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佞臣》 分卷阅读1 作者:那端米凉 文案: 前世,卫初宴是齐朝的忠臣,重来一次,阴差阳错,她成了权倾朝野的佞臣。 但不变的是她依旧和帝王纠缠不清。 对前世的卫大人而言,陛下是桃花味的,妖冶迷离,勾魂夺魄。 但是谁能告诉她,重生以后遇上的这个陛下为什么奶气十足? (本文又名) 对于陛下而言,卫大人是诱人的,看起来好看,闻起来可口,她想舔,想咬,想吃。 嗷,今天陛下也还是致力于吃掉卫大人呢!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乔装改扮 平步青云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初宴,赵寂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重生(上) 阴暗潮湿的牢狱里,北风自风口呼呼地刮进来,吹起刑架上那人破烂的衣袍。 被关了许多时日了,此时那身袍服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斑斑的血迹印在上面,深灰色的灰尘印在上面,鞭子抽打的痕迹也印在上面......衣袍之下,大片的肌肤裸.露出来,那肌肤上伤口累累的,血痂连着血痂,深的连着浅的,深色的连着淡色的,旁人乍一看,会有种痛入骨髓的感觉——即便那伤口并不在自己身上。 面前烧灼烙铁的炭盆燃着旺盛的火焰,质地不纯的木炭偶尔劈啪作响,混在寒恻恻的风声里,像极怨鬼在撕扯着喉咙叫喊。声音其实都不大,刑房里算得上安静,以致于远处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刑架上那个人的耳朵里,她低垂着头,看着地上自己滴落的血液,有些无聊地听着,仿佛那些人议论的不是自己一般。 “卫初宴不能死......陛下......” “可是赵大人吩咐了......不能活......” “王大人也说......谋逆大罪!” “陛下只让我们审问......” “卫家已灭......不过一罪臣而已......” “姓卫的身体真好......若是拷打死了也便罢了,二十九道刑用上去,任是......居然还没死......她一个下品的乾阳君......” “如何处置......” 那些人说到要她死,她没有什么反应,说到要给她加刑,她也没什么反应,但当他们说到“卫家已灭”时,被紧紧套在枷锁上的那双手还是用力地握紧了一下,因着这个动作,刑架上的木头竟隐约有了碎裂,她意识到这一点,苦笑一声,把力卸了,这个过程里,那只纤细手臂上的伤口被崩开,新鲜的血液顺着手臂滴落,落在已呈深褐色的地板上...... 听到这边的动静,有几人匆匆朝这边跑来,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走在最前面的是大理寺的两位少卿,接着是两名狱丞,几人的视线里,卫初宴形如死人地挂在那里,头依旧垂着,墨色长发披散着,乱糟糟的。 形如死人。 “不会是死了吧?” “去看看。” 虽然刚刚还在议论是否要对卫初宴下黑手,这时这几人看到这幅样子也不由把心提起来了,犹疑的几句话过后,一个胡子拉渣的中年大汉走上前来,撩开卫初宴的头发,粗黑的大手按上了她的脖颈,感受到那里的跳动,他的脸色没有崩的那么紧了:“大人,她还活着,还是那副死样子。” 发丝重新垂落下去,有一瞬间,卫初宴纯美的脸完全暴露在了火光里,火光之下,清隽的面容虽然苍白无比,却依然能牢牢抓住人们的视线。 好在那脸蛋只是露出了一瞬,否则众人恐怕很难主动将眼睛从她脸上移开。 有几人心想,果真是祸国的容颜,难怪陛下不顾朝野的反对,执意要保她! 狱丞说她还没死,这些人听过以后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其它的情绪滋生出来。 其实就这样死了,也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活着呢......让大家都难做...... 想归想,这样那样的情绪之下,这几人对卫初宴其实还有些佩服。两位少卿便不说了,许许多多的重要案件都是他们跟进审理的,看惯了鲜血。狱丞则上惯了刑,都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把式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软骨头硬骨头都有,一上刑便鬼哭狼嚎的、无论如何折磨都慷慨激昂的、强撑着一口气也要挣扎的......但他们却很少见过卫初宴这样的。卫初宴很安静,无论受什么刑都一样的安静,她甚至能冷静地看着伤口,看着他们用刑仿佛那些刑具不是用在她身上一般。 这样的人......你休想从她嘴里套出一句话! 站在这里的这几人,背后其实分别有着不同的势力,他们有些是本来就安插在大理寺的钉子,有些则是临时被收买或是胁迫了,卫初宴心里清楚的很,他们有些想要她死,有些要保证她活,而无论如何,想她死的总要比想要她活的多的多的。 这一间小小的刑房便是朝中大臣的折射,卫初宴不能活,无数人这样认为。 “忠臣要她死,奸臣也要她死,这些孤都不在意,可是高沐恩,你知道最难的是什么吗?”与此同时,数里外的齐朝皇宫中,那位年轻的帝王正立在寝殿前,眉头紧锁的望着远方的宫墙,同身边的深衣太监说着什么。 “小人不知。”名为高沐恩的太监已经在帝王身边伺候了十几年了,他因此有了名姓,如今听到君上问话,他恭敬地垂首立在帝王身边,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 只是那心中是否是一样的不解,便很难说清楚了。 他心中清楚,陛下并非是在问他,果然,一会儿之后,陛下暗含威仪的声音再次响起。 “最难的是,她自己也想死了。” 饶是明白君上自己有了决断,这句话还是把高沐恩吓了一跳,他神色大惊,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 皇城庄严,侍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背后,隐约有太监安慰的话语夹裹在风雪中,间或,有帝王的一两声苦笑。 同样的晨曦之下,阳光照不进重重砖瓦堆砌的大理寺大牢,这里仍然是阴风的天堂,呼呼的风声中,数日来从未从卫初宴那里得到回应的几人,第一次听到了这位“大人”的声音。 “卫家......如何了?” 太久没给她水喝,此时她的声音沙哑的很,甚至有些难听,像是蛇的嘶嘶声,不似这位大人长期以来给人的温润感。几人有些错愕地望向卫初宴,见到她终于主动抬起头来了,她睁开眼睛望着他们,眼里如同储了一汪死水,没有什么情绪,好像这几天里给与她诸多痛苦的人不是眼前这些人一般。 她不在意这些。 分卷阅读2 一瞬间,大理寺官员们有了同样的想法,其中老辣一点的,更是忍不住泛起了喜色,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们,如果一个犯人一旦开口,哪怕他只是说了一个字,或是只哼了一声,都离他开口吐出他们想要的东西不远了。 心思流转,有人想要隐瞒卫家已全数伏法的事实,以此来诱导卫初宴,而这个念头还没滑落到底,少卿之一的李思出声了:“昨日丑时,叛贼营地被攻破,废太子携一干反贼自杀,卫平南也在此列,卫家其他人等被找到时都已自杀,目前看来,卫家就只剩下你一个人来,卫大人。” 宣告着一个家族败亡的话语,便在此时,轻描淡写地传入了卫初宴耳朵里。 “我听到了......之所以开口问,也是还有一丝侥幸罢了。” 跳动的火光中,卫初宴喃喃地说着,她的语调极浅,但话语里的凄凉绝望却又太过明显,在这些人听来,好似有人幽幽地在他们颈后吹了口气,是彻骨的冰凉。 此后,卫初宴又陷入了沉默。但大家都能看到,她已经不再那么平静,他们看到她把头低低地垂下去,发丝遮住了她的脸颊,而她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她的肩也在抽动,一下,两下......他们猜想,这也许是在抽泣。 “卫大人,陛下仁厚,仍是给你留了一条生路的,只要你将废太子余孽的去向供出来,便能以功抵过!” 李思继续道。她知道有人想拿着卫家做文章,因此一开始便断绝了这个可能,她的任务,是尽可能地保下卫初宴。 “卫大人,王法昭昭,你若迟迟不愿招供,下官也只能将你视作反贼了!” 正劝着,另一位少卿也说话了,李思眉头一紧,想要截过话头,却见到一位经验老道的狱丞急急上前几步,抬起了卫初宴的下巴。 和刚刚的放松不同,卫初宴的牙关咬的极紧,这本也没什么,人在极度悲伤之下,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反应,李思觉得这狱丞过度紧张了,正欲呵斥,却见狱丞指了指卫初宴的喉咙。 那里正一上一下地滑动。 想到某种可能,李思吞咽了一下,喉头从未如此干渴,她张开嘴,想要说话,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只有那嘴唇在发抖。 下一刻,狱丞终于撬开了卫初宴的嘴,鲜血从那里流下,流过尖削的下巴,流进卫初宴纤细的脖颈里,在苍白如纸的肌肤上画下一条蜿蜒的血线...... 这个人她......咬舌自尽了! 刚刚他们以为的抽泣,其实是卫初宴在吞咽咬断舌头以后大量喷涌出来的血液,那本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把它们逼出来,又为了不让官员们发现而将它们吞咽下去...... 她本就已经流失了大量的血液,这样再一咬舌,又没得到及时的止血,如今一刻钟过去,即便是大罗神仙过来,也已回天乏术了。 想明白其中的关节,李思一手撑在桌上,几乎要晕过去。 那狱丞再去摸卫初宴的脉搏,摸到的已经是死脉。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相当于汉朝那个时期。 abo风,alpha为乾阳君,omega为坤阴君,beta为中泽君。 等级分为下品,中品,上品,绝品。 是甜文来的,不要因为第一章 写的疼就不敢看呀。 第二章 重生(下) 对于卫初宴而言,死亡是一个有些漫长的过程。 如同夏花的凋落,起先,花朵可能只是蔫了,紧接着会萎缩,萎缩会持续下去,于花朵而言,它们的生命力就在这个过程里渐渐流失了。 卫初宴是咬舌自尽的,同样的,这个过程有些漫长,不过在那之前,连日的严刑拷打已经使得她的身上伤痕累累,血液从这些或深或浅的伤口中流出,虽不至于死亡,却也差不了多少了,最后,她自己咬断了舌头,补上了最后的一刀。 比预料中还是快了一些的,倒也不算很受折磨。 虽然是自杀,但她却没什么怨恨,卫家跟废太子造反了,如今的陛下,年仅二十的赵寂平定了叛乱,卫家只是这场内战中许许多多消失的家族中的一个,卫初宴不恨那位帝王,但她无法原谅自己的独活。 还有一点,其实很多人都开始怀疑她和赵寂的关系了,赵寂想要保她她知道,可惜从她主动让大理寺带走她的那一刻起,她的命就不握在赵寂手上了。 大半在她自己手上,另外一小半,其实是系在朝堂之上的。 她选择自杀,除了已经卫家覆灭的打击之外,也有对赵寂的考虑。 她是叛贼之女,亦是削藩令的提出者,没了她,帝王想做什么事情都好办许多。 只是……还是很想骂一骂她啊。 赵寂你个混账…… 生命的流逝是不等人的,骂人的话只是在心中打了个转,喉咙便已溢满了铁锈的味道,意识消失的前一刻,卫初宴好像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些像赵寂的,可是赵寂又从来没走过这么急的步子……大概是错觉吧。 是了,帝王又如何会进到这污秽的牢狱里来呢? 她嘴角淡淡地扯出一个笑容,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嘲讽,而后,疲惫感用力地朝她压过来,她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 黑暗即是死亡。 但是光明又重新来临了。 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像是灵魂自身体中飘出来,被什么东西强烈地吸扯而去,紧接着又被按压在了一个什么东西里,被各处传来的压力挤压着,她想逃开,却又无法逃开,而又好似挣扎了半晌,竟奇异般地适应起来,不再感到难受了。 然后……她的眼睛可以睁开了,于是她看到了光。 那是一大束灿烂的阳光,从半开着的门斜飞进来,细小的灰尘在金色的光芒里浮动,飘上去又落下来,如此反复。这时门被风吹开了一些,阳光也随之移动,光束的小尾巴打在了卫初宴的眼睛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里关久了,她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光了,因此下意识地偏头闪躲,眼睛随之扫过四周,直到这时,她才有了一个印象:她在一个屋子里。 这是一间稍微有些小的木屋,她坐在屋里的床上,窗边有一张久经风霜的木桌,桌上放了些小孩子会喜欢的玩意儿: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奇形怪状的石头、刀子削成的小木头人、几朵绣的很好看的头花……诸如此类。此外还有几张微黄的纸,一个砚台、一个笔洗、挂了好些毛笔的架子,笔洗、毛笔、纸张皆有使用的痕迹。这张木桌大约是房子里除床以外最大的摆件了,除了桌椅,屋里还有一个坏了一条腿的木马,正孤零零地窝在角落里,同时还有个不大的藤条箱子,看起有些年头了,就靠在床边。 分卷阅读3 卫初宴看了一会,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这些东西似乎都是她儿时用过的,那个木头人她以前有一个,胳膊后来被蹭断了,头花也是有的,忘了是不是这种样式了。这个房间她也还有些印象,似乎是开蒙之前住过的,是个有些简陋的屋子,在她的绝品血脉显露之后,她便从这间小屋搬出去,去了家里专程为她这个新生的乾阳君准备的院子。 怎么回事?她此时应当是死了的,可是此时她为何还能听和看,甚至她还能闻到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气。 是了,这个木屋前边有一株桂花树,每年金秋,桂花淡雅的香味会将人熏的昏昏欲睡,小时候先生教书时她总因为这个睡着,没少挨板子。 等等,金秋?金秋八月? 卫初宴下意识便要下床推门去看,却在坐到床沿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够不到地面,她低头望去,往日看惯了的那双长腿在此时仿佛少了一大截。 某种想法浮上心头,心跳一瞬间变得如同擂鼓般快,她深深吸了口气,复又缓慢地吐出来,而后她伸出手来看了看,果然也是小号的,她再次吸了口气,跳下了床,习惯性去瞧铜镜,却想起如果她的想法是对的,那么此时家中应当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脚步顿了顿,她转而朝门外跑去,跑到院外架子上放着的水盆前,低头就着清澈的水端详起来。 的确是熟悉的眉眼,只是此时还未长开,眼睛还有些圆,不像长大以后是略显狭长的,不只是眼睛,眉毛、鼻子、嘴唇好像也还没完全长开,她看不太清楚,但也能依稀辨认出自己眉眼之中的青雉之气。 这应当是她八九岁时候的模样。 八九岁…… 咀嚼着这个词语所代表的含义,卫初宴的心中,一时复杂难言。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回到了小时候,明明她前一刻已经死亡,下一刻却出现在这里,这里的一切如此真实,她刚刚掐自己一把也的确是有痛感,可是人怎么会能够回到自己小时候呢?但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她是已经死了?这难道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小姐,你怎么下床了!” 正沉思着,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院门处传了过来,思绪被打断,卫初宴有些不悦地朝院门外看了一眼。她此时虽然是孩子的身体,但是前世——姑且说是前世吧——实则已经在高位上呆了好些年,本身便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又因为还带着些自杀的戾气,一眼望去,便把那大声叫唤的小姑娘吓得定在了原地。 “小,小姐……” 小姑娘年纪不大,十一二岁的样子,头上扎了两个小髻,圆眼睛稍微有些黯淡,看起来是个比较呆的。她手上端了一个盘子,里边装了几碟小菜并一碗粥,看起来是特意给卫初宴送来的。初宴把她吓到了,她站在院门支吾几声,一时间竟是不敢进来的样子。 看清楚这丫头的脸,卫初宴更是愣了有一会儿。 这是以前伺候她的丫头,叫做墨梅,长大后没多久便和家里的门房成了亲,门房也被她放到外面做了个小管事。 如果没弄错的话,直到她死,墨梅应当都好好地生活在外面,所以,如果这是死后的世界的话,墨梅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那么……她真的是回到小时候了? 心里已经有了推断,卫初宴张了张唇,喊了一声:“墨梅?” 弄懂了自己现在的情况,却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此时她的眉头仍然紧皱,神色也显得有些严肃,这种神情放在一个八九岁的孩童脸上,有种小孩子装大人的感觉,但也足够吓到从没见过卫初宴这样的墨梅了。 怎么办,一场风寒下来,小姐变得好可怕啊…… 怕归怕,小姐在喊她,墨梅还是鼓起勇气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发抖:“该,该吃饭了,小姐早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夫人怕你饿着,就吩咐了墨梅,中午提早端些吃的过来。” 夫人…… 这个词有些陌生,卫初宴很久没听人喊过了,她娘是个中泽君,和乾阳君以及坤阴君都不同,中泽君代表的是体弱的普通人,而她娘又是中泽君里比较弱的,等到她出生,她娘伤了身子,就更是大病小病不断,强撑着看她长到十二岁,终究是没了。 现在,她娘还活着,那么,这至少是在她十二岁以前。 脑海中快速转过一些念头,见到墨梅把饭菜放到院中那张光滑的石桌上时,卫初宴从善如流地在桌旁坐下来,接过墨梅递来的碗,慢慢地喝了起来。 稻米的香气随着木勺的搅动飘散开来,每喝下一口,都会有暖意从喉间一直滑落到胃里,久违的温暖啊。 牢狱里,可没有热气腾腾的东西吃。 见她吃的香甜,墨梅松了口气,现在的卫初宴低敛着眉,目光十分柔和,和从前的小姐并没有什么不同,因此,她也渐渐鼓起了勇气,在一边看着,叽叽喳喳地同卫初宴说些话。 “小姐你的头还疼吗?等会墨梅再去给你端碗药来,要喝了才好早点好起来呢。” 虽然只是十一二岁的年纪,但是墨梅也已经有了以后那个管家婆的样子,虽然还是有点傻气。 “还是有些头疼,脑子烧的迷糊,好些事情都模模糊糊的记不清了……墨梅啊,我有几个问题。” ……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忘了说,本文应该是每天晚上十点到十二点更新的。因为我其实在上密训班,为了考试,朝九晚九的,没有时间码字的,只有晚上码字,所以会更的晚,睡得早的读者请早点去睡,别乱了生物钟。 第三章 处境 十几日匆匆过去了。 桂花到了开的最繁盛的时期,院里、池边、屋内,处处都有暗香浮动,这些天,除了每天早晚各去见一见爹娘,上午跟着先生念书,卫初宴便没其他事了。大多时候,她都待在自己的小屋子里,看些书籍、在墨梅的催促下练练字,因为要装出儿时幼稚的笔迹而总有些辛苦。偶尔,她也像个孩子一样摘桂花、荡秋千,总之,卫初宴尽量在掩饰自己已经换了个成年人的灵魂的事实。 那日套过墨梅的话之后,她知晓了自己此时应该是九岁,她是初冬生的,因此也可以算作将满十岁了。十岁是个重要的年岁,一般说来,人们大多是在十岁这年开蒙的,经过三天的痛苦分化,有些人觉醒成为乾阳君,有些人则是坤阴君,而没有分化的那部分人,称作中泽君,也即是普通人。不论男女都会分化,分化以后,乾阳君和坤阴君可互相婚配,不拘男女,而中泽君还是男女相配,当然中泽君也能和分化以后的人婚配,只是很少,因为乾阳君和坤阴君会有发情期,这二者通常相互吸引,相互契合。 分化的人会得到一些加强 分卷阅读4 ,身体会比普通人好很多,觉醒后的资质也分好几个品级,一般是以下品、中品、上品分级,上品之上还有绝品,不过已经一百多年没有出现过了,离得最近的那个,是本朝的高祖皇帝。时逢武朝式微,群雄并起,高祖皇帝正是凭着自己的绝品资质召集了一帮人揭竿而起,最终从一个小小的亭长坐到了天下共主的位置。 资质越好,随之而来的强化便越明显,寻常来说,一个低品资质的乾阳君可以举起两百来斤的石头,那么中品资质便能把握四到五百斤,上品资质七八百斤也是有可能的,坊间有传,吴地的那位太子曾倒拔垂杨柳,他是一个上品乾阳君。 相比之下,坤阴君的强化不那么明显,但仍然要比作为普通人的中泽君要好上不少的。当然,分化的人终究在少数,世人大部分还是中泽君。 齐朝的王公贵族多为坤阴君或是乾阳君,这是因为齐朝开国之初资质好的人更易在战场上存活、更易建功立业。而等到他们变成了齐朝第一批功臣时,又易为子弟找到合适的乾阳君、坤阴君进行嫁娶,如此,二者结合生下来的小孩也必定会进行分化,如此便保证了家族的壮大。 分化之人若是同中泽君结合,生出的孩子分化的可能只在五五之数,而若是两个中泽君相互结合,一般只会生出普通人,这也是为何乾阳君总希望找到一个坤阴君作为妻子或是丈夫的原因。 不仅仅出于二者之间天生的吸引,也是为了后代。 卫初宴知道,她应当会在明年三月开蒙,分化成为乾阳君,而她的资质是……绝品! 前世,她的绝品资质显露出来以后,卫家许多人都十分惊喜,虽不至于大肆宣扬,却也不曾隐瞒消息,这令她吃了一个很大的苦头。 分化不出半年,有人便在她的饮食中下药,大约是想直接毒死她的,不过那人也没拿捏好下给绝品的剂量,她没死成,但也几乎被废了半条命,资质也被废掉,从绝品一直降到了下品,此后她修养了数年,花费了无数珍药,才将身体调理好、恢复了绝品的资质,但对外却一直还是保留着自己是下品乾阳君的说法。 前世,当年暗害她的人一直没被抓出来。卫家情况复杂,虽然有人真心实意地希望她的资质越高越好,但也多的是人不希望她太过出彩。她是大房唯一的孩子,如果分化成乾阳君,按理是要继承整个家业的,这本没有什么不对,但是问题在于,她的娘亲是中泽君,实则是没有继承家业的资格的,但是因为父亲是招赘进来的,她得以随母姓,身份上也算是卫家长房的孩子,这样,到了她这里,她又有了继承家业的资格。 因此,卫家其他几房的心思便能理解了。如果她不分化成乾阳君,或者如果她的资质不是很好的话,其他几房便能以大房两代人都扶不起为由将大房的继承资格收走,这样,卫家财富便有可能落到他们手上。卫家曾祖卫信曾经是异姓王,是齐朝的开国功臣,卫家财富,可见一斑。 自然让人眼红。 所以,卫家有人要害她,这不出奇,卫初宴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后来,她无意中发现,可能当年要她死的并不是卫家人,而是……赵家人。 赵家……天家! 天家的眼里是容不下一个非皇族的绝品乾阳君的,从古至今,每一名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绝品乾阳君,几乎都生在乱世,甚至有人直接以一力挑起了乱世,而他们,又通常是开国的君主。 所以,天家怎么容得下她! 前世,正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即便后来卫初宴恢复了绝品的资质,也从来不在人前显露,时人都说尚书令卫大人谦和中正、满腹经纶、容貌昳丽,却也总忍不住加一句可惜是个下品乾阳君。人前人后,这样的声音总会传入她耳中,对此,她也无法说些什么。 即便她自己是忠于齐国皇室的,但匹夫怀璧便有罪,既然她是绝品资质,那么她便不能活。 想到天家,卫初宴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赵寂。 如今在位的是高祖的孙子,死后谥号“文”,便是后边人们常称的齐文帝,赵寂是文帝的十一皇女,也是文帝驾崩之后继位的帝王,若是一切都按着前世的轨迹走下去,应该就是这样的。 说起前世……不知道自己死后,赵寂怎么样了。对内,没了她卫初宴,赵寂不再受掣肘,大约能好好敲打群臣一番。在外,废太子之乱又被平了,几年之内齐朝都不会有动乱,赵寂有手段有决心,大约能趁着这段时间收束本应属于帝王的权力,真正地将朝臣拿捏在手里。 这些事情做完,还有最后一件事情,削藩! 不知道这件事,赵寂能不能办好呢?想来还是可以的,只是……也会很难吧。 形势不饶人,若是能再晚几年就好了,至少让她帮赵寂完成削藩,至少啊…… 前边的路那么难走,她却没有陪着赵寂一起走完,想到这个,她有些难过。 还有啊,她好想赵寂啊。 刚刚重生那会儿心中满是疑惑,后来又忙着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加上她心中隐约有些排斥去想赵寂,便真的将人抛在了脑后。可如今一想起赵寂,眼前浮现的又全是那个人了。 其实在牢里,她除了想外面的局势,想卫家可能的下场,便是在想那个混账了。 那个混账…… 幽幽叹息一声,卫初宴又想到,此时在皇宫里,应当也有个赵寂吧。 赵寂比她小两岁,现在应当也是处于儿时,小时候的赵寂是什么模样呢……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前世的教训太过惨烈,这一世,她不想再入仕了。大约……也遇不上赵寂了吧。 那个霸道地强迫她、狡猾地勾着她,又偷偷地拿走了她的心的无赖帝王啊。 不会再遇上了。 把手中不知何时写满了赵寂名字的纸张丢进纸篓,卫初宴的心有些乱,她强迫性地告诉自己现在不应该再想赵寂了,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即将到来的开蒙。 开蒙即是分化,分化便意味着,很可能有人会来杀她。 虽说有了提防之后她应当不会中毒了,但是对方毕竟是天家,可用的手段不知凡几,她现在只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想要凭着自己一人之力躲开各种暗算其实不太可能,但是寻求长辈的帮助也不太可行,她现在如果去跟她爹娘爷爷说自己会分化成绝品乾阳君、然后还有人会因此对她下毒……还是算了罢,她不想被长辈唤来的大夫检查是否烧坏了脑子。 因此,还是得在源头做文章。 如果一开始,卫家的卫初宴就只是个中级的乾阳君,那么还有人会对她产生忌惮么? 应当是没有的。 正巧,隐瞒真实品级这种事情,卫初宴前 分卷阅读5 世已经做惯了,那个药方她也早已烂熟于心,其中有几味主药十分珍贵,但是若是没记错的话,她娘的私库里是有的,如今只需要去她娘那里翻一翻,再找个时间偷偷溜出去把其他药抓齐,骗墨梅帮她熬来吃就好了。 同样的药,前世的药效是将她压制到中品到下品的级别,这一世应当也是差不多的,不过这种药要在分化以后喝才有效,这便意味着,她得瞒着众人偷偷熬过分化,不能让人第一时间看出来她的品级。 还需从长计议。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奶寂下章或是下下章就出来了,初宴得长大一些。 关于古代的计量单位,你们不要以现代的眼光来看,我解释一下,古代一两差不多就是15.5g左右,一斤是十六两,约250g。理解不,其实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你们把我说的一斤看成现代的半斤就好了,所以不算很夸张的。 第四章 离家 卫初宴十岁这天,卫家设了宴会,邀了些同卫家相熟的人家——多半是些官员、勋爵——来参加。宴会规模不小,这是对她这位长房长女的重视,换做另外的兄弟姐妹,即便是十岁生日,也大约只是在那一房吃顿家宴、收些长辈的礼物便了事。 她是这场宴会的主角,免不了被一些长辈叫去说话,一天的时间里,大多时候她都乖巧的站着或是坐着,装作很认真地聆听的模样,只需偶尔答些话。 这一天初宴穿了身浅红为底、绣着大片紫牡丹的曲裾,因为还未成年,头发被墨梅用红线整齐地扎成小辫,柔顺地披在背上,发间一朵珠花十分可爱。她的身上挂了针工精巧的小香囊、通体雪白的美玉,脖间一把精致的小金锁。搭配的很混乱,但是放在小孩子身上便不显得突兀,隐约还有逼人的贵气。她的眉眼也是极精致的,脸上稍微有点肉感,这是婴儿肥还未完全褪掉的关系,实则令她看起来更加讨喜,加上她表现的乖巧,因此每个见到她的人都喜欢拉着她多说几句。 这些人,大部分卫初宴都是记得的,这位夫人的丈夫日后将要升迁、那位大人以后会牵扯进一桩冤案,数年后才平反、这家的嫡长女长大以后看上了青楼的姑娘,将其偷偷养做了外室却被家里凶悍的正室知道了……诸如此类的事情随着客人的问话而在卫初宴脑子里过了个遍,因此她倒也不觉得烦闷。 这些事情……以后也可以利用一二,具体该如何运作,还得看日后的情形了。 初宴有些无奈,她大约是闲不下来了,前世习惯了为这样那样的事情操心,如今重生回来,也还是习惯性要去思索。 同见到别家人的轻松不同,遇上自家的长辈的时候,初宴便总会觉得有些烦闷。 自己的爹娘自是不会给她这种感觉的,娘亲只是话多一些,早上拉着她说了两刻钟的话……但其实她是很喜欢的。还有啊,听墨梅说,她的这身衣服和配饰是娘亲挑了好久才选出来的,因此虽然太过“喜庆”了,她还是乖乖穿上了。爹爹没同娘亲一样一大早便来她房里,不过等到她见过外公,爹爹也拉着她在园子里说了些话,安慰她她一定会分化成乾阳君之类的,不要担心云云……很含蓄,但她也明白爹爹是为了让她高兴。 爹爹大约是听到了外公对她说的,希望她一定要分化成乾阳君的话,担心她会有压力吧? 至于外公……外公对她的期望是显而易见的,只是老人家太执着于卫家过去的荣光了,如今也已钻入了死胡同。 她的曾外公是开国功勋之一,也便是曾经的平南王,是开朝的六位异姓王之一。外公的名字原本不叫卫平南,但曾外公被封为交州的平南王后,便为他的长子改了名字,因此外公总是很骄傲,因为这名字算是一种荣耀。 只是后来,异姓王们“反迹频出”,平南王从中嗅到了危险,便自己上书请求削爵,高祖不允,平南王再上书,高祖再驳回,平南王不气馁,递了第三道奏疏。与此同时,朝野上也开始有一些声音支援平南王,高祖才假意心痛了一番,准了他的请辞。自那时起,卫家不再是交州的王族,但卫平南又被任命为郁南郡守,辖下十六城。 交州另外两郡朱日郡和桂柳郡则另设了郡守。 曾祖削爵后没几年,另外几个异姓王先后起事,皆被剿灭。 至此,齐朝没有异姓王。 当年那些异姓王究竟有没有造反,是个没人敢去议论的问题,而那些曾经嘲笑过平南王放弃了已到手的富贵荣华的人在数十年后,倒也不能不赞一声平南王的睿智。 但是……平南王的儿子卫平南不甘心啊。他虽做了郡守,但心中,向往的始终还是王族的荣华。 前世,他最终领着卫家投靠了废太子,为废太子起事提供了庞大的银钱支持,也直接导致了卫家后面的覆灭。 这一世,她一定要打消外公的这个念头!废太子那艘船,是一艘注定沉没的船只,任何上了这艘船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随船一同沉没。 除了爹娘和外公,家里其他的那些长辈则不那么友好,或是说,他们表面上也十分友好,可是内心却巴不得她分化成坤阴君或是干脆不要分化。有时候看着他们掩藏在慈爱眼神后的算计,初宴只觉得可笑。前世,这些人也是算来算去、争来抢去,可最后又如何呢? 不都死在那场叛乱中了吗? 宴会过后几月,年关到了,又过了两个月,树木开始抽芽,枝头泛起新绿,卫初宴找了个借口,带着几个奴仆去了乡下的庄子,静静等待自己的分化。 在庄子里呆了整个二月,她没有分化。期间,卫府有几封信过来,催促她回去。 三月,她没有分化。卫府来了几拨奴仆,奉命带她回去,皆被她打发掉了。 枝头绿意渐深,等到嫩黄的颜色被完全覆盖掉的时候,她爹亲自过来把她带回了府中。 ……她还是没有分化。 此后一年、两年…… 白驹过隙一般,第三年也匆匆到来了。 十二岁这年的春天,卫初宴打算离开郁南郡,去往朱日郡的榆林城求学。 卫家是有族学的,但是随着年岁渐长,没有分化的卫初宴其实已经很难在家中站住脚,叔伯们使的绊子不在少数,平时其他几房的孩子还偶尔来“欺负”她一下,她是不想同这些人计较的,忧心于卫家的日后,她这两年来,其实已经在暗暗为以后铺路了。 只是顶着个孩子身体能做的终究还是少数,但不管如何,种子已经埋下,且看以后发芽吧。 与此同时,真正将她从卫家排挤出来的,其实是外公的态度。 随着时间的推移,卫初宴分化的可能性在别人看来已经变得微乎其微,她无法分 分卷阅读6 化成乾阳君,也不能分化成坤阴君,这样的子弟在高门大户,几乎便是废物的代名词了。 因此,虽然外公表面上没对此说过什么,但当他开始收回大房的一些权力,其他人便从中嗅到了某些意味。 那是金钱与权势的味道。 便有人蠢蠢欲动了。 关于没能在那年二月分化、甚至拖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成功分化的这件事,卫初宴也十分无奈。随着时间过去,她本人也不再那么笃定自己会分化了,但除了一开始的疑惑、错愕,她其实也没感到有多么失落。 上辈子,她有这个资质却几乎等于没有,除了用来安抚赵寂之外……她似乎从没动用过自己的力量。 所以,现在突然没有了,其实真的也不是很受打击,只是偶尔想起来从前赵寂很喜欢她身上的梅花香,还是会感到失落。 不能分化,便代表身上不会有信息素了,这样便好像她和赵寂的联系又少掉了一些……她就快要找不到赵寂的痕迹了。 这总令她有些难过。 “这两年家里乱的很,你出去求学也好。朱日郡郡守是万贵妃的哥哥,听说那边很是太平,但还是多带几个小厮吧,时时注意安全才是。娘亲新给你做了两身衣服,你喜欢直裾的样式,想来会喜欢这两件的,对了还有……” 临行前,娘亲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初宴乖顺地听着,心中充满温暖的同时也会感到担忧。 “这些事情下人来做就好了,娘亲你身子弱,得好好调养才是。” “没事,如今大房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你外祖他……罢了不说了。出门在外,爹娘不在身边,你要学着看顾好自己。” 怜爱地摸着女儿的脑袋,气质温婉柔和的女人一边红着眼眶嘱咐着她,一边偷偷楷掉眼角的泪珠。 装作没有看到,卫初宴把脑袋在娘亲手心蹭了蹭,突然的也有了泪意。 其实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娘已经重病缠身,终日缠绵病榻,春日没过便没了。 但是这一世,她娘除了身子稍微弱一些,没有其他病症。 这其中固然有卫初宴两年来不动声色的调理在,但是一大部分原因,在卫初宴看来,大约还是因为她不能分化。 前世,她分化成绝品乾阳君后,她娘便像是了却了平生的一桩心事,心口吊着的那口气消失了,也不如何在乎自己的身子,没两年就去了。而这一世,因着她迟迟不分化,娘亲心中牵挂着她,既担心她心中难过,又担心她给其他人欺负了去,因此反而越发的有力气,到了现在,娘亲的身体反而比从前好了很多。 这大约是她不分化的唯一好处了。 “阿婉,时辰不早了,再不走的话,宴儿到驿站都天黑了。” 这时,又去外面检查了一遍她的行李的爹爹过来了,见到这娘两还未说完,轻声催促了一下,虽然他在催,但那眼中也满是不舍。 “瞧我,差点误了时辰。宴儿你快走罢,到了榆林,记得捎信回来,那边若是有缺的,娘再差人给你送过去。” 卫初宴点点头,和爹娘道过别便带着墨梅和几个早已挑选好的小厮离开了。 当晚卫平南从郡守府衙回来后,有下人向他通报了这件事,让初宴去外郡求学是他的授意,得知初宴今天便走了,他点了点头,那张总是严肃的板着的脸上,也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仿佛只是走了一条猫狗。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宴不要方,就像芒果需要苹果催熟一样,你不长大肯定是少了一点点催化剂,我这就把她送到你那里! 第五章 贵妃 位于齐朝的南端,交州地区气候温暖、雨水充沛。交州现有的三个郡里,又数朱日郡最南。 卫初宴等人一路朝南走,穿过郁南的数城后,进入了朱日郡的地界,一路马车颠簸,她带了几卷书在路上看,偶尔在纸上做些推演,墨梅在一旁伺候她,常常对着她写的东西露出疑惑的表情。 小姐的学问越来越高深了,写的画的那些奇怪的名字啊、图啊,墨梅都看不懂了。 小丫头时常这样想。 有时想事情想累了,卫初宴也会掀开车帘看一看外面。前世她没有到过朱日郡,十五岁之前没出过家门,十五岁之后直接往北方去了,去了国都长安。 她在长安任职,在长安生活,在长安遇上赵寂。 ……后来她死在了长安。 虽是同属于交州,但朱日郡的景致和郁南的很有些差别。卫初宴出郁南时,早稻正绿油油的,一阵风吹过,会将鲜嫩的稻草吹的如波浪般起伏,煞是好看。到了朱日郡的地界,稻叶却变了颜色,阳光一般的金色看得人暖洋洋的,稻子的身姿也不再挺拔,被饱满起来的稻穗压的弯了起来。 路上休憩时,她听来自朱日郡的那个小厮说过,得益于湿热的气候,这里的水稻是一年三熟,同郁南郡稍微有些不一样,因此播种和成熟的时间也都不同。 全国也只有朱日郡是这样的。都说朱日郡富庶,这便是富庶的根源了。 每年不知有多少粮米从这里运出去,换成金银铜钱后,又源源不断地运回来。 就连朱日郡的官道,都要比其他郡县要多、要宽一些,卫初宴注意到,官道上压满了车辙,深深浅浅的痕迹刻在土地里,盛满了汗水与财富。 一路走来,初宴一行人也遇上过许多商队,他们一见到初宴这一队伍是好些穿着短褐、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乾阳君护送一辆马车,多半都会停下礼让她们先行。此时齐朝已开始重农抑商,真正地位低微的商人是不敢同这种一看便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勋贵子弟搭话的,但也有些人不属于商人,而是勋贵外放的管事,管的是是勋贵家的产业,这类人的腰杆儿还是直的,偶尔敢来搭些话。 其实要辨别哪些是纯粹的商人,只需看他们的队伍里有没有马便好。商人不得骑马穿丝,即便运送货物,也只能用驴车,不止是商人,寻常人家也是用不了马的,一匹马五千钱到两万钱不等,比奴隶还贵。 商人的队伍里通常插着各色镖旗,有些没插,但也雇了不少大汉护送,虽说朱日郡太平,但这只是相对而言。对于商人来说,他们的队伍仍然有被劫掠的风险,因此,此地的镖局事业也兴盛起来。 一路上经过大城小城时,她们一般会停个半天一夜,补充些物资,小厮们会洗一洗拉车的马,免得熏到小姐,至于他们自己骑的马,则一般不会想起做清理。这种时候,卫初宴常会带上一两个护卫出去走走,墨梅在身边,活泼地跑来跑去,拉着她看一些新奇的玩意儿,也总是很有趣。 大多时候,她会对各地的风俗、特产做一个记载,前世她曾做过太仓令,协助大司农掌 分卷阅读7 管农监,因此对于谷食钱财的事情很在乎。后来她升任尚书令,监管百官章奏,遇上各地说农事的折子,都会尽量将其留下递到赵寂面前。 农、商,是国之根本。前世,她想要辅佐赵寂开一个太平盛世,这一世虽是不打算入仕了,但是这些东西……还是记一记罢,日后……那人继位了,她就找个人代为上奏…… 一路看下来,卫初宴心中很有些感慨。 这么一块聚宝地,当年她的曾外祖说舍便舍了,其中魄力,可见一斑。 就连卫初宴自己,在见过朱日郡的繁华后,也忍不住叹息。 有时候,不亲眼看过,你总也不会明白自己曾经失去了什么,而一旦看过,才会明白那有多么令人难以舍弃。 她开始理解外祖的心情了。 只是,理解不代表赞同,若是舍弃这些能够换来卫家的安全,她觉得很值得。 “曾外祖真是个睿智而有大毅力的人呢。” “小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墨梅我们到哪里了?” 外面传来鼎沸的人声,卫初宴以为到了哪座城的外面,一边同墨梅说着话,她一边掀开车帘向外望去,随之进入眼帘的景象,让她脸上浮现了疑惑的表情。 时至傍晚,夕阳的余晖撒落下来,还巢的飞鸟身上镀了薄薄一层金光,它们优雅地挥舞着翅膀,发出悠长的鸣叫,渐渐没入远山的葱绿中。卫家马队面前的官道上,渐深的阳光里,有许多人马已经停下来休憩。累了一天的驴子、骡子得以卸了货物,嘴里的铁嚼子也被拿下来,此时正悠闲地吃着草料。商队里有人开始扎营,有人搬出了锅具,就地挖了坑,开始烧火做饭…… 官道两旁,便是这样一副各得其所的景象。 初宴有些疑惑,还有一阵子才会入夜,这些队伍竟是打算直接在这里休息了,不打算往前走了吗? 商人重利,往往也将时间看得很重,一路走来,遇上的几乎都是忙着赶路的队伍,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松弛的商队呢? “应该是红水城吧,我看看,好像再过三个城我们就到了。咦,外面,外面这是什么情况啊?”听到小姐问话,墨梅翻开地图很认真地看了看,等到看到和目的地已经变得极短的距离时,显得十分开心,然后她把目光从地图上移开,透过卫初宴撩开的帘子看向车窗外,也被外面的情况弄得有些疑惑。 “让小松他们去打听一下。” 商队的行为太过反常,出于谨慎,卫初宴命护送她的几人停下,唤了人过去打听消息。 那边小松找的是个大嗓门,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过来,卫初宴有些怀念自己前世的体质了,这个音量,换做以前的她应该能够听的很清楚,但现在却只是勉强听个大概。 “贵妃省亲啊小兄弟……郡守有令,即日起朱日郡内大小城池从严搜查,过了申时就不得入城了……我们也想快啊,可是……你看,总之也没办法啦……损失……” 贵妃省亲?卫初宴抿住薄唇,大吃了一惊,神色变得凝重,小脸不自觉地板了起来,但因为脸蛋太过稚嫩了,看起来并不显得十分严肃,反而有些可爱。 本朝开朝之初,国风彪悍自由,的确是有省亲的说法的。但是随着礼法的完善,已渐渐杜绝了后妃出宫的可能,到得现在,其实已经不再有贵妃可以回乡省亲了。 前世,她也没听过这件事,不过当时她年少,还在玩花扑蝶、埋头苦读,约摸也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 无论如何,若是贵妃省亲的事情是真的,这位贵妃一定很厉害。 不仅极受文帝的宠爱,也极有手段。 说起来,娘亲好像提过,现任朱日郡郡守是万贵妃的哥哥,那么此次来省亲的,便是那位万贵妃了。 若是这位娘娘的话,倒也说的通。因为……她正是赵寂的养母。前世,正是她的缘故,文帝驾崩前指定默默无闻的赵寂继位,这在当时,震惊了许多人。 那时候,常有人感慨这位贵妃娘娘受宠的程度。 后来,等到赵寂长大,逐渐向朝野展示出一个帝王的手段时,这种声音才逐渐被压下去,而到了卫初宴死前,除了私人生活上的弊病之外,已没有人能拿捏日渐威严的年轻帝王,她是一定会一飞冲天的。 一定会的。 眼前晃过一只手,卫初宴回过神来,跟着墨梅的手指望向回来的小松。 “小姐,据说是万贵妃回家省亲,朱日郡各地都戒严了,现在红水城的城门约摸已经关了,城外可供扎营的地方也都被占了,因此这些人就在这里歇下了。” “那我们也在这里歇一晚吧,你们再叫几个人去前面看看,确定一下。” 卫初宴沉吟片刻,吩咐道。 第六章 一日,三秋 因为是官员家眷,一路走来,卫初宴一行人多是歇在驿站里,但偶尔也有接连几天都在荒郊的情况,因此也备有帐篷。宿在野外时,小厮们会辛苦一些,他们得轮流守夜,确保卫初宴的安全。 几个小厮奉命前去探明情况,另外几人便开始一张张地扎帐篷,火堆也很快被架起来,逐渐压过来的暮色下,火焰静默地燃烧着,像是黑河中漂浮的花朵。 天气并不寒冷,燃火是为了煮食东西,也是为了震慑野兽。初宴带着墨梅在火堆边较远的一棵棕榈树下坐下,一直在忙碌的那些小厮轻车熟路地把一些行李堆放在帐篷四周,以期起到一个划分地盘的作用。 说是小厮,其实能被指派来护送卫初宴去榆林的这些人几乎都是卫府精心培养的护卫,不仅身怀武力,脑子也好使,几乎不会给人接近卫初宴的机会。 陆续又有几支队伍过来,到了晚上,官道两旁的野地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可见行商人数之多。当然,这里面也不全是商人。也有像卫初宴一样出门求学的学子,也有远游的、访友的或者回家的人。 这类人多半家境殷实,身边总跟着一两个奴仆或是书童。 人数多了以后,这块野地便显得不那么够用了,前边吵吵嚷嚷的,大约已经小小爆发过几场冲突,卫初宴派去探听消息的小厮已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差不多,红水城门已关,即便是皇亲国戚,也只得等明日开门。 那边的吵嚷没有波及卫初宴她们,但小厮们占的地盘不小,这块地方已经有些显眼,前后有过几人偷偷摸摸地跑来看,每次都是刚刚见到被拴在外围的那十几匹马,便识趣地缩着脖子离开了。 不过,安静没持续很久,用过晚饭后不久,来了一支车马喧哗的队伍。 约摸也是有权势的人家,领头的男人虽是管事的样子,却穿着绸缎做的袍服,样子也很是沉稳。见到这片野地聚集了这么多人,他指挥着队伍 分卷阅读8 停了下来,冷静地同人探问了消息。此后,队伍在原地停了约一刻钟,有几个人影骑着马快速顺着官道来回,卫初宴猜测,他们大概是去看前面还有没有营地。 卫初宴也知道,前面不是没有空地,但是也都被占了,这地方离红水城已是很近,不出半刻钟便能走到,前边肯定也是堵着的。这支队伍人不少,若是要找个地方休憩,大约需要回头去找了。 回头翻过山头,走个十几里,路旁便有空地了。 不过……齐人赶路有忌讳,能不回头就不回头,卫初宴猜这群人约摸是不会掉头的。 不会掉头,那就…… 卫初宴唇角一勾,饶有兴致地看向那边。 果然,没过多久,那边走来几个男女,看样子都是乾阳君,其中有一个就是卫初宴刚刚看到的管事。他们大约是想来交涉的,不过,第一眼还是看到了被篝火映照的很清晰的马儿们,顿时,几人的脚步就有些迟疑。 大约也是经过了一番挣扎的,等到为首的那人下了决心,还是带了人过来,只是还没越过堆着行李的地方,初宴的身边便有几位侍卫按着刀站了起来。大约是没想到这边的人反应会这么激动,直接便要抽刀,对方停了下来,又开始犹豫要不要上前。 最终还是决定不要上前。 隔着行李,那管事拱了拱手,朝这边作了个揖,姿态倒真是摆的很低,果然是有求于她。 “去,问问他们的来历。” 卫初宴吩咐道。 初宴身边便走出一个人,过去同那管事交谈了一会儿。 “小姐,是榆林万家的人,有盖着万大人私印的文书,错不了。” 万家? 不正是万贵妃的母家吗? “他们可是要借地?” “正是,说是想借地方歇一晚。小姐,我们要不要借?” 此去榆林,卫初宴免不了得同那位万大人打好关系,如今一个好机会摆在眼前,初宴也不是迂腐之人,自然点头应允了:“你们把行李收一收,马匹也牵来这边吧,给他们划一块大点的地方。既然决定要借,便大气一点,我们这边今晚就少支两个帐篷,互相挤一挤罢。辛苦你们了。” 她指着几个地方比划了一会儿,把想法同小厮们说了。刚刚去同万家人交谈的小林连忙跑过去传达了卫初宴的意思,那管事果然很感激,远远地朝这边做了个揖,麻利地领着人过来收拾那被划出来的空地了。 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声音。 骡马的嘶鸣声、人们搬运行李的声音、火堆刚刚燃烧起来时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管事的呼喝声……间或夹杂着一两声银铃儿似的笑声,笑声里有着少女特有的天真烂漫。 头上是静谧的夜空,周围是喧闹,却也是流淌着的人间烟火。初宴侧头远远地这忙碌的一幕,心情竟奇异般地放松下来,她淡淡笑了一下。 随着这个如昙花般美丽清雅的笑容展露出来,不远处的马车旁,一个刚刚下车的少女愣在了那里,一眨不眨地朝这边看着。 不同于自己这边的喧闹。那边被单独隔开的那个小空地里有着星光,月光,温暖的橘色火光……篝火之旁,穿白衣的女孩安静地坐着,周身的时光好似静止。 火在跳动,她在笑,明明是在动的,一切却又美好的仿佛静止。 脚步不受控制一般,她朝着女孩走了过来。而后……被女孩的随从拦下了。 那边有几人见到少女被拦,十分紧张地朝这边跑来,他们身上也带着刀,看样子,若是少女有什么事,他们也会立刻拼命。 看着他们紧张的样子,卫初宴猜测这少女应当便是这支队伍的正主了,从年岁来看,这大约是万大人的某个女儿吧? 大约是的,走近了看,她的面容同赵寂有几分相似。万贵妃虽不是赵寂的生母,却是赵寂的姨娘,同样,赵寂也同万家有血缘关系,所以这人如果真是万大人的女儿,应该和赵寂是表姐妹关系。 这牵扯到文帝的一桩“风流韵事”。当年,文帝实是先封了赵寂生母为贤妃,后又召了赵寂生母的妹妹进宫,便是如今的万贵妃。 姐妹共事一人,放在民间是要招来流言的,但是放在帝王家,却传成了佳话。 后来贤妃病逝,万贵妃膝下又没有儿女,陛下便让赵寂养在万贵妃名下,让赵寂唤她一声母妃。一则为了万贵妃多个倚仗,二则为了赵寂不至于没人教养。 “更深露重,要来烤火吗?” 许是因为此时的心情难得的轻快,许是因为那张脸有几分像那个人,卫初宴破天荒地开口邀请,话落,身边的墨梅首先睁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这是自家的小姐。 丢人!卫初宴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 那女孩走过来,墨梅难得机灵一回,给她也铺了一块厚布,方便她坐下。 闲闲聊了几句,卫初宴得知这女孩名叫万清鸢,如她猜测的那样,是万昭华万大人的女儿,本来是在离此地数十里的岩城为家人礼佛祈福,哪知姨母回乡省亲,这才匆匆赶回来。 错过了时辰,即便她爹是朱日郡郡守,也是没人敢给她开城门的,因此也只得在这边将就一晚。 初宴也将自己的来历告诉了她,知晓她是郁南卫家的人,万清鸢起先有些讶然,随即又亲热起来,热情地同她说了好些话。 只是眼神中偶尔会泄露出一丝怜悯。 看来她“废物”的“好名声”已经传到朱日郡来了,卫初宴心中苦笑,面上也只当做看不到,微笑着同万清鸢聊天。她能看出来,这位万小姐被保护的很好,一派纯洁天真,也被教养的很好,说话做事,都有分寸。 卫初宴饱读诗书,除了名家大作,其实也杂乱地看了些野书,肚子里很有些好玩的故事,她捡了些小女孩儿会喜欢的事情说给万清鸢听,不只是万清鸢,墨梅也在一旁听的入神。 无论这一世的年岁有多小,她的心中,终究还是将自己当做一个大人的,此时看着这个长得和赵寂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子,心中起了亲近,便自然而然地把她当小妹妹去看了。 给她讲故事,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顺手为之的。 不过,有些情绪压抑不住,她同万清鸢交谈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盯着万清鸢的脸看。 那人不在,她只得在别人身上找些那人的影子。 聊作慰藉。 ……不得慰藉。 晚风渐起,蝉鸣声清越地响起来,鬼使神差的,卫初宴伸手揉了揉万清鸢的头发,眼里突然涌现出一些万清鸢不懂的落寞。 有一瞬间,万清鸢觉得初宴好像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卫初宴不知道万清鸢如此敏感,她放下手,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总该同过去道别的。 知道。但是不舍 分卷阅读9 得。 什么东西梗在喉间,她很想发泄一下,正巧有歌声远远自另一边的营地里传来,想来是哪家的女孩在玩耍。初宴听了一会儿,同万清鸢说:“我给你唱首歌吧。” 时人重文,爱好风雅,官员勋贵们常常会听些小曲,做几首诗,兴之所至,有时还会亲自唱上两曲。 前世,卫初宴也颇擅音律。 随便在火堆里抽了两根木头,卫初宴清了清嗓子,以木头相击,敲打着节拍,找着调子。片刻,伴着清脆的击打声,悠扬空灵的歌声响起在了夜色下。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 刚起了个开头,万清鸢便听出,这是,女子思念情人的歌。 韵律是既定的,家中的乐师也唱给她听过,但不知为何,同样一首歌,由这个初宴妹妹唱出来,竟有种无尽的哀愁在里面,就好像她曾亲生经历过与这个郑女同样的思念。 大约是天赋吧,或是因这乐声太过美丽了,才会让她产生这么真实的代入感。卫初宴……这个人她其实是听过的,十二岁了还未分化,在勋贵家也是头一份,大家都知道她……她如何会经历过感情呢? 那应当只是自己的错觉。 认真地做着分析,虽然自己好似很有道理,但是万清鸢的心中,还是泛起了一丝丝酸味。 这时初宴唱完了,手中的木节转了个调子,唱词也随之转变,变作了。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诗是短诗,初宴唱的很慢,韵律是十分优美的,歌声也是万清鸢平生仅见的澄澈温柔,只是……好似还是有若有若无的悲伤在里面。 卫初宴继续唱着歌。 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从重生到现在……有多少个一日了…… 有……多少个三岁了? 她该去放下了。 这曲唱罢,敲击声开始减弱,万清鸢偏头看去,见到穿着纯白襦裙的少女坐在那里,不知何时抱住了自己的双膝,她的神情中流露出一股脆弱,月光浮动在她周围,显出一种孤寂冷清,让她看起来,像极了易碎的莲花。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伤心,万清鸢觉得自己也跟着她难受起来,她想要安慰初宴,话没出口,又见到她眼中显出了一点坚强,随即,她身上那种脆弱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之前那副温和浅笑的模样。 刚刚那一幕……是错觉吗? 作者有话要说: 别胡思乱想了卫大人,你的奶寂正在赶来的路上,想放下?不存在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情,不要方,我能苟住的,别打别打,打洗我谁来给你们加更嘛……嘤嘤嘤。谢谢小甜豆投的深水鱼雷,我今天加更啊,唔……来,奶我一口,这一章已经四千字了,你们知道再写一章有多辛苦吗,快留言奶我一口。) 第七章 相见 应万清鸢的邀请,第二日,初宴等人加入了万家的队伍,一路同行。万清鸢时而跑到她的马车中,和初宴愉快地交谈,马车不大,多了一个人便显得狭小了,墨梅便时常跑到外边坐着,渐渐的,和外面赶马车的黝黑小厮熟悉起来。 出于礼貌,万清鸢过来的时候,初宴往往会放下手上的事情,她知道这姑娘喜欢听些奇闻轶事,便常拿故事打发她。有时万清鸢也会拿一些点心过来,她约摸是十三四岁,还是贪嘴的年纪,以己度人,觉得初宴也会喜欢吧,因此每次拿过来,还有种给要好的朋友分糖吃的感觉。 于口腹之欲看的十分平淡,大多时候,卫初宴只是浅尝辄止,大部分的点心,都进了墨梅的嘴里。 因此,虽然时常需要避让出去,但是对于万清鸢的来访,墨梅倒很欢喜。 因为赶着回榆林接驾,车队走的很快,一路上也再没遇上不能在关城门前进城的事情,没出几日,她们便到了榆林城。 城门两排兵卒抓着长矛白杨般立在那里,目光锐利地盯着过往的人们,一旁,有人专门盘查进城和出城的人,严进宽出。饶是加派了人手,因着搜查太细致的关系,速度也快不起来。等候进城的人们排了长长的队伍,时不时有人被赶出来,丧失了在这几日进城的资格,哭天抢地的……旁边还专门开辟了一条空地,用以检查商队驼来的那些物资。 一路走来,其实已经看过不少类似的场景,紧张的气氛也有,却都没有榆林这么明显,看得出来,对于万贵妃的到来,本地大小官员皆是抱了十分的小心的。 万清鸢与卫初宴自然不需要排队,本地守城的兵将原本就认识万家的车队,如今远远见到她们过来,便有兵卒跑过来牵马问候,殷勤地拿了文书,到城门吏那里走个过场。 原本可以直接跟着万清鸢进城,但初宴还是让随从递了一份文书过去,那边检查过文书,朝她行了礼,很快也放了行。 大约过不了多久,郁南卫家长女已经到达朱日郡的事情,便会被人以一种不太正式的方式传到万郡守的耳中了。 这自然是不够的,过得几日,她还得上门去拜访,传达一下卫家的善意云云。 贵妃省亲……万家闭门不见也是可能的。总之先递帖子吧,来日方长,对于这位世叔,她不能怠慢。 在城门口和万清鸢道了别,一行人没有走出多久,一个模样有些精明的女人迎了过来。她身后跟着几个小厮,腰间挂着卫家的腰牌,约摸就是此地的管事了,卫家削爵后,虽然不再受交州赋税供养,但是家业依旧是很大的,在许多地方也有产业,这些产业多是由家中的奴仆管理,一些重要的城池里还有卫家的别院,外放了管事去管理。 这管事约摸是在城门蹲守了好些天了,接到人以后一副轻松的模样,她的笑容有些世故,却不让人觉得反感,是那种很适合同人打交道的人。 心中清楚,这个名叫李红的管事将会是她在此地的管家。去往府邸的路上,卫初宴同她聊了一些事情,听她说了生活上以及书院方面的一些事情后,询问了她什么时候去拜会万郡守比较合适。 同初宴的猜测一样,李红建议她还是等贵妃省亲之后再行拜会,左右她将要在榆林城呆上好几年,日后有的是时候来往。 虽是别院,奴仆也有数十人,主家不在,这些人多做一些养护的事情,如清扫别院、整理屋子之类,护院的仆役少,初宴带过来的这些人便自然而然地填补了上去。 其他有些琐事,例如卫初宴的私物的摆设之类,李红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小半天,便指挥人做完了,很令人省心。 颠簸数日,终于到了榆林,当夜歇息的时候,疲 分卷阅读10 惫感小山一般地压了过来,初宴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往后的几日,也一直在府中静养。 直到这一天,万家差人递了帖子来,请初宴过府一叙。 十分令人意外。 “那位娘娘是初八到的榆林,万家众人忙里忙外的,听说郡守大人也好几日没去过郡守衙门了。贵妃省亲,向来是不见外人的,万家这段时间应当不怎么会见客才是。不知为何,竟来请小姐你过去。” 慎重的给卫初宴挑着去万府要穿的衣服,李红看起来也满是疑惑。 “要穿这么正式吗?” 私服一事,前世今生都有人替卫初宴打点,因此她自己不太懂这些,不过,穿的这么正式,记忆之中,也只有寥寥几次。 万郡守同外祖是平级,虽然如今对方还有国舅的身份,但她卫家祖上也算是王族,若是她这边表现的太过谦逊,其实也算是无形之中让卫家矮了一头了,不太合乎礼制。 细心地将一块价值不菲的白玉挂在初宴腰间,李红轻声解释道:“去见万大人自然不需要这样,但是贵妃娘娘也在万府,虽说天颜难见,但就怕有个万一,到那时,便是小姐失礼了。” 卫初宴听她唠唠叨叨地说着,轻轻笑了下,笑意未达眼底。 她的身份其实十分尴尬,如今,卫家实是已经不怎么承认她这位继承人了,说是出门求学,不如说是流放,此中关节,那位万大人想必也是清楚的,此时会主动邀她去府上拜会,实则已是恩惠,绝不可能再将她引荐给万贵妃的。 这次,李红定是在做无用功了。 卫初宴这次猜错了,其实想见她的,反而是那位万贵妃。 这事与万清鸢有关。 那日,卫初宴一行人进城没多久,万昭华已经收到了消息,对于这位世侄女,郡守大人不是打算视而不见,但也没想过要给多少注意。不过,向来宠爱的三女儿回家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女儿竟意外同那卫家的长女熟识了,卫家那孩子还小小帮了女儿一把。 这倒有些有趣。 贵妃回乡既是省亲的,便不会时时端着架子,大多时候,其实还是以万家女儿的身份同她的这个哥哥相处的,对待子侄也都是一概的怜爱。因此,最初的拘谨过后,万家人也会小心同贵妃说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原本这与卫初宴也无关,只是,侍驾时,万清鸢到底没忍住,多提了卫初宴几回。 言语之中俱是夸赞,次数多了,万贵妃便起了兴致,让哥哥差人拿了名帖,去把那孩子请来给她看看。 换好衣服,梳好发髻,初宴带着墨梅,乘上马车往万府过去,到了那里,见到府门已经换成羽林军把守,她递了名帖,过了片刻,才有人过来引她进去。 在万府曲折的道路上行了一刻钟有余,穿过假山、庭院,卫初宴被引入一间亮堂的屋子,屋内摆设十分简单,但是因着摆件都十分名贵而显得很大气,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做的山水图,这屋子还有个内室,被玛瑙做的帘子遮住,不知有没有人。 初宴只是扫了一眼,便把目光收了回来,仆役既然只将她引来这里,就说明里面不是她能进去的,她安静站在屋内等着。 约摸等了两刻钟,才有人进来请她坐下,又给她奉茶,与此同时,内堂里,也和卫初宴一样静静呆了半晌的万贵妃轻笑几声,同哥哥说着话。 “清鸢那孩子说她新交的这名小朋友很沉稳的时候,我本是不信的,十一二岁的孩子罢了。不过如今看来,倒是我输了。卫家这孩子如此沉稳,实是难得。只是……终究还是有些可惜。” 卫初宴来之前,万昭华便把她的情况同万贵妃说了,此时贵妃可惜的,自然也是她不能分化。 不能分化,作为一个女子,几乎也丧失了做官的可能,即便凭着家中势力混个一官半职,也几乎没有上的可能。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我看这孩子眼神清澈,光明和煦的很,约摸也已经看开了,听人说,她来榆林是为了求学,也算上进,她是卫家长房长女,从小受的约摸就是治学为官的教育,如今不能分化,怕也不会同那些孩子一样选择嫁人,而是还在继续求学。” 隔着帘子扫过初宴几眼,见她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喝茶,神色放松而不轻浮,万昭华心中的赞许更深了。 “还是哥哥看人深刻。我看这孩子面若桃花,眼藏秋水,小小年纪已有了风流气韵,若不是早知道,我真会以为她是个小乾阳君呢。” “这孩子是长得十分美貌。” 慵懒地调笑几声,万贵妃放下茶杯,身后便有宫女递上一张帕子,她擦过嘴,指了指帘外:“哥哥你去考考她,看看她学问如何,寂儿缺个伴读,若是这卫家丫头腹有诗书,我倒想考虑一下她。” 说罢,她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点了点身边那个一直很好奇地望着卫初宴的那个小女孩儿的额头:“寂儿,你也去,跟着舅舅去看看人家小姐姐课业有多好,也好叫你羞一羞。” 年已三十,这位集文帝的宠爱于一身的女人却还有着少女的天真,她促狭地笑着,眼波流转间,有着极妩媚的风情。 赵寂被她挤兑的小脸泛红,板着小脸跳下椅子,抿唇朝母妃施了一礼,跟在舅舅后面走了出去。 刚才起,里面就隐约传来人声,如今初宴看到有人从内室里走出,并不意外,她站起身来迎了上去,但当目光绕过前边的这个微胖的大人,看向后面时,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见面了,要谢谢丈母娘的神助攻啊(明明是情敌的神助攻啊喂……某万姓少女哭晕在厕所) 阿宴,你穿的这么正式当然是要见媳妇的啊。 明天要赶榜,大约也是会双更的,中午的时候你们可以刷新下,兴许和今天一样更的早。 今天是肯定不会有第三更了,第七章 写的匆忙,我会修文,所以如果你们再看到更新,就都是伪更了。 日常求评论。 第八章 不要她 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身上有些地方隐隐作痛,痛入骨髓的那几个地方,是前世大理寺那帮人上刑最重的地方。 初宴紧盯着万大人身后。 跟在万大人身后走出来的,是一个小女孩儿。 锦衣华服,她穿着天家才能使用的正红色,衣上绣着生动的龙纹,腰间挂着稀世的美玉。因着还是个小孩子的关系,头发只是被穿过一个小小的金环,高高束起来,浓密的发丝垂落在肩背之上,看得出经过了极细心的养护,柔顺黑亮,丝毫不见蓬松。 是赵寂。 同记忆中那个常常一脸冷凝地端坐在御座之上的年轻帝王不同,眼前这个小赵寂,身上还没有显露出日后的那种天子威 分卷阅读11 仪,但周身流淌的贵气仍然有些逼人。她可能是在生气,卫初宴一看就知道了,长大以后的赵寂也有这个习惯,生气时会紧紧抿着唇。不过,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生气的话,其实很好哄。 是什么人惹她生气了么?卫初宴忍不住去猜测。 卫初宴的失神是显而易见的。 这令万昭华有些意外。从刚刚的情形来看,这孩子性情沉稳,刚刚等了那么久也不急不躁的,如今人来了,她怎么反而有些怔愣呢? 他不由伸手捋了捋胡须,心想自己长的和善,也不至于把人吓到。 不过很快,他发现人家小孩儿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身后的赵寂。先是直直的盯着看了一会儿,而后好像意识到什么,那孩子忙低下了头,首先,却不是朝他,而是朝着赵寂行了个礼。 万昭华被这卫家小孩展现出来的聪慧惊了一下,黑粗的眉毛随之上挑,又极快地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隔着一张帘子,万贵妃支着脑袋,也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不简单啊,不简单。 虽说都知道她回乡省亲,但寂儿同行一事,却是被严格保密的。况且寂儿是跟在昭华之后过去的,换做其他人,应当会把寂儿当做是万家的哪个孩子,即便赵寂的衣着已经超出了一般勋贵的范畴,但既定印象在那里,很少有人会立刻转过弯来。 但是卫初宴做到了。 短短一个照面,这卫初宴便能判断出赵寂的身份,这是第一个不简单;认出了赵寂的身份,还能冷静下来朝赵寂行礼,执的还是臣子礼,这是第二个不简单。 此外还有一个,那便是这孩子可能也清楚赵寂此时本来不该出现在榆林,贵妃省亲,可没有将皇子皇女也一同带出宫的先例,因此她只是行了礼,却未在称呼上把赵寂皇女的身份点出来。 小小年纪,短短时间,能做的这么好,真是聪慧极了。 若说刚才是戏言,那么现在,万贵妃倒真的想让让卫初宴给赵寂作伴读。 学问是次要的,天下治学之人颇多,能够治国的人却少之又少,眼前的卫初宴,无疑便是后者。 这么好的一个苗子,若能从此刻开始培养,日后定会是赵寂的一大助力! 不知道万贵妃已经悄悄把卫初宴定下来了,万昭华此刻正按照她的意思,考较卫初宴的学问,赵寂坐在主位的椅子上,两条腿还够不到地面,却板着小脸,极力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听着初宴流畅地回话,纯黑的眼睛扫来扫去,不时扫到卫初宴的脸上。 万昭华问的问题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是很难的,但是在初宴看来,却又十分简单。她极力收敛着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回答不超出同龄人的学识,一旁赵寂的存在极大的干扰了她的思维,令她不能掩饰的特别完美。 这番表现落在万昭华眼里,便是这孩子学问尚算中规中矩,不过偶尔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不算好,也不算不好。 万昭华看向一直静默坐在上面的小殿下,见她仍然冷着一张脸,便认为这个卫初宴没入殿下的眼。 想来有些可惜。 正可惜着,隔着一个帘子,万昭华隐约见到万贵妃朝他点了点头。 能将一郡治理的繁华昌盛,万昭华自然不是什么草包,此时只是一眼,他便明白了妹妹的意思,也知道,既然妹妹做了决定,那么小殿下的意思,也就不算意思了。 所以卫家这孩子倒真有了一场造化。 “初宴小小年纪竟已有了如此学识,着实令人惊讶。”既然要笼络人,自然先从夸奖开始,因此,心中的“不错”说出口来便直接变成了“令人赞赏”。 万昭华微笑着看着卫初宴。 初宴心生疑惑,但她脑中是一团乱麻,只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不对,但让她具体说,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好在如何应付师长的夸赞她是知道的,谦逊便好。 她贬了自己几下。 万昭华微笑着听她说完,又夸赞几句,接着问道:“初宴此来榆林,是为求学吧?” 卫初宴点头应了。 万昭华抚须大笑起来:“榆林偏远,初宴在此虽能学到些学问,但终究还是差些,初宴有没有想过去个大点的地方?” 卫初宴更是疑惑,这位万大人怎么这么关心她的学问,先前考较她也就罢了,大人们时常喜欢做些这种事情,但是像这样直接说别人家小辈该换个大点的地方求学的,这还是第一吃见。 僭越了。 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人家爹娘都不管这个,你一外人操什么心呢? “回世叔,榆林虽然偏远,亦是大城,书院先生皆有积累,又有万叔叔您在这里,初宴能学到的已是用之不尽了。” “榆林虽好,可比起长安来说,差的便远了,书院里的教书先生同长安城中的大儒比起来,更是云泥之别。正巧,贵妃近来在为咱们小殿下挑选伴读,初宴,万叔叔这么说,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虽是询问的话语,但是万昭华笃定,这么好的机会,卫初宴不可能不去抓住。 皇家子嗣单薄,今上如今存活的十六个子女中,仅有五个分化成了乾阳君,赵寂虽是其中年纪最小也是最默默无闻的一个,但既然是乾阳君,日后便至少是一地的王,若是做了赵寂的伴读,日后在她的封国里,必是大有可为。 卫初宴已没了继承卫家的可能,也没了正常入仕的资格,那么,如今这个位置,便成了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心中十分笃定,万昭华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卫初宴的回答,反而见到那张青雉的脸上逐渐显露出为难。 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她不立刻答应,在这里想些什么呢?难道还抱着分化的希望吗? 都已经十二岁了,哪里还有可能呢? 眉头皱了起来,之前倒没看出,这孩子竟是个固执的。适当的固执是好事,这样的人往往比较忠心,可若是太过固执,便不好掌控了。 万昭华的暗示初宴听的很明白,她几乎是立刻便想拒绝的,之所以显得很犹豫,其实是为了找一个好一点的理由。 赵寂只是出现一下便大大的扰乱了她的心神,做了伴读以后会日日陪在赵寂身边,她哪还能静下心来? 况且……教训在前,她早已决定不再入仕,也已决定要放下前世了。 不能再同赵寂产生牵扯,一定不能。 这样想着,她朝万昭华行了一礼,打算开口拒绝。 万昭华看出了她的推拒,惊讶于她真能拒绝这个诱惑,但这个拒绝并不让她显得聪明,反而让人觉得她很愚蠢。 他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茶还未凉,初宴,喝口茶再说吧,事关前程,多考虑一会儿也是好的。” 出于惜才的心思, 分卷阅读12 万昭华截住了卫初宴的话,意味深长地劝道。贵妃就坐在里面,若是初宴此时开口拒绝,怕是就得不到一个好印象了。 “我不要她。”这时一道宛如黄鹂出谷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有些冷凝的气氛。 卫初宴极快地抬起头看了赵寂一下,在接触到她纯黑的眼睛时,被她眼睛里的冷漠刺了一下。 重新低下头,那一刻,卫初宴也不知是轻松还是难受。 “十一殿下——” “我说了我不要她!”直接打断了万昭华的询问,这位相貌稚嫩、声音也还有点奶气的小殿下以一种不容人质疑的语气宣示了她的意思。 这么小,气势已然很足了。换做一个普通的十二岁孩子,在面对突然出言的赵寂时,也许会被她突然涌现的冷厉给吓到,不过卫初宴显然不在此列。不提前世她见过真正的帝王之怒,那比这吓人的多,即便只说现在,她其实能看出来,赵寂不是真的在生气。 身边刮过一阵风,一双绣着金线的靴子从卫初宴眼前晃过去,帘子被用力掀开,赵寂走了进去,一串串的玛瑙贝壳叮叮当当地撞在一起,正如卫初宴此时纷乱的心情。 顾不上卫初宴,万昭华立刻也跟了进去,不知在里面说了什么,再出来,便是送客了。 给赵寂当伴读的这件事应当也不了了之了。 第九章 冲突 傍晚。 万府,荷池,结构精巧的凉亭里。 万贵妃和万昭华在下棋。 贵妃执白子,此时那棋盘之上,白色已经渐渐盖过了黑色,显出一片大好的形势来。 “娘娘的棋力又进步了。” “宫里闷的很,每日也就这些消遣,不像哥哥,很久没有摸过棋子了罢?” 棋盘之中厮杀激烈,凉亭中的气氛却很平和。贵妃同国舅说着话,从胶州本地风土聊到朝堂,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到了这二位的嘴里,却像是没什么大的差别。 帝王的餐桌上有稻米,也有城池,便是这个道理。 下人是都屏退了的,贵妃自长安带过来的羽林卫也都只是远远守在凉亭周围,因此,贵妃偶尔还会同兄长抱怨几句陛下的不是,万昭华听了,便哈哈笑上几声,轻巧地带过去。 聊着聊着,两人又提到了卫初宴。 “那孩子挺有意思的。” 把玩着白玉做的棋子,万贵妃神色之中有些慵懒,看似有些漫不经心。 “卫家这孩子,聪慧是聪慧,可惜太不懂变通,才问也一般,性子虽很沉稳,却还是差了点。” 提起卫初宴,万昭华还是忍不住皱眉。今日她虽没明确拒绝自己,但也已流露出这方面的意愿,当时若不是小殿下先拒绝了要她,恐怕天家的脸面就要被卫初宴下了。 “她也不过十一二岁,处事不够圆滑,可以理解,也可以教导。天生的机灵却不是谁都有的。我看这孩子就很好,至于学问方面,做伴读的,若是才华太盛,便如星星盖过了月亮,于月亮并无裨益。” “娘娘的意思是,还是看好这卫初宴?” 万昭华有些意外。 “一开始,你不也很看好她吗。” “可是小殿下不喜欢她,我怕殿下会因此厌学。” 闻言,万贵妃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素手掩唇,吃吃笑了起来。 “寂儿啊,可是很喜欢那孩子呢。” 万昭华执黑的手停在了空中,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 “哥哥,今日若是那卫初宴出言回绝了,会是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虽不至于危及自身,但也会同万府产生芥蒂,远一点说,还得罪了万贵妃,得罪了十一殿下。 她还要在榆林求学,身为此地郡守的万昭华随便做些什么,都足以让她吃够苦头了。 万昭华恍然大悟:“娘娘是说?” “寂儿聪明着呢,哥哥能看出来卫初宴的推拒,难道她会看不出来么?” 万贵妃颔首,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容逐渐冰冷了起来。 “聪明一点是好事,这是哥哥家里,没那么多避讳。可是哥哥你也看到了,寂儿总是太过心软,这一点……和五姐是一样的。她没见过人间残酷,总希望大家都过得好,可是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呢?哥哥,寂儿这样,我不放心,她总要长大的,太子才长她四岁,都能端着棋盘面不改色地敲破那中山王太子的脑袋,把人活生生砸死……我这次将她带出来,想要让她见识一些东西。那卫初宴,能用便用,不能用,就让她做第一个罢。” 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围死一片蜿蜒的黑子,万贵妃的脸上,此时已是一丝笑容都找不到了。 “真要对卫初宴下手吗?卫家那边,也不怎么好对付呐。” “你真当她来榆林,单单是为了求学吗?郁南便没有教书先生吗?她会出现在这里,只会说明一件事,郁南容不下她了。卫平南那老狐狸,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卫初宴一个不能分化的废物,他巴不得她死在外面,如此,便没人占着卫家长房长孙的位置了。” “就她吧。有点喜欢的人死了,总比不相干的来的深刻一点。寂儿分化了,要该学着握住手中的刀了。” 贵妃下了决断。 万昭华盯着已被杀的溃败的棋子,在心里叹息一声。 希望这几日那孩子能想明白吧,他杀的人多了,但是像卫初宴这样,招了一个人喜欢便要被另一个人杀死,还是太过冤枉。 …… 这头,卫初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手中一枚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她已然开始去学院上学。李红为她找的书院是本地最好的一所书院——梧桐书院,书院大半都是官家子弟,就连郡守的几双儿女都在这书院读过或是正在读书,因此院里的先生对于卫初宴的身份并不很敏感。如今已过了开学的时间,卫初宴要入学,也废了一些周章。 此地的学风不太好。 第一天到书院,卫初宴便有这种感觉。 先生呆板,学生顽皮,第一天,便有人对她冷嘲热讽,约摸是看新来的学生不顺眼。 和家中那些总喜欢找机会欺负她却总反过来吃亏的姐姐弟弟有些相像,不过家中那些人多半是受了各自父母的影响,这些人就是纯粹的喜欢欺负人了。 心智上比他们要成熟太多,面对这样一群孩子,初宴也生气不起来,好在虽然他们言语上不饶人,却不怎么动手,卫初宴便随他们去了,如此反复几次,纨绔们自己先觉得无趣,便也不费心堵她了。 平静的日子持续了一两天,便被万清鸢的到来打破了。 她好像是在隔壁甲班上课,不知从哪里听说卫初宴进了梧桐书院,便很高兴地过来找她。 “那帮老头太也欺负人,初宴你这么厉 分卷阅读13 害,竟被放到丁班!我回去以后要同父亲说一说,他说过会照拂你的,如今就是这么照拂的吗?” 在丁班寻到了人,万清鸢有些不忿。 初宴只是笑,在她表示要让万大人“关心”一下初宴的学业的时候,卫初宴才急忙拒绝。 那次过府,对双方来说都不算是一次愉快的谈话,那位万大人不暗地里找她麻烦初宴便觉很好了,况且她在这丁班也差不多,虽说书院里四个班的老师有所差别,但说句托大的话,将她放到丁班其实和放到甲班却真的没区别。 反正都没什么可教她的。 万清鸢走后,周围的学子看卫初宴的眼神便有些不对,几乎都带了些敌意。 因着多是勋贵子弟的关系,书院中大多是乾阳君和坤阴君。十岁到十五岁,于一般的乾阳君和坤阴君而言,是长身体的时期,这段时间里,他们不会有发情期,也不会有标记和被标记的能力,完全不需要担心出事。因此书院分班是不分男女,也不会特意分开乾阳君和坤阴君的。 但是一般而言,每个班中都是乾阳君居多,此时对卫初宴散发敌意的人,几乎就都是乾阳君。 他们中很多人偷偷喜欢万清鸢。 身为郡守的女儿,万清鸢本身便比较引人注意。又因为她是坤阴君,且长的好看,性情又热情大方,书院中的许多人,都曾幻想过将她娶回家。 如今万清鸢突然主动到丁班找一个刚刚转学过来的陌生女孩,还拉着她聊了好一会儿,这些人便有些按捺不住。 ……他们不知道卫初宴并不是乾阳君。 在他们贫瘠的脑袋里,没有闻到坤阴君的信息素,便代表这个人要么是同类,要么是普通人,而一个普通人能到梧桐书院读书吗? 自是不能的。 于是这日下课,卫初宴被人堵在了角落里。 拳脚雨点似的落下来,虽然只是小孩子的,但乾阳君分化以后就不能单单以年纪来看了,卫初宴挨了几下,娇嫩的肌肤便已发青发紫了。 和小孩子讲道理也讲不通,她咬牙硬挨几下,眼明手快地从后面箍住了为首的那男孩的脖子,不等他反应过来,使出浑身的力气将那人的脖子紧紧卡住,周围的几人被她突然爆发出来的戾气吓住,直到那个男孩被勒晕过去,也没人想起上来救一下他。 看,不过是些没经过事的小孩子而已。 卫初宴把人丢在地上,眼神一个个在这几人身上扫过:“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来打我,你们先过来的,就要有被我打死的觉悟。” 对于这些孩子而言,她的这句话太有威慑力,有一两个比较笨的,真的以为地上那伙伴被她勒死了,顿时吓得哭了起来,卫初宴又是一阵头疼。 “别哭了,他还没死呢,但是若是你们再来打我,就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了。今天这事,你们别想着去找先生,你们先来打我的,这一点可别忘了。” 最后再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把其中那个哭的最凶的吓到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卫初宴走出了学堂。 以后的日子,该清净了吧? 赵寂的突然出现搅乱了卫初宴的心神,这几日,她心中想了很多,本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学堂里又是一堆的烦心事,绕是心智远超常人,此时也有些疲累。 抬手按了按眉心,卫初宴钻进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马车,回了卫府。 她走之后,之前那一伙欺负过卫初宴的小孩才出现在院门,偷偷摸摸地观望一阵子,大约是害怕卫初宴突然冒出来再打他们一顿,等到确定安全后,才各自回了家。 初宴回府以后,墨梅发现了她身上的淤青,忙去找了药酒来擦。这事瞒不过李红,得知小姐在中被欺负了,这名管事险些吓个半死,也不管时间是否已经到了晚上,立刻领着人去那几家“拜访”了一下。 这事卫初宴倒不知道。 夜晚,白日里在书院发生的事,被详细地传入了万贵妃的耳中,听到卫初宴竟能从数个乾阳君那里全身而退,还勒晕了一个、吓倒了一片后,万贵妃坐在明亮的烛火里沉思了良久。 后来她差人去告诉万昭华,卫初宴的事,他不必操心了。 又两日,到了贵妃回宫的日子。 浩浩荡荡的车队启程,离开了榆林。这支满载着圣恩的队伍到达榆林时,卫初宴没有看到,因为不知道那个人在这支队伍里,她也没什么感觉。 但他们离开时,卫初宴坐在临街的茶楼里,从队伍里第一名羽林军看起,直到最后一名护卫也消失在了视野里,她才从茶楼离开。 当夜,卫府少了两瓶好酒,多了一个醉酒的人。 第二日,梧桐书院少了两个学生。 第三日,卫初宴收拾好自己,继续去书院上课。前两日被她勒晕的那人,却一直到了第五日,才出现在了学堂里。 自那日起,又开始有若有若无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卫初宴身上。 那视线中积攒的恶意一日强过一日,这一日,终于爆发了…… 还是之前那个角落里,先生已经离开了,那个曾被卫初宴勒晕过去的人,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带来的都是家里的护院,也不再冲在最前面,只是在后面发令。 “给我打!不就是卫家的人吗?卫家!哈!卫家?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卫家了!况且她连分化都不行,就是个废物罢了,小爷今儿还就要狠狠打她一顿!敢勒小爷,告她个谋杀罪都是轻的!” 随着这些污言秽语传出,本来正兴高采烈往丁班这边赶的万清鸢停住了脚步,嘴上正说着的话也咽了回去。 在此之前,她本来同旁边那人说的话是:“她就是在这里读书,十一……哦不,八妹,她真的很好,唱歌好听,讲的故事也都很有趣,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许是丁班向来没人管的关系,此时这群人打人,连门都懒得关,好几个人围着一个人打,在外面也看不到他们打的是谁,不管是谁,如今遇见了,自然便要管一管。 “你们在做什么!” “小爷在做什么?小爷当然在打人了,滚一边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正在兴头上,见卫初宴嘴角被打出一丝血,这人享受着报复的快感,对于来自后面的诘问,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嚣张地回了一嘴。 万清鸢冷笑:“好啊王申,书院里你敢打人?还叫我们滚?” “小爷还就——” 被扰的不耐烦,王申转头看了一眼,立刻变了脸色。 “清清清清鸢……啊不是,我这,我没有……” “快让他们停下呀!” “噢,是!快停下,停停停,叫你们停下没听见啊!” 随着这声命令,拥堵在墙角的几人散开,露出里边略显虚弱的青衣女子。 分卷阅读14 气氛……一瞬间变得极其怪异。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大家都想歪啦。不过你们想的奶寂也真是很可爱啊,不小心被你们喂了一嘴糖。 其实上一章奶寂的内心独白是这样的:这个姐姐真好看……她好像不喜欢我……啊她居然真的想拒绝……好气呀可还是要帮帮她…… 嗯,就是酱紫的。 第十章 讨厌你 东倒西歪的桌椅,四处散落的纸笔,许许多多的人。 凝固的气氛。 王申在看万清鸢,万清鸢在看卫初宴,卫初宴在看赵寂,赵寂也在看初宴。 好似有一股看不见的吸引力拉扯着她们,让她们互相对视。 此刻,卫初宴俨然是场上的焦点。 嘴角还挂着血丝,唇瓣艳丽的惊人,脸色又十分苍白,奇异的反差融合在一起,让这名向来给人一种温和印象的少女显出一种惊人的妖异来。 妖异中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此时卫初宴不过十二三岁,容貌还远远没到盛极的时候,但有些人的美是在风骨,她身上最吸引人的,本就是那股掩藏不住的温暖和煦的气质,如今气质突然转变了一下,由那一瞬间猛然泄露出来的戾气引向阴鸷,又是另外一种美。 甚至显得更加摄人心神。 一瞬间,不只是万卿清,转头望向卫初宴的王申也有些呆滞。 而赵寂,她仍然是面无表情的,只是目光也一直没从卫初宴脸上移开,在触及她身上的细微伤口时,还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 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卫初宴忍住夺路而逃的冲动,表情复杂地看了赵寂许久,狭长双眸里走马灯般闪过错愕、紧张、愁苦等情绪……最终归于平静。 有什么东西被她藏起来了。 那双眼睛不该是这样的,赵寂心想,可是具体该是什么样子,她又没有个准确的想法。 但是和之前一样,她觉得这个姐姐不喜欢她。 于是她也将下颌绷紧,学着父皇训斥朝臣时的模样,极力做出一副冷漠的样子。 母妃临走前说过,在外人面前,要保持天家的威严,她知道,眼前这个叫做卫初宴的小姐姐,之前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不仅知道她是谁,还想拒绝她。 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赵寂的小脸绷的更紧了。 “你怎么,没有走呢……” 无法想明白为何本应早已离开的赵寂会出现在这里,卫初宴喃喃地说了一声,声音很小,其他人都没怎么听清,可是刚刚分化成绝品坤阴君的赵寂却实实在在地听清楚了。 像是被突然点燃的炮仗,从刚刚起就一直站在门口没有动的赵寂突然动了,万清鸢等人,只看到一道残影闪过,赵寂站到了卫初宴面前,伸出小手,捏住了卫初宴尖削的下巴。 她用了力气,初宴的下颌被她捏出来两个青色的指痕,想来应该是很痛的,但初宴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神情反而有些恍惚。 离得太近了,赵寂身上的桃花香气淡淡地传来,让卫初宴的心几乎是立刻便抽痛起来,她被赵寂捏着,闻着熟悉的香气,低头怔怔望着她,却是在透过眼前这个赵寂看向前世的那个赵寂。 比起小时候,长大后的赵寂要恶劣很多,作为帝王时,她是喜怒无常且无情的,但私下里,她又掏心掏肺地对自己好。 她见过冷凝的帝王,见过疲惫地依偎在她的怀里的帝王,见过妖娆娇媚勾走她全部心神的帝王,极力想要忘记的那一世里,无数个纠缠不清的日夜里,她和那个帝王,那么亲密。 她们像是相互纠缠在一起的藤蔓,缠得那么紧那么紧,现在她想分开,她以为她能分开,可是每当出现一点熟悉的东西,即便只是一点点,她都克制不住想要和赵寂亲近的渴望。 可是伴随着这种渴望出现的,又是极端的痛苦。 前一世是怎么死的,她清清楚楚的记得。长久被囚禁在黑暗中的无助,身上那些好了又添上的伤口,担忧着家人又担忧着赵寂是否能顺利平复叛乱的复杂心情……这些,她通通不想再感受一次。 或许从一开始,她和赵寂的相遇就是一个错误。 这起源于一个弥天大谎。 赵寂是个坤阴君,却也是个帝王,她不能叫人发现她的身份,可她又需要一个不被药物伤害的身体,需要一个能帮她渡过发情期的人。 她本来有很多种选择,可是她最后选择了卫初宴。 迷乱,强迫,威胁,引诱…… 从一开始的不愿到后来的甘愿,卫初宴终究败在了赵寂手中。她爱上赵寂,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给帝王,到得最后,连命都给了她。 她不后悔啊,可是再来一次,她不能再那样了。 “我讨厌你!”大力地捏住卫初宴的下巴,比初宴要矮一个头的赵寂抬眸望着她,眼中竟有几分委屈,一瞬间,卫初宴的心疼的更厉害了。 赵寂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万清鸢惊呼了一声,脸上生气的表情还没消退,又涌上来一些担忧,她自然是知道赵寂的身份的,之所以领着赵寂来见初宴,实是为了初宴好。她知道初宴的处境不怎么好,若是能同十一殿下熟悉起来,日后在很多事情上都顺遂一些。可是如今看来,这位小殿下真是个不容易相处的性子,才第一面,就对初宴起了恶感。 她心中有些愧疚,十分的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肯定是甜文没错的。 以后就是奶寂天天奶阿宴的日常(喂不要剧透啊) 其实奶寂的属性已经出来了,她傲娇啊,教科书般的傲娇。 卫大人……口嫌体正咯。 第十一章 婢女 漆黑双眼中蓄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显出生气又委屈的神情来,赵寂仰头望着卫初宴,本来有心再凶狠地呵斥两声,却见到她眼里露出一丝痛苦,捏着她的手便如被针扎了一下。 是捏疼她了么? 赵寂立刻收回了手,有心想问一下,却又看到卫初宴恢复了平淡的神情,眼神清澈、毫无波澜地望着她。一瞬间,赵寂心中的委屈更甚,怒火,也燎原般燃烧起来。 卫初宴不知道赵寂为什么突然对她发怒,也不知赵寂为何会委屈,她低头不解地看着赵寂,满头乌发披散在肩上,衬上清瘦的脸颊,显得单薄又柔弱。 视线从她的发丝移开,停留在卫初宴下巴上的青色指痕上,赵寂又憋了一口气!这个人这么弱,打也打不得,骂吧,她刚刚都那么凶地骂过她了,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小殿下抿唇看了她半晌,转身就走。 路过王申时,赵寂偏头看了他一眼,卫初宴嘴边那抹红色在赵寂脑海中一闪而过,令她找到了发泄的地方。感受到赵 分卷阅读15 寂的视线,王申警惕地望过来,明明只是个小孩子,这随意一瞥却让王申感觉到了极端的危险,就像被一只初初长出獠牙的幼兽盯上了,心头一凛,王申本能般朝后退了退,骨头断裂的清脆声音却还是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飞溅的鲜血。下一刻,他捂住了左腿跪在了地上,像一个爬虫一样不断扭曲着身子,发出痛苦的嚎叫与呻.吟。 这是分化后第一次打人,没想到自己的一脚会造成这么大的伤害,赵寂朝后退了一步,稚嫩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无措,隐约还夹带着一些不忍。 王申叫的太惨了…… 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就在刚才,这个看起来玉雪可爱、人畜无害的女孩儿飞起一脚,直接将王申的腿骨踢断了…… 场面立刻变得很是忙乱,王申的一部分随从急着去检查主子的伤势,另一部分,大约也意识到不能让这个踢伤主子的人跑了,于是一窝蜂地围了过来,却顾忌着刚才这小孩的那记凌厉凶狠的一脚,只敢围住她,却没人敢上前真正动手擒拿。 他们没动手,知晓赵寂身份的万清鸢却已紧张起来,这是真正的龙子嫡孙,哪怕只被这些人弄伤一点,陛下的怒火恐怕都要波及整个朱日郡,她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立刻大声喊道:“住手!” 郡守家的人发话了,这些人还是有几分犹豫的,但王申一边被人背着走出门去,一边还在声色俱厉地嘶吼道:“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当下,本来已经有了退意的王家随从们互相对视几眼,咬牙迎了上去。 身份尊贵如赵寂,从未见过有人敢对自己如此不敬,动了真怒,攥紧拳头呵斥一声:“放肆!”声音是稚嫩的,但听到这一声“放肆”的人,竟有些不敢上前。 但也只是停了一下,王申的嚎叫还在屋中响着,时时提醒着这些人眼前这个女孩对自家的少主子做了什么,心知这次回去受什么处罚就看能不能将赵寂留下了,因此,这些人也咬住了牙关,继续朝赵寂逼去。 卫初宴本来是虚弱地倚靠在墙边的,见到他们这幅阵势,眼中不自觉涌上来担忧,她强撑着被打后疼痛乏力的身体,朝前走了几步,想去阻止。 虽被围在里面,但赵寂还是透过缝隙看到了卫初宴的动作与神情,一瞬间,她的脸色缓和了很多。 “高沐恩!” 虽然这些人不是她的对手,但是天家的矜持在,她不能自降身价同这些人动手。是以,赵寂提高声音喊了一声。 一瞬间,几名衣着劲装的年轻男女出现在屋子里,几下便将王家随从给打翻在地,完成了使命,这些人朝着赵寂行了礼,又隐入了暗处。 还留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那少年跪在地上,脊背深深弯了下去,他很习惯这种姿势,跪着喊了赵寂一声:“主子。” “下去吧。” 赵寂朝他点了点头,他再次行了一礼,也退了出去。 卫初宴靠回墙上,捂住肩头的伤口苦笑。 高沐恩啊,又是一个熟人。 前世,他是赵寂的内侍,她死之前,这人已是中常侍,太监中第一人。 她知晓这人是赵寂的左膀右臂,却不知原来这么早的时候,他已经跟在赵寂身边了。 一地的狼藉,赵寂是不准手下杀人的。此次,许是赵寂的“表率”给了这些皇家侍卫暗示,他们也没打死人,但王家这些人几乎都断手断脚的,一时,屋子中吵闹的很,十几人一同哭嚎,赵寂没见过这种场景,神色之中又有了一些不忍。 “三姐,你差些人来将他们送去医馆吧。” 赵寂一边朝外走,一边对犹豫着想去看卫初宴的万清鸢吩咐道。 万清鸢大半心神都系在卫初宴身上,闻言点了点头,虽是跟着赵寂朝外边走,眼神还是止不住地朝卫初宴那边瞟。 赵寂起先是大步走着的,但快到门口时,脚步却逐渐放缓了,等到行到门口,她伸手抚了下门框,跺了跺脚,转身又大步朝着卫初宴走去,小靴子踩在地上,咚咚咚的响。 那声音似鼓点般,一直敲打在了卫初宴的心上,于是她的心也开始随着这鼓点跳动起来,越跳越快。 没敲多久,赵寂又站到了她的面前。这次没有去掐她下巴了,而是伸手搭在她的肩上,踮起了脚尖凑到她耳边说话,柔软滑腻的小脸蹭过她苍白的脸颊,她感觉自己身子僵的厉害。 “听着,本殿要你做我的婢女,我不管你在哪里住、在哪里上学,从现在起,你跟在我身边,直到我回宫。” 脆生生的声音钻入耳中,伴随着浅淡温热的呼吸,像是被某种小动物的尾巴轻轻扫了一下,柔软的感觉让卫初宴心头软的厉害。 卫初宴偏头望向赵寂,见她倔强地同自己对视着,像一个极力张开自己的爪牙的小老虎,或是小豹子,她以为自己很凶,可其实……哪里凶了呢? 乳牙还没消退呢,刚才她踢断王申的腿时,自己还在害怕呢。别人看不出,卫初宴却看的明白。 低垂着眼眸,初宴长长叹息一声,在赵寂的小拳头越捏越紧的时候,朝她点了点头。 “好。” 婢女……吗? 那便尽好做婢女的本分罢,总归只有一段时间。 私心里,一刻钟也好,一个月也好,她想多看看赵寂。 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小小的松了口气,赵寂踮起的脚尖落了地,然后她听见卫初宴温柔说道:“殿下允我一晚吧,我得回府中收拾些东西,还有一些事情要吩咐。” 她的意思是收拾完就会跟她去万府了? 赵寂的小脸红了红,她朝后退了一步,掩饰般看向自己的脚尖:“好,好啊,你快点收拾好。不准跑,本殿知道你是谁。” 她轻轻喊了一声:“卫初宴。” 像是被奶猫挠了一下,卫初宴心头动了动,按捺不住地去看她,见到女孩儿低头望着自己的靴子,和上次见面一样,她的发丝妥帖的被束了起来,这次换了个玉环,稍微露出一点耳朵。 肌肤晶莹剔透的,耳朵尖上泛着红,也不知是刚刚气的还是怎么样。 “我既已答应了殿下,便不会跑的。殿下也要答应我,等你离开此地,就还初宴的自由身。” 当谁还会赖着她不成!赵寂又有些生气,若是卫初宴不是总做出一副不想见到她、想要远远躲开她的讨厌样子,她才不会想出这个办法来惩罚她呢! “那是自然!”赵寂闷闷说了句,转头走了,经过万清鸢身边的时候,她说了声:“三姐,你不用跟着了,我会自己回府的。” 万清鸢脸上现出惊喜,送她到了门口,便折返回来看卫初宴。 “初宴,你怎么样了?我带你去看大夫!”她关切地为初宴擦掉嘴边的 分卷阅读16 血丝,小心搀扶她往外边走。 “没有大碍,清鸢,你不要担心。” 习惯性地伸出手来,揉了揉这名她当做妹妹看的少女,却在下一刻,收到了少女的反抗。 “不要总揉我啊初宴,明明你比我还要小两岁呢,说起来真是被你骗了,之前装的跟个小大人似的,动不动就给我讲故事,还揉我脑袋,让我差点忘记你比我还小了。” 下一刻,来自温婉少女的质问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卫初宴笑了笑,又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只要知道,在我心里,你比我要小一些就是了,清鸢小妹妹。” 心中想着刚刚离开的赵寂,卫初宴有些漫不经心,说话时也有些飘忽但听在万清鸢耳中,便自然而然地被解读成她受了伤的关系,是以,上了马车之后,她几次出声催促车夫将车驾的快一点。 “初宴,刚才十……我八妹对你说了什么啊?” 不知道十一殿下对初宴的恶感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为何后来殿下又折返同初宴说话,只听见初宴后来答应了十一殿下什么事情,颠簸的马车之中,万清鸢略带疑惑地问了起来。 “没什么,让我去她身边做一段时间婢女。” 赵寂住在万府,这事情瞒不住万清鸢的,是以卫初宴并未遮掩。 “什么?这也太胡闹了!我——等等,初宴你刚刚是答应了吗?难道你——” “是的,我知道她的身份……清鸢,我之前去过万府。” 淡淡的暮色里,气质温和的少女平静地望着她,有些无奈地说着。 万清鸢微微张大了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奶寂:我超凶 卫大人你的催化剂已送到,请注意查收。 第十二章 各自 红日西斜,万府的马车吱呀着自青石铺就的道路上走过,被拉的长长的影子打在一边爬满青苔的窄墙上,渐渐隐没在了暮色里。 马车将她们带去医馆。同初宴自己感觉的差不多,她身上真正算得上严重的伤口,是位于左肩上,淤血堵在里面,已有些发黑,其他地方只是些轻微的擦伤,那大夫给她推拿了一番,将骇人淤血散掉大半,又拿了几服药给她,便打发她走人了。 万清鸢一直将她送到了卫府,比起平日,这天初宴回的有些晚,墨梅早就在府前伸着脖子等着了,等到终于将自家小姐盼回来,闻到她身上药酒的味道,又是一番惊慌,初宴轻声同墨梅解释一番,脸上隐约露出一些倦意,看得万清鸢一阵心疼。 “你还不把你家小姐带回去,让她好好休息。” 墨梅擦掉刚刚吓出来的眼泪,连连点头,小心地将初宴搀进了府中。 万清鸢掀开帘子望着初宴,一直等到那道清瘦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了,这才吩咐马车折返。 由墨梅伺候着沐浴完毕,小丫头见到她肩上的淤黑地方,又是一阵难过,扁着嘴巴,俨然又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肩上的淤血还未完全消散,墨梅,你帮我揉揉罢。” 披散着青丝坐在热气蒸腾的浴桶中,卫初宴给墨梅找了个事情做。其实她的伤口同在医馆那会儿比起来,已经好了很多了,但是在自小服侍她的墨梅眼里,自然还是很狰狞。 大半伤口隐没在水中,热水加剧血液的流动,又有墨梅的轻揉,一刻钟后,那伤口渐渐褪去乌黑,显出青紫的颜色,墨梅这才松了口气。这时水已不怎么热了,墨梅推开门,去拎热水。 她刚走出去,便有人静悄悄地推门而入,他低着头,没有直视卫初宴的方向,而是隔着一道丝绸的屏风,朝着卫初宴跪了下去。 “主子,奴护主不力,前来领罚。” 卫初宴靠在浴桶中,脸色被热气熏的红润,桃花一般娇艳,她望向门口,透过屏风,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匍匐的身影,熟悉的身影。 “周禄。” “奴在。主子,我们本是要进去救您的,但是当时万府的人突然出现,还带来了许多高手,我们当时不敢暴露,这才没有出手。” “今下午的事,不怪你们,你下去吧,你们做的很好,那些人不简单,你们随时可能被发现。这几日,我会去万府,你们不用跟着了。” “是,主子。”周禄恭敬应了一声,此时墨梅的脚步声自门外远远地传来了,他先一步打开门,消失在了夜色里。 拎着沉重的水桶,墨梅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小心用葫芦勺子将一些水舀出去,又添了些热水进来,继续给卫初宴按着肩膀。 初宴闭着眼睛,在思索一些事情。 回来两年,她也在暗中收服了一些人,其中武力比较高的有三个,一个是刚刚来请罪的周禄,另外还有花小朝、花小药两姐弟。这次她到榆林来,表面上只是跟着卫家的安排走,但是这三人却一直是在暗地里跟着的,一旦有什么危险,这三人其实才是她的最后筹码。 今下午王申向她下手,她虽惊讶于这人的无法无天,却并不惊慌,只是为周禄等人的缓慢而感到奇怪。如今周禄一解释,她便明白了。 本来那些人围上来的时候,周禄等人是要动手的,但是正在这时,赵寂和万清鸢远远地走过来了,她曾吩咐过周禄等人不要在人前暴露,是以,明白万清鸢不会束手不管,她的这三个手下就按捺住自己,远远避开了。 如今她要去给赵寂做婢女,再让他们跟着就不好了,赵寂身边不乏高手,这次周禄几人若不是早早避开了,恐怕就已经被嗅到了行踪,她暂时没有把自己的暗牌翻出来的打算,只能让他们暂时退避了。 这样一来,有些没有安全感。 但想到那是在赵寂身边,卫初宴又觉得没什么了。 沐浴完毕,裹着薄衫在床上又擦了一遍药酒,些微的疼痛中,初宴就着纷繁的思绪勉强进入了梦乡。 另一头,赵寂可没有那么容易睡着。 白日里一时冲动让卫初宴做自己的婢女,到得晚上,稍微冷静下来,赵寂又有些后悔。什么嘛,这样看起来仿佛是她仗着皇女的身份在为非作歹,卫初宴当时的那声叹息在耳边响起好多次,每次一响起,赵寂便忍不住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 但是要她此刻去对卫初宴说:“你走开,本殿不要你做我的婢女了。” 似乎......更胡来了好吗? 这样纠结一会儿,赵寂又想起卫初宴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样,便又开始觉得,就是要让她做自己的婢女才好,她要好好折腾卫初宴一番! 躺在床上胡乱想了半天,到得深夜,小殿下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十三章 桃花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初宴便收拾好,去了万府。拿不准赵寂要在这里呆多久,但猜测是不会很久,因此 分卷阅读17 她只是简单带了几件衣服,另外还带了一些物什,皆是用惯的东西,尽量只带了必要的。 万府守卫森严,卫初宴并未带上名帖,因着此行是来给赵寂做婢女,她也没报上名姓的打算,是以被那两名恪尽职守的家丁拦在了门外,她也不恼,安静地站在万府前边的桃树下,等着赵寂出来。 昨日她只向赵寂求了一晚时间来收拾,如今一夜过去,她自然是要出现在赵寂眼前的。 昨夜睡的晚,梦里几次闪过卫初宴低头温柔地同自己说话的情形,赵寂一大早便也醒了,出奇的没让贴身的宫女为难,没有赖床,而是自己跳下了床,靴子还没穿便跑到门边推门朝外面看了一眼,随即,小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虽是三四月,但早晨还有些凉意,害怕殿下着凉,宫女急忙追上来把门关了,伺候她穿衣束发。赵寂任她们摆弄完,又拿杨柳枝蘸着盐刷了牙,含了薄荷水漱口以后,洗好脸走出了门。 “主子这是怎么了,一早上起来便闷闷不乐的?” 出于保护,宫中的这些近侍在外是不唤她“殿下”的,而一律以“主子”相称。跟在赵寂身边的都是自小就伺候着的,此时见她一张小脸恹恹的,不由轻声出言问了一句。 “那个骗子。” 赵寂只说了一句,此后不管宫女怎么问,都不肯回答了,坐到院子中的石桌前边吃她的早膳。 殿下挑食,今日更甚。厨子精心烹调的肉粥只喝了两口便放下了,佐餐的小点心也只吃了几块,便吩咐她们撤下去不吃了,把宫女们都愁怀了。 娘娘一走,没了能压住殿下的人,殿下便开始任性起来了,若是等殿下回了宫,被娘娘发现殿下瘦了,她们可是要受罚的。 用过早膳,万清鸢来找赵寂了,万贵妃看重殿下的学业,这次殿下在这里呆的久,便直接让万郡守将殿下以万家表亲的名义安排进了梧桐书院,和万清鸢一个班,让万清鸢照看着。对外,赵寂化名万情儿,万清鸢唤她一声八妹,赵寂则喊她三姐。 这个“情”字,取自已故贤妃的名讳,算是赵寂的小名,万贵妃在宫中,有时也唤这个小名。 但唤的不多,偶尔赵寂犯错,她让赵寂跪在贤妃牌位前反省时,才会这么唤她。 赵寂喊“三姐”喊的自然,万清鸢却不太能适应这个角色,常常喊错,每次都在中途惊醒过来,强行改口。 赵寂她们从万府中走出来,一眼便望见了等在府外的卫初宴。 早上刚下过一场小雨,街道、石墙、路边的桃树李树上皆笼着一层薄雾,三两行人以手遮头,自滴着雨水的檐下匆匆走过,雾气中,几架马车悠闲行路,拉车的马偶尔踏在水坑之中,溅起一两朵水花。 正是三四月交接的时候,万府门前那几株桃树上,桃花灼灼地开着,繁盛的花瓣遮住了天空,如一把巨大的伞罩下来,将那一角都映照得娇艳起来。 初宴正站在其中一棵树下,她还没长大,身形单薄的很,似清瘦的竹,偏生她眉眼又很青稚冷漠,远远看去,比这缭绕的雾气还要清冷。她右肩挂着一个小布包,手上拿一把油伞,赵寂眼神好,看到那伞尖还在滴水,想是一路撑着这伞过来的。水雾朦胧,有花瓣自初宴头上飘落,她伸手去接,接了这片,却又有另外的一片落在了她的肩头,她没有发现,而是被万府这边的动静惊动,于是朝这边看过来。 那目光掠过其他人,直接落在了赵寂身上,落定后,她弯眸笑了下,朝着赵寂走来。隔着一层薄雾,那笑容缥缈的很,仿佛下一刻便要羽化登仙般,赵寂心头没来由的一慌,迈开步子朝她走去。 殿下人小走不快,身后人还是慌张了,急急忙忙地跟着她,万清鸢也从刚才的惊艳中回过神来,跟在赵寂后面走过去,见初宴的目光一直落在赵寂身上,万清鸢的目光黯淡下来,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是我先认识的你,为什么你的眼睛要看向别人呢? “小主子。” 从昨日高沐恩的那声“主子”中得到灵感,大庭广众之下,卫初宴没有叫赵寂殿下,而是浅笑着唤了一声“小主子”。她是随遇而安的性子,虽然这一世对于一些事情主动了很多,但是眼下她想的是,既已不能改变要给赵寂做一段时间的婢女的事实,那便不要想太多,安安稳稳地过完这段时日便好。 毕竟此时的赵寂才十岁,十岁的赵寂,和二十岁时候的赵寂,给人的感觉终究是不同的。她之前总想着逃开,可她想避开的其实不是眼前的赵寂,而是她的前世。 十岁......赵寂十岁,她十二岁,她不需要担心赵寂会在这么小的年纪看上这么小的她,也不需要担心随之而来的一切。 她更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再多看看赵寂。 多么美好。 从那边到这里,初宴眼里的笑意一直没有消散,这是赵寂第一次看到初宴对她笑,赵寂觉得很好看。 卫初宴要是能多笑笑就好了,多这样笑几次,她就原谅卫初宴对她的不敬。 小殿下在心里默默的想着,然后她听到初宴喊她,小脸顿时又冷了下来。 “不要那个‘小’字。” “什么?” “我说,不要叫我‘小主子’,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这样叫显得我很小似的。就跟他们一样,叫我‘主子’吧。” 正是渴望快速长大的年岁,赵寂对一切会让自己显得很小的话语都很敏感,尤其,她不喜欢听卫初宴这么叫她。 总觉得这样会平白无故地让自己离她很远一般。 虽然,虽然自己也并没有想离她很近! “是,主子。”初宴忍住笑,顺着赵寂的话应了一声,她起先没注意,如今看来,小时候的赵寂真是很有些不同。 这么一个小小的称呼,也要一脸认真的指正,明明长大以后赵寂都是很随意的,这让初宴觉得新奇。 “嗯......你怎么在府外站着?” 害她气得吃不下饭,都打算去卫府抓人了呢!为此本来想甩开舅舅家的三姐的,三姐却牛皮糖一样跟上来了,教她有点不好意思去逮人。 好在卫初宴原来已经跑来了。 算她识趣! 赵寂一只脚踢着石子,含含糊糊地问她话,目光四处飘着,瞟了一会儿,落在了卫初宴削瘦的肩头。 那里,安静地躺着一片桃花。 花是粉的,肌肤是雪一样白,二者放在一起,愈发衬得卫初宴面庞如玉。 心头一动,赵寂伸出手来,状似不经意地拂过初宴的肩头,将那片湿软的花瓣收在手心,小心翼翼的合拢了手。 初宴没有发现她自自己身上拿走了什么。 “来的匆忙,没带拜帖,是以进不去。想 分卷阅读18 着主子许会出门的,便在这里等着了。”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出门吗?” “主子不出门,清鸢也会出门,到那时,让清鸢带我去见您便是。” 卫初宴便提到了万清鸢,她同万清鸢认识不久,但两人意外的很合拍,此时她说起来,语气也熟稔的很,顿时,万清鸢在一旁露出喜悦的神色,而赵寂,却觉得有些不快。 明明三姐平日里也总说起卫初宴,母妃也正是从三姐这里知道的卫初宴,她知道三姐和卫初宴恐怕是很好的朋友,但是现在,却又突然有些不喜欢。 卫初宴不喜欢她却喜欢三姐,提起三姐还笑,笑的还那么灿烂,也许刚刚,她也是在对三姐笑吧。 果然,这个人最讨厌了。 “好了,算你守信了。我要去学堂,你跟着我。” 手心捏着那瓣桃花,赵寂越过卫初宴,习惯性地走在最前面,将要上马车之前,目光却落在了初宴身上背着的小布包身上,她顿了顿,同后面的人吩咐道:“把她的东西拿回府中,就......放到我房里吧,从今日起,由她贴身伺候我。” 话落,便有一个人上前接过初宴的包袱,走回了万府。 原本,作为贴身婢女,卫初宴也会跟到马车里的,但是赵寂上了马车后,想起自己要折腾卫初宴的事情,便又探出一个头来。 “你下去。”她指着车夫道,又看向卫初宴:“你来驾车。” 说罢,赵寂刻意忽视掉想上前说些什么的万清鸢,迅速坐回车中,捂着小嘴狡黠地笑了一下。 勋贵家的小姐,也许会骑马,但绝不会驾车的,她等着看卫初宴在原地折腾。 下一刻,淡淡的呼喝声便响起在了马车外。极为简短的几声之后,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极平稳地转过一个弯,极平稳地向前行去...... 车内,赵寂嘴边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这不可能,卫初宴怎么会赶马车的?赵寂觉得这只是那个坏蛋运气好,可是她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马车也没有停滞的迹象,甚至依旧十分平稳。赵寂又疑心是卫初宴将那车夫叫上了车,偷偷掀开一道缝隙朝外看,却见卫初宴随意靠在车框上,不时拿着软马鞭抽一下拉车的马,颇有种闲庭信步的样子。她的发丝没系好,微风吹过,几缕发打在赵寂吹弹可破的脸颊上,吓了小殿下一跳。 赵寂立刻放下前边的车帘,坐回车中,脸上刚刚被初宴发丝刮过的地方有些痒,她伸手摸了摸,鼻尖好像还有上等松墨的清香。她低头看向另一只手,白嫩的手心之中,安静躺着一朵美丽的桃花。 赵寂盯着那花瓣看了一会儿,小心地把它收进了腰间系着的香囊中。 是因为这花太好看了,和那卫初宴才没有什么关系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将近三千五,阔以了阔以了,太想在这里结尾了。 我知道你们会喜欢的,我自己也很喜欢。 明天就是情人节了,我去见她,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有媳妇的和媳妇快快乐乐,没媳妇的早日找到自己喜欢的人。 我希望能给你们更新,若是明天很晚,不要介意,若是明天没有更,那就是......你们凉有事呢。 具体什么事,你们懂的。 第十四章 单纯 赵寂同万清鸢在一个班,昨日便已入学,因是与万清鸢同去的,又听见万清鸢同她姐妹相称,同窗的小学子们对她便很友善,她进去的时候,还有几个玩闹的学子自来熟地同她打招呼。 新奇的体验,赵寂并不讨厌,遇着一两个看起来顺眼的,她还会回上一两句话。 到底是小孩儿心性。 先生不在,童子嬉闹。如今是察举制,无才之人凭借家中势力也能做官,但人在官场,便不免用到真才实学,因此时人将读书看得极重,连带着对笔墨纸砚之类的用具也很爱护,这些小孩子闹归闹,却都小心避开了书桌。 书院中多是家境优渥的学子,上学时也常带了书童或是伴读,但先生教书时,这些地位低下的仆人是不能呆在教室中的,因此,在主子们悠闲玩耍的时候,他们便开始忙活起来,铺设纸张、洗笔研墨,等到敲击竹筒的声音响起,先生要来教书了,他们便会退出去。 卫初宴接替的,就是这样的工作。好在她对这一切很熟悉,做起来也并不勉强,白净的手打开赵寂的书箱,将其中东西分辨一番,铺纸、研磨,动作行云流水一般,自有股旁人没有的雅致韵味。 赵寂坐在一旁看她忙碌,依稀从她身上看到了宫中教导皇子皇女的那些大儒的影子,不由摇了摇小脑袋,觉得自己看错了。 那日舅舅也说了,这卫初宴,才学一般,如今她拿卫初宴和当世大儒相比,却是唐突了。 这个人惯会骗人。 但是,母妃以前说过,会骗人的人也是有本事的,卫初宴这个样子,骗起人来也很容易令人信服,大约是天生占便宜的那种人吧。 过得片刻,卫初宴收拾好一切,停下动作,朝赵寂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这时敲竹声正巧响起来,先生踩着这声音进来,开始给学子授课。 课堂中,便开始有了琅琅的读书声,赵寂跟着学了一会儿,猛然想到,卫初宴也是要读书的,不知她这次出去,是去了丁班还是和那些书童一般,在外面干等着。 若是在丁班......昨日才被人打过,可见丁班并不太平,卫初宴又是去讨苦头吃么? 若是在外边......她听说卫初宴此来是为求学,走的这么远,书没念两天,却被她强迫做了婢女,她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想了一会儿,约莫是发现她在走神,先生犀利的眼神看过来,赵寂的目光和他一碰,随即落到了先生桌边的油亮竹鞭上......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挺了挺腰,赵寂将手放到书页上,同周围的学子一般,认真读了起来。 外面,卫初宴并未去丁班,而是站在一墙之外,等着赵寂放学,身旁,几名早已在这种枯燥的等待中熟识起来的伴读正围作一团,窃窃私语,打发时间。而于卫初宴而言,在外等候和坐在丁班听先生上课,其实都是一样的枯燥,但与在丁班不同的是,在甲班外,她能清晰听到从里面传来的读书声。人声混杂,从七八岁的孩童到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尽皆有之,她偏头安静听着,努力从中辨识赵寂的声音,有时候能成,有时候好几句诗文划过,她也找不到赵寂,约莫是殿下在偷懒呢。 她听着听着,眼里不由带上了笑意,因她不像书童,也不像伴读,却切切实实在做着书童的活计。因此,也总有书童偷偷打量她,见到她突然笑起来,眼神温柔地望着院中一株还未长大的桃 分卷阅读19 树,似是在看什么令她喜欢的东西。 她生的太好看,眼神又太温柔,令得好些人看呆了去。 虽然已下过一场雨,天边的乌云却任未散去,反而愈发浓郁起来,到的后头,便如一块黑乎乎的炭,沉沉地挂在天际了。卫初宴站在屋檐的一角下,抬头看着骤然间黯淡下的天色,有些后悔将油伞也给了那人带回万府。 后悔的情绪才刚起来,瓢泼的雨便落了下来,雨势极大,不一会儿便在地面铺了一层浅浅的水,豆大的雨珠急急坠下,落在水面上,激烈地弹起来,险些打湿了卫初宴的鞋。 眼里的光芒黯淡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甲班,初宴朝丁班走去。丁班这里,她迟到了,又没带书具,少不得受了一顿罚,但先生打她的时候,班中却无人在下面窃窃发笑,这些人已然知道了昨日王申找她麻烦却被打断了腿的事情,大约当成了是卫初宴做的,此时见到她只觉得害怕。 俨然是见到了新的大坏蛋一样的表情了。 午间放学的时候,因为丁班先生教训了卫初宴一番的关系,耽误了教课的时间,便将时间延长了,是以当甲班放学时,赵寂并未见到卫初宴在门外等她。那场雨之后,赵寂便笃定卫初宴一定去了丁班,因此也不急,而是自己往丁班方向走去。 果然,到了丁班门口等了一会儿,陆续有学子出来了,她才看到卫初宴自里面走出,见到赵寂,初宴神色稍微有些吃惊。 “殿下怎么过来了,莫不是怕初宴跑了不成?” “闲来无事,走一走罢了。谅你也不敢跑!走吧,我饿了。” 回府吃过饭,到了下午的时候,卫初宴照旧给赵寂收拾好书桌,正要退出去,却被赵寂叫住了。 指着自己身旁的一张木桌,赵寂道:“既是贴身婢女,我上学时你也不能离开,便在这里吧。你把那桌子搬过来,搬到我左后侧。” 尊右卑左,赵寂人虽小,却也很懂礼法了。她抿着唇端正地跪坐于桌前,示意卫初宴去搬,还挥动小手,朝着左后方比划了一下,从这利落的动作来看,完全看不出她之前为此苦恼过。 “主子,这恐怕不合规矩。” 书院中的先生是不教导书童或伴读的。 赵寂迟疑一下,她的确已发现了这个书院的不同,但是想到之前丁班的混乱...... “在我家,哥哥妹妹读书时是有伴读在侧的。” 赵寂认真解释道。 卫初宴自是知道这一点的,自高祖起,宫中设了太学,由当世的大才教导皇子皇女们诗书礼乐,到文帝时,儒道兴盛,道学渐渐淡出人们的眼线,活跃于太学中的,就多是大儒了。除了皇太子是由专人单独教导,其余殿下都是在太学学习,他们可带伴读,此时的伴读等到长大以后,便是殿下们身边最得力的臣子,日后带到封地,少不得封侯拜相。 这亦是之前万昭华那么自信她会答应做赵寂伴读的原因。 “民间私学,不比天家。主子既要在这边学习,便得守一方的规矩。” 初宴压低声音,同赵寂解释了一番。 赵寂心中又委屈起来,她是为了卫初宴好,怎么这人总不肯领情呢?难道跟在她身边学习就那么令人不能忍受吗? 卫初宴之前也是拒绝做她的伴读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说可以就可以,卫初宴,你不准去丁班!” 初宴便立刻说:“那我在门外等主子好了。” 赵寂差点被她气哭,但这里人这么多,赵寂努力地把眼泪咽回去,用力瞪了她一眼,越过她自己抱住了那张桌子,要把桌子朝这边拖。 虽是给学子使用的小矮桌,但仍然有些大,赵寂要张大手臂才能抱得住,抱住之后,还有些晃晃悠悠的。 这倒不是没有力气,只是从未做过这种事情的赵寂拿不准章法,掌握不好平衡,但她仍不肯放手,自己抱着桌子朝这边过来。 初宴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按住了桌沿,免得赵寂摔倒。 “卫初宴你松手!” 赵寂误会初宴想要阻止她,顿时像个小豹子一样张牙舞爪地朝她凶。 卫初宴哪里还能拒绝这样的赵寂?她认命地抱住桌子,同赵寂说:“我帮你搬,我帮你搬好不好?你放手,我保证帮你搬过去,保证就坐在那里。” 她说着说着,自己先无奈地笑了下,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赵寂生气的模样,像是在温柔地包容着赵寂的一切。赵寂被她眼中的宠溺“欺骗”,顺着她的意思松开了手。 卫初宴果真没有食言,将桌子往赵寂左边搬去。她搬弄桌子的时候,发丝在她单薄的脊背上飘荡,青丝柔顺,红色发绳点缀其上,经过赵寂身边的时候,赵寂伸手摸了一下,发丝自赵寂小手间穿过,熟悉的松墨香气又飘来了。 这香气后来搀进了梅花香,长久地纠缠在了赵寂的梦中。 但此时的赵寂只是觉得好闻罢了。正如她看着卫初宴,是觉得卫初宴好看,单纯喜欢看而已,却并不知道这时的喜欢后来会发展成为那样的深情。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除夕快乐!新的一年,新的气象! 第十五章 争辩 学堂,甲班。 左顾右盼,交头接耳,私语声此起彼伏。 同上午的和谐专注不同,下午的甲班,处处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自卫初宴坐到赵寂左后侧起,学子们便开始窃窃私语,课上到一半,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课堂终于如被烧开的汤水一般沸腾起来了。 “小小婢女,岂能......” “新来的这个万情儿也太不守规矩!” “忍一忍罢,那可是郡守家的表亲。” “如何能忍!尊卑有别,若是同这等人一同上学,日后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说的是,这卑贱之人......” 类似的声音不绝于耳,且有拔高声调的趋势,莫说五感远远高于常人的赵寂,就连卫初宴这种未分化的人也能听个大概。 这群人是自己不痛快,便也要给初宴她们找不痛快。 先生平素是不管台下事的,此时班中多了个学子,他也没发现,只是对卫初宴那张摆偏了的桌子多看了两眼。然而课才上到一半,台下的声音便几乎盖过了他的,这在他的教书生涯中还是头一回,霎时,胡子已然发白的先生捏着竹鞭,用力打了几下桌面,啪啪的脆响声之后,他威严说道:“安静!还未下课,你们便如此松懒,是否不想念这个书了?” 言下之意,便是若有人再敢闹,便有可能失学了。 这一招在平日屡试不爽,然而此刻,短暂的安静过后,却有人站了起来,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学子,他朝先生拱了拱手,随即指着卫初 分卷阅读20 宴道:“先生,我等之所以窃窃私语,是因不忿!学堂是我们治学的地方,何等庄严,如今一个小小婢女,却也能坐在这里!我们不服,不愿与之共处一室!” “哦?有这等事?” 掷地有声的控诉中,先生的脸色完全黑了下来,他一手轻捋胡须,一手执着教鞭朝台下走去,在卫初宴桌前站定了,坚韧的竹鞭点在初宴面前的小木桌上,一下下的敲击声中,他不悦地看向卫初宴。 这一看,他却有些怔愣。眼前之人容色清绝,气质温和从容,不似婢女,而她身上那件青色直裾,看起来虽然已然发旧,但用料却是上等的。 这......怎么会是哪家的婢女? 心中疑惑,而他见到卫初宴面对她的打量也丝毫不惧,仍是十分从容,便更是疑惑,本来在卫初宴桌前轻点的竹鞭也停了下来。 “我且问你,你可是我班中学子?” 初宴在桌后拱手一礼:“不是。” “我再问你,你是否是我班中学子的婢女?” 初宴微笑点头,随即在先生的怔愣中朝着自先生走下来起便看向这里的赵寂行了一礼,俨然是“认主”的模样。这令赵寂勾起了唇角,也令正要出言解围的万清鸢合上了嘴唇。 先生顺着初宴的目光看向赵寂,立时又是一怔。 是万家的这个孩子啊,难怪了,那样的高门大户,养出一两个过人的婢女实属正常,须知昨日,这万情儿第一次来上学时,那周身的气度也令他几乎移不开眼睛。 若是说这婢女身上是一股腹有诗书而带来的精神气,那么这万情儿,便全然是金山玉海中养大,用极致的富贵与极盛的权势堆砌出来的贵气了。 那贵气真是恰到好处,增一分则过了头,如同一夜暴富的巨贾一般,减一分又显得单薄,撑不起架子。而这样不增不减,却是真正爵贵才可能养出来的气度。 不知万郡守这位表亲,是否是哪个王孙的后人。 不过......这些且不管,如今要紧的是处理眼前这事。思忖片刻,先生收回教鞭,望着卫初宴道:“那么,你便不能坐在这里。” 此言一出,四周传来开心的呼声,众人脸上皆有喜色,只除了赵寂和万清鸢,她们冷冷的看向众人,一个是郡守之女,一个是当朝殿下,气势自是不凡。这一圈扫下去,压迫感朝着众人压过去,渐渐地,欢呼声没有了。 有人神色之间仍是不忿。但先生既已发话,这婢女便必须从学堂滚出去,这样想来,万家姐妹瞪他们几眼也无所谓了。 终归是输家。 “敢问先生,我为何不能坐在这里?” 这头,初宴无奈地同先生对上。她知道若是她不出声,那么赵寂也有办法令她呆在这里的,赵寂是看准了东西就不松手的性子,做事情同样,她既已让自己坐在这里,便绝不会接受她离开。赵寂会让学堂不得不接受她,但那样一来,少不得动用万家的势力,易给万家招来一个仗势欺人、横行霸道的坏名声,这于清鸢来说,总不会是好事。 没想到卫初宴敢反问先生,学子们顿时有些愤怒,有几个又按捺不住了,但想到之前万清鸢两人警告的眼神,又有些不敢作乱。 先生也没想到这婢女如此胆大,但注视着卫初宴清澈的眼神,他反而觉得可惜。 可惜了一双好眼,可惜了一颗胆大从容的心。 竟是生在一婢女身上。 婢女,何也?奴也!同牲畜无异,可随意打杀发卖的东西。 这样一个人,她来问自己这个先生,她为何不能坐在学堂。 岂不荒诞? “荒谬!你一婢女,难道还想有就学的资格?难道你主子便没教过你,什么是奴才的本分吗?你可知道,这学堂里坐的是什么人?他,她,他们!皆是身家清白之人,从无一人同你一般,是奴才,却想读书,还想同主子们坐在一起!” 先生这番话虽是指责卫初宴,但暗地里,却也在暗示她的主子未教她规矩,是连同主家一同骂了。赵寂何等聪明一人,岂会听不出他话语里的意思,霎时间,她的嘴唇已然抿的发白,小手更是紧握成拳,几乎便要呵斥出声。 卫初宴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安抚性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如同山中的微风,柔和地扫过赵寂,带来一阵清凉,奇迹般地令她冷静下来。 初宴眼里蕴藏自信,给赵寂的感觉是只要相信卫初宴便好了,不需要她出面,卫初宴也能轻松搞定一切的。 “先生饱读诗书,必定知道,圣人曾言‘有教无类’。上至天子,下至黎民,人人皆可向学。为何此时却不作数了呢?难不成圣贤也会有错吗?我亦是人,主子亦会为我交清束脩,为何我不能在此求学呢?” “奴与牲畜无别,人与牲畜有别,你既然入了奴籍,便不能算作是人了。” 卫初宴一笑,她自然没入奴籍。她非但没入奴籍,还是勋贵,日后也必定有官身。但此刻她并不想以这个来反驳这名先生,她从来不觉得奴隶便是牲畜,许多时候,家中的奴才比起那些官员们,更像一个人。 “先生错了。先生认为,牲畜会变成人吗?” 若是回答“会”的话,岂不是给了这婢女变成人的机会?先生不假思索道:“不能。” “那么,先生可曾听说过当朝右相朱弃石朱大人?” “自是听说过的。” “朱大人儿时家贫,家中父母因山洪而双双死去,他曾卖身葬双亲,因此在一个郑姓人家中做过四十年奴仆。后来他自赎己身,考取了功名,自此一路通达,六十岁时升任右相。可有此事?” 卫初宴声音清澈如玉石相击,咬字清晰,光是听,便给人很舒服的感觉,因此当她不疾不徐地把一段话说出口,就连那些叫嚣着要把她赶出去的人,也都有一瞬间的恍神。 已从卫初宴的话语中猜到了卫初宴接下来要说什么,赵寂彻底放松下来,安静听着。 同样明白过来的还有先生,先生擦了擦汗,点头道:“确有此事。” “那么,若是事实如同先生所说,牲畜不会变成人,那么曾经作为牲畜的朱大人,又如何能够变成人,并且是人上人呢?如果先生说自己错了,牲畜也能变成人,那么我作为一个奴婢,自然也能有求学的机会,因我也能成人。先生说,是还是不是?” 额前有大滴的汗珠滚落,先生擦之不及,隐约听见有学子在私下交谈。 “她说的好像有道理。” “话是这样说,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那这样一来,我们岂不与奴才无异了?不可不可。” “人家只是为了求学。说起来,若是那万情儿转变主意了,这婢女纵容有再好的口才,也不会 分卷阅读21 再出现在这里。” “所以难道事情的源头是那万情儿吗?” “真教人头大......” 这一声声满载疑惑的讨论中,卫初宴嘴边勾着一抹笑,朝赵寂眨了眨眼。 希望赵寂听了她今日这番话,日后为帝时能善待奴隶。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姑且算作跨年更吧,补上一更了,松口气。 寂太年轻了,阿宴会给她教几课。 第十六章 迷惑 雨已没在下了,但天空依旧不见放晴,坐落于榆林城西南的这间学堂之中,甲班教书的这位先生的脸色便如外边的天色一般,阴沉沉的。 他处在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里。 眼前这婢女所举的例子实是太过刁钻,他有心想要反驳一番,但是如若推翻,那么便是在说当朝右相即便脱离了奴籍,仍旧与畜生无异,这样的话语,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但若是教他承认卫初宴所说的有道理,却又会损害他作为先生的威严,日后,他要拿什么来管束这些学子呢? 只怕不仅管不住学子,还会被其他先生耻笑。 这样一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叫他好生为难。 于是他沉默了。 他沉默了许久。 在先生的沉默中,学子们渐渐停下了交头接耳,饶是也觉得卫初宴的话语很有道理,但他们仍然没想到,先生竟也找不出反驳的点。 宽敞的教室中,有什么如同乌云一般罩了下来,压得这些人喘不过气来。教室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甚至连檐下滴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这时一道声音如天籁般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先生有所不知,其实初宴并非奴籍。她是郁南卫家的嫡长女,本身便在丁班读书,如今会做我......八妹的婢女,实则,实则是小孩儿家做赌,她输了,便临时做上几个月罢了。皆是小孩子的玩闹,还请先生不要误会。” 心中觉得初宴该见好就收,这样闹下去,即便论赢了先生,日后在这书院怕也很是艰难。因此万清鸢站了起来,将卫初宴的身份说了出来,做了一番解释,也算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听了万清鸢的话,先生额前终于不再冒汗了,他能在梧桐书院的甲班教书,也不是个笨人,当下便立刻借坡下驴:“原来是平南王家的后人,难怪如此能言善辩。你这小孩,既是已在梧桐入学,为何又不告诉我呢?还同我做那无谓的争执做什么?罢了,你能自丁班跑来甲班读书,想是也是上进的人,日后便在这里吧,只是这桌子,要摆正一些。对了,日后......可莫要再立这样的赌约了,你也是勋贵家的孩子,如何能去给别人做奴仆呢?” 有些怕这孩子咬着不松口,先生一番话里,夸赞居多,只是说到最后的时候,仍然想要给自己找回一点面子。 卫初宴没想到万清鸢会在此时站出来,但清鸢既已开口,先生又那么快的接了话,若是她还咄咄逼人,便反而会叫人觉得过分了。 把心底那丝不甘压下去,卫初宴点头应了一声:“初宴知道了。” 只是桌子,却没挪过去。 赵寂让她放在这里的,她怎么会挪开呢? 当做没看到卫初宴的坚持,先生走回台上,继续讲课,面色仍然严肃板正,但是在座的学子都知道,在刚才那场交锋中,其实卫初宴已然赢了。 她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辩赢了在梧桐教书数十年的先生。 令人惊叹,却也令人害怕。 但也有人感到不快。之前出言向先生告状的那高鲟便是一个,他拿起竹简跟着先生的步调读书,掩饰着心中的愤怒。这人明明不是奴籍,却要教他们误会,若是他不误会,他怎会去告知先生? 如今,不仅得罪了万家,约莫也令先生不快了,这实在令人懊恼。 郁南卫家?他记得卫家的嫡长女是个不能分化的废物,该不会就是眼前这个人吧? 无论发生过什么事,课总是要讲的,等到击竹声响起来,众学子便四散开去,如同归巢的幼鸟一般,各自回家。 万府之中,万昭华听说了卫初宴来给赵寂做贴身婢女的事,也觉得有些荒唐,但万清鸢同他说那只是殿下心血来潮罢了,他便放下找赵寂劝说一番的念头,只是把初宴找去,关切地问了些话,又说了赵寂是在胡闹之类,但最后话锋一转,还是让她好好照顾小殿下。 初宴自然应了。说来奇怪,她只是比赵寂大了两岁,怎么这位郡守大人如此确定她能照顾殿下了呢? 她不知道,这还是因为她身上远超常人的沉稳。 从万昭华这里回去,赵寂已然用过晚膳,约摸也出去走过了,正安静地在桌前练字。先生并未布置课业,因此初宴猜测,这应当是宫里的功课。 约莫是万贵妃会检查,赵寂每写完一张,便让初宴晾干放到一旁的小匣子里,一连写了五张才停下来,揉着手腕不肯再写了。 卫初宴见其他宫女并未劝说,便知道这应当就算是完成了,便把最后晾好的一张纸小心折好放进匣子,然后锁上了。 赵寂把玩着手中的笔杆,有些无聊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然后问了句:“卫初宴,奴仆真的和牲畜有别吗?” 生在天家,养在深宫,赵寂却被万贵妃保护的很好,可就是保护的太好了,她偶尔见到宫婢被随意打骂,便觉得不舒服,有时见到还有人被杖毙,便更是难过。她有时也同皇兄皇姐们说,让他们不要这么随意轻贱人命,换来的却是他们的嘲笑。 她心中委屈,跑回去告诉母妃,可母妃也只会摸着她的脑袋告诉她,寂儿,他们并未做错什么,宫中每日不知有多少奴才被责罚,也不知有多少人会死在这里,那些人的命,一点都及不上她们的。 一个极贱,一个极贵。 可是赵寂总觉得,这样随意地拿走别人的性命,总是不好的。她很不喜欢这样,但自从皇太子哥哥以棋盘敲死了对他大不敬的中山王太子后,母妃好像......也开始想要她狠下心来,杀死一两个人了。 年纪虽小,赵寂却很敏锐,对于母妃所想要她做的事情,她更是抗拒的很,那夜闹了一晚,终究不肯下手,但那两人还是被母妃亲手杀掉了。 那些鲜血溅到她脸上,还是热的,她后来摸了一下,摸到一手的粘稠。 她罕见地同母妃发了脾气,甚至不愿与她回宫,若是回宫就代表着要杀掉更多的人,那么她宁愿长长久久地呆在外面。母妃拿她无法,允了她再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 这样,她才还留在榆林没有走。 虽然觉得母妃不对,但是这几日母妃不在身边,她又开始对此产生了怀疑,母妃不会害她,平日里也教过她很多道理 分卷阅读22 ,她怎么能质疑母妃呢? 在不安和迷茫中徘徊,赵寂正处于看不到前路的时刻。而卫初宴下午那段话,却如同夜幕中突然燃起的火光,将黑暗照亮了一角,令赵寂不由自主地朝着她靠近,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有联系的,不是无故发生的。 然后还有就是,奶寂留下来的原因很复杂,这里说出来的只是寂自己以为的原因。 第十七章 解惑 “卫初宴,奴仆真的和牲畜有别吗?” 这话传入初宴耳中,令得初宴讶异地望向了赵寂。夜色已至,屋中四处都燃了油灯,如豆的灯光旁,赵寂仰头把卫初宴望着,水汪汪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在卫初宴的记忆里,赵寂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她年少即位,身边猛虎环伺,因此,做起事情来,格外的狠,狠到将猛虎也驯养成了家猫。 前世的赵寂,从不在乎奴役的死活,她连勋贵都玩弄于股掌之中,何况是低贱如尘土的奴仆呢? 卫初宴今日的确是想要借着着同那先生辩论,来给赵寂一点提醒,可是在她想来,这应当是个漫长的过程,赵寂此时,可能也和其他人一般觉得她的言论大有不妥,毕竟,有些观念是深植于人们的脑海中的,旁人很难改变。 但赵寂偏偏很快便问她了,好像还很有兴趣的样子,初宴怕她仰得脖子酸疼,便蹲下身子,自下而上地望着赵寂。赵寂也随着她的动作低下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同她对视。 “自是有区别的。” 赵寂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立刻问道:“那为何奴隶也能和牲畜一样被随意发卖、记做财产,为何奴隶也能被随意打杀呢?为何人们杀死奴仆,便如杀死一只牲畜一般随意呢?” 这些问题来的又快又急,显然不是突然想出来的,恐怕这些已困扰赵寂许久了。初宴有些意外,随即耐心地同她解释起来。 “主子,奴隶自商周时便有了,到得春秋,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更是有许多做了奴隶,他们有些是自愿的,便如朱弃石朱大人,但更多的是被抓去发卖掉了,不到绝路,没人会做奴隶的。如今,齐朝繁盛,但是奴隶依旧有很多,官奴、私奴,在我朝律法中标明了是官府、私人的财富,的确可以由主人随意处置。因此,大流之下,许许多多的人不将奴仆当人看,这不假。主子要晓得,奴隶的生死不是系在自己身上的,而是系在那纸卖身契身上的。” “这是世人的观念、官家的律法所决定的,殿下不必存疑。但也不要将这些当做常事,以卫家为例,虽然卫家奴仆众多,但很少发生打杀之事。奴仆犯了错,会受罚,这是自然的,初宴儿时顽劣,犯了错也会去跪祖祠。但是若说随意打杀,却是很罕见的,不是犯了大错,哪家的主人会杀害奴隶呢?卫家不会,其他的勋贵家也不会。殿下许是看了一两个,便认为其他人都这样了。” 不过,赵寂不是应该在宫中长大吗,怎么会见到这些?万家也不似暴戾人家呀。 “不会随意打杀吗?” 赵寂也是一怔。她见宫里常有受罚的奴才,便认为在民间也是这样的,哪个奴隶犯了错,便会被拖出去打一顿,遇上主子不顺心,被打死的也有。 如她的二皇兄和三皇姐,就打死过不知多少奴才,听高沐恩说,他们还常拿人做猎物来围猎。 怎么民间不是这样的吗? “不会的,奴隶也是财物,打死了便等于损失了一笔财产,怎么会有人拿打杀奴隶当做常事呢?” 但是,若是生性暴戾顽劣,以打骂奴仆、甚至杀人为乐的人也不是没有,前世卫初宴见过许多这样的人,但这些还是不要同赵寂讲了。 “那么,你为什么又说奴隶和牲畜有别呢?” 赵寂给她说的更加疑惑了,既然奴隶是财物,那么似乎和牲畜也没什么区别。除了民间不随意打杀奴隶这一点外,她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当然有了。奴隶也是人呀,主子。他们会说话,会思考,亦会照着主家指配去做事,上进的,若能得到主家赏识,或是自己赚够钱财,还能脱离奴籍。这便是奴隶和牲畜的区别了,奴隶的根本是人。今日在学堂里,那些学子却完全将奴隶看作牲畜,他们不愿与作为您的“奴仆”的我一同念书,便是因为他们觉得被侮辱了,就连教书的先生,也将此视作理所当然。” 初宴想要纠正的,便是这个。那先生话语里的意思太过轻贱,她无法赞同那先生的说法,也担心这种说法将赵寂带偏。 “奴隶二字,牵扯了太多东西。初宴并非说奴隶不该存在,没了奴仆,许多人家都会大不方便。殿下,初宴想求的,是对他们的些微重视。” “些微的重视?” 赵寂把玩着卫初宴的发丝,疑惑地问出口。自下午不小心摸到了起,她就很想再摸摸卫初宴冰凉凉的发丝,现在卫初宴蹲在她面前,正好给了她机会,她抓着卫初宴的头发玩,像是找到好玩的东西一般,不肯撒手。 “主子可知道,齐朝一共有多少奴隶?” “数十万人总是有的。” “主子错了,本朝的奴仆,有数百万之多。” 赵寂松开手,十分意外。 竟有这么多人吗? “而这数百万人里,最终能脱离奴籍的万中无一。初宴所知,恐怕只有数十人。像右相那样脱离了奴籍、并且成为一朝重臣的,十几年来,也只有他一人。这其中固然有奴隶自身的原因,但更多的,是来自于他人的限制。主家压制、旁人看不起,他们自己也觉得理所当然,许多人就这样一辈子被禁锢在了奴隶的身份上。” “所以你才会想让大家不要那么轻贱奴隶吗?” “是呀,若是有机会,初宴想给他们争取些机会。” 不知想起了什么,初宴露出了有些怀念的神情,唇边也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似是将开未开的夜昙花。 赵寂赞成道:“等我有了封国,我也要让子民们不要再如此轻贱奴仆。我也不喜欢他们杀人,日后在我的封地,不得有人打杀奴仆,卫初宴,你说这样好不好?” 她的眼睛又大又澄澈,水汪汪地将卫初宴望着,极惹人疼。 初宴禁不住笑了笑,赵寂的初衷是好的,可是,太过天真了。 “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人命本就是不可被随意取走的,他们是人,我也是人,猫狗见到同类死了尚且会伤心,我不忍心看他们去死,难道不对吗?” 赵寂却又委屈起来。 听着她这一团孩气的话语,卫初宴眼里的笑意,却逐渐隐没了。她希望在赵寂心中种下一点善意,却不希望将她教成这么心软的样子。赵寂不是普 分卷阅读23 通的孩子,她是天家的皇女,她也不是普通的皇女,她日后是要成为齐朝的帝王的,一个帝王,可以有仁爱之心,却不能仁爱过了头,过了头,便成了软弱了。从赵寂的形容来看,她竟连看人死都不敢。 赵寂小时候,竟是这样心软的一个人吗? 那她后来,是如何成为那样的帝王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卡呀,卫大人要分化了,于是非常卡。 奶寂,自然也会慢慢长大,大家大约可以猜出来,相比于前世的激烈,这一世因为有阿宴在,她的成长过程相对温和。 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让我写前世番外吧。 第十八章 帝王之心 窗外夜风寂寂,屋内灯火闪烁,映照在墙上的那道瘦长身影,有一段时间静止不动,如同窗外默然屹立的棕榈。 事情......有些难办。 稍微合下了眼帘,初宴半蹲在赵寂面前,有些为难地想着事情,灯光落在她素净的脸上,扫过她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点剪影。 沉静、清冷,暗光在她身上浮动,而她,犹豫着要不要将该教的教给赵寂。有些东西,她不说便没什么,说出来以后,便超脱了婢女的职责......这倒也没什么。但她担心这些话会被暗处的耳朵听去了,传到万贵妃耳朵里,那她便被迫进入这位娘娘的视线中了。 如果说今晚上那番关于奴隶的话还能解读为少女的善良,那么接下来她要教给赵寂的,便是绝不应该出自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的。 此时的卫初宴并不知道,她早已进入了万贵妃的视线了,但那日贵妃是欣赏她的机警与冷厉,却不知道卫大人最擅长的不是这些,而是要动脑子的东西。 “卫初宴,你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耐心,赵寂又出言问了一次,她盯着卫初宴,觉得卫初宴是能理解她的人,但卫初宴偏偏不肯附和她,这令她的心中又开始茫然起来。 “主子能凑近些么?” “什么?” “我说......罢了,我凑过来也是一样的。” 犹犹豫豫的女声中,卫初宴将身子往前倾,几乎凑到了赵寂面前,再过一分,约摸就碰到赵寂的鼻尖了。原本侍立在一旁的一个宫婢见此大惊,急忙便要走过来拉开初宴。 “放肆!你这是大不敬。” 赵寂确实有些不习惯和人挨的这样近,但她的确迫切想知道卫初宴的想法,于是挥手屏退了宫婢,让她们到外头等着。 初宴等的便是这个了。 她只是没想到赵寂会直接让人退出去,这样也好,倒是不用她靠赵寂这么近了,靠的太近,她便能闻到赵寂身上的桃花香,这香气总令她感到悲伤。 还有就是,许是因为这世并未分化,闻久了赵寂的信息素,总令她有种头昏脑涨的感觉,约莫普通人闻到乾阳君或是坤阴君的信息素,就是这个样子吧? 婢女一退出去,卫初宴便也往后面退了些,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主子可知道,为何一国要有律法?” “自然知道了,律法是为治民。” “那么主子也应当知道,律法中,有死刑。” 此言一出,赵寂敏感地望向了她,眼神突然锐利起来,似是被夹到尾巴的小兽。 “对于一些犯了大错的人,初宴以为,判死是应当。便如一个人,他害了人性命,或是犯下另外一些十恶不赦的大罪,那么主子还要因为不忍见到他去死而饶他性命吗?” 赵寂的眼神看似凶狠,但当然不会把卫初宴吓到,她淡然地同赵寂对视,眼中是经过时光洗练的智慧,赵寂看着她,觉得卫初宴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像是美玉终于脱去了表皮上那层石衣,开始展露出璀璨的光彩来。 “这......自是不能的。” “那么主子便能明白了,为何初宴刚才沉默。因为主子说的,不让他们打杀奴仆,这其实是不可行的。庶民犯错尚且会受惩罚,王子犯错也不能逃过惩罚,难道奴隶却能免去不成?主子初心是好的,但是初宴也曾告诉过主子,人们是不会随意打杀奴仆的,若是一个奴仆真到了会被打杀的地步,那么约莫是他犯下了大错了。主子可以约束子民,令他们不得无故杀害奴仆,但是若是不让他们有这权力,那么便如律法不能震慑万民,终有一日,奴隶会不服管束。” “这是第一害。” 赵寂心中震动,她并未想到,只是不准他们杀人而已,为何会这样。 “那第二害是什么?” “第二害......便单单是针对主子的。” “针对我?” “不错。主子身份不同,日后......更是尊贵。若是总这样心软,最终反而会受反噬。主子家不比寻常人家,厮杀、暗斗,这些都是常事,主子不会不懂。” “卫初宴你好大胆,你知道吗,单凭这句话,我便能治你死罪!” 初宴弯眸一笑,如同花开:“主子前一刻还说不忍心看人去死呢,你以为初宴会被你吓到么?” 赵寂却像是被戳破了的纸老虎,恼羞成怒地抓起她的手咬了一口。细小的贝齿咬在初宴虎口上,熟悉的感觉令卫初宴霎时愣住。 与此同时,赵寂也呆了下,她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轻易被卫初宴激怒,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去咬卫初宴。 天家......仪态何存? 赵寂忙甩开了卫初宴的手,眼神左右扫着,就是不肯看卫初宴。 “你,你继续说下去。” 收回手,另一只手覆在有浅浅牙印的虎口上,卫初宴神色也有几分游离。 “天家无情。主子长在天家,约摸也见过许多的事情。陛下子息不昌,能即位的乾阳君就那么几个,主子总是说自己日后会封王,可见主子并不觊觎那个位置,可是这是主子不想就能躲过的么?主子不想,其他殿下便会觉得主子真的不想吗?陛下同皇后未生出乾阳君,如今的皇太子殿下,也只是个庶长子,主子真以为他的地位很牢固吗?” 这话语太过大胆,大胆到令赵寂暂时忘记了刚才的羞恼,张开小口,呆呆地望着卫初宴。 若是刚才她说卫初宴可被治死还只是吓她的,那么卫初宴接下来的这番话一出口,便的确是在刀尖上行走了。 妄议天家事,是死罪;她说皇太子地位不稳,亦是死罪;她还暗示自己夺位......有多少条命都不够她死的! 到的此时,赵寂才发现,卫初宴哪里是读书不行,这些东西她都看得如此通透,子民、律法、朝局,这些她都一知半解的东西到了卫初宴口中,却如信手拈来一般,想到她还能轻易辩赢学堂那先生,赵寂明白了,卫初宴恐怕一直在藏拙。 只是. 分卷阅读24 .....既然藏拙,又为何要对她说这些呢?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晚春里甜腻温和的空气中,赵寂冷冷地问向卫初宴。卫初宴看着她的小脸,却是一声叹息。 她怎么会不知道,可她就是想说。她不知道赵寂前世是如何醒悟过来、又是如何当上帝王的,但从她日后的行事作风来看,怕是受过很多的苦。 如今她回来了,又教她遇上了这么小的赵寂,有些事情,她宁愿是她来做,比如,为赵寂种上一颗帝王之心。 以相对温和的方式。 她不会让赵寂脱离原先的轨迹,因着帝王家无情,赵寂若不是装成乾阳君也便罢了,新帝即位,不会对作为坤阴君的殿下太过苛刻。可是对于乾阳君...... 是,因为是“乾阳君”,换一个人做帝王,赵寂是会被封王,可是无论即位的是何人,二十年内,削王都是势在必行的,到那时,赵寂焉有活路? 况且......万贵妃会让赵寂假装成乾阳君,恐怕无论赵寂自己怎么想,她都会被卷入争帝的漩涡中。 “我知道主子仁善,主子不想争那个位置,可是主子想过没有,若是其他任意一个殿下即位,他们真的会善待主子吗?主——” 初宴话未说完,赵寂极快地捂住了她的嘴,眼里隐约有了泪花。 “你不要再说了卫初宴。” 赵寂的声音有些抖,她不想听到这种话。 “你别说了......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你只同我说了奴隶一事,知道吗?” 是逼得太急了吗?在心中叹息一声,初宴点了点头。 第十九章 缠.绕 “我困了。你让她们去准备一下,我要洗澡。” 赵寂站起身来,走到床前,背对着卫初宴站着,认真解着腰间的玉佩。动作生涩,她自己从未做过这种事,只是为了找一件事情做罢了。低头佯装忙碌,余光扫到卫初宴推开门出去后,赵寂心中一松,拿手背揩掉了眼角的泪珠。 卫初宴说的那些话从前从未有人跟她说过,但是心思细腻、观察力又十分惊人的女孩此前隐隐约约也有了感觉。之前她分化为坤阴君,母妃却喂了她药让她暂时伪装成了乾阳君,那时她便觉得不对,可母妃只说是不愿她远嫁,希望用这种手段将她留在身边,她便乖巧地信了,匈奴凶狠,屡屡犯界,齐朝皇室每隔三五年,确是都会送坤阴君去和亲。 她面上是信的,但心中仍然存疑,尤其是......当她发现母妃此次回榆林,总是将她支开,神神秘秘地同舅舅商量些事情的时候,她总觉得不安。 或许是为了表示决心,或许是为了安慰自己,她总将自己日后会封王的事情挂在嘴边,可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隐约已经预感到了什么,而她很怕日后真的要去和哥哥姐姐争。 于是不去想,于是自欺欺人。 卫初宴的一席话,打破了赵寂给自己构筑的理想未来,她还小,总以为自己若是不去争,那么皇兄皇姐们也不会对她怎样,可是卫初宴告诉她,即便她不争,也没人会信她。 为什么不信她呢? 将好不容易解下的玉佩扔在床上,赵寂紧紧抿住唇,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得知主子要洗漱了,宫婢们很快将水抬到房间里,又架好屏风,赵寂张开双臂,习惯性地让她们为自己宽衣,却见到卫初宴还在房间里,顿时,小脸有些绷不住了。 “我洗澡的时候你不必干站着,你又不懂如何给我宽衣,也不会伺候我洗澡,让人带你去洗漱吧。我睡的时候,你也得睡了。” 极力压抑着声音里的哭腔,赵寂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卫初宴支开,她本来就忍的很辛苦,若是再被卫初宴那双沉静的眸子多注视一会儿,她恐怕就要在这么多宫人的面前哭出来了。 宽衣么?如何会不懂呢...... “是,那我便先退下了。” 眸中暗沉,卫初宴向赵寂施了一礼,跟着一个婢女走了出去。房门打开,赵寂看着她的身影走进庭院,庭院中树影幢幢,月光如洗,她一身青衣走在月光下,黄绿的萤火虫绕着她的衣摆飞舞,过得不久,随着那道纤细瘦弱的身影一同隐没在了黑夜里。 赵寂这才坐进浴桶里,把宫婢支开,抱着双膝将小脸埋进了热水之中,无声地流着泪。 她又记起了分化那天母妃端来的那碗药的味道。生涩、微苦,只小小的一碗,便让整个寝殿都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她躺在床头,被母妃哄骗着喝下那碗药,后来再醒来时,她才晓得,她这个坤阴君,变成了乾阳君啦。 当然还是假的乾阳君。 假的啊,怎么去争帝?即便能成,又要死多少人呢?让太子哥哥安稳地即位不好吗?她一点都不喜欢做皇帝啊。 肩头一耸一耸的,赵寂小声地抽泣着,晶莹的泪珠一串串地落进水里,很快搅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了。 …… 宫中有规矩,未成婚的殿下们睡觉,是要有宫婢在寝殿中伺候的,并不是不让宫婢睡觉,只是要求每当小殿下们有动静,她们得立刻醒来,小心伺候着。这里不比宫中物什齐全,负责守夜的婢女都是在赵寂床前铺一席被子睡觉的,卫初宴来了之后,因她接的是贴身婢女这个职位,睡在赵寂床前的便是她了。 这是重生以来,第一次距离赵寂这么近。卫初宴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背对着赵寂睡着,不然,她会忍不住一直盯着床上那团小小的隆起看。 每看一下,心头就柔软一分,她怕多看几眼,以后就不舍得离开了。尤其.....现在的赵寂还令人这么不放心。 而赵寂,赵寂也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她晓得自己眼圈是红的,她怕黑,屋里仍然留了一盏油灯,所以如果不藏好来,也许会被卫初宴发现她哭过。 不想教她发现。 小孩子睡的快,觉也沉,这不仅适用于赵寂,也适用于还是孩子身体的卫初宴。这夜两人虽各怀心思,但其实很快便睡着了,一张高高的床,一个矮矮的地铺,熏人的春夜之中,女孩和少女的呼吸渐渐均匀起来,夜风被挡在窗外,几乎密闭的房间里,屋中的桃花香,渐渐清晰了起来...... 桃花勾起了另外一种暗香,那香味极淡,几不可闻,羞涩地同勾魂的桃花香气缠绕在一起,仿佛本就应该如此相依。 桃花进了初宴的梦里,化作了那些好像永远都不会有日升的长夜,化作了飘散的帷幔,帷幔后是宽大的床,床边层层衣袍堆叠......那些衣袍四处散落,从床上一直延伸到了床脚,到寝殿朱红的大门前...... 她曾亲手脱下过它们,从生涩到纯熟,而现在重活一世,赵 分卷阅读25 寂说她不懂为她宽衣。 怎么会不懂呢...... 第二十章 争执 那些关于衣袍的记忆一闪而过,旋即化作大片大片的桃花,太阳升落,四季变换,春雨化作了冬日的薄雪,桃花却依旧盛开着,盛开着,颜色无双,如同那个无论何时都美得让人想起盛夏的女人。 赵寂啊。 长大以后的赵寂。 她梦见她和赵寂走在长安繁华的街道上,青瓦飞檐,茶馆中满堂的谈笑,酒肆里粗犷的酒令,街道两旁守着小摊吆喝的摊主,摊子上好玩的精巧玩意儿,好吃的米糕酥糖糖葫芦…… 赵寂一身缁衣走在她身旁,锦缎的料子流水一般直泻而下,显出袍服的平整精致,她的发丝由一只玉簪挽就,手上一只同色的镯子,卫初宴牵住她的手,她好奇的四处张望,桃花眼中水波荡漾。走动间,两人的手摇摆着,赵寂袍袖较宽,时不时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梦中的卫初宴陷入了迷茫,她从未与赵寂一同出过宫,赵寂好像永远呆在她的皇宫里,像前边的几任帝王那样,在那座宫城中把玩天下,只在春狩秋猎时离开皇宫。 她也确信,从未与赵寂一同出现在集市中,梦里的场景的确很美,但却不是她熟悉的过去,她开始发现一切的不对。 于是她便醒来了。 于是怅然,于是头疼。 一手撑在被子之上,卫初宴自被窝中直起了身子,头有些昏昏沉沉的,约摸是半夜骤然自梦中醒来的不适。 醒来后第一眼,卫初宴望向了那张黄花梨的大床。 屋内留的那盏油灯还亮着,不过比起睡前要黯淡很多了,约摸是灯芯快燃尽的缘故。橙黄色的灯光之下,床上那人四仰八叉的睡姿展露得一清二楚,被眼前的场景逗笑,初宴站起身来走到油灯旁将灯芯拨上来一些,立时,房中亮了许多。 卫初宴便轻轻走到赵寂床前蹲下来看她。 明明睡觉前是好好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的,但到了此刻,赵寂俨然已是完全从锦被中滚了出来,面对着床的外侧熟睡着,将红色锦被团成了一团抱在了怀中,一只小脚还很有侵略性地横在了被子上,精致脚踝吊在床沿。 熟悉的充满占有欲的姿势。 那床被子,约摸就是前世的她经常处在的位置。赵寂睡觉是有缠人的习惯,她总被赵寂勒得浑身酸痛,有时还会被突然钻进她怀里,趴在她心口睡觉的无赖帝王弄得气闷,直接醒来。 原来她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呀。 情不自禁地又笑了几下,感觉脑中的昏沉消散了许多,卫初宴小心地把被子从小坏蛋怀里“救”出来,展平了给她盖上,想到这样的夜晚并不算冷,便刻意留了一些缝隙,免得赵寂夜里热起来又胡搅。 给赵寂盖被子时不免会凑近一些,这样一来,叫卫初宴发现赵寂双眼有些浮肿,眼圈微红,好像是哭过的样子。 所以后来,到了床上,赵寂偷偷哭了么,为了她之前那番话? 手指轻柔地拂过赵寂眼角,卫初宴心情复杂地盯着赵寂看了半晌,这才回到自己的“床”上。 只是怎么也不能入睡了。 睁眼到天明,卫初宴的眼下有些浮青,赵寂眼睛却不再红肿了,一点都看不出可能哭过,早上的时候,她还看了卫初宴好几眼,目光几次落在卫初宴的眼睛上。 而后突然又不高兴了。 卫初宴一路送着赵寂到书院,又同她一起上了一天课,却见赵寂一整天都是冷冷淡淡的,也不似昨晚那样追着她问她问题,这令思索了很久的卫初宴有些意外。 她以为经过昨日之后,或敲打或好奇,都可能是赵寂的反应,却不想她今天如此安静。 赵寂自然也想再和卫初宴说些话,她起来时本来便是这么想的,卫初宴虽然大不敬,但是,似乎没什么恶意,反而为她指出了她一直没想过的事情。 当时的确不能接受,可是后来想了很久,她觉得可能自己反而还得谢谢卫初宴的。 然而一觉醒来,她发现卫初宴眼神中流露出倦色,眼底也一片青灰,一看便知道是没睡好。 只是和她睡在同一间房里,便这么让卫初宴不能忍受吗?竟是连睡觉都不成? 赵寂又一次想到了这个人是如何的想要避开她,连带着,连昨日对卫初宴的改观也被抛在了脑后。 卫初宴聪明又如何,有才华又如何,不喜欢她的人,她也不要去喜欢! 然而这种决心并未持续多久,几日之后,当甲班开始传出卫初宴是个不能分化的废物的风声时,赵寂罕见的发怒了,甚至当面斥责了他人,这令一直暗地里跟着殿下的高沐恩等人感到十分错愕。 殿下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平常时候总爱板着一章小脸,做出一副不准旁人亲近的样子,但其实是很心软的。她也极少呵斥宫人,就连那日被王家随从围攻,她也只是呵斥一声:“放肆!” 但这次,却说了不少一段话。 事情起源于其他学子在课间的谈笑。 不知是谁从哪里得知了卫初宴的身份,知道了她已经完全丧失了分化可能的事实,在班内大肆宣扬开来。于是,书院中的这些学子,对于卫初宴都开始有了些看不起。 卫初宴能言善辩又如何,将先生辨得哑口无言又如何,她一普通女子,难道还妄想同他们一样读书学理,日后做官不成? 不若早早嫁人吧! 赵寂便是听了这样的言论,这才耐不住地同他们争辩起来,她极轻蔑地看着这些只会在背后议论他人的胆小鬼,言说道,卫初宴即便不分化也比他们强上太多。 她的确是这样想的,虽然卫初宴十分讨人厌,但是卫初宴的确是很厉害的。 她懂得很多别人不懂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爱你们! 第二十一章 种子 “狂妄!万情儿你也太过狂妄!她卫初宴不过一不能分化的普通人,如何能同我们比?” 赵寂那番话一出口,原本还只是四散谈笑的人皆是一堵,许是想起了之前先生同卫初宴的辩论,他们也没有了底气,但面子被下,这些素来认为自己高人一等的学子岂能承认他们不如卫初宴?便有人梗着脖子咬紧了卫初宴不能分化一事,誓要同赵寂争个高低。 赵寂仍然是冷笑,她向来知道普通人在勋贵眼中没什么地位,但当这些人眼中的轻蔑和话语中的恶意全然指向卫初宴时,她只觉得气怒。 “不能分化又如何?不过是不能继承家业罢了,哦,是了,在你们这些没有半点能力的人眼里,祖上传下来的那份家业何其重要,你们自然是要咬住不放,以求继承的。但是卫初宴,她即便不能做卫家的继承人,于她而言也 分卷阅读26 无什么损失,她那样的人,是要自己打下一片家业的。” 她这话又令众人一噎,之前争论的最凶的几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被她这番完全不给面子的话弄得极生气,片刻,才有一道声音远远地响起来。 “我倒要问问,她要如何打下家业?万情儿你别忘了,我朝勋贵十有八九都是分化之人,大小官员即便有不能分化者,也皆是男人。卫初宴她一女子,不能分化如何做官?不能做官,又想举业,难道要去行那商贾之事吗?可笑!商人岂能和我们比?” 话音一落,立刻便有人附和:“张兄所言甚是,卫初宴不过就这一条路罢了,哦,等等,我倒忘了,既是女子,不能分化也还有另一条路可走嘛,万情儿你不若劝劝那卫初宴,让她不要再来书院治学了,在家中学些女红,早日借着卫家的势力嫁个高门,岂不是最好了?” “是了,单看容色,卫小姐实是上上之品,我正好未曾婚配,不若便考虑一下我吧?那小手,那脸蛋,啧,真能娶回家,虽然她不是坤阴君我也会好好疼她的!” 这话一出,许多人都笑了起来,其中有几名女性乾阳君,却渐渐冷了脸色。 实是这话语里对女人的轻贱之色太过露骨了。 “王轩,你在自己家纨绔也便罢了,非要出来丢人现眼吗?书院斯文之地,你在此淫言秽语的,是要污了圣人的耳朵吗!” “钱家二姐,你别生气啊,难道你也看上了卫初宴,想要来分一杯羹吗?好说好说,等我——嘿嘿!” 被钱家小姐呵斥的这王轩本就是个顽劣的,虽然还未满十五,没有标记人的能力,但是平日里斗鸡走狗、欺男霸女之事却没少做。他家叔叔是九卿之一的大行令,主管本朝对外族的交往事宜,手中权柄大,连带的令家中这些小辈也嚣张起来,这王轩只是他一个外甥,在榆林却也少有人敢惹。 因此对于这斥责,他也只觉不痛不痒。 赵寂给这些人气得小脸通红,平日里哪有人敢在她耳边说这些呢?乍然一听,她只觉恶心,一声“放肆”便脱口而出,却只震慑了众人一瞬,他们是不知道赵寂身份的,单单是被她从气势上压住了而已,等到回过神来,便是一阵大笑。 “万情儿啊万情儿,是,你是万郡守的表亲,在这榆林,郡守大人最大,你的确也有狂妄的资本。但我等也不是吃素的,你这声‘放肆’,是想说给谁听啊?你去问问你三姐,问问万清鸢,问她会不会同我们这样说话?” “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这边吵嚷正盛,有几人说到兴头,自以为抓住了把柄,手舞足蹈的,如同鸭子一般可笑。那头卫初宴自外边回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由一愣。 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理清了事情的大致脉络,初宴心中有些无奈。 主要还是感到意外。 即便放在前世,她也没遇上过这样的场景,那时她虽身怀旧疾、在外人眼里只是个最下等的乾阳君,但终究是分化了,却没想到,原来在这些人眼里,不能分化竟是这样值得人轻蔑的。 与其说是轻蔑,不如说是他们只能从这方面打压卫初宴了,这一点,卫初宴实是清楚的。她只是没想到,自己的身份暴露得这样快,更没想到,只是出去一会儿,赵寂便和这些人吵起来了。赵寂是王族,宫中小殿下们即便有口角,多半也是斯文的,哪里听见过民间嚷骂呢?果然,怕是被气狠了,殿下看起来就像要咬人的小豹子,已然被激怒了。 卫初宴忍不住摸了摸昨日被咬的地方,那里,还有个小齿痕。 想到前世听赵寂说的一些皇家秘事,似乎宫中的小殿下们有时是真的会打架的,今上,咳,今上儿时也是这样过来的,似乎还觉得皇儿们打一打不是坏事。 因此,赵寂是真的会打人的,但她刚分化不久,之前踢折了王申的腿还吓到了,此刻也在犹豫,她真的自己拿不准力道,怕打死人。 屋中混乱,但赵寂对整个局势的观察还是在的,当门口突然多出一人,她便敏感地看了过去。见到是卫初宴,见她淡然站在门前、轻抚着虎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顿时小嘴一抿,不去看她,转而开始巡视屋中,打算找那个满嘴脏话的人打一顿出气。 她的目光落到王轩手上,像是豹子盯紧了猎物,蓄势待发的,卫初宴看着她这眼神,便知道再不出手,便有人要倒霉了。 走了进去,众人的眼神在此刻也落到了她身上,满怀敌意的、暗含蔑视的、目光下流的......这些不会让人觉得舒服的目光中,卫初宴神色平淡地同他们一一对视,觉得自己有些无辜。 来到榆林之后,她未惹过任何一人,可是这座位于齐朝南方的城池,却已经向她展示了此地掩藏在那和暖气候下的“彪悍”民风。先是在丁班莫名其妙地被打,后是在甲班被人为难、在暗地里议论,她此行是来避事的,哪知榆林竟比郁南还要叫人心累。 有违初衷啊。卫初宴的目光扫过一圈,落到赵寂身上,又想到此行做的最违背之前心思的一件事,其实还是又到了赵寂身边,明明之前都打算再也不去想、不试图去见这个人的。 真是......她明明只想假装做个笨学生,好生地过完这几年,到得长大,回卫家去收一收网,把造反的火苗浇熄,之后,齐朝天高地阔,她哪里都去得。 除了长安。 然而,世事便如同天边变化的云彩,你以为它会变成你心中想要的形状,但事实总是出人意料。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自卫初宴进来以后,班中的议论声少了很多,之前她和先生的那一场辩论实是令人惊叹,这些学子虽然嘴硬,但是真正对上卫初宴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神,气势便不自觉地弱了下去。他们心中警惕,如临大敌地看着卫初宴,打算要在她开口说出第一句话之后便将她的话语驳回,以便压制住这人嚣张的气焰,然而......小心翼翼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问话。 “你们在做什么?” 这句话配上卫初宴那淡然的神情,让众人都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憋闷的很,一直在暗地里挑拨的高鲟也是一阵气闷。 有什么比他们在这里挑衅了半天,正主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来得让人丧气呢? 有时候看着卫初宴的眼睛,会像是见到书院中那些见惯沧桑的先生,她眼中有神,而又幽深,清清冷冷地,总让人觉得不可亵渎。 起先说的最起劲的那个王轩,在卫初宴淡淡的扫视下,也没了那旖旎的心思。 虽然气势上被压住了,心中也已有了怯意,但是学子人数众多,小声互相说上几声,互相鼓励 分卷阅读27 一番,便又有了底气,他们陆陆续续地对卫初宴喊话,所说话语倒与之前对赵寂说的别无二致。 只是少了许多的神气。 你一言我一语中,卫初宴将事情理得更清楚了,弄明白以后,她蓦地笑了起来,这一笑倒把大家都给笑楞了,不仅是那些来挑事的,就连赵寂也睁大眼睛,很疑惑地望着她。 不知她为何发笑。 倒有几个愣头青将这笑理解成了挑衅,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大约也是想动手,倏然自座椅上站了起来,赵寂盯住了他们,打算等他们一动就去打人。 她不用很大的力气就好,她就用一点点的力气。 “我觉得你们说的很对。” 眼中的笑意还未消散,卫初宴从容站在靠近台上的位置,说出了一句惊人的话。 下面众人奇怪地互看几眼,小声的讨论起来。 “她莫不是疯了?” “我看她肯定有阴谋,不要掉以轻心才好。” “什么啦,你们看她自己都承认了!” 赵寂听着卫初宴说话,捏紧了手中的玉质笔杆,神色中很有些不快。 卫初宴浅笑着看她一眼,再望向众学子时,却变作了似笑非笑的模样,她轻启朱唇,继续说道:“对呀,我没有分化,眼下看来,也已过了分化的时间,是不可能分化了。所以呢,你们说的很对,我又不能入仕,也不能自降身份去经商,如此,似乎只有嫁人一条路可走了?” “就是嘛,你看,早这么通透不就行了。” 便有人冷笑接道。 初宴盯着那人,盯得他身上发冷,蓦然闭上了嘴,她才继续道:“做官啊?做官很好,做官嘛,就知道做官。” 这一声便是嘲讽了。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四周又喧闹起来,皆是被她这句话给气的。 卫初宴充耳不闻,紧接着说道:“你们去做官,我去走我的第三条路。我不经商,也不嫁人,我可以去做门客呀。动脑子的事情,与分化和未分化有关么?” 她的眼神再次扫过众人,他们本有些愤怒,但等到他们体会到卫初宴话语中的含义,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如今的门客之风,不比春秋那时鼎盛,但朝中大臣仍然会在府中养些门客,莫说大臣,就连皇族,也常有门客入府,许许多多的大事,是要由门客们研究、商议后,才让大人最后拿捏主意的。 这也正是许多无才无德的勋贵子弟入仕后,却很少行差踏错的原因。他们自己的确不懂为官做事,但是门客们懂啊。 做门客的,多是些普通人。 卫初宴之前说了,动脑子的事情上,分化之人,还真不见得比得过这些普通人。因为知道自己手中没有太多的筹码,这些人反而是最会钻研的。 而一个人如果真有才华,别人并不会在乎他是男是女,作为乾阳君的女人尚且可以做官、可以为帝,那么在不怎么看重身体好坏的门客这一行业,是男是女,没有太大的差别。 但是,因着去做门客的女人还是太少了,这些人之前都没想到过这个,他们也没想到,卫初宴真的是想去做人家的门客。 “诸位同窗先前便说了,初宴口舌锋利,那么初宴想请你们为初宴思索一二,以初宴的口才,高官之门可能进得?侯爵之门可能进得?哦,听说殿下们求贤若渴,那么,初宴再磨炼一两年,努力将这口舌磨练得更锋利一点,诸位说,会不会也有殿下会收留初宴呢?”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卫初宴的辩才他们早已领教过,如今也没人敢说她不能。心思深沉的人,已在想要堵死卫初宴以后的路了,但是他们立刻又想到卫初宴背后是卫家,没有分化,她若是想像她外祖那样位列重臣是不行,但是以卫家的势力,她说她日后能够给高官甚至殿下做门客,却是没人敢;驳斥的。 见他们果真陷入了沉思,卫初宴又是一笑。但此时见到她笑的人再也不会觉得她真心在笑了,反而觉得那笑容之中有种说不明白的味道,很是令人忌惮。 “诸位是否听过,口舌也可杀人呢?诸位说初宴口舌锋利,初宴也便也好奇起来,自己的口舌是否是和刀子一般锋利呢?初宴是女人呀,是未分化的普通女人,不如你们这些在背地里议论人的乾阳君胸怀‘宽广’,先生先前当堂呵斥初宴,初宴尚且要与他论一论理,日后初宴若是真入了哪家大人的门,想起今日这茬,一日想,日日想,以有心对无备,总也能教初宴找到机会问候一下诸位的。诸位说是不是?” 若是之前还只是争辩,到得这里,便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众人大惊,觉得卫初宴太过狂妄。他们也不是好欺负的!有了提防,难道还怕卫初宴在背后捅刀子?但细想一下,却又觉得冰寒彻骨。 是了,他们还能日日防着这卫初宴吗?以有心对无备,这话当真诛心! “朱门大户啊,高门勋贵啊,转眼间便倾覆的有过吗?初宴见识少,没见过,初宴胆子也小,日后也不想见到。但若是有人想让初宴见识一番,初宴也却之不恭!” 意味深长地说完,卫初宴走到座位前坐下,此时,已没人敢偷偷看她。 赵寂倒是一直看着她,可眼中也有惊色,她知卫初宴恐怕是很聪明的人,但她没想到卫初宴能厉害成这样。 卫初宴感受到她审视的目光,心中一定。 猜忌吧,怀疑吧,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日后就不会再亲近起来。 她知道赵寂的性子,赵寂自己也是很会揣度人心思的人,亦是看十步走一步的人,而作为一个帝王,赵寂不喜欢有人太聪明。 而卫初宴就是这样的聪明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一段,说好玩一点就是卫大人告诉这帮小子,你们今天欺负了我,我不能报仇,但是我以后找到机会,就要报复回来,而且要报复,我就要报复你全家。但是你们要是打住,以后别犯了,我就当没发生过。 然后阿宴是觉得自己能一箭双雕来着,然而......来,给你们加个小剧场: 卫大人:知道我坏蛋了吧,不要亲近我 奶寂:卫初宴好聪明好厉害 第二十二章 做我伴读 回去的时候下起了小雨,细如牛毛的雨丝飘散在空中,路旁的浮尘逐渐沉了下去,空气变得湿润凉爽,沁人心脾。 卫初宴先出来,她站在檐下伸手试了试雨势,从赵寂的随从手中接过一把油纸伞,在赵寂走出来时恰如其分地为她遮住了细雨。 走了一会儿,赵寂的脚步慢下来,渐渐地,同初宴平行了,初宴便把伞朝她的那侧偏过去,自己便也自然而然进入了伞下,但一侧的肩头仍是给这晚春的雨沾湿了,显出一片深青 分卷阅读28 色来,如同路旁颜色渐深的树叶一般,有一种沉稳而又生机勃勃的感觉。 来到马车前,等到赵寂上了车,卫初宴正要往驭位上坐,被赵寂抓住了一片衣角,旋即,一股不小的力道将她往车里扯去:“下着雨,你不必驾车了,进来吧,自有人会去驾车的。” 差点被小豹子扯的一个趔趄,卫初宴单膝跪在辕座上稳住身子,轻声应了,而后倾身朝车舆内探进去,寻了个接近前边车帘的位置坐下。赵寂随意坐在车中,见她将脊背挺的直直的,如青竹般坐在一侧,眼帘微阖,眼神低垂,如同还坐在书院课室中。 这个人,好似永远都是一副规矩守礼的模样,但其实,她都敢在课上反驳先生,亦敢一下子威胁数十名学子,谁说她守规矩呢? 坐了没一会儿,马车果真动了起来,车轱辘转着,在和风细雨中发出悠扬的声音,便是在这样的声音中,赵寂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腰间的鱼形玉佩,几次看向卫初宴,又几次把头转过来。 卫初宴便抬头看了她一眼,柔声问道:“主子可是有什么事吗?” 今日那番话以后,许多人都会疏离她吧,赵寂也曾露出惊疑的神色,约莫也发现她卫初宴不是什么好人了。 这样便最好了,初宴面色平静,心中微痛。她借着那一眼仔细看了看赵寂,可是,却没发现她的排斥,反而见她眼里隐约露出一点期待。 卫初宴心中疑惑起来,难道是今日那番话还不够露骨?可是赵寂确实是听懂了的,她不会看错。 “其实也没什么事啦。” 这一眼看得赵寂小脸微红,她的眼睛左右瞟着,闪躲着卫初宴的眼神,含糊地回了她一句。 初宴却想起一件事来,神色稍微认真了些:“主子,今日你是在同他们争辩吗?” 赵寂点了点头:“他们太可恶了,竟在背后那样说你。不是,我是说,他们竟在背后议论人,不管议论的是谁,本殿都是看不下去的!还有,你若不突然回来,我也能辩赢他们!” 说到最后,她的话音却弱了下来。 若是说辩论,她实是不在行,但若说能不能辩赢,其实是能的。她只需向那些人亮明自己的身份,言明她看重卫初宴的才华,日后会器重于卫初宴,那么那些人自然也输了。 卫初宴今日反驳他们时所用的,实则同赵寂说的,她会自己挣出一片家业的基点是一样的。这俩人都早早明白了卫初宴的厉害,这样的人,只要有人器重于她,她便能举业。 可是,问题便在,在那些人面前,赵寂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因此,她无法像卫初宴一般辩赢他们。 赵寂自己清楚这一点,因此虽然强撑着说自己能赢,实则也没有底气。 卫初宴则想的简单一些,她并未听到赵寂说她能举业的那番话,因此只是觉得赵寂可爱。连强要面子的模样都是如此可爱,须知,她回到班中的时候,赵寂说不过那些人,都快要出手打人了。 哪里能辩赢呢? 这时候的赵寂,可还没成长成日后那个能在朝堂上气死大臣的轻狂帝王啊。 “主子何必自降身份呢?都是些毛头小子罢了,主子同他们较真,不是将自己放在同他们一般无知而低微的位置了吗?” “若不是他们满嘴的胡言秽语,你以为本殿会理他们么!实是他们污了本殿的耳朵,本殿才出口教训一下他们的!” 赵寂便又急了,还有些生气,她一生气便不自称“我”了,觉得这样能给自己添一些气势一样。 过了一会儿,赵寂又小声说了句:“他们那样说你.....” 这句话很轻,但卫初宴却突然听清了。 马车滑过一条街口,有些颠簸,卫初宴伸手扶了下车框,轻声叹了一口气:“主子也知道,那些人满嘴污言秽语的,会污了主子的耳朵。须知对付这类人,你不去听,不去管,过得一会,他们自觉无趣,也便散了,而像这样上前辩论,他们却反而觉得起劲。以初宴的经验,若是不想耗费心神,不去理他们就是了。主子不必担心,这样的话语,并不能在初宴心上掀起波澜。初宴......若是生气,也不会同他们做口舌之辩,初宴会在日后寻机会报复。” 说到最后,卫初宴又忍不住强调了一下,提醒赵寂她这人并不是什么好人。 但赵寂自动略过了后面那句话,将心思放在了前几句话上。 明明那些人的嘲笑对象是卫初宴,可现在卫初宴却反过来安慰她。她的神色很淡然,眼神也是真的平静,好似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是真的性子淡然,还是......从前遇上过太多这样的人、事,看得多了,经受的多了,所以此刻才如此不在意呢? 赵寂记得,卫初宴是十二岁多一些,那么以十岁分化来看,这样的恶意嘲笑,至少也持续了一两年了。 母妃曾言,卫初宴远走榆林,恐怕是在郁南待不下去了。郁南,那是她的家呀,一个人在家中都找不到立足之地,可见所吃苦头比今日的大得多,难怪她现在一点都不在意了。 类似的猜测一经开始便压不下去了,赵寂又想到,她之前为难卫初宴,让她去驾车,可卫初宴却做得很好。难道......她在家中也时常受人欺负,所以许多只有低贱之人才会去做的活计她也会? 心中难过的要哭出来了,赵寂深深看了卫初宴一眼,看得卫初宴一头雾水。 而后,赵寂捏了捏玉佩,终于问出了那句今日她想了很久的话:“卫初宴,你要不要来做我的伴读?” 作者有话要说: 小豹子小老虎小奶狗小奶猫,你们喜欢哪个都可以~ 而阿宴就很可怜了,她只有大骗子大坏蛋大魔王一类的头衔...... 抱歉啦更的比较晚因为家里有一点点事情。 我有在书评区说明更新时间的,以后晚上十点还没更,就请大家去看看书评区,我一般会写明是几点更新。 然后,快入V了,然而我攒不够夺命三章,所以只好顶着压力把时间延后一些,先跟大家说说快V了,请大家继续支持了。 还有就是,不要总问我卫大人什么时候分化嘛,因为这就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呀,你们看,每一章我都没有在水的。 第二十三章 抱住 清脆的话语如车舆四角滴着的水珠一般落下,传入了卫初宴的耳中,初宴眼神突然一凝,十分意外地看向了赵寂。 赵寂摸着腰间的精巧玉佩,略显紧张地同她对视,卫初宴曾拒绝过她一次,虽然那次明面上是她拒绝的卫初宴,但若是卫初宴不先显露出十分抗拒的模样,她又怎会出言拒绝?原本这事是母妃提出来的,那之后她也没想着要这人做她的伴读了,但是 分卷阅读29 当卫初宴在书院中说出她日后要为殿下们做门客的时候,她的心便是狠狠一跳。 心中那堆已经浇熄的火,仿佛被新的火苗加入,又开始燃烧起来。 如果......卫初宴想要做门客,那眼前不就有一位殿下在吗?卫初宴说出那样的话,是不是在暗示她什么呢? 心中有了想法,但是还是犹豫着要不要问出口,她曾被拒绝过一次,若是再被拒绝一次,她脸要往哪搁?但后来想到卫初宴过的不好,她便脱口问了出来,问完,她觉得轻松,有些期待,却又十分担心。 旋即,卫初宴将她的这种担心落实了。 “主子,初宴才疏学浅,恐怕做不了主子的伴读。” 赵寂捏紧了玉佩,忍着火气道:“你有没有才学,本殿下自己有眼睛会看,拿这种理由来搪塞我,你当我会信吗?你自己都说了会去做殿下的门客的,做我的伴读,不是比门客还好吗?我不管,你今日若是说不出个正经理由来,便准备收拾东西跟我回长安吧!” 初宴又是一叹,她没想到赵寂不仅没因白日里发生的事而疏远她,反而又起了让她做伴读的心思,这个伴读......是万万不能做的。 她心中无奈,但见到她这幅为难样子的赵寂差点没给她气炸了,做她的伴读真的那么让卫初宴为难吗? “好吧,主子,其实是因为,初宴今日是骗他们的。” 赵寂微微抿住小嘴,皱紧了眉头看向她。 天色尚早,光线也还充足,些微的颠簸中,隐约能瞧见初宴腰间的香囊,香囊上绣着几只蝴蝶,随着马车的行走而翩翩飞舞着,如同赵寂此时纷乱的内心。卫初宴的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神色难明地望着赵寂,眼中一抹赵寂看不懂的退却。 “骗他们的?” “是呀,就是骗他们的。我不想做什么门客啊,骗他们的。主子,一个人在和人争辩的时候,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话语,但那话语中的真实度,其实是有待商榷的。无论如何,只要让对方信了就好。我今日跟他们说我会去做门客,不过是为了告诉他们,他日初宴自有方法报复回来,以此来震慑他们,但其实,许多年以后,初宴想做什么,都不由今日这番话决定。” 眼帘微阖,卫初宴神色平静道。 “你,你怎能如此骗人?” 赵寂却深受打击,她没想到卫初宴言辞凿凿地说出的那些话语,竟是骗人的。 若是骗人的......那卫初宴自然也没想着要来给她做门客,她自己在那里猜来猜去,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到底还是太小了,见她这幅样子,卫初宴又是一叹。赵寂是很聪明的,可惜,无论是性情还是阅历,都太过天真和稚嫩了。 她更加坚定了要为赵寂种下一颗帝王之心的想法。 帝王是什么样的?坚毅、果断、冷静、多疑、冷血,她可以去怜悯她的子民,却不能懦弱到不敢见人死,她可以将人想的美好,却不能不懂别人在背后会给她设障,她先前已经教给赵寂不要太过仁善,如今,也该教她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这些东西,由她来教,总比由别人来教好,总比......赵寂自己悟出来要好。 “初宴先前便说了,人是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东西的。主子认为初宴不会骗人,那么主子知不知道,每次陛下将子女送去匈奴和亲时,匈奴是如何说的?他们总是保证不再犯我边界,甚至好几次都缔结了国书。可是结果如何呢,没过几年,便又是新一轮的犯界!殿下以为,你以真诚待人,人便必以真诚待你吗?初宴今日骗他们,只是为了自保,为了耳根清净,于实质上,不会有害于他们,同时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主子以为,初宴做的不对么?那么有些人,他们的欺骗是建立在掠夺、陷害以及毁灭的基础上的,这样的欺骗,又该如何看待呢?” 赵寂大受震动,眼睛睁的大大的,如同不谙世事的幼兽一般将她望着,眼中闪过一些混乱。卫初宴的心中又挣扎起来,十岁,跟一个十岁的孩子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可是她没有时间了,赵寂不会在榆林待太久的,而赵寂,赵寂也没有时间了。 若是按着前世的轨迹走,还有四年,她就要即位了。 狠下心,卫初宴继续道:“寻常人家,活的简单一些没有问题。如同耕地的农人,他们一辈子同土地打交道,本也遇不上太多的险恶。但是,主子,你和他们不一样,需要初宴提醒你吗,你是个乾阳君,若是太子一辈子不行差踏错也便罢了,可如今太子暴戾、陛下不喜,依我看,东宫总会易主的。到那时,无论是哪位殿下,只要是乾阳君,都有可能入主东宫,主子,到那时,兄妹之间还能坦诚相待吗?他们会欺骗你,而你也不得不欺骗他们。或者说,其实从现在起,相互的欺骗便已开始了。” “我说过的,卫初宴,我不想同他们去争!你又忘了。” 赵寂眼圈泛红,眼泪如珠串般落下,她又想去捂卫初宴的嘴,却被卫初宴抓住了小手,这时马车恰巧一个急停,赵寂便实打实地撞到了卫初宴的怀中。 霎时间,熟悉的松墨香气轻轻地笼罩了她,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其他的甜香。 赵寂疑惑地吸了口气,却无法辨认出那丝香气究竟是什么。 因为很好闻,为了弄清楚是什么,她无意识地朝卫初宴怀里钻了钻,但因小鼻子开始堵起来了,而更加无法辨认了。 反而蹭了些眼泪在初宴的衣襟上。 软软的小殿下突然撞进怀里,初宴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起来,她下意识的抱住了赵寂,抱的紧紧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卫大人啊你这样教奶寂,以后她出师了,你就“惨”啦。 第二十四章 药丸 随着怀里这个娇软身子一同而来的,还有熟悉的桃花香气,闻了几口,卫初宴脑子突然一沉,抱着赵寂的手更是一紧,将赵寂勒的有些疼。 她在卫初宴怀中挣扎起来。脸蛋蹭在了卫初宴柔软的胸上,霎时间,她的小脸红了红,虽然还是有些喘不过气,却不好意思再乱动了。 卫初宴也是一惊,身子瞬间僵住了,她抱着赵寂,推开也不是不推开也不是,脸上渐渐也浮现出一丝红晕来。 过得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连忙松了松手,赵寂这才朝外边退了退,却没完全退出去,反而左右晃动着身子,脑袋挨近了她,不知在干什么。 卫初宴靠在车厢上,艰难地掏出丝帕,给她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痕,赵寂虽然觉得叫卫初宴看到她哭有些难为情,但她习惯了人服侍,卫初宴的动作又极轻柔,因此赵寂只是闪躲了一下,就乖顺地抬起小脸任她擦拭,双手自然而然 分卷阅读30 地搭在了初宴的肩上。 她见每次一凑近卫初宴的动作都会僵一僵,便干脆分开腿,坐在了初宴膝上,稍微抬起头看着她。 果然,随着她的靠近,卫初宴的身子完全僵住了,甚至都忘了继续给她擦眼泪。赵寂窝在卫初宴怀里,一只手捏着卫初宴的削肩,一只手绕到她背后抓着她的头发,心中突然有些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谁叫这人总想躲着她,现在她离卫初宴这么近,她倒要看看卫初宴要往哪里躲。 这么近的距离,那股对赵寂而言十分甜美的香气又淡淡地传来了,她向前一倾,在卫初宴脖颈中嗅了嗅。 旋即,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她很确定卫初宴身上有这样一股香气,可是一会儿闻得到,一会儿又闻不到,她想弄明白那是什么,她觉得她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就是想不出。 被赵寂突然的靠近弄的不知所措,脑中乱糟糟的,身子只由本能所支配。卫初宴僵着手扶着赵寂的背,免得她被颠簸的马车摔出去,在赵寂突然凑到她颈侧的时候,更是紧张地收紧了双手,将赵寂严严实实地抱在了怀中。 她不该这样的,她该离赵寂远一点,心里有个声音冷静地同她说。她应了,她也晓得自己不该这样,可是手指不听使唤,她发现,当赵寂窝在她怀里的时候,她根本不想放开赵寂。 那股桃花香气又传来了,她呻.吟一声,有些难耐地捂住了脑袋。 “你怎么了?” 赵寂被她脸上突然浮现的痛楚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摸她的脑袋,柔软的小手按住了她的太阳穴,极大的减轻了她的痛苦,卫初宴一怔,低下头,眼神难明地望着赵寂,眸中似聚集了一方的夜空,神秘而幽深。 卫初宴的眼睛里,有好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啊。赵寂撞入那一片深黑夜空中,有些茫然地四顾。 有时候,她真的很怀疑卫初宴是不是只长她两岁,为什么只比她大一点的卫初宴却比她要厉害这么多呢?那么多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卫初宴都知道,那么多只有在母妃口中才偶然出现的话语,卫初宴也会说。 她曾听过甘罗的故事,觉得也许卫初宴就是像甘罗一样吧,不过甘罗十二岁就拜相了,以此来看,初宴虽然很厉害,但约莫是超不过前人的。 而且,卫初宴和甘罗那种忠臣可不一样,总想着让她去争帝,她听得出卫初宴是为她好,这才不同卫初宴计较,否则,换个人,只是教唆殿下相残这一条罪,便足以领死了。 可她又有些疑惑,卫初宴说这些,像是在为她着想,可见卫初宴应该不讨厌她,否则为何要给她解惑、教她这许多东西,但是卫初宴从一开始,便抗拒到她身边,这又是不争的事实。 “卫初宴,是不是聪明的人都很难懂呢?” 另一只手也挪了上去,赵寂按着卫初宴两侧的太阳穴,她以为自己没用什么力气,但绝品坤阴君的力气哪里是她一个小孩子能控制的,因此卫初宴被她按得有些疼,虽然疼,但莫名神清气爽起来,刚才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被驱散了。卫初宴复又抱住了她的背,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这么问。 “主子为什么会这么想?” 赵寂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心想当然是因为你啊,你这么难懂,本殿下都要被你搞糊涂了。 为什么有人既想远离她又尽心教导她呢? “你!算了我不问了,你怎么这么讨厌的啊?” 不懂赵寂为何突然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想起之前赵寂也说过同样的话,还把她下巴捏青了,卫初宴无奈地笑了笑,只当是又哪里不合这小混蛋的意了。 她现在也渐渐看出来了,虽然从一开始赵寂就显得很讨厌她,但以赵寂的性子,若是真的讨厌,她哪里会去多看人一眼?她前世也是这样被赵寂骗了的,帝王在朝堂的时候多么冷淡威严,永远高高坐在王座上,睥睨天下,可是到了寝殿,她却缠人的紧。 果真有做帝王的潜质,这么小,便这么会装了。 她的笑容里其实有种宠爱的意味在,她自己不知道,但赵寂却反而很能抓住这种情绪,她曾经在卫初宴眼中看到过类似的情绪,如今再次见到,她和上次一样,如同被顺了猫的猫咪一般突然就生不起气来了。 “主子。” 这样抱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有越发不想放手的趋势,又见赵寂毫无所觉地坐着,好似没有意识到是坐在她膝盖上一般理直气壮,卫初宴揉了揉眉心,逼迫自己从这种特别容易让她沉溺的状态中□□。 这声轻唤有卫初宴特有的清冷在里面,但也有股别样的温柔,赵寂嗯了一声,支起耳朵等着听她的下文。 “初宴......和主子挨的太近了,这样有失体统。” 果然!从这人嘴里就说不出来什么好话!赵寂的小脸垮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此刻就该利索地从卫初宴身上下去,然后给她一个冷淡的眼神,教她知道堂堂大齐殿下也不是好惹的! 卫初宴抱都抱了,她都没有治卫初宴的大不敬之罪,卫初宴还敢嫌弃她! 虽然心中很有骨气地想了许多,但是等到真正要执行时,赵寂却发现她有些贪恋卫初宴的怀抱。她是堂堂殿下,记忆中只有母妃抱过她,那也只是在四五岁时候了,等到她长大一些,母妃虽然每日都会去看她,督促她功课、同她说些趣事,但这样亲密的动作,却很少再有了。 卫初宴和母妃的怀抱是不一样的,母妃的怀里让她感到安全,卫初宴却让她只想再贴近一些,是因为那股淡香太甜了吗?她总想上去咬卫初宴一口,看卫初宴是不是也这么甜,刚才她蹭着卫初宴脖颈细嫩滑腻的肌肤时,其实便差点在上面舔了一口,只是卫初宴突然的低吟打断了她。 赖着不想离开,赵寂眼珠一转,顾左右而言他道:“你身上好香,你用的什么香啊?” 赵寂依旧和初宴贴的紧紧的,因着稍矮初宴一头的关系,她的呼吸打在初宴下巴上,呵的她痒痒的,剔透肌肤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粉色,如同刚刚张开的桃花瓣,赵寂更想上去咬一口了。 她长这么大,也只对卫初宴一人有过这么亲近的想法,奇怪,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香气?初宴没用香啊。” 被赵寂说的一怔,卫初宴低头闻了一下手指,却还是只闻到属于赵寂的桃花香。 缱绻迷人的桃花香气。 “怎么会?我明明闻到了的,你身上有松香,还有一股其他的香气。” 拉起卫初宴的衣襟凑到鼻尖,赵寂又嗅了下,这次却只闻到那股松墨香了,她一愣,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卫初宴。 卫初宴却笑了,旋即想到了什么,在身上找了起来:“松香是有的,墨香嘛,初宴有时会 分卷阅读31 练字,又要帮着主子研墨,身上自然会沾有这种香气。至于其他的......也可能有。主子让一让。” 赵寂无法,只得从她身上下去了。 卫初宴便低头自赵寂刚刚压着的地方取出那个绣着蝴蝶的香囊,递到赵寂面前:“是不是这种香?” 赵寂嗅了一下,紧接着捂住了鼻子,露出嫌弃的神情:“好苦,这是药味。” 初宴便笑,还是这么不喜欢药味啊,其实这药不苦,只是在赵寂心里,只要是药就是苦的。卫初宴见她有些排斥,便将香囊收了回去。 “是药,恩......宁神补气的,初宴偶尔会挂在身上。主子刚刚闻到的,约莫就是这个味道。” 其实哪里是什么宁神补气的药啊,这是她前年根据记忆里的药方改良成的药丸,用以掩饰她分化后的品级的。那时候她过了时候还未分化,但她没想到以后不能分化了,为了能随时应对分化,便费心思将需要喝的药制成了药丸,自那以后时时挂在身上,到了现在,虽然已经确定不能分化了,这却已经成了习惯,所以也没落下。 “不是这个味道,但是这药味有点熟悉,你别收,我再闻闻。” 赵寂却有些好奇。 见她这样,卫初宴便随手将香囊递给了她:“主子拿去玩吧,初宴也用不着了。” 这药方是独一份的,制成药丸之后更是经过了改良,即便赵寂拿去给御医看,御医也不可能查出这是什么用处,而这药丸除了会压制乾阳君的品级之外,对其他人没什么作用,赵寂想看,她便给赵寂了,反正自己也用不上了。 赵寂接过去,把玩了一阵,好奇问道:“蝴蝶绣的很漂亮,好似和宫中惯用的绣法不一样,是郁南的手艺吗?” 卫初宴便点头:“我娘绣的,应该是的吧。” “你会绣吗?” “会,但是没有我娘绣的好。” 赵寂便不再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 hhhhhh我写到初宴把药给出去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 今天的米凉是又粗长又更新早的米粮,可以说是很勤奋了,这样的作者必须去收藏一波啊。 我觉得我找回了我作为甜文作者的尊严!!! 第二十五章 补偿 晚间吃过饭,万清鸢来找了卫初宴。 “初宴,你终究是要在书院读书的,如今将人得罪了大半,日后要如何立足呢?我看,不如过几日趁着我们这边歌节,你请大家去酒楼聚上一聚,我从中做个调停,将关系缓和下来可好?” 万府一隅的繁茂木棉树下,穿着淡粉色衣裙的万清鸢略显担忧地望着卫初宴,犹犹豫豫,还是将自己的建议告诉了她。 她算是大姑娘了,平日里除了读书,还得学习女红、练习琴艺,为了几年后出嫁做准备,因此不是日日都会去学堂的。今日在学堂发生的事情,还是初宴她们回来以后,她自万家拨给赵寂的下人口中听来的,她比初宴稍长两岁,比赵寂更是大很多,有些事情,在卫初宴和赵寂那里是不在意,可是万清鸢却无法不多想。 自小所受到的教育便是要她长袖善舞地处理与其他人的关系,她已然知道了,自己的一言一行不只是代表她自己,也代表了万家,因此无论喜不喜欢,万清鸢都习惯了维持面上的和善。可卫初宴却好似全然没有这种顾虑一般,一来便将先生与同窗都得罪了个遍,听闻此事的万清鸢简直快愁死了,她十分后悔自己日间没有同她们一同去书院,否则至少可以像上次那般将双方的关系做一个缓和。 这里离赵寂的院子不远,稍微抬一抬眼,便能望见院门挂着的那两盏红彤彤的灯笼,夜色已至,天地是一片寂静,深邃的夜色中,唯有这灯光照亮了世间的一角,暖融融的光芒投射过来,卫初宴扫了几眼,想到和万清鸢离开时赵寂还在伏案写字,小小的一只,认真又刻苦的模样,神色便变得温柔起来。 “那些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的,清鸢,你多虑了。” 万清鸢却不赞成,她有些急的拉住卫初宴的手,劝道:“我知道你不在意他们,可你总不能做个独行之人吧,治学之事,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你可以一日与他们交恶,却不能一年两年地同同窗交恶,这样一来,不仅孤独,还需长久地防范他们,这岂不是自己累着了自己吗?” 初宴一挑眉头,意外地望向万清鸢:“难道清鸢觉得,今日那番话之后,还会有人再来找我的麻烦吗?” “好吧,即便他们已经退却,但是你也该知道,能在梧桐书院、能在甲班读书的都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他们人虽是在榆林,但有些人家中的根基却是在外郡,如今日和你吵的最凶的那个王轩,他家中就有人位列九卿,便是连我爹爹也得敬上三分。这些人若是得罪狠了,于你卫家也无裨益。初宴,你我都是官家子女,该知道同辈交恶不是好事,依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你们未曾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如趁早化解了吧。” “清鸢,你也说了,小辈交恶而已,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家中长辈若是听了他们的话来给我卫家使绊子,才是白白坐了高位呢,他们不会的。” “你如何确定他们就是不会呢?” 见她油盐不进,万清鸢急了,紧紧地拉住了卫初宴的手,急切地想要说服她。 卫初宴却是一叹,当然是因为她前世也做过高官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真正的利益面前,任何的不快都是可以被忘记的,更何况只是家中小辈与人的一些摩擦呢? 这些......自是不好与万清鸢说。 “傻姑娘。” 初宴抬手敲了下清鸢的脑袋。 捂着被敲到的地方,自诩为大姐姐的万清鸢眼睛突然睁圆了,怔怔看着她,样子果然有些傻气。 “总之就是不会啦。我一没打他们,二没骂他们,只是斯斯文文地同他们讲了一番道理嘛,若是他们还以此为据去求家中长辈教训我......他们不要脸面的么?自己在外面没辩赢别人,巴巴地跑回家把自己的糗事一说,让大人笑话自己?” “这......” 万清鸢被她说的有些迷茫。 卫初宴趁机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时辰不早啦,清鸢,我该回去了。殿下她只允了我一刻钟。” 她转身朝那间小院走去,乌黑长发铺在背上,略微荡漾着,披着月光,如同寂寂长河中流淌的银沙。 她还是很小,身形很是瘦弱,但那身影安静沉稳,已然有了令人安心的味道。 等到她消失在眼帘,万清鸢才反应过来,手指依然捂着被敲到的地方,如同一个被欺负的小女孩般撇了撇嘴:“什么嘛,明明就是不想同 分卷阅读32 人低头,这才说出这样的歪理来。” 笑骂一声,她打消了心中那个想要让卫初宴去和人言和的念头,提起裙摆,小跑着追了上去。 “三妹她怎么能这样嘛,不过是说几句话而已,哪有还限制时间的?初宴你又不是在坐牢。” 不出片刻,少女如银铃般的声音,自有灯光的那头远远地传来了。 好似还夹杂着几句清冷的低语。 ...... 晚间睡觉的时候,赵寂坐在床头抱着被子,有些好笑地看着卫初宴:“你真是这样同三姐说的?她刚刚还跑来找我,跟我好一番抱怨呢。你这骗子,不仅骗了我,还去骗了三姐么?我几时说过只许你一刻钟了?” 初宴正铺着自己的地铺,闻言也忍不住笑起来:“清鸢她……是好心的,但是……真的有些难缠。主子既是主子,关键时刻,为奴仆挡风遮雨才更显示出主子的高大呀。” “我只听说过奴仆为主子遮风挡雨的,可没听说过主子为奴仆如何的,莫非卫初宴你这奴仆当的也和别人不一样?” “因为初宴的主子不一样呀。” 若是愿意,其实卫初宴很容易便能捋顺赵寂的脾气,果然,听到她这样说,赵寂便抱住被子,不再逼问她了。 初宴把床铺好,把多余的灯都熄了,只照着赵寂的习惯留了一盏,钻进被子里时,又听见床上那女孩说话了:“三姐啰啰嗦嗦,把本殿下都说的头大呢。不行,你得补偿我!” 初宴蜷腿坐在被子中,歪头看着赵寂:“主子想我怎么补偿呢?” 在那双漆黑眼眸的注视下,赵寂的小脸,慢慢地变红了。 她低下头,把脸蛋埋进了被子中。 第二十六章 分化(三合一章节) “你上来, 陪我睡。” 她说完, 空气短暂地陷入了安静。 疑心自己听错了, 卫初宴张唇问道:“什么?” “我冷, 你上来抱着我睡。” 赵寂便小声重复道,这一次,她还加了个要求。 “......我去给主子加床被子。” 卫初宴起身要去掌灯,赵寂见她这样, 立刻放开被子跳下床,拉住了她的衣襟。因是要睡了,卫初宴只穿了薄薄的里衣,赵寂莽撞一扯, 衣带便滑开了, 露出精致的锁骨, 往下一看,雪白的肌肤之上一角青色的肚兜。 脸上涌上一阵热意,卫初宴急忙捂住了前襟, 赵寂懵懂地看着她,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但还是放开了手中的衣襟, 转而抓住她的手指。赵寂的眼神清澈见底,是孩子的眼神。卫初宴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 “你说了要补偿我的,就一晚,就只要你陪我睡一晚。” 她想起白日里窝在卫初宴怀里的感觉, 觉得当真很软,似乎躺在了蓬松的云朵上,刚才卫初宴一说她想要什么,她便顺从心意地说出来了。 她想要卫初宴再抱抱她。 不,不是抱一抱,要抱很久,她要躺在云朵上睡觉。 被赵寂捏住的那根手指颤了颤,卫初宴朝后退了退,呐呐道:“这不合规矩啊。哪有主子和奴仆一起睡的道理?” 思绪杂乱,她胡乱地找着理由,想要把手指抽出来。 赵寂却不放手,反而抓的更紧了:“那,有奴仆违逆主子的道理吗?况且......奴仆一说本就是一时兴起,你该知道,我实则没有把你当奴仆的,你是卫家嫡长女,你曾祖曾和我曾祖高祖皇帝互相称过兄弟,如今我和你睡一起,又有什么不妥?只当是姐妹一起睡而已。只是睡一晚罢了,你难道又要出尔反尔吗?” 她又倔又可怜地把卫初宴瞧着,给人一种感觉,仿佛拒绝她就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 卫初宴心头一软,答应了下来,转而在赵寂眼里看到一丝狡黠,不由扶额。 她又被这混账给骗了。 这么明显的骗术,若不是这人是赵寂,怎能骗得过她? 有时候她也好奇自己为什么会总是栽在赵寂手里,许多次了,赵寂骗了她好多次,可是每一次,她都生气不起来。 赵寂便要躺回去,却被卫初宴拉住了:“脚,你刚踩了地。等一下,我去帮你擦擦。” 赵寂刚刚是直接从床上跳下来的,自是没穿鞋,如今,脚掌上沾了些灰,卫初宴把门打开,让人打了一些热水来,弄了湿帕蹲在床边给她擦拭。 隔的近了,她闻到了一丝酒气。 “主子今日喝了酒?” “嗯,喝了一点,每月月中都会喝的,用来佐药,调理身体。” 赵寂眼神闪了闪。 “这倒有些奇特,居然有用酒佐药的。不过初宴以前也吃过一种药,吃下去确实会发冷。” “就,就有点凉啊那种药,喝点酒去凉气。” 赵寂心虚的不行,那其实是用来掩盖她是一个坤阴君的药,每月都要喝,此次来榆林,她以为能躲开,但时间一到,高沐恩便端着酒和药来了。 唔,就是万清鸢找卫初宴出去的时候。 所以她之前跟卫初宴说她冷,其实是真的有些冷。 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卫初宴的心思还是在帮赵寂擦拭上。赵寂坐在床沿,白生生的小脚握在卫初宴手中,因为脚掌被触碰而痒的不行,脚趾也全都蜷了起来。反复擦拭几下,赵寂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把两手支在床边,低头看着卫初宴忙碌。一只脚擦完,她把另一只脚伸过去,擦过的这只脚就晃来晃去的,晃到了卫初宴肩上,不害臊地搭在了那里。 她没有轻贱卫初宴的心思,只单纯觉得这样比较舒服罢了。她也意识不到这样有些践踏人,因为她幼时学骑术、上马车时都有人凳给她踩。 卫初宴也不在意,不过是被踩一下罢了,帝王的身上,哪里她没碰过?若说亵渎,前世的她才是亵渎了帝王。 两只脚都擦完,卫初宴起身的时候,又被赵寂拉住了衣角。她手上拿着湿掉的帕子,接触到赵寂眼中的怀疑,只得再次保证道:“主子放心,初宴洗过手就回来。” 赵寂这才满意地松开了她。 过了片刻,卫初宴收拾好,钻进赵寂的被子里,还没来得及为被窝中的冰冷而惊讶,一个软乎乎的身子便贴了过来,游鱼一般滑进了她怀里,她下意识地抱住了,感觉抱住了一块滑润的美玉。 唔,就是有些软,不似玉一般坚硬。 好罢,不是有些软,是很软。抱了一会儿,卫初宴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赵寂在她怀里钻来钻去,想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初宴还在为怀里的触感而发怔,没有管她,等到终于冷静下来,初宴才发现赵寂将脸颊贴在了自己的胸上。 ......这混账。 卫 分卷阅读33 初宴感觉头又开始疼了,被没羞没躁的给气疼的。 “果然,还是这里最软了。”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把卫初宴弄得十分羞窘了,赵寂喜滋滋地窝在初宴怀中,一只手探上去,抓住了卫初宴的胳膊,把领地占好了,便打算睡了。 初宴忍了又忍,见她真的闭上眼打算睡了,立刻急了,她扣住赵寂的手,在赵寂迷糊地抬头地望她时,咬牙道:“你睡上来一些。” 赵寂警惕道:“我是殿下,我说了算,我想睡在哪里便睡在哪里。” 她其实也觉得和卫初宴靠这么近有失体统,但是她抱都抱了,现在要她睡远点?她有些不舍得。 唔,卫初宴怀里好舒服。 “好吧,主子想睡哪里说了算。那初宴想睡哪里,也能自己做主吧?” 卫初宴简直要给这小无赖气笑了,民间有句话,叫做“三岁看到老”,她早该明白过来,长大以后是那样的无赖帝王,小时候又能好到哪里去?她之前就是叫赵寂纯幼无害的外表给骗了! “不给躺我便不躺嘛,退出来一些便是了。” 赵寂见她好似要跑回床下睡了,急忙缩了回去,小兽一般机警。 而且,不知怎的,她觉得此刻的卫初宴很危险。 赵寂已然发现了,虽然嘴上喊着她“主子”,往日行为也算尊敬,但其实卫初宴是一点都不怕她的,不仅不怕,还总用一种看小孩子的眼神看她。 明明也没比她大多少。 她这个样子,卫初宴哪里还能和她生气,见她可怜地都快缩出被子外头了,卫初宴眉头一拧,手臂一伸,将人捞了回来,按在伸展开来的另一只藕臂上。 赵寂长大了是喜欢这样枕着人的,不知小时候会不会也一样。 被她按了一下,赵寂老实了些,虽然这里没有她自己找到的那地方舒服,但殿下已然十分满足了,她枕在卫初宴手上,一只手又伸过去拉住了她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十分具有领地意识。 是她的,就都是她的,她统统都要抱住。 安稳地躺了一会儿,卫初宴闭目养神,等待赵寂睡着,却听见赵寂小小声地说了声:“卫初宴,为什么你的这里没有母妃的大呢?” 与此同时,某个地方传来了些许压迫感。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倏然睁开眼,见赵寂偷偷伸出一只手来,戳在了她的柔软上。 无奈地呻.吟一声,卫初宴扣住赵寂那只作怪的手,第一次有了赵寂只有十岁的直观感受。 “殿下想知道吗?” 她按捺住把赵寂扔下床的冲动,咬牙道。 赵寂干咽了一下,被酒液熏的昏胀的脑袋还有一点清醒:“不,不想了。你放开我,我这就睡了。” 滑的跟条泥鳅一样!卫初宴拿她没有法子,只得把她的手腕捏在怀里,按在了枕边:“那便这样睡吧。” 赵寂不愿,还想挣扎,却听见初宴悠悠说出一句:“主子还不睡么?是不是和初宴睡着不舒服,那好,初宴回自己那里睡便是了。” “好了,我睡我睡,我哪有不舒服?你轻点,我很快就睡了。哪有总拿这个来威胁人的?” 赵寂立时放弃了挣扎。 安静下来,她又闻到了好闻的香气。那股暗香萦绕在她周围,加之她喝了些酒,便有些昏昏欲睡,她放松了一些,却又想起一件事来,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凑到卫初宴耳边说:“卫初宴,其实我知道,我知道为什么你的没有那么大......因为你还没长大嘛。我啊,我也一样。你不要这么小气,等我长大了,也给你摸摸。” 醉意渐深,她的语调粘乎乎的,神色十分天真,好似只将之当做礼尚往来一般。而后,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说过了什么,合上眼眸,沉沉地睡去了。 卫初宴被这小醉猫搅的一阵头疼,想要把她拎出来醒醒酒,却又发现,她真的立刻便睡着了。 睡着了,赵寂的手脚也是冰凉的,这太不正常了,赵寂应当是火热的,长大后的赵寂尚且如此,何况火气旺些的小孩子呢?可为何小时候的她自己会睡不热?更何况......她还喝了酒。 拢了拢被角,卫初宴把人完全抱在了怀中,以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这样一来,因为心中担忧,心情倒平静了许多,没再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了。等了很久,等到赵寂身上稍微冒出一些热气,她终于放下心来,渐渐也入睡了。 ...... 不知是第几次了,她又梦见了那片桃花。 ......当然,还有赵寂。 她有多少次梦见过桃花,便有多少次梦见过赵寂,不过,比起桃花,她梦见赵寂的次数要多一些。 约莫还要多很多。 这一次她看到赵寂慵懒倚在一株桃树下,两指之间夹着一个匈奴那边常用的的皮酒壶,冲着她灿然一笑。成年以后,因为知道加冠意味着有力量,赵寂便很少散发了,这一次却未戴冠,只是以玉环将发丝束起,将发丝披在肩背,如同这些日子她见过的小时候的赵寂一般。 “我知道你是假的。” 卫初宴远远瞧着她,见她朝自己招手,却不朝她走近,她心中知道这不是赵寂,她甚至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梦境依旧没有被打破,她只得留在这里,远远地凝视着那个灿若桃花的女人。 “是呀,我是假的,可你自己清楚你为什么会梦见我。你看,你知道我是假的,却还是舍不得从我这里离开。” 手心接住一朵桃花,桃花带来了远处的声音,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她不端着帝王的架子说话时,声音是缠绵的,绝不会显得刻意的一种柔软,每每开口,都教人魂消骨酥。 卫初宴低头望着桃花,眼前浮现的却是赵寂的面容:“可我不能总这么想着你。” 她闭了闭眼,想将人从她眼前赶走。 “你知道的,我们没有结果。” “是你,你自己觉得我们没有结果罢了,你看,上苍给了你一次机会,你还是不敢把握住。你不敢去找我,在遇上我以后,还要将我推开。卫卿,重活一世,你还是那个懦弱的人。” 身子一阵旋转,好似被风卷起,再次睁开眼时,初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那株桃树下,而赵寂扣着她的肩,眼带控诉地把她望着,她闻到赵寂身上的酒香,还有不散的桃花香。 脸色唰的一下便白了,卫初宴后退几步,靠在树上,眼中浮现出一丝痛楚:“我自己觉得我们没有结果?那你呢?你真的看到我们的未来了吗?” “我说过,我让你等我,我一定会有办法救你出来的。” “是啊,你说过,我也听了,为了你这句话,我撑过那么多道酷刑,我也知道你有办法,可你的办法无非是出让权力、许 分卷阅读34 人以利。你忘了吗,我的陛下,你从一个毫无实权的少年帝王走到现在羽翼半丰,用了多少年,你又花了多少心力在里面?你能说让就让了?日后,你不怕再也没有机会了吗?你别忘了,同样的手段对聪明人不能用第二次,尤其是在聪明人有了提防的时候。” “什么聪明人?不过是一群迂腐又贪婪的老鼠罢了,你怕我不能驾驭他们,我可不怕!还有,多少年我也等得起!那些东西是我的,我终究会拿回来。可你不一样,你只有一条命你死了,我等多少年都等不回来了。” 赵寂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我知道,我知道你还有能力拿回来。可是那时候的机会多么好,你刚刚平定了废太子的叛乱,正是帝威大振、收束权力的时候,若是在那时为了我一个外臣妥协,不仅失去了揽权的机会,更是会让他们猜忌你的身份,你别忘了,你首先得是一个乾阳君,才能是一个帝王。” 卫初宴颓然说道。 “那便让他们去猜,那帮老东西,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卫初宴按住了她的手,抚平了那里的青筋:“陛下,你心中清楚,他们能。一只手不能,那两只手呢?数十只手呢?陛下你真能保证永远将这事防住吗?知道我听到卫家灭门是什么样的心情吗?我在想,到时候了。” “你知道的,那是最好的选择。我是卫家的人,满朝大臣容我不下,我亦是‘削藩令’的推行者,就连分封在各地的诸侯王都容我不得。你知道的,只有我死,才是对你最有利的选择。” 她的神情渐渐回归了平静。 赵寂浑身发颤地盯着她,突然把她按在了树上,咬住了她的唇,将她咬出血来。 “我最恨你这个样子!你又知道是最好的选择了,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我恨你卫初宴我恨你,你说过会等我的。” “我等了,陛下。我等了你四十三天,我等了你大小三百鞭。你知道,我若不是绝品的乾阳君,我也挺不下来。我想过越狱的,在我觉得我快要死了的时候,可是,那个时候,卫家灭了啊。” 卫初宴闷哼一声,喘匀气后,又跟赵寂说道。 此时的她,已然忘了这是梦里,她同赵寂对峙着,如同两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谁也不肯让谁。 赵寂气道:“我恨你,卫初宴。” 卫初宴擦着嘴边的鲜血,不甘示弱道:“我也恨你。” 赵寂却在此时重新吻上了她的唇,将她嘴边的鲜血舔去,在她唇边呢喃:“可是我也爱你。我恨你,因为我太爱你。” 卫初宴鼻子一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她何尝不是这样呢? “不如我们死在这里吧,这样,至少是死在一起的。” 卫初宴沉默着看着赵寂将酒壶里的酒倒在桃树上,点燃了树枝。 几乎是瞬间,火焰冲天而起,卫初宴被赵寂按在桃树上,后背好似被灼烧着,她痛苦地低吟一声,抱着赵寂不肯放开。 梦境消散,她睁开了眼睛。 是赵寂的房间,不是那片莫名出现的桃林,怀里有一个温软的躯体,是真实的而不是虚幻的。卫初宴捂着脑袋将四周扫了一遍,明白自己方才又做梦了。 这是第一次在梦里和赵寂争吵。以往每一次,她都很珍惜见到赵寂的机会,她把所想到的美好的一切都捧到赵寂面前,即便那只是个梦境。 这一次,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做个那样的梦。 她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热意还是没散,如同有烈火将她笼罩,骨头好似被灼烧着,皮肤也一阵阵发疼,她几乎以为,梦里那场大火也被她带到了现实。 不对......这感觉.....好熟悉啊。 从被痛楚填满的脑海中艰难地翻找着以前的记忆,她很快明白了这种熟悉感是什么......其实这种痛苦她以前经历过一次。 是分化! 可怎么会是分化呢?卫初宴心中疑惑,却没多少心思去想这个。身体似火烤刀削一般,卫初宴几次都忍不住要抱紧双臂,却又怕伤到怀里的赵寂。她把牙齿咬得死紧,控制着发疯般的感觉,将赵寂放到一旁睡着,自己则滚到了床下,贴着冰凉的地面躺着,企图以此驱散一些痛楚。 不行......这样不行,她会把自己的舌头咬断的。脑中混沌和理智交锋,在断断续续的清醒中,卫初宴挣扎着伸出手,拉过地铺上的被子,试了好几次才将绷紧的牙床张开,将被角都塞进了嘴里,死死地咬住了。 到得此时,她更加确定自己是在分化。分化就是这样的,一些东西被灼烧干净,消失不见,一些东西被填补进来。分化后的品级越高,意味着在分化时要承受越多的痛苦。许许多多的人便是受不了这种苦,不受控制地伤害了自己。 前世的卫初宴,分化时有专人顾看着,一开始最激烈时还被紧紧锁在了床上,这才没有自残成功。 而这一世...... 她只能靠着自己挺过去了。 短短几息的时间里,冷汗已经染湿了里衣,卫初宴疼得弓起了腰背,将自己紧紧抱住了。 这样的痛楚......会持续多久来着?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半天?总不能是一天吧?分化是有三天的,但是应该只是一开始最为痛苦。 记不清了,为什么会这么痛的?记忆里,有过这么痛吗? 想不明白......不是完全已经过了分化的时间了吗,为什么还会分化的? 杂七杂八地想着事情,她现在其实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些问题的答案,想这些,只是为了让脑子维持运转,分散一些注意力,让自己不要感到那么痛苦罢了。 啊,还真是要谢谢之前大理寺那帮人啊,不然这样的痛苦,她哪里承受得了?没人绑着她,换做最初的那个她,换做真正十二岁的她,此时恐怕已经忍不住把脑袋往地上撞了吧?她用力咬着嘴里的被子,额上青筋暴现,又是躺,又是坐的,一刻也闲不住,为了寻找能够给她减轻痛苦的姿势。 痛苦来的很突然,持续了很久,但若是有第三个人在场,恐怕也要为卫初宴的毅力而折服。 经受着如此大的痛楚,她除了一开始摔下床那一声,居然没再发出过太大的声音,从头到尾,她都沉默得像个木头人。 真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吗? 不知道啊,卫初宴不发出声音,是因为她不敢,她知道,此时虽是深夜,但一定有人在暗中守着赵寂,若是她这边的动静大一些,对方免不得担心地冲进来,到时候发现她在分化,最后再“顺便”发现了她是个绝品...... 她怕是又要再喝一碗毒药了。 前世她好生待在卫家,得知她品级的天家都能指使人去毒杀她, 分卷阅读35 何况是如今,她就孤身一人处在别人的地盘上呢? 她不觉得赵寂会下令杀她,但她不相信高沐恩那帮人。此时的高沐恩,应当算是万贵妃的人吧? 希望自己挺过最开始的这一波痛苦,伪装成没事一般向赵寂告假,回去自己家里继续接下来那两天的分化。 否则......分化一旦完成,若是她还是个绝品的话,真的瞒不住了。 等一等......药! 卫初宴突然想到了自己那两颗药丸。脑袋抵在地上,自重生以来,初宴第一次感觉到了强烈的想哭的情绪,在这一刻,这种情绪甚至战胜了痛苦,成功占据了她的所有心神。 那药——她给了赵寂了——就在昨日。 就在分化的前一天! 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的崩溃,重新袭来的钻心疼痛中,卫初宴抱住了脑袋,纯美的容颜痛苦地扭曲起来,她又换了个姿势,转为侧躺在了地上。 痛苦,强捱......有时候捱得过,有时候捱不过......捱不过也要捱,一定要捱过去。层层叠叠的痛苦中,卫初宴已经开始闻到了属于她自己的梅花气,她再一次确定,她是真的在分化。 在仿佛永没有底的苦海中沉落,卫初宴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她想要把自己撞晕,可又怕自己醒来便是分化以后了。 这时一个软团子跌进了她的怀里,带着醉人的酒香和桃花香。 无论是那扑进怀里时温软的感觉,还是这些能够令脑子感到舒适的香气,都能减轻她的痛苦,或多或少的。 她下意识地张开手将那团子抱进了怀里,眼睛仍然睁不开,但她知道,那是赵寂。 大约是被她的信息素所吸引,本应熟睡的赵寂醒了过来,自床上滚了下来,很是精准地滚到了她的怀里。 “卫初宴,你这是怎么了?你身上好香啊。你轻一点,你抱的我好疼。” 身体仿佛被掏空成了一个壳子,空空荡荡的,但又填满了尖锐的痛苦,一时空虚,一时饱胀,弄得她很想大声呻.吟出来。这时赵寂的话传入耳中,她迷迷糊糊地松开了手,无力地平躺在地上,青丝如水墨画一般铺开在她身下,她便躺在这画卷中,像一个不谙世事的画中仙一般,被痛苦所折磨。 赵寂还是半醉的状态,她坐在卫初宴腰间,这次她终于辨认出来那香气是什么了,脸上闪过一丝喜悦。 “是梅花啊,好香的梅花,和我以前闻过的不太一样。你在哪里藏了梅花吗?” 她双手按在卫初宴腰腹间,胡乱摸索着,摸到腰上的时候,卫初宴立刻敏感地缩紧了腰腹,痛苦地低吟,她连忙松开手,不知所措地去摸卫初宴汗湿的额头,发现那里好烫,她想要开口叫人,却突然被卫初宴扯住了手。 吐掉口中的被角,初宴喘着气急急道:“不要......不要发出声音。求你了。” 不似往日的清冷自持,此时的卫初宴看起来十分脆弱,她望向赵寂的眸子中满是哀求,赵寂被她这么一拉,顿时卡带了。 被酒液灌得昏昏沉沉的脑袋有些笨重,花了一些时间才将卫初宴的话消化掉,赵寂伸手捂住嘴,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凑到卫初宴怀里,像只奶狗一样嗅来嗅去。 “好甜,我想......我想咬一口!” 随着赵寂的接近,那股痛楚淡了一些,不再是深入骨髓的疼痛了,却变成了鲜血的沸腾感,仿佛血液化作了岩浆,在她身体里奔行,所烧起的心火,远比一开始还要热烈。 便是在这样要将人烧成灰烬的热度中,突然传来了一点点的凉意,卫初宴舒服地喟叹一声,朝着那一点清凉贴去。 赵寂又被她抱入了怀中,脸颊贴着她的脸颊,恰如冰挨着火,贴了一会儿,赵寂觉得烫的慌,挪开了一点。 冰块不见了,初宴睁开了眼睛,她的脸色绯红如烟霞,像是花将要开,又像是已经成熟的蜜桃。 赵寂本身喝了酒,便有些渴,又总念着要咬卫初宴一口,看看她是不是那么甜,这一下终于忍不住了,凑上去在她的脸颊上舔了一口。 不甜......反而有些咸,因为发了汗。 只一下,赵寂的鼻尖便皱了起来,但卫初宴又实在是很好闻,她不愿意一下子就放弃,便又凑上去,一口啃在了初宴的下巴上。 初宴被她这一咬给咬的彻底醒了过来,感觉也不是那么痛苦了,她艰难地推开赵寂的小脸,却无法阻止她缠在自己身上,只得任她缠着,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尽量呼吸的深一些,长一些,以此缓解痛苦。 这是前世的经验。 赵寂依然缠在她身上,因着赵寂的气力比她大的关系,她的手脚挣扎不开,倒是免了自残的危险,如今也没那么疼了,不用担心把舌头咬断,初宴便干脆躺着,不去挣扎。 这一躺,又躺了大半个时辰。赵寂缠她缠累了,又呼呼地睡着了,手脚也松开了一些。初宴这才找到机会,艰难地跪坐起来,把赵寂抱回了床上。 浑身依旧隐隐作痛,但是经历过一次那样的痛苦,如今这点小疼都仿佛是极乐了,她完全忽视掉这些,系好完全散开了的衣带,轻轻摇醒赵寂,伏在赵寂耳边问道:“殿下,昨日我给你的香囊,你放在哪里了?” 赵寂醉酒了,明日起来应当不会记得这些事,思及这一茬,她觉得这口酒喝的简直是太及时了。 “什么香囊啊?”赵寂揉了揉眼睛,踢了一脚被子,她刚刚睡下,又被摇醒,脑子更是迷糊,但是和之前自己醒来不同,这次因是被人叫醒的,她还有点起床气。 “就是我昨日给你的那个香囊啊,绣着蝴蝶的那个。” “那个啊......”赵寂翻个身躺着,不想理她。 卫初宴可讨厌了,大半夜的把她摇醒,就是问这事。 “主子,你想一想,放在哪里了?初宴有急事。” 耐着性子,初宴又哄了一句。 “你送我的就是我的了,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告诉你在哪里,你别在我耳边说话,痒。” 伸手捂住了耳朵,赵寂一副不配合的样子。初宴终于看出来了,赵寂今夜完全是喝醉了,不知她喝了多少,睡前还好,一睡觉,酒液一消化,此时真的已经变成醉猫了。 指望不上这只醉了还不忘护食的小猫,卫初宴扶着能扶的东西,四处翻找起来。 最后很意外的,是在赵寂枕头下找到的。有两个香囊,一个是她的,一个应该是赵寂自己的,被她并排压在枕下,那药丸被这么一压,都有些扁了,好在两颗还是分开的,没有搅在一起。 将药丸倒出来,卫初宴想了想,又放了一颗回去。赵寂若是发现她的药丸不见了,怕是要闹的。  分卷阅读36 左右她只是闻过,并没有看过,应当不知道是两颗药丸。 这么一颗药丸,足以让她撑到找到药材熬制下一服药了。 将药丸小心收好来,卫初宴找了干净衣服穿上,又趁着还有余力将地上挣扎的痕迹抹去,靠在墙边,忍过了第二次痛苦,在天将亮未亮时出了门。 径直回到卫府,她叫来一直候在卫府的周禄三人,交代他们这几天一定要看好她的房间,又差墨梅去万府以自己突感风寒怕传染给赵寂的名义告假,而后紧紧关上房门,等待着还要为期两日的折磨。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入v啦,谢谢大家一直以来陪着我。 很累,我去睡啦。爱大家。 第二十七章 探视 不同于卫初宴所经受的痛苦绝望, 昨夜带给赵寂的感觉, 其实是甜美的。 她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卫初宴跟她回了长安, 她把卫初宴带去给母妃看,指着她跟母妃说,她就要卫初宴做她的伴读。 梦里的卫初宴是乖顺的,她见到卫初宴随着她的话语而点头, 她去拉卫初宴的手,卫初宴也没有躲开,卫初宴的手是温热的,手心很软, 但是拉的久了, 却变得很烫。然后她又梦见卫初宴偏头贴住了她的脸, 卫初宴的脸蛋也是一样的烫,烙铁一般热,她被弄的不舒服, 便推开了她。 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了呢?她记不清了, 好似有人摇醒了她, 她知道梦一断,便很难续上了。所以她才记不清了么?抱着被子躺在床上,赵寂闭着眼迷迷瞪瞪地想着那个梦,却发现自己真的再也回忆不起细节了。 她想着自己梦见了卫初宴的这件事,觉得十分奇怪。是因为昨夜和卫初宴一起睡了, 所以很容易梦见她吗?卫初宴应当还睡着吧?这样想着,赵寂往床边摸了摸,却只摸到一手冰凉。 “卫初宴?” 她勉勉强强地睁开眼,看了一眼天色,天还未亮,窗前沾着青灰色的光芒,她很少醒这么早。 卫初宴竟是起的这么早的么?想起这几日她醒来时卫初宴的确都是衣冠整齐地侍立于一旁,她大概明白过来,她可以睡的比较晚,但是卫初宴是不行的。 难怪卫初宴眼下总有些发青呢,她在自己家里,应当也是被人伺候着的吧?所以到了自己这里,可能睡不够。 不过今日,她怎么没在旁边等她起床呢?赵寂自被窝里钻出来,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喊了一声:“卫初宴?” 卫初宴没有动静,反而有一个宫婢的声音传了进来:“主子是醒了吗?” 她拍了拍因为昨夜喝了酒而有些发沉的脑袋,在床上应了一声:“嗯。” 便有宫婢端了衣物、热水进来服侍她穿衣洗漱,她打了个哈欠,没有多想,像往日那般张着双臂由着她们把衣衫往自己身上套,却听见一个婢女低呼一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主子昨夜是睡得不好吗,怕是滚落了床,衣衫有些脏了。” “怎么会脏了?” 赵寂不信,她不记得有这回事,低头一看,却见雪白里衣上确有几处脏污,这脏污不明显,但是仔细看还是看得出来的,的确像是在地上滚过一般。 “怎么会?昨日我明明......” 话到一半,赵寂看了一眼屋中的众婢女,突然噤声了。 昨夜,她记得她应当是和卫初宴一起睡的。她有些醉酒,故而比平日里放肆一些,那时的她好似的确是要求卫初宴陪她睡,后来,好像还钻到了卫初宴怀里......思及此处,赵寂有些不好意思了。 “日后再不喝这许多酒了。” 她搅着里衣的衣襟低嗔一声,见宫婢们还是呆立在一旁,想到刚才的事,便跟她们道:“只是起身时不小心蹭到了哪里吧,换一件便是了。” 虽是如此,她也十分疑惑。既是和卫初宴一起睡的,她怎会掉在床下?况且若是掉下来了,她不至于不会醒,如何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果然是不小心蹭到哪里了吧,她这么大的人了,又和人睡一处,如何会滚下床去? 因醉酒的关系,一觉醒来把昨日之事忘了大半的殿下自信想到。 刚刚打理好自己,门外便有侍卫来报:“主子,来了个叫墨梅的丫头,拿着卫府名帖说是要见您。” 若是旁人,即便有名帖也到不了赵寂这里,但是这些随从却知道自家殿下近日对那卫初宴很上心,便也不敢把消息随意压下,这才跑来询问。 赵寂一愣,随即想到一早上都没在她的视线里出现过的卫初宴,隐约觉得不对劲:“让她进来。” 墨梅只知自家小姐近日是在万府同新认识的好友同住玩耍,却不知道小姐是来做这万家小姐的婢女。因此当小姐让她拿着名帖与常戴的玉佩来这里同万家表小姐告假时,她觉得十分奇怪,但小姐当时神情冷凝,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倦意,她虽疑惑,却也不敢多问,拿了东西便立刻赶过来了。 如今见到小姐的这位好友,她又是一怔。 跟着小姐很多年,她见过许多官家小姐、小公子,却都没有眼前这一位来的好看,这人生的粉雕玉琢一般,纯黑眼珠似最名贵的宝石,眼神似乎并不锋利,周身却十分有气势,只是单单站在那里,便让她几乎不敢抬头。 她顶着压力多看了几眼,听见有人大喝一声:“放肆!主子岂是你能直视的!” 身子一抖,墨梅几乎跪下,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将她自恐惧中救了出来。 “无碍。你是卫家的奴仆?” 接过湿热的帕子擦着手,赵寂偏头看了她一眼。卫初宴家的吗?看起来怎么有些傻?没和卫初宴学到一星半点吗? “回小姐,是的。我是我家小姐的贴身婢女。” 墨梅忙施了一礼,低头不敢再看她了。 “你来,是找你家小姐有事吗?” “不是不是,墨梅此来,实是奉我家小姐之命来同万小姐你告,告假的。” 磕磕绊绊地说完,墨梅仍然十分不解,为何小姐要说是来告假呢?虽然不解,但小姐让她这么说,她便这么说了。 “哦?这么说,她回了卫府了?何时回去的?小婵,你来说。” 赵寂眉头一皱,手也不擦了,转头看向一旁侍立的婢女。 “回主子,卫小姐是今日卯时出的门,当时是小夏在门外守夜,她走的匆忙,看似有事,因着主子并未限制她的自由,小夏便没多问。” “这事你怎么不早点同我说?” 赵寂眉头皱的更紧了。卯时?那么早?卫初宴能有什么事? 她的语气有些不快,小婵一惊,跪了下来,惶恐道:“主子当时在睡觉,婢子不敢吵醒主子。主子醒来后又是一阵忙碌,婢子这才 分卷阅读37 ......” 一旁,墨梅却被这说跪就跪的婢女吓住了。这位万小姐规矩真大,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为何小姐会同她成了好友呢? 好吓人。 赵寂把巾帕丢给婢女,叫了小婵起来:“下次若是再有这种事情,不要压着,早些同我说便是了。还有,这里不是在......家中,不要动不动就跪。我又不会随意责罚你们。”说罢,她转头看向墨梅:“你继续说,她要向我告假?那么告假的理由呢?” 到得此时,她今晨起来时的好心情已然消失无踪了,她没想到,答应了做她的贴身婢女,卫初宴还会突然跑掉的。 明明昨日还好好的,她还送自己香囊,还抱着自己睡觉。 一觉醒来,她却已经远远离开了。 “我家小姐感染了风寒,怕传染给您,这才回府的。她说,两天之后好上一些,一定回来。” 若是说方才过来的时候只有疑惑,如今便还加了一些害怕,其实赵寂在墨梅面前没有真正发过怒,但是短短几瞬,几句问话,即便不单单针对墨梅,却也让墨梅感到了压力,这种压力,倒的确是一种长久处于高位的人才会自然地流露出来的。 不知为何,墨梅突然想到从前有一天,小姐看她的一眼。 那次小姐也是风寒刚好,她只是去端一下饭,小姐便自己下了床,到了院子,对着水缸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站在院门喊了声小姐,而后小姐看了她一眼。 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总之,随着那一眼扫来,一股难言的压迫感如大浪般打来,她感觉到危险,觉得被野狼盯上都没有这么可怕。害怕,战栗,她站在原地不敢走过去,甚至想拔腿就跑。 后来......好似还是小姐再唤了她一声,眼神又温和了,她才犹犹豫豫地走过去的。 不过,那样的眼神,从小到大她也只见到小姐露出过一次,她觉得,可能是风寒时受了太多的折磨吧,这才让小姐显得有些阴鸷。 想到那年的小姐,墨梅突然觉得眼前的万家小姐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她顶着压力说清了原委,十分想离开万府了。 之前过来时左顾右盼的新奇感早已被吓没了。 赵寂却突然生起气来:“她怎么会感染风寒?昨日她明明那么暖和的!好呀,连理由都不好好找一个,便来骗我!” 她踩上靴子,气呼呼地推门而出,便要去找卫初宴兴师问罪,身后,小婵慌乱道:“主子,主子你慢点,主子你还没吃早饭!主子!外边还下着雨!” 连日的小雨下个不停,使得向来温热的榆林也在凌晨冒了寒气,赵寂走出来,被冷气扑的颤了一下,而后憋着气继续往前走,走过院中挂着雨珠的大树,穿过形状柔婉的拱形门,一群人也追着她匆匆走出来,她停下,回头看着他们烦躁地说了一声:“我不吃了,你们别这么多人一起跟着我,便像平时一般就好了。” 便是这么一会儿,有婢女小跑着终于追上了她,举起宽大的袍袖给她遮雨。 这时,又有一个婢女犹豫着走了出来,向赵寂行了一礼,恭敬道:“主子,我看她说的也并非不可信。今日卫小姐出门时,脚步有些虚浮,脸色也很是苍白,发丝也有些湿润,似是发了汗,当时婢子没想到这一茬,但是她一说,回想一下却是有些像身体不适的样子。” 这人,便是之前守门的小夏了。 给她说的一怔,赵寂收回了迈开的腿,突然想起自己喝药之后会手脚发凉。 难道......是她昨夜把卫初宴冷到了?印象里,她好似确实是在卫初宴怀中睡觉的。抱着一块冰睡觉,她是暖和了,卫初宴不受凉才奇怪呢。 赵寂面上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而后,她吸了吸鼻子,迈开步子,还是往外边走去。 既是为她染了风寒,她自然是要去看看卫初宴的,风寒……似乎很难受的。 第二十八章 撞破 游离于榆林官圈之外, 卫家的这栋宅子低调地坐落于商贾之人聚落的城西, 平日里极少有人自这栋宅子里走出, 更别提有客人上门了, 如果不是门前常年站立着两名看门的小厮,都不会有人觉得这看起来异常安静的宅邸有人居住。 因此当赵寂的马车停在卫府门前时,邻近有几户人家都好奇探头来看,路边卖饼食的小贩更是抓住了这难得的看热闹的机会, 目不转睛地把这边瞧着,于是有乞儿趁机偷偷拿了饼子逃跑,跑不出半条街,小贩得人提醒急忙去追, 追上了, 那饼子却有大半已吞进了乞儿的肚里, 怎么也拿不回来了。 恼怒中,小贩对那乞儿拳打脚踢起来。 街道的那头,谩骂声夹杂着拳脚声, 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乞儿被踢翻在地, 护着脑袋滚来滚去, 他的嘴中嚼满食物,只能含含糊糊地求饶,却还拼命地把剩下的半张饼子往肚里塞。街道的这头,冒着热气的小摊旁,拿着饼或是要买饼的客人则摇着头看向那边, 有些人在叹息,却也没法施舍过多的同情,有些人则在笑,边笑,边啃着手中的饼子。 这边,那边,安逸与暴怒,两种不同的光景,许多种不同的人。 这是这座城池、乃至其他许许多多座城池中常会出现的场景,小贩追打乞儿、主人责骂奴仆、被判流放的犯人戴着枷锁的同时承受着官卒的呼喝,而在一旁,却又有小儿嬉戏着跑过他们,有年轻男女温柔地站在摊前为心上人挑选脂粉钗饰,有成亲多年的夫妻在街边吵架,也有人匆匆忙忙地挑着担子、赶着驴车走过。 这是人间。 不是大臣们口中那个歌舞升平的人间,不是奏章上书写的那个河清海晏的人间。 这是真实的人间,也是人间之所以为人间的原因所在。 这是赵寂自那座深宫中走出后,才开始接触到的真实的世界。 走下马车,赵寂朝那边看了一眼,从小贩的骂声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脸上显出一些不忍。 “去帮那人付了账吧,哪有为了一张饼子把人打出血的?记得教训一下那小贩。” 她不假思索地吩咐下去,朝着卫府走去。走了不到两步,她又叫了声:“等等。” 她想起卫初宴之前同她说的那番话,思索片刻,想到了一些东西,眉头轻轻地蹙了起来。 “那人犯错在先,不必教训那小贩了,那小贩做出这么一副疾言厉色的样子,约莫也是怕开了仁慈的头,便不断会有乞儿跑去偷盗。你们可好言相劝,对那乞儿,则要教导一番,若是诚心改错的话,给他些银钱,让他把自己打理干净,去哪里找个工做吧。” “是,主子。” 殿下的改变令人吃惊。以往,若是见到这种 分卷阅读38 事情,殿下定要狠狠责罚那欺压人的,而去帮助那受欺压的,并不会去想这许多,如今,来到榆林没多久,殿下倒脱去了一些从前的天真了。一直暗暗跟在赵寂身边的高沐恩等人想到。 解决了一桩事,觉得自己做的不错,赵寂的心情轻快了一些,但还是担忧卫初宴。路上她问过婵儿了,婵儿说身子骨弱的人,染上风寒是有些凶险的,卫初宴只是个普通人,身子骨自然也弱,所以也不太好办。 身子骨那么弱,还要跑回去做什么?留在万府不好吗?她可以为卫初宴找来很好的大夫的。 还说什么怕她感染风寒,她是绝品资质,岂是这么容易生病的?卫初宴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吗?是了,她一没分化过的普通人自然不知道体质改善后会带来什么。 走到卫府门前,正要进去的时候,守着府门的两小厮拦住了赵寂一行人:“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小婵站出来道:“我家主子是万家表小姐,听说你们小姐感染了风寒,特地来看她的。” 小厮恭敬接道:“可我们小姐身子不适,今日不见客,请回吧。” “小哥,我们主子和你家小姐是很好的朋友,这几日你家小姐便是在我们主子那里与她同住,如此深的交情,自然和旁人不一样,你放我们进去吧,她会见我家小姐的。” 小厮对望一眼,皆有些为难:“可是.......” 他们在此磨蹭,赵寂却有些站不住了,她还从未被拒之门外过,心中又挂念着卫初宴,自是不会有什么耐心。正要让人强闯,她突然看到了后头跟着的墨梅,眼前便是一亮。 “那人,你们认识吗?” 赵寂上前一步,指着墨梅同小厮说话。小厮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恭敬回道:“自然认得,那是墨梅姑娘,自小便在我们家小姐身边伺候的。” “是你家小姐让她去找我来探望她的。” 赵寂轻咳一声,撒了谎。 “这......” 小婵趁机道:“这什么这,墨梅总不会是假的吧,耽误了你家小姐的事你赔得起吗?快让开。” 两小厮这才往两边让开了。 进了卫府,赵寂又让墨梅上前带路,墨梅不愿,赵寂吓唬她说若是不快点把她带去见她家小姐,她便让人把墨梅卖掉。墨梅哭哭啼啼,仍然不愿,赵寂只得让高沐恩等人去找寻,倒也很快找到了。 只是,门外有人守着。 是两男一女,男人坐在朱红门边,女人倚在缠着青藤的墙上。三人皆穿着麻布做的短褐,这类衣物耐磨损,也不会如直裾、曲裾那般限制行动,色泽也不鲜艳,高沐恩等人隐于暗处时,也常做此类打扮,因此一看,便在对方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我家主人不见客。” 见到有人过来,这几人都露出了戒备的神色,其中一个生得浓眉大眼的男人向前一步,挡住了赵寂,粗粝的手指摸在了腰间的黑色刀柄上。 这人是周禄,他的身旁是花家姐弟。 赵寂忍了一路,到了这里,也没耐心了,高沐恩最善察言观色,见此立刻带人逼了上去。周禄等人拿的是卫初宴的死命令,甚至为此暴露了踪迹,如今更是不能让他们过去了,电光火石间,周禄做了个拔刀的手势,狭长的环柄长刀在空中划过一道亮眼的白光,直逼高沐恩而去。高沐恩瞳孔一缩,将腰间铁环解下,铛的一声,在空中和刀直直碰到,溅起一阵火花。 与此同时,花家姐弟也各自拿出了兵器,同其他人交起了手,他们招式老辣,攻势凌厉,长刀舞得虎虎生风,将门口守的滴水不漏,一步也不肯让这些人前进。 门外打的激烈,屋中却很安静,分化仍在持续,因是在自己家中,卫初宴没有那么紧绷,已然晕了过去。 不知昏迷了多久,她被门外的打斗声吵醒。 刀劈、剑刺,铁与铁时不时碰撞在一起,清脆的或是刺耳的、长的又或是短的声音掺杂在一起,院中尘土四溅,有石块被人撞飞,发出咚咚的声音,也有人中了刀剑,几声痛苦的惨叫...... 不知门外为何会变得如此吵闹,但也知道这应当是在打斗,卫初宴挣扎着,起身下床,艰难往门口走去。 而后,她听见赵寂的声音。 “都住手高沐恩你给我住手,谁叫你们强闯了?卫初宴你出来,卫初宴!你的人你不管管么?” 事情发生的太快,从高沐恩上前到几人被击飞,实则只花了几息的时间,但由此所造成的嘈杂以及破坏是显而易见的,其实,虽然这几人难对付,但赵寂这边也不乏高手,且占据绝对的数量优势,若是放任他们打下去,自然还是能将人制住的。但赵寂想到这是卫初宴的随从,她是来看人的又不是来掳人的,这样打下去,怎么像话? “住口!不要打扰我家主人!” 高沐恩他们停了,周禄等人十分不甘心,但也确实明白自己打不过这许多人,因此也只得停下,见赵寂高声呼喊卫初宴的名字,顿时急了。 主人在分化,岂是能受人打扰的? “你住口才是,现在怕我打扰她了?方才你们打的不是很欢实吗?可有担心过这么吵会不会吵到卫初宴?” 见不到卫初宴,赵寂一阵急躁。 “若不是他们强闯,我们怎会和他们打起来!” 周禄也是寸步不让。 这时房门开了一条缝,从里边传出来了卫初宴的声音:“寂......你怎么来了?” 院外人多,她没打算让自己这边的人知道赵寂身份,因此她直呼了赵寂的名。 赵是天家的姓,目标太过明显了。 听见初宴唤她,赵寂委屈道:“我听说你染了风寒,来看看你,可你家的这些下人也太难缠了,一个个都拦着我不让我过来。” 屋内全是她的信息素气味,虽是只开了一条缝,也怕有泄露。不过,因为乾阳君们打过一场的关系,此时外边正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信息素,应当不会有人发现她的这一点点信息素......但卫初宴还是不敢说太久,她靠在门边,擦了擦额角的汗,虚弱道:“莫怪他们,他们也是尽责......我没有大碍,你回去吧,风寒是会传染的。” 高沐恩跪在一旁,赞同地点了点头,虽说主子是绝品资质,应当不会有这些小伤小病,但听那卫初宴的声音,显然是病的很重,这样一来,主子和她挨的近了,万一染上了呢? 莫说一个卫初宴,即便是一百个,也不及他家主子来的金贵,如何能让主子为了看她而犯险呢? 他先前便有顾虑,只是没把握劝住主子,如今卫初宴主动提出来,倒算是很识相了。 “无碍,我身体好,我资质很好,不会被你传染 分卷阅读39 的。卫初宴你好一点没有了,我去看看你呀。” 赵寂全不理会她的劝说,她被这里的信息素弄得头疼,虽然这些信息素是战斗时的信息素,不会像标记的信息素那般可怕,但她还是受了一点点影响,各种味道混在一起真是很难闻啊。因此,见周禄等人不再阻拦,她便马上朝卫初宴那边跑去,十分想进屋子里大口呼吸一下。她平日里注重仪态,极少在人前跑动,如今迫切一跑,跟着她的这些宫人才发现殿下已经有了虎豹一般的速度,连高沐恩等人都有些吃惊,没能及时拉住她,眼睁睁地看着赵寂冲进了卫初宴的屋子里。 而后,那扇门被卫初宴眼明手快地关上了,随着门与框相合的哐当一声,赵寂跌落在地的情景,被险险地隔绝在了人们视线之外。 冲进这屋中,被属于绝品乾阳君的信息素裹住,赵寂身上的力气瞬间被卸掉了,双腿软的不能支撑身体,她跪在地上,茫然望向卫初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卫初宴僵着身子,站在门边,将身子靠在门上,沉默着与她对视着。 第二十九章 保护 卫初宴靠在门边虚弱地喘息着, 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令她遭受了不小的痛苦, 披散在肩背上的发丝全都湿透了, 她在赵寂身边半跪下来, 靛青衣袍如湖水般漾起波纹,舒缓地起伏着,如同她这个人一般温柔。 随着她的接近,那股梅花香完全在鼻尖绽放了, 仿若永远不能戒掉的毒,吸引着赵寂去闻,赵寂跪在地上,桃花般的双眸里蒙了一层轻纱, 朦朦胧胧的, 似乎有些醉了。 “这是......什么味道?” 卫初宴垂眸不语, 如此明显的梅香,她们两人都知道,赵寂问的不是这是什么香味, 而是......这是什么。 卫初宴不回答, 赵寂的心铁块一样沉了下去, 一直没入寒潭, 令她浑身都在发冷。虽是在问,但她心中已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她抬起发软的手,拉住卫初宴的手,与此同时,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赵寂的仆人,她们也已到了门外。 卫初宴向后抵住了门,身上仍然在疼,她喘着气,将手放在了赵寂的手心,声音羽毛一般飘散着。 “让他们走。别让他们跟进来......求你了。” 求你了。 她的眼睛里,也全是哀求。 昨夜那个梦里的某个场景和眼前所看到的重合了,许多碎片在脑海中闪现,这一瞬间,赵寂突然想起了许多的事情。 不,根本来不及消化这些,她看着卫初宴眼角的泪珠,脑中似有一团乱麻。 事情已然很明显了,卫初宴在分化,很显然,她是个乾阳君,恐怕还是个品级很高的乾阳君,否则不会对她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然而......眼前的问题不是她在分化,而是,她要如何跟卫初宴解释,为何卫初宴的信息素会对身为乾阳君的她有影响。 张了张唇,赵寂想要找出一个理由来告诉卫初宴自己为何会有这么虚弱的反应,她甚至想直接说只是地上滑而已...... 可是,她知道她骗不了卫初宴。 慌乱中,又有一件事情闪进了赵寂脑海里。 那扇门,卫初宴关的太快了。几乎是在她冲进屋中的瞬间,卫初宴便用力把门关上了,那一瞬间的反应根本骗不了人,卫初宴......卫初宴是不是根本就知道她如果进来,会发生什么事? 联想到她忍着分化的痛苦也要回来,联想到她让家仆千方百计地阻止自己上门,一个更为可怕的念头,在赵寂脑海中冒了出来。 这个念头有些疯狂,却清晰的可怕,赵寂是小,阅历或许不够,可她不笨,这么多条线索组合在一起,结合卫初宴此时的沉默...... “你知道我不是,不是那个?” 她不知所措地抓着卫初宴的手,话里已带了哭腔。 眼底流露出一股深深的疲倦,卫初宴叹息一声,习惯性地想要将她揽到怀里,手臂伸到半空,她却见到赵寂敏感地后缩了一下,第一次,对她露出了戒备的眼神。 手指在空中停了一下,落寞地落下来,卫初宴知道,事情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已经不再是她可以控制住的了。她靠在门边,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因刚刚的激烈动作而显出红润的脸上又渐渐褪去了血色,变得苍白无比。 分化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她想要瞒住的是她的品级。原本这很简单,可是从赵寂冲进门的那一刻起,她便被迫“发现”了赵寂的品级。于是横亘在她们面前的巨大问题,已经不是如何安全度过分化、完成伪装了。 而是......如何去面对赵寂的身份被她发现了的这件事。 对于一个皇女来说,从坤阴君假扮成乾阳君,这无疑是杀头的大罪,对于赵寂而言,自卫初宴知道这件事情的那一刻起,卫初宴这个如师如友、总令她又喜欢又讨厌的人,已经化作了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如今,不是她把这把刀弄断了,便是她被这把刀杀死。 这么小的赵寂,不是长大以后和她互相喜欢的那个赵寂,赵寂在害怕,她知道,她也明白,眼下的情形和前世赵寂主动朝她揭露的情形是不一样的。 两人心中皆是慌乱,而脚步声还在接近,听在卫初宴耳中,便如同刽子手的磨刀声,那么多人,卫初宴没有把握可以在分化还未完成的情况下从这里离开。 她凝视着赵寂,心中知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劫持赵寂,而后从这里离开,向远处逃,逃得足够远,让万贵妃留下的这些人永远也找不到她。 可她不想这样做。 “是啊,我知道。” 晨曦的微光之下,初宴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叹息着承认了,她坐在门边,宽大的袍子层层叠叠地堆在她周身,如莲花般开落。 衬得她这个人,也如莲花瓣般脆弱。 赵寂却又怔住了,她也明白如果高沐恩进来,发现了屋中的情景,会对卫初宴做什么。事到临头,明明好像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可她却犹豫了。 她突然恨起自己来,若是她今日不过来,便不会知道这件事了,不知道,她就不用去做决定。 “殿下......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 身体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卫初宴止不住地咳了几下,她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但是其中那股坚定却是显而易见的。 这话终于让赵寂下定了决心,她扯住卫初宴的胳膊,深深呼吸了一下,提高声音道:“不必进来了,你们回万府吧,我在这里陪她。” 过了一会儿,门外脚步声略消,赵寂也渐渐适应了屋中的环境,恢复了一些气力。她挪到卫初宴身前,给她擦了擦汗 分卷阅读40 ,认真道:“他们走了,但高沐恩是不会走的,但他只会在外面守着,你不要害怕。他不会发现的,我喝了药,一般的人即便分化,也不会对我造成影响。我不告诉他,即使和你待在一起,他也不会知道你发现了这件事。” 额前覆上一只软乎乎的小手,带来了难言的温暖感觉,卫初宴偏头把脸蛋贴在赵寂手心,绷紧的心神放松下来,她晕了过去,向前栽倒在赵寂怀中。 赵寂本能地张开手把她抱住了,但因浑身无力的缘故,反而被卫初宴压着躺倒在了地上,起先还可以,压的久了,便觉难受,她屏息等了片刻,不去闻那冷香,才又恢复了些气力,艰难地把卫初宴放到一旁躺着,自己则也干脆躺在地上,侧着身子看着卫初宴。 她知道卫初宴为何会表现的如此虚弱,分化本就是个痛苦的过程,无论是分化成乾阳君还是坤阴君,都要承受这一痛苦。如她,是绝品的资质,痛苦更是常人的数倍,分化的前一天,全然是被绑在床上度过的,母妃陪着她,将她抱在怀中,生怕她熬不过去。 如今卫初宴,和她当时一样虚弱,她因此大胆猜测,也许卫初宴是个绝品乾阳君呢? 绝品的乾阳君啊,齐朝数十年没有出现过了吧?不知道卫初宴会不会真的这么厉害呢。 赵寂转而又想到,若是卫初宴是昨夜开始分化的,那么如今应该还是第一天,但她看起来,却全然不像她第一天分化时那样恨不得在床上打滚,是真的没有那么疼,还是她很能忍呢? 不管怎么样,最初的那阵痛苦已经过去,卫初宴既然好好的活着,接下来几日也不会有大碍的。 衣袍松散,卫初宴沉沉睡着,两颊贴了一些汗湿的长发。在睡梦里,这个人还紧紧抿着唇,轻烟似的眉微蹙着,似有千种愁绪。 她的嘴唇不若平时那般红润,而是显出一种空茫的白来,嘴上有几个牙印,咬的很深,结了层薄薄的血痂。不过......对于赵寂来说,卫初宴下巴上那个咬痕更令她在意。 那是她咬的。 先前找回了一些昨晚的记忆,她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确实曾经跌落下床。卫初宴昨夜便开始分化了,被卫初宴的信息素吸引过去,她滚到了卫初宴怀里,对着卫初宴又蹭又摸,又舔又咬...... 捂住了眼睛,没脸去看卫初宴脸上她留下的“罪证”,赵寂轻轻地咬住了嘴唇,惯来天真的眼中,渐渐浮现出一丝羞涩。 那是女孩子在长大的过程里,才偶尔会浮现的神情。 情窦已开,而她自己不知道,而那个令她情窦初开的人,更是还在昏迷。 冷香阵阵,转而,赵寂又想到,不怪她昨夜挨近卫初宴,卫初宴的气味对她而言,实在太过甜美,她一直在喝药,平日里不小心闻到乾阳君的信息素,从无这么大的反应,只会觉得危险,但是卫初宴好像不太一样,她的味道太好闻了。 即便喝了药,她好像也很难抵挡住诱惑。 就像现在,明明没有醉酒,她仍然很想凑上去,去咬卫初宴。 她不咬,只是抱一抱总行吧?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她凑上前去,试探着唤了一声卫初宴,如同小兽在试探猎物。 卫初宴没有醒来,赵寂的胆子大了一些,她滚到了卫初宴怀里,抱住了她的脖子,这样一来,她才终于感觉到舒服,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觉得渴。 受到卫初宴的信息素影响,手软脚软的小殿下,渐渐趴在她怀中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晚才分化了,感情不深一点,奶寂怎么会犹豫挣扎甚至选择为发现了她秘密的阿宴隐瞒呢? 第三十章 骗子 温暖、沉闷, 心口有些喘不过气, 卫初宴在这样的感觉中醒来。 熟悉的感觉, 不用睁眼都知道怀里趴着一个人。身子仍然很是困倦, 脑袋也一阵阵地发沉,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她闭着眼嘟囔了一声:“寂,不要压着我睡......” 说着, 她习惯性地托住了怀中人,想要把她从身上抱下去。一摸,却意外的摸到一层柔软的布料,她一怔, 而后发现布料下肉呼呼的......摸着软, 却不够结实。 触感......不对。 一个激灵, 她睁开眼睛,低头往怀里看,第一眼的感觉, 是赵寂变小了。而后她彻底清醒, 明白过来, 不是赵寂变小了。 是世界不同了。 是赵寂还未长大。 目光落到自己细小的胳膊上, 她敲了敲脑袋,哦,对了,她也还未长大。 不过,分化之后, 她便会长的快些了,到了十五六岁,她可能就会和前世差不多高。速度、力气、五感,这些都会在这几年得到加强,最初的一两年强化的最为显著,如同赵寂,她分化不久,就和从前大为不同了。 而她自己,分化虽然还未完成,但她好像已经有了变化。 比如现在,她能抱起赵寂了。 不知昏迷了多久,怎么赵寂趴在她身上睡了呢?她记得她是载倒在了赵寂怀里,至于赵寂为何也睡了,她也不太清楚。 卫初宴动了动,这么一动,赵寂也醒来了,她的胳膊仍然挂在初宴脖子上,伸手揉了揉眼,迷瞪着双眼看向她。 见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卫初宴干脆抱着她坐起来,这么一动,才发现脊背既冷又僵,不知在这坚硬的石砖上睡了多久了。她忍着酸麻,站了起来,还是托着赵寂,赵寂只比她矮一个头,因此缩着腿,卫初宴把她抱到了床上,想要将她放下。 赵寂却表现得很依赖她一般,虽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却倔强地挂在她身上不肯下去。初宴一愣,转而想到,应该是自己的信息素在影响赵寂。 否则,白日里,赵寂如何会如此困倦呢?定是受了她的影响了。 没法子,她抱着赵寂爬上了床,坐在床头,赵寂双膝曲着坐在她膝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点在了她的颈侧,呼吸复归均匀。 她又睡着了。 明明是她在分化,怎么现在看来赵寂却更困倦一般?她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只得先放下疑惑,一手托住赵寂,另一只手拉过床上被她搅成一团的素色锦被,在空中扬了扬,裹在了赵寂身上。 而后,她慢慢地、轻柔地,将自己从赵寂胳膊下解救了出来。 怀抱一空,心中瞬间空了一片。 应该是午后了,阴雨天已过,如今外边正放晴,屋里十分亮堂,也不算很冷,因此不过睡了一会儿,赵寂便开始踢被子,初宴给她盖了两次,见她仍然不舒服,便只拿一角盖住了她的肚子,自己往屏风后边去了。 屏风后边是浴桶,她还没那么难受的时候吩咐 分卷阅读41 人朝里注过水,想要清洗一下,不过没来得及又晕过去了。如今水已冷了,但她也不好再出去,身上又汗津津的,因此便解下了浸满梅花冷香的衣袍,不断将锦帕沾湿水、又拧干,擦拭起身.体来。 头发是不能洗了,天虽转热,但分化时候身体反复,如今是觉得热的,但一会儿若是浑身发冷了,发又未干,那便一定会让她有种在冰窖中的感觉。趁着身体尚好,她迅速将身上弄清爽,拿了干净衣袍换了,唤了一声墨梅。 不出片刻,墨梅到了门外,她让墨梅准备了些吃的送进来,免得高沐恩起疑。 墨梅这丫头傻的可爱,大约真以为她感染风寒了吧,端来饭菜的同时还拿了一碗汤药,这种治疗风寒的药她从前给卫初宴熬过一段时间,方子也一直带在身边,如今可不就是“派上用场”了么。 到了傍晚,卫初宴的分化趋于稳定,信息素消散了大半,赵寂这才醒来,屋内已然燃灯,灯光如豆,初宴换了身荷花色的长袍,跪坐在矮小的书案旁写着什么,写几笔又停一下,似是蹙眉忍痛。 缩在被子里看了一会,见卫初宴又开始盯着桌前插着花枝的窄瓶发呆,赵寂轻手轻脚地走下床去,来到初宴面前,挨着她坐下来,好奇看着她。 “你不疼了吗?” 分化的第一天还未过去,卫初宴看起来怎么已然和平常一般了? 卫初宴这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她,捏着笔杆摇了摇头:“不是很疼了。”她见赵寂好奇地看着她写的东西,想看却又忍着不去看,约莫是知道窥人隐私不好,极有教养地不把目光落在纸上。初宴便大方地将纸递给她,解释了一下:“既然分化了,我想写封家书给爹娘,告知他们我的情形,也好了去他们一桩心事。” 她的字体娟秀工整,如同旷野中整齐开放的小花,又各有柔婉的姿态,读之令人赏心悦目。赵寂是第一次见她写字,以往,即便在学堂她也从不落笔的。 自己平日里总觉得自己的字不错,如今与卫初宴的一比......赵寂的小脸又红了红,随即,她想到一件事。 “你不等两天再写吗?如今你的品级尚不明确,修书回家,你家爹娘欣喜之余,也不免挂怀,少不得又写信过来问你是什么品级,一来一回,岂不麻烦?” 初宴手指一顿,意外地看她一眼,随即点头笑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也罢,过几日再写吧。” 她将手中笔杆放下,将纸张铺开晾在一旁,心中略感无奈。她其实是想直接写上自己是中品乾阳君的,这次的分化比上次更痛苦,她大致确定了,她还是绝品资质,但这事是一定要捂住的。 那颗药丸,按照药量来说,应当是恰好将她压制在中品的级别,因此她倒没想那么多。如今赵寂指出来“错处”,她便再等两天吧。 见她又有些沉默,误会她是担心自己品级不高,赵寂便安慰她:“你一定会是很高品级的乾阳君的。” 她的眼神真挚,神情也很是正经,极力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来,她认为这样比较容易让人信服。 真的是一团孩气。 卫初宴见她这样,心头便是一软,却又突然想去逗她。 这个人现在这般天真柔软,长大了以后却狡猾的像只狐狸,总是作弄她,却又总有办法令她生不起气来。 而现在...... 初宴瞧着赵寂,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可怜,她“担忧”道:“若是我的品级不高呢?我十二岁了才分化,本已是异常,应该也错过了最好的时期了,也许只是个下品吧。” 赵寂顿时急了:“你不要乱说,也不要乱想了。你一定会很厉害的......你的味道那么好闻。” “哦?好闻吗?” 赵寂用力点头:“好闻啊,很好闻,真的,你信我!”说着,她却发现卫初宴眼眸微弯,嘴角勾起,分明在笑,哪有半点可怜的样子? “好呀,你又骗我,你分明半点不担心!” “我几时骗你了,我方才是很担心呀,可是我见到有人比我还急,我便突然不急了。”她仍然在笑着,这笑落在赵寂眼里,却俨然变成了大坏蛋的笑容了。 “谁急了?我只是安慰一下你而已,你别在那里胡言乱语。” “好罢,是我错了,你不急,是我急。” 见她真被惹急了,初宴见好就收,不再逗她了。 过了一会儿,忘记自己正同她置气,赵寂又好奇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知道我不是那个的?” 这话问的卫初宴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赵寂没察觉到这一点,继续道:“是不是,是不是昨夜我......” 她有些后悔问这个,觉得好生丢脸,但卫初宴已经接过她的话头说下去了:“嗯,对,嗯……昨夜我发现自己在分化,而后......而后意外发现会对你产生影响。” 她说的含糊,觉得赵寂应当回忆不起细节,可她未想到,赵寂本已忘了,但偏偏又想起来了。 见她陷入回忆,赵寂脸上一热,大声说道:“昨夜我醉了酒,忘了做了什么了。”说罢,为了让自己的谎言更可信一些,她装作很有兴趣地去问卫初宴:“昨夜有发生什么吗?我没有闹你吧?” 虽是在问,她却半点不想听到卫初宴的回答。 好在卫初宴看起来也没打算和她深入探讨一个醉鬼醉酒之后的所作所为,见她好似真的想不起来,便也松了口气,含糊带过了:“无事,昨夜主子并未闹我,只是有些喜欢我的信息素罢了。” 她未照过铜镜,并不知道自己下巴上还顶着一个明晃晃的咬痕,如今说起谎来也是一脸正气,若不是有这个证据在,赵寂真要被她骗的以为自己的回忆是错觉了。 但是赵寂也不能去拆穿她,她还要脸呢!只能在心里又骂了声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唉,无话可说。 第三十一章 废太子 信息素的影响仍在持续, 不过坐了一会儿, 赵寂又开始犯困, 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初宴想起她一天没进食, 便拿了点心给她,她却推开了:“我不饿,今日都没怎么活动。” 看起来的确没什么胃口。 把盘子放在一旁,见她神色恹恹的, 初宴担忧道:“主子还是回去吧,你若不想一睡睡个三天的话,这两日须得远离我。” 赵寂却又想到一事,她摇了摇头, 强打起精神:“我还有事情要同你说呢。” “嗯好, 说罢。” 纸上墨迹已干, 卫初宴一边将纸张小心折起,一边听她说话。 “你得跟我回长安。” 这一次,赵寂用的不是询问的语气, 也不似之前同卫初宴置气那样, 她是认真的。 初宴将 分卷阅读42 纸放下, 看了看她, 又低头看信,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大约猜到赵寂要同她说什么了,而这一次,她没有理由再去拒绝了。 “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所以......你得一直跟在我身边。先前你总不想做我的伴读, 也不想随我去长安,我想你大约是不太喜欢我的,但是这一次,即便你不喜欢,你也得跟我走。不是我不信你,是我信不起你。你懂吗,卫初宴?” 卫初宴便叹了口气,避重就轻道:“我哪有不喜欢你呢?” 我是怕自己太喜欢你了。 她说的含糊,赵寂只听到几个字,疑惑地看向她,她却闭口不再说了。 “我......我不是在同你商量。这秘密太过重要了,你清楚它的分量吧?母妃连舅舅都没告知,我却保了你。所以你得跟我走,你得对得起我。你放心,到了长安,我也会请先生教你读书的。不过你这么厉害,其实也用不着再学些什么了吧?卫初宴,你懂得的东西比先生都要多呢。” 话到一半,赵寂撑着下巴看着她,突然又有了问题:“你以前在郁南,是和很厉害的人在学习么?” 卫初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姑且算是这样吧。主子错了,学无止境,初宴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你答不答应和我走啊?” 赵寂见她不想多谈,又抓起了先前的话题。明明都说过不是和她商量,此刻却又忍不住问她答不答应,她终究是在乎卫初宴自己的想法的。 而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了。你若不答应,我便叫人把你绑去,你那三个家仆身手的确很好,其中一个都能和高沐恩战成平手,但他们人少,我若真的想,他们保不住你。” 赵寂虽是在威胁她,眼神却湿漉漉的,又因困意十足而软绵得很,反而像是求捋毛的小动物。 她心中也正忐忑呢。卫初宴知道了她的秘密,她已经冒着危险保了卫初宴,便也要保证卫初宴也不会作妖。她是信卫初宴的,但她又不得不去防备卫初宴,这事牵扯太重,她即便小,也清楚一旦秘密暴露,等待着她的是什么。不,不仅是她,还有她母妃,她不能让母妃有事。 所以她得看着卫初宴。 其实......意识到可以借这个机会将卫初宴带去长安时,她的心中是有些高兴的,像是发现了什么宝物,又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将它占为己有。 知道赵寂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赵寂能选择保她,便已是承担了极大的风险,如今赵寂要看顾好她这个“危险物什”,实则也是人之常情,单凭赵寂保住她这一点,她便不该拒绝。 只是......唉,罢了。 再去一次又何妨?有些事情,她有心躲开,便能躲开的。 “我跟你去。” 赵寂一喜:“这次不是在骗我了吧?” “这种事情,初宴即便想骗,主子还会被我骗到么?” 复杂的心情中,初宴给出了确定的答案。 长安啊。 长安。 ...... 同样的时间,榆林有人在想长安,而在长安这座载着一个国家的命脉的城池里,也有人正想着榆林的人。 “娘娘,风波已定,是否要接殿下回宫?” “不急,还早呢,明日才算是定下来,议事房那边,不还没灭灯吗?你要记住,不到最后一刻,便总要做好被翻盘的准备。” 虽然已是夜晚,千里之外的这座皇城却仍有活力,若是站在宫中那座高高伫立的观星台上往下望,会见到长安大部分地方已然陷入了黑暗,但宫城里,却依然如白昼般通明。灯光星子般聚落在一起,连成片、抱成团,有些光点在移动,那是四处走动的宫人手中提着的灯笼。 而今夜最亮的那个地方,应当是宫中的议事房。 议事房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亮过了,也很久没这么热闹了,丞相、太尉、御史大夫......若有熟悉朝中大臣的人在,定会惊讶,今夜这里竟聚集了这么多大人物,几乎算是小朝堂一般了。 人声鼎沸。 “十五封、十六封......三十一封!这么多奏折,全是弹劾皇太子的!压不下去了啊,季老......” “陛下也已动了真怒,若是这些奏章递上去,只怕......” “无法压,若只是朝中官员也便罢了。中山王痛失爱子,早已失了理智,其他诸侯王也有唇亡齿寒之感,故而纷纷上书,要求还中山王太子一个公道,这......怎压得下去!” “皇太子依旧不知悔改,陛下本已将这事按住不提了......可咱们的太子前日又口出狂言了......唉!他不仅醉酒,还同伶人放纵取乐,甚至笑骂那中山王太子死得好。陛下让他反省,他反省成这样......” 闪烁的灯光中,有人抚须大叹。 “中山王那边,具体是个什么情形?” “回太尉,中山王哭过一回,又将太子灵柩送回了,如今距长安不过五百里。” “他这是在逼宫!疯了不是!” “他说,既是赵家子孙,死在祖地便埋在祖地,把人给他送回去作甚?平白让人觉得他中山王气量狭隘,要守着儿子的坟墓过活。传出去,人家还要以为他要以儿子的坟墓来提醒自己什么呢!” “这老东西!” “别骂了,都听清楚了,陛下此次召我们入宫,实则是为了让我们就废太子一事进行商议。”波浪一般的议论声中,终于有了一个将所有人都盖过去的威严声音,是丞相朱弃石。他丢下这句话后,众人皆都愣住了,片刻,有官员去看御史大夫,也有去看太尉的,见到这两人皆是沉默不语,并未出言反驳。 他们便知道了,这齐朝的天,要变了。 议论声再次响起,大风继续吹。这一次,却开始变了方向......风不再向着中山王、其他诸侯王吹去,而是朝着年轻气盛的皇太子吹去,吹啊吹......吹走了他的冠冕。 翌日,朝堂之上,废除皇太子的旨意正式下达,正如卫初宴之前所说,太子终有一日会守不住位置,而他空出来的那座东宫,将变成所有人都欲抢夺的肥肉...... 这一日是四月初五,消息传到榆林,却已到了四月十八。 虽然有“南郡粮仓”的美誉,仍然改不了朱日郡在齐朝的地图上偏而又偏的事实。自长安到榆林,虽有渡船、快马,但消息仍旧快不了,因此,当消息传入万昭华与赵寂耳中,便意味着皇太子被废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国大部分大人物耳中了。 这天,在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卡文。 今 分卷阅读43 天的米粮是短短的米粮 第三十二章 吃醋 风暴是始自长安的, 无论那漩涡之中的暴雨下的有多么大, 传到榆林, 便连毛毛雨都算不上了。平头百姓照样埋头过他们的小日子, 而利益牵扯其中的人,即便懂得此事的严重,也不会去大肆宣扬。 于是榆林还是十分平静,就像万府那汪荷花池, 永远如一面镜子一般毫无涟漪。但懂得的人自然知道,在那平静之下,莲藕正在生长,旧的茎叶腐烂掉, 新的藕条吸收它的营养, 最终长得健壮。 便是在这样暗含着巨变的平静之中, 赵寂已在准备动身回长安,原本是消息传到后,万昭华便要立即送她回程的, 但她多呆了一些时间, 为的是等候卫初宴。 分化之后的头三个月, 是不应期。这个时间段里, 新生的乾阳君和坤阴君们常常无法适应自己骤然飙升的体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因此这段时间里,有条件的人家都会将孩子关在屋内,一点一点地教他们如何使用这种新生的力量。 前世虽然有过一次分化了,但是身体不是。这副身体是全新的身体, 分化也是头一次,许多事情,不由卫初宴控制。但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她的不应期过去的快很多,几乎只是半个月,她便能够像一个分化多年的乾阳君一般娴熟运用自己的力量了,这种“天赋”,看在高沐恩与周禄等人眼里,每每都令他们惊叹无语。 然而可惜的是,即便好似天生便属于该分化的那一类人,卫初宴却只是个下品的乾阳君。 分化过后,乾阳君会在锁骨生出一颗朱砂痣,痣越红,便代表的品级越高,这是精血精纯、血气充沛的表现。但是如果色泽十分暗淡,甚至呈现灰色,那便是下品的表现。坤阴君同样是以气血精纯程度来看品级的,但不会有朱砂痣,而是在同样的位置显出形态各异的一个指节大小的红印,同样,越红便代表品级越高。坤阴君的印记是可以被咬破的,乾阳君咬破坤阴君的印记,便能完成标记。 标记一旦完成,只有两个方法可以清除,一是以烈性药物驱除标记,只是极痛苦,比分化还痛苦,少有人能挺过去。二,则是靠时间洗去,少则十年,多则几十年,不再被自己的乾阳君标记,标记便会越来越淡,直至消失。 消失之后,坤阴君可以重新被标记。 但是,即便是在人口众多的齐朝,清除标记的人也少之又少,对于许多人来说,一旦建立起标记和被标记的关系,便一辈子都不会变。 卫初宴分化完成后,赵寂是第一时间就扒开她衣襟看过了的,结果令人沮丧,那一点灰扑扑的,极淡地点缀在卫初宴雪白的肌肤上。 一丝红色都没有。 赵寂不信。为了弄清楚为什么会和她猜的差了那么多,也是为了安慰卫初宴,她唤来专门记录乾阳君和坤阴君的品级的坤乾司来校验过。 光靠颜□□分乾阳君和坤阴君的品级,虽然能够做到,但是终究有些误差,因此,还有专门的方法可以测量品级只是太过繁琐。一般来说,人们看一看颜色,再感受一下新生乾阳君或是坤阴君的信息素,便能确定其品级了,但是若是有异议,或是分化之人身份不一般,坤乾司的人是不会直接登记其品级,而是会谨慎对待的。他们会取分化之人的血去校验,方法很复杂,需要的血液也有一碗之多,但是对于豪门大户,这是很必要的。 碧如赵寂,她是皇女,对待品级一事,便更小心,是细而又细地确定过的,不知贵妃那碗药真有那么神奇,还是其中又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总之,赵寂确定品级之后,因过程十分细致,倒真的没人怀疑她。 其他皇子皇女,也是一样的。 然而,即便让坤乾司的人再来测过一次,卫初宴的品级仍然显示为下品。对此赵寂很是沮丧,而卫初宴本人,则只有无奈了。 她自然是见过自己的印记的,如鸽子血般殷红的一颗小痣,比前世还要明亮一些,是绝品无疑。可是,后来会显示成灰色,实则是因为她估错了药量。 前世时,她是以成年人的身体去用这一副药的,换做这一世,她却没想到少年人的身体没有成人那般能抗药,因此,原本估计的中品,直接变成了下品,这是她所料不及的。 但也无法改动了。因着赵寂已然找来了坤乾司的人进行校验,品级一出来,这些人便已将她的身份及品级登记在册,自高祖那边传下来的法令,乾阳君与坤阴君的品级一律由坤乾司管理,一旦确定,便决不能更改,为的是杜绝世家大族作假。 原本卫初宴是想等这次药性过了,将药性减弱再去测,却挡不住意外。如今木已成舟,她苦笑两声,暗地里将已然写成的家书销毁了,重又写了一封,将“中品”的字样改成了“下品”。 赵寂恰巧见到她苦笑,以为她在为品级之事伤怀,那几日总有意无意地跟着她,抓到个机会便劝慰她。 全然不知道自己好心做了坏事。 除了这么一件事情脱离了自己的预想之外,其他事情,倒都还好。 对于卫初宴而言,分化之后,确有许多不同了。 首先便是感官上的。 以前在街上、在书院遇上一人,她只能勉强通过对方的行为、态度来判断他是否是乾阳君或是坤阴君,大部分时候猜的准,但并不是绝对,闻到别人的信息素时,也只会将之当成普通的香味,不会有太多感觉。但是分化之后,乾阳君、坤阴君、中泽君便很好区分了,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可能是分化的人之间的相互感应吧。 而闻到信息素后,若是对方是乾阳君,卫初宴会不自觉去戒备,若是是坤阴君,则会让她有种天生的想要亲近的感觉。这些感觉她曾经历过一次,如今倒是不会像刚分化的乾阳君一般见到坤阴君就走不动路,这亦是赵寂接受她是个下品乾阳君的“事实”的原因。 她表现得太淡然了。 只有信息素微弱的下品乾阳君,才可能在一开始便对坤阴君的信息素无动于衷。 正是因为分化之人有着这样看不见的连接在,赵寂才需要一直喝药。这种情况要一直持续许多年,直到她完全长大,能够控制自己的信息素、气味以及气场。 前世,赵寂学会伪装自己的时候,身体已经面临崩溃了,那是因为喝了太多年的药、后来又加了药来压制十五岁之后的发情期,因此,后来她停药调理的时候,便急需一个人帮她度过发情期。 她选择了卫初宴,将人直接掳到了寝殿...... 那是她们纠缠的开始。 另一个为卫初宴的品级而担忧的是万清鸢。 和其他所有人一样,万清鸢原本认为卫初 分卷阅读44 宴早已丧失了分化的可能,因此当她听闻卫初宴突然分化了之后,其实是不信的。 直到她亲自去探望了卫初宴,自她身上嗅到了乾阳君的味道,她才真正相信这件事,并且由衷地为此感到喜悦,可喜悦却未持续多久。 很快,她也知道了卫初宴只是个下品乾阳君的“事实”。 那一瞬间,她的心中有些失落。对卫初宴抱有一些别样的心思,她原本觉得那没可能,可是卫初宴的分化给了她希望,但是转瞬间,这希望又消失了。 她爹怎么会同意她嫁给一个下品的乾阳君呢? 小心思暂且放到一旁不谈,这些日子里,万清鸢也是一有机会便来探望卫初宴,同赵寂一般,她总想着安慰初宴。但和赵寂每次都忍不住难过、反过来要卫初宴安慰她不一样,万清鸢的话倒有些道理,几乎都是围绕着“能分化便是好事”云云。 知道她是好意,自己也不能将真相告知她,卫初宴也只能每日接受一番唠叨了。 有人这样关心着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其实是会让人觉得温暖的,尤其是周围的许多人都因她的品级而对她指指点点的时候。 虽然卫初宴的内心足够强大,并不会因为别人的藐视而丧气,亦不会因别人的吹捧而得意忘形,但是,她仍然会被人感动,当她了解那是真心实意的时候。 “小老太太”的唠叨一直持续到动身的那一天。 这一天是五月初一,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赵寂是早早就进了马车,卫初宴因为已然分化了,便骑马走,走不到两步,被匆匆赶来的万清鸢拦在了马前。 少女的眼泪中,穿灰青色衣衫的初宴勒住了马头,利落地翻下来,把她拉到一旁,颇有些无奈地拿出丝绢给她擦眼泪。 “你不是来榆林求学的吗?哪有学了几个月便走的道理?你还不告诉我,若不是,若不是爹爹他今晨跟我提了一下,你离开了朱日郡了我都不晓得你走了。” 来的匆忙,万清鸢的头上有几只珠钗都插歪了,卫初宴给她重新插了一遍,耐心解释道:“我去长安有些事情,不同你说,便是怕你哭了,你看,你果真哭了吧。” 虽是只认识几个月,她却发现万清鸢实是很喜欢找她玩,这些日子里,她也总是比自己还担心,情意切切。她能料想,若是她说要走,这位向来懂事依人的少女怕是会感到十分伤心,因此特意不去说,本想跟着赵寂走了便是了,书院那边,过几日再让李红去退学。 如此,便不用见到离别的愁绪了。 “你能有什么事情?你在,你在长安也没有家人,你家基业也不在长安,有什么是需要去那边处理的,竟连书都不读了吗?你别骗我,初宴,你是不是被殿下胁迫了?” 某种程度上,这姑娘倒是摸到了真相,但卫初宴自然是不能承认的,她一边给万清鸢擦着眼泪,一边摇头。 街边的队伍之中,久久不见车队行路,赵寂有些好奇地掀开帘子,目光转了几圈后,朝这边看过来。 看清楚是万清鸢后,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而后,她见到卫初宴拿着锦帕,正温柔细心地为万清鸢擦眼泪。 小手扒在了车窗,赵寂抿起了嘴唇。 “你还要骗我。定是十一殿下她做了什么了。她,她是不是喜欢你?” 万清鸢不安地看向她。 卫初宴淡笑着摇了摇头,赵寂这么小,怎么会懂喜欢是什么?她是有些占有欲,但这很正常,大约是喜欢她的信息素吧。 很少有坤阴君能拒绝她的信息素的。 “我也觉得应当不是,若是你未分化便算了,如今你们同为乾阳君,殿下如何能对你起心思呢,她——” “清鸢,你多虑了,殿下才十岁,情丝还未抽开。” 卫初宴便觉得清鸢似乎太过早熟了。 清鸢见她真的是一幅毫无所觉的磊落模样,心中又是一梗,十岁怎么了,十岁即便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人,但赵寂这么喜欢和卫初宴待在一起却是事实,若是让初宴再跟到长安去,这日日见面...... 她觉得十分危险。 “好了,清鸢,我必须得走了,你不要难过,日后有机会,我会再回榆林看你的。” 那边传来几声响哨,约莫是暗卫在催促了。 “你一定要走吗?” “行李都已收拾好了,我是自愿去的,不要多想,清鸢。”初宴仍是一副哄妹妹的样子。 万般挽留都无结果,万清鸢跺一跺脚,将卫初宴拉到一旁暗巷,在大部分人目光的盲区里,倾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没想到她会这样,卫初宴躲闪不及,被她亲了个正着。 暗巷的入口处,跳下马车来叫卫初宴回去的赵寂正巧撞到了这一幕...... 第三十三章 咬你 赵寂拂袖便走, 并未看到后来所发生的事情。 光线昏暗的小巷之中, 有些尴尬的, 初宴轻轻将万清鸢推开了。 “清鸢......你这是为何?” “你还看不出来吗, 我喜欢你啊。” “你还小,我把你当妹妹一般,这样的玩笑......以后莫要再开了。” 卫初宴的手指僵硬地蜷起来,想要去擦被亲过的地方。但这样太过伤人, 她做不出来。 “你又来了。初宴,我过了六月便满十四了,算起来,比你还长两岁呢。你如何把我当妹妹呢?” 万清鸢的眼神有些幽怨。 初宴为难地看着她, 片刻, 露出个有些无奈的笑:“那好罢......姐姐。” 没想到她会这样作答, 一时间,万清鸢浑身都有些颤抖,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小巷这处一时陷入了安静, 而另一边,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 回到马车上的赵寂忽而掀开帘子, 又迅速地放下,目光似有似无地在巷口处扫过。如此反复几次,她终于忍不住叫来小婵:“去叫卫初宴快一点,再耽误,便要误了时辰了。” 正说着, 卫初宴和万清鸢一前一后地走出来了。 赵寂原本正掀着帘子对小婵吩咐,见到她,立刻缩回手去,那帘布在空中用力地抖了抖,如同被风卷落的花瓣般飘摇一番,渐渐归于了平静。 卫初宴回到队伍,驱马前行,在她身后,万清鸢生气朝万府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回头,望着她逐渐远去了。 她往前追了几步,想起卫初宴那声“姐姐”,又落寞地停下了脚步。几条街道之隔,郡守衙门里,碍于保密不能为赵寂送行的万昭华得知了她们已然动身的消息,背着双手在屋中走了几步,露出了踌躇满志的神情。 有人期待,有人愁,这些皆不能对这支正要远行的队伍产生多大的影响。一阵又一阵的 分卷阅读45 呼喝中,车队踏着晴天的日光,走出了榆林这座秀丽而富饶的城池,沿着来时的道路,蜿蜒朝着北方走去。 朝着赵寂的未来走去。 不过,那其实是有些远的事情了,如今的赵寂,还不到可以争位的时候,这位注定要在大齐的丹青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帝王还未长大,属于她的时代,远远还未来临。 如今她关心的,还是一些与天下无关的事情。 碧如...... “卫初宴,你过来一下。” 马队走过一程,赵寂把卫初宴叫进了马车。随着她的这个举动,护卫在她马车一侧的高沐恩眉头跳了跳。 卫初宴已然分化成乾阳君,殿下怎能再和她共乘一车?是,在外人看来殿下也是个乾阳君,可是殿下自己应当清楚......她不该和卫初宴再这么亲近的。 宽敞的马车里,莫名有些紧张的气氛。 习惯性地坐到了靠近前车帘的位置,一段路程之后,面对自从将她叫进来便不说话的赵寂,卫初宴一头雾水。 “主子唤我来,是有事吗?” 赵寂低头玩花结,并不与她接话。 赶长路,无论什么方式,总有些辛苦。但是严格说来,马车还是要比骑马舒服一点的,卫初宴原本是为避嫌才出去的,如今赵寂也不同她说话也不让她出去,她便从善如流地坐在车内,低头想自己的事情,也不去打扰她了。 这样又过了一会儿,她听见赵寂闷闷同她道:“好臭。” “......啊?” “你身上有坤阴君的信息素味道,好难闻,你给我擦掉。” 卫初宴便不如之前淡然了,她猜想,可能是刚才万清鸢......她的时候沾上的吧。橘子味?不难闻啊。 好罢,正如乾阳君会对同类的信息素产生排斥感,坤阴君也同样。她确实记得,赵寂是半点不喜欢她身上沾上别人的味道的。 没想到这毛病这么小便有了。 这么小便会折腾人了。心中随便一想,卫初宴还是取了帕子出来想要擦一擦,拿出来,闻到那锦帕上的橘子香气,她的手便是一顿。 糟了,她刚刚拿这帕子给清鸢擦过眼泪。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冷哼,手指不由一紧,卫初宴捏这帕子偷偷看向赵寂。 一阵桃花味飘过,赵寂把一张绣着凤凰的锦帕扔了过来:“你那个,扔了。”她仍在玩花结,看似连正眼也不给卫初宴一个,却准确将锦帕扔到了卫初宴怀中。 初宴接住,犹豫了片刻,依她所言将自己的帕子朝窗外扔了出去,赵寂偷偷拿眼角瞟着,见她真照办了,神色缓和了许多。 转而看到她拿锦帕朝脸上擦拭,赵寂又有些气鼓鼓。她终究沉不住气,生气道:“我见到三姐亲你了。” 卫初宴没想到她看到了,当下便是一皱眉,而赵寂却还有满腹的委屈要同她说:“你明明同我说过的,你分化成乾阳君了,不能和坤阴君太过亲近,都不肯再和我一起睡,可你今日,你居然让三姐亲你!” “你说,睡一睡和亲一下,哪个的程度比较严重?” 赵寂心中还未有欢.爱的概念,在她看来,亲一下便是好大的事情了!她都没有亲过卫初宴,顶多只是咬过她而已! 现在卫初宴被三姐亲了,而且她还没事人一般,一点都没有要和她划清界限时候的样子,她果真是个大骗子! 睡一睡和亲一下,这要怎么比?在卫初宴心中,自然是前者更为......的,但她哪晓得赵寂的心思? 她不知该如何同赵寂解释。 “你,以后不准再随便给人亲了。” 赵寂见她不回答,心中更气,她也晓得卫初宴分化之后,有些事情不同了,但她也还懵懂,不太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同,只知道,不能和卫初宴太亲近。 可是卫初宴她,这里同她分的清楚,转眼间,却去给三姐亲一口。 三姐便不是坤阴君么? “那是意外。”自觉很是理亏,卫初宴低顺地敛着眉眼,摇了摇头:“日后不会有了。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我没想到清鸢会这样。” 她已擦完了脸,将帕子收了起来,打算洗过之后再还给赵寂。 否则赵寂又要闹脾气了。 小孩儿脾气。 她说的轻巧,面上也一片淡然,仿佛被亲一口并不是什么大事一般。赵寂见她这样子就来气,她直直盯着被卫初宴反复擦过的那处看,雪白的肌肤已有些发红,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她却觉得仍是碍眼。 略微晃荡的马车中,她小豹子一般快速凑上去,在卫初宴被亲过的地方咬了一口。初宴吃痛,抬手摸了摸脸颊,不解地看着她。 她重新坐回去,看着那块小小的牙印,终于舒服起来。 “知道痛了吗?日后你再让人亲你,她亲你一口,我便咬你一口。” 殿下微有些得意的目光中,卫初宴捂住了脸颊,无奈地笑,笑容若偶尔飘过的春风,不多时便消散了。 车舆四角挂着银片做的风铃,清脆的风铃声伴着她们行路。虽然马车中赵寂与卫初宴并未刻意掩饰自己的声音,但高沐恩等人未敢用心去听主子的动静,又有似有若无的银铃声作为干扰,因此,赵寂在马车中耍过一通小脾气,他们却都不知道,只觉得赵寂对卫初宴太过恩宠,卫初宴也太过无赖,她若未分化便罢了,如今分化了,大可骑马,却还要和主子挤在一间马车里。 这在许多人看来,便是不想吃苦的表现了,但他们哪里知道,比起应付张牙舞爪的小豹子,初宴更愿意去马背上颠簸。 殿下还未长大,缠人的本事却已出神入化,初宴觉得,几件事情下来,赵寂怕是已经把她当做是自己的所有物了,这个人有着狮子一样霸道的性子,是她的,她就不许人染指。 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件物,只轮得到她给人,却轮不到人来抢。 这有些难办。 至于喜欢?清鸢说时她只觉好笑,赵寂还这么小,晓得什么叫做喜欢? 便如她,前世莫说是十岁,便是十二三岁、十三四岁,她也不知道情爱是为何物。后来十五岁时,发情期到来,她才对这方面有了个模糊的认知,却也从未轻易对人动过心。 她不会,赵寂便会吗? 赵寂也不会的。 据她所知,赵寂起先掳走她,利用她度过发情期,也并不是因为喜欢。年轻的帝王心高气傲,什么都要最好的,而帝王恰巧知道,她其实是个绝品乾阳君。 那时候赵寂也已成人,前世的她那么晚都未动过情,难道这一世的小赵寂还能有不同吗? 她向来觉得自己了解赵寂,现在的赵寂,这么小的赵寂,所表现出来的其实是与前世一般无二的占有欲罢了。 分卷阅读46 她比长大后要善良、要天真许多,但骨子里那股护食的劲儿,却是从始至终都未变过的。她送赵寂两颗药丸,赵寂即便喝醉了都捂着不肯还她,那股子护食劲儿,难道还要多说吗? 小时候的陛下,有些凶呢。 虽然凶,却还是十分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米粮是正常的米粮。 第三十四章 不回去 一路行来, 落脚的地方大多还是驿站。 赵寂仍然同卫初宴一个房间, 一个睡在床上, 一个睡在地上, 两两相对,各自平静。不过此时赵寂已不再让卫初宴做她婢女了,自答应同她上长安的那日起,初宴也答应了做她的伴读, 因此,虽然仍然是主仆的关系,但许多琐事,倒已不用卫初宴去做。 赵寂赶路之余仍然坚持习文写字, 初宴不用洗笔研墨了, 便在一旁看些书, 她还是不喜欢提笔,大多数时候,只是看。 因为有些东西, 还是只能在脑海中想一想, 在无人时、或是不识字的墨梅在身边时写一写, 其余时候, 只要下笔,便会留下痕迹。 便会暴露些什么。 回长安的路,必定会经过郁南郡,但因着是选择了最近的路线的关系,她们不会经过照水城, 照水,即卫家所在地。 赵寂不知从哪得知了这个消息,这天夜晚写完字,特意问了卫初宴:“你要回去看一看你爹娘吗?我可以命他们改道的。” 卫初宴有点意动,转而想到她那外祖,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和爹娘常有书信来回,家中并无大事,我还是不回去的好。我虽分化了,却是个下品,回去,还要连累爹娘又被人笑一回。” 分化之事是瞒不住的,不说家仆会回去报信,即便他们不说,来年坤乾司亦会有鉴定文书送去卫家。因此她便大大方方在信中言明了,叫爹娘不必为她隐瞒,左右处在她这样的境地里,再不会比未分化还差了。 她爹她娘那里,得知女儿分化着实开心,但看清楚女儿的品级之后,又如被浇了一盆冷水,虽然仍有喜悦,却也只是他们自己的喜悦了。 卫家依然不会将卫初宴看在眼里,初宴仍然很难回卫家。 虽然是这样,但爹娘的回信倒很是阳光,两口子的喜悦之情被刻意放大了,他们还在信中安慰女儿,能分化便是好事,不必再去忧心于自己的品级云云。 初宴看过,便觉温暖。她知道,即便自己一直不分化,即便自己只是个下品,爹娘也只会为她感到担忧,而永远不会嫌弃她。 日后,找个机会同爹娘说明真相吧,这种事情不能在信中说,只能让爹娘再担心一段时间了。 另外,令她不愿回去的原因,倒并非是分化成了“下品”,而是赵寂。 前世,外祖是站在废太子那一边的,她那时中毒跌落品级,外祖也不将她当做继承人。她远远地跑到了长安任职,虽混的风生水起,郁南的许多事情,却都不在她视线之中。 她不知外祖是何时同废太子搭上线的,但据她猜测,那应该是太子被废之后了。太子位于正位之时,天下将来都是他的,自有世家大族依附在他左右,郁南卫家,虽是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但一直十分低调,又因是异姓王之后,身为皇太子是要避嫌的,因此,一开始外祖应当也没有和废太子有所牵扯。 而且外祖这个人野心很大,锦上添花之事他不怎么做,却惯爱雪中送炭,太子被废之后,无异于从高高的云端跌落了,此时他扶他一把,若是能将受伤的龙子再次送上九霄,他便有从龙之功! 初宴想,外祖这时应当已在同废太子接洽了。 那么赵寂就不会是安全的。 只要外祖想扶持废太子,那么其他的几位乾阳君殿下,便是他的眼中钉,眼睛里的钉子,能少一个便好一分。 赵寂此行是很秘密的,这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便是,若是她折在郁南,身为郁南太守的卫平南却能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为何?因他并不知道帝女正在他的辖区。 所以她不能回去,不能带着这支队伍回去,不仅不能,还得尽快离开。 “你不想他们吗?只是转道去一趟照水城而已,耽搁不了多少时间的。” 卫初宴还是摇头:“不必了,知道他们安好便好。况且......我没同他们说我要去长安了。” 这亦是为了给赵寂保密。她要等到到了长安,再将消息传回。 赵寂将手中书卷放下,惊讶道:“你还未同你爹娘说吗?” “如果此时说,我无法同他们解释清楚为何我要放下学业、离开榆林。主子,你忘了,你的行程是保密的。” 卫初宴跪坐于一旁的塌几后,因着连日骑马的关系,她身上也已换成耐风尘的灰黑色衣袍,如今坐在暗处,几乎全部隐于黑暗。 赵寂明白过来,微有些失望。片刻,她想起什么,将油灯朝卫初宴那边挪了挪,看着她道:“日后还是莫要穿这种颜色的衣衫了,黑炭一般,我不喜欢。” “啊?” “你啊什么?我说了不喜欢。” 卫初宴敛起惊讶的神情,心中却仍是疑惑。齐朝以正红、纯黑为尊,赵寂总穿这两色的袍服,她也的确很适合这两色,不提本身便很惹眼的红,即便只是毫无装饰的黑衣,都能教她穿出一身华贵来。 “你不喜欢黑色吗?”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喜欢你穿别的颜色。” 赵寂便有些扭捏,她是看惯了天家正色的,倒不会真的不喜欢。真正令她感到碍眼的,其实也不是卫初宴身上的黑色。 而是灰色。 每次见到灰色,她便会想起那日兴冲冲地掀开卫初宴衣襟,却见到一颗灰扑扑的小痣的情形。 她觉得很可惜。卫初宴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何偏偏是个下品乾阳君呢? 再走了两天,日头渐渐毒辣,队伍中有人害了暑热,跟不上行程,只得被放到沿途村庄静养。高沐恩便提议说,每日早走一个时辰,趁着清晨凉爽多赶些路,到得午后便能休息,不必顶着热辣的阳光行路。 赵寂并未答应。 也并不是什么都没答应,她......决定每日中午多在路上休息一个时辰。 这令高沐恩捶胸顿足,恨不得之前没去跟赵寂提过想早些赶路。 “如此一来,回长安的时间必定会大大拖长,卫姑娘,我等皆是有任务在身的,要是回去的晚了,大家都要领罚。况且如今行路艰难,步调一慢,时常都到不得驿站,总宿在荒郊野外对主子不好,你看,今日又是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扎营......唉,主子她......现今也只听一听你的话,还望你可怜一下奴们,帮我等劝劝主 分卷阅读47 子吧。” 眼见每日行的路越来越短,高沐恩急了,几次劝说无果后,他将目光放到了卫初宴身上。 卫初宴也了解他如此急躁的原因,太子被废了,正是其他皇子皇女去陛下面前“表演”孺慕之情的时候,赵寂却不在宫内,长此以往,少不得令陛下不快。 她便答应去试一试。 很罕见的,赵寂直接拒绝了她。 “连日赶路,我很累了,卫初宴,我还想放慢一点速度呢。” 无聊地将手中铜钱丢在面前的溪流中,见到水花一层层地飘过去,赵寂托着下巴,坐在溪边光滑的大石头上,看着即将没入山丘的太阳,打断了卫初宴的话。 她看起来很悠闲,是真的不想快点回去,她不急,不仅不急,她还在拖。 拖。 这个字如赵寂手中的铜钱,荡开了卫初宴心中那片平静的湖水,涟漪之中,她心中那面已经不像镜子般平静的湖反而像明镜一般清透起来。 这一刻,从前被忽略的事情浮上了脑海,她想到之前赵寂劝她回家去看爹娘时的期待,和她拒绝之后的失望。 卫初宴明白过来,赵寂真是在拖时间,在千方百计地拖时间。 赵寂坐着的那块石头很大,大到能容一个人躺下来,大到能让好几个人同时坐在上面。她一个人坐在上头,小小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 卫初宴走上前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赵寂歪头看了她一眼,从手边的钱袋子里抓出一把铜钱递给她:“要玩水吗,玩水的话你可以坐在我身边。” 若是要说其他的事情,便算了。 手中的铜钱沉甸甸的,略微黯淡、有些扎手,约莫是一经铸成便送到赵寂这里的,并未经过流通,干净却无烟火气。卫初宴拿在手上掂了掂,捻起一枚用力飘射出去,那铜钱在溪流上打了七八个水花,无视湍急的流水,一直安稳落到了对岸。 赵寂被她丢铜钱的手法吸引,也拿了铜钱去丢,却始终到不了对面,每次都是在半道便被水流卷走或是沉入水中了。 “大齐有律,私毁银钱者,赐发配。”见她玩的专注,初宴往后仰躺在石上,突然冒出一句。 “你刚刚也丢了呀,我们这算是共犯,你还要去告发我不成?” 赵寂顺口回了一句。她知道卫初宴是在说笑,这种事情,即便去告发,于她也无碍。 实是小事。 她不过是玩几个铜钱,比起那些随便一个器具都镶金带银的贵族来说,实是很“节俭”了。 “初宴可不敢去,初宴怕被咬。” 初宴便轻轻笑起来。 赵寂的脸刷的一下便红了,不去看她,把手上的钱袋晃来晃去,继续丢着铜钱。 丢了一会儿,仍是丢不过去,便转头把卫初宴拉起来:“你方才如何丢过去的?再丢一遍我看看嘛。定是有技巧的吧?” 初宴被她拉起来,却不去摸那铜钱,而是坦坦荡荡告诉她:“没什么技巧啊,得要力气足够大才行。” 赵寂撅起了嘴:“不教便不教,骗我作甚?你的力气还能有我大不成?你一个下......下品乾阳君。” 话到一半,她惊觉自己在戳卫初宴的伤口,便忽的闭上嘴,低头闷闷将一个铜钱飞出去。装作很专心的样子,但其实眼神已经飘了。 看,跟她说实话她却不信。卫初宴懒懒掀起眼帘看她一眼,像是晒足了太阳的大狼一般舒展一下身子,又躺了下去。 小猫心有愧疚,没过多久,又来找她说话:“那个,天快黑了,我们回营地吧。” 哪还有一开始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见她终于主动来说话了,卫初宴坐起来凑过去一些,教她玩铜钱,过了一会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主子,你是不是不想早日回长安?” 赵寂本为终于丢了一个铜钱到对岸而高兴,闻言瞟了她一眼,把身子背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卫大人:玩铜钱这么败家,以后不娶你了 奶寂(高兴):那我娶你呀 卫大人遂拂袖而走。 (ps:不要学败家的小陛下,也不要玩钱) 第三十五章 ,心火 晚霞在天边燃烧, 入夜的凉风一阵阵地吹过来, 湍急水流依旧在河床中奔跑, 离小溪不远的营地上, 火堆架起来了,不久便会飘来饭香。 那块大青石已然有些凉了,赵寂却执拗地坐在上面,将一个僵硬的脊背对着卫初宴。 她可以不去看, 却无法不去听。溪流流淌而过的哗哗水声、晚风吹起竹叶的窸窣声、侍卫们猎来的野味的狂怒绝望的嚎叫声.......这些她听过便忘了,并不在意。 可是其中有一个声音,她不能去忽视,也不能忘记。 那是卫初宴温润清澈的嗓音。 “立储是大事, 你即便在路上拖个一年半载, 回到长安时, 那座富丽堂皇的东宫依旧是没有主人的。” 发现了赵寂的小心思,卫初宴十分“无情”地戳破了她的幻想,赵寂被她说的颤了下, 转而拿手捂住了耳朵。 这样捂, 是挡不住声音的, 但她原本也不是要挡住那些不合她心意的声音, 而是以此告诉卫初宴:我不听,你不要再说了。 可是这些事情,是不说便能避开的吗? 无奈地闭上了嘴,安静地坐在赵寂身旁,卫初宴看着天边旖丽的霞光, 无声地叹气。 她早先便发现赵寂并无争储之意,作为一个皇女,赵寂太过心软了。她曾经提点过赵寂,可她没想到,劝说并未起作用,到了这时,到了太子已经被废掉的这个时候,赵寂竟是仍然还想着逃避。 她怎会一点野心都没有呢?初宴心中大为疑惑,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桀骜不驯、要将天下踩在脚下的赵寂。 现在的赵寂,更像是一只毫无攻击力的奶猫,不,不能这样说,她是有力气的,也有锋利的爪子,可她没有捕猎的心思。 那她只能吃素。 她不吃肉,自有人会去吃。她不用爪子,自有人要用,他们不仅要用自己的爪子,他们还要去将其磨的更锋利。只怕等到他们真的补足了力气、磨利了爪牙,赵寂就连素都吃不上了。 “等我回到长安,我也不去争的。” 过得片刻,发现卫初宴要和自己这样子耗下去了,赵寂抱着双膝,闷闷地说了一声。 “嗯?” “一天不去争,两天不去争,他们可能觉得我在装,可我若是一直不去争,皇兄皇姐他们,总会明白我的。” “你想的太简单了。” “是呀,很简单啊,就是不去争嘛。那个位置有什么好的?我就不喜欢。我不喜欢看到人死,可我坐在那个位置上,要像父皇一样,杀很多人吧?为什 分卷阅读48 么要这样呢,我很小的时候母妃死了,嗯,就是生我的那个娘亲。然后我被抱给母妃养了,最初那几年里,我总看见母妃半夜跪在娘亲的牌位面前哭。”略有些哽咽地,女孩跟卫初宴说着这些她憋在心里很久了的话。 “我不记得娘亲的样子了,也不太明白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即便这样,我每次想起她也会难过。你看,我只尝过一次家人死掉的滋味便如此了,那些人,那些将要在这场夺嫡之争中为我死的人,他们的家人怎么办呢?那些我即位后不得不杀了的人,他们的家人会不会像母妃一样,守着亡者的牌位哭泣、诅咒那个杀害他们亲人的人呢?” “夺位之争当然会有人死,不是你的人死便是别人的人死,即便你不参加,仍然会有许多人会为此死去,你不能因为怕,便不去做。” 这样的话,若是从其他任意一个皇子的嘴里说出来,卫初宴都会觉得懦弱,自古以来哪个上位者不是脚下踩着尸骨、手上沾着鲜血的呢?他们可以在成功后追忆功臣而哭泣,可那都是在成功以后了,哪有像赵寂这样,一开始便说不想看人去死呢? 可是赵寂这样说,她又有些心疼她。 “是啊,你说的对,可看着那个位置的,都是我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我们小时候,也曾在一起玩耍过。便拿皇太子哥哥来说罢,人人都说他暴戾成性,可我很小的时候,他也曾把我扛在肩上带我去看骑射。”赵寂把一块松动的石子扔进水里,看着它渐渐没下去,声音有些疲惫。 “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我们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为何不能平平安安地相处呢?便如父皇的兄弟姐妹那样,父皇登基,其他人去往各地做王,这不好吗?可他们把太子哥哥拉下来了,接下来自己要上去厮杀,那便让他们去吧,我不去,我做我的诸侯王就是了。” 她的话语仍然天真,却也有些道理,她其实看的清楚,至少,她知道太子的被废不是太子一人的缘故。卫初宴听着听着,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 “主子是不想同室操戈吗?” 赵寂终于回头看她,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卫初宴更觉头疼。 “自古以来,能避开同室操戈而登上帝位的帝王少而又少,不提别朝,便是大齐,短短百年,自高祖到昭帝再到文——再到今上,哪一位不是踩着他人尸骨挣扎出来的?”她说着,替赵寂抚平了被风吹乱的发丝,“高祖自不必说,大齐便是他打下来的,尸山血海尽在脚下。昭帝为太子时,差点被弟弟毒死,后来昭帝即位,他的那个弟弟去哪了?再说今上,今上即位时分封了五位诸侯王,可昭帝的子嗣里,乾阳君可有十数人,其他那些有资格封王的皇子皇女们呢?他们去哪里了?主子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天上那把火烧的更旺了,晚霞绽放在每一片目所能及的天空上,霞光之下,赵寂的心里也被卫初宴放了一把火。 很难浇熄的一把火。 “可也有五位叔姨封了王,我如他们一般便好。” 心火被撩旺,赵寂仍是挣扎。 “主子是这样想的吗?” 这次赵寂重重点了点头,怕她不了解,还嗯了一声。 “可是有人不这么想啊,万贵妃不这么想,其他几位殿下也不会这么想。” 类似的话,之前卫初宴也已说过一次,赵寂受了震动,但仍然抱着可以偏安一隅的想法,因此当初宴再次对她提起,她又有些排斥。 尤其是当卫初宴说到万贵妃的时候。 “母妃她没有这种心思的。”赵寂极快地反驳了她。卫初宴闻言笑了一声,赵寂便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猫一样急起来,瞪着她。 卫初宴依旧平静看着她。 晚霞之下,溪流之边,赵寂穿着浅红的衣裙,蜷腿赤脚踩在石上,执拗地同卫初宴对视着,不肯后退一步。 卫初宴又笑了一声。 这一声彻底激怒了小豹子,豹子抓住卫初宴的手,把她压在了石上,照着她的虎口咬了下去,卫初宴吃痛,却不肯轻易叫赵寂逃开这次谈话,她用力把赵寂揽在怀里,压低声音道:“万贵妃是什么心思,主子你再清楚不过了,若是没有这种心思,她让你扮成乾阳君做什么呢?” 扑倒在卫初宴怀里,赵寂踢蹬着双脚,将卫初宴身上弄的满是石子、草屑,可她即便花了大力气,居然还是挣脱不开卫初宴的钳制,仍然只得趴在卫初宴怀里。 难道是跪趴的姿势不好用力吗?小殿下疑惑极了,却并未怀疑卫初宴的品级有问题。 毕竟那是她再三确认过的。 “你胡说,母妃她只是不想我远嫁罢了,父皇每隔几年便要和匈奴和亲,有好几位兄姐都嫁过去了!我母妃担忧也是正常!” 卫初宴冷笑一声,向来淡然的眼神中显出一丝嘲讽:“你真信她的这番说辞?别人我不知道,但以万贵妃的受宠程度,她若是同陛下说一声不想你远嫁,难道还会有人逼你去嫁不成?你也说了,即便是在陛下那一辈,仍是大多数人在大齐找了驸马,可见这其中仍然大有松处。旁人尚且有路,难道你作为陛下最宠爱的女儿还会被逼着远嫁不成?” 赵寂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地又咬了她一口,这次咬在了同一个地方,非常的疼,初宴手指一颤,不由松开了手臂,赵寂趁机从她怀中挣脱出来,往营地跑去了。 她先前下过水,如今还是赤足,连靴子都没穿上,这样一跑,娇嫩双足给地上的硬石子一硌,差点跪了下去,好在卫初宴已追上去了,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见她仍然想要甩开自己的手,只能先服软:“好了好了,我们先不说这事了好么?来,我背你回去。” 赵寂这样任性走回去,若是脚上被划开了,心疼的不也是她么? 走到赵寂面前微微俯身,露出一截莹白的脖颈,初宴示意她跳上来,赵寂蜷了蜷脚趾,犹豫着往后边溪流处看了一眼,她的两只小靴子正躺在溪边,她觉得自己该去穿上而后自己走回去,可是好疼啊,走回去也很疼。 这时卫初宴又催促了一声,她便鬼使神差地跳上了卫初宴的背,两只手悄悄地、生疏地缠上了卫初宴的脖子。 而后抱的紧紧的。 卫初宴便背着她往扎营的地方走去,走了几步,初宴忽的停住了:“主子,初宴不会把你摔下来的,你将我勒的这样紧,我不要呼吸的么?” 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笑的赵寂心里一慌,忙松了松手。 却也没松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争储这件事情,这两只还要“吵一遍”,还有一块肥肉和很多块瘦肉的故事要讲,讲完,这个话题就告一段落了。不要嫌我啰嗦呀。 分卷阅读49 谢谢你们的理解,甚至......在我断更的时候甜豆还投了深水,真是受之有愧。 谢谢谢谢谢谢。 明天还是请假,继续写我的论文,后天,或是大后天我回来的时候连续日万三天,一个是还欠下的深水账,一个是为了摸摸大家。 第三十六章 不争 残阳如血, 远山如黛, 由溪边朝营地那头扩散的草地, 就像是绵延起伏的绿色毯子, 清新而柔软,其上还点缀着几朵黄色白色的小花,轻易地显出一种柔美来。 然而眼睛是会欺骗人的,实际上地面是崎岖的, 散布在草下的石子也很粗糙,卫初宴背着一人行走在这样的地上,步子却出奇的稳,赵寂伏在她肩头, 跟着她的步调而一起一伏, 静默地看着前方的火光。 那种感觉就像是, 卫初宴把她从略有些昏暗的地方带走,背着她一直走到了光明处。 光明处有温暖。 将赵寂放在被烤得有些发热的火堆旁石块上坐下,初宴拍了拍她肩头, 示意她不要乱动, 自己则跑回去给赵寂拿靴子, 不远处, 正检查四周防卫的高沐恩对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她们不该如此亲密的。 晚间吃的是新打的野味。肥美的兔子被架在火上,不多久便出油了,滋滋作响的,照顾着主子的口味,随行的厨子用野菌煮了一锅汤, 山菌带着山林独有的野气,只以山泉水稍加炖煮便鲜香逼人。在等候兔肉烤熟的时间里,赵寂和卫初宴便坐在火堆旁,喝汤开胃。 “初宴曾对你说过,太子总有被废的那一天,到那时,东宫便变成了一块人人都欲去咬上一口的肥肉。如今这话已应验了,对于那块肥肉,主子真的不去想一想吗?” 动作生疏地拨弄着火堆上架着的那只兔子,看着那肉沾着香料,渐渐被烤得焦黄,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来,卫初宴悄声对赵寂说道。 赵寂捧着质轻便携的木碗,小口小口地喝汤,头也没抬道:“我不喜欢吃肥肉。” “可是只有得到了这块肥肉,才能有许许多多的瘦肉吃。” “那我也不喜欢吃瘦肉。” 赵寂重重将碗放在一旁支起的桌子上,恼怒瞪着卫初宴,气势十足,却不能唬住卫初宴。顶着这样的目光,初宴摊了摊手,清隽眉眼映照在橘黄的火光下,显得十分温和。她摇着头,对赵寂道:“主子,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说着,她拿刀子拨了拨熟透的兔子,削了一小块肥美的腿肉给赵寂:“肥肉,瘦肉,不在于你想吃什么,而在于你能吃什么,在于你只有拥有了那块肥肉,才有后续选择吃什么的权力。你得去争,争那块肥肉,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你愿是不愿,在你成为一个‘乾阳君’之后,你便没有可能再回头了。” 盯着盘子里那块冒着热气的金黄酥肉,赵寂不说话。 “娘娘已经走在前边了,她在前边拉着你,而其他殿下在同一条路上追赶着你、或是正要超越你。你想不朝前走,却由不得你,你的盘子里现在只有一双筷子,而能充饥的只是那块肥肉,主子,你只能走上去,把其他所有人扫开,把唯一的那块肉吃进肚里。” 见赵寂还是沉默着,卫初宴给自己也割了块肉,咬了一口:“这兔子烤的挺好的,尝一尝罢,有时候肥肉也别有一番风味。” 赵寂看着她,抵触地把盘子推开了:“兔子肉好吃,那么人肉呢?人肉也好吃吗?自己兄妹的肉,吃起来不嫌恶心吗?”说罢,她将身子侧了过去,擦着眼睛。 卫初宴心中划过一丝不忍,若是可以,她也不想打破赵寂的天真、消磨她的善良,可是想到眼下的局势以及赵寂日后一定会走的路,她心中十分清楚,若是她让赵寂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逃开,才是对赵寂的残忍。 “你嫌恶心,别人却不会。想想皇太子的下场,你要像他那样,被打入尘埃吗?” “太子哥哥是犯了错,才给了人以把柄,我不去做错事,谁能打落我?” “那么万贵妃呢?”初宴说道,“殿下不做,贵妃会做,别在欺骗自己了殿下,你已一脚踏入了争储的漩涡里,拔不出去了。” “母妃那里......我不答应,我会回去同她说。风浪还未卷过来,及时抽身,为时不晚。卫初宴,我也曾告诉过你,让你以后别再说那种话了,我今天再警告你一次,我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妄言天家的话。” 沉默着把汤喝完,赵寂放下碗起身离开,走过火堆时,她停下来,背对着卫初宴轻轻说了句:“谢谢你。” 卫初宴的话字句句在理,初宴是为她好,她心中明白,可......便说她懦弱罢,她不想去做那些事情。 赵寂走了,留下那块肉。肉已完全没了热气,安静地躺在盘子里,浮了一层已然凝结的冷油。 难怪赵寂不喜欢,这样的肉,吃下去会很恶心吧。盯着那块肉看了许久,终于在某一时刻下定了决心,卫初宴拿过盘子,将那肉夹进了嘴里,忍着油腻的恶心感,缓慢而细致地咀嚼几下,咽了下去。 赵寂不吃,她去吃。不想沾骨肉兄弟的血,那她去沾。前世,她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是这一世,若是真的有必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去做。 赵寂这个样子,叫她放不下心。她原本想的是,去了长安以后,寻个机会离开,可如今,她知道了。 只要赵寂还是这个样子,她便离不开赵寂。 不知前世,赵寂是如何想通的?这些事赵寂从未同她提过,她甚至不晓得帝王小时候是这样柔软善良的,那么,这样的人,日后是如何养成那样一副烈阳般的性子的呢? 暂且把疑惑放在脑后,唤来仆人将东西收拾干净,初宴转头绕去了山林。 自上次分化时暴露之后,赵寂那边知道了卫初宴身边有这么几个身手极好的奴仆,此次去长安,卫初宴也不再让他们暗地里跟随,而是留下周禄作为护卫,让花家姐弟回了照水城去看家中情况。 此刻,收到特有的暗号,她知道花家姐弟也已回来了。 “主人。” 绕过几棵参天的大树,在幽暗的密林里,两个人影不知从哪里闪出,跪在了卫初宴面前。 卫初宴让他们起来:“回来了却不直接去找我,有什么事不方便说吗?” 两人都点了点头,花小朝道:“主人,家中出事了。” 花小药接道:“主人分化的事情传回家,夫人和老爷本是想借此将你召回去的,可老太爷不答应,其他几房也借机打压大房,夫人气的在床上躺了几日......” “你说什么?我娘她现在如何了?” 初宴有些着急,许是上一世的影响,每次听到娘亲身子抱恙,她便 分卷阅读50 十分担心,害怕她娘会...... “不是说了让你别跟主人说这个吗?平白让人担心!”一旁,花小朝打了弟弟一下,截过了话头:“主人不要担心,夫人身体并无大碍,已经如往常一样。但大房的情况不太好,产业被吃,处处被打压。主人不在,安在各处的那些钉子也不敢动手帮忙,怕坏了主人的大事。” “爹娘......”望着黑漆漆的树林,卫初宴眼神有些放空:“爹娘无事便好,那些产业失去了也无大碍......反正,外祖掌不长了。其他人呢,除了产业上的打压,其他方面他们可曾动手脚?我爹娘可有不顺心的事情?” “没有,主人,那些人的眼睛都在金银上,只是他们这番做派,实是令夫人老爷心冷。奴担心......” “无碍,我外祖那人虽心狠,却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掏空,其他几房若做的太过分,自有人会去教训他们。”初宴靠在树边,手指敲击着粗糙树皮,思索着事情。 此时的她,说话做事都不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但花家姐弟却习以为常一般,恭敬候在一边等她想完。 主人聪慧,常常能思别人所不能思,做别人所不能做,他们这些心腹,跟着卫初宴的时间越久,便越为她的智慧所折服。 “对了,此次让你们回去,是让你们盯着我外祖,他那边怎么样了?可有异动?” 说起卫平南,这两人恭敬之色更甚:“主人料事如神,太老爷果真已然陆续派人前往长安,我们盗看了其中一人身上的密信,发现的确是给废太子的。不知他们是否真的能和废太子搭上线。” 卫初宴轻笑一声:“能,当然能。太子被废,正是愤怒彷徨的时期,这时有人送上一大股助力,他只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牢牢将其握在手里!你们不用操心这个,我只需要你们给我反馈来准确的消息。这样,小药你再回照水一趟,主要盯紧外祖那帮子侍卫,若是他们离开榆林,务必要赶在他们之前来找我。” 外祖此刻是不知道赵寂在宫外的,但等他和废太子有了联系,废太子也许会将这件事透露出来,那么,无论是为了扫清障碍还是表示忠心,外祖都必定会派人来暗杀赵寂。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这一段是小高潮一样的部分。 第三十七章 野火(上) 回到帐篷里, 赵寂已然睡下了, 夏天的夜晚, 燥热在天地间浮动, 她却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乌黑的脑袋。 在一旁稍有些简陋的铺上躺下,隔着一层篷布望着外边跳动的火焰,初宴的心中, 久久难以平静。 睡意上来一点时,赵寂自被子里钻出来,爬到她床边跪坐着,看着她, 漆黑眸子亮的惊人, 颜色太深, 这样的眼睛本应是锐利的,但是赵寂的眼神却很柔软,软而迷茫, 充满了找不到依凭的那种无措。 在这样的注视下, 卫初宴睡意渐灭。 “卫初宴, 你可不可以......抱着我睡?就一下, 一会儿就好。” 此时已是午夜,除了暗哨,随行的护卫、奴仆都已睡着,骡马也不再嘶鸣,外边没有声音, 赵寂一开口说话,她的清亮的声音便落入了卫初宴心里,带着些平时不会有的娇软。 这样......本来不好。 可是......管他呢! 沉默着,卫初宴掀开了薄被,张开了胳膊,赵寂明白她的意思,趴在了她怀里,窸窸窣窣,卫初宴抱着她,把被子拉上来一点,遮住了赵寂的后背。 “卫初宴......”乖顺地趴了一会儿,赵寂自她脖颈间抬起头,望着她的侧脸。帐篷中未有灯架,便没燃灯,但星光自穹顶洒下来、不远处篝火也烧的正旺,薄薄的帐篷并不能挡住这些,因此里边也不算黑暗,她们两都能将对方看的清楚。 两个小人儿。 若是放在农家,这个年纪的孩子大约也要割草砍柴、下地帮忙了,但农家日子过的简单,没有她们两这么多的烦恼。若是商贾之家、或是其他的普通人家,这个年纪,约莫还在快乐无忧地玩耍、可能还会被逼着读些书。 但还是不像她们,这么小,便要将人命放在心里了,便要为自己、为他人挣命了。 听到赵寂唤她,初宴应了一声,轻拍着赵寂的肩,算作一种安慰。 对于万清鸢,她会去摸清鸢的头,却很少拍清鸢的肩,因她将清鸢当妹妹看,可是赵寂,即便是这么小的赵寂,在她心中也是不同的,是孩子吗?赵寂当然是,可是不一样的。 很不一样。 “我有点害怕。” 被卫初宴很好地安抚到,赵寂咬着下唇,趴在她心口,听着那心脏平缓而有力地跳动,心中逐渐平静下来。 “怕什么,怕他们伤害你,怕你终究会被推着去伤害他们吗?” 轻叹一声,胸膛随着这声叹气而低沉地震动,卫初宴抱着赵寂,摸着她光滑柔顺的黑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寂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怕......总之就是很害怕。”她在卫初宴怀中动了动,闻着那熟悉的冷香,把卫初宴抱的更紧了:“卫初宴,你有没有兄弟姐妹啊?” “我么?若说嫡亲的,我没有。我爹是入赘,只标记过我娘一人,我娘亲身子单薄,生下我已是不易,后来便不再生了。” “我真羡慕你。” “帝王家,子嗣兴旺才是好事,殿下觉得兄妹多吗?其实这在朝中大臣看来,还单薄了一些。你看,不算废太子,如今有资格即位的只有二皇女、三皇子、七皇子,以及殿下你了。所以,选择很少,其他人都会互相盯着,我知道殿下想当贤王,但......自古无情帝王家。” “恨不生在平民家。” 赵寂便孩子气地接道。初宴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殿下以为,你自小习惯的那些金银玉器、贴心仆从是如何来的?生在帝王家,受一国子民供养,殿下,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不说其他,便说现在,若是让你去做一个平民,你仔细想想,你真的会愿意吗?” “身在这个位置,受了这许多供养,便要学会去承担这个位置带来的责任、要去习惯由此而来的困扰与艰难,殿下,我们不能在享受时理所应当,而在遇上难事时去埋怨。因为这本就是你的身份所伴随的东西,有好处,也有坏处。而且在许多人看来,这个位置所带来的好处比坏处多,而且是多的多。” 赵寂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坐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卫初宴,疑惑道:“卫初宴,你为什么懂得这么多?”她摸着卫初宴薄削的嘴唇,不明白为什么从这张嘴里能说出这么多的大道理。 分卷阅读51 卫初宴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摸:“不过是读书读的多罢了,主子多读些书,这些道理不必初宴跟你细说,也能懂得的。” 话虽这样说,她却十分心虚,近来,和赵寂太亲近了,有些话便脱口而出,看来日后还是要少说,至少在这个年纪不该多说些什么。 赵寂被她抓住手,狐疑看着她:“我也从未荒废过学业,读过许多书,教我的还都是些他们说的大儒,可是,我为何会和你差了这么多呢?” 她很受打击。 “啊,这个啊......” 初宴把她重新抱到怀里,确认将她抱紧后,才带着笑意在她耳边道:“可能是殿下没有初宴聪明。” 说什么赵寂不如她聪明,自然是逗赵寂的,她毕竟是成年人的芯子,赵寂若是能在这样的年纪获得和她一样的学识,才是不切实际呢。 但她自然不能同赵寂说这些,只能委屈这个小奶包了。 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赵寂楞了一下,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但怎么可能听错嘛?虽然心里也觉得卫初宴比她厉害很多,但自己想可以,初宴这么不给面子地说出来,赵寂立刻撅起了嘴,眼神危险地看向初宴,初宴觉察到危险,将她抱的更紧,怎么也不把手送上去。 “好啦主子,睡吧,这么晚了。别咬初宴了,很疼的。” 初宴看穿了她的心思,把手箍的紧紧的,还笑她。赵寂又气又急,也不试图去捉住卫初宴的手了,低头隔着里衣一口啃在了卫初宴的锁骨上,见她身子一颤,嘴上的力气减小一点,但又觉便宜了她,气恼地磨了磨牙,正好磨着初宴的锁骨。 这个人总是这样,喜欢也咬她,不喜欢也咬她,长大后是这样,小时候也是这样! 初宴闷哼一声,眼神有些可怜,逆来顺受一般。 这样一来,赵寂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她松开口,呐呐地对卫初宴道:“这是你自找的。” 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去问卫初宴:“疼吗?”说着,她隔着一层薄衣吹了吹卫初宴的伤口。 方才赵寂咬她她都没什么大动作,如今只是吹口气,卫初宴却反应很大地捂住了锁骨处,不让她再动了。 “主子方才说,只抱一会儿的。” 心中恼她总是乱咬,卫初宴不肯抱她了,催她回自己“床”上睡觉。赵寂贪恋卫初宴柔软的怀抱,也喜欢她身上的香气,如今找着机会缠上了,如何肯回去?她往卫初宴身上一趴,埋在卫初宴脖颈间,不肯下去。 过得一会儿,她的呼吸渐渐“均匀”起来,好似睡着了。 心中知道这无赖并未真的睡着,但也狠不下心把她自身上拔下去,只能抱着这只缠人的猫儿睡了一宿。 后来好几天,被赵寂咬过的地方一直隐隐作痛,但是,却教人心中发痒。 七月初,她们终于穿过郁南、桂柳两郡,来到了荊州地界。 荊州多山丘,一路行来,翻山越岭,颇为辛苦。这里的人跟着水走,在河流旁不远处的低平地面建村庄、建城池,屋舍前后有水田,四周皆山。 但是路上见到的水田,几乎都已没水了,龟裂发生在走过的每一块田地上,本应泛绿的作物早已被晒得焦黄卷曲,大片大片地伏倒在地里,再也没有直起来的机会。 一场大旱,正发生在荆州地区。 和在交州的所见不同,荊州中部的官道上,已很少有运送粮草的队伍出没,其他商队也少,与此同时,衣衫褴褛的饥民逐渐多了起来,偶尔遇上的队伍,也多是贩卖奴隶的,几辆牛车,几匹骡马,许许多多的奴隶排成队伍往前赶路。 荊州大旱,人们连饭都吃不上了,什么生意都不景气,多少商人避之不及,唯有奴隶贩子会争先恐后地往这边涌来。 如今这地界,多的是人卖儿卖女了。 “天老爷不给饭吃啊,五个月了,一滴雨都没下啊,地里没有收成,这叫我们怎么活啊。三儿,不是爹心狠,全家都等着你这口粮食救命呢。” “老爷,你看看我,我虽老了点但还有把子力气,你就买下我吧,我家里的老母三天没进一粒米了啊。” “呜呜呜,娘,我不要跟他去,我不要啊......” 途经一村庄,正巧见到贩子在收人,赵寂在马车上看了一会儿,见到这惨状心中不忍,令高沐恩去给些银钱,那些人收下,仍是要卖儿卖女。 “岂有此理,我不是已给过他们钱了吗,他们为何还要这般做?难道将自己骨肉卖去做奴隶还是好事不成?” 赵寂一掌拍在车窗上,将那里的木头拍出一道小小的裂口。 初宴掀开车帘跳下马车,看着眼前的情形,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波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三十八章 野火(中) 两世为人, 她没有见过这样凄惨的情形。 这是在村头, 有个破烂的牌匾上写着“金田村”三字, 牌匾之下的地上, 草木皆枯,一旁的几棵大树,树皮已然被剥干净,只留下青白干枯的树干, 斑驳的树干上似乎长了眼睛,在烈阳下沉默看着密密麻麻围在村口的村民。 有三辆牛车满载着粮食,停在路边,那些村民看着粮食, 眼冒绿光, 但牛车旁是数十位拿尖刀的护卫, 他们不敢去抢。他们皆穿着大上几号的衣衫,看样子,曾经合身过, 可现在每个人都饿瘦了几圈, 衣衫自是不合身了。有管事支了桌子坐在一旁, 神色傲慢地看着这些排队走来的村民, 这些人里,有些是卖儿卖女的,有些是卖自己的,他们神色麻木,眼中没有丝毫亮光, 将自己或是将家人当做一件商品,送上去给管事挑拣。 有人换得了一小袋粮食,连忙捂在怀里往家跑,一边跑,一边捏着腰间的柴刀,紧张四顾。有人的儿女太过羸弱,没被管事看上,跪地绝望痛哭。 无论何人,只要是要“被卖”的,都脱掉了衣服,无论男女期期艾艾地等着被人检查,有一女孩被母亲拎出来,母亲边哭,边把瘦弱的女儿推到管事面前:“老爷,老爷你看,我女儿肤白,这身皮囊无论是卖往哪里,都是可以得个大价钱的!求求你,买下她吧。” 名额有限,多的是等着拿粮食救命的人,因此,随着那车上的粮食自山丘变作平原,有许多人便急了,使尽解数“推销”着自己的“商品”。 那管事目露精光,在女孩身上看来看去,不知想到了什么,舔了舔干渴的唇,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我收下了,来,按个手印,去那边领粮食吧。” 从头到尾,那女孩只是哭泣,却不敢反抗,而一旁等着“做生意”的村民,则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其实没有人死去,但眼前所见,却比死 分卷阅读52 了人还凄凉百倍,卫初宴曾听一个自乡间升上去的同僚说过,人要是饿狠了,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她那时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如今她明白了。 听说有些地方遇上大旱,饿的狠了,还会易子而食,何其可悲。 “他们用不上钱。也许现在,有银钱已经买不到粮食了。主子,你看,那几车粮食才是货币。” 赵寂此时也跳下了马车,卫初宴把她护在身后,指着远处那堆粮食,告诉赵寂为何在此时银钱不管用了。 赵寂明白过来,抿紧了唇,铁青着小脸看着那边。 “荊州都旱成这样了,本地官员干什么吃的?竟连一点赈灾粮都运不过来吗?我们在交州时,连一点消息都没得到,也没见交州运粮过来,此地为何如此封闭?” 卫初宴得她提醒,想到一件事,面色顿时古怪起来。她唤来周禄,问了一声:“你可知道此地郡守叫什么名字?” 周禄还未回答,高沐恩朗声答道:“是孙隼。” 卫初宴随即明白过来。 孙隼这人在前世很出名,是个酷吏,前世她记得这人,是因为那时孙隼已经在长安做官了,在大理寺任职,应该算是少卿,她那时候入狱,有一半的刑罚是孙隼亲自动的手。 想来,他就是这个时候要升迁了,怪不得荊州旱情如此严重,还被捂的严严实实的。 “主子,孙隼可能要调去长安了,正逢升迁。” “你是说他故意按着消息不报?” 赵寂睁大眼睛看向卫初宴,卫初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赵寂随即大怒:“谁给他的胆子!孙隼是吗?等我回了长安,我要他连官都做不成!这人该死!” 骂过人之后,赵寂又望着那边的村民,犹豫道:“你说,我若拿银钱同那贩子买了那几车粮食,再将粮食分发给那些村民,是不是他们便不用骨肉分离了?” “奴隶贩子将人来回贩卖,本就是图利,此法可行。但是主子,这只是我们遇到的一个村庄,再走下去,还有无数同样的人,你今日能救下他们,却不能救下所有人。” “既是遇上了,便去救一救吧。都是我大齐的子民,你说过我受他们供养,如今他们到了这个地步了......我若是没见过也许不会明白他们的苦楚,如今见到了,哪里还能视而不见呢?” 说罢,赵寂叫来高沐恩,吩咐了几句,让他拿着银钱往那边去了。 片刻,高沐恩同贩子谈妥,将那几车粮食收走,又将那些刚刚卖身为奴的人的奴契收回,拿回来交给了赵寂。 那贩子得了数倍的银钱,喜不自胜,忙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生怕这帮子一看就没见过人间疾苦的傻勋贵反悔。 赵寂走过去,将奴契当着那些人的面撕毁,又命人解开那些奴隶手上的绳索:“你们各自回家吧,回去之后告诉家里人,粮食省着点吃,撑过这段时日,朝廷定会有人来赈灾的。” 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转机,奴隶们脸上终于不再麻木,他们欣喜地朝赵寂跪下,不断喊着谢谢小姐、谢谢活菩萨之类的话,赵寂让他们起来,他们各自对视着,终于确定这是真的,欢呼着朝家中跑去。 这些是已经得了粮食的,其他那些没得粮食的、还在等待卖身的人却绝望起来,觉得失去了活路,情绪渐渐激动起来,卫初宴警惕地看着他们,防备他们暴动。 赵寂又吩咐人把粮食一家家分发下去:“你们也不要卖儿卖女了,拿着粮食回去吧。” 这些人喜上眉梢,也像之前那些奴隶一样拜了拜赵寂,千恩万谢中,带着粮食回去了。 满满三车粮食,转瞬便发光了,赵寂让侍卫盯着那些人,不让疑似一家人的人多拿,这样,才勉强让每家都得了救命的粮食。 做完这一切,她们未在这个村庄停留,而是加快脚步往长安的方向赶去。目睹了金田村的惨状,赵寂一路上不再拖时间,而是尽可能地赶路,她要尽早赶回长安,为荊州百姓请命。 只是还未出荊州,赵寂便遭遇了刺杀。 这一日依旧是个不见半点雨的晴天,她们赶了一天的路,在沿途一个叫做兰城的小城里歇下,旱灾对这里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城门外全是想要入城的灾民,沿途盘查严了很多,但如赵寂这种一看便十分有身份的队伍,仍然不怎么检查。 他们要挡住的只是那些衣衫褴褛的饥民。 城中米价高昂,就连水都是限量供应,那几口还在出水的井都被官府派人守住,每一家每日只得提半桶,有专人在旁记账。 便是这半桶水,也足够救很多人的性命了。 这里和沿途村庄比起来,仿佛天堂。 照例让高沐恩带着人去采办粮食,以便在沿途分发,赵寂在驿馆歇下,不多时,高沐恩却带回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主子,此地粮价已然高到一种令人发指的程度,我们带的银钱所剩无几了,不能再这样大肆购买下去了。” 一路走来,为了沿途的百姓,赵寂撒了不少银子,如今,终于也囊中羞涩起来。 她想起先前拿着铜钱打水玩的自己,不由感到羞愧。 那一袋铜钱,换做粗粮,也能救下一两人吧? “高到什么程度了?他们如此抬高米价,无官员来管吗?” “比正常价格翻了四五番,饶是这样,仍是货少钱多。城中百姓也恐慌,不少富户在屯粮,还有许多粮商压着粮食,根本不放出来,等待暴利。” 赵寂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见过许多人饿死了,如今听到这些商人如此做派,如何能忍? “自古饥荒时便是粮商发财时,这时便是杀了他们,也抠不出多少粮食,若想平抑粮价,只能自外郡运粮过来,原本交州是很好的赈灾地,但那边被封锁了消息,没人运粮过来。初宴想,如今去长安恐怕太晚,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先将孙隼制住,由郡守处向各郡县联系,开放封锁,以此赈灾。否则,真等到长安那边得知消息,荊州恐怕要饿死数万人了。” 卫初宴向赵寂献策。 她不愿赵寂暴露身份,但这一路上所见皆触目惊心,左右这边已经过了交州,赵寂朝那孙隼亮明身份,孙隼尚且自顾不暇,应当不会有时间去传递什么消息,也不会招来她外祖那边的人。 孙隼前世,似乎是太尉一系的。 从他敢顶着帝王的压力对她用刑便明白了,他不会是赵寂的亲信,这人早点死了,于赵寂并无坏处。 如今已经有了把柄,无论是为民还是为赵寂,卫初宴都不打算让孙隼活下来。 但孙隼还有用处,姑且用他来赈一赈灾。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三十九章 野火(下) 深觉卫初 分卷阅读53 宴说的有道理, 赵寂打算立刻改道去找孙隼, 但此时兰城城门已关, 她们无法离开, 只能耐着性子歇上一晚。 便是在这天的夜里,刺客悄无声息地到来了。 湖面的涟漪起于石子,一经波动,便向远处扩散开来, 将四处的鱼儿都吵醒。这夜,第一个摸到赵寂房外的刺客便是这样一颗石子,他吊在窗外,掏出铁片自外向内开锁, 只磨了两下, 屋顶上守夜的暗卫便将他打落。 便如被投下石子的湖面, 一切的鱼儿都醒了过来,察觉到某种危险,它们朝中间奋力游去, 要保护它们的王。 喧嚣, 起于一人的坠落, 起于几声预警的哨声。 所有侍卫都醒了, 他们提刀,他们飞奔,他们在路上与人刀棍相接......四处都是由此而来的嘈杂声音。混乱中,以高沐恩为头儿,侍卫们敲开了赵寂的房门, 屋里,听到动静,赵寂和卫初宴已匆匆套上了衣袍,随即,在刺客与侍卫们的交手中,她们由数人护送着往更安全的地方赶去。 驿馆本地的兵卒也被惊动,随即跑上来保护他们,但高沐恩等人担心有刺客混杂其中,不让他们靠近,而是打发他们去和刺客交手了。 “便在这里守着吧,主子你到里边。” 在驿馆一楼的墙角处,赵寂被护卫在里边,卫初宴因一直被她拉着,此时也处在里圈。 “刺客约有十五六人,我们杀掉了三个,伤了几个,但活着的仍然拼了命地要冲进来,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不能确定对方是否有弓箭手在外边埋伏,只能委屈主子在我们身后躲一躲。”高沐恩挡在赵寂身前,警惕注视着四周,目光扫过赵寂身后的那两面墙,他沉思片刻,将三人调到了赵寂身后:“这墙面有些薄,万一对方有重弩,有可能穿墙而过,主子要小心。” 随着他的安排,那几人沉默而坚定地去往赵寂身后,他们都知道,一旦有重弩穿墙而入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没有人去退缩,他们甚至有些骄傲。 赵寂的人护卫着赵寂,卫初宴旁边,周禄和花小朝也正寸步不离地守着,场面混乱而冷静,卫初宴朝他两做了个手势,要求他们去护卫赵寂。 一瞬间,两个仆从眼里显出不甘来,他们是卫初宴的侍卫,心中也只在乎自家主人的安危,因此有点不想挪步,可卫初宴的眼神却很严肃,不容拒绝,没法子,周禄往赵寂那边去了,花小朝却怎么也不肯动。 “她那边都有那么多人护着了,主人......反正我得守着你。” 一边扫视着战圈,花小朝一边嘀咕道。 卫初宴看了眼赵寂那边森严的守卫,心中稍安。 曾和周禄交过手,明白周禄的实力,见他也走到赵寂身边护卫,高沐恩松了口气,对卫初宴的好感提上去一截。 至于卫初宴会不会因无人护卫而受伤,他不管这个。 他们这些人都是为小主子而活的,若是主子有事,他们辜负了贵妃,万死也不能赎罪。 赵寂这是第一次遇上有人刺杀她,一开始方寸大乱,如今已经稍稍冷静下来,见卫初宴的护卫跑来看着她,她瞪了卫初宴一眼,把周禄推回去了:“你守着你主子去。” 把人推走,她的目光又落在自己的几名护卫身上,高沐恩顿觉头大,立刻阻止道:“主子,万万不可啊,他们是冲着主子来的,卫小姐哪有主子危险!” 初宴也摇头:“让周禄看着你我才放心,主子,初宴不会有事的,你看那几名刺客,他们肯定看过你的画像,如今目光只要往我们这边瞟,都是落在你身上的。” 赵寂盯着场间,不再说话,手指微有些发抖。 黑衣,白刀,鲜红的血雨。 从信息素来判断,这帮刺客的品级都不低,应当是受过极残酷的训练,他们武艺高强,和皇家精心培养的暗卫比起来,也未逊色多少。他们杀起人来极利落,人头滚落、胳膊飞扬,侍卫的血混着他们自己的血,无论被喷上多少,他们的神色仍然十分冷酷,有数人在混战中被赵寂的暗卫捅伤了,但他们仍在战斗,脸上甚至没有痛楚的表情。 仿佛只要不死去,便会一直挥舞手中的刀。 赵寂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悍不畏死的人,而且这些人还是她的敌人,而且......她是第一次见到有这么多人在面前满载着血腥死去。 和饿死渴死不同,这些人的死亡更具冲击力一点。 因为血肉的鲜红,是最能抓住人的眼睛的东西。 赵寂的手指抖的更厉害了。卫初宴本来警惕着有刺客冲破包围,见到她这个样子,伸手过去拉住了她的手,卫初宴的手有些冰凉,但是这样握住赵寂,却令赵寂奇异般地冷静下来。 “如果可以,我想捂着你的眼睛。” 一蓬蓬的血花在空中绽放,化作雾气洒落下来,鲜血和碎肉齐飞,桌椅被砍翻,木屑洒落在地,数具尸体横在地上,厮杀已近尾声——若是这帮刺客只有这个数目的话。 卫初宴有些反胃,她是纯粹的文臣,上辈子见的最多的,是自己的血。其实她也怕,在人命一事上,她和赵寂没什么差别。 可是赵寂也怕啊,她知道赵寂在怕,所以她自己不能怕,她得平稳地牵着赵寂的手,告诉赵寂,不要害怕,有人会保护她。 也不要害怕见到人死去。 “捂着眼睛,看不到却也能闻到血腥味,也能听到他们的厮杀声。” 赵寂颤声说道。 “至少会好过一些。” 沉默片刻,初宴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 这时场间最后一个刺客被杀死,这边有人去门外查探了半晌,确认外面没有残留之后,才护送赵寂两人回另一间房歇下。 驿馆是官家地界,这里的激斗引起了官府的注意,不多时,几队兵卒持矛跑来,兰城县尉惊慌询问此间发生的事,待得知是有刺客刺杀朝中勋贵后,两腿抖的厉害,屁股燃火般连夜调集了全城兵力去搜查刺客余孽。 他是不知道赵寂真实身份的,但既是能歇在驿馆的,又怎会没有背景? 这事若是传到朝中,在他治下发生如此恶劣的刺杀事件,死了这么多人,莫说头上这顶官帽,便是人头都难以保全。 已排查过一遍危险,如今又有本地官员协助搜查,侍卫们皆松了口气,但这夜仍然只有少数人能够入睡,他们轮班守着赵寂,不仅警惕着黑夜中的刺客,还警惕着后来来到驿馆来回巡视的兵卒。 还是原先那句话,担心有刺客混入。 “可惜未留下活口。否则的话,也许有机会问出幕后主使。” 赵寂房中,未燃烛火,但却有数人置于黑暗中守着她。想到之前那些刺客,高沐恩有些惋惜。 分卷阅读54 周禄冷笑一声,嘲讽道:“他们一看便是死士,又岂会轻易给你留下活口、套出话来?不过依我看,即便没有活口,你家主子会招哪些人刺杀,你们心中也有数!” 他还在为之前卫初宴要求他去保护赵寂而不忿,因此神情很是冷漠。在他身旁,花小朝擦着雪亮的刀,赞同地点了点头。 跟着卫初宴许久,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在卫初宴决定去长安的时候,他们便已得知了这位让主人处处受限的“万家小姐”的真实身份,面对今夜的刺杀,他们皆不觉得意外,反而觉得对方手脚慢了。 高沐恩虽是阉人,却也很有一身本事,他因此很骄傲,只在主子和小主子面前低头,面对周禄的冷嘲热讽,他也冷了脸色,想着那些刺客才按捺着没有发作。 不知那些刺客是倾巢而出还是仍有余力,他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内讧。 赵寂见他们快吵起来了,深吸了一口气:“的确不必去问。会刺杀我的......除了我的那些哥哥姐姐,还会有谁?” 她的心头一阵阵地发冷,太子哥哥才被废了多久,那些人便开始对她下手了,今夜来的那些刺客,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需要花数年培养的,真是大手笔! 原来真的不存在置身事外。 “废太子此时自顾不暇,我猜测应当不是他。其他......此时也看不出来。” 坐在赵寂身侧,卫初宴赞同地点了点头,她是了解如今的那几位乾阳君殿下的,二皇女看似仁善,为人却最是阴狠,几位殿下之中,她最有可能。三殿下好大喜功,空长了一副高大英俊的好皮囊,肚里却无半点诗书,草包一个,此时应当还沉浸在太子被废的喜悦里,未回过味儿来刺杀赵寂。七殿下比赵寂大不了几岁,如今应当还未掌实权,但他舅舅是当朝太尉,太尉心狠手毒,如此看来,也有可能。 这些分析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卫初宴并未出言多说。她若说了,如何解释她为何对这些殿下这么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你凉已经是个废凉了,打滚求花花。 评论好少,好心酸。 第四十章 枯原(上) “无论是谁家的刺客, 主子都不能在这里多呆了, 行踪已经暴露......” “明日城门一开便走, 约莫要换路线了, 绕一下,不要直直朝长安走。” “本地县尉希望我们留下来协助办案。” “不必理会他......他还留不住我们!” 长夜,细小的讨论声未曾止歇,到了三更, 赵寂挨不住瞌睡,抱着卫初宴的胳膊睡着了,初宴把她放到床上,继续和众人研究着路线、确定明日行走的方向。 第二日出城门时, 果真被拦住了。 “大人有令, 命案还未差个水落石出, 你们不能出城!” 守门的兵卒得了命令,怎样也不放他们离开。赵寂亮出万昭华的令牌,这些人有些退缩, 却仍是不愿放她们离去。 “是朱日郡郡守的令牌啊。” “那又怎样, 一家神管一家事, 咱们这是荊州又不是交州, 怕他作甚?” 嘀嘀咕咕,左右拉扯,兵卒仍不放行。 赵寂眉头一蹙,便要强闯,初宴拉住她:“不可强闯, 此地官吏蛮横,若是我们破门出城,那县尉大约要发下文书追捕我们,到那时,我们不仅要提防刺客,还要躲避官卒,哪有那么多精力?” “简直可恶!如此扣押我们、不让我们出城难道就合理了吗?” “他害怕治下不言的事被我们宣扬出去,自是想等着破案再放我们走,殿下,上梁不正下梁歪,此地的风气,早已被孙隼带坏了。他们只知欺上瞒下。” 解释了几句,见赵寂要发怒了,初宴连忙安抚道:“别急,初宴有办法。既是风气的问题,便以风气治!”说着,她在赵寂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等到赵寂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后,走过去把管事的城门小吏拉到一旁,先偷偷塞了三块金锭过去:“大人,我们身负公务在身,实是不能耽搁啊。” 掂量了下手中金子的重量,那小吏心中颇为吃惊,兰城是个小地方,如他这种守门小吏,俸禄本是微薄,但守城门是个油水重的活,他也不是穷苦之人,但莫说这么重的金子,便是银子,他也没见过! “贪婪。”一旁,周禄远远看着那城门小吏,冷哼了一声。 赵寂也见到了,小脸铁青,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这......唉,我们也很为难啊,大人下了令呢......” 周禄又说了句:“贪得无厌。” 这边,卫初宴笑着再将三锭金子塞过去:“我知道大人你也很为难,但是大齐律法可没有能够随意押扣未犯法之人、不让他们出城这一条啊,你看,你为你家大人做事,我为我家郡守做事,都不容易,何不行个方便呢?” 她将“郡守”二字咬得很重,但在小吏这里,最重的还是那几锭金子。 那小吏将手塞进袍袖,思索片刻,挥了挥手:“放行放行!” “头儿,这......” “这什么这,我说放行你没听见吗?” 小吏得了金子,心花怒放,心想反正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即便丢官,也还是赚大发了! 出了城门,马车里,赵寂气愤道:“他们如此贪赃枉法,我大齐律法难道是个摆设吗?” “财帛动人心......” 后又行走了四五天,风平浪静。当人们心中吊着的那块大石稍微变轻一些时,第二波刺客,狂风骤雨般到来了。 这一波的刺客,有弓.弩。弩.箭惊马,马车中,赵寂和卫初宴感受到的首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四周有马的嘶鸣声,数匹马围过来,挡在马车前面,卫初宴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判断出拉车的马已然中箭发狂,她当机立断地拉住赵寂,跳下了马车。 将赵寂护在怀里滚了滚,胳膊因此脱臼,还未来得及站起,一只手伸过来,她把赵寂推过去,高沐恩长臂一揽,将赵寂带上了马,随即有数名侍卫驱马前行,围住高沐恩的那一骑,一边挥刀遮挡着不断射来的暗箭,一边驱马向前狂奔。 赵寂被他箍住,大叫了一声“卫初宴”,往回看去,见到花小朝的马停在初宴面前,将人拉了上去,才忍着眼泪回身抱住马头,尽量不去干扰高沐恩,沉默着由他带着朝前飞奔。 坐在马上,卫初宴一只胳膊无力地垂着,花小朝只看了一眼便明白过来,将缰绳往卫初宴另一只手上一塞,两只手空下来给她正骨,又是一阵剧痛传来,脱臼的胳膊被接上,初宴由花小朝护在怀里,驱马向前赶去。 她们这是遭遇了埋伏,最好 分卷阅读55 的破敌之法便是驱马急行,脱离了包围便好了。耳边风声呼啸,眼睛随着身体的剧烈颠簸而一上一下,这样的速度下,本应看不清四周,但卫初宴却看的很清晰,马在跑、箭在追、刀在飞舞,映射着阳光,灿烂而绚丽。有几支箭自她耳边掠过,她伸手一一将其接住,又掷了回去,不知道有没有打中暗地里的刺客。 这是分化以后第一次使用武力,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未经毒害的身体的不同,好几次,她看着那些箭,都觉得那些箭很慢,而她可以很快。 从接箭到掷回,一切都发生在闪电之间,花小朝尚且只能勉强看清楚她是怎么做的,前方奔行的众人,心思全在赵寂身上,完全地错过了卫初宴的出手。转瞬之间,跑出去两里地,身后冷箭渐消,压力却仍在,因他们的前方被堵住了。 穿着黑衣的数十人,骑着马,手中握着长刀,正安静等在前方,神色冰冷地看着他们。 勒住马头,红马前蹄在空中高高扬起,又重重顿在地上,推开几片泥土,发出几声长长的嘶鸣,顿住身形。高沐恩与他们沉默对视一瞬,想到后面那些正在赶过来的追兵,用力一拍马臀,重新带着众人冲了过去。 赵寂在他怀中,俯身抱着马头,死死咬着牙关,听着耳边刀兵相接的声音,什么也无法去想。 一阵冲击,两边的人马战在了一处,冲势被阻断,卫初宴终于追了上来,她已抢到了一把刀,砍翻了两人,与高沐恩的马齐头了。 危机当头,她无法再去掩盖自己的力量,随着彻底放开,信息素霸道地爆发开来,一瞬间压住了场中其他所有人的信息素,如同狮子冲进了羊群,如此悬殊的差距。 那一刻,许多人都感觉到了心悸。 但狮子是幼狮,羊群中却全是成羊,不会捕猎的幼狮十分生涩,羊角却锋利得能刺破她的肚皮。卫初宴未曾学过武,虽然力量以及速度皆在众人之上,却毫无技巧,好几次都不小心被刺客近身,最后凭借对别人信息素的感应而险险躲开。 这时候已有许多人被砍下马,高沐恩杀了几人,浑身浴血,胳膊上中了一刀,已拿不住缰绳,赵寂咬着牙,接过缰绳驱马前行。 花小朝的马在她身旁跟着,如一把钢刀,她们冲破了重围,身后众人仍在厮杀,她们顾不得那许多,自己朝前跑去,但仍有人追了上来,情急之下,高沐恩将卫初宴拉上马背,自己则翻上了花小朝的马:“卫小姐,主子就交给你了,我去为你们断后!” 他也闻到了卫初宴的信息素,也见过了卫初宴出手,心中微震,知道自己一直被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下品”乾阳君骗了,但情况紧急,他没工夫去想这许多,知道卫初宴应当是有能力保护主子的便够了! 马上换了一人,花小朝也明白这是最好的办法,再拖下去四人都要被拖在这里,说了声“主人小心”,便勒转马头,朝着来时的路跑去。 叮叮,咚咚,此起彼伏的喊杀声被甩在身后,马匹驮着她们往前奔去,初宴的发丝扬起在风中,衣袍鼓风,猎猎作响,赵寂在她怀里,双腿夹着马腹,尽量让自己平稳一些,减轻卫初宴手上的负担。 渐渐地,砍杀声消弭了,不知道跑出去多远,只知道午后的烈阳已变作了傍晚的暖阳。在一处隐秘的山林里,她们两人停下来,马儿一经松懈,便跪倒在地上,抽搐着四蹄,渐渐不动了。 “它死了。” 赵寂蹲在一旁,摸了摸马儿的脖子,那里已不再有动脉在跳动。 “......是累死的。” 卫初宴在一棵大树下靠坐着,看着马尸,有些难过。 “高沐恩他们......能活下来吗?”挨着卫初宴坐下,赵寂声音发颤问道。 “主子......当时的情形太混乱了”,卫初宴深深叹气:“若是让我看,高沐恩他们不会死,刺客人数虽多,但比不上侍卫们厉害,高沐恩让我们先走,是怕混战之中无法照顾到你,如今他们没了牵挂,拼命一番,应当是能把刺客杀灭的。” “可我看刺客也很厉害,而且他们人多.......” “所以一定会有人死的,我们这边,他们那边......要死很多人。我,我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活下来,但一定会有人活下来的,高沐恩、小朝、周禄,他们皆是有突围能力的,不会被刺客拖住。” “但是......你的那些仆从,大约是活不了了。能活下来的,必定是侍卫们。” “那我们要在这里等他们吗?” 赵寂用力把眼泪抹去,惶然问道。 卫初宴看着山林中被旱坏的那些大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不了,我们不等他们了,因我不知道我们能等来的是侍卫还是刺客。主子,接下来的路,我们要自己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第二更在八点半左右。 第四十一章 枯原(中) 七月初八这一天发生在荊州的这一场刺杀, 无论在山林中掀起了多大的声势, 对于消息闭塞的远方来说, 都是悄无声息的。但它确确实实影响了一些人, 有人为刺杀失败而震怒,有人因刺杀而同侍卫走散、只能靠着自己去找回家的路,有人终于杀光了刺客,向前去追自己的主子...... 它也正在改变一些东西。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去了这么多人, 竟只回来你一人,且还没把人给我杀了?” 已然成年,二十岁的二皇女赵宸在宫外开了府邸,这是一座完全拥有皇家气派的宅子, 朱门金漆, 屋舍森严, 处处彰显着里面居住之人身份的不凡。 而此时,这座宅邸的主人正在自己的书房里,对着低低跪伏在地上的一个黑衣人发怒。 “殿下, 十一殿下的人都太厉害, 我们前后刺杀两次, 皆是慎而又慎地查探过才出手的, 第二次更是前后都有埋伏,可那些侍卫个个都武艺高强,无论我们如何作伏,他们都悍然相应,拼死也要把十一殿下送走......送走殿下以后, 他们一个个更像是疯了一般,不把我们全杀了,绝不往后退。奴才......也是重伤昏迷,被他们当做死人了,才偷回一条命,赶回来对您复命的。” “哦?你是说,同为皇家侍卫,我的人就不如我十一妹?” 摸着书案前的玉狮子,二皇女阴测测地盯着地上的刺客,那刺客闻言大惊,在地上连磕好几个响头:“奴不敢!殿下,再给奴一次机会,十一殿下身边已无多少人可用了,奴这次一定能成功的!” “你刚才说,你们最后设伏的地点是哪里?” 走到黑衣人身前,二皇女蹲下来,寒声问道。 “回殿 分卷阅读56 下,是荊州地界,兰城西北方向三百里处。”心中燃起希望,刺客将一切说的详细,说罢,跪伏在地上等待主子的命令。 可他不知道,他已等不到了。 视线定格在二皇女镶着玉石的靴子上,喉咙被扼住,而后掐碎,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地面,想抬头再看一眼自己追随的主人,眼中却瞬间便没了神采。 “谢谢你啊,这么远跑回来,将失败的消息带给本殿下。” 走回案桌后,拿起丝绢擦了擦手,这位刚刚冷酷地杀死一个人的二殿下拍了拍手,看向自黑暗中闪出的那道影子。 “听清楚了吗?荊州兰城往西北走三百里。你们以这个地点为基点往北找,找到她,追上她,而后......杀了她!” “是,殿下!” “等等,把他拖出去。” “......是!” 地上的尸体被清理掉,这间不知死过多少人的书房里,赵宸摸着那只早已被养得润滑如脂的玉狮子,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万贵妃省亲是大事,赵宸一开始并未多想。但随着万贵妃回宫,本来常常跟在她身旁的十一妹却没了踪影,她心下生疑,后来太子被废,无论是一开始添风波的时候还是后来局定他们守着空掉的东宫蠢蠢欲动的时候,贵妃那边却依旧按兵不动,赵寂仍然不出现在人前,她更加怀疑。 她怀疑赵寂不在宫中。 确定赵寂是否在宫中很不容易,父皇偏宠万贵妃,贵妃势大,将她那里的宫人经营得密不透风,她打探过几次,那边总说小殿下抱恙,却从未传出过确切结果。 并未气馁,她换了个方向。 若是十一妹真的同贵妃前去省亲了,如今又不在宫中,那么她会在哪里? 她应当在朱日郡。 她必定在朱日郡。 有了这样的假设,赵宸前后放了好几拨探子南下,一次次的打探中,万府新来的那位叫做“万情儿”的表小姐走入了赵宸的视线。 探子带回来的画像,不是她亲爱的十一妹还有谁? 她的妹妹,十一殿下赵寂。 即便是在陛下的众多孩子里,赵寂也是不同的。 她的生母是曾得陛下盛宠的贤妃,后来贤妃病逝,陛下将感情转到万贵妃身上,赵寂也由此寄养在万贵妃名下,无论何时,都受尽宠爱。很早以前,赵宸便偷偷对老天爷祈祷过,不要让赵寂分化成乾阳君。 那时太子尚且在位,但是,平日里给她最大的威胁感的却不是那个暴躁易怒的太子哥,而是她的聪颖仁善的十一妹。 她从不觉得太子会永远是太子,但她明白,赵寂一旦变成太子,便永远不会像大哥一样跌落下去,因她生母是父皇爱极的万贵妃,因她身上有着父皇所喜欢的所有。 她聪明,她仁善,善良?这个东西在赵宸看来是帝王家最不需要的东西,甚至她觉得自己的父皇也没有这个东西,但是很讽刺的是,也许是老了吧,父皇竟最喜欢赵寂的这一点! 赵寂小时候,她对赵寂的敌意不甚明显,但后来赵寂分化了,分化成了乾阳君。 那赵寂就是她的敌人,而且是最可怕的那个敌人。 “妹妹,你不要怪我。谁叫你自己要跑出去?跑出去了,就不要再想着回来了。” ...... 有人锦衣玉食,有人衣衫褴褛。 荊州北部的密林中,逐渐走出来两名身着华服的小女孩。她们身上的衣衫是最上等的丝绸,只是沾了些血,看起来有些吓人。她们腰间皆挂着香囊、玉佩,稍小的那个头上戴着质地透彻的玉环,以此束发,发丝遮住一些脸颊,看不清相貌。 稍大的那个发丝则被整齐扎起,露出一张青雉而纯美的脸庞来,这样一张脸,即便是个小孩,也足够引来许多人的觊觎。 她们在狭窄山路上走,在宽敞官道上走,她们在夜晚赶路,也在白天赶路,只要还能走,脚步便不停,仿佛身后有猛虎在追。 “饿吗?” 和高沐恩他们分开的第三天清晨,带着赵寂朝西走着,卫初宴掏出一块肉递过去,赵寂又将它推了回来。 “我不饿,你吃些吧,你昨天晚上便没吃东西。” 这是马肉。 那匹跑死的马后来被卫初宴拿刀割开了,取了些肉烤熟,两人忍着恶心,尽可能地多吃了一些,期间并未停止过烤肉的工作,等到她们上路时,包裹里多了几块制好的肉干,那肉干肉质粗糙,略微发硬,口感并不好,卫初宴不会做这个。 但赵寂更不会。 饶是这么不好吃的肉,吃了两天后,还是吃掉了大半,在发现食物变得稀少的时候,卫初宴不肯再吃了,哄着赵寂吃了一顿,发现她并不下口的赵寂也不再去接,而是执拗地要看着卫初宴把肉吃下去。 有些心酸,两人都不是挨过饿的人,此时要学着去节省,一方面感到手足无措,另一方面又在单纯为对方着想的过程里得到了难言的安慰。 吃的问题还在其次,对于两人而言,最严峻的问题是没喝的。 刺客来的突然,逃亡更是匆忙,两人身上有些银钱、有防身的刀,却无水囊,也无粮袋,原本在山林中,勉强还寻得了一口将要干涸的泉水,由此支撑着她俩过了两天,到的此刻,两人嘴唇均已裂开,当务之急,是找水喝。 可是此地大旱,若是水源到处都有,又怎会出现那么多的饥民呢? “那里,又死人了。” 坚持着走过一段路,前方一人高的草丛里,有几人匍匐在地上,看模样,均已死去多时。 卫初宴过去念了声“抱歉”,而后将他们翻来翻去,寻找吃的和喝的。找到了两块被晒的铁一样硬的饼,却未找到半点喝的。 赵寂在一旁看着,小脸上露出了沮丧的表情。 死去的一人是个小女孩儿,还有两位大人,皆是农人装束,衣衫还算干净,只是都有同样的问题:过于宽大。 其实不是衣衫宽大,而是人变小了,被饥饿折磨得干瘪的躯干,如何能撑起这样的衣衫呢? 卫初宴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又看向赵寂身上那件惹眼的红衣,咬着下唇,伸手去剥死人的衣服。 赵寂察觉到她要做的事情,抵触地朝后退了退,过了一会儿,看着卫初宴跪在那里的小小身影,她踢飞了脚边的石子,走上前去帮她一起剥。 “我们必须换上他们的衣服吗?” “只能这样了,这样的装束......太显眼了。” 赵寂认命地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又想掉眼泪,初宴拿干净的手背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要哭,不知到哪里才能找到水喝,主子,不要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这两章可能有点....... 但这就是我 分卷阅读57 想写的小高潮一样的部分,这个部分,我想把它叫做相互扶持。 很多东西,大旱啊,酷吏啊,贪婪的城门小吏啊,饿死的人啊,跑死的马啊,这些东西酝酿在一起,最后给出的就是“枯原”的部分。 第四十二章 ,枯原(下) 将那女孩的衣服拿给赵寂换上, 卫初宴自己则将一个大人的袖子及裤脚削掉一截, 穿了上去。 都是气质出众的人, 赵寂自不必说, 一股贵气怎么掩都很难掩去,卫初宴则更为麻烦,她的信息素先前冲破了桎梏,如今未服新药, 隔得老远,都很容易让人感觉到危险。好在她前世已经学会过控制自己的气息,赶路的这几天抓起来练习,没有先前那么引人注目了。 “不行, 这样还是很容易看出来。” 枯黄的草丛中, 卫初宴看着赵寂的装扮, 摇了摇头。 “哪里不对吗?” 赵寂的疑惑中,卫初宴将她头上的玉环取了下来,给她塞到衣衫里襟藏着, 又给她把发丝打散, 撒上一些草屑, 再以破布条扎上了。 赵寂的鼻梁比初宴要翘挺一些, 长大之后,她的模样是有些深邃的,眼泛桃花,嘴角不勾自笑,说的便是这样的面相。不过如今的赵寂还未长开, 小脸还有些肉,看起来是纯然的可爱,而不是勾魂的魅惑。 “瘦了些了。” 因着赵寂总被下垂的发丝遮住脸蛋的缘故,卫初宴也没机会细细看她,如今为她把发丝扎起,才发现小人儿的变化,顿时一阵心疼。 不只是肉少了,便连那总是红润嘟嘟的嘴唇,也干燥发裂,要尽早找到水了。 “少说一些话。” 两人皆是许久未进水,赵寂见卫初宴在那里说来说去,嗓子已然干哑,十分担心她,不让她再说了,卫初宴便沉默着,给两人伪装。 弄了些泥土给赵寂抹上,赵寂有样学样,也自地上摸了干土,给她抹来抹去,等到两人裸露在外面的肌肤都黯淡发黄、显出一种饥民才有的色泽来,她们才停手。卫初宴捡起地上散落的玉佩给赵寂藏好,打算走的时候,赵寂拉着她的衣角示意她等一等,自己蹲在地上,从衣物里翻出遗落的两个香囊,贴身藏起来了。 这两个香囊都很眼熟,一个是初宴送她的装药的香囊,一个是分化那日在赵寂枕下躺着的另一个香囊,没想到这么久了,赵寂还带着。 等一切妥当,卫初宴将衣服埋了,带着赵寂继续往西边赶。 得益于那日夜谈时看过的地图,卫初宴脑中有好几条可以前往长安的路线,她选择了最绕的那一条,打算先朝西边出荊州,再由益州北上,辗转回长安。 这样,希望可以摆脱追兵——若是有追兵的话。 越往西,越旱,遇上的人反而渐渐多了起来,都是些背井离乡的人,拖家带口、呼儿唤女,凄凄惨惨。 反观她俩,她们两都是孩子,身边又无大人,衣衫也够破烂,这样孤单走在路上,有饿急眼的人打上主意,卫初宴当众杀了一人,此后便再没人敢上前做什么。 到了这天晌午,带着赵寂在一棵殊无绿意的树下歇下,躲着午后热辣的太阳,赵寂憋了很久,告诉卫初宴她腿疼。 初宴脱下她靴袜一看,赵寂白嫩的脚板上,磨出了好些水泡,高高地鼓起来,略一碰,赵寂便把脚往后缩。 这样,不疼才怪。 四处看了看,卫初宴自树上掰下来一枝枯枝,将枝头削的尖锐,给赵寂将水泡一一挑开,整个过程,赵寂坐在树下,看着她的动作,鼓着腮帮子坚强忍痛。 这两日,无论赶路如何辛苦,她都未耍过脾气,卫初宴走,她便走,走多久也不吭声,初宴怕她力气不济,要拉着她走,她也总是拒绝。 拉着她走了,卫初宴自己又能撑多久呢? 带着燥意的风自一侧吹过来,吹得人口干舌燥,好在这一片树勉强能遮住一些太阳,初宴带着赵寂在这里等到下午,将要继续上路时,想要把赵寂背着走。 赵寂拍掉她的手,忍着脚下的疼痛,坚持要自己走。 初宴便把她打晕了,背在背上继续朝前走。 她知道,即便没有那些水泡,赵寂也已是强弩之末。她未走过这么远的距离,撑到现在,在卫初宴看来已是奇迹。 她们两人都是绝品,赵寂相当于是上品乾阳君的资质,虽然状态都不好,但她和赵寂走时,一天能走七八十里。 而现在,她背着赵寂走时,反而加快了速度,一个下午而已,当赵寂自她背上醒来,哭着要下来,她们已经走出百里地。 她是真的有力气,充沛的力量在身体里流动,绝品的资质在其中发挥着作用,虽未到巅峰,不能真正承受多少重量,但是背起身轻的小赵寂已然足够。但她很饿,也很渴,处在这样的状态下,自己一人赶路已是辛苦,还要背上一人,等到把赵寂放下来时,她便昏倒在了地上。 赵寂原本在哭,看到她昏倒了,眼泪都给吓回去了,慌慌张张地去看她,见到她仍有呼吸才松了口气,转而到处去找水。 她知道,卫初宴需要的是水。 可是她没有找到水。 不敢走的太远,连日走来,她见到过有人捡走了地上的尸体,具体是拿去做什么了,不言自明。 卫初宴虽未死去,但她那样昏迷在那里,难保不会有人打她的主意,因此,在附近没找到水,赵寂便立刻跑了回去,受着卫初宴呆了一会儿,见她仍然没有好转的迹象,赵寂将她扶起,背在背上,走了一步,脚步便踉跄了一下,连走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形。 第一次背人......总是有些生疏的。 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她努力地背着卫初宴朝前走,小小的身躯被卫初宴覆盖,脊背被压弯,脚下的伤口隐隐作痛,她继续朝前走去...... 很久没遇见村庄了,有村庄,即便没粮也会有水的,抱着这样的念头,赵寂渐渐偏离了小道,往官道走去。 如此走出几里地,前边又有了人影,是一对精瘦的男女,正朝她们走来,赵寂见他们面色虽黄,嘴唇却湿润,心中一喜,将卫初宴放在地上,迎了上去,向他们讨水喝。 得知赵寂的来意,两人并未露出意外的表情,他们上下看了几眼赵寂,又看向被她放在地上的卫初宴,脸上露出笑容:“哦,你说水啊,有,当然有了,来,给。” 男人解下腰间水囊,递给赵寂,赵寂欣喜接过,正要喝,脑中却闪过他和那女人方才看自己的那几眼。 这样的审视的表情,仿佛在哪里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背来背去,叫做冒傻气。 你凉她废掉了,最后一章拉不住短小凉,于是短小凉就出来冒头 分卷阅读58 啦。 就当她日万了吧。 第四十三章 长安 是在哪里见过呢? 燥热如火的大风呼啦啦地吹着, 枯枝焦叶悚然作响, 一眼望不到头的官道上, 水囊中的清新水汽飘入鼻间, 仿佛天边的甘露。这本是饥渴之人很难抵挡的诱惑,但是赵寂只是抓着水囊静静站立在那两人面前,却并不把水往嘴里灌,而是低头蹙眉, 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的心焦,那男人催促道:“你还喝不喝了?我们还急着赶路呢!” 他催的急,赵寂捏紧手中水囊,几乎便要被他这副急躁的神情赶着去把水喝掉, 但是......心中仍有疑惑。 是在哪里见过呢? 脑中闪过一个破旧的牌匾, 牌匾下排成队等待卖儿卖女的村民、队伍前边检查“货物”的管事...... 哦, 是了,那日在金田村所见,那贩子挑拣村民的神情不正与眼前这两人相似吗? 心中前所未有地警惕起来, 赵寂拿着水囊退后两步, 清亮眼睛中, 划过一丝锐利。 “欸你这小孩, 给你水你不喝,还想把我的水囊拿去哪里?” 随着她的退后,男人女人立刻紧跟着上前几步,男人伸手过来,似乎是想抢她手中的水囊, 但眼神,却一直朝她身上瞟着。 赵寂捏紧水囊,心中知道这水恐怕有蹊跷,但她又不肯轻易放弃,万一......没问题呢?卫初宴等着水救命! “你先喝一口。” 把水囊递过去,赵寂紧盯着那个男人,小拳头捏紧了,蓄力的姿势。 那男人没想到一个渴成这样的人会轻易放开已经到手的水囊,接住水囊之后,反而怔愣了片刻,等到赵寂说话,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色,转头去瞅同行的女人。 那女人默契接道:“嘿你这是怀疑我家当家的了?你这小孩,真是不知道好坏,我们好心给你水喝,想救你的命你却不领情,那走吧,当家的,我们不同她多说了。平白多费些口舌,这天热成这样,我们省点唾沫啊,也比好心喂了驴肝肺好!” 一边说着,她一边朝男人使眼色,拉着男人从赵寂身边走过,赵寂警惕地转过头来,不把后背对着他两。 虽是在走,那两人步伐却很慢,背对着赵寂,他们有过几次眼神接触。 “怎么办,那小孩不上当!” “走慢点,我不信她能放过到嘴的水!” 走出一段路,那男人沉不住气了,他们经手的灾民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方才那一眼,他便确定这是个能卖出大价钱的,如今不好骗到手,这样放弃可也不甘心!犹豫着要不要回头直接把人擒住,可那小孩身上可带着刀!这让他拿不定主意。内心煎熬,他两的脚步越发的慢,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句略微沙哑的话:“你们等一等。” 男人大喜,绷着脸回过头,见那小孩已经赶了上来,在离他们三步处站定了。 “我说,你现在又反悔要水喝了?晚了,我们不乐意给你喝了。” 生怕自家男人答应的太快会引起怀疑,女人开始端架子了。 赵寂摇了摇头:“我没反悔。” “那你?”男人女人皆露出讶异之色。 赵寂盯着他们,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刀:“我说,你们先喝一口。” 一小孩拔刀指着两大人,威胁于人,这在旁人看起来十分荒谬的事情,便切切实实地发生在荊州西部这个满目枯黄的苍野间。 被她突然爆发出来的狠意吓到,男女都后退了一步,但过了一会儿,稍微冷静下来以后,却只觉得滑稽。 这小孩,她拿着刀的手还在发抖,又想拿什么来威胁他们呢?况且,不过是个孩子,即便有刀,难道他两还真的要去怕不成? “你让我们喝我们便喝?这是我们的水,我们想喝便喝,不想喝便不喝。小孩,你不要太霸道了!” 看着他们的神情,赵寂更加确定心中想法,她紧握手中的刀,向前逼近一步:“原本水是你们的,我的确没有什么立场要求什么。但是我现在怀疑你们想拿水害我,你们喝一口证明下清白,若是不能证明......我还未杀过人,但我现在已不再坚持不杀人。” 这句话说完,赵寂握着刀的手抖的更厉害,她不再去看男人腰间的水囊,而是把目光放在了女人身上。 女人身上也有水囊,她猜测,既然要在这种地方行路,这两人不会连一点给自己喝的水都不带在身上。 他们主动给出来的这袋水肯定不是,那......只有那袋水。 即便那袋水也不能喝,她也不能放这两人走,他们肯定知道哪里有水。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真好笑!” 苍野中有一瞬间的寂静,而后,令人作呕的笑声响了起来,男人和女人边笑,边朝着赵寂逼过来,赵寂话已说到这个地步,他们再想装好人也难了,装不了,真面目便流露出来。 “乖乖把那水喝了,给你爷爷省点力气不好吗?如今还要费力抓你,少不得还要伤到你,这么好一副皮囊,若是哪里破了,可就卖不上价钱了,你以为爷爷我不心疼吗?” 紧盯着赵寂手中的刀,却不认为这个孩子能有勇气挥刀,即便能挥刀......难道他们便一点本事都没有,还能轻易被她砍翻吗? 十分有默契的,男人和女人自两边欺近,赵寂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小脸上一片严肃,便在这时,男人突然冲过来,赵寂本能挥刀去砍,极快的速度让那男人根本无法躲开,转瞬间便被自左肩往小腹砍出了一道深深的线。 血液飙射出来,溅在赵寂的脸上、身上,有点热,这让她想起很久以前母妃当着她的面杀掉的那个人......此时不是走神的时候,她粗暴地抹了把脸,回头死死盯着呆立在一旁的女人。 女人呆呆看着男人倒下,没反应过来男人的死亡,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但气势已然颓了,等到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明白这看起来软绵绵的女孩恐怕有很恐怖的武力,她尖叫一声,转头便跑。 当家的和她武艺差不多,如今只是一个照面,便给人砍死了,这令她吓破了胆,怎敢再和赵寂对上? 赵寂提着刀追上去,从后面踢中她的小腿,如同对那王申那样,将她腿骨踢碎了,骨头渣子与血肉透过破掉的裤腿飞出来,女人跪落在地上,赵寂深吸一口气,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这把刀是卫初宴自刺客手上抢下的,人血,马血,刺客的,侍卫的,贩子的......一路上不知饮了多少血,寒意逼人。只是单单架在女人身上,便令女人不住哭嚎起来,拼命求饶。 赵寂不顾她的哭喊,扯下她腰间的 分卷阅读59 水囊,掰开她嘴唇往她嘴里灌了两口,她被呛的直掉眼泪,但还是断断续续把水咽下去了,赵寂守在一旁,等了小半个时辰,不见她有什么奇怪反应,便知道这水的确是清水。 小心翼翼地,她抿了一口,凉意划过喉咙,流入四肢百骸,让她被连日的干渴折磨的快要崩溃的身体鲜活起来。 缓过来一些,她抱着水囊跑到卫初宴身边,小心翼翼地将水喂到她嘴里,不敢喂太多,等到初宴喝下一两口,赵寂把水囊放在她身边,去男人尸体旁解下被鲜血染红的水囊,又跑到女人身边。 “这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女人痛的在地上打滚,闻言支支吾吾,不怎么回话。 赵寂明白她的心思,冷声道:“你把出水地告诉我,我饶你一命。” “我说,我说,就在此地往前三十里处,那里有个村庄,叫做云水村,村里有口救命井。” 赵寂见她不似骗人,便把刀放下,拧开男人的水囊往她嘴里灌了两口。 果真有药,水刚一灌下,那女人便沉沉睡去了。 到了此刻,赵寂心中那根一直绷着的弦才松开,她把刀丢了,跌跌撞撞走到路旁干呕起来。 刚才,她杀人了...... 捂着小腹,跪在地上,娇嫩双膝被石子咯得生疼,小脸也被飘来摇去的枯草刮出几道痕迹,赵寂感觉不到这些,她低着头、弯着腰,不住干呕着,肚子里没有什么东西给她吐,出来的都是些酸汁,但恶心感不会因此而消弭,她缩成小小的一团,仿佛连胆汁都要吐出来...... 不知道呕了多久,有人自身后抱住了她。 清风一般环绕了她。 刚被抱住时,她惊慌地弹了一下,见到是卫初宴,才又放松下来,被她抱在怀里,感受着那柔软的身体,闻着卫初宴身上的梅香,她才不再发抖。 “卫初宴......我杀了人了......” “我知道......没事,没事的。你杀的不是好人,不要怕。” 从后面揽着她,卫初宴一只手按着她的两只胳膊,将她抱了个满怀,另一只手则往下摸到赵寂的手,将那小手包在手心。稍显冰凉的嘴唇贴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不住安慰着她。 刚醒来,那一点水并不能解救全部的干渴,喉咙依旧沙哑,但是声音足够温柔,卫初宴抱着赵寂,不断地告诉她:没事的,不要怕,你做的是对的...... 说到后面,初宴嗓子已然失声,但那温柔而平静的语调,却好像还一直缠绕在赵寂耳边,赵寂回头,捂住她的嘴:“叫你少说点话的......总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 没法说话,卫初宴抓着她的手,在脸颊上蹭了蹭,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点了点头。 情绪由此舒缓下来,两人走回道上,初宴把刀擦干净,自赵寂身上脱下刀鞘,将沉沉长刀挂在自己腰间,赵寂则捡起水囊,给卫初宴又喂了一口:“不要省着,那女人说了,往西再走三十里有个村庄,村庄里有水。” 她让卫初宴多喝,见初宴喉头上下滑动,自己不由抿了抿唇。 卫初宴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把水递到她嘴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自己喝一些。 赵寂到底太小,忍了那么久已是辛苦,此时水送到嘴边,她抱着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卫初宴怕她伤肺,遂收走不让她再喝了。 “等下再给你喝。” 做了个这样的口形,但仍然发不出什么声音,赵寂看不懂她说什么,卫初宴只能摇摇头,把水囊给她挂在腰间。 路过那昏迷的女人时,卫初宴的目光落在了她身旁的水囊上。 赵寂摇头:“这水囊里是迷药,喝不了的。” 初宴明白过来,还是把水囊捡起来了。然后她在女人身上摸了摸,找出几块新鲜的饼子,递给了赵寂,知道自己不吃赵寂也不会吃的,她叼了半块在嘴里,拧开了下药的那个水囊,拿出里边的水,给赵寂洗了洗手,又自身上扯下一块布料打湿,给盖到了赵寂的脑袋上,打了个结搭在后颈。 这样能解暑热,不让脑袋总那么热。 赵寂顶着块布,不解地看着她,喝了水的关系,微微嘟起的小嘴显得不那么干燥了,卫初宴心中略定,勾唇笑了笑,赵寂这样一来,更像个小包子了。 头发也给遮住了,细眉也给遮住了,软乎乎的一团。 笑了一会儿,她又想起之前醒来时看到的尸体,想起找到赵寂时赵寂可怜的模样,眼神渐渐暗沉下来。 有些事情对赵寂来说太残酷了......她最近在想一件事,是不是前世,赵寂也同贵妃南下省亲过呢?是不是前世......赵寂也曾遭遇过追杀呢? 若真是那样......不怪乎前世的帝王是那样的性子。 近来,她总是在小赵寂身上见到前世那人的影子。 有些事,该发生还是在发生,有些人,该长大还是会长大。 就如现在,赵寂也能拿起刀来,逼着自己去杀人了。而在数月之前,这个有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的女孩子还天真地同她说过:“日后在我的封国,我不许他们随意打杀奴仆,我不喜欢这样。” 前些天她为赵寂的仁慈天真而揪心的时候,总希望她快点长大、尽早认识到现实的残酷,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她又忍不住想要尽量的遮住赵寂的眼、去帮赵寂扫清一切障碍。 可是......还在她犹豫的时候,赵寂已经被迫接受了这一切,开始走向前世的那个人了。 还能如何?她不能阻着赵寂的脚步。 只能让她尽量走的平顺。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世界不会看到人的悲喜,挂在天边的那轮夕阳仍然绚烂,此地却无人可以去欣赏它,而是只会诅咒它。枯死的野草被人踩踏的弯下去,又渐渐直起来,仿佛有生命一般,但是......终究是假象罢了。 就好像躺在路边的那些人,身躯虽然还有温度,却永远不能再重新睁开眼睛了。 这个地界,树是死的,草是枯的,只有风还活着,不断地捎来干燥,吹的人嘴唇开裂,吹的人皮肤发干,吹的人啊,心火熊熊燃烧。 但是卫初宴在身边,赵寂心中便有清凉。 走出二三十里,果真看见了村子。 暮色蔼蔼,她俩走进村中,四周门窗紧锁,未有行人,也无声音。 “好像,这村子没人住。” 正说着,远处一间盖着黑色瓦片的木屋里,飘出了一阵阵的炊烟。赵寂和卫初宴精神都是一振,加快了脚步,走到院门,还未进去和主人打招呼,便听见里边传来一阵阵的话语声。 “嘿,不应该啊,老三他们动作不挺利落的吗,这次怎么出去了这么久?” 分卷阅读60 “说是往东找找有没有好货色,这边这块是没人了,要走远点看看。还揣走了好几块饼子呢.......” 屋内断断续续地传出说话声,屋外,赵寂和卫初宴对视一眼,明白过来她们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东边、货色、饼子...... 好吧,这里是贼窝。 里边那伙人,和今日遇上的那两人是一伙的。 “大哥,要不要出去找找啊?” “找找找,你去找啊?这都马上吃饭了,谁有功夫去找他两?没得事的咧,他们两你还不晓得?比打洞的老鼠还精明,又带着药出去的,哪会有什么事啊?去去,把老子的饭端上来!” 屋内谈话未止,一人又说:“大哥,我觉得我们这批货够数了,再多,吃不下咧。要不等这次老三他们回来,就不出去抓羊了吧?还是早点去长安啊,那么多人,多呆一天多吃一天粮咧!” “有多少人来着了?四十还是五十?你个孬货,叫你去数个数,次次给我不一样的数目!” “嗨,你喊老三去数啊,我这......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只会数到十。” “别提了,老三在我还编派你?妈的,老三他们偏要出去,说什么肯定还有肥羊。也不想想,这地界人老的老,死的死,小羊都给抓完了,哪还有什么能找的?” “大哥说的对,那两口子就是贪的要死!别的不说,大老爷还等着我们交人呢,长安那边催的这么紧,我们也等不久啊,你看他们,不晓得跑出去多远了!” 听了一会儿,一边传来动静,卫初宴拉着赵寂的手,悄悄避开了,在村头找了一间废屋翻了进去。 “是奴隶贩子。” “他们要去长安。” 两人同时开口,说出的却是不一样的话。 初宴声音还是沙哑,但是那声长安,却异常清晰。赵寂得她提醒,看着她,小口微微张大,十分可爱。 “我们要跟着他们去长安吗?” “不是‘跟’,是要想法子让他们‘带’我们去长安。” 这屋子也不知道有多久没住人了,一股尘土味,初宴张口说话,不小心多吸了些尘土,张嘴咳了几声,赵寂便十分紧张地扑到她怀里,看她有没有事。 一路走来,赵寂对卫初宴的依赖越发明显,她跟着卫初宴,从丘陵至平原,见过那么多死人,遇上那么多坏事,可是只要有卫初宴在她身边,好像这一切就都没什么。 只要有卫初宴在...... 先前初宴昏迷,她便已经煎熬过一次,如今卫初宴稍有些不适,她都很害怕。 随着赵寂扑过来,破旧的屋檐掉落下几块瓦片,几次响动,不久,门外传来脚步声,应当是听到了这边的声音,跑来查探的。 卫初宴把赵寂揽在怀里,轻声快速说道:“等下我们得被他们‘骗去’,他们递过来的水,你含在嘴里不要喝下去,也不要害怕被发现,他们是一群拿人命发财的莽汉,又已尝足了甜头,只要装得像一点,他们绝不会发现的。如今伪装成奴隶被卖往长安是最能掩人耳目的方法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初宴两手按在赵寂肩上,看着她的眼睛,对她保证:“初宴一定会把你送回长安的。” 卫初宴的眼睛里,有星辰的微光,像是启明星,只要看着她的眼睛,就仿佛永远不会迷路。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双眼睛,谁会不信任呢? 赵寂抓着卫初宴的衣襟,用力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门被推开,一个高约八尺的大汉走了进来,见到里边的两个小人,眼前便是一亮。 刚说着小羊,小羊就送上门了。看这两女孩,虽然饿的面黄肌瘦的,但小孩嘛,养养就好了,掉肉快长肉也快。 养好了,定能卖个好价钱。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这是今天的三合一章节(喂!) 不是不是,这是一二章合一,十点半左右还有一章,说日万就日万! 爱你们! 第四十四章 ,喜欢你 阴沉的夜色渐渐吞噬掉最后一抹阳光, 压在天地间。与这夜色隔着一层屋顶, 某个小村的某个破旧屋子里, 躺着许许多多的人。 有小孩, 有年轻男女,没有老人。这些人皆被绳索捆住手脚,各自以别扭地姿势躺在地上、或是倚在墙边睡着。屋中气味很难闻,汗液、各式各样信息素的味道夹杂在一起, 被抓进来好些天的这些人闻不到,但是对于刚刚进来的人而言,无疑是一种酷刑。 被大汉夹在胳膊下带进来,扑面而来的奇怪气味令赵寂差点忍不住动了, 她努力憋着气, 在大汉把她扔在地上的时候, 装作熟睡,而后有人拉起她的手,给她手上上了绳子, 这之后, 双脚也被捆上了。 门又被关上, 脚步声渐远, 赵寂睁开眼来,看到卫初宴躺在她身旁,同样被捆住,正看着她。 赵寂眼里含了一包泪:“我快要无法呼吸了。” 卫初宴挪过去一点,拿额头点了点她的额头, 安慰道:“忍着点,过会儿便好了。” 没什么声音,是气音,这么轻,赵寂听的很费力。 但她听清楚了,将脑袋埋在卫初宴怀中,嗅着那似有若无的梅香,点了点头。 别扭地躺了一会儿,想到一件事情,赵寂小脸微白,顶了顶卫初宴。 卫初宴自黑暗中睁开眼来,低头看着她。 “那个女人......她认得我们。” 赵寂没杀那女人,若是明日,她的同伙跑去寻找他们两,将女人带回来了,事情就败露了。 “没事。这些人即便去找,也不会走出很远的。他们不是铁杆兄弟,各自都在抱怨,应当也不会尽力去找人。况且......” “况且什么?” “一个女人,脚骨断了,孤身一人在荒原里,身边又有一个死去的男人,血腥味这么足。她活不了多久了。” 或是被流民找到,或是被野兽找到,都是饥饿的动物,无论哪一种,她都活不了。 赵寂静默片刻,跟卫初宴道:“我那时是真的没想要她死。” “我知道......但我知道她会死,我没有提醒你。” “你......” “所以她是我害死的,不是你的过错。” 赵寂看了卫初宴一会儿,重新躺回她怀里,又过了很久,久到卫初宴快睡着的时候,她听到赵寂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初宴什么也没说。 这夜便这样过去了。 第二日那些人果真没再在这里停留,而是一早便把这一屋子的“货物”叫醒,稍微大些的,给除了脚上的绳子,用一根极粗的绳子串在一起,让他们跟着贩子的骡马走路。 分卷阅读61 小些的,如赵寂和卫初宴这样的孩子,他们有两辆牛车来运,牛车没有车帘,数人挤在上面,黄牛吃着重量,低头只顾往前走,车上这些孩子,有人低低哭泣,传到贩子耳中,少不得招来一两顿鞭子,这样的教训多了,四周便渐渐安静下来。 看样子,他们真的没去寻那一对男女。 果真是人贩子,连自己的同伴都能随意舍弃。 跟着贩子,她们虽然仍是不怎么能吃饱喝足,但维持基本所需是足够的。药物都是要钱的,这些贩子的惯用伎俩是一开始拿迷药把人迷晕,等到把人绑住之后,便给的是正常的饮食了。 时人分化后力气各有不同,对于中品以上的乾阳君或坤阴君,贩子不会吝啬铁链,车上就有几个孩子手上套着锁链,看样子,贩子也怕他们将绳索挣断。 至于卫初宴和赵寂,她俩被“迷晕”时看起来都十分虚弱,身上信息素也并不明显,虽然都是分化的,但直接被认作是了下品,那大汉约莫是赶着回去喝酒,都没掀开衣襟检查一下。 如今手上还是草绳,若同那些人一样是铁索的话,此时的卫初宴也很难弄断。 七月十三,他们终于出了荊州,到了益州地界。 益州边缘仍然受灾,但越往西走,旱情越弱,又两天,满目葱绿。 “他们不是要去长安吗,为什么一直朝西走啊?” 这几天,因是被随手扔上牛车的,有时赵寂能和卫初宴挨着,有时不能,不能的时候,赵寂总忍不住频频把目光落在卫初宴身上。 而她每次看过去,都会看到卫初宴在看着她。 然后便是难言的安全感。 这一日,她俩终于又坐到一处了,路上,也许是看到了回长安的希望,赵寂话多了些。看到什么、想到什么,都爱跟卫初宴说一说。 她俩说的小声,倒也没引起贩子的注意,这些人的目光多数是盯着那些要用自己双腿走到长安的奴隶,这些人,有一些会活活累死。 这时候,贩子就得把他们从绳上解下,不让他们的尸体拖慢队伍。 “可能是因为若是自那里往北继续走,仍然是旱地,贩子虽在那村庄补足了水,但我们人多,他们消耗不起。因此便往益州走,你看,益州受灾并不严重,自益州北上,他们好走很多。” 初宴的猜测是对的,到了益州的第三日,贩子们在一小城休整过后,开始带着他们朝北走去。 赵寂又有了新的问题。 “益州也不算贫瘠,一路行来,有些大城,约莫也有很多人能买得起奴隶,为何这些人还要把我们往长安运呢?” 这个问题难倒了卫初宴。 她家买卖奴隶时,并不需要她去操心,她也不知这是为什么。 “可能是长安那边的人出的价钱高吧,或是有大人物已然同他们预订了,他们无法拒绝。” “你说,高沐恩他们会不会找来?” 有了水,有了青草,在她们的世界里消失许久的鸟鸣声也再次出现了,这里不像荊州中部,那里那么荒凉,连飞禽走兽都不见了踪影,这里却重新有了鲜活的气息。 看着这样的景致,虽然自己仍然处于危险里,甚至以帝女之尊混迹在奴隶堆里,赵寂仍觉得比前些日子要轻快许多。 心思一放松,便会想到自己在意的人和事,对于她的那些侍卫,她和卫初宴两人都清楚,活不了多少人,甚至她也不敢说高沐恩便能活下来,但是她此刻问卫初宴时,却默认了高沐恩会活下来。 仿佛这样,他就真的能活下来。 卫初宴认真想了想,对她道:“高沐恩他们应当是不会追过来了。” 赵寂不解,而后听见卫初宴说:“出兰城的前一夜,我们重新在地图上选过路线。此时我带你走的,是最曲折的一条。高沐恩他们和我一样,知道有这样一条路,如今这么久了,他们没追上来,那么便有可能是他们朝另一条路直接北上了,寂,你猜一猜,他们为何这样做。” 混在这队伍里,自是不能一口一个“主子”地叫,卫初宴还是喊赵寂的名,赵寂近来,也喜欢上她这样喊自己。 寂,阿寂,明明是极冷的一个字,从卫初宴嘴里说出来,却总有种说不出来的缠绵。 好罢,此时的赵寂,也不晓得缠绵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她只是觉得卫初宴喊的很有感情,她很喜欢。 初宴又给她出题了,这一路上,初宴偶尔会这样问她,她知道,卫初宴这是在磨练她。不过今日这道题,有点难。 苦思片刻,赵寂不确定道:“难道是为了引开追兵?” “我猜是这样的。” “他们便那么确定我们是往西走吗?” “不是的,我若是高沐恩,我也会朝北边找。若是能找到我们,那便立刻护着我们改道,若是找不到,那么正好,可以‘不小心’暴露些痕迹,以此吊着追兵走。这样,即便不在我们身边,我们也应当是安全的。” “可他们一定不会想到我们也会经历许多其他危险吧。” 赵寂的脸色有些阴郁。 卫初宴看着她的这个样子,心中又揪紧了。 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赵寂察觉到她的目光,小脸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没有在怪他们,若不是他们拼死护着,我可能已经死在刺客刀下了......他们都是忠仆。” “我只是......我在想......若不是我抱着那样的念头,若我不在路上拖时间,那些刺客,是不是便追不上我们?小婵、小夏......她们便不会死。” 卫初宴没想到赵寂会这样想,她心中有些安慰,原来赵寂不是在怪罪人,而是在怪自己。 然后,便更是心疼。 没听到卫初宴说话,赵寂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看,我说我不愿手足相残,可是因着我的这个念头,许多人为我而死,那里面有很多人,是自小就侍奉在我身边的,不说拿他们当哥姐,但我心中,是很亲近他们的,我曾希望把他们带去我的封国,好生对待他们。” “不是,不要这样想。” 见她钻牛角尖钻的越发积极,卫初宴打断了她:“不要以旧时的自己来折磨今日的自己,那时候的你,其实并无什么过错,你不想同室操戈,这真的不是什么过错。若说错......不如说是来刺杀你的哥哥姐姐错了。” “还有啊,我很喜欢昔日的那个赵寂。” 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我成功了,三天!!!连着三天日万!!! 不说了我去洗洗睡了(累趴) 趴下来之前先打滚求一波评论(爱大家) 噢噢,对了,真的很谢谢之前甜豆陆续投的那么 分卷阅读62 多深水,这次日万三天,真的也是觉得再也不能欠下去了。么么大家,爱你们嗷,也谢谢你们的陪伴与投喂(害羞去睡了) 第四十五章 不喜欢你 突然说这样的话...... 赵寂看了卫初宴一眼, 触及到她温柔的眼神时, 又不好意思地转过头, 望着四周掠过的风景, 小脸微微发红。 牛车颠啊颠,车上的小人儿左摇右晃的,没一会,赵寂“晃”到了卫初宴肩上。 “你骗人。”枕着初宴的肩, 赵寂小小声地说了一句。 “我哪有......” “你先前,都不愿意给我做伴读,也不愿意随我回长安。好几次,我都发现你想要远离我, 你如今便不认账了吗?” “那时......是那时, 那时的我, 没想明白一些事情,如今我想明白了,不会再想要逃开的。”脸颊挨着赵寂蓬松的发顶, 卫初宴轻声同她解释着。 她之前总想着离开, 可意外总是接踵而至, 婢女、分化、遇刺.....这么多事情混在一起, 反而将她和赵寂牢牢牵扯在了一起,如今,她哪里还能离开赵寂? 不说心中放不放得下这个小奶包,便说赵寂自己,难道还会放她离开? 离不开, 她守着心里的那道线,不像前世一般越过去便好。 今生不比前世,经历过这么多事情,长大以后,赵寂应当也不会像前世那般强迫于她了。她俩,不会再有个那样的开始了。 可是,没有开始,自然也不会有结果啊...... 心中一阵失落,卫初宴在心里骂自己,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吗?又为何失落呢? “那现在呢?” 正自伤神,赵寂拿小脑袋顶了顶她,带着几丝羞涩问道。 “啊?” “现在,现在啊,你,嗯,你还那个我吗?” 她的声音软绵绵,她顶卫初宴的动作也软绵绵,卫初宴给她这么一顶、一问,什么苦涩都给挤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柔软。 “那个是哪个啊?” 侧头望着肩头那个黑漆漆的脑袋,连日的奔波,那里也不再柔顺,但好在两人都未受什么重伤,如今这境地,能平平安安地到达长安便是好的。 说起来,两人都许久没洗漱过了,身上脏脏的,赵寂平时那么爱洁的一个人,却还每次都蹭过来,似是并不在意她身上的脏污。 好罢,赵寂自己也脏脏的,两个人谁也别笑谁。 卫初宴突然变笨了,还问她“那个”是“哪个”,赵寂心中一急,脱口而出:“就是你喜不喜欢我啊,现在的我,在你面前的这个我。” 说罢,她看到卫初宴嘴角噙着一抹笑,正静静看着她。 即便抹了泥土、有些脏污,卫初宴笑起来仍然很好看,赵寂看着,原本又气她逗自己的,此时却忘了抱怨她。 然后她听见卫初宴说:“喜欢啊。” 怎么会不喜欢呢? 小时候的赵寂,长大后的赵寂,眼前的这个刚刚褪去一点点奶气的赵寂,她统统都喜欢啊。 她总希望自己克制一些,不要太喜欢这个人,可是她早就失败了啊,在前世就失败了啊。 如今赵寂年岁尚幼,她每次想起自己深爱的那个人,脑中仍是赵寂长大后的样子,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她分的很清楚。可是......赵寂会长大的啊。 到那时,她要如何去克制自己的爱呢? 不知道卫初宴心中的隐忧,赵寂满心都是她的那句“喜欢啊”。说来奇怪,赵寂自小是被人夸到大的,父皇、母妃,从来不吝啬于表达对她的感情,她也听过很多哥姐叔伯说过喜欢她,却从无一人,如卫初宴这样只是清清淡淡一句话,便令她开心的要跳起来。 有了这句喜欢,一路上的苦楚仿佛都淡了些,虽然还是难受,虽然心中永远忘不掉那些东西,但是跟那些东西在一起的,还有这样一个人、还有这样一句“喜欢”啊。 但是......果然,卫初宴这人最讨厌了。 明明喜欢她,为何又要装作讨厌她呢?害她先前生了那么久的闷气,还想来想去的,总也不太安稳。 “我可不喜欢你。” 闷闷的,赵寂十分“冷酷”地对卫初宴说道。 心下大讶,卫初宴动了动肩,而后听见赵寂骂了一声:“你这骗子。” 算是在骂吗?怎么听起来,像是猫儿在撒娇呢? 车轮碾过地上的石子,队伍仍在前行,有一瞬间,好像有淡淡的笑声自牛车上传来,清风一般,等到贩子用心去听,那笑却又隐没了。 如同一闪而逝的花香。 这一段,姑且算作苦中作乐。两人都不是能够没心没肺地忽略眼前的困难的人,但这日之后,几乎被这一路的黑暗所污染的心好似突然被甘泉浇过,变得不那么令人喘不过气了。但那黑色,仍然难以轻易抹去。 那黑色有些模糊,或许,我们可以将之称为灰色。 七月二十,他们在益州北部的一座小城里歇下。 处在逃亡的时候,两人一是对周围的人敏感,二是对时辰敏感。自第一拨刺客现身那一天起,接下来每一天,都清晰得仿佛有人刻录了牌子放在她们眼前一般。她们清楚地记得那之后每一天所发生的事情,也根本不需要去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因为心中无时不刻不在数着日子。 这是煎熬,也是煎熬时日中少见的那一些希望,至少她们知道,每度过一天,便意味着她们多得了一天的平安,变意味着她们离长安更近了些。 这座小城不甚繁华,城墙是少见的厚,好似越往北,人们便越喜欢将城门弄得结实,这与北地常有匈奴犯界有关。 但这个地方,还是没有被匈奴的马蹄踏过的,四处是一片平和。 残酷隐藏在平和的表象之下。 于这座城的居民而言,四处是安全的,家中是温暖的,他们在这里做买卖、在城外种地、在书院里读书、在青楼里尝着伶人柔软香甜的唇...... 他们对亲友邻居报以关心,却对来来往往押送奴隶的车队表示冷漠。许多年了,许多个地方,到处都有这样的奴隶贩子,到处都有奴隶生意。 人们早已见惯。 可总有人不习惯。那便是这些新近成为奴隶的荊州人,一路走来,赵寂和卫初宴听过很多人的哭泣,有时响起在晨间,有时响起在夜里,总是十分可怜。也有人试过要逃跑,可是没能跑出多远,便总会被抓回来,一顿好打。 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多了,贩子又开始喂他们喝药,想来是快到长安了,他们也不希望节外生枝。 到了这座名叫北岩的小城时,为了不吃那些让人手脚发软的药,卫初宴与 分卷阅读63 赵寂已有两天未进食,她们两人都知道,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即便不喝药,她们也不会再有逃跑的力气了。 “我们今夜便跑吧,此地距长安不远了,我们跑出去,买一两匹马,快马赶回长安。” 灾民频出的地界抓到的人,那些贩子倒没想过搜一搜她们身上的财物,想也知道,都穷到背井离乡、变成流民了,身上哪还有什么值钱物什? 对于贩子来说,这些人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便是他们自己了。 因此,卫初宴和赵寂身上的那些金子、玉佩还一直好好揣在身上,卫初宴说要去买马,并不难做到。 赵寂明白她的意思,但是走之前,突然有些犹豫。跟着这些人一同被运送牛羊一般运到这里,她知这些人的痛苦绝望,如今自己将要离开了,却又有些想帮他们一把。 “我们能救他们吗?” 卫初宴轻松挣脱绳索,在黑夜中偷偷帮她解着绳子的时候,她伏在初宴耳边,悄声问了一句。 初宴手上的动作不停,不假思索道:“不行,人太多了,带着数十人逃走绝不可能。” 赵寂沉默片刻,点头不再劝说。 这帮子人不是自愿发卖为奴隶的,而是被奴隶贩子抓来买卖的,本身其实是无辜的,若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总试图逃走。正因如此,赵寂才觉不忍。 可她也不是先前那个看到谁落难都想帮上一帮的天真又善良的小殿下了,她走出那座安全的宫殿,不仅看到了人间的繁华美丽,也见过了许多人的疾苦,也亲身尝过了这许多苦头。 她那时总觉得世上没有坏人的,因她心中没有黑暗,可跟着卫初宴自荊州逃亡益州的这一路上,她见惯了人间惨相,也遇上过想要把她和卫初宴当做“两脚羊”吃掉的饥民,也遇上过被活活强死的坤阴君伏倒在路边...... 尤其是,她经历过两场残酷的刺杀了,也亲手杀过人了。 或许她心中仍存善念,却不再那么天真无知了。 换做从前那个赵寂,也许早在那些贩子鞭打同行的孩童的时候,她便忍不住奋起反抗了吧? 可是现在,她要想着自己,她想活下去,她想活着回长安。 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小心思而拖着卫初宴,她一点点都不想卫初宴受伤,卫初宴很辛苦了,这么远的路,那么坏的人,她带着她走过来,她累,可一直护在她身前的卫初宴才是最累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脏脏包。 第四十六章 善的和恶的 子时一刻, 万籁俱寂, 天边的明月掩藏在厚厚云层之后, 只肯露出小半张脸, 便是这样,仍然有清辉洒落,映照着山河湖泊,映照着大城小池, 也还匀出来一点,映照着趁着夜色逃离某座囚笼的小人儿。 她们的逃离,基于一支小小的木簪。 是卫初宴自熟睡的一个少女头上取下来的,这些人喝了药, 此时已经睡沉, 卫初宴过去找了簪子又过来, 动作轻巧,并未吵醒任何人。门是自外向内由门闩锁着的,从里面推不开, 但是要破解并不是很难, 将一竹片自缝隙插过去, 往上腾挪, 一下一下,将门闩顶开便好。 那日刺客吊在赵寂窗前,用的便是这样的手法,他拿薄刀代替竹片,而卫初宴拿发簪代替, 也是一样。 磨、顶,一连串简单又细致的动作后,门闩自外高高支起,而后滑落在一边,卫初宴小心地停下动作,将门推开,庭院之中月光如水,树影幢幢,空无一人。 她紧紧拉着赵寂的手,正欲闪出去,赵寂小声“啊”了一声。 初宴回头看去,见到先前睡在赵寂身边的一人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以被捆缚的双手拉着赵寂的裤脚,眼睛亮的惊人,仿佛发光,如同见到食物的饿狼。 他盯着扶着门框的卫初宴,小声喊了一句:“救救我。” 卫初宴看向四周,除了他之外,无人醒来,心中有些犹豫。 数十人救不了,这一人却不一定不能救。 可是......这个人,他的左腿是断的啊。前些日子逃跑的时候被打折的。 如此累赘,如何能救? 的确也是因为腿疼,这人才醒醒睡睡,刚才很不容易才睡下,稍有动静便醒了,此时他看到赵寂她们要跑,心中燃起了希望,抱着赵寂的脚怎么也不肯放开。 “不行,他断了腿根本跑不动。” 卫初宴蹲下来,心一横,便要把他的手掰开。赵寂低头看到他转瞬间暗下来的眼睛,有些犹豫,她也蹲下来,小声同卫初宴道:“我们帮他把绳子解开,剩下的便看他自己吧。” 听着赵寂的话,那人连忙点头,他好像也怕贩子听到动静,一点声音也不发出,十分识趣。 比起在这里和他纠缠,给他解开绳子所花费的时间不过一瞬,卫初宴点了点头,过去帮他松了手脚,正要带着赵寂离开,那人却用刚获得自由的手更加用力的抓住了赵寂。 “你们,得带我走,我走不了,你们不能帮人只帮到一半。” 方才还很可怜的人露出了獠牙,卫初宴和赵寂都明白过来,他一开始便没打算只解了绳子就放手。 “你们,你们若是不带我走,我便大声呼喊,别想着打晕我,即便我只能喊出一声,也足以让他们听到了。” 人心......为何是这样的? 赵寂蹲在那里,脸若寒霜。 卫初宴却在想,若是她出手,这男人想要呼救也无可能!正想着,还未动手,男人却突然跌倒在地,没了声息。 是赵寂,方才,就是蹲在那男人面前的赵寂闪电般伸出手来,把他打晕了。 “我们走吧。” 赵寂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情绪有些失落。 人心啊。 出了门,小心将门闩按回原处,卫初宴紧紧拉住赵寂的手,带着她自院墙翻出去,开始在夜色中奔逃。 跑过长街、穿过小巷,道路两旁黑漆漆的房屋一闪而过,她们跑的太快,风声响起在耳边,似是野兽的嘶鸣。 赵寂被卫初宴牵住手往前跑着,有时拐过一个街口,风声稍歇,她听到初宴略显压抑的喘息声,混杂着她自己的急促喘息,心中安定的不像话。 明明是在逃亡,明明还未看到真正的安全,可是卫初宴带着她,把她的手牵的这么紧,她晓得,卫初宴一定会把她送回去的。 如此,又如何不安定呢? 跑出半个城,在一挂着灯笼的客栈门口停下,卫初宴喘了几口气,等到呼吸稍微平稳一些,上前敲响了门。 过得不久,门打开了,这家客栈的掌柜林铃儿,一个睡眼惺忪的年轻女人,自门外探出一个头来,看到门外这两个“小乞丐”时,翻了个白眼,打着 分卷阅读64 哈欠又闪回了门后,打算关门。 便在此时,一个有些脏污的小拳头卡在了门上,林铃儿被扰了睡眠,本是不爽,但也不想为难这么小的孩子,本来是打算当被猫狗扰了下的,此时见这两个根本作不起生意的乞儿还要与她纠缠,顿时有些上火,豁的一下把门打开,便要骂人。 然后,她见到那拳头张开了,一颗闪闪发光的金锭正躺在小小的掌心中。 骂人的话立刻给憋了回去,瞌睡也全没了,铃儿喜笑颜开地把金子抓回手中,以指尖掐了一下,确定是金子无疑,又掂了掂重量。 这么一块金子,包下她整间小店可还有找! 原来不是乞儿,而是财神! “两位客观,这么晚了,定是要住店了吧?” 她笑着将两人迎进去,顺手关上了门,而后听见走在前面的那小孩说:“可有上房?” “有的有的,自然是有了,不知你们是要一间还是要两间?” “一间。”小的那个立刻说道。 “好嘞,一间上房!” “对了,掌柜的,劳烦你差人烧些水送到房里,我们得洗一洗。还有,给我们弄两身干净衣衫吧,这些办妥,钱便不用找了。” 卫初宴说罢,转头看了赵寂一眼,想到她两天未进食了,又道:“劳烦再送些吃食过来,要清淡一点的。” 应当没有遗漏了,卫初宴拉着赵寂的手往楼上走去,没走几步,听见赵寂补充道:“今夜我们宿在你这里的事情,请不要说出去。” 奇怪的客人,奇怪的要求,可手上的金子却是足金足两的!心中猜测这可能是两个与家人闹别扭而离家出走的小孩,却也不敢怠慢。她们开着店门做生意,许多事情都是看破不说破,唯有银钱,是要牢牢攥在手里的。 “明白明白,今夜并无客来,你们放心吧,我这人别的不说,就是嘴巴紧。” 爽朗一笑,林铃儿将金子放进荷包,脚步轻盈地先叫了厨子去弄吃食,又回房把自家妻子唤醒,一个去柴房烧水,一个去给她们弄衣衫了。 小门小户的,哪有什么伙计,厨子倒是有的,但只管灶上事,平日里这些琐事都由她和妻子两人操持。 有时候半夜里来客人,她们就要这样忙碌的。 进了掌柜的指的那间房,关上门后,卫初宴和赵寂对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赵寂又有些心酸,她扑进卫初宴怀里,擦了擦流出来的泪,初宴摸着她的小脑袋,眼角也有晶莹,但她还能克制,并未像赵寂这样委屈又喜悦地直接哭出来。 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先前的紧张感过去,如今心中是一派轻松,虽还有一段路要走,虽然知道不到宫中便不是真正的安全,但是逃出来后,便代表横在面前的又一座山给翻过去了,她们两人,也终于可以放下一些心神,好生休息一夜了。 伏在卫初宴怀里哭了一会儿,有人敲门:“客人,水已烧好了,请问是现在用吗?” 和之前那个略有些泼辣的声音不太相似的温柔嗓音。 卫初宴打开门,见一相貌清秀的妇人站在门前,脚下放了一桶热水,脸颊微有些发红,应该是一路拎上来的。 “你是?” 一瞬间,卫初宴有些防备,不过,一会儿之后,她的眼神复归平和。 紧张了,紧张了,这应当是客栈的人。 一路逃亡,戒备已成常事,方才那一下,她好似把人家吓到了。 “我家当家的让我给你们烧些热水,噢,就是方才给你们开门的掌柜的,我当家的。”被一个孩子吓了一下,杨h秀儿愣了片刻,而后呐呐解释道。 这时林铃儿风风火火地抱着几件衣衫过来了,见到杨秀儿已经到了卫初宴她们门前,也不意外,只是在看到那桶水时嗔怪地扫她一眼:“叫你去烧水,又没让你提上来,你的力气能有我大吗?水是都烧好了是么?那几桶我去提就好了,你不准再动了。” 被当家的当着孩子的面“训斥”一顿,杨秀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跑的那样急,我看客人应当也很急,没想那许多,便提上来了,左右也不重,你何必又来说道我?” “你啊!” 把衣衫给卫初宴,林铃儿解释道:“这么晚,街上哪家店都关门了,除了我们这种做客栈生意的,买不到衣衫的。这我小时候穿过的,看了下,你们应当能穿上,放心,洗的干干净净的放着的,那时我未分化,这上面也不曾有什么气味,不会搅扰你们的。” 卫初宴捧着衣服,看了一眼赵寂。赵寂没显出什么排斥的表情,她连死人的衣衫都穿过了,眼前这又算什么呢? “有心了。” 道了声谢,卫初宴见林铃儿催着妻子去睡觉,轻咳一声,怀着几分歉意道:“掌柜的,我们可能需要多洗几次......还得劳烦你们多烧几次水。” “嗨,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们付了钱的,那么多钱呢!便是今夜不睡觉,也得给你们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的,你们就放心吧!你等着,下边还有几桶水,我先给你们提上来,先洗过这一茬,下一锅应该也就烧开了。” 又道了声谢,卫初宴也下去帮着提了下水,赵寂不愿和卫初宴分开,卫初宴走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像是小尾巴一样跟在初宴身边,等到初宴提了水,她也拿了一桶水想要带上去,被初宴抢走了。 说是盲宠也好,说是溺爱也罢,只要她自己能做到,她便希望赵寂过的舒服一点。 这个人啊,已吃了那么多苦了,原先是没有办法,她现在有条件对她好一些了,便对她好一些。她是大人的灵魂,这些时日这样地走过来,尚且觉得被那些东西压的喘不过气来,何况是真的只有十岁的赵寂呢? 作者有话要说: 爱大家,今天的米粮是稍微粗长一点点的米粮。 明天双更。 第四十七章 取笑 两手各提一桶水, 卫初宴带着赵寂往楼上走去, 她的发丝也很杂乱了, 黑藻一般披在肩上, 轻易铺满大半张脊背,赵寂跟在她后面,惊觉卫初宴瘦了很多。 以前初宴瘦,可也有肉, 可是现在看来,莫说是肉,若是她弯下腰,好像都能看到微微凸起的脊骨了。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每次吃东西时她都看着卫初宴吃下的, 为何, 她还是瘦了这么多? 抿着唇几步赶上去, 赵寂两手摸上了卫初宴左手的桶,想要抢过去:“我可以提的。” 她用了力气,却未抢动, 卫初宴稳稳抓着桶, 偏头看着她, 狭长眼睛水雾层层, 深邃如海:“很快就到房间了,你乖一点,跟在我身边。这些事情,不需你去做。” “我帮你提。” 分卷阅读65 “听话,我知你很饿了, 方才几次都跑不动,现在又在哪里偷了力气?” 这楼梯不知多少年没翻修了,赵寂身轻,可是卫初宴自己拎着两桶水,每踩上一阶木梯,那木头便吱吱作响,抖落许多灰尘。 在哪里偷的力气?大约是在卫初宴身上偷的吧,卫初宴说她很饿,可难道卫初宴自己就不饿吗?她们两人都是几日未进食了不是吗? 赵寂把卫初宴拦下,执拗地要给她提水。卫初宴怕她抢的时候给热水溅到,只得把桶给她:“小心一点,这里边都是滚烫的热水。” 提了桶,虽然有些累,但是赵寂突然感到一阵满足,劲头鼓鼓地往楼上走,又怕卫初宴突然反悔,小腿迈的飞快,两步都想跨作一步走,卫初宴见她这样,在后边不放心地喊她慢走,走上几个台阶,见她慢下来一点,又在后面轻叹说道:“说了你力气不够的,现下是不是有点累了?” 赵寂摇摇头,一口气爬上梯顶,而后想起卫初宴这句话,突然想到先前客栈那掌柜的埋怨她妻子的那句话:“你的力气有我大吗?又没叫你提上来......” 真的有点像呢......不过,人家是一对儿,她同卫初宴可不是,她长大以后,要招驸马的。 噢,不对,她得娶坤阴君为妻,要娶正妃,要纳侧妃,像哥哥那样,十五岁时大婚。 但是她又不能标记坤阴君,那时候要怎么办呢?对了,标记就是在锁骨那里咬一口吗?咬一口,然后就生小孩了吗? 可是她在路上看过被强死的坤阴君,只是看了一眼,卫初宴就把她的眼睛捂住,带她离开了。但她看到了,那个可怜人衣衫不整的,身上也有淤青,是发生了其他的事情吗? 懵懵懂懂地想了一会儿,觉得那些事情十分遥远,想不明白,干脆便不想了,赵寂推开房门,解放一般,将木桶放在地上,自己坐到桌边,呼哧呼哧地喘气。卫初宴跟在她后边进来,直接将水倒在了浴桶里,而后提起她的那一桶,也倒在了里面。 而后又下去几次,同掌柜的一起来来回回,总算将热水及凉水都提好了,浴桶的水没过大半,水温也正合适,掌柜的退出去重新加柴烧水,房间里,卫初宴给赵寂脱衣服。 习惯了有人伺候,此时卫初宴给她处理衣衫,赵寂便很自然地伸出胳膊,张张合合,配合着她。但是等到胳膊露出来,赵寂看了一眼那里的脏污,小脸微微发白,捂住衣襟,不让卫初宴再脱了。 初宴明白她的羞窘,手上动作稍停,安慰道:“好些日子没洗过了,有些脏污,不妨事的,洗干净便好了。” “你,你先别看了,我自己可以洗的。” 卫初宴不说还好,一说,赵寂小脸由白变红了,她知道自己身上脏,但是未见过便不会有太多的感觉,尤其是这段时间一直跟脏脏的大伙儿待在一处,便更无想法。 如今一看,哪还能坦然让卫初宴看去? 卫初宴忍住笑:“可你一直是有人伺候着的,我看你衣衫带子都不晓得如何系,洗澡......能行么?” 赵寂脸颊似火烧一般,大声说道:“如何不能行了!我自己,我自己晓得的,这,这不一样......” 她也不是总让婢女给擦洗的,洗澡......除了背和发,其他地方她也都是自己弄的。 “好罢,那你先洗,记得先不要进浴桶,先就着这桶水做一个擦拭,否则纵有再多的水,也不够挥霍的。” “那你呢?” “我等你洗过一遍,再用那水洗一遍便好,左右要洗上几次,最后一次再用清水洗净便可以了。” 她说的自然,赵寂却觉得有些羞赧,让卫初宴用她用剩下的水什么的......是否太欺负人了?卫初宴也是大家小姐,从前,也没尝试过这样的事情吧?虽说她的身份尊贵无匹,应当也不算折辱,但是......她脏脏的......身份再如何珍贵,身上的脏污还在那里啊。 “要不,我少用些水,你不要用我剩下的水。” “无碍,快去洗罢,否则水要凉了。” 将屏风支起来,隔着一道屏风,卫初宴在桌边坐下,等了一会儿,后边渐渐传出水声。 过了两刻钟,裹着一层宽大的衣袍,赵寂自屏风后头闪出来了,她的发丝有些打结,看起来仍是没洗干净,小脸倒是红扑扑的,已没了尘土,手指也干净的很,连指缝里的脏污都不见了,看样子,是下了一番大力气去洗的。 “你去洗罢。” “吃食已经送来了,我放在桌上了,寂,你记得要慢些吃,也不要吃太多,吃一点便停下。否则容易伤胃。” 卫初宴跟她说罢,去了屏风后面,却见到那浴桶里是半桶清水,一旁的几个小桶里,则都是污水,有一个桶空着。 意外地挑了挑眉,她没想到,赵寂竟会这样做。 赵寂应当是个很自我的人,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因着她一出生便是风子龙孙,自小习惯被人众星捧月般对待,自己极少会去在意别人的感受。不是说她不在乎人,情到浓时,赵寂恨不得把一切都捧到她面前来,可若说那其中究竟有什么是适合卫初宴的,赵寂不会去想。 虽说也真的不会去嫌弃赵寂洗过的水,但是赵寂能这样做,令卫初宴心中微暖。掐着时间,快速将自己搓洗了一遍,洗完后,那浴桶里的水,与那几个小桶中的水的颜色一般无二了...... 还需再洗几遍。 这样想着,掌柜的又在门外敲门了,是第二锅水烧开了。她们将脏水提下去,换做热水提上来,如此反复,又折腾了好几次,总算将自己洗干净了。 确切说来,是卫初宴自己洗干净了...... “我竟不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每次洗出来,便将头发上的结打的更多一些。” 将衣袖高高捞起来,露出一截晶莹清瘦的腕子,卫初宴给乖乖坐在浴桶里的赵寂理着发丝。赵寂的发丝又在逃亡的过程中变得蓬松脏污了,一下子理不顺,偏生她又不是有耐心的人,胡乱地去洗,可不是越洗越打结吗? “都是它们自己缠在一块的,我也不晓得为何会这样。” 裹着棉质的澡巾,将身上遮的严严实实,赵寂低着头,看着桶里的清水,声音有些郁闷。卫初宴听着她这推脱责任的话语,一边将一个结轻轻解开,一边附和道:“是是,都是它们自己不好,要去缠在一起,同我们殿下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 赵寂听出她话里的笑意,气愤鞠了捧水往后撒去,初宴躲闪不及,被几滴水珠溅在了脸上。 “你在取笑我。” “我可没有,我分明是在教训这些不听话的发丝”,笑着将脸上水珠擦 分卷阅读66 去,初宴念道:“头发啊头发,我给你们解开,往后,你们可莫要这么调皮了。否则再有缠在一起,有那浮躁的,说不准会直接将你们割了呢。长了这么些年的,一朝削下,岂不可怜?” “你!我,我怎会削我自己的头发!你可不要胡说。” 眼里含着层温柔笑意,手指灵活穿梭于赵寂的发间,卫初宴将最后一个结解开,又拿了皂角给她在头发上抹匀,细心地搓洗起来,赵寂等了一会儿,不见她说话,反而被她这一连串温柔的动作弄的猫儿一般服帖了。 水雾浮起在房间里,身上温暖的不像话,赵寂抱着膝,想了半天,小声说了句:“削了发,便不好看了。再如何,我也不会那样呀。你总爱污蔑我。” 这么小,还知道要好看了。 薄雾之后,初宴嘴边的笑意始终未曾隐没。 ...... 半夜的忙碌,等到腹中充实、身上干净地躺在床上,天边已浮现了鱼肚白来。赵寂抱着初宴的胳膊,一沾床,眼皮便沉的紧,很快便睡熟了,初宴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帷帐,听着身边奶包沉沉的呼吸声,仍然没有什么睡意。 不到长安,不见到赵寂进宫,她心中就总有一口气仍然提着,怎么也不能落下。 她也不太敢睡下,虽然此时已经确定刺客应当是追不上、也找不到她俩了,但......赵寂的命系在她身上啊,即便已经确定,但万一呢? 她不敢松下来。 这种状态,她知道,自己一旦睡下,也一定会很沉的,两个人都睡沉了,若是发生什么,可怎么办呢? “卫初宴。” 睁眼到了午间,赵寂醒来了,揉着眼睛看向她,看到她在旁边才放心了。 “醒来了啊?” “嗯。” 刚睡醒,应答声娇气的很,过了一会儿,赵寂看着卫初宴,眼睛逐渐清明:“怎么眼睛下浮了一层这么重的青灰啊?你没睡么?” “想了些事情,便没睡着。” “那你现在睡会儿吧,不然怎么赶路呢?” 支起身子,赵寂把被子拉上来一点,盖在卫初宴身上。 “嗯。你莫要出房间,有事情便叫我。一个时辰以后,便唤我起来,时间紧迫,我们得早点出发,万一有刺客追来……” 眼中露出一丝倦意,初宴撑着睡意,不放心地跟赵寂说着该注意的事情,赵寂听着,小脑袋点个不停:“我都知道了,你快睡吧。” 她把手虚遮在卫初宴眼上,黑暗席卷而来,初宴闭上眼,只一瞬,便沉沉睡着了。 撑起身子坐在床头,赵寂歪头看着卫初宴的睡颜,觉得心中无比踏实。 她就这样坐在床上,看着卫初宴,看了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 ! 第二章 在九点半左右 第四十八章 回长安 看啊看, 不知不觉间, 原本映照在桌上的阳光移动到了床沿, 几缕阳光打在卫初宴紧闭着的眼睛上, 她不安稳地动了动,赵寂看到了,便伸手去给她挡着。这般孩子气地举了一刻钟,手臂开始发酸, 赵寂不得已,把手放下了,挪下床,想要去把窗户关上。 便是这样极小的响动, 传入了卫初宴耳边, 使她浑身都颤了一下, 倏然睁开了眼,一瞬间,给那阳光闪的偏了一下头, 拿手遮在了眼前,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眼角的疲惫未曾完全消失, 但她已自床上下来了, 赵寂正在关窗,见她这么快就醒了,不由怔了下,想要把这个人重新按回床上去躺着。 “我吵醒你了么?” 手指抓着窗沿,赵寂有些难过, 卫初宴睡一觉不容易,她刚才看的时候,她还睡的很沉呢。 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 “我睡了多久了?”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喝下,心肺传入一阵冰凉,剩余的那些睡意也便消散了,卫初宴问赵寂。 赵寂歪头想了想:“应当是一个半时辰。” 卫初宴便有些无奈:“叫你一个时辰以后喊我的。” “我见你睡的香甜,不忍心喊你。” “时间.......罢了,也并未耽搁些什么。来我看看,衣衫穿对了么?对了的话,我们便要离开了。” 拉过赵寂检查了一遍,见她果真又将带子系歪了,头发也乱糟糟的,不知道扎起来。卫初宴给她把一身收拾利索,自己也弄好来,仍然把该带的东西贴身藏好,带着她出了房门,往下面走去。 昨夜匆匆忙忙,对周围也没心思去看,白日一看,发现这是间极小的客栈,一楼不知何时支起了几张桌子,油光水滑的,约莫饮尽了茶水与油汤。有几人在下边吃东西,应当是认识的,只占了一张桌子,就着花生米喝酒、谈天。 大堂一侧的木柜后,昨夜见过的掌柜的正趴在上面,似在补觉。 “掌柜的,掌柜的?” 手指在柜上敲了敲,卫初宴唤了她几声,见到她抬起头来,有些惊异地看向她们两,似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掌柜的,我们要离店了,昨日,谢谢你的照拂。” 目光从她俩的脸上掠过,往下滑落到那双仍然紧紧地牵在一起的手上,又在她们身上的衣衫上停留一番,林铃儿终于确定,这是昨夜来投宿的那两位乞儿——哦不——财神爷才是。 昨夜忙碌,她只顾着埋头烧水、拎水上下,倒也没空细看她俩,况且那时她俩都湿漉漉地散着发,夜间又暗,她虽知道这是两个极有修养的女孩子,却不知道她们生的如此好看。 大的有些清瘦,眼神清亮而锐利,看起来,竟像个大人一般,倒少了许多的可爱,但模样真是没得说。小的那个,好似喜欢抿嘴,眼中也总有些戒备,但是那双眼儿水润润的,即便是面无表情,也可爱极了。 “哎呀呀,一下子没认出来,生的这幅模样,我这衣衫穿在你们身上,倒是唐突你们了。” 一手捂着嘴唇笑着,林铃儿同她们闲闲聊着。 “掌柜的说笑了,能有这一身干净衣衫换,还得多谢你才是。我们这就要走了,请问此间哪里有卖马的吗?” 四周的人不多,但卫初宴仍然警惕地压低了声音,林铃儿听她这样说,又是一笑。 “噢哟,你们还会骑马吗?这么小的两个豆包,怕是连马镫子都够不着吧?”说罢,她看着卫初宴认真的脸色,突然愣了下:“你不是在说笑?” 卫初宴笑着摇了摇头:“自然不是在说笑的,掌柜的,我们赶时间呢,劳烦你给指点一下。” 她的笑容十分真挚,话语也不似作假,林铃儿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会骑马的,不是勋贵也是大商人了,而且商人还只敢偷偷骑一骑,私下过一过瘾,若是被发 分卷阅读67 现了,可是要按律法处置的。 她昨夜是招了两尊什么样的大神进店啊? 算啦,管他呢,不管是什么人,到手的金子是真的就是了。 到得此刻,她也发现了,自己这两名小客人,对四周都很是警惕。想了想,抓着算盘自柜后钻出来,林铃儿带她们去了后院:“我的两个小祖宗哟,买马得去马市,你们看我们这小城,像是能养得起马市的吗?没有,此地买不到马的,你若要买马,简单,往东北方向走个五百里,到了长安,便什么都有了。” “我们便是要去长安,到了长安,便用不着马了呀。” 卫初宴听罢,有些失望。 没有马,便不能很快赶到长安了。 “哦?你们要去长安啊,那何必特特的买匹马呢?一路上那么颠簸!可以去雇一辆牛车或是驴车嘛。” “我们何尝不知道马背颠簸呢?只是家中祖父过两天便要过寿了,赶着回去罢了。掌柜的,我看你对城里熟悉的很,此地有黑市能够买马么?” 将一锭金子塞到林铃儿手里,卫初宴半真半假地同她问话。 赵寂在一旁听着,见卫初宴说谎,还说的如此“诚恳”,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卫初宴察觉到她的视线,低头同她对视一眼,眨了眨眼睛。 赵寂捏紧了卫初宴的手。 林铃儿掂着手上的金子,十分不舍,可是还是下定了决心把金子又塞了回去:“不是我不帮你们,到手的金子我也不想放开,不骗你们,咱这是有黑市,哪座城没有这样的地方呢?可要进黑市是要门路的,我可没有门路,你们两个孩子,与其在这里等到后天夜里开市,不如现在雇了车往长安走,那样兴许还快些。” “哦?此地黑市要等后天才开么?” “是呀,也不是天天都开的,我也是那天听一个客人说了几句,才晓得过几日有一场。别去啦,你们两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若是在黑市那边栽了,我们整个北岩城也难安宁。” 林铃儿眼巴巴看着卫初宴把金子收起来,手指飞快地拨了拨算盘珠子,以此过手瘾:“你们也别想编些什么词骗我,我家啊,祖上便是开店的,我自小在这店里长大,人来客往,见过的贵人也不少,但像你们这样,一出手就是金子的,还真没几个!”略有些得意地说着,林铃儿凑到卫初宴耳边神秘道:“说吧,是不是哪家侯爷府上的小姐,和家里闹别扭了?跑出来以后又后悔了?” 还以为她真的发现了什么,没想到是误会了。卫初宴深谙人心,当下只是“羞涩”一笑,并不答话。 这番情态,放到林铃儿眼里便是代表她戳中了这两小孩的心思了,看,给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吧!得意了一会儿,林铃儿又想到刚刚自指缝中溜走的金子,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唉,金子,到手的金子,还没焐热的金子,你怎么就跑的这么快哟。 正自心疼,卫初宴又把那锭金子放到了林铃儿手里。 “诶,我说,我真买不到马,还你一次金子就够我疼的了,你可别刺激我了。” 话是这样说,林铃儿却死死捏住了金子,不肯放开了。 有了这一锭,加上昨夜那锭,她可以给秀儿置办很多好衣料了,也可以将客栈翻修一番,到那时,秀儿家那个总爱拿眼白看她的丈人该给一点点好脸色了吧? “掌柜的说笑了,我既已给出去,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是这样的,我和我妹妹两个年岁尚幼,对这里也不太熟悉,买什么都不太好出面,你若有时间的话,能否帮我们去跑一趟,买一辆驴车。另外,再给置办一些路上的吃食、弄几个水囊,一切办妥后,我另有重谢。” “这个好办,我这就去给你们买去,不过,你真的不要雇车吗?直接买呀?” “嗯,直接买,我会驱马,想来驴车也是一样的,我妹妹不喜欢见生人,多个车夫并非好事。” 又将她推出来!赵寂听着听着,掐了卫初宴手心一把。 “好吧,等着啊,很快给你们办妥,对了你们还未进食吧?想吃什么跟我家那口子说,或是直接厨房找厨子说!” “谢谢掌柜的。” 将金子揣进荷包,雷厉风行地,林铃儿出了门,卫初宴想到她没有这么快回来,便带着赵寂去了趟后厨,要了几道菜,在大堂边吃边等。 小半个时辰以后,林铃儿回来了,脸上带着笑容,在大堂里扫了一下,目光落到了卫初宴她们身上,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都妥啦,车、水、吃的,都给你们备妥当了!还给弄了两套衣衫,这次是新的了,你们可以在路上换着穿。哦,都在车上,你们出去便能看到了,那驴子才四岁,正有力气!就是懒,懒驴懒驴这可不是白说的,你得用力打,不要心疼,畜生皮糙着咧!” 卫初宴再次道过谢,扫视着旁桌的人,偷偷又递了一锭金子过去:“这一切,还望掌柜的——” “保密嘛,我知道,你就放一万个心,没人知道你们在这里呆过!” 喜欢卫初宴的大方,林铃儿应的爽快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啊本来是想八点半更上的,但是写到一半想起自己没吃晚饭,很饿,就去吃东西去了。 抱抱大家。 第四十九章 不救 往东北走, 走了一天, 翻过几座小小的山岭, 到了八百里秦川的地界, 四周便都是平原了,一眼望去,天高地阔,视线不再有阻碍, 赶路成了一种别样的享受。 作为黄河流域中最丰富的部分,长安附近一共有八条大大小小的河流,它们环绕着、或是经过了长安,因此, 又有“八水绕长安”的说法。 卫初宴她们的这辆驴车行到后面, 便常常是跟着河流在走。毕竟已到都城附近, 四周热闹极了。道路上人来车往,河上则走着大小船只,小船上, 渔民摇橹放歌, 大船上, 则常有人在甲板望景嬉戏。 又是人间了。 与一路上所遇见的各色商队比起来, 她们两这一辆小小驴车显得有些寒酸,虽是如此,仍然有许多只能以腿代步的人会投来羡慕的目光。 偶尔,也会有人显出一些疑惑,这么小的孩子, 要赶着驴车往哪里去呢?车内,又究竟坐着什么人呢? 其实车内空无一人。 卫初宴要坐在车前驭驴,赵寂跟在她身边坐着,好在驭位宽敞,两个小人儿,也不显得拥挤。 到了自己熟悉的地界,赵寂活泼了一些,正跟卫初宴说话,几匹快马跑过,扬起一阵尘土,她不慎吸入一口,不住地咳嗽。卫初宴靠在一旁的车框上,一手持鞭打在驴上,一手自腰间解开水囊,单手拧开递给她,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已然恢复了全部的力气 分卷阅读68 。 赵寂抱住水囊,匆匆喝了两口,才算见好。 “叫你在车里呆着你不愿,偏要来外边吃土。” “车里闷的慌,我愿意在外边看着......看不见你,我总也不太.安稳。” 赵寂将水囊塞到车里,挨着卫初宴坐着,极是依赖。 听她说罢,卫初宴持鞭的手顿在了空中,而后叹了口气,一鞭抽在了偷懒慢走的毛驴身上。 两人身上皆穿着朴素的麻衣,又一路吃着扬尘,脸色被尘土染黄,不是那么的引人注目了。七八月的天气,正是长安附近最热的时候,太阳最烈的午后,路边赶路的人都少了,一侧的农田也很少见到农人,只有蝉鸣依旧。 越热,这种依附在茂盛大树上的小虫子便叫的愈加热烈,仿佛要跟夏天争个高下。 很熟悉这种高温了,对于从大旱之地走过来的两人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只要有水喝,便是天堂了。 路上见到一个老农,初宴将车停下,往那边走去,赵寂要跟着,被她叫住了:“我一会儿便回来,你看着车,等我一下。” 赵寂站在车边,牵着毛驴,防它突然往前走,目光一直跟随着卫初宴,小狗一般湿漉。 那边,卫初宴不知和那老农说了些什么,片刻,那农人解下脖子上的斗笠,递到了她手里,笑着也回了几句什么,脸上皱纹挤作一团,有些难看,却莫名有种慈祥的味道来。 回到车上,把宽大斗笠套在身边这奶包脑袋上,卫初宴几鞭抽在驴上,继续前行。赵寂被那斗笠罩住,一瞬间,连脸蛋都看不到了。 伴随而来的是一阵清凉。 把斗笠取下来,对这种东西有些好奇,赵寂拿在手上看了一会儿,偏头看向卫初宴,卫初宴目视前方,眼里有些笑意,似是知道她想问什么:“这叫斗笠,农人用以遮阳挡雨的东西,哦,先前看到的渔人也有戴这个的,还记得吗?” 赵寂嗯了一声,把斗笠罩在初宴头上,见她秀美的容颜给遮在了阴影之下,眼睛似乎也不再像之前被阳光照着时那样微眯着了,赵寂开心笑了下,桃花眼弯成一道小月。 “这样是否看得清楚一些了?我看你总是眯眼,你要驾车的,总得遮住一些阳光才好。给我戴做什么?我又不会驭驴。”赵寂说着,拍掉卫初宴想去揭斗笠的手,两手抓着斗笠边缘,仔细给她戴正:“好了,你戴着罢,不准揭下来!” 说罢,她不放心地抓住了卫初宴的手。 手指给包在绵软手心里,有些热,却并不是不舒服。卫初宴看了赵寂一眼,见她正偷偷瞟着自己,又将头正过去,“专心”看着前方。赵寂仍然偷偷看她,基本就是看着她的侧脸。许是因为大半张脸都投着阴影,卫初宴的五官显得立体了一些,看起来更为削瘦。 “这本就是给你求的。” 摇摇晃晃的车辕上,卫初宴还是抽了抽手,没能抽回去。 “既是给我求的,那我愿意给你你便戴着。这斗笠遮着眼睛我便看不远了,我还想多看几眼这秦川呢。” 跟卫初宴学的,赵寂如今说起谎来也是面不改色了。 “对了,我看你并未给他银钱,为何他也愿意将斗笠给你呀?你同他说了些什么?” “我身上只有金子,这斗笠是他们自己编的,若是拿去卖,不过值得几个铜子,以金子去换,大为不妥。若是真给了那老农,或许还会给他、给我们招来祸事。”卫初宴往后松懒倚在车上,眼神有些倦倦:“况且不是人人都要毫厘相较的,于那老人家而言,他既是在此地有田地,这里据他家里定是不远,他又未戴斗笠,说明他还禁得起这天气,因此我便去问他讨要了。” “你便笃定他会给你吗?” “不是呀,我也只是尝试一番,若是他给的话,自然是好的,若是不给,我也做过尝试了。总比见到可能性却不去努力要好上许多。” 赵寂听着,若有所思。 “况且,你看,我是讨到了的。此地与......与荊州已是不同,在人人无暇自顾的时候,若要从他们手上讨东西,是很难的,也是强人所难,因为每个人都想要活下去。而到了此间,既然那斗笠只是微尘一般的东西,他能帮人,便一般不会拒绝的。” 赵寂沉思着点了点头,天边传来几声雁鸣,她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一行大雁正优美地浮在天边,身后是薄薄的云层,缈而远,像是她在宫城中望见的天空。 “离长安不远了。” “是呀,不远了。” 两人皆有些感慨。 只是说了一会儿话,驴子又在偷懒,卫初宴打了它几下,它小步奔跑起来,带着小车在平直大道上滑行。 而后......前边有一支队伍映入了眼帘。 牛车、骡驴,一串人跟在后面,将队伍拉的很长。骡子上骑着一些眉目凶恶的人,牛车上驮着一些瘦弱的孩子,而那被串成蚂蚱的人啊,则都是面色惨然的青年男女。 都是熟面孔。 面色一凛,没想到会这么巧,遇上这支贩子队伍。卫初宴拉了拉缰绳,快速道:“寂,你进车中躲一躲。他们应当认不出我们,但是两个人的话太过明显,容易令他们生疑,若只有一人驾车,他们应当不会怀疑我们是前夜逃跑的人。” 赵寂深觉有理,利落钻进了车中,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将斗笠往下压一点,卫初宴赶着驴车前行,那支队伍里有着许多走路的人,因此很快被她追上,晃晃悠悠,卫初宴目不斜视地在他们身边走着,隐约听到那边传来一些懊恼的话语。 “前夜逃跑的那两只小羊可都是好货色,唉,两只抵得上半车了。没成想在这么近的地方跑掉了!我就说要你们好好盯着好好盯着,结果一个个睡的跟猪一样死!” “谁晓得她们还能把绳子挣开了,真是见鬼了......” “唉,大老爷那里要的紧,小羊不够啊,我们这趟差事,算是办砸了。” “还不都是你们,让你们看着点,别死太多人,结果这一路消耗下来,你们自己看看还剩多少!” ...... 这样的抱怨声中,这辆小小的驴车渐渐越过了贩子队伍,往路的那一头去了。走出去很远,远到听不到后边的声音后,赵寂自车厢中探出一个头来,给卫初宴按回去了。 “还未走远呢,正巧太阳很大,你在里边睡上一觉吧。” 赵寂摸着额头,坐回车中,心情忽地低落起来。 自前夜逃脱以后,出于一种防御吧,心中其实再没想过那些贩子了,结果今日又遇上了......之前刻意忽略的那些人,又进入了心里。 “其实,若我们先到了长安、联系上宫里,寂,我们可以救那些人的 分卷阅读69 。” 若是回宫了,自身安危不再受到威胁,以赵寂的身份,抬抬手就能救下他们了。 “我讨厌那夜那个人,我不想救他们了。” 出乎意料的,赵寂表示了拒绝。 卫初宴勒紧绳子,轻嘘两声,将车又停了下来,掀开车帘去看赵寂。 赵寂坐在车中,绷着小脸。 “真的不想救了么?” “不想救了。” “不喜欢那个出尔反尔的人是么?” 赵寂点了点头,眼神一下子变得十分冷漠。 “那其他人呢,其他人也不想救了么?” “呵,其他人……前夜是只醒来了那一个,若是多醒来几人......我看他们也会做出一样的事来!既是这样,我为何要救他们?他们纵然可怜,却也可恨!” 这一会儿的功夫,后边又传来声音了,是那些贩子赶上来了,卫初宴本欲再说些什么的,见此只好先放下,重新将车往前赶。 没走多久,身后却追上来一个骑骡马的人,和她搭起话来:“小孩儿,你这么小,怎么一个人在赶车?” 一边说着,那人一边往车里看,似乎想要查探些什么。 卫初宴瞟了他一眼,特意将声音改变一些:“也不小了啊大爷,过得两三年我都要成亲了,赶个车,送些主顾去长安,以此赚些汗水钱,补贴下家里。” “哦?这么小,就想着娶亲了啊?我这队伍有几个害了暑热的,想要你捎上一程,钱,照价给你,你说要不要得?” 卫初宴侧头笑着看他一眼,并不答话,似乎有些意动。车内,赵寂捏紧了拳头。 与此同时,驴车之后的队伍里,依稀有声音传入听觉敏锐的卫初宴的耳中。 “要不还是算了吧,这里不比荊州,随便抓人是会惊动官府的。况且那小孩车上坐了什么人我们都不知道,还是不要生事了。” “所以才喊老四去查探啊,能抓就抓,不能抓再想其他办法啊。这条路没人,正是好机会,等下要是又有商队过路了,就算想抓也不行了。” 原来他们不是怀疑上了她,而是打上了她的主意。 那个“大老爷”是什么人,竟让这些贩子不惜犯险也要把人数凑够? 第五十章 你骗我 “喂, 小孩, 这笔生意你做是不做啊, 给个准信呗, 我也好回去跟我大哥交代。” 汉子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卫初宴还在那里“犹豫”,他便又问了一遍,卫初宴当然不能答应, 摆手拒绝了他。 “嘿我说你,放着好好的钱不赚?你刚不还说要补贴家里吗,不过是捎上一程,怎的扭扭捏捏的, 一点都不利落!” 骑着骡马, 跟着卫初宴一阵小跑, 那汉子言语之间颇有不满,甚至挡在了卫初宴车前。卫初宴知他不答目的不罢休,干脆停住:“你这人怎么这样, 说不带了便不带了, 我要不要赚钱是我的事, 你又为何如此纠缠?”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呢?见到病人也不拉扯一把!何况我们又不是不给你钱, 带一带又怎么了?” 可笑,这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无辜人命,如今倒来与她讲恻隐之心? “我说,你不会欺我人小,以为我不知你们是做什么的吧?什么时候贩子也担心起‘货物’来了?”一句话说的那汉子变了脸色, 卫初宴不等他发难又道:“大爷,我也不欺你,知道我为何不愿做这趟生意吗?” “为何?难道你这小小驴车上还能有什么宝贝不成?”铁青着脸,汉子勒紧缰绳绕到车窗边,抬手去掀车帘,还未掀动,一只清瘦小手按在他了肩上,惊人的寒意逼来,他仿佛被冻住一般僵在了那里,后背、颈后的汗毛尽数竖起,就连那双钢铁一般的肌肉手臂上,也全起了疙瘩。 脖子僵硬地扭过来,他瞪大眼睛看向卫初宴,视线里,这个看起来十分瘦弱的少女仍在笑着,她的眼神真挚、目光也够诚恳,一副温婉有礼的模样,但此刻,他再也不敢轻视于她了。 “你......”汉子艰难地张开嘴,只是喊了一个字,卫初宴的眼神突然一变,气势如海潮般朝他推涌过去,来自绝品的信息素刹那绽开,他的肩膀处传来一阵咔擦声,一瞬间,不只是那汉子自己,便连他身下的骡子都吃不住这压力,屈起前腿跪了下去。 拉着车的驴也没好上多少,它仰头哀鸣一声,不安地在原地打转,长耳朵剧烈地甩动着,带着车身晃动一番。与此同时,后边的队伍一阵骚动,有几人嗅到了这极其危险的气息,各自拿了武器出来想往这边赶,可坐骑却怎么也不肯往那边跑,无奈,他们舍了骡马自己朝这边跑来。 “我得提醒你一点,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我车上有没有宝贝、有什么宝贝,你大可掀开帘子看一看,只是看了以后,你也得掂量一下了,你有命看,有没有那个命带着这双看了我宝贝的眼睛回去?” 闷热的午后,连微风都不愿吹过来,葱绿茁壮的作物静立在田野上,然而不过隔了几步宽的地方,驴车之旁、受惊的骡马之上,那汉子的浅褐色衣袍无风自舞,似是在抖,又像是被什么真正猛烈的大风用力吹了下。 “我,我不看了,我不看了.......” 自骡背上跌落下去,重重跌在地上,本是很惨的,但脱离了那只“恐怖”的手掌之后,他反而觉得这样好极了,连骡子都不要了,他自地上爬起来,也根本不顾自己的伤势,没命般朝着队伍那边跑去,和跑过来的人遇上了。 “老四!” “你跑什么,什么东西把你吓成这样?” 脚步声混作一团,几声询问的话语,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刚才实是没发生什么事,卫初宴甚至没有真正出过手,虽有这一股可能是上品乾阳君的危险信息素,他们也不太能相信,一个孩子能把老四吓成这样。 “硬茬子......大哥!那人我们惹不起的。” 被扯住胳膊,止住了不要命地往回冲的势头,老四惨叫一声,摸着肩膀,几人大惊,掀开他衣襟去看,那里,一块骨头已被捏碎。 原本要说的“我们何曾怕过谁”这样的话被.干干地咽回去,看过老四伤势的几人,都止住了要前去围住那驴车的想法,和哀叫着的粗壮汉子一起,组成了一副静默的石像图。 他们的惊愕无语中,那辆看似平平无奇的驴车仿佛变作了一座大山,只是静静呆在那里,便让人丧失了越过去的勇气。 “怎么会......那只是个小孩啊。” “这是上品了吧,一定是上品了吧?” “我看,八九不离十!穿的那么简陋......上品乾阳君?” “这味道怎么有 分卷阅读70 点熟悉?” “熟悉你个头,你以前要是闻过,现在还有命在这里?” 上品,在卫初宴她们看来不算少见,但在平头百姓看来,已是极厉害的存在,这些人里边最厉害的也不过是个中品乾阳君,就这,还被一群人尊为大哥,此时他们谈起刚才那阵信息素,虽觉可怕,但也只想到上品去,并未猜出卫初宴是绝品。 绝品?那是一两百年都没出过了,时人的心中,上品乾阳君已经是顶天的厉害了。 这是眼界的限制,也是经验之谈,也只有高沐恩,自己是上品、近距离接触过卫初宴爆发时的信息素,感受过那种来自灵魂的压抑,才会萌生这种大胆的猜想。 他这样猜想着,为这猜想背后暗含的某种东西而震惊,回到长安以后,又将同样的震惊传给了万贵妃,同时,也带去一些安慰。 至少,是个绝品带着殿下在逃亡...... 应当是个绝品......最好是个绝品。 长安那边,万贵妃的势力已经为赵寂的失散而沸腾成了一锅粥,每一日都有大批的人快马离开长安去往各个方向去找寻他们的小主人,但是这一切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暗潮汹涌,海面上,浪潮依旧温柔有序。 与此同时,赵宸也不断加派着人手在找寻赵寂的下落,但无论是万贵妃还是赵宸,她们的目光仍然重点放在了荊州,高沐恩有提过,却没人去相信卫初宴真的能带着赵寂穿过广袤的荊州,自这条曲而又曲的道路北上,甚至已然到了长安地界。 有些快马,掠过了这辆驴车,却不知道那里面就是他们所要找的人。 “怎么办,她不走了,我们还要不要走啊?” 不知招惹上了什么人,但总之是惹不起的人,贩子们的视线之中,那车......不动了。 他们便也立在了原地,不是很敢直接越过去。 他们为难,却不知道,令他们彷徨难受成这样的人,也正为难着,甚至比他们更为为难。 就在那汉子大惊跑走后,赵寂掀开车帘,自后边抱住了卫初宴,跪在她身后,又认真辨认了一会儿空气中的冷香,露出了受伤的神情。 “你......不是下品。” 几缕呼吸落在后颈,湿湿热热的,卫初宴颤了下,抓住赵寂伸进她衣襟的手,心中乱作一团。 大意了...... 方才情况紧急,她以信息素制住那贩子,却并未想到,经过一段时日自己的信息素又有提升,平常还好,压抑着显露不出来,可是一旦放开,便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其实在信息素大范围传开的那一瞬她便想到了赵寂,可那时贩子仍在同她对峙,她心中焦急,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等到那汉子害怕跑走,她还未想到编个什么理由解释,就被赵寂紧紧缠住了脖子,被她身上的梅香勾引,赵寂的桃花香气也溢散了一点出来,她闻了下,突然没了力气。 眼眶微微泛红,赵寂死死抱住卫初宴,不让她挣开:“那日被刺客追杀,我嗅到过你的信息素,当时只觉战栗,但那时慌乱,事后想来,总觉得是自己给刺客吓到了,又闻到太多信息素,才有那样的感觉……” “后来你的信息素溢散了一阵子,我每次闻到,都觉既害怕又想多闻一闻,我以为是因为你是乾阳君,而我是坤阴君、你的信息素又特别好闻的缘故……噢,是了,那时候还是不明显,死了马,你割了马肉......很重的血腥气。后来在路上走着,我心中害怕,不知该往何处去,只知跟着你走,这些就更是下意识忽略了,到后来有一天,我想起要问你时,那些信息素却不见了......” “寂......” 张了张唇,有些艰涩地吐出一个字,嘴唇却被赵寂捂住了:“你先别,别说话,听我说......你总爱骗人,我不要听你骗我......我虽是一直在喝药,但我闻得出乾阳君的味道,这些天来,我断了药,对这些气味就更是敏感。那时我难以辨认,现在却不一样,你刚才的味道,我闻到了。” 她一手被卫初宴捉住,另一只手仍执拗地抱着卫初宴的脖颈,泪水涟涟,她自己也擦不了,索性低头一蹭,全抹在了卫初宴背上,将那里的浅色麻衣染湿一片。 “你说,那么可怕的信息素,怎么会是下品呢?” 和乾阳君对同类的战斗直觉不同,坤阴君要更为复杂一些,他们闻到乾阳君战斗类的信息素,一方面会同样感到压抑,若是对方品级够高,也许还会感到战栗,而另一方面,品级越高,她们越容易沉溺其中,乾阳君对坤阴君的影响,从来不是“标记”二字便能说的清楚的。 赵寂和一般坤阴君有些不一样,她自己是绝品,一般人的信息素其实很难影响她,只会令她感到不适,而喝了药后,她几乎能免疫大部分人的信息素。 但是......这不包括特别霸道的那种。 而卫初宴的,就是极为霸道的那种。 分化的时候,她对赵寂的影响就已显露出来了,但那时的信息素和这时的信息素略有不同,那种散发着甜腻气息的发情期一般的信息素,只会让赵寂感到天然的亲近,但是她刚刚爆发出来的,却是......让人喜欢又防备的一种信息素。 换做心志不够坚定的人,会被她压服、会就此产生建立在信息素基础上的“爱意”,有时卫初宴觉得她们这些分化的人和野兽没什么区别,野兽靠□□划分地盘,而乾阳君靠信息素标记坤阴君,这样完全建立在信息素之上的“爱”,在她看来是“虚假”的爱意。 而赵寂有点不同。她面对卫初宴的这种信息素,首先展示出来的不是服从,而是反抗。 出于自身经历,出于万贵妃的教导,她防备着任何一个在她面前展露出信息素的乾阳君,即使这个人是卫初宴。 不过......还都没有标记和被标记的能力,现在赵寂关心的,不是卫初宴会不会给她带来威胁,而是卫初宴根本不是下品乾阳君。 卫初宴骗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卫大人掉.马了吗? 掉了。 今天的米粮,是有加更的米粮,也许在六点,也许在八点! 第五十一章 防她 “我——” “你什么你, 事到如今, 你还要骗我吗?” 泪珠子止不住地滑落, 赵寂抽抽噎噎地跪在卫初宴身后, 根本不听她解释,坚持要去扒她的衣襟:“不要抓着我,我有眼睛,我会自己看。你说的话我一点也不信了, 你这大骗子!” 一个要掀,一个不给掀,挣扎中,驴车晃了好大一下, 两人滚抱在一起, 向后跌落进了车厢。 卫初宴本是 分卷阅读71 在上边的, 赵寂勾了她的腰,小豹子般敏捷一扑,将她掰到了身下, 骑在她腰上, 要去看她锁骨处的小痣。 驴车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 在身后那些贩子看起来, 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们不敢上前,也不知道,方才还将他们所有人都吓住的小煞神如今却被另一个人压在身下,想挣扎,却又不太敢用力, 怕弄伤那人。 赵寂学过一些擒拿手,虽是皮毛,却比卫初宴灵活,但卫初宴也有体质上的优势。两人在车厢中拆了会儿招,卫初宴抓住了赵寂的手,将那两只拳头牢牢抓在了手心,她的衣领,却也给掀开了大半,但赵寂想要看到的东西仍然掩藏在衣料之下,令她既气又急。 “卫初宴你混账,你放开我!” 胡乱地在她怀里挣扎了一会儿,发现这根本是徒劳,赵寂气骂几声,转而又抹起了眼泪,鼻头都给哭红了,看的卫初宴一阵心焦。 “你,呜......呜呜,你还说你是下嗯......下品......哪有你这样的下品......我先前还当是使不上力的关系,现在看来.......你分明就、就比我力气大很多.......呜哇......你这骗子!” 卫初宴没见过她这样哭过,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甚给她挣脱开来,撕碎了衣领。 嘶拉一声,雪白肌肤露出来,薄雪一般晶莹,上边一点殷红红的剔透。 赵寂看着那里,小口微微张大,因那红色太过耀眼,比她见过的最好的红宝石还要美上一些,她一时忘了继续哭下去。 她的发带是刚刚挣扎时就松开了,这时趴在卫初宴身上,发丝散乱,又狼狈又可怜,偏生眼角还挂着泪痕,就更让人过不得。卫初宴知道她看到了,见她还在发呆,叹息着捂住了锁骨,将那颗小痣遮住了。 “这个颜色......我的印记都没有你的红,你倒是说说,好好同我说说,看看这次又能编出一个什么样的谎言,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下品乾阳君的血气要比绝品坤阴君的还要精纯?” 拿手背揩掉眼泪,赵寂爬起来,离卫初宴远远地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闷闷的,看起来很不开心。 她知卫初宴惯会说谎,在榆林,她骗过同窗,逃亡路上,她又骗了掌柜的,但她心中知道前者是为了震慑那帮说话可恶的学子,后者是为了带她平安回长安,因此,卫初宴虽说了很多的谎言,她却都不觉得那有什么。 可是,当她发现自己也被卫初宴骗着、还是在这么重要的事情被骗着,她心中难受,紧接着,她想起来卫初宴刚刚分化的时候,她对卫初宴的担忧与安慰,就真是委屈极了。 品级一旦形成,便绝无改变的可能,在分化时是什么品级,便到死都是那个品级。但是赵寂猜到了,先天不行,后天应当是有遮掩的方法的,她都能通过喝药装成乾阳君,那么卫初宴通过一些手段,装成一个下品乾阳君又有什么难的? 莫忘了,她曾外祖也是战功赫赫的一方豪杰,作为平南王的后人,坐拥无上权势与无数财富,结识一两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得到一两个掩藏品级的方子,难道不简单吗? 卫初宴定是吃药了! 心中愤懑,赵寂将她以前觉得的卫初宴在家被欺负的事情也抛在了脑后,此时怎么想,都觉得卫初宴是个混蛋。 她绝不信卫初宴不知道自己是个绝品,只有卫初宴自己掩饰了品级,才会在后来怎么测,都是一个下品。 卫初宴没答她的话,捂着锁骨,渐渐坐起,她的衣衫乱糟糟的,还破了一处,瞳仁有些发散,似是茫然不知身处何处。 看起来,倒像是被欺负的那个了。 看啊,这个人惯会骗人。赵寂看了她半天,强自压抑着的情绪终于飘散出来一些,神色一时冷漠一时愤怒,一会儿冷冰冰的,一会儿又像是被撩高的火焰:“明明是你将我骗的这样惨,为何又要装出这样一幅可怜的样子来?你倒是说说看,为何要骗我?还是你现在又在想什么骗人的话了?我讨厌你,卫初宴,我讨厌你!” 情绪激动之下,赵寂有些口不择言,说出的话也带着刺一般,听在卫初宴耳中,似乎扎在了她心里。 心中些微的发疼,但更多的还是头疼,这一路上,除了一开始面对刺客时不小心爆发了信息素,那之后,她都很小心地在收拢、控制自己的气息。也曾偷偷观察过赵寂的反应,赵寂懵懂,对那些东西不甚敏感,原本她以为已然揭过了,没成想......最终还是瞒不过去。 心中还在犹豫,那头,赵寂等了许久不见她答话,气急掀帘要走,卫初宴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她踢蹬几下,卫初宴将她抱的更紧,死活不让她掀开帘子。赵寂本就十分气愤,还未听到她解释,又被她强行拦住,泪珠子立刻止不住地落下来,好些都打在了卫初宴箍在她腰间的手上,微微发烫。 “你呜,你放开我。”本不想在这骗子面前哭成这样,那样会显得很幼稚、很没有面子,然而哭意一经涌上,又哪是那么容易便抑制住的?赵寂掐着卫初宴的手背,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她的肉里,哭的肩头一耸一耸的,完全停不下来。 “......别哭了。”知道赵寂脾气倔,但她从未跟赵寂红过脸,赵寂从前若是生气,也只会阴着折腾她,哪有情绪这样爆发的时候?卫初宴自己是个温和的人,她若是伤心痛苦,也只会自己躲着哭一哭,哪会如此直白地露于人前的?面对赵寂突然而来的爆发,她只能尽力把发怒的小豹子抱在怀里,不住安抚。 安抚不够,外边陆陆续续传来走动的声音,是贩子们终于克服了阴影,小心朝路的另一边远远绕开走了。赵寂也听到了这些声音,突然停止了挣扎,捂住嘴边,不让外边的人听到她的抽噎。卫初宴想去给她擦眼泪,被她用力甩开了,好罢,卫初宴再次清楚地意识到,她若是不能给出一个解释,赵寂恐怕要一直同她生气了。 “那日在榆林,马车里,我给过你一个香囊。” “我的!” 赵寂飞快地堵了她,抽抽噎噎道:“既是给了我,就是我的了,难,呜,难不成我发现了你这骗子的真面目,你就连那个香囊也要收回去了?” 她把卫初宴想成了一个大坏蛋,想到她要跟自己清算,委屈的不行,眼睛哭成一个红肿的桃子,却又嘴硬:“我也,呼,我也不是稀罕骗子的东西,我要将它丢掉,怎样也不还你!” 她这样说着,却不见动作,那香囊她带了一路,从榆林带到这里,遇上什么也不肯丢掉,现在要当着卫初宴的面丢掉不过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将它自怀中掏出来,往车外一丢便是了,但是赵寂虽在骂着,手上 分卷阅读72 却一直没动过。 “我不过是说了一句话,你这小脑袋瓜,怎么就想了那么多?不是,我不是要问你要回香囊,只是......你不是要听我解释么?我若要解释,只能从香囊同你说起。” “那嗯,那你说。” “我十岁的时候,有过一次分化。”这说的,其实是前世的事情了,但卫初宴绝不可能将自己是自十几年后重生回来的事情同赵寂说,便只能将那些事情拢在今生,编一场不算谎话的谎话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此刻对赵寂说的并非假话。 “怎么会?那你是没分化成功么?可,后来你又分化了啊,没人能第二次分化的。” 赵寂现在处于一种极不信任卫初宴的状态,她只是刚开了个头,赵寂便出言反驳了。 “也许是当时的身体还未准备好要分化吧,总之,那次分化虽......失败了,但我家里人曾旁观过,从一些迹象来看,猜测我是个绝品......但我失败了,不仅没分化成绝品,甚至没能成功分化。但我情况不同,虽未分化,总觉得还有机会,因此倒做了许多的准备工作。”见赵寂稍微平复下来了,卫初宴抱着赵寂,靠着车边坐着,赵寂却挣开了她,到了她对边坐下,等着她的下文。 “其中有一项,是用以抑制自身品级的药物。若我哪天突然分化,又真的分化成了绝品,我会立刻吃药,将品级遮掩住。” “你为何要遮掩呢?分化成绝品不好吗?整个大齐也没有一个绝品。” “寂......你自己也说了,整个大齐也没有一个绝品,这便是问题所在了”,卫初宴看着赵寂,眼中有些苦涩:“整个大齐也没有一个绝品,大齐......整个皇室都没有一个绝品,如何能容别家出呢?” 赵寂脸色一变,不由斥道:“你莫要胡说!” “初宴是否在胡说,你真的听不出来吗?想一想罢,古往今来,那些绝品的乾阳君多是些什么人?开国君王有吧?乱世枭雄有吧?那守城大将呢,有么?莫说大将没有,就连那文臣的队伍里,也从无绝品的身影。” “你从前没想过这个事情,我知你不懂,可如今,我将一切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了,你该知道了,我为何要隐瞒。我又......是在防着什么人。” 将能说的说出来,卫初宴闭上眼,静默了一瞬,疲惫向后靠去。该说的......她已说了,赵寂不是文帝,前世,知道她是绝品以后也并未害她,只是将她......今世有这一路扶持走来的情谊在,赵寂更不会害她......吧? 赵寂捏紧衣角,心中波涛翻涌,不知如何作答。 卫初宴,卫初宴防着的......是她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抱紧我,看到我身上的甜文作者四个大字了没有,不要方,没有秘密了才能好好谈恋爱啊(泥垢!) 啊,月底了(雾)打劫!营养液交出来! 第五十二章 不准走 “我知道了......” 语气忽地低落下去, 先前那种火山一般喷发气势已然荡然无踪, 赵寂有些慌张地低下头, 躲避着卫初宴的目光。 卫初宴看不到的地方, 赵寂低垂着的眼里,光芒一瞬间暗了下来,明白了卫初宴的难处,知道了自己并不占理, 她没了生气的立场,但令她突然失落的不是这个,而是卫初宴刚刚同她揭发的一个残酷的事实。 卫初宴说,皇室容不下绝品。 年只十岁, 许许多多的事情, 赵寂其实还未开始接触, 万贵妃还未来得及教她这些,她的心中曾经只有光明。而如今,经过一场逃亡了, 可她所见到的, 也是那些摆在明面上的残酷, 是直白的杀意, 也是赤.裸的人性。但是,那些在大人的世界里都晦涩不能言的东西,她又如何会懂得呢? 可是有时候,懂与不懂,只在一线之间。 先前从未想过这样的事, 可卫初宴一提点,她便懂了,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是目光穿过了光明,落到了未被阳光照射到的阴暗角落里,于是那些不可言说的脏污,便也落入了她的眼中。 她开始发现,哦,原来灰尘不只是出现在一眼可以望到的地方,还会出现在那些根本看不到的地方。 她开始懂得了更深层次的一些东西。 因为懂得,所以难过。 因为她们从此处在了不同阵营的两边。 不对......是......她们一直就处在对立的阵营啊,卫初宴从一开始就在防她了,不是吗? 经历过一场逃亡,自己现在还处在逃亡的路上,她深深懂得那种对死亡的恐惧,由此,她虽发现了卫初宴在骗她,却也开始明白卫初宴如此做的原因,她想要活下去,卫初宴呢?卫初宴所作的一切,不过也是想将自己从皇室的视线里隐没罢了。 谁又能去怪谁呢? “我不是以骗人为乐的,我也不是存心去骗你。我......有我的苦衷。” 不知赵寂自己想了这么多,也不知赵寂想歪去了,若是卫初宴知道赵寂此时的想法,她一定会告诉赵寂,她防的不是赵寂,可是有些事情赵寂不能知道,赵寂的身边人也不能知道,因为......秘密是瞒不住的。 一个人守着秘密,纵然辛苦,却也安全。秘密啊,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张嘴知道,那日后呢?无论有意还是无意,是不是又要被第三双耳朵、第四双耳朵听去? 当秘密不再是秘密,随之而来的便不止是一万张往外传话的嘴,还有……将要落到卫初宴身上的刀剑。 “那香囊......你先前说是补气宁神的药物,是假的对么?那里边装着的药丸,就是你用来遮掩品级的药物?” “是啊,就是那药。我那时......已然没在期待分化了,隔了那么久,我自己也早已没了想法,见你有兴趣,我便将香囊连同药一起给你了,没成想过了几天便分化了。” 赵寂吸了吸鼻子,往怀里摸索一番,自贴身的地方摸出了一个东西,头也不抬地朝卫初宴那里一扔:“你的东西,我还给你,马上就要到长安了,你身上的味道......要压住才好。你救了我,带我从荊州走到长安,没有你,大齐便没有十一殿下了......她是知恩的人,你的事情......她不会说出去的。” 略有些昏暗的车厢中,卫初宴捡起了直直撞入她怀中的那香囊,脸上浮现出不解的神情,“这不是我的那个......这是什么?”说着,她打开了香囊,见到里面躺着一片花瓣,是桃花吧,已然完全风干了,显出一种极淡的粉色来,倒看不到花开时的灼灼了。 本 分卷阅读73 来还冷漠地同卫初宴说着话,听到卫初宴疑惑的话语,赵寂惊愕朝她手上看去,而后,小脸都给憋红了。 “还我!” 倾身探手,迅速地从卫初宴手上拿回香囊,赵寂把那香囊抓在手上,不知所措地摩挲一阵,突然鼓起腮帮子,将它自窗边丢出去了。 “呐,这是你的那个,这个是对的了。”掏出另一个香囊,塞到卫初宴手里,赵寂抱膝坐回去,盯着卫初宴的脚尖,语气复归冷漠:“我最大的秘密被你知道了,你也有个大秘密在我这里,算是相互牵制。你先前......分化的时候,我未将你得知我秘密的事情捅出去,没让高沐恩杀你,现在......你也救了我一条命。我们便两不相欠了。” 她的话里还带着哭腔,肩头还偶尔会抽动,奶声奶气的,但是说出的话,却清晰冷漠的紧,像是回归了一开始在榆林的那个赵寂。 “我已明白了,你先前一直在躲我,是怕这秘密被我发现。你不想同我回长安,现在看来,是我强人所难了。你怕待在天家眼下,我......却硬要将你带来,还连累你一路逃亡,你心里定是讨厌死我了吧?” “不是这——” “你不要说话!” 情绪突然爆发开来,赵寂大声朝她吼了一句,她的眼儿刚被泪水洗过,清亮极了,也冷漠极了,恍惚间,卫初宴好像看到了那个桀骜冷酷的帝王。 “我......你......我自己一个人回不去,你送我回去,我放你自由。” 好似丧失了与人对话的能力,你、我了好几声,赵寂才重新找到语言,随后,她跟卫初宴断断续续地说明了心中想法。 “大齐已经很多年没出过绝品的乾阳君了,往后也不会有,我长到这么大,见到的最厉害的也只是上品。我......没见过绝品的乾阳君。”她揪着衣角,显得十分焦虑,面上却强装凶恶:“而你,你也没见过一个身为坤阴君的十一殿下。她只是个上品乾阳君,从始至终,她都是乾阳君。” “卫初宴......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还能不明白吗?她说的够明白了,赵寂锐利的注视下,卫初宴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她张口欲言,却被赵寂往车外推去:“别说了......我知你一直想要的就是这个,你去赶车吧,我想......尽早回长安了。” 被她一股蛮劲推出去,卫初宴清瘦的身体如蝴蝶般飘了下,差点跌落下去,幸而手指抓在车框上,才堪堪稳住身形,她还想回头同赵寂解释,可刚掀开帘子,便被迎面而来的一块玉佩砸出来了。 怎么同她解释了,她还是这么生气呢...... 好像比不解释还要难办一些了。卫初宴靠在车外,有些茫然、有些无措。 奶包亲口说了,不要她待在长安了,放她回榆林......这不是她先前便在追求的事情吗,为何现在听来,心中半点高兴都没有呢? “你怎么还不走?” 发了一会儿呆,身后传来闷闷的声音,卫初宴跳下车去,蹲下身子找了一会儿,摸到了一个东西,抓在手里,而后将受惊的驴子安抚一番,重新上路了。 行至傍晚,趁着清凉赶路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在低语,有人垂头赶路,蝉鸣声则反而渐渐消了下去,很快地,跟着太阳一起隐没在了暮色里。 四周变得昏暗,微风与夏花,泥土与车轮却仍然紧紧挨在一起,静谧在空气中浮动。注视着前方,细心辨认着道路,卫初宴想要趁着天还未完全黑下来尽量多走一会儿,便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风,令她不由地坐直身体,戒备起来。 可是随后,一个娇娇软软的身体,贴上了她的后背。 “呜哇......卫初宴你不要走。呜......你跟我回长安啊......不准,不准你回榆林......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会杀你的、我、我保护你啊......呜啊......” 死死抱住卫初宴的脖颈,像是害怕她突然消失一般把她抱的那样紧,小脸挨着她的发丝,面色粉嫩似桃花的女孩崩溃地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唉,这讨人爱、让人愁的奶包 唉,这令人不安多变的爱情 (喂!) 啊,蟹蟹大家的浇灌(吃好饱!) 第五十三章 我为刀俎 斜阳, 青叶, 叶下扬起的尘埃。 毛驴, 陋车, 车上哭泣的女孩。 赵寂哭的伤心,那些眼泪落在卫初宴颈间,一路渗进了她的心中,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湖泊。过去的那种深爱和如今的这种疼惜交织在一起, 令她深深地叹息,她伸手握住了赵寂交叠在自己身前的手,退入车厢,将这个伤心流泪的女孩抱在了怀里。 “我不走, 我不走的。” 她为赵寂擦着眼泪, 轻抚着她的肩背, 认真地注视着赵寂朦胧的泪眼,像是发誓一般保证:“我会送你回长安。你忘了么,我曾说过的, 我一定会将你送回长安。” 哭的打嗝, 赵寂紧紧揪住她的素色衣襟, 肩头仍然一阵一阵地颤动:“回嗯, 回了长安也不准走......” “好,我不走,回了长安也不走。” 听了这话,赵寂总算冷静一些,她揉着眼睛, 盯着卫初宴看了一会儿,见她眼里全是真挚,又抱住了她的脖颈,抽泣道:“你要,你要做我伴读。我呜,我会保护你的。” 伴读一事,是她们离开榆林那会儿便达成的共识,但是经过这件事之后,赵寂显然又开始不安起来。卫初宴摸着她的脑袋,让她枕在自己肩上,不住拍着她的背,声音从无一刻有这么温柔,仿佛晴日大海的波浪:“我做,我信你,我信你会保护我。” 她未再说过“你不要哭”这样的话,但是这些保证听在赵寂耳中,便比任何的安慰都要好使,确定卫初宴不会离开她以后,她的哭声渐渐止住,但仍然有些颤抖,也还赖在卫初宴身上,不肯下去。 经过这一番折腾,外边的暮色又深了一些,卫初宴干脆抛去了再走一段的念头,安静待在车中陪着赵寂。 这里仍是大道上,她们的驴车不动,却仍有行人匆匆来往,等到夜色完全压下来,人终于也是少了,山野间的微风轻拂而过,树不动,叶在动,车不动,但那一日之间经过好几次折腾的车帘也在微微飘舞。 车帘之后,有温柔的低语,如同燕子间的呢喃,随着微风一起拂过田野。 “眼睛疼么?山野之地,也找不到卖药的商铺,也不似在宫中,这里无冰可用,明日......怕是会疼的更厉害。” 两人穿在身上的衣衫都是由粗糙 分卷阅读74 麻布织成,平日里穿在身上,贴着娇嫩肌肤,两个素来都以丝绸做衣的人尚且都会觉得磨的难受,如今赵寂将眼睛哭的红肿,卫初宴给她拿袖袍擦了一下,粗糙衣料摩擦着红肿皮肤,令赵寂难受得直往后躲。 “不,不疼。” 先前哭的大声的时候,被难过的情绪支配着,赵寂在卫初宴身上擦眼泪的时候也不觉疼痛,然而如今情绪平复下来,心中的难过消散了,心不疼,便开始注意到身体的疼痛了。赵寂趴在卫初宴怀里,又不想承认自己哭成这样,死撑着,显得有些可怜。 初宴放弃了袍袖,转而拿手背给她拭泪,她的动作羽毛一般轻柔,几乎碰不到赵寂眼旁的肌肤,如此细心地擦过一遍,赵寂才觉不那么难受。 “你一定......很辛苦吧。” 稍微安静了一会儿,赵寂在黑暗中大胆伸出手来,学着卫初宴那样,摸上了她的脸蛋,让卫初宴看向自己。 听着她的这句话,卫初宴的眼里除了一贯的温和,还有些不解。 “这么大的秘密,你要守着,一定很辛苦吧?在一开始遇上我的时候,你有没有害怕过?”本质上是个在亲近的人面前藏不住心思的孩子,赵寂有着这个年纪的人的好奇,如今,卫初宴离开的“威胁”不复存在,她稍微恢复了一些冷静,便开始有了问题。 “......习惯了。” 在赵寂看来,这也许便是最辛苦的事情了,但是对于卫初宴自己而言,她的最大的秘密并不是这个,而是......她这副青涩稚嫩的身体里,装着的其实是一个大人的灵魂。 重生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要习惯在心中藏有秘密,要习惯一个人背负着这些东西,要习惯不让自己时时想起前世的那个人。 可是她仍然时时不能忘却赵寂。 时时刻刻,不曾忘记。 仿佛受刑,又仿佛尝着这世上最甜蜜的毒.药。她从未恨过让自己重生的老天,相反的,能再活一世,她很感激上天。 所以她并不觉得辛苦,从不觉得辛苦。 再次遇上赵寂,是她的措手不及,赵寂的出现打乱了她为重生后的自己选择的人生,就像两条注定要相交的线,她再一次遇上赵寂,是痛苦、是慌乱、是措手不及,可是这一切的背后,也有真正的喜悦。 无论心中如何告诉自己应该避开,无论表现得如何抗拒,她永远不能否认,其实在现在、在和赵寂再一次牵绊的深刻的现在,她的心中,有一个地方在欢呼雀跃。 所以,又如何会感到辛苦呢? “我......想要做帝王了。” 将那句“习惯了”当做卫初宴安慰人的托词,赵寂有些心疼她。她咬着嘴唇想了半天,终于将这些天来一直埋藏在心中的一个想法对卫初宴说了出来。 她,不再想要逃离那些东西了。 随着她的这句话传入耳中,卫初宴抱着她的手臂便是一紧,须臾,又是惊讶、又是喜悦地看向了她。 黑暗中,两人的表情都不甚分明,但很奇妙的是,她俩都很能接收到对方的情绪。 “不是啊,你不要误会。这件事情......我早已在想了。从遇刺的那天起,我便在想了。”虽然心中的确有想要保护卫初宴的想法在,但若是卫初宴误会她是因为今天这件事情才想要争储的....... 有卫初宴的原因在,这不假,但是这个想法在之前就已经冒出头来了。 她是为了自己,当然是为了自己。 重新枕在初宴肩上,闻着那令她感到安稳的冷香,赵寂解释道:“我先前不愿意,是总觉得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父——我爹他如今春秋正胜,虽然大哥被废了,但他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再挑选一个好的继承人,我总觉得,哥哥姐姐他们不会这么急,而我,也可以好好同他们表明态度。”说到这里,赵寂苦涩一笑:“可你也见到了,那个位置一空出来,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对自己的手足下手了,那些刺客.......打醒了我。如果说一开始那个赵寂还在自欺欺人的话,那么,跟着你从荊州偷回一条命来的这个人,她啊,她不想再像这段日子一样,做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了。” “我,要做拿刀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寂的眼睛,亮的惊人。 一瞬间,令卫初宴有些心悸。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里有一句话的灵感是来自昨夜围脖一个私聊我的、很认真的读者,在此谢过了。 再者......米粮好卡文啊,事实上从下午两点就开始写了,到现在也就写出这么点,怕你们等太急,就发了。 我......明天想请个假,休息一天。 不过不白请假,我明天下午把番外补档吧,你们去看看我的文案。 第五十四章 羞窘 “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其实是一直在想, 心中已经十分倾向于做出选择, 但就在刚刚, 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但是这种事情, 不必说给卫初宴知道了。 “有些事情,一经决定便再无回转的余地的。” 明白赵寂的变化从何而来,事实上,经过这么一场逃亡, 若是赵寂还像从前的那个奶团子一般什么都不去争、什么都不去做、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从这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抽身,她才要开始怀疑,重生后遇上的这个赵寂是不是前世的那个帝王。 她是,她已经开始朝着前世走过的道路走去了。卫初宴在旁边看着, 既喜又忧。这条路遍地都是荆棘, 可这又是遍洒着世界最灿烂的荣光的一条路, 每数十年里,能有资格踏上这条路的不过寥寥数人,而最终能走过这条路、戴上道路尽头所放着的那个冠冕的, 更是只有一人。 赵寂原本只有一只脚踏在这条路上, 她在边缘试探、犹疑, 总想着要往后缩。可是现在不是了, 有人已经推着她往路上走了,她已走在了这条路上,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她已身在荆棘丛中,也正被最灿烂的那抹阳光所照耀着。 即使她还这么小。 帝王家啊,小又如何?殿下们争起东宫之位来, 莫说是十岁的妹妹,便是襁褓中的孩子,也不是说害死便害死了? “不去决定,难道还有回转余地么?”赵寂学着卫初宴那样叹了口气:“早已没有了。你这么聪明,你那时劝我的时候便已知道了吧?” 什么聪明?不过是知道的多一些罢了。回来以后,许多事情,她尽力去改变着,但还有很多事情,仍然朝着前世的那个方向在走。 人力有时穷,她已尽力在做,但回来不过两年,再如何,她也无法一口吃成个胖子。她所扶植的人、所培养的 分卷阅读75 势力才刚刚渡过艰难的起步,如今正稳定发展,可,仍然扎根在郁南,连那里的养分都没吸收完全,又如何谈向外扩散呢? 倘若.......再给她五年,不,三年,若是这一切发生在三年以后,那时她的势力应当已经扩散至北方了,她......如何会让自己和赵寂陷入到这样危险的境地中去? 赵寂......又如何会这样被逼着去逃亡、去杀人、去长大? 只能说,有些事情无可避免便是无可避免。 就像太阳终究会升起,就像梧桐一定会落叶,她不是神,她阻止不了这些。 她......也不想去阻止赵寂长大。因她明白,这些东西虽然沉重,但赵寂承受得起,赵寂也需要这些。 “你要做拿刀的那个人?”卫初宴再次问道。 赵寂看着卫初宴星河一般深邃的眼睛,点了点头。 “那我......便做你手中那把刀吧。” 卫初宴同样注视着赵寂的眼睛,她眼中的星河变作了浩瀚的大海,闪烁着海面上温柔的波浪,赵寂看着她的眼睛,听着她温柔而坚定的话语,忽地,又有些想哭。 她将脑袋埋到了卫初宴柔软的脖颈间。 “你做我的刀,等我成了皇帝,我要你做我的丞相,要你做朝堂之上最有权势的那个人。” 卫初宴原本是很严肃的,忽地被她这句话逗的发笑。 到底还是个孩子,赵寂哪里知道,要做到这一点,要付出多少代价呢?前世她得帝王盛宠,最风光的时候,不过也只是尚书令,虽然权重、实际上掌管了内朝事务,但对外而言,仍然位轻。 便是这样,也已然是最盛的宠爱了。 须知,即便是朱弃石朱大人,成为右相的时候,年已六十。 “你为何发笑,你是不信我吗?” 赵寂发现她在笑,不由有些生气,她是同卫初宴说正经事,卫初宴却在这时候发笑,不是不信她是什么? “我并非不信你,只是太过相信这大齐的朝堂了。” 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在赵寂即位的时候做大齐的丞相的,莫说她不能,便是她能,她也不会这样做。 她太清楚了,这样的破格提拔后边藏着无数的隐忧,赵寂前世是个合格的帝王,她前世没做过的事情,这一世,卫初宴也不打算引导她去做。 “这与朝堂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帝王之术,回宫之后自会有人教你的。到那时,你便会明白初宴今日为何发笑了。” 卫初宴笑着,第一次伸出手来,揉了揉赵寂的小脑袋,柔软的发拢在她手心里,同样的感觉也传入了心中。 还是太小了,很多事情,要早些教会她才好。 赵寂却不喜欢卫初宴这样,她晃了晃脑袋,将卫初宴的手抓下来:“不准这样摸我,我是堂堂殿下,如何能被你当做小孩儿一般地摸脑袋?” “你不小么?我平日里也这样摸过清鸢,她比我还大一些呢,也是皇亲国戚,却也没有你这般多的要求。” 卫初宴顺口提了一句。 赵寂本已忘记了先前卫初宴同万清鸢的亲近,此时卫初宴一提起来,她有些吃味,警告卫初宴道:“日后你再见着三姐,不准再这样去摸她了,你现在分化了,怎能再同她亲近呢?”说罢,她又想到先前三姐亲过卫初宴一口,不由抿住唇,伸出手来,在她脸上擦了一下。 初宴摸了摸被擦过的地方,不解看向她。 赵寂低头小声道:“沾了灰,有些脏。” 她那时咬过卫初宴一口,觉得已经没有三姐的味道了,但是......现在想起来,又想去咬了。 幸而她克制住了自己,只是去擦了擦。 可是,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她不知道自己心中的那点不舒服从何而来。 时候不早了,想起赵寂还未进食,卫初宴将人往车下带,在河流旁边的鹅卵石滩上,简单地燃起了篝火。 今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天空像是一块没有边缘的黑色幕布,沉默地套在人们的头顶之上,黑夜之下,这一点点的篝火极不起眼地点缀在河床之旁,远远地,和河流之上渔船的灯火遥相呼应。 “掌柜的给我们准备的都是些干粮,你为何还要燃火呢,废这许多功夫。” 坐在火堆旁,小脸给火焰熏的通红,赵寂往后边退了退,看卫初宴在那里忙来忙去,想到这个人刚刚赶了一天的车,先前也只睡了一小会儿,便有些生气。 卫初宴这个人,好似从来不懂得什么是休息,在照顾人一事上,她比高沐恩还细心。 原本她很喜欢这种细心的照料,可是换了个人之后,她却突然发现,她宁愿卫初宴不要这么细心。 “这里晚间没有人,不生火的话,怕有不长眼的野兽过来。” 初宴在她旁边坐着,时不时朝火堆里加些树枝,耐心将饼子烤热,分成两半,一半递给了赵寂:“虽是干粮,烤一烤也要软和一些。” 接过去啃了几口,正觉舒服,赵寂又听见卫初宴说道:“可惜初宴不会捉鱼,那渔船又太远,不然,可以为你弄些鱼来吃。” 鱼儿喜爱追逐灯光,晚间,有许多渔人利用了鱼儿的这个特性,仍在工作。赵寂顺着卫初宴的视线看去,见到宽阔的河面上,浮着点点的灯光,像是夜间幽幽开放的荷花。 “有的吃便不错了......” 饿了很多天,虽然在客栈中重新吃到了荤腥,但听到卫初宴说起鱼肉来,赵寂仍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她并未多言,却反过来安慰起卫初宴来。 卫初宴听着,有些沉默。 有的吃,便不错了。 这哪是一个殿下会说出来的话呢? 她犹在难过,赵寂却抹了抹嘴边的饼屑,无意识地吃进嘴里:“离长安已是不远了,你莫要再像之前一样总省着了。我晓得,你每次都骗我吃了,可最后自己却没吃上两口。” 不知她从哪里看出来的,但卫初宴自是不会承认的:“不要乱想,你每次盯我盯的那样紧,我又如何会骗到你呢?咱们俩吃的东西都是一样多的。” 赵寂拉起她的手,撩开她的袖子,又撩开自己的,将两只手臂并在一起,生气道:“那你说,为何吃的同样多的东西,走的一样远的路,你却比我要瘦了这么多呢?你看看你的手,骨头突起的这般明显,你还想骗我么?还有,不只是手,我方才靠在你怀里,被你的骨头都咯的有些疼了。还有啊,你那里原先都很软的,现在也好似小了很多!” 她说着,指了指卫初宴胸前,眼神天真极了,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般澄澈。 还有些生气。 就只是在陈述事实,可能还带着 分卷阅读76 点发现了证据的得意,却并未懂得这个动作给卫初宴带来了多大的羞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米粮好像没有话跟大家说。 爱你们。 第五十五章 混账 眼中蓄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如同不远处的河面上飘散的水汽, 却又比那水汽要更清冷一些。卫初宴羞恼将胸前一遮, 意味不明地将赵寂望着, 见她仍是一副懵懂的样子,甚至还敢与她生气,卫初宴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你方才说,我分化了, 不能再同你三姐亲近了。” 赵寂见她突然说起这个,点了点头,又急道:“我们在说你骗我的事,你莫要想着转移话题。” 她说完, 卫初宴忽地笑起来, 眼中雾气更浓了, 沉沉地压着心头那丝火:“先前我还未回答,如何算是转移话题呢?你不是不让我与清鸢她亲近么?” 她喊清鸢的时候,语气熟稔, 她的声音又十分青嫩温和, 无论说什么, 都有一种缠绵的味道, 如今她这样说起清鸢二字,令赵寂立刻皱紧了眉。 “你莫要这样唤我三姐。” 她抓着卫初宴的手摇了摇,似是在撒娇,可是占有欲又足足的。 不过只是一会儿,片刻之后, 她便醋不起来了。 “殿下倒是提醒了我,殿下也是坤阴君,初宴日后也不该同你太过亲近的。”初宴淡淡说道,眼中忽的有些冰冷。 她的言下之意,便是不给抱了。 这混账,抱了便抱了,偏要说她咯着她,先前直往她怀里钻、怎么也不下去的是谁?这倒也罢了,她,她还指着她那里,嫌她变小了。 果真还是个无赖,即便变小了,也还是个无赖! 赵寂听出了卫初宴的话外之音,想到没有香香软软——暂时不很软了,但以后还会变软的——的怀抱了,她嘟起了嘴,才说出一个“不”字,便触及了卫初宴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忽地抖了一下,呐呐闭上了嘴。 卫初宴她,好似很生气。 她为何要生气呢?明明骗人的是她啊。 方才被打断了用餐,如今赵寂安静下来一点,卫初宴纵然气,却又忍不住将烤热的第二个饼子递过去,见她接了,小口小口地啃食起来,才放心吃起自己的那份来。火光轻摇,身上是干净的衣衫,手上是能裹腹的饼子,本来都是简单廉价到了极点的东西,两人却不约而同地从中感到了幸福。 未曾添置帐篷,深夜的时候,她们收拾好,回了马车上睡着。 平原之上,天空总是很高,风总是吹的很远,带来的也尽是些远方的声音。有野狼在叫,可是今夜没有月亮,所以这狼嚎显得有些孤独,在这种夜里,又偶然地成为了某个一心想要睡在卫初宴怀里的女孩的托词。 “卫初宴......” 在车厢中睡着,身下是薄薄的毯子,赵寂的声音有些弱,显得十分可怜。卫初宴装作没听到,将背对着她,不肯给她钻进自己怀中的机会。 “有狼......我怕,你抱着我睡。” 卫初宴仍是不做声,赵寂不气馁,凑上去一点,又小声唤了她一声。 卫初宴。 她这样一声一声地把卫初宴叫着,娇娇的,卫初宴吃不住她这样,又不想叫她就这样蒙混过去,冷着声音道:“那狼离的很远,不会到我们这里来的。” “可我还是怕。” “我骨头硬,又没有肉,会咯着你的。” “我喜欢你抱我,怎样都觉得舒服。” 赵寂讨好地说着,朝她那边靠了靠,小手搭上了她的胳膊,想要把她掰过来,又没有用大力去勉强她。感受到这股小小的力道,黑暗中,卫初宴认命地闭上眼,顺势转了回去,将她捞进了怀里。一下子,略有些粗糙的布料贴在了赵寂脸上,一同而来的,是清冷的梅香。 满足地在卫初宴胸前蹭了蹭,感觉初宴又僵了身子,赵寂抱住她的腰,“善解人意”道:“虽是小了点,但还是很软的,你莫要难过,回去养一养便回来了。宫里有方子,我见嫔妃们都很喜欢,好似有用,唔,你的和她们比起来还是太小啦,我回宫后,让人给你弄一份!” 话落,她美滋滋地等着卫初宴夸她,她是懂得的,可能大姑娘就是很在意这个大不大的,方才卫初宴突然生气,定是她说错话了,她现在补救一番,卫初宴日后还会抱她睡的吧? 不似想象中那样很快答应,卫初宴许久没有说话。赵寂疑惑看她,忽而,感觉卫初宴抬起手来,按在了她肩上,将她抱回了她先前躺的地方。 温暖的怀抱没有了,赵寂呆了呆,却见到卫初宴又背过去了。 这一次,赵寂如何喊,也喊不应她了。 翌日上午,天上开始飘雨,卫初宴戴着斗笠,冒着风雨将车往长安赶。风雨渐大,赵寂无法再坐在她身边,便坐在车门旁,将车帘掀开,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看飘落的雨丝。 “难怪昨夜天上没有星子,原是今日要下雨。这斗笠既可遮阳又可挡雨,真是讨对了。” “是呀,昨夜便该想到今日有雨的,那样我便连夜赶路了。” “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吗,若是昨夜也不睡,你有多少个时辰没合眼了?我宁可再多等一天,也不愿你这样了。” 卫初宴不过感慨了一句,赵寂便把她“骂”回去了,她想要说她不累,几丝牛毛一般的细雨飘进斗笠下,落进了她眼中,将她的话憋回去了,她揉了揉眼睛。 “还有半日便到城外了,希望雨不要再加大了。再大的话,即便我不怕被淋个透彻,也担心前边的道路太过泥泞,将车子陷进泥里,驴子便走不动了。” 官道虽因人马常来常往的缘故而泥土凝实,但泥土终究是泥土,不比长安城中由石板压成的街道,若是下了大雨,会在地面上冲出一个个的水坑,这种路面,骑马、走路还行,却很难行车了。 因此行商的人家是很不耐烦这种天气的。 “哪会有这么巧的?” 如今距长安已是很近,赵寂心中轻松,不觉得她们的运气会差成这样,自信地说了句,然而话音刚落,车厢左侧便传来一阵剧烈的震荡。 车外,驴子嘶鸣几声,在原地踩踏起来,四只蹄子胡乱地动。卫初宴丢下鞭子,用力拉住它的缰绳,大风刮过来,将她头上的斗笠吹起来,远远地飞走了,她没空去管,稳住了驴子后,急忙掀帘去看赵寂。 赵寂靠在车厢右侧,惊魂未定的样子,卫初宴只是看了一眼,便知她想到哪里去了,立刻安慰道:“不是的,不是刺客,你莫要害怕,只是车轮进了个泥坑罢了。” 赵寂白着一张小脸,在卫初宴的牵引下下了车,初宴围着车子的右边转了一圈,捋起袍 分卷阅读77 袖,蹲下身去,直接将车轮自泥坑里抬了起来,推到了平地。 “好!”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喝彩,伴随着几下拍掌的声音。 卫初宴面色一冷,将赵寂护在身后,才往发声处看去,远处的雨幕下,一个商队不知何时露出了一个头,领头的那人正是方才喝彩那个,他穿一身绿色锦缎做的袍服,如今也已淋湿了,但丝毫不显狼狈,正骑马朝卫初宴她们跑来,随着他的带动,身后队伍,渐渐露出形态。 不短的一个商队。 “小友好力气!好本事!你是上品乾阳君吗?” 那人粗狂的笑声里,卫初宴往后退了退,将距离控制在安全的范围内,紧盯着他,点了点头。 她俩的提防之意太过明显,那男人笑了下,不再往前:“小友不要误会,我等是从渤海运送海盐上长安的商人,官商!在官府那里也有登记的,可不是什么坏人。方才见你一人便抬起那陷入泥坑的驴车,惊为天人,这才起了结交的心思!我叫宁浩瀚,你也许听过我的名字。” 他抱上名姓后再未多言,仿佛他宁浩瀚就该被人知道一般,十分自信。 赵寂在卫初宴身后偷偷看他一眼,悄声道:“这人好狂啊,我就没听过他,是我孤陋寡闻还是他言不符实呢?” 卫初宴沉思片刻,小声告诉她:“我也未曾听说过这人,但能拿到盐引的都不是简单人物,这人约莫是个大商人。” 她面上装的疑惑,但内心却跟明镜一般。 宁浩瀚。 如雷贯耳。 若这人真是前世的那个宁浩瀚的话,倒是有些意思。他是贩盐的大商人不假,但其实呢,他背后真正的生意支柱是海运,这人手下有个叫做海鲨帮的帮派,掌着渤海一带的海运,同胶东王、淄川王皆有来往,每年光是上供给这些王族的,便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莫提他背后有多少财富。 宁浩瀚是少见的、能和郁南卫家的财富相匹配的人,但那也只是堪堪比上,到底根基浅薄,他是近十年发展起来的,而卫家,自她外祖算起,如今已有数十载了。 卫家所累积下的财富,都能养一支可以起事的军队,这是宁浩瀚所办不到的。 就是不知,这样的大商人为何会亲自押送货物进长安,且还走的陆路,并不走他擅长的水运。 就此而言,卫初宴有些怀疑他。 第五十六章 回宫 大风起来, 叶飞雨斜, 渐渐加大的雨势之下, 两个小人儿站在离宁浩瀚较远的地方低声交谈, 大一些的那个,看起来很是戒备,小一点的那个,直接躲在她的背后, 连探头出来都不曾。 意识到自己的名声真的没有传入过这两个孩子耳中,宁浩瀚骑在马上,渐渐地,止住了笑声, 粗眉之下, 铜铃般的眼睛渐渐瞪大, 好似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须臾,他拍了拍马头,再次笑起来:“长安果真卧虎藏龙, 许是我宁某人到了这里, 也不过算是一颗小小的沙石罢了, 自是被其他一些珍珠的光芒给压下去了。” 卫初宴观察着他, 想从他的神情中找出一丝伪装,可是没有。平心而论,这是个极具亲和力的男人,模样有些粗犷,性情似乎也十分豪放, 但,关键在于,他无论是瞪眼还是发笑,眼神都十分干净。 没有审视,也没有算计,他看起来,甚至就像是任何一个海边的渔夫那般憨厚,可是这又恰恰是他令卫初宴感到可怕的地方。 一个能将渤海海运统一起来、牢牢攥在手里的人,他可以狡猾,可以霸气,必要时也可以狠到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却不该是憨厚的。 “老爷说笑了,您一看便是有身份的大人物,我们不知道您,是我们乡下人见识短。”卫初宴说着,对他简单施了一礼。 她的动作有些笨拙,礼节有些粗陋,看起来的确是没受过什么教导的样子,这番表现落到宁浩瀚眼里,令他心中一喜,追问道:“天气这么坏,你们还在赶路,我看你刚刚把驴车抬起来,看起来很是着急,是赶着去长安做什么吗?” “实不相瞒,家里大姐要娶亲了,地里又忙,我带着妹妹,进城给未来嫂子添些东西。这不,没成想遇上这么个坏天气。我哪是着急去长安呀大爷,我是心疼我家这头驴子,想快快走了,找个避雨的地方。不然,它给淋坏了,我和我妹妹回家不好交代啊。” 她和赵寂的打扮的确很“乡下人”,车上也无什么贵重东西,这番话还是有些可信的。 只是不知道能否瞒过宁浩瀚。 宁浩瀚并未多想,这两人只是路上遇上的而已,他并未多做提防。如果不是卫初宴突然露了那么一手,又恰好给他看到,他只会带着队伍目不斜视地自她们身边走过。 他此时未曾怀疑,甚至还有些喜悦。 一个连驴子多淋雨都要心疼的穷孩子,可要比有钱人家的孩子要好招揽多了。 虽然绝大部分的有钱人在他面前,也都算是穷人。 “我看你这车也不好再走了,轮子上全是泥浆,迟早啊,那驴子也拉不动了。不如把车弃了,让我捎你们一程吧,你们不是要去长安吗,正巧顺路!” 他表现得太过热情了,卫初宴不愿带着赵寂跟他走,因此“犹犹豫豫”地望了驴车一眼,“艰难”拒绝道:“大爷,你说的轻巧,把我卖了,也没我家的车和驴子值钱啊,怎么敢说弃就弃了?” “这个好办,既然遇上了便是有缘啊,我喜欢你这一身力气,想同你交个朋友。不如这样,你路上陪我走走,等到了长安,我再赔你一辆只好不差的驴车!” “这驴子我自小割草养着的,有感情了,丢不下它。” “这也不难,把车留下,带着驴子一起上路就是了。驴车我还照样送你一辆,到那时,你带两只驴子和一辆新车回去,家中爹娘也高兴不是?”宁浩瀚豪爽道,见卫初宴仍然犹豫,把眼一瞪:“小友啊,你不会还在怀疑我吧?我这队货物里,随便拿一袋出来都足够换你一辆驴车了,不会赖你的账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卫初宴难道还能拒绝?她道过谢,将驴子解下,宁浩瀚队伍里便有人过来牵了驴子走了。 “会骑马吗?雨天骑马才算畅快!” 这种在官府那边上了册子的大商人,与一般商人有些不同,算是有官府庇佑的,骑个马、穿个丝绸,虽然也不合规矩但不会有人吃饱了去揭发。 宁浩瀚本人就很喜欢骑马。 卫初宴轻笑一声,这是在试探她吗?她摆了摆手:“家里穷,没骑过马。” 宁浩瀚便有些可惜,等到卫初宴她们上了马车,他骑马跑在车旁,忍不住又夸了她一声:“你的力气真的很大,我见过许多上品乾阳君 分卷阅读78 ,却也没人能在你这个年纪抬起一辆马车的,况且,我看你还很轻松,似有余力,真是厉害!” 卫初宴正给赵寂擦着淋湿的发,闻言笑道:“可能是因为太着急了,不然平常我也抬不起来的。” “我看不是,能做到便不要谦虚嘛,你这个资质,做个农人可惜了,没想过要进长安找个差使吗?” “我还小呢,不急的,大爷。” 宁浩瀚从掀开的帘子看她一眼,心想,她不急,可是有人急呀。比如他,他现在就很心痒,想要把这块好玉弄回家好生雕琢。 “说的也是,不过,若是眼下就有个好差事,你愿意来试试吗?”问了一句,见卫初宴看过来,宁浩瀚大声笑起来:“我这正缺个有本事的护卫,你若是愿意来的话,我绝不会亏待你,莫说驴车这种小玩具,便是白的黄的,你也尽可挑选!” 卫初宴总算明白这人为何如此殷勤了,原是想收她啊?这种事情,她倒是第一次遇上。 周禄、花小朝.......她也收了许多有用的护卫,深谙驭人之道,却很少见过像宁浩瀚这样,这么直接的人。 果真是商人心性,见到喜欢的,习惯于用钱来砸。 这样,又能买到多少真心呢? 心中为宁浩瀚的简单粗暴而惊讶,卫初宴拒绝道:“我还未满十三,家里也有弟弟妹妹要拉扯,我看大爷你是行商的,听口音也不是长安本地人,我跟着你做了护卫,以后就要跟你走,那我家里怎么办呢?” 这孩子还挺聪明,宁浩瀚更觉心痒。 他就缺个这样的护卫! “人总要离家的,或早或晚,你现在舍不得家里,可迟早也要舍得的,你现在跟我走的话,还能提早让家里过上好日子,又有什么不好?况且我看你下盘虚浮,似是还未习过武,现在补救还来得及,若是再过上两年,便是我请来最好的师傅教你,你怕也成不了顶天的高手了,岂不可惜了那一身好力气?” 队伍行的快,两人的一推一拉中,很快到了长安城前,卫初宴松一口气,宁浩瀚不愧是大商人,好几次,她都给辩得很难接下。 若是换个人,若真是个自乡下来的傻姑娘,跟宁浩瀚走一路,怕是连卖身契都欢欢喜喜地签下了。 果真是有门路的商人,这队伍不过是被草草检查了遍,便顺畅地入了城,在一家不小的商铺前停下来,开始卸车,忙忙碌碌,有些混乱,宁浩瀚被人迎进去,似乎有什么事情,外边没人注意她们,卫初宴逮着机会,带着赵寂偷跑下车,自一边溜掉了。 长安也在下雨,但只是如丝小雨,不像是下,更像是挂在天空之中,那么静谧温柔。她俩穿过这素雅的雨帘,跑过几条街巷,渐渐地,在路人诧异的眼神里停下脚步,像两个真正的行人一般,慢慢融入了街道上的人群。 长安。不算前朝,单单作为齐朝的都城,也已有百年以上,这座坐落于王朝西北、被数条河流环抱着的城池正随着这个王朝的逐渐强盛而散发着无穷的生命力。街道繁杂交缠、楼房错落有致、四处行人如潮,车声、人声、丝竹声......种种的声音和谐地交叠在一起,好不热闹。 又走过几条街,赵寂惊觉,一路上都是卫初宴拉着她在走。 “你都不用问路的么,我看你对这四周都很熟的样子,你以前曾到过长安么?” 初宴一顿,头又疼起来,她没想这许多,只想着尽早把赵寂送回宫中,不小心又留下了纰漏。 可她又不想再骗赵寂的,只得点了点头:“以前来过的,对这块有些熟悉。我记得,自这里拐过去,再走过一长段距离,便到宫门了,是不是?” 赵寂自己不太认路,她极少出宫,出宫后也从来不需要自己记路,因此当卫初宴问她时,她脸上一红:“我不知道......我觉得哪里都很像回去的路。” 卫初宴拉着她的手,不禁笑了笑:“不知道也没关系,我知道便好了。走罢,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长安是座很大的城,自外城走到宫城,以她俩的脚力,即便用跑的,也得花费半日。 到了傍晚,总算快到了。不知为何,越往宫城走,遇上的侍卫一样的人便越多,这些人分散着,目光游离,似是在找些什么。 卫初宴在距宫门两条街道的地方停住,目光与其中一人相撞一下,拉着赵寂,转身便跑...... 第五十七章 秘密 跑出一步, 卫初宴立刻暗道了声糟糕, 不该如此反应的!他们应当只是在怀疑, 可如今她带着人一跑, 无异于是自我暴露了。 但脚步已经迈出去,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她将那懊悔的念头甩开,拉着赵寂迅速拐进旁边的巷子里。 身后, 隐隐传来压低的人声。 “抓住她们.......” “往东口巷跑去了,你们绕过去,从一头堵住她们......” “该死,跑的真快......” 抢在被堵截之前跑出那一边的巷口, 入目是一条长街, 人来人往, 热热闹闹,她们闯入人群,继续奔跑。 跑过新的旧的酒楼, 跑过大的小的茶馆, 各色商铺在视线中一掠而过, 她们继续奔跑。 撞倒了几个小商贩的摊子, 她们顾不得许多,继续朝前跑去,身后追击而来的人流中,除了那些训练有素的侍卫,还多了几个大叫着要她们赔钱的商贩。 从那些人的加入里得到灵感, 一路跑来,卫初宴遇摊便掀、见人便撞,她有一身无人能及的力气,刻意制造混乱时,几乎是无人可以挡住的,随着她们的跑动,鸡也飞了,蛋也碎了,蔬果洒落在地上,地上的雨坑给砸的溅起泥水,四处变得混乱,长街上骂声不止。追着她们的人不断地被绊住,无奈放慢了速度,酒楼上吃饭喝酒的人跑到窗边,挤在一起,饶有兴致地看着下面这热闹的一幕,有酒鬼觉得好玩,还将手中酒液往楼下洒去,浇上了无辜者的脑袋,又是一阵新的吵嚷。 跑过街道的这头,白日里不做生意的青楼姑娘也被突然而起的喧嚣吵醒,睡眼惺忪地推开窗往下一看,先是惊讶,而后捂住嘴角娇笑出声,这声音传入一些闲汉耳中,他们往楼上望过来,红的白的一齐撞入眼帘,红的是新漆的栏杆,白的是水腻腻的姑娘,顿时教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甩开他们了吗?”等到后边的追兵渐渐被甩开后,赵寂气喘吁吁地问了初宴一声。方才,卫初宴一拉着她跑,她便跟着跑,半点话都不曾问,因为她知道,卫初宴这样做自有她的道理。 她要做的,就是紧紧跟着身边这个人的脚步。 “暂时是甩开了,此地不能久留,你还跑得动吗?我背 分卷阅读79 你跑吧!” 停下来喘了口气,卫初宴作势要把她背起来。赵寂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不必!我能跑的,你若是背我,绝不比我们俩一起跑来的快。” 卫初宴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看了她一眼,随即重新拉起她的手,往一旁的街口跑去,奔行如风、狡猾如狐地转过好些小巷,等到身后再无人能够追到她们两的踪迹,在一处比较冷清的街道上,她俩停下了脚步。 “我早该想到的,刺客找不到我们,也许会在皇宫附近埋伏......这实在太胆大了......天子脚下,距宫门不过两条街,他们也敢在这里截杀帝女......太疯狂了!” 寻了个小客栈进去,换了衣服后自窗边翻出,又转了两条街,在一间酒楼中要了个包厢吃东西,卫初宴一边为赵寂布菜,一边想着该如何同她解释为何会突然带她跑走。 那人......她认识的。 是二皇女手下的一个暗卫。前世她入朝时,赵寂已然登基,像是大皇子、二皇女这类的乾阳君殿下,一一被封王,前往了自己的封地。她之所以会对这个人有印象,是因曾在宫中卷宗中看过这人的画像。 即便哥哥姐姐去了封地,赵寂也一刻未停止过对他们的监视,他们身边有什么人、有多少人,表面上的或是暗地里藏着的,在有心去查的帝王面前,从来无所遁形。 这些都是皇家秘事了,她起先得知的时候,也为赵寂的冷漠防备而感到过冰冷。 可是......这么私密的东西,赵寂大大方方地给她看了,并不在意她会知道多少。 那冰冷从未针对过她。 赵寂咬着筷子看她一眼,见她目光飘远,不知在想些什么,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她:“你认识那些人吗?” 方才,她看得清楚,卫初宴只是看了对面一眼,便立刻拉着她逃跑了,她那时候没空问卫初宴,也知道不该在那时问,可是现在安全了,她心中的疑问便冒出来了。 为何卫初宴会这么果断呢? 卫初宴沉默了一瞬,给她夹了一块鱼:“那些人.......表现得有些明显,我猜的。” 赵寂盯着她看了很久,低下头吃鱼,那鱼肉已冷了,一冷,便发腥,她将它咽进肚子里,感觉吃到了满嘴的苦涩。 眼泪滴进饭里,她无声地哭着,忽而感觉脸上一软,是有人把绢帕覆在了她的眼角。 “你是不是永远也改不了骗人的习惯?”抓着卫初宴的手,赵寂十分受伤。 卫初宴看着她这样,眼中划过一丝痛楚。 有时候她觉得赵寂太敏锐了。她喜欢这种敏锐,可是,这也意味着随着赵寂成长,她越来越难骗过她了。 那么她的那些秘密,要如何守住呢? “骗人的这种习惯......不是我自愿养成的。一路上,你见我骗过了很多人,我不能不去骗他们,因着我不敢相信任何人,你在我身边,你的性命重于一切,为了这个,我撒些谎也很值得。” 赵寂抹了抹泪:“可我不是其他的那些的,你为何连我也要骗呢?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那天晚上,我们说开以后,你就没有再骗我的必要了。我们互相掌握着对方最大的秘密了,不是吗?” 可是问题是,那不是她最大的秘密啊...... 卫初宴心中咯噔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把自己的秘密告诉赵寂,可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又被心中的理智掐灭了。 鬼神之说,可有人会信? 即便信了,那她从此在赵寂眼里,岂不是个妖物了。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她死也不会说出口,要将其一直带到棺材里。 她的沉默大大打击了赵寂,赵寂想要甩开她的手,却又被她抓的死紧,赵寂气愤,丢了筷子去咬她,她动了动手腕,赵寂咬偏了,一口啃在她白嫩指尖,立刻,有血珠冒出来,她却无知无觉一般,仍然阖着眼,将一切的微光湮没。 赵寂看着那颗血珠,一阵难受,抢过她的绢帕给她擦拭伤口,许是因着伤了卫初宴,她心中那股郁气消退了许多,转而有些愧疚,这时卫初宴终于开口了:“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有一些秘密......我不能同你说。但我能够保证一点,我永远也不会害你。” 这样够了么? 这样够了吧。 赵寂心想,够了啊。是这个人一路艰险,把她从荊州带回长安,是这个人偷偷省下干粮给她吃,却把自己饿的骨瘦如柴,也是这个人,一路行来,从无抱怨,只有安慰。 单单是因为她是这大齐的殿下吗? 劳什子的殿下!要是早早地丢下她,卫初宴绝不会吃这么多苦头,她可以孤身一人转道回郁南,随便编个什么理由都好,没人能够拿她去为难卫初宴。 所以,她现在拿着一点小事就跟卫初宴闹脾气,难道不是错误的吗? “都怪你,对我太好了。”赵寂低着头,小心为卫初宴包扎好伤口,期间初宴试图把手伸过去,说是小伤口,她却抱着卫初宴的胳膊不肯放开。 她包扎的用心,卫初宴已经见过很柔软的赵寂了,此刻却仍然为她的乖巧而心软,她抬起手来,摸了摸赵寂的脑袋。 不出意外地,又被打落了,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嘟囔:“说了多少次了,不许摸我头。” 摸一次少一次了啊,等到这个人成了帝王,谁还敢这样去摸她? 卫初宴浅笑不语。 “对了,他们这样在宫外堵着......我们要如何入宫呢?况且他们如今已发现了我们的行踪了,接下来肯定会加派人手在全程搜查吧,这里是不是很快也要不安全了?” 吃过饭,两人仍未离开包厢,而是坐在并未开窗的小房间里,低声商量着该怎么办。 “我们跑的比较远,他们暂时找不过来,又已换了装束,应当是有效的。只是他们若是盯准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来找,我们仍然很危险。” “那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换做男童的打扮呢?” “寂......你的长相他们定是知道的,即便打扮成个男童,他们一看见你这脸,便能认出来的。我看,如今我们也不好再在城中瞎逛,好在有一点,应当不会错的。” “哪一点啊?” “这里是长安,有人要杀你,却也多的是人要保你,我相信,宫门附近除了那些想要杀你的人,还有许多娘娘的人,只是我们运气不好,一过去便遇上了敌人而已。你看,我们今日逃跑的时候惹出了那样大的声势,娘娘定然已经得知了消息,此时也应当派人前来寻我们了。”卫初宴眼中泛起自信的光彩来:“我们只需要等,看看是敌人先 分卷阅读80 找到我们,还是你娘亲那边的人先找到我们了。” “可是......万一呢?万一是刺客先找来呢?” “万一是刺客,那我再带着你跑便是了。我会保护你的,这么长的一段路都走过来了,没道理在家门口被人捉了。” “况且你要晓得一件事,这里是长安。既是在长安,那么贵妃的势力必定比躲在暗中不敢冒头的那只老鼠的势力要大上一些。” 前世,万贵妃可是扶植赵寂登上皇位的女人,她的势力,岂能不大?卫初宴有七成的把握能等来自己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米粮是逐渐恢复粗长的米粮,爱你们哟。 番外下也发出来啦,请注意查收。 撒娇打滚求评论,没有评论我要死啦。 第五十八章 帝与妃 同样的雨也落在了蜿蜒巍峨的宫城之中, 入夜了, 宫灯四处点亮, 将空中挂着的雨丝映照得十分清晰, 巡逻的羽林军整齐的脚步声传在宫殿各处,宫人点着灯笼为各自主子引路,万贵妃居住的桂宫中,传出“陛下到”的尖细声音, 而后,是大批人的跪拜与请安。 万贵妃迎出来,将文帝赵钰往殿内引去,赵钰进去以后, 将左右宫人屏退, 阴沉问道:“说说罢, 小十一可是出了什么事,怎的这么久还未回宫?” 贵妃无骨般依偎在他身上,闻言疏懒挑眉一笑, 眼梢流转着万种风情:“小孩子贪玩, 许是在郁南遇上了什么好玩意儿, 多呆了几日罢了。陛下想她了?臣妾这就差人去将我们的小十一接回来。” 赵寂出宫, 贵妃是自皇帝那里讨过恩典的,赵钰当真是宠她的,她要出宫省亲,陛下准了,她要带着帝女出宫, 陛下想到十一这么大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也应了,等到贵妃回宫,陛下得知赵寂未跟着一同回宫,也只不过发了一顿脾气,冷了贵妃小半个月,后又巴巴地贴上来了。 只是影响终归不好,赵钰未曾将十一离宫的消息放出去。因此赵宸才觉得万贵妃是在欺君,但她低估了万贵妃,贵妃会在陛下面前说谎,却不会在赵寂离宫这么大的事情上瞒着陛下。 “哦?这么说十一还未启程?” “那是自然了,若是十一动身了,臣妾岂能不与陛下说?借臣妾一百个胆子也——” “你哪还需要借什么胆子!”赵钰面色一冷,帝王之气朝着贵妃凌厉地压过去:“她还未回来?今日东街那些人又为何械斗?衣衣,那其中可有大半是你的人!” 卫初宴她们跑的快,并不知道,她们能摆脱追兵的一个原因是在她们逃跑时,附近街道上陆陆续续有贵妃的人闻声追赶过去,同赵宸的人来了一场规模不小的厮杀,她们走的时候,街上顶多只是混乱一些而已,并未伤到人,但她们离开不久,那条街上便死了好几人了,平民百姓被吓破胆,早没了看戏的兴致,客栈酒楼绸缎铺子.......这类能关门的商铺忙不迭地关上了大门,摆摊的小贩连摊子都顾不上收,急急忙忙往安全的地方跑走了,至于原先那些在街道上闲逛的男女,也都白着脸蛋回了家。 只有极少数的人,在混乱中被打死了。 百姓的命不值钱,这样死了,讨公道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赔偿了。 长安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官兵自是立刻便赶到了,那些人打的激烈,说撤却也撤了,官兵并未捉到活口,但仍从他们留下的尸体中得到了一些线索。 其中大部分人,是万贵妃的人。 另外一拨,倒像是大皇子的人。 不知这其中涉及到了什么宫廷秘事,下方官员差点吓破了胆,不敢瞒报,消息一层层往上传到了文帝的耳中,他对贵妃是一贯的宠爱,嫔妃在外养些私卫他也从不在意,反而拨了银两给她经营,就当是提早为十一培养些势力了。十一还小,但她的那些哥哥姐姐谁没有一些私业呢? 可是如今贵妃使人公然在长街与人打斗,甚至出了人命,帝王再宠爱她,也无法不闻不问,况且赵钰也并不傻,他看了下边递上来的折子以后,将事情理清了七八分。 “陛下......你抓的臣妾好疼。”手腕被赵钰铁一般硬的大掌捏的有些疼,贵妃眼里立刻含了一把泪,楚楚可怜地将他望着,他暴怒时虽可怕,但贵妃却似半点不受影响一般。 赵钰冷哼一声,将手上力道松开一些,仍然制着她:“他们说大子那帮人起先是在追两个孩子,什么孩子,让他们如此兴师动众?又是什么孩子,能让你派了那么多人去救?衣衣,你说说看,除了十一,你还将哪个孩子这样放在过心上?” 香炉袅袅,发怒的帝王身上的侵略性信息素弄得万贵妃浑身发软,她心中闪过一丝厌恶,面上却做足了娇弱可怜姿态:“臣妾......也是怕陛下为十一担心呀。陛下国事繁忙,若是再为十一挂怀,臣妾总担心陛下伤神。” 贵妃是自郁南来的女子,嗓音绵软,口音娇侬,人更是水做的一般,她本就已牢牢抓住了赵钰的心,如今这么一撒娇,字字句句又都是为他着想,赵钰纵然再气,也撒不出来了,只得叹了口气,将她揽到了怀中:“十一果真出事了?” 贵妃在他怀里,闻言不禁落了泪,这几滴眼泪,倒是真心实意的了:“寂儿她......自榆林启程回长安的时候遇上了刺客,前后有过两次刺杀,我派去的人在后一次刺杀时与寂儿失散了。臣妾得知消息时,寂儿已然流落在了荆州地界,不知那些刺客有多少,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去寻人,臣妾只得将人手全数往外派去,心中无一刻不在祈祷,祈祷寂儿不要有事。”她依偎在帝王怀里,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朕先前便说过了,让你不要带着寂儿出宫,你倒好,将人带走不说,连好生带回来都不曾!” 心头有火,帝王骂了一句,又立刻道:“好在寂儿如今已经到了长安,那些人追的的孩子里,有寂儿吧?我立刻下令全城搜查,不仅要找到寂儿还要抓住刺客!” 知道帝王对赵寂的看重,万贵妃清楚的很,如若不是帝王已经得知了十一并无大碍,今日等着她的,绝不会是这么一顿不痛不痒的责骂,在赵钰心中,他可以无节制地宠爱她,但是一旦涉及到子嗣,他绝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譬如....... 贵妃摸着帝王的胸膛,为他顺气,状似不经意道:“陛下......你不是说那些人是大皇子的手下吗?” 随着她的这句问话,赵钰面色一僵,变得有些冷淡:“是不是大子,还未查清呢,我看不像他,他失了太子位,这段时日日日在府中闭门思过,似有悔改之意,断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去追杀小十一的。 分卷阅读81 ” 他虽是这样说,却不怎么信。 大子被废之后,不是不可能对弟妹下手,而是极有可能对弟妹下手。 因着......他受到了威胁,与他争位的人自是少一个便好一点的。 看吧,一说到子嗣,无论是谁,他都护得跟什么似的。 万贵妃乖巧倚在帝王怀中,嘴角露出一丝凉薄笑容,声音却温柔如黄鹂鸟,半点听不出来异状:“那陛下,若是不是大皇子所为,又会是谁呢?臣妾害怕,只要一想到有人在暗地里盯着我们的十一,臣妾便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夜夜都要自噩梦中惊醒.......除了这次省亲,臣妾从未出过宫门,也未结过仇家,寂儿仁孝,你我看着她长到这么大,她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更不可能有什么仇家了。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寂儿是帝女,身份尊贵无匹,又有谁敢如此大胆地刺杀她呢?” 听她轻轻柔柔地说罢,赵钰忽地按住她的手,站起身来:“这事朕心中自有考虑,你不必再为此操心了,寂儿我会差人去找,定会尽快接她回宫!这些日子她定然吃了不少苦,你好好安抚她。” “陛下......我的人此时应当已然找到她们了。” “......是么?这便很好。” 鹿皮靴子的声音渐渐远去,帝王高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灯的那头,贵妃倚在榻上,看着他这幅躲避着什么的态度,脸上渐渐变得没了表情。 赵钰是难得一见的明君,他重文墨,轻刑军,在他治理下,大齐渐渐自战争的伤痛中缓过来,正一步步地强盛起来,可是是人便有弱点,赵钰的弱点是,他太过护犊子,对待外人,却又太过无情。 这亦是万贵妃这段日子里只敢动用自己的人手暗地里找寻,却不敢将赵寂失散的这件事透露给赵钰半点的原因。 因为啊......世人都以为她万贵妃备受宠爱,可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赵钰心中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大齐、他的继承人罢了,为了大齐,他能挥剑杀掉十一的生母,即便他也曾深深爱过姐姐。 若是他知道赵寂返程途中出了纰漏,赵寂无事便罢,他还可以继续当他的温柔深情的好夫君,若是赵寂有事,贵妃怀疑,他也会一剑刺在自己身上。 面无表情地想了片刻,贵妃忽而又冷笑出声。 她方才的那一番话,陛下虽未做回应,但这正表示她说到陛下心里了,陛下此刻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会忍不住去怀疑。 第一下,他会怀疑大皇子,毕竟证据摆在这里,那些可都是大皇子的人,首当其冲的,大皇子便脱不开干系。 第二下,即便真如他所说,他相信大子,那......若是不是大皇子,那会是谁在刺杀寂儿呢? 是老二,老三,还是小七呢? 他怀疑大皇子也罢,怀疑其他人也罢,种子一旦埋下,他日他要重新册立太子的时候,心中难免会有顾忌。 他这么重视子嗣的一个人,绝不会允许自己死去后,自己孩子发生手足相残的事。 那么,他便不会选择一个在他还在位时就要杀害自己的手足的人做太子。 ...... 万贵妃对文帝使心思的同时,宫城之外,卫初宴她们如万贵妃所言,被贵妃的人找到了。 贵妃心细,每一支去找寻赵寂的小队里,都有赵寂认识的人,因此当其中一队到达酒楼时,并未引来卫初宴与赵寂的逃跑。 她们,历经一月余,终于回到了真正安全的地方。 第五十九章 连环 回宫后自是一番骚乱, 漆黑的夜里, 赵寂给万贵妃搂在怀里, 哭花了小脸, 女儿在怀,万贵妃没了先前在帝王面前时的娇柔,而是显出一种坚韧的母爱来,赵寂伏在她怀里哭得既委屈又伤心, 还带了一万分的后怕,而贵妃只是用了几声温声安慰,便将赵寂的害怕与难过尽数拂去,渐渐地, 赵寂哭累了, 在她怀里睡着了。 她将瘦弱许多的女儿放到榻上, 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小声吩咐宫人在一旁看着,自己一刻不停歇地转去了偏殿。 细雨如烟, 一路走来, 贵妃身上的名贵斗篷沾了不少水滴, 她走入灯火通明的偏殿, 宫人上前为她解下白狐狸皮做的斗篷,而她眼中只看着前方。 厚重森严的皇家楼阁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挺着脊背候在那里,从背后看,她可真瘦啊, 跟个竹竿似的,听到贵妃到来的动静,她跪下来行礼,清瘦脊背上,骨节透过衣料凸起来,可以一节一节地数出来。 不似那日在榆林见到的,那时的卫初宴虽瘦,身段却很饱满,并不是说某个地方过早地发育了,而是指她浑身上下都很润。是那种增一分也可,增两分便过的清润,虽瘦,身量却好,看得出是刚刚褪去了婴儿肥,显出一种精心呵护的清爽健康来。 可是一晃数月,这个她曾夸过一声“颜色好”的少女却几乎瘦脱形了,肩骨像被刀子削过一片似的,一点也不圆润了,脸蛋也小了一圈,本就只有巴掌大的,如今看来更可怜了。但是脸颊都给晒黑了,露在外头的手背同那截若隐若现的手腕之间的颜色对比更是明显,看起来又瘦又黑的,好似不再捉人眼球了。 看着这样的卫初宴,万贵妃心中那一丝因着看到十一瘦弱回宫而生起的怒意消失掉了,转而叹了口气。 这孩子......她已尽力了。寂儿在吃苦,但那些苦头跟这个卫家孩子比起来,恐怕也是小巫见大巫。 同孩童的简单想法不一样,赵寂也许会想到卫初宴省下口粮给她吃,也许会因此而心疼难过,可是在万贵妃这里,她想到的是其他的一些东西。 是真正令卫初宴觉得辛苦的一些东西。 支撑两个孩子隐姓埋名、自荊州那个吃人的地界挣扎出来、甚至平安走到了长安的关键在哪里呢? 在支柱。 有时候走的是一样的路,吃的是一样的东西,可是两个人中,总有个人要更辛苦的。因着她,要做另一个人的支柱。 她得去看、去听、去防备、去抢夺,她得做一座可以靠得住的大山,告诉小的那个,跟着她走,她会将她带回长安的。她不能怕,不能退,也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因着她们并不清楚后边有没有追兵,也不清楚前边有什么样的危险……小的那个会哭,她就得哄好她,会害怕,她就得给她安全感,会饿,她得给她找吃的......没有吃的了,她省下自己那份也得让小的别饿死。 万贵妃太清楚她的小十一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她还做不到和人互相扶持着走到长安,两个人之中,卫初宴必定一直在引导着她。贵妃其 分卷阅读82 实也很诧异,卫初宴也很小,即便卫初宴有些不凡之处,她也不认为卫初宴能做到将人带回来,因此她的目光一直还落在荊州。 荊州啊......那是一个吃人的地方。 是字面上的吃人,也是延伸意义上的吃人。 这段日子的煎熬里,她做的最好的打算,也不过是祈祷卫初宴能够勉强保全赵寂,能够......等来她的人去救她们。 没想到她能将十一带回长安。 卫初宴是跪着的,她低着头,长长睫毛在灯光下投出一片阴影,贵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命她抬起头来,随即,贵妃杏眸倏然睁大了一下。 这人廋成这样后,眉眼之中少了一些少女的柔婉,但五官却又因此而深邃起来,本是清隽温婉的长相,如今一看,却无端多了三分锐气。 这几分锐气像几把小刀子,直直射进了她的心中,令她背脊一冷,反而觉出一种难言的快慰来。 她先前放过卫初宴,便是为了这人那日面对同窗欺负时突然显露出来的狠戾,如今看来,一月余的辛苦躲藏、艰难跋涉,她也没把身上这股子野气丢了,反而将之磨炼的更浓郁了一些。 她开始理解了,为什么这个人能带着寂儿走出荊州,为什么这个人能及时发现不对而逃跑,为什么这个人能在那条长街上掀起那样大的阵势、直接引来了她的目光。 好啊,很好。 她突然有些想要嘲笑卫平南那个老家伙,他积极钻营一辈子,什么人都想招徕,什么饼都想咬一口,却不知道自家最值钱的那块美玉,早已从他眼皮底下溜到了郁南,又辗转到了长安,落在了她的手里。 她要把这块玉雕成一把稀世的宝刀,佩戴在赵寂腰间。 前路难行,有一把好刀,路会好走很多。 同样的时间里,二皇女赵宸的府中,亦是灯火通明。 那间前不久才死过人的书房中,赵宸神色淡漠地望着下方跪着的亲信,与赵寂有五分相似的眉眼中,多了许多赵寂没有的凉薄。 “人已到长安,又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逃脱了?” 下方跪着的人发着抖,将脊背深深地弯了下去,不敢多发一言。 “而现在你还来告诉我,你们不仅没能找到她们,反而让她们被万贵妃的人接回了宫中?” 窗外静立的槐树在雨中落着花,有几片飘进了书房里,赵宸伸出手来接过,幽幽瞳仁里显出一丝残忍来,她将那白色的花瓣碾碎成泥,槐花香气留在她指尖,却盖不住她身上的血腥味。 “主子,她们警惕性太高了,邪门极了,只是远远瞧了我们一眼,转身便跑!那是两个孩子啊......” 事实上,对于白日里发生的事情,暗卫也十分不解,他训练过许多人,也暗地里处理过很多人,却从未见过这么有野兽直觉的孩子。 仿佛天生能感受到杀气一般。 可是问题在于.......当时他们并未确定那是十一殿下,还未流露出杀意啊。 恐怖的直觉。 “废物!还要为自己开脱到何时!” 赵宸不想听他多说,抄起手边的镇纸砸了过去,那暗卫也不敢躲,额角给生生撞了一下,很快,半张脸都被染红了,他却依旧跪伏在那里,不敢有半点动作。 “罢了,时机已然错过,我这妹妹还真是命大。人呢,处理得是否干净,是否留下了尾巴?” “回主子,不曾,我们一向小心,此次用的仍然是一群无根无姓的人,不敢做的太明显,我们甚至也未留下太子府库的兵器印记。但......很‘巧’的是,今次械斗的一人是我们自太子府上策反的人,更‘巧’的是,他死在了那场械斗里。” 意味深长地说罢,方脸的暗卫首领听到坐在高位上的主人轻声笑了一声:“总算有一件好事!吃不到小的,吃个大的解解馋也好!”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皇子曾做过太子,如今虽是被废了,但她那父皇,可是对儿女最放纵心软的,先前太子哥杀了中山王太子都只是被禁足,只是后来自己太狂,连表面上的悔改都不装一装,加上诸侯王的施压,终于惹怒父皇,才失了位子。 谁知道父皇哪日会不会念着大子“悔过”了,便又将人起复呢? 她原先便想着,此次不论能否杀掉十一,都会将一切推到大哥身上。能杀死最好,父皇震怒之下,大皇子下场必定凄惨,不能杀死,至少也扫掉了一个阻碍。 此事之后,大皇子再无回东宫的可能。 想到事情总算没有完全脱离控制,赵宸完全冷静下来,她将双手撑在桌上,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亲信脸上的伤口,语气复归柔和:“两个人,还是两个孩子,如何从荊州走到长安的?我那可爱善良的十一妹可没这本事,你去查,我要知道跟在十一妹身边的那孩子是谁。”她挥挥手,暗卫将要退下时,她又扔出一个瓶子:“脸上的伤擦一擦,阿木,你是我最器重的人,莫要再令我失望了。” 伸手接住药瓶,从瓶身来看,是西域那边进贡的以雪莲加上数十种珍贵药材制成的金疮药,每一颗,都堪称千金难还。 阿木身躯微微颤抖,这次不是害怕,而是激动,他的脸上露出一种狂热的神情,冲着赵宸一磕头,保证道:“主子放心,奴定会将她的底子查的清清楚楚!” 赵宸脸上显出一丝笑意来,随即,又隐没在了冷漠的双眼中。她走到窗边,这窗户正对着宫城的方向,她日日都要站在这里往那边看一眼,想一想,数年之后,那座宫城的主人到底会是谁。 老虎还未死,但它的这些虎崽们,已开始蠢蠢欲动地盯着它所猎回来的这只鹿了。 但它没有立场去阻止。 因着它也是这样,自更老的老虎爪下吃到的鹿。 作者有话要说: 娘亲不信她能走回来,姐姐也觉得她没本事,奶寂心里苦,心里委屈。 贩子:白死了 珍惜这两小只吧,明天那一章是第一卷 的收尾,之后就要拉时间线了。 虽然在围脖问过一次,但是还想再问问:长大三岁,可不可以? 第六十章 枷锁 雨下大了。 庭院中, 梧桐宽大的叶子在风雨中摇摆, 旁边的那棵槐树下, 槐花落了一地, 成了个不小的圆形,斜雨自院中飘进殿内,好似还带着槐花清淡怡人的香气。有一些雨丝落在了卫初宴的脖颈上,激起一阵凉意, 她似毫无所觉,淡定跪在贵妃身前,烛火在她身边摇曳,她自静然不动。 真能沉得住气。 这一刻起, 这个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又和记忆中那个在万府沉稳等候的人重合在了一起, 有了熟悉感, 万贵妃眼带笑意地看了她一眼,等到她再 分卷阅读83 次依着贵妃的命令抬起头来,贵妃那张娇俏妩媚的脸蛋上, 却瞬间变得冷淡无情。 她注视着卫初宴的眼睛, 在触及到那里纯粹得一塌糊涂的深黑时, 心中犹在喜欢叹息, 可是她并未将自己对卫初宴的欣赏表现出来,反而显得十分生气。 这样一个美人,她即便是生气,语调也是柔软婉转的,可是落在人心头, 可带不来半点暖意:“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卫初宴大方同她对视:“不如娘娘先给我一个杀我的理由。” 贵妃既问出这句话,便代表贵妃不会杀害她了,因此卫初宴并不害怕。 既是不怕,便大方一些,又有何妨? 被卫初宴的淡然挠了一下心头,将这块美玉好好打磨的想法更为强烈地冒出来,贵妃压抑着内心的欣赏,冷着声音道:“好大的胆子,你还敢同本宫要理由。卫初宴,你自己身上的秘密够你死一百遍的,你知道的秘密够你再死个一百遍,你倒还想同本宫要什么理由?” 宫人是早就退下了的,此时的偏殿,除了这一站一跪居于殿内的两人,便只有闪烁的烛火与飘来的雨是能动的,但贵妃说话仍然小心,她只说两边都有秘密,却未曾明确点明那是什么。 但她和卫初宴都明白那是什么。 卫初宴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砖上,神色虽很平静,心头却有些翻涌。 她是吃了赵寂那日生气时还她的那颗药的,亦很相信赵寂不会将她的秘密说给万贵妃听,那么,果然还是引起了高沐恩的怀疑了,那么,高沐恩果真还是逃脱了,并且果然比她们还早地回到了宫中……不知周禄他们怎么样了,是否同样平安呢? 至于她的资质,如今并不外显,贵妃应当也只是在诈她,她此刻吃了药,抵死不承认,贵妃也拿她无法。 可是.......另一个秘密、关于赵寂的那个秘密她却无从辩驳。 “初宴不知娘娘在说什么,我身上清清白白,并无什么大秘密,但是殿下那里——” “卫初宴,对着明人便不要说暗话。你自己先不说罢,寂儿那里你总是推不掉的,这一个月里,她没有药喝,你我都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得知了这个秘密,如今不是你想不想活,而是我想不想你活了。”贵妃勾起她的下巴,柔嫩指节给她尖削的下巴戳了一下,忽地有些疼痛,想到这个人是为什么变成这样,她又有过什么样的功劳,贵妃心中涌起一股歉疚,却又强迫自己冷着声音说下去:“而我想不想要你活,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你有没有能打动我的东西。” 卫初宴被她强迫着抬头,直直看向她,先是被她头上那只暗含锐意的凤凰金步遥刺了一下,转而又触及到她冷意逼人的眼神,卫初宴忍不住地绷紧了脊背,但面上仍然一派淡定。 这是宫中的贵妃,许多年了,后宫没有皇后,得文帝宠爱的她地位与皇后无异,久居高位所养出来的气势一旦显露出来,总是会令人感到害怕的。 可惜卫初宴不是个寻常的十二岁孩子,压力是有,但若说怕,是没有的。 这样的淡然落在万贵妃眼里,却是这孩子桀骜的表现,她指上用了些力,提醒道:“你可以仔细想想,什么可以打动我保下你。” 什么可以打动?一个绝品资质的乾阳君够不够?卫初宴低头冷笑一声,也明白了,贵妃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心中不忿,可她没有选择。 总归.......她不是本来就答应了赵寂,会呆在赵寂身边吗? 虽然贵妃的手段来的不怎么和善,甚至是满含威胁的,但处在这样的位置,换做她,她也会对一个像她这样的人感到棘手。 一方面是恩,另一方面又是致命的秘密。 “你知道那个秘密对十一而言意味着什么。不是我绝情,亦不是我不念你的恩情,若我不念你对寂儿的恩情,恐怕你在和寂儿分开那一刻时,已然是个死人了。至于你的秘密,你承认也可,不承认也可,是药便有失效的时间,你若想和我耗上几个月,我便当做养了一只消遣的小猫。时间一到,是白猫还是黑猫,总会露出本来的毛色的。” 卫初宴心头狠狠一跳,同贵妃说:“娘娘这是不信我了?” 贵妃一笑:“不,相反的,我很相信你。你能把寂儿带回来,单凭这一点,任何表忠心的行为都比不上,因此我愿意相信你,我也愿意容忍一把像你这样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因我觉得你的确不会饮我和寂儿的血。至于你的秘密,我知这件事对你太过重要,但它对我来说却不见得有多宝贵。我看中的是你的心性与能力,如今想要知道这件事情,也只是为了后续而来的一些麻烦做准备。” 她端详着卫初宴一直不变的神情,眼中暗含担忧:“你应当有感觉了,寂儿对你太过依赖了,你若是个普通乾阳君还好,你若是个......品,日后你做了寂儿的伴读,朝夕相处下来......说说看,你想把她影响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卫初宴一乱,眼睫颤了颤,万贵妃见此突然笑了,她终于确定,卫初宴真是个绝品乾阳君。 绝品啊...... 不再需要卫初宴的回答,万贵妃拍了拍卫初宴的肩,示意她起身跟着,坐到一旁,贵妃端着茶盏,极度愉悦地抿了一口。 赵钰会因卫初宴的绝品资质而寝食难安,可她不会,身边多了一个这么大的助力,她再不用担心赵寂会被暗处的刀子伤害到。 至于副作用...... 这倒是需要考虑的东西。 “先前也同你说过了,要让你给寂儿做伴读。” 卫初宴点一点头。 “但是你得习武,荊州遇刺一事发生之后,你应当也明白了武艺的重要。不与你说虚话,我看重你,想要将你培养成十一的心腹,而你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况且,不习武,岂不白白浪费了你这资质?” “娘娘便不怕养虎为患?”明白过来自己仍然被贵妃诈了一下,卫初宴有些不快,说出的话也带了刺。 “这只老虎若真要为患,何须等到被人套上枷锁之后呢。它已择了主了,不是吗?” 淡淡的茶香萦绕在偏殿之中,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随着贵妃的笑声一同传入耳中,卫初宴低头看去,仿佛真的看到自己的身上有个枷锁,紧紧缠绕,若隐若现。 眼神飘散一些,顺着那条长长垂在枷锁上的铁链往远处看,浓雾的那头,一只手正拽着它。 她知道那只手的主人是谁。 ...... 事情都解决后,卫初宴睡了好长一觉。 浮浮沉沉,世界一时昏暗、一时明亮,身上一时沉重、一时轻松,她沉浸在没有梦的睡眠中,不知道究 分卷阅读84 竟漂浮了多久。 睁眼时,脑袋有些眩晕,身子泛起一股许久未进食的虚弱感来,她迷茫坐起来,又很快因为突来的眩晕而重新躺下去。 铺着暗青色锦缎的床榻旁,红衣玉带的赵寂被她的动静吵醒,爬上床跪坐在她旁边,很是惊喜地去摸她额头:“不烫了!你醒了吗?你睡了好久了。” 她伸出一个手掌定在她眼前,五指张开,强调道:“你睡了五天!” 卫初宴有些恍惚,墨玉瞳中闪过一丝茫然,她刚刚睡醒,长发略微有些杂乱地铺在身上,眼睛有些无辜,整个人小鹿一般,十分的温软,赵寂看着,有点想去摸摸她。 卫初宴渐渐想起来,之前看着赵寂回到宫中,又经历过一场与万贵妃的交锋,等到终于可以休息,她心中一直绷紧的弦断掉了,一躺下便睡得昏天暗地的,但纵使是那样,她仍然为自赵寂口中说出的这个数字而惊讶。 五天? 她从未睡过如此长的一觉。 浑身都给睡的酥软,却又酣畅淋漓,最初的那阵眩晕过后,便连脑袋,都轻巧的不像样。 “如何了,饿么?我让他们上吃的来!” 初宴下床洗漱,赵寂跟着走来走去,活泼地说话。卫初宴睡觉这几天,她反而忙碌起来,父皇那边似是后怕,对她投诸了许多的关注,在太子被废的这个时期,这为她引来了许多人的注目,不算好事,但母妃会处理。她感到烦躁的是每日都被太医过来检查一遍,明明身子没什么毛病却总要喝药,说是调理身体,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就是卫初宴总也不醒过来,她守了卫初宴好几天,第三日的时候初宴发起烧来,她更是寸步不离,差点逼疯老太医。 好在这日烧也退了,人也醒了过来。 但无论如何依赖卫初宴,卫初宴醒来以后,因着宫中不能有外人,卫初宴还是被送了出宫,虽然此后每日都会进宫陪伴赵寂读书,但是其他时间却都不能在宫中久呆。 这令赵寂失落了好一阵子。 作者有话要说: 摸摸大家。 第六十一章 年节 景翰二十一年冬。 大的, 小的, 北边的雪一场一场地落着, 四处一片白茫茫, 与之遥遥相望的南方却有许多地方仍然泛着绿,但从那洒落各地的火红鞭炮以及各家各户少见的欢声笑语中,仍然可以嗅到浓郁的年节气息。 这一年卫初宴十五岁,按照每年的惯例, 她在年关将近的时候回了郁南郡。她是卫家长房唯一的孩子,亦是这一辈的大姐姐,无论在外边领着什么差使,到了这个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 都是要回家的。 她虽喊着卫平南“外祖”, 但因着她爹是入赘的关系, 她应当算是卫家的长房长孙,只是不怎么得卫平南看重,因此这个称呼便一直被忽略过去了。 不过这两年里, 卫平南对她的态度有些转变。 转变是从坤乾司送来鉴定文书时开始的。不知贵妃用了什么手段, 无论是坤乾司的文书上, 还是府库中的鉴定原件中, 卫初宴都是上品乾阳君,初宴起先不知道,十三岁那年回家祭祖时,莫名收到了很多“关心”的眼光,以往气焰嚣张的其他几房人也突然显得有些畏缩, 她感到奇怪,后来听说父母带着喜色说起这件事,卫初宴这才明白过来。 于是对万贵妃的权势有了个更深层次的认知。 至于卫平南...... 起先卫平南也是很看重她的,她十岁那年做的那一场生日,因之声势浩大、极尽奢华,放在现在仍是郁南郡官圈人的谈资。然而初宴十岁以后,卫平南发现了这个孩子不能分化,他不能忍受一个废物做卫家的继承人,便睁只眼闭只眼地由着他们将卫初宴逼走了。 前世也差不多,她刚分化成绝品的时候,简直是卫平南手心里的宝贝,可后来她遭人下毒、废掉资质后,她的这位亲爱的外祖一夕之间从一个慈祥大方的老人变作了一个冷漠刻薄的人,大房也在他默认的打压下变作了风雨中的浮萍,后来随着她娘的死而彻底归于沉寂。她因此埋头苦读,后来远走长安,靠着卫平南施舍的一点点“关心”和自己的本事,从最辛苦的太仓令做起,一步步地往上爬,后来成为了内朝之首的尚书令。这其中固然有赵寂的原因在,但她自己也的确证明了自己有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能力。 至于她的外祖,可是再没给过半点助益的。 前世她同家人的关系便十分冷淡,娘亲早亡、爹爹则在娘亲死后心死出家,其他几房给她的印象,是总爱欺负她的兄弟姊妹以及时刻等着将她生吞活剥的叔伯阿姨,因此后来即便她成了赵寂的宠臣,也从未对家中施与过一星半点的方便,及至后来,卫家不知何时搭上废太子的破船,与他一同造反,卫初宴也从未得到过一丝风声。卫平南,从十岁那件事起,便没将她当做卫家继承人了。 不过,前世卫家覆灭,也算是压在她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到底是生养她的家族,心中说是没有半点情分在,那也是假的,至少后来她长大后,后边出身的一些弟弟妹妹见到她也会天真烂漫地喊上一声“长姐”。 对于他们,卫初宴仍是有着一些柔软的。 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都死在了那场祸事上,无一幸免,她心中悲凉,加之局势迫人,她心中早有想法,便....... 现在想来,自己一死,能让赵寂毫无顾忌地去乘着平叛的东风砍削朝中大臣的势力,也能堵住因“削藩令”而骂声喧天的诸侯王们的嘴巴,能够让年轻的帝王好好养足实力,等待这一法令的真正施行。 但是......正如十二岁时做过的那个梦那样,赵寂应当是不快乐的吧,她那样努力地要保下她,牺牲什么都不在意,可那时的卫初宴除了一身文人傲骨,便只剩下为各种感情冲昏掉的脑袋,她要死,谁又拦得住呢? 站在卫府的屋檐下望着北边蜿蜒的远山,想起自己已经回来五年了,想到前世的那个有些无赖的帝王,和有些混账的自己,又想到远方宫城中那个只肯给她批半月假期的人,卫初宴心中微微泛苦,又发甜。 “五年了啊......” 从未想到过自己会得到第二次的生命,一开始刚回来时,她因此而迷茫惶然过,也曾试图将自己的轨迹扳到另一条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上,可是说不清是自己的默认还是老天的捉弄了,到如今,她反而比前世还要更早地进入了长安的那个金玉为砖、珠宝为饰的浮华圈子,更是早儿又早地遇上了赵寂、跟在了她的身边。 “什么五年了?” 为她披上雪白的兔毛披风,如今已然没有她高的娘亲站在她身后,有些疑惑地跟 分卷阅读85 着女儿的目光望过去,青灰色的瓦片整齐如鱼鳞般落在高大的屋顶上,浮着一些白色,天空正下着落地即融的小雪,因此有些灰蒙蒙的,远处群山若隐若现,大雕在嘶鸣。 视线之中,没有一人。 她以为女儿在看风景,却不曾明白,其实女儿是在透过风景看人。 看从前的自己,看从前的赵寂。 看现在的赵寂...... “没什么。外边这么冷,娘你也不带个手炉出来。”晶莹指尖灵巧地动了两下,自然地系上了披风搭扣,卫初宴如雪的脸蛋裹在兔毛之中,竟分不清哪个更白一些。她将视线收回来,拉过娘亲的手,以自己常年不变的体温暖着她,将她带进了热热闹闹的屋子里。 快要过年了,卫家上家一片喜气洋溢,就连仆从的脸上都挂着喜色,比平常嘴还要甜、手脚还要勤快,为着大年初一那天足以抵得上两个月工钱的红包。 “方才你不在,你外祖差人来找你,似是有些事。” “娘我知道了,我等下便过去。” “还是莫要拖了,现在便去罢,我看约莫是有些什么急事。” 小孩吵闹,卫初宴给她娘剥了几粒烤好的银杏果,含笑点了点头,绕过屋中玩耍的小孩子往外祖书房那边去了。 还能有什么事呢?三房卫鱼前日赌博,将三姨刚刚传给他的半拉家产输的干干净净,外祖自然是为这个在上火。 该感谢贵妃娘娘所作的手脚,她这两年凭着“上品乾阳君”的这个身份,重又在外祖这里找回了一些位置,大房的资源也不再被压榨,虽然她如今也不太能看得上那些东西,但是能够直接在明面上压过二房三房,仍是要省心许多的。 对于三房突然的败家,卫平南当然会气怒,他可是最疼这个小女儿的,给的铺面、田产也都算是能下金蛋的母鸡,如今给孙儿败掉大半,还是直接作契抵押给了别人,纵然他是此地郡守,也无力回天了。 除非他想让卫家背上一个难以洗掉的恶名。 走到外祖书房外,卫初宴便听见里边传来一阵瓷瓶摔地的声音。她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下衣摆,嘴角勾起的弧度恬淡又凉薄。 还早呢,既没伤筋又没动骨,这老人家如今就这样了,那以后,等到他发现他连一把起事的长矛都提供不了了。 又会如何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很晚了,而且还短小。 打洗这个作者算了。 第六十二章 议亲 “嗯, 此事我会去查的, 对了, 若真是有人要对付卫家, 这是在郁南,有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呢?” 占据了卫府最清幽位置的老太爷书房里,卫初宴垂首立于有些年头了的书桌前,脚下碎了一地的白瓷片, 她踩了几片,斯拉几声响,有些清脆,都是上好的古董, 说摔便摔了。 这只老狐狸, 自卫鱼的事情里嗅到了一丝危险, 此时正有些疑神疑鬼,但他恐怕也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草木皆兵了,否则不会只是将这件事情交给她而不交给自己的那些心腹。 看出他对这件事其实并不很上心, 但卫初宴自是不能也敷衍过去, 她相当认真地答应下来, 又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果然,听她说罢,卫平南本就不甚坚定的心思又动摇了一下。 “旁的不说,小鱼是卫家人,对方不会不知, 敢在郁南地界从卫家手上咬下这么大一口肉,牙口不锋利一些他也嚼不碎。你只管去查吧,若真只是见利起意,便当你弟弟这次花钱买了个教训,若那人背后有些什么说不清楚的东西,你再回报于我。” 坐在书桌后,前年才刚刚做完六十大寿的老人精神头仍是很足,那双眼睛苍鹰一般,丝毫不见浑浊,卫初宴不再说话,乖顺地点头应下,姣好的脸蛋闪入卫平南的眼帘,依稀可见长大以后的祸国殃民,这令得这个阅尽千帆的老人也不由闪过一丝骄傲的情绪,他为此施舍了一点慈爱给卫初宴:“阿宴,你回来也有两日了,屋中可缺了东西?住的可还习惯?照水不比长安,气候上湿润许多,你匆忙自那边回来,若有需要的,也不要闷着不说。” “娘亲将一切置办的很妥帖,这是在自己家里,初宴无论出去多久,回来也只会感到舒适,断无不习惯的说法,劳外祖您费心了。” 卫初宴面上惊喜,一一作答了,心中却毫无波澜。 若真关心她,又何必在她回来两天才与她说这些,若真是体贴她跋涉劳累,又为何又迫不及待地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交给她呢? 三房那边惹出来的祸事,他不想着让卫鱼自己解决,也不去让她小姨为儿子善后,反而拉她出来去查个不知底细的人,她向来知道人心是长偏的,但像外祖这样偏就偏了、几乎连掩饰都懒得的却也少见。 不过这样也好,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比她更清楚卫鱼究竟是中了谁的套了,让她去查,倒省得她吩咐手下人再做些掩饰。 “很好。你娘她向来做的好,你那房间半月前她便在差人收拾了,也不想想你能在家住几天,什么东西都往里面搬。不过这终究是她对你的心意,你收着便是了。在长安可还顺遂?我听说你仍在做十一殿下的伴读,可你也满了十五了,总跟在小殿下身边也不好,按理说,你今年该成亲了。” 寻常的乾阳君,十五岁以后就有了标记人的能力了,家中有条件的,基本就是在这一年给他们议亲,卫平南此时说这话,倒不是在敷衍卫初宴,而是的确起了心思了。 至于他让卫初宴别总跟在十一殿下身边这件事....... 不说普通的官员家族,便是那些权势浩大的勋贵人家,家中若是有子弟有幸做了某位殿下的伴读,也绝不可能像卫平南这样反而希望将人往殿下身边带走,但卫初宴知道卫平南的想法。 这些年,他同废太子的往来愈发频繁了,想来是完全将筹码压在了废太子的身上,这样一来,对于赵寂,他自是没什么想法,况且他同废太子秘密往来,却在明面上将孙女放到十一殿下那边做事,废太子对此也颇有微词,这样一来,虽然这个伴读的差使是风光无限的,但卫平南反而想要将卫初宴往家里带。 但他也清楚,要想辞去这种差使,谈何容易呢? 知道是知道,但卫初宴其实有些不能理解外祖的想法。如今的她,在赵寂身边亦是很受看重的,外祖应当也知道一些情况,她想不通的是,老人家为何就是看准了废太子而不愿意通过她去向赵寂示好呢? 前世是这样,纵然赵寂成了帝王,卫平南仍然不肯回头,而是拥护了废太子起事,一把年纪了,不知在折腾个什么。 “可是外祖,我还没有 分卷阅读86 标记人的能力。” 前世二十好几的时候,卫家也未给她议亲,因此在卫初宴的心中,一直没有这方面的概念,可是今日外祖突然提起来,这令她意外极了,随即便是强烈的排斥。 没想到卫初宴会这么平淡地将这种事跟他说,卫平南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而后胡须微颤,似乎有些想笑。 两三年了,或许更早一些,他发现自己不太能看得清这个孩子了。也许是那年不能分化给初宴的打击太大,令她过早地失去了孩童的天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后来她去往榆林,又不知为何去了长安,还做了十一殿下的伴读,那之后每次回家,他审视着这个卫家新生的上品乾阳君,总觉得她一年比一年成熟过一年。 上品的乾阳君啊,卫家传到初宴这一辈,子嗣众多,但是上品也只有两个,一个是初宴,一个是二房的卫松宁,但松宁也比不上初宴重要的。因为初宴是老大,是以后是要承袭家门的人。 他有心修补与这个孩子的关系,这两年也拿出了足够的诚意,初宴也渐渐从一开始的受伤防备到现在的乖顺贴心,这些转变他看在眼里,虽然知道初宴心思要比同龄的孩子要缜密一些,但这亦是他乐意看到的东西,所以他也的确在考虑要不要带着初宴开始接触卫家地下的那些产业,但这件事不能在她还做着十一殿下伴读的时候做,他迫切想要卫初宴回家成婚,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在。 他看中了废太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皇子做过太子,旁的不说,他宫中那位正妃还是朱弃石的女儿呢,有个丞相丈人在朝中,人脉仍是有的。又因大皇子已跌过一次跤,日日夜夜地想要回到那个位置,若他能拥立成功,以太子粗放的个性,封王加爵不在话下,他是亲眼看着平南王这顶帽子自他身上溜走的,他要自己将其取回来。 这顶帽子,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是给不了的。 不过......那些暂且不提,今日初宴倒令他有些意外。 还是个孩子啊,“我没有标记人的能力”,听听,这是一个大人会自然说出口的话吗?她说完还站在那里,毫无所觉地看着自己,一点也不害臊。 奇异地,从孙女这个举动里看到了一点点的孺慕之情,卫平南真正开怀笑了起来:“这种话你日后不要同其他人说了,说出去,可是要遭人笑话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是该四处去吹嘘自己早早成事、又标记了多少个通房的吗,哪有像初宴这样的,一点也不想那些事情便也罢了,想到了还这么理直气壮地拒绝。 卫初宴给他笑的一怔,不明白为何这也能使他发笑。 “我知你现在可能还不能成事,你分化晚,若是严格按照时间来算,那你得到十七才能标记人,但是你是独一份的情况,谁知道会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在十五岁开头就能标记人了呢?不管能不能成,先成亲也可以,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选了这个,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由你娘去考虑吧。” 卫初宴有些为难:“这不是耽误了人家姑娘吗?”卫平南又是一阵笑,自己找到了重点:“你喜欢姑娘啊,也可,你早早成家,才好接着立业,你放心,我会让你娘同人家说清楚,不过是比常人晚两年分化而已,多的是人想要同卫家接亲,莫说等上两年,便是五年又有何妨?你是上品乾阳君,姑娘们喜欢你还来不及,该拿出点自信来。” 这时候,卫平南倒真像是一个疼爱孙女的老人家了。 卫初宴如遭雷击,又不知该如何拒绝,确实,按照常理来说到了这个年纪是得成婚了。她不知所措地掸了掸平整的袍袖,而后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人影。 心中一痛,她突然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到了这个时候了,重活一世了,她还在肖想着赵寂。 明知帝王和臣子的未来并不可期,一个假的乾阳君帝王和她的未来更是艰难,她又为何还是止不住地生起了这样的心思呢? 赵寂还这么小,对她没有其他的心思,她不趁着这个时候成亲,断了自己的念想,难道还要等到赵寂成年,去......引诱她吗? 前所未有的慌乱,这个念头一经兴起,便被她狠狠地撕碎了,她拱手施了一礼,月白冬袍划过一个轻浮的弧度:“初宴听外祖的。” “什么外祖?你姓卫,日后还是叫我祖父吧。” 心情显然是极佳的,卫平南破天荒地要改掉她的称呼。卫初宴浑浑噩噩地应了,走了出去,差点给门槛绊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就喜欢你们一边说要打洗我一边又舍不得我的样子。 第六十三章 得知 对于长安的居民来说,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 风雪好像永远不会停歇, 常常是这场雪还未消融, 那一场雪又落下来了, 街道两边总堆满了雪,看样子要到来年开春才有融化的机会了。有些孩子围着雪堆团了雪球嘻嘻哈哈地打闹,头顶的小髻摇摇晃晃的,他们踩踏间, 将一些红色的鞭炮屑糅进了雪里,白的、红的、灰的,映照在一起,还有些好看。 冬日生意清冷, 商贩无聊了, 也会在门前堆上一两个雪人, 有些人堆的好,胡萝卜、土豆,手边有什么都给插上去, 端的是惟妙惟肖, 也有些人一下手便是歪瓜裂枣, 惹得路过的人一阵哄笑。 宫城之中, 杂役太监们的腰板被雪压的弯了起来,这条大道、那条小路,他们抓着扫帚,忙忙碌碌地在扫雪,时不时将冻得通红的双手放在嘴边哈一哈气, 白白的热气一会儿便飘散了,一同带走的还有那一点点的温暖。寒风呜咽,他们继续扫着雪,身旁一侧是高高的宫墙,便是这道冷酷庄严的高墙,像是一道鸿沟,隔绝了天家与平民。 骏马嘶鸣,穿一身枫红薄棉袍的赵寂在宫门勒马停住,裹了一身风雪钻进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软轿,不住催着宫人快点往桂宫赶,神采飞扬的,就连那斜飞入鬓的眉,都透着股逼人傲气。 “母妃!母妃!你看我猎的鹿!” 冷风呼啸,赵寂脚蹬一双金底黑皮的皂靴,疾步自桂宫宫门走进去,枫红袍服刮过一阵火焰般的风,身后随从吃力地跟着她,她踩着薄雪,步子轻快地往里赶,还未进殿,便朗声喊了几下,声音虽很柔软,却又比寻常女孩子多了两分干净。 贵妃循声而至,兴许是为了方便打猎,赵寂将长发扎成一大辫高高束起来,利落中又见少年人的朝气,露出来的那张精致小脸泛着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兴奋使然,贵妃急忙把她往屋子里拉,她却反而抓紧了母妃的手带她去看正被气喘吁吁的随从放在院中的那只鹿,是只雄鹿,鹿角张 分卷阅读87 扬雄伟地支在脑袋上,四蹄有白雪,心脏则插着一支箭,鲜红鹿血正自那里连绵不绝地滴下来,很快染红了晶莹的雪。 赵寂嘴角勾着笑,拉着贵妃的手去摸那只鹿,鹿身还是热的,想是一猎到便急急忙忙送回来了:“母妃你看!这鹿比起秋狩时七哥猎的那只还要好呢!” 她开心地同母妃展示着自己的猎物,精致下巴微微扬起,显得有些骄傲,但并不傲慢,在万贵妃眼里,全然是一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她受赵寂的情绪感染,眼里也不由带了一些笑意,手指则拂过鹿身,只是停留了一瞬,便摸上了那两只粗糙鹿角。 角者,冠也。冠者,权也。 如同万贵妃这种浸淫在权谋中的女人,喜欢的也是这类象征着权力的东西。赵寂聪慧,见此噘了噘嘴:“冬日寒冷,我还想着让他们给您拿鹿皮做个软垫呢,没想到您更喜欢这鹿角一些,好吧,我叫他们好好把那对大角磋磨一番,明儿给您拿过来。” 她这番话说的又柔软又贴心,倒像是在撒娇了,贵妃虽是喜欢这鹿角,但也没到喜欢到一定要占为己有的程度,她看出赵寂有些不舍,心下突生怜爱:“这是你猎到的第一只鹿,鹿角自是得由你自己留着的,你有心拿鹿皮给我,便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半大不小的人了,要学着自己拿主意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贵妃手指被冻得僵冷起来,也咳了两下,赵寂心疼,懊恼地骂了自己一声,跟着母妃回了殿内,桂宫的摆设大气之中见温馨,有些是出自贵妃的手笔,至于那四角都燃着的炭盆,则是赵钰吩咐下来的。 万贵妃早年怀过一次胎,不知怎的没能生下来,自那时起她的身子骨便弱了,其他季节还好,一到冬天,手脚总是冰凉,轻易捂不热。帝王体恤她,每到冬日,各种资源便被源源不绝地赏赐进来,有时竟压过了帝寝殿的用度,也曾惹来不少人的眼红,被下过不少绊子。 但无论如何,万贵妃仍然是万贵妃,这么多年里,也只有她一个人得此殊荣。 窝在贵妃身边喝了一会儿茶,赵寂又高兴起来,忍不住地同母妃吹嘘自己猎到的那只鹿。贵妃见她有些飘了,便给她泼冷水:“这么冷的天,你还出去打猎,也不想想冬日山野哪会有鹿,怕是你的那些随从从鹿苑弄来讨你欢心的。” 赵寂一噎,转而不在意地摆摆手,湿漉漂亮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狡黠:“他们愿意孝敬便让他们去,左右我尽兴了,回头他们也能得些赏赐,两边都高兴的事儿,母妃你又何必特意地指出来呢?” “好吧,我是担心你年纪轻,给下边的人骗了。现在看来,你倒是清醒的很。” “有母妃你教我嘛,他们那点小心思......觑。都说鹿肉活血,今儿吃鹿肉锅子吧!我让他们马上拿下去收拾了,免得失了那股鲜活气。” 赵寂说着,唤来一个宫人吩咐了几句,又歪头问她母妃:“要去请父皇过来吗?” “你能想到便好了,请,自然得请。你猎到的第一头鹿,光请你娘不请你爹,过几日那小心眼的必定又会不舒服了。” 后边这句话说的极轻,以赵寂的耳力也只是听了个大概,她不由弯着眼儿笑起来,转而又有些苦恼:“父皇他也许不会来呢。” “不管他来不来,你都得差人去请,有这一遭和无这一遭的差别可是很大的。” 贵妃为女儿把发丝放下来,梳了个比较柔婉天真的发式,正衬她这个年纪。 帝王若来,必定怜子。 “我知道了。母妃,我想将那鹿角给卫初宴,她这两年跟着我也颇为辛苦,我好像还未赏过她什么好东西。” 任由母妃捣弄她的头发,赵寂想了一会儿,咬着唇同她说了。那鹿角,她本就是想给卫初宴的,看母妃想要她给母妃也无不可,如今母妃说还是让她自己拿着,她再要送给卫初宴,便要好好同母妃说清楚了,否则若是下人传到母妃耳中,岂不让母妃伤心。 执梳子的手顿了顿,万贵妃不太赞成:“若是金银珠宝一类也就罢了,鹿角......还是罢了。况且你既已请了你父皇,那副鹿角便不好留下了,主动送出去罢,讨一讨你父皇的欢心。” “父皇私库里那么多宝贝,他能看得上我的这副鹿角吗?” “你猎的第一只鹿,他怎能看不上呢?鹿角是鹿身上最珍贵的部分,你送给他,正体现了你对他的尊敬。你只管弄好了送过去,他会喜欢的。” 赵寂明白过来:“那我再叫人去催催吧,让他们今日便完工,若是父皇今日过来便趁着他高兴送给他,来个锦上添花,若是他不来,夜间也把角送到他面前,好叫他看到我的心意。” “嗯,很好。对了,那卫初宴......是求了假回郁南了吧?” 赵寂点一点头:“她每年都要回去的嘛,上次更是过分,初冬便回了郁南,一整个冬天都窝在照水,一点也不称职!这次我就只给她批了半月假,若她回来晚了,我就——哼!” 去年的事贵妃也是知道的,但卫初宴实际是武学上遇上了瓶颈,进深山里跟师父学艺去了。思及这里,贵妃有些欣慰。一冬的熬练,这个孩子没有辜负掉她得天独厚的那身资质,也没有辜负贵妃花了极大代价为她寻的师父,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知道归知道,贵妃却没有将真相告诉赵寂的打算。习武哪是那么容易的呢?那两年,卫初宴大伤小伤不断的,有一次断了两根肋骨,第二日仍然没事人一样跟着赵寂去读书,就怕被赵寂知道闹起来。如今赵寂倒是知道了卫初宴有一身好武功了,但她也只以为那是因为卫初宴是个绝品,至于这背后的苦,卫初宴不说,贵妃也不会帮她在赵寂心中再添重量。 “你就如何?” “我就,我就......总之我会教训她的啊,母妃你笑什么?” 看她这个样子,万贵妃笑了一下,想到晨间得知的消息,又深深地发愁起来。她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意味不明道:“这顿教训,卫初宴怕是吃定了。” 赵寂闻言转过头看她,眼中满是疑惑:“难道她还会晚归吗?” “白日里,你舅舅那边传了书信过来,清鸢那孩子要结亲了。” “三姐吗?去年舅父不是已经在为她寻人家了吗?挑挑拣拣这么久,没找着合适的吗?” 赵寂疑惑的视线里,万贵妃露出个有些古怪的笑容:“是呀,没找到。门当户对的人选倒是有好些,可是清鸢那孩子不肯嫁,你舅舅别看平日里总扳着个脸、做事情滴水不漏的,但遇上他的这个女儿,就总有些昏头,居然由着清鸢任性了这么一段时间。不过,这次倒像是终于找着满意的人了。” 想到哥 分卷阅读88 哥信中反复提及的那个“上品乾阳君”几字,贵妃颇有些搬石砸脚的感觉。 她将卫初宴明面上的品级调高,是为卫初宴以后的官途着想,赵寂需要助力,一个能够很快高升的上品乾阳君比下品乾阳君有价值多了,可是...... 她也没想到,这会给卫初宴招来这么一桩亲事。 看着万贵妃的表情,赵寂总觉得有些不妙,她嘴唇动了动,总觉得母妃特意跟她说起清鸢表姐的亲事,是有什么深意的。 但是是什么呢? 下一刻,她听母妃说:“清鸢议亲的人家你也是认识的,是郁南卫家。” 赵寂眉头一蹙,锐气顿生。 “寂儿,是卫初宴。” 第六十四章 带偏 赵寂腾的一下站起来, 发丝被扯下几根, 她“嘶”了一声, 慌慌张张就要往殿外跑。贵妃拉不住她, 轻喝一声:“寂儿!” 赵寂被她少见的严厉喊住,犹豫的看了殿门一眼,慢吞吞地走回了贵妃身边,看起来很是不安。 贵妃见她这样, 幽幽叹息一声,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有三年了吧,那孩子陪了你三年了。” 赵寂点了点头,心中不知为何慌的厉害:“她怎会突然就结亲了呢?” “还未结亲呢, 只是在议亲。原先谈的好好的, 但近来卫家那边忽然有些阻碍, 似是不想结亲了,你舅舅这才修书于我,希望我给点助力。” 还未结亲吗?赵寂一扫先前的萎靡, 眼儿亮晶晶地把贵妃瞧着, 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贵妃一看便知。 可她忽然有些犹豫。 起先她留下卫初宴, 确是看中了卫初宴的忠心与能力,此外也是为了赵寂。寂儿总要长大的,她的坤阴君身份是永远不能揭露的,但她有发情期,日后也许还得留下子嗣, 这种情况下,唯一知道她身份的卫初宴,无疑是个很好的人选。况且卫初宴又是个绝品,人品相貌亦都是上上之选,贵妃从一开始,便打着将卫初宴给赵寂的主意。 可是卫初宴在寂儿心中的地位太重了,她又是个极有手腕的。这样一来,日后若是寂儿成了帝王,朝中事务,到底是握在寂儿手中还是卫初宴手中呢? 这样一来,她甚至有些想要帮哥哥把这桩亲事做成,左右清鸢也是万家人,卫初宴娶了清鸢,更是被牢牢绑在了赵寂的这条船上。 可是......莫说她不舍得将自己培养了多年的宝贝拱手让人,难道寂儿还能放卫初宴去娶亲吗?寂儿如今还小,自己不清楚对卫初宴的感情,可她也十三岁了,过两年都能被标记了,若说一点情爱都不通,贵妃自己亦是不信的。 赵寂显然是喜欢卫初宴的,但她并未意识到自己对卫初宴的喜欢。 “母妃......” 赵寂晃了晃她的手,似有话说,万贵妃不必听,都知她要说什么。 “想让我把这桩亲事搅黄?” 赵寂咬着唇,眼儿水汪汪的,满含期盼地点点头。 “那是你表姐。清鸢这孩子年纪也大了,寻一桩令人满意的亲事不容易,要不......”她的话只说了一半,赵寂皱起了眉头:“三姐她曾对卫初宴表明过心意,可卫初宴拒绝了,初宴肯定是不喜欢她的,她又为何一直不死心呢?” “哦?还曾有过这样的事吗?” 事情更棘手了,原来清鸢那孩子是真的喜欢卫初宴的,万贵妃倚在榻上,感到一阵头疼。 “有的呀,就在我们出榆林的时候,我记得可清楚了!卫初宴后来也说了,她不会娶清鸢的,如今怎会突然变了呢?” 赵寂忽地有些难过,卫初宴怎么能娶三姐呢?她明明同自己保证过的。 万贵妃观察她片刻,试探着说:“那若不是你三姐呢?卫初宴已满了十五,这个年纪娶亲,是最平常的事情了。” 赵寂不假思索道:“她不会的,为什么要娶亲呢,她说过要陪着我的!” “可她娶亲之后,也能带着妻子来长安,继续领着先前的差使陪你读书入仕。” 赵寂心中不禁一乱,是吗,是这样吗? 贵妃注视着她,不知自己点醒她是对是错。她的慌张都写在脸上了,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卫初宴吗? 对于卫初宴,她这个女儿有很重的占有欲。方才一听到卫初宴与人结亲便坐也坐不住了,直往外边跑,她若是出了这道殿门,过几日出现在郁南郡,万贵妃都不稀奇! 不喜欢,何来的这么强的占有欲?连娶亲都不让人去娶,难道还只是单纯的主仆情谊吗? “寂儿,你不想要卫初宴娶亲吗?” 赵寂立刻摇头,当然不想了,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要娶亲了呢?就这样,就一直这样下去不好吗? “那......要是与卫初宴成亲的是你呢?” 屋外松枝被大雪压断,咔擦几声脆响,大殿内,贵妃的声音一贯温柔,传入赵寂耳中,却如惊雷一般。 和卫初宴成亲? 她从未想过这个,前边的哥哥姐姐都是现成的例子,她知道,等到她十五,会有一正二侧三位妃子抬进宫来,也许还陆陆续续会纳一些人。她自己是个假乾阳君,也不能标记人,从前也曾想过娶了妃要如何去掩饰,也曾猜测过母妃会为她挑选哪家的子女,却从未想过卫初宴。 母妃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是不能同她成亲的。” 赵寂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一般忙不迭地否认了。 贵妃更发愁了。 听听,是“不能”,不是“不想”。 这么喜欢,怎么了得?她忽地改变了让赵寂直视情爱的想法。 “莫要想了,是母妃错了,你和卫初宴本就不可能成亲的。”她伸手摸一摸赵寂刚被梳好的黑发,有意地将赵寂往偏处引:“但是卫初宴,你也不能放过。” “什么?” “你的身份太过特殊了,你现在不懂,等你有了发情期,那才是最难捱的时候,总吃药......会把身体拖垮的。你会需要人带你度过这个时期的,而眼下就有个最合适的人选。” “母妃你是说?” “不错,卫初宴对你忠心,又是个绝品,再合适不过了。寂儿,你要知道,你父皇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也许一两年,顶多不过三五年,这一切就要尘埃落定了,到那时,若你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你所面临的,会比现在还要艰险万倍,而你的身份是其中最大的变数。所以,像卫初宴这样合适你的人,你要紧紧抓在手上。” 赵寂认真听着,虽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所以这桩亲事我不会帮你舅舅。你三姐那里,我再瞧瞧吧,有几个宗室子还不错。但愿卫初宴是真的对她无意,否则我这事情 分卷阅读89 便做的有些坏了......” ...... 郁南这边,不必贵妃动手,这桩亲事已黄了。 卫初宴她娘卫婉儿还挨了卫平南一顿骂。 “谁让你同万家结亲的?万家,那是皇亲国戚,我们家低调了这么多年,差点被你这个愚蠢的决定而毁掉了多年的经营!简直是鼠目寸光!万家那边叫你回绝了,你办妥了没有?” 卫婉儿在里边挨着训,卫初宴站在门外,将里面那个老人家暴怒的声音听在耳中,心中憋了一团火。 外祖不让她和万家结亲的真正原因她一清二楚,什么太过高调这种理由拿来哄哄她娘还行,理直气壮地为了自己那点龌蹉心思大骂她娘,便真的太过分了。 “罢了罢了,初宴的婚事你别再过手了!让老二家那个去办吧!” 这话令卫婉儿彻底慌了神,二弟媳妇是最爱排挤大房的,女儿的亲事交到这种人手里,能有什么好的?不行,决不能让老二家的插手!她顶着父亲的威严,硬着头皮反驳了父亲,随即引来更重的一层辱骂,卫初宴在门外听着,终于不能忍,伸手一推书房的门,闯了进去。 随着一声脆响,里边的插栓被挤飞出去,直直砸在了房内的书架上,许多古籍颤动着自架子上滑落,卫平南给她吓了一跳,欲要骂她,又思及她此刻对卫家的重要性而忍住了。 “我不成亲了。” 卫平南额上青筋暴起一根,老鹰般紧紧盯住这个他刚刚灌注了一些关心的孙女,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遍。” 卫婉儿被他这句话里夹裹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过来怯弱地扯了扯自己女儿,卫初宴正待安抚她,卫平南突然拔高了声音:“说啊!你有胆的在我面前再说一遍!” 卫初宴将她娘护在身后,丝毫不受卫平南气势的影响,就连眼神,都没有什么变化,仍然那么温驯柔软,说出的话却能瞬间将人给气死:“我说我不成亲了。这次听清楚了吗,哦,你耳朵不好啊,难怪刚才训我娘训的那么大声呢,那我再给你重复一遍啊,我——不——成——亲——了。” 她毫不畏惧地与卫平南对视着,见他被气的端起桌上的砚台砸过来,她稳稳接住了,嘴边勾起一抹淡如清风的笑。 看在卫平南眼里,却无端令他感到了压力。 早已不是前世那个只有书卷气的卫大人了,卫初宴是带着被百般折磨后自杀的戾气重生的,虽然那些东西一直给遮在了温润无害的外表下,但仍然有可能被引出来。况且她重生以后,还和赵寂经历过那么一场逃亡,又在后来跟着脾气古怪的师父习了武,如今只是漏出来一点点的戾气,都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 卫平南没有在她的压迫下失态,已然是很厉害的人了。 见他气到说不出话,卫初宴握住娘亲的手,慢悠悠地道:“我娘啊,她那天从你这里回去,眉梢眼角都带着喜意,我看她很多年没这么高兴过了,也知道她为什么高兴。那些合适的人家,她是一遍遍地筛选过的,后来选定万清鸢……我听说后就知道要糟,可惜已是晚了,也不知道那日你是怎么骂她的,她回来就把帖子退回去了,还躲房里哭了一场。你骂都骂了,这事该揭过去了吧?可今日你又把我娘喊过来,果然是没骂够,还要再往我娘伤口上撒一边盐!” 她冷笑着,将砚台掷回去,沉重的砚台精准砸在书案上,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竟将实木的书案砸出一道蔓延桌面的裂痕,几点墨汁溅在卫平南那张老脸上,他又惊又怒地跳了起来,指着卫初宴的鼻子骂道:“我骂我自己的女儿,我有什么过错!我就算是打她也无不可!倒是你,长这么大,礼义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连最基本的尊重长辈都做不到,你可真令我失望!” “我令你失望?那我还真是荣幸,被你这样的人看重,才会令我感到恶心!” 笑的像拈花小佛,自那张唇红齿白的嘴里吐出的话语却字字带毒,卫初宴胳膊被卫婉儿扯了好多下,她一点儿也不动摇,半点退让的想法都没有。卫家她已蚕食的差不多了,那些伸不进手的地方她也已有了连根拔起的头绪,本不介意再跟卫平南多装几年,但他那样对待她娘,哪像是把人当女儿,倒像是当做什么恨不得自身上剥掉的臭虫! 她娘怎么了?不过是作为长女是个中泽君,这些年受到的委屈够多的了,瞧卫平南这个架势,他恨不得没生过她娘吧! “你!好,好,好!你给我滚!现在就滚出卫家!我卫家小门小户,养不起你这样的子孙!” “爹!初宴她——” “还有你!你也给我滚!带着你那窝囊废的丈夫一同给我滚出卫家大门,我卫平南一辈子的耻辱就在你身上,现在你生个女儿,同样叫我感到恶心!你听听她说的那些话!” 卫平南的辱骂中,他的长女和孙女沉默离开了。 第六十五章 入套 是个大晴天, 冬日阳光不易, 回去的时候爹爹李愿正在暖意融融的院子中饮茶, 桌边放了一卷发旧的竹简, 初宴扫了一眼,是。 见妻子红着眼眶回来,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上前哄了两句,将目光放在女儿的身上。卫初宴脸色平静地同他说了今日发生的事, 提及分家的意愿时,李源浓眉一敛:“父母在不分异,这个家哪有那么容易便分了?” “往上数两百年,大齐开朝时信奉的是‘子壮则出分’, 律法也无未规定父母在便一定不能分家。父母在不分异, 只是一种约定俗成而已, 并不是一定不能打破”,初宴扶着她娘在桌边坐下:“爹,我在家他都这样对娘了, 算上其他人, 我不在的时候, 不知你和娘亲受了多少委屈。外祖今日骂我和娘的时候, 总算说了几句真话,什么‘带着你那窝囊废的丈夫一同给我滚出卫家大门’。既是这样,我们不离开,难道还继续留在这里看人白眼吗?” 李源心头一动,却又有些顾忌:“可是我们即便搬出去, 在别人眼里也不算分家,更像是被扫地出门,阿宴,你日后是要入仕的,这对你今后官途很有阻碍。” “你爹说的对,宴儿,不若我们忍了吧......” “爹、娘,你们不必担心,我说是分家,便一定会让大房光明正大地分出去。钱财、产业这些都不必拿,女儿在外有些薄产,不过手续一定要办,该做的公正、该有的文书一份都不能少。” 孩子心性,总觉得什么都能掌控在手中,见着女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李源心中暗含忧虑。分家,说出去也是件无光的事情,岳丈向来重视门庭,他又怎会答应分家?他有心再劝两句,见女儿已经招来心腹仔细布置了,只得将那些道理 分卷阅读90 咽了回去。 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这股不能受辱的心气也很珍贵,可惜这很容易令人摔跤,他在二十出头的时候也是这样少年意气,因此摔过一跤,却再也没能爬起来。如今初宴也开始掌事了,早些吃些教训也好。 至少这次,他和初宴娘,还能在一旁扶着,不至于让她摔的太惨。 方形微长的院子,桂花树秀气地立在院子的角落,正中的那株香樟则长得又高又大,几乎遮去了一半的院子,夏日纳凉是个好去处,冬日则有些冷了。李源先前让他们在晒得到太阳的地方支了张桌椅,如今妻子女儿一同回来了,妻子站在阳光下,女儿却渐渐走到了树影下,神色冷峻地同下人吩咐着什么。 初冬的时候,初宴满了十五,那时她没有回来,他们本想为她操办一番,后来也只得作罢。女儿不容易,十二岁就离了家门,此后每年回来一次,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像抽条的柳枝一样长了起来,现在已亭亭如莲花了。他起先只觉得女儿的变化是在外表,但是此刻,看着阿宴不紧不慢地对心腹吩咐事情,偶尔蹙一蹙眉,不经意间露出的气势,似是稳重,又隐约透着一股压迫。 他不由生出一种阿宴真的长大了的想法,有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也许阿宴能将分家这件事情做成,但随即,这个念头又如枝头飘落的香樟树叶,被他随手一弹,不知飞到了哪里。 直到几天以后,当岳丈那边真的召集了各房,要将他们大房分出去时,这片树叶才重新飘回了李源的脑中,夹裹着惊惊雷,将他劈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劣田、陋宅、半死不活的商铺几间,大房得到这些东西,又做了公证,将户籍迁了出去,摸着那纸带着官印的新籍文书,李源夫妇从听到分家这个消息而悬到半空的腿终于落了实地,但是心中仍然有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反倒是卫初宴,在整个过程里一直表现得很冷静,甚至于还记得问卫平南要了大房那些老仆人的奴契,卫平南也清楚给大房的这些东西太过寒酸,见她不吵不闹,只是有个小小的要求,便没在这方面多作为难,将该给的奴契都给了,看起来,竟是一心只想早点打发他们走人。 回院子等待仆役收拾东西的空闲里,李源忍不住拉住卫初宴问话:“你用了什么法子,让你外祖答应迁户籍的?” 实质来说,这次分家不合常理。分家分家,一般而言是要连同其它几房一起分出去的,像这样只是迁走一户,虽然明面上仍走的分家的流程,但在许多外人看来,实则也与赶出家门无异了。但不管别人怎么想,这有文书而出家门和没文书出去依旧是两回事,有这一纸文书,至少他们大房不会当面被人戳脊梁骨。 “我未做什么啊。” 卫初宴突然被他拉住,还有些茫然,眼神无害极了,但李源已经不会把女儿当做莽撞的年轻人了,这手腕!他怎样也想不通女儿到底是怎么做的。 他又追问两句,卫初宴终于忍不住勾唇了勾唇,眸光流转间灵气逼人:“爹呀,您想想,大房分出去,最开心的是哪些人?” “那还用说,自是二房三房那些人了。噢——你是说?” “所以我真的没做什么,我只是让小林他们将那日我们在书房的争吵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二叔三姨他们耳中。呵,他们惯会钻营,莫说外祖当时一心赶着我们出去,即便只是稍微生点气,他们都有本事从大房身上剥下一层皮来!所以呢,这次分家,当然是他们在‘帮忙’了。” 李源恍然大悟的眼神里,卫初宴又道:“那些人也只有在这种事情上是聪明的,在外头,若是能将这股排挤手足的劲儿用在手下那些商铺上,又何至于......不说了爹,我房中还有些东西,得要亲自去看着呢。” 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卫初宴摆摆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撩到脑后,往一边去了。颀长清瘦的身影闪入房中,如同雨后朝气十足地生长着的青竹一般,锐意逼人。 分家之事,于大房来说是喜事,于其他几房来说则是大喜事,可以说,算上卫平南在内,所有人对这个结果都是满意的。但是对于外人来说,急匆匆离开卫府的大房一行人,便总有种被抛弃的意味了。 这样一来,卫平南从这种隐约带着侮辱性质的分家中获得了快感,觉得自己重拾了在书房中被孙女落下的面子,觉得终于脱去了身上的那层耻辱,觉得大房迟早有落魄着跪着回来求他这个父亲、爷爷的一天。但随着大房干净利落地迁走、重新买了一间大宅住了下来,他想起孙辈最为出色的卫初宴,想起那日她将砚台掷过来时那股无人可挡的气势,心中忽地感到一阵失落。 老二老三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他是知道的,但知道归知道,气头上,仍然被他们把火气撩旺了,他为初宴的忤逆而失望,也恨婉儿给他所带来的耻辱,此时即便想清楚底下人的那些小心思,也不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只是最后尘埃落定了,他在文书上按过掌印,忽地又有一种在外边留下来一颗鸡蛋的感觉。 好些年的经营了,卫家……要么一步登天要么落到尘埃。这样留一脉在外边,也好。 各种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卫平南是个心中冷酷的人,这辈子所图的只有一件事,为了这件事,他孤注一掷也在所不辞。赶了大房出去的这件事,也只能在他那颗铜豌豆一样的心中落下一点雨水,到头来,莫说发芽了,连个锈斑都生不起。 此后又过了一段时间,随着大房那边水花渐消,他彻底放弃了将卫初宴培养出来的想法,而是将目光转到了二房的孙子卫长信身上。 于是卫家二爷卫葳蕤有些飘飘然了。 碍事的大房终于走了,且还是迁了户走的,这样一来,日后卫家家产绝不会有长姐一脉的份了。儿子长信近来又颇得老爷子看重,每日跟着出出进进的,竟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还忙!这简直是双喜临门,不,加上那桩生意简直是三喜临门! 琴声绕梁,歌喉婉转,在这间暗中置办的小院中,卫葳蕤乐悠悠地躺在椅子上,欣赏着自青楼赎来的外室那一把翠鸟般可人的嗓子,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他又想到刚刚谈妥的那一桩简直可以说是无本的生意,卫葳蕤觉得就连墙上那幅他看不上的廉价山水图都变得工笔奇崛起来。 这段时间事事顺心,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将一直横在他面前的大雾给拨去了,于是阳光啊、雨露啊,尽皆洒落进来,尽情滋润着他心里那颗总叫嚣着要更多的心。 “前段时间去庙里上的那柱香还真管用,秀儿,过段时间你再陪老爷我去一趟吧。” 粗短手指点在桌上,随着乐声一点一扬,某一个较高的唱调中,卫 分卷阅读91 葳蕤随意地出口,打断了秀儿的歌唱,秀儿停下抚琴的动作,娇笑着应了一声,心中暗骂道,真是一只不懂得欣赏的猪。 “对了老爷,今日那朱姐姐又来了,送了一对儿和田玉的小牛。” 被打断了兴致,秀儿索性也不弹了,扭着腰肢取来一只红木盒,将里边的物什送到卫葳蕤面前,东西一入眼,富贵里浸淫出来的男人眼前便一亮:“好水色!像是盘玩了多年的,你看这润的。” “朱姐姐真是有心呢,知道老爷属牛,竟费尽心思送来这样合心意的礼物。这东西要是她自己的,那就是割爱了,要是别人的,还不知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求到呢。” 仔细观察着卫葳蕤的表情,秀儿时不时地添上一点火,直说的卫葳蕤开怀大笑:“你还别说,这东西是极品了,但我卫家也不缺珍玩,关键是真有心!舒坦!爷我合作过的生意人多了,像这么懂事的真没见过几个。” 他一把搂过秀儿,在那柔软腰肢上掐了一把,惹得秀儿一阵娇嗔,遂又得意道:“你别看她出手大方,这就只是个添头,比起她和我谈的生意来,这算小的了!” “嚯,那得是笔多大的生意啊?” “无本生意!给他们开个方便的门,运些东西”,卫葳蕤说了一半,想起什么又转过了话头:“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只管把爷伺候好便是了,你放心,只要爷有,什么荣华富贵都少不了你的。” 气氛渐渐变得暧昧。 第六十六章 出宫 事情闹到如此地步, 郁南于卫婉儿夫妇而言已不是个生活的好地方, 后来他们被初宴说动, 决定同女儿一起去长安。 卫初宴因此放慢了脚步, 她本可以快马赶回长安,可留爹娘两人赶路,即便有仆从相伴,也并非子女该做之事。如此, 等到她回到长安,便不可避免地比赵寂所给的半月假期晚了十天还有余,赵寂于是闹了脾气,不愿见她, 只是在听说初宴爹娘也上了长安后, 赏了她一座宅院, 专门给她爹娘居住。 帝女私产,自是一般房屋所不能比,况且赵寂对卫初宴一向大方, 这座宅院占地广阔、建构精巧, 距宫中又很近, 是最受官员追捧的地段, 太尉、御史大夫......许多大人都在这附近住着。 自己一直住在赵寂的另一所宅子里,初宴本思忖着要在长安置办几所家宅的,但赵寂出手太快,她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细细跟爹娘说了这地段的特殊, 初宴此后便两头跑着。她在长安也有些产业,爹娘一来,她想着他们恐怕不喜欢做闲人,便拣了几个没有地下勾当的商铺,交由爹娘打理。 商人地位低,像是她、她外祖或是二叔他们,在外虽有产业,但一般是交由手下人去打理的,自己则走官途。可她爹是入赘之人,娘又是个中泽君,没有官身,平时在家里虽不抛头露面,但暗地里是管着大房不少产业的,于是等到他们到了长安,便也遵循这个模式,渐渐地,也找着了过日子的乐趣。 “我听说你的小卫大人回来了,为何这几天依然不见她入宫呢?” 这日太傅下课,赵寂被九姐拉住,九殿下赵玥一直对卫初宴有些不同,以往只是在她陪着赵寂读书时羞答答多看两眼,赵寂从未发现不妥,这次她突然问起,赵寂想到卫初宴和万清鸢的事,顿时眯起了眼,看的九殿下一阵发寒。 “你问她做什么,她是我的伴读。” 自听说卫初宴在家偷偷与人议亲,赵寂心情便一直不好,等到她迟了十几天回来,就更是一直处在炸毛的边缘,如今发现自家九姐似乎对卫初宴也有点意思,赵寂便像个被侵犯领地的小狮子,忙不迭地护起食来。 被十一妹突然的敌意吓了一跳,外向泼辣的九殿下拍拍鼓鼓的胸脯,一阵心塞,她当然知道卫初宴是十一妹的伴读,若不是有这层关系,她找十一干嘛?她伸手欲敲妹妹的脑袋,被赵寂敏捷躲开了,手指点在空中,她没好气地道:“至于么你,我不过是问了一声,你干嘛看贼一样把我瞧着?她是你的伴读,又不是你的禁脔!” 学业很好的赵寂咀嚼了一下禁脔的意思,忽地红了小脸。 看到妹妹这样,赵玥稀奇地嚯了一声,揶揄道:“你脸红什么?你才多大啊你就脸红?‘禁脔’,要做什么你知道吗?” 赵寂小脸红的更厉害,本不想答,但见九姐一脸轻视,她剁一跺脚,将九姐拉到屋中角落里,靠着褐色木墙,侧头在她耳边道:“不就是睡觉和咬锁骨吗?” 她怎么不知道了,禁脔就是要做标记的事,标记就是在锁骨红印那里咬一口,把信息素注射进去。 她......她和卫初宴当然没有互相标记过了,她们那时候那么小,莫说没有标记和被标记的能力,她也没给卫初宴咬过锁骨,但是睡觉是有的,卫初宴陪她睡了那么多次,她还咬过卫初宴的脸,这样一来,算不算是半个“禁脔”了? 所以粗略点算,卫初宴就是她的人了! 赵寂这样一想,有点美滋滋,但想到她偷偷在议亲,忽地又鼓起了脸颊。卫初宴那骗子,她说不见是气话的嘛,结果卫初宴就真的不进宫来,难道还要她堂堂殿下去服软吗? “你,哈,哈哈哈哈,你要笑死你九姐啊,哈,哈哈......” 赵寂这番话一出口,赵玥便捂住肚子笑起来,直笑得直不起腰来,她干脆蹲在地上笑个痛快,杏黄冬裙沾了灰也不管。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九姐你笑什么?” 已然满了十五,宫中的教习嬷嬷早教过她新婚夜里该做些什么了,即便并未选驸马,但赵玥比起赵寂来说可要懂的多。她笑够了,将手搭在妹妹肩上,闻着她身上若隐若现的桃花气,忽地觉得这哪是桃花香,分明就是奶气! 这孩子平日里别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文课、骑射课上皆稳稳压了众兄妹一头,但在这种事情上,总不免暴露了孩子的本性。 什么咬一口?什么睡一觉?若是大人间的事是这么简单的话,那么他们为何总对这种事情、欲罢不能呢? “九姐!” “好了好了,我不,哈,我不笑了。你莫要生气呀。我——哎呀跟你说不清楚,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吧,但我有个条件。”笑眯眯地将十一妹看着,想着那个如云如月的柔婉身影,外向如赵玥,也不禁感到羞涩。 赵寂敏感道:“除了关于卫初宴,其他条件你尽管提。” “啧,不过是想从你手上讨个人罢了,你这么小气作甚?况且我又不是玩玩的,我就要招驸马了,不能叫我招个喜欢的吗?我若没记错的话,小卫大人也已满了十五了,她家世也还配我,你管的再宽,管不住她娶亲吧?” 分卷阅读92 送走一个表姐,又来一个亲姐,赵寂第一次发现有这么多人想要卫初宴,眼眶都气的微微泛红,桃花一般的颜色,衬上那张漂亮脸蛋,让赵玥忍不住掐了一下。 感觉手指只是一摸上去便滑落了,端的是滑腻如玉,却又比玉多了几分弹性,仿佛最上品的芙蓉冻。赵玥向来知道她的十一妹生的好,有个曾引得香果盈车的亲娘,十一长大以后如何妖孽她都不意外,但皮肤也比她的好上这么多便着实让人嗟叹了,老天爷果真是偏心的。 十岁那件事情之后,那么多兄弟姐妹中,赵寂也只和这个知情识趣、又是坤阴君的九姐关系好,虽然刚刚闹得有些不愉快,但姐姐掐一下她,她也只是抓住赵玥的手,微微表达了不满。 赵玥又和她磨了一会儿,每次说到卫初宴赵寂便摇头,一点油盐也不进。赵玥后来妥协了,拉着赵寂往宫外跑,神神秘秘的,也不知要带赵寂去看什么东西。 第六十七章 醉酒 作为大齐的国都, 长安城的繁华自不必说。但不是处处都喧嚣的, 热闹分地方, 也分时间。 在宫外上了赵玥的马车, 赵玥自己的随从、加上赵寂的,身后跟了一长串人,张扬地往西边过去,穿过好些街道, 有时热闹,有时安静,等到车速渐渐放缓,赵寂掀开帘子往外边看了看。 小时候那场刺杀带来的后遗症, 她其实不是很喜欢坐马车。 正值傍晚, 橘黄色的阳光洒落在每一片青白色的屋檐上, 熠熠生辉。位于长安西城的这条著名花街上,房屋鳞次栉比的,街巷被高楼遮去了许多阳光, 显得有些阴暗, 但没关系, 这儿的人本就是在夜间工作的, 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天色还早,现在这里还有些安静,看不出几个时辰后的热闹与狂欢。 高马华辇,赵玥带着赵寂在其中一间门面宽敞的青楼停下,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跟在赵寂身边的高沐恩神色凝重地同赵寂解释了一番,赵寂听罢,微有退意,犹豫片刻,却被赵玥直接了拉进去。 赵玥似是这里的常客,一进去,便有个管事一般的男子摇着扇子迎了上来,他脸上涂了层不薄的胭脂,举止间也偏女气一些,赵寂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男人,不由盯着他多看了几眼。 她盯着男人看的时候,男人已套明了赵玥的来意,得了赵玥的赏钱,他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麻利地为她们安排好房间,过不久,菜和酒一同端了上来,赵玥随从先检查过一番,没有问题,高沐恩等人又仔细排查过,查到那酒时,神色微有些古怪,九殿下见此笑着说了一句:“青楼青楼,喝的自然也是花酒了。不妨事的,十一还小,尝不到什么味道。” 这酒有助兴的成分,但药性绵柔,对于赵玥这等已然十五的坤阴君都没什么大影响,更不提还未长大的赵寂了。 高沐恩仍想把酒撤下去,赵寂见九姐脸色有些尴尬,便挥挥手,也说了句“无碍”。高沐恩这才收回手,默默隐回了暗处。 “你这随从也太过无趣。”被个侍卫拂了面子,赵玥心中不快,亲手倒了一杯酒放到赵寂面前,见妹妹大方喝了,脸色这才缓和起来,又活泼道:“等会叫个哥儿来唱曲听,伶人声清,虽及不上宫中的乐师,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赵寂兴趣缺缺,卫初宴唱曲才好听呢,她听过一回,便连着好些天在梦里梦见了那清透婉转的歌声。 可惜初宴不是常常唱曲的,赵寂也是无意间听到的,后来不论再怎样磨她,她也不肯再唱了。 十三四岁的薄衫小哥进来唱了曲,赵玥赏了他些银两,见赵寂一点表示也无,便笑着在他身上摸了几把,打发他出去了。 “九姐,你都是要议亲的人了,还这么爱玩。” 手握这天底下最好的资源,受着无尽的追捧,殿下们的风流由来已久,要是换做大皇子或是老七,莫说摸摸小手,便是就地扯开衣衫上了,也不叫人稀奇。赵寂没到年龄,平日里又忙着学这学那,见到九姐这样还会出言相劝,实是殿下中的一股清流了。 “这才哪跟哪呀,我的十一妹妹。”赵玥不以为意,她只是玩一玩,尚未动真格的,像是五姐,她虽已相了驸马,但她那府上......啧。 陆续又来了两个唱小曲的,起先赵玥还同他们调笑几句,到后面,赵玥便愈发心不在焉了,似是在等着什么,赵寂深觉无聊,又因喝了几杯酒而有些发热,不太舒服,打算离开了,又被她拉住。 “且再等等,九姐此番是带你来长见识来的,为了不委屈你的眼睛,要的是这楼里万里挑一的姑娘,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哎呀,就是有些慢,但也怪咱们来的太早,你便再等等,听姐姐的,看过之后,你就不会再孩气地同我说那些话了。” ...... 入夜了,这条遍布着秦楼楚馆的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灯笼高悬,红黄暧昧的灯光下,大小商人、文人骚客、斗鸡走犬之流进进出出,有些是为狎妓,有些是约了人在这谈生意——当然也不会忘记狎妓。姿色差一些、年纪长一些的姑娘男馆,在门口赔笑揽客,四处人头攒动,楼里边,飘飘渺渺的歌声混着笑声一同传出来。 其中一间很好的青楼里,最好的那间房中,刚刚看过半场足以将她过往的那些懵懂猜想都打破的表演的赵寂不小心在观看的过程中喝多了,此时已有七八分醉意,赵玥起先没看出来,等到妹妹红着小脸、直往桌下缩了,她才发现赵寂的不对。 “十一,醒醒,你这个样子回宫里,莫说明日就要被关禁闭了,连我都躲不掉一顿罚。那是酒,虽然酸酸的很好喝,可你也不该喝这么多呀!你要害死你九姐我了!” 不同于赵寂所受的重视,九皇女赵玥,生母不显贵,自身也不是很出彩,平日里在宫中,便是秉承不功不过的心思过活的,如今赵寂跟着她醉成这样,又还是在这种地方喝的酒,她光是想想回宫后要面对的责罚,便觉得天都黑了下来。 她发愁的时间里,赵寂被伺候着进了一点解酒汤,眼皮终于不是掀也掀不开的样子了,只是还是很困顿一般,趴在桌上。她今日罕见地穿了件白色的冬裙,银丝绣着暗梅,袖口、领口则接了层厚厚的雪白绒毛,脸颊给酒熏的有如云霞,埋在那雪一样的白色里,把世间所有的可爱都抢过来了。 “送我回卫初宴那里。” 这话是对高沐恩说的,赵玥听见了,却一扫之前的哀愁,变得振奋起来:“是小卫大人那里么?哎呀呀,你九姐也有点醉了,不若带上我,一同到她那里歇下吧!” 赵寂立刻清醒了一些,小爪子按在了她唇上,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而后脑袋又沉重起来 分卷阅读93 ,她重新懒懒地趴了下去,对后边高沐恩一招手:“谢谢九姐款待,妹妹便先走了。” 被搀着走出门去,外边正在卖一花魁的初夜,人人脸上透着兴奋,喊价的声音此起彼伏,气氛正热烈,赵寂给吵的又清醒一点,瞟了一眼浅笑着坐在高台之上的那个男子,觉得这大受追捧的花魁也并不见得有多好看。 卫初宴才好看,最好看的就是卫初宴了。 于是这天夜里,赵寂私宅大门被敲响,正在书房写密信的卫初宴收获醉酒的殿下一枚。 “怎的跑到宫外喝酒,还喝了这么多?”一见面,赵寂便往卫初宴身上缠,那熟练又利索的劲头看的高沐恩眼皮直跳,卫初宴也很意外,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这样接触过赵寂了,奈何赵寂把她抱的紧紧的,当着下人的面,她也不好违逆主子,只得一边同高沐恩问话,一边把人往房里抱。 宫中规矩多,但赵寂偶尔在外宿上一两天几乎没人会罚她,此前赵寂也偶尔会来府上住,不过是和卫初宴分开住的,她因此有些兴趣缺缺,一年到头,来这里的次数十个手指数的清。 但今晚显然是和先前那几次是不同的,看这个架势,她也没打算放卫初宴回自己房里睡。 “九殿下带主子去......玩了下,主子不知不觉便喝多了,不好回宫讨骂,便让我们把她送来大人你这里了。”在赵寂身边做伴读,严格意义上来说并无正经官职,不过谁都知道卫初宴日后的前途无可限量,不知从何时起,人们就开始称呼她为“小卫大人”了,时间久了,便连高沐恩他们也这样喊。 “九殿下?”卫初宴忙着把赵寂从身上扒下来,放到床上,赵寂不肯,紧紧扯着卫初宴的衣衫,差点将她带倒在床上。一时间又忙又乱的,卫初宴还要腾出脑子来想事情,就更是制不住她了。 九殿下么......兄弟姐妹里,赵寂确实只和这个姐姐亲近一些,可是九殿下可不小了,怎么也这么不知道分寸,带着妹妹出宫喝酒,还把人灌的这样醉!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卫初宴感觉到旁边的视线,瞥见高沐恩皱紧的眉头,一看她和赵寂的情况,心头便狠狠一跳,她们看起来太亲密了.... .. 虽说几年前更亲密的事情也有,她还为赵寂洗过头发、也抱着赵寂睡过,可那时两人都算是孩子,现在的情况已有些不同了,她们再这样亲近,难怪高沐恩纠结成那样呢! 理智虽然知道该怎么做,但是这只醉酒的猫儿哪是那般好搞定的?几番推拉下来,这肃冷的冬夜里,卫初宴鼻头竟冒了薄汗,晶莹汗珠点缀在白玉一般莹润的肌肤上,将她清冷的气质展露无疑,纵然高沐恩是个阉人,也不由被这美色闪了一下眼睛。 心知一两下没法搞定,又想到赵寂身份特殊,也不能唤来府中奴婢给她洗漱,否则锁骨的红印给看到了,便要出大事了。她把下人都屏退,留了知道赵寂身份的高沐恩在屋里:“平日里近身伺候你们主子的宫婢呢?可有一两人跟来?” 知道她的意思,高沐恩有些迟疑,片刻还是回道:“她们并未跟来。而且......” “而且什么?” “那年主子摆脱刺杀,回到宫中后,便没让人近身服侍过了,主子身份特殊,有些地方,不能给人看的。况且以往那些用得上的心腹大多死在了兰城城外,贵妃见主子坚持,便也没再往她宫中拨派这方面的人手。除了穿衣梳发一切遵循旧例,已经很多年没人能在主子沐浴时近身服侍了。” 卫初宴听着,更觉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 头号玩家很好看。 第六十八章 不许 按住赵寂乱动的手, 卫初宴的为难中, 高沐恩意味深长地提醒了一句:“小卫大人, 您已十五了。”说罢, 他见主子似要掀衣,急忙收回目光,低垂着头退了出去。 卫初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在提醒她有些事不能做了。 是了, 十五了。 唤了奴婢提了热水来,她为赵寂擦了擦小脸,不知她喝了多少,小脸儿红扑扑的, 可能是很热, 给湿巾一抹, 反而觉得清凉,于是乖乖地凑过来,蹭着卫初宴手心:“还要擦一擦。” 软滑弹润的脸颊一碰触手心, 卫初宴便像被烫到一般往后缩了缩, 冰冰凉凉的手掌没了, 赵寂有些不满, 掀开眼皮望了她一眼,卫初宴看到她眼角有些泛红,大约真是喝太多了。 又给她擦了两遍脸,换了棉巾擦手、擦脚,这个过程里, 赵寂自己因热脱掉了白裙,省了卫初宴不少事。 “不能洗了,便这样将就着吧。”卫初宴说着,为她将头发上的玉簪、胡蝶钗等一一取下,让篷黑发丝散开,令她躺的舒服。这时外边有人敲门,是婢女端着醒酒汤来了,卫初宴接过来,让她们把热水毛巾撤下,她们走后,房中重新归于寂静。 勉强给赵寂喂了一点汤药,在床边守了她一会儿,见她睡的香甜,初宴打算去找卷书在旁边看。赵寂睡觉不老实,喝了酒更甚,没人守着她,她跌下来都不稀奇,卫初宴做了守她一晚上的打算。 刚站起来,衣角那边一阵沉重,卫初宴低头看去,见一只白净的手抓在了那里,将青色衣料揪的紧紧的。 “你要去哪里?” 微阖着眼,赵寂的话还带着很重的鼻音,一听便是醉酒的人。卫初宴见她抓的紧,只得又坐下来:“只是去找卷书看,一会人便会回来的。”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恐怕真是醉的狠了,一句话给她说了好几遍,并且还胡乱摇着脑袋。喝了酒,心似火烧,十三四岁的少女在床上扭了一下,似是要往里边滚,但因她手上揪着东西、不肯放开,后来反而往卫初宴的方向滚过去了,随即抱住了侧身而坐的初宴的腰肢。 这番动作下,桃花香酿在酒香里,化作了重叠缠绕的醉人香气,强势地闯入卫初宴的世界里。眩晕感扑面而来,卫初宴晃了晃脑袋,压抑着因为嗅到赵的寂信息素而跳动过快的心,疑惑道:“你没喝药吗?” 若是赵寂喝了药,即便再有信息素露出来,也更倾向于表现为乾阳君的信息素,怎会像刚刚闻到的那样甜美? 赵寂拿混沌的脑袋消化了一下她的问话,而后摇头:“喝了的呀。” 那怎么闻起来会是这样呢?卫初宴忽又庆幸想到,还好赵寂并未满十五,否则信息素再这么露出来,很容易令乾阳君失控的。 她自然不知道,这是因为赵寂今日在青楼喝的酒勾缠了赵寂的信息素。 “你说半月便回的,可你迟了十三天。”赵寂把脑袋顶在她腰上,生气控诉道。 喝醉了还不忘同她兴师问罪 分卷阅读94 .......卫初宴看着脑袋都沉的抬不起来的赵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说不见你你便不入宫,你都不晓得自己去找我吗?兴许,兴许......” “兴许什么?” “兴许你来找我,我便不生气了呢。” 赵寂说着,想到这个人真的就不去找她,竟像一点也不想她,不由磨了磨后槽牙。她睁开迷蒙双眼,四处瞟了瞟,想找个方便下口的地方。 没找到,卫初宴的手去哪里了? 没那个耐心去找,她一口咬在了卫初宴腰上。卫初宴顿时疼的一缩,可腰上就挂着这个缠人精呢,又能往哪躲呢? 浓密挺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卫初宴吸着气,捏住了赵寂的下巴,把自己的腰解救出来,哭笑不得道:“怎的长这么大了还喜欢咬人?” 话落,她忽地想起来前世带着桃色的一些场景,便是一噎。 好罢,莫说长这么大了,便是再长一些,赵寂的这个爱好恐怕也是改不过来的。 被她捏着下巴,赵寂不满地挣扎起来,卫初宴眼见自己快将那滑嫩肌肤掐出指痕了,只得松手,怎料一松开手,赵寂便一口咬住了她的食指指尖,手指本就连心,这样没轻没重一啃,卫初宴吃痛地闷哼一声,赵寂听到她喊,得意睨了她一眼,松开牙关窸窸窣窣地爬上了她膝盖,抱住了她脖子。 动作之快、手法之迅速,哪有酒醉之人的半点影子? 卫初宴给她压在床框上,狐疑看她一眼,见她眼中醉意不似作伪,扶额叹了一声,想要把她往身上抱下去。 赵寂却收紧了胳膊。她的衣衫单薄,在外边呆久了,手臂凉的很,贴在卫初宴脖颈间,像是贴了团雪,让不怕冷的小卫大人也打了个寒颤。低头看去,赵寂咬着唇,倔强地挂在她身上,幽黑发丝垂落在巴掌大的小脸旁,沁凉逼人。 “我知你在郁南同人议亲了。” 赵寂只到卫初宴的肩膀,此时坐在她膝上,视线勉强能同初宴平行。在说话时,犹带七八分醉意的眼中似有眼泪滚着,令得卫初宴心中一紧。 赵寂怎会知道她议亲的消息的? 虽然是自己做的选择,但这一刻,当她发现赵寂知道了那件事,心绪立刻乱的不成样子。 为什么这么慌张? 张唇欲要解释,但这本就是经过她同意的事情,她没有解释的可能,可她为什么要解释?她年纪到了,是要与人结亲的,赵寂又为何来问她这个? “你说过,你要一直陪着我的。” 原是为了这个,是占有欲作祟吗?卫初宴看到赵寂眼神越发的醉意朦胧,思索着赵寂这话背后的意思,在发现她并未带有多少会令卫初宴害怕的那种感情后,初宴心中一松,忽而又觉空了一块。 “我娶了亲,也能一直陪着你。” 她说完这句话,自己先痛了起来。赵寂看着她微阖的眼眸,以及烛光下颤动的眼睫,不由伸手去摸她的脸,这张脸可真好看,美玉精雕细琢而成一般,而她现在的表情又这么可怜,便更像玉了,脆弱易碎的样子。 “你不要娶亲好不好?” “我.......到了年龄了。” 其实已经不打算娶亲了,但赵寂此时的发问却给卫初宴一种十分不妙的感觉,她觉得自己若是再不出言阻止,也许赵寂会说出一些她不能接受的话来。 她说着,想要把赵寂放到床上。刚抱着人俯身下去,赵寂就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在她被迫低头的一瞬间,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像是蜻蜓点水,又似蝶触花蕾,那么轻的一下。 那么绚烂的一下。 烟花在脑中炸开,卫初宴瞳孔一缩,立刻直起了身子,慌张往后边退了几步,赵寂紧跟着赤脚跳下了床。她的步伐因醉酒而有些摇晃,却不耽误她将卫初宴逼在角落里,她没有卫初宴高,需要仰着头看卫初宴,气势因此弱了两分,转而显得有些可怜。 她像一个不小心做错事的孩子,去勾卫初宴的手指,睁着一双水雾弥漫的眼,委委屈屈道:“你不喜欢我吗?为什么我只是亲一亲你,你就像是死了一回一样呢?” 卫初宴给她勾住手指,心跳快的不像话:“殿下,你是殿下,我是臣子。我们.......我自是喜欢你的,但我不是那种喜欢!” “那种喜欢,是哪种喜欢呢?”赵寂拿带着醉意的声音软糯问她,见她支支吾吾并不答话,赵寂又道:“是大人之间的那种喜欢吗?你为什么不能那样喜欢我呢?就因为我还未成年吗?” 卫初宴沉浸在那双纯黑如宝石的眼睛里,点一点头,见她眼睛倏然亮了起来,又立刻摇头:“不是,即便你长大了,我也——” 话未说完,赵寂伸出两指来,将她的唇瓣给按住了。 “我六月便满十四了,再有一年便满十五了,我会很快长大的。母妃说,等我成人,便要有发情期了,我会需要一个人来陪我度过的。”她看着卫初宴,想起今日所看到的,眼神忽地难过起来:“到那时……你愿意吗?还是说你会愿意另一个人抱着我、亲吻我、拥有我呢?” 随着她的逼问,卫初宴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深藏了一些痛苦。换另一个人她愿意吗?她......怎么会愿意?她......这是她一直避开去想的东西。 她一直不敢去想。光是想一想那种可能,她便要发狂了。 赵寂咬着舌尖让自己不至于醉过去,仔细观察了她一会儿,从她的表情看不出端倪,心中一阵难过。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赤.裸的脚、以及脚下踩着的椴木地板,低落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愿意……但我知道我自己是不愿意和其他人亲近的。母妃说我可以选你做那个人,我觉得这样便很好……只有这样才好。其实,其实我也想过,不若让你成亲吧,反正你成亲以后也能陪我过发情期。可是今日……九姐带我去看了春宫。” 她说着,拉住了卫初宴的衣领,将她往跟前拉:“我改主意了,卫初宴。” “我不喜欢你同别人那么亲近。”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清醒一点,我这种正派作者怎么可能写洗澡嘛。 说系安全带的统统拉出去教育一下。 (因为实在是太小了,这个年龄不对,亲吻都只是亲在脸上。) 第六十九章 等我 赵寂拉着她, 令她不得不低头。这么近的距离, 卫初宴觉得自己能够一根一根地数出来赵寂的睫毛, 她也真的这样做了, 可她的心又乱的很,数不到十下便放弃了。 刚刚撞上了窗棂,窗户因此开了条缝,冬夜的风冰冷地灌进来, 落在两人之间,将浮动的燥意吹散了些。卫初宴定了定神,艰涩道:“你喝醉了 分卷阅读95 。” “我没醉!” “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怎会不知道?” “你还小。你还,你还没有长大。” 断断续续的争论中, 卫初宴终于有一句话戳中了赵寂的心事, 赵寂松开揪着卫初宴衣领的手, 重新低头看着脚下,声音随之低落下去:“可你要结亲了啊,你在和人议亲了, 你都不愿去等我长大。” 她说的小声, 看着也很平静, 可就是太静了, 这样一点都不像赵寂。卫初宴隐约意识到不对,她唤了一声“殿下”,没有得到回应,伸手一摸,手指在赵寂脸上滑过, 一手的湿润。 她在哭! 和小时候那种动辄就哭的打嗝的放肆哭泣不一样,她现在也在哭,可一点声音都没有,寂静无声的,却比那种大声哭泣要悲伤千倍万倍。 卫初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白玉般的手指蜷曲起来,那些泪珠从指尖、指缝中滴落下去,感觉……并不是落到地板上,而是一颗颗地落到了她的心里。 心中一时咸涩难言。 “不要再哭了,殿下,你是个大人了。不可动辄便哭泣了。”取出帕子给赵寂擦泪,卫初宴觉得眼里也十分干涩,像是有眼泪要流出来,却又什么也没有。 “你明明还是把我当孩子。” “我没有。” “你就有!”赵寂抓住她的手,带着哭腔道:“不然你干嘛忙着去议亲呢?你根本只把我当孩子,也从来没想过要等我长大……你明明,那年,你明明说过喜欢我的……” “那种喜欢不是这种——” “你看!你就是把我当小孩。可我会长大的啊,我就要长大了啊,你只比我大那么一点点,就不能等等我吗?” 北风继续吹,油灯被吹的摇曳,屋子里一时明亮、一时黯淡,照的两个人的表情也晦暗不明起来。有风,屋中也着实算不上暖和,赵寂本就穿的单薄,又打着赤脚,一阵阵的凉意袭来,她说的话都带着颤音,却仍然倔强地堵着卫初宴,不肯后退一步。 还是卫初宴发现她在打颤,犹豫片刻,捉住了她的手,霎时间,初宴觉得自己摸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块冰:“你疯了!冻成这样也不说!”管不得什么僭越不僭越了,她抄过赵寂腿弯,抱起她便往床边走。 “你放开我,我不要你抱你放开我!”事情还没说出个章法来,赵寂一点儿也不想动,然而在一个武力值奇高的乾阳君面前,她的挣扎终究是徒劳的,她骂着,被卫初宴扔到了床上,而后被一床被子兜头盖住了。 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卫初宴还压着被子的一角,让她踢都踢不动:“你明天若是发烧了,便知道难受了!” “我现在就很难受,比发烧还难受的多。” 缩在被子里,一些发丝凌乱地落在外面,赵寂用力瞪着卫初宴,可她自己还有些醉,眼神浸了酒而水腻腻的,这样瞪着人,其实半点气势也无。 即便有气势,卫初宴也是不怕的,什么样的赵寂她没见过? “你等我。” 卫初宴沉默不语,只是将她的被角更压实了些。赵寂又固执地重复道:“就两年,你等等我啊,卫初宴。” 卫初宴的目光落在绣着荷花与白鹤的锦被上,不敢去同赵寂对视。她怕自己一看到赵寂的眼睛,便忍不住答应下来。 赵寂等了许久,不见她答话,颓然缩进被子里,闷闷道:“我冷,你去叫人给我煮碗姜汤来。” 她裹在被子里,似是已经放弃,卫初宴松了口大气,急忙去叫人,可是刚往门边走出几步,她便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心中警铃大作,初宴回头看去,见到赵寂自己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正在脱衣,不过是几步路的功夫,她已将身上衣衫脱了个七七八八,只留一件粉底滚金丝的肚兜单薄地贴在身上。 “你在做什么!”急忙闭上眼睛,卫初宴压着声音喊了声,抓紧了拳头,白皙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绷紧,略微凸起,白的晃眼,绿的幽谧,难以言喻的线条美感。 “我想……”和初宴的压抑不同,赵寂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像是在考虑着些什么,但又没落到实处。 “你……先把衣服穿上!”她在想些什么卫初宴不敢去深究,她慌张往后退,不小心撞到一旁挂衣服的架子,架子倒下去,又撞到了桌边摆着的花瓶,顿时屋中叮叮当当一阵响,门外立刻有仆从跑过来询问:“主人,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卫初宴深深的呼吸,定一定神,说了声:“无事,撞倒了个架子罢了,明日再来收拾!你们不必守着了,下去吧。” 门外的人应声而去,卫初宴怔怔站在原地,低头望着一地的碎瓷片,青衣玉扣,看似冷清自持,却实际上连转个头都不敢。 可她不看,她所躲避的那个人仍然是在那里的,那个人的声音也仍然不可避免地传了过来。 “我想……你要是不能等我,那现在也可以的。我……你不能标记我,但是你可以……我。他们说,乾阳君的发情期也很难捱,你是不是很难受?所以以才要忙着议亲,所以才不肯等我?” “谁教的你这些!”背对着赵寂,卫初宴抽掉了外袍的带子,将宽大的冬袍脱下,侧着身子往床边走。见她这样,赵寂眼中亮了亮,随即化为发自内心的怯怯。 她……她其实还没做好准备,她也隐约明白,这样太早了,她……她有些害怕。 不是一点点,是很害怕。 她努力将那种恐惧压下去,在卫初宴站到床边的时候,去勾她的脖子,哆哆嗦嗦的。随即,宽大的青色衣袍兜头盖脸地罩了下来,将她重新裹成了个小卷,还带着卫初宴体温的柔软袍服,好似还有梅花的暗香,她不知所措地揪住了那衣袍的一角,愣愣看着卫初宴。 见她这样,满肚子的火气、满腹的说教皆化为了叹息,卫初宴将她裹好,确认再看不到什么了,又捞起被子来盖在她身上,声音温柔成一泓秋波。 “你说你九姐带你去看了春宫?” 赵寂沉浸在她此刻的温柔里,乖乖点了点头。 烟眉蹙着,卫初宴叹一口气:“日后那种地方莫要再去了,那些事情也不必去看。好奇心有过这一次便行了……至于十五不十五,发情不发情的,与我并无什么大的妨碍。你忘了么,我比常人要晚两年分化,约摸发情期也往后推了,也不能标记人。即便不推后,我也不难受的,你不要因此想些奇怪的事情。” 赵寂点一点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卫初宴摸了摸她的脑袋,想起赵寂今日反常的“罪魁祸首”,心中微恼:“你现在还太小了,你九姐怎能带你去看那种东西,她……以后莫要与她这样来往了。” 赵寂还因九姐看上 分卷阅读96 了卫初宴而气恼呢,如今见卫初宴突然对九姐有了意见,她扬起嘴角,像只偷吃鱼的猫儿一般快乐。忽地,她又想起一件事:“那你为何急着议亲呢?” “年龄到了,家中长辈的意见不好拂逆。” “那你现在还娶亲吗?你都不能标记人,你莫要这么急了。兴许等我长大了,你就刚刚好也可以了呢?到那时,你可以……你可以……标记我。” 脸颊似火烧,赵寂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卫初宴心中却突然一阵复杂。 她……没有标记过人。前世今生,她从来没有尝过标记人的滋味。 赵寂是大齐的皇帝,一开始她被绑进宫里,无论情潮再汹涌,守着臣子的本分,她没有标记过赵寂。后来,她与赵寂互通了心意,可帝王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她不能让自己被一个臣子——即便是卫初宴——所标记所控制。后来她们一直略过了这个话题,所幸卫初宴是个冷静自持的人,而赵寂虽然爱引诱她,却也一直把持着最后的这个底线。单单渡过发情期而已,卫初宴不标记,也能做到。 直到她死,她其实都没标记过赵寂。 这一世……即便她和赵寂再次在一起了,约摸也要为了这样那样的因素去考虑,而也不能完成标记。 等等,什么叫“即使再在一起了”? 惊觉自己想法的动摇,卫初宴脊背直冒冷汗,她给赵寂掖好被角,在赵寂期盼的目光中,想到她刚刚的惊人举动,实在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得含糊带过:“你嗯,你还小,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那你会等我吗?你会等我的吧?” “我不娶亲了。” 卫初宴只能这样说,其他的类似承诺的东西,她不能给。 第七十章 春狩 第二日赵寂还是被贵妃罚了。 文课武课各加了一倍练习, 连着做了三天, 赵寂便叫苦不迭的, 但该做的时候又从来不去偷奸耍滑。卫初宴是自那天以后便又每日进宫陪她了, 同样的课程,卫初宴也要做一遍,但因重生和体质的关系,她的课程比赵寂要完成的轻松, 在校场时,还遇见过几次将赵寂带去看春宫的那位九皇女。 因为知道是她带赵寂去的,因此卫初宴除了问安,有时也会多看她两眼, 这时九皇女便会显得有些害羞, 总是不敢与她对视一般, 卫初宴猜测,许是她也知道自己先前做的不对了吧,或者……罢了, 应当是她的错觉吧。 一个殿下喜欢她, 又不代表其他殿下也会喜欢她。 小卫大人将那点猜测抛到了脑后。 对赵寂的责罚一直持续到三月, 期间卫初宴入了朝, 领的中尉职衔,分管北军,负责守卫长安城,但不包括宫城,宫城是南军的人在巡守, 由文帝亲自任命,算是天子亲兵,贵妃将她安排到北军,一方面是收束兵权,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掩藏锋芒。 也好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收一收爪子,别什么都想参一本。 文也可,武也可。虽是让她领了武官职衔,但万贵妃因清楚卫初宴的能力而在私下里交给了她许多要紧事情,初宴皆处理的井井有条。这一日正在府中理事,其中有一封密信说到交州刺史吴信因年老而休退,其下列出了几个补位的人选,万贵妃一系的郑苍赫然在列,但名字似乎被贵妃划掉过一次。 卫初宴稍一思索,明白了贵妃的为难。 郑苍此人三十六七,年富力强,因经过多年浮沉,他那张四方脸皮下边藏的是一肚子的精明世故。后来他投靠了万昭华,并且娶了万昭华貌丑的第三子,将之捧在手心里疼着,因此更得万昭华器重。 原本这样一个人,既是万贵妃一系的,如何拔擢都算好事,但交州是卫家地盘,卫平南更是郁南郡守,而刺史却领的是监察职责。若放在平日,有她卫初宴给赵寂作伴读的这层关系在,郡守与新刺史应当能够相处的很好,可是不巧之处就在于,卫家刚与万家吹了一门亲事。 若是给这郑苍做了刺史,他都不需要使绊子,只需在监察一事上严格一些,便足够叫外祖头疼了。 况且……还有一件事。 一面在心中感慨世事之巧,一面感慨外祖的运气之背,卫初宴还是将笔锋点在了“郑苍”二字的上边。 重活一世,若她还不能阻挡外祖造反,又岂能对得起老天给的这第二次生命 她要救下卫家,即便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 人在,少一点家产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郑苍成为交州刺史的第二个月,声势浩大的春蒐开始了。为了不伤天时、耽误野兽繁衍,长安城外的皇家园林,提前一月便在往里边投放珍禽异兽,以求帝王率百官狩猎时能尽兴。 文帝虽已年逾五十,但两鬓未见斑白,仍然神采奕奕。但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这几年来他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 起先只是房事有些力不从心,后来又因想重振雄风而偏信方士,吃下方士进贡的“神仙丸”后,赵钰在夫妻之事上威风了不少,几次将万贵妃弄的疲乏不堪。但这种东西想也知道是什么,只有赵钰不愿去深究,只是一味依赖这药丸,逐渐加大剂量也不自制,贵妃因此便常常私下里告诫赵寂,要早做准备了。 如今,摆驾前往郊区狩猎的赵钰看起来仍然意气风发,全然看不出那饱满的皮囊下其实是一副被掏空的身体,但是贵妃知道,赵寂知道,进献丸药的方士江离也知道。 帝王没几年可活了。 “去年那帮子大臣还拦着我入深林,说是我小,那林子里太危险,害得我白白错过了那只漂亮的鹿,倒叫七哥拔了头筹!年前我也猎了一只鹿,可惜那时你不在,没吃上我打的鹿肉……我本想留那副鹿角给你的,可那日父皇过来吃鹿肉锅子时,我想来想去还是将鹿角献给了他,他因此十分高兴,你这北军中尉的差事,还是那日我趁机求的呢!” 站着任卫初宴帮她扎好骑射穿的利落袍服,赵寂想着一会儿春蒐时的热闹场景,兴致勃勃地同她说着话,目光随着她的移动而转来转去的。 “哦?我竟不知是殿下你求的,还以为是娘娘的安排呢。” “其实也算是母妃的安排吧,她同我提过一次,我们商量了也觉得应当把你放在北军,北军分管都城治安,你领了这个差事,日后莫说是那些小官,便是九卿一类的大官,见着你也不免微笑着唤一声‘小卫大人’,怎么样,是不是很威风!” 仔细将绣金的箭袋给赵寂挂好,卫初宴嘴边挂着淡淡一抹笑,清雅如莲花,看的赵寂目不转睛的:“不过是些虚假的客套罢了,从官职上来说,他们哪需要对我客气呢虽说我掌着巡逻的差使,日后少不得从这些大人的府 分卷阅读97 邸前经过,但若说那么容易便见面,亦是不可能的,何来‘威风’一说呢”她说着,瞥见赵寂耷拉着嘴角,委屈起来,又急忙补救道:“但这职位确然十分重要,我领了这个职衔,不仅能够调动半边北军,还能将耳目插到每一条街道上,于殿下来说大有裨益,殿下你约摸也考虑了很久吧?” “那是自然。”不自然地摸了摸身侧装饰用的玛瑙珠子,赵寂抬头看看她,须臾,在她的笑声中上前给她抚平了左臂上衣服的褶皱。 “今年我定然也要往林子里走一走了,老是在外围猎些兔子狐狸太也无趣,猎物小了,二姐她们又要拿这个去父皇面前编排我了,嘁,也不想想她十二岁时能否拉的开我这三石弓!” 自那年被赵宸派人刺杀过以后,对于这个二姐,赵寂虽然维持着表面上的交往和礼貌,但私下里总是一副气愤不屑的模样。 其实并无直接的证据表明那件事是赵宸做的,对方太干净了,万贵妃的目光起先也落在大皇子的身上,可后来卫初宴通过一些迹象推出大皇子是被嫁祸的,贵妃便将人手给她,差她去查,这一查,触目惊心,即便是万贵妃也没想到,这位向来以和善贤明而著称的二皇女赵宸,在暗地里竟积蓄了那么一股庞大的力量。 短暂的忽视差点要了赵寂的命,自那以后,贵妃不止对赵宸,连带着对其他皇族也暗中清查了一遍,不知是因为卫初宴真是一员福将还是她真的太过聪明,总之经她之手,倒真查出来许多“有趣”的东西。 第七十一章 青睐 还是凌晨, 天边的朝阳只露出一半, 有淡淡的微红阳光投射在大地上, 已没有黎明时的冷清了。自宫城到郊外的主街道上, 身披坚甲的兵卒们忙着隔开人群,街边的酒馆茶楼是勒令不给开二楼的,防止有人在楼上放箭刺帝。 收拾好,赵寂和卫初宴也来到了宫门外, 大臣、皇亲国戚、羽林军......这里已聚集了一大片人,行猎是武者的主场,武将们面有喜色、跃跃欲试,皆想着在这场盛事里出一出头、为日后的升迁铺路, 少数的文臣也硬着头皮准备上阵。至于更多的一些人, 则只是去走个过场, 待到帝王率众人猎得了猎物,这些文人便写出一篇篇歌功颂德的文章,争相递交上去。如此, 也能讨得帝王开怀一笑。 “殿下玩归玩, 莫要忘了大事。” 皇家子弟是和众大臣隔开的, 有些人乘坐马车, 像赵寂这等马术精湛的,便还是骑马,每人皆有一块空地,一般来说,各位殿下周围围绕的也都是各自亲随, 都是些明面上已戳了印的人,至于暗地里藏着的那些亲信、甚至于安插在别人那里的细作,一般是不得而知的。 位于较为显眼的一块空地上,卫初宴与赵寂并肩骑着马,小声同她说一些什么。周围人声喧哗,骏马更是常常嘶鸣,卫初宴为人谨慎,仍然只是极小声地说着话,莫说别人,便是赵寂,若不是隔得这么近都很难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说到正经事,赵寂神色不似先前那般轻忽了,她握着缰绳,冲着卫初宴点了点头,在初升的朝阳下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卫初宴心头一动,面上仍然绷的住,然周围那些一直偷偷往这边看的年轻姑娘小子却被这灿若玫瑰的笑容晃花了眼,好些都捂住唇,发出小声的惊呼,有一些面皮薄的,甚至捂住了脸。 这些多是随行的官员家眷了,算是一种惯例,每逢遇上这样的盛事,若是允许带家眷,大臣们都会挑选一些受宠的或是姿色好的子女带着来,能入某位殿下的眼是最好,即便不能,让小辈们多在一起走动走动,地位相仿的大臣之间也很容易结亲。 至于那被陛下看上而一步登天的美梦,也有不少人在做,只是随着陛下年纪变大,特意带着自家子女往陛下面前凑的人还是少了。 不过赵寂倒觉得,这是因为父皇专宠她母妃一人的缘故,否则滔天富贵在前,区区舐犊之情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一旦入了帝王后宫,却可称得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拿万家来说,若放在二十年前,不过是一个中等偏小的家族,但前有贤妃娘娘,后又有万贵妃,姐妹二人得宠的神话背后,是万家乘着东风扶摇直上的事实。郡守、校尉、将军......从盘踞一地的文臣到镇守边关的大将,姓万的人比比皆是。 到得如今,世人说起万家,也免不了加句“钟鸣鼎食”了。有些酸腐文人,私下里总酸溜溜地说万家这是卖女儿得来的富贵,但说归说,若是换做他们有这样的机会,莫说女儿儿子,便连自家的老母都能舍得呢! 齐帝赵钰来的迟,贵妃陪在他一侧。赵寂与其他姐弟上前乖巧给父皇请了安,一旁大臣也都纷纷下跪,赵钰嘴角挂着满意的笑,说了一番话,率众人往郊区行去。赵寂骑马走在第一梯队中,见今年父皇并未像往年一样骑马前行,便知母妃说的果然没错。 这位年逾五十的帝王,在大量吞服药物的同时,将自己的身体底子给挥霍的一干二净了。 黑红两色为主的旗帜飘在春风里,这个才一百多岁的王朝就如同旗帜上闪烁着的金色阳光一般,充斥着繁盛的味道。但它的第三任掌权者,已渐渐步入了人生的最后一个阶段,他还不算老,但日益衰弱的身体却迫不及待要提早宣示他的离场了。 而最悲哀的一点在于,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其实不是帝王自己的不节制,而是他养大的幼兽。 思及此处,赵寂的目光转向了身旁隔着几人与她并肩前行的赵宸身上。 那最近深得帝心的方士江离,其实是二姐的人。那能使人上瘾、使人在极乐中被蚕食的丸药,恐怕也是出自二姐的手笔。二姐这一手很毒,明面上,江离是七哥府上的门客,后来虽因进献极乐丸有功而被封了国师的称号、搬进了国师府,但等到父皇发现身子垮了,盛怒之下定会迁怒到七哥身上。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赵宸她等不起了。若是再等个十年八年,底下的弟弟妹妹可都要长大了。她的优势本就不大,后宫中没有个得宠的母妃帮衬,母妃的亲族能给的助力也不大,她虽娶了几门有益的亲事来补救,但终归收益不大。如果再让这些弟弟妹妹长大,等到他们羽翼丰满了,二皇女便连这明面上的最后一点优势也失去了。 她岂能不急? 这样提早拖垮父皇的身体,她占着个除废太子外最长的名分,又是已然成年的殿下之一,比起年纪尚幼的赵寂来说,天然占有优势,同时若帝王真垮了,作为江离旧主的、同样已经成年的七殿下难辞其咎,她又扫清一个障碍。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敏感地察觉 分卷阅读98 到赵寂的视线,赵宸望过来,先是一怔,而后换上完美的笑意,冲赵寂点了点头。与偏爱红色的赵寂不同,赵宸的衣袍平日里以蓝色为主,几代美人的积累,帝王家少有长得不好看的孩子,虽然赵寂因着生母太过好看的关系而超出其他兄妹一些,但其他的几位殿下单独拿出来看时,也都美的美、俊的俊。赵宸也有一副好相貌,同赵寂的张扬明妍相比,她显得有些柔弱,眉有些淡,眼神也偏温驯,因此在外的时候,也常有人觉得她与人无争。 可惜了,这样一副柔弱相貌地下,藏着的却是比任何人都要毒的蛇蝎心肠。 赵寂看着那个完美的看不出一丝阴霾的笑容,心中微凉想到,至少换做她,绝不可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手的。哦,对,那年赵宸不是还想杀了她吗,那时赵宸也才将将成年吧,便已有那么狠辣的心思了,到现在,赵宸将手伸到父皇的手上,她为何还要感到惊讶呢? 她也试图劝过父皇不要用那些丸药,可父皇当时反而把她狠狠骂了一顿,约莫是觉得贵妃将这种事告诉女儿令他面上无光,他甚至罚了贵妃,那几月里,后宫乌烟瘴气的很,约莫以为贵妃终于失宠了,什么幺蛾子都出来了。可后来没过多久,赵钰不是又巴巴地凑上来了吗? 赵寂后来便死心了。 身体抱恙,赵钰强撑着在外围猎了只老虎便停了,说是想要考较一下众皇儿的武艺,让他们自由行猎,尽可往深处去。赵寂一派天真地应了,在父皇给出的彩头下,带着卫初宴兴致勃勃往林子里去追逐猎物,偶尔转一转头,看着赵钰离开的背影,眼中的光芒才会黯淡一下。 一旁,赵宸显然也对今年父皇的反常很感兴趣,她仔细观察过赵钰好一阵子,才猛地一抽鞭子,带着人快马赶去赵寂那边。 才刚入春,草木尚未生长开来,林地里只浮了一层嫩绿的毯子,骑马跑在这样的山林里,视线开阔的很,猎物无所遁形,不过一会儿功夫,赵寂的马鞍上便挂了一串串的猎物。这时赵宸赶了上来,她不知在哪遇上了老七赵捷,将他也带过来了,赵捷猎了只不小的豹子,嫌碍事放在了随从的马上,见到赵寂,便是一阵炫耀:“奶孩子便是奶孩子,连抓的猎物都是没断奶的小兽!我说十一妹,你先前不是还说要与我争一争父皇给出的彩头吗?这样下去,你还是跟在哥哥我后边吧,兴许我猎到了更大的,便将这豹子送你了呢!哈哈!” 七皇子嘴上不爱饶人,但为人还算爽利,可能是因为齐朝三代君主都是男子的关系吧,他作为现存唯一有继承皇位资格的男性乾阳君,有些飘忽。也是因为年纪还不大的关系,尚且不太能压得住自己的锋芒,平日里在宫中被王妃管着,不显浮躁,但到了外边,有时就很气人。 又因先太子也是个男人的关系,赵捷总有些自信,他觉得皇位能落到他身上,江离高升之后,父皇对他比往常更好了,他因此更是得意。 今年也卯着劲要弄些大的猎物来。 一阵嘲笑,赵寂看中的一只灰狐狸被他给吓跑了,放下弓箭佯装生气道:“我的好七哥,你不会是眼红我看到的那只好狐狸,故意大声说话把它赶跑的吧?我本来要射中它了的!我不管,你得陪我一只!” 话语之间,有些亲昵,听在赵捷耳中,令他很是受用。 若按嫡长继承制,他前边只有一个赵宸挡着,因此对于后边的这个小妹妹,他虽也警惕,但终究未报太大的敌意。况且赵寂生的好,白里透红的脸蛋儿、水汪汪的眼睛,软软地唤一声“七哥”,能叫当哥哥的骨头都酥化了,又因赵寂像是在示弱,他便将弓箭往手上一抓,豪气道:“不就一狐狸吗?你且等着,哥哥还你一只!” 眼见这傻子就要跑去追狐狸了,一直冷眼旁观的赵宸连忙把人喊住,又对赵寂说:“说好是各自行猎,各凭本事的,你倒好,三言两语把你七哥唬住去给你捉猎物了。七弟,你也是,宠妹妹也不是你这么个宠法呀!”况且那是普通的妹妹吗,那是一只正在长牙的狼崽!这拎不清的蠢东西! 心中冷笑,赵宸状似亲昵地拉住赵捷,见赵寂坐在马上,活泼地四处寻找猎物,似是并未仔细听她说话,暗暗咬紧了牙关,笑容却愈发和善起来:“既是要比赛,带着这些随从可不行,他们你一箭我一弩的,打下的猎物要怎么算呢?七弟还算好,十一你连北军的中尉都带过来了,这如何算得上公平呢?” 她说着,将目光落在一直安静待在赵寂身旁的卫初宴身上,今日初宴穿了身月白色的短打,袖口收紧,腰身也由嵌着宝石的带子束紧,细腰盈盈,脊背如青竹,无比的精神清爽。 很好看,可惜是别人家的。 心头微微痒了下,有着某种喜好的赵宸不动声色地将卫初宴自上到下看了一遍,而后收回目光,看向正在说话的赵寂。 “二姐这话说笑了不是?我们的箭矢可都是有特制的标记的,谁的猎物一看便知,我犯得着在这里作假吗?况且七哥就在这里,他管着此次狩猎的总库,你这话是不信他了?” 赵捷立刻便有些不快:“十一说的是,这箭矢都是由我管理的,二姐你这样说,岂不是埋汰弟弟我吗?” 接触到赵寂似笑非笑的眼神,赵宸有些不舒服,她不喜欢赵寂,却又得耐着性子与她周旋,偏生赵寂滑的像泥鳅,即便沾了手,到最后也只留下滑溜溜的粘液。尤其是......看吧!这里还有个在给赵寂做枪使的!她瞟了赵捷一眼,又道:“那么他们若是帮你驱赶猎物,又该怎么算呢?” 赵寂一笑,瞥见卫初宴的眼神,明白火候差不多了,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惆怅道:“既然二姐如此不信我,那我便把他们遣散罢,不过,你和七哥也不能带随从了。” “好啊,不带便不带,我还嫌他们麻烦呢!”赵捷笑着让随从等在原地,见赵寂两人也照做了,又与她们各自选了路,往不同方向跑去了。 卫初宴留在原地,望着赵寂远去的背影,适时留给偷偷看过来的赵宸一个担忧的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粗长不。 明后天日万。 第七十二章 遇刺 赵寂她们没入深林的同时, 围场边缘的空地上, 贵妃正陪齐帝赵钰坐着, 身边是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臣。时辰尚早, 陛下和贵妃听着不时自林中传来的打猎声响,看一看不断被臣子带回来的猎物,遇上珍稀的,少不得夸赞一两句, 随意赏些东西下去。 期间说起几个在今日的春蒐中表现出众的小辈,赵钰多赞了几句,贵妃便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佯作吃味道:“咱们十一还未回来呢, 老二和小七也未归来, 约莫 分卷阅读99 是满载了猎物的, 陛下您就急急的说赵家小儿勇武敏捷,等到皇儿们回来了,得知有人抢在她们之前讨了父皇的欢心, 岂不平白被打击一番?” 赵钰便哈哈大笑起来:“爱妃想说寂儿便直言, 还将老二老七拉出来做什么?十一那孩子我是知道的, 前日猎了只鹿, 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在我耳边念叨了好些日子,如今春蒐开始了,她更是高兴,恐怕正在里边撒欢呢, 怎会难过?” 说起贴心又活泼的女儿,赵钰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些血色来,他注视贵妃良久,又从她脸上看到了那个慧黠温和的女人的影子,父爱与对心爱女人的爱交织在一起,心中一时,柔情无限。 “还不是想要陛下您夸她,你看吧,等下她猎了猎物回来,定是立刻又巴巴地拿到你面前了。想也知道,我这母妃定然只能在你之后选了。” 对于已经坐拥天下的帝王而言,还有什么比儿女濡慕还来得令人高兴呢?贵妃的话虽透着一股子“揶揄”,但那背后所藏着的,不正是赵寂作为一个孩子,对他这个父皇的亲昵依赖吗?赵钰心中舒服,开怀笑道:“听听,你这话里的酸味快要满出来了,寂儿得了猎物,哪次忘了你了?况且我今日猎的那只老虎不是已经定了给你虎皮了吗?又在这里喝孩子的醋。” “臣妾可不敢。” 贵妃笑着与他说了几句,周围大臣抓住机会顺着夸了几句众皇子,直令赵钰舒坦。他于是起了些兴致,唤来负责记录的官员问道:“殿下们跑出去多远了?他们可有猎物送回?” “回陛下,殿下们似是在比赛,皆往深林跑去了,期间七殿下猎得了一只豹子、十一殿下猎了一串兔子并两只皮毛完好的狐狸,十一殿下的已差人先送过来了,此刻正藏在营地里,不许外人偷拿呢。” “看吧,定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了。都这么大了还这般孩气。” “这孩子。走吧,林子深处皆是些猛兽,我带你去看看,看看寂儿拿它们可有办法。” 情绪忽地高涨起来,帝王命人牵来马匹,与万贵妃同乘一骑,率众羽林卫往小吏指引的方向跑去。 越往深处走,林越深、草越密,烈阳自树叶的间隙间投射下来,变得斑驳的同时也丧失了热度,显得沉静许多。四处还算明亮,这么多人马跑过来,不时惊起一两只蛰伏在草丛中的小兽,从野兔到松鼠,应有尽有。 在一棵百年的云杉下勒马停下,赵钰望着前边的两条小道,生起与贵妃调情的心思:“爱妃你猜猜看,咱们的寂儿会选哪条路?” “臣妾可不想猜,又没有彩头。”娇懒倚在帝王怀里,贵妃漫不经心的眼神下,藏着一些锐利,没人敢越过帝王骑马,自然就没人能看到她的眼睛。 “你呀你!好,你不是总想着要在桂宫辟个园子出来种山茶花吗?若是这次你猜对了,我便命人去照着你的意思修一个,如此可好?” “真的吗?可是陛下你不是不喜欢山茶花的味道吗?还是不要了,陛下若闻到了不舒服,臣妾也会难受的。” 赵钰抱着她,正欲说话,远处突然传来呼啸声,听着像箭矢飞行的声音,却又比一般箭矢要响亮许多,有如雷声。他的脸色立刻变了,四周有几名侍卫反应极快,立刻跃上来想要保护帝王,贵妃也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也不懒懒倚着他了,而是闪电般转过身子来抱住他,将身体挡在了帝王的面前。 赵钰脸色一白,立刻要把贵妃往身后带,但贵妃死死抱住了他的背,他身体江河日下的,如今竟一时没有抱动,眼看着一支响箭呼啸着穿林而过,一侍卫闪了过来,却因冲的太急而没有挡住,响箭划过侍卫右臂,势头减了一些,而后没入了贵妃的后背,贵妃痛呼一声,立刻晕了过去。 人群一时骚乱,赵钰抱着万贵妃在羽林卫护送下往回赶,摸了一手的血液。林子后头,被这边的动静所惊动,最先过来的是赵宸,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想到好不容易安插进来的刺客本来要对着赵寂放箭了,却因这边突然的动静而收手藏匿了起来,心中便一阵焦躁。为何这里会突然多出这么多羽林卫? 她在后边,并未看到被众人夹裹在中间的父皇,后来她本想跟上去看看,却莫名被冒出来的一些羽林卫给围住了,为首的那人冲她一拱手,道了声“得罪”,便要差人上前捉她。 被人自马上拉下来,赵宸面色一冷,轻喝道:“放肆!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公然捆缚皇女!” “二殿下,我们也是皇命在身。方才陛下在此遇刺,在查出来刺客是谁之前,自这半边林子里走出来的人皆要暂时制住。您不要为难小的们了,跟我们走吧。我们知道林子里应当还有七殿下和十一殿下,可能还有一些大臣,这些都和您一样,放心吧,我们只要追查刺客。” 这队人在和赵宸纠缠,一旁的密林中,借着光影的掩饰,一个鬼魅般的月白身影悄然掠了过去,若是有人的眼睛能够跟得上她的速度,约莫会发现,她的背上赫然便挂着一把胡杨木弓。 但很可惜,没人能看到她。 被人“请”了回去,赵宸仍然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她不是惊讶于这些人敢对她动粗,而是惊讶于有人借着这次春蒐行刺父皇。 是谁呢? 老七、小十一,还是一直虎视眈眈地望着长安的那些诸侯王? 暂时被关押了,赵宸起先并不担忧。父皇遇刺与她无关,那些侍卫也说了,是无差别对待,这种念头在后来看到小七和十一也被带进来软禁起来后,变得更为笃定。 “这是怎么了?还有人敢刺杀父皇?” 在这间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扫视一圈,脸上沾着薄汗的红衣少女将目光落到比她们先进来的赵宸身上,疑惑问了一声。赵宸冷笑一声:“谁知道呢?今儿你那彩头是拿不到了。” “可惜了,我还真的猎了只好大的老虎呢,两箭射死的!左眼一下右眼一下,皮毛保存的可好了,原先想着父皇肯定喜欢。” 赵寂便装作一副可惜的模样,与她扯皮。她知道是谁做的,也她清楚那人下手多有分寸,父皇定是没事的,因此显得很是轻松。一旁同样一头雾水的赵捷见她这个样子,却忍不住说了她一句:“父皇遇刺呢,十一你还想着你那老虎,都不问问父皇怎么样了!” 赵宸在一旁听着,嘲讽般也笑了一下。 赵寂浑不在意地盘起长腿,在一旁坐下,想去摸箭囊数一数箭矢,却抓了个空,想起来之前箭囊和弓都被收走了,于是有些无聊。 “七哥你我过来时不是看到了吗,父皇明明还站在那帐篷外,身边倒是围了很多人,但他哪像受伤的样子?放心啦,这么多羽林军呢,有他们护 分卷阅读100 着,父皇此次应当只是受惊。” 话到一半,她忽地想起来父皇脸上暴怒的神情,以及有些泛红的手掌,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声音渐渐消失下去。 蹙眉苦思,没得出一个结果,这时却有一个穿着武官服的男人走进了帐篷里,径直望向了赵寂:“十一殿下,陛下唤您过去一趟。” 赵寂神色一肃,站起来理了理衣袍,深吸一口气,跟着他走了出去。 她知道将要面对她的是什么,也知道只要捱过这一次的艰难,那自太子被废以后一直空置着的那个位置,便会落到她的掌心之中。 只看这一次了。 应该有许多人已然得知陛下遇刺的消息了,一路走来,见到的那些人的面容皆十分冷肃,赵寂一一扫过去,在一些人眼里看到了不解,有些人则是同情,还有些人,目光之中隐约透着兴奋。 她也看到卫初宴正站在一棵槐树下,目光冷静地朝她望过来,赵寂与她对视一眼,心中安定不少。 她转头继续跟着羽林卫往父皇那边走,因此错过了卫初宴眼中一闪而逝的心疼。 终于到了父皇面前,她跪在地上,听到帝王带着怒意的声音惊雷般传来:“来人,给朕将这逆女绑了,押送到大理寺去。” 她心中平静,面上却满载着惊慌,她挣扎着,唤了声“父皇”,而后在帝王的盛怒中,被人缚住了双手,押了下去。 贵妃仍在被抢救,赵钰手中拿着一支染血的箭矢,神色不明地盯着那上边的“寂”字看了半晌,将箭矢掷在了地上,用力踩成了两截。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是能猜出这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局,我连着日万三天都可以。 第七十三章 落井下石 “你听, 外边很是热闹呢。” 关押着殿下们的这间帐篷完全是坐落在阳光下, 里边闷热的紧, 篷布上倒映着两名守卫的影子, 他们手中的长矛很长一竖,落在帐篷上却有些弯折,扭曲着,就像诡谲的人心。 帐篷里的赵宸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不知赵寂是因为什么被带出去, 但在这么敏感的时期,总归不可能是好事。但赵宸却并不感到高兴,因为事情显然已然脱离了她的掌控,变得不可测起来。听着外边的阵阵声响, 她站起来在帐篷里走了几圈, 心头莫名有些慌。她稳住心神, 与赵捷说一些有的没的,以此来分散注意力。 赵捷平日里同她相比,要浮躁的多, 但他心中没有鬼, 此刻反而镇定的不像话, 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 仍然在一旁坐着。 赵宸本想激他去掀篷布,好看一看外边的景象,奈何这个蠢弟弟突然像是开窍了一般,那些人让他乖乖呆在帐篷里他便真的这样呆着,赵宸正待再激他一下, 又有羽林卫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个面生的,同两位殿下道了歉,将两人放了出去。 因着暂时将罪定在了赵寂身上,其他人重新得了自由,赵宸出去招来亲信问了几声,得知了前后所发生的事情,脸色忽地变得十分难看。 谁刺杀皇帝会使用自己的箭矢?这么明显的错误,十一怎么可能犯?就连她,她此次刺杀赵寂,虽然也存了嫁祸给老七的心思,但也不敢做的这么明显,她所派来的那刺客,用的是三品武将专供的箭矢,若是真的刺死了赵寂,帝王追查下来,层层剥除嫌疑后,最后才会落到主管狩猎库房的老七头上。 因为她已确认过,刺杀时这边的林子里都没有带着这种箭矢的武将,而老七却在这附近,除了那些武将能临时拿到这种箭,当然只有老七能够拿到。 等等,刺客? “该死!”一手锤在一旁的树上,树身一阵震动,墨绿树叶簌簌落下,有几片落在了赵宸身上,她伸手拂去了,而后发现,许多的官员兵士都将目光投射了过来,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顺势大骂了一句“该死的刺客,竟敢刺杀父皇!”僵硬的表情之下,那些人皆露出了然和愤懑的表情,各自也大骂了那刺客,以昭示自己对帝王的忠心,而后,他们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赵宸闭了闭眼,按捺住想要进林子里将那刺客带出去的想法,祈祷着那些羽林卫在带走赵寂后,没有再搜查了。 这么明显的嫁祸手段,父皇此刻因暴怒而看不出,但等到他冷静下来,少不得还要重新清查一番,原本这也不该查到她身上,可那刺客.......她今日恰好派了刺客来刺杀赵寂。 一时间,赵宸有种入套的感觉,但想到万贵妃此刻仍然生死不明,又觉恐怕不是万贵妃一系在下套,否则这戏便演的太过了。 她朝正远远站在猎场边缘的赵捷看去,忽地觉得他那张憨傻豪爽的面孔,被阳光照得模糊不清起来。 是他吗?这个看起来一直没有什么威胁的弟弟。 捏紧了树皮,赵宸忍不住又往林子深处看了一眼,而后眼神忽地变得锋利起来。无论如何,赵寂被关进大理寺是真的,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赵寂身边没人保护,她要想一想该怎么办。 不能是她去办,得找个替罪羊。 “真是十一干的?”营地的另一头,生的高大的赵捷三两步赶上一个相熟的官员,同他询问方才发生的事情,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张了张嘴,想说十一应当一直在打猎,后来还是摸了摸脑袋,将这些话语咽在了肚子里。 妹妹是用来疼的,可是这是会跟他争皇位的妹妹,所以她若是跌倒了,他也不会顺手去扶一把。 他不仅不会去扶,还会顺手去补一脚。 想到这里,赵捷招来几名亲随,悄声吩咐了几句。 将他们的举动都收在眼里,远处,卫初宴重新隐入了黑暗中。 帝王遇刺,牵扯的还是那位素来被捧在手心里的十一殿下,这场声势浩大的围猎活动只进行了半天便戛然而止,贵妃的伤情被止住后,被陛下带回了宫中,接下来的几天里,宫中奴婢人人自危,生怕有个什么小错便被帝王的余怒波及。因为刺杀者的冒头直指赵寂,对于为他挡了冷箭的万贵妃,陛下时而紧张守着,时而又不闻不问,情绪复杂的可以。 至于赵寂,暂时被关押在大理寺里,帝王原本并未说过对她如何处理,但第三日,忽有官员上书,请求对此刺杀事件进行彻查,说是不能让帝王有一丝一毫的危险云云。赵钰坐在殿上沉默许久,在陆续有官员出列附议时,点头让大理寺的官员先提审赵寂。 他只是让提审,大理寺官员也未敢用刑,只是择了日子,正卿少卿并一干官员慎而又慎地提审过两次赵寂,赵寂被关了几日,大理寺的饭不是什么好吃的,而且晒不到太阳,她的脸色十分苍白,但眼睛仍然亮晶晶的,纯粹而无辜。 这么 分卷阅读101 一个灵秀单纯的小殿下,为何会卷入这样恶劣的事件里呢?其实很多人此时已经开始感觉到了不对,证据太明显了,谁刺杀帝王的时候会使用自己的箭矢呢? 可帝王此刻却像是听不进任何的意见,他连上朝的次数都少了,似乎是因贵妃的病情时有反复,他总在桂宫守着贵妃。 审问过两次,未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被赵寂套了话,殿下得知万贵妃遇刺昏迷、至今不醒的消息后,当场落了泪,神色之难过、心中之焦急一览无余,大理寺的这群官员看到这一幕,心中更是摇摆。 这位十一殿下,恐怕真的可能是被冤枉的。 赵寂被关进去的第七天,卫初宴去大理寺看了她。 大理寺的地牢阴暗又潮湿,三月的天气,外边温度适宜,牢中却冷的紧。卫初宴曾在牢中待过,这种地方总带给她无尽的痛苦,她穿着狱卒的衣服,低垂着头跟着前边那人一步步走进来,每走一步,都好像有冰冷的鞭子抽在她身上,溅起一阵火辣的感觉。 精神上的记忆如此深刻,以至于她忽地停下脚步,扶着湿滑石墙喘息了两声,前边那人并未察觉到她的反常,渐渐走远了,她睁开眼,重新跟上那人的脚步,眼中也重新归于平静。 都过去了。 出乎意料的,赵寂见到她来也不见高兴,而是十分颓丧地缩在墙边,抱膝坐着,卫初宴看着那个消瘦了很多的身影,生出一种其实她们已经有数月没见的感觉来。 不然,只是短短七天,她为何瘦的这么厉害? 在铁质栏杆外蹲下,灰白狱卒服垂在地上,卫初宴轻轻唤了声殿下,等了一会儿,赵寂终于挪步过来,从里边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襟,凑在她耳边问她:“我母妃为何会受伤?” 卫初宴被她揪住,额头几乎顶在冰冷的铁栏上,她立刻明白了赵寂憔悴成这样的原因。 “你是如何知道的?” “哦?原来你们真的想瞒着我。”赵寂松开手,到一边坐着,看着她如莲花般隽雅秀美的容颜,心中那点难过,忽地放大了。她擦了擦眼睛,问道:“是母妃的命令吗?她让你射她你便射她了?你便这么自信不会杀死她吗?我听大理寺那帮官员说了,我母妃此刻还昏迷着。” 卫初宴平日里怕赵寂黏她,可此刻赵寂自己离远了,她又觉得此刻挡在她和赵寂之间的这道铁栏是如此的碍事,让她连为赵寂擦去眼泪都不能。掏帕子的手凝滞了片刻,卫初宴望着她柔声道:“娘娘三天前便醒了,只是又服了药睡过去了。她现在的伤口需要静养,昏迷也有助于加深帝王心中的愧疚与感动,这样是最好的方法。” “那中箭呢?舍身去挡这一箭,也是最好的方法吗?” “殿下,你要信我,你知道的,我既然敢射出这一箭,便一定不会让娘娘出事。一切我们都算到了,我射出去的时候算准了擦过竹子的缓冲力以及那个侍卫扑过来挡的那一下,而且也并未朝娘娘的要害射过去,一切都是算好的。我和娘娘便是知道你不会答应这样,才不去告诉你。” “不挡这一箭,不行吗?一定要用自己做筹码去加深我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吗?” 在卫初宴面前,赵寂总还像个孩子,她的话里带着哭腔。 “殿下,我说过了,一切都是算好的,每一环每一环都得扣上。您知道有这一下和没这一下的差别。” 半边脸庞掩藏在黑暗里,赵寂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抱歉,刚刚回来没找到很好的码字状态。然后还停电(我都忘了在学校是会11点断电的)老电脑了,有读者应该知道,我的这个老人机离了电源半小时都撑不住。 这样吧,今天的第二更算是送你们的。我明天后天重新日万。 另外,评论区很厉害啊,我还得再日万一天,泪。 第七十四章 “你知道得知母妃受伤的消息后, 我想了什么吗?” 墙边架子上的火把烧的很旺, 松脂的清香却压不住地牢里的血腥气味, 影子在墙上跳动, 远远地,有喊冤的声音传过来。赵寂靠在墙边,望着黑暗的墙角处,双眼微微泛红。 “我在想, 是不是在你们心里,我一直没有长大,一直担不起事来呢?” 卫初宴看着她,渐渐皱起了眉头。 她和贵妃将这件事瞒着赵寂, 是有许多的考量在里边的。其他的都还好, 她们最担心的是, 赵寂知道这个计划的冒险后,会在一开始便故意不引二皇女和七皇子去林子里,将这一切的计划截在起点。为了这一天, 她几乎谋划了小半年, 从助推七皇子掌管此次春蒐的库房开始, 到引导二皇女做出在春蒐刺杀的计划, 同时掌控住赵宸盗取箭矢的证据,再到最后亲眼确认那刺客入了山林,可以说是一步步地领着猎物走过来的,这是最好、也是最难得的一次机会了。 “怕我不配合,是吗?” 关在牢中这几日, 赵寂自己想了很多,她已明白了卫初宴和母妃的用意,但感情上,她仍然很难接受这个疯狂的计划。但其实最让她受伤的并不是这个计划本身,而是卫初宴她们隐瞒她的举动。 “殿下,你也是拿自己做饵的人,应当明白娘娘的苦心。”卫初宴看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来:“娘娘昏迷前,说,若是你问起这件事,便跟你说‘寂儿,你已学会了算计别人,也学会了对别人心狠,但你永远要记得,一个最逼真的算计,是要把自己也算在里面的。你能够以身做饵进大理寺,母妃也能拿自己当做筹码再押上一轮,我们谋的不是小事,首先便要得对自己心狠才行’。” 赵寂听了这话,转过头来看了卫初宴片刻,突然问道:“你拿了什么东西来?” 卫初宴便把包裹展开给她看:“是匕首和救命的丸药。你二姐最近是没有空闲对付你了,那日你被带走后,羽林卫搜查的便没那么仔细了,但七殿下大约疑心不是你,因此后来派了几个高手去林子里重新搜查,我们便顺势把那刺客让给你七哥了。刺客落到七殿下手里,当然就回不去了,你二姐正着急上火、又不敢大肆搜查,现在约莫是没心思对付你了。至于你七哥,他最近也没有动静,不过那个刺客既然已经在他那里,就看他是想要你死还是想要二皇女死了......不过若是他想压下去害死你,我们还有其他翻案的手段,你不必担心。但你那大哥还是要防着,他沉寂了这么久,虽然低调,但眼睛是一直盯着朝堂的,你这次入狱对他来说算是一个机会。” “一,二,七,十一。大齐总共就这么几位乾阳君殿下,说句难听的,即便是手足相残、大逆不道又如何,若是最后只剩下一个殿下了,那 分卷阅读102 么陛下也只能立那人了。你现在在牢里,正巧给了他们下手的机会,因此从现在起便要小心了。” 赵寂走过去,将东西抓在了手里,卫初宴按住她的手,又道:“时时警惕着,这根银针可以拿来试毒,这几天便辛苦一些,我们安插在大理寺的人也会尽力保护你的。再过几日,老二和老七应当就要斗起来了,外边一乱,这里防卫就会松懈,就更要小心保护自己。” 赵寂低头望着卫初宴的手,应了一声,在卫初宴压低了帽檐打算离开的时候,勾住了初宴的手指,微微叹了口气:“日后......这种事情不要瞒着我了。与我说清楚,我不会使性子的。” 卫初宴的手指给她勾住,略微冰凉的感觉,初宴第一次没有试图甩开赵寂,而是轻轻蜷起手指,卷住了那截小指。 空气中,有什么浅淡的情愫在滋生。 “知道了,以后再不瞒你了。” “你这骗子。这话你对我说过八百遍了,可又有哪一次做到了?” “这声‘骗子’,你也骂了我八百遍了,还咬了我八百遍。” 这句话过后,那个瘦了些也仍然显得特别好看的少女忽地笑了一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好像在酝酿着一汪坏水。 卫初宴看着她的这个样子,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了,眉头一挑,立刻便抽回手去。 “你躲什么呀,过来,给我咬一口。” “你咬一口可疼了。” “你给不给?” 摇曳的灯火中,隔着一道铁栏,卫初宴挣扎半晌,捱不住赵寂的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还是将手给伸了过去。 而后,尖锐的痛感传来,她嘴边挂着一抹苦笑,抽回手一看,果真又被咬破了。 “你再这样多咬几口,饶是我复原力强,也不免因伤口的反复而留下印子了。” “就是要留下印子才好呢。”赵寂听了,立刻决定日后再找机会多咬几口。 卫初宴笑笑,这时外边传来叩击锁链的声响,她知道时间到了,遂整理好衣帽,打算走时,又被赵寂拉住了。 “我知道你们会在外面监视大理寺,我也知道会有人来刺杀我,但可能会被你们挡在外面。我现在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你不要拒绝我,也不要试图说服我,咱们的时间不多了,我知道。” 赵寂抓着她的衣角,在她身后轻声说:“你得放一两个刺客进来。” 卫初宴僵硬片刻,在外边愈发急促的敲击声中,沉默点了点头。走出两步,她听见赵寂在后面说:“卫初宴,你说......一切都会顺利吗?” “会的,殿下。” 当然会的。有我在呢,阿寂。 带着不能说出口的话,卫初宴和那人会和了,一同又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还是那条阴森潮湿的道路,同样的发霉的味道,但是,手上被咬的那个伤口在此刻更加鲜明起来,反倒将其他的一些记忆驱散了。 后来虎口的痛也消散了,她所记得的,是那女孩轻轻勾住她手指时,柔软而略略冰凉的感觉。 走出大理寺,身后有人探头探脑,卫初宴当做没看到,转过一边的小巷子,渐渐消失了。于是没多久,万贵妃的人去牢中探视过殿下的事情传入了陛下的耳中。 “十一的那个伴读,是叫卫初宴吧?卫平南的孙女?” 事情已经过去六七天,帝王此刻的神情很是平静,他坐在御书房翻看了一下大理寺审讯的结果,主要是看了看当天审讯的细节,当看到赵寂的反应时,手指便是一顿,而后露出一个难测的笑容来。 “是的,卫初宴的父亲是入赘,所以她是卫家这一代的嫡长女,只不过不得卫平南器重,她们大房今年更是刚刚被从卫府赶出来。微臣去查阅了官府文书,说是卫家大房已然分出去了。” “也就是说,这孩子背后没什么倚仗了。”赵钰望着羽林军统领钱啸递上来的密信,露出了了然的神情:“难怪对十一如此忠心。这风口浪尖的,还敢去牢中看她。” “陛下,卫初宴这是枉顾王法,需要微臣去拿他吗?” “不必了,到底是个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她去牢中看寂儿,也是忠心护主。你不是说,后来看到十一那里只多出来一把匕首吗?她可能就是去送这个去了,这是怕有人害十一呢。”赵钰靠在龙椅上,前一刻还在笑,现在又换了一副面孔,神色冰冷起来:“去,再派些人手在大理寺外守着,朕倒要看看,是否真的有人要做那手足相残的事。” 待得钱啸领了命,赵钰又道:“前日让你去查的事情,可有结果了” 赵钰并不是草包皇帝,那日见到赵寂的箭矢,他便察觉其中有诈,故意做出那么一副暴怒的神情,还将十一下狱,一则为了让真正的凶手放松警惕、露出马脚,二来,万贵妃正中箭昏迷,他担心十一将天都给掀翻,干脆将人关进大理寺,也起一个保护的作用。 结果凶手还没抓到,大臣们便迫不及待地上书请他审理十一了,想也知道,此时站出来的这些大臣没一个是干净的!就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皇儿的人,又或是......每个人都落井下石了。 “回陛下,我们翻过库房的记录,得知当日十一殿下一共领了二十支箭,待到她被带回来,箭囊中还剩十六支箭,有七支染过鲜血,约莫是猎了兔子又□□的,至于二十支箭的另外四支,两支插在一只黄斑老虎的双眼上,两支在先前送回来的狐狸身上。因此,十一殿下的二十支箭无一遗漏,那支刺客用的箭支,应当是多出来的。” 钱啸前前后后排查了数遍,此时说起来条理清晰,赵钰听了,神色愈发冰冷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二更在八点半吧。 第七十五章 盘算 “况且殿下们当日使用的皆是硬弓, 并未带弩, 那日射来的那只箭力道极重, 速度又快, 在射中贵妃之前,因为林密的关系擦过了一株青竹、又撞上了一名护卫,竟然还能将贵妃射成重伤,莫说当日十一殿下所带的三石弓, 便连五石弓都做不到这样。只可能是弩,因此也可排除是十一殿下放的箭。” “所以,刺客应当另有其人。我们因此又排查了一遍当日在北林狩猎的大臣,但他们用的箭矢与刺客不同, 也都拿的弓箭, 只有左将军奕欢带了弩, 我们也正监视他。” 说到这里,钱啸犹豫起来,欲言又止的。 赵钰眼睛一眯, 淡淡道:“有什么就说, 扭扭捏捏的不像我的羽林军统领。” “后来我等依照圣谕暗中监视二殿下和七殿下, 前几日未现端倪, 不过昨日,七殿下出了府,暗地里去了他在郊区的一处田庄,呆了两刻钟才离开。我们派人进去查 分卷阅读103 探,发现田庄中囚禁了一个年轻女人, 那人被严刑拷打过,嘴硬的很,七殿下的人应当给她灌了药,可能问出了些有用的消息。我们的人不敢多待,只是在附近监视着。陛下,微臣怀疑,那女子便是那日的刺客。” “哦?你是说,捷儿抓住了刺客,却隐瞒不报?” 阳光落在帝王胸前的金龙脑袋上,更衬得其威严冷肃,他稍微直起了身子,手指点在御案上,突然问了一句:“掌管此次春蒐府库的,是小七吧?” 钱啸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而后他看到帝王扯开嘴角笑起来,心中却感到一阵的寒冷。 “继续监视着,他即便不是刺客的主子,也有个监察不严的罪名,哦,现在还多了一项隐瞒不报的罪。好,好,好的很呐。” 连说三个“好”字,其中所藏着的,却恰好是相反的涵义。赵钰一手锤在桌上,额前青筋直跳,帝王一怒,雷霆万钧,钱啸立刻跪在了地上,心中暗暗叫苦。而后他听见帝王将字一个一个自牙缝中挤出来:“钱啸!你去此次的库房看看,重点排查一下有关人员,看看究竟是监守自盗,还是有人手眼通天,连春蒐的库房都敢盗。” 他让钱啸退下去,有小太监来将御书房的门关上了,而后,帝王向后靠在龙椅上,胸膛剧烈起伏半晌,终究将一口暗红的血吐了出来。 这头,钱啸自御书房走出来,从玉阶那边下去,途中遇到了中常侍蒋城,他心中了然,陛下生性多疑,做事情喜欢双管齐下,肯定也还暗中派了蒋城去查。他同人寒暄两句,暗自咀嚼着这几日调查出来的东西,手背都微微发抖。 牵扯的东西太多了,太多了。 这个案子破掉后,也许大齐天空上那团一直变换不定的白云,就要定调了。 有人将要脱去华服,有人将要戴上冠冕。 脊背给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给压的微微弯曲,钱啸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快步走出了宫城。他很清楚,某种程度上而言,他现在在调查的东西,将要决定这个王朝未来五十年的走向。 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已经落入了帝王的眼里,七皇子府中,消化着之前在别院中得到的消息,七殿下赵捷十分兴奋。 而后被浇了一盆冷水。 “那刺客虽是二殿下的人,但如今身陷囹圄的是十一殿下。依臣妾看,爷你不如暗下不报,而是留着这刺客,一来握住了这刺客,就等于握住了二皇女的命脉,日后你随时都可以翻案,大可不必着急去对付二皇女,而是先着重将十一殿下打落下来再说。” 从奢华的红木椅子上站起来,王妃吴柳儿一面为赵捷擦着汗,一面同他分析着形势。赵捷自知谋略不够,因此很听王妃的话,此次却一反常态的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迟疑道:“可是扳倒赵宸的机会就在眼前,她平日里经营的那样好,找到一个这样的机会并不容易。我不想再看到她那副假惺惺的嘴脸了。” “爷你先不要急,妾身这样说,自然是这样最有利。你想一想,如今后宫谁最得宠?” “自然是万贵妃了。” “若你为十一殿下翻案,那么万贵妃救驾有功在前,十一殿下被冤枉在后,此次事件过后,陛下只会更加地宠爱贵妃母女,如此一来,那个位置又该落到谁的手里呢?” “不会,我比十一要年长,如今对我更有威胁的,应当是赵宸才对!” “七爷,你莫要忘记了,今上的皇儿中,没有一个有‘嫡’的名头,先前大皇子好歹还占了个‘长’字,如今他被废了,就连‘长’这个字都有待商榷了。陛下若是一直偏宠十一殿下,立她为储可是一点障碍都没有的。” 被王妃点透,赵捷如梦方醒,王妃见他懂了,不由松一口气,拉着他在正厅坐下,温温柔柔地道:“况且你若揭发了二殿下,不过是只能扫清一个障碍罢了,父皇那人重视子嗣,你大哥先前犯下那样的大错,如今不也活得滋润的很。我猜测,即便赵宸因这件事而获罪,因她并未伤到陛下,也未杀死贵妃,约莫就和先太子的下场一样。但是......若是赵寂为她背了这个罪名呢?” 赵捷接收到她的眼神,顿时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不错,即便贵妃救驾有功,但刺杀帝王是大罪,定然也不能功过相抵。因此赵寂会吃个很大的苦,最低也会被幽禁,我们到时再趁她沉寂的时候派人伪装成赵宸的人去杀她,杀掉她,而后牵出这桩‘刺杀案’,到那时,才是真正的一石二鸟、一劳永逸!” 柔柔弱弱地说着话,眼底却泛着与柔弱绝不相符的毒光,吴柳儿看着赵捷意动的表情,心中微叹。 她空有一肚子谋略在身,却嫁的是这个草包皇子。若她能和赵宸结亲,或是干脆晚几年出身,嫁给那位自出生便镶金带玉的十一殿下,如今也不必如此劳心劳力了。 好在,现在已经有了千载难逢的良机,她那颗沉寂已久的心,也像是重新尝到了甘霖,开始活泼地跳动起来。 等到赵捷将老二和十一扳倒,即便他是个草包皇子又怎样?陛下还有其他的人选吗? 况且,赵捷除了脑子简单了一些,其他的方面,倒也勉勉强强可以够得上帝王的边。毕竟,也是个货真价实的风子龙孙呢。 “我这就去派人布置,我听说大理寺那帮人审了两次,还什么都没审出来,显然是没出力的,那帮子人手段多的很,十一又是个奶孩子,这样什么都审不出来不是摆明了玩忽职守吗!” 说的义正辞严的,但他心里清楚,大理寺的人审不出来东西,是因为刺客根本不是赵寂派去的,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推一步,将这个锅结结实实地扣在赵寂脑袋上。 “不急,我们着什么急呢?要着急给十一殿下定罪的,不应该是真正的凶手吗?你且放宽心,什么都不要做,只管等着,会有人沉不住气的。” 赵捷因此重新坐下来,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裂开嘴角笑了几下,将王妃抱在了怀里...... 随后是两个平静的夜晚。很奇怪,帝女入狱,这么大的事情,后来竟没在朝堂上再掀起更大的水花。可能是觉得贵妃昏迷、前路难测,平日里比较亲万贵妃的那些大臣们一致地噤了声,没有为赵寂求情,也并未在烧着的炉灶下再添一把火。卫初宴倒是显得很忙碌,她“忙着”四处奔走,游说那些大臣们为十一殿下求情,这样的举动落到帝王眼里,觉得她空有一腔热血的同时,也不由对这孩子的忠心感到赞赏。 同时也加重了“寂儿是无辜的”这个印象。 因此陆续也有了大臣为十一殿下发声,但这种声音十分微弱,往往刚冒出来便被一些慷慨激昂的臣子给压下去了,朝堂之上 分卷阅读104 ,主张尽快审理此案的官员占多数,也有一些中立派提出还需彻查一番,帝王每日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居高临下地观察着这一切,平静的眼神之下,心脏跳动的愈发急躁。 他渐渐看清了,往日里看似一派干净的朝堂之上,原来已有许多股势力悄然地渗入了进去,有些是老二的,有些是老七的,甚至老大还留有余力。 帝王家无情,赵钰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但这不代表他就能容忍自己的儿女这样肆意地挑战他的权威。 狮子虽已老,但还没死,最恨的就是幼狮已经将爪子伸到他的猎物上了。 他的东西,可以他主动给,却不能别人去争,尤其是,这些人在争夺的时候,还要顺便从自己兄妹身上撕咬下一块又一块的血肉。 第七十六章 游说 赵寂入狱, 赵捷不动, 最急的, 当属赵宸了。 如果说先前还抱着这是个巧合的侥幸的话, 在派去的刺客失踪后,她便立刻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恶意,为了找那刺客,能用得上的手下几乎都给派出去了, 但有用的消息仍然少得可怜。对于赵宸来说,暴躁的情绪像是不断加着柴火的火堆中的火苗,一日比一日窜的高,偏偏她不能将这些发泄出来, 甚至还得同往常一样上朝、应酬, 生怕被人发现什么不对。 刺客不找到, 于她而言就像是有把刀子架在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落下,她决不能忍受这个, 但人找不到, 她度过了一开始的慌乱后, 也渐渐能够冷静下来, 为自己谋划一些后路。 最坏的结果便是事情败露,她坐实这刺杀的罪名,在此之前,若要补救,除了找到那刺客, 便只有一个方法。 先让赵寂将这个罪名吃实。 因此,经历过最开始的那段沉默后,属于二皇女的势力也开始走动起来,渐渐地,每日在朝堂上盯着这件事的,竟以他们的话语最响,原先偏向于大皇子一系的人见突然有了出头鸟,乐得缩回去做个渔翁。不过他们没有空闲多久,等到七皇子的势力也开始掺和进来,表现得比前些日子更为关心这件刺杀案时,他们也按捺不住地下了场,一时间,朝野之中要求严惩十一殿下的声音此起彼伏,只有少数大臣,比如德高望重的丞相大人朱弃石,还依旧保持着沉默。 即便他有个在大皇子那里做正妃的女儿。 朝野渐乱,一直冷眼旁观的卫初宴从多变的局势中推出了七皇子最终的选择,明白最后的好戏该上场了。 而后她差人将名帖送到了二皇女赵宸府上,整理好衣袍,骑马过去,开始准备去做这段时间里不知道第多少次、却也是唯一真实的一次的游说。 赵宸府内,接收到卫初宴的拜访意思的赵宸差点直接将名帖扔出去。她是对十一妹的这个伴读有兴趣,若是放在平日里、或是她并未牵扯进这件事的时候,她是不吝于借机接触一下卫初宴,顺便许点甜头以尝一尝这个女人的滋味的,但现在她怎么可能有这种心情。 “说来也好笑,十一殿下入大理寺牢狱后,她的那些家臣走的走,散的散,不过这个做伴读的,倒真是有情有义,四处奔走许久,如今约莫是实在没有办法了,竟求到了主子您的头上。想想也真是可怜呢。” 名帖送来时,赵宸正与心腹议事,一片紧张的气氛下,卫初宴的拜帖却像是一剂能使人放轻松的药物,让众人在稀稀落落的笑声中勉强觅得了一些轻松。勉强随着幕僚们笑了一下,赵宸偏头一看,却发现有一个胡须浓密的大汉坐在靠门边的位置,也不笑,反而沉思起来。她的心头微微动了一动,直接询问道:“谷先生可有什么想法?” 那大汉便拱手一礼,说道:“主子,依我看,不如唤那卫初宴进来一叙。”随着他这话出口,四周的笑声渐渐止住,有幕僚不屑笑道:“老谷,你这是何意?如今我们的局势不太好,哪有心思去应付这种闲人呢?” “且去看看罢。咱们总是在这里讨论也不见找出个章程,况且主子一人去了,我们继续讨论也不耽误什么。那卫初宴素有才名,既然能在这时候找主子,想必定是有能打动主子的东西,否则岂不辜负了万贵妃对她的一番器重。你们须得知道,贵妃并不是蠢人,此次若贵妃不昏迷,兴许十一殿下已经给放了出来。这样的人,她给十一殿下选的伴读,自然也不会是等闲之辈。” 赵宸听着,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她唤回本已走到门外的小厮,吩咐道:“等卫初宴到府上了,你把她引到竹林那边,哦,不要怠慢了。” 说着,她起身对众人行了一礼,等到众人惶恐说道受不起时,她诚恳道:“如今已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了,宸的身家性命,便系在各位先生身上了,希望先生们能够集思广益,为宸在这不利的局势间找出一条活路来。” 说是先生们,但其实此时屋内的人并不很多,就只有寥寥几个男女,事情太严重了,能让赵宸将此事交托的,除了那些死士,便只有这么几个人了。 众人的感动与紧张中,小厮来报卫初宴到了。赵宸便离开秘密的议事厅,换了身能够给人以压抑感的黑色绣金袍服,慢慢往竹林那边去了。 三四月里,柳絮飘飞,这种细小棉团一样的东西飘啊飘的,到处都是,她以前兴致起来,也会带一两个宠姬四处接玩一番,但现在,这些东西只会令她感到烦躁。一路走来,她一边拂去落到衣衫上的白色小团,一边想着事情。 其实一开始,她是怀疑过万贵妃自己的。 但是现在看来,若这真是万贵妃的计谋,对方需要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一些,先不提赵寂现在还关在大理寺的地牢里,便只提万贵妃,她是结结实实地种了那一箭,此刻还昏迷不醒呢。 扪心自问,赵宸也能对自己狠,但对自己狠是为了享受后续所带来的一切美好,而不是为了把自己活生生地玩死的。 况且若真是布局,为何后来赵寂会呈现出这么弱的局势来?她府上那个卫初宴倒是在四处奔走,现在甚至求到了她这里,但没了贵妃这个主心骨,这些人微言轻的年轻人又能做什么呢? 也是因为自己正处在前所未有的危机中,她对于赵寂的敌意减轻了很多,也愿意同卫初宴见一见面,听听她究竟准备了什么说辞来游说自己。 不料,她见到卫初宴后,对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我是来救你的,二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不行了,让我去洗澡,放我去睡觉。 爱你们,日万的第一天,被掏空.jpg 第七十七章 交锋 起风了。 林中的翠竹弯成一道道优美的弧度, 随着风摇来摆去, 大风卷起落在地 分卷阅读105 上的竹叶, 漫天地飞旋, 竹林上方鸟儿飞过,留下几声清脆的鸣叫。 卫初宴一身青衫站在这竹林前,倒与那满山的翠竹相得益彰,她偏爱这种颜色, 也的确很适合这种清雅秀致的颜色。赵宸走到她面前,盯着那张姣好的容颜看了一会,忽地笑道:“哦?我竟不知还有人上赶着要救人的。恐怕这救人是假,自救是真吧?” 说话间, 她将人引到一旁的石桌旁坐下, 有黄衣婢女端了茶来, 卫初宴端起来喝了一口,不紧不慢道:“是救人,也是自救, 只看殿下怎么想了。” “哦?这话怎么说呢?” 卫初宴放下茶杯, 含笑看了一眼左右的婢女, 又转回头看赵宸:“殿下确定要初宴现在便说?若有无辜之人因着听到了今日的话而丢了性命, 初宴难免会怪罪自己。” 两个聪明人之间,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清楚。卫初宴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落在赵宸眼里,更令她坚定了卫初宴一定知道些什么的想法。她与卫初宴对视片刻,忽地也笑了下,而后, 屏退了婢女。 “小卫大人如此怜香惜玉,不知以后谁家的姑娘公子有福气嫁给你。” “殿下说笑了,不过是突然起了恻隐之心罢了。” “看出来了,你管的还挺宽的,先前说要救本殿下,此刻又伸出手来,连我府上奴婢的事都要管一管,就是不知,你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呢?” 耐着性子与她周旋片刻,赵宸主动开口了,卫初宴闻言笑了,她一直等着的,也不过就是这句话。 赵宸沉不住气了。 “有没有这个能力不重要,殿下自己有就是了。初宴此次前来,是想拿一个消息为我家主子换一个出大理寺的机会的。” “哦?出大理寺?你胃口可真大,一个消息便让我给十一脱罪?你可知道,刺杀帝王是怎样的大罪?”赵宸的脸上浮现出一些不屑来,为了加深这种嘲讽,她只是淡淡瞟了卫初宴一眼,而后微讽说道:“小卫大人这是病急乱投医了罢?我听说这几日你四处奔波,约莫拿着这套说辞见了许多人,不过我也听说,好似没几个人应你?” 被她这么夹枪带棒地讽刺一番,卫初宴脸上仍然挂着笑,清淡如春风的笑意下,是真正的平静,而不是像赵宸这样,装出来的不屑与嘲讽。 “我家主子是否有脱罪的可能,旁人不清楚,难道二殿下您也不清楚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这话里的意思,二殿下不知道吗?” 和煦的春风下,竹林的这一角的气氛却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赵宸冷冷看着卫初宴,似是要发怒,初宴丝毫不惧地与她对视,过得片刻,赵宸突然笑了一下,打破了些许凝滞的气氛:“你知道些什么,尽可以说出来。” “我知道的不多,但有一点,我家主子是被冤枉的。她替人背了这次的罪名,殿下真的不知道是给谁背的吗?无辜的妹妹入了狱,在外面的姐姐,晚上睡觉可还安稳?” 从这句话起,卫初宴那双一直如同静水一般的眼睛中终于露出了一点波澜,她望向赵宸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愤慨,也是隐而不发的怒意,赵宸见她这个样子,结合她的那番话,立刻明白过来。 这卫初宴,是将她当做真正的凶手了。 心中无端生出一些憋闷的感觉,她若真做了这件事,既然能达到目的,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上一两句也没有什么,或者若是她并未丢掉那个刺客,如今她也大可端着架子悠闲看着卫初宴像个困兽一般过来咬人,若是兴起,她也许还会驯服一下这头美丽的异兽,可是现在,她也成了局中人,甚至是帮人背黑锅的那个。 她如何高兴的起来? 冷哼一声,赵宸生硬道:“我睡的安不安稳便不劳小卫大人费心了,十一妹进了大理寺地牢,总有人比我睡的更不安稳,你说是不是?若是你此行过来只是想对我喊一喊冤,或是红口白牙地冤枉我一番,那很抱歉,本殿下公务繁忙,没有这么多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事情身上。” 赵宸的指责中,卫初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是在平复心情,一会儿之后,她恢复了冷静,在赵宸将要拂袖而走的时候,出言道:“殿下稍等,您怎知初宴是‘红口白牙’呢?万一我‘铁证如山’呢?” 迈出去的步子硬生生顿在了原地,赵宸倾身过去,抓住卫初宴手腕道:“你说什么!” 她狐疑地打量了卫初宴几眼,心道,难道刺客落在了卫初宴手里? 不应该啊,若是在卫初宴手里,她为何不把人交出去为赵寂翻案? 卫初宴本来可以轻松躲开她,但为了示弱并没有这样做,她的手腕被抓住,陌生乾阳君的气息袭来,使得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将人甩开的冲动。被赵宸的信息素刺激,她自己的信息素还是不可避免地泄露出来一点,不过因为吃药的缘故而算不上十分危险,至少赵宸闻起来,隐约还会感到兴奋。 这样,她就更不想放开卫初宴了。 不知道赵宸的心思,卫初宴抓紧了拳头,低声道:“这就是我来找殿下的原因所在了。”说着,她用眼神示意赵宸先放开她,可对方却像领会不到她的意思一般,仍然抓着她不放手。 这个人的戒心真重,若是她等下说的话不能让赵宸满意,是否赵宸便会趁着束缚她的时候立刻对她下手? 这念头一闪而过,卫初宴却没有多大的担心。 她当然会让赵宸“满意”,否则接下来的戏要怎么唱下去呢? “你究竟想同我说什么?” “我说了,我想拿一个消息换我家主子的安全。” 这是她第二次提起这个“消息”了,原本赵宸以为卫初宴只是拿着一个猜测来诈自己,但现在看来,卫初宴却像是真的知道些什么重要的消息。 “说说看。” 她这阴沉的样子反倒叫卫初宴笑出声来,手腕被抓住,本来就处于劣势,可卫初宴却像是制住别人的那个人,非常的从容不迫:“二殿下,您不要用这种如临大敌的眼神看我,其实你若是听了我要告诉你的消息,也许还会感激我呢。我一开始说,我是来救你的,这句话也半点不假。” “说了这么多,你一直不愿说到重点,叫本殿下如何相信你?” “说了这么多,殿下不也一直没有给初宴一个确切的说法吗,关于替我家主子翻案的事情,您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这要看你的消息是否真的值得我去帮十一妹了。你不是个蠢人,该知道我和十一之间,可没多少的姐妹情谊。” 这是在自己府中,赵宸也懒得装作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了,她的确不喜欢赵寂,无时无刻不想把赵寂除之而后快,可这又怎么样 分卷阅读106 ,难道赵寂对她就有很多真情了? “当然值得,就看殿下你信不信我了。”往四周看了一眼,卫初宴凑过去,本想对着赵宸耳朵说话,可赵宸立刻警惕地闪躲了一下,无奈,她微微退回来一些,面对着她压低声音道:“殿下不好奇我是如何知道你是这次行刺的主谋吗?” 果真把她当主谋了,赵宸瞪了她一眼,有苦也说不出。 “这几日我四处奔波,没求到什么有力的支持,倒叫我无意间发现一件事!我发现七殿下最近频繁出入一处田庄,有意思的是,那里边既没有美人,也没有珍玩,你说,令得七殿下频繁过去的原因是什么呢?” 赵宸看着她那双略带笑意的眼睛,心头微微一动。 “殿下好奇吗?我也好奇。我家主子正在牢里吃苦,七殿下却如此反常,我当然得进去查探一二,你知道我后来查到了什么吗?” “那庄子里关着一个女人,二十一二岁,长相不怎么出挑,武艺却很不错,最重要的是,她吃药半睡半醒时,念出的可是你的名号。” 赵宸脸色立刻变了,原来人在老七手上! “你这话可当真?我怎么听说老七最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如何又去过什么田庄了?你莫不是在拿话诓我吧?”赵宸也派出过人手去监视赵捷,却并未有什么发现,怎么卫初宴却能得到消息呢? “七殿下出门过多少次,殿下您再去查查,有心的话总能查出来的。我何必拿这种事情骗你呢?况且,您看起来像是知道那女人是谁一般。” 赵宸将她抓的更紧了,眼里冷光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第二更在八点半左右 第七十八章 提线木偶 “你既已知道那人是谁, 又何必来找我呢?将大理寺的人引过去, 将人带出来, 为你家主子翻案, 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赵宸打量着卫初宴,在相信与不信之间徘徊,心中还是做好了从老七手中捞人的打算。 “殿下觉得真的容易吗?” “成与不成,都在人为。你既然能进去那庄子, 偷个人出来很难吗?” “进去的确不难,可偷人出来却很难。隔着一道厚厚的铁笼,外边又有那么多人守着,偷她出来谈何容易?”赵宸的这些问题卫初宴早已有过答案, 她滴水不漏地回答着, 适时添了一把火:“二殿下, 您还不明白吗?为何七殿下近来如此积极地打压十一殿下?因着他手上有你的把柄,等到我们主子败落了,他随时可以回过头来, 将您拉下来。所以, 我此行虽然是为了救我家主子, 但也顺便能救你一救。” 卫初宴说完, 静静看着她,等待她的答话。 其实一开始,她不是很想自己同赵宸接触。若能做到让赵宸的人“自己”发现刺客在老七手上,会好一些。 奈何这么些天过去了,赵宸的人居然还是重点搜查着郊区, 虽然也有派出人手去其他地方监视,但正如赵宸所说,她连老七秘密出门都不知道,可见赵宸的人手也已到了一个捉襟见肘的地步。 况且,若是让赵宸找到刺客,也许她不会下定决心和赵捷明着对上,而是会暗中派出人去将刺客抢回来,最不济,她也能直接将人灭口。 赵捷那田庄的守卫,其实并不很严密,之所以不被发现,是因为其不起眼。 若真的让赵宸将刺客灭口了,那么她便没了顾忌,赵寂便危险了。另一头,七殿下失了刺客,只会将现今能抓住的更用力地抓紧了——他会更用力地打压赵寂。 而她如今来掺一脚,不仅会使赵宸深深地忌惮赵捷,更能让她产生一种暂时是有盟友的感觉,也同时将赵寂从这场阴谋中摘的更干净,这样,这个局才算是真正做成了。 鹬蚌将要相争,渔翁最终得利。 文帝赵钰、大皇子赵敖、二皇女赵宸......鹬蚌有很多,而万贵妃一系是唯一的渔翁。 “你想让我去帮你把人救出来?这不难,你只需告诉我人在哪里便是。” “殿下说笑了,人出来以后,还能落到我手上吗?我已拿出了足够的诚意,殿下也莫要如此欺我了吧?” 被说中心思,赵宸干笑两声,厚着脸皮道:“你将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了我,我又怎会再欺骗于你呢?那你说,你想怎么办?”嘴上虽问了,她却对卫初宴接下来的话不太有兴趣,卫初宴既然能查出人在老七庄子,那她将人手收回来,着重去老七那边查探,总能查出一些端倪的,到那时,她将脖子上这把刀挪开,回头刺十一妹一刀,又有什么不行的? 初宴看着她,忽地长叹一声,将手腕自她爪下挣出来,摇头道:“可惜了,我在殿下眼中看不到诚意,想来这次又是无功而返了。” 眸光微闪,赵宸勉强笑道:“你这又是何意?” “初宴本想联合殿下对付七殿下的。刺客在他手上,他又藏匿不报,我们大可先下手为强,将刺客说成是他派去的,这样,他是百口莫辩的。但现在看起来,好像殿下您有不一样的想法。” 这个方法也很好,赵宸差点被她说动,但赵寂和赵捷孰重孰轻她分的很清楚,若是这次能够扳倒赵寂,她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卫初宴看她这样,知道自己把一切都料中了,心中一松,面上却冷笑道:“初宴得知那刺客的存在时,其实想过两种办法去救我家主子。其中一种是联合殿下您对付七殿下,另外一种,殿下可想知道?” 赵宸脸色一变,手如闪电般向她抓去,却抓了个空,卫初宴退出几步,在一株青竹下站定,漆黑眸子中闪着一丝冷冷的光芒:“殿下想必也猜到了,你这条路走不通,我便去找七殿下将一切说清,看看他是愿意主动交出那刺客救一救无辜的妹妹,得一个最早抓住刺客、找出真相的功劳,还是愿意在我的举报下失去手上的那个筹码、并且被治一个包庇刺客的罪名呢?” 赵宸给她气的不清,也冷冷笑道:“老七有那么容易受你威胁吗?你也要看看这件事可不可行吧!他既然藏匿了刺客,便代表他做出了选择了!” “正因七殿下那里有些棘手,我才选择的是殿下你。我不在乎联合谁对付谁,我只要我家主子没事,为了这个,即便艰难,我也要去试一试。况且,殿下你就真的笃定他不会变卦吗?他现在的选择是基于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刺客的存在的条件之上的,你说,若他知道我已经知道了那刺客的存在,甚至你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把柄在他手上,他会不会改变主意呢?” 伴随着卫初宴的最后一个字出口,赵宸陡然拔出腰间宝刀,右脚在地上一蹬,如火如雷般向卫初宴袭去,白光炫目,卫初宴的动作却像是放慢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