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让你走远》 分卷阅读1 ================= 书名:不再让你走远 作者:祝别来 文案: 女总裁 X 穷小子 遇见你之后 看到我从未想象过的另一个世界 男主土到掉渣 掖凉县,全国重点贫困县。 四面环山,交通封闭。 贡政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从没出过这片山头。 直到有一天,他在山坳坳里,捡到了一个神仙姐姐。 贡政费心费力照顾了她大半年。 结果这人撩完就跑,一去不回。 两年又三个月零六天。 这一次,跋山涉水,他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对于陈安珩来说,这是一场为期六个月的变形计。 贡政: 也许大多数人的爱情一生都不止一次 但我对你是一生一次 只此一次 跋山涉水 已无力诋毁 我们都被人言拖累 但是你 是你坚定 是你带领我往前 其实我并不总是成熟而勇敢 都是因为你陪在身旁 战胜问题无解的答案 ——赵天宇《不再让你走远》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安珩、贡政 ┃ 配角: ┃ 其它: ================== ☆、楔子 冬日的傍晚,六点多钟,天已黑透。 从机场里走出来一行人。 阵仗颇巨,惹来不少注目。 领头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 半长温婉的披肩发,一身Loewe棕色大衣,搭配米色高领针织衫和鱼尾包臀裙,脚下踩着双Roger Vivier的高跟短靴。 五官精致,优雅知性,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 她身后跟着几个彪形大汉,都比她高出一头还多。 却丝毫未能掩盖住她的气场。 自从三年前陈安珩被绑架险些丧命后,她就再也没单独出行过。 被安排在她身边的保镖,明处暗处都不少。 路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降落在她身上。 将近二十四小时没睡,陈安珩却没时间休息。 王秘书及时上前两步,提醒她:“晚上要跟辉晟集团的刘总一起吃饭,地点在茗扬阁。” “嗯。” “明天老爷子八十大寿,陈董说让您早些回去。” 陈安珩此时还生着病,三十九度的高烧,手脚发软,衬得她脸色冷白。 可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背脊始终挺得笔直。 王秘书有些担心,犹豫了片刻,出声询问:“要不要把今晚跟刘总的会面推迟,我先陪您去医院看病。” 陈安珩惜字如金,“不用。” 王秘书跟了她十几年,她还未成年时,她就在她身边。 对她说一不二的性格,王秘书十分了解。 于是敛眉退回她身后,不再多言。 晚上的应酬,不可避免地喝了一些酒。 结束时,陈安珩头重脚轻,撑着桌子的手略微颤抖。 刘总还未尽兴,要去赶夜场,“陈总一起?” 陈安珩摆手拒绝。 “那我们下次再聚。” “好。” 人一走,陈安珩就踉跄着要往后倒。 王秘书赶紧扶住她,“要不叫叶医生过来?” 提及此人,陈安珩眸光锐利几分,拧眉,“去医院。” “好。” 黑色卡宴在深夜的马路上行驶,霓虹反射在车身上,映着流光。 陈安珩靠在后座,半阖着眼帘,睫毛微颤,纤长卷翘的弧度,优美惑人。 她不喜欢浪费时间,输液对她来说是种负担。 “打针就好。” 打完针后,王秘书去窗口给她拿药。 陈安珩站在大厅等待。 两个保镖躲在角落阴影里,他们懂得在适时的场合如何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出神地盯着地面看,在某一时刻,却有种心灵感应似的,突然抬眼。 寒冷的冬夜,零点时分,医院急诊大厅里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 那个清瘦的背影一晃而过,毫无意外地被陈安珩的视线迅速捕捉。 她瞳孔微微放大,惯常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皲裂。 那表情,矛盾又挣扎,压抑着汹涌的情绪。 最后,她还是抬脚追了过去。 安全通道后面,是空荡荡的楼梯。 穿堂风呼啸而过,清冷逼人,吹得陈安珩衣角翻飞。 她对着空气轻唤一声,“阿政,是你吗?” 无人回应。 分卷阅读2 保镖杂沓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他们气势汹汹地推门进来,看到陈安珩无事,松了口气。 王秘书也踩着高跟鞋急匆匆赶来,“你跑这儿来干什么,我拿完药一回头发现你不见了,快吓死我了。” 陈安珩的嘴唇毫无血色,她轻轻摇头,“没事,眼花了。” “那我们回去吧。” “好。” 众人离开之后,楼梯拐角处露出一个人影。 高高瘦瘦,微佝着腰。 上身一件灰色短袄,下面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面孔映在月光下,很年轻的一张脸,稚气未脱,眼神清澈。 他盯着那几人离开的方向,久久未眨眼。 两年前她离开那天。 贡政问她:“你还会回来吗?” 她望着他,目光坚定,“会,我当然会回来。” 可是两年又三个月零六天。 八百二十五个日日夜夜。 她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一次,都没有。 ☆、初见 三年前。 陕西省掖凉县的一个山村。 连日大雪,下午的时候终于停了。 站在屋檐下极目远眺,被白雪覆盖的山头茫茫无际,群山轮廓在幽冥天光下蜿蜒起伏。 吃过午饭,贡政安顿好奶奶睡下后,自己扛着铁锹出了门。 大雪封堵道路,不铲雪,无法出行。 村子里住户不多,之间相隔较远,他一个人干得热火朝天,隆冬季节,却出了满身的汗,只是一双手冻得通红。 这会儿他才想起自己没戴手套,可是离家已经有段距离了,懒得再回去拿,他搓了搓手,继续往下铲,来到了一个拐坡处。 铁锹插进雪里,却没有产生熟悉的刺入感,中途遇到了阻碍,触感有些奇怪。 贡政凝眉不解,撇开铁锹蹲下身,用手轻拨旁边的碎雪,雪层下逐渐现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 他顿住了,眼睛瞪大,又快速地扒拉几下。 乌黑的发散在雪地里,墨色绸缎一样,掺杂着雪沫子。 女人闭着眼,五官精致,清水出芙蓉般,仿佛被冰冻的睡美人。 她卷翘的长睫上挂着冰晶,根根分明,整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几近透明。 却仍是美得叫贡政的呼吸有瞬间停滞。 他在这片山头生活了二十年,见过的女人不多,更没见过这样美的女人。 就像,神仙姐姐。 跟村子里那些女人,全然不同。 甚至比村花还要漂亮几百倍。 他无法用言语形容。 对他来说,如同天人。 在这一刻,却降临在他身边。 贡政把她整个人从雪地里挖出来,才发现她的身形十分娇小瘦削。 探指到她鼻子下面,呼吸微弱。 他心口缩了下。 贡政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袄,裹住她,小心翼翼将她抱起来,怕她会碎了一样,动作极轻极柔。 她身上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贡政手臂紧了紧,抱着她往家的方向拔足狂奔。 他大步冲进屋子里,炕上烧着暖,贡政将她放上去。 温度升高的缘故,她衣服上沾的雪粒子开始融化。 雪水很快浸湿她身下的被褥。 必须得给她换衣服。 贡政站在炕头,有些手足无措,踌躇半晌,他决定去叫醒奶奶。 奶奶刚睡下不久,这会儿突然被他叫醒,不大高兴,皱着张黝黑红润的圆脸。 他简短地解释了几句。 奶奶跟着他走进房间里。 看到女人的脸,奶奶面上闪过惊讶。 而后很快镇定下来,“你去烧热水,我得给她洗澡。” “好,我这就去。” 贡政直接用大锅烧了满满的一锅水,他拎着木桶走进来。 奶奶已经给她脱掉了衣服,此时被子下面露出一条洁白无瑕的手臂,昏暗的房间内,跟夜明珠似的发着光,贡政慌忙移开眼。 他将滚烫的热水倒进木桶里,一边试温一边添凉水,觉得合适之后,道:“可以了。” 奶奶的力气不足以抱起一个成年女人。“你来。” 她躺在炕上,一动不动,因着暖和,脸颊恢复了一点血色,像皑皑白雪中凌寒绽放的梅花,点点胭红。 贡政看一眼,立刻局促地垂头望地,“我……我……我不行,她是女生。” 奶奶催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些,快点,等会儿水都冷了。” 见他还在犹豫,说:“你用被子把她裹着抱到木桶边,然后我再给她弄到桶里去,这下行了吧。” 贡政咬牙走上前,用被子卷住女人,把她给抱到了木桶边。 分卷阅读3 然后看向奶奶,眼神求助。 奶奶叹口气,“你这样是讨不到媳妇的。” 说完,走过来,掀开女人身上的被子,贡政赶紧闭上眼。 奶奶颤巍巍地把她扶进木桶里,动作间,贡政不可避免的蹭到了女人柔滑的肌肤。 他心里划过异样的感觉,身体僵硬。 眼睛闭得更紧了。 奶奶给她洗完澡后,贡政又把被子拿过来,在奶奶的帮助下,裹住她抱回了炕上,然后立马转头走出去。 奶奶望一眼他逃难似的背影,低声笑了。 贡政来到院子里吹冷风,混乱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 他不愿意再进去。 到厨房把刚才烧水的锅收起来,身后响起脚步声。 奶奶靠在门框上,“我给她穿好衣服了,你进去收拾吧。” “哦。”声音闷闷的。 “明天你带她去老周头那里看看,她身上有不少伤口。” 贡政呼吸又是一滞,“严重吗?” “还好,我看着都是些皮外伤,不知道有没有内伤。” 贡政顿了顿,“我现在就带她去。” “天快黑了。” “没事,我脚程快。” 他说着,跑起来,身影很快消失。 奶奶轻轻晃了晃头。 真是个毛头小子。 奶奶把自己压箱底的花棉袄花棉裤都给她穿上了,贡政还嫌不够,找出自己今年新做的长大衣给她包在最外面,这大衣很厚实,他还一次都没穿过,又给她戴上帽子和围巾,裹得一丝不苟了,这才背起她往外走。 老周头是村里的郎中,几十年了,大家有什么病症都找他治,对他很是信任。 他住在村东头,走过去要二十分钟。 贡政背着女人,心里感到一丝奇妙。 他平时干活多,力气大,虽然看着瘦,但是有肌肉。 背着人一点都不吃力,女人这体重对他来说轻飘飘的,太瘦了。 他们村里时兴女人胖一些,好生养。 贡政到老周头家门口时,他正在院子里铲雪,看见贡政,他眼一亮。 五十多岁的人,蓄着一把山羊胡,发间掺着白,个子矮小,体态清癯,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无妻无子,二十多年前来到瓦子村的时候,就是一个人。 有人说他以前是城里有名的医生,后来出了医疗事故,牵连妻儿去世,他就归隐山林了,也不知道真假。 在贡政看来,多半是假的。 前几年,老周头看上了贡政勤劳踏实不怕苦的性子,想收他做徒弟,但是贡政对医术毫无天赋,他人笨手糙,实在干不来,最后老周头只好遗憾作罢,但还是挺喜欢他的,把他当干儿子。 远远的,他以为贡政身后背的是奶奶。 “老人家身体又出什么毛病啦?” 贡政刚张开嘴,温热的气息喷出来,瞬间凝结成雾。 “不是我奶奶。” 他将人背进屋里,放到炕上。 女人精致的脸露出来,老周头面上显出意外的神情,“你从哪儿弄来一个这么漂亮的媳妇?” 贡政立时红了脸,“她不是我媳妇。” “那是谁?” “是我捡来的。” 她还未恢复神智,身体软软的往下倒,贡政连忙撑住她的肩膀,坐在炕沿,让她靠在自己胳膊上。 老周头捻着胡须,诧异。“捡来的!?” 贡政点头,一本正经道:“嗯,我在我家前面那个大下坡的雪地里挖出来的。” 老周头抿紧唇,皱着眉头,“这么说,这人是来历不明了。” 贡政嘴角压下去,“你管这么多干嘛,先给她看病啊,我奶奶说给她洗澡的时候发现她身上很多伤口。” “行吧。”老周头作势要解她的衣服。 贡政条件反射般挡住他的手。 “你干嘛?”他挑着眉,山羊胡子微微蠕动。 贡政有些别扭,“你……你解人家衣服干嘛?” 老周头嗤一声,“不说她身上有伤口吗,不解她衣服我怎么给她看啊?” “那,她是女生啊。” “哼,我还是医生呢,讲究这些干嘛。” 贡政不说话了,把她平放到炕上,自个儿走到门口去。 立在那里,身板挺直,像根劲松。 老周头目光飘过来,语调漫不经心的,“收起你那些龌蹉的心思啊。” 贡政身子抖了下,辩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吞咽下去。 无声地握紧了拳,耳根通红。 哼,他、他才没有思想龌蹉。 他只是担心老周头要把人给看光了,她醒来之后知道,生气的话可怎么办好。 半个钟头,他腿都站僵了,也没换过一个姿势。 老周头抽空瞥他一 分卷阅读4 眼,暗自腹诽,这个木头。 清咳一声,说:“进来吧。” 见他表情严肃,他好笑道:“放心,我没看光,不该看的地方绝对没看。” 贡政没吭声,心里却松了口气。 “她身上几乎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敷药就行,只是腿上的伤口比较严重,伤到了筋,近段时间没法下地走路了。” 贡政颔首,问:“那她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说不准,她可能明天就醒了呢。” “好吧。” “这几副药你带回去煎给她喝,每天一副,这个是外敷的,让你奶奶给她涂,记住了?” “嗯,记住了。” “三天后你再带她过来一趟,她腿上的伤口得换药。” “好。” “行了,回去吧。” 从老周头那里出来,天幕深黑。 村子里各家门口亮起昏黄的灯泡,饭菜香在空气中弥漫。 狗吠、猪叫、鸡鸣,交响成一出协奏曲。 背后的人突然动了下。 贡政猛地刹住脚。 他在原地定了片刻,背上的人却再无任何动静,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回到家,奶奶正在厨房做饭。 贡政把女人送到屋里后走进来。 奶奶问:“怎么样?” “大部分都是皮外伤,腿上的伤最严重,暂时不能下地走路。” “哎呦呦,真是造孽,这女娃也不知道为啥子晕在这地方。” 贡政把药膏找出来递给奶奶,“奶,这是外敷的药,你去给她涂吧,我来做饭。” “行。” “晚上把她抱我炕上去吧,我跟她一起睡。” 贡政愣了下,答:“好。” 奶奶这才转身走了。 山村里没有娱乐生活,大家都睡得早,也起得早。 吃过饭歇了半小时,贡政就躺上了炕,他总觉得自己的枕头和被子隐约散发出一股清雅的香味,不明显,却又丝丝缕缕地将他包裹。 让他想起女人白皙的手臂、柔腻的肌肤和秀美的脸庞。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 萦绕不去的香气将他裹挟进旖旎暧昧的梦境。 第二天早上醒来,察觉到身下的潮湿,贡政跟被雷劈了似的,傻眼了。 老周头没说错,他果然思想龌蹉。 这下简直没脸见人了。 ☆、醒来 陈安珩梦见有很多人在追她。 她拼命逃跑,穿梭在密林中,脚下的路却始终没有尽头。 她累得快要倒下去,却猛地踩空,短暂的失重感之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阳光刺在眼皮上,那瞬间满目的灿白,仿若重生,从一个世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视野变得清晰之后,她才看见自己面前站了个人。 是个面无表情的小老太太。 黝黑的圆脸,面颊两坨红润,看上去很健康,扎了个马尾,柔顺油亮,没有白头发,只是皱纹有些多,满脸沟壑,皮肤粗糙。 两人无声对视,她背着光,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有点诡异,陈安珩刚开始吓了一跳,但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表面上看起来,还是镇定的。 老太太只是反应迟缓,等她回过神来之后,脸上立刻绽开笑容,露出稀松泛黄的牙齿,“你醒啦。” “……” 陈安珩现在满脑子疑问,一头雾水,有些不知道从何开口。 “你可算醒了,我孙子在雪地里捡到你的,哎呦,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会晕在那里呢,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家是哪里的? 找不到你家人该担心了吧,可惜我们这里没有电话,交通也不方便,现在大雪封山了,想出去也不行咯。 不如你就在留在这里给我当孙媳妇吧,我孙子长得可俊了,年轻!身体好!特别能干!你肯定会喜欢。” 老人家说的方言,语速又快,噼里啪啦一大堆,陈安珩一个字都没听懂。 她默默叹了口气,从炕上爬起,有些无奈。 “哎呦,这姑娘莫非是个哑巴。” 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老太太出去了。 陈安珩转头打量这间屋子。 破旧的土屋,到处都是黑黢黢的。 墙壁上挂着几块大花布,屋子里很乱,矮柜上甚至还放着锅碗瓢盆,看上去都脏兮兮的,蒙着一层灰。 陈安珩后知后觉地低头扫视自己。 身上一套花棉衣,从头到脚,藏青底色,绵密的花纹。 即便她自小养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性格,此时难免,有些崩溃。 这里全然,与她原本生活的地方,天差地别。 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放在以前,她连想象都做不到。 分卷阅读5 /> 她动了动腿,小腿传来痛感。 完全没有力气。 她拧紧了眉头。 *** 云销雪霁,彩彻区明。 阳光照在山林间,万物润泽,金黄闪耀。 奶奶冲到院子里。 “阿政呐,那女仔是个哑巴的啊。” 贡政刚喂完猪,从棚里走出来。 “什么?” 奶奶站在他面前,个头才到他胸口。 “她醒了,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贡政闻言,顿时有些紧张。 “我、我去看看她。” 他推门进去,屋外的风带进来,陈安珩的发丝被吹得扬起。 她扭头,朝门口望去。 两人视线交汇。 她双眸明澈,像流淌着清泉。 贡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有些魔怔。 陈安珩则冷静地审视他。 身上一件灰突突的长袄,没拉拉链,敞露出里面单薄的老式POLO衫,领口都起球了,下面一条深蓝色牛仔裤洗得发白。 要多土有多土。 长相倒还周正,主要是年轻,目光干净清透。 呆愣的表情十分傻气。 陈安珩见过很多男人,形形色色的。 在她们那个圈子里,长相、衣品、身家上乘的男人不尽其数。 这还是第一次,她见到一个男人,足以颠覆她所有的认知。 对她而言,感受到了冲击波般的震撼。 “你……你……我……”他张口结舌。 陈安珩挑眉,“你想说什么?” 长时间没喝水,她嗓音沙哑。 贡政眼睛瞪得溜圆,“你不是哑巴!?” 他的音调是生硬拗扭的普通话,有意迁就陈安珩,怕她听不懂这里的方言,但是有些滑稽。 她忍不住弯唇笑了下,那轻微的弧度像小钩子一样,挠在贡政心口,红晕爬上他的脸颊。 她反问:“谁说我是哑巴了?” 贡政只觉得双手都无处安放,背到了身后。 “我奶奶,她以为你不会说话。” “我听不懂她讲什么,所以没开口。” “哦。” 陈安珩舔了舔唇,突然说:“我渴了。” “啊?” “我想喝水。” “哦哦哦,好的,你等会啊。” 他像阵风一样跑走了,没多会儿,又捧着一个搪瓷碗进来,里面盛着水,因此他走得缓慢,小心翼翼。 白色的碗沿上破了好几个口子,外壁漆着朵大红花,水面上浮动着薄薄一层油腻。 捧着碗的那只手,肤色古铜,骨节粗大,指甲缝里藏了污垢。 陈安珩半晌都没接过去,这让她有些难以下咽。 但她绝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她成长的环境甚至让她比一般人更能适应现状。 不喝水,她会渴死。 陈安珩就着贡政的手,扶着碗沿,咕噜噜一口气喝了下去。 几滴水珠溢出来,流经她的下巴,滚入衣领。 贡政眼眸微闪,慌忙退后几步,差点把碗给摔了。 陈安珩嗔怪地睨他一眼,“你干什么?”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莫名的,有些心虚。 “你叫什么名字?”陈安珩抬手抹了下嘴角,问。 “贡政。” “哪两个字?” “贡是……”他突然离开,回来时拿着笔和本。 小学生用的那种田字格。 他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在田字格中央写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递给陈安珩。 字迹并不算好看,但是板板正正。 陈安珩盯着那两个字,“你的名字很好听。” 他挠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不敢直视她。 陈安珩拿过他手里的笔,也将自己的名字写上去。 她的字迹与他相反,飘逸潇洒,不拘于格。 “陈、安、珩。”他一字一顿念出这三个字。 陈安珩有些意外,她本以为他没什么文化,会不认识第三个字。 “你的名字也很好听。”他咧开嘴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他笑的时候很好看,甚至有几分英俊,单纯率真的少年,白得能反光的牙齿闪到了陈安珩的眼睛。 “这是哪里?”她问。 “我家呀。”他傻乎乎地答。 “……我的意思是,这里的地址,属于哪里,哪个省市。” “哦。” “……” “这里是陕西省邶渝市掖凉县牛头镇瓦子村五组73号。”他像背口诀似的念出一大串,念完之后,还一副等待表扬的天真神情。 “我知道了。” 分卷阅读6 陈安珩面无表情,平淡道。 贡政眼角耷拉下去。 她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情,“我的腿动不了了。” “你受伤了,暂时没法走动。” 陈安珩仰头深深呼出一口气,半晌无言。 贡政默默站在旁边。 “你饿了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我还没刷牙洗脸。” 她目光清锐,贡政挪开眼。 “我、我去叫奶奶过来,让她扶你去。” *** 望着面前的白粥,陈安珩毫无胃口。 贡政解释:“你刚醒,只能吃些清淡的。” 陈安珩点头,机械性地进食,问:“你有手机吗?” “没。”他睁着清澈无辜的眼睛,有问必答。 “那我想要跟外界联系,有什么办法吗?” “村长家有电话。” “你能带我去吗?” “什么时候?” “吃完饭就去。” “好。” 奶奶坐在旁边乐呵呵地看着他们俩,目光透着欣慰。 陈安珩只觉得那眼神怪瘆人的,赶紧吃完粥,放下勺子。 对贡政说:“我们走吧。” “这么急?” “非常急。” 他去自己房间又翻出那件长大衣,交给陈安珩。 “干嘛?” “外面冷,你多穿点。” 陈安珩想到自己身上的花棉衣,闭了闭眼,乖乖套上他的大衣。 “我们要怎么过去?” “我背你。” 陈安珩睫毛扑扇,直勾勾盯着他。 贡政被她看得脑袋快要埋到地里去了。 瓮声瓮气地说:“你之前没醒的时候就是我背着你去看病的。” 陈安珩从善如流,“哦,那我谢谢你。” “不用谢,嘿嘿。”他傻笑。 到了院子里,陈安珩才看清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四周皆是连绵的山脉,一望无际。 面朝黄土背朝天。 房子全是土窑洞,开着几道拱门。 窗户上贴着大红色剪纸,廊檐下挂着晒干的玉米棒子。 贡政背着她走上土坷路,路面崎岖不平,深一脚浅一脚。 上一次背着她,人是昏迷的。 这次不同,她是清醒的,鲜活的。 他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和呼吸。 撩人的发丝时不时拂过他耳畔。 贡政心猿意马,心跳有些失序。 路过几户村民,有人跟他打招呼。 几个小孩跑过来追着他,围在他身边绕来绕去。 他们对陈安珩的身份感到好奇,可因着她冷然的眼神,又不敢多问,只偷摸摸地打量。 跟了一路,乐此不疲。 陈安珩感到心累。 村长家向来热闹,今天不例外又聚着许多人。 凑了一桌打长牌。 小孩子跑过去抓花生吃。 贡政将陈安珩放到椅子上,冲村长喊了声,“张叔我用下电话啊。” “电话打不出去啦,大雪封山,没信号。” 闻言,两人面面相觑。 陈安珩不死心,还是拿起来试了下,果然拨不通。 贡政见她表情失望,心里也有些难受。 他走去牌桌旁问村长,“那这电话什么时候才能打通?” “我也不知道啊。” “能打通的时候麻烦您找人通知我一声。” “好咧。” 贡政又回到陈安珩身边,“我们改天再来吧。” “嗯。”她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 贡政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软下声音,“我们回家吧。” “好。” ☆、换药 清晨的乡间,太阳自山巅尽头泛起金光,旭日浮云而上,光线穿透雾霭,投射在岑寂的大地上。 炕上的人动了动,墨黑长发散开在洁白胜雪的两颊旁,不施粉黛的脸庞天然去雕饰,如出水芙蓉,盛开在这破败老旧的屋子里,给颜色沉黯的画面添上了明丽色彩。 陈安珩眨眨眼,翻身坐起来。 屋里没人,细听之下,四面寂静。 她沙哑地唤一声:“阿政。” 音量不大,少年却立时冲了进来。 他身上带着蓬勃的热气,星眸亮灼。 只穿着里面那件POLO衫,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沿鼻梁滚落,被他屈肘抹去。 理得极短的板寸根根直竖,精神抖擞。 “奶奶呢?”她问。 “出去遛弯了。” “我想起床。” “好,我扶你 分卷阅读7 起来。” 陈安珩一只手臂搭在贡政肩膀上,屁股往炕沿挪动,挪到最边上的时候,他顺势勾起她的膝弯,将她横抱起来,陈安珩赶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身上浓烈的气味涌入鼻腔,陈安珩略嫌弃地推了推他的胸膛。 贡政不明所以,低眸,感受到胸口那小手软嫩的触觉,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下。 他抱她到院子里,将她放在宽板凳上,面前一张黑漆漆的破木桌,桌角生了霉斑。 贡政端来漱口杯和洗脸盆,放在木桌上。 陈安珩开始刷牙洗脸。 水温适宜,但没有洗面奶之类的东西,只有肥皂。 牙膏是不知名的牌子,味道奇怪。 陈安珩怀疑它是否质检合格。 但是一抬头,就能看见贡政微咧着嘴,露出那口能反光的大白牙。 “……” “我去给你热饭。”他对上陈安珩直勾勾的眼神,不好意思地转开脸,拔腿跑了。 十几分钟后,陈安珩低斜的视线落在面前的清粥小菜上,不言语。 贡政的语气像哄小孩,“再过几天你就能吃点别的了,我给你做好吃的。” “你厨艺很好?” “还可以。” 她干巴巴嚼着嘴里淡而无味的青菜,“嗬,暂时没尝出来。” 他怂了怂鼻子,“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那我就期待一下吧。”她毫无诚意地敷衍道。 “等会要带你去换药。” “去哪里换药?” “老周头那里。” “他是医生?” “嗯。” 陈安珩对去换药没什么期待,她吃得慢条斯理。 贡政挺直背脊站在桌边,像个尽职尽责的侍应生。 气氛□□静,陈安珩更没胃口了,她状似闲聊,“你为什么不问我是从哪来的,为什么晕倒在雪地里。” 贡政亮晶晶的鹿眼眨了眨,“我可以问吗?” “……” 陈安珩抬眸睇了他一眼。 贡政往后缩了下,结巴,“那、那你、是从哪儿来的,为、为、什么晕、晕在雪地里。” 陈安珩嚼了口青菜,嘴角微翘,“不告诉你。” 贡政:“……” 她挺喜欢逗他的,看他被怼得哑口无言的憋屈模样,她不知怎么,心情就变得特别好。 她从没有这么幼稚过。 陈安珩懒懒地提了提勺子,在粥碗里搅拌,问他:“你多大了?” “二十。” 意料中的答案,陈安珩轻叹,“真年轻。” “嘿嘿。” 片刻岑寂,只有勺子敲击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你呢?”他突然开口,脸都涨红了,双拳紧攥,似是鼓起极大的勇气才问出这句话。 陈安珩没答,她小口吃着粥,微风柔柔地卷起她的发梢。 面对他朝气蓬勃的年轻脸庞,和清澈如泉的澄亮眼眸,看上去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美好的向往。 陈安珩突然不太想告诉他自己的年龄。 好像一说出来,她就会变得沧桑。 变得跟他隔了,千沟万壑。 而事实上,她跟他隔了岂止是千沟万壑,那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无论是年纪,还是生活环境,亦或是身份地位。 但是此刻,他站在她面前,她无意中闯进了他的世界。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颠覆性的,跟她以往所熟悉的一切,完全不同,天差地别。 贡政见她不说话,后知后觉自己冒昧了,急忙道歉,“对不起,你不想说没关系,我其实并不在意你到底多大年纪。” 闻言,她眉眼漾了笑,“反正比你大,喊姐姐。” 她伸手薅了把他毛剌剌的头发,触感短硬扎手。 贡政赶紧低下头,不敢跟她对视,耳根子红如火烧。 吃完饭,贡政带陈安珩去换药。 仍是背着她,几天下来,已经驾轻就熟了。 陈安珩趴在他背上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 前几天遇见的那些个小孩背着书包走在路边,各个糊了大花脸,身上沾满了灰,像在黄土地里打过滚。 陈安珩问贡政,“你们这儿还有学校?” “嗯,有个小学。” “还没放假啊?” “还要半个多月才放假。” “哦。” 现在是十二月底,再过半个月,都快过年了。 *** 今天天气好,老周头正在院子里晒草药。 远远地,瞅见一个高大的人影,他眯起眼,拍手站了起来。 贡政背着陈安珩走到院门口,告诉她:“到了。” 她伸头出来,正好对上了,院子中央那个精瘦的小老头,满眼慈 分卷阅读8 蔼的笑。 “来啦。” “嗯。” “姑娘醒啦?” “您好。”陈安珩礼貌颔首。 这老头看起来挺亲和,她对他第一印象不错。 “叫什么名字啊?” “陈安珩。” “唔……”老周头又瞥一眼贡政,“进来吧。” 贡政背着陈安珩跟在老周头身后进了诊室。 他去取了药和纱布出来。 刚坐下,似想起什么,看向贡政,“呔,我这草药还没晒完。” 贡政反应很快,几乎是下意识的接话,“我去,我去给你晒。” 说完就出去了,陈安珩见他这样,就知道这老头平时没少使唤他。 陈安珩自觉把裤腿撸起来,老周头满意地捋了捋山羊胡。 “姑娘是哪里人啊?” 陈安珩顿了一秒才答:“江城。” “嚯,那离我们这里很远啊。”他从桌上摸出一副老花镜戴上,视线从镜片上方斜射出来,“那你是怎么会受伤晕倒在这里的?” 陈安珩垂眸敛去眼底的情绪,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跟朋友出来旅游,结果我一个人走丢了,摔下山崖,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里。” “那你朋友找不到你,现在肯定很担心吧。” “嗯,我也很想联系上他们,可是村长家电话没信号,打不出去。” 陈安珩眼尾轻勾,试探:“您有办法帮我联系上外界吗?” 她敏感地察觉到这老头并不简单,她扯的那谎,也不知道他信了几成。 “嘶——”他摇头晃脑的,“这就没办法啦,你只能等信号恢复,或者去镇上……” “镇上?”陈安珩心急打断。 老周头没立刻回答,只细心给她扎好绷带。 然后不紧不慢地起身,直视她,“对啊,镇上有电话,人也多。” “那要怎么去镇上?远吗?需要多长时间?” 老周头摆摆食指,“你暂时是别想了,前段时间大雪封山,去镇上的路被堵了,这才晴了没多久,至少得等天气好了之后才可以。村子里没车,顶多是三轮,开三轮去镇上要一整天唷。” “一整天?这么久?” “主要是山路不好走,三轮跑得慢。” 陈安珩有些失望地蹙了蹙眉,“我知道了,谢谢您。” “呵呵,不客气。你看咱俩也算有缘吧,你有兴趣学医吗?想不想当我的关门弟子?” 陈安珩:“……这就不用了,我对学医没有兴趣,更不擅长。” “啧啧啧,那就可惜了。” 说完他起身去门口叫贡政,“行了,阿政,进来吧。” 临走前,老周头嘱咐他们,“还是三天后来换药,别忘了啊。” 贡政点头,“好。” 从老周头家里出来,陈安珩问他,“这老先生也是你们村里人吗?” “不是,他是二十多年前才来的。” “为什么来这里?” “我也不是太清楚,传言说他以前是城里有名的医生,出了医疗事故牵连到妻儿才避来我们这里隐居,还有人说是因为他过世的妻子以前是我们村里人,各种版本的,反正我都是不信的。” 陈安珩听着,眸光流转,“嗯,知道了。” *** 晚上坐在炕上,陈安珩见奶奶扯出几块花布缝东西。 好奇发问,“您要缝什么?” 奶奶笑眯眯地看了她一会,小声:“给你缝内衣内裤啊。” 适应了几天,陈安珩连蒙带猜的差不多能琢磨懂奶奶说的话了,闻言,不禁愣住了,两抹红晕飘上脸颊。 她凑近了看奶奶手里的两团布料,果然是内裤的形状。 “咳咳,奶奶,我能试试吗,我想自己来。” “你恐怕不行唷。”虽然这样说,奶奶还是递给了她针线。 但是上手以后,陈安珩终于还是放弃了,她从没做过针线活,甚至都没接触过,十分笨拙,布料在她手上都是浪费了。 奶奶露出了然的神情,甩甩手上已经缝好的几条,拿给她看。 手工细密精致,陈安珩赞叹不已。 这于她的认知上,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睡前,奶奶将缝制好的内衣内裤放进筐子里。 “明天给它过遍水就能穿了。” 陈安珩有些不自在,“明天我自己来洗吧。” “不啦不啦,你腿不方便,奶奶来,不费事。” 陈安珩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有些奇怪,还有些微妙,她嗓音涩涩的,“谢谢您。” “没事,不要客气的啦,我把你当孙媳妇对待的。” “……” ☆、洗头 午后,奶奶睡了,陈安珩没有困意,她坐在廊檐下 分卷阅读9 晒太阳。 贡政在院子里来回奔走忙活了大半天,此时正在锯一根木头。 他脱掉外套,挽起袖子,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 随着他锯木头的动作,肌肉绷起,又放松,线条紧致流畅。 隆冬天气,即使午后太阳热烈,气温也还是偏寒。 他却出了一身汗,浑身都像在冒着热气。 贡政埋头苦干,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有些滚进领口,有些落到地面,沁入土里。 他整个人笼在光晕里,古铜色的皮肤油光发亮。 偶尔抬眸朝陈安珩投来一眼,笑出洁白整齐的皓齿,显得温暖明朗。 院子是露天的,门口是黄土地,他身后蜿蜒的山脉逶迤起伏。 雪还没化完,覆在山顶上。 天地苍茫,景色壮阔。 人在其间,显得十分渺小。 “你在做什么?”陈安珩问。 她眯着眼,慵懒地瘫在躺椅上,贡政给上面铺了被褥,很软很暖和。 “给你做拐杖。” 他抬头,停下手里的动作,抹了把汗。 陈安珩歪着脑袋,长发自椅背垂落,头顶被太阳光烤得暖烘烘的。 她扯着漫不经心的语调,“你还会做拐杖?” “嗯,不难的,简单的木工我都可以。” “哦,挺厉害的。” 话落,不知道该说什么,陈安珩又无聊了。 山里的时间过得缓慢而悠长。 日常单调而重复。 尤其她行动不便,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同一个地方发呆,快长草了。 陈安珩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自己的头发,太长时间没洗头,她总感觉头发油腻腻的,而且一股子难闻的味道。 她皱皱鼻子,说:“我想洗头。” 贡政对她向来是有求必应,闻言立刻答:“等我锯完木头就去给你烧水。” “好。” 陈安珩抿唇笑了下,弧度清浅,淬光的黑眸像是漩涡,贡政不由自主被吸了进去。 他抬手捂住心脏的位置,此时那里跳动得格外剧烈,完全不受控制。 他脸上的表情不解、疑惑、还有忧愁。 完了,最近这段时间老是出现这样的症状。 他怕不是患上什么怪病了吧。 陈安珩见他动作奇怪表情呆滞,还以为他是突然哪里不舒服了,不禁肃容,笑容尽敛,“你怎么了?” “没事。”贡政心不在焉地回答:“我这就去给你烧水。” 说完,他不再看陈安珩,扔下锯子就往厨房去了。 *** 贡政提着暖瓶出来。 陈安珩伸了个懒腰,手没放下去,朝向贡政,一副要抱抱的姿态。 她睫毛很长,浓密纤翘,此时微微扑扇着,难得显出几分不符合她气质的软萌乖巧。 贡政见状,愣住,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陈安珩不满地蹙眉,“你发什么呆,快抱我过去啊。” 贡政回过神来,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他沉默地将陈安珩抱到宽板凳上坐着,然后去里屋取了洗脸盆、毛巾和洗发水来放在木桌上。 “你要怎么洗?”他问。 “还能怎么洗,趴着洗呗。” 陈安珩不耐烦,她觉得贡政今天有点奇怪。 “我给你洗?” 陈安珩仰头看他,眸光惊讶。 可是他的眼神太澄撤了,坦率真挚,陈安珩能从里面清晰地照见自己。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你在旁边帮忙吧。” “好。” 贡政给她兑了大半盆水。 陈安珩甩了甩头发,用手全部撩起来,露出修长的脖颈,皮肤细腻,弧线优美。 她弯下身子,木桌太矮,很不舒服。 陈安珩平生从未生活得如此憋屈过,她一边用水润湿头发,一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但还是难过得有点想哭。 突然,她感觉到一只温热的大掌覆在了她的头顶上。 他的手掌很粗糙,掌心和虎口满是厚茧子,触感分明。 陈安珩动了动脑袋,下意识想要挣脱,贡政却轻轻在她头顶拍了两下,似是安抚。 “还是我来吧。”他说。仍旧是那带着口音的拗扭声调,平翘舌不分,钻进陈安珩耳朵里,却轻易抚平了她沉郁的心绪,甚至令她有点想笑。 贡政挤了团洗发膏在手心,缓缓抹上陈安珩的头发。 他以前从没做过这种事情,动作其实是有些笨拙的,但是他很耐心,也懂得照顾陈安珩的感受。 “这个力度可以吗?” “可以。” “头皮痒不痒?” “……有点。” 他或轻或重地挠着,温热的水 分卷阅读10 流淌过发间,陈安珩舒服得没忍住哼唧了一声。 他动作滞了下,“怎么了?弄疼你了?” “没,继续吧。” “嗯。” 陈安珩确实很久没洗头了,在被贡政捡到之前,她就被绑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不知道待了多久。 洗发水黑得不忍直视,但贡政却毫不嫌弃。 陈安珩赧颜,但她低着头,贡政看不到她羞红了的脸。 她是大家闺秀,更是天之骄女。 生在江城陈家,陈家是名门望族,钟鸣鼎食之家。 但到了陈安珩这一辈,却人丁单薄。 她作为陈家的长女,和INVE集团现任实际的掌权人,形象包袱还是极重的。 因为她不仅代表的是自己,更代表的是陈家和INVE集团的脸面。 她自小习的是贵族礼仪,身边总会有人告诫她,要时刻保持优雅端庄。 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地绷着,连笑容都是设定好的弧度。 她从没有吃过路边摊,也没看过肥皂剧。 她不可以像普通女生那样想哭就哭、想闹就闹。 她不可以撒娇,不可以放弃。 她只能坚定。 可她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人。 如今,误打误撞来到这里,虽然条件艰苦。 但在这里她可以卸掉所有包袱,获得久违的轻松。 陈安珩这辈子还从没在谁的面前如此狼狈过。 毫无形象可言。 这种意义上,贡政于她,真算得上是非常特别的人了。 “腰弯疼了吗,要不要起来休息一会儿?” 贡政出声打断了陈安珩的神游。 “不用,你快点洗吧。” “好。” 他简直比发廊里的洗头小哥还要无微不至。 如果可以,陈安珩愿意给他五星级好评。 冲完最后一遍,贡政用毛巾把她的头发包起来,在额头上方扎了个结。 毛巾是红绿相间的,这造型完全契合她身上穿着的花棉袄,像是个地地道道的村姑了,中和掉她原本偏于清冷的气质。 他瞅着她笑,“你知道阿宝吗,你现在的造型就跟他似的。” 陈安珩面无表情,她哪里知道什么阿宝,但是也听得出贡政话里的调侃之意,算了,不跟他计较,她已经彻底放弃治疗了。 这样,也好。 贡政回到院子里重新拾起锯子。 陈安珩背对着太阳晒头发。 她有些昏昏欲睡,缓缓阖上了眼睛。 醒来时,日头偏西,院子里光线黯下来。 她身上多了层被子。 意识恢复清醒,双眸逐渐聚焦。 陈安珩一抬眼,就看见了面前的土墙上斜倚着一副拐杖。 光秃秃的木拐,没什么装饰,造型并不优美。 但在撑杆和手持的地方都细心包了棉料,不会磨手。 陈安珩觉得挺满意的。 她转头想去找贡政,却发现院子里没人。 奶奶从里屋走出来。 “找阿政啊?” “嗯,他人呢?” “出门了,你找他做啥?” “没什么大事,我等他回来再说吧。” “嗯,院子里冷了,我扶你进去。” “我想试试拐杖。” “行。” *** 老周头中午在村长家蹭了顿午饭,下午又跟着打了会儿牌。 回到家的时候,发现贡政坐在他家门口的台阶上,满脸沉思。 “你怎么来了?不是明天才换药吗?” 老周头往贡政身后瞄了眼,没看见那丫头。 贡政蹭地从台阶上站起来,老周头瞬间从俯视变成仰视。 他往后退了一步,“啧,一惊一乍的干嘛呢?” 贡政唇线紧抿,“我今天来找你是为我自己。” “你自己?!”老周头语气诧异,这傻小子力壮如牛,身体倍棒,他能有什么事。 磕着从村长家顺来的一把瓜子,老周头摊开掌心递到贡政面前,“要不?” 贡政摆手拒绝,表情严肃,“我跟你说认真的。” 老周头的山羊胡抖了一抖,“行,那你说吧,我听着。” “我、我最近很奇怪。” “哪奇怪了?” “就、心脏总时不时跳得飞快,脑门发热,完全控制不住。” 老周头挑了挑眉,“都是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情况的?” 贡政想了想。 在陈安珩对他笑的时候,在跟她有肢体接触的时候,在…… 不能想了,他脸烧得热烫,但因为肤色黑,不太明显。 他迟疑着回答:“在她面前,总这样。” “她 分卷阅读11 ?你说陈安珩?” “嗯。” 老周头了然地轻哼一声,“你小子啊,思春啦。” “啊?” “你喜欢上人家了。” “喜欢?”贡政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那不然咧。” “可是,我,我认识她没多长时间,也不了解她啊。” “那就得问你自己了。” “我、唉……”他又泄气地坐回台阶上,想不明白。 活了二十年,这种感觉还是头一遭。 老周头也在他旁边坐下,“不过你也不要想太多,毕竟你接触的女人少,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春心萌动很正常啊,在瓦子村你年纪不算小了,你看跟你同龄的大林他们,儿子都生了,你小子才刚开窍。” 贡政皱着眉,不说话。 “但也不能就这么断定你喜欢上她了,或许是荷尔蒙作祟,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嘛,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样的女人,难免产生点冲动,只能说明你需要娶媳妇了。” 贡政舔了舔干涩的唇,脑子里一团乱麻。 老周头说的话,他其实并没有听进去多少。 “不过我要劝你啊,陈安珩身份不简单,你跟她是不可能的。既然你如今开窍了,不如找个村里姑娘试试,我们村姑娘也不差嘛,都知根知底的,处的好了,直接让你奶奶上门去人家里提亲,你也不小了。至于陈安珩,早点联系上她家里人,送她离开吧。你跟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牵扯过深,害的是你自己。” 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说完,他深深叹口气,起身进屋里去了。 贡政仍是坐在那里久久未动,恍若石雕。 ☆、姨妈 吃过晚饭,贡政在厨房洗碗,奶奶去隔壁刘婶家串门了。 陈安珩一个人坐在炕上,百无聊赖,闲的快要抓狂。 她杵着拐杖来到厨房门口。 老式土柴火灶,上面架着两口大黑锅,脏乱破败,到处都是黑灰,油烟味重。 屋角拉着根孤零零的电线,上面吊着一个蒙了尘的灯泡,昏黄摇晃。 贡政融在这样的场景中,像是八十年代国产老电影中经常出现的画面。 他干活认真,完全没察觉到陈安珩就站在门口。 而陈安珩也没出声叫他。 直到他洗完碗,甩手往外走。 猝不及防,被杵在门口的陈安珩给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你怎么在这?” 她撇撇嘴,“我太无聊了,你有什么书可以借给我看看的吗?” “书?没有,我只有一本字典。” “新华字典?” “嗯,你看吗?” “好吧。” 就算是字典,也多多少少能打发些时间。 “那我去给你拿。” “嗯。” 贡政下意识地仍想伸手去抱她,反应过来拐杖的存在后,迅速收回了手,在陈安珩扭身的刹那,她并没有注意到。 她还没适应拐杖,走得很慢,贡政照顾她的步速,跟在她身侧。 “拐杖还好用吗?” “挺好用的,至少不用再麻烦你抱来抱去了。” 贡政眼睫微敛,“嗯。” 这还是陈安珩在清醒后第一次来到贡政的卧室。 当然,她也并不清楚,她在昏迷时被抱来的第一个地方是这里。 房间与奶奶的大同小异,但是他的要干净整齐些,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陈安珩坐在炕沿边,贡政在枕头下面翻出那本字典。 版本比较旧,是陈安珩小学时用的那一版。 看得出翻过很多遍,每一页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页面薄脆。 封面的硬壳破损最为严重,摇摇欲坠。 “这本字典都快被你翻烂了。” 陈安珩拖着那本字典,都不敢使力,怕一不小心它就散开了。 这会儿,她心里的想法竟然是,要尽快联系上王秘书,让她购置一本最新版的字典,送给贡政。 “嗯,我平时也没什么书看,就每晚睡前翻翻字典。” “这上面的字你都认识吗?” “差不多吧。” 陈安珩点点头,并没有显出太大的惊讶。 因为从这本字典的破损程度就不难想象,他把二十年的空余时间,都花在了这上面。 “还有其它书可以看的吗?” “没……村长家有书,我明天去给你借几本,然后等你腿好了之后,我带你去村里的小学,前几年有人来给学校建了个图书馆,那里面书还是不少的。” “哦、那我的腿什么时候能好?” “我也不知道,明天去换药的时候问问老周。” “行吧。” 说完,陈安珩撑着拐杖站起身,突然,她 分卷阅读12 身子猛地一僵,一股久违的熟悉感淌过下身。 这段日子过得太混乱,她竟然完全遗忘了大姨妈这件事! 陈安珩近乎迟缓地转回头,看见炕沿上并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痕迹,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她颇有些头疼地望向贡政,表情非常一言难尽。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酝酿了许久,那股垂坠感愈发强烈了。 期间,贡政一直耐心地回视她,目光安静,显然是在等待她开口。 陈安珩头一次不好意思直视贡政的眼睛,她略略移开了视线,硬着头皮道:“那个、呃、我姨妈来了。” 话落,气氛诡异。 贡政眉壑拧得很深,似是极度不理解陈安珩话里的意思,“啊?什么姨妈?你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呼。”陈安珩深深吐出一口气,她语速缓慢地解释,“姨妈,也就是月经,女性生理周期。” 些微烦躁涌上心头,她墨眸氤氲,抬了抬眉梢,问:“懂了?” 闻言,贡政瞳孔地震般,惊慌的眸光开始高频率闪烁,他显得无所适从,做贼般飞快地瞥了陈安珩一眼,又迅速埋下脑袋,绛红色的黝黑脸庞像晒干的柿饼,只用漆黑的后脑勺对着陈安珩,头顶正中央那呆萌的发旋透出无限傻气。 他攥紧了拳头,“那、那要怎么办?” 陈安珩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唉,这到底是什么孽缘。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纯良的男孩子。 他简直像张白纸。 她走近几步,抬指勾起贡政的下巴,短暂的触碰,然后收回手。 他眼睛湿漉漉的,倒像是被她欺负了似的。 陈安珩牵起唇角,“我现在需要那个、卫生巾。” 愣了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急忙道:“哦哦哦,我去、我去刘婶家帮你借。” 隐隐阵痛袭来,陈安珩脸色略微发白,她咬牙撑着,声音虚弱,有气无力,“顺便帮我把奶奶叫回来,我需要她的帮助。” “好。” 贡政一口气跑到了刘婶家。 刘婶半年前得了个孙儿,是个大胖小子,一生下来就有八斤重。 奶奶羡慕得紧,得空就往刘婶家串门。 此时,几个大人正围坐在炕上逗着小不点。 贡政虎头虎脑地冲进来,吓了众人一大跳。 奶奶尖嘴翘起,露出不满的神色,训他,“整天没个老实样子,风风火火的干啥呢,不能稳重点?看看你刘哥,儿子都有了,你咧,屁都不懂……” 奶奶一啰嗦起来没完没了,贡政心里念着陈安珩,着急打断她,“奶奶,你快过来,我有事儿跟你说。” 奶奶斜他一眼,嗔怪,“有啥事还非要偷偷摸摸说,真是的。” 嘴上这样说,奶奶到底还是下炕来到了贡政旁边。 贡政也没顾得上跟其他人打招呼,一把将奶奶拽出去,在她耳边低声道:“那个、就是陈安珩她,她那个……” 奶奶啧一声,不耐烦,“安安她怎么了,你倒是说啊,一个大男人,结结巴巴的像什么样子!” 贡政抿紧唇,表情壮烈,最后一鼓作气道:“她那啥来了,让我来帮她借那啥啥。” 奶奶真是被他气笑了,什么那啥,那啥啥的。 不过好在都是过来人了,虽然贡政语焉不详,但奶奶还听懂了。 “知道了,我去找你刘婶借,你先回去吧。” “她还说需要你帮忙。” “行,我等会儿就带着那啥啥回去的。”奶奶揶揄地笑。 贡政卸下紧绷的双肩,如释重负般,“好。” *** 村里的厕所很简陋,都是各家自己建的。 在正屋后面,一个水泥砌的小茅房,没有门没有顶,前面挂着张布帘子,个子高的人站在里面能看得见脑袋。 陈安珩第一次见到这个厕所时,内心是崩溃的,现在,仍旧不适应。 奶奶借到半包卫生巾,回来后扶着陈安珩来到厕所,帮着她整理。 “她家只剩半包了,我明天再去别人家帮你借点儿。” 狼狈到这种地步,陈安珩已经无话可说,甚至产生了麻木感。 她苦涩地扯了扯唇,“麻烦您了。” “欸,不麻烦,说了别跟我客气,对我来说这些都是小事儿,我知道的,辛苦的是你。” 奶奶这句话差点没让陈安珩掉下眼泪。 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被她憋了回去。 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人活着就没什么大不了。 要知道,她可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 如今捡回这条命,足矣庆幸了。 何况还遇上奶奶和贡政这么热心善良的人。 贡政被奶奶指使去厨房煮生姜红糖水。 他盯着 分卷阅读13 蒸腾的热气发呆。 对于陈安珩来说,瓦子村使她见识到了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对于贡政而言,又何尝不是呢,陈安珩的到来,不断带给他前所未有的体验。 这种种体验,有时虽然窘迫,但其实不算坏事。 老周头的话,他还没想明白,但是不重要了,他并不打算按他说的那样去做。 甭管喜不喜欢吧,至少贡政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她在他眼里,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她会发光的啊。 贡政端着煮好的生姜红糖水进到里屋,他还无师自通地灌了个热水袋。 因为奶奶告诉他,女人这时候比较脆弱,不仅是身体脆弱,心理也是,需要温暖。 而且她还说,女人这时候心情不太好,容易烦躁,必须得让着她,顺着她的心意来。 贡政突然觉得,女人还真是神奇的物种。 陈安珩此时裹着被子靠在墙上,瞧上去比平时羸弱几分,眼神也很柔软,漾着波光。 “煮好啦?”奶奶站起身,接过贡政手里的碗,递到陈安珩面前,“安安,喝一点,喝点会舒服些。” 陈安珩非常讨厌生姜的味道。 她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屏住呼吸。 但瞧见奶奶和贡政殷切的眼神,她还是把碗接了过来。 内心小小地抗争了一下,毕竟他们也是好意。 想一想,这世上能够真心实意对待她的人并不多,更何况是陌生人。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们,陈安珩不想在他们脸上看到失望的表情。 于是她捏着鼻子将满满一碗都灌进了食道,刺激的味道直抵脑门,她险些吐出来。 奶奶收回碗,问:“还要吗?” 陈安珩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现在感觉很好。” 贡政像变魔术似的掏出一只棒棒糖,剥好了送到她手里。 草莓味的,甜滋滋,恰时缓解了她口腔里的辣味。 她眼底瞬间绽放花火,片刻绚烂,原本苍白虚弱的面容染上几许娇艳。很美。贡政移不开眼。 “你哪来的棒棒糖?”她问。 “在老周那儿拿的,有时候药太苦,他用来哄孩子的。” 陈安珩咬着棒棒糖,兴致高昂。 她从七岁以后,就没再吃过这种东西了。 贡政见她喜欢,心里不由得也十分高兴,他温声道:“我明天中午给你做好吃的。” “哇,我终于可以不用再喝粥了吗。” 贡政挠挠头,“你想吃什么?” “只要不是白粥什么都行,你不是说自己厨艺还可以的嘛,我相信你。” “好,我一定不让你失望。”他语气笃定,笑容明朗。 陈安珩和奶奶也跟着弯了眸。 ☆、美味 晴了几日,夜里又下起雪,早上起来地面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 天色阴沉,早晨像是傍晚。 鹅毛雪花纷纷扬扬洒落,质感绵薄。 空气中寒意深重,凛风刺骨。 陈安珩吃过早饭后,又去睡回笼觉了。 中午的时候,她被奶奶叫醒,坐在炕上穿衣服,能听见厨房里传来贡政炝锅的声音。 她拄着拐杖出来,在窗台上抠了坨雪冰脸,冻得她一激灵,瞬间清醒不少。 “哎呀,站在这里干嘛,风大,冷的哟,快点进去。” 奶奶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推着陈安珩进到屋里。 对比陈安珩这段时间一直吃的青菜白粥,今天的午餐尤其丰盛。 土豆焖鸡、羊杂汤,主食是炒面,还蒸了红薯。 考虑到陈安珩这段时间不能吃辣,贡政菜里没放辣椒,即使这样,味道也很好,土豆口感软烂,鸡肉鲜嫩,羊杂汤里没有她讨厌的那种腥味,红薯非常甜,炒面里加了切碎的香肠丁,色泽金黄,看上去就让人胃口大开。 陈安珩对口腹之欲向来平淡,她很多时候忙起来是顾不得吃东西的,也不太在意味道如何。 她有很多次连续几顿忘记吃饭,王秘书说她是不食人间烟火。 可这一次的人间烟火却令她有些刮目相看,实话讲,她本来并没抱太大期望,但其实称得上是人间美味。 第一口炒面吃进嘴里,陈安珩就感觉自己的味蕾齐齐在跳跃,迫不及待想吃下一口。其他几样菜色也各有各的美味。 “怎么样?好吃吗?”贡政问。他看上去还有点紧张。 陈安珩轻牵了下唇角,“很好吃,人间美味。” 他表情松动,眼中噙了笑意,“你喜欢就好。” “挺有大厨潜质的。”陈安珩发自肺腑,没有夸张成分,贡政的厨艺甚至可以比得上在陈家厨房里工作了几十年的阿姨。 “以前村里有个公共食堂,我在里面干过一段时间。” “怪不得。” 分卷阅读14 br /> “喜欢就多吃点。”说着,奶奶给陈安珩夹了块鸡肉。 陈安珩一愣,望着碗里那块鸡肉,有些迟疑,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这会儿,她大小姐的洁癖或多或少又有些发作。 她没办法劝自己吃下沾了别人筷子上口水的食物。 以前在陈家,餐桌长度足有十米,坐在这头望不清那头人的脸,可是陈家其实人不多,每次吃饭,几人之间距离隔得远,各吃各的,食不多言,安静冷漠,谁也不管谁。 陈安珩犹豫着正准备伸筷去夹起那块鸡肉,对面一双筷子先她一步伸来,轻巧快速地夹走了那块肉。 她掀起眸,对上了贡政清澈的眼瞳。 下一秒,斜刺里突然钻出来一只布满皱纹的手,照着贡政脑袋就是一巴掌。 奶奶凶神恶煞,板着脸语气不善,“阿政你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会儿竟然还跟安安抢起吃的来了。” 贡政抱着头龇牙咧嘴,“嘶……奶奶你下手也太重了吧,还是不是亲孙子。” “哼。” “安安啊,你不要生气,这混小子没救了。”奶奶朝陈安珩安抚一笑,还要作势再给她夹肉。 贡政及时阻止了她,按住她的手,“行了奶奶,她自己又不是没长手,你管那么多干嘛,多管管你亲孙子不好吗。” “嗤——你——唔——” 贡政往奶奶半张着的嘴里塞了个红薯,堵住了她要说的话。 “您多吃点。” 奶奶狠狠咬了口红薯,“滚,气死我了。” 贡政嬉皮笑脸,“不滚。” “坎头子……” 祖孙俩一来一往间倒是把这件事给囫囵了过去。 插科打诨间,贡政偷偷冲陈安珩眨了眨眼。 陈安珩垂下头悄悄地勾起唇。 *** 下午贡政要带陈安珩去换药。 仍旧是他背她,外面还在飘雪,拄拐过去不方便。 他找了顶灰色的毛线瓜皮帽来给她,老头帽,戴在陈安珩头顶上很宽大,不停往下掉,挡住她的眼睛,陈安珩拿了奶奶的几个黑色小发卡别在帽檐,这才阻止它下落的趋势。 贡政又把自己的手套递给陈安珩。 他的眼睛里像是盛了泓消融的雪水,干净透亮。 “外面,冷。” 她坐在炕沿,他站在她面前。 陈安珩抬起头,和他垂低的视线相交。 “你呢,你不戴吗?” “没事,我火力旺,不怕冷。” 手套有些旧了,拇指上破了个洞。 陈安珩盯着瞅了会儿,没动作。 贡政以为她是嫌弃了,微微窘迫,“还是将就着戴一下吧,才洗过,干净的,我还没戴。” “哦。” 她的手指纤长白皙,筋络清晰,衬着深色手套,更显得肤如莹玉。 陈安珩没再犹豫,她的手指钻进他稍大的手套里,还差了好长一截,她把拇指破洞的那处挽了个结,还举给贡政看。 他静静凝视她的动作,眼神温柔。 贡政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悸动,为这微妙的亲昵感。 他背起她走到外面。 冽风扑面而来,雪花在空中狂舞,陈安珩搂紧贡政的脖子,将头埋在他棉袄上的毛领里。 贡政将陈安珩往上提了提,迎着风雪往前走。 路边的枯枝上堆了层层白雪,被风吹得扑簌簌乱摆,雪粒子翻飞。 陈安珩从后面伸手捧住了贡政的脸,她搓了几下,问:“冷吗?” 一张口,就吐出成团的白色雾气。 “没事,走几步就会热起来了。” 积雪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响,贡政步伐极稳。 他稍停了会儿,将陈安珩的双手从自己脸上拽下来,塞进他衣领里,隔着层手套,陈安珩的手贴在他的锁骨处,能感受到他蓬勃的脉动,年轻人体内散不尽的热量源源滚滚。 他果然是火力旺盛。 漫天飞雪,视野受阻,眼前皆是白茫茫一片。 又走了几分钟,前面迎面而来一个撑伞的女人,她像是从迷雾中破开一条路径。近了,陈安珩发现她长相秀丽,身上穿着焦糖色羊绒大衣,黑色铅笔裤,配及膝长靴,简单大方。 她心里忽地生出些不平衡,本来还以为村里的女人都像她现在一样,穿花棉袄呢。 结果人家不仅长得好看,打扮得也好看。 女人微抬伞沿,弯起月牙般的双眸,同贡政打招呼,“阿政,去哪?” “玥兰姐。”贡政滞住脚,“我去老周头那儿,你呢?” “去刘婶家一趟,本来还打算顺路去看看你和奶奶的,没想到在这里遇上。”她突然话头一转,瞥向贡政身后,“这是?” 陈安珩闻言,掀开帽子露出半张脸,正对上林玥兰带着打量 分卷阅读15 的目光。 贡政欲言又止,他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介绍陈安珩好。 潜意识里,他不想告诉别人,这是他捡来的。 贡政迟疑间,陈安珩已经率先出声,“我是陈安珩。” 五个字,语气平淡,却隐隐带着抹杀伐果决的霸道意味,显露出她锋利的一面。 林玥兰轻挑眉,面上虽还有疑惑,但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站在这里挺冷的,我就先走了,阿政,下次再见。” “好的,玥兰姐,你路上小心。” “嗯。” 雪花粘在贡政的睫毛上,很快融化。 陈安珩的角度,只能瞅见他被风吹得通红的耳朵。 “刚才那个,是你们村的人吗?” “嗯。” “唔,她看起来倒是不像,长得挺好看的。” 贡政默默吞回差点脱口而出的——没你好看,改口:“嗯,她是我们村村花。” “村花,难怪。”陈安珩觉得挺稀奇,“那你们村岂不是有很多小伙子喜欢她?” 她说话时的热气全喷洒在他耳侧,他本来冰凉的耳朵逐渐升温。 贡政僵硬地扭了扭脖子,呼出一口气,“好像是的吧。”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喜欢过人家?” “我?”贡政被问得愣住了,他眉头微蹙了下,“没有,我不喜欢她。” “哦。” 静了几秒,他又补充,十分认真地告诫:“你不要瞎说,玥兰姐已经结婚了,她丈夫是村长的儿子。” “行,不说她了。那我问你,你有喜欢的姑娘没?” 问到这里,贡政不自然地停顿了片刻,“……没。” 陈安珩意会,笑声清脆,“有情况?” 贡政哑口难言,莫名憋了股气,沉声:“说了没有,你不要再逗我了。” 陈安珩却笑得更欢了,“真没有?从小到大都没有么?” 贡政咬着腮帮子,侧脸线条紧绷,“真没有。” “哦,傻孩子,还没开窍啊。”陈安珩轻轻扯他的耳朵,“其实你年纪也不小了。” 自耳廓引起的酥麻瞬间蔓延至全身,贡政猛地刹住脚。 陈安珩猝不及防,双手往前一扑,下意识收紧双腿。 “怎么了你?” 她两腿紧密贴合他的胯部,整个人牢牢扒着他,像只树袋熊。 贡政身体更麻了,他的嗓音隐忍而沙哑,“你老实点,别总乱动。” “哦。” 陈安珩无辜地戳了戳手指,她两手合在一起,做出一个爱心的形状,在贡政眼前晃了晃。 “辛苦了,姐姐爱你。” 陈安珩手小,手套很大,拇指上还翘起一个结,导致那个爱心的形状显得不伦不类。 贡政定睛瞧着,眼底却闪过流光。 ☆、借书 换完药,两人顺道去了村长家。 村长家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院子里在飘雪,众人都聚在客厅。 这里可比贡政家宽敞亮堂多了,地板都是大理石的,窗明几净。 电视上放着歌舞节目,沙发上坐着几个女人,在嗑瓜子。 贡政将陈安珩放在沙发一角,“你在这儿等着我。” “好。”她点头。 贡政离开之后,女人们跟陈安珩攀谈。 “你是阿政对象吧。” “以前没见过啊。” “啥时候谈的呀?” “女娃长得真好看。” “挺乖巧,适合阿政” “……”她们七嘴八舌,陈安珩完全招架不来,听得似懂非懂。 她礼貌而不失尴尬地微笑,“嗯、嗯。” 即使这样,这群女人也亲亲热热地拉着她聊了大半天,尽管陈安珩没太能跟得上她们的思路。 村长跟几个老干部蹲在后院廊檐下抽烟叶,烟叶都是村里人自己种的,晒干后贮存。 贡政走过来,跟几人打招呼。 村长拍拍裤腿,叼着烟斗慢悠悠直起身。 “阿政啊,你咋来了?” “张叔,你家有啥书看吗,我想借几本。” 闻言,村长扭头朝屋里喊了声:“坤子。” 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掀开门帘走出来,看到贡政,上前来搂住他的肩膀,“阿政啊,有段时间没见了,奶奶身体还好?” “挺好的。” “阿政说想借几本书看,你带他去找找。” “行嘞,玥兰那儿有好多杂志。” 男人叫张坤,是村长的儿子,林玥兰的丈夫。 张坤带他来到卧室,从梳妆台下面扒拉出一大摞书。 “都是玥兰的,她喜欢看什么时尚美妆的杂志。” 贡政翻了翻,里面除了美妆杂志,还有一 分卷阅读16 些报纸和文摘。 “我能都借走吗?” “行,你都拿去吧,不用还了。” “这样好吗,玥兰姐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没事,这些都是她看完的,你不借走她都用来垫桌脚了。” “那谢谢你了坤哥。” “别客气。” 贡政回来的时候,几个女人热情地拉着他,让他跟陈安珩坐在一起。然后围着他俩,直勾勾地打量。 “啧啧啧,真配啊是吧。” “阿政眼光好啊。” “女娃眼光也好,瞧上我们阿政。” “对对对。” 贡政不明所以,转脸望向陈安珩,目光疑惑。 两人对视,陈安珩的眼神也十分无奈。 “都住到我们阿政家来了,肯定是想着结婚的吧。” “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见她们误会更深了,贡政着急解释,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她不是……” 话还没说完,却被陈安珩又扯了回去。 她用的力气很大,贡政一时不妨,两人撞在一起。 他身上硬邦邦的,撞得陈安珩闷哼一声。 他眼里闪过慌乱,舔了舔干涩的唇,紧张发问:“怎么了,撞到哪里?是不是很疼?” 陈安珩揉了揉胳膊,贡政见状,大掌覆上来,隔着棉衣轻轻给她按摩。 围观的七大姑八大姨们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们阿政都学会心疼人了。” “小年轻,感情真好。” 此时贡政的注意力都放在陈安珩身上,他愧疚又怜惜,并没有听清那些女人的念叨的内容。 陈安珩缓了会儿,却听懂了。 她适时在贡政脸上扯了一下,“咂——”他脸上肌肉紧实,扯得真费劲。陈安珩眼尾弧度微扬,顺着她们的话点头应是,“是啊,我们家阿政确实会心疼人。” 贡政盯着她,神情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陈安珩只当没看见,笑容依旧,目光温柔似水。 贡政却头皮发麻。 从村长家出来,陈安珩才跟他解释:“她们愿意误会就让她们这么误会着吧,省得问来问去。” 与其总是被她们询问身份,还不如就此让她们误会,省得解释来解释去,麻烦。 贡政背着她,小臂上还挂着个布袋子,装着借来的书。 陈安珩挑挑拣拣,没要那些美妆杂志,报纸日期也都比较旧了,她只选了几本文摘。 贡政声音闷闷的,“可你是女孩子,这样对你名声不好。” 陈安珩眸光冷清,淡淡道:“我又不是你们村的人,迟早要离开的,名不名声的,没那么重要。” 贡政眼里的光,在听见她这句话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下去。 陈安珩自然察觉不到,她想到的是另一件事,“虽说对我没什么影响,但对你是不是不太好,你以后还要在这里娶妻生子的,她要是也误会你就不好了,对不起啊,是我冲动了。” 贡政整个人散发出沉闷的气息,他声音极低,“不碍事……” 本想多说点什么安慰她,让她不要多想,结果他实在说不多余的话来,喉头发酸。 陈安珩似乎也在思索什么,接下来的时间一路无言。 *** 回到家里,奶奶正坐在窗边织毛线。 “回来啦。” “嗯。” “奶奶您这织的是什么?” “给阿政织件毛衣咯。” 陈安珩心念一动,“您能教我织手套吗?”她把自己手上戴着的大手套摘下来,“他的手套破了个洞,我想给他织双新的。” 奶奶闻言笑眯眯,“丫头你有心啦,行,我教你,阿政肯定很高兴的。” 贡政将一袋子书放到炕边的小几上就去厨房准备晚饭了。 奶奶拿了双新的毛线针过来递给陈安珩,开始教她织手套。 陈安珩毕竟是个学霸,认真学起东西来还是蛮快的。 虽然刚上手时免不了缺针漏针,但熟悉几遍后,她迅速掌握了窍门,效率很高,不多时就织好了大半只。 “嘶——” “怎么了?”奶奶伸头来看。 陈安珩指甲太长,被毛线勾到,扯劈了。 “奶奶,有指甲剪吗?” “指甲剪……这没有哦。” “那你们平时都用什么剪指甲?” “用这个、剪子。” 奶奶从针线篮里翻出来一把剪刀,递给陈安珩。 纯黑色大剪刀,刀刃还生了锈,沉甸甸的重量,托在手里很厚实,整把刀比陈安珩的手掌还要大一倍。 她比划着,有些迟疑,“用这个剪指甲?” 奶奶认真地点头,“嗯呢。” 见陈安珩面露难色, 分卷阅读17 奶奶放下手中的毛线,从炕上跳下来。 “你等着我噢。” 说完,奶奶径直往外走。 她个子矮,脚也小,但是步子大,昂首挺胸的,特别有精气神。 没多久,奶奶就回来了,献宝似的捧着个指甲剪到陈安珩面前,“安安你看。” 陈安珩乌眸漾起涟漪,“奶奶,你这是从哪找来的?” 两团深红缀在奶奶脸颊,圆圆的,很可爱,她笑起来时眼睛都看不见。 “去隔壁借的,嘿嘿。” “谢谢您。” “噫,不要客气。” 陈安珩剪完指甲,望向奶奶,瞧她指甲也有些长了,提议:“奶奶,我给您也剪一剪成吗?” 白吃白住这么久,奶奶还对她这么好,陈安珩总也想回报些什么。 奶奶却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指甲硬,这剪不动。” 陈安珩从小到大没伺候过别人,第一次鼓起勇气,竟然还被拒了。 奶奶瞅她一眼,“我是真不用,但是你能不能帮阿政剪剪指甲啊?” “阿政?” “对呀,他总是笨手笨脚的,每次剪指甲跟打架一样,我要给他剪,他还不乐意,所以你能不能帮奶奶这个忙啊?” “那我试试吧,他能愿意吗?” 奶奶眯着眼,笑得意味深长。 “他当然愿意了,你难道没发现,他很听你的话吗?” “……” *** 吃完饭,陈安珩拿着指甲剪来到贡政房间。 他正盘腿坐在炕上翻他那本新华字典。 抬眸看见陈安珩进来,他眼底有水色清浅地波动。 “你怎么来了?” “奶奶让我来给你剪指甲。” “剪指甲?” “嗯。” 贡政下意识抠紧手指,面露窘迫,“这就不用了吧。” “别废话。”陈安珩拄着拐走过来,推他,“快去洗手,洗干净点,用肥皂洗。” 贡政表情纠结,将字典放下,缓慢起身,脚步踯躅。 陈安珩不耐烦,眉心蹙了下,用拐杖戳他,“啧,快去呀。” 他不再迟疑,迈开步子,行走间带起一阵风。 几分钟后,他甩着手从外面进来,磨磨蹭蹭挪到炕边。 陈安珩没看他,垂眼执起他一只手,湿漉漉凉冰冰的。 “用冷水洗的?” “嗯。”贡政小心打量着她神情,收回手搓了搓,“是不是太凉了,等我暖热再剪吧。” “没事”她又拽回他的手。 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一白一黑,对比鲜明。 她的手很软,托着他指头,触感温热。 贡政呼吸不自觉加重,手指没忍住蜷了蜷。 陈安珩眼睫微抬,询问:“怎么了?” 贡政嘴唇翕动,却没发出声来,半晌,近乎轻不可闻的一句话:“我从没跟女孩子这么亲近过。” 陈安珩眉毛一动,“你不需要别扭,把我当你亲姐姐就好。” 她语气随意,贡政的心却拔凉拔凉的。 “我比你大七岁。”她抬眸直视贡政的眼睛,瞳仁漆黑。 贡政偏开眼,努努嘴,“你看起来并不像。” 陈安珩懒洋洋地勾了下唇,“当你夸我了。” 两人不再说话,陈安珩专心给他剪指甲,空气里只有指甲刀清脆的咔擦声。 她细致地给他挑去指甲缝里的灰垢,低垂的睫毛鸦羽一般,轻轻扑扇,在灯光下她莹润的脸显得温婉柔顺。 贡政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心内越发清明。 她的手洁白细嫩,指甲也是,没有一丝灰垢,光滑圆润。 反观自己,肤色黝黑,手指骨节粗大,皮肤毛糙,因为太长时间没剪了,指甲很长,积着污垢,脏兮兮的。 羞窘的情绪涌上脑门,他脸颊发烫,没控制住猛地往回抽了下手。 陈安珩没预料到,反应不及,刀口磕到了他指头上。 “没事吧,你突然动什么呢。” 她拧着眉,用力抓住了贡政的手指,查看伤势。 好在他手上茧子厚,没怎么磕伤。 她板着脸,语气有些重,“别再乱动了!” “喔。”贡政心虚气短,抖着睫毛撇下眼,看上去无辜又可怜。 陈安珩瞧他一眼,嗤笑出声,眸光含着几分了然,“行了你,我又不嫌弃你,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贡政目光控诉,“……”你怎么会明白一个花季少年的自尊心。 ☆、结婚 早上,陈安珩是被外面嘈杂的说话声给吵醒的。 她翻身起来扒着窗口往外看,发现院子里站着许多人,有男有女,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正在同奶奶和贡政说着什 分卷阅读18 么。 陈安珩听不清说话的具体内容。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村里有人下周要结婚,找贡政去当伴郎。 “寒冬腊月的结婚,不嫌冷吗?” “不冷不冷,元旦是好日子。” 婚礼前三天,贡政就去新郎家帮忙了,晚上也不会回来。 家里只剩下陈安珩和奶奶俩。 正式婚宴的头一天,亲戚要提前到场。 中午的时候,奶奶带着陈安珩去吃饭。 新郎跟贡政是表兄弟的关系,两人的奶奶是亲姊妹。 奶奶一来就被人叫走了,陈安珩孤零零独坐席间,周围俱是陌生面孔。 只有一个人的面孔熟悉点,是林玥兰。 桌上的人唠嗑唠得很嗨,只有陈安珩和林玥兰格格不入。 但林玥兰像是毫不在意,埋头捧着手机玩。 太久没看见手机这种东西,陈安珩陡然生出一股失真般的断代感,愣愣地瞅了好半天。 林玥兰察觉到她不加掩饰的目光,侧头看过来,眼神有几分迷茫,试探着问:“你、你是想用我的手机吗?” 醒过神来,陈安珩抬眸,碰上她的视线,问:“可以打电话吗?” 她目光灼灼,林玥兰一个女人,都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撇撇嘴,“不可以,村里没信号。” “哦。”陈安珩眼睫微敛,“那算了。” 话落,各自沉默。 没一会儿,林玥兰主动搭话,“我听她们说,你是阿政的女朋友?” 闻言,陈安珩无声地挑了挑眉。 林玥兰以为她不好意思开口,当她默认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呀,我看你不像……” 陈安珩不想对这个话题过分深入,及时截住了她的话头,“你平时不住在村里吧。” 林玥兰顿了下,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嗯,我平时都在外地打工,过年才回来。” 想起贡政说过她已经结婚了,丈夫还是村长儿子,陈安珩好奇:“那你丈夫呢?” 林玥兰眼底晦涩的情绪一闪而逝,“他没跟我一起,他在村子里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干。” “那你们岂不是很少见面。” 林玥兰笑了笑,说:“老夫老妻了,没那么黏糊。” 见陈安珩面色似乎有些惊讶,她补充:“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结婚已经有十年了,18岁那年嫁给他的,而且我跟我男人从小一起长大,认识了有二十多年,快三十年了。” 从小一起长大,认识了有二十多年,快三十年了。 这句话似是勾起了陈安珩某些隐秘而遥深的记忆,她目光变得悠远,眸色沉下去,好久都没再说话。 菜陆续上来,都是大盆的荤菜,陈安珩没什么胃口,跟林玥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在哪里打工?” “江城。” “江城?” “嗯,大城市。我们这破地儿跟人家那简直没法比。” 两人都没吃多少,中途,林玥兰拉着陈安珩偷偷溜下了席。 反正一张桌围坐的有二三十人,缺了不太有存在感的她俩,也没怎么会有人注意。 林玥兰带陈安珩来了她家里,也就是村长家。 家里这会儿没人。 “我看你穿这花棉袄怪别扭的,我这里有几件不穿的衣服,你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要搁在以前,陈安珩打死也不会穿别人的衣服,这下竟然还有些感动。要知道,这花棉袄她从醒来穿到现在,连件换洗的都没有,虽说林玥兰的这些衣服都不是什么高档货,质量甚至有点次,但还算整洁素净,不艳俗。 陈安珩差点忘记自己以前穿正常衣服是啥样子了。 最重要的是,村长家竟然有浴室,在村子里算是富豪级水平了。 洗完澡,坐在林玥兰的化妆镜前,望着化妆台上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陈安珩的内心真是感慨万千。 这段时间在贡政家里,她顶多用下肥皂,化妆品护肤品这些,是梦里才会存在的。 她以前从没觉得自己的生活水平有多高,或许是自小生在那个环境,习惯地认为理所应当。 有人曾骂她黑心资本家,她不屑一顾。 此时想起来,却发现,她过去确实一直高高在上,局限在自己的身份地位层面,缺乏对其他人感同身受的能力。 她太自私了。 所以他们才会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她吧。 陈安珩目视前方。 镜子里的女人素着张未施粉黛的脸,肤色白里透红,远山眉,樱桃唇,五官细腻,如画精致。黑发湿漉,氤着水汽贴在颊边,白皙的耳朵尖露出来,像精灵。 她的目光与身后的林玥兰相撞。 陈安珩在她眼里捕捉到惊艳。 嘴角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她砸出猛 分卷阅读19 料,语气却很平淡,“其实我是江城人。” 她突然坦白,林玥兰眉心重重一跳,有些不可置信,“真的?” “真的。” “那、那你怎么会来到我们村里?”林玥兰意外到音调都拔高了好几阶。 “这是个意外。” “所以你的腿……”她下巴抬了抬,“也是因为这个意外咯?” “嗯。” 林玥兰往前走了几步,手支在化妆台上,“我过完年回江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陈安珩细眉轻蹙,摇摇头,“再说吧,我这腿到那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好呢。” 林玥兰伸手按在她肩膀上,似是安慰,“你以后在阿政家遇到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可以来找我,有什么我能帮到的,你尽管开口。” 她眸光真挚,陈安珩不由失笑,感叹,“乐于助人是你们村的传统吗。” “算是吧。”她翘起嘴角,眉眼弯弯。 陈安珩这才发现,她有酒窝,若隐若现的,嵌在两颊。 *** 陈安珩和林玥兰回到新郎家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钟了。 冬天晚上黑得早,这会儿天色已是半青,视线不太明朗。 院子里人差不多坐齐了,头顶上吊着盏白炽灯。 人影被投在土墙上,拉得老长。 村里年轻人不多,仅有的几个青壮年,也即伴郎团,此时扎堆儿蹲在墙角处,跟被罚面壁思过一样,画面有些滑稽。 林玥兰搀着陈安珩走进来的瞬间,墙角的人堆里蹭地窜出一道影子,转眼就来到了陈安珩面前。 身后余下的几人笑侃。 “啐,这臭小子,才几天不见媳妇就这么迫切,没出息。” “我看你是嫉妒。” “滚。” 陈安珩借着头顶上昏黄的光线打量好几日未见的贡政。 他穿着身西装,不知打哪弄来的,一点不合身,太大了,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系了根大红色领带,脸上竟然还涂了粉,可是抹得不匀,跟长斑了似的,而且脖子没抹,肤色跟脸上形成鲜明对比,整个人傻得冒泡。 他嘴角上扬,咧得很开,露出大白牙,眼睛亮晶晶的。 “安安!”他中气十足地吼了声。 林玥兰适时松开了陈安珩的手臂,捂嘴偷笑,转身去桌上了。 陈安珩被他的情绪感染,眼里也缀了笑意,“你这脸是谁给你涂的呀,真难看。” “难看吗……”他的眼神有几分无辜,嘟囔,“石宇哥的三姨给我涂的,她说好看、流行……难看的话我明天就不涂了。” “嗯,别涂了。” 贡政低眸看她,目不转睛,“可是你,你今天,好好看啊。” 陈安珩换上了林玥兰给的衣服,还化了淡妆,人显得精神了很多,焕然一新。 陈安珩拄着拐站得有点累了,她微微前倾,靠在贡政身上。 她身上很香,缱绻勾人,香波打着旋似的钻进贡政鼻子里,他身体僵了下,喉结微动,但很快反应过来扶住她。 “带我去坐着吧。” “好。” 从开席到散席,贡政始终坐在陈安珩旁边,岿然不动。 又是夹菜又是剥壳的,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同桌的人都在夸他细心体贴爱媳妇,后来演变为催婚大军,不停询问两人何时结婚。 贡政被问得左支右绌,急得汗都淌下来了,求助般望向陈安珩。 陈安珩暗暗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到散席时,他被灌了不少酒,目光都虚了。 人还没走完,他就撑不住了,脑门哐当一声撞到了桌上,贼响。 奶奶坐在另外一席,她们那席都是长辈,还在确认明天婚礼的流程,暂时走不开。 陈安珩只好默默坐在这里陪着贡政。 林玥兰给她打了声招呼先走了。 陈安珩捋着贡政脑袋后面几根翘起的呆毛,轻声凑在他耳边,“阿政,你先醒醒,我们回家睡好不好。” 她的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芬芳的气息喷洒在他耳畔,贡政昏沉中身体陡然一个激灵,脑袋从桌上晃晃悠悠抬了起来,转脸望向她,往日清澈的双眸染上几分浑浊,像幽深的潭。 他定定地注视她,良久,陈安珩觉得他都快变成对眼了,贡政突然扑进她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蹭了蹭,低声喃喃,“好累哦。” “唉。”陈安珩本欲推开他的手滞在半空中,转而落在他后背,轻轻拍了几下。 另一头的奶奶,抽空往这边瞥了好几眼,笑得见牙不见眼。 ☆、喝醉 贡政渐渐趴在陈安珩肩上不动了,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他脑袋重得跟石头一样,陈安珩使劲推他,他半点反应也无,双臂还环着她的腰,箍得死紧。 奶 分卷阅读20 奶走过来,小声问:“他睡着啦?” “嗯,醉了。” “你等会儿,我找人来把他拖走。” 两个年轻男人被奶奶叫过来,看到这场景,笑得满脸揶揄。 他们好不容易把贡政箍在陈安珩腰间的两臂给掰开,贡政被惊醒,睁开眼睛,醉意朦胧,感觉到有人在将他拉离陈安珩身边,他眸底流露出不满的情绪,剑眉深锁,伸手朝向陈安珩,“安安救我,安安救我啊,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我不走……安安……” 一声高过一声,撕心裂肺。 陈安珩以手支额偏开视线,简直没眼看。 没办法,奶奶劝她,“他明天还要早起跟新郎一起去接亲呢,要不你就稍微顺着他点,我去煮碗醒酒汤啊。” 说完奶奶就走了,面前贡政还眼巴巴地瞅着她。 他身边一左一右两个男人架着他的手臂。 跟要临刑前道别似的。 “弟妹你看这……” “麻烦你们了。”陈安珩撑着拐杖站起来,往前走,俩男人架着贡政跟在后面,这下贡政不闹了,盯着她的背影亦步亦趋。 几人来到里屋,俩男人把贡政扔到炕上。 炕上已经睡了一个人,也是个醉汉,满屋子酒气熏天。 陈安珩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弟妹,我们就先走了。” “好,谢谢你们了。” “不客气。” 贡政半倚在炕边,东摇西晃。 他毫无掩饰的痴呆神情流露出更加稚嫩的少年气。 陈安珩以前不是没有接触过二十岁左右的男生。 他们中的大多数,小小年纪就已历练得油嘴滑舌,花言巧语一箩筐,张口就能开黄腔。 陈安珩的弟弟陈睿南,比她小五岁,也就22的年纪,交过的女朋友已经数不清了,他头一天还在因为失恋而抱头痛哭借酒浇愁,第二天却能带着新认识的嫩模去开房,以极快的治愈速度去迎接下一次恋情,他身边那群朋友跟他没什么差别,都是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坚贞不是种品质,而是种笑话。 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心思单纯的人,太少,难得。 在如今这个社会,心思单纯不是一个用来夸人的词。 它的出现往往伴随着批评、嘲讽、不屑和轻视。 确实是幼稚,所以只适合生长在这样与世无争的大山深处。 快节奏的速食社会带来的不仅有环境污染,还有心灵污染。 陈安珩回过神来,目光重新聚焦到贡政身上。 他不舒服地小声哼唧着,双手正笨拙地跟领带打架。 她弯了弯唇。 那里不适合他这种人。 陈安珩觉得,如果连他也被污染,她应该会有些难过。 她从前忙到没时间停下来,没时间想太多,所以看起来忙,但内心是寂静的,甚至可以说是一滩死水。 来到瓦子村以后,整天无事可干,只好发呆,于是思绪乱飞,她也变得越来越矫情,越来越不像她自己。 其实某种程度上,她曾经跟陈睿南是同一类人。 陈安珩坐到炕上,把贡政扶起来,让他靠在他身后被叠成豆腐块的棉被上。 他看起来好受了些,双目迷茫地寻到陈安珩的眼睛。 “安安——” 他眼睛半阖,陈安珩发现他睫毛还挺密的,就是有点短。 “嗯?晕吗?” 房顶澄炽的圆形吊灯就在她脑后,从他的角度看去,像是给她镀上一层光边,自她眼底浮泛的水波折射出晶莹剔透的辉芒,刺进他眼底,像是看见了天使。 “好晕……”贡政忘记了眨眼,直勾勾凝望她。 “谁让你喝这么多。” 来者不拒,就是用来形容他的。 陈安珩帮他解领带,然后又把衬衫的第一个纽扣解开。 “好点没?” “……”贡政呆呆点头,目光不移。 奶奶端着醒酒汤进来,才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你喂他喝吧,我去弄点热水给他擦擦脸,这脸涂的,跟大花猫一样。” 陈安珩揽住贡政的后脖颈,让他稍微坐起来点,把碗搁在他嘴边。 贡政低眸看着这一碗黄褐色不明物,蹙眉,“这什么?” “醒酒汤,你乖乖喝点,会好受些。”陈安珩耐心劝哄。 她将碗抬高,汤汁悉数灌进贡政嘴里,他不情不愿地眯着眼,被动承受,喉结滚动吞咽。 奶奶早已等在旁边,等陈安珩喂完贡政醒酒汤,她就拿着打湿的热毛巾来给他擦脸,动作有些重,贡政的脸被压在毛巾下面,鼻腔挤出闷哼。 奶奶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还念叨着:“臭小子,你皮糙肉厚的,叫个什么鬼,涂的什么玩意,也不好擦掉。” 费了老大的劲才给他擦干净 分卷阅读21 ,奶奶又给他脱了鞋将人推到炕里头,用被子给他裹上,端起水盆往外走,对陈安珩说:“我把水倒了咱就回去。” “好。” 陈安珩又坐了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撑着拐杖从床上站起来。 还没站稳,手臂被人攥住了。 她垂眼,见贡政不知什么时候从炕里头滚到了她边上,眼皮都快睁不开了,耷拉着却倔强地仰脖瞅她,“你去哪?” “回家啊。”她眨眨眼。 “这里不是家吗?” “不是。” “那我要跟你一起回家。”他眼底光影明灭、忽闪。 “你明天还有正事要办。” “什么正事?” “……”也许是因为夜深了,陈安珩反应有些迟钝。 她愣了会儿,两人无声对峙,僵持。 奶奶等了许久不见陈安珩出来,又回来寻她,正好听见两人的对话,叹了口气,走进来。 “要不我们等他睡着了再走?” 小臂上那只手还紧攥着,陈安珩颔首,“好。” 她重新坐回去,对贡政说:“我不走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他松了口气,躺回去,因为困极,很快睡着。 两人终于得以离开。 一路上,奶奶都有些欲言又止,直到进了家门,才说出口:“阿政很喜欢你。” 陈安珩点了点头,面色平静。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但是她还没想到该如何回应。 *** 陈安珩没睡好。 大清早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醒,她眼睑下方一圈青黑。 八点多钟,她坐在廊檐下刷牙。 门口喜轿经过,乐队奏着大喇叭走在最前面,敲锣打鼓的,后面跟着花轿,新郎胸口缀着大红花,昂首挺胸走在轿边,他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贡政就在其中。 西装确实非常不合身,白天看起来就更明显了。 裤腿肥阔,但是太短,贡政脚上灰色的棉袜露出来,秋裤还塞在里面。 陈安珩的观感只有一个字能形容——土。 土到掉渣。 奶奶立在院门口看热闹,看够了,回过身来问陈安珩:“要不要去凑热闹,看他们闹着玩,等会还会发喜糖,可多人抢了。” 陈安珩淡定地摇摇头,“不了,人太多,我这样也不方便。” “哎,你这腿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好。” 其实她的腿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但要下地走路,可能还得需要一段时间。 奶奶和陈安珩到场时,热闹已经过了,此时硝烟散尽,但是各处还残留着刚才的痕迹,地面上落满了彩纸,桌上还撒着零碎的喜糖。 今天跟昨天不一样,昨天只是小几桌相熟的亲人朋友,今天是宴请全村的人,几十大桌,人山人海,场面壮观。 虽然天寒地冻,但人们热情不减,呼出的气体都带着沸腾的热度。 林玥兰老远就看见了陈安珩,人群中,她无疑是最亮眼的。 穿越了好几桌人,林玥兰来到她身边。 “安安。” 见是她,陈安珩扬起笑,“嗨。” “之前一直没看见你。” “我刚来。” “那你岂不是错过了很多热闹。” 陈安珩笑笑,她不遗憾,也不喜欢凑热闹。 “你都不知道,刚刚抢喜糖抢疯了。” 林玥兰掏出几颗糖塞到陈安珩手心里,“沾沾喜气。” 是她的好意,陈安珩收下了,“谢谢。” 林玥兰从小到大都是村花,但她的心不在此,她觉得自己应该去更大的天地施展拳脚,而不是困在这偏远的小山村里,村里的人她大都看不上,跟他们关系也一般。 这下突然出现一个长得比她好看的陈安珩,她却非但不嫉妒,反而有种莫名的亲近感,连她自己也觉得神奇。 没过多久,林玥兰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给叫走,那男人有点眼熟,陈安珩想了会儿,想起来上次去村长家借书时见过,村长的儿子张坤,林玥兰的丈夫。 开席后,贡政陪着新郎来敬酒,敬完酒,他索性就在这桌坐下了。 他坐在陈安珩身边,一桌长辈都用过来人的眼神,瞅着他俩笑。 “你这叫中途罢工?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贡政摸摸鼻子,“嗐,又不止我一个伴郎,好几个呢,没事。” 他毛楂楂的发间掺了不少金粉,领带也歪了。 陈安珩吊着眼梢打量他,“刚才场面很激烈吧。” 他重重点头,“跟打仗似的,不过啊——”贡政降低音量,冲陈安珩勾了勾手指,两人做贼般低下头,他撑开口袋,好家伙,满口袋喜糖。 陈安珩忍不住狠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你幼不幼稚。” 贡政 分卷阅读22 扁扁嘴,有些委屈。 他合上口袋,郑重地拍了几下,“都是给你的。” 陈安珩眉心微动,嗤一声。 这小孩,真是越来越难对付了。 ☆、悸动 寒冬的清晨,阳光稀薄,雾气很重,天阴沉沉的,温度零下,凛风萧瑟,风声在群山之间呜咽回响,透着股肃杀之气。 贡政从猪棚里走出来,隔着满院子飘零的雪花,看见陈安珩坐在廊檐下。 她没系围巾,也没戴帽子,雪花斜飞,落在她睫毛和头发上,乌发红唇,容颜如画。 贡政穿过院子走到她身边,在积了层薄雪的地面上留下一串漆黑的大脚印。 “干嘛坐在这里,不冷吗?” 他跺跺脚,抖落身上的碎雪。 陈安珩坐在凳子上的高度只到贡政腰部。 她身体后撤仰头看他,拧眉,“你是不是又长高了?”看着费劲。 贡政轻扯裤腿,单膝跪地蹲下来,高度拉低,变成陈安珩俯视他。 “可能吧,我也不太清楚。” 他身体带着热度,澎湃着向周围扩散,一靠近,就跟个火炉子似的。 陈安珩觉得自己能被他给熏暖。 她忍不住伸手薅了把他的头发,拇指在他板寸上拨动几下,手掌下的皮肤滚烫,短毛扎手。 “屋子里太闷了。”她收回手,揣进兜里。 光看书并不足以打发时间,总会有无聊的时候。 “堆雪人吗?”他歪头想了几秒,突然问。 陈安珩看他一眼,“我没堆过。” “没事,我教你,很简单。” 他笑得露出白牙,跟他身后的雪花一个颜色,可是显得皮肤更黑,黝黑发亮。 陈安珩从小到大,就没见过比他还黑的亚洲男人。 真想给他做做美白,每天敷几张面膜。 “欸,你干嘛——” 她现在真是越来越容易跑神了,省过来时,连人带板凳被贡政给抱了起来,整个人悬在空中,支撑点只有他的身体。 猝不及防的失重感令她不安,陈安珩匆忙间双手牢牢钉在他胸膛上,他穿的不多,触感清晰而硬实,肌肉紧绷,心跳蓬勃。 他身材是真的好。 陈安珩舔了舔唇,可能是太久没直面这种男性荷尔蒙,她竟然有那么点点点悸动。 实在太不应该。 真是罪过。 贡政可比她弟弟还小几岁。 陈安珩被他抱到院子里放下来。 他将她衣领后的帽子拎起来,扣上她脑袋,颌下的拉绳一扯,系住,遮挡了漫天飞舞的飘雪,陈安珩只剩小半张脸露在外面,她水盈盈的大眼睛望着他。 “干嘛?” “堆雪人啊。” 贡政蹲下.身,将手套从兜里掏出来,递给陈安珩,“你戴着。” 说完,他抓起一小掊雪团在手心里,“跟我学。” 陈安珩把手套塞回他兜里,“我不戴,会打湿的,也没手感。” 她抖了抖衣袖,手伸出来,学他捏雪球。 冰白无瑕的世界里,他的眼睛很亮,好像会反光,噙着温和的笑意,照耀着陈安珩,雪花落在他眼睫毛上,很快融化。 “行,都听你的。”他说,率爽的嗓音里含了愉悦。 陈安珩掀了掀眼皮,表情寡淡。 帽子里憋久了,脸颊泛红,呼出的气从帽口钻出来,往上飘。 这个小插曲倒是让她想起一件事,她手肘撞向贡政的胳膊,“我给你织了双手套。” 他前几天忙着婚礼的事情,陈安珩早就织好了,一直没机会给他,后来就忘了。 闻言,他英挺的剑眉扬起弧度,眼睛跟玻璃珠子似的,澄亮清透,眸光笔直地落在她脸上,“真的?你给我织的?” “嗯。” “在哪儿?” “就在我炕头。” 话落,贡政整个人弹起来,噔噔噔跑走了。 没多久,他又跑回来,脸上笑容未褪,“我很喜欢,谢谢你。” 陈安珩垂眸,细密的睫毛遮住眼睛,“你喜欢就好。” 小雪球抟成了大雪球,贡政推着雪球在院子里滚了一圈又一圈,几乎跟他的腿一样高了,才作罢。 他把陈安珩那个稍小一些的雪球当雪人脑袋,嵌在上面。 陈安珩眯眼看着,“是不是还缺点啥啊?” 贡政点头,“我去去就来。” 没多久,他提着一个小桶回来,里面装着“工具”。 两根柴火枝做手臂,胡萝卜插在上面当鼻子,黑色纽扣是眼睛,最后小桶扣在雪人脑袋上,红色帽子。 “怎么样?”贡政问她。 “唔……有模有样了。” 这一刻,陈安珩有些想用相机记录下来。 分卷阅读23 r /> 但是没有,那就用大脑记住吧。 “这是我第一次堆雪人。” 小时候,别人有爸爸妈妈或者小伙伴一起堆雪人。 陈安珩没有,陈家永远是冷冰冰的。 每个人都活在窠臼中。 贡政凝视着陈安珩。 晶莹的雪花落下来,在她的眉睫,鼻头,唇角,都染上了洁白的光华。 他声音不由得轻软下来,“那是不是还挺有纪念意义的。” 黛长的远山眉微微上扬,陈安珩双唇弯阖,粉淡如花瓣,“是挺有纪念意义。” 贡政原样将陈安珩抱回屋里。 她把帽子扯下来,静电摩擦,头发微微跳起,有些凌乱。 翻身上炕,她找出昨晚读到一半的文章,继续看。 贡政出去一趟,回来时就见陈安珩趴在枕头上,黑缎般的长发披了满肩。 宽松的羽绒衣不足以遮掩她凹凸有致的身段,以贡政的视角,看到她腰窝下陷的弧度,不盈一握。 他手指无意识搓了搓。 贡政走近几步,从兜里掏出卷在一起的本和笔,铺平,递给她。 陈安珩抬眸,目光疑问,“给我这些干什么?” “你不是无聊吗,可以写点东西。” “写什么?”她随意翻动着本子,又是田字格。 “日记啊之类的,你自己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陈安珩若有所思,沉吟片刻,问:“你家没其他本子了吗?” “没。” 陈安珩黑曜石般的眼珠转了转,望向贡政,“你上过学没?” “上过。”他摸摸鼻子,“小学。”又补充:“村里只有小学。” “哦。”趴久了手肘有点累,她撑着胳膊换了个姿势,“这田字格是你上小学时用的吧。” “嗯。” “行,我会写的。”她勾勾唇,“谢谢你了。” 她含笑的眼睛像旋涡,贡政定定不动,沉在其中,那瞬间有种身体下坠的失重感,恍若中蛊。 “阿政!”奶奶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她吃完早饭后就一直待在厨房剁馅子,说是中午要包饺子吃。 贡政瞳孔骤然一缩,醒过神来,侧头朝外应了一声,对陈安珩说:“我去帮忙了。” “好。” ☆、镇上 晴了几日,积雪融化,房檐下淅淅沥沥。 午后的时光慵懒静谧,陈安珩歪靠在土墙上,看书。 天空湛蓝高远,冬日暖阳,照在她身上,睫毛翩跹时泛起点点碎金,空气中浮动着轻薄的尘埃。 “安安。”清脆的女声划破安宁,坡跟鞋踩出有节奏的闷响。 陈安珩从书上挪开视线,掀眸望去,林玥兰正抱着几本书迎面走来。 “你怎么来了?” 林玥兰拉过一条长凳坐到她旁边,“我前几天在路上遇见阿政,他说你的书快看完了,所以我今天没事,正好给你再送来几本,不过也就这些了。”她将书摞在长凳上,手撑在上面,“我每次回来带的不多,这还是前几年的。” 陈安珩将手里的书折页,合上,扔到那摞书上面,“嗯,谢了。” “嗐。”林玥兰摆摆手,“没事,确实挺无聊的,我知道,我每次回来都觉得待不下去,别说你了,找事情打发时间呗。” 陈安珩从兜里掏出几颗糖,分给林玥兰。 这还是上次贡政在婚礼上抢的,很多,她没吃完。 林玥兰接过来,“嚯,这不是上次石宇结婚时候那喜糖吗,你咋还有?” 陈安珩笑笑,剥一颗塞进嘴里,含糊道:“没怎么吃。” “唔……” “我听阿政说,你们村还有个小学。” “对,也不完全算是我们村的,附近好几个村合建的。” “远吗?” “远,得走好几个小时呢。” “你们小时候都在那里上的学?” “嗯,是啊。” “喔。” 糖块在口腔里搅动,林玥兰吮了几下,道:“其实我这次来有件事跟你说。” “嗯?”陈安珩眉梢抬了抬。 “这不是快要过小年了嘛,我和坤哥准备去镇上采办年货,你要不要一起去?” 陈安珩手指搭在膝盖上,轻敲几下,思考状,“啧……可我这腿,是不是不太方便。” “没事,把阿政也叫上呗,有他照顾你,没啥不方便的。”见陈安珩还在犹豫,她继续劝说:“你整天待在屋子里也挺闷的吧,跟我们去镇上走一趟呗,逛逛街买点东西,一到过年镇上可热闹了,而且你不是要打电话嘛,镇上有。” 陈安珩被她说得有些心动,尤其听到最后一句,她眼睛亮了亮。 “行。”她做出决定。 林玥兰的表情 分卷阅读24 并不意外,弯了弯唇,“那我们两天后出发,可以吧,得早起,去镇上要赶路就要一整天,估计还要在镇上住个一晚上,你收拾收拾做好准备。” “嗯。” “到时候穿多点啊,坐三轮特别冷。” “好,知道了。” “那我就先回了,到时候见。” “嗯。” “后天早上五点,我和坤哥来接你们啊。” “行了,我会跟阿政说的,你赶紧走你的吧。” “啐,走了。” “拜拜。” *** 早上五点,天还没亮,密密麻麻的黑色笼罩山村,压迫感深重。 陈安珩抬头望天,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她穿得很厚,裹了两件大棉袄。 但是凌晨寒气重,风吹来还是刮得人浑身骨头都疼。 她整张脸埋在帽子和围巾里,贴着贡政的胸膛。 他抱着她往外走,肩上还挂着她的两根拐杖。 院门口,林玥兰和张坤等在那里。 三轮车前灯打出一束光,照得空气中浮动的颗粒宛若迷朦的雾。 这三轮车比陈安珩想象的好一些,有车篷,多少可以挡点风。 林玥兰帮着贡政把陈安珩接上车坐好,又接了拐杖,然后他撑着车尾轻巧一跃,长腿跨了上来。 贡政上来之后,将车尾的挡风帘放下,车厢里瞬间陷入黑暗。 林玥兰马上打开了手电筒。 “你们还没吃饭吧,我从家里带的馒头,赶紧吃点。”她从身后拿出一个保温壶,“这还有热水。” 陈安珩搓了搓手,接过馒头,小口小口地啃起来,有些干,她咽得很慢。 贡政也带了一个保温杯,他知道陈安珩不喜欢跟别人一起共用这些东西,特意给她带的。 昨晚上灌进去的热水,这会儿温度合适,正好能直接喝。 他没急着拿馒头,先拧开杯子递到陈安珩嘴边,她正吃着,咀嚼几下吞进肚子里之后,才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温热的水流霎时间灌溉至五脏六腑,通体舒畅。 她满足地长叹一声。 “还喝吗?” 陈安珩摇摇头,发丝缠到嘴边,贡政给她拨开。 林玥兰坐在他俩对面,见状露出欣慰又有些羡慕的神情。 陈安珩比贡政大,但她跟贡政在一起的时候,明明是他照顾她更多,像照顾自己的女儿一样。 或许连陈安珩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一点。 *** 山路颠簸,三轮车摇摇晃晃,跟扭秧歌似的。 陈安珩坐不稳,贡政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再睡会儿?” “嗯。” 陈安珩精神不济,耷着眼皮点点头,就栽倒进他臂弯里。 好在林玥兰给三轮车冰冷坚硬的座椅铺上了软垫,不至于太硌人。 贡政给陈安珩紧了紧外套,低眸凝视她的眼神,专注又柔和。 林玥兰看了会儿,转开视线,关掉手电筒。 车厢里重新陷入黑暗。 山路阒寂,只有铁皮车身哐当哐当的摆动声,余音不绝。 天色渐亮,曙光从缝隙里钻进来。 贡政因为要稳着陈安珩,所以一直没睡。 他闭目养神,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手臂都麻了,但是他一动没动。 陈安珩醒来的时候,日头高升,车厢里透进微茫的光。 她撑着胳膊坐起来,睁开惺忪的睡眼。 愣怔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车上。 贡政把她枕过的那只手臂抽回去。 陈安珩抬眼望向他。 挡风帘随着车身颠簸时不时扑打几下,外头的光线顺着缝隙漏进来,在贡政脸上闪过,分割出阴暗交汇的一条沟壑。 她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手麻了吧。” “有点。”说着,贡政甩了甩。 “怎么也不叫醒我。”她手攀上他肩膀,轻轻按摩。 “叫醒你干嘛,车上无聊,不睡觉也没什么事可干。” 林玥兰睡得不深,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道:“八点半了。” 车晃得她头晕,林玥兰呼了口气,询问他们的意见:“要不下车歇会儿?” “行。”贡政点头。 于是林玥兰拍了几下车前壁,高声喊道:“坤子,停车歇会儿。” 几秒钟后,三轮停下来,众神归位,瞬间安静。 贡政率先起身,撩开挡风帘。 寒风携带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浇了他满头满脸。 他跳下来,然后是陈安珩,最后是林玥兰。 张坤拔掉车钥匙,走到路边,脚下是悬崖,崖壁上的枯枝迎风招摇,未化完的雪东一 分卷阅读25 块西一块,视野空旷,金光万丈,雪层反着光,碎闪灼目。 他点了根烟,咬在嘴里,转头朝这边看来。 知道贡政不抽烟,所以他也没问,躬身蹲下,面色有些疲惫。 贡政走过去,“坤哥,等会儿我来开吧,咱俩换着开。” “没事,换来换去麻烦。” “这才八点多,还得一天呢,咱俩轮流来,省得你一个人太累,疲劳驾驶也不好。” 张坤吐出一口烟,“行吧。” 林玥兰扶着陈安珩,两人靠在身后的土堆上。 “去一趟镇上还真挺麻烦的。” “是啊,所以每次去要买的东西很多,得备足了,我这儿还有村民们托我要带的东西,你看,一大堆。” 林玥兰掏出一张纸,上面列了一长串。 陈安珩瞅一眼,“辛苦你了。” “哎,应该的,谁让我是村长家儿媳。” “这么多,一天时间能买完吗?” 林玥兰咂了砸嘴,“不知道呢,买不完的话就得在镇上多待一天了。” “我们去了住哪?” “镇上有家招待所,我和坤子每次去都住那儿。” “嗯。” 接下来的路程,张坤和贡政轮流开车。 中午吃了点林玥兰带的馕。 必要时候野外如厕,非常原生态。 陈安珩觉得自己现在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对事物的认知度接受能力是越来越强了。 到镇上已经傍晚,六点多钟。 小镇灯火通明。 三轮车直接开到招待所门口。 林玥兰要了两个标间。 招待所不大,比较简陋,也不太正规。 陈安珩没有身份证,前台也没强求。 陈安珩和贡政对视一眼。 她眼里清冷无波,贡政敛了敛眸,也没说什么。 房间在二楼。 贡政背着陈安珩上去。 两间房相邻。 来到门口,张坤对他们说:“休息十五分钟,等会儿出去找地方吃晚饭。” 贡政:“好。” 两人进到房间里,空间狭窄,床也小。 两张床之间只隔了一个半米宽的小柜子。 屋里卫生状况很差,墙壁微潮,床单被罩也不是太干净,墙角还有蜘蛛网。 陈安珩拧了拧眉,十分嫌弃。 贡政已经走到了床边,见她杵在门口不动,过来拉她,“将就一下吧,晚上穿着衣服睡,镇上就这一家招待所。” 陈安珩撇撇嘴,孩子气地道:“我以后再也不来镇上了,完全是给自己找罪受。” 贡政笑了,顺着她的话,“好,以后都不来了。” ☆、孩子 入夜的小镇宁谧祥和,灯笼炤映着青石板路。 陈安珩趴在贡政背上,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汗味,不好闻,也不讨厌。 从招待所出来已经走了二十多分钟。 “累吗?”陈安珩问。 “不累。”他托着她两条腿,往上颠了颠。 “还有多久到?” 林玥兰:“前面就是。” 拐过街角,上书“鲁记泡馍”四个大字的锦旆在风中飘飞。 店不起眼,客人零星,戴着回回帽的胖大叔正撑在桌子上打盹。 有限的空间里,羊肉汤的气味鲜香浓郁。 张坤看起来跟店老板认识,走上前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德叔,来客人啦。”惊得大叔手一抖,清醒过来。 他目光落在张坤脸上,又望向他身后几人,“呦,这回带的人不少。” “我弟弟和弟妹。”他挥挥手,笑言。 又转头问:“都吃什么?” 陈安珩视线逡巡在墙壁的菜单上,几秒后,道:“小碗羊肉泡馍。” 贡政:“我跟她一样。”顿了顿,“大碗。” 林玥兰和张坤都点了面。 先端上来的是两张馍,林玥兰见陈安珩熟门熟路地把馍掰碎,问:“以前吃过?” “嗯,去西安的时候吃过几次。” “虽说我是陕西人,但还没去过西安呢,离我们这远不?” 陈安珩想了想,道:“不远,坐飞机也就一个多小时。” 说起来简单,但现在的情况是来一趟镇上都艰难,更别说去其他地方。 “欸,我过完年就准备回江城,你想好没,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话落,陈安珩倒是没什么反应,她在思考。 贡政拿醋瓶的动作却滞了下,一不留神,瓶子从手中松脱,哐当摔在桌面上,陈安珩和林玥兰都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怔。 好在瓶口拧得紧,没有洒出来。 张坤挑挑眉,目光在陈安珩和贡政之间转了一圈 分卷阅读26 。 话题就这样被岔了过去,没人再提起。 从饭馆出来,原路返回招待所。 张坤和贡政话都不多,只有林玥兰和陈安珩闲谈的声音。 走着走着,林玥兰的话音突然断了,她的目光定格在了斜前方。 那里,一个圆滚滚的奶娃娃蹲在青石板路沿,脸上挂着两行泪,正小声啜泣,大眼睛汪着两泡泪,看上去可怜兮兮,孤零零的惹人心疼。 林玥兰的眼神很复杂,各种情绪交织其间。 张坤皱眉凝视她僵立的侧影,脸色也有些沉重。 陈安珩察觉到不寻常。 她紧了紧贡政的脖子,“去看看。” 几个陌生高大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小娃娃吓得哭都不敢哭了,愣愣地瞪圆了大眼睛,嘴巴扁得可以挂油壶。 陈安珩让贡政把自己放下来,立马过河拆桥,“你们俩男人走远点,孩子害怕了。” 贡政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张坤已经把他拉走了,果断利索。 林玥兰蹲下身,语气放柔,“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啊,爸爸妈妈呢。” 他抽抽噎噎,一口气迟迟不断,也不说话。 “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这下,小男孩有了点反应,他小心翼翼瞄林玥兰一眼,但还是没开口。 “怎么办?”陈安珩环视一圈,整条路上,除了他们四个和这个看起来还不到四岁的奶娃娃,再无人影。 林玥兰蹲了会儿,腿有些麻,她站起来,思索片刻,有了主意,“去问问德叔吧,镇不大,他应该认识这孩子的父母。” “行。” 提及德叔,小男孩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抱住林玥兰的大腿,“爷爷,我爷爷。”说着,他眼泪又掉下来了。 林玥兰在孩子抱住她大腿的那一刻,身子几不可查地颤了下,然后弯身抱起他,给他擦眼泪,“德叔是你爷爷对吗?” “嗯。”他抹着眼泪点头。 林玥兰心软得一塌糊涂,眼眸深深,“我带你去找他。” “嗯。”小孩子的鼻音糯糯的,眼睛湿漉漉。 考虑到陈安珩行走不便,林玥兰让她和贡政先回招待所。 “我和坤子去就行,你俩先回去吧。” 她抱着孩子,动作很轻地安抚,格外温柔。 陈安珩看着,点点头,“好。” 这一刻,林玥兰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 可惜,已经离开她很多年了。 回去的路上,陈安珩情绪有些低落,贡政更加沉默,两人一路无话。 进到房间,贡政将她放在床边坐着,这才发现她眼角微红,黑眸中漾了水光。 他诧异,半蹲在她面前,目光平视,“你哭了?” “没有。”陈安珩转开身子,“我就是有点想我妈了。” 贡政低了低眸,眼睫微颤,“你是不是很想离开这里,回自己家乡去?” 见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陈安珩也懒得解释,随口道:“想啊,为什么不想,那里才是属于我正常的生活,这儿又算什么。” 贡政嘴唇翕动,开合几次,却没说出什么,半晌,“哦。”沉闷的一声。 陈安珩没在意他的小情绪,起了另一个话题,“玥兰跟我说她和张坤结婚快十年了。” 贡政还沉浸在刚才的气氛中,几秒后,才跟上她的思路,“……对,是挺久了。” “这么多年,他俩没有孩子吗?” 贡政沉默,他望着陈安珩,眼底的悲伤和林玥兰如出一辙。 陈安珩眼皮跳了跳,就听见他微沙的嗓音:“曾经有过。” “然后呢?” “然后……孩子两岁多的时候,走丢了。” 她瞳孔极轻地缩了缩,墨色向四周晕开,“丢了?” “嗯,玥兰姐特别伤心,后来坤哥再想要孩子,她死活都不同意。” “什么时候的事情。” “有五六年了。” “所以她现在待在江城,是跟孩子有什么关系吗?” “是,因为之前有人说过好像在江城见到过玥兰姐的孩子——” 敲门声骤然响起,打断两人的对话。 贡政走过去开门,是林玥兰和张坤。 陈安珩也拄着拐杖跟来,“孩子送回去了?” “嗯。”林玥兰表情严肃,忿忿道:“这孩子的父母也太不负责任了,大晚上的出去打牌,把孩子一个人撂在家里,结果孩子一个人害怕,就想去找爷爷,可是晚上天那么黑,他找不清路,这不就迷了么。”越说越气愤,她眉头紧拧。 “行了”张坤拉她,“这不是遇见咱们,给送回去了嘛。” “要是遇不见呢!”林玥兰的声音突然尖锐。 众人皆是一怔。 张坤神情挫败,他攥紧拳头,撇开头。 分卷阅读27 br /> 陈安珩上前一步,她单手撑拐,另一只手环住林玥兰,给了她一个拥抱。 林玥兰的情绪渐渐平复,她涩然地扯了扯嘴角,“对不起啊,我有点太激动了。” 陈安珩:“没事。” “明天要买的东西多,我和坤子得早起,你们就不必了,让阿政陪你去街上逛逛吧,咱们中午再一起吃饭。” “好。” 重新回到房间里,陈安珩疲惫地倒在床上。 “你看卫生间那淋浴能不能用。” 贡政进去试了试,哗啦啦的水流声传来,“能用,还挺大的。” “热吗?” “热。” 他关掉淋浴,走出来,“你现在洗澡吗?” “嗯。” 陈安珩坐起身,开始脱衣服。 贡政刚走到她床边,急忙背过头,“你怎么、在、在这儿就、就脱衣服啊。” 他这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又出来了。 陈安珩觉得好笑,“我里面又不是没穿,还有好几层呢,你慌什么。” 贡政耳根发烫,仍旧别着头,往自己床边摸索,尽量不看她。 陈安珩故意逗他,单腿跳到他面前,两手搭在他肩膀上。 她脱了羽绒服,贴身的棉毛衫勾勒出胸前姣好的弧度。 清雅的馨香钻入鼻端,贡政霎时间屏住呼吸,浑身僵硬。 他仰头望天,留给陈安珩一个坚毅的下巴颏。 陈安珩噗嗤笑出声,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得了你,我这穿的可比夏天要多多了好吧,要是带你去沙滩看比基尼,还不得把你给吓死。” 说完,她松开手,扶着墙壁一蹦一跳地去了卫生间。 贡政终于能大口呼吸,他深吸一口气,鼻端似乎还残留着她的芳香。 没多久,卫生间里淋浴的水流声响起。 狭小安静的空间,那声音在贡政耳边仿佛被无限放大。 他止不住心猿意马,下腹躁动。 “砰”一声。 房门打开,又阖上。 屋里是待不下去了,真要命。 陈安珩洗完澡,不愿意用房间里的毛巾,就歪着头站在洗手台前沥水。 她从浴室出来,发现贡政不在,奇怪,“咦,人呢?” 头发湿哒哒的难受,她仰着脖子,手撑在墙壁上,姿势扭曲。 贡政开门进来的时候,她眼斜过来,动作不变,怪异的模样。 “你这是在练瑜伽?”他一本正经地询问。 陈安珩冲他翻个了白眼。 贡政摸摸鼻子,“我出去买了几条毛巾,还有牙刷牙膏。” 陈安珩眼一亮,“毛巾给我。” 他摇头,“货架上放时间久了,落的有灰,我去用水搓搓再给你。” “嗯。” ☆、逛街 贡政拿着搓洗后的毛巾出来,递给陈安珩。 她坐到床边,包起头发擦拭,长度及腰,黑亮柔顺。 沐浴后的肌肤莹白.粉嫩,唇瓣红润。 赤.裸的小脚明晃晃地暴露在冷空气中,没受伤的那条腿小幅度地上下摆动着。 脚背瘦窄,趾头秀气,凸起的踝骨四周分布着青色的脉络。 贡政走上前,半蹲,手臂箍住她两条小腿。 陈安珩没来得及刹住脚,直接踩在他心口上。 她表情微滞,想要收回来,可是贡政力气大,箍得她动弹不得。 陈安珩对上他黑沉沉的眼珠子,纳闷,“你干嘛?” 他抿唇,一言不发地抬起她两条腿,转了个方向,塞进被子里。 陈安珩撅了噘嘴。 “我去洗澡了。”他说。 “哦。” 贡政出来的时候,陈安珩已经躺床上睡下了,枕头上垫着她的外套。 他路过她床边,捻起一缕发,还是湿的。 “起来,你头发还没干透,再擦擦。” “不。”她小声嘟囔。 贡政伸手穿过她脖颈下方的空隙,半抱半拖地将她搂坐起来。 “擦干再睡,不然明天容易头疼。” 陈安珩没骨头似的,瘫在他怀里,不想动。 贡政无奈地叹口气,眼底却是温和的笑意。 “你坐好。” 陈安珩瞪他一眼,不情不愿地直起身子。 撒娇闹脾气使小性子,对于以前的陈安珩来说,是无法想象的。 现在,她在潜移默化中,被纵容着,一点点改变。 但是她自己还未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这种变化。 贡政去拿了毛巾来,给她擦头发,时轻时重,按摩似的,陈安珩舒服地眯着眼,差点睡着。 她支不住了,东倒西歪,贡政把她拉起来。 她不耐烦,“ 分卷阅读28 好了没?” “快了,你再坚持会儿。” “你好烦呐——” 她猛地一转头,两人距离极近,鼻息相闻。 这一下子,陈安珩和贡政都愣住了。 大眼瞪小眼。 房间里气氛安静,静得只能听见彼此之间的呼吸声。 陈安珩在贡政清亮的眼眸里看见自己。 她脸色一凝,推开他,“行了,可以了,我要睡了。” 说完,她倒回床上,只留给贡政一个漆黑的后脑勺。 贡政表情木楞地跌回自己那张床上,手心出了汗,心跳如擂鼓。 半晌,他走到门边,喉咙干涩,嗓音低哑,“我关灯了。” “唔。”她含糊应了一声。 房间陷入黑暗。 *** 陈安珩早上醒来时,贡政不在。 他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平整,像没睡过人似的。 她去卫生间洗漱。 出来之后又等了十几分钟,贡政还没回来。 陈安珩一个人坐不住了,打开门往走廊上看了眼,一个人影也没有。 她拿起拐杖下楼。 刚转到一楼,就看见贡政。 他靠在前台桌边,昨天接待的那个阿姨换成了一个年轻姑娘。 两人在说话,姑娘笑得无比灿烂。 陈安珩蹙了蹙眉。 她在楼梯上站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走。 拄拐下楼很不方便,她走得极慢。 轻微的响声引起贡政的注意,他侧头望过来。 发现来人是陈安珩,他目光先是定格了一瞬,随即绽开爽朗的笑容,露出雪白的牙齿,眸光熠熠。 他大步上前,环住她的腰,勾起腿弯,直接将她从楼梯上抱了下来。 “怎么不叫我?” “我又不知道你跑哪儿去了。” 他挠了挠头,“对不起。” 陈安珩容色淡淡,“没事。” 照顾她是贡政好心,不是他的义务,陈安珩没资格要求他什么,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刚才问了,这里可以打电话。” 闻言,陈安珩清冷的黑眸泛起波澜。 贡政扶着她走到前台,小姑娘趴在那儿看了半天戏,这会儿见他们过来,直起身,瞅了陈安珩一眼,眼神带几分打量,“就是她要打电话?” 贡政:“嗯。” 她将电话搬上柜台,望向陈安珩,“我刚才已经跟他说过了,省内起价五毛,省外一块,海外我们这里不能打。” “嗯。”陈安珩没有半分犹豫,迅速拨出了王秘书的号码,指尖飞快。 贡政的目光牢牢钉在她脸上,他攥着手心,莫名有几分紧张。 嘟——嘟——嘟—— 长音始终持续,直到无人接通。 陈安珩放下电话,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人接?”贡政问。 “嗯。” “要不再打一个?” “不打了,我饿了,先去吃饭吧。” “好。” 贡政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绪,但是他竟然松了一口气。 今天是镇上的逢集,人多热闹,路两边摆满了卖菜的小摊,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贡政领着她来到早餐店。 门口的大锅沸腾着蒸汽,人来人往。 “你吃了没?” “吃过了。” “几点起的?” “六点多。” “我一点都没察觉到你起床洗漱的动静。” “哈哈,你睡得挺沉。” 吃完早饭,贡政说要带陈安珩四处逛逛。 “人多,还是我背你吧。” “不用,我想自己走。” 她长相本就出众,还撑着拐杖,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陈安珩没逛过这种集市,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走两步停好久。 前面一家首饰店,橱窗展示的耳坠发卡之类,花花绿绿的,瞬间抓住了她的眼球。 “去看看。” 贡政跟在陈安珩身后走进来。 这家店的首饰都是民族风,颜色大红大紫,多绣品。 陈安珩看中一对耳坠,用红绿黄蓝紫五种绣线织成,太阳花的形状,很特别。 “喜欢?”贡政问。 “嗯。” “要不试戴一下?”女老板适时开口。 贡政也弯起唇角,目光温柔地凝视她,“喜欢就试试。” 陈安珩肤色白皙,五官精致,这耳坠用色夸张,且都是重色,一般人很难衬得起来,但配她却不显土气,反而清新脱俗。 女老板拿着一根红绸带过来,绑起她的头发,松松地扎了个马尾,“这样更好看。” 分卷阅读29 r /> 陈安珩眸若点星,转头望向贡政,带着浅淡的笑意,“好看吗?” 黑发下露出泛着薄薄一层粉色的耳朵尖,莹润剔透。 贡政心漏跳了一拍,有些失神。 他眼睛一眨不眨,“好看。” 她太好看、太美好了。 他愿意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奉献给她。 但是,这并不是她所需要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自卑感袭上心头。 贡政脸色微白。 他知道的,他配不上她。 耳坠和红绸带都买下了,一共二十块钱。 二十块钱对陈安珩来说微不足道,但却是奶奶和贡政一周的生活费。 她有些愧疚,“我是不是太浪费了。” “不浪费。”贡政看着她的眼睛,又强调一遍,“给你买,不浪费。” 他的眼神明亮而真诚,“说不准你什么时候就离开这里了,能给你当做纪念,也是挺好的。” 陈安珩脚步微滞,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酸酸的、涨涨的,被人击中的感觉。 从首饰店出来,门口站着一个推着自行车的大叔,自行车车头上绑着一个草垛子,上面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糖葫芦。 贡政问她,“吃吗?” 陈安珩摇头。 “你吃过没?” “没。” “那就尝尝呗。” 他去买了一根过来,递给陈安珩,“看好不好吃。” 她犹豫着接过来,先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 “挺可爱的。”她说。 贡政笑了,嘴角扬起来,“快尝尝。” “哦。”她咬下去一颗,糖壳碎开,酸甜交加,“好吃!” “你喜欢就好。” 陈安珩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撑着拐杖,没有空余的手。 她想要吐籽,于是朝贡政努了努嘴。 那两瓣红唇水嫩饱满,似乎在邀请他上前品撷。 暗色在贡政眼底翻涌,他喉头滚了滚。 陈安珩在那瞬间感受到某种压迫感,她抬眸对上贡政的眼睛,瞳仁深黑。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下,贡政眼眸微闪,退开一步,黝黑的大掌举到她嘴边。 “吐我手里吧。” “嗯——”起承转合的一声,拒绝的意思。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嘴里包着山楂核,含糊道:“唔兜里有纸。” 贡政掏出她兜里的纸巾,垫在手心,她才吐出来。 两人又逛了会儿,贡政给她买了一双棉靴。 现在她脚上穿的鞋还是奶奶给做的。 然后回到招待所,在门口正好遇上林玥兰和张坤,他俩大包小的提了一大堆。 “都买齐了没?” 林玥兰:“没呢,还有一些下午再去买吧,今天回不了了,再住一晚,明天回村吧。” “行。” 因为早上电话没打通,陈安珩又拨了一次,结果同样令人失望。 林玥兰给她出主意,“要不你试试写信呢。” “写信?!”陈安珩还从没写过信。 “对呀,镇上有个邮局,离招待所也不远,出门左拐再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反正你下午也没啥事,让阿政带你去看看呗。” 于是午休之后,两队人依旧分开行事。 林玥兰和张坤去采购剩下的物品,陈安珩和贡政去邮局。 拄了一上午拐,陈安珩有点累了,所以这回贡政再提出要背她,她没拒绝。 需要交代的事情太多,她一封信写了好几页纸,花费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也不知道王秘书最后能不能收到。 从邮局出来,贡政问她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要买的。 陈安珩想了想,凑到贡政耳边,“那个、还得买几包姨妈巾。” 他抿了抿唇,“哦。”已经不会像一开始那样局促。 镇上只有一家超市,陈安珩觉得这里卖的东西应该比其他小店靠谱些。 到了门口,她建议,“要不我自己进去买,你在外面等我。” 贡政背着她径直往里走,“不用,一起。” 超市不大,卫生巾也就两三种品牌。 陈安珩拿了三包就准备撤人。 贡政拽住她,“够吗?我们下一次就不定什么时候能来镇上了。” 陈安珩潜意识里是觉得王秘书收到信之后应该能很快找到她。 但是为了以防外一,她又抓了六七包放进篮子里。 收银员见怪不怪,分外淡定。 两人回到招待所跟林玥兰和张坤俩人会合,一起吃了在镇上的最后一顿晚饭。 第二天早上五点钟陈安珩被贡政叫醒。 三轮车再次颠簸一整天,终于在傍晚时分回到村子里。 这次回来,陈安珩由衷地感到亲切。 分卷阅读30 甚至有种回家的感觉。 ☆、过年 一月二十三号过小年,一周后是除夕。 这几天,陈安珩都在跟着奶奶学剪纸。 剪纸是个细致活,比较适合打发时间。 她这些天难得没喊无聊。 “安安,我们该去换药了。” “哦,好。” 陈安珩放下手中的剪子和红纸,拿起外套。 她穿外套的功夫,贡政走进来,帮她把棉靴给套到脚上。 陈安珩熟门熟路地爬上他后背,“走吧。” 前天小年夜,老周头带了瓶白酒来蹭饭,陈安珩也喝了点,太久没喝酒,她都快忘记自己以前有多能喝了。 今天是最后一次换药,陈安珩的腿已经不怎么疼了,老周头说让她自己慢慢尝试走路。 除夕前两天,奶奶和贡政就开始大扫除。 陈安珩帮不上什么忙,就坐在院门口晒太阳。 这段时间都是大晴天,暖洋和风,皛皛行云浮日光。 山林间鸟啼声声,阳光穿过松树枝叶,在地面筛落斑驳碎影。 一群小毛孩满村子跑来跑去你追我打,精力多得发泄不完。陈安珩在村里待了这么长时间,那群孩子对她不面生了,也就不怕她了。他们故意往陈安珩脚边扔摔炮,吓唬她,最后被贡政给教训一顿,撵走了。 在陈安珩以往的印象中,大山里的孩子应该都是朴实乖巧的。 没曾想,皮还是一样皮。 除夕当日,奶奶早起梳洗打扮。 今天全村人要聚在一起过年。 她穿上了大红色绣花棉衣,掐腰收身,头戴簪花。 然后跑去隔壁刘婶家,说是去化妆。 今天她们有秧歌舞表演。 看她郑重其事的模样,陈安珩还挺期待的。 上午,陈安珩帮着贡政贴门对子窗花。 耳边的鞭炮声几乎没断过。 此起彼伏。 新年的气氛火热高涨。 村委会办公室门前的空地上摆了几十张大方桌,午饭在这里进行,每家各出一两道菜,比上次婚宴阵仗还大。 陈安珩从小到大,经历过最热闹的一次除夕,是在哥伦比亚。 那是十年前,她十七岁,在哥大读书。 种种原因,她没回国,除夕是跟一大帮子中国留学生一起过的。 本以为那就会是她人生中最热闹的一次春节。 没想到,十年后,这个记录被刷新。 在掖凉县牛头镇,这个叫瓦子村的小地方。 再次见到奶奶,陈安珩差点没认出来。 他们秧歌队闪亮登场,女人都穿着跟奶奶同款的掐腰大红袄,男人裹着白头巾,穿白色对襟羊皮袄。无论男女,脸上脂粉都涂得很厚,一层白一层红,嘴唇和眉毛尤其浓墨重彩,各个跟唱大戏似的,很难认出来谁是谁。 开饭前,乐队唢呐锣鼓齐奏,秧歌队上场,女人们甩手绢摇扇子,男人举花伞,出乎陈安珩的意料,秧歌舞跳得十分整齐,还有队形变换,人多,场面壮观。 到后来,陆续有村民加入进去,里面有人朝贡政招手。 他不想去,陈安珩却怂恿,“快去啊,快点。” “可是你……” “没事,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一开始他进去还有些拘谨,渐渐就放开了。 队伍转着圈舞蹈,每次将要绕到陈安珩身边,贡政都会下意识寻找她的位置。 她脸上笑意清浅,但是眼神真挚,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开心。 贡政于是扬起嘴角,这样就觉得幸福了。 午饭越吃越热闹,黄土高原的人民,能歌善舞不拘谨,说着说着就能引吭高歌一曲,众人无不喜笑颜开。 还有现场制作饸饹,超大型的压面机,几个人一起使劲,面条滑出来直接滚进下面热腾腾的沸锅,盛出来撒上调料,味道极好。 贡政问陈安珩,“感觉怎么样?” 人多嘈杂,她凑到他耳边,“长见识了。” 晚上村礼堂放电影。 陈安珩惊讶,“村里还有礼堂?” 贡政,“对。” 礼堂挺大,空旷,好几十排座位,天花板极高,座位全是横栏的木椅。 贡政和陈安珩坐在后排。 放映的都是几十年前的老电影,还有一部是黑白的。 贡政本来还担心陈安珩会觉得无聊,没想到她看得津津有味。 察觉到贡政打量的视线,陈安珩扭头,乜他一眼,“你老看我干嘛,看电影啊。” 光线昏暗,唯有他的眼眸亮晶晶,“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无聊呢。” “不无聊,我挺开心的,以前就想过要有这样的机会就好了,今天竟然实现了。” 分卷阅读31 她的唇角缓缓上扬,弧度温柔,眼神也是,里面有细碎的波光荡漾。 “以前我小的时候,我妈常跟我讲她的童年,她是农村出身,小时候村里没电视,但到过节的时候就会放露天电影。她说,那时候不管天多晚,距离多远,她和小伙伴也要搬着小板凳去看。她每次跟我说的时候我都能想象到那种场面。” 贡政视线下垂,深眸微敛,从他的角度,看见她卷翘的睫毛眨啊眨,很乖的模样。 他心软得一塌糊涂,“你是不是想你妈妈了?” 陈安珩停顿了几秒,声音很轻,“是的,我非常想念她。” 看完电影出来,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陈安珩趴在贡政背上,打了个哈欠。 奶奶没来看电影,她去刘婶家打牌了。 走的时候还跟陈安珩吐槽,说村里每年都放这几部电影,她早就看腻了。 村民们各回各家,走着走着就只剩下贡政和陈安珩。 四周宁静,云层稀薄,今晚看不见月亮,但是繁星满天,在城市里,陈安珩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星星。 她突然觉得有点难过,下巴在贡政颈边蹭了蹭,近乎呓语,“其实我妈妈早就不在了。” 贡政脚步一滞,良久,道:“我也是。” 他说:“我从没见过她,她生下我不久就去世了。” 夜风吹得人直发抖,陈安珩吸了吸鼻子,“唉,你这个小可怜。” 贡政:“……” *** 正月里奶奶每天都要出门走人家,不仅是本村,还有附近几个村。 陈安珩腿还没好全,走来走去不方便。 贡政便留在家里照顾她。 她这些天一起床就下炕练走路。 基本可以不再用拐杖了,但是走得慢。 今天她有些心急了,不慎摔倒。 本想默默爬起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谁知道贡政听力那么好,几乎是在她刚摔下去不到两秒钟,他就从外面冲了进来。 进来看见陈安珩跪在地上,他皱紧了眉头,将她抱起来。 “怎么回事?” “没啥事,我就是走得有点急,绊倒了呗。” 莫名的,有点心虚,她勉力扯了扯嘴角,觉得贡政这会儿严肃得过分了,眼睛铜铃似的瞪着她。 陈安珩膝盖上蹭了灰,贡政直接拿手给她拍了几下,但依旧没好脸色,“摔疼了没?” “没,不疼。” 贡政捞起她攥在身侧的一只手。 果然,掌心都蹭破皮了,不过好在没出血。 他出去拿了湿毛巾来给她擦拭。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你下次再想练走路的时候叫上我,我得看着你。” 陈安珩撇撇嘴,“我又不是小孩,你还看着我……唔……” 贡政突然伸手捏住了她上下两瓣嘴唇。 比想象中还要软,他眼角漾开笑意。 陈安珩果断一巴掌挥开他,“脏不脏!你刚才还用这手拍我裤子上的灰呢,现在竟然敢来碰我的嘴!呸呸呸!” 贡政哼笑一声,举起另一只手,“我刚才用的是这只。” 陈安珩板起脸,“别没大没小的,姐姐可比你大七岁。” “哦,那你年纪挺大啊。” 她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抬手便揪住了他耳朵。 “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嚣张了。” “嘶——我错了,姐姐我错了。” 贡政不放心再让陈安珩一个人待着,带她去了厨房。 他做饭,她就坐在旁边小板凳上看着。 “你干脆拿根绳把我栓你裤腰带上得了。” 贡政正在生火,闻言,语气上扬,“可以试试。” 陈安珩左顾右盼地有些无聊,“欸,你教我做饭吧。” 贡政偏过头来,目光笔直地望向她,“你认真的?” “嗯。”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贡政多少能感觉到,陈安珩大约是某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昨晚听她说自己母亲农村出身,他还惊讶了一下。 “你以前接触过做饭没?” “没。” 意料之中,贡政点点头,“好,我先把火生起来,等会儿直接教你炒菜。” “不用,你就从生火开始教我吧。” 贡政顿了顿,唇线稍提,“好。” 对于生火,陈安珩算是有些书本知识,但实际操作起来差别还是蛮大的,纸上得来终觉浅,她以前每次看贡政生火都觉得他特别轻松熟练,轮到她自己,蹭了满脸的黑灰不说,也没能生起来。 贡政把她拉起来,看见她脸上黑乎乎的,不由笑了,用拇指轻轻拂拭,“算了,还是我来吧,你去洗洗脸。” “哦。”陈安珩有些泄气。 想她堂堂一个跨国公司的CEO 分卷阅读32 ,哥大商学院硕士毕业,竟然连生火都做不好。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她以后再也不会轻易小看一件事情、一个人了。 ☆、来客 “奶奶,你今天不需要出门吗?” 早上醒来,陈安珩看见奶奶还在家里,不免发问,因为这段时间她每天起床的时候奶奶都已经离开了。 “今天不出去,明天有人来咱家做客,我得准备准备。” 陈安珩顿了顿,“谁啊?” “认识很多年了,一个老朋友。” 奶奶说这话时,嗓音很温柔,带着笑,还隐含一丝丝甜蜜的味道。 陈安珩心中了然几分,面上却不显,“是我们村的吗?” “不是,旁边小林村的。” “哦——”陈安珩拖长了尾音,眼底染上几许揶揄,对上奶奶的视线,“应该是位爷爷吧。” 奶奶垂了头,掀眸轻掠她一眼,娇羞状。 那眼神明晃晃写着,你这小姑娘知道的太多了。 奶奶年纪不算大,不到六十,身体好,没有一根白头发,看着年轻,她这模样显得很可爱。 陈安珩哈哈大笑。 奶奶瞋她一眼,嘴巴嘬紧,道:“明天人来了,你喊周爷爷就行。” 陈安珩笑得更欢了,“那明天就他一个人来吗?” “还有他女儿和俩孙女。” “喔……” 奶奶慢悠悠叹了口气,“欸,也是可怜啊,他就这一个女儿,女婿呢很早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他女儿一个单亲妈妈带俩小的,也没想过再嫁,一直撑到现在。” 陈安珩点点头,收敛了笑容,“那俩孙女多大年纪?” “大的刚成年,小的在镇上上初中,也就十几岁吧。” “嗯。” *** 第二天早上起来,八点多钟。 陈安珩洗漱完之后溜达到厨房。 贡政正在卤菜,卤汤的味道醇香四溢,霎时勾起了她肚子里的馋虫。 见她进来,贡政先是往她脚上瞅了一眼,而后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询问:“给你下碗馄饨?” “好。” 正好他在卤菜,顺便给馄饨里加了卤花干和卤蛋,味道更好,十分入味。 陈安珩吃得津津有味,满足感蹭蹭蹭往上涨。 这时外面传来说话声,似是周爷爷一家到了,贡政放下手里的漏勺,对陈安珩说:“我出去看看。” “唔……欸,我需要一起出去吗?” “不用,你先吃饭吧。” 贡政从厨房出来,周爷爷一家正好走到院子里。 奶奶在跟他们说话。 老人精神矍铄,白头发很少,倒是他女儿因为长期操劳,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大不少。 他上前打招呼,“爷爷,周姨。” 俩小姑娘跟在后面,今天穿着颜色鲜亮的新衣服。 大的见到贡政,眼睛一亮,快走几步,嗓音清甜,“阿政哥哥。” 小的也默默跟着,乖乖喊,“阿政哥。” 贡政微笑着冲她们颔首,“进来坐吧。” 将人迎进堂屋,贡政跟他们寒暄几句后,又回到厨房里。 陈安珩吃完馄饨,将碗放到灶台上。 贡政自然而然地拿到水盆里冲洗。 陈安珩,“……”她本来是想歇一会儿自己洗的。 她围绕着灶台缓慢踱步消食。 “阿政哥哥!” 突然,年轻的女孩奔跑进来,她脚步雀跃,伴随着脆生生黄鹂般的嗓音,光听声就让人觉得是个朝气十足的姑娘。 陈安珩挑了挑眉,脚步停驻,视线投向厨房门口。 先是一抹鲜亮的水红闯入眼帘。 而后是女孩笑意盈然的年轻脸庞。 看到陈安珩,她唇边的弧度僵滞,瞬间拉平。 “你是谁?阿政哥哥呢?” 陈安珩侧了侧身子,露出蹲在她身后对着水盆洗碗的贡政。 他闻声扭头,望向站在门口的姑娘,表情疑惑,“商商,你找我有事吗?” 商商跨进厨房,微垂着头,略有几分局促的模样,手指揪在一起,“阿、阿政哥哥,她是谁啊?” 贡政与陈安珩对视一眼,她面无表情,摊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见她这事不关己的动作,贡政心里莫名憋气,眉头蹙了下。 他没回答商商的问题,拿着碗站起身,“厨房里脏,你回堂屋坐着吧。” 话落,小姑娘瘪起嘴,不愿离开。 “我先出去了。”陈安珩见状,扶着墙一步一挪地往外走。 贡政攥紧了拳头。 商商盯着陈安珩,眼睛眨啊眨的。 她以为陈安珩是个跛子,心里不由得愈发好奇了。 分卷阅读33 /> 她每年都会来阿政哥哥家里,上次来是在半年前,那时候还没有这个女人。 陈安珩先她一步离开厨房,商商跟在她后面,满脸心事。 剩贡政一个人留在厨房里,他立在灶台前,身形挺拔,眼底情绪晦涩难明。 陈安珩来到堂屋,奶奶正和客人们聊得愉快。 远远的,陈安珩就听见他们的笑声。 她走进来,“奶奶。” 奶奶脸上笑容放大,给她介绍,“这是周爷爷、周姨,还有商珏。” “周爷爷、周姨,你们好,商珏你好。” 商珏呆呆地盯着她,这个姐姐真好看,天仙似的。 这时商商回到堂屋,奶奶看向陈安珩身后,补充,“那是商商,商珏的姐姐。” 陈安珩脸上笑容轻淡,“嗯,刚才见过了。” 周姨将探究的目光从陈安珩身上收回来,问:“这是……?” 奶奶笑得一脸骄傲,“我孙媳妇!” 陈安珩:“……” 商商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周爷爷大约是知道些商商的心思,有些惋惜,小声问奶奶,“之前来的时候不还没有么,怎么突然就有了?” 奶奶拍了下大腿,“这都是缘分呐!” 陈安珩完全没有插话的余地,“……” 索性,她也没准备开口。 午饭时间,餐桌上气氛微妙。 奶奶和周爷爷之间若隐若现的甜蜜粉色小气泡。 周姨是气氛活络者,助攻一号。 商商则死死盯着陈安珩,嘴里咬牙切齿地撕一块肉,眼神凶狠。 而贡政时不时地瞅陈安珩一眼,像是能从她脸上瞅出一朵花来。 商珏也在偷瞄陈安珩,还沉浸在她的美貌中,无法自拔。 被围观者本人——陈安珩,却始终淡定如斯。 天气晴好,吃完饭,几人在院子里晒太阳聊天。 奶奶悄悄把陈安珩拉到里屋。 “安安啊。” “怎么了?” 奶奶这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令陈安珩心里产生了些不妙的预感。 “其实……啧。”奶奶欲言又止。 陈安珩握住她的手,无声鼓励。 她酝酿片刻,呼了口气,“其实,过完年我打算搬到小林村跟你周爷爷一起住。” 陈安珩抿了抿唇,神色微沉,“这件事,阿政不知道吧。” “哎,他当然是不知道,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他说。” 沉默了几秒,陈安珩问:“周爷爷不是跟周姨她们住在一起吗?” “不是,虽然在同一个村子,但是不住在一起。” 陈安珩没再吭声,奶奶又道:“其实我前几年就有这想法了,但那时候阿政还小,留他一个人我不放心,这两年我试探过几次,想要带他一起搬到小林村,可是他好像不太愿意。” 陈安珩眼睫低垂,“所以,您想让我帮您劝劝他?” “对。” “劝他跟您一起搬到小林村吗?” “如果能这样当然很好,不行的话,我想拜托你帮我照顾他。”奶奶直视陈安珩的眼睛,目光恳切,“你知道的,我总有一天会离开他,可是想着他还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不放心啊,现在有你了,有你陪着他。”奶奶弯了弯唇,“安安你能答应我么,以后一直都替我陪在他身边。” 陈安珩自然是不能答应她的,她转开视线,低声道:“对不起奶奶,我不能答应你。” 尽管料想到这个结果,奶奶还是无法控制失落的表情,深深叹了口气,但也理解陈安珩,还安慰她,“没关系,还是我来跟他说吧。” 她起身走了出去。 陈安珩独自坐在炕边。 正午的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根本没办法答应奶奶的要求,更没办法一直陪在贡政身边。 她总有一天也是要离开的,回到她自己的世界里去。 而那里,不属于贡政。 *** 院子里,商商搬着板凳坐在贡政旁边,她有数不清的话题都想要和他分享。 可是渐渐的,她发现贡政心不在焉,回答她的问题也总是有一句没一句,前言不搭后语。 商商不太高兴,板凳又挪近了些,撒娇的口气,“阿政哥哥,你能不能专心点呀。” 话音刚落,看见奶奶从里屋走出来的贡政蹭地站起来,他动作突然,商商被吓得往后倾了倾身体。 贡政视线扫过奶奶身后,没发现陈安珩的身影。 看不见她的时候,他总会莫名不安。 完全没听见商商在喊他,贡政大步跑进里屋。 他的影子投到地面上,正好与陈安珩的交叠在一起,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逆着光,他眼珠显得深黑清亮。 分卷阅读34 陈安珩勾了勾唇,“你进来干嘛,不在外面陪你的商商妹妹了?” 贡政眉头皱起,眼神不解,仿佛在谴责:你说的是什么鬼话。 陈安珩也不再多言,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贡政坐过来。 两人安静地彼此沉默着,时光静谧,闲适自在。 没有人感到尴尬。 ☆、元宵 突然,陈安珩开口:“奶奶和周爷爷的事情你应该清楚吧。” 贡政摇头,目光茫然,“什么事情?” 陈安珩哑然失笑,他还真是迟钝得厉害。 “他们感情很好。” “嗯,他们认识很多年了,感情确实很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安珩舔了舔唇,斟酌用词,“我是说,奶奶想要以后跟周爷爷在一起生活。”她抬起头,对上贡政半垂的眼,“你懂吗?” 贡政视线凝住,表情木楞,他一时没能消化掉陈安珩话里的内容。 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询问:“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陈安珩黑眸沉静,“我没跟你开玩笑,这是奶奶亲口告诉我的。” 闻言,贡政眉心一蹙,头缓缓低下,嘴角耷拉着,像个受了委屈却无人言说的孩子,周身散发低气压。 “欸,阿政。”陈安珩撞了撞他的胳膊,“没有人会永远陪着我们,长大以后总有些路程是要一个人走的,奶奶已经陪你够久了,她应该有这个权利去经营自己剩下的人生,属于她自己的人生吧。” 陈安珩搂上他的肩膀,“你觉得呢?” 贡政侧头看她一眼,眸光温软,“理智上,我应该支持奶奶,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难过。” 他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像个小孩,太软弱,尤其是在陈安珩面前。但是他很小就没了父母,这么多年确实是奶奶一直陪在他身边,短时间内,这个消息带给他的冲击可想而知。 他缓缓道:“奶奶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原以为,我也是她的唯一。” 陈安珩望着他,没说话。 她不是个感性的人,甚至算得上冷清,如果现在她面前的人不是贡政,换做其他任何男人,她可能都会用残忍恶毒的话语毫不留情地嘲讽这想当然的天真。 但是贡政那双眼睛黑白分明,软软地凝视她,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陈安珩说不出口。 她歪着头朝他敞开手臂,长发泼墨般倾泻,唇角微扬,眼底是淡淡的笑意,“要抱抱吗?” 贡政无声地看着她,她身上的味道他已经很熟悉了,清雅馨淡的,独属于她的香气。 他搂上她的腰,搂得很紧,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陈安珩身上宽松的羽绒服顺着他的力道陷下去,勾勒出纤细的身段。 她两手搭在他后背,轻柔地拍打,安抚着。 他身上的温度很烫,陈安珩靠在他胸口,感觉自己像是在被烧灼。 他的下巴抵在她颈边,呼吸声异常清晰,敲打着她的耳膜。 两人的头发缠绕在一起。 “行了,外面还有客人呢。”陈安珩想要推开他,刚松开手,又被他重重揽回怀里。 “你也会离开我的,对吗?”他在她耳边轻声问,嗓音沉磁。 陈安珩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下敛,她没回答。 贡政眼底的光渐渐黯淡下去,他放开陈安珩,起身,没再看她一眼,扭头就走了出去。 等在门口纠结着要不要闯进去的商商见他出来,飞快跑上前,拉住他的手臂,“阿政哥哥。” 贡政眉心褶了褶,挣开她的手。 商商丝毫不介意,再次凑上来,“阿政哥哥,奶奶说、那个女人是你、你……”她似乎非常不想说出这个词,发音含糊,“……媳妇,是真的假的啊?” 贡政唇线绷直,沉声,“不是。” 闻言,商商的目光瞬间变得亮晶晶,雀跃不已。 还没高兴两秒,只听贡政缓缓补充,“是我单方面喜欢她。” 商商脸上喜悦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收回,顿时卡在那里,表情有些怪异,她忿忿道:“她看起来可不像是喜欢你!” 贡政点头,淡声:“所以是我单方面。” 商商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你……” 她话头顿住,目光陡转,看见了自贡政身后从屋里走出来的陈安珩。 贡政背对着陈安珩,但通过商商的反应有所察觉,他后背一僵,大步离开。 剩下商商和陈安珩在原地两相对视。 商商:“哼。” 陈安珩:“……” 下午四点多钟,周爷爷一家要离开,奶奶和贡政在院子里跟他们话别。 奶奶:“吃完晚饭再走吧。” 周爷爷:“不了,这天黑得早,太晚回去路不好走,我们下次再来。” 分卷阅读35 /> 奶奶依依不舍,“好吧。” 陈安珩没告诉贡政之前,他还不觉得有啥,这会儿,见这俩旁若无人的,贡政不想说话。 陈安珩一个人站在廊檐下,默默看着他们。 突然,商珏哒哒哒小碎步朝陈安珩跑了过来。 陈安珩低头看她,“?” 陈安珩个子不高,一米六,小姑娘比她还矮,只到她胸口。 她咧开嘴,露出不太整齐的牙齿,两边小虎牙十分可爱,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姐姐,我能抱抱你吗?” 陈安珩愣了两秒钟,翘起嘴角,“可以呀。” 得到允许,商珏开心地扑到陈安珩怀里,还在她胸口蹭了蹭。 她身上好香哦,好喜欢。 而后退开,商珏小脸微红,有些羞涩的模样。 “姐姐,谢谢你,再见。” 陈安珩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嗯,再见。” 院子里的众人都望向这边,奶奶爷爷和周姨面上挂着慈爱的笑容,商商却黑了脸,贡政神色复杂。 他心里竟然生出了类似于嫉妒的情绪。 那个怀抱,不只是属于他。 奶奶和贡政将周爷爷一家送到村口才返回。 两人一回来,奶奶就带着贡政进到屋里,“我有话要跟你说。” 陈安珩了然,避到院子里,关上房门,留给他们空间。 半个多小时后,贡政才出来,天已经黑了。 他拉下垂在墙边的灯绳,昏黄的灯泡亮起来。 陈安珩扭头,脸上明灭参半,眼里缀着点点薄光。 “怎么样?”她问。 贡政漆黑的眼睛凝着她,朝她走近,语气平叙无波,“正月十五,周爷爷来接奶奶。” 陈安珩一顿,眼角扬起,“那你呢?” “我?”贡政眼睑半垂,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我还留在这里。” 陈安珩的视线飘向黑暗中蛰伏的山脉,“你如果舍不得奶奶,还可以跟过去继续和她一起生活。” “不。”他摇头,目光沉沉,“那不一样。” 夜风清凉,吹起衣角,两人都没再说话。 片刻后,贡政挪动脚步,“我去做饭了。” 他转身,脚下逶迤的影子被拉长,凄冷夜色中,带着股孑然的味道。 *** 正月十五元宵节。 团圆的日子。 今天爷爷骑了一辆二八自行车来接奶奶。 他们两人今天都收拾得干净整齐,穿着正式。 虽然没有正式婚礼,但是陈安珩感受到老人家的浪漫情怀。 周姨开了辆拖拉机过来,商商和商珏俩姐妹坐在前斗里。 刚落地,商珏就兴高采烈地大声喊:“安安姐姐!” 陈安珩从屋里出来,商珏扑进她怀里。 她都不明白,这姑娘为什么这么喜欢她。 瞥见商珏身后商商没好气的脸色,陈安珩抿唇微笑,跟她姐简直相反。 贡政煮了锅汤圆,吃过汤圆后,周姨带上贡政和陈安珩,返回小林村。 继上次的三轮车,陈安珩的乘车史又添一笔。 商珏强烈邀请陈安珩坐前斗,贡政不放心她,也陪她坐了过去。 前斗再挤不下第四个人了,商商被周姨叫到驾驶座旁坐着,她翻了个白眼,嘟囔,“有好座位都不坐,一群傻子。” 商珏撇撇嘴,小声在陈安珩耳边说:“我姐没有公主命,偏是个公主病。” 陈安珩拍拍她的脑袋,“这话都是跟谁学的呢?” 商珏眨眨眼,“嘻嘻,没跟谁学啊。” 拖拉机发动,前斗升高,慢慢悬在空中,陈安珩觉得新奇,晃了晃腿。 商珏:“安安姐,好玩吧?” “嗯。” 突然,坐在陈安珩右边的贡政攥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温暖干燥,掌心有茧,手掌比她大很多,直接将她的小手整个包住,黑白分明的两种肤色相映衬。 陈安珩睨他一眼,挑眉,“你干嘛?” “我怕你掉下去。”他面无表情,但是耳根染上了绯红。 陈安珩嗤一声,转开头,任他去了。 贡政见她没反抗,偷偷松了口气。 周姨:“爸,你如果骑累了,就上来,换我骑。” “没事,不用担心。” 周爷爷爽朗的笑声和在微风里。 拖拉机开得慢,跟在自行车后面。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照日光流渊。 陈安珩仰着脸,微微眯眼,感到惬意。 贡政的手心渐渐出了汗,但是没松开。 中途休息了一次,周爷爷真就一路骑着自行车将奶奶接到了小林村。 两三个小时的路程,老人家没喊过累。 小林村跟 分卷阅读36 瓦子村差不多大,建筑也相同。 村里很热闹喜庆,到处挂满了灯笼。 周爷爷家跟周姨家离得近,仅隔十几分钟的脚程。 先到了爷爷家,这次过来,奶奶只带了一小部分行李,剩下的再慢慢拿,众人帮她收拾好行李之后去周姨家吃饭。 晚上村里有灯会,下午三四点钟外面就开始敲锣打鼓了。 商珏中午没睡觉,本来这会儿有些昏昏欲睡,听见声音,顿时精神一振,攀住陈安珩的手臂,连蹦带跳的,“安安姐安安姐,我们出去玩啊。” 陈安珩的嗓音含着笑,“好。” ☆、灯会 晚饭很丰盛,陈安珩喝了点小酒,微醺。 然后被商珏拉出去看灯会。 月色婵娟,皎皎清辉,倾洒人间,夜风裹挟不知名的馥郁,甜暖醉人。 村民们聚集在打谷场,灯笼都是手工制作,精巧别致,远望火海一般,近看眼花缭乱。 箫鼓喧,灯火辉煌,人影参差,望千门如昼。 商珏非常兴奋,她走得快,但是陈安珩走路还磕磕巴巴,两人被人流冲散。 陈安珩踯躅在原地。 耳畔声音嘈杂,周围不停有人经过。 陈安珩皱了皱眉,略感不适,腿上隐约刺痛感传来,她迈不开步子。 突然,“安安——!” 她转身去寻找声源处,还未看清,便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熟悉的气息令陈安珩的心落回实处,她攥紧贡政的衣服,埋头在他胸膛,缓了会儿,抬头,弯眸浅笑。 贡政垂首俯视她,黑眼珠漆黑发光,似落了星辰。 眼底担忧的情绪还未散去,唇紧抿着,额角有汗。 他嗓音沉沉,“你不要跟着商珏那丫头胡闹了。” 说着,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陈安珩老老实实点头,“好。” 贡政直接将她抱起来,他一八五,她一米六,他像抱小孩似的,抱着她来到边缘人少的地方。 贡政将她放在草垛上,他背对着流光彩灯,月色纱一般蒙在脸上,衬得他似乎白了点,些微失真,像梦境。 陈安珩朝他勾了勾手指,贡政俯身,“怎么?” 她的手攀上他的脖子,手指落在他颈后裸露的皮肤上,微凉的触觉,贡政不禁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都浮起来,他眸光微闪,有些别扭地偏开视线,不去看她的眼睛。 陈安珩撤开手,语气有些小小的抱怨,声调很软,像是撒娇,“你就不能坐下来吗,这样仰着脖子看你,我很累啊。” 贡政轻轻咳嗽一声,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难得这副模样,像对待自己的男朋友。 贡政半蹲在她面前,对上她的眼睛,墨眸浅漾,涟漪微荡。 片刻,他收敛情绪,用手掌住她的小腿,“刚刚看见你站在那儿不动,腿是不是又疼了?” “嗯。”陈安珩比了个手势,“只是有一点点点点疼。” 贡政肃了肃神色,“回去再找老周看看。” “不用了,没什么大事,应该只是心理原因,我刚才太紧张了。” 她的粉唇在月光下微微开合,唇色有些淡,微干。 贡政从外套口袋里抽出她的保温杯,拧开杯盖,递给她。 陈安珩有稳定的喝水习惯,而且喜欢喝温度偏高的热水。 所以出门在外,贡政忘带任何东西,都不会忘记给她带杯保温的热水。 水润泽了双唇,陈安珩的唇瓣恢复嫣红。 贡政起身,坐到她旁边的草垛上。 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商珏带着哭腔的嗓音刺破昏暗。 “安安姐!”她瘪着嘴,泫然欲泣,“安安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你一个人丢在那儿的,呜呜呜,我找了你好久,吓死我了。” 跑着跑着,商珏腿一软,直接跪倒在陈安珩面前。 陈安珩连忙把她给扶起来。 “没事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别哭了。” 贡政黑着脸,大步走来,拎起商珏的后衣领。 陈安珩抬眸望向他,“你干嘛?” 对上陈安珩的视线,贡政的神色缓和了些,“你别管了。” 他俯下身子,双眸锁住她,“安安。”声音压低了些,微哑,“在这里等我。” 说完,拎着商珏就往外走。 商珏还在他手下挣扎,哽咽着鼻涕泡都呛了出来,“阿、阿政哥,你、你干嘛?!呜呜呜,安安姐救我……” 陈安珩望着他俩走远,没多久,贡政一个人回来了。 “你怎么她了?” “没怎么,就把她带去找周姨了,让周姨看着她,省得她乱跑。” “嗯。” 打谷场里面热火朝天,还有唱歌的声音。 陈安珩的注意 分卷阅读37 力被吸引过去,贡政见状,问:“你想过去看看吗?” “那前面搭了个戏台子,是在表演节目吗?” “对,我带你去看看?” “好。” 贡政背着陈安珩来到戏台外围,他个子高,陈安珩双手撑在他肩膀上,居高望远,视野清晰。 戏台上几个扎着头巾的男人在唱歌,唱的是方言,歌词听不太清楚,歌曲调子有点古怪,乍一听挺让人受不了的,渐渐地就觉得这歌很有意思,带给人轻松的感觉,越听越开心。 陈安珩被这歌给逗笑了,不知道是歌曲本身就这个调子,还是台上那几位大哥故意这么唱的。 “这是什么歌啊?” “我也不知道。” 旁边一位爸爸举着他家小孩走过来,小男孩坐在他爸爸脖子上,高出陈安珩一头,他居高临下地眄了陈安珩一眼,隐隐带了点不屑和挑衅的味道,陈安珩简直哭笑不得。 贡政察觉到,将陈安珩又往上颠了颠,微微侧头,问:“你想像他那样吗?” “像他那样?坐你肩上吗?” “嗯。” 陈安珩瞬间揽紧了贡政的脖子,撇嘴,“我才不要。” 贡政眼尾上翘,爽朗的笑声溢出来,“哈哈。” 陈安珩:“……” 歌曲循环唱了好几遍,陈安珩估摸着下面观众可能也没太听懂这歌啥意思,就跟着瞎乐呵了,这歌是真的土嗨,土嗨中还带点怪异的个性。 陈安珩问贡政:“这歌唱的什么意思?” 贡政想了想,说:“大概是,唱给喜欢的姑娘,那种意思。” 陈安珩似懂非懂地点点脑袋,转了话头,问:“你会唱歌吗?” 贡政顿了下,“……我唱得不好。” 陈安珩抱着他的脖子晃了晃,“我想听你唱歌欸。” 贡政抿唇,而后轻轻弯起,“好,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以后,有机会,我给你唱。” “嗯呐。” 以后,是个能够轻易许下、却很难兑现的承诺。 但从贡政嘴里说出来,陈安珩丝毫不做怀疑。 他说到,就会做到。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 晚上,陈安珩和贡政歇在周姨家。 周姨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他俩睡,自己去跟商商商珏两姐妹挤一挤。 因为奶奶说陈安珩是她孙媳妇,所以在周姨看来,他俩睡同一间房,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陈安珩和贡政还没说什么,商商先反对上了。 “不行,他们俩不能睡一起。” 周姨是知道商商对贡政的那点心思的,见状有些尴尬,把商商拽到自己身后,面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这姑娘被我给宠坏了,你们别介意。” 贡政挠了挠头,看向陈安珩,她神情寡淡,平静道:“没事。” 周姨捂着商商的嘴把她强行拖走。 贡政和陈安珩走进房间,发现炕上只有一床被子。 两人互视一眼,贡政偏开头,“我去找周姨问问看还有没有多余的被子?” 贡政来到院子里,周姨正在打水。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贡政两只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侧,整个人显得有些拘谨,他微垂着视线,问:“周姨,还有多余的被子吗?” 周姨停下手里的动作,“咋,你俩盖一床被子不够啊?” 贡政嘴唇蠕动了一下,又顿住,几秒后磕磕巴巴道:“我、我们、还、还没结婚呢。” 周姨盯着他,笑得满脸意味深长,“行,你等着,我再给你们找一床来。” 周姨和贡政一起回来,陈安珩正坐在炕边发呆。 她将被子铺好,而后慈爱地凝了陈安珩好一会儿,又将视线转到贡政脸上,笑笑,笑得陈安珩头皮发麻,然后才离开。 陈安珩:“……” 她望向贡政,“你跟她说什么了?” 贡政心虚地背对着陈安珩,小声嘟囔:“没说什么。” 商商闯进来的时候,贡政刚从外面打了一盆水,往屋里走。 两人差点撞到一起,贡政侧身躲过,水溅出来一些。 “你干嘛呢?” 商商耷着眉,“阿政哥哥,你……” 她话还没说出来,一时不查没看住她让她趁机跑出来的周姨就追了出来,手里还举着根擀面杖。 “商商!我数三个数!你赶紧给我滚回来!” “三——” “二——” “一!” 商商嘴撅得老高,最后不甘心地瞪了贡政一眼,跑回去了。 周姨训斥的声音立时传来,泼妇骂街似的。 贡政眉心微蹙,端着盆走进屋里,将门关上。 他将盆放到架子上,对陈安珩说:“来洗脸吧。” 分卷阅读38 > 陈安珩刚才自然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她走过来,漫不经心道:“看来那小姑娘是真的喜欢你。” 可不是小姑娘么,陈安珩比她大了将近十岁。 “我不喜欢她。”贡政将毛巾递给陈安珩,语气生硬。 “哦,可我看你俩其实挺般配的,性格一动一静,年龄也合适,她比你小两岁……” 她正说着,贡政突兀出声,打断她,“你可以闭嘴了!我不想再听你说话了!” 陈安珩扭头看他,他下颌紧绷,唇紧抿着,眉心褶成川。 气鼓鼓的模样。 这还是贡政第一次凶她,有那么一瞬间,陈安珩被他震住了。 她很吃惊。 贡政对她很好,无疑。 他的喜欢炽热浓烈,全心付出。 而陈安珩不是,她可能也有点喜欢他,但是不多,很难说清楚那到底算不算得上喜欢。 至少,还完全达不到爱情的程度。 念及此,她眼睛微阖,笑了下。 而在旁边大张旗鼓地发作后却越来越泄气越心虚不已的贡政,见她竟然笑了,笑得还挺开心。 不能忍,更气了。 再也不想理她了! 明天到来之前,再也不想理她了! ☆、学校 陈安珩洗完脸,见贡政还梗着脖子僵立在一旁,她走过去,戳了戳他的肩膀,“你不洗吗?” 熟悉的馨香靠近,贡政不自在地往后躲了下。 陈安珩不再管他,自己坐到炕沿,将羽绒外套脱了下来。 她眉眼干净,未施粉黛的脸清雅秀丽,不是具有攻击性的美艳,而是如水墨画般的隽致。 她很瘦,纤细修长的天鹅颈露出来,蝴蝶骨凸出,皮肤在昏黄的灯光下雪一样白。 贡政扭头时,那雪白的肌肤扎进他眼里,刺得他眼睛疼。 察觉到他的目光,陈安珩抬眸看过来。 他发梢上沾了水汽,眼眸湿润。 此刻显得有几分呆愣。 陈安珩收回视线,嘴角轻微上提,抬手扯掉了脑后绑着马尾的发圈。墨黑的长发如瀑倾泻,柔软的发丝泛起卷曲的弧度,些微蓬松,有种凌乱慵懒的性感。 贡政定定地注视她,良久,眨眨眼,回神,端着水盆出去了。 他换了脚盆端进来,放到陈安珩脚边。 她头一低,就看见他漆黑的发顶,头发比初见的时候长了不少。 陈安珩的手指轻轻落在他发梢上,随意地拨弄了几下,道:“你头发长长了。” 此时他弓着背,袖口挽起,衣料堆叠在肘弯,露在外面的胳膊线条流畅有力,交错的两条腿笔直健硕,柔软衣料紧贴在肌理分明的身体上,脊背宽厚。 灰色短袄的拉链敞着,毛衣内搭的POLO衫一边领子翘起,支棱在他颌下。 听见陈安珩的话,贡政下意识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 他站起身,眼眸始终低垂着,不看陈安珩。 她也没介意,脱掉袜子,白皙的小脚伸进脚盆。 头顶上方的灯泡洒下一圈柔光,将她笼在其中。 清绝雅致的面容染上几许烟火气息。 陈安珩长眸微掀,轻睐杵在旁边像根木头似的的贡政一眼,复又低下头去,眼角展开,像斜飞的燕尾,幽幽出声,“生气了?” 贡政眼睫颤了颤,喉咙滚动一下,依然沉默。 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陈安珩上炕钻进了被窝。 贡政就着她用过的水洗了脚,收拾完毕之后再回到房间里,陈安珩已经安静地入睡了。 她阖着眼,浓密的睫毛似鸦羽般,在眼下垂落扇形的阴影。侧身躺着,漆黑的长发铺满枕头,遮住半张脸,侧颜线条干净,鼻子小巧挺秀,在灯光下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肤色白到近乎透明。 贡政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她,目光贪婪,在这个时候他才敢肆无忌惮。 突然,陈安珩毫无征兆地张开眼睛。 四目相对,贡政猝不及防,瞳孔急剧放大,呼吸有瞬间的停滞。 她的眼神很柔软,有些惺忪,水光潋滟。 “阿政。”她轻声开口,嗓音微哑。 “嗯。”低低地应了一声,心口软得不像话,贡政半跪到她跟前,手趴在炕沿上,看着她。 他抿着唇,眼角微红,看上去委屈又倔强。 陈安珩缓缓伸出一只手,捧住了他的脸。 贡政也抬起手,盖在陈安珩还停留在他脸颊的那只手上。 她的手温热,他的更烫。 两个人距离很近,呼吸交缠。 但此时贡政什么念头都没有,他心里很平静,平静又坚定。 “安安。”他说,“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陈安珩愣了下,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 分卷阅读39 意。 以前,可以装作不知道。 以后,不行了。 陈安珩收回手,眼尾轻勾了勾,唇边溢出浅笑,“喜欢我?你知道我的身份底细吗就喜欢我,你了解我吗?” 贡政没有挪开视线,仍旧直视她,“你就是你,我不需要知道你什么身份底细,那些不是我喜欢你的理由。” 他垂了垂眼睫,既然话说开,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我就是喜欢你。” 也许那些是你不可以喜欢我的理由呢。 陈安珩眸光一闪,却没忍心说出来,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睡吧。” 贡政攥紧了手心,嗓子眼儿发干,到嘴边的话悉数吞回肚子里,“好。” 关灯,上炕。 炕很宽,两个人中间还隔了不短的距离。 眼睛适应黑暗之后,贡政渐渐可以看清陈安珩暴露在月光下的侧脸。 良久,黑夜静谧。 陈安珩呼吸均匀。 贡政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地靠近,轻轻地,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 他捂着狂乱的心跳退回自己被窝里。 没有注意到陈安珩微微颤抖的眼睫。 *** 贡政和陈安珩又在周姨家待了两天,然后回到瓦子村。 周爷爷将自己的自行车送给了贡政。 回来以后,陈安珩总感觉不习惯,只少了一个人而已,却变得冷清太多。 之前贡政说过要带陈安珩去学校的图书馆看书,如今她腿恢复得差不多了,学生也正好开学,于是吃过早饭,两人出发。 自行车在山路上跌跌撞撞,几乎所有零部件都在哐当作响。 两人的衣角被山风吹得扬起。 陈安珩的屁股都被颠疼了,好几次差点掉下去,她搂紧贡政的腰。 他身材其实很好,个子高,宽肩窄腰,腰间肌肉紧实,硬邦邦的。 学校比陈安珩预想中大得多,白墙琉璃瓦,水泥地面。 五星红旗迎风招展。 可以说是牛头镇最具现代化的一处建筑群了。 “你小时候就是在这里读的小学吗?” “嗯,不过那时候学校还很小,只有几间窑洞,这些都是后来有好心人捐造的。” 陈安珩点点头,若有所思。 贡政带她去了图书馆,馆里多是些旧书,种类繁杂。 其实有些不适合小学生看。 “这些书没人筛选一下吗?” “学校里老师不多,上课都很忙了,这些小事没人在意。” “这些书我可以借走吗?” “不行,只有学校里的教职工可以。” “那只能在这里看咯?” “嗯。” 陈安珩歪了歪头,突发奇想,“我是不是可以应聘这学校老师啊。” 贡政有些惊讶,愣了下,对上陈安珩的眼睛,发觉她不是在开玩笑,认真道:“你如果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去找校长谈谈,有新老师来他肯定很乐意。” 两人都是行动派,当即就去了校长室。 校长是位枯瘦矮小的老人家,满头发白,据贡政说只有六十多岁,但看起来像是七八十。 他把一生都奉献给了这所学校。 贡政那时候在这里上学,那几间窑洞就是校长的家。 他把自己的家腾出来当教室,自己出资请老师、建食堂。 好在后来有人捐赠,学校越办越好。 但师资始终是个问题。 所以陈安珩的主动加入,校长十分欢迎。 很快敲定好了,明天陈安珩来学校三年级试课。 语数外她都可以教。 试课的过程很顺利,陈安珩虽然没当过老师,但三年级的课程于她而言,还是挺轻松的。 之后每天她都四五点钟就起床,贡政骑车送她去学校,中午她在学校吃饭休息,晚上贡政再去接她回来。 虽然有点累,但生活总算充实了些,不再那么无聊。 这天中午下课后,陈安珩像往常一样,等学生都离开之后,才慢悠悠往食堂走。 她一进食堂,就有一大群孩子举着饭盒围上来。 “陈老师,我打好饭了,你要吃吗?给你吃呀。” 小孩亮晶晶的眼睛格外真诚无邪,陈安珩摸摸他的小脑袋,“谢谢你了俊俊,老师自己会打的,你先吃吧。” “老师,今天食堂新来了一个打饭的哥哥,很帅哦。” “是吗?” “对啊对啊,我带你去看。” 柔软的小手塞进陈安珩手心里,女孩牵着陈安珩来到窗口。 前面还有两条队伍,陈安珩和女孩站在队尾,她越过一群小脑袋,望向窗口打饭的人。 他的头发已经长到可以遮住眼睛,低垂着脑袋打饭,白色口罩掩藏半张脸,但陈安珩还 分卷阅读40 是一眼就认出他。 队伍移动的速度很快,陈安珩来到窗口。 菜式都是固定的两样,每周才有一次荤菜。 女孩将饭盒递过去,贡政并没有注意到陈安珩的到来。 直到,“阿政——”清泠的女声,如泉水滴入他耳蜗。 贡政动作顿住,抬眸。 视线交汇,陈安珩弯起唇,看不见贡政的表情,但是他眼里闪着光泽。 陈安珩这顿饭吃得很慢,吃完之后也没急着离开食堂。 几个老师和学生都全部离开了。 只有陈安珩一个人坐在窗边。 阳光洒落在她周身,岁月静好,温暖明媚。 食堂里三五个工作人员端着饭盘陆续走出来。 贡政走在最后。 没想到陈安珩还在,他眼睛亮了亮,朝她走去。 “怎么没走?” “特意等你的。” “等我干嘛?” 陈安珩挑眉,“你说呢。” 贡政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咽下去之后才道:“反正开春之前我也没什么事情可干,正好来学校食堂帮忙呗,也省得咱俩来来回回,挺麻烦的。” 其实就是想看到她,看不见她他心里不安。 “你中午在哪歇。” “这后面有员工宿舍。” 说是员工宿舍,其实就是两间窑洞,食堂的两个男厨师和贡政同住一间,另外两个女工住隔壁。 跟教师宿舍不同,教师宿舍是上下铺,就在教学楼后面,跟学生宿舍挨在一起。 “嗯。” “你下午几节课?” “四节,五点半的时候结束。” “还是三年级?” “不是,最后一节课给四年纪上的。” 学校里有一到六个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每班八十多个孩子,加上陈安珩,总共才五个老师,一些班级上课的时候,剩下的只能自习。 “那我到时候在你教室门口等你。” “好。” 五点二十的时候,贡政来到四年级的教室门口。 陈安珩正在上语文课。 她的粉笔字和硬笔字一样,风骨潇洒。 但因为这次是写给小学生看的,字迹端正了许多。 坐在窗边的学生看见外面来了人,纷纷骚动起来。 “陈老师你快看,外面那个是不是中午在食堂给我们打饭的大哥哥啊?” 陈安珩放下粉笔,见他们心思都飘走了,也不再多讲,直接布置作业。 “老师,那个大哥哥在看你哎,他是你男朋友吗?” 陈安珩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绷着脸,“不是。” 孩子瘪了嘴,“那他是在追求你吗?” 对上一双双好奇的澄澈眼眸,懵懂又无辜的模样,陈安珩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哼一声,“你们懂得还不少。” 她没回答他们的问题,低头收拾起教案来,“放学吧。” 话音刚落,先前的问题立刻被他们抛到脑后,扯起书包箭一般冲出教室,跟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跑得飞快,掀起冲天的灰尘,眨眼间就只剩下陈安珩一个人。 她对着空荡荡的教室,无奈地摇了摇头。 几秒钟后,贡政走进来,他站在讲台旁,眉眼绽开,白牙闪亮,“陈老师,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陈安珩抱着教案,唇边扬起一抹浅笑,“可以了。” ☆、惊蛰 三月六日,惊蛰。 天气乍暖还寒,微雨众卉新,淅沥沥的雨水飘进廊檐,教室窗户紧闭。 开学整好半月,二楼的三年级教室正在上早读,风声雨声读书声、琅琅入耳。 下课铃声打响,教室窗户纷纷被打开,新鲜水汽裹挟着凉意迅速侵袭至班级的各个角落,令人窒闷的二氧化碳似乎被稀释许多,陈安珩舒了口气。 下雨天,贡政没骑车,中午的时候,雨停了,太阳出来,天际悬挂一道半透明的彩虹。 今天是周五,明后两天学校放假。 五点半课程全部结束后,两人步行回家。 平时骑车贡政都是走大路,这次带她绕了小路。 小路曲曲折折不好走,但是要比大路近很多。 前方一条小溪,下过雨之后水面上涨不少。 水面上方横着根独木桥,宽度也就陈安珩脚掌的大小。 贡政率先踩了上去,然后朝陈安珩伸出手,“上来。” 陈安珩将手递给他,小心翼翼地踩上去,两条腿控制不住地抖。 都说女生比男生平衡力强,但陈安珩在平衡力方面向来极差,她完全站不稳,贡政两只脚却跟扎了根似的,眼看她抖得快要掉下去,转过身来两只手牢牢托在她腋下。 最后,仍是无法前进,两人又 分卷阅读41 退了回去。 贡政望着眼前潺潺的溪流,半晌没说话,似在思索。 水波映着夕阳的碎光,点点橘黄,春日万物复苏,树木抽条,两岸青山绿树环绕,层叠稀疏的枝叶交错,太阳余辉柔和地铺洒在他周身,似笼了层轻纱。 几分钟后,他似是做了决定,躬身挽起裤脚,侧头对身后的陈安珩说:“我背你过去。” 溪水不深,但也不浅,趟水而过势必会打湿衣服。 初春的寒意仍未消退。 陈安珩犹豫,“还是算了吧,我再试一试。” 贡政难得语气强硬,不容置喙,“别浪费时间,快上来。” 陈安珩只好趴到他背上,他动作利索地托住她两条腿,往上颠了颠,踏进溪流,嘱咐:“小心你的包,别浸水里去了。” 包里装着几本书和教材教案。 “好,我知道。” 陈安珩搂着他脖子,下巴就贴在他耳朵边,说话时,仿佛一种若有似无的撩拨。 贡政突地顿住脚,眸光幽微,闪了闪。 他现在对与陈安珩的肢体接触愈发敏感了。 “怎么了?”陈安珩不明所以。 “没事。”他声线略低,莫名沙哑。 说完,继续背着她往前走。 溪水最深处,没到了贡政大腿根。 他尽量把陈安珩背得高一些,行走速度也不快,所以全程下来,陈安珩仅仅湿了裤脚,贡政却几乎整条裤子都遭了殃,湿答答地贴在腿上,线条紧致。 到了对岸,贡政将陈安珩放下,水珠沿着他裤线滴落,地面很快洇出一大块深色的痕迹。 陈安珩视线不经意划过他下身,很快移开,两颊漫上淡薄的粉。 吃过晚饭后,陈安珩在灯下备课。 贡政走进来,“下周我就不跟你去学校了,你自己骑车去吧,会骑吗?” “会的。” “嗯。” 开春之后,地里有很多农活需要贡政干,这段时间他会很忙碌。 陈安珩扫一眼他垂在眼前的刘海,太长了,一点都不适合他。 “我给你头发剪剪吧。” “好。” 陈安珩拿来剪子,半天不知道从何下手。 “这是我第一次给人剪头发,剪毁了你可不要怪我啊。” “没事。”贡政笑笑,“你就放心剪吧,大不了光头呗。” 陈安珩去找了张旧床单来围在贡政脖颈,让他坐在板凳上。 自己举着剪子站到他身后。 第一刀下去,后面就顺利多了,陈安珩毫不留情地咔嚓咔嚓,大把大把的碎发往下掉。 后脑勺剪得差不多了,陈安珩转到他面前。 “闭眼。” 贡政乖乖闭上眼睛。 视觉短暂关闭,其他四感则格外放大。 此时他两条腿大剌剌地敞着,而陈安珩所站立的位置恰好卡在他两腿之间。 她动作间轻擦过他的大腿,相触的地方随即导出酥麻的电流,蔓延至全身,鼻间满满充溢着她身上的香味,贡政下腹一紧,合了合腿,有种微妙的不适感。 他合腿的同时,夹住了陈安珩娇小的身躯。 没控制住,力量稍微有点大,陈安珩站不稳,摔进他怀里,剪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贡政睁开眼睛,揽臂接住她,陈安珩直接绊坐在他大腿上。 蒙昧的灯光在他头顶上方晃动。 两人的脸差点撞到一起,贡政呼吸微乱,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胸前起伏不定,粗重的鼻息一下又一下地拂过她脸颊。 陈安珩略微蹙眉,往后躲了下。 那炙热滚烫的男性气息令她头皮发麻。 她的手还贴在他胸口,能感受到他急剧到快要破膛而出的心跳。 此时的贡政浑身散发出一股陌生的侵略气息,脖颈上的青筋都蹦凸起来。 陈安珩非常不习惯,她撇开眼,睫毛颤了颤,无意识地咬住下唇,印痕晕开,看上去有种脆弱的美感。 贡政盯着那处浅红,眸色渐深,里面翻涌着连他自己都陌生的情潮,扣在陈安珩腰间的手也紧了几分。 脸低下来,倾身向前,唇越靠越近,鼻息相接。 眼见就要亲上了,电光火石间,陈安珩及时伸手挡在了两人之间。 贡政吻在她的手心。 “不可以。”陈安珩的声音从手背后面透出来,闷闷的。 贡政的眼神晃了下,退开,情绪很快收敛,刚才那股浓重的侵略气息瞬间散了个干净。 陈安珩松了口气,掐上他的脸颊,“你给我老实点。” 她用了些力气,应该是挺疼的,但贡政一声没吭。 他的头微微低着,前面的刘海还没来得及剪,遮住眉眼。 片刻后,他抬眼,眸光湿润,小心翼翼的神情, 分卷阅读42 像只小动物,在认错。 陈安珩半点都不心软,哼一声,“你学坏了,最近越来越不正经了。” 贡政声音低哑,“对不起。” 陈安珩还被他抱着,她挣了挣,贡政撤开手。 她重新站到他面前,“头发还没剪完呢。” 贡政从地上捡起剪刀,递给她。 陈安珩拍了拍上面的灰,抓起贡政额前的一缕刘海,不忘告诫:“不能再动手动脚的了。” 贡政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嗯。” 全部剪完之后,脖子后面还有短硬的毛茬。 陈安珩拿贡政刮胡子的刀给他剃了剃。 很痒,贡政极力克制才忍住没抖。 最后剪出来的发型倒是还能看得过去。 *** 三月中旬,林玥兰要返回江城,过来跟陈安珩道别。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吗?” “你怎么走?” “到镇上坐大巴,然后转火车。” 陈安珩摊开手,“我连身份证都没有,怎么坐火车。” “你在江城有亲人吧,要不要我帮你带信。” 陈安珩点点头,她递给林玥兰一张纸,上面写了王秘书的手机号,两个号码,一个工作一个私人。 她早就有此打算,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这两个号码都是同一个人的,你到了江城之后可以打这两个号码帮我联系她,她叫王婕。” 纸上还写了两个地址,一个是INVE集团在江城总部的地址,一个是王秘书家的地址。 “如果电话打不通的话,你可以去这两个地方找她。” 当然,这两个地方林玥兰能进入的可能性很小,更别说见到王秘书了,陈安珩不抱希望,只是多给她一种尝试的途径。 林玥兰接过那张纸,看了会,眉头皱起来,“这不是INVE总部大厦的地址吗。” 陈安珩眉梢动了动,有些意外她竟然知道。 “没错。” 再次望向她,林玥兰的眼神变得复杂,“你究竟是什么人?” 陈安珩语气平淡,“我说过了,我是陈安珩。” 林玥兰默了瞬,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之前从没往哪方面想过,这会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陈家大小姐陈安珩吗?!” 陈安珩眨眨眼,默认了。 林玥兰舔舔唇,突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你是怎么会来到我们这里的!?” 陈安珩的目光眺向远方,“意外罢了。” 林玥兰将那张纸叠好,妥帖装进包里,突然觉得自己身负重任。 陈安珩笑了一下,莞尔道:“没事的,你不必这么紧张。给我拍张照片吧,电话打不通的话,你直接发张我的照片给她,这样不管她相不相信都会去见你的。” “好。”林玥兰掏出手机连续给陈安珩拍了好几张。 “麻烦你了。” 林玥兰摆摆手,“没事没事。” “我的身份下落最好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 林玥兰郑重点头,“嗯嗯,我明白的。” 她又把自己的手机号留给陈安珩,“你回到江城之后可以联系我。” “好。” 林玥兰离开之后,陈安珩从屋里走出来。 发觉贡政就站在房门口。 “你都听见了?” “嗯——”他的表情有些茫然,“陈家大小姐是什么意思?” 陈安珩半耷拉着眼皮,没什么情绪,“你不是说,不在意我的身份吗。” 贡政瞳仁深黑,定定地看着她,换了问题,“你是不是就快要离开了。” 陈安珩伸了个懒腰,往外走,没回答这个问题。 贡政凝视着她的背影,眼睛有些发酸,喉头梗了梗。 倏忽,陈安珩扭回头,眸光澄净清透,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飞吹起她的发梢,将她的声音也送到耳边—— “那你到时候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贡政眼里微波闪动,心跳砰、砰、砰愈来愈快。 “我愿意。”他说,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几分急切。 “好,那一言为定。”陈安珩眉眼舒展,笑意盈盈。 她说的,一言为定。 贡政便信了。 ☆、停电 早上五点,天空还是一片青灰,云层压得很低,看起来又要下雨。透进房间里光线微薄稀疏,落在陈安珩眼皮上,轻颤了两下,缓缓张开,迷朦的眸逐渐清明。 她躺在床上放空了半分钟,才想起这不是在江城,而是在掖凉县、瓦子村。 时间飞逝,已经快四个月了。 陈安珩从炕上坐起,丝被自肩头滑落,露出女人白皙的肌肤,莹然生光。 她起床洗漱,然后来 分卷阅读43 到侧院。 外面的天还不太亮,云层裹着灰边,空气凉爽。 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却带着刻意放轻的温柔。 锅里煮着粥,米香浅浅弥散。 贡政正在切菜,回首间看到陈安珩,笑容温暖,“我还没做好饭呢,你去堂屋等会儿吧。” 厨房里开着灯,外面却是暗色,陈安珩站在厨房门口,明暗交界处,容色浅淡,眸中的情绪淡到几乎没有,声音低冽,“不用了,我跟两个老师约好了今天一起在学校食堂吃早饭,要商量点事情,就先走了。” 她手扶在门框上,顿了顿,说:“不好意思,我昨晚忘记提前告诉你了。” 贡政愣了下,眼里的光带着善意和包容,“好的,没事,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晚上如果下雨的话我可能会迟点回来。” “好。” 还是不放心,贡政追出来,看了眼昏暗的天色,“还是我送你去吧。” 陈安珩摇摇头,“别担心,这天儿暂时不会下雨,你回去吧。” 贡政站在原地望着陈安珩走远,才回到厨房。 锅里的粥开始沸腾冒泡,他却失了做饭的心思。 三月雨水多,如烟又若丝,濛濛密复疏。 第二节课上到一半,雨水终于落下来,敲打在新绿的枝叶上,细碎的窣窣声,滴滴嗒嗒。 杨柳拂,飞花湿,林外鸣鸠,暖抽新麦。 中午,陈安珩撑伞去食堂吃饭。 太阳被挡在乌云后,天光不甚明朗,风大了。 雨滴沿着伞脊滑落,迷朦了视线。 傍晚放学时,雨还未停,陈安珩便没急着回家,拐道去了图书馆。 这段时间,她在陆续地给图书做分类工作,不太适合学生看的书会放到靠后的架子上。 整理完今天的最后一批书,陈安珩抬眼,看向挂在墙上的钟表。 都快七点了。 她揉了揉脖子,站起身。 从图书馆出来,雨势小了很多。 空气湿冷,微风细雨中携带着清甜的桂花香。 陈安珩将伞拿在手里,没有撑开。她径直走向雨中,雨水瞬间沾染发梢,落在她眼睫毛上,前方道路雾濛,她的步伐不疾不徐。 前方不远处,门卫室的光透出来,照亮了陈安珩脚下的路。 走近了,才发现门卫室的台阶上站着一个人。 是贡政。 他的衣服被雨淋湿,上衣紧贴肌理。 察觉到脚步声,他偏过头来,眉目冷然,湿漉漉的发还在往下滴水。 认出来人是陈安珩,他神色略缓,眉眼松开。 陈安珩皱了皱眉,上前。 “你怎么来了?”还淋成这样。 沉静的视线投向她,声线略微沙哑,“不放心你。” 陈安珩掏出包里的外套,是校服,老师们每人也有一件。 她抖开外套,披在贡政肩上。 版型偏大,他正好可以穿。 “没带伞吗?” 贡政踢了下扔在脚边的折叠伞,“带了。” “那你还淋得这么湿。” “雨太大了。” 雨势最大的那会儿,刚好是放学的时候。 陈安珩用手背贴上他的脸颊,冰凉的。 她脸色不好,语气生冷,“你就傻傻地在杵在这里等着?” 贡政不会对她撒谎,低下头,是默认了。 陈安珩两只手捧住他的脸,轻轻摩挲,她的手心温热,贡政的脸逐渐发烫。 “怎么也不知道进去等啊?”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身后的门卫室。 “里面没人在,我擅自进去不好。” “……” 陈安珩也真是服了他。 “回家?” “好。” 早上陈安珩一个人骑车过来。 晚上两人一起步行回家。 走到一半,雨彻底停了。 下过雨的夜空,不见星辉,夜风清凉。 到家之后,陈安珩将伞接过来合起,催他进屋,“赶紧去换衣服,小心感冒。” 地面上几洼积水凼,反射着廊檐下昏黄的灯光,粼粼闪闪。 四下寂静。 陈安珩径直去了厨房,想要烧水让他洗个澡。 在贡政的耐心指导下,陈安珩经过反复实践,早已熟练掌握了生火这项技能。 贡政洗完澡又给两人做饭。 吃完饭已经超过十点。 窗外氤氲一片,雾气弥漫,水珠沿着玻璃滚滚滑落,夜寂寒声碎。 陈安珩面朝窗外暗沉的夜,正趴在小几上批改作业,雨打树叶的声音衬得整个空间格外阒寂。 隐约呲啦一声,灯光瞬间熄灭,猝不及防的暗色漫进室内,伸手不见五指。 分卷阅读44 陈安珩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大概是停电了。 她放下手中的笔。 没多久,门外传来贡政的声音,随即房门被推开,微薄的光线透进来。 贡政站在门口,举着一个手电筒,暗光中他的脸半边模糊。 雨夜、停电、光影斑驳的脸。 陈安珩心一紧,想到了几年前看过的一部恐怖片。 贡政走进来,见她表情有些僵直,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声音放软,“吓到啦?” 陈安珩回过神,微窘,咳一声,“……没。” 贡政将手电筒塞到她手里,“你帮我照着,我找一下蜡烛。” “嗯。” 蜡烛找出来点上,贡政就要起身离开。 陈安珩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条件反射地伸出去拽住了他的衣角。 贡政低眸,回看她。 陈安珩摸了摸鼻子,“你去哪?” “我出去看看是不是村里都停电了,还是家里灯泡烧了。” “哦。”她仍是没有松开手,“我跟你一起去。” 她仰头望着贡政,烛火中,眼神显得柔软又脆弱。 贡政俯下身,将她的手从衣角扯开,改为牵住,眸光温澈,“好。” 两人拿着手电筒来到刘婶家,发现她家里也是一片黑暗,贡政询问了刘婶几句,确认是全村停电后,又牵着陈安珩回到家里。 她的手非常软,又滑又嫩,握住了就不想松开。 而陈安珩似乎也没有要挣脱的打算。 两人手牵手坐在炕沿,蜡油滴落,在小几上凝固。 陈安珩整个人显得十分安静。 异乎寻常的安静。 贡政撩起她脸侧的长发,轻声问:“你要不要睡觉,等你睡着我再走。” 陈安珩摇头,握住贡政的手紧了几分。 时间无声地流淌,两人都没再说话。 两只手渐渐变成十指相扣,互相熨帖。 灯芯燃烧,烛火细微摇曳。 身后的土墙上映出漆黑的影子。 陈安珩的眼皮愈发耷拉。 贡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睡吗?” “唔……不……”陈安珩小声嘤咛,又坐了起来。 贡政不知道她在坚持什么。 其实陈安珩只是想到了被绑架的那段日子。 没人有真正在意她的死活,没有人真心在乎她。 想想自己活了二十多快三十年,也挺失败的。 没骨气的母亲被小三逼死,小三则趾高气昂地带着自己儿子风光嫁入豪门。 父女俩关系淡薄,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陈安珩更是没什么感情。 爷爷表面上向着她,其实只是把她当工具利用,而不是当孙女,没有疼爱,没有温情。 青梅竹马长大的未婚夫出轨,对象竟然是她弟弟陈睿南的表妹。 有那么一瞬间,陈安珩竟然产生了想要永远留在这里的想法。 这里没有那些勾心斗角,没有人想要她的命。 但是却有人真正关心她,疼爱她。 贡政贴在她耳边,“我不会走的,你睡吧,睡着了我也陪着你,好吗。” 陈安珩蜷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在他胸口上下来回蹭了好几下,蹭得贡政心痒痒。 他勾住陈安珩的腿弯,抱起她,将她挪到炕上。 刚想退开,陈安珩猛地睁开眼睛。 眸光水润,紧凝着他。 贡政笑一下,抚摸她的脑袋,“我不走。”他拍拍身后空出的地方,“我坐这儿,陪着你。” 陈安珩没说话,双眼始终直勾勾地盯着他,盯得贡政都有些不好意思,好在烛光昏晦,多少掩映了他的局促。 他半垂着眼,突然,手指头被勾住。 陈安珩的食指勾着他小指头,嗓音绵软,“阿政,一起睡吧。” 贡政瞳孔陡然一震,抬头,目光移到她的眼睛上。 陈安珩拽过他的黝黑的大掌,贴在自己脸颊上,一眨不眨地注视他,“阿政,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贡政不敢相信,眼睛都瞪圆了,心湖激荡开一圈圈涟漪。 久久都无法平静。 他咽了咽嗓子,出声颤抖:“你……你说真的?” “嗯。真的。” “我……我……我……”他脸涨红,“我愿意!” 陈安珩唇角轻牵,眉目缱绻,撒娇道:“那一起睡嘛~” 贡政浑身僵硬,还是不敢相信,觉得这一切都跟做梦似的,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要死。 陈安珩朝他张开双臂,贡政表情依旧呆滞,直愣愣地躺下去,睡到她身边,将她裹进怀里。 “睡吧。”陈安珩把被子扯过来,盖住两人。 从她询问贡政要不要跟她一起离开的那一刻。 分卷阅读45 r /> 她就做好准备要接受他了。 虽然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是错过他,她一定会后悔。 ☆、亲吻 陈安珩很快在贡政怀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贡政却睡不着。 到现在他的心还像是飘在空中,不踏实,怕明早醒来她会否认。 怕她只是一时冲动,或者这的的确确是一场梦。 她整个人缩在贡政怀里,环抱着他的腰。 贡政看不见她的脸,但能感受到她的温度与柔软。 这一刻,她好像完完全全就是属于他的。 心脏的每一丝缝隙都仿佛被填满。 他小心翼翼地半撑起身子,吹灭了蜡烛。 第二天早上,陈安珩先醒来。 昨晚贡政始终未能入睡,到凌晨才将将阖上眼睛。 此时睡得正熟,发出轻微的鼾声。 外面天还没亮,屋里更暗。 贡政面容模糊。 陈安珩适应了会儿,才稍微能看清楚他一点。 贡政长得不算好,顶多是五官周正的程度。 不过他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眼眸清澈,干净爽朗。 显出几分少年气和英俊,让人心生好感。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完直接去学校了。 贡政醒来的时候,身边没人,怀里空荡荡的,他心顿时一慌,爬起来环顾四周,又跑到院子里找了一圈,才反应过来陈安珩应该是去学校了。 中午,陈安珩下课,刚走出教学楼,就看见贡政提着个保温桶站在国旗下面。 见陈安珩出来,他朝她走来。 “你怎么来了?” “给你带了饭。”他举了举保温桶。 昨晚陈安珩说了那样的话之后,今天早上贡政醒来却没见到她,所以他现在的心情还是十分不安的,他迫切地想要来向她确认,可他其实又不太说得出口。 “走,我们去食堂吃吧。” “嗯。” 一走进食堂,就有学生纷纷跟陈安珩打招呼,清脆的童声此起彼伏。 “陈老师好。” “老师好。” 也有些认出贡政的。 “阿政哥哥!” 陈安珩一一回应,然后牵着贡政去到了角落里。 贡政低头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然后视线上移,落在陈安珩背影上,眸光流转,笑得很温柔。 两人坐下,陈安珩打开保温桶,看到她最爱的口水鸡。 贡政做的口水鸡味道一绝。 “你吃了没?”她问。 贡政一怔,他急着来找她,起床后就开始做饭,然后带着保温桶直接来学校了,哪顾得上吃啊,他是根本忘记了自己还要吃饭这件事情。 见他这个反应,陈安珩就知道他肯定没吃。 “你去窗口问阿姨要一双筷子和一个碗吧,我们一起吃。” “不用了,你吃吧,我等会儿回去再吃。” 瞧这满满一桶饭菜,陈安珩道:“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快去。” “哦。” 贡政拿着碗和筷子回来,陈安珩拨了些饭菜给他。 “吃吧。” “嗯。” 贡政吃着,心不在焉,时不时抬头瞅陈安珩一眼。 陈安珩本不想管他的,但被他盯得久了,而且见他食不下咽的模样,没忍住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我……”贡政攥紧了筷子,嘴唇翕动。 陈安珩见他吞吞吐吐的,不禁蹙了眉。 贡政以为她这是不耐烦了,更加紧张,嗓眼像卡了一团棉花,说不出话来。 他泄气地扔了筷子,撇开脸。 难得见他这么孩子气的模样,陈安珩反倒是笑了。 她伸手摸了摸贡政的脑袋,目光缱绻。 “你这是跟谁置气呢?嗯?” 她的声音太温柔了,抚摸的动作也格外轻柔。 贡政只觉得自己更加委屈。 昨晚明明是她先招惹他,今天却又这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搞得他一颗心忽上忽下,不得安生。 贡政抬眸望向她,严肃地抿着唇,面色紧绷,目光含着几分怨念。 陈安珩哈哈大笑。 几秒后,收住,咳一声。 她夹起一块鸡肉送到贡政嘴边,眼睛眨巴几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先吃饭,嗯?” 贡政的眼神晃了晃,有所动摇,面色缓和,张开嘴将鸡肉吃了进去。 吃完饭,陈安珩带贡政去了她的宿舍。 宿舍是四人间,两张上下铺。 之前学校的四个老师住在同一间,所以陈安珩现在住的这间只有她一个人,她不常待在宿舍,也就是中午回到这里来休息一下。 分卷阅读46 /> 房间不大,比较狭窄。 陈安珩牵着贡政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光线暗下来,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灰尘。 以前不是没跟陈安珩同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一起待过,但贡政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紧张和拘谨。 他站在门后面,一动不动。 陈安珩将保温桶放到桌面上,回身。 “你杵在那儿干嘛,当门神吗?” 贡政往前走了几步,同手同脚,僵硬地像机器人。 陈安珩噗嗤一声笑了。 她靠近贡政,抬手摸上他的耳垂,轻轻揉捏。 “我男朋友怎么这么可爱呀。” 她明亮的瞳孔像水洗过的琉璃珠子。 贡政下巴收紧,呼吸微顿,心跳声变得愈发有力。 陈安珩感觉到了,手掌下移,贴在他胸口。 咚、咚、咚——鲜活而蓬勃。 男朋友这三个字令贡政感到陌生而心动,他的感受很复杂,还有点不真实,即使此刻陈安珩就在他眼前,即使是她亲口说出来。 他低眸锁住她的眼睛,哑然开口:“你是认真的吗?” 陈安珩弯起唇,笑意清浅,她放慢语速,一字一顿郑重道:“非、常、认、真。” “你不许反悔。”贡政叹一声,双手捧住她的脸,直视她的眼睛,低声:“这辈子都不行。”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一辈子了,这种话在陈安珩看来是可笑的,但她还是应了,“嗯。”她扯了扯他胸前的衣襟,软糯的嗓音,“抱抱你女朋友嘛~” 贡政因为肤色黑,脸红的时候看不太出来,但其实此刻他都快烧燃了,他觉得自己脑门都在冒热气。 他倾身抱住她,她太小了,抱了个满怀,可以将她牢牢扣在臂弯里。 两人紧紧贴合,气息交融,彼此身上的味道都十分熟悉。 抱了很久,陈安珩先退开。 贡政的手还箍在她腰上,不舍得松开她。 对视的眸光格外专注深凝,像是要把对方篆刻进心里。 陈安珩的手扣上他的后脖颈,将他的头拉低几分,两人额头相抵,鼻尖轻轻磨蹭。 距离极近,呼吸缠绕。 痒到心底的感觉,让人蠢蠢欲动。 双唇间只差一根手指的距离。 陈安珩的手往上移,摸到他硬茬茬的头发。 “亲亲我呀。”她说。 贡政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爆炸了,喉头艰难地吞咽,眼神愈发幽深,掐在她腰上那只手的力量都重了些。 他整个人都在抖,颤巍巍地印上她的唇角。 比想象中还要软。 吻了一下他就准备退开,陈安珩却使了力压在他的后脑勺上,不许他动。 这一次,她主动吻上来。 她柔软的唇瓣含住他的,轻轻地啃,重重地舔。贡政仿若被施了定身咒,任由陈安珩在他唇上兴风作浪也一动不动。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稍稍退开,瞧见他唇瓣被她啃得通红,眼里水光盈泽,似要喷薄而出,像被轻薄的小娘子。 陈安珩乐不可支地笑了。 她再次凑近,因为亲吻,呼吸仿佛也染上甜香,令人沉醉。 贡政腿软,身体不由自主沿着墙壁往下溜。 陈安珩也跟着他蹲下身,嗤一声,“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贡政抬头看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去,眼尾有些泛红。 “我是第一次。”他说,语气还有点委屈。 陈安珩拉他起来,带他来到床边,将他推坐到床上。 自己则一条腿跪在床边,手撑在他肩膀上,真像个轻薄小娘子的恶霸一样,勾着他的下巴道:“傻瓜,记得张嘴。” 然后掰起他的脸,再次吻上去,不同于刚才的慢条斯理,这次直接长驱直入,撬开他的牙关,卷住他的舌尖缠绕,贡政被她快要亲得呼吸不过来,气息粗喘。 陈安珩蹬掉了鞋,压着他往后倒,两人双双躺倒在床上。 宿舍的小床被他们折腾得咯吱作响。 陈安珩最后咬了口他的嘴巴,趴在他的胸口,问:“什么感觉?” 贡政出了一身汗,湿漉漉的眼眸看着她,开口磁哑:“……上瘾的感觉。” 陈安珩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蓦地展开笑颜,眼波流转,嗓音甜得腻人,“阿政哥哥~” 闻言,贡政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一瞬不移地黏在她脸上,瞳孔幽黑。 心口抟起一簇火,不得纾解。 陈安珩眼眸星亮如晶,透着狡黠,甚至攀上他胳膊,犹嫌不够地一叠声喊:“哥哥~~~阿政~~~阿政哥哥~~~” 贡政眼底卷起波涛,伸手盖住她的眼睛。 他声音压得很低,“安安,你别这样,我受不住。” 然后呼一口气,坐起身抱住她。 他的嘴巴贴在她鬓边 分卷阅读47 ,低喃:“安安,我爱你。” 陈安珩身体一震,更加抱紧了他。 宿舍门口有一排水管,贡政拿着保温桶和陈安珩的饭盒出来清洗。 陈安珩就站在旁边陪着他。 住在隔壁宿舍的几个女老师路过的时候不免打趣,“呦,没想到陈老师这么黏男朋友呀。” 贡政之前在学校食堂工作过一段时间,她们都认识。 陈安珩笑笑,没反驳。 春日的正午,阳光充足,但不灼烈,清浅柔和地铺在她脸上。 空气中颗粒飞扬,光晕笼罩在她周身。 她的头发泛着淡淡的银色。 贡政扭头看她,两人对视一眼,笑得有些幸福。 ☆、找人 日光舒展,围着操场的铁丝栏杆黑漆脱落,露出里面的锈迹斑斑,对面就是食堂,临近放饭时刻,袅袅飘香。枯了一冬的小草冒出翠色新苗,流光疏落,金黄缀入草隙间,叶片绿得发亮。 上午最后一节课,体育课。 学校里只有五个老师,还全是女老师。 兼职各科目,包括体育课。 这个时间,阳光鲜艳热烈,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 陈安珩站在草地中央,闭着眼深吸一口气,阳光、青草和着微风带来的花香,清甜的味道在鼻端萦绕,久久不散。她睫毛微微颤动,像是沾了金粉,脸颊映出橙橘的颜色。 孩子们在湛蓝的天幕下肆意奔跑、欢笑,映出一双双纯净澄澈的眼眸。 陈安珩莫名有种怅然,这样简单平淡的生活,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结束。 体育课上玩得太嗨,好多学生午休时仍然兴奋,没怎么睡着。 下午上课时昏昏欲睡。 风过处,柳絮翻飞,坐在窗边的人打了个喷嚏,抬手准备阖上窗户。 还未来得及阖上,校长出现在窗外。 跟坐在窗边打盹的小朋友对视一眼,老先生敲了敲窗玻璃。 清脆的声音引来站在讲台上的陈安珩的注意。 她侧身望过来。 校长朝她勾了勾手。 陈安珩放下课本,拍着手上的粉笔灰走出去。 老先生背着手,踱步至陈安珩面前,声音有些低,“陈老师,叫一下你们班刘小雨同学,她家里出事了。” *** 傍晚时分,薄暮染上远巅。 贡政赤脚踩在田埂上,裤腿挽起,沾了一身的泥。 夕阳浅浅描过他的眉眼,笔触深刻,线条分明。 古铜色肌肤为他增添了男人味,显得比实际年龄更加成熟。 映着橘辉,他眼底有细碎的鎏光,在波动。 沿着小路,阡陌交错,四通八达。道很窄,几乎全是田埂,旷野平川,西坠的橙阳飘在田垄尽头,天际一望无垠,薄薄的橘光向四周晕开,点染着青山白云,远处的山峦蒙着层雾气,飘渺似仙境。 每天这个时候,贡政会从地里回家,回去做饭,等陈安珩回来。 今天回去的路上遇见了张坤。 “坤哥!” “阿政啊,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找我干嘛?” “跟你说一声,村里信号恢复了,现在电话可以打啦。” 张坤本以为贡政听到这个消息后会高兴,没想到他脸色瞬间有些怔楞,笑容淡下来。 贡政垂下头,眉眼罩上阴影,淡道:“我知道了。” 张坤挠挠头,有些莫名,本来还想跟他再聊几句,这会儿识眼色地及时止住了话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 *** 夕阳隐没,星缀满天。 瓦子村家家户户亮起的灯火连成线,蜿蜿蜒蜒,照亮夜晚。 时间已经超过八点半,陈安珩还没回来。 贡政站在院子里,定定地望着门口。 寂静的夜晚,树叶微微筛动,夜风缠绕着栀子花香。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九点钟的时候,贡政等不下去了,拿上外套关灯出门。 村里有几个孩子是陈安珩班上的学生,他去了最近的一家。 “哥,春生在家吗?” 一家人刚吃完饭,男人在收拾,看见贡政进来,有些惊讶。 “在呢,在写作业,你找他啥事?” “问他点事情。” “行,你坐会儿,我帮你叫他,慧啊,给阿政倒杯水喝。” “哎。” “不用了嫂子,我问完马上就走了。” 女人点头,却还是给贡政到了杯水来。 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道谢。 没多久,小男孩就被父亲领出来。 圆滚滚的脑袋,剃得很光,没几根头发。 说话也奶声奶气的,“阿政哥哥, 分卷阅读48 你找我啊?” 贡政急切地走到他面前,半蹲着平视他,“嗯,春生,我问你啊,你知道你们陈老师去哪里了吗?” “陈老师……”他歪头想了想,“陈老师下午都不在。” 贡政凝神听着,眉头皱起来。 春生看他一眼,继续说:“下午的时候陈老师陪我们班刘小雨回家了,她家里好像出了什么事。” “刘小雨?”贡政仔细回想,印象中是一个瘦小的女生,“你知道她家在哪里吗?” 春生努努嘴,“我只知道她住在小林村,其他就不清楚了。” 贡政拍了下他的小脑袋,“行,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春生吸了吸鼻子,“别客气,阿政哥哥。” 他即刻起身,十分着急的模样。 “哥、嫂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 男人跟着往前走了几步,“下次过来吃饭啊阿政。” “好的。” 贡政摆摆手,转身大步往外走,健步如飞,衣服被风吹得鼓起来。 他往村长家去,找张坤借三轮车,张坤了解情况之后要跟他一起去。 “我陪你一起吧,看你这心急如焚的模样,我怕你开车出事。” 两人先回了一趟家,确认陈安珩还没回来之后径直往小林村去。 张坤:“知道刘小雨住哪里吗?” “不知道。” “先去问问奶奶吧。” “嗯。” 贡政神色紧绷,一路上话都不多。 周爷爷和奶奶正准备睡觉,听到院子里的声音,披衣出来。 奶奶:“怎么这时候来了?” 贡政嘴唇干涩,略显苍白,他舔了舔,道:“安安好像是陪她学生来小林村了,但是现在还没回家,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然后转向周爷爷,“爷爷,您知道刘小雨住在哪里吗?” 周爷爷跟奶奶对视一眼,又看向贡政,摇头,“这个我不知道,你可以去问问商珏,她跟村里的孩子都认识,应该会知道。” 贡政已经在极力克制情绪了,他不想让老人家担心,但还是难免露出几分焦躁,他攥紧了手心,“行,你们先睡吧,我去问问。” 奶奶看出他的不安,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哪里还睡得着。 “需不需要我们一起去啊?” “不用了。” “找到之后回来说一声啊。” “嗯。” 两人又去了商家,听见声音,商珏跑出来,后面跟着周姨和商商。 “阿政哥哥,你怎么来了?”商珏往贡政身后一看,只看到张坤,没看到陈安珩,“咦,坤哥也来啦,安安姐呢。” 贡政没回答她的问题,上前一步,问:“商珏,你知道刘小雨家住哪里吗?” 商珏眨眨眼,“我知道啊。” 贡政眼睛一亮,“能不能带我去,你安安姐可能在她家。” 商珏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两人来去匆匆,带着商珏立马上车。 商商也要一起,周姨没来得及阻止,她就已经跟了上去,贡政此时心里着急,也没多说什么,任她自己爬上了车。 商珏坐在前面给张坤指路,贡政和商商坐在后面。 贡政嘴唇紧抿,压着眉,十分沉默。 商商始终盯着他,目光直白,他也无动于衷,连眼风都没分给她。 商商感到挫败。 一到刘小雨家,贡政立刻跳下来。 刘小雨端着水盆出来,突然见到一个黑影冲进院子,吓得差点把盆打翻。 她把院子里的灯拉开,灯光照出贡政的五官。 认出来人,她情绪才缓了缓,“阿政哥哥?” 声音低沉,“是我。” “你是来找陈老师的吗?” 贡政眉头一跳,陡然瞪大了眼睛,“她真在这?” 刘小雨摇头,“下午一直在,七点多的时候走了,怎么,陈老师还没回去吗?” 脸色再次沉下去,声线低得喑哑,“……没” 刘小雨是单亲家庭,跟商家有点像,家里只有母亲,下午她妈妈在田里干活时突然晕倒,邻居怕出什么事,让人带消息去了学校。 得知消息之后刘小雨很慌,哭得不行,陈安珩不放心她,于是陪她回来照顾母亲,下午七点多钟才离开。 张坤和商商商珏进来的时候,见贡政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人不在。 张坤安慰,“再找找吧,她对小林村这边不熟悉,说不定是迷路了。” 刘小雨十分愧疚,陈安珩离开的时候,她母亲还比较虚弱,光顾着照顾母亲,没送一送陈老师,知道现在老师还没回家,她心里也很担忧。 这会儿母亲已经睡下了,刘小雨放下水盆,“我跟你们一起去找。” 她拿上手电,几人沿着往瓦子 分卷阅读49 村的路找。 星汉西流,耿耿辰参,晴朗的夜空繁星密布。 疏泠的月色照得林间敞亮。 “陈老师。” “陈安珩。” “安安姐。” “安安。” 一叠声的呼喊惊起鸟雀。 时间接近凌晨。 突然,刘小雨叫了一声:“看,那是不是陈老师的自行车。” 贡政此时的神经高度紧绷,闻声立马看过去。 果然是那辆二八,歪倒在一个陡坡边缘,摇摇欲坠。 贡政立马奔过去,趴在边上探头往下看。 几乎垂直,将近九十度的陡坡,深黑望不到底。 “安安……”贡政试探着喊道,声音有些颤抖。 其他几人也帮忙喊起来。 “安安,你在吗?” 几分钟后。 伴随着空幽的回声,下面传来陈安珩辨不出情绪的微弱嗓音,“……我在。” ☆、躁动 陡坡下面是一个大坑,其实这个坑不算特别深,只是夜晚比较黑,看不清楚,才显得望不到底。 换做贡政,或者一个任何一个体力好的人,都不会被困于此。 但是陈安珩个子小,运动神经又差,因此才爬不上去。 而且自从被绑架后她对这种狭窄密闭的空间和黑暗有种本能的排斥和畏惧,这种环境使她变得脆弱。 一开始她还试图挣扎,然而实在爬不上去。 这一处偏近小林村边缘地带,经过的人少。 陈安珩也不再耗费体力了,想着贡政等不到她回家一定会来找她的,于是就缩在那里等待。 她之前从刘小雨家离开之后,有些心不在焉。 骑车的时候稍微跑神,就迷路了。 这辆二八座儿高,对于陈安珩来说,其实不太好骑。 加上天色黑,她就不慎跌进了深坑。 身下是层叠的枯枝腐叶,幽风阵阵,陈安珩不禁打了个冷颤。 夜晚的林子里各种声音都有,此起彼伏,像恐怖电影诡异的背景音乐。 陈安珩抱膝蜷缩成一团,脑袋埋在腿上,紧闭着眼睛。 她催眠自己,尽量不去听周围的声音,不去感受这阒寂的黑暗。 时间难熬,拉扯得格外漫长。 直到陈安珩隐约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她睁开眼睛,等那声音近了,想要应答,张口却是哑然。 她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深吸一口气,终于发出微弱的声音:“……我在。” 刘小雨打着手电往坑底扫了一圈,光线摹出陈安珩娇小的身影。 手电顿在那一处,贡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突至的光刺眼,陈安珩抬手遮了下眼睛。 再撤开之后,贡政已然来到她面前。 “我来了。”贡政在她面前蹲下,手捧起她的脸。 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陈安珩的心彻底踏实了,撞进他怀里。 贡政瞬间收紧双臂,松了口气。 陈安珩的腿麻了,抱了没几秒,她推开他,歪倒在一旁,捶腿。 贡政伸臂半揽着她,“怎么了?” “腿麻了。” 贡政给她揉腿,不轻不重,适中的力道,肌肉逐渐舒缓。 “好点没?” “嗯。” “那我们上去吧。” “好。” 贡政扶着陈安珩站起来。 他蹲下,让陈安珩坐在他脖子上,然后站起来,张坤在上面接应,拉陈安珩上去。 折腾了一晚上,她此刻形容狼狈。 商珏和刘小雨围过来。 “陈老师,你还好吗?” “安安姐,你没受伤吧?” 陈安珩唇角轻牵,“还好,没受伤。” 刘小雨的声音带着哭腔,“陈老师,对不起,我之前应该送送你的。” 陈安珩搂了她一下,“没关系,跟你无关,别自责。”她笑着自我调侃,“是老师太笨了。” 刘小雨破涕为笑。 沉重的气氛霎时轻松许多。 商商一个人站在稍微靠后的地方,默默看着他们,也不说话。 陈安珩几分钟之后才发现她的存在。 两人视线对上,又都轻飘飘地移开。 贡政也紧跟着爬上来,张坤拉他一把。 商商:“安安姐,阿政哥,你们今晚就在我家歇吧。” 贡政看了张坤一眼,道:“不了,我们和坤哥一起回去。” “那好吧。” 将刘小雨和商商商珏送回家,又去跟奶奶报了声平安后,三人回到瓦子村。 凌晨两点多钟,好风胧月,浅凉欺葛。 但是无人有心 分卷阅读50 情欣赏。 贡政:“坤哥,今天真的是多谢你了。” “不算啥,人没事就好,走了啊。” “嗯。” 贡政牵着陈安珩进屋。 “你坐着,我去给你打水来洗脸。” 贡政端着盆热水进来,沾湿毛巾,给陈安珩擦脸,她脸上沾了灰,贡政细细擦拭,她乖乖受着,眼睛盯着他,眨巴眨巴。 擦着擦着,陈安珩突然开始掉眼泪,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滚落,断线一般拼命往下掉,湿了满脸,砸在贡政手上。 陈安珩哭泣的模样跟平时一样,冷静的表情,瞳孔漆黑,只有眼泪倾泻,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贡政却心疼得要死,手都有些颤抖。 他放下毛巾,用手抹去她的眼泪,轻吻她的眼角。 嘴里尝到她的泪水,微涩。 女生有时候在喜欢自己的人面前哭,其实不是因为伤心或难过,而是在撒娇。 贡政暂时还没有这种领悟力,但是看见陈安珩的眼泪,他心都碎了,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给她,只要她能开心,能对他笑一笑。 她的笑能够点亮他的世界。 即使不能领悟,效果也是一样的,因为他爱她。 “你身上有伤到哪里吗?” 陈安珩犹豫片刻,点头,只是一点小擦伤而已。 她挽起袖子,手肘擦破了点皮。 贡政给她上药,“这是老周自制的药膏,对这种擦伤很有效。” 陈安珩点头,低垂着睫毛。 贡政摸摸她的头发,眸光柔软。 上完药,贡政亲手给她洗脚。 陈安珩本想拒绝,到底还是,随他去了。 他今晚上也吓得不轻。 他手上的厚茧磨着她脚心,很痒。 陈安珩脚趾微蜷。 他一遍遍轻柔地抚过,按摩。 她渐渐放松下来,昏昏欲睡。 洗完脚,陈安珩躺进被窝,贡政给她盖好被子,端着脚盆出去。 她扯住他衣角,目光坦荡,“一起睡,我等你回来。” 自从上次确定关系那晚一起睡之后,后来两人都是各睡各屋,没再一起睡过。 贡政有些紧张,倒完水回来之后,关灯上炕,钻进被窝,陈安珩自发滚进他怀里。 陈安珩趴在他胸膛上,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快而密集,鼓点似的。 她并不安分,手伸进他薄薄的T恤里,贴在硬实的肌肉上,块状起伏,纹理分明。 贡政咬牙,制住她躁动的小手,艰难出声:“……你别、这样。” “那要怎样?”她抽出手,拇指在贡政唇上摩挲,声音娇娇糯糯的,勾得贡政心口发痒。 贡政不说话,只拿眼瞅着陈安珩,眼底暗流深涌。 “你不亲亲我吗?”她似乎在笑,散漫慵懒,漫不经心的嗓音在光线暧昧的卧室里晕开。 两双眼睛在夜色中对视,闪烁着灼热的光芒。 贡政慢慢贴近,唇附上来。 他动作笨拙,一开始还不得章法,渐渐掌握门道,开始变着花样,又亲又吮又吸又咬,把陈安珩的嘴唇当果冻一样,折腾完上唇再折腾下唇,然后两瓣一起辗磨。 陈安珩暗笑,他学得还挺快。 陈安珩松开牙关,放他进来。两条舌头勾连在一起,不断深入。这个吻一开始温柔缠绵、不疾不徐,渐渐变得凶狠。气温升高,身体燥热,滚烫的温度沿着舌尖传递,越来越激烈。 骤然松开,陈安珩还未来得及品味那股失落感,猛地一阵天旋地转,她被贡政压到了身下。 他双手撑在她颈边,低头俯视她,目光炽热,漆黑的瞳孔幽暗逼人。 陈安珩咽了咽口水,莫名紧张。 他伸手拨开贴在她颊边的碎发,垂首凑近她颈窝处,舌尖轻轻地舔。她身上一股淡雅的女人香,贡政深吸一口气,继续舔,表情沉迷。 陈安珩攥紧手下的床单,觉得浑身发麻,身体也起了变化。 舔完脖子,又舔耳朵,滚烫的唇沿着她的额头、鼻梁,最后来到柔软的樱红,他迫不及待地钻进去,捧着她的脸,不停汲取。 光影下,两具交缠的身体带动一室旖旎,火热的双唇彼此流连,辗转出破碎的呻.吟。 直到喘不过气,两人才停止,额头相抵。 陈安珩咬着下唇,长发凌乱,铺散在柔软的枕头上,小脸红扑扑,显得馁荏姌嫋,眼里蕴着湿润的水光。 察觉到贡政身下的高昂,陈安珩微顿,然后故意抬腿轻蹭。 贡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面容染上了迷离的情.欲,变得柔和而模糊。 陈安珩抬手勾上他脖颈,在他耳边吐气,另一只手在他胸口划圈,还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耳廓,低喑着嗓子,“你想要我吗?” 贡政喉结滚动,眼睛都红 分卷阅读51 了。 陈安珩带着他的手,伸进自己衣服里,大掌紧贴着柔腻的肌肤,不用陈安珩再教导,贡政依循本能,爱不释手地摩挲,很快将她的衣服掀到了胸口,露出黑色蕾丝的一角。 这件内衣是她自己的,那天捡到她时她身上穿的那件。 再后来奶奶给她缝的,都是款式简单的棉布内衣。 这让贡政又想到那时候,他闭着眼睛将她送进浴桶,手指不经意触碰到她身上柔腻的肌肤,平生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了不可言说的欲望。 他眸光闪了闪,猛然翻身,掀开被子,转身下炕。 “我出去一下。” 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陈安珩竟然有些遗憾,她捂着眼睛,闷声发笑。 搞得她像个要吃唐僧肉的女妖精一样。 可惜没吃到啊。 因着这晚的事情,太多太乱,村里信号恢复,电话可以打通了的的事情,完全被贡政忘到了脑后,自然也没能告知陈安珩。 但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逃不过,该来的都会来。 清明之后,天气转暖,温度一日比一日升高。 早上七点钟,金霞昕昕渐东上。 陈安珩今天梳了个高高的马尾辫,连同刘海一齐全部撩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干净脸庞,显得格外精神,转身时马尾斜勾出一抹弧度,阳光纷纷落在发梢上跳动。 今天周六,学校没课。 陈安珩陪贡政一起下地干活。 她想要帮忙,贡政却不愿意让她累着,于是陈安珩也就是坐在田埂上,看着他干活。 日头高升,晒出一身汗来。 她偶尔给他递水喝、擦擦汗。 临近中午的时候,张坤突然跑来,站在田垄上向两人招手。 “弟妹,村子里来贵客啦,指名要找你。” 陈安珩眉梢微动,望向贡政。 他也正注视她,抿着唇,眼瞳幽深。 他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 可还是觉得,太早了。 ☆、离开 此时的村委会办公室,村长望着面前这一男一女,感到压力颇大。 这两人都是不苟言笑的模样,表情严肃,西装革履,气质卓凡,一看就是不怎么好惹的大人物。 村长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盼望着张坤快点把陈安珩给叫来。 同时,也对贡政这个来历不明的媳妇多了几分好奇。 张坤走在最前面,陈安珩牵着贡政的手跟在其后。 他手心湿滑,布满了汗,牢牢攥紧她的手,努力克制不安,但依然手脚僵硬,几乎同手同脚,大脑一片空白。 陈安珩此时的心思不在他身上,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自然。 “爸,我把人带来啦!” 还未走进院子里,张坤已高声喊道。 王婕听见声音,从屋里走出来。 恰在此刻,陈安珩一只脚迈进院子里。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王婕的表情尚算平静,目光却波涛汹涌。 倒是他身后的李浩海先没控制住,疾走上前,“陈总。” 闻言,陈安珩眉梢轻动,松开了贡政的手。 瞬间空落落的,贡政手指缓慢地缩回去,略略垂眼。 陈安珩颔首,“李助,好久不见。” 然后望向还定在原地的王婕,勾唇浅笑,“王秘书。” 王婕这才撇撇嘴,走向她。 陈安珩微笑着张开双臂,拥抱她。 王婕眼睛红了。 陈安珩还没成年,大概十三四岁的时候,王婕就被派到她身边,那时候她大学刚毕业,二十出头,现在十几年过去,她都快四十了,离过婚,流过产,历经沉浮。 两人的关系说是上下属,但其实,王婕对陈安珩来说,比她跟陈家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亲。 私下里,王婕也把陈安珩当亲妹妹。 收拾好心情,王婕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陈安珩。 她眉头紧拧,“你这穿的都是些什么衣服。” “啧啧,瘦了,还黑了。” 陈安珩不吭声,只笑。 余光瞅见几步之外眼神始终不离陈安珩的那个傻大个。 王婕眉头皱得更深,问:“那谁?他一直盯着你看。” 陈安珩扭头扫一眼,说:“是他救了我,这段时间也一直是他在照顾我。” 那眼神太热切,情意坦荡。 王婕挑眉,“他不会是喜欢你吧?” 陈安珩没打算隐瞒,但这会儿显然不是坦诚的好时机,她怕王婕会吓得当场晕过去。 于是转移话题,“咳咳,这都快十二点了,你们也饿了吧,先跟我回去再说?” 村长适时发话,“中午要不去我家吃?” “不用了。”陈安珩婉拒,“ 分卷阅读52 我们之间还有些话要谈,就不麻烦您了,今天打扰您了,多谢。” “没事没事,不麻烦。” 陈安珩带着王婕和李浩海离开,走到贡政面前时,她停下脚步。 微妙地沉默了几秒,她介绍:“这是贡政,这段时间我一直住在他家里,多亏了他的照顾。”说话的时候,她避开了贡政的眼神。 王婕和李海浩同时向他点头致谢。 贡政声音沉闷,“应该的,不用谢。” 陈安珩:“这是王婕、李浩海。” “你们好。” 院门口停着一辆迈锐宝。 王婕:“这是我和浩海从邶渝机场出来租的车。” 然后直接开车来到瓦子村,舟车劳顿,找路费了一番功夫。 中途在牛头镇歇脚,询问了详细的路线。 陈安珩看到她的黑眼圈,“昨晚一夜没睡?” 王婕,“睡了,但没睡着。” 陈安珩拍拍她的肩,知道她是因为挂念自己。 李浩海开车,王婕坐副驾驶,陈安珩和贡政上了后座。 这是贡政第一次坐车。 陈安珩趁前面俩人没注意,捏了捏他粗糙的手指。 贡政低眸,眨了眨眼睛。 心中的委屈在她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中得到了安抚。 他不贪心,很容易满足。 回到家,贡政去厨房做饭,陈安珩带他们到客厅谈话。 王婕环顾四周,眼神惊异,“你这几个月就一直住在这种地方?!” 陈安珩淡定地点头,去洗了两个瓷碗来给他们倒水喝。 王婕皱眉望着那带着豁口的瓷碗,嫌弃的表情不加掩饰。 相比起来,陈安珩当初的反应可比她强多了。 “说正事吧,公司怎么样了?” “有陈董在,暂时没什么大事。” “我二叔那帮人可有什么动静?” 王婕冷笑,“他们那帮老狐狸,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没得知你确切行踪的情况下,不敢轻举妄动。” 最终还是抵不住口渴,王婕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除了一些高层,其他人都不知道您失踪的事情,对外都是称您被调职去了古巴分公司。” 古巴分部是个刚建立不久的新公司,地址在古巴首都哈瓦那省,当初陈安珩有意向去考察,但是这一去就不只几个月的功夫了,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两三年,她有犹豫,但又不想这个机会被她二叔那帮人给抢去。 后来没多久,她就被绑架,这事跟她二叔脱不了干系。 “所以现在古巴那边是谁在看着?” 王婕:“是我和周川,总部这边浩海在。古巴那边虽然招的大部分都是当地员工,但是也有不少总部调过去的人,时间久了见不到您的面,总是会引人怀疑,所以您得尽快跟我一起过去。” 李浩海点头,道:“我这段时间都是跟在陈董身边。” 陈安珩勾唇,眼底有嘲讽,“这倒是难得。” 周川一开始是陈安珩的父亲陈善文的助理,陈善文年轻时喜爱风花雪月,对公司没什么兴趣,手边重要事务都是周川在处理,也是那时候,陈安珩的二叔陈善德趁机壮大自己的势力,到陈安珩进公司之后,才开始打压他。陈善文却乐得自在,把烂摊子交给陈安珩,周川也被派给她,他自己则带着妻子成日逍遥,陈安珩被绑架的时候,他正在特拉维夫海滩晒太阳。 周川的年纪比王婕还要大几岁,资历很深,在公司里威望重,即便是陈安珩,也要敬他几分。 陈安珩:“所以在这段时间,你都是在古巴?” 王婕:“对。” “怪不得你手机打不通,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前几天我回了趟江城,见到了您那位朋友。” “林玥兰?” “嗯。” 贡政端菜进来,三人霎时闭了嘴。 陈安珩略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王秘书,你昨晚没休息好,吃完饭好好睡一觉,我记得你是苏州人,没睡过这种炕吧,试试,挺不一样的感觉。” 王婕:“……” 我老板怕不是吃错了什么药。 吃完饭,李浩海帮贡政收拾碗筷去厨房,他想从他这里套点话。 只剩下两人,王婕开门见山,“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陈安珩眉目不动,“你先去休息吧,这些我们晚点再说。” 王婕看她一眼,叹口气,转身走了。 陈安珩来到厨房。 李浩海正在帮贡政洗碗,这傻小子嘴巴还挺紧,半天撬不出一个字。 陈安珩走进来,“李助,你去休息吧。” “好。” 贡政不言不语,也没任何反应,像是不知道陈安珩进来了。 他的动作不停,水盆里泛着洗洁精的泡沫。 分卷阅读53 陈安珩的手伸进去,找到贡政的,握住。 他终于有了反应,顿住,侧头,漆黑的眼珠笼着她。 陈安珩踮起脚,吻了下他的嘴唇。 “我说过,会带你一起走,但前提是,你愿意。” 她的手摸上他的后脖颈,拇指轻抚那块温热的肌肤,“我需要出国,去古巴。” 贡政抿唇,拧开水管冲洗她手上的泡沫。 “很远吗?”他问。 “有点。” “需要去多久?” “不确定。” 他凝视着地面,像在思考,也像是在憋气,脸部轮廓坚毅。 半晌,轻吐:“我早就说过了,我愿意。” 陈安珩笑了,眉目灿然生光。捧起他的脸,额头抵在一起,相蹭。 贡政低声:“但是我得去跟奶奶道个别。” “好,我给你时间。” 陈安珩勾住他的脖子,贡政也揽紧她的腰肢,将她拥进怀里,毫无缝隙地贴近,感受彼此的心跳。 王婕醒来的时候,陈安珩正坐在廊檐下眺望远方。 她扫了眼院子,“那傻小子呢?” 陈安珩瞪她,“什么傻小子,他有名字。” “行行行……所以,他人呢?” “去跟他奶奶道别了。” “奶奶?” “嗯,他奶奶嫁到隔壁村了。” “哦……嘶……”王婕突然反应过来,瞠目,“这话什么意思!你不会是想要带那傻小子一起走吧?” 陈安珩眼睫半阖,不否认。 王婕简直要抓狂,原地暴走。 “你这是疯了还是……”手贴上陈安珩的额头。 陈安珩把她的手打掉,淡道:“我没疯,很清醒,很冷静。” 王婕握紧了拳头,嘴唇都在颤,“所以,你跟他在一起了?” 陈安珩从鼻腔哼出一声,“嗯。”抬眼望向她,“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王婕气笑了,口不择言,“你是不是在叶医生那里受到的打击太大?” 陈安珩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声音夹带寒气,“你觉得我在他那里受到了打击?” 王婕自知失言,低眉垂首,“对不起。” 陈安珩没说话。 良久,王婕小心翼翼地开口,“安珩,叶临溪他订婚了,跟吴语桐。” “哦。”极淡的一声,飘在空中,很快被风吹散。 陈安珩表情不变。 ☆、商场 当晚就出发,前往邶渝市。 第二天下午进入市区。 为了不暴露陈安珩的行踪,一切低调行事,王婕在近郊租了栋僻静的小楼房。 因为要办理护照和签证,会在邶渝市耽误些时间。 李浩海还要回江城,先走一步,王婕与他同行,她要回去取陈安珩的身份证和护照。 只剩下陈安珩和贡政。 从瓦子村离开的时候,两人什么都没带。 这会儿,陈安珩打算带贡政去买些东西。 先去商场买衣服,过了将近半年的苦日子,现在陈安珩看见那些她曾看不上眼的款式都觉得两眼放光。 贡政更是刚进城的乡巴佬,只觉得眼花缭乱,看不过来。 这些对于他来说,不只新鲜,简直陌生。 如果说,过去几个月是陈安珩经历了他的世界,那么现在,就是他在进入她的世界,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渐渐开始融合。 陈安珩换了身衣服,从更衣室出来。 虽说她本就长得好看,但人靠衣装这话也不假,一袭纯黑色贴身长裙将她姣好的身形展现得淋漓尽致,蜂腰挺胸,前凸后翘。她瘦归瘦,该长肉的地方却半点没少。雪肤纤颈,露出的锁骨下沟壑若隐若现。长裙及踝,通身的黑,衬得脖颈和脚腕处那洁白的肌肤格外惹人注目。 贡政看呆了一瞬,但他关注的重点不在此。 将自己的外套脱下,起身,上前去给她披上,认真询问:“不冷吗?” 陈安珩:“……” 她只是心痒想试试,当然不会傻到在这季节穿出去。 最后陈安珩并没有挑太多衣服,她这次带贡政出来,主要是为了他,给他买衣服,满足她为期已久的遐想。 他身上那些破旧又起球的衣服陈安珩实在是看不过去了。 于是带着他大扫荡,一件又一件地试穿。 他身材好,很多衣服都合适。 稍微收拾一下还挺像样子的,两人站在一起,竟然有点般配。 然后来到内衣店,透过玻璃窗,只扫见一眼,贡政立马背过身。 “我就不进去了,在门口等你。” 陈安珩坏笑,攀上他的胳膊,胸口若有似无地在他手臂上磨蹭,“啧啧,你确定不要进去观摩学习一下?”她更加过分 分卷阅读54 地贴在他耳边轻语,嘴唇擦过他耳廓,“去挑你喜欢的,到时候不也是穿给你看的么?” 她坏起来是真坏,谁能比她不正经,还专挑他的软肋。 贡政咬牙,身子一颤,伸臂揽住她细软的腰。 “你的员工知道自己总裁这么不正经的么?” 之前陈安珩有大概跟他提到过自己的身份,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贡政有所了解,但了解不深。 至少里面那些弯弯绕绕,陈安珩没告诉他。 她对外人一向是冷性情,表现在气质上,圣美清绝,优雅端方。 好像也只有在贡政面前,才蔫坏,展露这不同寻常的一面。 大概是因为他太木讷、实在。 偏偏他这样,越发引得陈安珩总忍不住逗他。 她薄唇勾起一个诱人的弧度,眼尾上翘跟钩子似的,语气故作轻佻,“他们自然不知道,我只在你一个人面前这样。” 贡政喉结滚动,对上她柔波荡漾的双眸,心潮澎湃。 两人走进店里,导购员上前,“请问有什么需要的?” 陈安珩摆摆手,“你先去忙吧,我们自己看看。” 贡政手里还提着刚才买的大包小包。 陈安珩瞥一眼,“先放下吧。” “没事,不重。” 陈安珩便不再多言,拿起一件丝绒系带款,黑色杯面,酒红蕾丝。 她举在胸前比划,问贡政,“你觉得怎么样?” 贡政不太敢看她,只一眼,“挺好。” 她又拿起一条内裤,半边蕾丝半边绑带,风格大胆。 “这件呢?” 贡政显然受到了冲击,狠狠闭了闭眼,哑声:“还行。” 接下来陈安珩又挑了好几件,贡政皆是只扫一眼。 “好。” “可以。” “不错。” 他仿佛在遭受酷刑。 陈安珩眨巴着眼睛,贴近他,“你都喜欢啊,那行,我每天换一件给你看。” 这次,贡政没有移开眼,漆黑的眸子攫住她,“好。” 反倒是陈安珩愣了下,尔后挑眉,“我是不是把你带坏了?” 贡政唇紧抿,眼神不言而喻——你知道就好! 之后陈安珩还给贡政挑了好几条内裤。 满载而归,回到住处,下午,陈安珩又带他去了美发沙龙。 之前她给他剪的,有点瑕疵,现在长了些,显得不太整齐。 一进门,站成两排的迎宾小哥哥格外热情。 “欢迎光临!” “里面请进!” 贡政第一次见这阵仗,不太招架得来,亦步亦趋地跟在陈安珩身后。 “请问有预约吗?” “没。” “那是想做什么项目呢?” 陈安珩随意地抬手往后一指,“给他剪头发。” “好的,请跟我来。” 店里人来人往,贡政好奇地打量,手不忘牵住陈安珩。 陈安珩走到休息区坐下,贡政也随之停住脚步。 他盯着她,前面领路的小哥盯着他俩。 她眉梢轻抬,道:“你跟他过去,我在这儿等你。” 贡政不动,仍是盯着她,“安安……” 此时他身上穿的是陈安珩给他挑的棕色双排扣大衣,内搭白衬衫和西装裤。 宽肩窄腰大长腿,看着还蛮赏心悦目的。 陈安珩没办法,叹口气,又站起来,贡政立马抓住她的手。 小哥给贡政洗头的时候,陈安珩就坐在旁边,他手仍是不松开。 这场景实在难得一见,小哥打趣,“你们感情也太好了吧,男朋友很粘人啊,姐姐。” 陈安珩并未理会,贡政耳朵悄悄红了。 从美发沙龙出来,两人牵手走在路上,就像一对最普通的情侣。 路过一家书店,陈安珩心念一动,松开他的手,“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好。” 果然没多久,贡政就看见陈安珩从书店里走出来。 她背着手,到贡政面前时,才掏出她藏在身后的——一本新华字典! 老早就想着给他买本最新版,这下,她的愿望基本全部实现了。 贡政哭笑不得,“谢谢你啊。” 陈安珩:“你喜欢就好。” 晚上两人在一家西餐厅吃饭。 餐厅装潢高雅,吊灯璀璨,巨大的全景落地窗,三百六十度临窗旋转,舒缓的钢琴曲令人放松。窗外,邶渝市的夜景流光溢彩,不间断的车流似一条光带,延伸向远方。 用餐的男女皆衣着华茂,处处透着纸醉金迷的味道。 一切都很美,很精致,很高贵。 但是贡政不适应,他非常不自在。 陈安珩怕贡政吃不惯 分卷阅读55 ,给他点的牛排是九分熟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吃,怕坏了规矩,内心窘迫,极力克制,表现出轻松的模样,不想败兴。 他学着陈安珩切割牛排的模样,动作笨拙。 她微垂着头,看似专心,并未发觉贡政的不自在。 他反而松了口气。 仔细地切成小块,陈安珩收手,放下刀叉,将盘子推到贡政面前。 灯光下,她的眼眸水润盈泽,“你不习惯,我们下次就不来这种地方吃饭了。” 贡政睫毛抖了抖,声音很低,“没事,我会、我会尽快习惯的。” 我身上没什么可取之处,我不帅、没钱、擅长的东西不太多,学历低,不懂的事情却很多,我只有一点可取之处,是爱你,如果你不屑接受这一点,那么我对于你而言,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可言。 陈安珩握住他的手,目光柔和,“没必要,做你自己,我就喜欢那样的你。” 她起身,“所以,现在我们走吧。” 贡政有些楞,菜还没上齐,他犹豫,“那这些……?不吃了?” “不吃了。”陈安珩对他眨眨眼,“我们回家吧。” 他凝视她的眼睛,心口一紧,跳得很快,却在她沉静的目光中渐渐平静下来。 他低眸,“不过,这个要吃完,因为是你亲手给我切的。” 陈安珩笑笑,“好。” 最后还是在餐厅吃完才离开,但是后半程,贡政没那么不自在了。 回到小楼,空无一人,王婕要后天才会回来。 陈安珩的房间在二楼,贡政的在三楼。 王婕特意安排的,她不想让陈安珩跟这个傻大个牵扯太深。 没结果的事情,干嘛要尝试呢,徒增伤悲而已。 她的警告,陈安珩不会不懂,但是却不想照办。 眼见贡政走到了楼梯的拐角处,即将上去。 陈安珩扯住他的手,“今晚要不要一起睡?” 贡政实在不忍心拒绝她,但最终还是摇头。 陈安珩不依,撅起嘴巴,“那亲一个总行吧。” 贡政无奈,转身下来,轻吻她的额头。 却发觉她额头有些烫,他蹙眉,又换了手背贴上去,“你是不是发烧了?” 陈安珩把他的手拽下来,“没吧,我没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啊。” 贡政的表情却有些严肃,“你先回房,我去找医药箱。” 王婕临走前将这些东西都准备好了,也交代过贡政。 陈安珩从小被人伺候惯了,在日常生活上其实比较迟钝,需要人照顾。 ☆、古巴 37.5℃。 还好,贡政松了口气。 家里没热开水,贡政下楼去厨房烧水,给她冲药喝。 他没用过煤气灶,也不太懂电热水壶的原理。 独自摸索了半天,也没有什么说明书之类的,他实在无从下手,害怕搞砸,最后还是决定去寻求陈安珩的帮助。 贡政在跟她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内心是羞窘的。 但陈安珩静静听完,脸上并未出现类似于轻视的表情。 她点头,跟着贡政一起下楼来。 教他的时候也很耐心,直到确认他完全掌握,才离开。 二十分钟后,贡政端着泡好的感冒冲剂回到楼上。 陈安珩房间的门敞着,屋里看起来没人。 他走进去,才听见浴室响着水声。 贡政揉了揉额角,真是拿她没办法。 将杯子放下,他走到浴室门口,刚敲两下,还未来得及开口,门突然被打开。 水汽弥漫,笼罩着陈安珩白皙的胴体。 贡政顿觉血液逆流,直逼脑门。 “你——” 话还没说完,她伸手将他拉进浴室。 她小小的身体,爆发力却极强,贡政稍微迟钝了点,门已经在他身后阖上,他被她压在门上,浑圆的柔软紧贴在他胸前。 眼眸微垂,落在她光裸的身体上,贡政瞳色渐深。 他倾身抱住她,声音有些粗,“你、你还在发烧呢……别闹。” 触及软腻的肌肤,贡政需要使出洪荒之力才能克制住体内的躁动。 她身后的淋浴还在哗哗流淌,贡政的声音被分割得破碎而模糊。 陈安珩身上湿漉漉的,温度比平时烫。 她仰头看他,漆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 伸手捧住他的脑袋,手指插进发间。 硬硬的,很扎手。 他皮肤黝黑,五官轮廓很深。 此时脱了大衣,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衫。 被沾湿后,隐隐显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陈安珩的手从他的衬衫下摆钻进去。 热流聚拢于下腹的某处,蠢蠢欲动。 分卷阅读56 > 贡政握住她的手,深吸一口气,“安安。” 她目光不移,食指勾在他皮带上,更加贴近。 “你硬了。”她说。 贡政松开她,用手狠狠掐自己的大腿,痛感让他清醒了些,哑声:“别明天烧高了,快出去把药喝了吧。” 陈安珩环住他的腰,“低烧而已,没什么大事,先洗澡。” 她屈膝抵在他胯.下,脸颊透着粉红,眼尾湿润,眸光潋滟。 “一起洗,洗完再出去喝药。” 喉结上下滚动一番,贡政咬牙,“行。” 然后,他开始解扣子,陈安珩也不帮忙,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肩背撑开,露出胸前匀称的肌肉线条,不贲张、不瘦弱,性感的古铜色。 上衣落地,他的手移到了皮带上。 陈安珩挑眉,狭长的眸微眯上扬,迷离而魅惑。 脱干净之后,他扶住她的腰,推着她往后走,来到花洒下面。 他的身体紧贴着她,热烫的温度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头顶上的水流尽情冲刷,雾气升腾,陈安珩简直有些透不过气。 他的双手在她身上兴风作浪,她已无力抵抗,淋浴打湿了两人的发,顺流蜿蜒,陈安珩闭上眼,被他摸得腿都软了,只能攀着他的肩,靠在他胸口,认命接受他的“服务”。 沐浴露黏滑,他掌着她的腰,给她也给他自己抹。 她听见他的呼吸声,粗喘的,声音很重。 她也是。 陈安珩觉得快要热死了,自己好像身处火焰山腹地,浑身上下都是滚烫的,焦灼的感觉一直烧到心底,口干舌燥,点把火就能原地爆炸。 即便这样,他仍是忍着没动她,沐浴露冲干净以后,他将浴巾扯出来罩在她身上,红着眼将她赶出了卫生间。 声音低沉,压着情绪,“快去喝药。” 门“咔擦”锁上。 陈安珩裹着浴巾站在门口,没多久,里面响起沉重压抑的喘息。 杯子里的冲剂已经凉了。 陈安珩下楼,重新泡了一袋。 她回来的时候,贡政已经结束了。 他裸着上身站在盥洗台前。 额发被沾湿,脸色微白,撑着台子的手背青筋绷起,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狼狈。 陈安珩给他也带了杯冲剂,立在门边,“喏,你也喝一杯的好。” 贡政偏头,双瞳暗沉地锁着她,一言不发。 像头被惹急了的小兽。 陈安珩被他盯得有些发憷,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见状,他眸光微闪,脸色缓和下来。 接过陈安珩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谢谢……”他嘴唇翕动,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最终却只是垂了眼眸,很轻很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晚安,早点睡。” 然后从她身边绕过去,开门走了。 陈安珩愣愣的,被他摸过的地方似乎还有那么点残留的余温。 心跳在那瞬间,竟然略微加快了些。 第二天,陈安珩带贡政去买了手机。 他不会用,连最基本的操作都不会。 陈安珩耐心教他,开关机都教了好半天。 贡政从小就没接触过这种东西,对电子产品的适应过程非常慢。 有时候实在无奈,陈安珩被他气得想锤他一顿,他也乖乖任锤,锤完之后一个继续教,一个更加认真学。 无知不是他的错,环境造就。 这个社会只在意结果,不会去深究原因和过程。 但是对待贡政,比起结果,陈安珩因为了解,更加包容。 王婕回来以后,两人相处的机会急剧减少。 不过这段时间陈安珩也很忙,没太有时间管他。 她和王婕忙正事的时候,贡政在学习和适应一切对于他来说崭新和陌生的事物。 到达哈瓦那的时候,已经是四月底了。 贡政第一次坐飞机,还是头等舱。 值得纪念的一笔。 他从一周前,开始写日记。 断断续续,每天也就几句话。 今天的。 4月23日,周三,晴 已经好多天没怎么跟安安说过话了,好想她。 已经好多天没亲亲了,好想她。 头等舱一点都不好,距离那么远,好想她。 …… 周川派来接机的人早已等候多时,上车后,直接带他们去酒店入住。 陈安珩并不打算露面,之后的一切事务仍是由周川和王婕出面代理。 将计就计,加深陈善德的怀疑,他迟早憋不住。 在耐心方面,他根本不是陈安珩的对手。 贡政本以为到达古巴之后,陈安珩能喘口气。 没想到的却 分卷阅读57 是她更忙了。 酒店位于老城,在Pza de Armas武器广场附近。 这家酒店不完全算是INVE旗下的产业,因为所有权归当地政府,但由INVE帮助经营。 陈安珩住顶楼套间,贡政住七楼单间,他们之间隔了十三层楼的距离。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贡政连陈安珩一面都没见到。 晚上,周川离开之后,陈安珩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上的文件。 王婕站在她旁边。 签完字之后,陈安珩将文件递给王婕,问:“告诉陈善文了吗?” 王婕愣了下,反应过来,道:“浩海告诉他了,他现在已经知道你没事,还来了古巴。”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陈安珩就不叫陈善文爸了,都是直呼其名,陈善文对她感到愧疚,想说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便任她去了。 “嗯,最近爷爷身体怎么样?” “前段时间进了趟医院,袁婧整天带着陈睿南在老爷子跟前献殷勤。” 陈安珩冷笑一声,不屑的模样。 INVE最大的股东其实是老爷子,他只有两个儿子,陈善文和陈善德,陈善文这边一子一女,陈安珩和陈睿南,二叔那边估计是年轻时做多了亏心事,好不容易老来得子,儿子陈予淞今年还不到十岁。 陈善文是个风流的纨绔,性格软弱;陈善德则阴狠,心术不正;陈睿南不学无术,年纪小,堪不了大任;陈予淞更不用提了。 所以,老爷子认定的继承人只有一个——陈安珩。 而且陈安珩从小在爷爷眼皮子底下长大,算是他亲手培养起来的。 近些年老爷子身体越来越差,袁婧和陈善德那边按捺不住了。 陈安珩怀疑,绑架的事情不只陈善德,也有袁婧的份儿。 甩掉脑子里的杂念,陈安珩突然想到贡政,于是问王婕:“阿政最近在干什么?” 王婕顿了几秒,答:“他最近在后厨帮忙。” 陈安珩皱眉,“后厨?” “对。” 陈安珩的表情若有所思。 见状,王婕试探:“你要是喜欢小鲜肉,长的好身材好的不多的是,那黑炭长相也就一般,还笨,我不知道你看上他哪里了。” 陈安珩笑笑,“不叫傻大个叫黑炭啦?” 王婕:“……” 她睫毛扇动,似回味,半晌,笑眯眯道:“他哪里都挺好的。” 王婕诧异,“……你认真的?” 陈安珩白她一眼,“你看我像是玩弄别人感情的人吗?” 王婕斩钉截铁,“不是像,你就是。” 陈安珩闭眼,捏了捏眉心,摆摆手,“你可以出去了。” 哈瓦那当地时间晚上22点13分,贡政洗完澡正准备上床睡觉。 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 他隐有预感,心跳骤然加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口。 门打开,外面赫然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太长时间没有好好见一面,说说话。 贡政想她都快要想疯了。 ☆、想念 陈安珩撞向他胸膛,手勾上他的脖子,将门踹合,狭长的眼尾向上挑,含着笑意慵懒而勾人,“想我没?” 贡政连忙敞开双臂将她揽进怀里,低眉笑了下,笑意缱绻,“想。特别想。” 深深吸一口她身上的味道,整整一周没见的委屈完全被抚慰了。 他因为刚洗过澡,风一吹,脖颈处的肌肤冰凉凉的,贴着很舒服。 陈安珩微烫的脸颊轻轻蹭着那处,不想离开。 两人就站在玄关处安静地拥抱,倾听着彼此的心跳。 都快站僵了,陈安珩才松开他。 “你之前在干什么?” “刚洗过澡,准备上床睡觉的。” “哦。” 她也已经洗过澡,里面穿着睡衣,外面披着件长外套。 陈安珩踮起脚,摸摸他的头发,“不说想我嘛,这几天怎么不见你来找我。” 贡政眸光微闪,涩然道:“王秘书说你很忙,不让我去打扰你。” 她挑眉,“哦,你这么听她的话啊。” 贡政喉头发酸,无比委屈,“我也很想去找你啊。” 无数次坐电梯去顶楼,又默默回来。 有时候撞见王婕,还会被她训.诫。 他撇撇嘴,“你也没来找我啊。” 陈安珩笑了,眸光软下来,跳到他身上,双腿夹着他胯部,贡政用手托着她,她很轻,托着她一点都不费力。 “我确实很忙,但你可以给我发短信或者打电话啊。”她睫毛扑扇着,离他很近,吐息清甜,洒在他脸上。 闻言,贡政眼神亮晶晶的,望着她,“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然我 分卷阅读58 给你买手机用来干嘛。” “那我给你发短信你会回吗?” “嗯,看到了我就会回的。” 他高兴起来,展颜,露出大白牙,“好。” 陈安珩抬抬下巴,示意他往里走,于是贡政托着她走进房间。 来到床边,他低下身将她放到床上,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壁灯,光线很柔和。 陈安珩勾着他的后颈,并未松开,贡政只好俯身,手撑在她身体两边。 “我听王秘书说,你最近在后厨帮忙。” “对。” “怎么样,还习惯吗?” 她松开手,贡政在她旁边坐下,绵软的床垫微微下陷。 “还可以,一开始跟他们交流有点问题,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总是手忙脚乱的,现在好多了。” “嗯?”陈安珩有些意外、和好奇,“怎么解决的?” 他挠挠头,“时间长了就习惯了,看别人干什么我就跟着干,而且我自己学了几句这边常用的话,后厨也有不少中国人,慢慢就适应了。” “唔……没想到你适应得还挺快嘛。” 陈安珩屁股挪过来,跨坐到他大腿上,亲了亲他的鼻尖,“很棒。” 贡政有些不好意思,身体往后倾了下,低眸咳一声,才复又抬起头来,耳根通红。 陈安珩察觉到,捏住他的耳朵,咯吱笑。 她眼角笑出了水泽,弯起的弧度明丽又娇艳。 “你怎么还这么容易害羞啊。” 毕竟亲都亲过、抱都抱过,全身上下哪哪儿都看过摸过了。 贡政窘得哑口无言,泄愤似地衔住她的嘴唇。 热烈的气息铺天盖地,他的吻来势汹汹,呼吸缠乱地交织,唇齿厮磨,他吮吸着她口腔中香甜的滋味,用力辗转,陈安珩浑身软绵绵,彻底融在他给予的火热里。 一周的份儿,他似乎要索求个够本。 陈安珩撑不住地往后仰,被他压弯了腰,她一寸寸往后缩,他就一寸寸地贴合上来,猫追老鼠一样。 最后索性捞起她,将她扔到床中央,陈安珩自觉蹬掉了脚上的拖鞋。 她头发都乱了,仰躺在床上,对上他猩红的眼,泛着野兽般阴戾的光,黑瞳漩涡般攫住她双眼。 男人一旦染上情.欲,即便是贡政,也完全变了个模样。 外套被扒掉,他的手贴上她胸口。 内衣是上次他俩一起买的,前扣式,很容易解开。 他手上茧子厚,触感糙硬,陈安珩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有点期待,还有点激动,每次都差临门一脚,挺郁闷的。 手摸到他那里,下一秒,他却突然弹开。 陈安珩还沉浸在刚才的感觉中,身体酥麻麻的,眼神迷茫,没太反应过来。 贡政硬生生撤开手,滚下床。 他站在床边沉沉喘气。 四目相对,陈安珩眼睫轻颤,眸中一片水光。 她盯着他下面,看起来挺激动的,竟然又能忍住。 他怕不是忍者神龟吧。 她的眼神露骨直白。 贡政只觉心口一阵气血上涌,他深吸一口气,扭头不看她,平复感官。 有些失望,还有些不解,她故意调侃,“憋坏了可怎么办。” 贡政不吭声,转身去了卫生间。 陈安珩整理好衣服之后,靠坐在床头,看见旁边柜子上面摞着几本书,除了那本她买给贡政的最新版新华字典,还有一本英语入门书籍和西班牙语教材。 “挺用功的嘛。” 翻开书,看得出他是认真学习了的,里面夹着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知识点。 古巴的官方语言是西班牙语,这里的大部分人都说西班牙语,少部分外族语言,不过酒店里的工作人员基本都会说英语。 贡政从卫生间走出来,已然平静,陈安珩抬头望向他,也没提刚才那茬,“你自己看书能学会吗,要不我给你请位老师?” “不用,我没打算学多深,平时够交流就行了,说不上几句话的。” 相处模式贡政已经摸清,所以不会像一开始的时候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不刻意关注还没察觉,这会儿,陈安珩突然发现,贡政的普通话似乎好多了,口音没最开始那么严重。 他有在努力成长。 “我每天下午三点去后厨,晚上九点离开,上午的时间是空闲的,所以就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干。” “嗯,那你加油。”不用她多说,她知道他能做好。 贡政躺回床上,陈安珩滚过来,靠在他胸膛上。 贡政伸出胳膊给她当枕头。 他垂头拨正她额头碎乱的发丝,动作温柔,深郁的眼神框住她,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眼珠里。 “你……今晚要在这里睡吗?” “怎 分卷阅读59 么?不行啊?” “行。”他说,顿了顿,道:“我们还没有结婚,所以……” 陈安珩抢了话茬,“所以你忍着不动我?”她眼神惊异,“你是从上世纪来的人吗?” 贡政认真脸,“如果你睡了我,必须得为我负责。”他的声线有些低,“你想清楚。” “怎么负责?” 他定定地注视她,目不转睛,“跟我结婚。” “……”陈安珩愣住了。 她生长的那个圈子,男男女女,及时行乐,并没有把这件事情看得很重,因为都知道以后的婚事自己做不了主,所以贡政的这种说法,陈安珩还是第一次听到。 当初她和叶临溪的婚事就是长辈定下来的,大概,选择出轨是他自以为反抗的一种方式,尽管他根本不爱吴雨桐。 陈安珩摸着贡政的头发,“你想的还挺远,你现在离法定结婚年龄还有两年呢。”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谁知道会不会发生变故。 况且贡政现在还年轻,见过的世面少,谁能保证他以后见多了就不会移情别恋,爱上别的女人。 陈安珩并没有忘记,自己大他整整七岁。 贡政不满,纠正道:“没有两年,我九月份生日,马上就要二十一了。” 见陈安珩不说话,他试探,“你要是想睡我也可以,保证跟我结婚,我立马躺平给你睡。” 只是个口头承诺而已,陈安珩却说不出口。 她皱眉,“那我要是睡了你还不负责呢?” 贡政想了想,剑眉微蹙,“那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 她不说话,贡政也识趣地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虽然心里有点难过。 气氛有些不对劲,他转移话题,“你会西班牙语吗?” 陈安珩本科时选修过西班牙语,应付日常没什么大问题。 但她眼珠子转了转,坦然道:“不会,要不你教我几句?” 贡政沉吟片刻,“好。” 如果她说会,贡政大概就不会“班门弄斧”了。 她也是想看看他到底学得怎样。 “这句话有点长。” “嗯,你说。” 就这几天的时间,她不信他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Tú nuenderás lo que te quiero porque duermes en 迷 y estás dormido Yo te oculto llorando, perseguido por una voz de perante acero. ” 他的发音虽然不太标准,但意外地有磁性。 陈安珩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端详了他好一会儿。 “你再说一遍。” 于是他又重复一遍。 陈安珩亲眼盯着他一个词一个词地说完。 如果不是她曾经偶然读过洛尔迦的诗,如果不是恰好记住了这首诗,她可能确实不会听懂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你永不理解我对你的爱 因你眠于我的体内,深深沉睡 我哭泣着将你藏匿 被尖锐的剑锋所迫害。 ☆、顶楼 早上,陈安珩在贡政怀里醒来。 一睁开眼,就对上他的视线。 他靠在床头,看样子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这样看了她多久。 陈安珩翻身,将脑袋迈进枕头里。 贡政笑笑,下床把窗帘拉开。 明媚的晨光瞬间洒满整个房间。 天气好,心情也明朗。 陈安珩又赖了几分钟,才从床上坐起来。 贡政刷完牙,从卫生间走出来,问她,“一起吃早饭吗?” “不了,王秘书等会儿应该会来找我,我得快点回去了。” “哦。”隐隐的失落。 陈安珩穿好衣服,到盥洗台冲了把脸,这就要走。 贡政拉住她,“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你啊?” 陈安珩抱抱他,“晚上我来找你。” 他扯开嘴角,眼眸澄亮,“好,我会给你发短信的。” “嗯,走了。” “拜拜。” 晚上六点钟到八点钟,是后厨最忙的时候。 八点半以后,终于才松了口气。 贡政来到外面。 从厨房后门绕出来,是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堆放着厨余垃圾潲水之类。 狭窄昏暗的小巷中,油腻腻的灯泡挂在几棵老树遒劲的枝头,半空中杂乱的电线盘绕交错,一声呼哨,成群停在上面的黑鸟拍打着翅膀飞掠而起。两侧矮墙青黑斑驳,巷子里幽风阵阵, 分卷阅读60 一股尘腐的气息。 贡政盯着头顶的灯泡发呆。 没多久,他掏出手机给陈安珩发短信。 这还是他今天给她发的第一条短信。 也是人生中第一次发短信。 打字不习惯,速度很慢,鼓捣了十几分钟才发出去。 ——学了几道巴西菜,想做给你吃。 身后传来“吱嘎——”的推门声,在寂静的小巷听来格外清晰。 贡政将手机收进裤兜,直起身,看向来人。 是位传菜员大叔,四十多岁,古巴人,皮肤比贡政还要黑。 贡政对他挺眼熟的,因为这些天常在一起干活。 但是没有说过话。 他掏出烟来,先递给贡政。 贡政摆手,拒绝,“No fumo.”(我不抽烟) 大叔没说什么,眯着眼笑了,自己抽起来。 抽了一会儿,他咬着烟头,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贡政。 大叔指着那张名片,叽里呱啦讲了一大通,贡政皱着眉,一个字都没听懂,他对西班牙语只知皮毛,还在学习中,昨晚那段话是他特意背的,背了很久,有在陈安珩面前邀宠的成分。 见他没懂,大叔换成英语,“If you o rent a car.”他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贡政眉头舒展开,总算搞明白。 “OK.”他点点头,将名片收起来。 古巴人月收入都比较低,因此大部分人会身兼数职,贡政有些理解,看来这大叔还兼职租车业务,时时刻刻都不忘拉生意啊。 见贡政明白了,大叔心满意足,拍拍裤腿回去了。 巷子里又剩下贡政一个人。 他掏出手机,陈安珩还没回复消息。 九点多钟回到房间,手机仍是没动静。 贡政没忍住,又给陈安珩发了一条。 ——你今晚还来吗? 结果他抱着手机等待陈安珩的消息,一直等到睡着,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了。 收件箱里躺着一条回信,凌晨三点多钟收到的。 ——以后如果我晚上十一点之后还没过去找你,就别等了。 贡政从床上坐起来,叹了口气。 接下来又是好几天没见到陈安珩。 虽然会发短信,但是她回得慢,统共算起来没几条。 这晚他刚回到房间,手机“叮”地一声响,他赶紧掏出来。 陈安珩只发来两个字:上来。 贡政有些不敢相信,立马给她拨了回去,这回几乎是秒接。 “嗯?” 好久没听见她的声音,即使是一个简单的音节,也让他悸动不已。 “你给我发的短信是什么意思?” 她的笑声清朗,“不是说学了几道古巴菜,想要做给我吃?可是我不太想吃古巴菜呢,我想吃西红柿炒鸡蛋,可以吗?” “当然可以。” “我晚上还没吃饭呢,现在好饿啊。” 贡政捏紧了手机,呼吸微顿,“我马上过去,你等着我。” “好。” 挂断电话之后,贡政即刻出门,往电梯走去。 厢门打开,里面站着一个男人。 贡政没在意,径直走进去,准备去按顶楼键,却发现已经被人按过了。 他眉梢翘起,这才扭头,状似不经意地打量男人一眼。 非常瘦的一个男人,两条腿细得跟麻杆儿似的,个子没有贡政高,但也不矮,一件灰色连帽卫衣,帽子很大,罩住整张脸,只露出嘴唇,唇色浅淡,略显苍白,下巴很尖。 顶楼只有两间套房,分列走廊一左一右。 除了陈安珩住的那间,另一间据说租给了一个剧组。 这个剧组挺低调的,之前贡政上去过几次,都没怎么见到他们人,也没什么动静。 猜想着这个男人大概也是剧组的人,贡政便不再多想,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陈安珩说她很饿。 到达顶楼,贡政迫不及待地跨出来。 走廊上铺着花色地毯,幽深寂静。 墙角处燃着熏香,味浅淡,闻久了,却有点晕。 贡政大步往右边的房间走去。 刚才电梯里的男人跟在他后面慢悠悠地踱步而出,步履从容。 长长的廊道上,一盏琉璃灯反射出变幻的光,投映在男人脸上,使他的面容被模糊成几片灿烂的光斑。 这时,左边套房的门被推开,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出现在门口。 看见男人,她脸上出现惊喜的神情,“你真的来啦,站在那里干嘛?怎么不进来?” 男人转身,往前走了几步。 门缝里漏出炽白的光线,照在他脸上。 赫然是一张亚裔面孔。 墨瞳沉静深邃,鼻高挺,唇薄,表情寡 分卷阅读61 淡。 *** 贡政自然听见身后的动静,但是完全没放在心上。 门开着一条缝,贡政直接拉开进去。 陈安珩抱着IPAD坐在沙发上等他。 闻声扭头看他一眼,“鞋柜里有新拖鞋,你自己拿出来换上吧。” 贡政来过一次,因此对于顶套的宽敞和豪华程度,表现得还算镇定。 他心里惦记着正事,径直去了厨房。 陈安珩抱着IPAD 跟在他身后,鞋跟拖着踢踢哒哒响。 贡政瞅她一眼,“你走路不抬脚的吗?” “嗯?”她正专心看IPAD 上面的资料,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的问题,眼神迷茫,水濛濛的。 贡政暗叹一声,摸摸她的头发,眼神深澈温柔,眸中笑意隐约。 厨房是开放式,正对餐厅,里面景象一览无余。 贡政打开壁灯,查看冰箱里的食材,发现还有些剩米饭,扭头问陈安珩,“这米饭是什么时候剩的?” 陈安珩点在IPAD上面的手指顿了顿,道:“中午剩的。” “你中午吃的什么。” “酒店简餐。”她皱皱鼻子,“不好吃,我剩了很多。” 陈安珩吃不惯古巴这边的食物。 “没有西红柿啊,给你做蛋炒饭行吗?西红柿炒鸡蛋下次再给你做。” 陈安珩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闻言狂点头,“行行行!” 贡政很快忙碌起来,陈安珩干站在那里有些不好意思,“需要帮忙吗?” “不用,你忙你的。” “好。”陈安珩坐到餐厅,正对着贡政的位置。 贡政一心二用,时不时看她一眼。 她认真的模样有些严肃,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沉静,专注无骛,灯光勾勒出精致的五官线条,肌肤润泽莹然。她仅仅坐在那里就是一幅美好的画面,很吸引人。 因为贡政的走神,导致这顿简单的蛋炒饭费了比平时多两倍的时间。 他十分愧疚,怕陈安珩饿坏了。 “快来吃。” “嗯。”陈安珩放下IPAD,将碍事的头发甩到脑后。 贡政做的蛋炒饭用料十足,加了鸡蛋火腿黄瓜胡萝卜鸡丁培根,色泽金黄,香味浓郁,光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陈安珩接连吃了两大碗,还想再吃时被贡政制止了,“晚上吃太多不好。” 陈安珩食欲一向很好,体质问题,吃再多也不胖。 她舔了舔唇,试图争取,“我就再吃半碗,行吗?”她眼瞳清黑,巴巴望着他时显得可怜兮兮。 贡政心软,“那就小半碗,不能再多了。” 陈安珩眼睛弯成月牙,眸光莹亮,“好。” “你不吃吗?”她咬着勺子问。 “我晚上已经吃过了。” “哦。” 吃完之后,贡政去洗碗。 陈安珩没离开,依旧坐在餐厅陪着他。 只是这会儿,没再看IPAD。 而是望向洗碗池前认真干活的少年,他穿的是件黑色长袖衬衫,衣领处有金色绣纹,这是陈安珩给他挑的,很适合他。他身材峻峭挺拔,袖扣解开挽在肘弯,小臂线条有力而流畅,手指在水流中翻飞,指甲全部修剪得干净整齐,圆润光泽,他不再是那个灰头土脸的脏小子了。 这都是我的功劳,陈安珩心想。 她有一点点小骄傲。 察觉到陈安珩目不转睛的视线。 贡政有些不自在,询问:“怎么了吗?我脸上有东西?” 陈安珩鼓了股腮帮子,“……没有,看你好看。” 他飞快地垂下头,“哦。” 其实心里美滋滋的。 他哪有她好看啊。 对于贡政来说,陈安珩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她是他的小仙女。 永远的小仙女。 ☆、酒馆 快到九点钟的时候,贡政收到陈安珩的短信。 ——下班之后要不要出来喝两杯? 没多久,贡政回了:好。 陈安珩望着手机屏幕,低眸浅笑,打字: 那我在一楼大厅等你。 然后将手机揣进兜里,出了房间。 推开门,走廊上阒静无声。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声音很轻。 电梯前面站着一个男人,瘦高。 一身灰色运动服,头顶的棒球帽帽檐压得低,遮住眼睛。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他不为所动,依然紧盯着面前的厢门。 上面映出两人模糊的身影。 琉璃灯装饰效果为主,起不到太大的照明作用。 昏昧的灯光下,陈安珩清冷的五官显得柔和了许多。 进入五月 分卷阅读62 ,气温越来越高。 尤其在哈瓦那,五月份的温度已经相当于国内七八月份。 陈安珩穿一件蓝色掐腰长袖连衣裙,裙摆垂至脚踝。 头发松松地挽成一个简单的髻,温婉柔美。 耳垂上戴的是之前在牛头镇贡政买给她的那对太阳花耳坠。 厢门打开,男人走进去。 陈安珩随后,转身时,裙摆微微漾开,一阵隐约的香风,清淡优雅。 封闭的轿厢,静得落针可闻。 男人低低咳嗽,仿佛带着回声,响在陈安珩耳畔。 她轻蹙一下眉头,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扭头,正对上男人望向她的眼睛。 帽檐下,他漆黑的瞳仁里似有浅色的光晕在流转,亮亮的。 陈安珩眼里闪过惊讶,但男人神色镇定,似乎早就知道是她。 她张了张口,又顿住,眉头拧成疙瘩。 男人手抵在唇边,肤色苍白至极,青紫色的筋络格外明显。 他抑住咳嗽,出声,沙哑低喑,“安珩,好久不见。” 陈安珩的视线从他苍白的肤色上略过,收回来时已然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 此时她脑子里竟然想到的是贡政,想到他那跟男人形成鲜明对比的肤色。 念及他,没忍住,嘴角流溢出一弯浅笑。 男人看呆了一瞬,手垂下,“安珩,你……” 陈安珩唇角拉平,打断他,“叶临溪,你怎么在这儿?” “我……”叶临溪看她一眼,微顿,“吴雨桐这段时间在哈瓦那拍戏,我来探班。” “哦。”她反应平淡。 叶临溪不提,陈安珩倒忘了,吴雨桐是个演员,人气还不低。 当初吴雨桐被曝出插足两人感情,导致他们的婚约取消,惨遭全网谩骂。 叶临溪来请求她帮忙,发一个声明之类的。 举手之劳,陈安珩却拒绝了。 因为事实摆在眼前,她虽然没计较,但是捅出来了,当然也不会圣母地替他们擦屁股。 后来吴雨桐沉寂了一段时间,今年才慢慢复出重新开始拍戏。 陈安珩和叶临溪从小一起长大,两家世交,关系密切。 她多大岁数,他们就认识了多少年。 一直以来,陈安珩都自以为很了解叶临溪,近些年却越来越觉得看不太懂他了,愈发浓烈的陌生感、和隔阂,让两人渐行渐远。 他跟吴雨桐的事情之后,两人几乎没怎么再见过面。 “你瘦了很多。”她语气很淡,不带感情地评价。 他实在太瘦了,身上带一股病态的气息,像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叶临溪扯了扯嘴角,笑容寡淡,“之前大病一场,还没完全恢复。” 陈安珩点点头,不再多言。 她没追问是什么病,也不关心。 电梯下降得很快,叶临溪看一眼闪动的红色数字。 问:“你什么时候回江城?” 陈安珩背脊挺得笔直,六厘米的细跟Salvatore Ferraga.mo衬得她身姿曼妙。 她撩了撩眼皮,敷衍道:“不确定。” 叶临溪睫毛微垂,“我还会在这里待半个月,有时间一起吃顿饭?” “吃饭?”陈安珩淡淡一笑,嘲弄的语气,“我们俩?” “嗯。”他望着她挺直的背脊。 陈安珩嘴角勾着,眼里却是冷冰冰的,“跟前未婚妻单独吃饭,你就不怕自己女朋友误会。” 叶临溪紧了紧手心,“……她跟着剧组去其他地方取景了,暂时不在酒店,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陈安珩无语地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哦,你干这种事情倒是理直气壮,驾轻就熟。” 叶临溪脸色冷下来,不说话了。 到达一楼,厢门打开,陈安珩径直迈出电梯,没再看他一眼。 大厅里宽敞明亮,一览无余,贡政就站在旋转门旁边。 陈安珩一眼就看到他。 她朝他走去,绽开笑容。 贡政上前迎她,走近了,握住她的手。 他发现她今天戴了那副太阳花耳坠,眼神更亮,手不自禁抚上她的耳垂。 他手上的厚茧磨着她敏感的地方,又痒又麻。 陈安珩瞋他一眼,拨开他的手。 贡政笑笑,手指轻搓了下,似是回味。 叶临溪从拐角走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眯着眼,脸色不太好看。 他掏出手机,打开了摄像头。 对准两人拍下来,然后将相片发出去。 ——查一下这个男人什么身份。 陈安珩牵着贡政从酒店走出来。 十指相扣,散步一般,步伐安闲。 偶尔扯着他的胳膊晃荡两下,孩 分卷阅读63 子似地傻笑。 九点钟以后的夜晚,街道上依然人来人往。 古巴人天性乐观开朗,这里没什么种族歧视,对待任何人都很友好。 夜幕下的哈瓦那,街头表演并没有停歇。 陈安珩和贡政一路走来。 很多街头乐队,沙锤吉他和手风琴,奏起自由欢快的曲目,很多人跟着舞蹈,气氛热烈。 陈安珩领着贡政穿越一条条小巷,来到一家不起眼的酒馆。 卷闸门上面挂着一块黄色的牌子,写着店名。 两人推门进去,色彩很浓烈的小店,墙壁都是粉色系,上面镶嵌着各式各样的风景画和人物头像。 灯光炫目,两边都是吧台,人们背对而坐,中间空出一条狭窄的走道。 明媚的色彩是哈瓦那城市的特点,这里无论是五颜六色的各式老爷车,还是色彩饱和度极高的建筑物外墙,都充满缤纷的气质。 陈安珩今天穿的这一身,与这种明媚的特质十分融合。 两人坐到吧台。 陈安珩给贡政点了杯mojito,自己点了杯pina coda。 古巴的mojito很出名,因海明威的酷爱而备受推崇。 贡政喝了一口,陈安珩问他,“觉得怎么样?” 他抿了抿,道:“甜甜的,酒味好像不是太浓,度数应该不高吧。” 陈安珩笑笑,“这里的mojito度数已经比国内高很多了,多喝几杯会醉的,国内的差不多就是饮料。” 贡政点头,又尝了几口,然后跟陈安珩交换着喝。 旁边有人过来搭话,见他们是亚裔面孔,好奇地询问他们是从哪里来。 陈安珩多喝了两杯,渐渐地有些飘飘然。 她难得耐心地应付陌生人的搭话,与他们交谈起来。 贡政安静地听着,倏忽,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盯住她,“你会西语!?” 他们的交谈中间夹杂着西班牙语,被贡政捕捉到,她说得流利自然,根本就是非常熟练。 陈安珩喝得眼眸湛亮,反应稍显迟钝,良久,弯唇,“哈、被发现了。” 贡政:“……” 陈安珩眨了眨眼睛,然后靠近,捧住贡政的脸,在他下巴轻轻一吻,带着甘冽的酒气,“不要生气啊,我爱你哦。” 贡政视线微垂,凝视她的目光浅浅浮动着眷恋的柔情。 唉,真拿她没办法。 两人从酒馆出来,贡政半搂着她。 夜风清凉,拂面而来让陈安珩清醒了几分。 路边有人推销雪茄,陈安珩来者不拒,还顺带着买了打火机。 不知拐到了哪条街,长长的街道是一整面蓝色的墙壁。 颜色跟陈安珩的连衣裙差不多。 她拉着他靠到墙壁上,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点上一根雪茄,问他,“会吗?” 贡政睁着黑漆漆的眼珠子,摇头。 “试试?”她将雪茄递给他。 贡政皱眉,但还是尝试着吸了一口,马上拿开,咳得厉害。 陈安珩见状,捧腹大笑。 “傻瓜,不是这样抽的,应该先……”突然顿住,“算了,不带坏你。” 她耸耸肩,兀自抽起来,神情很沉醉,像在吸毒,青白的雾从指尖升起。 贡政目不转睛地注视她,“你怎么会抽烟的?” 她晃晃雪茄,“一直都会,但是没瘾。” 风吹过,两人的刘海在眼前飘。 陈安珩将烟揿灭,“抽两口就行了,吸烟有害健康。” 然后望向贡政,两人面对面。 她拉下他的脖子,他顺从地俯身。 陈安珩牵起唇角,眼中有浅浅的笑,温润清透。 贡政一眨不眨地将她收拢进眼底,那双沉敛深邃的眸似起了变化,摇荡着微光。 两人长久地对视,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越靠越近,唇相触。 贡政接吻喜欢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由浅入深。一开始很轻很慢,极有耐心的厮磨,舌头温柔地勾旋;到了某个时刻,他突然化身为狼,变得强势又霸道,用力搅动,搅得陈安珩舌根发麻,都快要承受不住。 大概是喝过酒的缘故,唇齿间的滋味前所未有的美妙,有些甜,还有些香,弥散在口腔里,醉人芳醇。陈安珩情不自禁搂上贡政的脖子,仰着头,依循着本能想要索取更多。 他的大掌紧扣着她纤细的腰肢。 路边有人,嬉笑着经过。 月光温柔地洒落。 ☆、末日 之后只要陈安珩空出来时间,都会跟贡政晚上出来喝两杯。 不过她空闲的机会不多,一周顶多两三次。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来到古巴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分卷阅读64 进入七月份,气温高,白日炎热。 这晚两人从小酒馆出来,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外面下着雨。 门口有可供借用的雨伞,贡政抽出一把,撑开,将颜壑揽进臂弯。 伞面压低,朝她那边靠。 而他半边身子暴露在雨中。 大片雨水打在他的后背上,凉丝丝的。 贡政此时只着一件短袖,撑伞的细白手臂上,因为用力,隐约可见肌肉小幅度的起伏,青色的筋络微微凸起,被淋到的雨水自手臂蜿蜒而下。 雨夜静谧,街道上仍有不少走动的人,车辆经过,雨凼溅起涟漪,满地水汪汪的碎光。 这雨来得突然,有人没带伞,直接淋在雨里,也不在意,甚至舞起雨中salsa,他们轻声哼唱着。 缠绵的雨丝从伞檐下方飘进来,湿润凉爽。 雨滴沿着伞脊滑落,迷朦了视线。 目光所及,仿佛自带滤镜效果。 陈安珩抬眼,欣赏他们的舞姿,天生的感染力,不拘束。 雨越下越大,老街的排水系统可能不太好,积水渐渐没过脚背,像小河似的汩汩流淌。 陈安珩突然钻出伞下,她像一只翩跹的蝴蝶,轻盈地转身,贡政眼睁睁看着她迈步进雨中,加入了他们。 他们似在奔赴一场狂欢,越来越多的人驻足。 没有人急着避雨。 而人群中,贡政的眼睛,只捕捉得到陈安珩。 街边瘦长的路灯打出一束追光,罩在她的身影上,她在翩翩起舞,光晕中仰起的脸五官柔美,皮肤细腻洁白,湿漉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甩出一道弧度,水珠飞迸。 周围都是暗色,唯有她是光明的中心。隔着不太远的距离,能够看清灯光下她乌黑明亮的瞳仁,蕴着水光,眼波盈盈,笑容明艳动人。 她似水中绽放的白莲。 美得浑然天成,不艳俗。 瓢泼雨水打湿了她的衣服,她却毫无所觉,反而愈加轻盈地踮起翩跹的舞步,她修长的双腿在雨中划出一圈圈涟漪,波纹荡漾,仿若水面上跳跃着音符,正在演出一首协奏曲,而她是作曲家。 贡政握着伞柄,站在路边,望着她目不转睛。 她跑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从雨幕中穿越而来,像个女水妖,肤白貌美,湿发贴在鬓边,靠近时携来一阵水汽。 捋了把头发,将湿答答的发梢全部拢到脑后,抬头看他。 轻薄的衣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女人窈窕的曲线,露在外面的脖颈、手臂和长腿藕段一样,莹白如玉,在夜幕笼罩的背景下,她整个人如同夜光宝石,吸人眼球。 贡政垂眸看着面前的陈安珩,将她引到背风处,将手里的伞塞给她,唇微抿,道:“你在这儿等我。” 然后转身步入旁边尚未打烊的小店。 他很快出来,手里拿着一件质地坚硬的披风,兜头盖在了陈安珩身上。 披风很大,完全笼罩她娇小的身子。 只露出被雨水滋润过的面庞,眉目冷然,湿漉漉的发还在往下滴水,苍白的脸绝美无双。 贡政覆上她握着伞把的那只手,有些凉。 他将伞接回自己手中。 陈安珩钻进他怀里,双手箍住他的腰。 贡政问她,“开心吗?” 陈安珩在他怀里仰起头,寻找到他的眼睛。 “开心。”她说。 然后用力扯下他撑伞的那只手,手指扣上去。 “我们不打伞了,阿政。” 伞被松开,掉在地上,砸出一个水坑。 她的两只手自他腰间沿着脊背缓缓爬升,到他脖颈。 斜风细雨飘进檐下,冲刷视线,贡政眼睛半阖。 她踮起脚尖靠在他耳边,“刚才我跳得好看吗?” 吐息水润湿凉,激得贡政浑身一哆嗦。 黑眸颜色深了几分,睫毛垂落,遮住眼里的情绪,“好看。” 他们紧紧依偎,像两株紧密缠绕的水生植物。 在雨夜中接吻,彼此纠缠。 仿佛明天是世界末日一般,用尽全力。 *** 回到酒店,大堂里的灯光明亮璀璨,照得一切无所遁形。 陈安珩后知后觉自己的狼狈,将脸深深埋进披风里。 贡政笑她。 陈安珩羞窘,轻轻捶他一拳。 贡政直接将她横抱起来。 “欸——” 他了然,用披风的帽子完全遮住她的脸,“放心,没人认得出你。” 贡政抱着她大步走到电梯间,进了电梯,才把她放下来。 陈安珩靠在他身上,有点累。 电梯到达七楼,贡政看她一眼,陈安珩安静地垂着眸子,微凉的小手蜷在他温热的掌心里,毫无所觉,没有松开的意思。 贡政便没动,两 分卷阅读65 人一起上到顶楼。 进到房间,陈安珩先去洗澡。 她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贡政端着两碗姜汤走过来。 一碗递给陈安珩。 她顿住,皱眉,“能不喝么?” “不能。”他举着碗的手又向前伸了伸。 陈安珩不情不愿地将碗接过来,瘪着嘴。 贡政见状,道:“我先喝。” 他仰头一口闷,喉结快速地滚动,侧面轮廓峻锐挺拔,硬朗而性感。 喝完,清亮的眸子望着她,声音低哑,沙沙的,带着抹慵懒,“行了吗?” 陈安珩捏着鼻子跟受酷刑似的,终于肯妥协。 但只喝下去半碗,贡政无奈,也没强求她,剩下的被他解决了。 时间也不早了,陈安珩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 贡政把吹风机塞给她,“头发吹干再睡。” 说完,他就去洗澡了。 陈安珩:“哦。” 贡政出来的时候,陈安珩坐在床上,吹得满头凌乱。 他将吹风机的电源拔掉,霎时消声。 陈安珩疑惑抬头,“你干嘛?” 贡政以指做梳,细细理顺她蓬乱的头发。 “行了,差不多干了。” 然后坐到床尾,背对着陈安珩,用干毛巾擦自己的头发。 陈安珩本来靠在床头,这会儿望着他的背影,故意在床上蹭来蹭去滚来滚去,直折腾得柔软有弹性的大床不停晃悠,贡政却丝毫不为所动,连头都没回一次。 于是陈安珩继续蹭,这次是往接近贡政的位置蹭,她躺着,两肘向后支在床上,两只不安分的脚爬上贡政劲瘦的后背。 她的脚温凉,浴袍质地粗糙,还带着贡政身上的温度。 她重重地蹬了几脚后,贴在上面不动了。 贡政无奈地暂停手里的动作,回头看她。 正瞥见她浴袍下面不着寸缕的风景。 身体里顿时窜起一团火。 “你……里面没穿……” 她眼尾一钩,娇柔妩媚,直勾勾望着贡政,一条腿缓慢地收回。 眼见她双腿有分开的趋势,贡政顾不得再说什么,迅速握住她两只脚,平放在床上,又上前扯下她半露的浴袍,将她扔进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 陈安珩被裹成蚕蛹,气闷,瘪着嘴叫唤,“贡政!” 他嗓音低涩,“求你了,别闹我,嗯?” 陈安珩闭了闭眼,不想理他。 贡政重新回过身。 有好一会儿没听见陈安珩的动静,舒了口气,正要安下心来。 突然,身后姑娘悄无声息地贴上来,蛇一般,柔若无骨似的,白皙的小臂从浴袍里伸出来绕过贡政的脖颈,直接往他衣领里钻,正中红心。 贡政浑身都软了,手不自觉松开,毛巾掉在地上。 她泄愤一般咬上贡政的耳垂,轻轻啃啮,一下又一下。 贡政顿觉酥麻,一股电流从耳垂贯穿至全身。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眸中的野兽快要冲破牢笼。 陈安珩故意吹气,湿凉的气息吐在他耳廓,“最后一次问你,要不要。” 贡政眸光顿住,咬牙。 言语间,她身体扭转,直接跨到他正面。 磨蹭中,他的浴袍被扯开,前襟大敞,陈安珩的目光直白而坦荡地逡巡,手指抚在他凸起的喉结上。 贡政一瞬不移地凝视她,喉结不由自主地滚了滚,陈安珩捂住那一小块,感受它的震动,埋头在贡政的肩膀上,闷声笑开。 然后嘴唇挪上去,含住,慢慢地舔。 他很快被她勾起欲.火,掐住她的腰一个翻身,将她按到身下。 他低着头,眼神居高临下,墨瞳浓黑如窗外的深夜。 剥开她两肩的衣服,袒露出挺翘白嫩的蓓蕾,奶白肌肤撞进眼里,茱萸挺翘,贡政直接咬上去,另一只用手狠狠握住,带来强烈的刺激,陈安珩嫋弱嘤咛。 “呃……” 他的手往下,顺势解开她浴袍的腰带,大掌滑进去,罩在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上,软的像果冻,弹性十足。 他在这方面毫无经验,完全是个新手,全凭本能。 “唔、阿政。” 陈安珩好不容易喘口气,捧住他的脑袋,对上他暗沉的双眼。 她开始带动他,引导他。 没多久,大概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 陈安珩身子一软,往后倒去,手搭在额头上,轻笑,“你也太快了。” 贡政咬牙,再次扑上来,抱起她,“One more time.” 陈安珩摸到他被汗水打湿的发,“Don’t let me down.” *** 早上,贡政醒来时,陈安珩还在睡,窗帘遮光好,已经十点多钟,室内还像深 分卷阅读66 夜。 他打开壁灯,粉光柔和。 陈安珩的脸被笼上一层毛茸茸的质感。 大概被光刺激到,她眼皮颤了颤,缓缓张开。 惺忪的睡眼望见贡政,打了个哈欠,糯糯道:“早上好。” 而后又埋进枕头里。 贡政揉揉她的脖颈,温声低醇,“起床了。” 她无动于衷,头更深的栽入床里,用枕头盖住两耳。 贡政怀疑她还能不能呼吸。 下床拉开窗帘,光线顷刻洒进来。 他掀开被子,拍拍陈安珩的屁股,“你再不起来,王秘书估计要抓狂了。” 闻言,陈安珩在被子里拱了拱,终于爬起,跪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眼睛漫无目的地转了圈,突然一亮。 她膝行到床边,朝贡政伸出手,他见状扶住她,“怎么了?” 陈安珩摸上他的下巴,“咦,你长胡子了唉。” 细小的胡茬,有些硬。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贡政长胡子的模样,总觉得,跟他的长相有些违和,她不习惯,还有些好奇。 “你多久刮一次胡子?” “一两天吧。” “哦……据说年纪越大胡子长得越快。” “是嘛,我不清楚。” 贡政并不想再对这个话题作多讨论,将她从床上拖起来,“洗脸,刷牙!” 陈安珩衣服还没穿好,贡政已经洗漱完毕了。 神清气爽、衣冠楚楚地站在房中央。 陈安珩扶着腰从他身边路过,重重“哼”了一声。 他迎着窗外的阳光,眼瞳清亮,心情颇好的模样。 “腰疼?” 陈安珩翻了个白眼,“还不是都怪你!” 他嘴角上翘,星星点点的笑意自眼底弥散开来,“哦,那我下次注意点。” “……” 陈安珩边吃着贡政做的早饭,边查看手机。 十几个未接电话,还有两条短信。 全部来自于王婕。 看来王秘书是真的有点抓狂。 陈安珩问贡政,“王秘书早上是不是来过?” 贡政想了想,记忆有些模糊,“好像是有人敲过门?睡得沉,没太听清,我还以为是做梦。” 陈安珩看着短信内容,只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 瞬间没胃口了。 她给王婕回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先是把她给轰炸了一通。 然后说正事,口吻严肃,“陈善德来哈瓦那了。” ☆、弟弟 王婕到的时候,陈安珩坐在客厅沙发上,正在看新闻。 贡政在厨房洗碗。 瞥见她脖子上的红痕,王婕嘴角抽了抽,气得直翻白眼,哼一声,“昨晚战况激烈啊。” 陈安珩眼皮微掀,睐她一眼,“还行。” 王婕:“……”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贡政身上,很快收回来,嫌弃地皱眉,“都说红颜祸水,美色误国,他这块黑炭又算什么。” 陈安珩笑笑,挑眉,“你对皮肤黑的男人有意见?” 她沉吟片刻,眼神玩味,“哦,对了,我想起来,你就是喜欢小白脸的类型。” 王婕跟前夫纠缠多年,被伤透了心,身心俱疲,年纪渐渐大了,也不再相信爱情,所以她现在,只养小白脸,付出金钱,不付出感情。 提到这个,王婕闭了闭眼,转开话题,“说正事。” 陈安珩也肃了神色,问:“他现在到哪儿了?” “刚下飞机,周川派人去接了。这次他过来把陈睿南也带上了。” 陈安珩眉心褶起,“他把陈睿南带来干嘛。” 王婕摊开手,耸耸肩,“谁知道呢。” 然后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问:“他们应该快到了,现在要去公司吗?” 陈安珩摇头,“我这段时间都没在公司出现过,今天突然过去不是太过反常了吗,就这样吧,陈善德如果想见我,就让周川带他来这里。” 两人对视一眼,王婕心中有了计较。 “好。”她点头。 “不过你始终没怎么露过面,陈善德这次怎么会来得这么突然?” 陈安珩睫毛低垂,想到叶临溪。 静了瞬,贡政从厨房出来。 看见两个人的面色都有些沉重,不由问道:“怎么了这是?” 陈安珩抬眸看他,目光平静,“没事。” 贡政没再过问,他坐在陈安珩身侧的沙发上削起苹果来,动作利落,神态沉默又认真。 屋里一时寂静非常,只有苹果皮落在垃圾桶里的声音。 贡政削好苹果,将它举到陈安珩面前,低沉的音质仿若诱哄:“吃吗?” 陈安珩双唇微张,愣怔,有些傻气 分卷阅读67 地望着他,见状贡政清浅地一笑,直接把苹果塞进她嘴里,陈安珩下意识咬住苹果,贡政顺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捏。 他刚刚削过苹果,指尖还残留些微凉意,摩挲在肌肤上,触感分明。 做完这些,他似乎很高兴,收回手站起身,“看你们还有事,我先走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陈安珩才回过神来,扭过头时就看见王婕眼神中熊熊燃烧的两簇小火焰。 “我也走了。”硬邦邦地丢下这句话,王婕利落地转身,只留给陈安珩一个潇洒的背影。 陈安珩咬一口苹果,挺甜的,弯唇笑了。 *** 陈家的男人虽然没几个好东西,但外表都具有十足的欺骗性。 陈善德和陈善文相同的一点是,虽然都年过五十,但因为注重保养,身材依旧没有走形,沉淀下来的气质英俊儒雅,魅力不减当年。 只不过陈善文偏书生气,陈善德一双浑浊的眼却深藏精明,满身铜臭的商人气息。 尤其,陈安珩最讨厌他身上那股浓重骚包的香水味。 “安珩啊,这么久没见,想没想二叔啊,啧,二叔可是很想念你啊。” 见他那副装模作样的表情,陈安珩紧了紧手心,扯唇,“呵呵。” 陈睿南在房间里绕了一圈,这会儿走回来。 “姐,你这地方挺大的,我这段时间就住你这儿行吗?” 陈安珩面无表情,“你喜欢就好。” 陈睿南嘻嘻笑,摔进沙发,捞了个苹果啃起来。 陈善德眯着眼,“安珩,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把睿南给带来吧。” “怎么会,您想多了。” “我这也是想你们姐弟俩增进一下感情。” “对啊,姐。”陈睿南接话,“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嘿嘿,不过我听说古巴女人身材都特别好,是不是真的啊?” 陈安珩冷冷勾唇,“那你可以自己去验证一下。” 他没心没肺地瘫在沙发里,吊儿郎当的模样,“我正有此意。” 陈善德轻咳一声,打断两人,看向陈安珩的目光透着审视,“安珩啊,听说你来了古巴以后好像都没怎么去过公司啊。” “来了之后有些水土不服,身体不大舒服,所以就没去公司,一直在酒店修养。” “年轻人一定要保重好身体啊,是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既然这么不适应哈瓦那,要不就回江城去吧,我看光是周川和王秘书都干得很好嘛,有你没你没什么差别。” 王婕闻言,脸色微变,正准备开口,周川拦住她,轻轻摇头。 她攥紧拳头,又缩了回去。 陈安珩不怒反笑,“二叔您说的是,我看啊,是得回江城一趟了,这太长时间没回去,怕是有些人都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了,我得回去整顿整顿才行啊。” 这次换成了陈善德脸色陡沉。 一起吃过晚饭,才送走了这尊大佛。却留下一个麻烦精。 陈安珩乜一眼站在旁边歪着身子没半点正经样的陈睿南。 “……” 陈睿南被她的眼神盯得直发毛,直起身,“姐,你这嫌弃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陈安珩懒得睬他,出了电梯径直往外走。 陈睿南追上来,“姐姐姐,你别不理我啊。” *** 贡政晚上回到酒店,想到白天的事情,给陈安珩发去几条短信询问,都没得到回复,他有点担心,直接打电话过去。 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他刚准备说话,那头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语气还有些轻佻,“喂,你哪位?” 贡政愣住,皱起眉头,“我找安安。” 还安安呢,嗤—— 这边,瞥一眼正在洗澡的陈安珩,陈睿南起了坏心思,“哦,你找我亲爱的干嘛?她正在洗澡呢。” “嘟嘟嘟……” 他刚想再调侃几句,那边突然挂断了电话。 陈睿南撇撇嘴,看一眼这个备注为“阿政”的手机号码。 没什么耐心啊,看来不是个太重要的人。 结果还不到两分钟,门铃响了。 陈睿南挑高眉梢,有些意外,走过去开门。 走廊深长晦暗,月光从中古风的欧式雕花窗格漏进来,洒在地毯上。 拉开门的那瞬间,明亮的光从房间里倾泄而出,照亮了门外少年的轮廓。挺拔峻峭,披着清冷的月色,碎发凌乱,气息微寒。 他漆黑的瞳孔逼视着陈睿南,黑眸闪着点点幽光,清寒摄人,像某种蛰伏已久的野兽,下一秒就能扑上来,将人拆吃入腹。 陈睿南打了个哆嗦,缩缩脖子,声音微颤,“你……” “安安呢?”贡政打断他,语速略急。 陈睿南抖着手往身后指了指,“她、她在洗澡啊。” 说完,感觉男人身上的气息 分卷阅读68 陡然低沉。 陈睿南怂了,赶紧解释,“别瞎想,我是她弟弟,亲弟弟。” 贡政这才缓了缓神色,走进房间。 看他熟练地找出拖鞋换上。 陈睿南好奇,惧意消除了几分,“你跟我姐什么关系啊?” 问着,他又仔细地打量了几眼这个男人。 看起来年纪不太大;长相嘛,一般般;身材还不错;皮肤,也太黑了! 贡政还没来得及回答,浴室门开了,陈安珩走出来。 两个男人的目光同时投向她。 陈安珩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擦着头发不紧不慢地走到客厅坐下,望向还傻站在玄关处的俩男人。 “你们两个杵在那儿干嘛,当门神吗?” “姐。”陈睿南走过来,趴在陈安珩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小声问:“他谁啊?” 闻言,陈安珩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抬眸,漫不经心地瞥了贡政一眼。 “他啊,是一个傻子。” 陈睿南:“你当着人家的面就这么说,不太好吧。” 陈安珩不再吭声,贡政走过来,接过她手上的毛巾,替她擦头发。 陈安珩温顺地靠在他胸膛上,垂着眼。 陈睿南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瞪大了眼睛,撅起嘴,“姐,你变了。” 没人理他,气氛安静,陈睿南尴尬地摸摸鼻子,自己离开了。 真是太过分了,他也要去找他的小甜心们。 陈睿南离开之后,贡政低声问:“他是你弟弟?” “嗯。”过了会儿,陈安珩补充:“同父异母。” “他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下午。” “所以你跟王秘书早上就是在说这件事吗?” 陈安珩不想多谈,道:“差不多吧。” “他要在这里待多长时间?” “他没说,但估计待不了多久。” “嗯。” 因为陈睿南在,贡政没留在这里歇,给陈安珩擦完头发他就走了。 陈睿南住在客房,陈安珩走了去敲了两下门。 他揉着眼睛来开门,打了个哈欠,“干嘛啊?” 陈安珩眼瞳清黑,“咱俩谈谈。” “唔……行吧。” 他侧开身,让陈安珩进来。 陈安珩没动,就站在门口。 “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陈睿南歪在门框上,抱臂看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说。 陈安珩主动坦白,“他是我男朋友。” 陈睿南被这话刺激得清醒了几分。 他评价道:“你口味变重了。” 陈安珩收声,面无表情地瞪他。 陈睿南举手投降。 她继续说:“这件事,不能让爷爷知道,爸也不行,你妈更不行。” “哦——”拖长了音,陈睿南眼尾上翘,透出几分狡黠,“姐,我最近比较缺零花钱。” 陈安珩淡瞥他一眼,“明天我把我的副卡给你。” 陈睿南彻底绽开笑容,笑得像朵大牡丹花。 “谢谢姐姐,姐姐万岁。” 交代完毕。 陈安珩转身。 “你记住就好,出了差错,我饶不了你。” “嘻嘻,知道啦。” ☆、姐夫 这晚,陈安珩不在,陈睿南一个人到酒店的自助餐厅吃晚饭。 他来得早,服务生还在摆盘。 在那群人里,他无意间瞅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姐夫!你怎么在这儿啊?!” 陈睿南这一声“姐夫”,叫得贡政颇有些神清气爽,连带着看他也顺眼了许多。 “我在这工作啊。” “你是这酒店里的员工?” “嗯。” 陈睿南点点头,眉梢微挑,他会错了意,已经脑补出了一部酒店业浪漫爱情故事。 “你几点下班啊?” “九点。” “下班之后有什么活动没?” “没。” “那你陪我出去一趟呗。” “干嘛,我要回去看书的。” “哎呀,我怎么也算你未来小舅子呀,现在给你机会,你不得讨好一下我吗,就陪陪我呗,保证带你去好地方,我一个人实在太无聊了。” 贡政犹豫。 陈睿南使出杀手锏,“我跟你讲哦,我姐之前可谈过不少男朋友,想不想知道,想不想了解她的过去,只要你陪我出去,我都告诉你。” 贡政敛睫,眸光闪了闪。 陈睿南看出他的动摇,趁胜追击,“啧啧,我姐小时候性格还是蛮可爱的,可没现在这么讨厌。” 贡政皱眉,“她现在性格也很好。” 陈 分卷阅读69 睿南嗤一声,“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贡政抿唇,不语。 陈睿南软声:“行不行嘛,姐夫,你就陪陪我呗,要我一个人出去走丢了,你也不好跟我姐交代不是。” 贡政还得去忙,没时间跟他扯巴,只好先应下来,“好。” 陈睿南立刻雀跃起来,双眼亮晶晶,“行,那我在这里待到九点,你下班了直接过来找我啊。” “嗯。” 九点之后,贡政结束所有工作,换下工作服来找陈睿南。 这会儿餐厅里没剩几个人。 陈睿南一个人坐在角落,显得孤零零的。 见贡政朝他走来,陈睿南笑呵呵地冲他招手。 “姐夫,你好啦?” “嗯。” “那我们走吧。” 陈睿南伸手去拉他,没拉动。 “怎么?” 贡政板着脸,“还是别去了吧,你也别去,这么晚了,省得你姐担心。” 之前在工作间隙,贡政给陈安珩发了短信,告知她这件事,但是到现在陈安珩还没回。 陈睿南嘴角耷拉下来,“你都答应我了,你不陪我去,我可自己去了啊。” 贡政有些头疼,“你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陈睿南眨眨眼,“去了你就知道了。” 贡政想了想,摸出一张名片,“需要租车吗?我这里认识一个人,可以租他的车。” 陈睿南手一挥,“行,你联系他吧。” 大叔正好还没离开,接到贡政的电话就赶过来了。 他的车是一辆蓝色的老爷车,车身较矮。 贡政曲着腿坐在里面,略显憋屈。 陈睿南跟他嘀咕了几句,语速有些快,贡政没太听懂。 车子七拐八拐来到一条破旧的小巷,看起来有些年份了,墙壁斑驳,不像他们住的酒店附近,虽然也是老城,但是大多数建筑经过翻新,外墙刷上了五颜六色的油漆,显得崭新。 这里的墙壁没有刷漆,光秃秃的,一股破败的沧桑感。 陈睿南带着贡政下车。 贡政环顾一圈,“这什么地方,靠不靠谱啊?”他总觉得怪怪的,心里还很不安。 陈睿南拍拍胸脯,“放心,不会卖了你的。” 他让贡政站在路边等他,自己趴在车窗边跟大叔交代。 “如果十二点之后我们不联系你,你就不用过来了。” 贡政站得有点距离,听不见他俩的对话。 大叔瞥一眼傻傻杵在路边的贡政,用英语道:“他好像有女朋友。” 陈睿南:“这你就不用管了。” 大叔离开之后,陈睿南带着贡政在这条街上绕来绕去,他似乎也是第一次来这地方,辨认了好久,才最终推开一道木门,里面光线昏暗,入目是螺旋状的楼梯,从楼梯上去,眼前渐渐明亮,出现一个跟外表完全相反的富丽堂皇的大厅。 陈睿南一边走一边对贡政解释,“这地儿我也是第一次来,还是听我一个兄弟说的。”他笑得不怀好意,“嘿嘿……是个好地方。” 贡政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要不算了吧,我总觉得这地方怪怪的。” 陈睿南一把拽住他,“来都来了,怕什么,我还能害你不成。” 大厅里人倒是不少,但几乎都是男人。 陈睿南在前台交了钱,便有侍应生带着他们从一侧通道进入。 里面是一排木凳。 贡政心不在焉,有些跑神。 直到陈睿南用手肘撞他一下,“发什么呆呢,脱鞋。” “哦。”贡政慢吞吞地将鞋脱掉。 侍应生早拿了两双拖鞋过来给他们。 然后将他们换下的鞋带走,再回来时,递给他们两个徽章,上面标有数字,107和119。 穿着拖鞋接着往后走,有热气从藏青色的门帘里飘出来。 贡政眉头松开,“你该不会是带我来洗澡的吧。” 陈睿南顿了下,“啊……对、对、对。” 贡政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你早说啊。” “呵呵。” 两人换了浴衣走进浴室。 正中央是一个圆形浴池,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陈睿南道:“我不喜欢跟别人一起,所以包了个单间,只有咱俩。” 贡政点点头,他也不太习惯跟太多人一起。 有侍应生送酒进来,陈睿南斟了一杯递给贡政,“喝吗。” 贡政摆摆手,“不喝。” 陈睿南喝了一会儿,脸色泛红。 贡政瞥他一眼,“你说了要跟我讲你姐的。” “哦,对了。”陈睿南浅酌一口,“其实吧,我姐那个人,你看也知道,她长得好,能力强,追她的人多,她也谈过几个,但是呢,我感觉她都没怎么上心,不是我抬举你,我真的是第一次看 分卷阅读70 到她在一个男人面前这么小女人的模样,挺吃惊的。” 贡政的心情有些复杂,听了这话,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不过啊,在遇见你之前,我姐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男人应该是我叶哥。他叫叶临溪,跟我们陈家是世交,小时候和我姐一起长大的,就是那种青梅竹马吧,感情特别好。后来两家也给他们订婚了,谁知道叶临溪突然出轨,出轨的对象还是我表妹,嘶……我到现在还想不明白他是图啥,在我看来,叶临溪明明也是喜欢我姐的,啧啧,他们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了。” 陈睿南喝开了,也说开了,完全没顾及到贡政的情绪。 贡政听得握紧了手心,胸口一缩一缩的,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 说到这里,陈睿南打了个酒嗝,转头看向贡政,“还没问过你多大呢。” 贡政舔了舔唇,低声,“二十。” “噗——”陈睿南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艹,竟然比我还小,我姐这可不只是重口味了啊。” 贡政:“……”完全没心情说话。 浴室里还有桑拿和淋浴。 贡政洗澡一向简单,没这么费事,但陈睿南讲究多,硬是拉着贡政陪他足足洗了两个多小时,不过因为他给贡政讲了不少陈安珩的事情,所以贡政还算有耐心。 洗完之后,两人裹着浴巾出来。 陈睿南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带着贡政又拐进了另一间屋子。 贡政疑惑,“还没结束吗?” 陈睿南,“急什么。”低声嘟囔一句,“刚开始呢。” 不过后一句音量太小,贡政没听见。 房间里点着暗红色的熏灯,灯油燃烧,散发甜腻的香味。 里面两张窄床,四周飘着轻纱,场景暧昧。 两个人都是上身赤.裸,浴巾裹在腰间。 贡政停在门口,警惕地蹙眉,“这是干嘛,我不去,我还是出去等你吧。” 陈睿南推他,“哎呀,你一个大男人到底在怕什么,没事的,就做个SPA。” 贡政不懂SPA是什么东西,盯着他,不动如山。 陈睿南摊手,“刚刚还没给你讲完呢,你到底还要不要听。” 贡政迟疑,陈睿南硬拽着他走进来,指着其中一张床,“躺上去,眯一会儿。” 这香味有点催眠作用,闻久了,贡政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但大脑还是保持着一丝清明。 他还能听见陈睿南在他耳边说:“其实我这次来就是因为前段时间遇到叶临溪,他说在哈瓦那见到我姐了。” 贡政神经瞬间绷紧,“他前段时间来过哈瓦那?” “对啊,据说还跟我姐见过几面。” 贡政唇线抿直,没什么血色。 这时候,两个穿着暴露的古巴女人走进来,身材傲人,前凸后翘,且衣料单薄,只遮住重点部位。 陈睿南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她们放轻步伐。 贡政满脑子都是陈睿南刚刚说的话,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直到女人微凉的手抚上他的胸肌,他才反应过来,霎时张开眼睛。 见到这情形,贡政立马从床上坐起来。 他本就因为陈睿南的一番话心情不好,此刻,不笑的模样表情阴戾,十足摄人,凌厉的目光斜射向陈睿南。 陈睿南缩了缩脖子,怂恿自己身边的女人,“还不去帮忙。” 女人闻言,连忙过去,两人合力往贡政身上贴。 贡政嫌弃得不行,使劲挣开,力量有些没控制住,女人双双跌落在地上。 陈睿南不怕死地来了句,“姐夫你这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吧。” 贡政冷冷睨他一眼,不再多留,大步往外走,步伐带风。 陈睿南勾了勾唇,跟上去,“姐夫你等等我啊,你听我说,这完全是个误会。” 陈睿南追出来的时候,贡政直愣愣地站在路边,脸黑得几乎要跟夜色融为一体,他双手握拳,目光冒火,一副要打人的姿态。 陈睿南舔着脸凑上去,“姐夫,我错了,你可千万别打我啊。” 贡政撇开脸,不想看到他。 他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已经超过十二点了。 上面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陈安珩打来的。 最近一个就在三分钟前。 贡政赶紧回拨。 那边很快接起,有些担忧的语气,“阿政,你在哪儿?” 听到陈安珩的声音,说不清的各种情绪瞬间化成一股浓重的委屈,贡政的声音隐隐带了哭腔,“安安,我好想你啊。” ☆、上卷终 回到酒店,几人脸色都不好。 陈安珩抱臂坐在沙发上,贡政和陈睿南垂着脑袋站在她面前,跟两个被班主任训导的高中生似的。 陈安珩眉心折叠成川,抿着嘴唇, 分卷阅读71 脸色冷凝。 “陈睿南,立刻去收拾你的行李,明天就给我滚回国。” 陈睿南抬起头,张了张口,“姐,我……” 对上陈安珩的的视线,寒眸冷淡,他被刺得闭了嘴。 “哦……”陈睿南知道这次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泄气地耷着脑袋,回房了。 陈安珩掏出手机给王婕发短信,让她明天送陈睿南离开。 期间,贡政始终一动不动。 陈安珩起身,朝他走去。 “为什么不看我?” 熟悉的味道靠近,贡政眼睫颤了颤。 他缓缓抬头,眼角泛红。 陈安珩托起他的下巴,“你哭了?” 仿佛为了应和她的话,眼泪没止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陈安珩用拇指一一抹去,“有什么好哭的,嗯?” 她牵着他到沙发上坐下。 贡政哭得更起劲了,上气不接下气。 陈安珩将他搂进怀里。 他下巴贴在她脖颈间,眷恋地轻蹭。 贡政哭得脸颊滚烫,耳根通红,贴在她微凉的皮肤上,很舒服。 哭到最后,只剩下抽噎。 陈安珩抚着他的后背,心疼他,却还有些想笑。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孩子。 因为生活环境的缘故,可能比大多数同龄人更纯良些。 陈安珩松开他,起身要走。 屁股刚离开沙发,又被他扯回去。 他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鼻音浓重,“你干嘛?” “给你拿毛巾,擦擦脸啊,傻瓜。” 贡政这会儿不好意思起来,有些别扭地低了低头,“哦。” 轻叹一口气,陈安珩将手递到他眼前,贡政立马握住,顺着她给的力道,也站起来。 “一起去吧。”她说。 “嗯。”贡政紧跟她的步伐,像只温顺的大型犬类,又乖又惹人心疼。 来到卫生间,陈安珩给他擦脸。 “今晚要一起睡吗?” “要。”被眼泪冲刷过的瞳仁跟玻璃珠子似的,清亮透澈,一眨不眨地定在陈安珩脸上。 她笑了,揉揉贡政的头发。 “你干嘛要陪陈睿南去那种地方?” “他说会给我讲你以前的事情。” “你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情可以来问我啊。” 贡政不说话了,眼睛眨了眨,目光有些悲伤。 擦完脸,两人来到陈安珩的卧室。 关上门,陈安珩便将他抵在门后面激烈地亲吻。 贡政抱起她,将她的双腿环在自己腰上。 一边亲,一边往中间的大床走。 挨到床,贡政即刻压下来。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眼神很淡,却似蒙了层雾气,看不分明,“陈睿南跟我讲了很多你和叶临溪的事情。” 陈安珩愣了下,手搭在他后脖颈上,微微下压。 “别多想,都过去了,而且,我从没喜欢过他。” 无需再多言,贡政俯下身。 他的吻如同狂风暴雨,急切而焦躁,这次没有过渡,直接抵开牙关猛烈地勾缠。陈安珩的嘴合不拢,舌头被他搅着,津液无可抑制地从嘴角流出,沾得满脸都是,分外淫靡。 他粗糙的手掌沿着她的小腿一路向上,抚摸过她全身,落在两团雪白上,轻轻揉捏,陈安珩止不住地呜咽。 贡政抵着她的鼻尖,微微磨蹭,嗓音缱绻,沙哑,“安安,你一定不能离开我,不然我会疯的。” 陈安珩翻身坐到贡政腿上,浓密乌黑的发尽数垂落,她高扬起头,微微甩开,凌乱中透着妖娆,眉眼灼红。 贡政双手掐着她的腰,给她支撑,不敢太使劲,她皮肤娇嫩的不得了,每次稍微使点力,就会留下深刻的红痕,大半个月才能消除。 陈安珩咬着唇小心动作,压抑着呻.吟。 额头上热汗滚滚,滑至鼻尖,又颤巍巍滴落到贡政胸膛上,潮湿粘腻,汗湿的发粘在鬓颊,她紧蹙着眉头,气息不匀。 身体像起伏的波涛,忽高忽低。 “没力气了。” 长出了一口气,陈安珩趴倒在贡政胸口。 他黑眸染上笑意,调转两人的位置,带着她继续沉浮。 湿热的吻辗转遍她全身,最后落在唇上反复碾磨。 陈安珩半阖着眼,睫毛轻颤,晕着雾蒙蒙的水光。 恍惚中睁眼,对上他浓郁的深眸。 激浪间,猛然跃上高峰。 *** 陈睿南离开后不久,陈安珩接到爷爷的电话。 爷爷并不知道她之前失踪过几个月。 因为那段时间他身体不大好,住在医院里,大部分时候不太清醒。 陈善文怕他受到刺激,帮忙瞒着,暗地里派 分卷阅读72 人寻找陈安珩,所以他并不知情,只当陈安珩一直就在哈瓦那。 电话挂断之后,王婕问:“老爷子说什么?” “让我回江城,说下个月他要召开股东大会。” 身体往后仰靠在椅背上,陈安珩眸光微凝,“他还说,要宣布遗嘱。” 已经是八月份了,立秋过去,天气却不见转凉,持续高温。 王婕敛容,肃了肃神色,“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江城?” 陈安珩用手捏着眉心,“就这几天,你可以订票了。” “那,贡政呢,要带他回江城吗?” “……” 陈安珩犹豫了,她没能及时回答。 王婕安静地等待。 片刻,陈安珩站起身,“我出去一趟。”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贡政在洗衣服。 他冲了冲手跑去开门,发现来人是陈安珩,很惊讶。 她还从没在白天的时候来找过他。 贡政侧身,让她进来,“你怎么突然这时候来了?” 陈安珩表情严肃,“有件事要跟你说一声。” 见状,贡政的心提起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我们要离开哈瓦那了。” 贡政表情微滞,“离开?什么时候?然后呢,去哪里?” “就这几天,我得回江城了。”她说。 贡政眼瞳清澈,像只无助的小兽,他手垂下来,“那我呢?” “我先送你回瓦子村。”陈安珩软下语气,商量的口吻,“等我这边的事情解决完,再接你来江城。” 贡政瞳孔不安地晃动,声音轻颤,“要多久?” “不确定。” 他掐紧了手心,咬着唇,眼睛又红了,嗓音艰涩,“那你保证你一定会来接我,你不会抛弃我。” 陈安珩抱了抱他,“我保证。” “你要早点来接我。” “好。” 九月初,一行人离开哈瓦那。 从美国转机,陈安珩让王婕他们先回江城,自己送贡政回邶渝。 到瓦子村的时候是傍晚时分,橙红的落日悬在两峰之间。 离开这么久,屋里都积了灰。 陈安珩帮贡政打扫。 “住一晚,明天再走?” “嗯。” 整理完毕,太阳也彻底地降下了地平线。 陈安珩搬了个凳子,坐在廊檐下休息。 灯泡晕黄。 贡政端了碗水过来,递给她。 陈安珩仰头看他,想起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她刚睁开眼,说渴,他也是这样端了碗水来给她喝。 不过那时候的她是真的嫌弃。 贡政也坐下来,挨着她。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小林村,元宵灯会上表演的那首歌,后来你还让我唱歌给你听。” 陈安珩弯唇浅笑,“记得。” “那首歌我学会了,唱给你听啊。” “好。” 把你的手放在我的手心 和我散步在飘雨的黄昏 小公主在我身边请你陶醉 我会让你永远都不会掉泪 幻想着一个美妙的夜晚 听着音乐像糖一样甜 我想带着你逃离整个世界 我想带着你忘记所有时间 小丫头片子 给我点面子 吃了这碗饺子 生个大胖小子 让我唱这首歌给你 你夜夜听着都不会听腻 像电影里的故事充满惊奇 像里的爱情一样甜蜜 古人说我该牡丹花下死 遇上你注定我要命犯相思 谁叫你迷人的好像一首古诗 我只好朝思夜想如醉如痴 沐浴着月光对你唱个小曲儿 看着你的脸让我丢了魂儿 只要轻轻和你亲个嘴儿 我会做你一生忠实的粉儿 方言歌,调子轻快,陈安珩听着却有点想哭。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命犯相思。” 月光探进院子,树影斑驳,微风轻轻吹动。 陈安珩转头看他,贡政将她抱坐到自己大腿上,他的手揽住她的腰,低首,一下下地,浅浅啄吻她的耳朵。 陈安珩觉得有些痒,往后缩了缩。 贡政双臂收紧,将她拉回来,额头相抵,鼻尖对着鼻尖。 温热的呼吸交织。 陈安珩退开一些距离,“这样看着你,我都快成对眼了。” 贡政眉眼半垂,锁着她,眼底有笑意蔓延开。 “你还会回来吗?” “会,我当然会回来。” “我 分卷阅读73 等你。” “好。” 一整夜,陈安珩大汗淋漓,累倒在贡政怀里。 几乎没怎么合眼,天刚蒙蒙亮,她就从炕上爬起来。 没有看他一眼,她轻手轻脚地离开。 脚步声渐行渐远,贡政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趴在窗口往外看,玻璃上蒙了一层雾,模糊了陈安珩的身影。 突然,她站定,回头看了一眼,唇畔扬起盈然的弧度,双眼清澈明亮,脑后披肩的长发在晨风中飞舞。 就好像,她知道,贡政在看着她。 她转身上车,很快,绝尘而去。 清晨时分,四下重归静寂。 贡政咬着手背,哭得悄无声息。 陈安珩骗了他,那之后,她再也没出现过。 ☆、幻觉 两年后。 江城。坪山衷义宅。 这是陈家祖宅,上百年的历史。 山门上方,“衷义宅”三个行草大字飞扬疏狂。 道旁两座镇宅石狮威严肃穆。 今天是陈家老爷子八十大寿。 王秘书提醒陈安珩早点到,却还是晚了。 冬日天黑得早,大红灯笼映照着山路。 入山门后车还要开十几分钟才能到达主庭院。 古色古香的庭院十分具有年代感,假山流水,冬日的季节里,银装素裹。 大厅内灯火通明,众人已至餐桌就位,唯独陈安珩姗姗来迟。 老爷子左侧手边,离他最近的一个位置,是留给陈安珩的。 右侧坐的是照顾老爷子几十年的阿姨,与他关系亲密。 连陈善文和陈善德,都位列陈安珩之下。 老人身体不好,看上去有些虚弱。但是神情严厉,久居上位的威严深埋骨髓,面对面看人时,依然给对方十足的压力。 他不发话,没人敢有所动作。 气氛安静,隐约带着几分紧张。 直到陈安珩的出现,打破了僵滞的空气。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她身上。 老爷子凌厉的目光投过来,“天胤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陈安珩解下围巾,搭在手腕上,微笑着朝餐厅走来,“他上个月就去新加坡出差了,实在回不来,让我代他替您祝寿,还说他回来之后一定亲自上门致歉,并且给您带礼物,说您肯定会喜欢。” 老爷子脸色缓了缓,“嗯,开饭吧。” 陈安珩拉开座椅,朝满满一桌人颔首,简单地打了招呼。 老爷子见她脸色不太好,询问:“最近很忙?” “还好。” “你看起来憔悴不少。” “有点没睡好。” “注意身体。” “嗯。” 陈家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开饭后,没人再交谈,安静的席间只有碗筷相撞的声音。 叶临溪和吴雨桐也在席间,他无意多看了陈安珩几眼,惹来吴雨桐的不满,掐了他大腿好几下,叶临溪的俊脸微微扭曲。 饭后,众人围坐在客厅,众星捧月般簇拥着老爷子,大献殷勤。 陈安珩脱身出来,到院子里透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开始飘起雪花,细碎晶莹的,茫茫无际。 身后响起脚步声,陈安珩没回头。 叶临溪先没憋住,开口:“你看起来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陈安珩转身,瞳仁跟她身后的夜色一般漆黑,语气平静,“你和我都是已成家的人了,以后稍微注意点避嫌吧,省得有心人传出什么荒唐的流言,就不好了,你知道的,我现在也算半个公众人物。” 说完,正欲离开,叶临溪钳住她的手臂,握得很紧。 “谢天胤真的去新加坡出差了吗,我怎么记得我前几天好像才在江城见过他。” 陈安珩抬眸,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硬生生掰开叶临溪的手,“虽然我的知名度比不上你老婆,但我也是要脸的。” 她歪了歪头,叶临溪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不远处的吴雨桐,她嫉恨的目光牢牢钉在陈安珩身上。 叶临溪懊丧地垂下手臂,长睫遮住眼睛。 陈安珩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她晚上不打算歇在老宅,连夜开车回了家。 到家时已经凌晨了,客厅里没开灯。 电视机开着,谢天胤正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他神情专注,仅有的光线笼在他脸上,白到渗人,鬼一样。 陈安珩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会儿,“啪”一下按亮客厅的顶灯。 谢天胤这才注意到她回来了,将游戏手柄一扔,从沙发上跳起来,扭头看她,“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要在那边歇呢。” 陈安珩换上拖鞋,到厨房倒水喝,“我回来,你是不是很失望?” 分卷阅读74 r /> 男人一双桃花眼,长相偏阴柔,秀气得像个女生。 “怎么会,有你陪我我当然开心啊。”他故意嗲声:“人家一个人会怕的啦。” 陈安珩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 “欸,对了。”他趴在沙发上,“王秘书说你生病了,要我提醒你不要忘记吃药。” “嗯。”陈安珩端着水杯往楼上走,“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他手臂举高,挥了挥,“好嘞,晚安哦。” 药里有安眠成分,这一觉陈安珩睡得很沉。 王婕以为她还在坪山,所以也没打电话骚扰她。 醒来之后神清气爽,陈安珩歪在床头,脑子里突然闪过前天晚上在医院见到的那个背影。 她甩了甩头,怎么可能,应该是看错了。 算了,不想了。 家里没人,谢天胤走了,但是留下一张纸条。 美丽的陈女士,邀请您共进午餐,中午十二点,我在Heritage等你。(注:有惊喜哦!!!) 落款是一个鬼脸。 陈安珩看完之后直接把纸条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她原本是不打算去赴约的,但是将近十二点,谢天胤便开始电话轰炸。陈安珩把他拉黑后,他继续换号码轰炸。没办法,陈安珩只好动身。 她一出门,保镖便从四面八方都涌了上来。 Heritage是一家法餐厅,位于市中心。 陈安珩到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看样子是被谢天胤包场了。 侍者引她到餐桌边坐下。 “谢天胤还没到吗?” “谢先生还有些事情没办完,让您先吃,他已经帮您点好菜了。” 陈安珩皱眉,谢天胤到底在搞什么玩意。 不过她早上没吃饭,这会儿确实有点饿了,谢天胤算是了解她的口味,点的菜大多是陈安珩爱吃的。 整顿饭陈安珩吃得还算舒心。 直到餐后甜点上来,吴雨桐突然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陈安珩抿抿唇,用餐巾擦拭嘴角,然后好整以暇地坐直。 这时间掐得刚刚好。 谢天胤不愧是导演系毕业的。 陈安珩到底是入了他的坑。 桌上半杯红酒,微微摇曳。 吴雨桐不由分说,直接端起那杯酒,朝陈安珩迎面泼来。 好在保镖动作快,挡在陈安珩面前。 高大的一堵人墙,把她保护得严严实实。 酒液染红了他洁白的衬衫衣领。 陈安珩眉心轻蹙,摆摆手,“你先下去处理。” 撒完泼,吴雨桐倒是冷静下来。 对上陈安珩冷冽的视线,她梗着脖子,强装镇定,从包里掏出一沓照片,扔在了餐桌上。 陈安珩扫过去一眼,上面是叶临溪和一个女人,在一家酒店门口,他单手搂着那女人,女人身上披着他的大衣,显得娇小柔弱,只有背影,看不见正脸。 吴雨桐被嫉妒和恼恨冲昏了头,狠狠地剜陈安珩一眼,“昨晚和临溪在一起的女人是不是你?” 昨晚刚在老宅看见叶临溪和陈安珩拉拉扯扯,后来他俩一起不见了,结果早上收到这些照片发现他跟一个女人去开房,吴雨桐自然而然联想到陈安珩。 陈安珩冷笑一声,口吻讥诮,“你自己的丈夫,昨晚在哪里你不知道?” 吴雨桐气得眼睛都红了,“你……” 陈安珩把玩着红酒杯,片刻后,又满上一杯,漫不经心的语气,“你刚才是想泼我?啧,可惜没成功。”她举了举杯子,递到吴雨桐面前,“要不再给你一次机会?” 陈安珩脸上带着笑容,眼底却一片是冷凝。 吴雨桐瞳孔微缩,后知后觉地怕起来。 “这两年我对你的好脸色太多,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很善良,好欺负?” 吴雨桐咬紧下唇,声音颤抖,“不……不是。” 陈安珩将酒杯放回桌面上,淡淡道:“你以为谁能给你撑腰,袁婧吗,还是叶临溪?” 吴雨桐低着头,不吭声。 陈安珩又将酒杯往前推了推,“给你个机会。”她说:“把你刚才想对我做的事情对你自己做一遍。” 吴雨桐看她一眼,眼神不甘,还有愤恨。 陈安珩淡定自若,“别再让我说第二遍,你知道的,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混不下去。” 吴雨桐迟疑了很久,陈安珩也不催她,十分有耐心地等待。 最后,她一咬牙,端起酒杯反手浇在了自己身上。 酒液渗进眼角,沿着脸颊滑落,像眼泪。 吴雨桐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哭起来。 见状,陈安珩没有丝毫心软,倒是觉得她有几分可怜。 她难得解释:“第一,照片上的女人不是我。” “第二,我早就跟叶临 分卷阅读75 溪没有任何关系了。” “第三,你可能忘记,我已经结婚了。叶临溪的道德感薄弱,不代表我跟他一样。” 陈安珩晃了晃左手,无名指上低调奢华的戒圈在水晶灯下闪着银色的光泽。 从餐厅出来,保镖们都跟在她身后。 “陈总,不上车吗?” 陈安珩摇头,“我想自己走走。”顿了下,又补充:“你们不要跟得太近。” 昨晚的那场雪没下多久,化得快,没留下一丝痕迹。 市中心人来人往,街道车水马龙。 无数人从她身旁经过。 陈安珩忽然有些迷茫,还有些孤独,难得有空闲的一天,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她给谢天胤打了个电话,意料之中的无人接听。 他每次都这副死样子,一给陈安珩惹事就玩失踪。 遇见红灯,陈安珩停下脚步。 她盯着跳动的红色数字发呆。 突然,一晃神的功夫。 面前似乎出现了贡政。 隔着条马路,他穿一件很旧的灰色短袄,和初次见面那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头发长长了,差点遮住眼睛,乱蓬蓬的,显得有些邋遢。 两人的视线隔空相接,他的目光清澈如昔。 陈安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时间久了,眼睛发酸,泪意涌上来。 红灯变成了绿灯,身边的人开始走动。 陈安珩还在出神,她在想,她给他买了那么多体面的新衣服,他为什么不穿,这一身灰头土脸的,是为了磕碜她吗。 还没想明白,陈安珩眨眨眼,又看不见贡政了。 应该是幻觉,她对自己说。 迈开步子,跟随人流,她朝着马路对面走去。 ☆、重逢 下午两点多钟,上班时间。 时刻咖啡厅位于江城最繁荣的商业区,对面就是INVE总部大楼,耸入云霄的高度,在周围一群建筑中显得格外突出,深蓝色玻璃幕墙在午后暖洋洋的日射下反着光。 装容精致的白领们手拿着咖啡杯从店里出来,熟练地踩着高跟鞋朝街对面走去,人潮涌动。这个时间的街道分外繁忙。 临近年末,路两旁的树杈上挂着大红色灯笼,一派喜气。 车流拥堵,前行缓滞。 陈安珩逆着人潮,穿过地下通道,来到咖啡厅门口。 有员工开门出来,认出她,惊讶地站立。 “陈总!?——陈总好!” 陈安珩略微颔首,脚步未做停留,径直迈进咖啡厅里。 中午一阵忙碌过后,这会儿咖啡厅里剩下的人不多。 两三个顾客还在吧台前点单。 陈安珩找了张桌子坐下来,耐心地等待。 店里有供人的书籍,陈安珩随意抽出一本翻看。 艾略特的《荒原》。 开头便是—— “是的,我自己亲眼看见古米的西比尔吊在一个笼子里。孩子们在问她:‘西比尔,你要什么’她回答说,我要死。” 西比尔,古希腊神话中的女先知,拥有永恒的生命却没有永恒的青春,忍受着年老的痛苦,不死不活。 陈安珩安静的模样娴静美好,淡金色照在睫毛上,眨一眨眼,又抖落至鼻梁。 面前有阴影覆过来,陈安珩抬眸。 是店里的吧台小妹。 点单的那几个人已经离开了。 “陈总,您来了。”她姿态恭敬,微弯着腰,“是来找我们老板的吗?” 陈安珩点头,将书合上,“她人呢?” “在楼上,要我去帮您叫她吗?” “不用,我自己上去找她吧。” 陈安珩起身,将书递到小妹手中。 酒红色的硬壳书皮,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陈安珩指尖的温度。 楼上是单独的包间,私密性高,适合谈话。 陈安珩本就准备来二楼。 她来到尽头的一间房门口,敲门两下,没等里面有所回应,就按下门把手走进去。 房间不大,采光要比楼下差很多,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抽象画,深色的木质墙壁,醇香的咖啡味道在空气中晕散。 林玥兰听见动静,扭头发现来人是陈安珩,似乎并不惊讶。 她在练习拉花,完成最后一笔后,将咖啡杯往前推到陈安珩眼皮底下。 “你觉得怎么样?” 陈安珩盯着那个创意精巧的天鹅图案,有好几秒钟,没有发表意见。 林玥兰再次开口,“尝尝。” 陈安珩在她对面坐下,不苟言笑。 林玥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试探着询问:“……你见到阿政了?” 陈安珩沉定的眸光这才起了些微波澜。 看来不是幻觉。 分卷阅读76 她清了清嗓子,“他什么时候来的?” 林玥兰迟疑道:“……上周。” 陈安珩点点头,不再多言。 两年多前,她回到江城后,跟林玥兰联系上。 为了感谢她的帮忙,陈安珩帮她开了这间咖啡厅。 这两年多来,也是从她这里打听贡政的消息。 知道他盘下了牛头镇上德叔的那家鲁记泡馍,改成了家常餐馆。 陈安珩一直清楚他厨艺相当好,所以生意自然差不了。 据说商商和商珏经常去餐馆帮忙。 没了陈安珩,商商自然大献殷勤。 林玥兰打探过好几次,问陈安珩:“你就不怕商商把阿政给抢走了?” 陈安珩笑笑,不答,并不怎么在意的模样。 久而久之,林玥兰也不问了,只常说陈安珩比谁都狠心。 “我这次来不是为了阿政,我不知道他来江城了。” 陈安珩深黑的眸子清寒凛冽,林玥兰对上她的目光,眼皮微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跟叶临溪是怎么认识的?” 果然,下一秒,陈安珩的话像把利刃瞬间插入林玥兰的胸口。 她难掩慌乱,眼睫不安地眨动。 她知道这天总会到来,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见林玥兰不吭声,陈安珩淡道:“昨晚是你跟他在一起的吧,也不小心点,被人拍到照片了还不知道呢。中午吴雨桐拿着那些照片来找我撒泼。因为照片上只有背影,看不见正脸,她以为上面的女人是我。她认不出来,但我一眼就看出上面的女人是你。” 陈安珩的语气平铺直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更没有责难。 但林玥兰还是觉得这一刻很难面对她。 她牙齿咬着下唇,近乎没有血色。 陈安珩懒懒掀起眼皮,“提醒你一下,叶临溪最擅长营造女人被深爱的假象,我不希望你被骗。但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己做出的选择,该承担的后果也是少不了的,但愿你不会后悔。” 说完,她起身准备离开。 林玥兰突然受了刺激般,口不择言:“你跟我又有什么区别吗?你也结婚了,心里还不是想着其他男人。” 陈安珩蹙眉,“你很清楚,我跟你们不同。” “呵,有区别么,在不知情的人眼中,我们都一样。” 陈安珩压着眉,眸色冰冷,阴恻恻地笑了一声,“你这是在威胁我?” “没有,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看来你是真的爱上叶临溪了。”陈安珩最后看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可怜至极的蝼蚁。 林玥兰脸色涨红,还想张口再说什么,陈安珩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 傍晚时分,陈安珩回到府都花园。 这是她居住的小区,在江边,风景好,空气清新,车少人少,也安静。 这个时间,很多老人家沿着江边散步,他们戴着手套,有的遛着狗,呼吸间喷出大团的白雾。 如果是夏天,出来锻炼的人会更多。 马路宽阔,江岸这一侧,草木长青,大冬天里依旧生机勃勃。 小区门口直愣愣地杵着一个人,从远处看,陈安珩还以为是门卫处的小保安。 走近了,才发现不是。 也不是幻觉。 是贡政。 他身上穿着中午遇见的时候那身衣服,果真是灰头土脸。 随着陈安珩走近,对上他清亮的眸光。 他眼里的神采越来越炽烈。 两年多没见,还是傻乎乎的。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陈安珩寒暄的口吻亲切自然,仿佛两人从没分离过。 贡政瞅着她,目光不移,“玥兰姐告诉我的。” 陈安珩咬咬牙,林玥兰真够可以的。 她呼出一口气,“你现在住在哪里?” “住在玥兰姐那里。”他慢吞吞的补充,“我还在找房子,等我找到合适的,很快就搬出去。” “嗯。”陈安珩转身继续往小区里面走。 贡政亦步亦趋地紧跟她,“安安。” 他被拦在外面进不去,隔着门障眼巴巴地望着她,湿漉漉的水光充溢眼眶,好像一用力就会兜不住,滚落出来。 陈安珩脚上似绑了千斤顶,再也迈不开一步。 “安安,我一直都在等你。”贡政语气急促,生怕她走掉,“你还记得牛头镇上德叔的那家鲁记泡馍吗,我们一起去吃过的,你当时点的是小碗羊肉泡馍……德叔回老家了,那家店被我盘了下来,生意还不错。”他絮絮叨叨地讲述:“我怕你回来找不到我,所以每隔几天都会回村子一趟,还让坤哥帮我留意着,可以你一次都没回去过。” 他语气渐渐变得失落,“安安,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陈安珩喉头发酸,说不出话来。 分卷阅读77 在旁边听了半天苦情大戏的门卫走出来。 询问:“陈小姐,要放他进来吗?” 陈安珩没说话,撇开脸。 门卫挠了挠下巴,看这傻小子一眼,呦,都快哭了。 本来这穿着土气的傻小子杵着门口站半天,门卫还提防得很,赶了他好几次他也不走,好说歹说非要在这等人,这会儿终于搞明白,原来是一个千里追妻的。 得,就当发善心吧。 他将贡政放进来,贡政还不忘给他鞠了一躬,“谢谢您。” “没事没事,好好哄哄。” 贡政点头,小跑着朝陈安珩靠近。 她头发剪短了,以前那一头绸缎般的黑发变成了及肩的长度。 但她无论怎样都好看。 贡政很想摸摸她的头发,可是怕她不高兴。 他小心翼翼地唤她一声:“安安。” 陈安珩抬头,已然恢复冷淡的表情。 贡政垂了垂眼睫,有些难过的模样,很快掩下去,他绽开笑容,依旧是那口闪亮的白牙。 “安安,我能去你家坐坐吗?” “好。”良久,她终于出声答应。 贡政眼神亮了亮,跟上她的脚步。 进到家里,陈安珩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扔给他。 贡政盯着那双拖鞋看了很久,明显是被人穿过的。 他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在陈安珩转头看向他时迅速收敛。 “怎么了?”陈安珩问他。 “我不穿别人穿过的拖鞋。”他说,语气有些僵硬。 陈安珩略略抬眸,稍感意外,他以前从不在意这些的。 不等陈安珩做出反应,贡政顾自拿出陈安珩的另一双拖鞋穿上。 他45的鞋码,脚套在陈安珩37码的拖鞋里,画面有些滑稽。 脚跟全部露在外面。 陈安珩看不下去,“不用换拖鞋了,直接穿你自己的鞋进来吧。” “没事,就这样挺好的。” 恰逢陈安珩按亮客厅的灯,转身看他。 贡政冲她弯眸,笑意璀然,水晶灯映入眼底,光彩流逸。 陈安珩注视着他,楞在原地。 ☆、夫妻 “你吃饭了没?”贡政问。 “还没。” “那我给你做点,有什么想吃的吗?” “随便,都可以。” 贡政走到厨房,锅碗瓢盆都是崭新的,一看就是从来都没有开过火。他打开冰箱,里面清一色码得整整齐齐的瓶装饮用水,其他什么也没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贡政转身出来,“你家连油盐酱醋都没有,你平时吃什么?” 陈安珩淡淡瞭他一眼,“平时都在公司。” “这附近有超市吗?我去买食材回来。” “有,我去吧,你在这儿待着。”陈安珩起身欲走,心里还想着,顺便给他买双拖鞋。 贡政拽住她的胳膊,“我跟你一起去。” 陈安珩回头,“别,被拍到就麻烦了。”她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开。 贡政反而更加用力,握紧她细瘦的胳膊,“安安。”他目光执拗,漆黑的深眸锁定她。 陈安珩败下阵来,妥协道:“好吧,那你等我一下。” 陈安珩上楼去拿了一条她的围巾和帽子下来,给贡政戴上。 她踮起脚,将围巾绕在他脖子上。 围巾上面浸染了她身上独有的那股香味。 贡政把鼻尖埋进去,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围巾可以送给我吗?”他突然问。 陈安珩愣了下,脚跟收回来,放平,“可以。” 他的嘴角于是向两边拉伸,绽开无比灿烂的笑容。 陈安珩扯着围巾两端,将他的头拉低了些,“我给你买的衣服你怎么不穿?”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没有逃避,“你不在,我穿给谁看。” 陈安珩哼一声,“你现在变得油嘴滑舌。” “只对你这样。”说着,他将陈安珩扯进怀里。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令人安心。 这一刻,陈安珩心里异常平静。 抱了会儿,她想挣开,刚退开一拳的距离,贡政立马将她又揽了回去。 “再抱一会儿,求你了。” 贡政闭着眼,嗓音轻软,像只哼唧撒娇的小奶狗。 陈安珩便没动。 两人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陈安珩拿了车钥匙,到地下停车场开车。 贡政提议,“我来开吧。” 陈安珩诧异,“你会开车了?” “我考了驾照。” 她挑挑眉,“可以啊你。” 贡政回视她,“士别三日 分卷阅读78 都刮目相待了,何况我们。” 陈安珩牙齿轻磨,鲜艳的红唇咧了咧,“……” 他真是越来越不得了了,都学会嘲讽她了。 到了超市,贡政推着购物车,陈安珩跟在他身边。 两人都是全副武装,围巾遮挡下半边脸,帽子盖住眼睛。 其实陈安珩很少逛超市,感觉还挺新鲜的。 年末超市里人多,贡政怕她走丢,不放松地紧跟着她的脚步。 她在前面挑选,把东西递给他,他就放进购物车里。 有时候陈安珩问他的意见,他也能说上几句。 气氛和谐,像对新婚的夫妻。 她并没有避讳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贡政也不是没有注意到。 但两人都没有提起。 买完食材回到家,贡政去做饭。 陈安珩坐在沙发上,收到林玥兰的短信。 她发来一串号码。 ——阿政的手机号,微信号也是这个,他现在都学会视频通话了。 陈安珩趴在沙发上,伸长脖子往厨房瞄了一眼。 贡政系着围裙在忙碌,饭菜的香味渐渐飘出来。 林玥兰应该是不知道贡政现在还跟她在一起,她肯定以为贡政已经离开了,所以估摸着时间点发来短信。 陈安珩将那串号码输入查询,头像是一片树叶,昵称只有一个字母——A。 她撇撇嘴,拿着手机到厨房。 贡政抽空看她一眼,“你怎么过来了?” 陈安珩举起手机,“你的微信头像也太土了吧。” “那你觉得怎样不土。”他将菜盛进盘子里,摸出裤兜里的手机递给她,“你看着换吧。” 陈安珩将他炒好的那盘菜端出去。 贡政在她身后嘱咐,“还有一个汤,马上开饭。” “哦。” 陈安珩捧着两个手机回到客厅,贡政的手机有锁屏密码。 她没迟疑,输入“ANAN”,马上就打开了。 贡政微信里的联系人不多,聊天界面很干净。 她随意摆弄了几下。 “安安,来吃饭。”刚给他换完头像,就听见贡政叫她。 陈安珩应一声,来到餐厅。 将手机还给他,他也没看,直接塞回兜里。 “你不看看我给你换了什么头像?” 贡政睐她一眼,目光通透,“不着急,回去慢慢看。” “……”陈安珩长睫垂下,埋头吃饭。 收拾完厨房,贡政要离开。 陈安珩站在玄关处目送他。 门打开,他却没急着走,回头,“等我找到住的地方,再联系你。” 视线对上,陈安珩眉尾轻抬,问:“你找到住的地方联系我干嘛?” 贡政低首,漆黑的眸色微微波动,“……邀请你来做客。” 陈安珩噗嗤笑出声,“好啊。” 贡政盯着她,眼底又暗又沉,“那我走了。” 陈安珩晃晃手指,脸上没有丝毫留恋,“拜拜。” 贡政:“你会想我吗?” 陈安珩面无表情,“……你到底走不走?” “我会想你。”他的表情有些委屈,咬咬牙,说。 然后终于走了。 大门合上,陈安珩转身,幽幽地叹了口气。 *** 第二天早上,陈安珩起床,到冰箱拿了瓶水喝。 边喝边走到客厅,突然发现沙发上睡着一个人。 是谢天胤。 陈安珩不甚温柔地踹他一脚,“喂。” 谢天胤刚睡下没多久,此时被惊扰,烦躁得厉害。 随手拿起一个抱枕就往陈安珩脸上招呼,“你特么给老子滚。” 陈安珩也不怕他,轻松躲过,扯着他的耳朵将他拽起来,“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谢天胤懒懒睁开眼,认出是她,求饶,“姑奶奶我错了。” 陈安珩松开手,谢天胤立马捂住被她捏红的耳朵,嘟囔,“下手真狠。”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凌晨。” “这次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至少得三五天。” 谢天胤不说话,神情怏怏。 陈安珩挑眉,“吵架啦?” 谢天胤不耐烦地薅一把头发,“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陈安珩冷冷勾唇,“如果你能放得下谢家集团和家族,你随时都可以结束。” 谢天胤顶着两个黑眼圈,面色阴沉,“要不我来策划一场出轨大戏,让咱俩离婚吧。” 陈安珩乜他一眼,“这招叶临溪已经用过了,你再来,是嫌我名声太好,还是嫌我爷爷命太长。” “嗤——”谢天胤骤然变换话题,恶劣地舔舔嘴角,“昨晚家里来 分卷阅读79 人了吧,还是个男人。” 陈安珩懒得搭理他,起身,“我还得去上班,先走了。” 谢天胤,“……你装,就知道装。” 接下来几天,陈安珩都没再见到贡政,他也没主动联系她。 其实这几天,贡政已经从林玥兰家搬出来了。 林玥兰租的公寓在一个旧小区,里面住的多是退休的老年人。 她经常歇在店里,不常回来,让贡政放心住。 但贡政还是觉得不自在,他暂时没找到合适的房子,先找到了一份送外卖的工作,那家饭店包吃住,住的地方是大通铺,好几个人睡一个屋,贡政不想把陈安珩带到这种地方来,所以就没联系她。 傍晚的时候,贡政被分到一单送往府都花园的外卖。 他仔细瞅了眼上面的地址,可惜上次去陈安珩那里他没怎么记单元和楼层,不太确定是不是她家,不过手机号不是她的,应该不会这么巧。 门卫大哥还记得贡政,态度挺友好。 外来车辆不许入内,贡政便从电动车上跨下来,提着外卖步行进去。 沿着外卖单上的详细地址,他越走越纳闷。 这好像就是在往陈安珩家去啊。 贡政掏出手机,看一眼微信。 聊天界面仍旧空白,他没联系陈安珩,陈安珩也没主动联系过他。 贡政点开自己的头像,那是陈安珩的自拍。 她没有什么矫揉造作的表情和姿态,就跟证件照似的板板整整面无表情,但无损她的漂亮。 贡政将头像放大,拇指轻轻摩挲,唇角牵起温柔的弧度,这样的她让他觉得非常可爱。 他突然想快点见到她,加快了步速,贡政朝目的地走去。 果然就是陈安珩家没错。 贡政站在门口,按下门铃,突然有些紧张。 没几秒,门从里面被打开。 看清来人,贡政原本上扬的嘴角一瞬扯平,脸色沉下去。 他眉心微褶,盯着眼前面生的男人,语气不善,“你是谁?” 男人一双桃花眼,长相俊秀,笑起来有股风流云散的味道。 他伸出手,对贡政说:“你好,初次见面,我是陈安珩的丈夫,谢天胤。” 贡政脑袋发蒙,他耳朵边嗡嗡不停,看一眼谢天胤,有些不知所措。 谢天胤始终微笑地注视着他,带着洞悉一切的眼神。 半晌,贡政缓过来,想起手里的外卖,他紧了紧手心,塑料袋发出窸窣的响声。 “是你点的外卖?”他舔舔唇,声音干涩。 谢天胤歪了歪头,打量贡政,他是真没想到陈安珩竟然喜欢这一款。 视线落在他紧握成拳的两只手上,谢天胤收起眼底戏谑的笑,“这个不重要,我知道你是谁,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平安 今天是平安夜,爷爷特地在电话里交代了好几遍让陈安珩一定要带谢天胤回衷义宅。 陈家人都留过洋,对平安夜还算重视。 上次老人家八十大寿谢天胤没到场,这次却不好再找理由。 人年纪大了喜欢热闹,陈家本家亲戚少,所以每逢节日,爷爷会让人把那些表了十万八千里的亲戚都给叫来,他们捧着老爷子,自己也能得些小恩小惠,皆大欢喜。 其中大多数人,陈安珩连名字都叫不上。 这次吴雨桐自然也在,但叶临溪却没陪在她身边。 陈安珩想了想,给林玥兰发了条短信。 ——你今年过年还回瓦子村吗? 很快收到回复 ——应该不回了,没抢到票。 什么没抢到票,借口而已。 陈安珩直接问她:你现在是不是跟叶临溪在一起? 这次过了很久林玥兰都没回复,陈安珩知道她是默认了。 谢天胤一到,人群的中心就变成了他和老爷子,两人交谈,旁人都插不上话,向来这样,陈安珩已经习惯了。 老爷子从小就极其喜爱谢天胤。 说起来,谢家跟陈家也是多年的世交了。 不只叶临溪,还有谢天胤和其他一些世家子弟,跟陈安珩都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不过谢天胤这人从小就性格古怪,还有些独,跟他们玩不到一起。 叶临溪他们一直都挺看不上他的,陈安珩虽然不讨厌他,却也没多喜欢他。 但他却得老爷子欢心,两人每次见面,都聊得旁若无人,知音似的,忘年交。 当初爷爷在股东大会上宣布遗嘱,要将自己名下的股份全部转让给陈安珩。但是有一个前提,是要她马上跟谢天胤结婚。 谢家子女多,谢氏集团的利益关系比陈家要复杂多了,谢天胤比陈安珩还需要这场联姻。 谢天胤有个女朋友,两人是 分卷阅读80 高中同学,他大学会读导演系也是因为那女孩想当演员。不过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女孩美梦成真,谢天胤最终却没能当成导演。 他家里自然不会同意让他跟一个戏子在一起,顶着巨大的压力,他们分分合合,争吵过无数次,好几次大动干戈差点就要走入死胡同,但都没能彻底分手。 女孩如今已经跻身演艺圈一线,加上陈安珩和谢天胤的婚姻,这几年她闹分手闹得尤其厉害,谢天胤却死活都不同意。 陈安珩甚至还被他带去见过那姑娘一次,只为让她安心。 十几年啊,陈安珩总感慨谢天胤这人虽生了张风流的面相,却比谁都长情。 两人依旧没留宿,吃过饭,谢天胤就要走。 老爷子不同意,陈安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安抚的,反正也没几句,爷爷的态度立马就变了,还赶他俩快点离开。 谢天胤拽着陈安珩的胳膊大步往外走,对她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 一上车,他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闭了闭眼,“快点送我去机场。” “这会儿都快九点了,你还要去找她?” 据陈安珩所知,那姑娘现在拍戏的地方离江城挺远。 “嗯。”他看上很累,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 陈安珩不再多言,发动车子。 在下雪,陈安珩开得不快,路上还堵,谢天胤昏昏欲睡。 到了机场,他却立马精神了,蹭地从座椅里弹起来。 “谢啦,我先走了。”他解开安全带,推门之前突然又转身,眼里映着点闪烁的光斑,“最近你的那个小朋友是不是没找你啊,不好意思啊,我前几天把他叫来家里见了一面,不记得我当初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了,你可别怪我啊。” 陈安珩的脸色瞬间黑了。 谢天胤反应神速,没等她发作,就迅速跳下车。 他挥挥手,声音在夜风中飘散开来,“赶紧去哄哄吧,他那天气得都快哭了,小孩儿就是小孩儿,真不经逗。” 从机场离开,陈安珩没回家。 她漫无目的地开着车。 雪越下越大。 最后,也不知道开到了哪里。 她将车停在路边,摸出手机。 整整一个星期,贡政没跟她联系。 中间陈安珩有想过他是不是因为没找到房子,后来忙起来就没时间再多想了。 她找林玥兰要了贡政现在住的地址,驱车赶去。 *** 陈安珩很少来城东,这里是老城区,外来务工人员多聚居于此。 车不好开进来,陈安珩将它停在了路口。 然后自己走进去。 下了车,纷纷扬扬的大雪扑面而来。 天空像深黑幕布,压得很低,透不出一丝光。 路灯下,雪花跟纸片一样,满地细碎。 街道狭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雪的缘故,看起来但还算干净,阡陌交错,待拆迁的老式居民楼都跟危房似的。 陈安珩没系围巾,也没戴帽子,都落在了车里,她懒得回去拿。 雪落了她满头,乌发红唇,容颜如画。 脚下积了层薄雪,踩上去留下痕迹。一路走来,踩出的脚印很快又被掩盖。风吹雪飘,粘上睫毛。雪夜里,路面上车轮碾过,唰唰的声音,一切都显得格外安宁。 因为是平安夜,街道两旁的店家都在做活动,门口的圣诞树上挂着彩灯,一闪一闪。 陈安珩站在路边,给贡政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秒,被接起来。 他声音低沉,“喂。” 陈安珩握着手机,脚尖无意识在雪地上面画了个圈。 “我现在在春华街,对面是一家百姓大药房。” 贡政的呼吸似乎滞了一瞬,“……你等着我。”他说。 手机没挂断,陈安珩听着那边的动静。 伴随着细微的响动,断续的画面浮现在她脑海中,他在穿外套、换鞋、开门、下楼、然后,跑向她…… 他没说话,只有呼吸声。 十分钟不到,陈安珩看见了从街对面跑过来的他。 他连外套拉链都没来得及拉上,敞着怀,凛冽的风灌向他。 两人的目光隔着飘舞的雪花在半空中相撞。 贡政穿过街道,来到她面前。 “你怎么来了?” 陈安珩没答,反问:“不是说找到了房子联系我吗?” 温热的指尖抚上她冰凉的脸颊,贡政俯低身子,面上阴影深重,灼热的呼吸与她的喷洒在一处,暧昧交缠,幽黑发亮的眼眸中,她的身影被拢在其间。 “我不联系你,你就不会主动找我是吗。” 陈安珩仰起脸,眸色流转,笑得勾人,“我这不是来找你了。” 贡政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压进自己怀里。 陈安 分卷阅读81 珩脸贴着他柔软的羊绒衫,双手环住他的腰。 闷声:“站这一会儿,我都快冻死了。” 边说,边跺了跺脚。 贡政松开她一些,对上她的眼睛。 “跟我回家?嗯?”他蹭了蹭她的鼻尖。 “好。”陈安珩软声答。 白皙的脸庞离他很近,剔透莹润,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他的身影。 贡政突然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给填的满满的,他感到、一点点幸福。 两人路过街角的天主教堂,今天格外热闹。 屋顶亮着嫣紫色霓虹,今晚教堂有圣诞晚会。 陈安珩拽着贡政上前,“我们也进去看看吧。” 彩光落在他脸上,斑驳明灭,映得他眼底变幻幽深。 “好。”他轻声应道。 门口有人发糖,领了糖就可以进去。 陈安珩接过来,道了谢。 随手捻了一颗丢进嘴里,甜滋滋的。 教堂里又大又空旷,天花板极高。 可容纳上百人的礼堂座无虚席。 两人走到最后面。 正前方就是舞台,墙壁上绘着硕大的正红色十字架,庄严肃穆。 教徒们跟着一起唱诗,空旷的回音袅袅不绝—— 奇异恩典、何等甘甜、我罪以得赦免 前我失丧、今被寻回、瞎眼今得看见 如此恩典、使我敬畏、使我心得安慰 初信之时、即蒙恩惠、真是何等宝贵 许多危险、试练网罗、我已安然经过 靠主恩典、安全不怕、更引导我归家 闻主之名、犹如甘露、慰我疾苦、给我安宁 以己一身、救赎世人、舍弃自我、跟随我主 将来禧年、圣徒欢聚、恩光爱谊千年 喜乐颂赞、在父座前、深望那日快现 …… 陈安珩也默默地闭上眼睛,虔诚祈祷。 两人并没有待太久。 陈安珩睁开眼之后,贡政侧头看她。 “我们走吧。” “嗯。” 贡政牵起她的手,自人群中劈开一条通道,他的手很暖,陈安珩冰块似的小手被他握在掌心,温度很快输送到四肢百骸。 从教堂出来,两人牵着手,走在路牙上。 “阿政,你现在变坏了。” “怎么?”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你都学会欲擒故纵这招了。”她叹一声,似是心情复杂。 贡政眼眸透亮,唇角高高扬起,顺便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止不住笑出声,眉目舒展,“但没想到,还挺管用的。” 之后,好一会儿没人说话,脚踩在雪面上咯吱咯吱响。 几分钟后,贡政开口,喷出一大团白雾,“快到了。” “喔。”陈安珩扯过他的手,十指相扣,她凑近一些,突然问:“你是不是见过谢天胤了?” “……嗯。”贡政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那你知道我已经结婚了?”她冷静的发问:“你怎么想的,就不介意吗?” 贡政没回答,也没回头,只是手指用力,捏得陈安珩有点痛。 静了几秒,他反问:“所以这是你当初选择放弃我的原因?如果我不来江城找你,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去找我了?” 贡政顿住脚,扭身,看向陈安珩的眼睛,他的目光闪动着悲伤。 “我不介意。”他说,“除非有一天,你亲口告诉我,你不爱我,你爱上了别人,那我就不再等你了。” ☆、睡觉 雪花融入他的眼角,化作细碎的冰晶。 陈安珩认真地凝视他,“好。”她说。 像是一个约定。 拐过街角,没走多久,就到了贡政住的地方。 陈安珩不知道能不能用小区形容这个地方,前面先是一片废墟,倒塌的楼体残骸散在四周,枯草齐人高,雪覆在上面压折了枝,废墟中间辟出一条宽敞的土路,坑坑洼洼,不平整。 往后面走,才看见几栋居民楼。 没有灯,贡政打开手机照亮。 他住在一栋二单元,楼前的空地敞阔,搭着一个简单的车棚。 陈安珩看见车棚里停着辆三轮,眼底的情绪似乎陷入回忆。 她问贡政,“奶奶还好吗?身体怎样?” “挺好的。感觉她跟周爷爷在一起后心态变年轻了不少。” 陈安珩笑笑。 楼道黢黑,扶手上面落了很厚的灰尘,贡政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牵着陈安珩,他走在斜前方,提醒她,“小心,慢点走。” “嗯。” 空气中一股陈腐的味道,墙壁上贴满了小广告。 分卷阅读82 /> 都是老式防盗门,铁皮生了锈,门上面糊着不知哪年的报纸,页脚失去粘性,耷拉着摇摇欲坠。 一阵风吹来,呼哧作响。 “这里适合拍鬼片。”陈安珩说。 “你怕?”贡政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明亮。 陈安珩摇头,“不怕,我胆子很大的。” 到三楼,贡政将手机递给陈安珩,自己空出手找钥匙开门。 “这里除了你还有人住吗?”看起来很荒凉。 “有的,很多。” 他拉开门,屋里没关灯,亮光透出来。 “这里隔音不太好,楼上楼下声音很清晰。楼上住的是一位单亲妈妈,一个人带着正在上小学的一儿一女,楼下是四口之家,孩子的奶奶跟他们住在一起,对门住着一对情侣。” “这些都是你听出来的?” “嗯。” 屋子不大,七十平,但他一个人住显然足矣。 进门,贡政给她找来一双拖鞋。 他蹲在她面前,帮她换上。 陈安珩盯着他漆黑的后脑勺,“你头发又长长了,长得真快。” 贡政没接腔,她这话说得像是忘记了两人中间有过两年多的分离。 拖鞋是粉色的,走起来上面的兔耳朵一蹦一蹦。 这种少女心爆棚的玩意,在陈安珩的生活中很少出现。 她抬起脚打量几眼,“给我买的?你就这么确定我会来找你?” 贡政看向她,眼神很淡,像平静的水面,“不管你会不会来,我住的地方都习惯准备你的那一份。” 陈安珩眨眨眼,没说话。 果然,客厅的茶几上一蓝一红两个水杯。 两个杯子里面都有水。 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也一直当做她在。 “你现在要干什么,看会儿电视,还是……直接睡觉。”尾音落,他喉结滚了滚,瞳仁漆黑。 陈安珩的眸色深了几分,反问:“那你呢?你想睡觉吗?”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的表情变化,可是他坚毅的面庞并未显出什么波澜。 他不言不语,望着她。 “睡觉吧。”陈安珩做出决定。 贡政带她到卧室,双人床,水红色被褥,上面绣着大朵的牡丹。 “这些都是新买的。”他说。 陈安珩舔了下嘴唇,“你现在的审美……” “怎么?”他目光迷茫。 “……没什么。” “……” 屋子里清冷,陈安珩搓了搓手臂,“你这里没暖气吗,也没空调,你晚上睡觉不觉得冷?” 贡政见她冻得瑟瑟发抖,抱住她,“我明天让人来装空调,刚搬过来,很多东西都不齐全。” “嗯。” “要洗澡吗?”他低头问。 “怎么洗,你这里应该也没热水器吧,我怕我冻死。” 贡政拿眼瞅着她,眼底暗流深涌,声音微哑,“一起洗,就不冷了。” 陈安珩嗤一声,“我就说你变坏了。” 他闷笑。 浴室里倒是有热水器,但是小型的,没那么好用。 毛巾牙刷漱口杯都是双份。 跟贡政一起洗澡,陈安珩向来不用自己动手。 还是怕她感冒,匆匆洗完,他抱着她出来,将她塞进被窝。 过了会儿,贡政拿着一套睡衣过来,给陈安珩。 珊瑚绒睡衣,又是粉色,上面布满各种卡通图案,可爱得令陈安珩不忍直视。 她不肯穿,贡政强硬地给她套上。 动作间,碰到她光滑的肌肤,他的呼吸变得粗重。 陈安珩挑着眼梢看他,“你这两年都是怎么解决的?” 他正在给她系扣子,而她跨坐在他大腿上。 他的脸近在咫尺,两人身上同一种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 陈安珩微仰头,浅浅啄吻他的下巴。 这种久违的亲密令她浑身发麻,过电似的。 他不说话,陈安珩嗓子里又滚出一声:“嗯?” 贡政艰难地扯开她,他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吞吐道:“想着你……解决……” 陈安珩笑了,她仰头,甩了甩还湿着的黑发,脖颈在灯光下伸展出优美的弧度。 然后贴近,她柔软的唇在他脸上辗转。 额头、眼睛、鼻子,嘴巴……逐渐往下。 贡政难以自制地喘息。 他突然按住她的肩膀,陈安珩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贡政把她拉起来,眼角还泛着红,“……先把头发吹干。” 陈安珩:“……” 他翻身下床,去拿了吹风机回来。 陈安珩换了个姿势,这次背靠在他怀里。 “你竟然连吹风机 分卷阅读83 都准备了。” 贡政手指撩起她的湿发,“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不好看吗?” “好看。” “那不得了,好看就行。” “……” 她每次轻描淡写几句就能令他哑口无言。 “好了没?” 都吹了五六分钟,他还不停歇。 “好了好了。” 陈安珩不耐烦,扭身,将吹风机夺过来,关掉,扔到床头柜上。 他被她扑得往后一倒。 俩人大眼瞪小眼。 贡政两手扶在陈安珩腰上,他咳一声,目光有些躲闪,“那个、今晚、不行……” 陈安珩皱眉,不解,还有点生气。 贡政吻一下她的眉心,声音温吞,“我忘买那个了。” 陈安珩了然,从他身上下来。 “你去把我大衣给拿来。” 刚才洗澡,大衣脱在外面了。 贡政闻言,帮她把大衣拿过来。 陈安珩从兜里掏出一个方形小盒子,在贡政眼前晃了晃,“你说的是这个?” 他目光顿住,“你怎么随身带这个?” 她扯开包装,递给他,“还不是因为要来见你。” 见他还杵在那不动,陈安珩踹他一脚,“你还在等什么?” 四目相对,贡政不再犹豫。 他俯身,终于吻上来。 太久没有过这种亲密,他一开始先是试探,并没有深入,很温柔地轻舔着她的唇瓣,他在适应,寻找以前的那种感觉。 陈安珩也不着急,任他摆置。 慢慢地,他才撬开她的牙关,与她的舌尖相勾连,刚刷过牙,两个人口腔里都是浅淡的薄荷气息,干爽清冽。 陈安珩的手钻进他的睡衣领子,扣子比较松,轻轻一扯就开了。 她柔软的小手贴在他紧实的肌肉上,温度滚烫。 “还冷吗?”贡政含住她的耳垂,哑着声线问。 陈安珩摇头,抱住他的脖子,摸到他后脑勺上湿乎乎的汗液。 “你不是说这房子隔音差,那别人会不会听到我们的声音?” “所以你小点声叫。”他沉嗓轻笑。 陈安珩气闷,一口咬上他的脖子,她牙齿发力,尝到血腥味才松开,齿印很深。 贡政疼得闷哼,腮帮子绷紧。 “疼吗?” “……不疼。” “骗人。” 陈安珩抹一把他额头上的汗,伸出舌尖轻轻舔舐刚刚被她咬出的那个伤口。 贡政忍不住狠狠抽搐了一下,而后卸了力。 陈安珩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这就……” 贡政赧颜,不待她话说完,重新吻上来,堵住她的嘴巴。 她身上睡衣都汗湿了,贡政给她扒了个精光。 他火热的唇在她身上游走,粗粝的手指探入她两腿间。 她像团雪,渐渐在他掌心融化成水。 陈安珩看见他舔着手指上粘连的湿润,她头皮发麻,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她双腿抬起,勾上他的腰。 他强硬地,一点点,占据她的全部,吞没她的理智。 最后,贡政抱着她,沉沉睡去。 早上陈安珩醒来,旁边没人,贡政已经起床了。 她在床上躺着发呆。 没多久,隐约听见开门声。 陈安珩的目光投向房门口,几秒钟后,贡政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你醒啦。”他走进来,“醒了就起床吧,我买了早饭。” 陈安珩从床上坐起来,被褥滑下肩头,裸露的瓷白肌肤上遍布吻痕。 她也不避讳,直接当着贡政的面穿衣服。 “你什么时候回邶渝?” 早上醒来收到她的第一句话,贡政有些发蒙。 愣了半晌,他才答:“你想让我回去?” 窗帘没拉开,透着微光,照得她皮肤隐隐发亮。 “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你打算一直待在江城吗,你的店不要了?” 她穿好了衣服,扭头看向贡政,他此时的眼神格外无助,瞳眸清透明澈,干净得像洒满阳光的湖面。 陈安珩叹一口气,“算了,先吃饭吧。” ☆、野性 贡政这里没有单独的餐厅,两人就坐在客厅吃早饭。 如他所言,这里的隔音确实不太好。 不到八点,大清早的,十分热闹。 昨晚太过投入,陈安珩倒是没怎么听见别人家的声音,就不知道自己的呻.吟克制得怎么样。 贡政肩膀上一整排牙印,全是她咬的。 头顶上哒哒哒声不停,像是弹珠掉在地上的动静,楼下的奶奶正耳提面命地嘱咐孙儿,上课要好好听讲, 分卷阅读84 中午在学校要好好吃饭,过马路注意红绿灯……对门打开,老旧的铁皮防盗门发出沉重拖沓的长音,有女人踩着高跟鞋走出来,停了两秒钟,往楼下去。 虽然昨晚这里看起来很荒凉,但确实住着不少人,白天里生活气息还是挺浓郁的。 吃完饭,陈安珩准备离开。 贡政:“我送你。” “不用,我开车来的。” “那我就送你去停车的地方,正好我也要出门去干活了。” “什么活儿?” “在一家饭店送外卖。” “哦。” 外面雪停了,房顶上积了厚厚一层。 单元楼前停着辆锃亮崭新的黑色轿车,跟这个破败的小区格格不入。 两人往外走,那辆车也发动,跟了上来。 贡政回头看一眼,疑惑,“那车是不是在跟着我们?” 陈安珩淡道:“嗯,是我的保镖,不用管他们。” 走到路口,陈安珩的车停在那里一晚上,几乎被雪埋没。 身后一直跟着他们缓行的车停下,车门打开,一个身穿黑西装的高大男人走到陈安珩面前。 “陈总,上我们的车吧,您这辆我们帮您开回去。” “好。”陈安珩把车钥匙交给他们,转向贡政,“饭店在哪里,送你过去。” 贡政下巴收了收,眼眸低垂,“不用了,挺近的,你回去吧。” “那我走了。” “好。” 目送着车子驶远,贡政才转了个方向,朝饭店去。 当天下午,陈安珩正在开会,收到贡政的短信。 【一周后的火车回邶渝,过完年再回来。】 【好,知道了。】 一周后是元旦,过完年再回来少说也得一两个月。 *** 老村长菜馆。 明天就是元旦,今晚来吃饭的人特别多,生意爆棚。 陈安珩推门进来,大厅里服务员们忙碌着跑来跑去,热火朝天,前台在接电话,一时没太有人注意到她。 她走到前台,等了会儿。 年轻的姑娘接完电话,才微笑着公式化询问:“请问有预定吗?” “没有。” 陈安珩双手插兜立在吧台前。 她今天打扮得很年轻,上身一件Opening Ceremony的粉白拼色冲锋棉衣,下身搭配Nike x Ambush白色运动裤,休闲青春风,看起来像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 鬼知道她那天晚上在贡政是不是那里受到的粉色冲击太过强烈,导致她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都对这个颜色不自觉地偏爱。 “楼下大厅还有一张双人桌,我让人带您过去。” “嗯。” 这张双人桌在角落,陈安珩走过去几乎要途径整个大厅。 她的气质桀孑,显然跟这个接地气的菜馆不太相符,很多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打量和好奇。 服务员将陈安珩引到目的地,送上菜单。 她坐姿也极优雅,面容沉静,翻动那本沾了油渍已经有点发黑的菜单,却像是身处高级的法餐厅,在慢条斯理地考虑。 服务员是个圆脸的女孩,年纪不大,正准备开口给她推荐几个菜,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我来吧,你去其他桌忙。” 女孩扭头,“贡政,你……” “我来。”他言简意赅,眼神坚定。 服务员看了陈安珩一眼,陈安珩对她点点头,“让他来吧。” 视线在他们俩之间逡巡一圈,女孩一头雾水地离开了,总感觉有点不寻常。 “你怎么来这儿了?”贡政问。 陈安珩没答,将菜单合上,说:“你给我推荐几个菜吧,我就不自己点了。” “好。” “不是说送外卖?” “今天来店里的人太多,暂停了外卖业务。” “嗯,一起吃?” “不了,我还得工作了,很忙。”他微侧头示意了一下繁忙的大厅。 陈安珩抬眸对上他的眼睛,“要我跟你经理说一声么?” 贡政齿缝嘶了口气,“我自己去说,马上回来。” 陈安珩笑笑,满意了。 贡政回来时拿着瓶豆奶,已经打开了,上面插着根吸管。 他递给陈安珩,“人多,菜上的慢。” 陈安珩捧着豆奶喝了一口,温热香醇,味道不错。 “不急,我又不是为了来吃饭。” 贡政抬了抬眉梢,明知故问:“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来见你啊。”她眼睛眨巴一下,双眸弯成月牙。 贡政觉得自己心里跟裹了蜜糖似的,他憨厚地咧开嘴角,“嘿嘿。” “明天几点的火车?” “晚上七点四十。” 分卷阅读85 “哦。” 陈安珩确实不是为了来吃饭,所以菜上来之后,她根本没吃几口,还是在贡政的强制要求下吃的,贡政不喜欢浪费粮食,所以剩下的全部进了他的肚子。 离开老村长菜馆,陈安珩非要拉着贡政散步消食,围着老城区的街道绕了好几圈。 陈安珩摸摸他的腹肌,他吃了那么多,竟然没有小肚子,“你要是年纪大了不会也像其他男人那样发福,挺着个啤酒肚吧,那我可不要你了。” 贡政笑着抱住她,头埋在她发间,她身上还带着刚才菜馆里的味道。 “不会的。” “那最好。”陈安珩推开他。 两人回到贡政住的地方,屋里装了空调。 他一进门就打开空调,时间还早,不到十点。 贡政询问:“看会儿电视?” “好。” 贡政以前在村里没怎么接触过电视,来江城以后每天都待在菜馆,也没用过,所以摆弄了半天也没打开。 陈安珩走上前,“我来,你先去洗澡吧。” “哦。” 贡政洗完澡出来后,陈安珩接着去洗。 热水器依然是那个不太好用的小型热水器。 陈安珩洗得很快,哆嗦着回到温暖的客厅,跳上沙发扑进贡政怀里。 “在看什么?” “应该是一部电影。” 陈安珩看一眼,认出是《死亡诗社》。 “怎么看这个?” “刚刚无意看到,一群人站在课桌上振臂高呼,我觉得挺热闹的。” 陈安珩:“……” 这部电影陈安珩在十八岁那年第一次看,那时候她在哥大,同居的室友也是中国人,一个短发女生,不仅是个文青还是个愤青,这部电影的死忠粉,每学期都要重温好几遍,每天把电影台词挂在嘴边。 陈安珩到现在还记得那句总是被她嘶吼出来的诗句: I sound my barbaric ya.wp over the rooftops of the world. (我喊出我野性的狂叫,站在世界屋脊上。) 陈安珩靠在贡政怀里,并不老实,浑圆的翘臀压在他两腿之间,贡政被她惹出一身火。 他撩开她的头发,亲吻她的耳廓。 湿热的吻辗转下滑,浓重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后面敏感的皮肤上。他的手从后面十分方便地钻进她睡衣的领口,握住之后反复揉搓。陈安珩控制不住嘤咛出声,声音酥软诱人,贡政的喘息变得更重。 这一周他们微信一直有联系,但没见面。 渴望倾闸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陈安珩转了个身,环住贡政的脖子,衔住他的唇,撬开牙齿长驱直入,他热情地相迎,用力吮着她的舌尖,狠狠搅动。两人的口腔里都分泌出大量涎液,嘴巴兜不住,淌出来,贡政伸舌舔着陈安珩唇周,脸颊,吻到最后,她整张脸都是湿漉漉的。 贡政这里的沙发太硬,他抱着陈安珩走到卧室。 两人跌进床里。 被子下面一道蜿蜒的曲线。 两人交缠在一起,几乎合为一体,无缝亲密。 所有的衣服都被扔到床下,贡政在被子下面移动。 陈安珩有些不安,按住他的脑袋,“你要干嘛?” 他没吭声,握住陈安珩白皙的玉足,轻挠脚底,痒得她直叫唤。 他的手沿着脚踝向上抚摸,掌心的厚茧激出她一身鸡皮疙瘩。 掰开她的腿,他脑袋凑上去。 陈安珩咬牙,浑身瘫软,大口喘着气。 过后,她将他拉上来,他嘴上还沾着湿润的光泽,眼神亮得惊人。 陈安珩扣着他的脖颈,哑声问:“什么味道?” “有点苦。”他说,“你尝尝。” 话音落,他的唇附上来,舌尖送进陈安珩嘴里,残留着她身体的味道。 亲吻渐凶,夜还长。 贡政咬着她的耳朵,“你觉得怎么样,我有进步吗?” 他剪了头发,又恢复成从前的板寸。 陈安珩掐着他的头皮,鼻腔哼出一声笑,有气无力,“再……接再厉……啊……” 于是他更加卖力。 *** 第二天贡政离开,陈安珩没去送他。 倒是他在上车前,给陈安珩发了条微信,还有一张迷之角度丑到爆的自拍。 【我走了。】 王婕正好走进来,看见陈安珩盯着手机屏幕乐呵呵地傻笑,脸上顿时出现一副见鬼的表情。 “你最近有点疯。”王婕评价。 陈安珩没搭理她。 “你别忘了,老爷子虽然公布了遗嘱,但要等到他去世才能生效,这之前会发生什么意外还未可知,袁婧和陈善德都还虎视眈眈的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就等 分卷阅读86 着你出点错。” 陈安珩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个干干净净。 王婕点到为止,“谨言慎行啊,大小姐。” ☆、初八 正月,陈安珩陪谢天胤去了趟海城,每年春节,他父母会在那边过年。只待了一天,第二天一早陈安珩便找借口提前离开,从机场出来她没回府都花园,而是去了坪山。 穿过前厅的雕花拱门,步入游廊,廊外的半亩方塘水波寂静,风夹杂着湿汽穿堂而过,曳起陈安珩的衣摆,冷意渗入领口,她紧了紧围巾,加快脚步。 到得正厅,陈安珩刚进门,迎面遇上了正往外走的刘淑君。 自从奶奶去世后,一直是由她来照料爷爷的日常生活起居,这些年,陈家人都把她当长辈尊重和对待。 “欸,安珩,你来啦,来得真巧,南南也在,正陪你爷爷在书房下棋呢。” “好,我过去找他们。” 书房在二楼,门没关。 陈安珩站在门口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 陈龙和陈睿南同时转过头来看向她。 陈安珩微颔首,“爷爷。” 陈睿南笑着挥了下手,“姐,你也来啦。” 陈龙打量她一眼,“你是不陪天胤去海城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太习惯,所以提前回来了。” “刚下飞机?” “嗯。” “那你先下去休息吧,等饭好了我让人去叫你。” “好,那我先下去了。” “嗯。” 陈家每个人在衷义宅都有专属卧室,陈安珩进到房间将围巾摘下,手机掏出来放到梳妆台上。 瓦子村还是跟两年前一样,每到冬天大雪封山就没信号,所以自从贡政离开江城,两人就断了联系。 下午五点多钟,陈睿南来叫陈安珩,在外面把门拍得震天响,惊扰了一个好梦。 陈安珩依稀记得是一个好梦,不过醒来后完全忘记了内容。 楼下还没开饭,爷爷正在客厅看新闻。 见两人下来,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陈安珩刚坐下,便听陈龙幽幽开口道:“你和天胤年纪都不小了,过完年你都三十三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抱曾孙。” 这两年每年都躲不过的催生,令陈安珩头大。 她无奈地扯唇,“爷爷,我三十,不是三十三好吗,现在谁还讲虚岁那一套。” 老爷子横眉冷竖,“三十也不小了,你难道想当高龄产妇!” 才三十怎么就扯到高龄产妇上了,陈安珩眉头紧拧,声音轻飘飘的,显得没什么气力,“我俩都这么忙,哪有时间备孕,孩子生下来之后谁带呢,前后不得折腾好几年,想想就麻烦。” 陈龙冷哼一声,“既然你忙得连孩子都没时间生,那把公司交给你二叔得了。” 陈安珩的脸色沉下来,不再说话。 晚饭没来得及吃,她这会儿已经没了胃口,敷衍两句重新回了楼上。 心情真是无比的烦躁。 陈安珩本打算这段时间住在衷义宅,一直待到过完年再离开的。 但是经过昨晚和爷爷那番不愉快的对话后,她第二天就回了府都花园。 大年三十的晚上,陈家人聚在一起,她也没回去,一个人留在公司加班。 明亮宽敞的办公室内,冷清寂静。 夜里的霓虹五光十色,落地窗外繁星点点,色彩明灭交错。在身前身后繁华的映射中,陈安珩的面容被模糊成几片灿烂的光斑。 过年期间,留在公司加班的人不多,但是工资要比平时高两到三倍,每年都不乏有员工主动申请。 陈安珩回到府都花园的时候,已经超过零点。 她想给保镖放假,他们反倒不同意,这几天都是轮流上岗。 他们平时比较低调,隐在暗处,不会影响到陈安珩的正常生活,她很多次都几乎忘记他们的存在。 回到家打开电视,春晚已经进行到尾声。 私人和工作手机上都收到很多祝福短信,陈安珩没点开细看。 只注意到一个未接来电,来自贡政,零点的时候。 那会儿她正在回府都花园的路上。 陈安珩给他拨回去,那边几乎是秒接。 “安安!”中气十足的声音,陈安珩能想象到他飞扬的神情。 “村里不是没信号吗,怎么打通的?” “我现在不在村里,在镇上。” “……哦,你这段时间都在镇上?” “嗯。” “那为什么今天才给我打电话?” 贡政卡壳了一瞬,底气不足地道:“我怕你忙嘛,而且想给你一个惊喜。” “我并没有很惊喜。” “……” “奶奶也在,她想跟你说几句,我 分卷阅读87 把手机给她了哈。” “好。” 陈安珩将手机放到茶几上,开了免提。 那头声音嘈杂,听得出人不少,估计贡政和奶奶正跟周家人在一起。 没一会儿,手机里响起奶奶那陌生又熟悉的方言,“安安啊,新年快乐噻,好久不见,奶奶想你了呀。”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陈安珩眼里溢出真心实意的笑。 “奶奶,有时间我会回去看您的。” “好的咯好的咯。注意身体啊,别太操劳。” “嗯,我知道,您也是。” 讲了几句,那边的人又换成了贡政。 “我初八回去。” “嗯。” “到时候,我……你……”他支支吾吾。 陈安珩眉心微拧,“你怎么?” “我回去给你做西红柿炒鸡蛋。” “……好。” 陈安珩拿着手机,脱了外套走上楼。 她洗脸刷牙的时候,两人仍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后来商珏也凑上来说了几句。 小姑娘,还是跟以前一样活泼。 陈安珩不知道这通电话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她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第二天早上醒来,手机掉在枕头边,已经没电了。 *** 初八,各行各业都差不多开始上班。 早上,陈安珩正准备出门,收到贡政的短信。 四个字。 【我回来了。】 陈安珩没回复,接下来一整天都在公司忙碌。 但是晚上她却提前下班,开车去了春华街。 凭着上次的印象,她摸索到了贡政住的小区。 这会儿不到六点,天还没完全黑。 一踏进楼道,能听见各家下班、做饭、大人训斥孩子等等嘈杂的声音。 陈安珩踩着坡跟皮靴,走在灰突突的楼梯上。 扶手太脏,她保持拘谨。 气质穿着跟环境不太相容。 有小孩从楼上冲下来,像颗小火箭炮,险些撞到陈安珩身上,却敏锐地及时刹住,然后从她身侧钻过去,还不忘再回头好奇地打量她几眼。 陈安珩来到贡政家门口,铁皮防盗门上一个金属拉环,她学着贡政上次的样子,试探着扭动,门没开。 她又轻敲两下门,铁皮簌簌筛动,发出刺耳的擦音。 好半天屋里都没传来任何动静,大概是不在家。 陈安珩取出手机查看早上贡政发来的短信。 没错,发信日期的确是今天。 她耐心地站在门口等待。 大约十分钟之后,陈安珩腿都站麻了。 她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沉稳,不疾不徐。 10、9、8、7……她在心中默数。 贡政已经走到了两层楼梯相连的平台处。 他低垂着眼帘,并未注意到家门口有人。 手里提着几个花花绿绿的塑料袋。 他应该是出去买菜了,陈安珩想。 贡政继续往上走,直到一双小羊皮短靴闯入视线。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 目光自下而上,最终落在陈安珩脸上。 他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你一直没回我短信,我还以为你没收到。” 陈安珩让开路,让他开门。 她瞅见塑料袋里装了几颗西红柿和一盒鸡蛋。 “真要给我做西红柿炒鸡蛋?” “也有别的。”他舔舔唇,稍微抬起另一个塑料袋。 一个多月没见,似乎有了那么点生疏,陈安珩觉得他比之前更容易局促。 “今天我来下厨吧。” 打开门,陈安珩跟在他身后走进去的时候,突然说。 闻言,贡政难掩惊讶,倏地转头,“真的吗?” 陈安珩抬眸,对上他清亮的目光,认真解释:“嗯,这些天我一个人在家里,试着学了几道菜,你要不要尝尝看味道怎么样,反正我自己对付着觉得是还可以。” “好,我给你打下手。” 陈安珩洗了手,脱掉外套,挽着衣袖走进厨房。 贡政换了身衣服后跟过来。 其实刚才在楼道里,陈安珩注意到他这次回来穿的是她之前给他买的衣服,看起来很新,确实没怎么穿过。 “你要做什么?” 陈安珩扒拉着塑料袋里他刚刚买回来的菜,“这得看你都买了些什么。” 她开始忙碌,贡政想帮忙,却被她拒绝。 他的注视令她压力倍增,“你先出去,我做好了再叫你。” 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还是有点心理压力的。 贡政依言走开,但还是不放心,每隔一小段时间都会偷偷来厨房门口看她。 分卷阅读88 她很专注,并没有察觉到他就在身后,动作间,松垂的发丝时不时挡眼,她捋了几次,有些烦了,轻轻啧了一声,跳脚。 贡政笑笑,去洗手间取了她洗脸用的发箍来。 她手上沾了水,贡政给她戴上。 她仰着脸,安安静静的,模样温恬。 贡政垂头,忍不住在她唇上浅啄了下。 陈安珩哼唧一声,目光嗔怪,手臂隔住他,“行了你,赶紧出去,不要打扰我。” 贡政摸摸鼻子,又被赶走了。 陈安珩的进度着实缓慢,半个多小时的功夫,第一道菜终于出锅。 可她忘记煮饭了,贡政也忘了提醒,他只好又亲自去下了两碗面条。 陈安珩还想再炒一个菜,被贡政阻止。 “行了,这些够吃了。” 家里没有新鲜的肉,贡政只买了些素菜和鸡蛋。 于是陈安珩清炒了一道菜苔。 他知道她喜欢吃菜苔,所以买的。 做法简单,不需要什么功力。 陈安珩的水平只能说是一般般。 但在面对她隐隐期待被夸奖的小眼神时,贡政还是妥协了。 “特别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炒菜苔。” “嗯,那就好,吃完饭你洗碗哦。” “……好。” ☆、婚变 早上才六点,陈安珩就被王婕陆续几个电话给轰炸醒。 “怎么了?”她闭着眼睛将手机贴在耳边。 “你赶紧看手机,你上热搜了!”从王婕的声音可以听出,她此时的心情非常急躁。 陈安珩掐了掐眉心,从床上坐起来,披着外套,拿起另一个手机,打开微博。 有限的搜索栏里,她竟然占据好几个话题。 之前陈安珩也上过几次热搜,但都是因为公事。 大众对她并不陌生。 这还是第一次因为私事上热搜,而且一上来就是这么劲爆的消息。 #陈安珩出轨# #陈安珩INVE# #陈安珩谢天胤婚变# …… 王婕还在说话:“你今天先待在家里,千万不要出来,我估计现在府都花园门口已经堆满记者了,公司更不用说,你先避避风头,评论那些不要看,等挂断我的电话之后你就关机,谁也不要联系,晚一点的时候我去找你。” 陈安珩点开话题进入页面。 最热的一条微博是文字加上图片九宫格,信息量巨大,每张图片都是长图,上面全是陈安珩和贡政,姿势亲密,从几个月前贡政来到江城,陈安珩第一次跟他见面就被拍到了,不过好在贡政被打了马赛克,看得不清楚。 连谢天胤都被波及,万能的网友扒出谢天胤疑似与女星金雨辰有染的蛛丝马迹,不过照片比较模糊,证据也不太立得住脚,比起陈安珩这有图有真相的“确凿大瓜”,他那里并没翻起太大的浪来。 陈安珩知道自己这是被人整了,挑在这个时候突然曝出来,而且证据如此齐全,憋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来个大的。 不用想,肯定又是陈善德或者袁婧的手笔。 评论大都恶意纷呈,有些无中生有的揣测简直不堪入目,自然不乏有人联系到之前叶临溪和陈安珩订婚失败的事情,把吴雨桐也给带上了热搜,陈安珩没有往下翻,很快退出来。 王婕始终在滔滔不绝,陈安珩其实根本没听清她到底在念叨什么。 “……好了,先这样,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想想到时候怎么跟老爷子解释吧,我得挂了,祖宗啊,尽会给我惹事,我都交代多少遍了让你……” 不等王婕话说完,陈安珩先挂断了。 她倒回床上,感到脑子有些炸。 这觉是再也睡不着了,陈安珩放空片刻,然后把手机都给关机了。 起床洗漱完之后,没什么事情好干。 她不想开电脑和电视。 最终去了书房。 家里的书房她很久没进来过了。 大多数时间她都待在公司,办公室里有休息间和备用的衣服,有时候忙起来两三天她也不定会回来一次。 黄花梨木案几上还摊着未收起来的笔墨纸砚。 陈安珩径直走过去。 她小的时候,陈龙为了修炼她的性情,送她去跟一位书法界很有名望的先生学习毛笔字。 每天晚上放学回家后,她除了要完成学校布置的作业,还要至少腾出两个小时的时间练习毛笔书法。 一开始,陈龙只让她学习楷书,后来有一些行楷。 刚开始学习的时候她还觉得有一些新鲜感,后来每天如此,就变成了一件相当枯燥的事情。 十三岁的时候,陈安珩进入了叛逆期。 那时候她的书法已经小有成就,参加过一些比赛,拿过一些奖。 分卷阅读89 /> 她开始偷偷学习草书,特别是狂草。 那段时间,她非常迷恋张旭的字。 后来,这种风格延续到了她的硬笔书法上,她的字总写得潇洒飘逸,感觉像是要从纸上飞出来。 陈安珩表面上看起来,算是一个安静内敛的人。 甚至很多时候连她自己也被骗住,以为自己是这种人。 实际上,她性格中有很强烈的暴力因子和厌世感。 不过由于来自各方面以及自身的压制,这些负面因子并没有太多地表露出来。 因为一旦发作,难以收场。 每当她察觉到那种难以控制的趋势,她会来练字。 练字的时候,她整个人沉浸在那个世界里,是最平和的状态。 王婕有陈安珩家的钥匙,她敲了几下门都没人来开,于是自己拿钥匙开了门,书房里满地散落的都是挥毫泼墨的宣纸,陈安珩被包围在中间。 见王婕进来,陈安珩停下笔,表情看上去十分冷静。 “都处理好了?” “老爷子已经知道了,他直接授意,让对外解释说贡政是你的贴身保镖。” “呵,骗小孩儿呢。” “有人信就行,现在网上这些人,都是随大流,风向往哪偏他们就往哪跟,找些大V带带节奏,没几天就过去了。” “记者都走了?” “嗯,但不排除有偷偷留下来的。” 见气氛有些严肃,王婕开玩笑。 “网上那些人都说你包养小白脸,贡政哪算得上小白脸啊,小黑脸还差不多。” 陈安珩抬眸,眼风扫过来,神色淡漠。 王婕缩了缩脖子,莫名觉得有点冷。 陈安珩站起身,从宣纸堆里走出来,语气轻嘲,“看来我这个CEO真是越来越名不副实了,做什么决定都能直接越过我,就像我二叔说的,真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不是吗?” 王婕眼神复杂,“当然不是了,安珩,你……” 陈安珩抬手,打断她,“行了,你回去吧,不管明天还有没有记者,我都会去公司的。” “可是……” 湛黑的瞳孔敛着深暗的光,陈安珩强硬道:“没有可是。” *** 贡政不玩微博,所以还不知道陈安珩的事情。 但是下午的时候他不经意听到店里的人多次提起陈安珩的名字,才疑惑地询问,这一问,脸色骤变。 他立马掏出手机给陈安珩打电话,可是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于是他果断请假,打算去府都花园一趟。 结果刚出门,就被人拦住了。 是一位长相斯文的老先生,鼻梁上架着副眼睛。 说话慢条斯理,“请问是贡政先生吗?” “我是,您……?” “我是坪山衷义宅的管家。” “坪山衷义宅?” “是的,我们家老爷子想请你去一趟。” “请我去?他认识我?” 管家斟酌用词,“算是吧。” 贡政犹豫着皱了皱眉头,“我能问一下为什么要找我去吗。” “哦,你可能不知道,我家老爷子是陈安珩的爷爷。” 贡政心里一咯噔,瞳孔倏然放大。 *** 傍晚的时候,王婕再次到来。 陈安珩正在厨房鼓捣新菜。 “你怎么又来了?” 王婕气喘吁吁的,“贡政刚给我打完电话,我就来找你了。” 陈安珩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他出什么事了?” “老爷子把他叫去衷义宅了。” 陈安珩闻言,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问:“他现在在哪?” “他已经出来了,现在还在坪山,老爷子也真是的,管接不管送,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那边没什么车路过,晚上冻也冻死了。他本来是给你打电话的,但你手机关机,他就打到我这里来了。”王婕追上陈安珩的脚步,“我现在开车去接他吧。” “不用,我去。” 王婕试图劝阻,“你还是别去了吧,我去就行,这事还没完全平息,再被拍到就不好了。” 陈安珩面无表情,“不都解释过他是我的贴身保镖了吗,被拍到又怎样,你在心虚什么。” 王婕一时没找到反驳的理由,陈安珩已经走到玄关了。 外面天色擦黑,路灯次第亮起,陈安珩一路狂飙。 她找到贡政的时候,他正一个人迎着寒风蹲在路边。 因为要送外卖,贡政舍不得穿陈安珩给他买的衣服,所以身上还是重逢后初次见面那身灰突突的短袄牛仔裤,看不起好不凄惨。 陈安珩打开副驾的门,“愣那儿干嘛,还不赶紧上来。” 贡政这才反应过来,颠颠地上了车。 他已经冻得瑟瑟发抖,“我 分卷阅读90 还以为冻出幻觉来了。” 陈安珩看他一眼,心情复杂,把暖气开大了些。 “我爷爷找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声音很小,有些逃避的情绪。 他不说陈安珩也能想象到谈话的内容。 必然不愉快,不然不会把贡政一个人扔在这。 “其实你不用来的,我跟家里人都没太深的羁绊。” 贡政努了努嘴,“我都没见过你的家人,其实也不太了解你的生活和你的成长环境。” 他侧过脸,车里没开灯,湿漉漉的眼睛闪着碎光。 陈安珩摸摸他的脸,亲他一口。 “对不起,是我不够强大,我太软弱了。” “不怪你。”贡政低下头,“不够强大的是我。” 陈安珩没发动车子,她的手在方向盘上摩挲。 “阿政,你最近这段时间还是先回邶渝吧。” “你说什么?”他倏忽抬头。 陈安珩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目视前方,说:“这次我保证,不用多久我一定会去找你的,而且这次我会陪你一起回邶渝,正好我也去看望一下奶奶,行吗?” 说完,才看向他。 贡政没接腔,似喃喃自语,“你上次也是这么保证的。” “那发誓行吗?”陈安珩举起手,“如果我不……” “行。”贡政握住她的手,撑开指缝,两只手十指相嵌。 他俯身凑上来,用唇堵住她剩下的话。 ☆、私奔 第二天,陈安珩被叫回衷义宅。 陈家人都在,陈安珩要接受来自他们的“集体审判”。 她刚到门口,陈睿南就提前赶来通风报信。 “我看他们大人表情都很严肃啊,尤其是爷爷,我都不敢坐他旁边。事先声明,我可一直都是守口如瓶的啊,你那小男友的事情我没告诉过任何人,不过你把他藏得也够严实的,这两年我没在你身边见到过他,还以为你跟他已经断了呢。” 陈安珩和陈睿南不同,她从小到大算得上是循规蹈矩,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被曝出这样的消息无疑更令人大跌眼镜。 众人聚集在祠堂,陈安珩跟在陈睿南身后走进去。 瞬间,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将她包围。 爷爷坐在主位上,面色冷凝,手里的龙头拐杖捶地,闷声沉重。 “跪下!” 其他人都分坐两边,陈安珩余光可以感受到陈善德和袁婧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陈善文一直皱着眉,眼神复杂。 他对这个女儿感情不深,陈安珩从小是在老爷子身边长大的,他没怎么管过,当年她母亲刚去世的时候他或许对这母子俩还怀有些愧疚之情,但时间久了,这种愧疚之情就淡了,曾经真心爱过的人,到现在却几乎忘记了什么模样。 陈安珩垂首低眉,跪在陈龙面前的蒲团上。 空气静了片刻,陈龙缓声道:“你把手头上的事务暂时交给你二叔,最近你就待在家里反省,哪儿都不许去,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主动来找我认错,再回公司吧。” 陈安珩背着光,面容阴暗,所有的情绪都被遮在睫毛下面。 她没说话,也没动。 陈龙接着说:“袁婧你不是一直想让南南进公司锻炼嘛,那明天就让他开始跟在他二叔身边学习吧。” 这句话所包含的意思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陈睿南倒是无所谓的模样,袁婧却眼睛都放了光。 “行了,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反省,都走吧。” 老爷子拄着拐杖起身,袁婧立马殷勤地上前搀扶。 待众人都离开,祠堂的门也被上锁。 光线变暗,陈安珩依旧挺直着背脊久久没动,似乎淹没在了森寒的晦涩中。 *** 静谧的午后,陈安珩已经在祠堂跪了几个小时。 腿都麻了,她缓缓站起来,活动身体。 还有两个小时到四点。 陈安珩从祠堂窗户爬了出去。 她熟悉地形,这个时间庭院里走动的人少,想避开不难。 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山门。 王婕早已按照约定将车停在路边等她。 陈安珩小跑着坐上来,利落地扣好安全带,“走吧。” 王婕发动车子,“行李都给你收拾好了。” “嗯,谢了。” 到了火车站,王婕帮她把行李箱和背包拿下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 王婕嘴角翘了下,调侃的语气:“你不会不回来了吧。” 陈安珩笑笑,“不会,你以为我这是私奔啊。” “我看有点像。”说着还点了点头。 时间快到了,陈安珩不再跟她多说 分卷阅读91 ,拉着行李箱转身。 王婕却叫住她。 陈安珩扭头,望向她,“怎么了,舍不得我啊。” “唉。”王婕上前两步,“抱一下。” 她敞开双臂,陈安珩于是配合地给了她一个拥抱,拍拍她的背,“行了,快到点了,我真得走了。” “嗯,拜拜。” 候车大厅里人流熙攘,喧扰驳杂,空气中充斥的各种味道。 陈安珩推着行李箱进来,视线逡巡一圈,找到了贡政。 她朝他走去。 他坐在最外面的一个位置,盯着候车大厅门口,双眼放空。 陈安珩走到他面前,踢了下他的鞋子。 贡政猛地醒过神来,蹭一下站起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陈安珩环顾四周,“检票了吗?” “刚开始,我们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再过去。” “好。” 这不是陈安珩第一次坐火车,但是第一次睡硬卧,还是上铺。 上车后歇了会儿,贡政将陈安珩的行李箱塞到架子上。 他个儿高,力气大,举着那个行李箱毫不费劲。 “你的包要放上去吗?” “不用。”陈安珩从背包侧面掏出杯子,“我想喝水。” 贡政接过她的杯子,“我去给你接。” 陈安珩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唇线轻提。 回过头,望着面前的脚蹬子,陈安珩有些头大,这要怎么爬上去。 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陈安珩踹掉鞋,尝试拽着中铺的床柱往上爬。 好不容易爬上来,姿势有多么清奇就不提了,她没想到上铺的空间是如此狭窄,她身后还背着包,刚把头伸上去,半边身子就卡住了,两条腿悬在空中,进退不得,也没法翻身。 走廊上还不断有行人经过,满目诧异地望着头顶上方不断扑腾的两条腿。 陈安珩察觉到,赶紧抬高腿,绷直脚尖,让人过去,省得挡住人家的路,然后一头将脑袋扎进被子里,遮住脸。 实在是,太丢人了! 贡政端着水杯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陈安珩见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 “阿政,快来救我啊。” 贡政憋住笑,将水杯放到小几上,“你把背包扔上去再爬啊。” 陈安珩鼓了鼓腮帮子,“我又没爬过上铺,我怎么知道这上面这么窄啊,你快帮我,快点快点。” 贡政站到床尾,托住陈安珩的脚,“你沿着原路返回,慢慢的,我接着你。” 陈安珩被包卡着视线,看不见身后,没有安全感。 她脚蹬了蹬,差点踹上贡政的下巴。 他动作迅疾地偏开头,有些无奈,“放心,有我在,摔不着你。” 于是陈安珩试探着一点点往外蹭。 贡政宽厚有力的大掌始终把着她的腿,让她感觉稍微踏实了些。 最后她直接一口气跳到地上,撞进他怀里。 贡政被她的背包给硌得闷哼一声。 “你这包里装的都是些什么重型武器。” 陈安珩大大地松了口气,给他揉胸,“王婕给我装的,谁知道她都准备了些什么。” 贡政低眸觑她,“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面的时候觉得你就跟天上仙女似的,美丽无瑕,高不可攀。” 陈安珩没接腔,知道他后面没好话。 果然,贡政捏着她的脸,继续道:“可我刚才好像看见了一头拼命挣扎的小猪。” 陈安珩白了他一眼。 下铺上坐着一个大叔和一个老婆婆。 婆婆乐呵呵地笑,“姑娘,第一次坐火车吗?” 陈安珩还没穿鞋,脚趾蠕动几下,有些羞窘,“不是……” 贡政将她整个拎起,让她踩在自己脚上,“穿鞋。” 陈安珩扁扁嘴,扶着贡政的手臂将鞋穿上。 婆婆:“没事,习惯就好。” 陈安珩:“……” 贡政牵着陈安珩在旁边座位坐下,“先坐一会儿,晚点的时候我帮你上去。” 两人都是上铺,所以陈安珩只能顶着阴影再次尝试。 在陌生的公共场合,陈安珩睡不着。 半夜一点多钟,陈安珩下来去了趟厕所,就再没打算上去。 贡政睡在她对面,夜里醒来没看见她人,下来找她。 看见她一个人坐在下面发呆。 “怎么不睡?”他怕惊扰其他人,贴在她耳边,声音很小。 “睡不着。” “要不我去问问乘务员软卧还有没有位置,我们换到那边去吧。” “不用。” 于是贡政陪她一直坐在窗边。 过了会儿,陈安珩递来一只耳机。 贡政接过来,塞进耳朵。 分卷阅读92 前奏刚响起,贡政就听出来。 命犯相思。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从火车站出来,陈安珩耷拉着眼皮,困极了,眼睛都快要睁不开。 贡政没带什么行李,一手拉着她的箱子,一手揽着她。 “要不我们先找个酒店休息,而且现在是中午,也正好去吃饭,我们明天再坐车去镇上?” 陈安珩打了个哈欠,“好吧。” 贡政给她整了整围巾,摸摸她的头发。 一到酒店,陈安珩进门便扑向大床,脱掉外衣倒头就睡。 贡政虽然也困,但没她那么夸张,下火车后甚至又清醒了几分。 他侧头,看见她略显疲惫的小脸,头歪在枕头里,面容白皙。 贡政洗了把脸,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躺到她身边。 他用手揽过她的脑袋,将之轻放在自己肩头,听见她香甜的呼吸声,贡政不自觉牵起唇角,也阖上了眼。 午饭没吃成,两人一觉酣睡到傍晚。 陈安珩在贡政怀里醒来。 睡出一身汗,她脸颊通红。 她一动,贡政也被惊醒。 看见她慵懒凌乱的模样,下意识就想来亲她。 没亲到,被她挡住脸。 “我还没刷牙呢。” “没事,我不嫌弃。” “可我嫌弃你!” “……” 陈安珩从床上爬起来,伸个懒腰。 打底衫的领口有些低,露出浑圆的弧度。 贡政直勾勾盯着她,被陈安珩察觉,狠狠踹他一脚。 “收起你那下流的眼神。” 贡政觉得十分委屈,这刚醒来就被她嫌弃多少次了。 陈安珩闻到自己身上都是昨夜在火车上沾染的味道,她皱皱鼻子,翻出一套衣服进了浴室。 没多久,贡政也跟了进来。 ☆、病危 陈安珩被贡政翻来覆去地折腾好久,最后彻底没了力气。 从昨晚到现在,两人都没吃饭,此时陈安珩是又累又饿,趴在床上一动不想动。 贡政去外面买了吃的带回酒店,将她从床上拉起来。 “快起来吃饭了。” 她软得像摊泥,黏在贡政身上。 他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走到桌边。 陈安珩仍是勾着他的脖子,不松开。 贡政低首在她唇上亲了下,“怎么,你还想让我喂你不成?” 闻言,陈安珩这才掀了掀眼皮,撤开手。 一天没进食,闻到食物的香味,肚子开始咕咕叫。 陈安珩拿起筷子开吃。 贡政没急着吃,拆开燕麦粥,舀一勺递到陈安珩嘴边。 她侧头喝下。 “好吃吗?” “嗯。” 贡政扯一张纸巾给她擦嘴,“慢点吃。” 待她快吃完,贡政才开始吃。 第二天,两人赶早去了汽车站,到达牛头镇的时候时值正午。 贡政带陈安珩去了店里。 行李箱滚过青石板,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周姨、商商商珏和爷爷奶奶都在店里。 这个时间店里人多,十分忙碌,贡政带着陈安珩从后门进去。 后院很大,有厨房、仓库和厕所。 周爷爷和奶奶正坐在水池子旁边择菜。 见到两人进来,奶奶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客人。 再打眼一瞅,“哎呀,这不是安安嘛。” 笑意缀入眉眼,陈安珩上前两步,“奶奶。” “好孩子。”奶奶握着她的胳膊打量她,“还是那么好看,就是瘦了点。” 陈安珩始终保持微笑。 又寒暄了几句。 贡政打断他们,“奶奶你们先忙,我带安安上去放行李。” “行,你们去吧。” 二层还有个小阁楼,贡政平时就睡在上面。 通往二楼是简易的砖红色铁皮镂空楼梯,踩上去哐哐响。 陈安珩觉得站在上面颤颤巍巍的,不敢动。 她见贡政抬着行李箱跟在后面,有些担心这重量会把楼梯压垮。 “要不把我行李箱就放在下面吧。” 贡政看她一眼,笑了,“没事,别怕。” 小阁楼空间窄,连张床都没有,被褥都直接铺在地上。 贡政把陈安珩的行李箱推到角落里。 问她:“你要不要休息会儿?” “那你呢?” “我下去帮忙。” “我跟你一起。” “好。” 周姨正在厨房里忙碌,贡政和陈安珩走进来。 贡政:“周姨。” “欸,阿政回来 分卷阅读93 了。”看到他身后的陈安珩,“安安也回来啦。” “周姨,我来吧,你歇一会儿。”贡政想要接手。 “不用,我这就还剩两桌的菜了,很快,你这刚回来,上手不熟悉的。” 这时,商商和商珏上完菜回来,看见两人。 商珏惊喜地奔上前,“安安姐!” 两年不见,她长高不少,都快撵上陈安珩了。 商商还是一如既往地对陈安珩没什么好脸色。 既然周姨暂时不需要帮忙,贡政和陈安珩就到外面去帮周爷爷和奶奶择菜,商珏像小尾巴似的黏在陈安珩身后。 “安安姐,之前那段时间你去哪儿了啊,你不在,阿政哥都不爱说话,只知道干活,谁也不理,像变了个人似的。” 商珏是趴在陈安珩耳边说的话,音量不大。 除了陈安珩,别人都听不见。 陈安珩瞅一眼坐在她旁边闷头择菜的贡政,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不知道贡政是怎么跟其他人解释的,所有人对她还是以往的态度,没什么隔阂和怨怼。 收回念头,陈安珩学着贡政也拿起一把蒜苗“掐头去尾”,素白的指头上沾了泥。 贡政看到,眉心一跳,接过她手里的蒜苗。 “我来就行,你歇着。” 奶奶见状,笑。 商珏也打趣,“阿政哥这么疼媳妇啊,哈哈。” …… 陈安珩去了趟厕所,出来的时候,迎面遇见商商。 她比两年前出落得更加有女人味,而不再是个黄毛丫头。 陈安珩冲她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开。 商商却扯住她的胳膊。 陈安珩顿住脚,扭头,眉梢挑高,“?” 商商没敢直视她的眼睛,撇开头,有些色厉内荏地道:“你以后要对阿政哥好点,不然我会把他抢过来的。” 陈安珩用纸巾擦着手,歪了歪头,“我听商珏说,你已经结婚了。” 对象还是商珏初中的化学老师,之前常来店里吃饭,追了商商很久,半年前两人在一起,没多久闪婚。 没想到会暴露地这么快,商商一噎,她“哼”一声,“总之你对他好点就是了。”说着,她声音变轻了些,“别再让他等你了。” 这次换成陈安珩愣住,片刻后,她郑重道:“谢谢。” 然后转身走了。 忙到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店里才清闲,终于可以吃上饭。 “开饭店就是这样的,有时候晚上那些人喝酒走得晚,得等到十一二点。” 商珏现在上高中了,但没开学。 饭店隔壁还有一间屋,两室两厅。 周姨和商珏、爷爷奶奶平时待在镇上的时候就住在那里。 晚上提前关店,不到八点就收工了。 众人都离开之后,贡政牵着陈安珩上楼。 没暖气,贡政先躺到“床”上暖被窝。 陈安珩脱掉外衣,只剩黑色贴身的秋衣秋裤钻进贡政怀里。 他说:“我以前觉得仙女都是不穿秋衣秋裤的。” “我不是仙女,是小猪。” “你脚好凉。” 贡政用自己的大脚将她的小脚裹住,温暖她。 陈安珩环住他的腰。 “跟你在一起完全不用暖气,你就跟个火炉子似的。” 贡政发出爽朗的笑声,陈安珩靠在他胸膛上,感受到那里的震动。 陈安珩翻身趴到贡政身上,领口被拉扯得松敞,胸口一片雪白,隐隐露出紫色的蕾丝边。 她眼神钩子似的,睨他,“我睡觉的时候不习惯穿内衣,你帮我解开。” 贡政深吸一口气,手顺着她光滑的背脊向上,摸到内衣扣。 他手上茧子厚,陈安珩被他摸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熟练地解开,手顺势移到前面,掌住丰盈。 陈安珩闷哼一声,膝盖弯起,若有若无地蹭着贡政的大腿。 他难耐地按下她的后脑勺,衔住她柔软的嘴唇。 陈安珩封紧牙关,不让他进来,只浅浅地撩拨,勾勒他的唇线。 隔靴搔痒,贡政憋得眼睛通红。 他狠狠咬她一口,她吃痛,才被他趁势钻进来,长驱直入,狂扫一番,动作粗暴,带有报复性,令陈安珩险些招架不住。 贡政没闭眼,欣赏她意乱的神情。 陈安珩的秋衣磨蹭到了胸口上面,干脆直接脱掉。 空气愈发沸腾,小阁楼内的喘息声久久不绝。 陈安珩的手机锁在行李箱内,关机了,谁也联系不到她,接下来几天,她在牛头镇过了一段与世隔绝的日子。 这天,她搬着小板凳坐在后院门口,看形形色色的人经过。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 一瞬间的恍惚,陈安珩还以为是做梦 分卷阅读94 。 好日子终于到头。 那刻,说不清心里是失望还是如释重负。 王婕脸上的表情与她别无二致。 “安珩,出事了,跟我回去吧。” 谢天胤向媒体公开承认了他和金雨辰的关系,老爷子知道后气到昏厥,进了医院,病危通知书下到第四次,王婕找到了陈安珩。 “他真是个疯子。”这是陈安珩得知此事后对谢天胤的评价。 这些天来,陈安珩第一次开机,大量的短信涌入,手机久久未停歇。 匆匆与贡政告别后,陈安珩跟王婕一起飞回江城。 上机前陈安珩给谢天胤打了个电话,他没接,发来一条短信。 【我在府都花园等你,回来再说吧。】 陈安珩问王婕,“医院有人在吗?” “嗯,陈家人都在。” “那先回府都花园吧。” “好。” 见到谢天胤的时候,他脸上没有陈安珩以为的如临大敌的沉重,反而是难得一见卸掉了所有包袱后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准备离开了。” “离开!?你和金雨辰?” “对,我们俩准备出国了。” 谢天胤递来离婚协议书,陈安珩看一眼,他已经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同病相怜,一直并肩作战的伙伴突然提前离场,陈安珩竟然有些小小的伤感。 “你们俩以后准备怎么办?” “先到处走走,其实她前两年就想退出娱乐圈了,我们俩都是没什么野心的人,再说,我这么英俊潇洒、才华横溢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饿死的,而且,这不是还有你嘛,陈总,到时候我实在没饭吃了,你可得救济我一下啊。” 陈安珩知道他这是在开玩笑。 “谢家人没找你麻烦?” “哪能啊,高兴还来不及呢,我爸妈早就各玩各的了,顾不上管我,其他谢家人见我离开只会欢送,倒是给你丢下了一个烂摊子,对不起啊,保不住你的名声了,不过我觉得你现在应该也不是很在意这些虚名。” 陈安珩没接腔,反问:“你们什么时候离开?” “快了,就这几天。” “定下来之后跟我联系一下,报个平安。” “行。” 谢天胤嘴上应着,实际上,那天是陈安珩最后一次见到他,在那之后,就彻底没了他和金雨辰的消息。 “欸,对了。” “什么?” “别让你的小朋友等太久啊,不要以为人家会永远等着你,说不定哪天,你回头看的时候,人已经不再原地了,到时候你就追悔莫及吧。” “得了吧,你这个乌鸦嘴。” “哈哈。” ☆、全文终 从府都花园离开,陈安珩去了医院。 深长的走廊,光线冷炽。 陈善德、陈善文和袁婧都站在病房门口。 陈安珩走近的时候正听见一个戴口罩的医生跟他们说话,“家属跟我来开会。” 见到陈安珩,陈善德和袁婧的脸色瞬间黑了。 看得出袁婧张口,想要出言不逊,但被陈善文拉住了。 陈安珩没什么表情,手插在兜里,跟着进了会议室。 医生告知他们手术的风险,成功率只有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让他们考虑是否要进行手术,并选出一个代表签字。 如果同意,马上就可以进行手术。 “不用商量了,我来签字。”陈安珩起身。 医生见她是这群人里年纪最轻的,有些迟疑,目光投向她身后的几人。 却见那几人神色都有些阴晴不定,并没有表态。 他看出些什么,对陈安珩道:“你跟我来。” 晚上七点,陈龙被推进手术室,手术室外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有几排座椅,陈安珩一个人坐在第一排。 陈善文和袁婧坐在第二排。 等到凌晨两点多钟,手术还没结束,陈善德蜷在最后一排座椅上,睡着了。 “砰——” 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在阒静寂然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陈善文和袁婧本来打着瞌睡,瞬间醒神,朝后看去。 原来是陈善德睡着睡着从座椅上掉了下来,那椅子本就不稳,有些晃悠,他睡着了没留意,直接滚到了地上。 此时,他还有些懵懂,疑惑地睁开眼睛,极为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动作笨拙。 陈善文和袁婧不由得发笑。 陈安珩也扯了扯嘴角。 笑容虽寡淡,但心里到底是轻松了些。 她那一向斯文败类的二叔露出这样的神情真是难得。 凌晨四点,陈龙终于被推出来,麻醉未过,他还没醒。 十分憔悴,形销骨立,瘦得皮包骨。 分卷阅读95 他没被推回原来的病房,而是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对面有一个休息厅,里面是供家属休息的,挤满了人,来自五湖四海的,各地方言堆杂在一起,喧嚷嘈乱。 休息室像火车站一样,成排的座椅,边上是开水机和洗手池。 里面的味道五花八门,十分熏鼻。 休息室地面上,包括门口的走廊上,铺满了席子,上面歪歪斜斜躺着各种各样的人,睡得正香,鼾声四起。 绕了一圈之后,袁婧说:“还是先回家吧,现在重症监护室我们也进不去,回家睡一觉,明天再来。” 陈安珩:“你们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袁婧和陈善文对视一眼。 “那怎么行,让你一个在这里,那我也不回去了吧。” 陈安珩心里发笑,不欲与他们多言。 最后他们商量很久,还是离开了。 重症监护室有规定的探视时间,陈安珩待在这里也见不到老爷子。 夜晚漫长,陈安珩在休息室角落找到一个位置。 这里的人都出乎意料的善谈和温良,大概同病相怜,大家都互相体贴,没什么心眼。 几位大叔喜欢找陈安珩说话,一开始她还听不太懂,后来渐渐地能听懂一些,甚至还会附和几句,褪去了她向来以冷漠示人的外壳,比起陈家人,这里的人反而给她一种家人的感觉。 ICU上午和下午各有半小时的探视时间,一次只能进一人,需要戴上口罩穿上防护服,第一天陈安珩没进去,陈善文和陈善德抢着表殷勤,陈安珩不屑跟他们争。 第二天,陈龙点名让陈安珩进去,别的谁也不见。 袁婧瞪了陈善文一眼,像是在指责,他连自己女儿都比不过。 爷爷带着氧气罩,呼吸微弱。 嶙峋的手颤巍巍地伸出来,抓住陈安珩。 陈安珩俯身到他床边,忍住眼眶里的湿润。 听见他极低极缓的声音:“我是、管不住、你们、咯。” 只这一句,他像是累了,闭上眼睛,陈安珩离开。 她出来之后,袁婧一直盯着她的脸打量,像是能从她脸上看出朵花来。 后来几天,陈安珩都待在医院没怎么离开过。 跟休息室里的人都混熟了,尤其是照料陈龙的那位胖胖的护士阿姨,每次见到陈安珩都要跟她聊上几句,皱着眉说的都是吐槽陈龙的话,但语气却很温和。 陈安珩莫名觉得,是位非常可爱的女士。 这会儿陈安珩正在开水机这边打水,护士阿姨拎着陈龙的裤子过来了。 “拉粑粑咯。” 闻言,陈安珩愣了下,没说出话来,因为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 陈龙骄傲了一辈子,到老了,病魔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公平的。 三天后,陈龙被转到普通病房。 可他到底没能撑太久,半个月后,走得悄无声息。 遗嘱没有任何更改,爷爷最终还是把股份都留给了陈安珩。 自此,陈安珩名正言顺地成为INVE最大的股东。 *** 三月份,天气回暖。 午后,陈安珩懒散地倚在落地窗前一张躺椅上。 阳光覆在她扇形眼睫上,绵密浓长,半垂下一片暗影。 静谧的时光,窗外有鸟雀啁啾的声音,拉长的调子,显得十分遥远。 突然,很轻微的“喀嚓”声,大门打开,有人进来。 陈安珩闭着眼,没察觉到。 来人脚步声轻缓。 阴影遮覆下来,陈安珩睫毛微颤,慢慢睁开眼睛。 面前是贡政棱角分明的五官。 陈安珩下意识伸出手,勾住他的脖颈,贡政顺势将她抱起来。 “你怎么来了?” “王秘书叫我来的,我也看到新闻了,钥匙是她给我的,她说你已经很久没去过公司了。”贡政的唇轻轻落在她额头上,“安安,我很担心你。” 陈安珩对上他清澈见底的眼睛,“我没事。” “安安,我准备在江城开店了,之前在老村长工作,就是为了考察一下这边的经营模式,门店我都看好了。” “行,你放手去干吧,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讲。” “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贡政在躺椅上坐下,让陈安珩跨在他身上,“我想说,你不愿意去公司就不去了,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会努力赚钱的。” 陈安珩两手搭在他肩膀上,勾唇,“我可不是太好养。” 贡政笑笑,“暂时养得起,接下来会更努力。” 陈安珩见他底气十足的模样,挑眉,“看来你在镇上的店挣了不少吧。” “还可以。”当然不能跟陈安珩比,他承认得有些不好意思。 陈安珩趴在他颈窝里笑。 突然,正 分卷阅读96 色道:“阿政,你想跟我结婚吗?” 贡政愣了下,曾经倒是经常想这件事,后来却觉得越来越遥不可及。 “想。”当然想。 “好。”她说,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字。 贡政便心安了。 “有点困,想去楼上睡觉了。” “嗯,我陪你。” 贡政背起她往楼上走。 明媚的天光洒满整个空间,干净的大理石地板上倒映着交叠的身影。 陈安珩安静地趴在贡政背上,失眠了许多天,这会儿悄然入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