠炮般说道:“您仔细想想,那点血缘真那么重要?没了它,怀胎的九个月,养育您儿子的九年,就不存在了?这么多年过去,您一直骗他,瞒他,作为他的父亲,作为最应该承担责任的那个角色,您把他扔外面,您这叫抛弃他。现在倒是挺有情有义的,知道说什么‘原谅’,说什么‘亲缘’,还说什么他对不起他的‘生母’?搞笑!” 这么说着,李枳已然走到赌王跟前,好像一肚子怒火在烧,大眼瞪着对方的小眼。他一手背在后面,紧紧抓着黄煜斐的腕子,也只有黄煜斐知道他在发抖。可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枯槁灰白的老爷子,仿佛早已忘了胆怯:“成天住在朱 分卷阅读253 门高墙里,的确擅长说体面话啊。可我是个粗人,按您说,也是个外人,我就是水平低。既然这样,我今天就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说句粗话。” 他咬了咬嘴唇,好像在给自己打气,然后义无反顾地说了下去:“我不越界评价您那些老婆的恩恩怨怨,可是,一个卵子,还真就没那么神圣的意义。我哥在心里把谁当妈,又要恨谁爱谁,那是他自己的事儿,你们哪一个也无权干预!他现在想解脱,谁也不能拦。刚才,在外面,您着急了吧,心里没底,怕了吧,所以把他弄到这地方,让他跪下,您就是料到他会被刺激成现在这样然后您就占上风了吧!”他忽然笑了笑,带着真诚的鄙视,“说真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太容易了,拿一肚子仁义道德逼人下跪也不是难事,但是,可耻,可恶。” 偌大祠堂,空气清冷,唯有李枳的一字一句,雕凿般声声入耳。赌王相当震惊,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种被揭穿的感觉,只得不可置信地把目光钉在眼前满面愤然的青年身上。他着实不高大,却笔挺,仿佛有无尽的蓬勃的野性和生命力,压在那套精致的西装里面,他正做着自己确信正义的事,并因此义愤填膺。这般对比,着实让半身腐朽又满心凄惶的老人感到刺眼而惭愧。 他又看向那两只始终紧握的手,暗暗烛光下,仍能看清那般执着的贴合。而本该形容惨淡的小儿子此刻眼中却有闪光,和李枳一同,灼灼地望着他。 两个男人对彼此的爱意——这如同笑话的、一度被黄岐岳归为“精神病儿子的新玩乐”的稀奇东西,正在咫尺处逼他直视。 这也是黄岐岳第一次直视自己带给黄煜斐的痛楚以及伤害。他素来只记得自家老九的顽劣和叛逆,他的争强好胜,以及他恶狠狠顶回来的尖牙利齿,并因此气得要命,失望得要命,却很少强迫自己去客观地想想,这段糟糕的父子关系,这疏离又彼此憎恶的十余载,这荒诞的一切,到底是何因何果。 赌王忽然松掉浑身绷起的力道,垂头低笑。他只能让自己笑,因他竟然有些惧怕那直撞过来的目光,这对于早已满心老茧的、功名尘土历尽的黄岐岳来说是全然陌生的感受,让他不禁反思起先前被勾起对亡妻的回忆之时,自己露出的失态。 李枳固然琢磨不懂他的心理,实际上他被这人笑得发毛,转脸对上黄煜斐的眼神,又一下子安心了。他问:“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小李先生想得很通透呀,也很勇敢,你刚才讲的话,我会认真考虑,”赌王熟练地敛去一切神情,悠闲道,“毕竟只能指望小九来继承家业,闹僵也不是明智的选择,他一气,把我黄家直接毁掉怎么办?” 他竟悠悠然,开始说玩笑话了。 “那您慢慢考虑吧,”李枳凉飕飕地最后瞧了他一眼,用掌心覆住黄煜斐冰冷的手指,“哥我们走。” 黄煜斐没再吭声,把那笔记本捡了起来,抬臂轻轻抱了抱李枳,便任他拉着自己沿着来路穿过历代先祖,走出去,走远。 就这样,二人跨过几道高高的门槛,从内院来到祠堂外,先前血约的香炉前。李枳一抬眼才发觉,这祠堂的正对面,竟然是个干干净净的大戏台,修得又高又宽,檐角也挑得优美,祭祖的时候或许会有戏班子来唱上几段图彩头。然而此时他却看见,戏台上站着一陌生人,戏台下面,以及祠堂院墙外的树荫下,居然也真有群看起来不怎么好惹的家伙候着,少说四五十位。一见黄煜斐出门,他们就往前挤了挤,而站在台子上仔细一看像是头头的那位,则孤零零走下来,到俩人跟前点点头,然后迅速领着人走得一干二净。 “太酷了。”李枳呆呆地由衷道。 “一些朋友,”黄煜斐十分平静地解释,“夏天把蝉交给小橘以前,和他们打了打交道,所以耽误不少时间。” 也就是说,这家伙把金蝉放在自己那儿之前,就已经把那群里看外看都是黑的家伙收拾成自己人了?方才在三房屋里也是,不知道黄煜斐事先搞了什么门路,整座山都没信号,就他们那栋房子能打电话能上网,一出院墙就不成。无论如何,李枳心说,这效率也忒高了点,自己乱晃悠那段时间,您到底干成了多少事儿啊。 他越发觉得自己见识短,加上内心冲击太大,头皮也还处在发炸的状态,一时间真想在什么上面躺上一阵子。黄煜斐方才内心激荡的那些情绪,实则全部投影在他心口上,他们是一块疼,一块茫然,一块愤怒的。可李枳清楚自己现在就该好好走路,他怕自己一不对劲,黄煜斐先垮了。 这人在他看来,现在就是一玻璃人,虽然硬邦邦,但也脆生生。因为李枳太懂被亲人扎刀有多疼,有多屈辱,所以他一直很明白黄煜斐。 尤其那人还一直铁青着脸缄默,可一对视,又会用柔柔的眼神看着李枳——仿佛他现在正琢磨着毁灭地球的事儿,一见某人又万般柔情涌上心头似的。但这眼神也着实沉重,李枳看得出,他内心有太复杂的感受,正处于一种极端脆弱的临界状态,无话可说,需要呵护,于是李枳一心想着把这人先往屋里带,再好好陪陪他。 结果,刚顺着栽满香樟的坡路下行一段,又绕着小径穿过一片鸢尾地,他们来到三房的老宅子跟前,正见着黄宝仪忧心忡忡地守在那里。 她只化了淡妆,穿件素淡的蟹壳青旗袍,裹件雪白貂裘,正在一月的阴天里神情凄惶地抽着烟,素来披散的,波浪般的长发此刻却松松地挽了了个髻子,整个人都透着苍白空茫。一见二人,她好像想伸手拉黄煜斐,却又犹豫,只把李枳拉住:“刚才和爸爸吵起来了?” 李枳注意到她毫无血色的嘴唇,觉得奇怪,简单道:“不是吵架,是说理。” “哎呀……”黄宝仪拧着眉,确实是非常发愁的样子,“小枳,这是你第一次回家,甚至是第一次正式和小斐一起拜见父亲……你现在要爸爸怎么想你!” 李枳又烦了,捱着怒气道:“我管他怎么想!” 黄宝仪掐掉烟头,叹了口气:“总应该等我回来再说呀!早上收账去了,就差半个钟。小斐也是,叫那些人过来做什么,现在还好,等真的见血——” 黄煜斐却突然开口打断:“阿姐应该祝福我们的。” “什么?” “族谱的事情,”黄煜斐竟笑了,“我们成功了,小橘现在名正言顺,是家人。”他牵着李枳的手,抬起来,在脸颊上蹭了蹭。 “好,好,我弟弟的心愿终于实现,”黄宝仪摸了摸下眼睑,深深地看着眼前两人,把目光放在比他们面庞稍低的高度,温柔又疲惫地笑了笑,她笑起来和弟弟就更相似了几分,“看到小斐幸福,我真的很开心。 分卷阅读254 ” “嗯,谢谢阿姐。” “小斐……”黄宝仪欲言又止。 黄煜斐及时接上了她的话:“何管家把事情都同你讲过了?” “……阿姐知道你嫌我唠叨,但是小斐,”黄宝仪斟酌着,小心翼翼地看着弟弟,“老何他对我们一直都是非常热心的,你当时不该对他大发脾气。他现在还在替我们看岛,十几年没有回来,今年也是,连年也不回来过。” “我知道错,会找机会对何管家道歉,”黄煜斐把眼抬起来,捉住姐姐上下躲闪的眼神,“但是,阿姐,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情。” 黄宝仪脸色变了,匆匆瞥了一眼那个本子,在黄煜斐手中,她先前就注意到,却不敢细看几眼,像在害怕。她现在怔怔地看着弟弟把本子递到自己跟前,什么话都没对她说。 “阿弟,我……”黄宝仪感到无力。该来的还是来了。早在前些天,听到何管家报来的,黄煜斐怒气冲冲回国的消息,她就意识到事情正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十分后悔每年去岛上度假时,未曾细细寻找那写着自己母亲秘密的本子,只得放下手头的工作,从日本一路往家里赶,赶到了,却找不到黄煜斐的消息。 她知道他在躲自己,也知道,黄煜斐要想躲,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活像捧着掉了底的茶壶,一边深知自己必须做好准备面对,一边又深深地担忧,正因为猜得到要直面什么,她才怕极了,倘使这段被自己当作唯一的亲情就此破碎,正如漏掉的茶水般无法挽回,她绝对会陷入不知所措的境地。 因这亲情支撑她在家族的血雨腥风中争斗这么久,顾不上其他,一心想把一切替自己和弟弟守住,想为三房争取更多应得的,想等弟弟成熟起来,接住那所有。可就算破碎,也是因为欺骗,有她参与的欺骗。这欺骗是她被母亲托付的、减少黄煜斐压力的责任,也是她被父亲要求的、维护家族体面的责任。 那她是否又是活该呢? 黄宝仪还是接住了那个尘封已久的本子,用力拿在手里。 “对不起,我有些累,现在也非常乱,”黄煜斐认真地看着她,面上不悲不喜,却是无限生疏,又像是在刻意压制着什么,“我暂时没有别的话要同阿姐讲了。” 说罢他拉着李枳进到院内,推门而入。黄宝仪看到李枳转身那的一瞬投来的,无措又略显关切的神情,心里清楚黄煜斐打算就此上楼,并短时间不会下楼找自己谈心。 她又点了支烟,抽着凉气咬好。翻开本皮的时候就开始打哆嗦,重温那些横在心头无数时日试图深埋在皮肉之下的猩红文字时,她已经站不太稳,只得抱着手臂蹲下。 一个秘密,本身就太沉重,压着无可改变的鸿沟。时间过去,此时已足以让人喘不上气。最后黄宝仪撑不住了,满心的无奈和痛悔冲涌着她强装坚硬的灵魂。她尽量把身子缩进皮草里面,暖和了,才起身开车。她并不想为了黄煜斐不知从哪里弄的那点信号进屋,再次打破平静,只是默默下山,开到没有被父亲屏蔽信号的区域,在大马路边停下,她才求救般拨通一个电话:“明夷啊,我到本家,也见到小斐了,你现在能过来陪陪我吗?” ———— 完结倒计时:两章 也就是周日完结哦~ 感谢大家的留言=w= 第81章 一整个下午,黄煜斐都坐在阳台上,抱着电脑认真工作。他有时会摘下框镜看看窗外掩映的树,有时会把在一边安静读的李枳拽过来亲两口,但多数时候,他除了手指一动不动。 晚饭他拒绝了家庭小宴的邀请,只喝了李枳给他煮的薏仁水,吃了李枳给他炒的海鲜河粉。 李枳也没有多做别的,他仔细思考了自己现在到底应该干什么,最后得出结论:安静地陪着黄煜斐,配合他的需要。别乱动,别聒噪,给他点时间。 之前黄煜斐在岛上也不是纯玩,年前剩下的工作不多,那些文件和营业图表都中规中矩,看完也就完了,而算账又是很无聊的事。电脑放在那儿,手机放在那儿,实则并无其他娱乐可谈。临近子夜,两人听着万青昏昏欲睡,在浴缸里面泡了一个多小时,都静静地,触碰对方的身体。 他们还是没有说很多的话,只是觉得暖和。然而等上了床,他们却只是躺下了。 躺了一阵子,黄煜斐忽然贴在李枳耳边说:“以现在这种心情做的话,害怕弄疼小橘。” “睡觉也挺好,但睡得着吗,”李枳把手搭在他腰侧,轻轻摩挲,“我刚才看见月亮从窗户东角走到正中,咱俩还是谁也没睡。” “好像睡不着啊,以前这种时候我会酗酒。还好有你在。” “或者干脆出门溜溜呢?”李枳亲了亲他的下巴,“我以前心情差,就躲衣柜里睡,还是睡不着,我就出门乱走,感觉会好一点,有一回一两点钟走到后海边上,正遇上打架的,好像谁睡了谁女朋友。” “然后呢?” “然后我就跑了。” 黑暗里,李枳听见黄煜斐在笑,于是也笑了:“所以走走呗。今天总不会遇上那种问题。” 黄煜斐倒是很乖,麻利儿爬了起来,两人直接在睡衣外面裹上薄羽绒服,这就准备出门夜行了。李枳细心地灌了壶温水带上,黄煜斐则说,要带李枳去看看山下的花园。他以前被迫住在本家的时候,就是跑到那里的小亭子里找信号和李枳视频聊天的。 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下楼,会看到此情此景—— 暖气开得比二楼足多了,热烘烘的,灯光却昏暗。在这昏暗中,站着谢明夷。他竟裸着上半身,在冰箱前喝一瓶牛奶。 一看见楼梯上的二人,这牛奶就险些掉地上。李枳甚至出现了玻璃瓶碎裂的幻听。 “哇,”黄煜斐没有表露惊讶,只是垂眼看着满面菜色的谢明夷,神情冷淡,有些懒散,声音也很轻,“已经几点了,你很有精神啊。” “老九。”谢明夷僵在那儿,他受到的冲击大概更足一些,除了放下牛奶瓶好像什么也做不出来,“写上族谱啦?我听到都吓一跳,恭喜你们啊。” 黄煜斐不语,还是那样身形笔直地站在楼梯拐角,似在享受这僵局。 但这僵局并未持续太久,尽管在李枳看来度秒如年——有灯光照亮走廊,黄宝仪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只穿了件黑色的吊带睡裙,许是因为那裙子的样式太过简单轻薄,她显得比平时更瘦,也更柔和,锁骨在昏光下,甚至给人容易折断的错觉,人也披头散发,看起来很疲惫。 “太久啦,明夷。”她惺忪地唤着,就柔顺地靠上谢明夷的大臂,如同任何一个渴望温存的女人一样,结果,甫一抬头,她又失声近乎尖叫:“阿 分卷阅读255 弟?!” 黄煜斐这才有了点反应,一手插着兜,一手拉着李枳,一步一步下着台阶。他在谢明夷面前站定,道:“谢老板前段时间不是很忙吗?” “我来看看你姐姐,”谢明夷已经镇定下来,看了眼黄宝仪的侧脸,恢复了他常有的那种和气样子,“是小斐你太不体贴,总爱气宝仪姐,多久才回趟家,老实一点啊。” 黄煜斐也看了姐姐几眼,忽然转走目光,笑道:“所以说,现在是陪够祝炎棠了?草原好不好玩?他发好多图片给小橘,骑马啊,日落啊,我们还想明年过去看看。” 谢明夷神色不变:“祝炎棠已经回公司了。” “哦,”黄煜斐点了点头,漠然道,“所以你玩够男人,又来玩女人?” “开什么玩笑,老九,你心情不好也不——” 黄煜斐的眼神一下子凉到冰点,暴躁地,狂乱地,他打断他:“玩的还是我的亲姐姐!谢明夷,你真够可以的,你对待所谓‘喜欢了十年的女人’,还真是非常珍惜!” 谢明夷脸都白了,嘴唇发抖,似乎在强迫自己冷静思路去反驳,却听黄宝仪忽然道:“明夷带祝炎棠去坝上散心的事情我是知道的,我也知道他们没有发生什么,不要这样讲他。” 仿佛火盆里被浇上凉水,黄煜斐看向黄宝仪,眼睛一瞬不瞬。 黄宝仪直直地站着,和谢明夷没有距离,双臂抱在胸前,眼中有光点在闪烁:“不要总是把话讲得那么绝,小斐,阿姐的感情问题自己可以管理清楚。” 黄煜斐嘴角动了动,没有出声。 黄宝仪继续道:“有件事,我和明夷打算春节结婚,这也是我们深思熟虑过的,算起来其实已经耽误了很多年。现在,认真告诉你了。” “那很好啊,祝福你们,”黄煜斐微笑起来,“刚才是我多管。” “不是说你多管,我们……” “就是我多管闲事啊,是我把事情做得太绝,我好像总是犯这种低级错误,”黄煜斐仍然微笑着检讨,拉上李枳,在他手腕上轻轻地扣着,整个人却是紧绷的,好像害怕稍一松懈就会把力气用得太大,他过转身去,朝一厅之隔的大门走得头也不回,“刚才我说亲姐姐,也是我想太多,毕竟是假的对吗。很抱歉。” 李枳感觉到搭在腕骨上的指尖跳了跳,他知道,这绝非黄煜斐对黄宝仪真正想说的话,也知道一时的气话过后,会是多大的后悔,只得使劲捏住他的手,也拽住他的人,急道:“哥你不要这样。” 黄煜斐低着头没有看他,只是停下脚步。 他或许在等黄宝仪说些什么,却只听谢明夷说道:“老九,我和宝仪都能够理解你现在的混乱,但是我们都想劝你一句话,这样和家人别扭着,只是自己折磨自己,只会越来越糟。” 黄煜斐回身看他,睫毛闪了闪,有点怔怔的。 “我既然决定娶宝仪,我既然终于有一天能够娶宝仪,我可以保证会对她负责,”谢明夷目不斜视,揽住身边眼冒水光的女人,“你讲的没错,小棠对我有过想法,但我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姐姐的事,现在我也把结婚的计划和他说清楚了,他表示理解,支持,祝福。” 黄煜斐还是没有说话。 “现在问题最大的不是我们,是你。小斐,做火药桶也是非常累的,你需要给自己寻找一条出路,我记得和我谈起你的李枳时,你说你找到了,”谢明夷极其专心地看着从小一起混大的玩伴,就像在盯着一片浓密树林,思考出去的方式,“他现在不是正在你身边吗。有些话我不想讲透,但宝仪真的一直非常担心你。其实你放过自己,就是放过所有人。” “是我在折磨你们,你的意思?” 黄宝仪眼中有层水壳,此刻颤巍巍的。她开口了:“我们是希望小斐能够轻松,快乐。无论以前怎样,现在是一家人,又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黄煜斐的脸不再僵硬,反而生动起来:“一家人?哈哈,骗我二十四年的,就是这一家人。” “那是……那是没有办法!” 黄煜斐冷冷地说:“现在听到我说,我累了,我不想再活在仇恨里,却对我讲,他真后悔做了那件事损失两个老婆,把我这个东西生在这世上的,也是这一家之主。” 黄宝仪无话可辩,节节溃退。 黄煜斐则步步紧逼:“不把我写进族谱的爱人当家人看的,说我害黄家断子绝孙的,要一群马仔带着刀在祠堂围住我们的,也是他呢。” 黄宝仪像要垮了,她在任何打击面前都不曾这样狼狈。“爸爸那一定是气话。他很早就对我讲过,他是想要同你和解的,”她努力挺直脊梁,“小斐,小时候他对你最严格,但也最看好你,他现在说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你。” “是觉得我对不起他吧!” “不是的!他同我讲过,他觉得愧对于你!” “那他亲口对我说啊,”黄煜斐脸上的讽刺忽然消失了,转变为一种由衷的倦意,“我可能只是需要一句道歉。我难道就想每天所谓忤逆他,被所有人骂不肖子孙吗?” “他……他年纪越大,越倔,越顽固,但有一天会说的。” “不必了,我不需要,我也没空等到他死前忏悔之类的,”黄煜斐耸了耸肩膀,“你们自己开心就好。” “是要你开心啊!和和气气地,我们过一个好年,小斐见证阿姐结婚,好不好?” 黄煜斐闻言一怔,仍然定定地看着黄宝仪,看了好一会儿,才不疼不痒地,轻声说道:“姐姐,其实你一直是知道我的呀。我不喜欢圆滑、礼仪、血浓于水、和和气气。我就是喜欢尖锐、鄙夷、宗亲不认、跌跌撞撞。” “不是,你不是这样的……” “可惜就是这样!你们认为是个人就该有的那些,我统统不喜欢。你们眯起眼睛,热切地看着的那些,我统统不需要。” 黄宝仪已说不出话来。她惶急地看向李枳,对这唯一的救星,她在求救,却见李枳没有再阻止黄煜斐的意思,只是难过地、用心地听着。 黄煜斐冷静极了,却又是那样心碎,又道:“我最初去美国的时候问过阿姐,如果你,或者我,因为和妈妈一样的原因,最后不得不去死了,父亲会怎么做?阿姐说他会觉得可惜,觉得我们不够小心可靠,觉得他看错人了。然后把家产给别人。现在想想,这当然是他会做的事情。” “不是这样的,我当时那样讲,是为了给你压力,”黄宝仪搀住谢明夷的胳膊,在这一室暖气里,她竟感到冷,她需要一个支撑点,“我想要小斐有危机感,去努力出人头地……这也是妈妈想要的。” “那我让你失望了吧,学化工那种无用专业。你 分卷阅读256 的回答倒是记了很多年,”黄煜斐淡淡地笑了笑,“我有想过怎样给自己增加人情味,不要活得那样自私,读了一些文章。”李枳咬紧了嘴唇,光是站着就已经冒了不少汗,一听这话,他感觉更热了,因为蓦地想起了那些布满便条和笔记的机场读物——黄煜斐正是看了这些书,才想出“一个词记录法”,通过邮件把自己从沼泽中拉出来半截,至少露出一个脑袋。 也正是那种常被人归为“廉价鸡汤”的,不屑投以一顾的书籍,却被黄煜斐那样认真地反复,甚至读出了精髓,李枳很难去想象读时黄煜斐究竟处于一种怎样的心态,是单纯,也是无助。他或许曾经真实地指望那些或真或假的东西也能救他自己。紧接着,李枳又听见身边人平声说道:“其中一篇的命题是‘家是什么’,最后结论的那句话是,‘家是当你浩然有归意的时候,能够放心落脚的地方。’但这里显然不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到这种地步,还是不能相信我的所谓至亲。” 黄宝仪如坠冰窟,剧烈的悔恨击中她,险些流出眼泪,“对不起,对不起……”她喃喃地重复,素来行端立正的习惯也要丢掉,差点无力地靠上冰箱。这边李枳却使劲握住黄煜斐的五指,终于开口:“等等,都冷静冷静,我觉得你们都需要一些时间来缓冲。现在这样,你们谁都不想要,对不对?” 其余三人都默然,这是愣住了。 李枳又道:“如果宝仪姐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你们老爷子真对我哥怀有那么点歉意,真觉得自己有错,只是暂时老糊涂了倔一倔,那这件事儿就不是无解的。” 黄宝仪眼睛亮了。 黄煜斐似有惊诧,看着他,柔和道:“我也觉得。小橘,我们上楼早些睡觉,明天先回澳门住一段时间好吗?” “哥,你先等我把话说完,咱们都不许逃避,”李枳踮脚,拿鼻尖蹭了蹭这位佯装冷漠专业户的脸侧,又看向怔愣的谢明夷和黄宝仪,“其实回来之前,我哥就已经想清楚了,他确实想要放下,不想被过去牵绊。那个你们当作炸药包的笔记本,反而让他想得更透彻了。所以他并不是你们说的那种别扭的人,也并不是不放过你们。” “我知道的,小斐一直在努力自我调节。” “我们这趟回来也不是兴师问罪,就像你说的,家人要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太折磨了,”李枳缓速地、坚定地陈述着,“但我觉得我哥确实需要你家老爷子的一句道歉,他实实在在地伤害过他,在他最没依靠的年纪。现如今我们回来,他作为父亲仍然有意无意地在伤害,并且理直气壮。如果他没想明白,连句抱歉都说不出,这种情况就会继续,那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回来比较好。两边离得远远相安无事,当然这是下下策。” 黄宝仪冷静下来,点头道:“我会去和他谈。” 李枳也点了点头,转脸问:“哥,你觉得呢?” “我困了。”黄煜斐简单道。他又看了姐姐一眼,便拉着李枳往楼上回,低气压绕着他。沿走廊一路往里屋走,刚把门关上,楼下的灯光和声响都没了,黄煜斐就长呼一口气,道:“谢谢你,老婆。” “都是你自己已经想明白的,所以我也明白了,”李枳脱下羽绒服,走上来搂他,“但肯定没那么好说出口,也出了点突发状况,我就帮哥传个话呗。” 黄煜斐箍着他的腰,轻轻地晃:“果然比想象中要难很多啊,人际关系这种问题……” 李枳帮他褪着外套,道:“我也觉得挺难,我还社恐呢,但怎么说,我们应该对自己有点信心,又不是我们的错,这回解决了,以后都轻松。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你除了我之外,还有个能回的家,我们一块回的家。” “但我还是讲了很过分的话,”黄煜斐眼中有落寞,“谢明夷一定气疯了,最主要,我让阿姐伤心了吧。” “别自责,姐姐肯定在和你想一样的事儿,她还觉得自己让你伤心了呢。等情况好了,咱们好好看她嫁人就成,”李枳凑上去,浅浅地亲吻黄煜斐的下唇,“我看得出来,你俩以前相依为命过,所以至少,你俩的感情是真挚的。其实想想也有很多温暖的东西值得回忆吧?”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黄煜斐没回答,他只把李枳压在床上,用一切的柔情去亲吻他。当一丝不挂,感受到那优雅而粗鲁的手指,在体内扩动的热度时,李枳一边心说什么困不困早不早起都是在蒙人,一边又有些庆幸——黄煜斐还有心情干这事儿,这让李枳感到放心。 于是他也用一切柔情去接纳黄煜斐略显粗暴的顶撞。 然而做到半中央,又不太对劲了,是侧身位,黄煜斐从后面抱着他,拎着他的大腿,忽然停止一切动作,喘息得不怎么从容,听那鼻音竟像是快要哭了:“还是不行,我不该带你回来的,小橘,会不会有人害你……我好害怕。” 李枳一愣,从情欲中缓过神来,道:“害我?喜欢折腾人的那位不已经归西了吗?” “我不知道,”黄煜斐错乱着,哑声道,“我爱的,很少,可是都要给我夺走。” 李枳心里一揪,别着身子回过头去,正见着黄煜斐发红的眼皮,紧闭的双眼,他用小腿勾住他的小腿,轻声道:“你看着我,哥。” “……” “没问题的,你睁开眼就行,睁开眼就能看见我的眼睛。” 黄煜斐最终照做了,眼中蒙雾。 “做得好,真乖,”李枳反手拍了拍他脸蛋,笑,“哥,你好好看我,哎别躲,我是谁呀?你正插在谁的身体里呢?” “是小橘……” “对,有我在这儿呢,那些坏事全都不会找上你,而且有你在这儿,也没人害得了我,咱在一块那么长时间,不都已经证明了吗。听得到我说话吗?” “嗯。” “好,现在开始,哥哥,你要开始深呼吸,”有根烫乎乎的大东西嵌在体内,虽说没动,也不是多爽,但李枳的声线还是难免掺了点酥软,他清了清嗓子,想多少显得靠谱一点,又继续道,“就是,像你以前教我的那样。一,二,对,慢慢地,就是这样。宝贝儿,还记得我只要一难过,你就老这么叫我吧,放轻松。” 黄煜斐双眸通红,入神地看着李枳,呼吸的节奏慢慢恢复了正常。他稍稍起身,一手撑到另一侧,把李枳半拢在身下。 避免他滑出去,李枳抓着床单没有被带着翻身,反而把腿张得更大了一些,又顺着他的力气倒了倒,张着嘴,似在索吻。含够了黄煜斐微颤的嘴唇,他又用双腿圈紧他的腰,道:“我现在很安全,也很舒服。那儿我也不去。哥,你动一动呀。软在我里面我会特别灰心的。 分卷阅读257 ” 黄煜斐还是那样安静,眼中泪意却逐渐消散,他提着李枳的脚腕,换了个角度,自己半跪在床面上,从正面继续了刚才的动作。就像李枳最喜欢的那样,时而就着某点仔细研磨,时而不留余裕地贯穿,他始终注视着身下白兔般的、赤裸的人。 仿佛在雪夜注视哔剥作响的炉火,仿佛在汪洋注视隐约可见的岛屿。李枳的声与色,那幼豹般的热情与柔情,都是那样生动坦然,能给人充入希望。 而李枳就这样被他越看越烫,听人问他舒不舒服,顾忌楼下还有俩人,只能哼哼唧唧地小声叫,叫哥哥,又叫黄煜斐的名字,迷瞪瞪地说着舒服。汗水黏在额头的乱发,被细心地拨开了,耳垂上的小洞,被珍惜地吸吮抚摸,他丢了方才的冷静,骨盆在颤,腰在扭,浑身都一颠一颠的,他听见上了年纪的木床在吱呀吱呀地乱响,听见靡丽的水声,于是赧了,伸手要抱。一抱住,他们就缠在一起,李枳在那怀抱里放心地缩着因快感而发抖的肩膀。 他太喜欢被这样抱着了,被细细看着,上瘾般喜欢。黄煜斐的那双眼睛,是那样溺人,总有种辽阔的气质,壮烈又骄傲,冷静又沉迷。正像那句“睡在你眼中的沙漠里”,让人想亲上去,想钻进去。 同时,他的身体又是那么的柔韧有力,那么的敏感狂热。热情要多少有多少,既骄横、不可一世,又真挚、赤裸诚实。被他抱着你能感觉到那种执着。 如今这执着更甚了,混着哀恨,以及深深的依恋。好比李枳是滔天巨浪中的唯一浮木,也是黄煜斐剩下的最后一条命。他只想把他抱得更紧,更紧,紧到没有被入侵的余地,最终的结局只能是像两块从冰箱里拿出的黄油一样融化,融在一起,洇透床单。 最后做完已是凌晨三点多,两人精疲力竭,房间里交替着满足而松软的喘息。黄煜斐像个孩子一样靠在李枳身上,缓缓地抽一支烟。李枳抢过来,吸了几口,又还给他,忽然道:“其实科学的方法应该是我这会儿什么都不多说,给你一点冷却期,都说这样才能走出阴影,但是,哥,我还是有些话特别想说,不得不说。” “我已经没有阴影了,那些只能算是家庭纠纷,”黄煜斐把烟拿开,亲了亲他的肋骨,像是在感谢他这照顾叛逆期小孩感情般的小心翼翼,“而且只要是小橘想说的,我就很想听。” 李枳被他亲得痒痒,挠挠他耳鬓才开口:“前段时间我跟我妈闹得挺僵,对吧,但我做完手术那会儿,她居然给我打了个电话,我给挂了,发微信说我出不了声,她还一个劲儿打。最后我接了,她突然就开始道歉了。她说知道现在见面还是很难,因为见了会尴尬,会很不舒服,但她需要对我道歉,以前那些事,那些狠话,她明白错了。” 黄煜斐沉默,李枳又道:“她还说我爸爸联系她了,说是遇上什么贵人,帮他治了腿,他正在努力戒赌,好了之后回来找我们。她告诉我,知道我肯定不想见他们任何人,但爸爸也说一定要对我道歉。还说他们为我高兴,祝福我。很神奇对吗,我突然就不那么恨她了。” “因为小橘恨得累了。” “也不全是,我只是觉得解脱,她道歉,就意味着她会在意自己的行为,不再继续无所顾忌地伤害我了。所以我觉得轻松。”李枳的眼仁在床头灯暖光下,黑得发亮,“所以我们需要的可能就是一个道歉,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理由,比方说亲情能让人原谅一切,或者撕破脸皮还是我们亲爱的父母,只是因为,道歉是和平相处的保障。” 黄煜斐若有所思。 “更何况你的情况还和我不一样,宝仪姐,你是不怨她的吧,”李枳把手掌贴在黄煜斐的额头上,一下一下地摸,“我也不是劝你什么,哥,如果继续这么恨下去,讨厌他们下去,能让你感到快乐的话,我支持你。我最擅长耿耿于怀了,我跟你一起恨他们。” “……不要。” “那就不要。如果你觉得这样无法解脱,你想要怎样解脱,是把这事儿埋起来假装忘了再也不提,还是就当过眼云烟真正想通了放过自己,也都行,我帮你一块解脱。” “我确实想要父亲道歉,其他的,我不知道。” “没事儿,那咱们就先等他道歉,”李枳吸了下鼻子,声音哝哝的,“我真挺弱的,不懂心理学,查资料查得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一团乱麻的关系,我甚至不确定,我遇上同样的事会变成什么鬼样子,说不定早就疯了呢。所以我也许没法给你那种可以依靠的感觉吧。”他又顿了顿,“但我就这一颗心,也扒开给你看了。我就想让你知道,无论何时、何地、何因果,我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我是知道的。”黄煜斐摸索着,握住了李枳的手,“我是确定的。” “嗯,确定就好了。”李枳声音带了点笑意,“我就是希望我哥能过个好年,今年可是本命年呢。我也希望和你一块过个好年。” 这话好比温水,泡在冻伤上。李枳这种纯真对待生活的态度,就这么亮晃晃地照在心尖。黄煜斐用十秒钟稳定情绪,他很明确地看到眼前的人究竟有多好,于是往上蹭了蹭,干燥地亲吻他,又心绪不定地点燃了一支烟。这烟没抽完,他就把头埋在李枳胸前睡去,太累了,或许这样能给他温暖。他坠入梦乡前在思考第二天回澳门的事,他在梦中能听到心跳。 而李枳此刻因他传达的痛苦而格外清醒,手指微颤地把黄煜斐指间的烟摘下来,一口一口抽干净,又极轻极轻地挪开身上的人,下床把烟头碾死在烟灰缸里,再俯身,给已经睡着的丈夫拉好被子。 他站在床边,呆了很久,才蹲下来,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睡颜,默默地想,那些传言都不对,那些控诉都是错的,黄煜斐当然不是什么淡漠无情的疯子。事实上他情感相当敏锐,有血有肉,且深深地受伤过。 可就是他这样一个轻易不展露伤口的人,却早已脱掉伪装,把鲜血淋漓、迷惘委顿的自己放在李枳眼前。有时李枳会觉得,黄煜斐在这人世之中生存的方式,就好比一个集合了所有优点却容不下自己的容器,于是只能通过扭曲自我的感受来获得矫正。他一边是个春风拂面的翩翩公子,一边又埋了颗冷硬的顽石在胸口;正如他一边表现出无所谓谁怎么看他的潇洒模样,一边又藏着最最渴望被认可被接纳的柔软灵魂。 但李枳理解他。他爱他——事实上,在某些方面,这些趋近于自我虐待的自相矛盾,使得李枳一次又一次,更深更深地爱上他。 他固然知道那些伤口没那么容易治愈,或许仅有道歉是不够的,因为除了仇恨,失望,在黄煜斐心中还有恐惧。这是 分卷阅读258 黄煜斐与自己最不一样的那点。就像他刚才对着自己呢喃,怕有人害你,怕你被夺走。 那么,自己处在这个位置上,能做点什么呢?李枳逐渐有了一个念头,他觉得疯狂,他晃晃脑袋试图排除。 可是,太困了,思维混乱,不知最后排除的结果如何。李枳揉了揉眼睛,爬回床上,忽觉股间还有点黏,但也没工夫去洗。他不想惊醒床上那人,就靠在一边的软垫上安静地看,却见黄煜斐很快醒了,张开双目,用刚刚醒来的声音说:“小橘,再抱抱我。” 第82章 澳门风和日丽。 李枳带着很少的行李,黄煜斐则带着李枳,二人回到小潭山下。 在海洋公寓和老别墅中选择了后者。 那栋三层的小楼从外看还是老样子,掩映在山色之中,风大的时候,站在窗边能遥遥地听见海浪。里面也还是那样,一层纤尘不染,二层三层照旧尘封。 对于李枳把上层清理出来的提议,黄煜斐并没有拒绝,找了十来位穿黑西装的马仔帮忙,他自己甚至也在动手打扫的行列之中。 李枳很雀跃,把黄煜斐和自己一样用口罩围裙橡胶手套裹得严严实实。那场大扫除持续了将近一周,随着灰尘拂去,旧物一件件重见天日,李枳也听黄煜斐讲了不少童年旧事。其中酸甜苦辣,黄煜斐记得清清楚楚,李枳也听得明明白白。 最后,站在三层的露台上,爽朗的海风吹进来,身后是十五年不见的窗明几净。李枳忽然问黄煜斐:“哥,如果要你选择一个地方定居,会是哪里?前提是你去哪儿我都跟着。” 黄煜斐毫不犹豫:“北京。” “啥?冬天巨冷夏天巨热,堵车,限号,还有雾霾,怎么想也不宜居吧?” 黄煜斐笑了:“但我确实想要在北京定居,我们现在住的那套房子,你做手术前就已经买下来了,写的是我们两个的名字。” 望着李枳因震惊而瞪得圆圆的双眼,他又认真道:“无论北京怎样,它都是小橘的家。所以北京让我感到放松,虽然很多地方还是陌生的,但走在里面,就有一种很自然的生活感。” 李枳挪近了点,伏在他身侧,轻声道:“我以为把这个地方收拾出来,多少也能给你一点‘回到故乡’的感觉。” “十几年前有感觉,现在也该忘了,以前就明白自己是没有故乡的人,一定要说的话,我其实在美国生活的时间更长,”黄煜斐捋了捋李枳耳后的碎发,拢着他有着小孔的耳垂,轻轻地揉,“不过动手把这间房子彻底收拾干净,感觉还不错。就像疏通水管一样。” “所以说劳动最光荣呗。”李枳乐,“我哥越来越像劳模了。” “劳模总是想回北京。”黄煜斐弯下腰,贴在他耳边。 “怎么突然有一种回北京见毛主席的感觉……” “是想见小橘,”黄煜斐笑着,“所以劳模可以把北京当成家乡吗?” “当然,北京欢迎你,”李枳侧过发红的脸,一下一下地啄他,“北京欢迎劳模女婿。北京要八抬大轿,把咱俩给迎进去。” 离除夕夜日渐接近,黄煜斐仍然没有收到来自父亲和姐姐的任何消息,当然他也没准备主动联系,反而认真琢磨起了回京的事。他管的几个公司都是过年不放假的那种,前段时间也过得太悠闲,黄煜斐认为在此处干耗着没有任何意义。 他固然知道李枳在担心自己的心结,可实际上,这事儿对他的影响还真没那么大。他早已过了对原生家庭抱有任何期盼的年纪,并且不再觉得自己可悲,原因说复杂点,就是他已经飘到绿洲并扎下根系,在一个全心全意与自己相通的男孩身上,他给感情找到了归处,也就不再是孤身一人。 说简单点,就一句,有李枳陪着。 况且此行回家,本来也不是为了什么感天动地的冰释前嫌,他只是想给李枳应有的名分,也想让黄家知道他并非从前那般盲目可欺,现如今目的已然达到,该是他的仍然是他的,不该是他的,也从没有过欲望。 所以,除了和姐姐闹僵之外,黄煜斐冷静下来,并不遗憾,内心甚至算得上释然。 虽然话说回来,心里的伤疤固然存在,更何况刚刚遭受第二三轮重创,它已然长成一块丑陋的肌肤,似乎要永生永世地附着在那儿。但黄煜斐已不在乎,该来的会来,该过去的也会过去,就像枷锁戴久了就会习惯,黄煜斐选择接受它的存在,再埋葬它,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或许对过去低头是不可避免的,想与自己言和也必须忘记一些事情。黄煜斐叛逆太久,现在明白,这是一个男人面对不堪过往最省事且有担当的做法,至于偶然想起低落一下,至于有块阴影始终摆着,他告诉自己,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是伤疤又怎样,不疼不痒当它不存在不就好了? 毕竟谁都有过伤痛,非他天下独惨。仔细想想,李枳身上的痛点绝对不比自己少或者浅,可他从未放任自身就此沉没,因而黄煜斐认为,自己更不该把那点陈芝烂谷太当回事。 但李枳却很当回事。 李枳能把疼痛很快忘记,能迅速止血,他是真忘,是真不疼了,或许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残酷和心死,可他清楚黄煜斐的不同。 于是就出现了这种情况。除夕前几天,黄煜斐趁着有空,挨个去对面半岛的几个小型赌场收账,那些堂口都懂规矩,也素来服他们三房的管,因此效率颇高。收完最后一家,正是腊月二十八临近中午时分,黄煜斐回家却没看见李枳的影子。 一楼的餐桌上摆着一盘水煮牛肉,两碟青菜,一碗南瓜蒸饭,以及豆沙年糕等小食,都用保鲜膜好好地罩着,甚至散着热意。 锅也是热的。 可李枳不在。 平时李枳不喜欢有佣人之流在家里待着,因此黄煜斐也无人可问。 他只在盘子下面找到一张背面印着郁金香的卡片,上面工整写着一行:“哥,吃完来找我。” 默契使得黄煜斐大概明白了些什么,几乎是瞬间的念头,他没有动那桌佳肴,只是打开了手机上与GPS装置相连的程序。 盯着地图反应了几秒,黄煜斐再度把视线在一闪一闪的小红点上聚焦。这一眼是真的,不可能是幻觉,这一眼让他瞧得目眦欲裂。 就在小潭山的另一边,山脚下,低洼处,离海很近。 猩红的点还在持续闪烁,宛如炸药的倒计时,宛如一只凶兽瞪着它的血眼。 黄煜斐怎么可能不一下就认出。那是他家族为了公平起见,曾经专门举办家庭聚会的地方。 那栋红色的砖楼,那栋看起来就很凶的建筑。 李枳竟然一个人跑去了那里?!他要做什么,和自己 分卷阅读259 一样疯了吗?黄煜斐捏着卡片蹲下,嘴角抽搐,仿佛他的面部肌肉也跟着大脑一同陷入了茫然。 开车往那方向去的时候,黄煜斐的绛色宾利几度险些与前车追尾。音响放的是李枳给他写的旋律,可他听得差点七窍生烟。黄煜斐是愤怒的,对擅自前往禁地的李枳,更对事到如今仍然懦弱的自己。没错,他想到那栋楼,那片车库前的低地,仍然心悸不已,而当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正前往那处时,甚至快要颤抖,快要六神无主。 最让他懊恼与绝望的是,先前做的那些心里建设,诸如“过去已与你无关”的自我暗示,现在却显得脆弱不堪。他大概还是输了?烂在根上的那块并没有挖去,甚至没有埋好。杀人的洪水从不曾退去,从他心里诞生的怪物根本无法除掉,而一幢破烂的楼,照旧威力无穷,能给他砸上当头一棒。 而最爱的人,就在最恨也最怕的地方,等自己。这组合,黄煜斐感觉危险而嘲讽,于是只能苦笑,内心正如明火烧燎。 他用二十分钟开到目的地,用五分钟拔下车钥匙并枯坐,用两秒钟推开车门站稳。 然后他站在那荒芜的庭院外,看着树冠之间冒出的尖头屋顶,抽一支烟。 烟是李枳的味道。不对,烟怎么够。还没抽完一半他就呆不住了,当烟头在羊毛大衣上烧出圆洞,鼻间传来蛋白质灼烧的诡异香气,黄煜斐猛然清醒。 他暗骂一声,又踹了自己无辜的轿车一脚,推开朽烂得不成样子的铁艺侧门,进入了他的奥斯维辛。 有个老园丁一直守在这里。他已经不再修剪这偌大庭院里的花草,当他看见那位在黄家上下都有名的小九少爷从绕满荆棘的月季走廊里钻出来,面色不善,眯着眼往自己身上瞧时,只是点点头,指指那栋红楼背后的方向。 那儿有个人不久前急匆匆地过来,此刻正在等他的少东家。 黄煜斐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他紧盯手机上越来越近的红点,强迫自己不去和那建筑对视,绕着它周围的小路疾走。 这路太短了,短得吓人。很快,陡坡就在眼前,而那片低地,就在陡坡后面。 看看,看看现在这个样子,你真是个不可理喻的失败者,都是你活该!他只能沉默着对已然冒出冷汗的自己大骂,觉得五脏六腑都绞缠在一起。四围是这样安静,他缓缓爬坡,逐步接近他曾经亲眼看着母亲倒下时,站的那块灰色的大理石砖。 然后他抬头,猜测李枳应该在前方五十米处,坡下最低的地方。 李枳就在那里。 看到李枳的那一秒,黄煜斐的愤怒平息了,心也安定了,好像即将要失控的病人吃到药。可同时又有种固执的威胁感闯进心口。这一切导致他踟蹰不前。 他仍觉背后那楼看来十分凶恶,像有猛鬼出没,满心恶念地盯着自己,要把他看透。 却见李枳一下子注意到他,隔着鼓动微风的、漂浮不定的空气,李枳的声音如此温柔:“还挺迅速,饭吃了吗?” 黄煜斐僵愣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等你过来呀,”远远地,李枳挥手,“哥——你快点过来!” 黄煜斐闻言,还是钉着,他的爱人站得不远,就在离他不到五十米处,可这五十米曾经被脏水填满。望过去,那里有条楼影的界线把李枳分成两半,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中。 天上的碎絮般的云在逸散,阳光偶尔会被遮住。 黄煜斐显得有点无措。倘使那里真的存在什么险恶的东西,比如真正的洪水,需要他过去救李枳,他的犹豫反而会少些——他根本就不会犹豫。但这一刻,那里看起来如此平和,平和得过分。 “过来啊,别怂!”李枳叉腰瞪眼,“都到跟前了,别让我觉得你胆小鬼!” “你疯了!”黄煜斐捂着脸蹲下,萎靡地,像在生闷气,“我不去。” “那我就一直站这儿。” “小橘,别闹。” “你要是不自己走过来,把我拉走,”李枳大声宣誓,“我就一直这么看你,盯你!过一千年我成望夫石,你记得给我抛抛光。” “……你知道我不想回到这个地方。” “可你还是来了,对吗哥?你说过时时刻刻都能找到我,你做到了。我就知道你会来,不会要我等很久。” “……”黄煜斐似乎铁了心不动弹。 无论黄煜斐看起来怎么不情愿,李枳就是不动,站在楼影里,皮肤白得发蓝。他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冲他笑:“所以我哥这是为了我才克服障碍呢,咱再往前一步好不好?” “我觉得没有必要。真的,当这个地方不存在不好吗,”黄煜斐哑声道,他终究是站直了身子,却无法迈步,“小橘你过来,我们回家,北京的家。” “有必要,非常有必要。”李枳执着地紧紧望住他,“哥,你过来在这片地界走一趟,就是战胜了它。你在这儿把我抱住了,拉走了,以后就不会再在潜意识里害怕你爱的人被吞噬。” 黄煜斐把每个字都听得小心翼翼,身体试图向前,他重心甚至都是前倾的,可他脚底就像是黏住了,茫然地问:“就不会了吗?” “不会了,我向你保证,我看好多书,研究了好半天才想出这个方法,就和我治喉咙是差不多的道理,从根源找,这儿算一个吧,”李枳站得笔直,“这个地方老是在你心里,简直是心魔了,晚上噩梦都在这儿,我听过你说梦话。所以你说要当它不存在,根本就不现实。所以咱们得把它了结了。” 见黄煜斐不发一语,李枳继续道:“其实和家里的那些矛盾,本质问题也有一部分出在这个地方。恐惧,还有仇怨的源头,不就在这儿吗,”他兀地顿住,似有哽咽,才又开口,“哥,我……我是真的不想让你再活在煎熬里了,你一个人,已经苦了这么久,苦成习惯了,没理由变更苦,苦一生。总之我得陪着你,我们两个,一步步,从这阴影里迈出去,慢慢来也没问题,然后,你带我去哪儿都可以。我们是自由的。” 赤裸裸的诱惑,以及关心,简直烫手。黄煜斐缄默着,向前迈了一步,又迈一步。他不可置信,却又近乎痴狂地看着大约五十米处那个纤直的身影,像在试图确定什么依托,又或许那叫责任感——那种正视自己的责任。 当你并不是独自存在这个世界上,你似乎就没有理由沉湎于脆弱之中。 “对,就是这样,”李枳声音很软,那种青葱的鲜嫩,却像有一副硬骨撑在里面,“然后继续迈步就好了,我哥腿这么长,马上就能碰到我。” 黄煜斐照做了。他低下头,迎着西风,觉得自己好比初初学步的幼儿。而事实上,每一步他都迈得稳定,甚至迅速 分卷阅读260 。强大的自控力和某种固执的意志使他不至于太狼狈,谁也看不出他内心有什么在冲涌。 李枳却看得出。他张开手臂:“哥,你抬头,看看我。” 黄煜斐稍稍把头抬起来,实际上仍是半低着,就像是不敢多看。李枳被藏在云下,李枳被藏在眼中。他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喃喃道:“小橘,天上有好多云。” “确实,天上有云,”李枳温水般看着他,“喜欢云吗?” “不喜欢,”黄煜斐还是慢慢走着,拇指指甲嵌进食指指肚,“太多了。” 李枳立刻抓住他的思绪,道:“我也觉得这么多云确实不怎么地,还全是乌云,有它在,可能要阴天,还可能下雨。你害怕。可是你往前跑两步,别在这云下面站着,不就行了吗?” 黄煜斐愣住,他仿佛生锈了,终于完全扬起脸。他眼神很沉。 “继续和我说说话呀,咱俩老这么胡扯,也就咱俩觉得有趣儿,”李枳笑,鼓励似的,他往前跨了一小步,风很急,把云吹散了些许,他整个人浸在阳光里,“我等着你抱呢。” 黄煜斐不恍惚了,直言道:“我觉得我在做一件疯事。” “有可能,但是,伟大的事儿好像都有点疯,”李枳身上的阳光在乱跳,他仿佛一棵向日葵那般招摇温暖,“革命,开辟信仰,自我破碎再重塑。要做成这些大事儿,也只有你自己心里才有这个力量。” “自我破碎……重塑。”黄煜斐越来越近了。 “没错。哥,你还记得吗?就是墙里游的全是鱼的那回,我们泡在那个大玻璃球里,”李枳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唇,“我把我的烂事儿全都告诉你了,然后你特别温柔地抱着我,也不乱摸,后来还夸我勇敢。你说,我完成了自我克服,也是破碎再重塑的一个过程。” “我记得,我没想到小橘还会记得。” 李枳一瞪眼:“我当然记得,快过来,抱我!”他们咫尺之遥了。 紧接着,黄煜斐跨过那条线,走到日光笼罩的地方,他还没来得及感受什么,就被拽入一个怀抱。一直在等他的人,把脑袋埋在他襟前,归巢的小动物一样,亲密地磨蹭。 黄煜斐猛然意识到,这一平米,这广袤地面的亿万分之一,这噩梦般的地界,多少次梦魇中出现的犹如地狱入口般的、区区一方土地,正被自己踩在脚下。 脚下不是修罗的岩浆,也不是虚空的深渊。 只是青灰的石砖而已。 他闭眼,久了点,竟然能看见母亲。那个总在梦里站在此处,总是温柔,也总是忧伤,神情绝望而痛楚,对着自己哀声恸哭的母亲,竟在笑。在他脑海的漆黑之中,宛如一个地标,离得那样近,那样清晰,仿佛伸手即可触碰,雪白的礼裙不再是湿溻溻的,反而整洁如新。再细看去,母亲站得亭亭,脸庞确实是笑盈盈的,童年时常听的话语也回到耳边:“小斐,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妈妈为你骄傲。” 试图抬手,果然一加触碰便会消散,并且黄煜斐隐约感知到,这幻觉存在的几秒,将会是一个结束。他不会再梦见立于此地的母亲,而方才就是最后一别。 但他心中并无遗憾,正如他明知这是虚幻的,心中也没有悲酸。他明白,此时此刻站在此地的是李枳,是他现在和以后最爱的人,他拥抱的固然不是虚空。 所以这像一场迟到的告别。安静的,平和的。一个稳固的绳结,一种托付。 张开眼,什么也没有发生,李枳在他怀中,阳光在他身上。 什么也没有失去。 也没有人说过去的那些,都是他的错。 黄煜斐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得到这样的阳光。它不像是为了一场审判来到这人世。它好像在降临的一刻就融化了所有的冰冻,隔开了恒久的真空,好像羊水一样,脉脉地拥抱着他,对他说,我爱你。 “我爱你,哥,我爱着你。” “我得再说一遍,我是你的,我们是安全的。” “你看,不怕了吧?没那么恐怖对不对?” “你可是我的老大,可不能在这么一小地方认怂,又没地动又没山摇,就算有我也不管,我不管其他人叫你老几反正你是我老大。特别勇敢坚强的老大。谁都不能让你痛苦一辈子。” 带着体温的呼吸,带着稚气的语句,这么急地蹦出来,不过脑子,只过心。这样近,就在耳边,又这样真实,能用手、用全身去感知。李枳的存在让黄煜斐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好比一道闪电将他劈开,这一瞬间黄煜斐四分五裂。那把提在他脊骨上的、他自己给自己封上的枷锁,方才被母亲拉起,从皮肉上剥离,现在则已经碎得连齑粉也不剩。他如若初生般陷落于晴暖的雪地,四面八方都是李枳为他敞开的、柔软的心怀。 有个声音告诉他:你到达了一个节点。然后你要翻页了。 你有充分的理由选择同自己和解,而不是单纯的自我麻痹。 黄煜斐竟开始大哭,或许是由于心口突然松动带来的冲击,或许仅仅是因为他攒了太多委屈眼泪,现在要连同心魔一块丢出去。他一旦流泪,最初往往是面无表情的,眼前模糊了,脸颊湿了,就明白过来,立刻控制住表情甚至把眼泪憋回去。但这次不同。当他意识到眼泪的滴落,却没有掩饰的欲望,相反他继续哭,哭出声。 他觉得李枳的头发大概被自己哭湿了一点,可他停不下来,甚至不想停。这是黄煜斐最大限度的嚎啕——哪怕目睹母亲的消逝与父亲的冷酷,哪怕抱着永别中国的心情站在机场,哪怕在国外的高中被校园红人说是支那,十四岁的他和三个高年级的壮硕白人打架,鼻青脸肿手背血肉模糊,最后笔直地站在校长办公室,黄煜斐都不曾如此大哭。 他直到二十四岁才知道,默默流泪是难过,而敢于放声大哭则是幸运。 因为有人在,他愿意听,愿意紧紧抱着你,一直抱,你不会觉得丢脸,所以你敢。 黄煜斐哭爽了才停住。是那种放开了的舒爽,他身上轻了,眼前清明起来,周围已经没了隐形的凶神恶煞,到现在才发现这地方竟然如此普通。他长呼口气,埋下脑袋,拱在李枳颈侧蹭了又蹭,身高导致这动作并不容易,可他偏要蹭好久。把那人皮肤蹭得湿淋淋,全是自己的印痕,他就开心了。 “好啦,你咋跟小孩似的,”李枳懂他的感觉,似乎也松了口气,咬着他耳朵道,“我家高贵冷艳的黄大神仙还能喜极而泣嚎啕大哭,真不容易。” 黄煜斐不好意思了,他嘴硬:“我就是没试过,想不到蛮好玩的。” “好玩,特好玩,所以我也老爱哭嘛,”李枳拿他没辙,哧哧地乐,“反正都听你的。我哥说啥那就是啥 分卷阅读261 。现在不怕了?” “不怕了,”黄煜斐站直,两手握在李枳大臂两侧,垂眼看着他在阳光下显出浓稠蜜色的瞳仁,“我刚才,觉得自己得道升仙了。小橘真的很有办法。” “你在我这儿本身就是神仙,顺便带我去仙宫里转转呗,”李枳嘿嘿傻笑,黏着他,有种放松过后的无赖劲儿,他是和黄煜斐一块解放的,更何况其中还有他的功劳,李枳心里跟跑完马拉松猛灌甜汽水似的,“老大——带我去哪儿,我绝对跟着。” “黄太太做的水煮牛肉,我开车过来的时候就一直在馋,”黄煜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身形笔挺地拉着人走上坡去,原路返回,“所以先回家。” “嗯,回家。老大带我回家。”李枳唱歌般地说着,好像对新发掘的这个称呼挺上瘾,挽上黄煜斐,仰头看向随风轻飘的云线。这花园里幽静极了,有着冬日少见的郁郁葱葱,甚至显出安定与肃穆,像在同他们道别。 他又轻声补充:“我跟你说,这回做得可成功了,真没想到这边超市还卖郫县豆瓣酱。” 李枳当初是租了辆摩托骑到红楼的,那天被黄煜斐开车载回家去,于是就暂时把摩托放在原处。第二天午饭后,两人窝在一起看了会儿阿甘妙世界,已是昏昏欲睡的下午。黄煜斐抱着笔记本浏览年终总结,来了精神,皮笑肉不笑地和人打电话聊起生意来。李枳泡了两杯正山小种,一杯摆在黄煜斐手边,一杯自己灌干净,然后出门买烟。他没搭公车,就想着走路消食,顺便把摩托骑回来玩玩。 一个多小时之后,天边已泛夕色,当他风驰电掣地骑过最后一个路口,正默默得意这一路刚好抽完一支冰蓝时,却远远看见自家花园门口的榆树荫下,站了仨人。其中一位是穿着居家服的黄煜斐,另两位,是坐在轮椅上的赌王黄岐岳,以及推着轮椅的黄宝仪。 他们三位,谈笑风生。 李枳又靠近了些,躲在一株大银杏背后眯着眼瞧,确实是看见了黄煜斐的笑,也分辨出,这其中虽然成分不纯,但确实少了警戒,多了种轻松的意味。 聊了没两分钟,就来了辆气势挺高的黑轿车,姐弟俩把老父亲从轮椅上扶上去,然后互相拥抱,隔着车窗挥手道别。 黑轿车一溜烟开走,李枳一溜烟骑回去。 “啥情况?”他从车座上跨下来,把摩托靠着院墙停下。 “突然袭击,负荆请罪。”黄煜斐眨了眨眼,揽着他往院内走去,“阿姐一定要拉着父亲参观新整理出来的楼层,幸好没有坐很久,人老了真的很唠叨。” “所以你老爹这是……来道歉了?” “没错,”黄煜斐轻笑,“想不到他也是会道歉的人。‘我讲了很过分的话,也做过太多的错事,快要入土了,不想和儿子互相仇视到坟墓里,所以,对不起,’哈哈!”学着父亲表达歉意的语气,黄煜斐神采奕奕,“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觉悟,看来他真的很怕死呢!” “感觉怎么样,”李枳呼了口气,看着黄煜斐一块傻乐,“一笑泯恩仇?” “不算。谁知道他真情假意。但可以说是签了停战协议,他明白了一些常识,以后不会再和我们扯皮,”黄煜斐把李枳按在沙发上,眼睛星星亮亮地看着他,“小橘说的道歉理论果然非常在理,不是说什么亲情感化一切,只是达成了不再举刀的共识。这就很轻松了对吗?” “嗯,同室操戈最累,咱俩都是经验大户。” “我还找阿姐道过歉了,也问她是否真心觉得谢明夷可靠,”黄煜斐的神情仿似一个举着考卷要表扬的学生,“她超有自信的,她说无论谢明夷找过谁,那都是她的替代品。确实,阿姐那样精明,谁能让她吃亏呢。” 李枳没忍住捶了他一拳:“这是你家的自信基因嘛!也有这资本。” 黄煜斐捏了捏他的脸蛋,转而道:“还有件事,父亲刚才正式把华北的生意交给我了,他终于懂了一直把股份攥在手里只会显得自己很逊的道理。” 李枳愣了愣:“这意思是——” “意思是,以前是给他打工,以后要给自己打工。” “妈呀,”李枳坐直腰杆,“任重道远,我得给我哥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不过我想先系统地学习一些经商投资的事情,否则总是觉得自己是菜鸟。”黄煜斐眯了眯眼睛,“就去英国。” “英国?” “小橘不是想去那边学作曲吗?” 李枳花了好几秒,才从一连串怔愣中缓过神来,太惊喜了,他靠上黄煜斐肩头:“那咱俩岂不是都得去考那狗屁雅思,必须好好学习了!哥,你还得每天和我练口语,不然我一上考场又打结巴磕子。” “乐意至极,我喜欢听小橘讲英式英语,”黄煜斐勾着手,在李枳脸颊上描摹,声线干燥而松软,“但现在暂时不用,我们要先过一个好年,其他的,以后再说。” 李枳一个劲点头,心说,你不难受,好好过年,甚至上大学,还是学作曲,我的愿望全都能实现了,这也太好了吧。一转脸,却看见两根拴着镂空乳白小球的红绳垂在耳边,捉在手里细看,便知那是水头极好的羊脂玉,而纷繁雕镂中盛放的,则是某种药草,散发清冽苦香。 “家里过年一定要戴这个,里面是忍冬和捧掌观音,就是图个吉利,”黄煜斐解释道,“刚才父亲给了我两条,你看,各自刻着我们的名字,纹样也是一对连理。他要我们一起回家过除夕呢。” 李枳明白过来其中况味——他这是被承认了,族谱终不是一纸空文。 就这样,两条红线被对方系上手腕,吉利的颜色,温润的光泽,在一室夕照中尤为动人。李枳捂住脸道:“真的,我从来没试过这么过年,我不知道该咋说了,这叫什么,幸福来得太突然所以我懵了吗。” “这是小橘应得的,谁敢不给你,我剁了他。” “那我可得感谢他们,给我哥省事儿了。”李枳弯起双眼,拥紧了身边人,“我说真的,因为有你,我整个人生都不一样了。” 黄煜斐蹭了蹭他颈侧的碎发,笑道:“老婆说具体一点。” “要具体,那我得认真说,咱俩现在这样,要是成天光说你爱我我爱你,都有点浅了,”李枳亲了亲那截断眉,贴在人耳边道,“你教会好多,我是不是要叫你老师。” “嗯,嗯,”黄煜斐揉了揉他,“有情趣。” “哎,我认真的!非得我举例子不成,”李枳急道,“拥抱啊,亲吻啊,做爱啊,不都是黄老师教的?”他垂下眼睫,又脸红道,“还是说点正经的吧,教会我怎样去依赖,又怎样能依赖,教会我感同身受。还教会我努力担起自己握得住的,那一点点责任。哥,你 分卷阅读262 也知道,我以前是怎么活的,有了你,然后我就想要变好了。所以,人生导师,可以这么说。” 黄煜斐着火一样看着他:“小橘真的好会表白。” “这咋叫表白呢,”李枳搡了搡压在身上的肩膀,“这叫情到浓时自然流——” “小橘也教会了我很多。”黄煜斐则不紧不慢地持续揉着他的后腰,又道:“小橘也是我的人生导师。” 李枳不乱扭了,烫着脸问:“比如?” “怎样去爱一个人,用心。” 李枳腰已经没出息地软了。 黄煜斐抵着他的额头,目光追着他的目光:“怎样抓住他,怎样和他一起平安轻松地活,怎样辨别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怎样给自己自由。” 李枳整个人都软了,道:“嗯,所以我愿意叫你哥哥,所以,你愿意叫我小橘。” 黄煜斐动了下眼睫:“我以为叫哥哥是因为年长?” “当然不只是!”李枳大叫,捧住他的脸,“当初是谁说叫哥哥意味着喜欢和依赖啊,比我年纪大的那么多,哥哥只有一个。” “小橘也只有一个。” 李枳憋笑,试图严肃:“某人还真擅长顺着我的话说!” 黄煜斐的手从他腰上滑到臀后,又滑上大腿,把人捞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来,张嘴。哥哥现在要亲小橘了。” “论语出惊人,我真是永远也比不上您。”李枳在他唇边呼呼了几声,然后便迷三道四地黏了上去。 好一顿润极了的缠绵。 他们亲够了,终于琢磨起正事,决定次日一早乘船赴港,过新年。 晚饭过后,黄煜斐骑上了那辆哈雷,而李枳搂着他,二人挤在甲壳虫一样的车流中一同穿过跨海的大桥,准备去对面半岛给家人挑些礼物,尤其是即将结婚的黄宝仪。 不开车当然是为了情趣。 “我们是公路黑帮!”李枳得意洋洋。 斜阳晚照,桥下的海面被微风吹拂,碎波像金银鳞片一样铺展。 抬头看去,一枚月亮和一枚太阳,共同存在于半边红半边紫的天空中,各执一方角落,轮廓鲜明。这算是奇景了,趁着堵车,他们停在桥侧看,一边对着海面深深地呼吸,一边握上对方的手。 几乎是同时,黄煜斐,以及李枳,从鼓动的心绪中析出了自由和领悟。 他们确实能够畅快地呼吸,因为他们四面无穷无尽,都是新鲜的宇宙。在这独属于二人的宇宙之中,枯木逢春,沙漠降雨,遥远的北国存有暖雪,冬春的日子像是冰糖。在这宇宙中苹果能向天上飞去,相爱的人终能融化在对方的目光里。 伤痛被洗涤,棘刺被屏蔽,日月传达一个思想:一切刚刚开始,一切都来得及。 所以,即便天色将晚又如何呢,所以即便身处黑夜又如何呢。太阳注定会升起,就像它总是准时落下,你不能说它无情;就像春夏秋冬在这太阳的周期之中,年年兀自更迭。而比太阳更加称得上永恒的、照彻彼此一生的火焰正在身边,一整夜,两整夜,无数的夜又何妨。落雨或落雪,那团火不曾亦不会止息。 游子曾经迷途,走进山走进海走进无常的路,而今已然归家,漂浮的尘埃也落下。澳氹大桥华灯初起,海湾荡荡鎏金,此生挚爱的脉搏与呼吸,就在手心里跳动。喇叭声、浪声、气流穿梭声,簇拥在耳边,拥堵的车流再度移动起来,而前方半岛上曲折的马路,仔细一看还是码满砖块一样的小车。 李枳跳上后座:“哥,你说咱待会儿堵来堵去绕来绕去,到底要到什么时候?” 黄煜斐转动油门:“到商圈的话,大概七点?太晚了吗?” “七点——”李枳拖着尾音,“也不晚,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黄煜斐还在状况外,尽职尽责地开始超车。 李枳一咬牙,心说这人怎么只在关键时刻最正经,只得为自己的那点突发奇想,厚着脸皮解释道:“哎,你咋不解风情呢,你忘了那本结尾,他们路过马格达莱纳河,升起象征霍乱的黄旗,在海上一直漂一直漂,然后船长问阿里萨……” “哦,”黄煜斐配合他做恍然大悟状,“我懂了!” “所以我现在这么问,你应该回答啥?哎前面又堵了,哥,你不用这么急。” “小橘记得好清楚。”黄煜斐了然地哈哈大笑,终于放慢车速回头看他,应了一句什么,李枳似乎对此格外满意,就这样稳稳地坐在他身后的皮革座位上,枕着他的脊背,对着海际眯起眼睛,鼻息间有松香,耳边有熏风阵阵,心中是甘美的歌。 这就是延续在他们二十岁与二十四岁的,算得上美好的故事,就像头一次尝到约会是何滋味的两个少年,紧贴,疾驰,穿越喧嚣的夕阳,到灯火中去。倘若要问,黄煜斐方才给出了什么回答,那必定是—— “一生一世。” 《彻夜不熄》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