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晗光与墨青说罢他的猜测,墨青静默许久,没有言语,最后也只是安静的出了门去。
他对自己的身世没有任何表态,像是根本不在意一样,继续打理着万戮门,也如往常一般对我好,只是晚上夜间,两人相处之时,那一方床榻之上,两人纠缠之时,我能感受到他一日比一日更激烈甚至粗鲁的动作,有时甚至会用力到让我疼痛。
可相比于以前种种,这种因墨青而起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他一遍一遍的占有我,而终有一次,在那抵死缠绵之中,他紧紧的抱住我,埋首于我颈项之间,嘶哑着声音问我:“招摇,你会怕我吗?”
我搂住他的后背,在他的动作中,化指为利刃,划破了他后背的皮肤,我声音有些破碎与沙哑,我问他:“墨青,我现在若要杀你,你怕我吗?”
他亲吻我的耳垂:“这条命,早便送予你了。”
利刃消失,我轻抚他破开的皮肤:“我又何尝不是。”
我这条命,本就是为你而复生的。
他咬住我的耳朵,用力让我有些疼痛,而这几分疼痛便似一道电光,从耳朵钻遍整个身体,让我里里外外,从脚尖到发端,皆是酥麻一片。
我缠住他,这一夜近乎最后的疯狂。
疯狂的我和他都想将彼此吃掉,彻底装进自己的身体里,不得他人觊觎,不被外界所害,永永远远彻彻底底的属于我。
狂欢罢了,墨青沉沉的睡了过去。
玩得太过荒唐,让我身体如同散架了一般没有力气。
我睁着眼,看着漆黑的虚空看了一会儿,一身的粘腻与疲惫。可我还有事要做,我推了墨青的手,想要下床,可本以为已经沉睡了的他却一动手,径直将我一揽,紧紧的抱进了他怀里。
他蹭了蹭我的额头,没有醒,只是下意识的将属于自己的东西抱住了,即便在梦里,也不允许我远离。
听着他胸口心跳,静静闭上眼,感受了片刻温存,终究还是下了床榻,走到院子,掐了个净身诀,复而又拈了个瞬行术,行至鬼市。
阴森气息仍在,只是我现在已经复生,全然看不见这里的鬼魂了,只是依旧能凭着四周树木的模样找到鬼市酒楼所在,我唤了一声:“竹季,我知道你们做鬼的看得见我。竹季不在其他鬼就帮我去托个话,让他磕一颗托梦丹,入我梦来,我有是要与曹明风说,让他帮我带信。”
说罢这话,我转身离开,又回了无恶殿,可刚打算入寝殿,便见墨青披着他的黑袍,赤足站在殿门口,正在静静的等我。
我神色平静,问他:“怎么没睡了?”
他却并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反问:“你去哪儿了?”
“出来看看月亮。”
天上明月郎朗,墨青仰头望了月色一眼,上前来牵了我的手,一个瞬行,将我带到了无恶殿的房顶之上。
“与我一起看吧。”他道,目光却一直盯着我。
我指了指天上:“你不看月亮吗?”
“我正在看。”
我心头一暖:“嘴这么甜,我尝尝。”我垂头,含住了他的唇瓣,唇舌交缠之际,正是甜味正浓,他却倏尔道,“有多少次,我都以为从今往后,我的黑夜,再无月色。”
我心疼他,吻着他的唇,不再让他多想。
一夜在房顶上看月亮,我看着看着便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竹季动作倒快,我才沉入梦乡之中,便觉自己已经走入了那幽深山洞里,这地方我识得,以前给顾晗光与琴千弦托梦的时候,便也来的是这种地方,只是这一次换了一个方向来而已。
转过一个漆黑的弯,面前是一张石桌,竹季穿着一身青布袍子,坐在石桌旁边倒茶细品,倒不愧是个做老板的,入个梦都要有品位一些。
“入梦丹时间不多,我开门见山……”我刚开口了一句,竹季便打断了我。
“哎,不急嘛,我又不像你以前那么穷,入梦丹只能买个一个时辰就没了,我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先坐下来喝喝茶。慢慢聊。”
我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喝茶的闲心,只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直言道:“我想让你帮我去问曹明风一件事。他们天上的这些仙,可是有办法将修道者身体中的暴戾之气驱除?”
竹季瞥了我一眼:“心魔?”
“对……可不能杀了这心魔,只是让他,没那么暴戾,驱逐他身体里的……”
“厉尘澜?”
我一愣:“你知道?”
“我自己的心魔,我当然知道。”
我呆住了,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他将茶杯往我面前推了推:“现在可是有闲心慢慢与我说茶细说了?”
我不敢置信的盯着他,只见面前这个笑意温和的男人,连给我倒杯茶也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了半天,这一整个话唠……他居然敢说墨青是他的心魔?
他这话若不是在唬我,那他……不就是千年前的魔王,那个死了那么多年的,封印了墨青的,困住我一族人的……魔王?
魔王居然是这种风格?
扯呢!每次只要牵连到和鬼市有关的,我果然都是不能理解!
而且,凭什么他这个千年前的魔王,在鬼市呆了千年还做上了老板,我这个千年后险些当上魔王的,却竟然过得那般的狼狈?苍天不公吧!
“我就是知道厉尘澜逃出封印跑到这尘稷山来了,于是才在尘稷山脚下开了个酒楼,为了方便时刻观察着他。”
“你等等。”我唤住他,“从头说,你怎么就是魔王了?”
竹季一挑眉:“我怎么就不能是魔王了?我就是用我这充满魅力的性格才爬上魔王之位的好吗,我那时下属都敬爱我,对手都崇拜我,我魔王当得很威风的。”
“……”
千年前的魔修,都是这种风格?
“只是……”竹季轻轻一叹,“我一个不小心,因猜忌身边下属而起了心魔,等我察觉到的时候,心魔已在我心头成长壮大开始左右我每一个判断,于是我果断的将心魔排出了体内,可他力量太大了,我怕放他出去以后收拾不了他,于是在那山中布了个封印,将他关起来,意图借天地山河之力,日复一日化掉他身体里那股邪煞偏执之气,从而让他彻底消弭于人世间。”
因猜忌而起的心魔……
“我令下属镇守封印,年年给封印加持力量,也放了窥心镜在他身上,时刻窥视着他。”
原来……窥心镜,竟是被做这样的用处放在墨青身上的么……
“可在我安排完心魔的事情之后,我力量虚弱,被仙门趁虚而入杀掉了,我在鬼市摸爬滚打好些年,终于……”
“我不想听你的故事。”我打断了他的话,“厉尘澜被你封印你之后,过了千年,可他从封印中出来的时候,并不是现在这样……”我顿了顿,“他并无任何心魔的模样。”
与姜武比起来,当年的小丑八怪简直就一个圣人。这么多年以来,还坚持仁慈治理万戮门,他身上没有一点点心魔的模样,要不是姜武……
我微微一咬牙。
听得竹季道:“是啊,这结果也是让我没想到的,他在封印里呆了那些年,身体中的邪煞魔气被吸纳入了天地山河之中,致使那片土地寸草不生,树木刁萎,而他自己却变得如一个正常人一样。正常得让我妻子也没有下得了狠手杀他。”
“你的妻子?”
“恩,为了防止厉尘澜从封印中跑掉,我令下属镇守封印,也令妻子一直守着他,即便我死了,也不能让厉尘澜从那封印中出来,他会吸食人世的情绪,就如同在我心里吞噬我的情绪那样。这般心魔若是成长,可就一个人都活不出来了。我是魔王,可也没坏到那种地步,可后来,我妻子见了他却没舍得杀他,倒是为了护他,也被仙修仙者杀掉了。”
他说的,是那次我救墨青时,死在他怀里的那个“母亲”吧……
竹季一撇嘴:“我妻子死了之后,来了鬼市,见了我,还在骂我来着。活着的时候没让她生个孩子,死了留个那么像孩子的心魔下来,让她舍不得动手……”
我揉了揉眉头:“你说重点就好了。我不想听太多你和你妻子的事。”
“你想听什么重点?”
“厉尘澜那时候没有浑身暴戾之气,甚至也没有吸食这人世间的痛苦恐惧,他好像没有那个能力,但是最近他却……像觉醒了。”
“我知道,我派出去的鬼回来报给我听了,那个叫姜武的心魔,将厉尘澜这千年来,被天地山河剥夺掉的能力,还给他了。”
我一怔:“什么意思?姜武……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唤醒了厉尘澜?”
“可以这样说吧。”竹季摸了摸下巴,“我也在愁呢,这心魔出世,你若要让我去告诉曹明风,他们这些做了仙的人,一天没个什么事儿干,可就唯独对这种吧,危害苍生的,为祸世间的,要下手剿灭。你的事我以前听过。咱俩都干了差不多的事。可却是在天理范围之内的,没人管,厉尘澜这不一样。我光是封印了他,在鬼市的评判体系里,便将我判做了大功德之人。”
我拳头一紧,难怪……
竹季接着道:“他现在是还没让天上那些人知道,要是知道了……”
我肃了面容:“没有方法让他变回以前的样子么?”
“重塑我的封印,再把他弄进去封住,至于多长时间才能让他变得和以前一样,就只能看运气了。”
封个千把年?
那等他醒来,我又在哪里?
“别的法子呢?”
“告诉曹明风,让他们天上的仙下来杀了他?”
我静默不言。
“哎,时间差不多了。收收茶具我该走了。”竹季一边端茶杯一边道,“我知道厉尘澜喜欢你,你要是愿意,便将他劝一劝呗,让他自己把那个封印重新修修补补,自己躺进去得了,省得为害世间,让他人受苦。”
说得容易……
你的存在便是对人世的危害,你把棺材补补,自己躺进去吧,别出来了——这样的话,要我如何才能与墨青说出口去。
光是想一想我就能知道,他受伤的目光,会有多么让人心疼。
一觉醒来。
我还躺在墨青的怀里。房梁之上,天色已经泛了亮光,我气息一动,墨青便轻声在我耳边道:“招摇,日出了。”
那么平淡的一句话,可却在这种时候让我听到,不知为何,却有几分控制不住的难过。
日出了,墨青,我想和你看过以后岁月里的每一个日出,可……
我们可以吗?
墨青身形微微一僵,我抬头看他:“怎么了?”
他浅笑一下,轻声回我:“手麻了。”他声色那么温柔。温柔得让我迷恋,也让我心头陡升一股狠劲儿。
心魔就心魔,不他娘的管,我就要和墨青在一起,不去那劳什子封印,也不管那什么天神,仙敢动我的墨青,我就杀仙,佛敢动,就杀佛。我要这天下,谁也不能阻拦我与他在一起。
大不了,将这天捅个窟窿,让天下有情人陪我们一起死,有什么好可怕的!
如此发狠的一想,我心里却要好受了许多。
墨青的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我转头看他,他目光望着远远的初生的朝阳,似含浅笑,也藏住了所有压抑与心底的心思。
天色大亮之后,墨青便能开始忙碌他的事了。
我也回了房间,十七来找我,进门便如以前一样热情的扑过来抱住我,只是这次我心里一直在琢磨这墨青的事,一个没站稳,腰撞在了身后的桌子上,只听后背“咚”的一声,有东西掉在了地上,我垂头一看,愣了。
窥心镜……竟然从我身后掉了下来。
先前对付了姜武之后,我害怕墨青看见我心里对于他身世的猜测,于是便一直佯装忘了窥心镜这回事,没有将窥心镜戴在身上,即便我知道,墨青花了很大功夫在才我故乡帮我把这镜子找回来。
至少在昨天,我身上都是没有这个窥心镜的,是什么时候……
墨青将它悄悄挂到了我身后……
竹季说墨青是因猜忌而起的心魔,所以,他便是连我,也在猜忌了吗?可知道这样的事,我却对墨青生不起气来。只觉墨青现在已经知道我所有的打算了,也知道他所有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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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正文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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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什么感受?
或许在死亡之前,人都有过无数的猜测,但当那个时刻来临,所有感官与感受都通通消失的时候,死亡这件事也变得不再重要了。
这魔王的封印,对我与墨青来说,便如死亡一样。
我感受不到封印的存在,墨青的存在,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我本意是下来陪着墨青,可谁曾想到了这地方,竟然什么都没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一直陪着他。
不过,就算如此,我也没后悔与他一同扑进那光柱里。就算我的陪伴只能温暖他最后那一瞬的胸膛,我也觉得值了。
不知在那虚无之中飘荡了多久,忽然间,我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声音。像是经文,忽近忽远,时有时无。不知听了多少遍,我开始慢慢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
终于有一天,我在那吟诵的经文当中,睁开了双眼。
周身触觉恢复,我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而抱着我的那人,我所能感觉到的,只有他胸膛里极慢的心脏跳动。
是墨青。
周在一片刺目的白,他抱着我便在这封印当中漂浮,没有目的,不知去处。也不知他已经这样抱了我多少年。而这些也都不重要。
墨青还没有醒来,他依旧沉浸在那片虚无当中,而对我来说,在这样的世界里,他若沉睡,我的苏醒便也没有意义。
我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他,依偎着,闭上眼睛,继续听着那经文,在这白光里漂浮。
终有一日,那日经文声尤其的大,我被墨青胸膛逐渐强烈的心跳震醒了过来,久为转动过的脑子,隔了好久才明白过来他这般心跳意味着什么。
我仰头看他,只见那双如被冰霜覆盖的睫羽微微一颤。
眼睑睁开,漆黑如夜空的眼瞳终于再次映入了我的身影。
我张了张嘴,可太久没有说话,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发声。
墨青望着我,手臂微微收紧:“我带你……出去。”
他声音极致嘶哑,随着他话音一落,周遭的苍白如镜面一眼,开始龟裂,破碎之声充斥这耳朵。和着越来越大的经文声,只听一声清脆的响,整个白色的世界彻底坍塌。
周遭气息冲击我的身体,墨青将我紧紧护在怀里,抱着我一跃而起,冲破天顶之上的最后一层薄光,霎时外面的暖阳与清风扑面而来。
身后尽是坍塌之声,下方有无数人的惊呼,我回头一望,但见那坍塌的地底洞穴旁边,站着的一半是万戮门的人,司马容,顾晗光,芷嫣都在。一半是仙门中人,千尘阁的,观雨楼的,所有人也都仰头望着我与墨青。
“出来了……”
“他们出来了!”
我听得十七的声音在下面惊喜的狂吼。
我仰头望了望,头顶烈日,只觉不可思议。竹季说要让墨青恢复从前的样子,至少要几百年的时间,而现在,我们居然在他们还在的时候,就出来了……
我转头看墨青,他亦是专注的看着我。
我一勾唇角,望着墨青大大一笑,墨青眸光轻柔。我在他怀里一个蹦跶,双手扑上他的肩,抱住了他的脖子。
出来了。虽然与墨青一直被关在那封印里也没什么可怕,不过,相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想扑倒他的时候就能扑倒他的幸福生活。
尾声
打那日被众人簇拥着从魔王封印里出来之后,与墨青被接回了万戮门。顾晗光来给我和墨青检查身体。墨青倒是没甚大碍,身体之中的邪煞之气被封印之力尽数化去,散于山河之中,而我的身体却有几分糟糕。
我与墨青不一样,我虽然生而为魔,可我并不是心魔,我身体里也无甚邪煞气息,在那封印里面,我周身力量被卸去,连带着身体各部分的力量也受到的影响。
说话要慢慢训练,走路也要慢慢训练,但总的来说,性命无碍。
而这却让墨青很难受。
顾晗光给我开了药,让我在院里静养。我就每天使唤墨青,让他给我喂吃的,给我端水,要亲亲,要抱抱,在院子里练习走路的时候就一定要他扶。有时候还使坏想走远点,就让他背我。
他也乐得如此。
我知道,我便是骄纵一点,方才能让墨青没那么自责难受。
他什么都惯着我,我说要去云上睡觉,他也能给我裹着狐裘,带我上天,顾晗光说他:“你这是把她当成个巨婴在养了。”
他当着我的面说,我就斜眼瞪他,而墨青只一边帮我吹药,一边道:“那又如何?”墨青帮我撑腰,我冲着顾晗光哼哼了两声:“听见没,我命好,自是有人宠。”为了显现我与墨青的恩爱,我乖乖喝了他喂过来的那口苦药。
墨青神色温和:“乖,都喝了。”
我也配合着都喝了。
墨青收拾了碗筷,临出门时才对顾晗光道:“她这样才是最好养的。”
咦……墨青这话,怎么细细一咂摸还有点别的意思,是……嫌我以前比现在还难养?
顾晗光冷冷一声笑:“可不是吗,比以前那要上九天捅娄子的德行可好多了。”
“啧,小矮子你嘴怎么那么讨厌呢,你还想让沈千锦再喜欢上你吗?”
“不想。”顾晗光给我翻了个白眼,“手伸出来。把脉了。”
墨青什么事都惯着我,唯独不惯着我的,就是不让我每天和十七与芷嫣呆在一起太长时间。从我与墨青入那封印开始算起,已经有整整时间的时间了。
这十年时间里,人世又发生了许多的事。
比如说万戮门主的位置空置了十年,而芷嫣在林子豫与司马容的扶持下,利用门主徒弟的身份,立了个护法的职位,行门主实权,执掌万戮门,经过十年磨砺,芷嫣已经从当初那个抽抽噎噎的小姑娘成长为一个杀伐决断的一门之主。
我听了觉得事实难料,天意难测,不过一想到芷嫣也算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也觉得十分的骄傲。
而在这十年间,芷嫣还与十七玩得尤其的好。
这两人凑在一起来找我,东山主就一点没了杀气腾腾的模样,这兼职万戮门门主的护法大人也恢复了小女孩的模样。我这个前前门主和她俩在一起,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叽叽喳喳的能聊半天。
在墨青眼里看来,她们二人就跟毒瘤一样,尤其耽误我休息。
墨青一天只放一个时辰,让她们俩来看我,而这一个时辰里,她们能给我八卦太多的事情。
能从琴千弦如何从经书典籍里找到突破,如何让千尘阁的人诵经助长封印之力,加快封印拔出墨青邪煞之气这个话题,谈到顾晗光这些年见过几次沈千锦,每次的表情是什么模样。
从她俩的嘴里,我知道顾晗光妥妥的是还喜欢着沈千锦的。而现在他之所以一直苦苦压抑,不过是害怕沈千锦情毒发作,一命呜呼。
我给他出主意:“你这些年给万戮门救过不少人,也救了我与墨青好多次,你要是愿意,让墨青废了沈千锦一身功法,这样她的情毒……”
顾晗光在我手背上狠狠扎了一针:“你敢!”
我瞥嘴,这不是我敢不敢的问题,只是人家沈千锦已经悄悄的来咨询过墨青这件事了。
前两日墨青趁顾晗光不在,一边牵着我练习走路,一边与我商量,沈千锦这些年似乎也记起了些许过往,只是苦于顾晗光的封针,而无法完全想起往事,可她却知道,那些事情对她而言,是极其重要的,且越是多见顾晗光,便也是想多见他,即便记忆不在,情毒已除,可心头情愫又起,也已使她有点重蹈覆辙的倾向了。
沈千锦是个果断的人,既然拔不掉这份情,那索性拔掉自己一身功法,还自己一个自由。
而要废了自身修为,需得找个比她厉害许多的人,而今这江湖之上,除了墨青与琴千弦,她委实再想不到还有谁能做到。而琴千弦前些日子才破了封印,放我与墨青出来,现今正在闭关之中,她的困局,非墨青所不能除。
墨青与我说:“情爱一事,我且木讷,便是对你……时常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对待。沈千锦此事,你如何看?”
当时我便回墨青了:“瞧你说得,情爱一事,我若不木讷,还能整出咱们先前那一堆幺蛾子。”
然后墨青就沉默了。沉默着沉默着,倒却笑了出来:“如此说来,倒也算绝配了。”
是啊,他傻傻付出,我傻傻接受,就这么傻着傻着,拐了那么多弯,走了那么多冤枉路,最后倒还是碰见了彼此,现在才能手牵手在一起走。
“就圆了沈千锦的愿吧。”我道,“我们能从封印里这么快出来,她们观雨楼也出了力的。她既然如此希望,就满足她吧。”
墨青应了,后来的事,我便没有去管了。
反正隔了十来天后,顾晗光是哭着将面色苍白却笑得温和的沈千锦带了回来。至于他们之后怎么去相处,便也与我无关了。
随着时间推移,我的身体也康复了许多,墨青不在的时候,我和十七与芷嫣闹腾都不在话下,而等墨青回来了,我还得哀哀戚戚的嚷着要他背要他抱。
有时候闹得太过分,让他不开心了,也好哄,亲亲脸蛋也就妥。可琴千弦出关的那天,墨青却是亲了脸蛋也没好。
说来……
那天我正与他泛舟湖上。
芷嫣说了很多次,要让我和墨青任中一个回去做万戮门门主,可我与墨青都没了那心思。
在那虚空中飘了那么一通,心里像看开了一样,别的任何事情都不重要,因为别的任何事情我和墨青都经历过了,而那些事也是可以被别人取代的。
唯独陪伴彼此,是别人所不能取代的。
我不想把和墨青在一起的时间,再浪费在别的事情上。墨青也是如此。
是以在我使用一点法术了之后,墨青便带着我到处游山玩水,好不闲适自在。
那日我正在躺在蚱蜢舟上饮酒,笑看墨青站在船尾撑杆,四目相接之际,我动手勾了勾他:“你猜今日这酒香不香?”
这些日子黏黏糊糊的相处,墨青已经摸清了我的惯用套路,他知道我想干坏事,于是只是笑而不语。
我路招摇要勾引人,还能让你说不?
我提着酒壶,起了身来,踩着蚱蜢舟,摇摇晃晃的走到船尾,舟有一些晃,将翻未翻,我一把勾住墨青的脖子,仰头咬了他的下巴,复而抬起一条腿,膝盖在他身上蹭了蹭:“闻到酒香了吗?”
“招摇。”他唤我,“树上的猴子在看你。”
“哪只猴孙这么大胆。”我一转头,正要掐个术法将猴子打下来,墨青却将我的腰一揽。我微惊,身子一个不稳,往旁边倒去,墨青竟然也没扶着我,只抱着我,踩翻了船,让我与他一同坠入湖水当中,湖水清亮,正是盛夏的馈赠。
他捏住我的下巴:“这样它就看不见了。”
我一阵笑:“小丑八怪,你好是闷骚。”
水里一通荒唐,我趴在他肩头歇气的时候,倏尔见了远方天空一片祥瑞之色:“咦,那是什么?”我问墨青,墨青转头一看,也有几分惊讶:“有人修仙得了大成了。”
这世上最接近大成的那人,除了琴千弦还能是谁。
我与墨青理罢衣裳,赶去了千尘阁。
琴千弦算得是我与墨青的大恩人,他若要飞升了,我与墨青自得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
而同时来的,还有十七。琴千弦踏祥云而上,步步升入九重天中,我在这世上活了这么多年,这是看见唯一一个真的修道修仙修成功了的,以前的那些太过久远,几乎都成了传说。
十七御剑而起想追上去,可琴千弦去得太快,转瞬便消失不见了。只余十七踏着剑,站在空中,茫然的看着那只余祥瑞的天空,不肯下来。
先前他们于我说过,斩除姜武以后,琴千弦在这十年间,通阅经书,潜心修行,在魔王封印之外,使千尘阁门徒布阵诵经,加持封印之力,所以才能这么快摧散墨青身体中,因姜武而起的那邪煞之力。
而在这十年时间里,琴千弦助我与墨青,亦是助了他自己的修行,将我与墨青救出来之前,他已有得大成之相,只是一直隐而不发,而后破了魔王封印,他自行闭关,外人皆道他是在因为破开封印而伤了修行。
结果没想到却是出关之后,直接一步登天。
我用传音术,将十七唤了下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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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墨青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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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青番外
和路招摇在一起之后,其实墨青已经很少去回忆过往之事,因为对墨青来说,过去的一切时间,都没有现今这般令他心安。
很多年之后,有一日他带着路招摇与家里两个小子正好游历到丰州城,路招摇倏尔起意,想去看看司马容,他们一家便去了司马容的小院做客。
司马容依旧独身一人,只是那机关术已经修得出神入化,造出来的木头人与真人无异。
他们入了院中,但见一个女子推着司马容的轮椅出来,招摇望见那女子,还好生愣了一瞬:“小圆脸……”
窥心镜能窥见招摇心中所想,墨青明白这其中因果,未多言,只看着那司马容造出来的小圆脸木头人牵了身后两个孩子去院子里玩。
招摇生了一男一女,姐姐叫厉明歌,弟弟叫厉明书。姐弟俩性格一个像爹一个像娘,只是却与墨青招摇反了过来。姐姐沉默寡言,待人处事与墨青相似,而弟弟则完全是翻版的路招摇,上天下地到处乱窜,但凡家里有孩子挨揍了,不用想就知道是弟弟。
现在弟弟和姐姐被小圆脸木头人牵着走了,没一会儿,就见得厉明书将木头人手背上的一个机关钮拔了下来,“啪啪”两声,那小圆脸木头人的手指便变成了几段小木头,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厉明书“喔”了一声,好似十分稀奇,而厉明歌则皱了眉头,小圆脸也没生气,只弯腰去捡自己的木头。路招摇怒了:“小混蛋一会儿没看见你你就给我闯祸!过来!”
她撸了袖子过去要收拾人,厉明书连忙躲在了姐姐背后,
坐在轮椅上的司马容见状轻笑:“师兄好福气。我这小院里,许久都没有这般人世烟火的乐趣了。”
满屋的木头人,能慰藉多少寂寥?只怕外人永远无法体会。
墨青给司马容搭了把手,推着他的轮椅行去了旁边院中小树之下:“招摇看见过那南月教的女子,在你这小院之中。”
司马容闻言,强自抓住了轮椅,默了许久,身后的人世烟火好似瞬间都离他远去,他一转头,望向墨青:“什么?”
招摇未曾将这些事与外人讲过,更别说司马容了。墨青知道招摇的想法,她是觉得,既然已经阴阳相隔,永远无法在一起了,那便不如再不知道那一人的存在,省得思念难过。
可墨青却知道,就算司马容永远也无法触碰,甚至无法感觉到那南月教女子的存在,可若知道她尚在自己身边,也已足够让他开心。
因为时至今日,再无别的奢望,光是知道她的存在,便已足够慰藉那仿似来自灵魂里的孤寂。
墨青懂他的心。
因为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
其实初遇路招摇的时候,他并未想到未来有一天,他会和她过上现在这般的生活。她在他绝望的时候忽然闯入了他的生活当中,强横的,毫不讲道理的在那个夜晚里,给他留下了此生最无法忘记的画面。
她似天神一般破空而来,挡住了杀他的刀,救了他命,带他逃出绝境。然后陪着他伴着他,即便带着一身的伤,也至始至终的护着他。
那时他小,他并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世人说他是魔王遗子,他便也是这样认为的。一路的颠沛流离,从记事开始便面临着无休无止的暗杀与危险,他从不知心安是什么感受。
而路招摇让他知道了。
当她护着他避过那么多厮杀走过那么多绝境的时候,当她即便血落满地也没有放开他手掌的时候,当她背着他走上尘稷山那破庙,终于找到安稳之地的时候。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心安。因路招摇的存在而感到的下意识的心安。
他面容丑陋,从小便活得卑微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而她却说他的眼睛像星空一般漂亮。其实路招摇不知道,她才像是他黑暗生活中的那片星空,闪着星光,带着无尽的美好,令他沉醉且着迷。
可他也那么清楚的知道,路招摇总有一天是会走的。因为她不停的在给他说,她想做一个好人,她要去找那仿似远在天边的金仙洛明轩。
对那时候的路招摇来说,洛明轩就像是她的启明星,她那么向往着去寻到他。
看着她提起洛明轩时候的模样,看着她眉眼里的灵光与期待,墨青只有沉默。
所以当那天路招摇早上起来,看看朝阳,伸了懒腰,在晨曦中挥挥手和他说她要离开的时候,他也只有沉默的看着她,忍住了惶然,不舍,难过与疼痛,咽下所有情绪,故作漠然与成熟的目送她潇洒的离开。
对于路招摇来说,他只是个顺手救下的生命里的过客。
而他这个过客也只好自己摆正自己的心态。从此留在她带他来的那尘稷山破庙里。守着她给予他的那些微不足道的过往,抹掉因幼小无助而留下的眼泪。与尘稷山的风与月相伴,独自生活。
有什么办法呢,路招摇想要那样的生活,想到她会在世上的某个地方生活得那么放肆且开心,他便也只能祝福。
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那样的路招摇,奔向自己的启明星而去的路招摇,竟然有一天会带着一身的血与恨再回到尘稷山。
再遇见她,很难说他不高兴,可是看着路招摇被恨意灼烧的模样,他又打从心底的与她一起仇恨那个他甚至连面也没有见过的金仙洛明轩。
什么金仙?他怎么舍得将那么好的,好得让他几乎不敢触碰的路招摇,伤成这个样子。
他想帮招摇报仇,可是他的身体,却半点没有修行法术的天赋。
墨青当年并不知道是因为周身的魔王封印才使得他无法调动体内气息。他能心里能领悟师父给他说得话,教的方法,可他身体却没法做到。
于是招摇给他指的那个师父便以为他是个没有天赋的魔修,墨青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被打发去看守山门,也是情理之中,他从没有怪过谁。对墨青来说,能在每次招摇归山的时候,第一个看见她,迎接她,便足够了。
那是他守在山门前那段时间里,他心里最为隐秘的窃喜。
他那么喜欢她,喜欢到就只那么寥寥一面的时间,就足够让他欣喜的撑过下一段见不到她的日子。
即便……打从路招摇当上万戮门主之后,脚步从未在他身边停顿一瞬,目光也未曾再施舍他片刻。
可知道她在身后的尘稷山上,山门前拂过他衣摆的风,会遥遥飘上山头,亲吻她额间鬓边的发,足矣。
而命运之所以迷人,便是在于它的意想不到。
对墨青来说,遇见路招摇之后有很多意想不到,而其中最是让他意想不到的,就是他与路招摇在山门前的那一通不可为人说的往事。
那是他独自一人的秘密,隐秘到连路招摇,他都不想让她知道。
路招摇与洛明轩一通大战,她几乎是用命封印了金仙洛明轩,被暗罗卫带回山的时候,多少人都以为路招摇再活不成了。
他在山脚心急如焚,唯有托司马容给他带来消息,待听得顾晗光将路招摇救醒之后,她下的第一个门主令竟然是要大宴天下,墨青真是哭笑不得。
不过幸好,她没事就好。
那夜的星空极是明亮,尘稷山接纳了所有宾客之后,山门前的阵法重新开启,是他往常见惯了的冰雪与烈火交融的场景。
无恶殿上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仿似永不停歇。他能想象得到山巅之上,人们狂欢时的疯狂,那个他与路招摇一同待过的破庙早已不见,他往山头望了一会儿,便坐在山门前的阶梯上继续守着山门。
当戏月峰上烧起来时,墨青回头张望,却望见了瞬行而来,摇摇晃晃站在阶梯上的路招摇。
她手上还提着酒壶,一脸醉酒的潮红,眸光迷离,映着他身后的阵法光芒,她不知道,那个时候她的出现,在他眼里就像一个天赐的惊喜。
说给路招摇听,她可能不会相信,可墨青却能算得上是这世上最了解她此刻心境的人,封印洛明轩对路招摇来说意味着什么,别人不懂,他明白。
天下魔道,千万宾客都是来为路招摇贺喜,只有他却为她感到心疼。
心疼那曾有过那么明亮眸光的女子,如今却被命运捉弄着,亲手将她那些光芒抹去。
他望着阶梯上的路招摇,他不能做什么,可他至少想对她说一句安慰的话,劝诫一句少饮些酒,保重身体。他知道路招摇可能听不进去,但他能对她将这些关怀的话说出口,便也算是结了今日自己的一场心愿。
可对路招摇说话,那是多么神圣的一件事情,他在斟酌言辞,在小心翼翼,路招摇却毫不在乎的开口了:“哎,接住我。”
她这样说着,就像一只翩然而来的蝴蝶,以她一身华服为翅,“轰”的一声扑进了他怀里。
携着一腔冰凉的夜风,与她满身醉人的酒香,将他扑得一个措手不及,脚下一个踉跄,他没来得及站稳身体,只抱住了路招摇,往后一倒,堪堪停在了那牌坊外的阵法前。
再多一点点,他便会被路招摇扑进那杀人无形的阵法之中。
而抱着怀里的温软,墨青却无法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责备心思,他只能提醒:“门主,你醉了。”
路招摇一抬手就压住了他的唇:“嘘……”她口中的酒香吹在他耳畔,仿似是一根毛绒绒的狗尾巴草,挠得他从耳根,一直痒到了骨头里,她含混不清的与他言语:“别吵,我就是来找人泄火的。”
她说什么?
墨青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在他还愣神的时候,路招摇就蛮横的抓了他的衣领,强迫他抬起头来,然后……吻了他。
其实那根本算不得一个吻,那就是在咬他。
咬得让他感觉到疼痛,而疼痛正好让他在这剧烈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不行。
他能感觉到自己对路招摇的欲|望,那一直深深压抑在心底的*。她哪用这样,她是路招摇啊,她只要勾一勾手,他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可是唯独这件事……他必须要控制自己。
她喝醉了。不行。
若是她清醒了,那她一定会恨自己。
他试图推开她。可这个喝醉了的万戮门主,竟然占着修为当时比他高,将他用力压住了,她说:“乖一点。听话。”
当他是小动物在哄吗?
他对路招摇是无法拒绝的,无论她说的任何话,他都无法拒绝。包括那时,他的理智在脑中一遍又一遍的敲响警醒的大钟,他告诉自己,不行,不行,不行!
可是路招摇却像是一个传说中的妖精,□□他的唇瓣,抚摸他的胸膛,轻轻的咬着他的耳朵,舌尖舔过他的耳垂,那一点点细腻的触感,勾魂的诱惑,让他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他忍不住接纳了她的热情,她的勾引,还有她致命的诱惑,也忍不住开始回应。那小心隐藏多年的卑微心思在□□下,如同火山喷涌一般冲破禁制,汹涌而出,灼灼熔岩,仿似能遮天蔽日。
而片刻的无法控制之后,路招摇仿似有些应付不了他的攻势,她推开了他,趴在他的胸膛上看她。
她漆黑眼眸里是他被阵法光芒映出的丑陋的脸。
那些黑色的印记如同黑色的虫子一样,恶心可怖的爬满了他的脸。
路招摇的眼瞳像是一面镜子,照得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恶心。他人不侧过了头,躲避她的注视,他怕她吓到她……更……怕她恶心与嫌弃。
然而,她却说,他的眼睛像星海那么美。这话那么温柔,却暗含了震颤他灵魂的力量。
她捧着他的脸,轻轻触碰和亲吻他脸上每一道丑陋不堪的印记。
就像是在给予他救赎。
“你知道我是谁吗?”
“墨青。”
她给他取的这两个字名字脱口而出,然后一切就失控了。
他再无法控制那冲击着他心口,撞击着他四肢百骸的澎湃情绪与汹涌爱意。
他抱住她,反过身来,将她压在身下,而路招摇就像个奸计得逞的坏人,逗弄一般的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招摇……路招摇。”
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的天赐良缘,是他此生唯一的风与月,情与爱,救赎与守候。
墨青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山门前,杀人阵法旁的夜晚,天下所有的可惧可怖可怕都在他的身后,而天下所有罪恶的,美好的*,都在他身下。
81 墨青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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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际,山上传来了寻人之声。尘稷山上一夜喧嚣,无恶殿上魔道的狂欢与戏月峰的大火天没亮就传遍了整个江湖,而山门前,都属于他们两人的荒唐与疯狂却无人知晓。
墨青将唯一系着他身世的小银镜挂到了路招摇的脖子上。她沉沉睡着,不省人事。
他其实心里是忐忑的,该怎么面对清醒的路招摇,若是她回忆起了今晚的这些事,她又会怎么处置他?留下他,或者……驱逐他?
若是前者,当是他所期许的最好,若是后者……
看着司马容带人来找到路招摇,然后带走了昏睡不醒的她。墨青只得如往常一样隐于他宽大的黑袍当中,退去一旁,静静的目送他们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如同等待判刑般难熬,可墨青没想到,路招摇昏睡半个月之后,一觉醒来,竟然忘了半月前的那场疯狂。
她不在假装,因为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墨青才知道,原来他自小带在身上的那面镜子,竟然能窥探人心。
他探看到了路招摇的心,她确实什么也不记得了,怎么在无恶殿上狂欢,怎么烧了戏月峰,怎么下的山,怎么与他一夜荒唐。她都忘了个干净。
所以,自然也谈不上要如何处置墨青。
他哭笑不得。
他不安了这么多天的事,对于路招摇来说,却是一场梦……也不如。
不过,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路招摇啊。他喜欢的路招摇。
然而这件事情了罢,那面送给路招摇的窥心镜,却又是让他有点发愁。他知道不应该让镜子一直呆在路招摇的脖子上,因为,他即便坐在山门前守着阵法,偶尔都能听到她在无恶殿上感慨:“哎,袁桀这老头子话也太多了,改天找个由头将他支出去,别回来开会了。司马容怎么又在提我喝酒的事,好烦啊。让十七把他的嘴和袁桀缝在一起吧。咦,十七最近胸好像长大了,该给她整个肚兜了……”
他就这样面对着风火呼啸的杀阵,一个不经意的笑了出来。
他应该把那面镜子拿回来的,因为路招要肯定不喜欢自己的心事被人窥探。
可他该怎么说?
门主,你把我送你的定情信物还给我吧。这话他无从解释,也无法开口。而且……每天能听到路招摇的心声,对于枯守山门的墨青来说,实在……
太有趣了。
像是老天爷的恩赐,让他能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路招摇,他坐在山门前,眸光望着远方,可内心却在悄悄的,隐秘的,像个偷窥者,充满愧疚却又控制不住的探看着那个他碰不到,触不了的人的内心。
这让他上瘾,也让他越发无法自拔。
他那么爱路招摇,所以不管她任何的想法、心念,他都觉得那么可爱。可爱得让他时时刻刻都想拥抱她,亲吻她,如果可以,他愿将她想要的所有美好,都取来,为她拱手奉上。
只要她开心。
可是当路招摇将琴千弦带回尘稷山的时候,墨青却发现,原来,他并不是能容忍她所喜欢的一切。
他为此而感到愤怒,然而不过片刻的愤怒之后,他便陡然惊醒,他其实是没有资格去愤怒的。
他与路招摇之间不只是隔着尘稷山的数万长阶,她是天上月,不属于任何人,更不可能属于他。他站在山门前的长阶上,极目远眺,面前尽是风火雷电,杀气四溢,而他脑中路招摇的心声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她此时在看着琴千弦,她在琢磨,世上怎有人能美到如此地步?
墨青垂下头,黑袍遮住他的脸。
他看着自己黑纹密布的手背,凉凉一笑,看,他多么丑陋。
琴千弦第二天就被放走了,路招摇让暗罗卫将他押下山门,山门前的阵法熄灭,为他让出了一条宽阔大道。
墨青在角落里看见了他,素衣素裳,神色淡漠,仿似世间一切都不会留在心上,只一眼,墨青便知道为何路招摇会欣赏他。
而在琴千弦离开的时候他谁也没看,唯独一侧眸,扫了墨青一眼。很多年后墨青想起琴千弦那一眼,似有感悟,或许在那个时候,琴千弦便发现了他的非比寻常。而却在回山之后,便生了心魔,再无暇顾及身外之事。
在那之后,尘稷山一如往常,墨青也依旧守着山门,小心翼翼的窥探着路招摇的内心。
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就像与路招摇的那一夜一样,都只有他自己知晓。那时的墨青只道自己是一个修为不高的魔修,他的寿命注定比很多魔修都要短。等他命数该尽时,他就将这些秘密,全部都带进坟墓,连路招摇,也不告诉。
而又是一个意料之外,他却不料未来有一天,路招摇竟然却会先从他的生命中离开。
万钧剑出世的消息传来。
适时司马容却一门心思陷入了与月珠的感情当中。
司马容在万戮门中朋友甚多,与路招摇的关系也极为密切,然则他却只对墨青一人提过月珠的事,从知道月珠是南月教的人开始,墨青心头便对这女子起了猜疑,然而看着司马容满眼爱意,墨青便也只能提醒他不要过于沉迷。
而墨青却是最没有资格劝诫司马容的一人。
事实上,月珠也却是如他怀疑的那样,就是南月教派来刺杀司马容的奸细,然而月珠却也对司马容动了情,她不肯杀司马容,被南月教强绑了回去。
当路招摇举万戮门之力前去剑冢之际,司马容正去南月教救人。
墨青不放心路招摇,便离开了山门,跟随众门徒去了剑冢。
剑冢外,所有人都听从路招摇的命令在剑冢之外抵挡其他门派的弟子,他便趁着混乱,借着窥心镜,探看路招摇的内心,避开了她关注的地方,偷偷跟着她入了剑冢之中。
仙门的埋伏忽如其来。可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路招摇身上,墨青知晓自己修为低微,在路招摇与他们争斗的时候,他悄无声息的藏好,他看着路招摇受了重伤,被迫躲在隐秘的石缝中时,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该出去,帮路招摇引开那些仙门中人,给她尽量多的流出时间,让她夺得她梦寐以求的万钧剑,然后就可以继续她的征程。
对墨青来说,这条命是路招摇捡回来的,能在最有用的时候为她所用,也没什么舍不得的。只是忽然之间他很想在最后一刻的时候让路招摇看看他,他想让路招摇知道他曾在她的生命里存在过,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
便也算……是他对自己的一场交代。
他在路招摇面前现身,她防备之后,眸光亮了一瞬:“墨青。”她一口唤出了他的名字。
如同那日尘稷山下,阵法之前,她趴在他胸口上,轻声唤他名字一样。墨青的心口一瞬间便软了,酸软发涩,涩得疼痛。
她眼眸亮晶晶的盯着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这话问得突然,墨青愣了一瞬,可很快就从窥心镜里听到了她的心声,路招摇平时心大,但实则却是个很聪明的人,她能洞察人心,所以她能从他的行为里看穿他的想法。
她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渴望,渴望她记着他。但又因为路招摇是个那么心大的人,对于那时的路招摇来说,他只是她的门徒,是她的棋子,所以她也能在看穿他的渴望之后,笑眯眯的盯着他:“你喜欢我,一定不想让我死在这里对不对?”
她想利用他。
墨青垂下眼眸盯住她胸前的小银镜,即便到这种时候,他还是觉得她抖小机灵的模样,很可爱。即便她是想玩弄他的性命。
“这个银镜便给你当做信物,今日你若能保我从此处安然离开,他日我必抱你在整个魔界傲视群雄。”
嗯,她开始给他画饼了。
偷看了她那么多年的所思所想,其实不用借助小银镜,墨青也能摸清楚她的想法的。
“你不用给我什么。”他压住路招摇要取下小银镜的手,“你把它留着吧,好好留着就行了。”
路招摇可以不用知道这个小银镜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用知道这个银镜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可以什么都不用知道,因为这些事情,他只要自己背负就行了。
而路招摇,只需要继续招摇的活着,偶尔看看这面小银镜,想到世上曾有他这样一个人就行了。
对他来说,这便足以慰藉多年来深藏的那些隐秘情愫。
路招摇望着他笑,努力让她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充满亲和力:“你帮我去引开那些仙门弟子,好不好?”
怎么会说不好呢,看着她对着自己展开的笑颜,墨青终是按耐不住内心的情绪,抬起了手,轻抚她脸颊上醉人的酒窝,像是饮了三千杯,让他有几分恍惚了神智:“门主,我可以为你放下一切,只要你安好。”
这或许,是他能对路招摇说出口的,最露骨的情话了吧。
可路招摇并不这样认为,她心头在不屑,她在想,他可以放下一切,不过是因为他本来就一无所有。
她的想法让他陡然回神。
是啊,除了这条命,他没什么可以献给路招摇的。
本是她捡回来的,也该为她而死。
墨青提剑走了出去,他拼尽全力引开了剩余的仙门弟子,可情况并不乐观,他知道,哪怕今日他便是将命搭在这里,微末的功力也无法保路招摇平安离去,他唯一的希望,便在剑冢里。
他且战且退,终于退至剑冢旁边,拼死爬上剑冢,脚筋被人挑断,他根本没时间喊痛,他握住破土而出的万钧剑,满手的鲜血流满了剑柄,一时之间无数气息如同利刃一样令他感到了近似凌迟的痛苦,痛苦仿似撕裂他的灵魂,让他再也无法按捺隐忍,拼着最后的性命,他一声厉喝,彻底将万钧剑从剑冢之中拔出。
登时!
剑冢之中魔气震荡而出,携着摧古拉朽之势,以毁天灭地之力,涤荡万里,无数仙门人在这剧烈的气息之中连痛呼也没来得及,便悄然化为灰烬。
墨青死死握住万钧剑,意图阻止它重新出世时的暴动。
不能再让它继续下去了,招摇还在……
“轰”的一声,剑冢坍塌,巨石掩埋了整个剑冢,然而在所有掉落的石块触碰到万钧剑周遭力场之时,瞬间化为齑粉。
大地轰鸣之声持续了许久,终是慢慢的安静下来。
墨青持着万钧剑,自剑冢之上站起身来,他回身一望,触目一片狼藉,剑冢只剩下了坍塌的碎石,而碎石堆里残肢遍野,血肉模糊,根本分不清到底谁是谁。
心头一股巨大的恐惧霎时蔓延墨青全身,恐惧如同跗骨之蛆,钻遍了他每一寸骨头,最后蹿上了他的天灵盖,让他整个大脑嗡鸣一片。
他撑着万钧剑,那把举世闻名的上古魔剑已经认了主,而此时他却只当它是拐杖一般撑着,支撑着他摇晃的身体,让他向前行。
他在碎石与残肢中寻找着:“招摇。”他空空的唤着这两个字,万钧剑毁掉了一切,他甚至连回音也未曾听到。
“招摇……”
他并不知道她在哪儿,只是隐约感觉方才她似乎站在这儿,于是他跪了下来,以手掘石,不停的往下挖,往下找,找了整整一天,袁桀领着暗罗卫寻来,见万钧剑被墨青随手丢弃在乱石堆里,而褪去黑纹封印的墨青还跟疯了一样挖着石头。
来不及问任何话,袁桀领着暗罗卫与众门徒在剑冢寻了三天三夜,几乎将剑冢上的碎石都搬空了,终于在最下面,发现了染了血的小银镜。
墨青看着那银镜,一言未发。
而旁边的袁桀也终于放弃了寻找路招摇的尸体,他命人将万钧剑取来,带回万戮门,可却陡然发现万钧剑已经认主,而主人,便是墨青。
袁桀勃然大怒,当场叱问墨青为何要害路招摇。
墨青只望着那面小银镜子,静默不言。
他在仔细的听,可无论如何,不管他如何再仔细的去用心听,也听不到银镜传过来的声音了。
那个配着银镜的女子,已经不见了。
袁桀问他,为何要杀路招摇,墨青无言以对。当袁桀怒而举起青钢杖的时候,他也没有反抗,死在这里也无所谓。他珍藏在心底,本欲倾尽所有相护的人,最后却因他而死。
他该陪了这条命的。
他该死。
而万钧剑却救了他。
在袁桀即将一杖击碎他头颅的时候,万钧剑横插而来,挡开袁桀,浮在墨青身前,镇住了周围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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