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相爱》 第1节 《偶然相爱》 作者:羲和清零 作品简评: 本文从直男校草梁锐希再一次惨遭分手说起,与此同时,大学时的好哥们周琰也传出“前女友要结婚,新郎不是他”的劲爆消息。毕业三年,两人偶然重逢,偶然同居,对梁锐希而言,是直着直着就弯了的偶然相爱;对周琰而言,这份感情却要追溯到六七年前,他们相遇在f大法学院的那一刻起。周琰从学生时代深藏至今的汹涌爱意,即将在盛夏开花;而梁锐希学生时代的梦想,也在周琰的启发下渐渐复苏……作者以双线交织的形式、轻松俏皮的语言和细腻生动的描绘向我们展示了一个炽烈真挚的世界,引发我们对现实与理想、自由与束缚的深思,也带来关于亲情、友情、爱情的诸多共鸣,妙趣横生,意蕴深刻。 第1章 分手快乐 “在漫长的青春期,那些让我们心跳、感动、悲伤的记忆,那些被我们称之为偶然的瞬间,会慢慢让我们成为区别于别人的存在,成为独一无二的个体。” ——题记 第一篇章·谷雨 四月春末,乍暖还寒的时节。 周五晚上九点半,海城一家名叫“期待可能性”的酒吧里三三两两地坐着几桌客人。 这地方很小,总共才四五十来平方,角落里设了个巴掌大的唱台,一位身穿黑t的年轻人正坐在高脚凳上唱歌。 他一双长腿撑地,握着话筒的手指修长白净,唱歌时坐姿放松,神情懒散,仿佛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 台下几桌雅座上的女顾客全是冲他来的,不为歌声,也是为他那张脸。 照酒吧老板蒋晟的话说,凭他这长相身段,就算只是坐在上面喵喵叫也会有人捧场。 不过,今天的梁锐希唱得的确比往日动情一些,清澈的嗓音里含着一丝低落的情绪,瞧下边几个姑娘,都快听得泪盈于睫了。 “匆匆忙忙等着和青春说再会,等到后来被生活搞得伤痕累累,终于等到那首不敢听的歌,听的我放开声哭了……” 梁锐希对观众的反应和蒋晟的心理活动漠不关心,他一半的灵魂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另一半的灵魂不断回想着和谢文沐之间的过往。 谢文沐是他的现任女友,一个白富美。 两人初次见面是在梁锐希上班的立新大厦,谢文沐在电梯里主动问他要联系方式。 被姑娘搭讪是梁锐希生活中的常态,他那时空窗一年有余,见谢文沐的长相也符合自己审美,便没有拒绝。之后见了几次面,觉得蛮聊得来,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谢文沐在一家外贸公司工作,很长一段时间,梁锐希都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只是个年薪十几二十万的小白领。直到一个月前,他才得知谢文沐上班那公司就是她爸开的,她家在海城最好的地段还有三套价值连城的豪宅。 碰上这样的“富婆”,换任何人都会觉得他捡到了宝,还不赶紧抱住大腿,跪着舔着也要嫁入豪门做赘婿,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但梁锐希犹记得,他见到谢文沐妈妈时那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那天也像是做梦一样,他早上出门上班,人都没怎么睡醒,就被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拦住了去路。 对方坐在一辆银色奔驰里,自称是谢文沐妈妈,她让梁锐希上了车,随即冷静地询问他的家庭背景。 被初见的陌生人这样质问,梁锐希很不习惯,可想到对方也许会是未来的丈母娘,他不敢不老实交代。 谢母听完后神情复杂,鄙夷中不忘施舍他一分同情的眼神,紧接着姿态倨傲地介绍了几句自家的情况,最后总结陈词:“文沐年纪还小,一时被你这样徒有其表的男孩子吸引,我能理解,但她爸是不会允许她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的,你们还是趁早分开吧。” 那不是一次平等的沟通,而是单方面的审问和宣判,像检察官对待罪犯,居高临下,咄咄逼人。 反正中心思想就一句话:他不要痴心妄想。 下车后梁锐希还深陷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憋屈感中,就好像他好端端在路上走着,突然被人从背后打了一闷棍,还被骂了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被打得头晕乏力、胸闷气短。 谢文沐很快知道了她妈找过他,但也只说了句“你不用搭理她”,其他什么都没解释。 梁锐希想想也是,他是跟谢文沐在一起,又不是跟她妈在一起,管她家里是开马场还是住皇宫呢。 而且他们在一起没多久,谢文沐就主动搬过来了,这期间的房租都是梁锐希付的,平时一起外出吃饭,十有八九也是他买单,可以说他从没有在物质上占过谢文沐一点便宜。 但谢母那些话还是给梁锐希带来了心理阴影,她们母女俩长得有点像,之后每次看到谢文沐,梁锐希就会想起谢母炫耀自家资产时那趾高气昂的模样,以至于后面谢文沐一想跟他做那种事,梁锐希的后脑勺就开始隐隐作痛,内心深处像系统运行错误一样弹出一个报错窗口—— 【这是天鹅肉,我不配。】 而弹窗下除了个“关闭”按钮没有任何选项。 于是只能提起裤子,不了了之。 谢文沐也察觉出他的不对劲,不知道是第几次梁锐希拒绝她后,谢文沐发难道:“你什么意思?” 梁锐希趁机反问:“小沐,你想过要跟我结婚吗?” 谢文沐像看大傻子一样看着他,过了好久才说:“锐希,我跟你在一起很快乐,我也知道你不是图我的家境,但是,我不想结婚。” 梁锐希有点懵,他问那句话只是想要谢文沐一个态度,如果谢文沐愿意跟他在一起,能尊重他,他也会努力去承受来自她家庭的压力,努力对她好。他们可以签婚前协议,他绝不会觊觎她家里一分钱。 可是梁锐希万万没想到,对方会给他这么一句回答。 谢文沐还说:“我以为你跟我是同一种人。” 梁锐希:“我是哪种人?” 谢文沐:“爱玩,潇洒,自由,而且不想被婚姻所束缚。” 梁锐希简直要被气笑了,他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懵懂男孩了,当然知道两个人正式交往意味着什么,和谢文沐这段感情是他经营得最用心时间最长的一段感情,现在这姑娘居然跟他说“不想被婚姻所束缚”? 他要是不想结婚当初能答应交往?能答应她搬过来住? 梁锐希甚至有点怀疑,这难道是大都市新女性新思潮?白嫖还找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好意思,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梁锐希在心里说,我是想过要跟你去领证的。 谢文沐隐约得知他的意思后,第二天就搬走了,半个月没再回来,也没有主动联系他。 - “曾经等过海誓山盟好几回,却没有一次有结尾……” 唱这一句的时候,梁锐希想到自己谈了五段的感情都莫名其妙无疾而终,忽觉一股辛酸漫过心头,狠狠地共情了。 一首歌曲结束,座下无人不鼓掌。 下了台蒋晟递给他一杯莫吉托,清凉的酒水入腹,梁锐希喉间胃里却是一片火辣。 “怎么喝这么急?”蒋晟斜了他一眼,拿着计算器按,“今天酒卖得不错,收入还行,要不要再唱两首?” “不了,有点累,我想回去了。”梁锐希取下墙钩上的外套。 “诶,等等,”蒋晟叫住他,从吧台抽屉里取出一瓶香水,“喏,拿去送给小沐吧。” “哪来的?”梁锐希纳闷。 “看手机直播的时候买的,”蒋晟犹豫道,“小沐好像快一个月没来咱这儿了吧,你跟她是不是闹矛盾啊?” “估计是要分了。”梁锐希打量着手中的香水,这个牌子,大瓶装,至少一千块,对打工人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在谢文沐那种千金大小姐眼里,可能只是个随便用两次就放一边的闲置物品。 其实这半个月谢文沐没联系他,他心也已经凉了。 “怎么回事啊?”蒋晟意外道,“这次不是谈得挺久了吗?” 梁锐希和蒋晟是初中同学,年少时也是背靠背的兄弟,只不过梁锐希是个学霸,蒋晟却是个学渣,初中毕业后两人的发展道路就南辕北辙。梁锐希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之后又上了f大,是当年他们那一片区的风云人物。而蒋晟则上了中专,成天偷鸡摸狗混街区,到了二十出头才突然开窍,沉下心来自学调酒,在长水市做了多年调酒师,如今也算是业内翘楚了。 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过去的人都陆陆续续走散了,唯有蒋晟一直跟梁锐希保持着联络,去年过年两人重逢,梁锐希听蒋晟说他在当地的酒吧生意不如从前,便生出邀请他来海城创业的念头。蒋晟向来崇拜钦佩他,二话不问就来了,这间“期待可能性”就是两人共同打造的,表面上蒋晟是老板,但梁锐希也是半个投资人。 他们关系好,又知根知底,梁锐希也不瞒他,简单解释了两句来龙去脉。 蒋晟闻言感慨万千:“锐哥,你是不是渣女吸引体质啊?我还记得当年你们高中那个校花,好像也是个渣。” 别提了,那是他初恋女友,也是女方主动追的他,高中毕业后告的白,他去f大一个月不到,妹子就跟别的男生发生了关系,还是同校别人告诉他的,当时也给他整得破了防,大半年没敢接近女色。 蒋晟戏谑道:“不知情的人还当你这么帅肯定艳福不浅,谁知道你是受害不浅。” 梁锐希苦涩一笑,把香水还给他:“留着给你未来媳妇儿吧。”穿上衣服又叮嘱道,“这店现在都没回本,你也悠着点花。” - 外头刚下过雨,地面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未泄的春寒。 梁锐希裹紧牛仔外套去赶地铁,裤兜里的手机响起消息提示声,他心里烦躁,懒得看,快到住处时手机又频繁振动,才按捺不住掏出来。 微信的聊天界面里冒出好几个红点,都是久未联络的大学社团群、校友群,只见各个群内不断刷过一条相似的消息——萧芷要结婚了。 萧芷……和周琰? 他们要结婚了? 这两人是当年f大法学院知名的校园情侣楷模,萧芷学妹是系花,也是校网络部部长,周琰则是他们那一届法学院学生会主席兼校园主持人,同时,也是梁锐希在f大最好的朋友。 可梁锐希有点奇怪,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不是周琰第一时间告诉他。 尽管他们也好一阵没联络了。 梁锐希点开周琰的头像,刚想询问,忽听有人叫他名字。一抬头,只见半月没现身的谢文沐正倚在他家门口。 “你可算是回来了。”谢文沐叼着一支电子烟,吞云吐雾道,“给你发了消息,等了大半个小时。” “刚没听到,”梁锐希取出钥匙问,“怎么不进去?” 谢文沐拍拍身边的行李箱道:“已经进去过了,今天是特地来跟你说再见的。” 梁锐希怔了一下,却没感到太意外,但看到谢文沐这么冷静地说再见,他还是有点难受:“我们在一起一年,你对我就没什么留恋吗?” 谢文沐轻笑一声:“我也是图你帅,才跟你在一起,可你现在对我都in不起来了,我还留恋什么?” 她轻描淡写的语气让梁锐希感觉自己之前怀抱的幻想就是个笑话。 也是,可能只有他动过感情,而对方只是把他当青春放纵一时寻欢的对象。 “行,”梁锐希点点头,“你走吧。” 进门后梁锐希呆立了几分钟,整个人都很懵,透不过起气来的那种懵。 他自嘲地笑了笑,突然开始放声歌唱:“等着等着就老了,爱着恨着走的好曲折,不敢回头看的,都是我没等到的……呼~~啊~~~” 浴室里,梁锐希把花洒开到了最大,边高歌边搓头。 难受的时候,洗澡和唱歌是他发泄情绪最好的方式,他还在指着浴室的花洒大声宣誓:“今后我要再对女人动真感情就罚我一辈子in不起来!操!” 下完这个毒誓,他胸口郁结之气仿佛散开了,但紧接着腹部却传来一阵绞痛,痛得梁锐希差点没站稳,如注般倾泻的热水都挡不住他额头上往外冒的冷汗。 梁锐希撑了半分钟就知道不对劲,这不只是正常的疼痛,他顾不上擦干水珠就光身子弓腰跑到外面,抓起手机给蒋晟发语音。 “狗肾,我快死了……救命……肚子好疼,我现在打车去凌州二院……你也过去一趟,万一我没扛过去挂了,你帮我收个尸……”前后不过几分钟,他整个人就像是遭到重创般孱弱无力,声音也不再中气十足。 第2节 但发完消息一看,梁锐希又大叫糟糕。 刚刚他想问周琰结婚的事,对话框浮到最高处,周琰和蒋晟的头像颜色又十分相近,梁锐希没看清,直接把那句话发给了周琰…… 作者有话要说: “匆匆忙忙等着和青春说再会,等到后来被生活搞得伤痕累累,终于等到那首不敢听的歌,听的我放开声哭了。” ——李荣浩《等着等着就老了》 ———— 【小插曲】 梁锐希:今后我要再对女人动真感情我他妈一辈子in不起来! 周琰:没事,你可以对男人动感情,比如我。 第2章 曾是少年 接到萧芷电话的时候,周琰正在为一个非诉项目写法律意见书。 “看见群里的消息没有?”萧芷开门见山问。 “没,我还在律所加班……”连续伏案工作数小时,周琰感觉脖颈有些发僵,趁接电话起身活动。 “我就知道!发了你好几条微信消息都没回,肯定是在工作,你这个工作狂!”萧芷吐槽了几句,但语气丝毫没有对周琰的怨念,反而还带着朋友间特有的亲近,“我今天在朋友圈公布婚讯了。” “公布了?”周琰拿保温杯的手一顿。 他早就知道萧芷打算结婚,而且还知道,萧芷的结婚对象是他们金外当年最“臭名昭著”的学生徐昕正。 金外是金陵外国语中学的简称,也是周琰老家南市最好的高中,这所学校汇集了本地一大批权贵子弟和非人学霸,毕了业的学生散落在外,也都是各知名学府里响当当的人物,比如f大的周琰。 而萧芷和徐昕正的故事,堪称是金外那两年流传甚广的当代版《罗密欧与朱丽叶》。 事情说来也比较简单,徐昕正的父亲原是本地一富商,多年前被卷入一起高官受贿案,那贪官受贿金额上亿元,而徐父所谋之私不过九牛一毛。但重拳之下无完卵,偏巧,萧芷的爸爸那年在南市检察院做检察官,也是这起案件的主要公诉人之一,萧父依照相关法规建议法官对徐父一流从严处理,以儆效尤,后徐父等人皆因行贿罪被处以罚金且重判入狱。 徐昕正在逢此大变前也是好学生一个,他长相英俊,出手阔绰,是不少小女生心仪的对象,但靓仔配佳人,这一株草还是折在了才貌双全的萧芷手里。 两人都是彼此的初恋,少年人谈情说爱也从不过问家庭背景,只要每天一起写个作业牵个小手,便已经是最幸福的事。那时的萧芷和徐昕正也在不识愁的年纪,每天最大的烦恼可能就是脸上会不会冒青春痘,下个月的月考能不能排进班级前十。 徐父入狱后,徐昕正在极短的时间内消沉起来,信息是流通的,校园里很快遍布着与此相关的非议,而徐昕正之前的仗义阔绰也被打上了罪恶的标签。又有人扒出萧芷父亲的身份,一时间同学们脑洞大开,各种版本的狗血故事在私下纷飞,甚至有人在杜撰的故事里把两家人的恩怨挖掘到了改革开放前。 这时候萧父才后知后觉女儿与经济罪罪犯的儿子在早恋,登时如临大敌,萧家父母找学校老师会谈,对两个十六岁的孩子进行了严肃教育,强行要求他们分手。 重压之下,萧芷也不敢再与徐昕正接近,每天晚上躲在被窝里以泪洗面,而徐昕正在得知真相后也彻底心灰意冷、自暴自弃,此后在校园里打架斗殴无恶不作。 在金外这种地方,成绩和德行素来是学校严抓的重中之重,学生们为了考分每天心里都绷着根弦,徐昕正一个月不上课不写作业,成绩就跌到百名开外去了,加上他寻衅生事,短短一个学期,有关他的罪状就堆满了教导主任的办公桌。 到高二学期末,徐昕正就因各项惩处和挂科被金外劝退了。这样被退学的学生,在金外也是极其罕见的。听说后来徐母将他送往国外念书,而萧家父母唯恐女儿与徐昕正继续联络,对萧芷的管束也越发严格。 周琰的妈妈和萧父曾是同事,两家常有往来,周琰初中时就察觉出长辈们想撮合他与萧芷在一起。徐昕正事件后,萧母还时常给周琰打电话,邀请他去家里玩,试图通过人为引导方式让萧芷放下旧爱,移情别恋。 但爱情这东西最是玄妙,年轻时的他们也最反感被控制,长辈越撮合,他们越不容易来电。时间一长,两人反而成了无话不谈的革命战友。得知了萧芷的苦闷后,周琰也会自发配合她在长辈面前做做戏,为她争取一些自由。 其实出生在他们那种家庭,f大并不是学法最好的去处。高考结束时周琰因私人原因临时更改志愿,次年萧芷也随他来到了f大,从某种程度上说,两人都是在为自己谋取喘息空间,但在长辈们眼中反而达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所以大学那四年,也成了他们最自由的四年。 萧芷是大一下学期与徐昕正重新取得联系的,几年间,她用自己的智慧与情商打动了叛逆的徐昕正,也用真爱化解了双方的矛盾。 两年前徐昕正从国外学成归来,接手了徐父留下的公司,正式向萧家提亲。但萧芷的父母得知女儿背着他们与徐昕正暗渡陈仓,气得差点没晕厥过去,萧父生怕那徐昕正是为报复自己才恶意接近女儿,极尽阻挠。 然而,萧芷和徐昕正谈了五年地下恋,每年秘密相会,早就木已成舟情深不悔,她谁劝都不听,一意孤行要和徐昕正在一起。 - “嗯,公开了,”萧芷在电话那头说,“办喜宴的日子都定了,婚纱照也拍了,总不能一直瞒到结婚那天。我原先只是在朋友圈发了我单人的婚纱照,结果好多人来恭喜我和你终成眷属,看得我哭笑不得,群里也有人在讨论,我赶紧解释了,说不是跟你结,大家又很震惊,不少同学还发私信问我跟你是什么时候情变的……哎,我现在算是知道那些明星为什么离婚还要正式官宣了,不官宣的话,下一次结都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你这比喻……”周琰失笑,问她,“那你怎么解释的?” “还没解释,这不是得先跟你商量一下统一口径么。刚你没回我,我被秋蕊的微信消息、语音电话连番轰炸,实在扛不住,目前就跟她一个人说了实话,但我也叮嘱了她不要随意往外说,怕消息传来传去传到我爸妈耳朵里,连累你这些年白陪我做戏。” “伯父伯母还没妥协?” “没呢,怎么肯妥协,”萧芷叹气,“我爸非说徐昕正家风不正,有其父必有其子,扬言如果我跟他在一起就要跟我断绝父女关系。” 周琰年长他们一届,徐昕正在金外肆意横行那一年他正忙于高考,所以高中时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集。最近这两年才见过几面,都是萧芷组的局,徐昕正也知道一直以来是周琰在为他们的关系打掩护,对他十分客气。 仅从几次饭桌上的聊天判断,周琰倒不觉得徐昕正有萧伯父想的那样富于心计,对方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除非是黑到骨子里连他都看不出来。何况萧芷在同学和朋友间的人缘都很不错,如果徐昕正忘恩负义做出睚眦必报之事,恐怕以后也会失道寡助、众叛亲离。 要真有那一天,周琰也不会放过他的。 “反正我已经想清楚了,”萧芷坚定道,“就算徐昕正是个坏蛋,我也愿意亲自去尝这苦果,因为我没法说服自己不爱他,也许这就是我命中的劫数……” 周琰被她这话说得有点动容,但他脑补了一番严正理性的萧伯父听到这些话后的反应,莫名有点同情他了。 不过,萧芷的性格他知道,这姑娘外柔内刚、机敏果敢,又极富浪漫主义,她自己认定的事情,谁劝都没用。何况爱情这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也不想局外人故作聪明。 “那就先祝福你们了,”周琰笑道,“话说回来,咱俩‘分手’的事,你想怎么跟人解释?我负你?” “不行,我堂堂法学系12级系花,说被男人所负,岂不是很没面子?就说是我负了你吧,反正我跟徐昕正在一起就是旧情复燃,也不怕被人说是脑子不清。”萧芷说得颇有些破罐子破摔。 “女孩子看重的名声你都不要了?”周琰开她玩笑。 “我是普通女孩子吗?”萧芷反驳得理直气壮。 “行,你是不在乎世俗眼光的迪士尼在逃公主,”周琰自嘲打趣,“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没绯闻没结婚也没暧昧对象,这受害者只能我当了呗。” 萧芷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跟他……最近有联络吗?” 话题气氛陡然从欢脱转向忧伤,周琰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你们不都在海城吗?怎么,我不在你们身边,你连个绯闻对象都混不上了啊。”萧芷同情道。 “联络了又能怎样?他是个钢铁直男,还有女朋友,我难不成还能提枪硬上?那不是打着公鸡生鸡蛋,强人所难么。”说这话时,周琰站在窗边,视线放空望着外头的夜景,嗓音却深沉了许多,“再说,我今年二十六了,已经不是靠幻想度日的年纪了。” 电话那头的萧芷还想说点什么,周琰却已转移话题:“婚宴是什么时候?” “7月2日,有空一定要来。” “嗯,”周琰顿了顿,“但如果是你辜负我,那其实,我还是不去更好一点。” “……” - 挂断电话,周琰又在窗边站了一会,回想起这个月月初梁锐希二十六周岁生日,那天他本想发一句生日祝福,但犹豫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发。 他们现在已经不像在大学里那样朝夕相处了,而正常的男性朋友之间,关系再好也不可能每年都能记得对方的生日。 临近十二点,城市的夜景依然璀璨。 这个城市是包容的,它能容忍所有异乡来客在这里驻足;但它也是冷漠的,因为这万家灯火,至今都没有属于他的一盏。 正暗自怅然,手机又是一震,周琰不由打开微信去看萧芷婚讯引发的动荡,顺便“批阅”一下几个小时没看的消息。 联系列表里果然出现了一串密密的红点,但周琰却一眼锁定了其中那个最熟悉的头像,点进去一看—— -“梁锐希”撤回了一条消息。- 周琰:“……” 他撤回了什么? 周琰拧起眉头,看了眼撤回的时间,晚上10:35,1小时11分钟前。 正是萧芷朋友圈发婚纱照不久后。 …… 他有什么不敢问的? 周琰沉寂已久的心湖莫名起了波澜,一股情绪在湖底躁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境,想起没写完的法律意见书,准备放下手机回去工作,忽见萧芷又给他发了两段话来。 萧芷:“我毕业那年,s.h.e出了一首歌,我好喜欢,那首歌名叫《你曾是少年》,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里面有一段词,我分享给你:‘许多年前,你曾是个朴素的少年,爱上一个人,就不怕付出自己一生,相信爱会永恒,相信每个陌生人,相信你会成为最想成为的人……’。” 萧芷:“周琰,虽然你说你已经不靠幻想度日了,但我还是想鼓励你迈出那一步。法学里有个名词叫‘期待可能性’,你法理学得那么好,应该明白我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你已经做了99%的事,可他什么都还不知道,如果我是你,我这辈子都会觉得很遗憾。” 勇敢的萧芷还是把电话里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通过文字传达给了周琰。 周琰盯着那两大串信息,视线反复扫过那段歌词。 爱上一个人,就不怕付出自己一生……相信爱会永恒…… 默念这句话的时候,周琰的心狠狠地震荡了一下。 他的性格素来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但这一刻,回想着萧芷在电话里说“我没法说服自己不爱他,也许这就是我命中的劫数”时他内心的触动,回想着自己与梁锐希过去的种种,被深埋于心底的情感一瞬间如海啸般席卷至…… 他重新点进那个熟悉的头像,直接打了通语音电话过去,等待接通的时候,他脑子里嗡嗡的,心脏怦怦直跳。 向来能言善辩出口成章的周律师这一刻却在脑海里彷徨无措地组织着语言。 -梁锐希,你刚想和我说什么? -梁锐希,你最近还好吗? -梁锐希,你在哪儿,能出来陪我喝杯酒吗? -梁锐希…… 电话接通,那头却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周琰与他说了两句,浑身一僵,面色大变,“给我个定位,我这就来。”边说边匆忙抓起挂在椅背后的外套,都来不及穿上就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期待可能性]:法学名词,是指从行为时的具体情况看,可以期待行为人做出合法行为。法律不强人所难,如果从行为时的具体情况看不能期待行为人做出合法行为,行为人即使做出了违法犯罪行为,也无罪。 ———— 【小插曲】 周琰:梁锐希,你在哪儿,能出来陪我喝杯酒吗? 梁锐希:老子已经因为喝酒喝太多进急诊了! 第3章 喂包子皮 第3节 在发现自己错把求救语音发给了周琰后,梁锐希想都没想就秒速按了撤回。 靠人不如靠己,他打着哆嗦往身上套上衣服,叫了辆网约车直奔医院。 坐上车他才有精力重新给蒋晟发消息,但相较一开始的惊慌,他此刻的情绪已经稳定许多,只说自己突然腹绞痛,要去医院看急诊。 蒋晟回复得也快,问他怎么样了,要不要马上关了店过去。 酒吧里虽雇了个人,但调酒师却只有蒋晟一个,他一走生意也不用做了。 “稍微好点了,”在最初那阵迅猛且要命的疼痛后,梁锐希现在适应了很多,他逞强回复道,“你先把店里的事搞完再来吧。” 晚上十一点的凌州二院,急诊厅里人多得简直像是白天刚开市的股市大厅。 梁锐希百八十年没因生病来过医院,仗着年轻身底子好,以前小病小痛都是靠自己扛,现下一进医院看见这阵仗,人都有点懵了。 ……可能这就是国际大都市公立三甲医院夜间急诊现状? 梁锐希没有选择余地,只能按部就班跟着医务人员的指引先预检,然后挂号、缴费、排队…… 蒋晟到的时候,他已经被疼痛折磨得宛如一条死狗。 “怎么样,看完了吗?”蒋晟找到他问。 “没……”梁锐希睁开眼睛,身上穿着一件不算太厚的兜帽运动衫。因为来得匆忙,他袜子也没穿,光脚套了双运动鞋,脚踝都露在外面。可能是觉得冷,他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虚弱道,“刚验完血,在等报告。” “你不是一个小时前就来医院了吗?怎么这么慢啊!”蒋晟看了看四周,莫名火大。 “大城市,就这样。”梁锐希安抚他。 “……操。”蒋晟没受过高等教育,骨子里仍是个充满匪气的小混混,遇上不痛快就想发脾气。他骂骂咧咧地在梁锐希身边坐下,结果屁股还没坐热,迎面就见一个同样拿着病历的姑娘四处找空位。 梁锐希用胳膊肘顶他:“起来,让给别人坐。” 蒋晟:“……” 那姑娘见蒋晟凶神恶煞,起初还不敢靠近,等瞄见边上长相堪比漫画人物的梁锐希,才红着脸过来坐下。 蒋晟抱臂立于一边,用家乡话低声吐槽他:“这时候还撩妹!” 梁锐希都没力气跟他斗嘴,心说撩你妹,他这是有素质! 甭管男女,半夜三更孤身一个人来看急诊都不容易。 刚腹诽完,胃里又是一阵剧痛,这一阵痛差点没叫梁锐希直接“过去”了,他眼冒金星,浑身不受控制地发抖、冒冷汗。 “喂!你怎么了?”蒋晟见梁锐希忽然间面白如纸、汗如雨下,吓得慌了神。 还是方才那个姑娘有眼力见,赶紧起身帮忙叫人:“医生!医生!这个病人快不行了!” 护士闻声过来看梁锐希的现状,测了他心跳,立即喊医务人员拖急救床来。蒋晟把梁锐希扛到上头,和医务人员一起推去急救间。 梁锐希活了二十六年,从没像这一刻那样感觉离死亡这么近,他很害怕很恐慌,仅存的一丝神智提醒他这时候必须要留下点什么话。他摸索着去抓蒋晟的手腕,气喘吁吁道:“狗肾,万一我不行了,酒吧……就归你……我卡里还有十来万块钱,你拿回去给我小姨和外婆……如果我妈回来,你跟她说,我不恨她,我想她了……” 蒋晟眼睛都快急红了:“你他妈说什么混账话!闭嘴!” 梁锐希不管不顾地继续交代:“你翻一下我手机,我还有个叫周琰的大学同学,他……对我特别好,他快结婚了,我答应过他,他结婚时我会给他包个大红包……” “……包多少?” “八八……”梁锐希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又吐出个“八”后脖子一歪,没了说话的力气。 晕眩中,梁锐希感觉自己的食指被套了个夹子,耳边有了滴滴声,不少人在他附近叽叽咕咕讨论,还有人在他腹部按来按去,按到疼处差点没叫他口吐白沫。过了一阵,他感觉自己被人侧翻过去,臀部一凉。 次奥疼疼疼疼…… 梁锐希像条半死不活的鱼一样弹了一下,彻底晕过去了。 等他悠悠转醒,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易的病床上,胃中的疼痛感缓解了许多。 他这是……熬过去了? 蒋晟呢? 梁锐希一扭头,却见病床边坐着个意想不到的人。 “周琰?”梁锐希睁大眼睛,“你怎么来了?” 周琰眉心微蹙,也不回答,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眼底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梁锐希被他看得莫名紧张,在他搜肠刮肚想找点什么话题时,周琰忽然起身说:“我去叫医生。” 周琰出去没几秒,蒋晟就回来了,他手里捧着杯关东煮,还带了便利店买的咖啡和热包子,见梁锐希睁着眼,喜道:“你醒了!” 梁锐希已经趁那几秒回想起自己昏迷前跟蒋晟说的话,不由怒道:“我叫你给他包红包,你怎么把人给我叫过来了?” 蒋晟一愣,急着辩白:“不是我叫的,是他自己过来的啊!” 梁锐希:“啊?” 蒋晟解释:“你刚被推进急救间没多久手机就响了,我替你接了,他问我是谁,我说是你朋友,你在急救间抢救,他就说要过来。” 梁锐希有点郁闷:“你干嘛跟他说我在急救间?!” 蒋晟没好气道:“不然呢,说你在太平间啊?” 梁锐希:“……”操! 蒋晟一屁股坐下,似乎觉得刚刚有点失言,又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谁他妈刚给我吓的……” 气氛有些僵,幸好周琰很快叫了急诊医生过来。 那医生也是个年轻男人,看着不到三十岁,穿着身白大褂,模样很是清俊。他看了眼梁锐希的心率血压等数据,问他还疼不疼。 “不怎么疼了,但还是觉得胃里头不舒服,”梁锐希摸着自己的肚子,弱弱地求教,“所以我这是什么毛病啊医生?” “什么毛病?”男医生朝着他阴恻恻地笑了一下,“急性肠胃炎,二级低血糖,”边说边拿笔敲了敲手写板上夹着的验血单,“正常人空腹血糖最少都有3.15,你晕过去的时候只有2.7,你还好意思说你胃不舒服,你是有多久没吃东西了?” 梁锐希无言以对。最近一阵他老觉得胃难受,以为是不消化,所以吃得比较少,昨天公司上班忙,他一整天就吃了个茶叶蛋,晚上在酒吧唱完歌后喝了蒋晟给他的那杯莫吉托,除此之外就没了。 “你以为你的胃是铁打的?年纪轻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啊,”医生边吐槽边瞄了眼剩余的盐水和葡萄糖,又看了看他的各项报告,接着说,“其他暂时没太大问题,我给你开三盒消炎药和两盒胃动力药,今天挂完水回去连着吃五天,胃药饭前吃,消炎药饭后吃,如果再疼就过来复诊……” 一个实习护士叫着“吴医生”闯了进来,扫见病床上的梁锐希,面上一臊,正眼都不敢瞧他,跟医生说了两句隔壁病人的情况就走了。 吴医生还要去看别的病人,赶紧把该交代的交代了,大意是叫他以后规律吃饭,注意饮食。走前想到什么,又一脸戏谑地给了梁锐希几句忠告:“看你长得倒是蛮帅的,怎么平时都不穿内裤么?刚给你打屁股针的小姑娘都被你吓着了。以后还是要穿的,不然那地方容易滋生细菌,产生炎症,也会很麻烦。” ……打什么针? 他刚刚到底被做了什么? 等等,什么叫平时不穿内裤? 梁锐希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平生最好的两个兄弟一左一右立在床边,面色诡异地朝自己行注目礼,仿佛在说:没想到你还有这癖好。 “不是,”梁锐希涨红着脸解释,“我肚子疼的时候刚好在洗澡,急着来医院,也找不到内裤,就随便套了条宽松的运动裤出来了,我没那习惯……” “行了,”周琰用拳头掩着自己嘴角的弧度,对他道,“少说两句,多休息。” 蒋晟也憋着笑重新坐下来,端起快凉了的关东煮说:“妈的,都快凌晨三点了,饿死我了,”又问周琰,“哥们你吃么,我这还买了咖啡和肉包。” “给我咖啡吧,”周琰道,“谢谢。” 蒋晟还是把两样都给了他。 梁锐希本就憋了一肚气,听着蒋晟吃东西时“嘶哈嘶哈”的声音,胃里馋虫都被勾出来了,他朝着蒋晟道:“我都饿一天了,你这么当着我的面吃还是个人吗?” “那,分你一点?”蒋晟含糊地说着,端起一次性纸碗给他看所剩无几的汤底,“辣的。”言下之意是他不能吃,刚那医生才叮嘱过要他最近注意清淡饮食。 周琰知道梁锐希爱吃辣,见他梗着脖子瞪蒋晟,直接拿起边上的包子,掀开包装袋,撕了一小块包子皮往他嘴里塞。 梁锐希下意识张开嘴吃了,嚼了两下,皱眉道:“这个不好吃。” 周琰面无表情:“你安分点,还想不想好了?” 梁锐希不吭声了,周琰看他吃完,又撕了一块喂给他,边喂边问:“你给我发了什么消息,怎么撤回了?” “发错了,”梁锐希有点不好意思,但也实话实说,“就是肚子疼找人求救,本来是发给蒋晟的,不小心发给你了。” 周琰挑了下眉:“发给我怎么了?” “你忙嘛,”梁锐希垂着眼睛,没看周琰,“我上个月碰到魏然了,他说你跟你高中学长合伙开了个律所,特别忙,我这不是……怕给你添麻烦么。” 魏然是他们大学同班同学,和周琰一个宿舍,梁锐希以前常为了找周琰跟他换床睡,毕业后魏然也留在了海城,在一家咨询公司工作。 周琰沉默了几秒才问:“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生分了?” “没……”梁锐希忙看向他,脸上有一点怕他生气的惊慌。 两人视线一碰,暗涌的情绪在空中荡开,产生微弱的电流,滋得他们又同时偏开脸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 (一) 吴医生:看他这胃抽搐得厉害,给他来一针6542吧,肌注。 护士配好针拉下梁锐希的裤子:“……”(//w//) 吴医生:唷。 (二) 蒋晟:你们就这么开始虐狗了?当我不存在是么? 第4章 带他回去 梁锐希当时撤回消息,的确是怕麻烦周琰。 他们以前在大学里关系很好,但这种好跟他和蒋晟的好性质不同。 他和蒋晟初中就认识了,两人一起打过架、逃过课,相互骂过对方傻逼,尽管现在的发展大相径庭,文化水平也是天差地别,但十多年的相识经历已让他们情同手足,那是一种没有血缘但胜有血缘的兄弟关系,所以梁锐希遇上什么困难都能毫无顾忌地使唤对方。 但周琰不一样。 考上f大是梁锐希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那之后他接触的人和事跟过去都截然不同了。起初他还仗着年少轻狂,随随便便地跟周琰打成一片,可随着阅历的增加,认知的提升,他逐渐意识到,自己跟周琰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说,梁锐希能考上f大是梁家祖坟冒了青烟,那周琰去f大就像是心情不好时随便抛骰子选的——他是他们那一届法学院最高分入学的学生,高到只要周琰想,那年全国范围内任何顶尖高校的法学院他都能进去——这事在他们开学初期还引发过热议。 他们只是恰好在f大碰上了,恰好成了朋友。 而周琰的好又是他们所有同学都公认的,整个大学四年,也是周琰帮助他、照顾他居多。可现在都毕业三年了,周琰工作又那么忙,他不能仗着人家好就为肚子疼上医院这种小事把人半夜叫过来。 第4节 …… 梁锐希又偷瞄了周琰一眼。 坦白说,除了这些考量,他心里还有个从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 很早以前,他怀疑过周琰是不是喜欢自己…… 但这事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点害臊,何况周琰都快要结婚了,真说出来也会显得可笑。 空气里依然弥漫着奇怪的暧昧感,好在擅长控场的周琰并没有让这种气氛持续太久,他开玩笑问:“听说你昏迷前还不忘交代你朋友,要给我包个八百八的结婚红包?” “蒋晟,你都跟我同学说什么了?”梁锐希看着蒋晟,心里直犯嘀咕,这家伙刚跟人见着面,怎么什么都说。 蒋晟整个人还有点懵,从周琰喂梁锐希吃第一口包子皮开始,他就看傻眼了,此刻迟钝地“啊”了一下:“他来的时候你还昏着,我们聊了几句,我就顺便把这事告诉他了啊。” “你以前不是说,至少要给我包个八千八的红包吗,”周琰问梁锐希,“怎么只有八百八了?” “我说的明明就是八八八八啊,是蒋晟听错了吧。” 蒋晟一头的问号,梁锐希甩完锅就问周琰:“你什么时候结婚?” 周琰反问:“你没看群里的消息吗?” “还没来得及看,”梁锐希想起方才的遭遇,不禁悲从中来,“哎,他们在群里发你和萧芷婚讯的时候,我刚跟我女朋友分手了。” 蒋晟终于把最后一口关东煮的汤喝完了,愣道:“分了?” 周琰皱眉:“那个许妍?” 梁锐希:“不是,是一个姓谢的,你没见过。” 周琰:“……” 蒋晟感慨:“你走的时候我还在想小沐有没有可能回心转意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分了。” 周琰闻言看向蒋晟,蒋晟三言两语就把梁锐希和谢文沐这段感情交代了:“这小子被一个富家女玩弄了一年,还被人家妈妈当面羞辱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导致他现在有了心理阴影,对女人再也in不起来了。他女友可能是嫌他不行了吧,所以把他给甩了。” “瞎说什么你!谁他妈in不起来!”梁锐希气得人躺在病床上都要伸出脚去踹他。 “这不都是晚上你自己说的!”挂在床头的盐水瓶跟着梁锐希的动静直晃荡,吓得蒋晟拖着椅子往后退。他还难得感觉自己总结能力不错呢,怎么今天他锐哥这么喜怒无常? “别闹。”周琰伸手按住躁动的梁锐希,眼底有一丝掩不住的笑意。 “没有他说得这么夸张!”梁锐希红着耳根跟周琰控诉,语末还带了点委屈,说完却不忘再瞪蒋晟一眼,仿佛他干了什么大恶事。 “我知道。”周琰只说了三个字就让梁锐希安分下来。 顿了两秒,周琰又调侃他道:“每次谈恋爱,你进入状态都很快,但分手也很快。你说说,大学那几年你哪一次分手没伤心,没说过‘累感不爱’?谈了一个月就分开的,你都能缩在宿舍种两天蘑菇。但你这个人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下一回谈照样生龙活虎。” 梁锐希本以为只有蒋晟这个没情商的会公然揭他伤疤,没想到跟周琰这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也没听周琰说什么有损他男性自尊的话,对方的语气甚至还是轻松的、逗趣的,可偏偏每句话都切中要害,生生把梁锐希说emo了。 梁锐希没什么好反驳的,他也正是恨透了自己每次屡犯不改,才会在浴室里发那种毒誓。 “所以为什么会这样?”梁锐希自言自语般发问。 “因为你谈恋爱前从来不会花时间和心思去提前了解女生的品行性格,”周琰看着他说,“何况能被你看上的姑娘,外貌条件也很不错,她们也有得挑,而你从一开始就太容易被得到了。越容易得到的东西,越不会被好好珍惜。” 梁锐希记得类似的话周琰好像在大学里就跟他说过一回,也是哪次他被分手搞得痛不欲生的时候,但他当时根本没听进去。直到这一刻,在吃了那么多次苦头以后,他才惊觉这些话有多么发人深省,就像刮骨疗毒,让他一瞬间痛彻悔悟。 “行了,”周琰的语气缓和了些,隔着病床毯轻拍他,“吃一堑长一智,往前看吧。” 梁锐希呆呆的没有反应,周琰以为他被自己说傻了,等了会儿,却听梁锐希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都要结婚了。” 周琰一时没明白这话跟前面的内容有什么关联,半晌才反应过来,啼笑皆非道:“你还跟我比结婚早晚?” 梁锐希懊丧道:“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活得很失败。” 周琰:“……” 几分钟前提到红包的时候,周琰还有点恶作剧心理,想看看这笨蛋到底能误会到什么时候。然而此刻看着梁锐希沮丧的模样,他还是没忍住直接道:“萧芷的结婚对象,不是我。” “不是?”梁锐希大脑空了一下,对周琰说的话很不确定,“怎么不是你?!” “我刚不是说了么,”周琰神情有些许温柔,又仿佛带了点忧伤,“你没看群里消息么?萧芷应该在群里解释过,不是跟我结。” 梁锐希和所有同学一样震惊且茫然:“你跟萧芷感情不是很好吗?你们什么时候分手的?” 但这一次周琰没有再回答他。 梁锐希回味着周琰眼中的忧伤,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会觉得周琰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被甩,看来自己还不算太惨,一会又觉得自己居然有这种想法,真不是个东西。 但总之他对周琰的同情与怜爱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看对方的眼神都忍不住“脉脉含情”起来。 ……他们真是一对患难与共的好兄弟。 周琰怕他现在的胃吃多了承受不了,没给他喂太多,又聊了两句别的,见他头顶的盐水滴得快差不多了,提前起身道:“你病例卡呢?我帮你去拿药。” “在我这,”蒋晟把东西交给他,跟着起身,“我上个厕所。” 两人一起出了急诊输液室,周琰问:“你俩住一起吗?” “没,他跟小沐住,就他那个前女友,不过现在分了,应该就不住一起吧。” “医生说他饮食不规律,可能最近一阵得找个人提醒他吃饭,”周琰翻着梁锐希的病历道,“否则这样下去不行。” “他生活上确实有点随便,从小没什么人管他,可能习惯没养好……” 周琰又说:“我知道。” 他说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特别镇定,特别有信服力。让人感觉这人好像真的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然于心。蒋晟以前都没接触过气场这么强、性格这么老成的人,明明是锐哥他同学,按理说跟他们一样大,但感觉像是年长了他们一轮。 见周琰看自己,蒋晟愣道:“让我提醒他啊?”他摇头,“不行,我不行,我跟他一起开了个酒吧,那酒吧每天晚上五点营业到凌晨两点半,白天他去上班的时候我估计都还在睡觉呢,一般下午两点才能醒。”那时候三餐里两顿都过去了。 他愁眉思索着还有什么办法,却见周琰点点头,一派淡定道:“那我带他回去吧。” 蒋晟是到厕所撒了一泡尿后,脑子才清醒了点,琢磨出刚刚周琰说的话到底哪里不对劲——他锐哥都是个二十六岁的成年人了,难道不会自己手机设置提醒吃饭时间?怎么那个周琰说的像是外面流浪的小猫小狗没人照顾,他只能勉为其难收了? 纳闷中,蒋晟眼前又浮现出周琰喂梁锐希吃包子皮那个诡异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拉上裤子拉链折回病房。 那会儿梁锐希的盐水正好快滴完,他按铃叫护士给梁锐希拔了针。 等周琰拿药回来,就对梁锐希说:“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今天挺晚了,你要不要去我那将就一晚?” “这个,会不会不大……”“方便”二字尚未出口,梁锐希已经被周琰的眼神逼得改了口,“也行吧。”主要还是觉得周琰可怜,跟萧芷都这么多年了,转眼女朋友要嫁给别人了,谁受得了? 刚好明天又是周末,不用上班,看在他们都失恋的份上,就……相互取个暖吧。 三人出了医院,周琰对蒋晟道:“我开了车,送你一程?” “不用不用不用,”蒋晟连连摆手,莫名感觉自己夹在这两人中间十分多余,“我打个车就行,啊!那里就有车!我走了!” 医院外停着好几辆“待运”空车,蒋晟朝两人挥挥手就扭头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 蒋晟:我不行,他太野了,我养不了。 周琰:那我带他回去,我来养。 梁锐希:被安排得明明白白。_(:3」∠)_ 第5章 茉莉花香 “你家住哪儿?还在世纪路那边么?”梁锐希问。 他记得周琰毕业后本来是回了南市考公的,但听说对方在体制内做了一阵,觉得很不适应,半年不到就返回了海城,之后进了一家蛮出名的大律所,还在世纪路租了个公寓。 那年年后他们见过一次面,是他主动约周琰,但周琰看上去很憔悴。 梁锐希可以理解,海城的竞争本来就激烈,何况他们只是本科毕业,即便周琰曾是f大法学院的学生会主席,进了大律所,看的也是专业能力。会不会写各类诉讼文书,做不做得来调研工作,能不能处理好与委托人的关系,甚至有没有自己的案源,这些才是决定一个法律新人能否快速立足的东西。 那回见面时,梁锐希明显感觉到了周琰的疏离,像是忙得已经完全顾不上去维系朋友间的感情了,整个人沉默寡言,而且从内而外地散发着“以后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不要找我”的气势。 而梁锐希也是在那年春节前失去了人生中重要的一位亲人,之后差不多有一整年都处在一种近乎于“守丧”的消沉状态。 两人的联络就是自那之后少起来的,尽管后面也见过几次面,但都不是特地约见,而是恰好有什么机会碰上了,聊上两句,或是有同学组织聚餐,非要把他们都叫过来。 所以,对周琰的印象,梁锐希还停留在对方住世纪路的时候。 但如果周琰还在住世纪路,应该距离凌州二院很远。 “没,搬到临山公园那边了。”周琰说。 梁锐希想了想,临山公园距离这也有六七公里,还不如自家近呢。 不过周琰有车,对一个平时以车代步的人来说,这个距离也不算太远吧。 周琰买的是辆沃尔沃,凌晨四点的海城,高架上一路畅行无阻,十来分钟就到了他住所附近。 梁锐希见他把车开进时洋广场地下车库,不由惊道:“你住这么高级的地方?” “不是,只是在这地方停车。”周琰解释了一句,带着梁锐希下了车,两人从停车库后门出来,穿过一条小巷,进了一片有点破旧的老式小区。 小区里湿漉漉的柏油路面在路灯下呈现出一种特殊的质感,脚踩在上面发出沙沙声,混着春泥的气息,仿佛是柔软的,让梁锐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里跟他想象中周琰会住的地方有点不一样。 但可能是生病导致的晕眩无力,梁锐希也没精力四处打量,他亦步亦趋跟着周琰进了其中一幢楼。 两人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走到过道尽头那户,周琰才掏出钥匙开了门,低声道:“进来吧。” 屋内没开灯,迎面扑来一股茉莉香味,梁锐希伸着脖子闻了闻,有点茫然道:“你屋子里怎么香香的?” 周琰身形顿了一下,没说什么。 随即灯亮了。 梁锐希眯了下眼睛,见屋内是完全不同于外面的干净整洁,装修得也一点不像是老房子,而是简约的……叫什么风格来着,茶几?对,侘寂,是这个,这个听起来很高端的词在大学里周琰跟他讲解过,说了好几遍他才记住。 房子目测就四五十坪,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厨卫厅样样不缺。因为卧室的门是开着的,所以站在客厅里就能对房间的布局一目了然。 客厅似乎被周琰当书房在用,原木茶几上摆着些文件,一边的地毯上还堆着几摞专业书。但即便这样随意堆放着,也不显得凌乱,因为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别的杂物,所以整体反而呈现出一种书香美感。 大学时周琰也是这样,同样都是糙汉子,他的床铺叠得永远是最整齐的,书桌上摆的东西永远是最少的。周琰喜欢看书,唯独记得他每月都会定期网购一些书到宿舍,在床底放了三个大箱子。但就连看书,他都很少在上面划线做笔记,毕业时干干净净全送掉了。 所以看到这个环境,梁锐希又十分确定是周琰会住的地方。 “你这儿租金要多少?”梁锐希有点心动地问。 第5节 临山公园的地铁站连接着三条路线,算是海城安宁区的中心地段,别看这小区旧,房子小,租金应该不便宜。 “一室户可能六七千?我不大清楚。”周琰已经在他围观时去厨房打了杯热水回来,让他捧着暖手。 “嗯?这房子不是你租的么?”一口热水入腹,梁锐希又舒服地眯了下眼睛。 “买的。”周琰说。 “买的?”梁锐希差点没直接喷水。 “嗯。” “……多少钱?” “两百多万吧。”周琰那语气就像是在说两百块钱。 “你自己买的?”梁锐希感到不可思议,以现在的政策,他们外地人士根本没可能在海城买房,何况这是两百多万,周琰有这么多钱? “嗯,”周琰却给了个肯定的回答,“去年我通过银天把户口迁这来了,但怕集体户以后有变动,看那时房价还行,就跟朋友借了点钱,凑了个首付,”他环顾了一圈说,“借的那些年初已经还上了,现在每月付付按揭,先将就住着吧。” 他语气里似乎对这现状还挺不以为然,听得梁锐希简直要怀疑人生。 银天就是周琰刚回海城时去的那家律所,以周琰的能力,能通过公司拿到落户名额,梁锐希不奇怪,但他在短短两年半间,不但落了户买了房,前不久他还听魏然说周琰已经开始跟人合伙创业了……这些是正常人能办到的事?! “你以后都不打算回南市了?”问这话时梁锐希的表情都有点呆滞了,“你父母不是都在那边吗?” 梁锐希之前从萧芷和周琰的对话中隐约听说了一点周琰的家庭背景,他没有挖掘别人隐私的习惯,了解得不算特别多,但某些方面的概念还是有的。 “不想回去,”周琰似乎不太愿意跟他聊这话题,“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说罢转身往卧室去了,独留梁锐希一人在原地凌乱。 周琰不知在里面找什么东西,就这几分钟,梁锐希已经捧着水杯脑补了一出“周琰为娶萧芷过门四处举债在海城落户买房但萧芷不想跟他共同努力还在本地另觅如意郎君狠心抛弃周琰”的苦情戏…… “想什么呢?”周琰重新出现在他面前,递了样东西给他。 梁锐希定睛一看,见周琰手里拿着条男士内裤,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见他没接,周琰似笑非笑道:“怎么,你还想光着腚上我床睡觉?” 梁锐希面上一热,赶紧接过来,又听周琰补了句:“新的。” “……”操。不早说! “那啥,我俩睡一床?”梁锐希抓着内裤站在卧室门口探头探脑。 “不习惯?”周琰的声音夹杂着洗脸的水声从浴室里传过来,若隐若现,“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有一阵你还天天来钻我被窝,宿舍床都不到一米宽,你也不嫌挤得慌……现在这张,睡下三个你都够了吧?” “嗯……”确实,这床有一米八了吧,没想到周琰一个人睡这么大的。 但因为真的很久没见了,一来就睡一张床,心理上总是有一点不习惯。 梁锐希正别扭,周琰从浴室出来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嫌弃地说了三个字:“这么瘦。” “……???” “毛巾给你准备好了,就放在浴室洗脸台上,”周琰没理会他裂开的表情,跟他擦肩而过道,“赶紧洗把脸过来睡了。” 等梁锐希洗漱完回卧室,周琰已经铺好了床,还换了身宽松的睡衣,给梁锐希也准备了一套,同款不同色。这次梁锐希没再纠结到底新的还是旧的,他背着周琰脱掉运动服直接穿上了。 上床的时候,他又闻到了那股进门时闻到过的茉莉花香味。 刚刚可能是适应了没再察觉,但这一刻那气味再次出现,比先前还浓了些,让梁锐希莫名感觉有些熟悉,熟悉得像是很久以前,他老家……小姨身上的味道。 这么说又显得有点诡异,他小姨远在千里之外,怎么可能在这里闻见? 梁锐希把鼻子凑到枕头边吸了吸,准确的说,也不是单纯的茉莉花香味,还有一股皂角味。 可能周琰买的洗涤剂是茉莉香味的? 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梁锐希也没多纠结,他躺下后规规矩矩地把两只手放在自己胸前,目不斜视地望着天花板,出声道:“周琰……” “嗯?” “我其实特别懂你,”梁锐希故意放柔语气,认真地安慰他,“你看,我也刚被甩,还被我前女友怀疑‘不举’……我都被气得肠胃炎进医院了。但分手这方面,我的经验可比你丰富太多了。一开始确实是挺难受的,就这一阵,你可能会觉得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活着也没什么盼头……可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放弃自己……相信我,会过去的。” “……” “而且我发现,你这人喜欢把什么事都藏自己心里,以前读书的时候,我没觉得你有这么沉闷啊,这次见你我感觉你就跟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一样……” “???” “你有情绪不能总憋着,得发泄出来,发泄知道不?不然会憋出毛病的。比如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唱歌……诶,还别说,你这样就让我想起了一首歌,叫《不说》,”梁锐希说着便兀自唱了起来,“我不是不伤不痛不难过~~我只是不美不好都不说……” 他清唱时也很好听,一时间周琰的呼吸声仿佛都轻了。 唱了一段,梁锐希见周琰还是没反应,忍不住偏头去推他:“诶。” 结果还没碰到周琰就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这个动作在两人中间僵持了一秒,周琰才把他的手推回原来的位置,还顺势替他拉上被子,低声道:“没见过刚从医院出来还像你这么精力充沛的,天都快亮了,睡吧。”松开后横过身去,关掉了在梁锐希那一侧的床头灯。 房间里暗下去之前,梁锐希见周琰脸上压根没有伤心难过的神色,分明是在笑。 作者有话要说: 1、[侘寂]cha-ji:一般指的是朴素又安静的事物。从老旧的物体的外表下显露出的一种充满岁月感的美;即使是外表斑驳,或是褪色暗淡,都无法阻挡(甚至会加强)的一种震撼的美。——网络百科 2、周琰买的那个房子的价格参考的是16年前后的价格,现在远不止。 3、“我不是不伤不痛不难过,我只是不美不好都不说,人说心如刀割,钻石要琢磨,感谢那些人擦过刮过,帮我苦难修成正果,品尝过的失落,消化成温暖情歌,等着你伤心时候点播。”——李荣浩《不说》 ———— 【小插曲】 梁锐希:周琰应该是被我安慰好了吧,我真牛逼。(* ̄︶ ̄) 周琰:这傻子。 第6章 有关梦想 尽管身处陌生的房间,躺在陌生的床上,但那一股似有若无的茉莉花香很快让梁锐希放松神经,坠入梦乡。 梦里他仿佛回到了儿时,外婆家的院子里种了棵茉莉花树,五月满院飘香,明媚的日子里他小姨搬了把凳子爬上去摘花,摇摇晃晃站不稳,大声喊他:“锐希,锐希,来帮小姨扶着凳子……” …… 醒来时梁锐希都有点恍惚今朝何朝,稀薄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他用手背遮住眼睛缓了缓神,半分钟后才坐起来,摸手机看了眼,快十一点了。 这一觉居然睡了这么久。 卧室门虚掩着,外面飘来的米香味盖过了昨晚那抹茉莉香。梁锐希下了床出去,见周琰已经衣着妥当地坐在沙发上工作。 “醒了?”听见动静,周琰将笔记本一搁,对他说了句“先过来吃药”,便起身走向厨房。 梁锐希打了个哈欠,走到周琰原先坐的地方坐下,见茶几上已经备了杯温水和他要吃的胃药。 还有一杯喝过的咖啡,大概是周琰的。 “你几点起的?”梁锐希吃了药,随意地瞄了一眼对方笔记本内的文档。 “八点半。”周琰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这么早啊,睡够没有?”梁锐希起身到厨房,见周琰正在盛粥,边上还有小笼包、鸡丝之类的点心配菜。 “差不多……” “这都你做的啊?”梁锐希惊讶。 “就粥是,其他外面买的。”周琰抬抬下巴,示意梁锐希帮他一起端出去。 “你吃过么?”梁锐希问。 “你没醒的时候,我稍微喝了点粥。” 客厅里摆了张木圆桌和两把椅子,都是折叠的,昨晚梁锐希没留意到,估计周琰今早才拿出来。 桌子刚好能放下周琰准备的食物,但坐下梁锐希才发现,他们的距离近得弓腰时都可能碰到头。而且这么面对面坐着,整个人几乎就笼罩在对方的视线之下。 梁锐希喝了口粥,下意识找话题:“我刚看到你电脑上的文档了,雅言律师事务所就是你和你高中同学开的那家?” “嗯,”周琰坦诚道,“我以前跟你提过一个叫阮雅东的人,你还有印象吗?” “有。”那人是高中时比周琰高一届的学长,考了燕大法学系。以前周琰还给他看过阮雅东在高校法学辩论赛的视频,那真叫一个妙语连珠舌战群儒,反正也是个让梁锐希这种凡人大叹牛逼的神仙。 “他前年法硕毕业,来海城了,‘雅’字就是取了他的名。”周琰说。 “那‘言’呢?”梁锐希问,“怎么不叫你的名字?” 周琰持筷的手一顿,看了他一眼:“我没想跟他组cp。” 梁锐希一噎,心里直犯嘀咕:你没想就没想,看我干嘛?难不成还想为当年我们在学校被人传一对那种绯闻守身如玉? 囫囵吞了个小笼包,梁锐希又问:“你不做诉讼吗?我看你好像在写什么公司资管计划清算的法律意见书?” “吃慢点,”周琰提醒了一句,解释说,“律所成立不到一年,还轮不上我们挑活,诉讼、非诉、咨询相关,能接到什么业务就做什么业务。” “那以后呢,”梁锐希好奇道,“你主要做哪个方向?” 做律师做到后面大都是专精一项的,有的人入行时接触的是离婚官司,可能几十年就跟各种婚姻纠纷打交道了。 “还不确定,走一步看一步吧。”周琰说。 梁锐希问得随意,没想到周琰回答得更随意,就好像昨晚被问到会不会回南市一样,周琰的答案也反映出他对未来发展与选择的不确定感。 但周琰会这样说,又奇异得没让梁锐希感到太意外。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嗤”地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大学的时候也有人问过你以后要做什么。” “嗯?”周琰看向他。 年轻的学生聚在一起总会意气风发地畅想一下未来,有次他们班上的同学聊起来,有的说要做知名律师,有的说要去大公司做首席法务官,还有的口出狂言说要进宪法编写组为中国法史做贡献……而作为他们当中最优秀的学生代表,周琰自然免不了被人问起未来的梦想。 梁锐希记得,周琰沉吟片刻后,说了一段话。 他说,现在的梦想,未必就是我们最终的选择,因为年轻时的我们总是会受环境的影响,受世俗的名利标准干扰,错把别人的成功当标杆,朝着一个方向盲目冲刺,结果忘了看看这一路上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甚至冲到最后,把自己原本的样子都忘了。 他说完那句话后,所有人都沉默了,大家似懂非懂,但又莫名觉得能说出这种话的周琰很牛逼。后来男生们还一度拿周琰这段话当装逼金句,宣称用来体现f大法学院学生的智慧与哲思。 不过,若是换个人时常把对未来不确定性表现在外,肯定会被打上“此人不靠谱”或是“脑子不清楚”的标签,之后混得也不见得特别如意。可周琰却在f大拿了四年一等奖学金,头冠法学系学生会主席、优秀学联干部的称号,毕业后顺利通过司法考试,三年落户买房,还自己开了个律所…… 梁锐希比着筷子对他道:“你这样的人,就好像嘴上说着‘我随便考考’然后所有科目都拿了满分的变态,很让人人神共愤知道不?” 周琰轻点了下头,表示接受梁锐希的评价,而后淡然道:“不确定归不确定,但该拿的东西我还是要拿的,以免未来想好要怎么选的时候,就没得选了。” 第6节 梁锐希:“……” ……这种人就该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周琰三两口喝完了剩下的粥,放下碗筷看着他道:“别说我了,说说你吧。” 梁锐希瞬间像是被教导主任喊住谈话的坏学生一样,绷着身子紧张道:“说我什么?” “昨天看你病着,我没问你,你跟你朋友开的那个酒吧是怎么回事?”周琰皱着眉头一副秋后问罪的样子,“之前到处混夜店不够,还自己开了一个来浪?” “什么到处混夜店,”梁锐希急着辩白,“你别乱讲啊,我那都是出去打工赚外快。” “打工??”周琰眉头皱得更深了。 梁锐希照实跟他交代,就是他快“守丧”结束的那一阵,为了散心,有天下班后跟同事一起去酒吧喝酒,被台上的女歌手拉上去互动唱了首歌,结果艳惊四座,酒吧老板当下就叫住他问能不能常来,可以按小时付他出场费。 梁锐希试着唱了一段时间,发现每个月能赚个几千,觉得十分新鲜,之后又走访了不少同类型酒吧,由于他走访时习惯性把各酒吧的照片发在朋友圈,所以给不知情的人一种他成天混夜店的假象。 他可不想让周琰也误会自己,梁锐希说他深入调查了一番酒吧经营行情,仔细算过一笔账,才决定拉蒋晟合伙开“期待可能性”。 “你这酒吧叫‘期待可能性’?”周琰闻言愣道。 “嗯,就是刑法里那个词,”梁锐希接着道,“我们前期投资八十万,我跟蒋晟各出一半,不出意外,到今年年底装修和设备费用就能回本了,之后的收入我和他对半分,保守每年分到我们各自手上能有十来万,比我之前‘走穴演出’赚得多多了……” “可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想做律师的。”周琰的语气像是在数落他不务正业。 梁锐希不由一怔,确实,在外人眼里,学法的人好像是必然会做律师的。梁锐希当年也是抱着这样的认知才填的f大法学院,读书时还幻想过自己穿着律师袍站在法庭上让罪犯们无处遁形的样子,觉得那样的自己简直帅得没边了。 可能是什么时候跟周琰说起过吧,他想。 但就如周琰所说,年轻时的梦想未必就是最终的选择。 大学四年,梁锐希就已经察觉出自己和真正优秀人才之间的差距,他也听到不少校友前辈们分享经验说做律师有多忙多辛苦,尤其是新人,付出和收入不成正比云云。 毕业那年,梁锐希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参加了司法考试,却以两分之差与律师从业证失之交臂,他也有过一点不甘心,但那年年底他爷爷去世,他成了梁家唯一的顶梁柱。 返回海城后,梁锐希便放弃了再战司考的打算,转身去了学姐推荐的上市公司做法务相关工作。 大公司的收入待遇都很不错,随着时间的推移,精力的分散,梁锐希也渐渐认清现实,打消了做律师的念头。 “哎,跟那相比,我现在最想解决的是经济问题和立足问题,”梁锐希抬眼看了看周琰的房子,向往道,“也不知道我猴年马月能在海城买房。” “你也不打算回老家了是吗?”周琰问他。 “应该不会了,我在这的工资和酒吧投资收入加起来,每年能有三十多万,在老家根本赚不了这么多。” 周琰眉心舒展了些,却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等梁锐希吃完饭,周琰才接着道:“你开酒吧唱歌,我不管你,但你这饮食习惯一定要改改,才多久不见,你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什么样子?”梁锐希纳闷道。 “要不要我拿个体重计给你称称?还是把昨晚那个医生的话再复述一遍给你听?” “别了。”梁锐希苦笑。 但被周琰这么教育,他心里还有点美滋滋的,怎么说呢,明明这两年都疏远许多了,但他感觉到周琰还是在乎他、关心他的。 “你也真是,自己前女友都要嫁做人妇了,还关心我呢。”梁锐希揶揄他道。 “……” “好啦,我自己会注意的,”梁锐希看向沙发那边,见到周琰还摆在那边的电脑,忍不住说,“聊也聊了,饭也蹭了,你还要工作,我就不打扰你了。” 话音刚落,梁锐希就见周琰张了张嘴,眼神有点错愕,有点凶,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梁锐希下意识想再补充点什么,却见周琰一脸落寞地偏开了视线。 那个表情不知怎么就把梁锐希触到了,让他莫名感觉,周琰并不想让他走。 也是,萧芷都要嫁人了,周琰一个人在海城,工作之余也没个能聊往事的对象,能不寂寞么?何况周琰本来是那种有需要也不大会说出口的人。 悟到这一层,梁锐希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问:“我以后,能随时过来找你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 梁锐希:兄弟需要我,我要经常来找他,给他送温暖。 周琰:如果不是最后一句话,你在我心里已经是个死刑犯了。 第7章 旧钥匙扣 从临山公园到梁锐希的住处,坐地铁只要七站,中间换乘一次,算上步行时间还不到三十分钟。 梁锐希拿手机导航搜了下路程,才发现原来周琰住得离自己这么近。 他刷卡进站,打算先回家换身衣服。今天虽没下雨,但这个季节只穿单衣仍有些冷,何况他下面穿的还是周琰的…… 算了,下次买条新的还给他吧。 不过,说到下次,梁锐希又有点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再见了。 刚刚他问完那句话后,周琰只是回了个“嗯”字,态度冷淡得让梁锐希怀疑他是在自作多情。 正兀自琢磨,手机一震,周琰给他发了条消息:“你药还在我这。” 梁锐希翻了翻装病历袋子,暗骂了声“操”。他昨天来的时候就拎了个医院的塑料袋,出门时也没多想,直接拎了就走,忘了早上周琰给他备药时应该拿出来过。 梁锐希赶紧下车去反方向换乘,对周琰说:“我这就回去拿。” 五分钟后才收到周琰回复:“我要去律所加个班,刚出门,钥匙给你放在房门口擦脚垫下面,你自己开门进来。” 梁锐希知道周琰早起还在工作,是真的忙,也不好意思叫人等,回了句“ok”。 折返时他又认了一遍路,昨晚太黑没怎么看清,这小区虽老,生活气息倒是挺浓的。小区外面好几家店,有卖包子小笼和熟食的,还有卖小菜水果和锅碗瓢盆的。 几个本地妇人在菜摊前挑挑拣拣,保安背着手懒洋洋地站在门卫亭口巡视。 边上花坛里的树冒了许多新芽,在午后的阳光下焕发着勃勃的生机。 梁锐希找到周琰家那幢楼,却被楼下小紧闭的电子门挡住了去路。他给周琰发条消息,发完就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颤颤巍巍下来。瞧见梁锐希,老太太谨慎询问:“侬寻撒宁?(你找谁)” 说的是本地话,梁锐希在海城三年,也稍微能听懂一些,他指了指上面道:“我朋友住二楼,左边那一户。” “是小周的朋友啊,”老太太脸上笑出了褶子,给他让了路,“上去吧,上去吧。” 梁锐希三两步上楼走到周琰家门口,掀开地上的垫子,果然见下面放着房门钥匙,但他拿起时却愣了一下,因为那上头挂了一个让他十分熟悉的东西。 他的记忆瞬间被拉回到大学的时候,应该是大一上学期,他参加学校组织的羽毛球大赛拿了三等奖,组织活动的体育社团给所有三等奖发了个钥匙扣做奖品。 钥匙扣上挂着一个袖珍的球拍和一个羽毛球,银色不锈钢材质,刚拿到手的时候特别亮,特别闪。梁锐希成天爱不释手的套在食指上转圈圈玩,时不时跟周琰炫耀:“好看吗?” 周琰说好看,还直往他手上瞄,梁锐希以为他眼馋,便大方地说:“挑一个,我送你。” 周琰愣了愣,笑问:“你舍得啊。” 梁锐希:“这有什么舍不得?” 周琰笑说:“我看你都套着这玩意儿甩好几天了,跟甩转经筒似的。” 梁锐希:“哈哈,好玩嘛,要不要?” “要,”周琰说,“你给我球拍吧。” 梁锐希把球拍拆下来给了他,大学时他常去周琰的宿舍串门,周琰在征得舍友同意后单独给他配了把326的钥匙,梁锐希怕分不清,把自己的羽毛球拴在那把钥匙上。毕业的时候,他把钥匙连同羽毛球一并还给了周琰。 那会儿他压根没想留这东西,用了四年,羽毛球的外表早被磨得没了光泽,换他自己处理估计也早丢了。然而现在,这东西居然还好端端地挂在周琰家的钥匙上。 因为是用了很久的贴身之物,梁锐希一眼就认出来了,还倍感惊奇地凑近细看。 ……真就是他那个羽毛球! 就在这时,周琰给他回了电话:“上去了么?” “嗯嗯,上来了,刚好一个老太太下来。” “钥匙找着没?” “找着了……”梁锐希顺利开了门,对周琰道,“这钥匙我一会还给你放门口垫子下面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说:“我有,这一串你拿着吧,上面还有个蓝色圆片是楼下的电子门识别器……以后,什么时候想来就自己过来。” 梁锐希怔住了,刚刚地铁上的疑虑随着周琰这一番话瞬间烟消云散。 “行,那我拿着了啊。”他也没再客气,更没有矫情地去问为什么周琰还留着他的羽毛球。 那仿佛是个信物,是他们两人心照不宣的一种默契。 “药放在鞋柜上,还有条围巾,也记得戴上。”周琰一口气交代完,没等梁锐希答腔便说自己要回去工作,果断挂了电话。 梁锐希收起手机,见周琰已经把他的药包好了放在茶几上,边上果然还有条男士围巾,灰色格子纹,最显眼的位置上放着一张便签,铁画银钩地留着周琰写的一句话——“穿这么少,别着凉了。” 梁锐希心头一暖,拿起围巾缠在脖子上,摸了摸,还是羊绒的。 关好门他又从兜里摸出那串钥匙看了看,像是某种感情失而复得,心情莫名得好。 他三步一跳下了楼,觉得浑身轻快,走了几步路又以一个虚握拍的姿势跳起来去挥打头顶的树枝,差点没撞上迎面走来的一个老头子。 “嘿……”梁锐希落地时眼疾手快闪开身子,朝着老人家粲然一笑,蹦蹦跳跳跑了。 梁锐希住得离市中心稍远,但租的房子条件不差,是那种建完就自带装修的新式公寓。只不过这种独门独户的公寓跟周琰住的老小区相比要显得冷清许多。 等梁锐希进了家门,那种冷清感就更强烈了。 屋里维持着他昨晚出门前翻找衣服、病历本后的狼藉模样。而在那之前,谢文沐也来“清洗”了一番,带走了大部分她觉得重要的东西。 还有很多属于两个人的物品,零零碎碎地散落在房子各个角落,包括谢文沐网购回来的红茶、挂耳咖啡,浴室里两人用过的沐浴露、洗发水,还有她穿过几次后就不要的衣服……让梁锐希睹之头晕、思之腹痛。 他一咬牙,把所有跟对方有关的东西都收拾出来。 他们卧室里有一张写字台,自从谢文沐搬进来后就成了对方的化妆桌,梁锐希拉开抽屉,看见几支没带走的口红,是梁锐希情人节还是圣诞节的时候买的,谢文沐都没拆过。 他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是心疼自己的感情还是心疼自己的钱。 收拾了整整一大袋子,梁锐希拍了照片给谢文沐发过去,问她:“这些东西你还要么?” 谢文沐没回,梁锐希也不好直接拿去丢了,就系了个结放在客厅角落里,换了身衣服去了酒吧。 “期待可能性”傍晚五点开始营业,梁锐希六点就到了,蒋晟看见他还觉得惊奇:“你身体好了?怎么不多休息两天?” “差不多了。”今天周六,客人多,他胃已经不疼了,想着还是过来一趟。 第7节 他以前在不同的酒吧唱歌,加了不少好友,自己的酒吧成立以后,很多熟人都为听他唱歌特地过来捧场。尤其是周六,熟客最多,他不想叫人家来了失落。 不过他一般八点左右才开始唱,趁着这段时间,梁锐希让蒋晟把最近一个月账单调出来,想看看营收如何,算算什么时候能回本。 “你吃过饭没有?”蒋晟问。 “还没。”梁锐希看得专注,后面蒋晟说了什么他也没工夫搭理。 正算着账,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凑到自己嘴边,梁锐希一低头,见蒋晟捏了一小块面包想往他嘴里塞。 梁锐希皱眉拍开他的狗爪,嫌弃道:“干什么你。” 蒋晟:“……” 过了一会,蒋晟的狗爪又伸过来了,还一脸殷勤地望着他、饶有兴味地诱哄他:“吃。” 梁锐希合上账本揪着他就是一通暴打:“吃你妹啊,你有毛病吗!” “操!”蒋晟抱头哀嚎,“我关心你身体你都不赏脸!你还把不把我当兄弟?” “我自己没手啊要你喂?”梁锐希简直火大,“还有你刚什么表情,你当我看不懂?你玩儿我呢?!” 蒋晟气急败坏:“那姓周的喂你吃包子皮你都吃!” 梁锐希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东西?” 蒋晟扭过头来嚷嚷:“就昨晚在医院里,你忘了吗?” 昨晚回去后,那一幕在蒋晟脑海里怎么都挥之不去,下午醒来他又琢磨了很久。 想当年梁锐希称霸他们长水四中的时候,身边的兄弟谁见了他不敬称一声“锐哥”?别看梁锐希人瘦,打起架来比谁都狠——这也跟他身世有关,像他这种从小没爸,长得又白净帅气的,不靠自己的拳头立威,这辈子就是被人欺负的命了。 蒋晟当年会跟梁锐希成为好朋友,也是被对方身上那股子韧性所吸引,后来梁锐希上了重点高中,收敛锋芒做了好学生,之后又考上名牌大学,跟过去是彻底不同了。但蒋晟相信,不管梁锐希现在有多人模狗样衣冠楚楚,骨子里的脾性是不可能改变的。 结果,昨天医院那一幕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印象中野性十足的梁锐希在那个叫周琰的男人面前,乖得简直像只被驯服的猫…… 就……特别诡异。 蒋晟心里又有点别扭,他刚刚就是突发奇想做个实验,确认一下到底是他锐哥变了,还是他对梁锐希的了解不够彻底。 现在实验失败,蒋晟简直委屈坏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偏心!他喂你你就吃,我喂你你还打我!我他妈喂的还是奶油面包!你说,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兄弟?” 梁锐希被他这一通胡搅蛮缠搞得哭笑不得,但也下意识反思起来,半晌后下结论道:“周琰跟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蒋晟愤怒得像个争宠的妃子,非要在喂食这件事上跟周琰分个高下。 “他以前是我们班班长,为人特别正直,你跟他处过你就知道,他给人一种很强的安全感,”梁锐希说得很慢,边说边想,既像是在评价周琰,又像是在给自己昨晚的反应找合理的理由,“就是你会本能地信任所有他递给你的东西,嗯,你觉得他是不会害你的。” 蒋晟瞪大眼睛:“难道我会害你?” 梁锐希斜眼:“谁知道你上完厕所有没有洗手。” 蒋晟:“……”我tm日了狗!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 梁锐希:你丫记性这么好为什么我出门时不提醒我没带药? 周琰:法官改判也需要时间处理。 梁锐希:…… ———— 梁锐希:你为啥要球拍? 周琰:看你每天上蹿下跳跟个羽毛球一样,恨不得拿个拍子给你从天上拍下来。 梁锐希:…… 第8章 我去找你 梁锐希不顾蒋晟的抓狂,转移话题道:“你昨天跟我那同学说起我们开的酒吧了?” 蒋晟“啊”了一声:“那哥们赶到医院的时候,估计以为你快死了。你是没看见他那个表情,又惊又急的,连说话声音都在发抖……” 梁锐希:“……” 但吃味归吃味,周琰当时的反应却颇受蒋晟认可,他边回忆边颔首:“有一说一,你这哥们还挺重情义的。” 二十六七的男人,哪一个没自己的事?不过是在语音电话里听到些只言片语,能半夜第一时间冲过来,那感情绝不是能装出来的。 后面周琰问蒋晟和梁锐希是什么关系,蒋晟也没防备,直接坦白说了,自然提到了他俩那个酒吧。 “不过你自己都说他是你特好的朋友,怎么咱开了酒吧你都没告诉他?”蒋晟紧接着对梁锐希发出了灵魂拷问。 “他忙……”梁锐希含糊道。 “就算再忙,你说一句,他能不过来给你捧场?”蒋晟感到费解,“你俩是不是以前吵过?” “没啊。”梁锐希又翻开了账本,心不在焉地看了起来。 蒋晟一脸狐疑:“奇奇怪怪。” 晚上七点左右,客人陆续来了。 蒋晟接了单去调酒,留梁锐希一人在吧台角落出神。 兜里时不时传来手机振动声,梁锐希轻叹了口气,收回思绪打开微信,只见大学校友群又开始疯狂刷屏,点进一看,原来是昨晚掀起水花的当事人空降群内。 起因是萧芷今天中午在朋友圈正式发布了自己和徐昕正的双人结婚照,还附了婚宴时间与电子请帖,广邀同学好友参加。 于是从下午开始,有一部分昨晚错过消息的同学就在群里打听起萧芷是什么时候和周琰分手的,还有男生发表不合时宜的言论,揣测是周琰见异思迁,导致萧芷愤而另嫁、英年早婚。 萧芷再次出来澄清,说是自己先受不了异地,才有负于周琰。 他们这个校友群里大都是当年组织过f大校园活动的学生干部,梁锐希什么也没当过,纯粹是因为蝉联了三年的f大校草和每年一度的迎新会献唱才被人拉进去的,一直待到了现在。 这群里毕业于金外的也不止周琰和萧芷两个,可能有人辗转打听到什么八卦,竟公然问萧芷是不是放不下“旧爱”,颇有要为周琰伸张正义的意思。 这时周琰也现身了,发了一句极为正式的声明:“@所有人,谢谢大家关心。我和萧芷对未来的选择不同,商量过几次,才决定和平分手,没有谁辜负谁,我们现在依然是很好的朋友。” 他这话说得圆满得体又具绅士风度,解释完后还不忘祝萧芷幸福。 萧芷回了句“谢谢”外加一个感动得泪汪汪的表情,两个当事人一来一往的和谐互动让群内所有非议都销声匿迹,唯留一片皆大欢喜的祝好声。 但私底下,同学们的八卦欲却依然旺盛,尤其是群里提到的“旧爱”,这个关键词像是炸了瓜田里的猹窝,叫一群人激动地上蹿下跳,四处打听。 很快,一篇来自金外校友贴吧的匿名文章迅速在私下传播开来。 笔者通过洋洋洒洒三千字长文讲述了金外一对“当代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恋爱故事,故事里的男女主角名字用“xxz”和“xz”代称,还有一个叫“zy”的炮灰男,文中讲述了xxz和xz从早恋、男方家出事、两人被迫分手到时隔多年重逢的桥段,文笔优美、情节起伏、看点十足。而那个zy显然被描述成一个深情痴傻的悲剧人物——对xz付出多年,仍落得个人走茶凉、孑然一身的下场。 讲述者虽未指名道姓,但因为提到了f大、金外高某班班花之类的关键词,指代性过于明显,所以根本无需解码就能让人一目了然。 一时间,同学们三五成群、四六结对地建起了八卦组,纷纷讨论起故事中的人物,而与周琰当年关系亲近的舍友们自然也没放过这难得的“叙旧”机会。 魏然临时拉了个小群,取名“326吃瓜小组”,把他们宿舍除周琰外的几人都拉了进来。由于梁锐希当年去他们宿舍串门过于频繁,等同于326编外人员,也被魏然抓进去拷问。 魏然在组内分享了那篇文章,率先@梁锐希:“你知道什么内情吗?” 梁锐希还在看故事,没有回复,魏然怕他没见到,还点了点他的头像。 -“魏然”拍了拍“梁锐希”叫了声“爸爸!”- 魏然:“靠,你怎么还是这么中二……” 梁锐希总算看完了,切出来看见魏然的话,发了个墨镜猫表情包,图上配字:叫爸爸干什么? 魏然回了个“无语”,紧接着问:“你跟周琰关系这么好,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梁锐希懵道:“不知道啊……” 他是真不知道,连这个故事他都是第一次看到,看完心情十分复杂。 如果事实真如故事所讲的那样,那周琰简直比他脑补得更惨,难怪今天他说要走的时候,周琰会露出那种表情。 之后吕靖同也发了个“惊呆”的表情,感慨道:“怎么会这样?” 魏然:“是啊,我都快气死了,没想到萧学妹是这种人,她心里有别人就别耽误咱们周琰啊!” 不知道算不算物以类聚,326宿舍除了另一个叫沈晖的男生,其余两个也是学生干部。魏然是外联部重要成员,吕靖同则是学习部部长兼他们2班的团支书,两人都在那个大群里,所以也是第一时间看到了周琰的表态。 吕靖同客观道:“也不能这么说吧,周琰不说他们是和平分手的吗?” 魏然:“这话你也信?周琰那种老好人,怎么会让女生难堪?公开场合照顾下双方的面子罢了。” 魏然:“@梁锐希,你去问问啊!” -“魏然”拍了拍“梁锐希”叫了声“爸爸!”- 梁锐希眼疾手快又发了一遍那个墨镜猫表情包。 魏然:“我透,你个神经病,能不能把这玩意儿改了?!” 梁锐希以一个“羊驼跳舞”的动图表示抗议。 吕靖同:“有梁锐希在的场合,再怎么严肃的气氛都能被他弄得很搞笑……” 梁锐希这才道:“我回头问问。”又说,“你们最近都忙啥呢?” 魏然立刻开始吐槽自己朝九晚九还没有双休日的工作,吕靖同离开f大后考了法大硕士,临近毕业,正愁是出来工作还是继续念书。 梁锐希趁着这时机切出小组聊天,点进了周琰的对话框。 其实从昨晚到现在,梁锐希也收到了好几条私信询问,包括几个当初似乎对周琰有点意思的女生,但他胃炎看急诊折腾了一宿,加上对真相也确实一知半解,所以一概没回。 “回头问问”不代表马上就问,何况,周琰的情况梁锐希昨晚不是没打探过,男人有男人的自尊,周琰没说,那就说明对方现在并不想说。 而且,梁锐希有自己跟朋友的相处之道。 比如他知道蒋晟也谈过一次恋爱,还被伤得很深,他也从来没跟对方打听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还是梁锐希大三寒假的时候,他回老家发现那小子被失恋打击得如行尸走肉,于是整个假期,梁锐希就天天约蒋晟出来,陪他去网吧打游戏,一起喝酒撸串,整整过了二十天,在他返回海城前一晚,蒋晟为他饯行,喝多了没绷住,抱着他哇哇大哭,说着“我都这么惨了,兄弟你还没忘了我”。 似乎也是那之后不久,蒋晟就重新振作起来,不再混日子,还走上了调酒这条道路。 朋友之间,不是失意的时候八卦两句就是关心,也不是知道了别人都不知道的秘辛就代表关系好。而是不管你当下有多意气风发,还不忘分出宝贵的精力,和他一起做无意义的事,陪他度过最艰难的时刻。 刚看完那个故事,梁锐希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晚上还得过去,他不能让周琰一个人呆着。所以他打开对话框后,其实是在犹豫要不要提前跟周琰打个招呼。 结果没等他犹豫完,上面就跳出一条消息。 第8节 周琰:“饭吃了没?” 梁锐希手一抖,左顾右盼,忙抓起刚被蒋晟啃了一半放在吧台上的面包,回复道:“正在吃。” 周琰:“吃的什么,拍个照给我看看。” 梁锐希乖乖拍了张面包的照片发过去。 周琰:“药呢?” 梁锐希:“……”赶紧打了杯水,翻出裤兜里的药片来吞了。 梁锐希:“吃了。” 周琰没再问了,梁锐希又切回去瞄了眼八卦小组,见魏然和吕靖同已经在短短十分钟内对比完了海城燕城两大城市的工作待遇与房价,魏然还趁机宣传了一波周琰在海城落户、买房、创业的三大重要举措,表达了一番钦佩之情。 绕了一圈回来,他俩又开始分析那篇狗血的金外故事,并开始好奇,萧芷到底是哪一点看不上他们优秀的周主席。 就在这时,吕靖同发表了一句惊悚的猜测:“是不是周琰他活儿不大好?” 刚因为“in不起来”被谢文沐绝情抛弃的梁锐希看到这话简直心头一梗。 但吕靖同这推测立马激起了魏然强烈的好奇心,又拍了拍梁锐希的头,这回也没再吐槽梁锐希损人的备注,直接问:“爸,周琰活儿好吗?” 梁锐希:“???” 梁锐希怒道:“他活儿好不好我怎么知道!” 吕靖同发了个坏笑的表情:“你俩之前不还比过大小吗?你跟周琰挤一张床睡的时候,难道没摸到过?” 梁锐希面上一热,这都几百年前的事了?! 这吕靖同当年做团支书的时候,在外一派知书达理正人君子的模样,私底下却是个十足的色胚,整个326就属他最污! 梁锐希:“金童,你摸着胸口问问自己,你思想这么龌龊对不对得起党和人民!”随后怒甩一张“猫咪暴打”动图关掉了群聊。 缓了口气,梁锐希又点进周琰的对话框,问:“你晚上什么时候下班?” 周琰很快回复了:“累了下班。” 梁锐希:“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周琰:“一会儿是几点?” 梁锐希:“我现在在酒吧,得唱两首歌,差不多十点结束,到你那估计得十一点这样了吧,会太晚不?” 周琰:“你发个酒吧定位给我。” 梁锐希:“?” 周琰:“我去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 -对方正在输入……- 周琰:这么久了还憋不出一句话来? 周琰没忍住,先发制人:“饭吃了吗?” ———— 蒋晟调完酒回来:我面包呢??? 第9章 谷雨时节 得知周琰要过来,梁锐希紧张坏了,三两口把面包吃了,赶紧翻出手机歌单,搜寻起适合唱给周琰听的歌。 蒋晟调完酒回来,就见梁锐希头也不抬地对他道:“我那个同学一会要来咱酒吧,你给他整杯你拿手的,可别收他钱啊!” “你同学?”蒋晟愣了愣,“哦,周琰是吧,你以后就直说他名字呗,别老这个同学那个同学的了,谁还不是你同学了。” 他边说边上下找东西。 梁锐希又叮嘱道:“他心情估计不大好,昨晚你也听见了,他谈了好多年的那个女朋友要嫁人了,你到时候可别给他整什么‘失恋心情’‘魂断蓝桥’那种,给个喜气点儿的。” “那整个什么?‘今夜不回家’?” “……别了吧,那也是蓝色的,看着忧郁。” “到时候给他酒单让他自己挑吧,这单子上有我不拿手的嘛。” “也行,”梁锐希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上台营业,抬步时想到什么,扭头对蒋晟道,“哎对,你那半个面包我刚吃了。” 蒋晟:“???”靠。 - 晚上九点十分,周琰从时洋大厦地下车库开车出来,发现外头又下雨了。 绵绵的雨丝看不见摸不着,只一小会儿就在挡风玻璃上蒙上了一片水雾,周琰把雨刮器的频率调到最低,开了导航朝梁锐希发来的定位驶去。 那酒吧算是在临山公园和凌州二院的交界处,开过去比凌晨从医院回去时更近,不过这个点市中心仍有些堵,他开了二十分钟才到。 附近不好停车,周琰又绕了十分钟找了个商用停车位,再步行过去,快十点才找到那个“期待可能性”的招牌。 五个设计得瘦长的圆角字在黑夜里发出暖色的光,隔着雨幕,像一簇炸开后正要散落殆尽的烟花。 这个只有法学生懂得深层含义的名词在这样的场景下显现,还颇有些浪漫。 周琰走到门口就听见了一阵熟悉的旋律,心弦微动,潮湿的手抚上那扇挂了“营业中”牌子的木门,用力一推,像推开一间关闭多年的心牢。 而牢里头,锁着他两年零六十四天都未敢再打开的情思与念想。 “……你会不会忽然地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 歌声先一步侵袭入耳,周琰望见台上的梁锐希,梁锐希也正看着他,像是等了他很久,上一秒神情还是急切不安的,这一秒眉头舒展,笑得放松灿烂。 周琰环顾一圈,找了个不起眼的空位坐下,很快蒋晟就亲自过来接待了。 “哎,你怎么才到?”他凑到周琰跟前低声说,“锐哥八点就说你要来,唱着情歌等了你一晚上。” “……是么?” 蒋晟有点遗憾地朝唱台看了一眼:“不过他一般最晚唱到十点就不唱了,这估计是最后一首。” 周琰点点头:“嗯,好久不见。” 蒋晟纳闷:“不是昨晚才见过么?” 周琰笑了一下:“我是说他唱的歌,是陈奕迅的《好久不见》。” “哦……”蒋晟赶紧把酒单递给他,“你看你要点喝什么,吃的也有。” “我开车,不能喝酒,给我来杯水就好。”周琰道。 “那怎么行,”蒋晟指示周琰翻个页,“后面有小姑娘爱喝的那种无酒精鸡尾酒,你选选。” 周琰扫了一眼,见上头有一款叫“谷雨时节”,正符合这天气,便说:“就要这个吧。” “好勒。”蒋晟收了酒单去忙乎了。 这一首歌已经收尾了,唱“好久不见”的时候,梁锐希笑吟吟地望着周琰,好像是真的对他在说“好久不见”。周琰也跟着笑了笑,感觉整个人都被一股暖流包围住了。 歌声渐轻时前面两个姑娘还不舍地感慨着“今晚的快乐结束了”,但他们等了一会,也没见梁锐希下来,反而见他抓着话筒轻咳了一声,垂着眼睛道:“谢谢大家捧场,本来说是最后一首,不过刚刚迎来了一位老朋友,他没赶上完整的演唱,所以我想再唱一首送给他。” 底下当即响起了热烈的支持声,还有不少人环顾四周,想看看到底是哪位“贵人”让他们有了多听一首的耳福。 音乐声很快响起,梁锐希抬眼,长长的睫毛在射灯下宛如两把小扇子,一双星眸直直地朝着周琰看过来,放电一样。 前面两个姑娘激动地捂了脸:“他是不是在看我们这边啊?” 前奏结束,梁锐希又垂下眼睫,浅吟低唱地进入了状态:“人群中哭着,你只想变成透明的颜色,你再也不会梦、或痛、或心动了,你已经决定了,你已经决定了……” 周琰听得浑身微震,思绪随着梁锐希的歌声逐渐飘远。 两年零四个月前,他辞去南市中院书记员的工作返回海城,在银天入职后,他当即给梁锐希打电话,约他出来吃饭,想亲口告诉他自己今后在海城发展的打算。 但梁锐希在电话里却表现得情绪低落,还对他的邀约推三阻四,让周琰心生疑虑。 一周后,周琰偶然与一位和梁锐希同公司的学姐聊起,才得知梁锐希的爷爷突发脑溢血去世,梁锐希请了半个月的假回老家处理后事。 周琰知道梁锐希跟他爷爷很亲,但家中出了这样的大事,梁锐希却并不愿意告诉他。 直到过完年,梁锐希才约他见面。那是2月15日,情人节后的一天。 他们约在一家简餐厅,靠窗的座位,点了些薯条、牛肉之类的东西,还有两杯热咖啡。 先聊了聊周琰进入银天后的现状,梁锐希对他表达了一番祝贺,语气里满是向往与欣羡。 “今年九月还有司法考试,”周琰鼓励他,“再试试吧,我在银天等你。” 梁锐希垂下眼睛,低声说:“不了。” “不考了吗?”周琰问。 “嗯,听说新人律师工资低,要熬好几年才能赚到钱,还是算了,”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我现在的公司待遇挺好的,才进去半年,碰上老人家去世,人事的姐姐还准了我二十天事假,换别的公司,早把我开了……”说这些话时,他还在笑,眉眼弯弯的,显得很开心,“可能是看我长得帅才网开一面。” 周琰忍不住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 “不了周琰,”梁锐希都没听他说可以做什么,就果断拒绝,“我已经决定了,不考了。” 就像他现在在台上唱的——你已经决定了,你已经决定了。 “你静静忍着,紧紧把昨天在拳心握着,而回忆越是甜,就是越伤人了,越是在手心留下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刀割……” 记忆又回溯至他们大一的时候,周琰记得有一次梁锐希当着同学们的面,一手指天,霸气地宣称:我要成为中国最帅的律师,我要让所有的罪犯都无处遁形,我要让正义之光普照大地,让法律界记住我的名字! 他说着那样的大话,就那么敢……可在十八九岁的年纪,又一点也没让人觉得违和,反而叫人闻之心动。 可能是因为长得帅,天然就讨喜。 而与他那番狂妄宣言形成反差的,是他食指上拼命转动的钥匙扣。尽管那银色的钥匙扣转起来衬得他手指修长又好看,但傻也是真的傻。 他说完那些话,同学们都嘻嘻哈哈开着他玩笑,压根没当回事。 回想起那一幕,周琰总是忍不住发笑,忍不住想用尽毕生的力气,去呵护那一刻的美好。 想一直看见那样的梁锐希,闪闪发光地立在人群中,说大话也不惭愧,跌倒了还能爬起来。 而不是像现在,屈居酒吧一隅,唱着失意的情歌,离曾经的宣言相去甚远。 第9节 “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护色,你决定不恨了,也决定不爱了,把你的灵魂关在永远锁上的躯壳……” 周琰还记得,2月15日见面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他先到,等了大概十来分钟,就看见穿着一身灰白色羽绒服的梁锐希出现在餐馆的玻璃门外。他收了伞,衣服上溅满了雨滴子,他像小动物一样随意地抖了抖才进来。 人家过个春节胖一圈,他的下巴反而尖了很多,被现实挫折打磨得一张脸都失去了光彩。一米八的个头,裹在羽绒服里却显得很小,眉毛也不同于往日,张扬得几乎要横飞入鬓,而是微微往下耷拉着。 周琰很想把他当时的样子记下来,但可能是时隔太久,当时的画面已经越来越模糊,远没有台上唱歌那位那样鲜活。 “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你的伤从不肯完全的愈合,我站在你左侧,却像隔着银河,难道就真的抱着遗憾一直到老了……” 饭桌上,周琰不放弃地盯着他看,盯到梁锐希不得不抬眼与他对视,但只一秒对方就躲开了。 那眼神里泄露了太多东西,让周琰确认了为什么梁锐希不再求助于他。 他一腔热情像是瞬间被冰冻封存,不敢再泄露分毫。 周琰在被拒绝后点点头,沉声说了一句话:“那随便你吧。” 从始至终,梁锐希都没有提他爷爷的事,周琰也没问,更没有像毕业时那样,对他说,以后有需要随时找我。 然而,此时的梁锐希却又时不时地看向他,一双眸子染过风霜,历过疾苦,仍是晶亮的,带着毫不遮掩的真诚,让周琰怀疑,两年前是他错了,是他误判了。 他对他唱着:“你值得真正的快乐,你应该脱下你穿的保护色,为什么失去了,还要被惩罚呢,能不能就让悲伤全部结束在此刻,重新开始活着……” 这首歌的结尾还有一段碎碎念的歌词:“你的伤我知道我明了,我要你快乐,我要你快乐……” 整个酒吧加起来不到三十个人,最后都跟着梁锐希齐声哼唱“我要你快乐”,就像是一群陌生人在对周琰表达祝福。 可周琰却想,这一句话,明明是我想对你说的。 - 梁锐希下台的时候,酒吧还沉浸在合唱后的美好氛围里。 蒋晟拉过他眉飞色舞道:“兄弟,你太牛了!周琰都被你唱哭了!” “啥?真假的?”梁锐希欢欣雀跃地往周琰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一个面瘫,“没啊,哪哭了?” “你这距离看不见!我刚给他送饮料的时候瞧他眼眶都红了,我跟他说话他也没搭理我,听得可沉浸了!” “嘿,不愧是我,他失恋嘛,听这种歌最合适。”梁锐希喝了口水润嗓子,刚打算过去找周琰,想起来问,“你给他做的是饮料?” 蒋晟道:“他说开了车,不能喝酒,我就给他做了杯‘谷雨时节’。” 梁锐希一愣:“绿的那个?” “啊,淡绿色的。” “靠,”梁锐希一把揪住了蒋晟的衣领,怒道,“他刚被人绿你还给他搞杯绿的?” 蒋晟急道:“他自己点的能怪我?!” “你他妈就不会给他推荐一杯别的色?”梁锐希简直要被气晕了,怒捶了一下蒋晟,“那他不哭才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两首歌1《好久不见》陈奕迅;2《你不是真正的快乐》原唱五月天/文中用的是邓紫棋的《歌手》版 ———— 【小插曲】 周琰:像推开一间关闭多年的心牢。 梁锐希:芜湖~终于刑满释放了(≧▽≦)/ ———— 蒋晟:锐哥唱着情歌等了你一晚上。 梁锐希:你这话有歧义你别瞎说! ———— 梁锐希:你的伤我知道我明了~~ 周琰:你不知道。 梁锐希:…… 第10章 我们比比 雅座上周琰正在喝那杯绿色的饮料,梁锐希没敢直视,他拉开椅子坐下来,一改方才在蒋晟面前的暴躁样儿,软声说:“你要再晚一点来,我都唱完了。” “你唱歌还是这么好听。”周琰看上去也已经收拾好了心情,丝毫没显露出蒋晟说的那种情态。他放下杯子,又道:“你说十点结束,我是来接你的。” 梁锐希微微一愕:“不用这么麻烦,你不是给了我钥匙么。” 说到钥匙,他又生出一股叫周琰不想察觉的喜悦。 “那啥,”梁锐希将视线落到那杯“谷雨时节”上,问,“这个好喝么?” “嗯,”周琰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认真品鉴道,“凉凉的,也不大甜,还有点儿苦涩,”说着瞟了他一眼,“挺不错的。” 梁锐希被那一眼瞧得心虚,总感觉周琰像是在说反话。 前桌两个姑娘看见梁锐希,鼓起勇气过来问:“帅哥,你唱歌唱得好好哦,能不能加个微信?” 梁锐希正要拿手机,见周琰眉头紧促,想起自己被他形容过“太容易得到”,下意识收了手。 他指指吧台的方向,客气道:“你们可以加‘期待’公众号,我基本上每周三五六都会过来唱歌,你们想听什么,也可以提前在公众号里面留言。” “好的好的。”两个姑娘悻悻而去。 梁锐希见周琰面色稍霁,解释说:“其实加了也没什么时间聊,我每天能收到一堆姑娘给我发来的消息,也是以前听歌的客人,都认不得谁是谁。” 周琰:“……” 梁锐希咯噔了一下,怎么了这是,怎么脸又黑了? 他讪讪道:“她们得不到回应也不会再发了,主要还是看我朋友圈分享的酒吧营业动态,做生意嘛,就这样。” 周琰想起自己最初听到“期待可能性”时的惊讶,忍不住说:“你好像从来没在朋友圈晒过这个酒吧的名字,也没说过这是你开的。” “晒过的,我只是把大学同学单独分了个组,屏蔽了,”梁锐希有点尴尬,开玩笑道,“怕他们知道了组团杀过来蹭免费的酒喝,那我还要不要赚钱了。” 周琰听出梁锐希是在自我解嘲,没有戳穿,反而环视了一圈说:“挺好的地方,小而美,”又看向他,肯定道,“尤其还有你在这里唱歌。” “那可不是。”梁锐希眉开眼笑。 两人聊了聊,等周琰那杯饮料喝得差不多了,便说:“该回去了吧?” “嗯,”梁锐希起身,“我跟狗肾打个招呼。” 周琰掏出手机:“顺便结个账。” 梁锐希瞪他:“你来我这地儿我还要你结账?” 周琰用他刚说的话堵他:“你还要不要赚钱了?” 梁锐希反驳:“你把不把我当朋友了?”他表情坚定倔强,似乎还有点儿生气。 周琰只得作罢:“行,那就谢了。” 客人们听完歌又点了轮酒,蒋晟一直在忙,梁锐希跑到吧台后取外套,说了声先走一步。 周琰在门口等他,见梁锐希戴上了他那条围巾,不由会心一笑。不过,他的外套似乎不是防水的料子,他提醒道:“外面下雨了,你有伞吗?” “怎么又下雨?”梁锐希推开门往外瞅了一眼,“毛毛雨,没事。”一拉兜帽便出去了。 两人快步走到周琰停车的地方,坐进去后周琰立即发动车子,开了点儿暖气。 车外细雨如织,梁锐希躲在封闭温暖的环境里,搓手感慨:“有车真好啊,我也想买个车。” 周琰瞥了他一眼,笑笑。 一路上除了导航声,两人都没再说话,梁锐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启话茬,于是又摸出手机去看“326吃瓜小组”的未读消息。 好家伙,才两个半小时,这就999+了。 梁锐希快速扫了一眼,见自己发完那个“猫咪暴打”图后又被吕靖同调侃了几句。 上大学时,他和周琰每天形影不离,加上两人颜值都挺高,有不少女生脑补他们是一对,还嗑他俩的cp,其中就数萧芷嗑得最疯。梁锐希当年就没搞明白,明明萧芷是周琰的女朋友,怎么每回看见他和周琰还两眼冒绿光,甚至在私底下编他俩的同人故事,发在学生论坛,搞得男生们也都耳濡目染,纷纷拿那些小h文开他和周琰的玩笑。 以前梁锐希心大,知道是玩笑也没过脑子。 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感觉味道有点变了,他看见周琰会感到紧张,会心跳微微加速,甚至于只是看魏然他们在群里聊的,他都会产生一些奇怪的联想。 不过还好,这俩货调戏完他又聊起了别的。 大约九点半的时候,群里的第四人“沈晖”才悠然现身。 沈晖从f大毕业后去国外念了硕士,是个时差党,一醒来看见一堆八卦,吃瓜吃得不亦乐乎,但吃完只给了一句话:“真没想到,周琰居然活儿不好。” 谣言是怎么来的?就是这么来的。 人是怎么死的?就是这么死的。 沈晖这个直接把问题转变成结论的本事简直让梁锐希叹为观止。 但只要火不往他身上烧,梁锐希其实也乐得看大家说笑,毕竟是处了四年的亲室友,即便开玩笑也不会真带什么恶意。 说起这个沈晖,也是个他们当年班上的一位奇人。他睡在周琰对铺,人也很瘦,一米七八的个头只有五十五公斤。但跟梁锐希这种急诊间一夜游出来还能活蹦乱跳的“野生物种”相比,沈晖是真的体弱病娇,反正大学那四年,只要是流感季他必定中招,冬天没来他的感冒先来。 而与他那孱弱身体形成对比的是他独特的个性,他们326四个人,周琰基本上都是跟梁锐希黏一块的,魏然和吕靖同常常同进同出,剩下的沈晖则是个独行侠,他也不跟别的同学结伴,平时上课、吃饭、外出都是一个人,性格非常闷骚,群聊场合也很少说话,可一旦说话必然语出惊人。 梁锐希擅长跟各种男生打交道,但他出入326四年,唯独没摸透过沈晖,总觉得这个人贼酷、贼神秘。所以此刻他就像只好奇的猫,蛰伏在暗处,光挑沈晖的回复看。 见沈晖出现,魏然和吕靖同也先激动地与他寒暄了一阵,问他在国外有没有水土不服,有没有泡到洋妞儿,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沈晖回答得中规中矩、言简意赅:挺好的,没找对象,在这边工作,暂时没打算回来。 魏然又追问他现在做的是什么工作,待遇如何。沈晖研究生读的是金融,说在做相关方面的分析与咨询,待遇比国内好很多,让魏然很是羡慕。 正聊着,沈晖忽然来了一句:“周琰和梁锐希还没在一起吗?” 梁锐希窥屏窥得一口老血,什么鬼?不都是大学里开的玩笑吗,为什么沈晖要在聊正经话题的时候问这种话? 魏然回答他:“不知道啊,问他周琰活儿好不好后他就跑没影了。” 沈晖:“坦白说我还蛮意外的。” 第10节 吕靖同:“意外什么?” 沈晖:“周琰的活儿不好。” 吕靖同:“就是,梁锐希经验这么丰富,怎么没给周琰支点招。” 沈晖:“不过据我推测,梁锐希的活儿也不咋地。” 魏然:“哈哈哈哈为什么?” 沈晖:“你看他大学四年被甩的频率。” 吕靖同:“哈哈哈哈哈哈……” 沈晖:“何况他当初跟周琰比大小还比输了,周琰活儿再不好,肯定也比梁锐希要强一点。” 梁锐希:??? 梁锐希终于被炸了出来:“我靠,活儿好不好是大小决定的吗?” 吕靖同:“哟,你回来啦。” 沈晖:“好久不见,校草同学。” 梁锐希刚想客客气气道声好,就见沈晖又发来四个字:“你分了吗?” 梁锐希:“……” 这tm是三年没见的老同学碰上会问的话? 这还不止—— 魏然:“你分了吗?” 吕靖同:“你分了吗?” 梁锐希怒甩数张猫咪在线打人的表情包,气道:“你们跟我有仇是吧?!” 几人“哈哈”大笑,吕靖同还不忘问:“你跟周琰比大小真比输了啊?” 梁锐希:“……” 盯着那句话,梁锐希不由回想起仅有的一次经历。 事情还得从他钻周琰的被窝说起,那是在大一上半学期期末的时候,梁锐希在周琰宿舍里看对方的复习笔记,晚上冷得受不了,他直接爬上周琰的床,边看边抱着对方的被窝捂脚,等复习完,周琰的被子也被他捂热了,他舍不得走,就跟周琰挤挤睡了。 周琰体质好,晚上睡觉整个人都热乎乎的,抱着特别舒服,梁锐希尝了一次甜头,后面直到放假都没再回自己宿舍睡过。 等到了大二冬天,天气一降温,他又想起周琰身上的温度,衾寒枕冷地抗了几天,终于没忍住又在某天晚上摸进326,爬上了周琰的床。 结果那天晚上他才上去,就瞄见周琰半靠在枕头上,神情迷离,身前还鼓了个大包。也不知道他那时咋想的,兴奋地“哇”了一声,叫道:“我们比比啊!” 周琰压根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得了手,梁锐希震撼地睁大眼睛,刚想出声,被周琰一把捂住嘴巴摁倒在床上。 那时周琰已经和萧芷在一起了,梁锐希只当周琰是在想女朋友才鼓得这么厉害,被捂着嘴仍笑得乐不可支:“我懂,我懂……” 等周琰松开他,他还凑到对方耳边小声调侃他:“萧芷妹妹可真幸福~” 周琰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又把梁锐希的脖子往枕头里按了按,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嗓音威胁他:“再闹就赶你下去!” 梁锐希没敢再皮,但回想起来,那天之后周琰也没再让他挤过他的床。 第二天周琰似乎是拿学生会什么好处给了魏然,让魏然主动把自己的床铺让了出来。周琰还在学校超市买了个热水袋,提前充好了热水给他暖被窝,把他幸福得当晚就钻进暖呼呼的被子独眠去了。 想这一出时,周琰刚在地下车库停好车,梁锐希回忆起那一次触碰到的尺寸感,下意识瞄了周琰的裤裆一眼。 “看什么?”周琰提起手刹,熄了引擎。 “没。”梁锐希赶紧偏过头,心说不应该不好啊。 “你刚在和谁聊天,一会儿咧嘴笑一会又竖眉毛的。”周琰解开安全带问。 “魏然他们……”梁锐希刚想解释,就见周琰伸手过来,直接把他的手机拿走了。 梁锐希忙说:“我们就瞎聊聊,很久没见了,口无遮拦的。” 周琰没往回看,只扫了眼屏幕中当下的对话,挑了下眉毛,直接拿他手机打了点什么。 梁锐希拿回手机,见吕靖同刚刚又在群里@他,还说怎么一问他关键问题他就跑,下面紧接的是周琰替他发出的两句话。 梁锐希:“他分了,现在跟我在一起。” 梁锐希:“我是周琰。”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 梁锐希:我们比比! 梁锐希:(⊙o⊙)wow~ 周琰:摸到了,以后就记着,别随便点火。 第11章 周琰不行 看到周琰这番言论,群里三人像是无意间点开了成人片一样激动地叫起来。 魏然:“我草草草!你俩真搞一块儿了?[坏笑][坏笑]” 吕靖同:“什么在一起?说清楚点啊。[坏笑][坏笑]” 沈晖:“两个情场失意的男人终于想开打算凑合过了?[坏笑][坏笑]” …… 操,这帮人损得简直没眼看了! 周琰也真是,点完炮就下了车,仿佛事不关己。 梁锐希在黑暗中贴了贴自己有点发热的脸,快步跟了上去:“你这话回得也太有歧义了吧。” “他们不就喜欢听这种话么,”周琰双手揣兜放缓脚步,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大学那几年,我以为你比我更习惯了。” 梁锐希心说大学是大学,那是无知年代,哪能一直都这样? “这群是魏然今晚才拉的,”梁锐希意有所指道,“他们都知道你和萧芷的事了。” 周琰“嗯”了一声,也没什么别的表态。 梁锐希问:“要我拉你进群么?” “不用,”周琰淡淡道,“你们聊吧。” 梁锐希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到了周琰家楼下,周琰忽说:“你先上去,我去前面店里买点东西。” 梁锐希停了脚步:“一起去呗?” “下雨呢,”周琰坚持道,“我马上回来。” “好吧。”梁锐希自己掏钥匙上了楼,一打开门,那股茉莉香又出现了,梁锐希恍惚了一瞬,摸索着开了灯,见屋里还是他走时的样子,又有点想笑。下午在地铁上他还茫然什么时候能再见,才几个小时都回来两趟了。 ……连身上穿的内裤都还是周琰给的那条。 他坐在沙发上等周琰,又掏出手机。 魏然:“真想去告诉萧学妹一声,让她知道她系花不要,咱们周主席还有校草接手呢!” 沈晖:“她知道了只会当场放鞭炮吧。” 魏然:“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吕靖同:“不过周琰都看到我们聊的了,不亲自出来澄清一下活儿好不好?” 魏然:“没错,再不澄清就要被坐实谣言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晖:“有一说一,我确实没见过比周琰更能忍的人。” 看见沈晖这句话,梁锐希也陷入了沉思。 其实周琰的忍耐力和自制力在大学期间就为众人所知。最早是他们大学军训的时候,那年碰上海城罕见的高温,几百个新生在炎炎烈日下站军姿,被晒得像一株株脱了水的咸腌菜。 军训结束时仅有不到十个学生受教官公开表扬,说在那样严酷的条件下,他们依然站姿笔挺,连眼睛进了汗水都没有眨一下,这是合格的军人才具备的毅力,这样的学生也注定具有非凡的自我管理意识,而周琰就是被表扬的学生之一。 再比如,他们大学四年,周琰雷打不动每天六点半起床;再忙再累,只要不是下雨天,他都不忘抽空去操场跑两圈;而平时上课、看书、自习,只要进入专注状态,几乎没什么事情能叫他分心。 和周琰形影不离这些年,梁锐希也不是没受过对方影响,向他看齐,但每回都是一时兴起、鸡血数日、懒病发作、不了了之。所以,周琰的自律和耐力在他眼里就更显得难能可贵、望之莫及,周琰也正是靠着日积月累的自我管束力,叫身边的同学都心服口服。 魏然:“快叫周琰出来回答一下啊!@梁锐希” -“魏然”拍了拍“梁锐希”叫了声“爸爸!”- 梁锐希被打断思绪,忍不住道:“别拍了,他没看见你们前面聊的。” 魏然:“那你觉得呢?” 梁锐希:“为什么老问我啊?怎么不去问问周琰我的活儿好不好?” 吕靖同:“哦?那喊周琰来回答,你活儿好不好。” 魏然:“你们真在一起了?谁上谁下?” 沈晖:“还用问么,肯定是梁锐希下。” 梁锐希:“凭什么?我无官无名的你们就欺负我是吧?” 沈晖:“你这么瘦,不在下面难道还想坐上面自己动?” 梁锐希:“……” 魏然:“哈哈哈沈晖,我以前咋没觉得你这么笋?” 吕靖同:“这是三年没联系一见面就放大招啊!” 梁锐希正想发语音反击,周琰回来了,手上拎的塑料袋里飘出一阵浓香。 梁锐希动了动鼻子:“你买什么吃的了?” “买了碗老鸭粉丝汤。”周琰换了鞋过来,从塑料袋里取出打包盒放在茶几上。 “哇,好香……”梁锐希本来没觉得饿,闻到这香味,胃里馋虫大动,他瞅了瞅空了的袋子,眼巴巴地问,“就一碗么?” 第11节 周琰又去厨房拿了一只空碗和两副筷子,回来后夹了一小碗粉丝,倒了点儿汤,放在自己面前,剩下都推给梁锐希,说:“吃吧。” “你就吃这么点儿?”梁锐希问。 “我吃过晚饭,平时也不怎么吃夜宵,”周琰盘着腿坐在了地毯上,说,“怕你没胃口,陪你吃点儿。” 梁锐希愣道:“你特地给我去买的?” “不然呢?”周琰看向他,“晚饭就吃一个面包,这都十一点了,不饿?” 梁锐希“嘿嘿”一笑,也从沙发上滑坐下来,和周琰面对面坐着。 “你也别吃多了,小心不消化,吃不完就剩着。”周琰叮嘱道。 “吃得完,吃得完。”梁锐希捧起碗来先喝了口热鸭汤,暖和得四肢百骸都舒展开了。 周琰欣赏了一会他吃东西时的样子,笑了笑,才瞥向他搁边上的手机:“还在和魏然他们聊?” “嗯,”梁锐希想到他们刚刚在群里说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三个老处男,一个个不找女朋友,成天就知道拿我开涮!” “怎么涮你了?”周琰问。 梁锐希噎了一下,垂眼嘀咕:“也没啥。” ……总不能说他们在聊他俩谁上谁下。 但梁锐希想到老同学们对周琰的揣测,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 喝了两口汤,梁锐希又忍不住偷偷打量周琰。这个角度看不到周琰的胯,但能看见周琰宽阔的胸膛,被包裹在灰色羊绒衫里的胸肌,还有这修长的手臂…… 视线最后又在落到那碗热乎乎的鸭汤上,梁锐希简直都要替周琰打抱不平了。 多好一男人,萧芷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们猜,萧芷看上别人,是因为你活儿不好,”梁锐希喉结滑动,小心翼翼地看向周琰,问,“所以,你,到底怎么样?” 周琰:“……” 问完梁锐希就后悔了,只见周琰僵在那里,眸光如炬地盯着他,那视线简直像要把他给洞穿了。 “我就随便问问,”梁锐希急忙找补,“你不想回答也没事。” 周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偏开视线说:“我跟萧芷没做过。” “噗……”梁锐希一口粉丝猝不及防地喷回碗里,“咳,什么?没做过?为什么?”连问了三句,又道,“是她不给么?” 周琰立即说:“是我不想。” “为什么啊?”梁锐希百思不得其解,萧芷的长相身材不都挺好的么。但他随即想到了自己被甩的原因,浑身一颤,惊恐道,“难不成你也……” 他都没敢说出后面半句,觉得那是对周琰的侮辱。 但周琰听了前边就猜到了,啼笑皆非地拿筷子另一头敲了下梁锐希的脑门:“你都在想些什么?” 梁锐希轻轻“哎哟”了一声,捂着脑袋,一脸困顿。 “不过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周琰没跟他一般计较。 “嗯?”梁锐希不明所以。 “你不说他们拿你开涮么?”周琰定定地望着他,“我活儿好不好跟你也有关?” ……说了这么多,周律师竟还没忘记前后语境! 梁锐希尴尬地抽了下嘴角,忙低头道:“他们就是习惯拿我俩做比喻么,你知道的。” 周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也挺奇怪,你大二那年胆子大得都敢直接摸到我床上来比大小,怎么现在被人开两句玩笑,脸都要埋到鸭汤里去了。” 梁锐希:“……” 周琰嘲讽完就站了起来:“我去冲个澡,你吃完也收拾收拾,早点休息。” “哦……”梁锐希抱着碗装乖,脑中却浮想联翩,在极短的时间内脑补了一出“萧芷对周琰情深意切数次委婉求欢然而周琰却镇定如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并在萧芷求欢时义正词严地拒绝她说你我并未嫁娶婚前不适合做有违礼法之事”的戏码…… 等周琰一进浴室,梁锐希就立刻拿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了一串字:“兄弟们,真被你们猜对了。” 魏然:“什么什么?” 梁锐希直奔重点:“他俩分手,应该就是性生活不大和谐。” 吕靖同:“靠,你刚去验证了?” 魏然:“所以到底是谁不行?” 梁锐希:“周琰不行。” 梁锐希:“[吴京达咩.jpg]” 魏然:“卧槽。” 吕靖同:“卧槽。” “沈晖”邀请“周琰”加入“326吃瓜小组”。 沈晖:“[截图]” 沈晖:“@周琰,周主席,校草说你不行。” 沈晖:“能忍?” 梁锐希:“……” 妈的这沈晖跟他是不是有仇?! 十五分钟后,周琰从浴室出来,见梁锐希已经吃完了粉丝汤,还把空碗放回了塑料袋,茶几上擦得干干净净,他就乖乖地端坐在沙发上。 “你洗吗?”周琰问。 “嗯,也洗一个吧,但我没带换洗的……你还有么?” 周琰又进卧室给他拿了一条新的,开玩笑说:“看样子今晚还得下个单,给你专门买打内裤备这儿。” 梁锐希也没吭声,接过裤子快速闪进浴室里去了。 周琰拿毛巾擦了会儿头发,只听自己的手机嗡嗡作响,打开一看,几秒后“哧”地笑出声来,他瞅了浴室一眼,拿着手机回复。 周琰:“不能忍。” 周琰:“今晚就办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 周琰:听说你觉得我不行? 梁锐希:我不是我没有,大哥别盯着我,我错了(瑟瑟发抖.jpg)…… 周琰:过来,我让你感受一下行不行。 第12章 周琰可以 可能是心虚,梁锐希躲进浴室后磨蹭了好一会儿,思忖着周琰一会儿要是朝自己发难,他该怎么办。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并没有说错,周琰和萧芷大二确认关系,到现在已经六年了,就算他们是因为异地分的手,在一起好歹也有四五年了。交往四五年,周琰都“不想”,甚至一次都没跟人做过,他能忍人家萧芷妹子也不能忍啊! 梁锐希越分析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没什么好怕的。反正他在谢文沐面前也in不起来,大不了周琰也去群里宣传一下他的处境,他们难兄难弟,互相揭短不过是寻个安慰罢了。 做完心理建设,梁锐希把内裤一套,胸膛一挺,就这么赤条条走了出去。 结果进了卧室,他发现周琰已经睡下了!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床头灯,周琰侧躺在昏暗中,脸朝着梁锐希看不见的方向,还把被子拉得很高,模样凄凉得像一只正待入土的俑。 梁锐希脑海里的“吴京达咩”顿时裂了个稀碎,此刻他满心都是“糟了”,他把周琰伤了,周琰正难过地躲在被窝里暗自垂泪呢! 梁锐希把手上的浴巾一甩,爬上床去,叫了声“周琰”。 周琰微微一动,没有回应。 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梁锐希跪在周琰背后,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拍了拍他:“周琰,我、我开玩笑的……啊…啊啊!!” 周琰忽然拽着两米宽的大被子从床上掀风而起,撒网一样朝梁锐希罩过去。 等梁锐希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周琰拿被子整个蒙住了,周琰裹春卷似的把他裹紧了,还用半个身子的重量从后面压住了他,这时才道:“听说你觉得我不行?” 梁锐希急得闷声叫屈:“你他妈跟人家在一起这么多年你都不想,你……雾草!” 周琰隔着被子往他腚上狠狠地打了一下,也不给他辩驳的机会,伸出魔掌就往他腰上挠。 “我哈、哈哈……”梁锐希像只被套在麻袋里的兔子,挣不开起不来,只能任由周琰上下其手,“你他妈犯规了、哈哈哈草……” “行不行?”周琰找到了他最怕痒的位置,专挑着那地方进攻。 梁锐希在有限的空间里左躲右闪,喘息求饶:“别挠了别挠了!我错了大哥,我错了!” 周琰闻言并没有放开他,只是拉下了一点儿被子,让他露出脑袋,接着把自己的手机往他眼前一丢:“澄清一下。”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326八卦小组”的聊天界面,梁锐希扫了眼周琰放的话和大家起的哄,心中大骂“这tm人干事儿”?! 正腹诽呢,腰上的痒痒肉又被拿捏住了,梁锐希吓得忙按下语音键道:“周琰他行!很行!” 周琰总算松开了他,梁锐希从被子里扑棱出来,又感觉周琰拿了什么东西往他身上一盖。 “把衣服穿了。”周琰的嗓音有点暗哑,语气却无情得像个铁面判官。 梁锐希三两下套上睡衣睡裤,因刚刚那番折腾,他有些面红耳赤,穿上衣服还不忘骂周琰:“你变坏了周律师!你读书的时候没这么阴的!” 周琰要笑不笑:“知道我变坏了,以后就学乖点。” 梁锐希:“……” 梁锐希去客厅拿自己的手机,返回卧室见周琰已经重新理好了被子,一人一条。 昨晚也是这样,他心里还是觉得周琰不大行,一个独居男人在家备两条被子,女朋友来了还分被子睡?周琰是有什么毛病…… 灯还没关,梁锐希躺下后瞄了眼群聊,刚那句语音他是拿周琰手机发的,像是证实周琰的“言出必行”,果然又在群里引发了轰动。 魏然:“卧槽![拇指][拇指]” 吕靖同:“卧槽![拇指][拇指]” 沈晖:“正常男人一次3到5分钟,从周琰说把校草办了开始到现在,35分钟,周琰可以啊。” 第12节 魏然:“沈晖严谨![拇指] 周琰可以![拇指]” 吕靖同:“沈晖严谨![拇指] 周琰可以![拇指]” 梁锐希:“……”这些杀千刀的! 梁锐希愤愤然把手机往枕边一丢,心说看在周琰被甩还可能被绿了的份上,算了。 如果说一句“周琰很行”能满足对方的自尊,让他开心,那哄哄他也无妨。 不过,周琰挑的床上用品还是挺有品味的,柔软的乳胶床垫,蓬松的鸭绒被子,还有这带着茉莉花香的枕头…… 梁锐希抱住枕头吸了吸,低声问:“你用的什么洗涤剂啊,真好闻。” 周琰正靠在床上回消息,但不是回八卦小组里的,而是在处理工作。他瞥了梁锐希一眼,没有回答。 梁锐希莫名感觉周琰的眼神有些忧郁,他趴在枕头上,脸朝着对方,盯着周琰的侧脸打量片刻,忽然说:“你还记不记得咱俩是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周琰放下手机,也躺了下来,“不就是大学同学么。” “没,是因为我开学的时候走错宿舍了,”梁锐希回忆着说,“你那床铺跟我的还是一个位置,我正往上头丢书包呢,你就来了……” 他当时感觉有人在背后拍了他一下,问:“同学,你是不是认错了床?” 声音很好听,就是声线有点成熟,搞得梁锐希还以为哪个辅导员在跟自己讲话呢,结果一扭头,看见一个五官周正、身高腿长的同龄人。那人原本是阳刚冷峻的模样,偏偏眉心笼着一股淡淡的忧郁,凭添了一分斯文的气质。 周琰吐槽他:“我当时还以为你跟我同宿舍,没想到都不是。门口贴的a4纸上标了那么明显的326,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走错门的。” “找宿舍的时候一哥们在过道里跟我打招呼,我明明都看好了,结果一个愣神跑进对门去了。”梁锐希笑着说,“也算是缘分吧,反正我对你第一印象挺好,看到你就感觉这是我考了f大会碰到的同学。” “嗯,”周琰点点头,“那之后你就缠上我了,我上哪儿你都要跟着我。” “你当时是不是特别嫌我?”梁锐希问。 “还好吧,后面也习惯了。” “你就是心肠软,我看你第一眼就看出来了,”梁锐希笑嘻嘻地说了一句,又回忆了一番过去的日子,都有些不好意思,“我当年那样你居然都忍了,要换个别人,早被我烦死了。” 周琰看看他,眼角含笑:“你也知道?” “嘿嘿……” 但要不是他当初不知所畏,也没法跟周琰混得这么熟。尽管毕业到现在他们也曾疏远过、陌生过,但重新见面待一块儿,都不需要太长时间,那种默契感和熟悉感又回来了。 梁锐希自己都有点感慨,兜兜转转三年,自己竟然还能跟周琰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一阵倦意袭来,梁锐希平躺身子,嘀咕了一句“真好”。 周琰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梁锐希再出声,偏头一看,发现这家伙已经睡着了。 他轻叹了声气,关了灯,双手枕着头,迟迟未能入眠。 多少次盼望着午夜梦回与梁锐希初见的那一天,却一直没有梦见过。 那一年,他十九岁,刚结束高考,自觉考得不错,考完试那天还约同学去打了个球,浑身舒畅地回到家,却无意间听见妈妈在电话里从善如流地与高官权贵们打着交道,言谈间顺便轻松地安排好他未来的人生。 电话里透露的现实真相冲击着他刚刚成型的三观,摧毁了他借以依托的理想,就如李白诗言的“拔剑四顾心茫然”,他带着十余年苦读的学识和满腔的抱负,一瞬间却茫然不知所求。 像是故意与妈妈赌气,他一意孤行地在志愿单上改填了f大。 通知书下来后,他妈妈果然大发雷霆,甚至不惜动用权力想将他的学籍档案调去他们早说好的那所院校,但被他愤怒地拒绝了。 那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反抗他的母亲,看似是他妈妈妥协,但周琰知道,那不过是可控范围内的容忍,因为她觉得,不过是四年,就算他要叛逆,也就这四年。 许是性格原因,又许是受家庭环境的影响,周琰从小都执着于做正确的事。 但那个六月发生的事颠覆了他所有关于“正确”的认知,他孤身一人踏上来海城的路,坐在高铁靠窗的位置,一路上都在迷茫,到底什么样的人生才是对的。 别的学生被f大这样的名校录取,可能会觉得前途光明、未来可期。 可那一路上,周琰眼中的风景都是灰色的、暗淡的,他觉得现实世界脏透了。与其说是去f大念书,不如说他只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带着满身心的厌倦,他推开326的门,看见一个瘦高的背影。 对方正往自己的床上放东西,他站在门口又仔细核对了一遍墙上贴的名字,确认那是自己的床铺,于是走上前去拍对方的肩膀。 如果不是梁锐希提起,他已经记不太清自己当时说了什么,他只觉得在疲惫时还要处理这样的小事简直憋了一肚子的不耐烦。 那人转过身来,周琰先愣了一下,心想这小子长得还挺帅。 就是穿得有点土,还有那头发,染得褐不褐黄不黄的,像传说中的非主流,反正他在金外没见过这样的学生。 “咦,认错了吗?我看了墙上贴的名字,我就是睡这个铺啊,”那家伙嘟嘟囔囔地走到门口一看,一脸惊讶,“我怎么跑326来了!” ……还是个傻子,果然是个只能考f大的。 “不好意思啊!”那家伙朝他笑笑,赶紧把书包从他床上拿走了。 周琰放下行李,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那家伙在门口盯着326的名单问:“你叫什么?周炎?” “那个字念‘演’。”周琰纠正他。 “哦哦,我叫梁锐希!”他丝毫不尴尬地自我介绍着,又说,“我去放个行李,一会儿来找你啊。” “……” 果然,没过两分钟那家伙又来了,一进门就道:“你跟我同班吗?你哪儿来的啊?我长水的,你一会儿去哪?我是第一次来海城,等下一起出去逛逛吗?……” 光说话还不行,那么热的天,他还要来勾他的肩膀。 周琰被他烦得不行,说话不但带了反问还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你报到时没看宿舍表?321-338都是法学系2班的。南市。” “南市啊,不错不错,南市是不是有盐焗鸡啊?” “是盐水鸭……!” “你们那儿还有什么好玩的吗?” “……” -周琰,打球去吗? -周琰,一会儿上什么课啊? -周琰,你居然不能吃辣吗? -周琰,周琰,周琰…… …… 周琰被吵得倒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亮了。 昨晚想着想着,就这么睡过去了,看了眼时间,才早上七点。 周琰偏头,见梦里都不放过他的聒噪家伙此刻正四仰八叉地睡在他身边,一条腿还横在他身上。 都快七年了,他望着他,回想着梦境中延续的过往。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人会彻底改变自己,那时候,他也没意识到,原来这个人是在自己灰暗夏季里出现的第一抹色彩。 他伸出手揉了揉梁锐希略显凌乱的黑发,几不可闻地念了一声:“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 周琰看见梁锐希挣扎时扑棱出来的胳膊和腿,呼吸一促。 无形撩拨,最为致命。 气得狠狠打了他一下:坏家伙! 第13章 兔头拖鞋 梁锐希醒来时发现周琰已经不在家了,但给他留了条微信消息。 “我去律所了,你起了说一声,电饭煲里温着粥,记得吃。”发送时间是早上八点。 怎么又去律所了?今天不是周日么? 梁锐希回了对方一个“猫猫伸懒腰”的表情,下了床去洗漱,在镜子里扒了扒头发,习惯性地找啫喱水收拾自己头顶翘起来的两撮呆毛,低头一看,才想起周琰不用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只能沾水捋平了些。 洗漱完去厨房,打开电饭煲,果然见到一锅香喷喷的粥,粥里似乎放了点儿萝卜丝,梁锐希盛出来尝了一口,两眼一亮。 ……这萝卜丝,辣的! 他站在厨房里就呼啦呼啦喝了半碗,昨晚的粉丝汤不占胃,早起上了个厕所肚子就空了,此刻暖粥入腹,味蕾绽放,梁锐希舒爽得都感叹一句,awsl…… 他交了几个女朋友,都没体会到过像这样起来就热粥喝的贴心日子。 哎,又忍不住感慨了一番萧芷妹子不懂珍惜。 吃过早饭,梁锐希随手拿起周琰放在茶几上的一本《刑事审判参考》,是最新一辑。书内熟悉的文字跃入眼帘,让他心中为之一动,但这涌动的信息却在心门外遭到了阻拦,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横亘在大脑的信息接收系统和处理器之间,告诉他,别去想,别去看。 梁锐希很快把书合拢放了回去,扫了眼空无一人的客厅。 酒吧晚上才营业,平时周末白天,梁锐希大都是宅家里玩两把王者排位,或是陪女朋友出去看看电影。他上班那个公司朝九晚六,法务部员工很少加班,刚工作前半年他心里惦记着司考,空了还会翻翻书,放弃后基本就没再看过。 以前他没觉得生活空虚,现在和女朋友分了手,才发觉自己好像真有些无所事事。 不过,梁锐希并没忘记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他打开手机,几分钟前周琰已经看见他发的表情包,问他吃过饭没有,梁锐希说吃了,又问周琰:“你律所在哪儿,我能过去找你吗?” 就算周琰加班又咋地?他要去给他的哥们送温暖。 周琰没回,梁锐希自己上网搜了下“雅言律师事务所”,还真能查到,就在隔壁的时洋广场。 等切回聊天界面,见周琰也发了详细地址过来,并跟他确认:“你要现在来吗?” 梁锐希:“[柴犬憨笑.jpg]” 周琰:“周末楼下进来要刷工作证,你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我下去接你。” 梁锐希说:“不用特地等我,我过去先兜一圈。” - 梁锐希拾掇拾掇准备出门,穿鞋时不小心撞掉了鞋拔子,他拿起来挂好。知道周琰爱干净,他又顺手拿起拖鞋想放进鞋柜里去,不料拉开柜门就看见里面放着一双兔头拖鞋。 梁锐希愣了一下,取出来一看…… 这不是他大一送给周琰的那双毛绒拖鞋么? 第13节 就是他天天跟周琰挤一张床睡那一阵,最开始周琰每天起来都黑着一张脸。想也是,都是发育正常的十八九岁青年,本来就嫌宿舍床不够大,梁锐希还非跟他挤一块儿,一整晚两人都得侧躺着,不是你抱着我就是我压着你,梁锐希是暖和了舒服了,但周琰的睡眠质量肯定不如从前。 梁锐希纵是再没心没肺,也知道周琰在迁就自己,于是白蹭了几晚的“人形暖炉”后,梁锐希就嚷嚷着说要给周琰送礼物。 室友们知道后纷纷八卦,问他要送什么,梁锐希没透露,卖关子说要给周琰一个惊喜。 他花了三十几块钱在网上挑了双毛绒拖鞋,等了六天快递才到,也把一干室友的好奇心吊得老高。 那天晚上在食堂里吃过饭,周琰说要去学生会交活动策划,梁锐希便独自去校外快递站取了包裹。回到宿舍,室友们先围了上来想看个究竟。 他拆了外壳取出拖鞋,空气有一瞬的凝固,紧接着所有人都大笑起来。 他住的325和326是对门,魏然他们听见笑声也都过来看热闹,一见那拖鞋就怪叫:“牛啊梁锐希,这你都敢买给周琰穿?” “兔子拖鞋?这女生穿的吧哈哈哈……” “太坏了校草,你怕不是要被周琰打死!” 梁锐希也很懵:“我挑的明明是老虎啊,怎么给我发两只兔子?” 但那拖鞋还明显是男生穿的型号,颜色灰中带粉,鞋头的兔耳朵做得尤其灵动,看着就像是两只粉扑扑的大灰兔。 梁锐希赶紧拿出手机检查了一下订单,发现不是店家发错,确实是他买错了,下了单他没仔细看,就这么发过来了。 正想把拖鞋包回去,周琰回来了,男生们立即起哄道:“周琰!梁锐希给你买了双卡哇伊的兔子拖鞋!” “超级可爱,快来试试哈哈……” 周琰被他们推到人群中间,盯着地上的灰毛兔拖,面色古怪地问梁锐希:“这就是你憋了一礼拜给我买的礼物?” 梁锐希忙把兔子往自己怀里揣:“不是不是,我买错了,我退了重买!” “别啊,这不挺好的嘛!”大伙儿笑道。 “就是,将错就错了呗!” “别枉费校草同学的一片心意啊班长!”又有人打趣周琰。 在起哄声中,周琰像是被赶鸭子上架一样,不得不脱了鞋,当着大家面把脚伸进了那两只灰毛兔子里。 众人再度狂笑,还有同学拿出手机对着周琰的脚拍照。 也怪周琰平时太正经了,一开学就是入系分最高的新生代表,军训被公开表扬,辅导员提名他做班长时全班全票通过,不到半年就进了学生会秘书处,还跟各年级的学生干部密切往来…… 相处半年,大伙儿虽然都已经熟悉了,但私底下也很少有人敢跟周琰开玩笑,现在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可不得好好抓住,借机跟周琰拉近一下关系。 梁锐希蹲在地上,近距离看着周琰脚上的兔耳朵,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拖鞋跟周琰的气质实在太不搭了,太好笑了。 “你还笑!”周琰压着嗓音训斥他。 梁锐希赶紧绷住脸,没敢去看周琰的表情。 等大家笑过闹过散了,梁锐希才找周琰解释:“我真买错了,本来想给你买老虎的,可能是那天下单的时候手滑,没看清,拆了快递才知道。你不想穿就还给我吧,我去退了,再给你买一双新的。” “这都能买错……”周琰瞅着他,看起来仍有些恼,“你个傻子。”骂完又无奈地说了一句,“算了,就这样吧。” 梁锐希原以为这鞋周琰不怎么会穿,但没想到,周琰之后每天回宿舍都穿着,还一脸淡定地走来走去,起先大家见了还开玩笑,看着看着也习惯了。 次年开春回来,周琰把那双拖鞋晒了晒收起来,到了大二的冬天又拿了出来。 大二他已经是学生会副主席,有几次要举办什么学生活动,他晚上在宿舍就直接拖着那双兔头拖鞋去楼下找新生干事交代任务,把学弟们震得惊奇又不敢言。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周琰在学生会里就有了个“兔头主席”的外号,之后但凡有新生进去,见到周琰后都会很奇怪:学长的头发长得明明挺茂密啊,为什么叫“秃头主席”…… 梁锐希也是后来才知道,他送拖鞋的那天,正好是周琰的生日,所以这鞋自然被周琰当成了他送的生日礼物,一穿就是四年。 大三开春的时候,周琰还特地取出来洗过一次,把梁锐希感动得涕泗横流,感叹这三十几块钱花得太值。 然而时隔七年,在周琰家的鞋柜里再次看见这双鞋,梁锐希却是震惊的。 经过多年的磋磨洗晒,两只兔子早已经秃噜皮了,颜色也变成了那种暗灰,周琰怎么还藏着?这他妈还能穿吗? 他打量了几眼,喉结动了动,放回去时心中一阵微妙。 - 时洋广场是一座商住建筑综合体,地面一层和地下是商场,有超市和常见的餐饮连锁店,两幢高层的双子楼分别是商住区和办公区,雅言律所就在办公区的十二层a座。 梁锐希逛过去后在一楼买了两杯奶茶,拎在手里晃荡着到了办公区大厅,正拿出手机想给周琰发消息,就见一个身穿蓝色衬衫的年轻人快步走向自己。 “请问您是梁先生吗?”那人问。 “嗯,你是……” “我叫章翰林,是雅言的律助,您叫我小章就好。” 梁锐希心说“哇”,都有律助了,周琰很有派头嘛。 “周琰在忙?”他问。 “嗯,周律本来想亲自下来的,但约的客户来早了,他正接待,二十分钟前就叮嘱我下来等你。” “我跟他说了不用特地等的,”梁锐希没想到周琰周末还在见客户,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他主动开玩笑缓解焦虑,“你们大周末还加班,周琰给你开工资吗?” 章翰林笑说:“今天确实没人,就我跟他两个,我今年七月才毕业,其实还不算正式工作,周末自愿过来跟着学长学习一下。” “学长?”梁锐希愣道,“你是f大的?” “不是,我是东法的,但我跟周律是高中校友,高中时参加过他和阮学长建立的金外法学辩论社,所以慕名而来。” “……哦。” 电梯里,梁锐希发现章翰林正偷偷打量自己,忍不住清了下嗓子,自我介绍道:“我跟你们周律是f大同班同学,我俩是特好的朋友。” “嗯,他刚跟我说过了,”章翰林低下头,像是有点羞赧,“你们都是我的前辈,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梁锐希立刻认怂:“也谈不上指教,嘿嘿,当年学的我可能都忘光了。” 章翰林:“……” 十二层共有三家公司,雅言的办公室在最角落,章翰林带着梁锐希进去后,就指了指接待室的方向,梁锐希隐隐能听见周琰和一个中年女人在里面说话。 可能是团队才组建不久,规模不大,区域内就七八个办公位,两个独立办公室,包括接待室、会议室,都是用半透的磨砂玻璃隔开。 接着章翰林又带他到了周琰的办公室,低声道:“他让你在这里等他。” 梁锐希“嗯”了一声,想起什么,取出一杯奶茶问章翰林:“你喝吗?我就买了两杯,反正他在忙,给一杯你喝吧。” 章翰林面色一变,连连摆手:“不不不,一会儿你们俩喝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 梁锐希:我真买错了,本来想给你买老虎的…… 周琰:你以为我收到虎头拖鞋就会很开心了吗? ———— 章翰林:学长,是谁要过来啊? 周琰:我未来男朋友,你未来老板娘。 章翰林:……卧槽! (↑此插曲纯属脑洞,与正文内容不挂钩) 第14章 香帅香锅 周琰和那女人在接待室里又谈了足足四十分钟,梁锐希等得有些无聊,就坐在他办公椅上开了把游戏。 周琰送走客户回来,梁锐希正带着队友们上高地,他抓着手机,四指齐动,全神贯注。 “你忙完了?”梁锐希瞥到周琰进来,都分不出眼睛来瞧他,只说,“等我一下,马上就赢了。” 周琰绕到他身后,正好见梁锐希把敌方水晶破了,屏幕上跳出硕大的“胜利”二字,接着又出现了恭喜梁锐希获得本场mvp的画面。 他嘚瑟地朝周琰展示:“我帅不帅!” 周琰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他头顶翘着两撮用水都没压平的头发,可能确实挺帅的吧。 “这什么游戏?以前好像没见你玩过。”大学的时候梁锐希也常跟班上的男生相约去网吧玩英雄联盟,周琰被他拽着去过几次,但没太感兴趣。 “咱们毕业后才出的,叫王者荣耀,这两年蛮火,”梁锐希转着椅子,取了杯桌上的奶茶递给他,“都凉了。” “你也没喝?”周琰看另一杯也没开封。 “等你一起啊。”梁锐希很随意地说。 “已经到午饭时间了,”周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喝了奶茶你一会儿还吃得下饭吗?” “我刚喝过两碗粥,能不能晚点再去吃啊?”梁锐希嗦了口奶茶,“但你要是饿了,我也可以先陪你去吃。” “我吃,你看着?”周琰反问。 “嗯,我喝奶茶。” “行,”周琰点点头,“我记得楼下有家麻辣香锅还挺不错的。” “?!”立即放下奶茶,正色道,“走。” 十分钟后,周琰带着梁锐希到了那家餐馆,对服务员道:“一个中锅套餐,可以做不辣的么?” 服务员和梁锐希同时呆住了。 周琰解释道:“我朋友胃不大好,不怎么能吃太辣的。” “我能吃啊!”梁锐希反驳道,“麻辣香锅不放辣怎么吃?” “当普通炒菜吃。”周琰说。 “不是,你不放辣它也不香了啊……”他急得头顶的呆毛都在抖了。 服务员被两个帅哥的互动搞得忍俊不禁,说道:“咱们那个锅常年炒辣,炒出来的菜可能也会自带一点点辣味和香气的哦,我可以跟厨房说不给你们另外放辣了,你们看怎么样?” “可以。”周琰点头。 梁锐希有点沮丧,见周琰拿了牌子转身找位置,又趁机扭过头去对服务员比口型:多放点。 把那姑娘逗得掩嘴直笑。 第14节 落了座,梁锐希感慨道:“你这地方真挺方便的,市中心,住得又离公司近,我刚过来都不要十分钟,难怪你没事就往律所跑。” 周琰问了他一句:“今天怎么没直接走了?” 梁锐希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周琰什么意思,说:“反正也没什么别的事,就陪陪你呗。” “陪我?”周琰看着他笑了起来。 梁锐希被他笑得头皮一麻,脑海中莫名闪过那双兔头拖鞋,他垂眼道:“珍惜吧!也就今天周末,你以为我还跟大学里一样天天黏着你啊?” 周琰没有答腔,梁锐希也没敢抬眼,他故作轻松地拿起一根筷子在手上旋转把玩,玩着玩着忽听周琰来了一句:“也不是不行。” 手一抖筷子就掉回了桌上,梁锐希咕哝道:“明天就上班了,我可没这么多闲工夫再来。” “你们的锅好了。”前来送菜的服务员打破了两人有些微妙的气氛。 套餐里除了香锅还有凉菜、例汤和米饭,那姑娘上完所有东西后朝着梁锐希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暗示他给了“福利”。 梁锐希一乐,忙伸出筷子夹了一口,眼睛又亮了:“好吃!” 相对应的,周琰却皱起了眉头:“他们的锅是不是偏辣了点?” “辣点儿好啊,辣点儿有灵魂。”梁锐希美滋滋道。 “你的胃受得了么?”周琰看向他。 “嗐,那医生不知道,我们长水人吃辣就跟吃饭一样,早适应了,就这么点儿辣,你放心,绝对吃得消。” 周琰无奈,也跟着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梁锐希想起来说:“我记得你以前不吃辣的,一点儿都受不了。” 确实,周琰一个土生土长的南市人,上大学前几乎没吃过辣菜。 大一刚入学那一阵,梁锐希天天拉着他校里校外找好吃的,看见什么新鲜的都要尝试。男生也是喜欢结伴而行的物种,别的同学见他和周琰才开学就这么好,自然不会再上赶着抢人,于是周琰课余时间只能跟着梁锐希混,被他带着到处野。 他们第一次吃辣就是开学后没多久,他那时候心情还是很阴郁,梁锐希看出来了,某天说知道有个法子能让他开心,然后就带他去了校南门那家“香帅香锅”。 周琰说自己不吃辣,梁锐希还体谅地点了个中辣的,鼓励他说吃吃就习惯了。 结果这中辣对从不吃辣的周琰就是极限了,他当时吃得那叫一个“泪如泉涌”,一口进去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梁锐希见状还笑话他,说他不行,这么点儿辣都泪眼汪汪,像兔子似的。 周琰从小就没被人说过“不行”,又被梁锐希形容成“兔子”,气得差点没跟他当场翻脸。 但梁锐希笑话完,又张罗着给他递冰汽水,急切地询问服务员有没有冰块,让他直接嚼冰块给舌头降火。 他笑归笑,看着他的那双眼睛里却满是欢喜,关心的语气也毫不作假。 本来吃了两口周琰就已经在心里发誓再也不吃了,但在梁锐希的鼓励下,在那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下,他默默地流着泪,竟然吃到了最后。 饭后梁锐希满含期待地问他怎么样,周琰赌气说了一句:“难吃死了。” 梁锐希原本还发亮的眼眸一下就暗了,他有些无措,又像是有点受伤,放软了声音说:“那下次我们再试试别的。” 那失落的神情叫周琰于心不忍,仿佛自己伤害了一个真挚少年的心。 后来,等换梁锐希被初恋女友戴了绿帽痛不欲生的时候,周琰也主动问了一句:“要不要陪你去那家香帅香锅吃一顿?” 这么一来二往,周琰也渐渐从一个一点辣都不能吃的人变成了现在这副临辣不惧的模样。 印象中,最后一次因为吃辣而掉眼泪还是两年前,和梁锐希那次见面分开之后。某天他想起来,又回校南门吃了一次香帅香锅,同样的味道,他却吃得眼眶酸涩、哽咽不止。 但周琰知道,那次并不是生理原因导致的。 - 周琰面不改色地咽下一口辣鸭肠,说:“还不是被你带出来的。” 梁锐希“嘿嘿”一笑,又道:“哎对了,我们吃饭不带那个小章没事吧?” 他们刚下来前,梁锐希见了章翰林还客气地问他要不要一起,那家伙又是连连摆手,红着脸说“不用不用你们去”,边说还边瞅周琰,像是怕周琰吞了他似的。但周琰竟也没什么表示,淡淡地回了一句“那你自己去吃点”,就拉着梁锐希走了。 梁锐希吐槽他:“小朋友大周末的被你抓过来做白工,你还不请人吃顿饭。” 周琰道:“你就算叫他来,他也吃不了。” 梁锐希一愣:“不能吃辣?” “嗯,”周琰喝了口汤,“他也是南市人。” “听他说了,跟你和你那合伙人,叫什么来着……” “阮雅东。” “对,他说你们都是校友,还说到什么辩论社,”梁锐希奇怪道,“你们高中就有法学辩论社?” “是我和雅东组建的,”周琰边吃边解释,“很小一个社团,刚成立的时候不到十个人,也都是高中就对法学感兴趣的同学凑在一块儿,抽空讨论讨论,算不上严谨辩论。小章入学的时候我们都毕业了,他之前也没见过我们,只知道我和雅东是社团创始人。但我们有个群,历届进社的社员都在里面,雅言成立的时候,我们也在里面发了广告,他就是那时候找上来的。” 梁锐希“啧”了一声:“你们金外真是牛逼,”又说,“小章说他七月份才毕业,是不是跟戚枫他们一样大?” “嗯,他今年九月司考,过了就能做实习律师了,没过的话,就继续做点儿助理的工作,给他发点儿基本工资。” “助理的基本工资多少?”梁锐希好奇。 “三四千吧。”周琰说。 “好少……”梁锐希一阵凌乱,三年前他也打听过,没想到还是这么点。 “确实,”周琰也不否认,“但我们做这个律所也不容易,雅东现在还在到处拉投资,如果光靠我和他自己赚的钱,这三年都很难撑,”他蹙眉道,“等做起来看看吧,如果以后发展好了,就多给助理发点钱。” 梁锐希唏嘘不已,他要是每个月只赚三四千,估计都要喝西北风了。 “小章如果没考过,还会继续在你们这儿工作么?”他问。 “会,他已经表过态了。” “那他,”梁锐希艰难地咽了口饭,担忧道,“养得活自己么……” “养不活,”周琰很直接,“可能要靠他男朋友接济一阵了吧。” 噗——!男、男朋友?! “他、他也跟戚枫凌可他们一样?”梁锐希瞠目结舌。 周琰淡然地“嗯”了一声,没再多说章翰林的个人隐私,反而看向梁锐希道:“东法每年应届生的司考通过率都挺高,希望他九月能一次性过了。” 梁锐希偏开视线,一种很难说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 吃过饭回雅言,周琰得继续处理没完成的工作,他问梁锐希要不要自己玩会儿游戏,或是找小章聊聊天。 梁锐希知道周琰的性格,对方这么说并没有赶他走的意思。 但梁锐希不可能去找章翰林聊天,毕竟他刚得知这小家伙喜欢同性,这就跟他发现一个漂亮姑娘已经有了对象一样,肯定是会主动保持距离的。所以他只能呆在周琰办公室里,一边喝奶茶,一边继续自己的王者之旅。 但不知怎么回事,刚听周琰说了那几句话后,他的奶茶也不甜了,mvp也不香了。 梁锐希常玩打野位,专注的时候喜欢满场带节奏,但此刻他脑子里却乱糟糟的,全是三年前差了两分的司考,还有他做出决定那一刻心中的不甘。 中路法师被杀,他没理会,下路射手被抓,他懒得去帮,队友骂他垃圾,他熟视无睹,全程刷野吃线宛如一个演员。 结束的时候屏幕中毫无意外地跳出一个灰色的“失败”,就像是在影射他同样失败的人生。 三年了,到这一刻他依然没法欺骗自己,说已经不在乎了。 一丝微弱的冲动突破了梁锐希心中那道防线,让他忍不住放下手机,看向周琰。 周琰正埋头于一堆案卷当中,看着他这样努力,听着大周末仅有两人的律所里还响动着键盘声、翻资料声,梁锐希感觉自己就像个毫无追求的傻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开口说话,那声音像是等不及这身体的主人再继续迟疑一般,主动地从嗓子里冒出来:“周琰,有什么我可以帮忙做的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 周琰:小章不能吃辣,别叫他了。 梁锐希:可你刚刚明明想点个不辣的香锅!(╰_╯) ———— 梁锐希:我只是来给兄弟送温暖的,为什么最后会沦落成打工的?(⊙_⊙) 周琰:拿来吧你! 第15章 她没来过 周一对每个上班族来说都是一个残忍的日子,它将那些仍沉浸在周末中的人一棍子打醒,让他们意识到他们的人生并不属于自己,而属于资本家。 又是一个阴天,阳光透过灰蒙蒙的云层时隐时现,但聊胜于无。 梁锐希卡着点在公司刷了卡,进办公室时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 “还没睡饱啊?”身后传来一句揶揄。 梁锐希忙道:“贝卡姐好。” 跟着进来的是他的顶头上司,法务部部长,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英文名rebecca,她习惯让熟悉的同事们叫她“贝卡”,但梁锐希不敢对年长的上司直呼其名,加个姐字以示尊敬。 “去打杯咖啡喝喝。” 贝卡对他挺不错,也可能是因为长相,他身边的异性对他态度都比较和善。 但梁锐希不会利用这种外貌优势为自己谋福利,反而还特地留心跟她们保持距离,毕竟公司里还有不少跟他同龄的小伙子,调子太高容易拉仇恨。 才坐下没多久,总秘就送了一堆合同过来,贝卡挑了几份拿给梁锐希,凑近时皱了一下眉头:“你女朋友换香水啦?” 梁锐希一愣:“什么?” 贝卡抬手在鼻子前挥了挥:“一股怪怪的茉莉味儿。” 梁锐希当即想起了周琰家那股茉莉香。 昨天下午他提出要帮忙后,周琰也没客气,直接把当天接的那个委托项目给他讲解了一番,让他帮着翻法典查案例拟文书,等梁锐希回过神来都已经晚上九点了,连晚饭他们吃的都只是便利店买的三明治。 工作时太沉浸,他也不觉得累,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被周琰无情地压榨了一番。他忍不住吐槽:“萧芷过来你不会也这样奴役她吧?” 周琰沉默了一瞬说:“她没来过。” 梁锐希自然地理解成雅言成立后萧芷没来过,但想到周琰之前在银天,忙起来估计没比现在好多少,心里又给对方加了条被甩的合理罪状。 哪个女生受得了男朋友没日没夜加班啊…… 第15节 周琰似乎也有点过意不去,说请他去楼下吃牛蛙面,吃夜宵时又问他公司离这儿近不近,大有想留他过夜的意思。 白打了六七个小时的工,梁锐希蹭吃蹭住都理直气壮起来,当晚搜了下路程,发现也不远,就懒得再回去了。 连着在周琰家住了三天,穿得还是昨天的衣服,估计是沾上对方家里的味道了。 梁锐希把鼻子凑到肩上闻了闻,自己却没闻出来。 贝卡没在意,简单交代了几句合同方面的事,就带着笔记本去楼上跟总经理开会了。 入职三年,梁锐希已经对这家公司会碰上业务与合同类型了然于心,许是因为工作内容缺乏挑战性,他审合同的时候脑子里还在分心想昨天下午周琰交给他的那个案子。 那是一桩涉嫌贪污的刑事案,事关昨天那个女人的先生,但据周琰所说,女人口中她先生是完全被利用的……可亲近的人之间难免会产生庇佑心理,如果这背后还有他们不知道的隐情呢? “小梁,在发什么呆?”组里另一位同事起身上厕所时瞄见他的电脑屏幕,奇怪道,“你怎么在查刑法条例啊?” “哦,没,认识的朋友问我一些事。”梁锐希随便找了个借口,关了网页。 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打开网页查了起来,甚至还琢磨着要不要去见见那个委托人,跟她当面聊一聊,问些细节的问题。 ……他在想什么啊,他又不是律师。 这些东西他能考虑到,周琰肯定也考虑得到,用得着他瞎操心么? 梁锐希赶紧把莫名的思虑从脑海中摒除,专注于眼前的公司合同。 但看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幻想起自己如果是律师会怎么样。 会不会每天见不同的委托人,他们可能是原告,也可能是被告,他们可能是真诚的良民,也有可能是虚伪的演员。 就像王者荣耀打排位赛一样,你不知道你会排到什么样的队友和对手,但开局后你的目标都是要推倒敌方的水晶,带队友获取胜利。 每一局都是新的,每一局都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 不管收入怎么样,那样的生活应该会比现在有乐趣多吧。 午休时间,梁锐希和同事结伴去餐厅,他们没有食堂,是公司统一订餐。 各部门的人在这个时间点凑在一起,让餐厅变成了八卦聚集地。而梁锐希这种帅哥,到哪儿都是会被簇拥讨论的对象。 “小梁呀,你有没有结婚的打算啊?”人事部的冯姐最喜欢吃饭时找他说话。 “……还没有。” “跟女朋友关系还好伐啦?” 梁锐希含糊地“嗯”了一声。 同事们还不知道他分了手,梁锐希也没打算这么快公开自己已经恢复单身的事实。他知道公司里有几个单身姑娘对自己有好感,怕没等他收拾完心情她们就来示好。 但眼尖的冯姐才试探两句就瞧出了苗头,抓着他问:“你那个女朋友家里是不是挺有钱的?” 大伙儿听冯姐这么说,立刻竖起了八卦的耳朵:“真假的?” 冯姐点点头:“上个月我在楼下碰到她咯,她家里好像是开公司的,跟我们楼下那家做审计的有合作。” 一个姓马的男同事酸道:“好羡慕,我也想傍富婆,不想努力了。” 女同事打趣他:“小马,你拉着小梁一起去照照镜子,再听听你这话说得合不合适。” 小马哀怨道:“我现在去整容还来得及吗?” 梁锐希啼笑皆非:“哥哥姐姐们,我看着就这么像吃软饭的吗?” “能吃软饭为什么不吃?”女同事的下巴孥孥小马的方向,“你看有人想吃还没这个资本呢。” “就是,”连一个年长的男同事都揶揄道,“我要是女的,我也喜欢小梁这种,长得帅,性格又好,还会唱歌,上了床心情都好。” “你们过分了啊,长得丑没人权了是吧?”小马佯怒。 众人哈哈大笑,梁锐希赶紧打圆场:“行了,再说下去马哥晚上不得拎把刀摸我家去给我剁了。” 等吃过饭,人事冯姐又把梁锐希拉到一边,小声相劝:“小梁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别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贪玩。我跟你讲哦,咱们海城小姑娘有点个性是很正常的,你外地来的,要在这里立足不容易,小两口要是吵架了,你能让就让让。丈母娘看女婿都是越看越欢喜的,再说你性格这么好,时间长了没有什么熬不过去的。你也要现实一点,这要是女方本地人、家里还有点钱啊,房子也不用你买了,以后孩子落户上学也不用愁了,能省好多事的咯。” 梁锐希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知道冯姐是好心,他没反驳,更没说自己根本没想傍着人家,人家也压根没想跟他结婚。 他们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相见两欢、一拍两散。 不过,在这样的公司待久了,梁锐希的想法也会渐渐被他们同化。 比如公司同事在一起聊天,二十七八的,谈的都是恋爱、婚嫁,三四十岁的,谈的则是家庭、孩子,工作环境的稳定就意味着他们只会在固定的年龄段谈固定的事,人生仿佛像是已经被编写好的程序,只要公司不倒闭,他们的收入水平、未来发展都不会再有什么太大变化。 没有人再在他这个年纪,说“这工作不是我想要的”“我要去追求我真正的梦想”,这会让他显得像个脑子不清的傻瓜。 临下班时收到谢文沐的回复,对周六那天他收拾出来的一袋东西给了处置方案:“我不要了,你都丢了吧。” 梁锐希叹出一口气,安慰了自己一句“好聚好散”。 经过一个周末的调整,他也不再会为这样绝情的话感到胸闷憋屈,反而像是放下了什么心理包袱,终于可以彻底地往前看了。 不过,那些没拆的口红和化妆品梁锐希还是没舍得丢,当晚到了家,他把几样东西从袋子里挑出来,打算拿去酒吧。 出门时踢到入口处的一双女士毛拖,梁锐希一愣,蹲下身拿起来。这双毛绒拖鞋好像是他某天跟谢文沐一起逛商场的时候买的,实体商店摆卖的东西一向昂贵,不算什么大牌,但也要三百多,谢文沐只穿了一个冬天。 把鞋塞进处理袋的时候,梁锐希又想起那双被周琰留了七年的灰毛兔拖,不禁感慨了一番人与人之间的区别。但感慨之余,那一丝无法言说的微妙感也再一次浮上心头。 他抵达酒吧后,蒋晟奇怪道:“怎么今天周一也过来了?” 梁锐希把分装在小袋子里的东西往吧台上一放,说:“这些东西小沐都不要了。” 蒋晟翻了翻,惊道:“你这是花了多少钱?” 梁锐希没算过,他谈恋爱时对女生一向大方,虽然不是富贵家庭出身,但他自己兜里有十块钱都愿意给女孩花九块,尽管这些对谢文沐来说并不算什么,事后要再清算也显得梁锐希斤斤计较。 “但你把这东西拿到这里来做什么,送给保洁小妹啊?”蒋晟摸不着头脑。 “你看要不要搞个充值活动,比如充两千顺便送一支口红什么的,都新的,没拆过,别浪费了。”梁锐希建议道。 “好主意!”蒋晟竖起大拇指,不吝夸奖,“锐哥商业鬼才!” 蒋晟先拿手机查了下几样东西的价格,按着高低排好序,打算根据充值金额来分配送哪一个,分完一偏头,见梁锐希又在看账本了。 “怎么了,最近查账查得这么勤?”他问。 “在算什么时候能回本……” “你缺钱啊?我这还有存款,急着用么?” “没……”梁锐希反思了一下,上周六来看账本,他的确是被周琰刺激了,也想赚钱买房。但刚刚看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竟是哪天自己的工作没了,要是得完全靠这酒吧度日,这营收够不够他过一日三餐。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两天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想法。 梁锐希把账本一合,心烦意乱地抓过蒋晟的酒喝了一口。 “喂,医生说你这一阵都不能喝酒的,”蒋晟把酒杯从他手里挖了回去,“急诊间出来才几天,消炎药都吃完了么?” 梁锐希皱着眉头,严肃道:“蒋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啥?”蒋晟被他凝重的表情唬得一震,“什么问题?” “如果有个哥们,收藏着你送他的某样东西,藏了很多很多年,你会觉得……这奇怪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 未来的梁律师:来,兄弟们,打起精神,开黑了。 章翰林:来了梁哥!你打野,我法师……周律玩什么位置啊? 梁锐希:他不会玩游戏,给我打个辅助吧,小明会吗?过来牵着我,跟紧点! 周琰:…… 第16章 人生无常 “那得看是什么东西吧,”蒋晟有些不明所以,琢磨着说,“你要是送了我一箱金条,我没穷得叮当响我能藏一辈子。” “不是这种,”梁锐希给他举例,“比方说,七年前你送了我一双袜子,我到今天还没丢,年年穿,你上我家见着了……” 蒋晟一脸嫌弃地打断他:“你怕不是个变态吧?” 梁锐希两眼一瞪:“你骂谁变态?!” 蒋晟缩着头嘀咕:“这还能穿么……” 梁锐希又夺走他手中的酒,喝了一口平复心情,半晌又道:“如果是一双鞋呢?” “鞋的话,质量好也还行,像是那种限定版球鞋,就算穿旧了我可能也舍不得丢。” “就拖鞋,”梁锐希蹙眉道,“二三十几块钱能买到的那种。” “啊这,”蒋晟很想吐槽,又怕梁锐希发脾气,只能故作认真地点评道,“那没准是真的,穿着很舒服。” “是吧……”梁锐希语气缓和,像是找到了自我说服的理由。 “但如果那鞋只要二三十块钱,我可能会选择买双新的。”蒋晟补充。 梁锐希点头,他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钥匙扣就算了,谁一双拖鞋穿七年?那天出门时,梁锐希都忍不住想再买个四五双给周琰寄过去。真心的,恋旧归恋旧,哥们也用不着……这么寒碜。 正做着心理建设,蒋晟悄悄凑过头来,带着八卦的语气在他耳边问:“是不是周琰藏了你一双拖鞋七年啊?” 梁锐希一口气没缓过来,急得揪着蒋晟一顿打:“谁跟你说是周琰了?!你瞎猜什么你?!” 蒋晟抱着脑瓜鼠窜而逃。 - 晚十点的地铁已经乘客寥寥,高峰时座无虚席的排椅上此刻只瘫着三两个才结束加班的年轻人。 梁锐希上了车却依然选择站着,他倚在门边的扶拦上,看着窗外闪过的一幅幅动态广告,其中一个屏上推广的是海城临市的岩鹭山景点。 画面上碧绿的山麓将梁锐希的思绪带回了他们大一下半学期的时候。 好像也是在四月底,临近五一劳动节,他们法学系2班在一个周末组织了爬山看日出活动,去的就是岩鹭山。 周六一早乘大巴到景点,吃过中饭后开始爬山,在靠近山顶的小木屋里过一夜,次日看完日出再回来。 为照顾经济拮据的同学,他们租的是那种大通铺,男生一个屋,女生一个屋。 那是他们第一次班级集体活动,同学们都异常兴奋,以吕靖同为首的班委代表买了三箱啤酒,在每个男生书包里塞两三罐,说要背到山上去当做游戏惩罚道具。 第16节 傍晚四五点他们就抵达了木屋,先是一起玩狼人杀,起初有女生在,男生们还不敢太放肆,就算惩罚也只是罚唱个歌、喝一小口酒什么的。 等到十点左右,女生们撑不住回自己屋了,他们才把啤酒都拿出来,摆在床上,吆喝着“不醉不睡”。 那一晚,全班二十来个男生聚在一起分享着彼此心底最隐私的秘密。 有说家庭和父母的,也有说爱情与少年心事的。不过那时候大部分人都还是母胎单身,也没有恋爱经历,所以聊前者的更多一些。 梁锐希还记得魏然当时跟大家控诉他爸对他要求特别高,无论他考什么成绩,他爸都要否定他,导致他内心很自卑,说着说着竟还哭了起来。 还有些同学并非独生子女,说到父母偏心,也是疾声厉色、如泣如诉。 梁锐希忍不住揶揄他们:“你们那都叫啥事儿啊,一点儿委屈还哭上了,是不是男人?” 魏然不服气道:“你这种乐天派肯定从小家庭美满,怎么会理解我们心里的痛苦!” 梁锐希本来没打算说什么呢,被魏然一激将,忍不住就脱口而出:“我爸在我七岁那年就没了。” 众人都愣住了,一脸震惊地看向梁锐希,连周琰也意外地盯着他。 梁锐希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意外事故去世的,没什么啊,他没的时候我还小呢,都没什么概念。” 有人问:“你不难过吗?” 梁锐希回忆着道:“隔了这么多年,我有点记不清了,印象中我小时候总是调皮捣蛋,我爸还打过我呢,他对我也是很严的。但慢慢长大后,我发现别人的爸爸都在,我的没了,还挺羡慕的。尤其是初中的时候,每次跟人打架,我都特担心,万一人家打不过我,找了他爸来,那我找不了我爸了,心里头难免有点虚。” 他边说边缩缩脖子,表现自己当初的心态,把大伙儿都看得哭笑不得。 魏然又问:“那你妈妈呢,你妈妈应该对你挺好的吧?她有给你找后爸吗?” 梁锐希摇摇头,眼神黯淡下去:“她是在我上初中的时候走的。” 吕靖同惊道:“什么意思,你妈也没了?” 梁锐希:“不是,就是突然间没音讯了。听我姨说,我妈是追求她自己的幸福去了,我也不清楚,应该是离家出走了,也可能是悄悄改嫁了。” 他说这些话时很平静,但这语气反而比那些苦大仇深的更有分量,也更轻易地触动了同学们的心。 有男生听得受不了,几乎是用看孤儿的眼神看着他:“那你怎么长大的?” 梁锐希都被他们看笑了,轻松道:“我还有爷奶和外婆啊,还有我姨,我差不多算是我小姨带大的吧,他们都蛮疼我的。我爷爷跟我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无常的,不要觉得那就非得是我该有的,太在意反而活得不高兴,珍惜当下更重要。” 众人听后一片静默,沈晖幽幽感叹了一句:“你爷爷是个哲学家。” “是啊,除了我小姨,我最喜欢的就是我爷爷了,”梁锐希摇头晃脑道,“而且我从小到大碰上的老师也都对我挺好的,初中的时候,我打架班主任从不批评我,但我一哥们打架,就天天被罚站、罚抄校规,嘿嘿嘿,可能是我长得比较帅。” 沉浸在梁锐希悲苦身世里的同学们被他这一通自恋的发言刺激得纷纷“靠”出声来,感叹老天爷是公平的,看他没爹无娘的才给了他这张脸。 等气氛恢复热络,梁锐希才扭过头去安慰魏然:“可能是你爸对你要求高呢,但有要求也代表他关心你是吧,你想想他要是哪天不在了,你还委屈么?” 魏然眼眶一红,拿起啤酒跟他碰了一下,说:“谢了兄弟。” 听梁锐希分享完自己的经历后,也有人叫周琰说说自己的故事。 周琰之前都只是安静旁听,突然被人点名,不由道:“我本来也有些年少为赋新词的愁闷,但听完大家的故事,我突然觉得自己的纠结不值一提了。人生无常,这罐酒我干了,谢谢你们给我的启发。” 说着便“咔哒”拉开了一瓶新的,仰头喝了起来。 大伙儿起哄叫好,见周琰一口气把一整罐啤酒都喝了,也不再追问什么。 喝到后来大家都高了,原先叫嚷着“喝个通宵的”男生们也都一个个倒下了,剩一小半酒量不错的,这时也不再管什么面子里子,能逮着一个没睡的就在那儿畅所欲言,把方才没敢公开说的秘密都说了。 连沈晖都罕见地在魏然跟前提起了自己的一段心事,大意是说,自己喜欢的人喜欢别人,那两人还都是他高中特别好的朋友,狗血得不得了。 梁锐希原本竖着耳朵偷听呢,周琰刚帮忙把一个倒下的同学扶上通铺,回来后往他身边一坐,淡淡地来了一句:“你妈妈走的时候,你挺难过的吧。” 那真是杀人诛心啊,梁锐希在众人面前戴得好好的面具,被周琰一句轻描淡写的询问给掀飞了。 也可能是他喝多了,心理素质不如平时,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泪流满面。 “是啊,”他说,“我当时特想不开,为什么我妈不要我了,是不是我太调皮了。后来我就不打架了,我认真学习,考了全班第一,考了长水市最好的高中,还考了f大……我都已经变得这么好了,为什么她还不回来呢……” 那一刻周琰搂住了他的肩膀,他就靠在对方身上,哭得像个傻逼,哭到后面还轻唱起《世上只有妈妈好》…… 后面也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迷迷糊糊的,他感觉有人在亲他的眼角。 可他当时是真喝糊涂了,都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只记得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周琰,便拧着眉头推了他一下,很快又睡过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就被人叫醒了。 大伙儿都头昏脑涨的,到了山顶还有人在眯着眼睛打摆子。 直到旭日东升,一人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是太阳,太阳升起来啦!” 那太阳就像蛋黄一样,从山那头一点点被孵出来,又红又暖,他们的眼睛也跟着一点点睁开来,看着霞光漫天、群山尽染。 人总能在漫无边际的大自然前感觉到自己的渺小,而那种场合,凡人也免不了生出许愿之心。不知是谁先朝着天空中二地吼出了一句:“神明赐予我力量!让我变成最强的男人!” 紧接着各种宏愿和希冀此起彼伏—— “我要赚大钱!让爸爸妈妈知道我是最棒的!” “我要以4.0的绩点从f大毕业!我要出国留学!去看遍这个世界!” “我要变得越来越好!让当年对我爱答不理的人以后对我高攀不起!” …… 除了愿景,还有同学趁机宣扬起彼此私底下的缺点—— 吕靖同:“我希望某人每天能勤洗衣服不要到处丢他的臭袜子!” 魏然:“我希望某人不要偷偷在宿舍用笔记本放成人片还搞出一房间怪味道!!” 笑声闹声此起彼伏。 那时周琰就站在梁锐希身边,梁锐希想起他平时深沉的样子,心中一动,用手做喇叭状朝着天空喊:“我希望某人不要每天沉着一张脸你才十九岁不是老干部你要多笑笑!” 周琰愣了一下,也学着梁锐希,仰头大声说:“某个傻子上学期还分不清律师和检察官的职责!我希望他好好学习!早日实现他真正的梦想!我还要祝福他天天开心!一生无忧!” …… 随着回忆,当年周琰那一句长长祝福也在梁锐希脑海里清晰起来。 确实,他大放厥词说要做名律让罪犯无处遁形后,周琰却纠正他,说如果那是检察官的责任,律师更多是为案件委托人服务的。他还要狡辩,说如果他是为受害者辩护,协助法官去审判一个坏蛋,从某种意义上也是让罪犯无处遁形。周琰似乎觉得他这么理解也没错,没再说什么,但很多概念梁锐希大一刚入学时确实还稀里糊涂分不清。 那个四月末的清晨,他们就这样站在山顶相互揭短、又相互祝福,一声声祈愿回荡在整个岩鹭山山顶,穿过高空,飞向朝阳。 下山时,梁锐希跳着走了两步,发现周琰没跟上来,才扭过头去寻他。 那时暮春的薄云已经漫了上来,周琰逆着光站在他身后,身上蒙了一层模糊的阴影,叫梁锐希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朝着对方挥挥手,大声叫着:“周琰!来啊!” “来了!”周琰回应着他,快步走了下来。 日出前一晚那个若有似无的亲吻,被翌日早上激情的呼喊声彻底盖了过去,梁锐希也压根没去深究。 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让他隐隐约约回想起来,并开始怀疑,周琰是不是喜欢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 周琰:那你初中打架人家找了爸爸来你怎么办? 梁锐希:所以我一般都会把他们打到不敢找爸爸。 周琰:…… ———— 周琰偷亲,梁锐希睁开眼睛。 周琰:糟了他发现了! 第二天。 周琰:哦,忘了他是个傻子。 第17章 父爱泛滥 “百川路到了,开左边门,下车请注意安全……” 地铁的到站提示声将梁锐希的思绪从过往中抽了回来。 步行回去路上经过一家华联,梁锐希想起家中被处理掉的部分生活用品,脚步一拐进了超市,买完东西他又专门到了卖洗涤剂货架,找了找,选了瓶茉莉花香味的洗衣液和一块茉莉香洗手皂。 回到家,梁锐希把屯了两天的衣服丢进洗衣机,打开新买的洗衣液倒了点儿,不由皱眉,和周琰家那股熟悉的味道完全不同。 香皂也是,透着一股甜腻的香精味,闻着很不自然。 梁锐希怅然若失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出浴室。 从客厅到卧室,又从卧室到客厅,被清理过的住处哪哪都空荡荡的,显得特别冷清。 梁锐希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想起昨晚这时候,他才跟周琰吃完牛蛙面,两人说说笑笑往回走,即便是周琰家那个小房子,也是转个身就能看见彼此的距离,就像在大学宿舍里,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寂寞。 他忍不住打开微信,看了一眼周琰的头像。 不知道那家伙还有没有在加班。 也不能天天都过去找人,又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睡着后,梁锐希梦见了大学时光,魏然总是咋咋呼呼地评价这个评价那个,和他们探讨着学术话题的吕靖同转眼就无缝切换成男女之事,沈晖常常独自一人抱着书在人群中穿梭……他见着了好多人,宿舍、教室、篮球场,但每一个场景,每次一转身,一扭头,他都能看见周琰,或笑,或忧伤,或目光柔和地望着自己。 他睡得不怎么安稳,半夜还听见了雨声。 醒来后见窗外天色阴沉,果然在下雨,打开手机看天气预报,原来昨天早上那一缕聊胜于无的阳光是这一周仅有的阳光。 下雨天赶地铁的工作日,压抑的心情比周一有过之而无不及。 高峰期挤在沙汀鱼罐头似的车厢中,梁锐希消瘦的身形也捞不着半点优势,每次列车启动停靠,还会有陌生的女人把他当人形扶杆,蹭他一身陌生的香水味。 工作的内容一成不变,除了审查合同,就是八卦聊天。即便做完了手头的工作,也干不了别的,只能刷刷手机摸摸鱼,算着时间等下班。 周三的酒吧里依然有冲着他来的老顾客,但因季节原因,经营状况整体还是较为萧条。 魏然临时组建的326八卦小组在短暂的热闹后,没了其他新鲜事,这两天也渐渐沉寂下来,大家似乎都回归了各自的轨道。 转眼又是周五,梁锐希唱完歌回到家,才脱掉被淋湿的外套,胃里就传来一阵微弱的痛感。 这一周周琰都没怎么跟他联系,早上无人为他准备早餐,晚上也无人给他买老鸭粉丝汤,不知不觉间,梁锐希又故态复萌,只要没觉得饿就会忘记吃饭。 第17节 距离他光腚看急诊仅过去七天,那晚的疼痛与屈辱都还没齿难忘,梁锐希没敢忽视,赶紧吃了药,随即打开外卖app,见一家刚上线的汤包店悬于首页,他快速选了个招牌点心下单。 外卖送得很快,等了十来分钟就到了。 梁锐希急切地掀开盖子,搛起一只汤包就往嘴里塞,一口下去汁水四溅,他手忙脚乱地找纸巾擦下巴,不由想起自己第一次吃汤包的情景…… 不是发生在海城,而是在南市。 - 岩鹭山之旅后,同学间的关系亲近了许多,临近五一,大家又讨论起劳动节去哪里玩,不过这次出游不是以班级为单位,而是小范围的,大都是同个宿舍或玩的比较好的几人自行组织。 周琰老家南市距离海城比较近,魏然和吕靖同都提议去南市转转,他们也叫了梁锐希一起,梁锐希欣然答应。 那次沈晖有自己的安排,没有参与,梁锐希加入他们后正好凑了四个人。周琰早早为他们订好了高铁票,梁锐希问他多少钱,周琰却说不着急给。 岩鹭山回来后,周琰身上也有了明显的变化,他不再像之前那么阴郁寡言,也比以前爱笑多了,刚回学校那两天还时不时给他们带点零食和奶茶,表现得特别大方。 出发那天,吕靖同也问起高铁票的费用,周琰道:“你们是去我老家玩,有朋自远方来,我没有让你们花钱的道理,这次来回加上招待的费用都算我的吧,别给了。” 梁锐希和吕靖同起初都感觉不好意思,魏然闻言却欢欣雀跃:“真假的?周琰,你也太好了吧!” 周琰开玩笑道:“那你以后能勤洗袜子吗?” 魏然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梁锐希和吕靖同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下了高铁就有专车来接他们,周琰声称是朋友家的司机,他提前打过招呼,说借几天带同学玩。那司机叔叔三十多岁年纪,叫周琰“小琰”,对他们都很客气。 他们到南市后吃的第一顿就是当地的灌汤包子,其实海城也有汤包,但海城的小笼和生煎更富盛名,所以梁锐希来刚f大的大半年里只吃过后两样。 那汤包才上桌,梁锐希也像现在一样,急不可待地搛了一只来咬,汤汁挡不住地往外溢。包子刚出炉,比梁锐希吃得外卖要热得多,流下来的汁水烫得他“嘶哈嘶哈”直呼呼。 正吃得狼狈,一只手忽然拿着纸巾伸了过来,替他擦了擦下巴。 周琰坐在他对面,好笑地望着他:“刚想提醒你小心点儿吃,怎么这么着急?” 梁锐希心一跳,莫名觉得周琰当时看他的眼神,有一点奇怪。 而且男生和男生之间,关系再好也不会直接替别人擦嘴,换作是他,如果看见周琰吃得满嘴是汤,估计还会趁机笑话他几句。 梁锐希又想起蒋晟给自己喂面包那一茬,没错,就算是蒋晟这样的兄弟,直接凑过来给他擦嘴,他第一反应都不是顺从接受,而是下意识地挥手打掉。 除了吃汤包擦嘴那次,在南市的那几天,还有好几回也让梁锐希觉得周琰看他的眼神不大正常,直勾勾的,像饱含着怜爱与疼惜……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周琰以前不会用那种眼神看他。 最让梁锐希感觉到不对劲的一次,是那天晚上,在宾馆里。 周琰虽然家在南市,但为了陪他们玩,并没有打算回去住。他在市中心找了家酒店,订了两个标房,吕靖同和魏然住一间,他和梁锐希住一间。 五一那几天气温已经挺高了,梁锐希当天出了身汗,一回去就冲进浴室去洗澡,他没拿换洗的衣服,洗完光着身子就出来了。 房间里已开了空调,周琰正坐床上玩手机,抬头看见他,整个人都愣住了:“你……怎么不穿衣服?” “忘拿了。”都是男的,梁锐希没觉得有什么,他很随意地背着周琰蹲下身,去书包里找换洗的衣服,起身时蓦然发现周琰还在盯着自己看。对方的脸颊耳根都是红的,一双眼睛暗得发沉。 梁锐希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赶紧套上内裤和t恤,说:“你不去洗吗?” 周琰像是才清醒过来,表情凝滞地“嗯”了一声。 梁锐希不是不知道同性恋,其实高中的时候,他还被同校一个长得比较秀气的男生告白过,但那时他心里特别抵触,因为那个男生平时言行举止都有些惺惺作态,就是俗称的那种“娘娘腔”。 但周琰跟对方是完全不一样的,在梁锐希眼里,周琰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周琰刚刚看他的眼神,让他莫名回想起那个曾向他告白的男生。 他紧接着便思及岩鹭山那个若有似无的亲吻,隐隐感到担忧,担忧周琰会不会跟那个男生一样。但他当时的担忧也是站在周琰的角度,觉得那样会被别人看低、讨厌,他会非常不忍,他也不想失去周琰这个朋友。 于是,从南市回去后,梁锐希稍稍跟周琰保持了一些距离。 好在没过多久,他们就进入了紧张的期末复习期,梁锐希也压根没心思再想什么有的没的。 暑假放假回长水,梁锐希碰上一个f大的老乡,是外语系的学姐,对方约他出来见了几次面,其实也不算确定关系,但某天在外头玩的时候,周琰给他发消息问他在做什么,梁锐希下意识回复说,自己在跟女朋友逛街。 那之后整一个假期,周琰都没再与他联络。 等大二的时候,萧芷入学了,周琰也公开了自己的恋情,梁锐希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跟周琰还是跟过去一样好,周琰偶尔也对他会做一些亲昵的举动,类似于之前给他擦嘴那种,但都是很顺手、很自然的。 萧芷刚见着的时候都两眼冒光,笑得花枝乱颤,还直言道:“你们好基啊!” 梁锐希想起之前的思虑,心里也有点不自在,但周琰这样对他时,其他室友从没说过什么,包括吕靖同和魏然。 有次梁锐希悄悄问魏然,会不会觉得周琰对他太暧昧。 魏然笑了笑,说:“正常啊,你不是没爸爸了嘛,周琰可能是比较同情你,对你比较照顾吧。” 梁锐希一想,对呀,周琰不就是从岩鹭山回来以后看他的眼神才变得奇怪的么?没准对方就是知道他身世后父爱泛滥,想当他的爸爸。 加上周琰性格成熟,平时也不怎么欺负他、调侃他,只把他当小孩儿关心一下,从这个角度去理解,梁锐希很容易就接受了。 自那之后,周琰再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注视他,或是做出什么暧昧之举,梁锐希都没再抵触过了…… 那是伟大的父爱啊,他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爸爸之腹!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 梁锐希:既然他想当我爸爸,我就满足他一下好了。 周琰:既然你这么想,那以后我会争取在其它场合让你叫我爸爸。 ———— 魏然:周主席,我理解的没错吧? 周琰:呵……不枉我免费请你去南市旅游。 第18章 莺飞草长 大学那四年,周琰待他的种种,梁锐希不是没感动过。 朋友之间,能做到那份上,都可以让他为之上刀山下油锅了。 外人眼中他悲惨的身世让周琰对他的特殊情有可原,而两人各自的女友也成了他们亲密关系的最佳掩护。 如果不是毕业一场散席宴中他开玩笑激周琰与自己接的那个吻,如果不是周琰把他送去旅馆后发生的一些事,他可能永远不会再生出“周琰是不是喜欢过他”这种的念头。 那样的想法在他看来甚至可以说是对他们友情的一种亵渎。 何况即便是毕业那次,周琰仍和萧芷在一起,他也依然有女朋友,于是那一丝丝怀疑和心动就愈发显得荒谬,才刚萌芽就被梁锐希强行压了下去。 毕业后,周琰回了南市,梁锐希没理由再事事依赖对方。得知周琰返回海城时,他的爷爷刚突发脑溢血去世,他也没敢告诉周琰。 不是源于他对那种情感的讨厌,而是怕自己在脆弱时贪恋对方的温柔,借着那一点青春期时无法遏制的冲动,毁掉周琰完美的人生。 毫无意外,这两年他们自然地疏远了。 但现在,萧芷和周琰分手了,萧芷还打算嫁给别的男人。 因病与周琰的短暂相处让梁锐希再度体会到了对方的温情,也触发了被他封存的记忆。 短短几天里,他反复想起并梦见和周琰有关的事。 那枚羽毛球钥匙扣,那双兔头拖鞋,还有周琰谈及萧芷时的态度…… -“萧芷的结婚对象,不是我。” -“是我不想。” -“她没来过。” 简短的话语伴随着过往的心情席卷而来,让梁锐希无法不产生疑惑:萧芷和周琰分手,会不会还有什么其他的隐情。 盯着吃空的汤包盒子,梁锐希终于拿出了手机。 他不是一个喜欢八卦的人,这种事也不好向身边的男性友人打听,而且从326群聊小组的八卦内容来看,显然魏然他们知道的并不比他多。 梁锐希记得萧芷在大学里有个关系特别好的闺蜜,叫齐秋蕊。因与萧芷相熟,加上也是学生会成员,齐秋蕊常和他们聚在一起。 他从微信通讯录里把对方找了出来,发了条消息过去:“学妹,在不在?” 对方回得很快:“哟,校草同学,好久没联系了,何事找我呀?” 梁锐希:“不知道方不方便跟你打听一件事。” 齐秋蕊:“[阿狸问号.jpg]” 梁锐希:“你知道萧芷跟周琰为什么分手吗?群里他俩说的那些话应该不是真的吧?” 齐秋蕊:“……” 梁锐希一看见这串省略号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齐秋蕊紧接着道:“你跟周琰关系这么好,他没告诉过你?” “没,”梁锐希追着问,“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齐秋蕊:“哎,我有点为难,我答应了萧芷绝对不跟别人说的。” 梁锐希赶紧发了几个“狗狗眼巴巴”““拱手拜托”“跪地哀求”的表情包。 齐秋蕊回了一串笑哭脸。 梁锐希又保证:“我知道了也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等了十来分钟不见回复,梁锐希都感觉齐秋蕊可能不会说了,这时候,才看见对方重新发消息来:“我刚去征求萧芷的同意了,她说可以告诉你。” 梁锐希紧盯着屏幕,见对方很快又发来一句:“她说,她和周琰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在一起过。” 梁锐希:“什么意思?” 齐秋蕊:“她只让我跟你说这一句,其他的你自己问周琰去吧。” 梁锐希:“……” 梁锐希咽了一口唾沫。 如果周琰和萧芷从没有真正在一起,那他们大学几年算什么? 在演戏么? 第18节 心中“咔”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梁锐希为自己建立多年的心理壁垒在出现一丝缝隙后,开始缓慢地崩塌。 -“我以后,能随时过来找你么?” -“什么时候想来就自己过来。”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和周琰重逢后的对话,说这些话时,梁锐希没看见周琰的表情,但他又能毫无障碍地幻想出对方可能会有的眼神,毕竟回忆里有太多。 -“陪我?” -“你以为我还跟大学里一样天天黏着你啊?” -“也不是不行。” 坍墙之下,他发现原来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悄悄地结枝生根,随着重见天日,一瞬间莺飞草长。 梁锐希的心脏一阵狂跳,一面疑惑于周琰为什么从没对他说起和萧芷从未真正在一起,一面又彷徨于自己心里那陌生的、懵懂的、躁动的心情。 它们跟着那满地春草而复苏,挠着他、催促他,去探个究竟。 被那股无形的力量驱使着,梁锐希点开了周琰的对话框,问:“在做什么?” 周琰:“刚下班到家。” 周琰:“你呢?” 周琰:“胃好点儿了吗?” 对方在极短的时间内回过来三句话,就好像一直在等他的消息。 “我也刚到不久,”梁锐希拍了张外卖盒的照片发过去,“刚吃完一盒汤包当夜宵。” 他抓着手机,打字时手指都有些不自觉地发颤。 “想起去南市那次你带我们吃的汤包了。” 手机上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梁锐希心情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周琰会怎么回复。 等了半晌才跳出一句跟汤包毫不相干的话,却叫梁锐希再一次心跳漏拍。 周琰:“周末了,你要过来吗?” 梁锐希下意识按掉了屏幕。 如果,如果周琰真对他…… 他这样去找他,又算什么? 他愿意接受对方的感情吗? 他有点混乱,毕竟他从没试过跟男人在一起…… 但一想到周琰可能默默地喜欢了他很多年,梁锐希竟然觉得特别心疼,这种心疼蔓延开来,变成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感,梁锐希分辨不清,他觉得他此刻也有一点父爱泛滥。 犹豫了几秒,梁锐希重新按亮屏幕,打了一个字。 “来。” 发完没等周琰再说什么,他就起身去卧室找换洗的衣服。 就算他一直都没法给予周琰同等的情感回应,他也不想再疏远这个人了,顶多他这辈子都不结婚,就陪着周琰,直到周琰不再需要他为止。 梁锐希把几件内衣裤往书包里一塞,穿上外套,踏入雨中。 他的心情忐忑得像是去会他未来的新娘,又毅然得像个要奔赴前线的战士。 (第一篇章-谷雨-完)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 萧芷:拍拍周少爷,那傻子终于来问咯。 周琰:以后你别这么说他。 萧芷:哈哈,他不傻了? 周琰:这个称呼只有我可以叫。 萧芷:…… ———— 梁锐希:兄弟爸爸来了!真的勇士敢于直面一个爱他的基佬!o( ̄ヘ ̄o) 周琰:……大可不必这样如临大敌。ˊ_>ˋ 还是说你已经做好了被淦的准备?( ̄_, ̄ ) 梁锐希:…… 第19章 带伞不帅 第二篇章·小满 周琰打开门看见梁锐希,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你怎么……” 只见对方浑身都湿漉漉的,平时蓬松的头发被淋得全贴在了头上,显得又呆又傻,脸上的神色还凝重得仿佛是要去参加谁的丧礼。 -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 -你怎么还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周琰没问出口,因为他被对方这模样直接逗笑了:“赶紧进来。” 梁锐希进了门,周琰让他把湿透的外套脱了,而后去浴室取了块干燥的毛巾给他。 “擦擦,”周琰这才道,“都这么晚了,也没必要现在就过来吧。” 梁锐希说“来”,他还以为对方明天才来。上周日抓着他干了一天的活,导致这家伙一礼拜都没给自己发消息,刚刚周琰还琢磨着要不要放下手头的工作,明天陪他去哪里玩玩,没想到这小子冒着雨连夜就过来了。 梁锐希坐在沙发上擦着头发,呆呆地回答:“我看了一下,刚好能赶上最后一班地铁。” 周琰一笑,又数落他:“外头下这么大雨,来也该带把伞。” 梁锐希闷声说:“带伞不帅。” “你几岁了?”周琰差点没乐出声,“大半夜谁还看你帅不帅?” 梁锐希放下毛巾,抬头瞅了周琰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周琰低声说了句“傻子”,去给他倒了杯热水。 此刻梁锐希坐在那里,整个人都是僵的,满脑子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他就像个正打算一跃而起的赵云发现自己想偷袭的对手不是个脆皮法师而是个满血带控的坦克于是他翻了个墙又苟回了草丛里…… 没见周琰一身孤勇,见了周琰怂成老狗。 确实,他都还不确定周琰是不是真喜欢他,万一周琰就是恋旧到愿意一双拖鞋穿七年、一个钥匙串用到死,对他就只是纯纯的父爱,他这么一头热地跑过来说“兄弟我懂你”“我会陪着你一辈子”是表孝顺呢? 接过周琰递来的水,梁锐希又偷瞄了他一眼。 还是得先想办法确认吧…… “怎么还背个包来,带了什么东西?”周琰站在他身前问。 “没,”梁锐希把包往自己身后塞,“就几件衣服。” “可以,”周琰架着手臂调侃他,“不带伞,但知道淋湿了要换衣服,挺有先见之明。” “……”这tm还是个带嘲讽技能的坦克。 “怎么了,今天话这么少,被淋傻了?”周琰走到他身边坐下。 梁锐希猛地抱着书包站了起来,肃然道:“我能先洗个澡吗?” 周琰愣了愣,随意道:“去啊。” 梁锐希走进了浴室,脱掉半湿的衣服和裤……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扭过头去研究了一下门把锁,鬼鬼祟祟地拧上了插销。 天杀的,上周六他来的时候还根本没想着要锁门。 打开花洒,梁锐希又开始思考他到底要怎么确认周琰是否喜欢自己。 从辩论角度来看,他光通过一个钥匙扣、一双兔头拖鞋、岩鹭山那个若有似无的亲吻、周琰看他的眼神、毕业散席宴后在旅馆里发生的事……就下如此断论,显然有些证据不足。毕竟有很多想法都是他的主观臆测,站在周琰那边,对方也能找到驳斥他的理由。 萧芷那个八卦故事他看了,也没什么立场去质问周琰“为什么你和萧芷假扮情侣不告诉我”,没准周琰只是单纯为萧芷打掩护,不想坏她的声誉才严守秘密,这像是周琰那种老好人会做的事。 …… 啊。 头大。 还是唱歌吧…… “终于做了这个决定,别人怎么说我不理,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hum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hum就有意义……” ……《勇气》这首歌就不能只是唱人面对曲折命运时的心情吗? “ah~ah~ah~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更不应舍弃,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草。 梁锐希烦躁地抹了把脸。 直接问是问不出口的,尽管他已经有了陪周琰一辈子的觉悟,但他心理上依然是个直男,没有和对方共赴爱河的准备。 何况,把这么多年的玩笑转变成一个严肃的问题本来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如果周琰说他想太多了,两人顶多尴尬一下下,他也能把话圆回来,但万一周琰坦白说“是的我喜欢你很久了既然你也发现了还主动过来找我了那咱们今晚要做吗”他可咋整? …… 算了。 就像周琰平时喜欢说的那样,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梁锐希松了口气,还是头一次发现这句话这么管用。 第19节 洗完澡出来,他的歌瘾还没下去,嘴里轻哼着几句词,周琰听见了问:“你唱的是什么歌?” “呃,”梁锐希讪讪道,“《你曾是少年》,怎么了?” 周琰点头,对,是这首,萧芷告诉他那段歌词后,他后来搜过,对那个旋律有印象。 “挺好听的,能唱一遍给我听吗?”周琰说。 梁锐希拿浴巾挡着自己的大腿,尴尬道:“我能不能,先借你条睡裤穿穿?” “……你不是带衣服了吗?”周琰面色古怪。 “只带了t恤和内裤,忘带睡裤了。” “……” 梁锐希穿上裤子,清了清嗓子,才开始唱,唱得比刚才认真了些。周琰听得也很认真,还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梁锐希以前很享受这样的注视,觉得自己贼帅,贼有魅力,但今天被周琰这么看着,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架在火炉上的烤鸡,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唱到一半他就扛不住了,视线躲闪,气息不稳,高音都上不去。 他也不能跟周琰说“你能不能别看我”,只能找借口道:“我今天状态不大好。” “嗯,听出来了。” 周琰刚刚就坐在外面听,梁锐希在浴室里的歌声也是断断续续的,唱两句换一首,调子忽高忽低,歌词还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其中有首他第一句唱得还中气十足,也不晓得是不是忘了词,突然就萎了。 “我记得你以前记词能力挺强,哼个调子情绪都很饱满,今天哼唧哼唧的,像个电量不足的录音机,”周琰犀利地点评完,转身道,“早点休息吧,下次再唱。” “……” 梁锐希简直怀疑周琰到底是不是真的喜…… 可能是他想多了吧。 他无精打采地跟着对方进了卧室,一看见那张一米八的双人床,整个人又不好了。 啊,他以前是为什么会跑去跟周琰挤一张不到一米宽的宿舍床?他居然还敢跟周琰比大小?他有什么毛病? 梁锐希感觉那堵墙塌了以后他眼里整个世界都不对劲了,看啥都gay里gay气,连回忆都变了颜色……他对不起党和人民…哦不他不是党员他只是对不起他的人民…… 躺进被窝时他真庆幸周琰家里有两床被子否则他可能连床都不敢上。 周琰还没关灯,边看手机边问他第二天想去哪里玩。 “你不用加班了吗?”梁锐希缩缩脖子,两手抓着被沿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休息两天吧。”周琰说。 “也是,调节一下。”梁锐希干巴巴地回应。 “你有什么地方想去的吗?”周琰问他。 “没,”梁锐希的脑子已经转不动了,“我其实挺宅的。” “嗯,我知道,”周琰笑了笑,看向他问,“那你以前跟你女朋友周末都做些什么?” “就……逛逛街,外面吃个饭,一起看个电影什么的,也会待在家里,她看偶像剧,我打打游戏。”梁锐希一颗心怦怦直跳。 周琰“嗯”了一声,说:“我们也可以这样。” “……”什么意思?周琰到底在暗示什么? “我看了下排片,明天有个评分不错的电影,一起去看?” “好啊……”先问他以前和女朋友做什么,又说他们也可以这样,他怎么感觉周琰是在邀请他约会?! “中午去临山公园的来福士吃双人火锅?” “行。” “你明晚还得回酒吧唱歌是吧,imax厅只有下午三点到五点的,来得及么?”周琰问。 “……来得及。”他该说点什么? 梁锐希回想了一下自己和前女友们相处的过程,大都是他挑餐馆选电影买票……他感觉自己像个忽然被抢了工作的懵逼员工,怕再不找点儿活儿来干就会失业一样彷徨无措。 “我、我请你吃饭行么?”他殷切地问。 “为什么你请?”周琰奇怪地斜了他一眼,“电影票七十多,明天吃过饭再一起算吧。” “……哦。”他忘了,以前和周琰出去玩他们都是aa的。 周琰确定完行程便放下手机,正要去关灯,忽见梁锐希整个人都躺在床沿边。他皱着眉头拍了拍中间好大一块空隙,说道:“你睡那么过去干什么?过来点。” 梁锐希稍稍挪过去一点。 周琰盯着他,突然笑了:“你今天怎么回事,怕我吃了你不成?”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梁锐希又挪了一点儿过去,周琰忽然间横过身朝他压了过来,梁锐希一面在心里疾呼“我的爸爸”“我错了对不起”一面在脑海里疯狂刷“草草草草草”…… 当视线几乎被周琰的身子挡住后,他眼前也紧接着弹出四个鲜红的大写字母:awsl. 然而,周琰只是伸手关掉了他那边的床头灯,“睡了。”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就躺了回去。 梁锐希从惊悚中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麻了。 没过多久,房间里就彻底安静下来。 周琰睡着的时候特别安分,不怎么换姿势,也不会打鼾。 可听着身边传来的绵长呼吸声,梁锐希依然不敢动弹,他就这么乖乖地平躺在床上装死尸,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满心凄凉地,又默唱了一遍《你曾是少年》的第一句歌词—— “有些时候,你怀念从前日子,可天真离开时,你却没说一个字……” …… 一个小时后,梁锐希忽然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草,失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歌曲备注】1《勇气》梁静茹,2《红日》李克勤,3《你曾是少年》she ———— 【小插曲】 梁锐希抱着一书包内衣裤:我能先洗个澡吗? 周琰:你这反应怎么搞得像是马上要被我ri了一样? ———— 梁锐希:万一周琰想让我淦他但我in不起来该怎么办? 周琰:你确实是想太多了。 第20章 他多爱我 一晚上,梁锐希在心里从《爱不爱我》唱到《想太多》,从《离开地球表面》唱到《私奔到月球》,几乎把脑海曲库里能体现他当下心情的歌唱了个遍,才在临近四点时撑不住睡了过去。 幸亏周琰的行程安排是从中午才开始,早上起来后周琰也没催他,一直让他睡到了自然醒。 等梁锐希睁开眼睛,已经十一点半了。身边没人,手机里也没有周琰留的消息,梁锐希慌忙下了床出去,看见周琰坐在客厅沙发上,才舒出一口气。 “……你起啦?” “都起来半天了,”周琰把工作的笔记本一合,说,“昨晚一起上的床,你可真能睡。” 这句“一起上的床”又一次让梁锐希浮想联翩。 “我洗漱一下,”梁锐希赶紧进了浴室,问,“来得及吗?” “电影三点才开始,吃饭也不赶时间,慢慢来。”周琰安抚他。 梁锐希仔细洗了个脸,见自己的头发又睡乱了,去书包里拿了特地带过来的啫喱水。 这好歹是他和周琰第一次……不对,是他发现周琰可能喜欢他后的第一次二人约……就算是约会吧。 他要帅一点。 拾掇完自己的头发,梁锐希出来换衣服,却见周琰拿着两件卫衣出来。 “你挑一件穿吧。”和周琰之前的睡衣一样,两件卫衣是同款不同色,一件黑一件暗红。 梁锐希有点懵,这什么意思,还要穿情侣装? “怎么了?”周琰纳闷道,“不喜欢么?” “我自己的……” 他才说了半句话周琰就打断他:“你昨天穿来的衣服还有些潮,我给你晾着了。” “……哦。” 梁锐希挑了件黑的,他和周琰身高差不多,他身形还比周琰瘦一些,是天然的衣架子,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他没衣服穿也会借周琰的。 不过,第一次内个什么就穿情侣装,梁锐希还挺不好意思的…… 他把脑袋从卫衣领口伸出来,发现周琰已经把另一件衣服放回去了,并没有跟他穿一样的。 “好了就走吧,等吃上饭估计要一点了,”周琰看看时间,又数落他,“你以前周末也这样一觉睡到中午?难怪会饿出胃病来。” “……” 【我的不安那么沉重,只有你不懂】…… 临山公园的来福士距离他们的住处不到两公里,两人直接步行过去。 周琰怕他饿过头,出门前还拿了两包分装的苏打饼干给他,让他先垫垫肚子。 “你家怎么什么都有?”梁锐希拆了一小包,又想起以前周琰在宿舍也会备各种各样的零食,什么巧克力、盒装牛奶、葡萄干、薯片……还专挑好的贵的买。 周琰的物欲极低,衣柜书桌都简洁干净,偏偏柜子里零食不断,326的舍友们都说那是机器猫的百宝箱,要啥有啥。但周琰自己却不怎么吃,买回来大都是分给他们的,因此他的大方在326也是深入人心。 梁锐希还记得有次他在周琰柜子里找到一种特别好吃的辣条,学校超市里都没有卖,他吃了一回就馋得像个老鼠似地天天往周琰宿舍跑。 那辣条特别辣,326其他人都不吃,吕靖同开玩笑说那是周琰特地给他买的。 第20节 后面不知是谁也笑着说了一句:“哪个不是周琰特地给他买的啊?” ……对,好像沈晖说的。 梁锐希嚼着苏打饼,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是特地给我买的吧?” 两人正过红绿灯,周琰看见疾驰的电瓶车,很自然地抬手从背后护了他一下:“我上网查了一下,说苏打饼干里的成分可以中和胃酸,饿的时候吃两片,能缓解胃病患者的不适,”顿了顿,又说,“但这只是临时充饥的东西,也不能当饭吃。” 梁锐希愣住了,周琰没有胃病,所以这饼干真是特地给他买的? ……卧槽,周琰也太好了吧! 而且从对方知道他有胃病到现在就一周,也就是说,周琰是这几天才买好放在家里的。 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来,就已经未雨绸缪了…… 梁锐希看了一眼手中的饼干包装,又仔细回想了一番周琰当年买的那些零食。 沈晖和周琰一样不怎么吃,吕靖同不喜欢甜食,只在他们拆薯片的时候蹭着吃两块。魏然和他吃得多一些,尤其是怪味花生、泡椒凤爪这种,最开始两人还抢着吃,但他身手敏捷,所以大部分还是落入他的口中。 后来魏然也不怎么抢了,梁锐希还调侃过他,问他怎么学会谦让了。 魏然酸溜溜地说:“谁叫你是周琰小老婆,周琰都当学生会主席了,抢了你吃的我怕他回头给我穿小鞋。” 那时已经有不少人在嗑他和周琰的cp,萧芷还披着马甲在论坛上发他俩的同人文,男生宿舍都盛传过一阵,几乎每个人见了他们都要开两句玩笑。 梁锐希见怪不怪,也当魏然是抢不过才找借口。 但如果说这些都是周琰给他…… ……等等,他想起大一才刚入学的时候,周琰好像根本就不买零食…… 周末的市中心,斑马线上熙来攘往,梁锐希走在比肩接踵的人群中,却感觉身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满脑子都只剩下沈晖那句轻飘飘地、几乎已经被埋在时光里的话。 哪个不是周琰特地给他买的啊…… 他的大脑像个抽风的录音机一样不断切换起昨晚失眠时唱了数遍的歌—— 【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其实你是个心狠又手辣的小偷,我的心我的呼吸和名字都偷走】……【你到底爱不爱我,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梁锐希梦游似地跟着周琰到了火锅店,他们来得较晚,已经不需要排队,直接由服务员领着去了一个双人座位。 “还是和以前一样双拼锅?”周琰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平板菜单,扫了一眼梁锐希的表情,便道,“那我直接点了。” 他下完单,接着起身问梁锐希:“我去打油碟,要帮你打吗?” “我……” “知道,什么都要一点是吧。”周琰接过他的话。 “嗯……” 【他最了解我,眼神交错,话都不用说】……【他多爱我】…… 周琰打完油碟还顺带给他带了一小盘哈密瓜,让他先吃一些。 等汤锅上来,清汤朝着周琰,红的朝着梁锐希,周琰把一盘麻辣牛肉先递给他。 今天的梁锐希话特别少,或者说从昨晚开始就很少,让周琰有点不大习惯。 等见到梁锐希把麻辣牛肉一块块放进辣锅,周琰才忍不住道:“你今天怎么不来‘玷污’我了?” 梁锐希嘴里叼着的一口蜜瓜差点没直接喷进周琰的汤里。 他当即想起了两人以前吃火锅的时候,每次见周琰点清汤,他都要把自己的麻辣牛肉夹过去涮一涮,还戏称是“玷污”对方。 其实最开始也不是这样说的,很早有一次,他跟周琰吃火锅时不小心把自己的麻辣牛肉丢进周琰的锅里了。 那时周琰还是一点辣都不吃,连打油碟都只倒酱油米醋,于是见状立刻发飙:“梁锐希,你把我的汤都污染了!” 梁锐希赶紧把肉捞了出来,嬉笑道:“你那么大一锅汤呢,我就这么小一块肉,怎么会污染?” 周琰指着清锅上浮起来一层红油皱眉:“都红了。” 梁锐希狡辩道:“你那个汤太寡淡了,我给你加点儿味不好吗?你尝尝,没准更好吃了。” 周琰喝了口汤,眉头皱得更深:“辣死了。” 梁锐希撇撇嘴,反正已经污染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趁着周琰不注意又丢了几块麻辣肉进去。 周琰发现后火冒三丈:“你是不是想死?” “很好吃的,”梁锐希殷勤地帮他涮了两片肉,往他碗里夹,“你看看你,娇生惯养的,一点辣都不会吃,多试试嘛,很好吃的。” “一点辣都不吃和娇生惯养有关系吗?你不要偷换概念,我就是不喜欢吃辣!” 梁锐希不以为意,还在心里哼哼着说,你等着,到毕业我不让你学会吃辣我就不姓梁。 像是以惹周琰生气为乐似的,之后每次吃火锅,梁锐希都要偷偷往周琰锅里丢麻辣肉,明明周琰点的都是清汤,到最后也会被他搞脏。 闹得最凶的一次,周琰气得也去舀了一堆五花八门的调料,什么耗油蒜蓉豉汁沙茶芥末,一股脑儿地倒进梁锐希的锅里,还恨恨地说着:“我也要污染你的!” 梁锐希一看就来劲儿了,抓起大勺把自己锅里的汤往周琰锅里舀:“来啊!相互伤害啊,相互玷污啊!” 他把两边的汤都相互舀匀了,搅了搅,还涮东西吃,边吃边噘着嘴儿激将周琰:“我才不怕呢,我会吃辣我就是天下无敌,你行吗周琰?” 周琰当时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还真抓起筷子跟梁锐希较起劲儿来,等吃完,两个人一个被辣死,一个被齁死,一起肿着嘴唇在洗手间漱口,还要相互斗嘴,梁锐希说周琰“接受能力差太娇气”,周琰说梁锐希“死鸭子嘴硬爱逞强”。 那之后,吃火锅时相互舀汤底、斗嘴似乎成了他们的习惯。 大二还是大三的时候,有一回梁锐希和周琰、萧芷,还有他某任女朋友,他们四个人一起去吃海底捞,他女朋友喜欢猪肚鸡,萧芷喜欢番茄锅,每个人口味都不同,点了个四拼锅。 锅才上来,梁锐希就开始拿着勺子往对面舀红油,还嚷嚷着:“我要玷污你,把你染成我的颜色!” 一桌人都没说话,直到他女朋友娇嗔着来了一句:“梁锐希你干啥呀!”他才反应过来,坐对面的不是周琰,赶紧道:“对不起我搞错锅了,我想玷污周琰来着。” 桌上又是一阵沉默,他女朋友当时还有点尴尬,梁锐希手忙脚乱地招呼服务员换锅,但服务员都在忙,最后只能让周琰和她换了个位置。那一天,他和周琰在桌上的言行举止也让两个姑娘叹为观止。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歌曲备注】 我的不安那么沉重,只有你不懂。《想太多》李玖哲 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一瞬间烦恼烦恼烦恼全忘掉。《离开地球表面》五月天 你到底爱不爱我,我不知该说些什么。《爱不爱我》零点乐队 其实你是个心狠又手辣的小偷,我的心我的呼吸和名字都偷走。《私奔到月球》五月天 他最了解我,眼神交错,话都不用说……他多爱我。《谁》蔡健雅 ———— 【小插曲】 周琰搞了一碗什么都放了的调料倒进梁锐希的锅里:我也要玷污你! 梁锐希:你来吧我不怕。 周琰(气):…… 多年后。 梁锐希:周琰~够了~~ 周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第21章 他真爱我 毕业到现在三年,他和周琰都没再在一起吃过火锅了,此刻听对方突然说出这句话,梁锐希都有些恍然。但比起恍然,更多的是他对过往的羞赧。 玷污什么的…… 这种话他当时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梁锐希轻咳了一声,矜持地往周琰锅里拨了块麻辣肉。 见周琰面色古怪地盯着自己,梁锐希手一抖,又拨了几块下去。 周琰忍不住道:“就这么点儿?” 梁锐希直接给了他一半,问:“够么。” “不够,”周琰看着他说,“还要。” 梁锐希:“……” 周琰皱眉:“愣着干啥,都给我啊。” “呐,”梁锐希一股脑地把剩下的也倒进对方的清汤锅,“给你,都给你……” ……等、等一下。 他刚刚到底在说什么?! -不够,还要…… -给你,都给你…… 天哪,他们在饭桌上说这么少儿不宜的话合适吗?! 梁锐希正羞愤得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却见周琰一弯腰,又从一边的食材推车上取出一盘麻辣牛肉,拿勺子往他油锅里豪迈地一扫:“点了两盘呢,瞧你刚抠抠嗦嗦的,我还会少了你的不成?” 梁锐希:“……” 【风好冷……现实的生活,难免出现裂缝】…… 互放麻辣肉仿佛是他俩吃火锅前的一个必备仪式,在那之后周琰也没再让梁锐希动手,他挨个儿把羊肉、五花、豆皮等菜一人一半地分完了。 等清汤煮开,周琰先捞了一小碟菜给他:“你胃不好,不要上来就吃特别辣的。” 梁锐希乖乖接过,也给周琰捞了碟自己锅里的,周琰笑道:“这么自觉?” “嗯……”梁锐希低声说,“换着吃吧。” 两人好像是头一次吃火锅时这么“相敬如宾”,全程都在相互给对方捞菜,但习惯了相互斗嘴的日常,这样和谐的气氛还真是有点诡异。 吃过饭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一个半小时,他们便在商场里逛了逛。 周琰喜欢逛书店和家居用品店,梁锐希更喜欢看电子产品和服装,以前两人出门,梁锐希总是像个猴子一样跑在前面,率先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但今天的他却一反常态地跟在周琰身边,耷拉着脑袋,不敢比对方快半步。 两人绕了一圈,周琰见梁锐希还是没精打采的,纳闷道:“你怎么了?” 第21节 “嗯?”梁锐希紧张地抬起头看他。 “怎么像个被扎了紧箍咒的猴儿似的,没睡饱么?”周琰蹙眉。 “……”紧箍咒,真形象,梁锐希心说我快被脑海里的歌词念死了。 他实在装不出活蹦乱跳的样子,也不能让周琰知道自己现在满脑子都是“你爱不爱我”,只能顺着对方的话道:“可能是吧。” “那要不电影别看了,回去补个觉?”周琰问。 “没事,”梁锐希忙道,“票都买了,怎么能浪费,一会儿买杯咖啡就好了。” “也行,”周琰点点头,“反正你也不是没在电影院里睡着过,一会儿困了就靠我身上睡吧。” “……”靠、靠……谁身上? 周琰继续往前走,见一家服装店的模特身上穿着梁锐希喜欢的衣服款式,主动问他:“进去看看?” 梁锐希停下脚步,谨慎地评价道:“这好像不是你常穿的类型?”他打量了周琰一眼,“但你要是想换风格,也可以试试,感觉你穿这种应该也蛮帅的。” 周琰:“……” 又经过一家门面比较吸引人的日式牛肉火锅,周琰偏头问他:“下次要不要来尝尝这一家?” “好啊,”梁锐希体贴地说,“这种火锅不辣,是你的口味。” 他就像个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变得高冷又拘谨,反正“女朋友”说什么就是什么。 最后陪着周琰去逛了逛书店,周琰挑了本书,刚想掏手机结账,却见梁锐希已经朝着店员亮出了二维码,不由地一怔。但一本书就四十几块钱,周琰也没说什么。 距离电影开场二十分钟,两人提前到了影厅外,梁锐希察觉到手机振动,跟周琰说想上个大号,独自去了洗手间。 刚趁周琰挑书时,他按捺不住给魏然发了消息,问他还记不记得大学时周琰那个装零食的百宝箱。 魏然已经回复了:“记得,怎么了?” 梁锐希:“我想起来问问,当初那些吃的,都是周琰特地给我买的吗?” 他问得很直白,魏然回复得也很直白:“是啊。” 梁锐希心一跳:“你不也一起吃了么,怎么这么肯定?” 魏然发了个“白眼”的表情:“周琰买回来的时候就跟我们交代过了啊,他还怕你不乐意接受,让我们也跟着吃一点,金童知道了都不好意思吃呢。” 梁锐希:“啊?” 魏然:“啊什么啊,难不成你现在才知道?” 梁锐希茫然:“他为什么要这样?” 魏然:“不就是同情你嘛,从岩鹭山回来那晚,周琰还在宿舍里跟我们聊过你呢。” 梁锐希:“怎么聊的?” 刚回完这句话,屏幕上就亮起了周琰的来电提示,梁锐希赶紧接起。 “还没出来,便秘了?”周琰道。 “……没,来了来了。”梁锐希慌忙收起手机出去。 周琰站在外头,一手拎着咖啡,另一手拿着手机和电影票,臂弯里还搂着一大桶爆米花,见了梁锐希就吐槽:“再不出来我都以为你掉粪坑了。” 梁锐希:“……” 【我好累,我好疼……你到底爱不爱我……】 梁锐希接过周琰手中的咖啡,跟着他进了影厅,直到坐下,脑子里想的还是魏然刚说的那句话。 他觉得很奇怪,大学时他过得也没有这么寒碜吧?他小姨当时每个月都给他一千多,虽然在海城这种地方不算什么,但至少他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比如326宿舍,除了周琰和沈晖这种看起来低调但明显家境要比他们好点的,魏然和吕靖同的消费水平都跟他差不多,更别说还有很多勤工俭学的呢。 而且,高考因为他考上f大,他们高中还给他发了两万块钱奖金,入学那一阵是他四年里最富裕的时候,要不然怎么还隔三岔五地拉着周琰去校南门下馆子? 学生时代经济不独立,回想起来总归是有些拮据的,现在他自己工作赚钱了,不也照样该喝奶茶喝奶茶,该买大牌买大牌么。 影厅里的灯到点就暗了下去,周琰选的是个好莱坞片,英雄主义题材,还有打斗情节。这种电影大都是看个乐,也不费脑子,梁锐希一向很喜欢,但他今天却看得心不在焉。电影放了十分钟,观众席上已经有人被里头的情节逗笑,他还分不清谁是谁。 兜里的手机从他出洗手间到现在又震了好几次,梁锐希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又掏出来。 在黑暗中亮起的屏幕尤为显眼,周琰当即偏头看他。 梁锐希一阵心虚,把屏幕往反方向侧了侧,亮度也调到最低,快速扫了一眼。 魏然:“他说他从开学时就发现了,你进学校超市从来不买零食,有次他买了一盒好丽友派,分了你一个,你吃完念叨了一礼拜那玩意儿好吃。” 魏然:“他还有点想不明白,你喜欢怎么不自己去买,还说以前不知道你家里情况,觉得你小家子气,知道后就挺心疼的,想多买些不同的零食,分给你尝尝。” 魏然:“但这种话他又不好当着你的面说,也不能做得太明显是吧,都是同学,谁还没点自尊了。” 魏然:“你也别瞎想了,吃就吃了,周琰这么煞费苦心对你好,哥几个听了其实都挺感动的。” 魏然:“人呢?” 魏然:“怎么没反应了?” -“魏然”拍了拍“梁锐希”叫了声“爸爸”- 梁锐希摸黑回复:“爸爸在看电影,晚点再说。” 发完赶紧按掉手机,看向大屏幕,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一颗心却不断狂跳。 “好丽友派”那个事他真不记得了,完完全全没有印象了。 但确实,他以前没有买零食的习惯,可能也跟小时候没人给他零花钱有关。七岁爸爸走了,十三四岁妈妈又没音讯了,两边的老人顶多管他学费和一口饭吃。尽管有小姨疼,但他小姨也只比他大八岁,他上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小姨才开始工作,赚了钱还要给外婆,真的很不容易。 他以前也不算特别懂事,尤其是刚上大学的时候,以为考上f大就是天之骄子了,花着小姨给的生活费都心安理得。 十八九岁的年纪,哪个不馋呀,但他那时毕竟还没赚钱,兜里只出不进的,也不敢太乱花。零食那么贵,还不如省下钱来去吃肉呢。 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就如魏然所说,都是同学,谁还没有点自尊心了。 但正因为如此,周琰那些不动声色的善意,时隔多年被人点醒,才更加让梁锐希心如狂澜。 电影里的英雄主角即将离开温馨的环境出去冒险,临别前与老父亲告别,以为父亲不知道,但老人家什么都懂,还悄悄在他衣兜里塞了块他小时候最喜欢的“英雄糖”,父子情深,惹人泪目。 梁锐希大睁着眼睛盯着银屏,终于进入了状态。 周琰见他看得专注,把爆米花往他的方向凑了凑,梁锐希自然而然地抓了一把来吃,他的思绪在电影情节和过去的回忆里不断穿梭,两种感情交织在一起,感动得眼眶发酸。 周琰是真的爱他…… 有机会一定要喊他一声“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 魏然重新拉了个三人讨论小组。 魏然:“[截图]” 魏然:“梁锐希这个傻der,我以为他早知道了!” 吕靖同:“……” 沈晖:“不是一向如此?周琰喜欢他这么多年他都毫无知觉。” 吕靖同:“???” 魏然:“???” 沈晖:“怎么回事,你们都不知道吗?” 魏然:“卧槽!卧槽!” 吕靖同:“卧槽……希望你不是在开玩笑。” -“魏然”修改群名为“[惊恐]梁锐希和周琰是真的吗[惊恐]”- ———— 【歌曲备注】 天好黑,风好冷,现实的生活,难免出现裂缝。/我好累,我好疼,你到底爱不爱我。《爱不爱我》零点乐队 第22章 他好爱我 从影厅出来已经五点多了, 梁锐希故作自然地与周琰道别:“我要去酒吧了,晚饭你自己吃点儿?” “要给你买点吃的带走么?”周琰问。 “不了,”刚刚被投喂了一桶爆米花, 梁锐希一点没觉得饿, 怕周琰担心, 又补了一句,“酒吧那边也有。” 周琰点点头:“晚上唱完歌……” “来的, ”梁锐希答完,面上一热,立刻怂巴巴地找理由,“我晚上给你带个宵夜, 一起吃。” 周琰笑笑:“我是想问,晚上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不用,今天没下雨, ”梁锐希指了指天, 又指了指后方的地铁站, “我自己坐个地铁很方便。”向来手脚灵便的他现在却像个跑错程序的机器人, 浑身都做着不大协调的动作。 “晚上见啊。”梁锐希朝周琰挥挥手,一转身, 这会儿窜得比黄鼠狼还快, 几秒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上了地铁, 等确保自己已经距离周琰几公里远,梁锐希失常的心跳才渐渐平复。 他刚刚都没敢直视对方,感觉每多跟对方待一分钟, 他身上的细胞都要被多烧死一片。 梁锐希靠在车上给魏然回消息, 说以后会请周琰吃饭表达谢意。魏然发了两个表情图, 第一个像是在表达无语, 第二个是哭泣图,过了几分钟,又来了一句:“哥们儿你多保重吧。” 梁锐希没怎么看明白,回了一句:“你也是。” 地铁穿出地面,跃上轻轨,列车外夜幕渐渐降临,一抹淡淡的晚霞破开层层阴云出现在了西边的天空中,预兆着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好天气。 没了周琰那双仿佛能洞穿他灵魂的眼睛,晚上梁锐希唱歌时发挥也正常多了,没忘词没跑调,高音也都上去了。 唱完下来,蒋晟问他:“今天心情不错啊?” “怎么看出来的?”梁锐希反问。 “我跟你都几年的兄弟了,用得着看么?这是一种直觉,只要你一个眼神~”蒋晟边喝酒边给他抛了个媚眼,装腔作势地咂舌道,“我就品出来了!” “什么毛病?”梁锐希被他油腻的举动给逗笑了。 第22节 “昨晚还是一副半死不活样儿呢,”蒋晟揶揄了一句,给他递了一杯水,凑近时闻见他身上的味道,不由一愣:“你这身衣服……你去找周琰了?” 梁锐希轻轻“啊”了一下,用眼神反问,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蒋晟打量着他:“难怪以前没见你穿过。” 梁锐希低头瞅了自己一眼,纳闷道:“我平时也穿卫衣,就不能是我自己买的么?” 蒋晟随口道:“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这话说得梁锐希又是一臊,下意识抓起前襟闻了闻,只闻见一股极淡的茉莉花香,难不成蒋晟说的是这个? “也不算是他的,”蒋晟皱着眉头回忆,“我感觉你过去身上也有这个味儿。” “什么?”梁锐希一头雾水。 蒋晟又凑近他闻了闻,确认道:“就是你初高中那会儿身上的味道,当时你衣服都你小姨给你洗的吧?”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医院那晚咱们把你从急诊间推到输液观察室的时候,要换个床,周琰帮忙一起抱过你,我当时跟他凑蛮近,就闻到了,我还纳闷呢,他身上这味道咋这么熟悉……” 蒋晟还在解释,梁锐希的思绪却已经飘远。 他小时候的衣服的确都是小姨洗的,而且大学每年放假回家,小姨也会帮他把行李箱里的衣服都拿出来洗好。但他记得,小姨洗衣服从来不用什么洗衣液和洗衣粉,而是用一种自己做的手工皂……对,就是拿外婆家每年四五月份开的茉莉花调的香,当年他还带过两块去大学里用呢。 第一次去周琰家时,他闻见那股茉莉花味,也曾恍惚过,还以为闻见的是小姨和外婆身上的味儿,却丝毫没联想到,那也是他自己以前身上的味道。 “但后来你身上就没这个味儿了,”蒋晟说,“反正我来海城后就没闻见过。” 当然了,他现在哪还能再去找他小姨去洗衣服啊,何况和蒋晟开酒吧这一年,刚好是他和谢文沐交往的一年,受女友的喜好影响,梁锐希也买了些大品牌的男士香水来喷,把自己整得像个时尚潮男。 “你属狗的么?”梁锐希嘀咕了一句,“那么早的味道都记得。” “我记的是你身上的味道么?我……”蒋晟反驳了一半,忽然停住了,面上一赧,哼哼唧唧地转移话题,“对了,你小姨现在还好吧?” 梁锐希微微一怔,说起他的小姨,他总是免不了一番唏嘘。 他外公早逝,外婆是个没文化没收入的老太太,小姨二十出头就肩负起了家里的重担,还要帮着照顾长姊丢下的小外甥。她当年大专毕业在一家服装厂打工,嫌工资不够高,辞职后去了长水市一家美容院做美容师。 他小姨长得特别漂亮,也是不缺人追的那种美女,工作后陆陆续续接触过几个男人,但她眼光比较高,都不满意。直到梁锐希念大四时,小姨才受美容院一位女顾客介绍认识了一个条件不错的男人,听说那男人对小姨很好,小姨也喜欢,外婆特别高兴,说这个挑剔的姑娘总算要嫁出去了。 结果交往了大半年,小姨才发现那男人有家室。那时她已经怀有身孕,大家都劝她把孩子打了,还说趁着年纪轻相貌好,不怕找不到新对象。但小姨舍不得肚子里的小生命,抹着眼泪回老家把孩子生了下来。 他们老家在距离市区四十分钟车程远的小镇,之后小姨也没有再回市里,而是在镇上开了个护肤品店,店铺的经营收入虽然不多,但好歹够一家老小吃饭,也不用看别人脸色。 “还是老样子,在老家呢。”梁锐希叹了口气。 “还没结婚?”蒋晟问。 “嗯,没结。” 因为未婚生女,起初在镇上也不是没人说他姨的闲话,但他姨善良,久而久之就赢得了大家的理解,这两年一直有媒婆给她重新介绍对象,但小姨怕嫁人后委屈孩子,始终有些犹豫。 梁锐希把玩着吧台上的啤酒瓶盖,说:“去年过年我回去,听我外婆说,隔壁镇上有个鳏夫得知我姨的情况后天天去找她,他没孩子,愿意把豆豆当自己闺女儿,时不时给我姨母女带吃的穿的,掏心掏肺追求了大半年,也没成。外婆还念叨呢,说我姨是顾虑到她年纪大了,怕嫁远了不方便照顾,估计是不想再嫁了。” “不嫁了啊……”蒋晟站在吧台前,面上有些怔忡。 “嗯,她不嫁就不嫁吧,这不还有我么。” 梁锐希当年是靠他小姨给的生活费念完高中和大学的,现在他工作了,每年回去也会准备一笔钱,以给小表妹红包的名义给小姨,反哺她当年的助养之恩,每次小姨收到钱,眼眶都会红。 想起那个小表妹,梁锐希也忍不住笑:“豆豆今年都三岁了,笑起来可甜,长大了估计也是个美人胚子。” 蒋晟这时才来了一句:“你说得对,又不是非得嫁人才能过日子,还有我们呢。” “我们?”梁锐希笑着呛他,“我姨还是你姨啊?” 蒋晟低声说:“咱不是兄弟么,你的……就是我的。” 梁锐希听着还挺感动,他姨当年工作那个美容院就在他们初中附近,他初中住校,每周末去找他姨,蒋晟也会跟着去,自然认识。后来他上了重点高中,又来f大念书,但小姨仍在那边。那一片挺乱,还有洗脚城什么的,附近聚集了不少三教九流。其实他出来这几年,蒋晟在长水没少护着他姨,这份情义梁锐希心里都记着。 “谢了兄弟,”梁锐希收回思绪,把瓶盖放回空杯里,拍拍蒋晟的肩膀说,“我先走了。” “这就走了?”蒋晟回过神来。 “回去还有点事。”梁锐希不想告诉他自己是去找周琰。 出了酒吧,梁锐希再次抓起卫衣前襟闻了闻,仿佛又掌握了一个周琰喜欢他的证据,心里头甜滋滋的。但他觉得奇怪,周琰又没见过他小姨,上哪儿去搞这种香皂?还是说他找到了差不多味道的? 不管了,慢慢探究吧,反正他喜欢我。嘿。 昨晚梁锐希还巴不得立马确认,现在反倒不急了,因为这种挖宝的感觉让他十分新奇,是以往任何一次恋爱都没有过的。他想找更多的证据,到时一股脑儿地往周琰跟前一抛,像个胜券在握的律师一样质问他的犯人:“你还有什么想狡辩的?” 脑补着周琰可能会害羞、尴尬却又无处可藏的样子,梁锐希就莫名有些兴奋。 在地铁站附近的面食摊买了两份炒米粉,梁锐希屁颠屁颠地往回走,心情雀跃得看见路灯都想往上蹦一下,看能不能拍到上面的大灯泡。 等到了周琰家,打开门看见正主,他立马又怂了。 和早上一样,周琰正捧着个笔记本在茶几前工作,见他来,视线都没从屏幕上移开,只随口说了:“回来了?” “嗯……”梁锐希矜持地往前凑了凑,“我买了炒米粉。” “你先吃,”周琰的手指还在键盘上偏飞,“我帮客户写个起诉书,差个结尾。” 梁锐希放下米粉先去洗手间,边洗手边贼头贼脑地找肥皂,闻闻这个嗅嗅那个,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可疑的。洗手台下还有个柜子,他也悄悄打开来瞅了一眼,里面只搁着两瓶超市里常见的那种洗衣液,还有几包抽纸,其他就没了。 梁锐希有点小沮丧,出来绕回茶几边,在周琰斜对面坐下,见周琰还在写,他便打开自己那一碗先吃了起来。 周琰工作的时候特别专注,神情严肃,嘴唇微抿,像是在对待这世上最重要的事。 以前两人一起在图书馆上自习,每回梁锐希看一会儿书就会忍不住晃晃椅子瞧瞧四周,甚至拿出手机刷一刷,但周琰一坐就能坐好久,就算从书上抬起头,也只是伸展一下四肢什么的。 都说男人专注的时候最帅,梁锐希也这么觉得。他仗着周琰不大会走神,正放肆地打量对方,周琰却忽然抬眼扫了他一下。 可能是仍处在工作状态,周琰眼睛里那股凌厉劲儿都没收回去,刀子似的,把梁锐希看得一个激灵。 草。 这么凶。 他是写什么起诉书啊,写给杀人犯的吧。 梁锐希不敢再盯着对方的正脸瞧,他埋头吃粉,顺着视线偷瞄周琰敲键盘的手。 跟女孩子那种柔软的小手也不大一样,周琰的手就是很明显男人的手,而且对比他自己的,骨架还要大一点。 印象中周琰似乎从来没跟萧芷牵过手,连肢体接触都没有,更别说是吵架,他俩就和睦得不像话。以前梁锐希觉得是周琰脾气好,不跟女生吵也很正常,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处处都是不正常的痕迹。 也不知道周琰这个手握在他手里是什么感觉。 emmm…… 可能挺暖和的吧…… 视线悄悄往上,不知不觉又瞄到了周琰的下巴和抿起来的嘴。周琰的嘴唇有点薄,透着一种凉薄寡淡感,平时说话一般不怎么跟人计较,但要是碰上原则性问题,他也会得理不饶人。 不知道这个,接起吻来的话…… …… 嘶,老板是不是辣放多了?怎么感觉吃得好热!! 梁锐希三两下把米粉一扫而光,从地毯上弹起来跑回了卧室。 周琰停下手,瞥了卧室的方向一眼,嘴角扬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随即垂下眼睫,在文档里写下了收尾的句子,保存,关闭,合上笔记本,看向剩下的那碗炒米粉。 “你吃完了?”周琰扬声问。 “嗯……”梁锐希的声音闷闷地从卧室里传来,“我有点困,想先睡了。” “才吃完就睡不大好吧,”周琰开了盖子,叫他,“过来,再陪我坐会儿。” 几分钟后,梁锐希才拖拖沓沓地折回来坐下,耷着头,脸上有着不自然的红晕。 周琰安静地吃着米粉,也没主动跟他说话,叫他过来坐会儿就好像真的只是坐会儿。两人一个吃,一个看,气氛莫名有些暧昧。 “好吃么……” 等梁锐希先问出一句,周琰才回答:“还行,”瞅了他一眼,又说,“下次买一份就好了,我说过我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只是陪你吃点。” “哦……” 他主要是想陪我吃…… 他好爱我…… 周琰吃了半碗就放下了,一本正经地问他:“还困么?” “还好。”中午才起床,怎么可能困,再说两人这么面对面坐着。 “我下了你玩的那个游戏,”周琰拿出手机,打开来给他看,“是这个吧。” “对,王者荣耀。” “第一次玩,”周琰看着他,说,“你教我?” “……!” 梁锐希像是被突然击中了心脏…… 他还想陪我玩游戏。 他好爱我…… 花了两秒用于感动,梁锐希立刻打起精神——到他擅长的领域了! 他打开游戏,正想发挥一番,却发现周琰还是个新手,于是耐下性子,手把手地指导周琰做完了新手任务。周琰大学时也跟着他们一起玩过moba类的游戏,虽然不热衷,但不是全无概念,加上领悟能力强,他学得很快。但梁锐希忘了,过完新手教程一般系统只送一个免费的英雄亚瑟。亚瑟的技能周琰刚学会,此时正专注地操控着英雄在训练营里杀小兵练熟练度。可梁锐希幻想的却是把周琰栽培出来后让他给自己打辅助,两人天天开启峡谷“爱的双排”…… “这个你就随便玩玩好了,”他建议道,“等金币够了,你买个小明跟着我,我带你飞。” “亚瑟参考的是圆桌骑士首领亚瑟王吗?”周琰对他的建议视若罔闻,开了技能凶悍地跳进小兵群里,评价道,“这英雄能抗伤害又能打,挺好的啊。” 梁锐希:“……” 果然是个坦克…… 呜呜,跟女孩子的脑回路完全不一样。 此刻的梁锐希就像个东方修仙者陡然进入了西方魔法世界,空有一身撩妹的经验却不知道如何对一个汉子施展。 周琰又问:“小明是什么?” 刚从幻想中被打醒,梁锐希都有点提不起劲儿了,他直接点开英雄购买商城,指给周琰看。 周琰滑动了一下屏幕,表现得也有些意兴阑珊,看完英雄介绍就关掉了游戏:“不早了,明天空了再玩吧。” 梁锐希蔫蔫地“嗯”了一声。 洗漱完上了床,闻到枕头上的香味,梁锐希心中的沮丧感才消散了点。 第23节 他想到周琰当年给自己买的那些零食,心里稍稍妥协了。 算了,坦克就坦克吧,虽然跟自己想象得不大一样,但能在一起玩,也总比没有强。 - 次日梁锐希又睡到近中午,昨晚虽没失眠,但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也挺晚才入眠。 打了个哈欠走出卧室,他见周琰坐在客厅沙发上,以为对方又在工作。刷牙刷到一半,听见一阵熟悉的游戏声音,梁锐希才茫然地走出来,见周琰竟然横拿着手机。 “你在玩游戏?”他含糊地问。 “嗯。”胜利的音效随之响起,周琰看向他问,“中午想吃什么?” “都行。” “我点个外卖,披萨好吗?” “唔,”梁锐希返回洗手间,漱完口出来问,“你还在玩亚瑟吗?” “试了试你说的那个小明,”周琰打开外卖app下单,问他,“你下午有什么安排?” “没有,”梁锐希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你买小明了?” “早上起来研究了一下,充值也能买,就买了,”周琰看向他,“你不是想让我玩这个么?” 梁锐希心一跳:“其实也不用太勉强,你玩亚瑟……碰上危险我也会去救你的,射手和法师,就随便他们……” 昨晚没睡着的时候,他已经脑补过各种被喷的可能性了。 “没有勉强,”周琰不带情绪地说,“我本来就是新手,所有英雄对我来说都一样。” 梁锐希着实感动了。 他一个坦克竟然为了我玩软辅…… 他好爱我! - 半个小时后,披萨到了,两人坐在茶几边,一人嘴里叼着一块,打开手机,两声“timi”同时响起。周琰还是青铜,他们段位不同,只能匹配,梁锐希开房间邀请他进队,一脸认真道:“一会儿你把那个紫色的线甩给我,从头到尾都要牵着我。” “嗯。” “我玩玄策,跑得比较快,你要跟紧点哦。”梁锐希又叮嘱。 “……嗯。”周琰笑看了他一眼。 匹配低端局,梁锐希确实秀得飞起,就算周琰一开始跟不上他的节奏,也不妨碍他到处拿人头,每次赢了他还要显摆:“我是不是很帅?” 周琰都附和他,“是”“帅”“很厉害”,把他哄得手舞足蹈、得意忘形。 但这家伙一玩游戏就会忘记吃东西,专注时一块披萨叼在嘴上半天都不见嚼。每局结束,周琰一边听他复盘解说一下自己哪一刻最秀,一边还要顺手拿披萨喂给他吃:“别光顾着说。” 两人就这样玩了一下午,结束时梁锐希看着今天的战绩,意犹未尽地做着总结:“匹配虐菜不过瘾啊,下次咱们排位吧。我发现你的小明玩得很好诶,虽然现在反应还慢了一些,但你才开始玩嘛,意识特别好,比我之前碰上的路人辅助都强多了,以后你也可以试试其他辅助,像是鬼谷子、蔡文姬之类的……” 说了许久都没见周琰回应,梁锐希抬头,却见周琰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 这一幕和回忆里梦境中周琰每次注视他的情景重合,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袭击了梁锐希的心脏,他的语气都变得不自然了许多:“我先申请个小号,带你一起上钻石……等跟我大号段位差不多了,咱们就,就双排上分……” “好,”周琰问他,“今天玩得还开心吗?” 梁锐希应了一声,后知后觉关心起周琰的感受:“你呢?你一直给我玩辅助,会不会觉得没什么游戏体验?” 周琰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看到他心里头去。 “你开心,我就开心。”周琰说。 梁锐希被这句话刺激得瞳孔骤缩,心如鸣鼓…… 这温柔的眼神,这宠溺的语气…… ……妈妈咪呀!他好爱我!! “我,”梁锐希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紧张得语无伦次,“都这么晚了,明天要上班,让你陪我玩了一下午,耽误了你不少工作吧。我要回去了。” 周琰跟着起身:“你上周末不也陪我加班了么。” 这句回答更验证了周琰只是在陪他玩。 “呃,好吧,那我先走了。”梁锐希低着头走到门口,快速穿上鞋子,一溜烟跑了。 望着梁锐希仓皇离开的方向,周琰轻叹了口气,摇摇头回去收拾茶几上的餐盒,但他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这一刻却有了暖意。 - 到了楼下,梁锐希还在大口喘息,刚刚周琰注视他那个目光,几乎让他怀疑对方下一秒就要跟他告白了! 草,吓死他了。 周琰不会已经知道他知道了吧? ……不见得不见得,周琰以前也是这样看他的。 梁锐希抚着胸口拼命深呼吸,给自己做心理复建。 不怪他怂,从他发现周琰可能喜欢他到现在才两天呢,他还没收集到足够的证据,也没做好接受一个同性炽热爱意的准备,如果周琰这时候说了,他怕自己过于寡淡的反应会伤害到对方。 没错,是这样。 梁锐希劝解了自己一番,等走到地铁站,又思忖着自己刚刚急匆匆离开,周琰看在眼里不知道会不会多想。心一软,他赶紧拿出手机,给对方发了条消息:“我下周再来。” 没等他上地铁,周琰就回复了:“后天就是五一了,明晚有空也可以来,一起吃饭。” 梁锐希心率又开始失常,他谨慎地环顾了一圈陌生的乘客,才在臂弯里打了三个字过去:“知道了。” *** 雨季过去,天彻底放晴了。 面对着清晨灿烂的阳光,梁锐希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临近公司,他嘴里哼着小调儿,还沉浸在周末度过的快乐时光里,一想到只要上一天班又能休息,这周一都像是变成了周五。 如果没有接下来发生的那一幕,这应该会是梁锐希数月来最开心的一个上班日——他走到公司大门口,迎面碰上了人事冯姐和几个熟悉的同事,刚打过招呼,一辆宝马跑车就疾驰而来停在了边上的下客区。 轰鸣的引擎声让路人侧目,随着副驾座的门打开,一双黑丝美腿先从里面伸了出来,梁锐希一瞬间竟然觉得这腿不错,有点眼熟。下一秒,他就认出了那是他前女友谢文沐,而对方下车前,分明还在跟驾驶座那位身材健硕的男子卿卿我我。 谢文沐瞄见他,停了下脚步,似笑非笑地朝他点了下头,也没别的表示,就踩着高跟鞋走了。 人事冯姐认得她,率先用一种吃人的目光盯住了梁锐希。 虽然他和谢文沐已经正式分手,但公司同事们都还不知道,这戏剧性的一幕就宛如他在清天白日之下被人戴了顶绿帽子,紧接着他整张脸、整个人都变绿了。 眼神毒辣的冯姐,目眼如炬的同事…… 那一刻,梁锐希仿佛听见了晴天霹雳,他在脑海里双手托脸,灵魂惊恐地呈现出了爱德华·蒙克创作的世界名画《呐喊》。 什么叫社死现场?这就是。 什么叫百口莫辩?这就是。 梁锐希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清白不保了,至少在这家公司,他被白富美前女友戴绿帽的冤情再也洗脱不掉了。 果不其然,一到办公室,贝卡姐就对他投来了同情的注目礼,之后分配工作还少给了他两份合同,留下一句:“想开点。” 中午吃饭,他也被各种怜惜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包围着,似乎每个人都想跟他说两句话,又想给他保留一份体面,这“欲言又止”越发加重了梁锐希身上的悲剧色彩。 但这都不是他当天最倒霉的一刻,下午三点左右,他被贝卡支使去楼上总裁办交合同,因为懒得等电梯,他走了安全楼梯,结果下楼时不知道是脚滑还是走神,一个不慎踩了空,崴脚了! 一瘸一跳走出楼梯间的时候,见到他的人都七嘴八舌地围了过来:“怎么了小梁?扭到脚了?”“平时不是挺活络的嘛,还能走吗?”“不就是被劈个腿么,也不用断脚自虐……” “我没有被……”梁锐希欲哭无泪,“我跟她上周就已经分了。” “嗯,我们都懂,别想太多,你这么帅,肯定能找到更好的。”“难怪你最近一个月情绪这么低落,原来她早已经……”“看来你对那个女朋友感情还挺深哦,哎,人都傻了,可怜见的……” 梁锐希默默地在心里流宽面条泪,果然洗不清了。 他左脚很快就肿成了大馒头,贝卡让同组的同事陪着他去最近的医院,到医院后又等了一个多小时。由于软组织拉伤,他脚上被医生上了夹板,等处理完都七点了。耽误同事下班,梁锐希感觉很不好意思,出了医院赶紧让人先走。 “你一个人没事吗?” “没事,都包扎好了,我打个车就回去了,租的房子那边有电梯。” “那行,我走了啊,”那同事走前还拍了拍他,感慨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 梁锐希无语凝噎,告别对方后,他金鸡独立地站在路边叫网约车。结果晚高峰,网约车排队排到了四十分钟后,好不容易碰上一辆待运空车,还被一个小伙子窜上来抢了。 梁锐希气得胃疼,要不是他瘸,丫还想抢过他?! 正被这一天的水逆折磨得眼冒金星,周琰发了消息过来:“下班了吗?” 强撑至此的梁锐希只觉得脊背一软,整个人都脆弱得要晕过去了,他赶紧向周琰求救:“我在医院,崴脚了,没打到车。”还拍了张被包扎过的脚照片发过去卖惨。 周琰几乎是立刻回复说:“给个定位,我去找你。” 梁锐希闭了闭眼睛,既想哭,又有点想笑。 以前他咋没发现,周琰这个人这么有男友力啊…… 周琰收到地址,没多久便给他发了实时行程过来,地图路程显示一片红色,周琰又给他发了条语音消息:“路有点堵,可能要开很久,你找个地方坐,或者看看附近有没有餐馆,先进去点些东西吃,别累着。” 梁锐希把手机凑到耳边,反反复复听那句话,只觉得每一个字,每个语气,都透露着周琰对他别样的关心。 以前他为什么都没察觉到这些特别对待…… 他回复说“知道了”,却哪里都没去。这附近不好停车,他怕周琰到了地方还得找停车场,又要等更多的时间,所以依然站在原处,一手扶着旁边的电线杆,一手拿着手机,时不时看一眼对方的位置。 眼前车来车往,梁锐希单脚站得腿麻,莫名想起大一时他也扭过一次脚。 那时候的周琰浑身还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梁锐希仗着全班上下自己跟他关系最好,又因为他是班长,缠着周琰背自己上课下课一整个月。 对于背他这件事,周琰一开始也是有点抵触的,还对他做过种种要求,比如不可以搂他脖子,不能用腿盘着他,搞得他在周琰背上像只僵直了脖子的鹅,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但身体出问题还有人伺候就不错了,何况伺候他的是别人都不怎么敢亲近的周琰,梁锐希那时只觉得被周琰背来背去可拉风了,快好的时候还骗周琰说自己不能走,让对方多背了两天。 也不知道那时候周琰有没有喜欢他,如果不喜欢,知道他最后两天装瘸不得再打瘸他一次? 想着想着,梁锐希就看到了周琰那辆沃尔沃。 他跳着脚拼命朝对方招手,周琰也看见了他,打了左闪灯缓缓靠近,车子稳稳停靠在他面前,梁锐希拉开副驾座进去,正想表达一番感动之情,就见周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嘲讽道:“一天不见,你就瘸了。” 梁锐希:“……” 周琰重新启动车子,看路不看他:“不是叫你找个地方坐么?在马路边站一个多小时不累?” 第24节 梁锐希:“还行……” 周琰又问:“去你家还是我家?” 梁锐希沉默了十秒钟,说:“你家吧。” 周琰笑笑:“也是,你这种一瘸就形同十级伤残的家伙,送你回自己家你不得直接饿死。” 梁锐希:“……” 周琰调了下导航,朝着来时的方向驶去,路上又问:“怎么回事,说说?” 梁锐希苦巴巴地把当日发生的事都交代了一遍,周琰听得啼笑皆非:“一码归一码,你瘸难道不是因为你不好好走路?” 梁锐希:“……” 说喜欢吧,周琰可能是真喜欢他,但周琰这张嘴,有时候也真想让人直接拿胶带贴了——他都瘸了,就不能对他客气点儿吗?! “饿不饿?”红绿灯,周琰看了他一眼,他的寡言依然让他有些不大习惯。 “还好,你呢?”梁锐希问。 “我也没吃,你这脚上下车不方便,直接回去点外卖吧。” “嗯……” 之后一路无话,回去时堵车情况好了点,只开了大半个小时。 到时洋广场的车库停好车,周琰绕到副驾座边,把他从车里搀了出来。两人相互扶着,艰难地往前走了几步,周琰忽然停了下来,直接背朝他蹲下了身,低声说:“上来吧。” “我……”梁锐希刚想逞强说自己可以跳着走,就听周琰道,“又不是第一次背你,你现在跟我害羞,是什么意思?” 梁锐希心中黄钟大吕齐鸣,此刻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周琰看出来了,周琰看出来了! 在心里做了番天人交战,梁锐希才缓缓伏到了周琰的背上。 周琰反手环住他的腿弯,轻轻松松把他托了起来,又吐槽了一句:“这么瘦。” 这次无需提醒,梁锐希都不敢搂周琰脖子,更不敢盘腿绕他,就像七年前周琰第一次背他时那样,他僵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从地下停车场到周琰家只有几百米的路,平时转眼就到了,可今晚这段路梁锐希却感觉走了很久很久。 周琰的心跳声仿佛隔着后背传过来,与他的发生了共振。 这时候他再不可能装傻说什么都不懂,他不是没喜欢过别人,知道这种喜欢不是无所求的。他也不是那种会仗着别人喜欢他就放肆利用的家伙。 “周琰……”梁锐希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周琰应声。 “我,”梁锐希像是怕吓着自己似的,颤颤巍巍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还没准备好。” 周琰浑身一震,梁锐希忐忑他会不会生气,度秒如年地等着对方的审判,等了半晌,只听对方也用同样的音量回答:“没事,我等你。” 周琰托了托他有些下滑的身子,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又有些无奈地说:“这么多年,我都等了。” 第23章 不告诉你 梁锐希说那句话是想告诉周琰:你的心思我知道了, 但我不确定能否给你回应。 没想到周琰也毫不掩饰,就这么直白地抛给他两句话,变相地告诉他, 我也知道你知道了。 听到第一句时, 梁锐希还松了口气, 但没等他松多久,周琰的第二句话就来了。 这句话证实了他当年那些懵懂的怀疑, 证实了他这两天里所有的发现,更证实了直到现在周琰对他的感情都没有改变。连着前面那一句“我等你”,几乎当场要了梁锐希的老命。 他心中酸甜苦涩百感交集,一时间又有点恼, 恼周琰为什么多年来都没有告诉他,以至于他现在这样负罪深重,但他旋即又想到了周琰的性格, 脑海里也随之响起了《不说》的旋律。 行吧, 他咬牙切齿地想, 叫你不说, 活该你等这么多年。 周琰背着他,没手拿钥匙开门, 到楼下便侧过身来, 问梁锐希:“你带钥匙了么?” “带了。”梁锐希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刷电子门。 老房子楼道空间小, 他俩个头又高,上楼时两人摇摇晃晃,让梁锐希感到不安。走了几个台阶, 周琰也察觉到他的紧张, 提示道:“你现在可以搂我的脖子了。” 梁锐希:“……” 刚伸手绕过去, 忽听前头传来一个人声, 吓得他又把手缩了回来。 “哎哟,小周,怎么格样子?”是梁锐希上一次碰到的本地老太太。 “李奶奶,”周琰叫了一声,解释道,“我朋友脚崴了,在我这住几天。” 梁锐希都还没说什么呢,周琰已经把他这五一给安排好了。 “唷,这小伙子我记得,我家老头子也碰到过,样子生的老好额,人也精神,就是伐好好走路,窜天猴样,上回在楼下还差点撞到他,”老太太看了一眼梁锐希的脚,咂舌道,“要养好一阵了吧,下次记得走路小心哦。” 梁锐希本就被那奶奶说得面红耳赤,周琰还反手轻拍了下他的臀,提醒道:“听见没有?下次走路小心。” 梁锐希被他那一下拍得像个触了电的机器人,忙不迭地保证:“听见了听见了……” 到了家门口,梁锐希迫不及待地从周琰身上下来,门一开,没等周琰伸手扶他,他就像个弹簧人一样单脚蹦了进去。 周琰觉得好笑,也没理会。家里就这么点大,梁锐希想当鸵鸟也没地方给他埋头。果然,他跳了一圈又只能回到沙发边坐下。 看着梁锐希被包成大白馒头的脚,周琰不无遗憾:“本来五一休息,我还想开个车我们一起去郊外转转,可你偏挑这时候瘸,看来只能宅家里了。” 梁锐希看着也有些垂头丧气,不知道是被白天那些事情刺激的,还是被晚上周琰那两句话刺激的。 周琰随便点了些吃的,等吃过饭就问他:“你要洗澡吗?” 梁锐希被他一句话又推入了两难的境地。天转热了,今天一通折腾他出了不少汗,肯定要洗澡,但包扎过的脚不能沾水,洗起来势必有些麻烦。最关键的是,梁锐希回想起来,大一那年他崴脚期间都是叫周琰帮他洗的澡。 如果周琰现在也说要帮他,他是接受呢还是拒绝呢? 万一周琰对着他有了反应,他是视而不见呢还是调侃两句呢? 调侃的时候,说什么话会表现得比较自然还不会伤害到对方呢? …… 周琰见他一脸呆滞的样子,又是一阵叹息。他兀自起身,从储藏室里取了一把他们之前吃饭坐的折叠椅,放在浴室的淋浴头下。之后去卧室取了换洗的衣物,内衣裤梁锐希上回来带了不少,看样子已经有了长期来蹭住的准备,周琰趁着他乱丢书包的时候替他整理过了,还专门为他腾了个抽屉出来。 等准备妥当后,周琰直接走到梁锐希跟前,把某个大脑宕机的家伙叫醒:“过来洗吧。” 梁锐希红着脸站起来,扭扭捏捏地被周琰扶到了浴室门口。他带着满脑子能说的不能说的骚话,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却听周琰一脸从容道:“你自己坐着洗吧,我现在不方便给你洗了。”说完体贴地帮他关上门,在外面叮嘱道,“不用锁门,你不叫我我不会进来。”顿了顿,又带了点儿笑意,“还有,下次唱《勇气》,可以不要hum么?” 梁锐希:“……” 次奥…… 原来那天晚上自己所有的异常周琰都察觉到了…… 呜。 梁锐希捂住自己发烫的脸,心里又有些不平衡,明明是周琰喜欢他,怎么反而搞得他像个小丑一样被看笑话? 他平复了一会心情,慢吞吞地脱掉衣服,在周琰准备的椅子坐下,一边洗一边又想到周琰刚说的那句“现在不方便了”,这意思就是说,当年周琰给他洗还是方便的? 确实,他印象中有几次周琰还是脱干净了跟他一起进的浴室,也没瞧见有什么奇怪的反应。 所以周琰那时候没喜欢他? 但既然没喜欢,为什么周琰愿意多背他两天?以对方那堪比狄仁杰的观察能力,他装瘸岂不是很容易被看出来? 想着想着,梁锐希不免又有些好奇,周琰到底是什么时候对他有那方面的心思的。 他那次崴脚是入冬前,大概一个月后就期末了,当时挤周琰的床,周琰嫌弃归嫌弃,也没赶过他走,所以那时也是“方便”的,但岩鹭山那一次,周琰铁定已经不对劲了。 梁锐希把周琰对自己动心的时间范围划定在大一寒假到年后四月份之前,掰着指头算了算,满打满算整六年…… 周琰怎么忍得住不说的啊?! 磨磨蹭蹭终于洗完了,梁锐希擦干身子,见周琰给他准备的睡衣裤仍然是他第一次来时那一套,他正反看了看,嗯,现在合理怀疑这也是周琰特地给他买的。 套上衣服,梁锐希跳着脚出了浴室,周琰闻声过来,直接扶着他去卧室躺下。 以前勾肩搭背甚至挤床铺比大小都不觉得奇怪,可现在隔着薄薄的布料被周琰搀着,梁锐希都觉得暧昧。 他靠在枕头上,想起那茉莉花香,忍不住问周琰:“你怎么弄的这里都是我以前的味道?” 周琰的手刚从他身上放开,人还没撤离,听他问出这句话,整个人一怔,随即对上他的视线,眸色深沉,眼底还泄露出一股隐隐的偏执。 “呃……”梁锐希被这种近距离的对视搞得呼吸一窒。 “我见不到你,找点跟你一样的味道都不许吗?”周琰望着他幽幽地说。 “没,”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刚说的那话有歧义,尴尬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哪弄来的这种香味?这么像。” 周琰直起身子,动了动嘴唇:“不告诉你。” 梁锐希:“……”草。 周琰也去洗澡了,梁锐希回想着他刚那句话,心说啥叫“见不到你”?他也没不让周琰见吧? 抓过枕头来闻了闻,又有些心浮气躁。 哼,不说就不说,你还能瞒着我一辈子不成? 第24章 因为你傻 时间还早, 梁锐希并不打算马上就睡,他靠在床上一边玩着手机一边等周琰回来,等着等着又开始胡思乱想, 并在脑海里对自己进行灵魂提问:周琰为什么会从六年前就喜欢他?他到底喜欢自己什么地方? 觉得他帅?周琰好像不是这么肤浅的人,六年呢, 又不是六个月…… 而且回想起来,他都觉得大一时的自己烦透了,周琰那会儿对他似乎也挺嫌弃, 怎么就喜欢上了呢…… 不会就因为岩鹭山那晚得知他的身世后对他同情泛滥因此扭曲成了爱意吧? 如果是这样,他得劝劝周琰, 没必要, 他真不觉得自己有多惨,这世上比他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他没爸没妈不也这样健康快乐地长大了嘛。 再说, 大学那几年他交了三四个女朋友,换做是他, 喜欢的人这样“朝三暮四”的,他早就放弃了……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就刚刚一个茉莉花香周琰都不想回答的高傲样儿, 梁锐希压根没指望这些问题他问了对方就会直接告诉他。但周琰越是不说, 他越是想知道。 今天的温度也确实有点高,梁锐希把自己两条腿都从被子里伸出来晾着,听到浴室门开的声音, 又吓得赶紧缩回去,重新把被子盖上。 第25节 …… 草,他躲什么。 明明是周琰喜欢他, 要紧张也是周琰比他更紧张, 他有什么好怂的? 被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搞得有些羞愤的梁锐希又鼓起勇气伸出脚来, 而刚在浴室被周琰隔门调侃的不甘也随之跃上心头…… 周琰回房间时,梁锐希还假装毫无心事在地看手机。 “你的衣服我丢洗衣机里一起洗掉了,”周琰边说话边打开衣柜整理衣物,问他,“你明天想穿什么?” 梁锐希瞟了他一眼,说:“跟你穿一样的。” 周琰挑挑拣拣取了件淡色衬衫,提前拿出来挂在外面,又说:“要不要抽时间陪你回去一趟,你再收拾几件平时穿的衣服过来,毕竟要住一个月。” “嗯?”梁锐希愣了愣,“五一不就放三天么?” “你这脚等全好了得一个月吧?”周琰看了看他露在被子外的瘸腿,“还是说,你接下来自己能行?” “哦……”刚周琰在楼梯上跟那李奶奶说“住几天”,梁锐希还以为周琰只打算收留他一个劳动节,原来对方已经做好了照顾自己一个月的打算啊! 梁锐希又感动了一把:“行吧,明天回去收拾。” 周琰整完衣服就上了床,同样靠在床上查阅手机里没回的消息,回完就打算睡了。刚好十一点半,和前几次梁锐希观察到的睡觉时间一样,这家伙的作息比时钟还规律。 “你睡了吗?”周琰放下手机问他。 “嗯,”梁锐希像是猜到周琰下一步要做什么,在对方探身过来的那一刻提前抬手一挡,说,“以后我来关。” 周琰又是一怔,不自觉地收回了手。 房间里暗下来,周琰躺下后就没了动静,但梁锐希知道他没睡着。 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喜欢多年的人就躺在他身边,而且几个小时前他们才捅破那层窗户纸。 听着彼此在黑暗里的呼吸声,梁锐希也有些蠢蠢欲动。 原先分配给躯体的精力因他不能动弹的瘸脚仿佛全转移到了大脑,一堆脑细胞都跟磕了炫迈一样在里头旋转跳跃,鼓动着他做点什么。 等了几分钟,梁锐希感觉周琰像是没什么防备了,才像个知心大哥似的开口诱哄:“为什么啊,周琰,为什么喜欢我?” “……” 许久都没听见回应,梁锐希大着胆子侧了个身,又叫了一声:“周琰?”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为什么。”周琰总算回答了。 “总有个理由吧?”梁锐希一手枕着侧脸,在黑暗中盯着周琰,亢奋得不得了。 周琰想了很久:“理由可能是因为你傻。” 他的语气特别认真,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把梁锐希都说愣了。 什么意思,他傻? 即便周琰给出“因为你帅”这种肤浅的回答都不至于让梁锐希如此郁闷。 “我哪里傻了?”他反问。 “喜欢你这么久你到现在才发现,不傻?” “不是,你男的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而且大二开始你就跟萧芷交往了,你让我怎么发现?” “我跟萧芷交往不是因为你在那之前躲着我吗?你以为我想?”虽是质问,周琰的语气却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种既定事实。 “我……”突然被揭穿当年无意识的逃避行为,梁锐希倍感尴尬,他本能地想解释两句,“我没……” 周琰打断他:“梁锐希,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也不用自责。你天性就喜欢女生,发现一个同性对你的态度有点暧昧,想逃避也很正常。我对你的喜欢,本来就没抱过什么希望。这么多年,我都觉得我们做朋友就挺不错的,我甚至没想过你会开窍,你这一窍开得我都有一点猝不及防。” 就像是种了个豆子,从一开始周琰就知道这豆开不出花来,早已接受了现实,结果种着种着,它莫名结了个花苞。比起欣喜,周琰更多的是感到震惊,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给他悄悄换种了。 要不是梁锐希今晚那句“我还没准备好”,周琰到现在都不相信他的豆子结苞了,还拿着放大镜反复观察推敲到底是不是真的。 但这花到底是没开呢,他什么也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生怕多撒两滴水就把它给吓掉了。 梁锐希也沉默了,他刚刚其实想说,我没有讨厌你。 的确,那时候如果知道真相,他可能会有点难以接受,但他还是会把周琰当朋友。 他还想着,如果周琰当时主动一点,执着一点,没准他也会愿意跟他试试。 但也只是试试而已,他现在都不确定是否能回应周琰的感情,凭什么确定过去就能回应?那毕竟是在大学校园,是上个公共厕所都能碰上熟人的密集群体,万一那时候他更在乎世俗的目光,更在乎同学们的非议,因此彻底疏远周琰,也不是不可能的。 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一个无意识的逃避,一个有意识的隐瞒,才促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到如今他们认识已经七年了,他才得知周琰喜欢了他六年,但这份情感已经和同学情、兄弟情彻底交融在一起,变得密不可分,且分量沉重,让他不可能再去想着舍弃。 ……哎。 亏他前天还幻想要找出足够的证据让周琰无处遁形,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搞错了两个人的角色,被审判的人,其实只有他自己。 梁锐希提了一口气,还想说点什么,却听周琰又道:“你也不用有什么特别大的心理负担,就算一直都准备不好,我们也可以就做普通朋友,我不想你因为同情我或是什么别的原因来接受我。” “我没有……” “不管你有没有,我先把我的态度放在这里,”周琰语气沉静,说得理智又决绝,顿了顿,最后又道,“下次你也不要再问我为什么喜欢你这种蠢问题,起初可能会有一些明确的原因,但都这么多年了,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种戒不掉的本能,我也说不清楚了。” “……” 什么话都让周琰给说了,梁锐希只剩下了对着空气干瞪眼的份儿。 虽然最后一句还挺让他心动的,但周琰这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从没见过一个暗恋的人能把一通暗恋的话讲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说变成了本能,但不提要求,还无欲无求,这有可能吗? 他要是不发现不回应,周琰难道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了? 梁锐希都被整茫然了。 但想了想,他又觉得不对。 周琰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啊,在大学叱咤风云那几年,他当班长,做学生会主席,主持各种校园活动……周琰好像从来不会做错事,说错话,无论上哪里都挺着脊背,走路带风,老师们都信任他,同学们都钦佩他,他那四年跟谁低过头服过软展露过一丝脆弱? 梁锐希搜肠刮肚,没有。 可就在今晚,周琰亲口承认了对他的喜欢,那一句“我等你”还言犹在耳,周琰的语气他当时听着都觉得挺深情的,甚至带了一点忧伤,就像是在不经意间暴露了隐藏多年的软肋,把自己交到了他的手里。 可现在,周琰还在故作镇定地表态,努力不给他什么压力。 梁锐希忽然很想笑,周琰还说他傻,他却觉得周琰比他更傻。 既然说要等,怎么可能没有期待呢? 他一个冲动,忽然撑起身子凑向周琰。 在他起身那一瞬间,周琰就睁开了眼睛,眉心微蹙,一双幽深的眼眸在黑暗中警觉地看着他,低声问:“干什么?” “没,我就是,”梁锐希有点怜爱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嗯,睡吧。” “……” 梁锐希拍完就躺了回去,心满意足地抓着被子想,周琰应该会喜欢这种接触吧? 嗯,慢慢来,他得消化消化,没准过一阵,就能做更多了…… - 因为脚疼,晚上都不好换睡姿,次日梁锐希醒来时整个人都是僵的。他自己扶着墙慢慢跳出来,周琰早早就煮了粥,等他洗漱完,两人简单吃了点早饭就准备去梁锐希家里拿东西。 去停车场还是周琰背他,大白天不比晚上,一路上好多叔叔阿姨看他们,一些热心的老伯伯见他还会说一句:“哎哟,崴脚咯。” 这情景让梁锐希仿佛一秒穿越回了大学,不过那时候看他们的都是学校里的同学,梁锐希从小不介意别人关注自己,当时还故意去搂周琰的脖子。 男生们见了纷纷起哄:“校草好待遇啊,瘸了脚还有人背。”“关系很不错嘛,搂得这么紧!”女生们见了也都捂嘴偷笑,指指点点:“看他们!”“看他俩!” 每到这个时候,周琰就会语气严肃地制止他:“梁锐希,松开。” 梁锐希耍赖:“松开了重心不稳,我个儿高,我怕我掉下去。” 周琰停下脚步凶道:“你再这么搂着我就不背你了。” 梁锐希不信邪,有一回听周琰这样威胁自己后,还把腿也盘在对方身上,想看周琰会不会真把自己丢下。 周琰提高音量说了两次,见他不听,狠狠地捏了一下他那个受伤的脚踝,把他疼得一声惨叫从周琰身上掉了下来。落地时一只脚没站稳,他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周琰估计是真气着了,都没看他,头都不回就往前走。 梁锐希吓得赶紧爬起,拖着一条伤腿在后面边喊边追:“周琰!周琰我错了!你别走啊!”他走两步哀嚎一声,嚎得更多人都停下来看他们。 周琰终于停住脚步,扭过头来瞪他,梁锐希连跳带嚎地挪到对方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像是怕周琰再把自己丢下似的,急着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搂着你了……” 装乖卖惨是他强项,从小他就靠这一招在外作威作福最后还获得老师们的原谅,对付周琰也一样有效。 周琰当时看他的表情是既恼火又无奈,再次声明:“梁锐希,我跟你明确提的要求都不是开玩笑的,你最好记住,不要总是挑战我的底线。” 梁锐希被他那模样吓得半死,连声说着:“知道了知道了记住了记住了……” 但他想起昨晚周琰似乎对他说:“你现在可以搂我的脖子了。” 那是在无人的楼梯间,现在是在大街上,梁锐希有点不确定,他悄悄凑到周琰耳边确认了一遍:“我可以搂着你的脖子吗?” 周琰后颈一僵,几秒后沉声说:“可以。” 第25章 初恋心情 上了车, 周琰问他地址。其实之前某次他走前两人也聊起过,梁锐希报了个大概方位,说自己来回坐地铁很方便, 周琰也没提过要送他。这一次梁锐希才给具体地址,周琰输入导航后说:“你也换地方了。” “嗯, 换过。” 刚毕业的时候梁锐希还跟许妍在一起,许妍在师大念大四,他就在师大附近租了个房子, 一边实习一边准备司考。实习收入不高,他不敢租贵的, 住的也是老破小, 但那条件跟周琰家是天差地别,九十年代的装修,快四十年都没翻新, 厕所还天天漏水。 那时他和周琰的关系也没有太生疏,尽管周琰已经回南市了, 他们仍会发信息联络,梁锐希记得自己还跟周琰吐槽过那房子。所以周琰第一次带他回家时, 他都有点疑惑周琰怎么也会选这么老的小区。 司考失败后, 他去了现在这个公司上班,从师大过去特别远,每天上下班坐地铁就要一个多小时, 不到半年许妍跟他分了手,他就顺势换了住处。 周琰驱车驶上高架,问他:“你跟许妍是为什么分手?” 梁锐希看着车窗外, 那姑娘他带着见过周琰, 就在他们毕业那次散席宴上, 对方还亲眼目睹过他和周琰那个恶作剧的吻。 加上后来在旅馆里,周琰安顿好醉酒的他后…… 第26节 他不知道许妍有没有察觉什么,但总觉得之后几天许妍看他的眼神蛮奇怪的。 关键倒不是这个,毕竟毕业典礼后他跟周琰就没再见过面,他准备司考那个暑假许妍又天天跟他腻在一起,不至于对他有莫须有的怀疑。 “是我爷爷去世那一阵,”梁锐希回忆着说,“我回老家半个月,没跟任何人联系,也包括她,回来后我整个人还很丧……” 加上上班压力大,每天到家就九点了,第二天六点半又要起床去赶地铁,几乎没时间陪她。其实在冬天来临之前,许妍对他的态度已经跟着季节变化急转直下,等他处理完爷爷的后事回来,许妍就主动说了分手。 “她提的?”周琰问。 “嗯……” 梁锐希记得许妍当时说,你跟我想象的不大一样,可能我们不是很合适。 他好像总因为这样的理由被甩,谢文沐也说,我以为你跟我是同一种人…… 再这样来几次,梁锐希感觉自己的自信心都要灰飞烟灭了。 “你没挽留?”周琰又问。 “没……” 确实,被甩那么多次,他从没有一次挽留过。那些女生可能也觉得他比较无所谓,就此心灰意冷。但梁锐希不明白,是她们先不要他的,他为什么要挽留? 周琰偏头看了他一眼,见梁锐希手肘搭在车窗沿上,食指关节抵着咬紧的下唇。 他看不到他什么表情,但这个动作周琰很熟悉,便没有再说什么。 导航提示他们抵达目的地,周琰按梁锐希的指示开车进小区,找了个空位停车。 房龄不到二十年的公寓在海城都算是比较新的房子,虽然地段没有周琰家那么好,周边看起来也比较冷清,但好在性价比高。 梁锐希租了个七十多平的一室户,十二层高,有电梯,进门后就是客厅,连着开敞式的厨房,看上去很亮堂。 “别脱鞋了,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开门时梁锐希都有些庆幸自己已经把谢文沐的东西都处理掉了……怕自己哥们儿看见前女友的东西吃醋,这种心理他也是第一次有,感觉还挺奇妙。 周琰在客厅看了一圈问:“你这儿租金多少?” “五千八。”梁锐希一瘸一跳地走进卧室。他没有周琰这么好的习惯,衣服洗完都不会记得叠,常穿的那几件总是很随便地堆在床边那个宽松的躺椅上。当然,他们以前也在一个宿舍混过,都知根知底,他再散乱,跟魏然那个邋遢鬼相比已经好多了。 周琰也跟着走进卧室,却没说要帮他,就抱着手臂站在边上看。 梁锐希兀自翻找了一会儿,才感觉周琰有点不对劲,怎么一动不动的?他抬头,发现对方正盯着床脚某个位置,顺着看过去,只见一截黑色丝袜从床底下露出来。 梁锐希的灵魂瞬间又被吓成了爱德华·蒙克创作的世界名画《呐喊》,“啊这,”他一脸慌张地解释,“是我前女友的……”赶紧把丝袜抽出来团了团,丢进了垃圾桶。 周琰朝着他意味不明地笑哼一声,转身出去了。 梁锐希:“……” 草,百密一疏啊百密一疏! 收拾了七八套衣服,厚的薄的都有,感觉差不多够换了,梁锐希找了个行李箱装起来,又带上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收拾好了?”周琰见他出来,就转身往外走。 梁锐希拖着箱子到了门口,周琰人已经走远了,他单脚独立,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叫了一声:“周琰。” 周琰脚步一顿,扭头看他:“你不是有行李箱当拐杖了吗?自己过来吧。” 梁锐希:“……” 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啊!! - 从梁锐希家里出来,周琰又开车去了趟宜家。梁锐希腿瘸了,不方便跟着逛,周琰说去去就来,他便坐在车里等,开了两把游戏。 约半个小时后,见周琰抱了个一米长半米宽的纸箱回来,塞进了后座。 梁锐希愣道:“这什么东西?” “桌子。”周琰说。 “买桌子干嘛?”梁锐希好奇。 “你不是带电脑了么?”周琰坐回驾驶座,“得给你整个书桌吧。” 虽然五一不能出去玩,但两人在家也不能干坐着。周琰自己是律所老板,没有工作日和休息日一说,反正有空他就工作,跟大学那时候一样自律自觉。 梁锐希带笔记本主要也是受周琰影响,想找点别的事做,不好总刷手机玩游戏。 “你那个茶几不挺大的么?”梁锐希往后看了一眼,“你家这么小,再买一张桌子放得下?”而且他记得周琰家还有个折叠小餐桌,也能放那上面。 “卧室放得下,”周琰启动车子,又说,“你不能一直待在客厅。” “为什么?”梁锐希纳闷。 周琰微微皱眉:“你老盯着我看,我工作的时候会分心。” “我啥时……”梁锐希说到一半就打住了,想起那天吃米粉时盯着周琰浮想联翩。 但他此刻听周琰这么说,除了被人抓包的尴尬,还有一点诡异的兴奋感。那天周琰只看了他一眼,他以为对方没什么感觉呢,看来这家伙的定力也没有他想象中好嘛。 吃过午饭,周琰就拆了箱子组装书桌,桌子的尺寸刚好够摆在卧室靠窗边的空位,梁锐希放上电脑,在周琰家彻底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个小空间。 这感觉就像在大学宿舍一样,卧室是325,客厅是326,他要是想找周琰,开个门就能看见…… 梁锐希美滋滋地连上网,先习惯性地开了常去的视频网站。 以前在家他无聊了也会开电脑看个剧什么的,不过,他现在想到周琰在客厅工作,自己却在里面娱乐,又莫名有些心虚。 正茫然地找片子,手机收到两条微信消息。 周琰:“空么?” 周琰:“空的话帮我做点事?” 梁锐希一乐,就隔了个门,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还要隔着门发消息…… 其实周琰收留他、照顾他,他帮周琰做点事也理所应当,但不知道为什么,梁锐希现在特想逗逗对方。 他回复:“帮你做事我有什么好处啊?[狗头]” 周琰:“晚上陪你玩游戏。” 梁锐希:“我晚上还得去酒吧唱歌。[狗头]” 他人是瘸了,但嗓子没坏,酒吧也是他的事业,该唱还是得去唱的。 周琰:“那我去听你唱歌。” 梁锐希:“你去听我唱歌不也是你的福利吗?[狗头]” 周琰没回应了。 几秒后外面传来脚步声,房门突然开了,周琰站在那里面色不善道:“你晚上是打算自己过去是吧?” “别,哥我错了,”梁锐希见好就收,“帮你做,你发过来吧。” 周琰面色一阵古怪,关上门,不到片刻又开了:“下次再发狗头,头都给你打掉。” “……” 梁锐希摸摸鼻子,啧,这么不禁撩。 怕周琰还生气,梁锐希又给他发了个卖萌的表情,问:“你晚上想听什么歌?” 周琰把文件和相关要求发给他:“写完再说。” 花两个小时帮周琰写了份文书,周琰还给他批注了一堆错误让他改:“大学里学的东西全忘了?” 梁锐希挪了挪自己残脚,心说看在免费司机加护工的份上,忍了。 好不容易写完,距离梁锐希去酒吧“上工”的时间也不早了。两人吃了点外卖,等上了车,周琰才说:“你今晚能唱大一迎新会时唱的那首歌吗。” 梁锐希愣了一下,大一迎新会?他有上去唱过歌吗? 见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周琰的脸色果然又不对劲了,梁锐希脑海中的求生警报滴滴作响:“你别说!让我想想,我能想起来!” 他绞尽脑汁,总算有了点印象。 到一个新环境,跟周琰那种满腹才华深藏不露的人相比,梁锐希这种高颜值的总能更轻易地吸引到别人的注意。才刚入学,校学生会的文娱部部长就找上他,问他会不会什么才艺表演。他说自己唱歌不错,试唱了一首,部长听后万分欣喜,热烈邀请他在迎新会献唱一曲。 那还是十月份,才入学两个月的周琰尚未被挖掘,并没有机会上台主持,对方和所有新生一样只是坐席上的观众。 梁锐希上去后唱了首陈奕迅的《好久不见》,但不是原版,而是改了词的版本,如果他没记错,那个词好像还是周琰一首诗给他的灵感。 但时隔这么多年,那词他是打破脑袋都想不起来了…… 梁锐希紧张得像是被女朋友发现自己忘了对方生日一样,憋了半天才问:“那个词,你还有吗?” 周琰没有回答,车内的气压低得让梁锐希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对方给踹下去。 高压之下他脑中灵光乍现:“你等等,我……我找找我的q`q空间……” 他打开手机,登陆了好久没用的q`q,翻了半天总算翻到了。 “是这个,我找着了!!”梁锐希宛如绝地求生,激动不已。 周琰瞥了他一眼,像个教导主任一样冷声要求:“一会唱的时候能别看词吗?” 梁锐希:“……” 二十分钟后,蒋晟看见瘸了腿的梁锐希,大惊失色:“锐哥你腿怎么了!” 梁锐希沉着脸:“如你所见。” 蒋晟帮着周琰一起把他扶到吧台附近,感动道:“脚崴了今天不来也没事啊,说一声就好,你这也太敬业了!” “你现在别跟我说话。”梁锐希拿着手机口中念念有词。 “怎么了?”蒋晟纳闷。 “一会要考试,我背词呢!”梁锐希急得焦头烂额。 “什么考试?” “决定我今晚之后还有没有免费护工的考试……” 周琰已经找了个空位去坐了,上台前,梁锐希想到什么,突然又叫蒋晟:“狗肾你来来来,”他把人拉到身边,低声叮嘱,“一会儿你给周琰调个喜气点的饮料……” “什么?”蒋晟想起之前的事,深刻吸取经验教训,“这次你自己说!” “要不就,那个……”梁锐希想了半天,支吾着道,“初恋心情吧。” 第27节 “???”蒋晟茫然,“粉粉的那个?” “对,”梁锐希点头,十分确定,“粉粉的那个。” 第26章 有幸相见 五一假期首日, 当天天气又好,酒吧里几乎是座无虚席。 所幸他们来得早,周琰这次也没再去不起眼的角落位置, 而是端坐在第二排雅座的正中间,梁锐希上台后一眼就能看到他。 纵使习惯了这样的场面,梁锐希都没法泰然自若,毕竟某人此刻正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宛如一铁面无私的准考官。 梁锐希在高脚凳上坐下来, 先唱了两首耳熟能详的热门曲目调动酒吧气氛。 第二首歌快结束时, 他见蒋晟给周琰送去了那杯粉色的“初恋心情”。周琰的表情分明有些错愕,他还见蒋晟凑到对方跟前说了句什么,紧接着周琰的视线就直直地朝着自己射了过来, 像是有点恼,但又不是真的恼。 他们好歹做了四年的同学,当初那样形影不离,周琰一个眼神一个反应想表达什么梁锐希都了然于心。对方没拒绝他点的饮料, 还拿起来喝了一口,说明不讨厌, 但有点儿被捉弄的羞恼, 随即又转为无奈和包容。毕竟这是梁锐希,不在他面前皮两下都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梁锐希了。 可如今开了窍的梁锐希又仿佛在周琰的眼神中读出了别样的感情。 那个饮料他也喝过,柠檬气泡水打底, 加了一点莓果和芒果, 第一口喝起来是酸酸的,等回过味来又觉得是甜的。 尽管粉色不大适合男生, 但味道还挺不错。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既为周琰隐忍的六年感到心酸, 然而回想起对方所做的一切,又觉得心里头甜得快要发酵了。 不知道周琰是不是跟他一样,或许是他以前粗神经,没有察觉,可现在对方吃醋也好,在乎也好,在他眼里都变得再明显不过。 比方说此时此刻,周琰那无可奈何的眼神里还透着隐隐的欢喜和不安。 这不安他不大理解,又仿佛深刻理解。 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梁锐希对着话筒讲起了今晚的开场白:“欢迎大家来到‘期待可能性’。七年前,我来到这个城市,感到十分的迷茫。我想以最好的模样面对遇见的每一个人,又怕灰暗的过往成为我身上不可磨灭的印记,让他人敬而远之。七年前,我遇见一个人,无意间读到了他写的一首诗,借陈奕迅的《好久不见》把它改编成了歌曲。这首歌,唱的是放下过去拥抱未来,唱的是孤独世界里,有幸能遇见你——一首《有幸相见》,送给在座的朋友,也送给那个特别的他。” 歌曲的前奏随着他独白音落悠悠响起,梁锐希抓着话筒,眼前仿佛出现了七年前第一次看到周琰那首诗的情景。 还是十月中旬,天气开始转凉,他接到校文娱部的迎新演唱邀请,正愁不知道要唱什么歌,想找周琰聊一聊。去了326后没见到人影,他问魏然,魏然环顾四周道:“刚还在呢,好像接到辅导员的电话,临时被叫过去了,要不你等等?” 梁锐希应了一声,便直接拉开周琰的椅子坐了下来。 周琰的书桌上摆着一本《现代诗集》,他觉得奇怪,周琰怎么还看诗?想拿起来翻翻,却见那诗集和记事本中间还夹着一张撕下来的纸页,上面铁画银钩地写着几句诗——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路, 是否有人和我一样孤独, 我想象有一天,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告诉我,不再去想来路,忘记从前, 告诉我,三生有幸,在此相见。” 没有标题,也没有署名,他原本还以为周琰是从诗集上抄下来的。正欣赏着,周琰回来了,见状立即从他手中抽走了纸页,紧张道:“你怎么看我东西?” 梁锐希看他态度反常,下意识问:“你写的啊?” 周琰没回答,梁锐希震惊了:“真是你写的啊!”他又将那纸夺了过去,惊叹道,“写得好好,我都被吸引住了,感觉你每一句都写在我的心上……你是个诗人吧?” 周琰被他这通真诚的彩虹屁夸得一时语塞,也没再把那诗拿走。 梁锐希趴在桌前,又仔仔细细念了一遍,问:“我能把它改成歌词吗?” “改什么歌词?”周琰纳闷。 梁锐希把文娱部邀请他唱歌的事说了,周琰没什么异议,只问他:“你要怎么改?” 梁锐希都没怎么思考,只哼了两声,就用那首《好久不见》的旋律唱了出来:“我来到这个城市,走过那陌生的路,想象着,一人的日子,我是怎样的孤独……” 他笑问周琰:“怎么样,是不是很合适?韵脚都一样!” 周琰估计是被他这当场编歌的能力惊到了,愣愣地望着他说:“后面呢?” “我想想,”梁锐希拿起周琰的钢笔,点着桌面打节奏,一边顺词一边唱,“你是否和我一样,在哪条陌生的街,心怀紧张和无助,想象着遇见我的画面……” “高潮部分就沿用原曲好了……唔,结尾的地方再改改,改成,‘不再去想来路,忘记从前,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有幸相见’……”他扭过头来,“好听吗?” 周琰“嗯”了一声,没有再抗拒:“随你吧。” 梁锐希就带着那首改编过的歌上了台,那原是一首讲述期待久别重逢的歌,基调忧伤怅然若失,被梁锐希这么一改,变得充满了希望,他还记得底下新生听那首歌群情激动的样子。 《有幸相见》很快成了f大那一届的校园金曲,到处有人传唱。梁锐希这一唱也可谓是一曲成名,之后几年但凡学校有什么需要献唱的场合就没少过他的身影。 当年他唱这首歌时,底下人山人海,他根本找不到周琰在哪里,但此时此刻,整个酒吧他仿佛只能看见周琰一个人。 他想起自己当时唱完歌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周琰,问他:“你听见主持人报你的名字了吗?我特地让他在报幕时加的!” “听见了,”周琰看着他问,“你怎么让他说我是歌词改编者,那不是你改的吗?” “可最精华的几句不都是你写的?”梁锐希向他复述自己最喜欢的几句,“不去想来路,忘记从前,三生有幸,和你遇见……” 周琰动了动嘴唇,没再说什么。 梁锐希又道:“我在后台听学姐学长们说,今年这个主持人快毕业了,下面大二大三都没什么好的人选,他们想在大一新生里挑选看看。周琰,你去试试吧,我记得你在新生代表会上的演讲特别有气势,主持应该也可以吧?如果你成了主持人,明年这个时候就是我跟你一起站在上面了!” 那时梁锐希还不知道,周琰本来在高中也是做校园主持的,别说中文,英文都不在话下。只是开学时他还有些消沉,懒得像以前那样折腾。 可就是梁锐希那首歌,让周琰觉得,来到f大也没什么不好,就是梁锐希那句话,周琰觉得,捡回老本行也没什么不好。 梁锐希唱着唱着,也渐渐想起来,好像就是在那次迎新会后,周琰对他的态度第一次有了转变。那之前,这家伙对他还挺冷漠挺不耐烦的,毕竟才开学两个月,同学们虽然已经彼此熟悉,但还放不怎么开。尤其是周琰这种高冷的性格,除了每天被他缠着,和大部分同学都比较疏离。 九月底的时候,因为梁锐希骗他去吃了一次麻辣香锅,把周琰气得一礼拜没好脸色。某天他又跟周琰碎碎念,把周琰给惹毛了。 当时他们是在聊什么来着?哦对,他好奇周琰为什么考分这么高却要来f大,但来了f大又成天拉着一张脸。 周琰回答他,来f大只是散散心。 这话说的梁锐希都感觉十分欠扁,他故意激他:“哦,那你有什么伤心事可以说出来让我乐乐啊?” “梁锐希!”周琰生气的时候喜欢一脸严肃地叫他全名,“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没碰上过什么挫折?你到底有没有察言观色共情别人痛苦的能力?” “你在开玩笑吗,怎么会有人没碰上过挫折?可人生不就是这样,哪有可能事事都如你所愿……再说,你都来f大了,这里有这么多好吃的好喝的,有这么多好玩的同学,还有我这个众望所归的大校草天天陪着你,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乐天,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一开学就跟所有同学打成一片的能力!” “虽然但是,你也用不着这么苦大仇深,像大家都欠了你钱……” “既然你看我这么苦大仇深你也可以不用跟着我,我听你少说两句话就比现在更开心了!” …… 那天两人吵得不欢而散,梁锐希也罕见地被周琰给气着了,暗暗发誓之后吃饭再也不叫对方。结果傍晚他跟舍友们去打了场球,出了身汗,气就消了。都是同学,有啥情绪非得憋着?想想觉得不应该,于是又去找周琰,问他晚上吃啥,周琰脸上是“不要烦我”,见他去叫,还是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迎新会后,周琰确实没这么阴郁和被动了,也开始主动找他,约他一起去上课、去食堂。 不过,梁锐希还没想明白这首歌到底对周琰有什么特别的深意,为什么刚刚在车里周琰会表现得那么…… 等等。 梁锐希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记起他跟周琰对于那段诗的讨论。 编完歌后他八卦地问:“这诗你是写给谁的,你有什么喜欢的人了吗?” 周琰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这个‘你’不指代什么人,而是理想的化身,意思是说,过去的已经毁了,但我渴望在这个地方找到一种新的精神依托,一种足以支撑我为之奋斗和努力的理想。” 梁锐希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不就是一首表达‘很高兴遇见你’的情诗么!你写这首诗的时候难道不是在想遇见你的女神?” “你以为我是你?”周琰一脸鄙夷。 “切,”梁锐希吐槽他,“你等着吧,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就会知道,这就是一首唱给心上人听的歌,而且是渴望能一见钟情的那种初恋!” “那只是你的歌,”周琰当初高傲地抬着下巴,说,“我的诗才没有这么粗浅。” …… 梁锐希看向周琰手中那杯已经快见底的“初恋心情”,心中咯噔了一下,仿佛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唱完《有幸相见》后,梁锐希并没有下来,节假日他都要求自己唱够两小时。周琰也耐耐心心听了两个小时,全程没看手机,没有上洗手间,就这么目不转睛地坐在台下望着他。 那日说开以后,梁锐希心理素质好了不少,被周琰这么看着,除了心跳有些加快,也不会再紧张到唱不下去。 等到十点结束,梁锐希下了台给周琰发消息,让对方去后门等自己。 “你崴了脚,这几天是周琰照顾着?”蒋晟问他。 “嗯,我住他那儿呢,”梁锐希眼神躲躲闪闪的,还没敢把周琰喜欢这事透露给蒋晟,“不能耽误他太多时间,我一会儿就走了,明天再来。” “我滴哥,腿都瘸了,求你好好在家休息吧,这酒吧又不是没你唱歌就开不下去了,我那么多年调酒技术白学的啊?” 梁锐希瞅了瞅自己的脚,作罢道:“好吧,那过阵子好点了再说。” “去吧去吧,这儿有我呢。”蒋晟挥手赶他。 从后门出去,周琰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梁锐希手脚利索地爬上对方的背,搂着他的脖子问:“考官,我过了没?” “勉强合格。”周琰语气带着些微的笑意。 梁锐希贱兮兮地凑到他耳边:“今天的饮料好喝吗?” 周琰:“……”伸手抓住了梁锐希包扎过的脚踝。 梁锐希忙讨饶:“别别别!” 安分了两秒,他又忍不住道:“所以,我是你的初恋?” “都给我点那杯饮料了,还明知故问?”周琰没好气道。 梁锐希觉得不可思议极了:“为什么,你当时明明这么烦我,怎么就……”说到一半想起来,周琰不让他问这种问题,他话锋一转,“那你说的那个理想,现在找到了吗?” 周琰“嗯”了一声,把他往上托了托:“搂紧点,都快掉下去了。” 梁锐希好奇:“是什么?” 周琰沉默一秒,说:“不告诉你。” 梁锐希:“……”这闷葫芦! 第27章 多管管我 回去路上, 梁锐希坐在副驾座,不时地看周琰一眼——“我竟然是他的初恋”“他竟然把我当初恋”“他怎么能喜欢我这么久”几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颠来倒去以不同的感叹形式反复出现,再对比周琰当年盛气凌人的模样,梁锐希心里简直比喝了两大罐冰可乐还爽…… 当年是谁说他浅薄来着?结果又是谁把他当初恋喜欢了这么多年? 第28节 等到家时, 梁锐希已经得出了“周琰超级爱我”的结论。 他想起上回周琰去酒吧找他, 蒋晟说周琰红了眼眶那事, 基于目前的现实, 他当初的推断显然有误,于是直白地问周琰:“上次你去酒吧听我唱歌为什么要哭?” 周琰:“……” 被梁锐希偷瞄了一路,周琰本就有些心浮气躁, 闻言无语地把他转了个向, 捏着对方的后颈道:“你哪来这么多问题?赶紧去洗澡。” 梁锐希“嘿嘿”一笑,心说不急, 洗完再问。 洗澡时梁锐希还在浴室里得意洋洋地哼着歌, 昨晚做了心理建设后,短短二十四个小时他对周琰的态度就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变。 洗完澡他只穿了一件t恤和从家里带来的短睡裤就出来了, 虽然瘸了腿, 但不妨碍他此刻昂首挺胸。 周琰在卧室帮他理行李箱里的衣服,梁锐希见了又是一阵心动,觉得对方实在是贤惠。 “我洗完了, ”他拖着瘸腿走到对方身后,继续刚才的问题, “你那天是被我的歌感动的吗?是不是你这几年都见不到我,所以不怎么快乐?” “……” “你早说嘛,想我了可以给我打电话的, 我又不是不给你见, 其实我这两年也挺想你的……” 正自顾自说着, 周琰忽然直起身转过来,卧室本就不大,他们站的位置空间又有限,梁锐希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这一退,周琰又紧跟着倾身向前,逼得梁锐希整个人都靠在了墙上。 “呃,你干什么?”梁锐希见周琰眸色深沉,凶神恶煞,本能地想从边上的空隙腾挪出去,却又被周琰伸出的手臂给挡住了。 周琰一手撑墙,两人距离不足半尺,近得梁锐希几乎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那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梁锐希对上周琰的视线,一瞬间清晰地感受到了以前从没有感受到过的…… 来自一个男性的欲望。 他的心跳蓦地增快了,嘴上忙不迭地喊:“爸爸!我错了!有话好好说!”边说还边举起双手贴在墙上作投降状。 周琰一愕,嘴唇微动:“叫我什么?” “爸、爸爸……”梁锐希早被吓得面如土色。 周琰被他第二声“爸爸”直接叫乐了,浑身散发出来的侵略性在片刻间收回去不少,但人却没有退开,威慑感也依然存在。 他就着这个姿势,似笑非笑地反问梁锐希:“说没准备好的人是你,现在又反复来撩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自从梁锐希知道他的心思后,周琰就感觉内心的秘密花园里像是突然闯进了一只懵懂的野猴子,那猴子随意地把他珍藏多年的果实摘下来,这个掂掂,那个抛抛,问他哪个好吃。 他无法忍受任何人糟践自己的花园,即便那花园就是为梁锐希所打造的,他也不允许对方如此肆意妄为。 “我没……”梁锐希此时怂得恨不得把自己嵌到墙里头去。 “没?”周琰上下打量了梁锐希一番,视线甚至在他宽松的短裤上停留了两秒,收回手时冷哼了一声,“你没想好要怎么样之前,我劝你最好不要用习以为常那些方式来招惹我,否则以后难受的也是你自己。” 等周琰转身离开后,梁锐希才把手从墙上放下来,暗骂了一声“草”。 别的暗恋者被意中人得知心情后都会更加小心翼翼,他怎么感觉周琰反而像是破罐子破摔了?脾气也变差了,耐心也没以前这么好了,还动不动就凶他、吓唬他。 梁锐希不能理解,甚至还有点哀怨。 但被周琰这么一警告,他也不敢再得意忘形了,还悄悄地推翻一个小时前才得出的“超级爱我”的结论。 周琰说没想好之前别去招惹他,话是这么讲没错,但梁锐希想知道的问题周琰一个都不告诉他,他怎么才能想得好?总不能说“兄弟我是有一些心理准备了但我现在对你恐怕还in不起来所以我想知道更多你爱我的证据没准就能激发一下我未知的潜能”…… 两人各自上了床,梁锐希又像是冒雨冲过来那晚一样,卷着被子躺了床沿边,这次还背对着周琰,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周琰觉得好笑,默默看了会儿手机,突然来了一句:“那天,我是想起了我们两年前那次见面,你跟我说,你已经决定不再考司考了。” 梁锐希微微动了一下,悄悄竖起耳朵。 “大学的时候你明明说过要做律师,我一直记得,所以我当时觉得很遗憾,”周琰顿了顿,轻声道,“那一晚我听你唱歌,不是我不快乐,而是我觉得,那时候的你好像也不是很快乐。” 梁锐希听得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只是因为这样?因为他不考司考?所以周琰难受了? 周琰边回忆边道:“从大四开始,我感觉你就没碰上几件好事。先是你最亲的小姨被伤害回老家,接着我们毕业,我去了南市。你准备了两个月的司考没过,而后你爷爷也走了。到现在我们重逢,我是在急诊间见到的你,你又被女友抛弃了……你想一想,如果你看着自己喜欢的人遭遇了这么多挫折,把自己折腾出了一身胃病,还比以前瘦了那么多,你是什么心情?” 梁锐希在被窝里瑟缩了一下,感觉周琰每一句话都在往自己的心坎儿里戳。 “即便见了面,你也没跟我主动求助过一句。我知道你有你的自尊,作为朋友,我管太多你也会觉得不自在。但这一次我都想好了,不论你是不是躲着我,我都要好好地看着你,尽量不再让你受伤了,”周琰瞥了一眼他露在被子外的脚,叹了口气,“梁锐希,你可别再给我出什么幺蛾子了,现在只要看见你健康快乐地活着,我就烧高香了。” 七年前的周琰不耐烦地驱赶他,放着“听你少说两句话我就比现在更开心”这样的狠话,七年后却又满心懊丧地祈祷着,“看见你健康快乐地活着就烧高香了”…… 周琰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梁锐希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被他一席话直接整破防。他缩在被窝里,眼泪控制不住地从左眼滑过右眼,无声地浸入带着茉莉味的枕头里。 他一直没有说话,周琰似乎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回应。 “一会睡前记得把灯关了。”周琰轻声叮嘱了一句就躺了下来。 几分钟后,灯灭了,一只手悄悄地从梁锐希被窝底下伸出来,像一只在黑暗中摸索的蜗牛,越过两人之间的空档,摸进了同样温暖的地方。 手臂被碰到时,周琰整个人都震了一下,那触感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游走,带着湿漉漉的潮意,像沾了眼泪,最后停留在了他手掌边。 周琰反手抓住他,紧紧地与他十指相扣。 许久,他才听见梁锐希在边上哑声问了一句:“周琰,你以后可以多管管我吗?” - 假期接下来几日,两人之间的气氛又跟以往不大一样了,梁锐希很明显变得沉闷起来,仿佛有了心事。 蒋晟让他好好休息,他也没去酒吧,白天在家上上网,晚上和周琰玩会儿游戏,早早地洗漱完就上床睡觉,规律得像是提前进入了养老状态。 假期最后一天,周琰怕他闷坏了,问他要不要去逛超市。那超市就在时洋广场一楼,和去停车场一个距离。 “我腿瘸着呢,”梁锐希刚吃过早饭,金鸡独立站在墙边,“你背着我逛?” “我背你到超市门口,那里有手推车,你可以扶着那个车。” “……” 十五分钟后,瘸腿的推车工小梁跳着脚跟在周琰背后叽叽呱呱:“你想买什么啊?买菜吗?你会做饭吗?”“这儿有肉!还有火锅调料,买点五花回去自己煮火锅吧!”“周琰!这儿还有烤鸡,打折!才二十八块钱一只!买吗?”“周琰你慢点啊……” 逛了一圈,周琰把他堆在小推车里的东西都放了回去,只留了一盒酸奶和两包辣条。 出了超市梁锐希还有点舍不得刚刚相中的烤鸡,拎着手里空荡荡的袋子吐槽他:“逛了一个小时就买这点东西!” 周琰让他趴到自己身上,说:“回去还得我背你,买这么多拎得下吗?” “我还有一只手闲着啊。”梁锐希把那只手伸到周琰跟前张了张五指。 “那重量还不都在我身上?”周琰皱眉道,“好了别乱动,你看中的我刚都用手机下单了,一会就有外卖小哥送过来。” 梁锐希愣了愣:“网上能买你干嘛还要拉着我一个瘸子来超市逛这么久?!” “给你放个风罢了,”周琰嘲讽他,“天天缩在卧室里种蘑菇,我看你人都要长出蘑菇来了。” “……” 到了家,没多久果然外卖员就来了,整整两大袋子,里面果然有梁锐希想要的那只烤鸡。 周琰把食材从袋子里找出来,亲自下厨,跟着网上的视频现学现卖,做了两菜一汤。他做饭期间,梁锐希就站在边上,啃着鸡腿,给他递递锅碗瓢盆。 几个菜做出来倒是有模有样,让梁锐希大饱口福:“学霸就是学霸,做饭都是一次就会。” 周琰笑了笑:“明天就要上班了,有个案子我还没动,下午帮我一起做吧?” “什么案子?”梁锐希紧张地抬起头。 这两天周琰几乎没再让他帮忙做什么活儿,他有时出来上厕所,看见周琰专注的样子都忍不住心痒痒的。期间也问过周琰要不要帮忙,但周琰说不用,还说他做不了,搞得他莫名得沮丧。 “跟上次周日你帮我做的差不多,是个民事案件。你崴脚那天我才见了委托人,已经把相关的信息都录下来了,你一会儿可以听听看,诉讼方案我还没定,适用的法律条款也没有查,我答应那个委托人明天给他汇报。”周琰平静地说着。 “前两天我都空着,你怎么不找我?”梁锐希皱眉,“就一下午时间还来得及吗?” “光顾着想你开窍这事儿,这不就给忘了么,”周琰给他夹了块肉,说,“两个人应该来得及。” 梁锐希脸一热,低下头快速扒起了饭。 第28章 间接接吻 立夏后日温上涨, 临近小满,天气越发闷热。 公司大楼还没有正式开空调,中午吃过饭,每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梁锐希趴在办公桌上小憩, 听着同事们懒洋洋的聊天声, 却梦见了那天下午和周琰盘坐在茶几边聊案子的情景。 他们一起听录音, 一起讨论案情, 起初是周琰说得多,等他进入状态后,大都是他在发表意见, 周琰只偶尔引导两句, 最后也由他执笔来写诉讼方案。他写时还有些忐忑,写完后周琰看了一遍, 却不吝夸奖他:“不写得挺好的么, 都没什么要改的地方。” 他不无得意:“嘿,就这么小一个案子, 又没什么难度。” “行啊, ”周琰笑看着他,“要是能顺利拿到委托金,这个月生活费我就给你免了。” 还有这等好事?“那以后有这样的活儿你可别忘了我, 我得争取把‘房租’也免了……”抛出那句话后,他就心痒难耐地等着周琰的回应。 周琰像是说了什么, 夹杂着耳边传来的聊天声,他没怎么听清,只盯着那张不断开阖的淡色嘴唇, 迷迷糊糊地想, 难不成周琰是想让自己亲他?是不是只要他亲了, 就能一直在周琰家里住下去了? …… 身上一阵燥热,梁锐希清醒过来,睡出了一脸的汗。 他听见贝卡立在窗边抱怨公司的物业:“室内温度都二十六度了,还不开空调?想不想让人工作了?” “人事已经去沟通过好几次了吧?上周就要开的,说是坏了,让人来修,也不知道修好没有。”同组的同事们也都被热得无心工作,上网看新闻的看新闻,聊天的聊天。 “今天是不是有雷雨?” “嗯,难怪气压这么低,这高层办公楼只能开两扇安全窗,还只有巴掌大的一条缝,闷死个人了。” “要能全打开的话,这么高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一时想不开从这儿跳下去呢……” 人们窃笑着,一边吐槽着沉闷的环境、上涨的物价和毫无变动的工资,一边却又放任自己沉浸在这日复一日的状态中,忍冬熬夏,懒得做出丝毫的改变。 梁锐希喝了口凉白开,起身活动了一下胳膊。左脚落地时他感觉已经能受力了,但护套还没拆,因为闷热,皮肤也有一点发痒。 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想起梦里的对话,心中又是一阵躁动。 一转眼,他已经在周琰家住了半个月了,说“房租”纯粹是开玩笑,只是借住一阵子养伤,周琰不可能收他租金的。 五一假期复工后,周琰订了个日程计划,每天早早把他叫起来,先开车送他来公司上班,再回自己的律所工作。晚上不忙时周琰也会准时来接他,如果忙,梁锐希便自己叫个车回去。 半个月时间,他习惯了周琰给他准备早餐的日子,习惯了接送他上班的日子。晚上如果周琰有工作没做完,他也会主动帮忙,做完后一起玩游戏。周琰的辅助玩得也越来越好了,甚至都会指挥他往东还是往西了,他要是死了还要吐槽他两句…… 这样的日常却让梁锐希无比享受,就像大一那年,他恨不得自己的脚好得慢一点,恨不得能在周琰家里一直住下去。 但周琰却从来没有主动挽留过他,他也不好意思提,毕竟那是周琰的家,而他只是被收留照顾的人。 第29节 从洗手间出来,梁锐希碰上了人事冯姐。 冯姐见他走路还扶墙,忍不住道:“哎哟,小梁,脚还没好啊?” “快好了。”梁锐希道。 冯姐停下脚步,似乎并不打算只寒暄这一句,果然,她下一秒就凑上来小声打听:“这两天接送你上班的小伙子是谁啊?” 梁锐希愣了一下,视线飘忽道:“我以前大学同学。” 冯姐评价:“噫,这年头大学同学能这么热心也罕见哦,我都看到好几次了……” 梁锐希心跳有些加快,不知道冯姐想说什么。 “我看那小伙子长得相貌也蛮好的,个头高高的,他做什么工作的,有女朋友了没有?” “律师。”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梁锐希身子都绷紧了,“怎么了。” “我有个侄女儿,今年硕士毕业,她妈托我给她找对象呢。你这个朋友要是还单身,可以介绍一下啊,”冯姐热心道,“她刚毕业已经被海城银行录取了,条件也蛮不错的。” 梁锐希心里莫名有些不爽,嘴上却笑道:“冯姐,我现在也单着呢,你怎么不想着给我介绍?” “你这长相还用得着我介绍?”冯姐笑嗔了他一眼,“但凡你说一声,咱们公司那些单身的姑娘哪个不想往你身上扑,这不就是看你跟你前女友刚分手,可能没缓过来么……” 梁锐希嘴角抽搐,感觉自己整个人又变成绿色的了。 “你那个同学自己买了车吧,房子有没有啊?” 冯姐还在打听,梁锐希心里头却是风吹草地好荒凉。 他知道对方刚刚那是客套话,海城的阿姨们都精明着呢,他没车没房没户口,只是长得帅有什么用?这年头帅能当饭吃? 他没往心里去,他只是为周琰感到不服,因为对方刚刚那句对比的话叫他挺不顺耳。 怎么,他不需要人介绍,周琰就需要了?要不是当年被打了萧芷男友的标签,周琰堂堂法学系学生会主席,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在f大的桃花能少吗? “他有了,”梁锐希沉着脸,重申了一遍,“我同学已经有对象了。” “好吧……”冯姐有些悻悻地离开了。 梁锐希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心里暗想,靠,给周琰介绍女朋友,想啥呢?!周琰都暗恋他六年了,就算介绍个嫦娥过来那家伙估计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这么一感叹,梁锐希不免又反思起自己和周琰现在的关系。 周琰说等他,还说要他想清楚,可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点什么。 两人住一起半个月了,周琰对他没有任何逾越之举,明明喜欢他,每天躺在一张床上周琰都不碰他一下。搞得梁锐希现在都有点怀疑,到底是自己没有魅力还是周琰真的不行,怎么能做到喜欢了六年的对象触手可及却不起一丝邪念的? 真不怪他六年了都没往深追究,当年周琰也是这样,做再暧昧的动作,都正直得像个不会对凡尘俗物动心的大和尚。 返回办公室没几分钟,头顶就传来“嗡”的一声,大楼的中央空调总算是开了。 大伙儿一阵欢呼,感觉接下来的半天都变得好熬起来。办公室里的温度在现代化电器的大力运作下缓缓下降,梁锐希却仍觉得胸中发堵,像是这雷雨尚未到来前的低压时刻,一颗心在沉闷的空气里不上不下得吊着,又像是人生的沙漏碰上了难以越过的瓶颈,掉一粒沙下来都艰难。 五点左右天就开始阴了,大家不安地瞅着窗外,生怕暴雨赶在下班前来临。 周琰给梁锐希发消息说:“一会有暴雨,我开车来,路上可能会堵,你下了班不要自己去打车,也别乱跑,乖乖在公司等着。” 梁锐希回了个柴犬点头的表情包。 没到六点,豆大的雨就下来了,把一群准备去赶地铁的上班族全堵在了公司大楼里。就算是带了伞的,见到这样大的雨势也不敢往外冲。 六点零五分,梁锐希接到周琰的电话:“我在你公司楼下了。” 他像个有家长提前来接的小孩,在一群人羡慕的目光中,颠着脚从人群中挤出去,直奔那辆熟悉的车。 上了车,周琰又递给他一杯奶茶。 “咦,还有奶茶!”梁锐希欣喜不已。 “刚见了个客户,对方买的,我没喝,给你留着了。”周琰笑看了他一眼,松开手刹上路。 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的频率也已经打到最高,却仍然只能勉强看到前方的路况。 四周车辆来去匆匆,车里头两个人却不急不缓,周琰开得极慢,小心观察着后视镜和左右的行人,梁锐希将吸管插-入奶茶,也缓缓地先凑到了周琰唇边。 周琰愣了一下,下雨天开车,他没敢分神看他,下意识低头喝了一口。 梁锐希又把奶茶拿回来,含住吸管时,感觉像是在跟周琰间接接吻…… 车内的空间仿佛被施了魔法,在他们见到彼此的那一刻,世界就安静了,时间的流速也开始变得缓慢。 “你今天忙么?”梁锐希主动找话题。 “忙,雅东出差回来了,接了好几个案子,我手头还有三个非诉的咨询项目在做,律所人手都快不够了,”周琰顿了顿,又说,“我今天跟雅东提起你,他还说想找机会见你一面。” “见我?”梁锐希心中微动,“为什么?” “可能是想知道我喜欢多年的家伙真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吧。”周琰说。 “他知道我们……” “知道。”周琰回答得很干脆。 梁锐希闻言既有些紧张,又有些失落。 他还记得当年他看完阮雅东那个辩论比赛视频后生出的钦佩之情,心中也隐隐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偶像。现在偶像要见自己,他以什么身份去见?对方合伙人的潜在对象? 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样的身份值得骄傲,这一刻他突然又懊恼起当年没过的司法考试,如果那时候就通过了,如今他也能以律师的身份认识对方吧? 看着车外的瓢泼大雨,梁锐希又想起两年前和周琰那次见面。 那天的天气也和今天一样,他见到周琰,感觉心里头自卑极了,对方看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像是对他一场审判,让他为自己向现实的妥协感到愧疚难安。 “周琰……”梁锐希把奶茶捧在手中,不自觉地问,“我当时说要放弃司考,你真的很遗憾么?” 周琰认真开着车,回答说:“跟你大学四年,你差不多头大半时间都在念叨以后想做律师,突然说不考了,不觉得遗憾?” “那不是……生活所迫么。”梁锐希低声道。 遇到一个红绿灯,周琰停下车,才看向他,仿佛意有所指地来了一句:“现在总不紧迫了,想再考也不是不行。”说完没等梁锐希反应,又接着道,“但考不考司法,做不做律师,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作为你的朋友,不会来干涉你的人生。” 梁锐希偏过头,那一刻他很想问,如果你是我男朋友呢?你会不会希望我跟你做一样的工作,在你需要的时候随时为你提供帮助? 但他没问出口,就被对方冷静的眼神打了回来。 周琰说得没错,这该是他自己的决定。 不管是司法考试,还是要不要跟周琰在一起。 到了时洋广场,外头还在下雨,这样回去就算打伞也会被淋得浑身湿透,周琰索性带着梁锐希在商场一层找了家简餐厅吃晚饭。 刚点完单,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周琰的名字。 梁锐希扭过头去,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他前不久才见过的章翰林,还有一个,正是当年那场辩论大赛视频里的主角,阮雅东。 “哟,这么巧。”阮雅东也是个身材高挑的帅哥,但和梁锐希那种耀眼型的不一样,他的五官有些寡淡,还是单眼皮,乍一看不怎么起眼,可一笑那整张脸都自信满溢、神采飞扬。 “今天还跟阿琰说要见你呢,这就见着了,”他打量着梁锐希,又瞥向周琰,戏谑道,“确实帅,不愧是你们f大的校草。” 第29章 过于宠了 四个人碰上, 自然地拼一桌吃饭,梁锐希和阮雅东面对面坐。 近距离看,这人已经比视频里的模样成熟了很多, 毕竟距离那时已经有五六年, 但他言谈举止间的自信气质丝毫不改, 可能更甚, 那是多年卓越的经历赋予他的。 梁锐希对阮雅东很是钦佩, 从刚见到开始,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规矩起来, 像小粉丝见了偶像, 态度端正, 心情羞涩。 阮雅东也仍在打量他:“阿琰说你很皮, 哪儿皮了?我看不是挺乖的么。” 周琰解释:“他崇拜你,跟你装乖呢, 等熟了你看他老不老实。” 梁锐希在桌下踢了周琰一脚, 周琰动了动嘴唇,不说话了。 阮雅东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们的互动, 像是感觉特别有意思。 点了几罐啤酒助兴,阮雅东跟梁锐希碰杯,又问他在哪里工作, 工作内容是什么,现在是不是和周琰住一起。都是答案不言自明的问题, 但这么一问一答,饭桌上的气氛便自然热络起来, 等半杯酒下肚, 几个人也聊开了, 阮雅东才对着梁锐希来了一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一句话把梁锐希给问住了, 这正是他最近反复思考却又深感茫然的。 而且,阮雅东问的不是“以后”,而是“接下来”,像是在提醒他这个问题迫在眉睫。 阮雅东又紧接着道:“阿琰说你以前想做律师,你想来我们雅言吗?”这话一出,简直是把橄榄枝直接甩在了梁锐希的脸上。 “我……我还没想好。”梁锐希感觉脸辣辣地疼。 “没想好?”阮雅东一脸费解,“你都跟周琰在一起了,以后夫夫携手打天下不好吗,有啥好犹豫的?” 梁锐希被他说的一愕,怎么这同性关系在阮雅东看来这么随便? 他又悄悄瞟了章翰林一眼,却见那小章也是面不改色,仿佛这样的人已经多得满大街都是,反倒是他少见多怪。 周琰及时澄清:“我们还没在一起。” 阮雅东拿筷子一比划:“他都跟你住一块儿了!这不早晚的事么?” 梁锐希:“……” 阮雅东又对梁锐希道:“法务那种工作有什么意思,你居然一做做三年,不无聊吗?赶紧辞了过来吧,别看咱们雅言是白手起家,你要是来了,周琰肯定给你原始股,等以后律所做大了,不愁没钱分。” 周琰又说:“他还没过法考。” 阮雅东愣道:“那就去考一个啊,要是今年考,还能跟翰林结个伴儿,两人一起刷刷题,也不会寂寞。” “雅东,”周琰低声提醒他,“不是谁都像你一样觉得过法考像做小学数学题一样轻松。” “哦。”阮雅东有点同情地看了梁锐希一眼,又瞥瞥边上的章翰林,用口型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看来…的不止你一个了。” “哥……”章翰林红着脸抗议。 “说错了?”阮雅东给他夹了个猪蹄膀,嘴上却训他,“‘可以’和‘应当’都傻傻分不清楚,回去好好背背吧,再记不清那几个免除处罚的条款,你今晚就别睡了。” 梁锐希看着他俩低声互动,感觉他们之间仿佛也有个无形的结界,里头的气氛暧昧得他直起鸡皮疙瘩。 阮雅东又看向梁锐希,语气缓和了点:“要是一次没考过,也没事,让周琰接济一下你嘛,至少能管你一口饭吃。” 梁锐希突然想到上回吃麻辣香锅,周琰说起章翰林的男朋友,也提到了类似的话。 他一面因那句“接济”感到羞赧,一面又觉得诧异,难不成章翰林的男朋友就是…… 没等他消化完这个信息,阮雅东就调侃他道:“你要是来雅言,周琰也不用天天开车接你上下班了,你不知道咱们周律师时间有多宝贵?他现在对外报价每小时咨询费两千,光接送你上下班,每天四千块钱就没了。” 每小时两千?!梁锐希差点噎住,那周琰一天工作十个小时岂不是当天就能把他一个月工资给赚了? 第30节 “行了雅东,”周琰皱着眉头制止他:“你别给他压力了。” 阮雅东愣了一下,忽地笑了:“年纪轻轻的,谁没压力过来的?阿琰,你这过于宠了啊。” 在周琰的干预下,他们没再聊梁锐希的问题,转而说起了事务所的项目,阮雅东和周琰有来有往地探讨着,章翰林偶尔也参与几句,梁锐希听着听着,渐渐感觉自己成了个局外人。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小时,结束时四人在商场出口道别。 梁锐希礼貌地说:“阮学长、小章,下次见。” “以后叫我雅东就行,”阮雅东朝他眨眨眼睛,“相信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但地上积了不少水,周琰扶着梁锐希走了两步便说:“还是背你吧,否则这么走回家,两人估计都得蹭一身泥水。” 等梁锐希趴到周琰背上,周琰又说:“雅东在饭桌上鼓动你的话,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梁锐希没有应声,反而有点好奇刚刚的发现:“小章和雅东哥是不是一对啊?” “嗯,”周琰并不否认,甚至还大方地跟他介绍,“不止他俩,雅言还有另外三个律师也一样,不过那三人里两个是单身,一个在外面有伴侣。” 梁锐希都惊了,周琰他们这算不算是物以类聚?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同类都在一个律所里的? 想想觉得有些别扭,梁锐希又转移话题:“你每个小时咨询费真有两千?” “别听他吹,”周琰再度澄清,“这种咨询我接得比较少,律师也有与人交谈的基本需求,大部分简单的问询都是不收费的。就算你做了律师,也不见得只会接费用高的案子。” 接的比较少,但不代表没有是吧? 梁锐希偷瞄了周琰一眼,心中又对他多了分敬意。 “还有他提到接送你上下班这个事,你也别多心。人除了工作赚钱还得要有自己的生活,有些事情并不会有实质性的收益,但做了能让人心情愉悦,那是用钱买不来的,自然也不能拿钱去衡量。” ……这话的意思是说,接送他上下班能让周琰心情愉悦? 梁锐希笑道:“怎么感觉雅东哥说的话全被你否定了。” “倒也没有,有一条他说的我很认同……” “什么?” “就算你以后穷困潦倒,我也会管你一口饭吃,不至于让你饿死。” 梁锐希心中一颤,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感动,他拍了下对方的前肩:“你可别胡乱咒我,我还有十几万的存款呢!” 周琰闷声发笑,顺势抓住他的手,叫了声他的名字:“梁锐希。” “嗯?”梁锐希没把手抽回来。 “你的不安我知道,”周琰低声说,“但不用勉强,做你自己就好。” 梁锐希猝不及防又被周琰一句话击中了心扉,顿觉眼眶酸涩,他另一手将周琰搂得更紧了点:“雅东哥也有一句说的对……” “什么?” “我不告诉你。”梁锐希皮道。 “……” - 这晚周琰有事加班,没能去接他,梁锐希便趁机说晚上想去一趟“期待可能性”。 他下班后直接打车到酒吧,蒋晟见了他很是欢喜:“锐哥,腿好了?” “走路还有一点疼,但差不多了,再不来营业我估计客人们都要把我给忘了。” “是有不少顾客问起你,你放心吧,我都交代过了,说你崴了脚,姑娘们能体谅。” 梁锐希翻了翻公众号后台评论里点赞数较高的曲目,看见其中有一首老歌《最初的梦想》,他下意识掠了过去,但上台后脑海里却一直跳出这首歌的歌名,最后还是没忍住唱了。 唱到那句“实现了真的渴望,才能够算到过了天堂”,梁锐希差点没绷住,嗓音都变了。 这首唱完他直接下了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蒋晟一愣,调完手上的酒,赶紧拎着酒瓶就追到门外,只见梁锐希蹲在酒吧后门口无人处,双手捂脸。 “咋了锐哥?”蒋晟急坏了,“出啥事了?” 梁锐希没应声,蒋晟蹲在他身边,搁下酒瓶,又好奇道:“工作压力大了?还是有人欺负你了?”他琢磨着谢文沐那事儿应该是过去了,想不明白梁锐希怎么突然有这反应。 没听见梁锐希回答,蒋晟也不敢多猜多问,他从裤兜里掏出根烟抽了起来。 十来分钟后,梁锐希才忽地放下手,气恼地打了蒋晟一下:“你他妈缺不缺德,我胸闷得都透不过气了你还蹲我跟前让我吸你二手烟!” 蒋晟被打得一脸无辜,瞅着他的脸看了看,没哭,心里松了口气,掏出烟递过去:“要不你也来一根,相互伤害?” 梁锐希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拿起他搁在地上的酒瓶,仰头猛灌。 “哥!四十几度的威士忌呢!”蒋晟提醒他。 借着上涌的酒劲儿,梁锐希终于开口问:“蒋晟,如果说,我现在准备去考司考,换个工作,你觉得行吗?” 蒋晟听得十分茫然:“这有什么不行的,去啊。” 梁锐希:“那个司法考试,很难的。” 蒋晟诧异道:“你可是我心里头响当当的大学霸,有你考不过的试吗?” “你不懂,那个真的很难,当时我刚毕业,觉得自己最厉害的时候,突击复习了两个月都差了两分没过,”梁锐希攥着酒瓶,面上尽是惶恐与担忧,“可现在,我三年都没怎么看书了,大部分东西我都已经忘了……” 蒋晟提议道:“那再花多一点时间复习?” “哪来的时间,辞职吗?可我辞职了收入怎么办?酒吧也没回本,虽然我知道照这势头早晚能回,可我心里不踏实,早晚是什么时候?你知道不?”他顿了顿,语气猛地一提,“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呢?就像我爷爷那样,我爷爷是一了百了了,可很多老人家都不是这样的,他们还会在医院里呆很久……” 说到他爷爷,梁锐希一度哽咽,听得蒋晟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哭了,可他始终没有。 他红着眼睛,盯着前方,眼神凶得像在跟谁较劲似的:“老家还有我姨、我外婆、小表妹,三个老弱幼,她们有多少收入,多少存款?我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跑去追求我自己想做的事了,还不知道那个事能不能带给我稳定的收入,她们怎么办?我要是做得好也就算了,如果做不好呢?就算拼尽了全力,也一直考不过,那怎么办呢?” 他说着说着目光就开始黯然:“也许在高考上大学那一年,我就已经把我所有的运气都花完了,我觉得现在的我就像个废物,活了二十六年,一事无成……”为自己下完结论,他垂下眼睛,又近乎绝望地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我总不能赖着他一辈子……” 第30章 要不试试 蒋晟这才知道, 原来看起来潇洒豁达的梁锐希心里头藏着这么多事,有这么多的顾虑,他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 梁锐希也没指望蒋晟那二百五能给他什么答案, 他只是在叩心自问, 等他问出那些问题, 似乎也足以为自己的人生盖棺定论了。 夜色如一潭忧郁的水, 要把所有的希望都沉入其中。 蒋晟长长地吐出一口烟, 把烟头往地上一拧,突然抬起手掌往梁锐希后背上狠狠来了一下, 那一下力大得差点没让梁锐希把刚喝下去的酒全吐出来。 “锐哥,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怂了?” 梁锐希被打得都没想回手, 他就像个已经烧尽的煤炉球,死踹烂踢都冒不出一点火花来了。 “蒋晟, 我跟你说过的, ”他的语气甚至是波澜不惊的,“我爷爷脑溢血死前三天, 人在icu抢救,就三天,花光了他生前所有的积蓄, 人都没救回来,还倒欠了一笔债……” 人是会变的, 碰上的挫折多了,就会越活越胆小, 越活越窝囊。 他能力有限, 不敢再轻易地去冒险。 “你别跟我提这个!”凝滞的空气被蒋晟的怒吼撕开了一道裂缝, “你以前明明这么勇, 还记得咱们跟七中那瓜哥打架的事吗?他手下小弟敲诈咱们学校同学被你教训了,他扬言要打得你跪下叫他爸,带着一批人来学校门口堵你,他是个地痞氓流,天天逃课在外晃荡,我们都拦着你认怂……结果那畜生在学校门口抓了咱班语文老师,说你要是不去就剥了她的衣服。老师刚大学毕业,跟你姨差不多年纪,你当场就摔了凳子往外冲,谁都拦不住,我们也被你刺激了,班上会打架不会打架的全跟着你去了,那一架你打得简直不要命一样,我们帮你控制瓜哥那群小弟,你一个人揪着瓜哥揍,他比你大两岁,还被你揍得抱头哀嚎……就是那一架,你成名了,全校哪个兄弟见了你不叫你一声‘锐哥’? “咱们当时那环境多乱啊,各种坏胚,欺负人压根不要理由。这次你打赢了,不知道下次在哪里会被人堵着,那群畜生明的搞不过就搞阴的,小丁你还记得么?有个痞子暗恋他女友,小丁就出了一次头,他们叫了六个人把他拖到无人的角落打断了他一条腿,到现在还瘸着呢,小丁家跟他们打官司,结果揍人那家伙家里有权有势,就给抓了两个关了半年…… “还有徐嘉,从小都被他爸家暴,他哪天来学校不带伤?说落在这样的家庭还不如你没爸呢!我记得你那时还问过我,我们这样的人,要怎么样才能好过一点,我们读书都没有你强,就劝你好好学,我们这群没文化的,都指望你出人头地,你说行,你好好读,以后当律师,抓到瓜哥那样的畜生就让法官给他判无期,让那群坏胚全去吃牢饭……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得,你忘了吗?” 梁锐希听得眼神飘忽,心中震颤。 是啊,年少的梦想随着岁月的磋磨,早就被他渐渐遗忘了。 他好不容易到了大城市,摆脱了那个糟糕的环境,在一个人和人之间基本能相互尊重的地方,在一个竞争相对公平的地方,他已经能独善其身了。 过好眼前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理想是什么?理想能救回他的爷爷吗?理想能保他一家老小平安无忧吗? 他强压着被蒋晟一席话掀起的心澜,克制着说:“那时我们都无知,我以为做了律师就能维护正义,但不是的,蒋晟,我上了大学才有人才告诉我,维护正义是检察官的工作。可他还说,就算做了检察官,也不见得所有正义都能被伸张,因为即便是那样一个我们都认为公正严明的地方,也有你抵抗不了的力量……” “所以你就怕了?就不去做了?”蒋晟一把拽起他的前襟,恨铁不成钢道,“梁锐希,你看着我说,你不想去找你的答案了吗?” 梁锐希的伪装在蒋晟的逼视下一击即破,他望着对方的眼睛,颤声问:“你觉得我可以找到吗?” “你可以。”蒋晟说得斩钉截铁。 “你真的……”梁锐希无意识地动着嘴唇,“相信我?” “我们那一片,就出了你这么一个,你都不可以,谁可以?”蒋晟咬牙切齿,“你告诉我,如果你都不行,我还有什么指望?” 强忍至此的泪水忽然从梁锐希眼里泉涌而出。 蒋晟终于松开了他:“我之前不都说了,你姨那边还有我,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大,天塌下来的事你都扛过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别怕,就这样往前冲,去做你想做的,行不行?” 梁锐希呜咽道:“为什么你们都对我这么好……” 蒋晟说:“因为你也好,锐哥,当年我就一混混,比你现在还一事无成,你却是f大的高才生,是我高攀不起的大学霸,可你仍把我当兄弟,陪着我,鼓励我……”他语速一缓,“不止是你,还有咱姨,她待我也跟待你一样好……” 梁锐希哭得一脸怔忡。 “锐哥,你不要总是往上看,也看看后面,还有那么多被你甩在屁股后的人呐,”蒋晟望着他,“你已经走得这么远了,一次失败不正说明你的对手越来越强了,你挑战的境界已经越来越高了?” 梁锐希竟不知蒋晟开导人这么有一套,他抹了把眼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蒋晟怕他还想不开,急得拎起酒瓶威胁道:“你要还说不行,我今天就拿这酒瓶子把你的脑袋打开花!” 梁锐希破涕为笑,朝着他大骂:“滚蛋!” 他虽然什么都没答应,但脸上又重新出现了光彩,夜空里蒙尘的星星仿佛在潭水里洗干净又放回了他的眼睛。 “调酒调一半出来也不怕客人投诉你!赶紧回去干活吧!”梁锐希站了起来,仰头看了看天,收回眼泪,“我也回去了。” 蒋晟彻底松了口气,问:“你还住周琰那儿么?” “嗯。”梁锐希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说,“不过,很快就不住了。”周琰没留他,他也没什么理由继续赖着不走…… - 梁锐希打车返回周琰家,小区路窄,司机给他停在了大门口。 一轮半月悬于夜空,梁锐希下了车慢慢往回走,明明脚还疼着,他却感觉步子轻快了不少。 上楼开门,发现屋里灯亮着,周琰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你加班加完了?” 第31节 “没,把东西带回来看了。” 梁锐希低头脱了鞋就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眼眶还有一点泛红,怕周琰看出他哭过,觉得没面子,他没敢再去客厅,兀自找衣服洗了个澡,就进卧室躺下了。 十一点左右,梁锐希才听见周琰起身去洗漱,一阵窸窣后也来到卧室,他赶紧闭上眼睛假寐。 周琰问了一句:“睡着了?” 梁锐希没答腔,周琰似乎是默认他睡了,轻手轻脚地关了灯,也躺了上来。 过了几分钟,梁锐希再次睁开眼睛,他靠窗那侧睡,睁眼就能看见窗外那一轮半月。 仿佛是从月光中汲取到了能量,他突然撑起半个身子,探过去叫了声:“周琰……” 周琰根本没睡着,抬起眼皮看他:“嗯?” 梁锐希:“要不,我试试?” 周琰怔住了,盯着他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梁锐希尴尬道:“我是说那个,司考。” 周琰:“……” 梁锐希见他神色古怪,瞬间又开始忐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大行?” “没,”周琰在被子下攥着拳头,咬牙鼓励他:“你行的。” 梁锐希眼眶又是一热:“真的么?” “真的,”周琰向他保证,“有我在,你肯定能考过的。” 梁锐希如释重负,周琰的认可就像是最强有力的定心丸,击破他心外那层厚厚的屏障,让他展露出心底最真实的野望。 当年被压抑了许久的不甘也在这一刻翻涌起来,他坐在床上,拽着被子给自己鼓劲儿:“那我再试一次,就一次……” 短短几个字,他的语气也不再是被逼无奈的勉强,而是激动的、怀抱着希望的。 “嗯,一次就差不多了。”周琰也坐了起来。 梁锐希看向他,正期待对方再来一句鼓励的话,却听周琰嘲讽道:“如果你这次还过不了,就找个厂回去上班吧,这个行业不适合你。” 梁锐希:“……” 他最是野心勃勃的时候,被周琰这么一激将,气得直接扑上去打人:“这几天的案子都是谁给你做的?你说谁不合适?你再说一遍?” 他学着周琰之前拿被子罩他那样,也企图把对方裹起来胖揍一顿,然而没闹几下就被周琰抓住了手腕,还一手一个,跟抓健身器的手摇杆一样,一推一扯,直接把他往怀里拽。 对上周琰眼睛,梁锐希才意识到不对劲,这哪是兄弟打架?这分明是在打情骂俏! 房间里的灯关了,但两人的眼睛却已适应黑暗,那一抹月色透过窗户直直地照在周琰的眉眼之上,照得对方的眼眸越发清晰明亮。 里头有梁锐希熟悉的爱意、笑意,也有他不熟悉的、那日仓皇间瞥见的欲望。 他下意识地往回缩,想躲,但周琰已经不放他了。 周琰束着他的手,还凑近闻了闻,低声问:“喝酒了?” 梁锐希两眼一黑,心如鸣鼓,满脑子飞过粗体惊叹:草草草他对我耍流氓!!! 整个人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无法动弹。 周琰退开了些,仍捉着他的手,认真地问他:“梁锐希,我可以吻你吗?” 梁锐希被这句话问得心里头一阵山呼海啸,他想到这半个月来自己收集的所有证据,想到周琰对他的好,想到内心的起伏和期待,渐渐一切又归于平静。 “你放开我……”他的声线微微有些颤抖,“你、你别动,我来。” 周琰配合地松开了他,做出一副毫无威胁的模样。 梁锐希深吸了两口气,鼓励自己“不就是嘴对嘴么梁锐希你可以的他超级爱你大胆地亲上去吧让他感受到你爷们儿的一面”…… 他跪坐在床上,一手轻轻搭在周琰肩膀上,闭上眼睛,缓缓贴上对方的唇。 起初只是轻柔的舔舐,两个人的呼吸就已经乱了。 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梁锐希本以为自己可以“脑补”的方式让自己进入状态,可等真正触碰在一起,他才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再想别的人。 没了毕业散席宴上他们第一次接吻时那满嘴酸菜油的遮掩,对方的气息是如此明显。他从来没有像此刻那样确认,这是周琰,他是在亲吻周琰。 周琰全程就坐在那里,乖乖地让他亲,在月光的见证下,整个过程有一种说不出的恬静与美好。 - 一吻结束,梁锐希都没敢看对方,但他知道周琰在看自己,周琰还哑声问他:“感觉怎么样?” “没、没什么感觉。”梁锐希心跳已经过速了。 “是么?”周琰眼神闪烁,又问他,“那舒服吗?” “嗯……” “好好回答,”周琰忽然伸手扣住他的肩膀,逼他与自己对视,“这种事我不想你敷衍我。” 这一晚已经是第二次有人抓着他,要他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了。梁锐希也被自己怂态搞得有点懊恼,他勇敢地对上周琰的视线,说:“舒服。” 尽管气息还有些发颤,但他的语气是确定的。 周琰一阵欣喜,顺势将他搂入怀中,眷恋了一会儿,挽留他道:“脚快好了是么?……别走了,在这住下吧。” 这句话他期待了太久,根本不可能拒绝,梁锐希抬起手,反搂住了周琰,本能地回答:“好。” 第31章 筑巢定居 翌日梁锐希上班时还在神游回味昨晚那个吻, 觉得人生处处充满了不可思议——上个月才跟谢文沐分手,这个月自己就跟一个完全没有女性特质的男人住在了一起,两人还甜甜蜜蜜地接了个吻。 他这算是弯了吗? 如果谢文沐知道自己这变化她那张脸会不会也变成绿色? 哦不……她可能会认为自己是个基佬所以才in不起来而越发觉得这手分得及时又果断…… 靠。 梁锐希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 可是和周琰接吻真的很舒服, 尤其是在知道对方暗恋了自己这么多年后, 昨晚周琰那期待又渴望的目光, 乖乖让自己亲吻的样子,就像是等待着他给予安慰和奖励……那一吻不但满足了他身为男性的虚荣心和自尊心,还让他觉得特别温馨和感动。 跟以往任何一次接吻的体验都不同, 以前那些, 好像更多的是源于性本能…… 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大对劲? 昨晚跟周琰接吻时, 他貌似, 一点儿也,没产生, 那方面的冲动……! 梁锐希的灵魂又双叒一次被吓成了爱德华·蒙克创作的世界名画《呐喊》——所以他这还不算是弯?! 如果昨晚那个吻让周琰产生了什么误会该怎么办?如果今晚周琰就抓着他的手说“梁锐希我们做吧”他又该如何面对?他现在还完全没有男人和男人如何欢爱的理论知识, 而最最可怕的一个现实是, 他恐怕还in不起来。 一想到周琰在求欢失败后可能露出失望的、受伤的、哀怨的眼神,梁锐希的灵魂呐喊几乎要冲破脑海——不要啊!! 他现在巴不得自己已经弯了啊!!! 趁着中午午休,梁锐希就偷偷拿手机查起了相关科普, 看了一圈, 发现和男女也差不多, 不过是打开方式有一点区别罢了。 周琰应该是“被打开”的那个?毕竟自己是个直男,而且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过来人,他理应帮助周琰那个大和尚踏出成人的第一步…… 可他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没状态, 又双叒……搜起了“同性恋人如果有一方不举怎么办”这种匪夷所思的问题。 看了一个中午, 梁锐希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该不会是受谢文沐妈妈的刺激后彻底萎了吧?有必要去看看男科吗?那种药要在哪里买?会不会有奇怪的购买记录导致他经历第二次社死?可他才二十六啊天杀的就算药买回来了他真的要吃吗? 纠结得他一下午把自己的头发都快薅光了。 晚上他也不敢去见周琰了, 昨晚答应了对方住下, 他刚好有借口说自己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周琰估计也不会多想。 搬过去和周琰住确实是挺好的,两个人同居的开销要小很多,也能缓解他即将准备司考的压力。但照他目前租房合同的要求,退租需提前一个月跟房东报备,即便当天就说,也要多付三十天的租金。 要不趁这几天再好好想想,调整调整心态? 怎么说呢,过去大半个月里周琰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他要真搬过去和对方同居了,周琰估计还是一样,他别的啥也提供不了,总得给对方足够的“性-福”吧? 梁锐希看了看自己毫无反应的部位,忧伤地叹了口气。 - 在海城七年,梁锐希性格还算是洒脱,从大学宿舍到师大附近的出租屋,再到现在这个七十平的公寓,他抱着“放下过去才好轻松上路”的观念,每一次分手和搬家都会丢一堆东西,把都市人挂在嘴上的“断舍离”哲学展现得淋漓尽致。 之前收拾谢文沐的东西,他已经丢过一轮,这次收拾的是自己的。 仗着在公司上班有稳定持续的收入,梁锐希生活上也从不亏待自己,除了存下要给小姨的钱,剩余的他该花就花,每个季度还去喜欢的店里选购两件好看的新衣服和饰品,声称这是型男出街和酒吧营业的必要装备,穿旧了的衣服自然也很舍得丢。 但现在不一样了,一想到要准备司考,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入不敷出,梁锐希连一件穿了三年的旧t恤都翻来覆去看很久,最后叠了叠,放进要带走的纸箱里。 即便这样,他也就收拾出三箱东西,其中有一箱,还是他当年准备法考时的复习资料。 从床底下翻出那箱资料的时候,梁锐希都傻眼了,在这住了两年,他已经忘了这箱东西的存在。 他想起来,两年前搬家那天,他原打算最后一趟再把这箱书放到垃圾房去,但他叫的货的司机提前到了,他忙着跟那司机搬其它东西,忘了处置,到了新住处才发现这些书在无意间也被那个司机放进了后运箱里。 装都装过来了,他也没舍得再丢,但又怕见了触景生情,于是一直塞在床底下。 梁锐希找了一块毛巾,小心地擦掉覆盖在几本书封面上的灰,翻了翻,里面还有他三年前备考时做的笔记。他的字写得没有周琰好看,但那笔记也写得密密麻麻,看得出当年的认真。 梁锐希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自己这两天的泪腺真是过于发达了…… 在犹豫是否要再次司考那几天,梁锐希总觉得自己必须要辞去工作、心无旁骛、破釜沉舟才能做好这件事,要冒的险太大,以至于他根本不敢迈出最关键的那一步。 可当他下定决心后,才发现,只要他想,他随时随地都能看书复习,比如上下班坐地铁的时候,白天工作完摸鱼的时候,晚上不需要去酒吧唱歌的时候…… 鲁迅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是会有的。 即便有时候眼睛不能放在书上,他脑子里也可以想这件事。 很多事情,原来只是在一念之间,那层障碍越过了,再回头看,反而会觉得当初纠结的自己简直像个傻逼。 这样的人生体悟又衍射到了他与周琰那档子事上,梁锐希头疼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越过去。 他想借着收拾行李调整心态,周琰可不知道他这些弯弯绕绕,也压根没给他太多时间。 一到周末,对方就开着车来接他,见到他收拾出的东西,还有点纳闷:“就三箱东西,你收拾了一礼拜?” “嗯……”梁锐希顾左右而言他,“我就是,想再跟这些家具,这个空间,交流交流,做个道别,毕竟住了两年,也有一点儿感情了。” 第32节 周琰一脸无语,这是他认识的那个没心没肺的梁锐希? 但也没多说,他率先弯腰抱起那个最重的箱子下了楼。 原本还准备多开两趟,看来一趟就能搞定了,也够省事儿。 这一周,周琰也重新归置了自家的储物空间,腾出了一排给梁锐希放衣服的架子,还在卧室的墙上打了几个一字书架给对方放备考用的书。 梁锐希的脚才刚好,周琰没敢让他干重活儿,一人就把东西陆续从停车场搬回了家,搞得梁锐希又是一阵感动……低头看看裆部,惭愧不已。 梁锐希带来的那箱资料里一部分有时效性,可能用不上了,梁锐希琢磨着要不要也塞到床底下去,但周琰家那个床是四面落地式的,没有抽屉。 周琰进来见他围着床打量,疑惑道:“找什么呢?” 梁锐希问:“这床怎么打开?” 周琰怔了怔:“得把床板掀开才行,你想干什么?” “这些书暂时用不上,”梁锐希拍了拍上边的纸箱,“我本来想放床底下的。” “给我吧,我给你放在客厅的沙发边,”周琰直接抱起他的箱子,又不动声色地瞥了那床一眼,说,“床板下面放了换洗用的被子,没地方给你放书。” “哦。”梁锐希有点纳闷周琰家怎么那么多的被子,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剩下没收拾的东西上去了。 花了一下午时间把东西一一安置好,梁锐希算是彻底在周琰家筑巢定居了。 房子虽然是周琰买的,梁锐希却没想着白住,他收拾完问:“对了,我每个月给你多少房租?” 周琰斜了他一眼:“别算这么细了,你就按自己愿意承担的,给一部分生活费吧。” “也行。”这样的分配让梁锐希很舒服,像是在搭伙过日子。毕竟他俩都是男的,就算真在一起了,跟男女朋友好像也不大一样,无论谁出多了都不合适。 为了表达对周琰的感谢,梁锐希主动提议晚上请他吃火锅,周琰欣然答应,还问:“要不要叫雅东他们一起?” “好啊,”上次一起吃饭,还是阮雅东抢着结的账,是该回请的,梁锐希问,“他们过来方便吗?” “嗯,他俩也住这附近,过来就一站地铁的距离。”周琰边说边拿手机给阮雅东发消息。 梁锐希好奇道:“雅东哥和小章在一起多久了?” “也就一年吧,”周琰放下手机,说,“不过翰林喜欢雅东可能喜欢了有四五年。” “四五年?”梁锐希算了算,“那章翰林岂不是高中就开始……” “差不多吧,但我猜他们最开始也就是网上聊聊天,雅东跟我说有个高中学弟跟他告白时,更多还是带着好玩和炫耀的性质,觉得那小子是一头热,根本不了解他,加上对方没成年,他哪敢当真。” 周琰招呼梁锐希穿鞋,两人出了门,边走边说。 “雅东之前也谈过一个,是他大学同学,但很快分了。刚好那一阵翰林高考分数不如意,去了东法,估计是觉得自卑,中间他们挺久没联系吧。后来几年发生了什么我不大清楚了,直到去年正月我回南市,和雅东见面,他才跟我说起这个事,问我记不记得当年跟他告白的那个小学弟,说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才发现那小学弟竟然还喜欢他,一直在默默地关注他,甚至特别懂他。他答应跟对方交往试试看,结果一试,感觉也特别好,他便打算毕业后为了翰林来海城创业,正好我也有创业的念头,就一拍即合了。” 听着周琰三两句说完阮雅东与章翰林的爱情故事,梁锐希心中不无感慨,同样是苦恋多年,他脑海里更是毫无障碍地把周琰当成了章翰林那样的小可怜…… 梁锐希低头看看自己某个不争气的位置,又莫名心虚,哎,也不知道他到时候能不能让周琰也“感觉特别好”。 第32章 在一起了 两人先一步到了餐馆, 周琰提前在微信里问阮雅东他们想要的汤底,先把锅给点上,等他们到的时候, 菜也刚好上桌了。 “怎么忽然说要请吃饭?”阮雅东坐下后道。 “梁锐希今天正式搬到我那儿了。”周琰随便找了个理由。 “恭喜恭喜, ”阮雅东笑看周琰, 调侃他道,“都正式同居了,那你们这算是在一起了还是没在一起?” 周琰瞥向梁锐希:“这问题你得问他, 我说了不算。” 上回饭桌上阮雅东说这话, 周琰还特地澄清了一句,这次的反应明显不一样了。梁锐希看出周琰眼中的期待, 想起那天晚上在月光下的吻, 也不好再矫情。 “在一起了。” 不过在承认这个关系时,梁锐希还有些羞涩,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和男的…… 哎, 人生无常啊。 “我早说吧。”阮雅东一脸欣然地望着他们, 章翰林也是两眼发亮,双手作开花鼓掌状。 待酒水上了桌,周琰又道:“还有一事值得庆祝。” 三人都看向他, 周琰却朝着梁锐希举了举杯, 再次鼓励他自己来说。 梁锐希坦然道:“我决定去参加今年九月的司考。” “哟, 好事成双啊!”听到这消息,阮雅东比刚刚更激动,他跟周琰和梁锐希挨个儿碰杯, 揶揄他俩, “你们这进度是不是有点快?十天前见面都还不明不白的, 现在关系也确定了, 小梁的决定也做了。” 周琰喝了口酒,笑说:“我啥都没做,是他自己想得开。” 梁锐希暗自腹诽,啥叫“他想得开”啊,别跟我说那天晚上你没摇着我俩胳膊让我亲你,老子这可是被迫催熟的。 但这会儿在外人跟前,他也不敢公然拂周琰的面子。 几人吃了会儿菜,阮雅东又问梁锐希:“你什么打算,要辞职过来么?” “没,还是先继续上着班吧,晚上和周末抽空复习,等看看状态,要实在觉得压力大来不及,再考虑辞职。”这也是梁锐希一周内深思熟虑的结果。 考试在九月份和十月份,现在才五月底,能两头兼顾他还是尽量兼顾着,毕竟那是月薪近两万的工作,又没什么难度,这工资不赚白不赚。 “挺好,”阮雅东点头认可,又说,“最近雅言也确实有些经营上的压力,毕竟是创业期,条件有些艰苦,我和阿琰还担心你来了会不满意新人的待遇。” “雅东哥,没事,”梁锐希面上丝毫不见虑色,“我有思想准备。” 阮雅东一愣,对梁锐希目露欣赏,又拿余光扫了周琰一眼,像是在夸赞周琰的好眼光。 “来,喝酒,”他举杯道,“随时欢迎你加入雅言。” 酒过三巡,四个人也说了些彼此的趣事,比如周琰是如何跟着梁锐希学会吃辣的,梁锐希当年的性格又是多么欠扁。 阮雅东和章翰林都是南市人,没有饮食方面的矛盾,却有作息上的分歧。阮雅东是典型的夜间生物,一到晚上就精神百倍,他的最佳状态在晚上十点之后,所以他一般都是那个点才开始集中精力做重要的事,一做五六个小时,效率堪比别人白天干十几个钟头。 梁锐希觉得很新奇,问他这种作息读书的时候怎么办。 “每天都凌晨三四点钟才睡觉,大学的时候精力充沛,每天睡四个钟头就差不多了,但如果那天早上有课,对我来说基本上听了跟没听差不多。”阮雅东说。 大一大二他还不敢这么放肆,也就是后面两年才发现自己晚上精神更好,便开始稳定这个作息,一直持续到现在。即便在雅言,律所里上午也见不到他人影。 而章翰林是个作息正常的普通人,两人在一起后也闹出过让彼此都无语的事。 已经知道了梁锐希和周琰的关系,章翰林自然把他们当成同类,也不避讳说起他跟阮雅东的私事。 比如他们刚在一起时,阮雅东每次都是大半夜突然来了兴致,把昏昏欲睡的章翰林叫起来聊专业内容,考察他的学习情况,甚至做那档子事。章翰林起初还迁就着,后面也有点受不住,心生恼意。一日大清早他也把阮雅东叫起来,左一句哥这个问题怎么解答,右一句哥那个东西我参悟不透。 刚起床的阮雅东身体里那个天才灵魂还在沉睡,说是个痴呆都不为过,章翰林见他答不上来,就罚他喝加了盐的牛奶,阮雅东想想自己确实废物,还端起那牛奶照喝不误…… 这段趣事听得周琰和梁锐希直笑,压根想象不出人前机警的阮雅东背后怎么还有这样傻憨憨的一面。 见章翰林当众揭自己的短,阮雅东老大不乐意,仗着律所老板和年长恋人的身份,作势威胁:“小东西,再说我两句坏话试试,晚上回去还想不想睡了?” 章翰林立即噤了声,看样子这俩在恋爱关系中的地位相当分明,阮雅东声线略微一高,章翰林立马变回了乖巧可人的小白兔。 阮雅东眼眸一转,又对周琰道:“既然翰林和小梁今年都要考试,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个游戏?比如给他俩出点考题,让他们作答,谁答对了就给点奖励,答错了就略施惩罚。” 章翰林闻言似乎有些跃跃欲试:“有啥奖励?” 阮雅东朝他挑挑眉,坏笑道:“你说有啥奖励?” 章翰林脸一红,小声叫了句:“哥……” 梁锐希听得头皮一麻,他一直男自然看得出阮雅东那一挑眉里暗示的意味,也听得出章翰林那一声“哥”里甜蜜又娇羞的嗔怪。 阮雅东又看向他俩,挑衅般说道:“怎么样,要不要比比?” 周琰给梁锐希搛了一片熟羊肉,笑问:“你想玩吗?” 梁锐希别扭归别扭,但说不想,好像就是怕输一样。既然已经承认了和周琰在一起,这种场合他也得给周琰面子不是? 他落落大方道:“行啊。” 何况这同性情侣间的奖励和惩罚都有些什么花样,他也挺想探索探索。 阮雅东立即拿起手机,兴奋道:“来,咱们拉个群,制定一下游戏规则,每日一题,题目由我和阿琰来出,每晚十点进行……” 梁锐希忍不住道:“我每周三五六得去酒吧唱歌。” 阮雅东茫然:“酒吧?唱什么歌?” 这事很显然他们并不知情,周琰看了梁锐希一眼,在对方的默许下解释道:“他跟朋友合伙开了间酒吧,名叫‘期待可能性’,每周要在那边驻场三次,算是锐希的另一份事业。” 听周琰不带姓地叫自己,梁锐希莫名感觉心里头酥酥的。 “厉害啊,还有副业呢。”阮雅东和章翰林纷纷惊叹。 “瞎玩玩,没什么,”梁锐希谦虚道,“有机会来,我请你们听歌喝酒。” “既然小梁这样忙,那做题游戏就暂定在每周二和周日晚上进行吧。我和阿琰轮着出题,题目在群里发布后,考生需当场作答,作答时间限一小时内,期间不得翻书或上网搜查答案,考官需各自监督自己的考生,不得放水,最后根据答题情况,由对方考官建议奖励或惩罚措施……如何?” “可以,”周琰补充道,“先试行几轮,不妥再改。一开始我建议出些简单的题,以娱乐为主,锐希这阵子才刚开始看书,很多东西可能都已经忘了。” 阮雅东坐言起行,很快建了群聊,梁锐希进去一看,群名是“小梁翰林法考小组111”。 “这个111什么意思?”梁锐希好奇。 阮雅东严肃道:“从今天开始算,距离9月20日法考的倒计时日,共111天,我每天都会改群名给你们减天数的。” 梁锐希:“……”压力一瞬间大了。 吃过饭,梁锐希主动买了单,几个没联系方式的人相互加了好友。 之后梁锐希和阮雅东一起去了趟洗手间,两人小解完出来,梁锐希才鼓起勇气道:“雅东哥,我有些私事想请教你。” “什么事?”阮雅东被他这恭敬的态度搞得有点拘谨,随意道,“跟我不用这么客气,想问什么只管问。” “是跟我和周琰相关的,我回头单独发微信请教你吧,”梁锐希视线忽闪忽闪的,“不过这个事,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周琰?” “好,”阮雅东的好奇心都被他这欲言又止的模样给吊起来了,“你放心,我不跟他说。” 梁锐希松了口气,又向他道了一番谢,跟周琰一起回了家。 周琰还有工作要做,梁锐希洗过澡就先靠在卧室的枕头上发消息:“雅东哥,忙么?” 阮雅东:“我在,你说。” 梁锐希:“是这样的,我跟周琰虽然已经在一起了,但我还是提不起那方面的兴致。坦白说,这是我是第一次跟同性-交往,难免有些经验不足,心里也特别忐忑。” 根据他刚刚在饭桌上的观察,那小章动不动就脸红的,十有八九也是“被打开”的那个。他要是冒然去问小章这方面的事,就像直男跑到一姑娘跟前询问男女到底要怎么做爱一样,太耍流氓了。想来想去,好像也只能请教看起来跟他同一工种的阮雅东了。 第33节 阮雅东:“……等等,你是说你们还没有做过?” 梁锐希:“嗯,但我对周琰的态度绝对是认真的,这次和他在一起,我也特别心动。我现在就是有点担心,万一我一直对他in不起来怎么办?” 阮雅东:“……” 第33章 学习样本 等了好一会儿, 梁锐希才收到阮雅东下一句回应:“你这问题算是把我给问倒了,毕竟我对小章同学第一次就表现得比较有兴致。” 梁锐希一脸衰样:是吧,所以就是我的个人问题吧! 片刻后阮雅东又发来一句:“但一个巴掌拍不响, 这种事只靠一个人主动也是不行的, 你没兴致,周琰总有吧?他不主动吗?” 梁锐希又陷入了沉默,说周琰主动吧, 那天晚上的吻,确实是对方提的, 但在行动上,周琰还是偏向于承受和被动方。而且除了那一次,周琰几乎就没再有过界的言行,这一现象梁锐希之前就已经反思过。要换做是他自己, 跟喜欢了六年的人同床共枕一个月, 对方也明白自己的心意,又没表现出抗拒的态度,那他不得分分钟化身为狼扑过去? 他回复阮雅东:“周琰也不大主动。” 发完又瞄了眼自己的裆, 心说也好, 万一周琰特别主动但自己又没感觉反而会让对方伤心失望…… 阮雅东:“要不你等我十分钟?” 梁锐希沉浸在自己的哀思中, 已觉得这事阮雅东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他心灰意冷地把手机置于一边,视线放空盯着前方。 结果十分钟后,手机就开始振动, 像是有人在急促地给他发消息。 梁锐希重新打开微信,只见阮雅东已经在两三分钟里发了一连串话过来。 阮雅东:“小梁, 你这事我刚想了一下, 问题不大。” 阮雅东:“知道什么叫分析样本吗?” 阮雅东:“咱们做律师写诉讼方案也需要参考和学习各种审判案例, 样本对人类的学习至关重要,你脑中积累的分析样本越多,经验也就越丰富。” 阮雅东:“你刚说,这是你第一次跟同性在一起,之前你是个直男,那么你从十三四岁性-启蒙到现在十多年时间都只是本能地对女性有感觉,这也就意味着你大脑中分析过的样本、生理上体验过的对象都是女性。现在对象突然变成男的了,你的大脑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甚至身体没有任何感觉,都是很正常的。” 阮雅东:“跟我们这种天生的gay不同,你需要后天学习这个过程。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先通过大量看片学习样本。我这里有些不错的爱情片和动作片,可以提供给你参考分析,一会儿我会打包发到网盘,把链接分享给你。看的时候你试着将阿琰代入其中一个角色——既然你说你对他是认真的,是心动的,这就是你能够代入产生联想的先决条件——然后把另一位当成自己,尽可能地去想象彼此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体会的快乐。” 阮雅东:“雅东给你分享了一份‘小梁初级学习样本.rar’,链接:xxxxxxx 密码:xxxx” 梁锐希下巴都掉了,他瞄见手机右上角的时间,晚上22:05,忽然想起晚上吃饭时才得知的那个,阮雅东十点后大脑状态提升的特性。 手机显示对方还在输入,那回应的速度比刚刚半天才来一句仿佛面对什么世纪难题的状态不知道要快多少。 十分钟前还不到十点,梁锐希回看对方刚说的第一句“把我给问倒了”,再看看满屏有理有据的分析和方法论…… 这前后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 只见阮雅东接着又说:“至于阿琰的不主动,我也简单给你分析两句。” 阮雅东:“我没有暗恋他人的经验,但翰林有,刚去采访了他一下——当然我没有提到你,只是单纯问他暗恋我这些年是什么心情——翰林说,暗恋者的心态是很卑微的,在得到暗恋对象足够的肯定之前,他们绝对不敢有任何言行上的逾越,因为比起得到正向反馈,他们更害怕对方讨厌自己。他是在第一次与我互♂动时,才稍微有些确认我对他是认真的。” 阮雅东:“我知道阿琰也喜欢了你很多年,这个过程中的酸甜苦辣只有他自己知道,我不加以揣测。但根据翰林分享的心得,我判断这档子事阿琰不会迈出第一步,所以一开始还是需要你更加主动点儿。” 阮雅东:“当你从样本中获取到足够的心理体验,自然会想要身体力行,而且也必须身体力行才能彻底掌握技能。这时你可以对阿琰进行一些暗示,眼神也好,动作也好,让他意识到你已经准备好了。尝试的时候,也要细细体会每一次的心动和快乐,让身体也记住那一种感觉。” 阮雅东:“当然,一两次就和谐的概率我估计比较低,除非你俩真的特别合拍。所以一次不成也不要泄气,要多试试,多磨合磨合。阿琰忍到现在都没主动,一定是太爱你了,你要多给他几次机会,相信他会对你足够耐心。” 阮雅东:“考虑到你的接受程度有限,我刚发你的初级学习包里只有三个样本,都比较小清新,之后我还会为你精挑细选一些中高级的样本,请保证每天观看学习45-60分钟。根据正常青壮年人的平均学习速度,不出半个月,我保准你说你行。” 阮雅东:“如果还不行,你再来找我。” 梁锐希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通往胜利的康庄大道,只要跟着阮雅东走,性福的人生无需靠手! 他合上张了许久的嘴巴,咽了口口水,当即翻身下床,鬼鬼祟祟地打开笔记本电脑,进入对方分享的链-接,提取学习资料。 周琰家的网速挺快,但网盘非会员的下载速度有限,下完整个“初级学习包”居然要三十多个小时!这要等到猴年马月?梁锐希边骂垃圾网盘边拿出手机咬牙扫描开通了一个月会员。 速度上去后仍要二十来分钟,梁锐希等得心急如焚,转移注意力又重看了一遍阮雅东发来的消息。 不愧是他崇拜的偶像啊,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强大又自信的气场…… “叮”的一声,电脑提示资料已下载完毕,梁锐希瞄了眼时间,十点三十五,距离周琰返回卧室还有二十五分钟,赶快抓紧时间“学”一会儿。 他迫不及待地解压文件,获取了三部后缀名为a-v-i的学习资料,阮雅东竟还贴心地在标题上给予了备注,分别为“kiss教程”“rua教程”和“open教程”。梁锐希翻出耳机,一只塞进耳朵,另一个耳朵留着听周琰的动静。 他点开了第一部 ,和预想中一样,资料的主角果然都为男性,其中一个长得还比较清秀…… 刚开始看,感觉还是有点怪怪的,两个男人这样那样总觉得哪里都充满了违和感。 看了十来分钟,门外就传来的周琰的脚步声,梁锐希眼疾手快地拽掉耳机盖上电脑拿起边上一本《法学概论》翻开来。 周琰进了门,见他正襟危坐在写字台前看书,问道:“怎么还没睡?” “嗯,”梁锐希背对着他,认真道,“我在学习。”他反思着阮雅东的话,努力把刚刚画面中看到的其中一个人想象成了周琰。 “挺晚了,明天还要上班,早点休息吧。”周琰提醒了一句,从衣柜里拿了衣服去洗澡了。 等周琰进了浴室,梁锐希又悄悄开了电脑,继续观赏起来。 认真代入了一会儿,他脑海里渐渐浮现起那天晚上和周琰接吻的滋味,左耳耳机里传来的吮吻声伴随着右耳听到的浴室水声,全方位刺激着他的感官。 看着看着,梁锐希忽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往下一瞄…… “……!”草,这么灵?! 水声停了,梁锐希关掉视频盖上电脑直接滚上了床。 现在还不是激动的时候,这才初级教程,他刚刚的反应也不是特别明显,只是有了一点点兆头。 深呼吸……对,先平静下来,不要让周琰看出端倪。 得等他彻底好了…… 但梁锐希心里仍为自己方才的反应感到喜极而泣……啊,我能行!我还有救! 周琰洗完澡返回卧室,见梁锐希坐在床上,盖着被子,还在看那本《法学概论》。等他也上了床,梁锐希才合上书躺下来。 “压力大吗?”周琰问他。 “嗯,有一点……”梁锐希表现得心事重重。 “我明天抽空给你重新理个法考复习框架和时间表出来吧,你按着我给你制定的时间表看书,如果赶不上,就把工作辞了,专心复习,”周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别担心,还有我呢。” 梁锐希想起阮雅东发给他的那堆聊天记录里,有一句说“阿琰忍到现在一定是太爱你了”,他既感动又愧疚,下意识地蹭了蹭对方的手掌,说:“你再等等我。” “这不一直都等着么?”周琰笑了笑,又说,“吃饭时听你承认我们的关系,我很高兴。” 梁锐希脸上一热,暗示他道:“等再过一阵子,我会让你更高兴的。” “是么?”周琰语气里有一丝期待,但又显得十分知足,“现在就已经比我能够预想的好一万倍了。” - 滴答滴答,时间奔走。 窗外树枝上的嫩芽仿佛在一夜之间茂盛起来,碧绿如洗。 雨季一过,海城的气温也高到了在哪里都需要有空调续命的地步。 这期间,梁锐希已经依照阮雅东分享的方法深入学习并品鉴完了初级样本与中级样本,掌握了大量意识层面的经验,那疗效是堪比华佗再世亲手施针,立竿见影反应强烈。 就如那季节的变化,他现在看见周琰便会大脑发热胡思乱想、心怀不轨蠢蠢欲动,简直像个无处安放躁动灵魂的高中生。 但他仍然压抑着自己的冲动,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他想学完最后一阶,点满所有的技能,再提着剑奔赴华山与周琰相会。 这几天,他们也在那个法考群里尝试进行了三次答题游戏,但根据周琰的建议,三次出的题目都很简单,其中梁锐希手快抢答赢了两次,章翰林赢了一次,两边考官提出的奖励如吃一杯酸奶,惩罚如洗个碗什么的,都比较小儿科。 梁锐希只觉得这些同性情侣太过纯情,相当不以为意。 这日周六,周琰外出去见客户,梁锐希一个人在家,终于等到阮雅东给他发来的高级学习样本。 他怀抱着激动的、紧张的、神圣的心理,打开了其中一个资料片。周琰不在,他看得也比较放肆,房门大开,音量放大。 不过,才看了几分钟,梁锐希就愣住了,这个样本里的主角跟前面几个都不一样,长得还蛮帅,不止如此,对方的五官好像也跟自己有一点点像。 他莫名生出了一股羞耻感,因为有了足够经验的他此时已经能判断出,对方是被打开的那个…… 第34章 夏季新品 有了前面十天的学习基础, 梁锐希已培养出了良好的思考习惯,而资料片演示者与他在五官上的相似度也让他轻易地将对方代入了自己。 抱着诡异的好奇心与学习的积极性,梁锐希硬着头皮看了下去。 随着高级样本中展开的一帧帧一幕幕, 他之前建立的认知正被一点点打碎颠覆, 电脑的音量也随着播放的进度被梁锐希调得越来越低。 他拼命吞着口水,臊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等看到屏幕中的“自己”被反!复!打开时!梁锐希更是吓得直接点了静音!还缩着脖子往后瞅了一眼,像生怕被人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龌龊事儿。 高级教程演示者从实施的程度到花样的繁复性确实要比之前的都牛逼很多, 但由于代入角色不适应,梁锐希看完后整个大脑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状态。 怎么会这样呢…… 他也是头一次开始意识到, 会不会周琰跟阮雅东才是同一工种? 但一想到自己也像资料片主角一样被对方摆弄,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梁锐希深吸了一口气,关上电脑,劝自己别想了。 周琰也没强求不是么?搬进来那晚他还说, 目前这状态已经比预想中好很多了。 就先这样吧, 又不是非做不可…… 眼下还是准备九月份的考试更要紧。 梁锐希拿起书翻了两页,脑海中又浮现出刚刚那位演示者被打开时的种种情态……他一个哆嗦,赶紧甩甩头, 念了几句“清心咒”, 继续看书。 …… 半个小时后, 梁锐希自暴自弃地抓着头站起来, 给周琰发了个消息,提前去了酒吧。 - 芒种已过,六月的天越发炎热。 下午四点外头阳光还很刺眼, 梁锐希被晒了一路,越发显得萎靡不振。 蒋晟一般四点半就在酒吧了, 梁锐希来的时候, 他正拿着布把吧台柜子上那些酒瓶子一个个擦得锃亮。 第34节 “要帮忙么?”梁锐希见状问。 “不用不用!”蒋晟紧张得像碰见了强盗, 抬着手掌阻止对方靠近,“之前让你帮了次忙结果你摔了我一瓶一千块的碎金梅子酒!”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另一瓶价格昂贵的山崎,擦拭边嘀咕,“你还是离我老婆们远一点吧……” 梁锐希一愣,想起大学的时候他和周琰也在外人面前互称过对方为“小老婆”,莫名有些怀念。 不晓得学校论坛还有没有萧芷当年写他俩的cp文,他那时候都只听别人说,自己一次都没看过,估计也没那个神经去领悟,现在再看,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怎么来这么早?”蒋晟擦完才与他搭话。 “我以前周末没事儿不也挺早来的么?”梁锐希还没跟蒋晟说自己与周琰在一起了,怕他兄弟知道后吓得满地找下巴。 “可你不是要准备去考试了么?还这么闲?” 上个月两人争过后这事便已经明了,后来蒋晟又认真问过一回,从梁锐希口中得到了明确的回答,才彻底释然。 “今早六点五十就起了,复习大半天了都。”他下午也就想趁周琰不在,“学”点儿别的,没料到“学”完反而像遭受了什么精神重创。 蒋晟以为是他复习压力大,提议道:“要不给你调杯酒,喝了放松放松?” “行,来一杯。”梁锐希有气无力地说。 蒋晟在酒柜上挑挑拣拣,捣鼓了一杯酒递给他,梁锐希接过喝了一口才细看。 “新品?”这酒是绯红色的,在灯光下又呈现出一种琉璃的质地,口感甜美,劲头十足。 “嗯,怎么样?”蒋晟期待地看着他。 “好喝。”梁锐希小口小口喝完,还有些意犹未尽。 “我也觉得,”蒋晟喜道,“昨晚才试出来的,就想着等你来了让你尝尝,你觉得这个酒做我们的夏季新品怎么样?” “很好啊,叫什么名字?”梁锐希砸咂舌,还在回味。 “没想过,你觉得呢?”蒋晟给自己也调了一杯。 “盛夏的果实?”这酒吧里除了常见的那些经典鸡尾酒,大部分的酒名都是梁锐希想的,有的取的是歌名,有的取的是节气,甚至还有法学名词,混搭在一起,也别有一番特色。 “夏天不还没到么?说盛夏是不是早了点?”蒋晟问。 “你打算哪天上新?”梁锐希又问。 “下周六?”蒋晟翻了翻日历,“那天刚好是夏至。” “初夏记忆?夏浅月圆?夏至花开?” “夏至花开不错。”蒋晟心满意足地望着被赋予了意义的美酒,正打算端起来品尝,却被梁锐希一把抢了过去。 “用了我起的名字,这杯也归我了!” “……哥,这里头加了点儿轩尼诗,后劲儿大,别贪杯啊!” 连喝了两杯,梁锐希人也有些微醺,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法似乎被酒精给驱散了。唱歌对他而言也是解压的方式,回去路上,梁锐希的步子都轻了许多。 晚上他和周琰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家,梁锐希先进的门,刚脱了鞋,对方也回来了。 “又喝酒了?”周琰看着他皱了下眉头。 梁锐希“嗯”了一声,原本以为周琰只是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酒味,他也没多想,等进了洗手间。抬头一看才傻了眼。 只见镜子里头自己面颊微微泛红,眼波流转…… 梁锐希瞬间想起了下午才看过的那个资料片,想起那位演示者在被打开时一脸动情的模样…… 啊啊啊啊啊!!! 他低下头疯狂地往自己脸上泼冷水,泼了几分钟,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拿衣服进浴室,冲了个水温略低的凉水澡。 出来后见到周琰,还是一阵紧张,他就像是被下午那个高级教程刺激得一朝回到了解放前,又不敢直视对方了。 晚上睡觉,梁锐希用被子把自己裹紧了,原先是背对着周琰,想想不对,又面向周琰,看着对方又不好意思,最后选择平躺,并安慰自己:反正他最要命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不会再in不起来了,如果周琰确实想要,他就如实告知自己不能接受做被打开的那个…… 对,就该这样,立场要坚定。 他毕竟只是个半路出家的直男,周琰不能要求他一个直男承受太多。 但想归想,资料片里那一幕幕还是像病毒一样根植在梁锐希的脑海里,总会在不经意间突然冒出来,逼着他被动地进行反刍、消化。 周一中午午休的时候,梁锐希鬼使神差地去f大论坛里搜了搜萧芷当年写的那些同人文,还真给他搜出几篇,有一篇写的是周琰喂他喝一罐酸奶。 周琰问:“还要吗?” 梁锐希无意识地张开嘴。 周琰凑过去喂了一口,梁锐希眼睛都没看勺子,喂偏了,全糊在了鼻子和嘴巴上。 周琰:“看着点儿啊,弄得黏黏糊糊的。” 梁锐希笑问周琰:“那你要帮我舔掉吗?” …… 原本即便是开了窍的梁锐希,看到这种小甜文,也顶多是一笑而过。 但这一刻他却想起了高级资料里某位演示者脸上也在某个情境下被弄得黏黏糊糊的,而对方、似乎、还在那时候说过“帮我舔掉”这样的话…… 啊啊啊啊啊!!! 一瞬间他脑子里连上上周答对题后阮雅东让周琰奖励给他的那罐酸奶都变得不再纯洁了! 为什么会这样?真的回不去了吗? 他双手抱头,满心地绝望。 偏偏这一周,还发生了另一件事。 周琰替他收集了五年内身边参加过司考的学霸朋友所做的笔记,为他整理成册。 梁锐希收到那一叠厚厚的笔记时,感动得无以复加,再看向周琰,心里头竟然生出了——如果这个人当真爱我,要我做被打开的那个,好像也没什么关系——这种荒谬的想法。 (第二篇章-小满-完) 第35章 s01.初恋 偶然相爱:间奏·夏至 s01.初恋 周琰的办公室在十二层, 窗外只有群绕的高楼大厦,看不到什么绿植。 但他的办公桌上摆着一盆人事采购的银纹草,那是一种很容易养活的桌面植物, 绿色的叶片上遍布着白色的脉络,因像银纹故而得名。 周琰还记得, 刚放过来的时候,这盆里只有稀疏的几片叶子,他都没有留心去照顾, 只是偶尔想起来浇一点儿水, 短短两个月, 这银纹草就长得茎多叶茂, 有几篇叶子碧绿肥硕的, 几乎要张牙舞爪地横到他电脑屏幕前来。 这草旺盛的生命力让周琰莫名想到了梁锐希。 上大学的时候,周琰就觉得梁锐希浑身都散发着阳光和自然的味道, 无论在哪里都能快速适应环境, 并和身边的人打成一片。 那种融入并非源于后天培养的社交能力, 而是极其纯粹的,像是野生动物的一种生存本能。 比如第一次和魏然见面, 是刚开学时梁锐希来326宿舍叫他去吃饭。那天魏然和沈晖都在,几个人才刚认识,彼此间透着一股疏离。 梁锐希一闯进来就表现得和周琰特别熟, 按正常情况,这种针对某人的熟络会越发把另外两个人划分开来。可出门时, 梁锐希却对上魏然的视线,主动问了一句:“一起么?” 魏然愣了一下, 说了声“好”, 立即起身跟着他们走了。 到了宿舍楼下, 魏然才忐忑道:“刚刚宿舍还有个同学,咱们不叫他会不会不大好?” 梁锐希随口说:“没事,他不想去。” 当时连周琰都有些纳闷,因为他出门时也觉得不叫沈晖不妥,只是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梁锐希招呼走了。 回来路上,周琰问他:“你怎么知道沈晖不想跟我们一起吃?” 梁锐希:“我刚看他了,他没回应我,可能就只想一个人待着吧。” 周琰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是个比较沉闷的人,别人跟他说一句话他都会觉得紧张。在被母亲发现“性格缺陷”且强行干预后,他花了很多年时间,通过对他人察言观色、每天对着镜子做模拟演讲等训练,才渐渐在外人面前展露出一个相对完美的形象。 但与身边的人相处时,周琰深知自己是带着矫饰的,他会通过自己掌握的各种社交技巧去应付别人,甚至只说对方想听的话,达成自己的目的和表面上的和谐。 刚开始周琰还不知道梁锐希的本能这么强,以为对方也只是从某种程度上比较懂得察言观色。可梁锐希对他的所作所为又无时无刻不在挑战他的底线,打破他对他的认知。 有一回,周琰刚跟妈妈打完电话,对方在电话那头又给他讲了一番大道理,试图对他进行洗脑,末了还不忘数落他一番:“你去了f大能碰上值得结交的朋友吗?他们能帮助你建立起未来你所需的人脉吗?你去看看f大法学系历年来出过几个有名有姓的校友,他们现在的方向跟你想要的是一致的吗?……阿琰,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你出生身份这个现实,可你就算是跟我赌气,这冲动改志愿的做法也太过愚蠢,我认为这是对你自己人生的不负责任……妈妈所做的一切,也只想为你好,你自己再好好反思反思吧。” 他挂断电话时心情本就已经相当郁卒,偏偏梁锐希又来烦他,问他“为什么来f大这么不开心”。 来f大确实只是他一时冲动的选择,但周琰不认为自己没结交到好朋友,比如某个傻瓜…… 可梁锐希那一刻还毫无眼力见地说着刺激他的话,像是要印证妈妈在电话里对他从选择到社交全盘否定的言语,让周琰怒不可遏。 他破天荒地跟梁锐希发了一通脾气,甚至放狠话叫对方以后不要再跟着自己。 梁锐希也明显生气了,紧握着拳头,瞪着他看了好一会,最后扭头走了。 等周琰冷静下来,就很后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妈妈地方受了气却要去迁怒梁锐希。梁锐希那时候分明是想关心自己,他也分明是愿意让对方陪着的。 可吵都已经吵了,周琰不可能主动去服软,便这么僵着,甚至还赌气地想,那个黏人的家伙肯定会再来找他的。 那个下午是周琰开学以来度过的最漫长的一个下午。 他在图书馆待了半个小时,就心慌意乱地返回了宿舍。梁锐希不在,听沈晖说是叫魏然一起去打球了。周琰便坐在自己宿舍里看书,但也看不怎么进去,每隔十分钟他就要瞄一眼时钟,听外面的动静,等着梁锐希回来。 没了那个家伙聒噪的声音,整个宿舍的走廊都安静得让人感到寂寞。 一直等到傍晚五点半,去打球的人才结伴回来,凌乱的脚步声里,周琰毫无障碍地分辨出属于梁锐希的那个,这么大一个人了,还像个小男孩一样走两步蹦一下。 魏然推门进来,跟他和沈晖打了声招呼。 两边的宿舍开都着,他听见梁锐希在隔壁与别人笑闹,心情好像还不错。 周琰松了口气,但下一秒又提了起来,因为他们说起了“晚饭”。马上到饭点了,如果梁锐希不来叫他,别人会不会看出他俩闹了矛盾?如果梁锐希以后真的就不再理他了,他该怎么办? 正忐忑着,那家伙就跑过来了,衣服也没换,身上还带着运动过的汗臭味,冲着他大叫一声:“周琰!吃饭去吗!” 他整个人生机勃勃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仿佛他们下午吵的架是发生在另一个次元里的事。 周琰如释重负,心里恨不得立即回应对方,却还要故作淡定地放下了书,慢吞吞地站起来,看着他矜持地“嗯”一声。 后来两人关系好了,周琰也曾好奇问过梁锐希:“为什么你当时明知道我生气了,还愿意来叫我,你不怕我不搭理你么?” 梁锐希哼道:“我是无所谓,你不理我,我还可以叫魏然,但你这大班长当众闹别扭,一个人去吃饭,你面子往哪儿搁?” 周琰哑然,梁锐希说话时手里还转着一本书,混不正经道:“再说了,我不叫你你怎么办?看起来孤零零的……” 第35节 周琰纳闷:“沈晖大多数时候不也是一个人,你怎么不觉得他孤零零的?” 梁锐希挑眉:“人家那是喜欢一个人待着,跟你能一样么?” 确实,开学后随着他们对沈晖的了解,发现梁锐希一开始的判断是对的,那家伙就是比较享受独处状态。可周琰又觉得费解:“刚开学的时候我貌似也想一个人待着吧,你怎么也天天来找我?” 梁锐希看了看他的眼睛,笑着反问:“你是吗?可我感觉你挺孤独的啊,就差把‘谁来安慰安慰我’写脸上了。” 那时候的梁锐希还不像现在,会小心地问“我以前是不是很烦”,他理所当然地把自己黏着周琰的行为归因于周琰需要他。 周琰嘴上没有承认,可心里头也认同了对方的说法,甚至还有些动容,因为那是他在成长过程中第一次被至亲以外的人看破伪装的面具。 周琰拨了拨桌上的银纹草叶子,想起那天在酒吧听他唱完《有幸相见》后,他在他背上问:“我是你的初恋吗?” 很早以前,周琰也想过这个问题,他算是他的初恋吗? 第一次对人动心,他也是迷茫的,因为在那之前,他从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喜欢男生。他只是享受和梁锐希待在一起的感觉,觉得轻松,自在。听他分享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看着他笑,是真的会开心,慢慢地他发现,原来快乐是这么简单就能拥有的。 从一开始觉得他傻,渐渐发现这个傻子身上也有独特的人生智慧,相处久了,更是会受他那套傻人哲学的影响。 梁锐希说:“你就是娇生惯养,一点点辣都接受不了。” 梁锐希说:“人生不就是这样,哪有可能事事都如你所愿?” 梁锐希说:“别皱着眉头啦,赶紧想想晚上吃啥!” …… 老子说“至刚易折”,庄子说“大知闲闲”,佛祖说“诸法无常”…… 从小到大被妈妈和老师逼着囫囵念了这么多的哲学经典,优秀的个人履历也让周琰自诩聪慧卓越,可十九岁那年碰上的第一个大挫折就几乎让他感到天地失色、精神崩溃,于是到头来他读的那些“之乎者也”不过是口中郎朗语,镜水之花月。 他参悟不透,便永远只是凡夫俗子。 可在岩鹭山那一晚,当他听到梁锐希不经意间分享出自己的身世,再回忆起对方说过的那些话,平日为人处世的态度,周琰只觉得脑中像是银瓶乍裂、雪水浇头。 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跟过去不同了,不是他爱上了谁,而是他了悟了。 梁锐希的人生微如草芥,遭遇过比自己更多的无常与不公,可他从未曾抱怨过这些,还能那样得豁达乐观。由性而来、随心而去。他活在当下,珍惜生活中点滴的美好,不顾影自怜,也不好高骛远。 可这样的梁锐希也有脆弱难过的时候,醉了酒,在他怀里哭着,诉说着对母亲的想念,周琰根本没有办法忍住不去亲吻这样一个至情至性的人。 从那一刻起,他所有苦闷时言志的诗都有了归处。 那个归处,便是“梁锐希”。 他所有想不通的大道理,也都有了解释。 那些解释,也都是“梁锐希”。 第36章 s02.死结 s02.死结 从岩鹭山回来后, 周琰仍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喜欢上了梁锐希。 他觉得自己只是把对方放在了心里很重要的一个位置,在人群里想第一个搜寻到对方的身影,等待着他每晚来挑选喜爱的零食, 期待每天早晨的阳光和他的微笑,见到他会不自觉跟着嘴角上扬…… 五一他邀请舍友们去南市游玩,宾馆那晚梁锐希不着一物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想到的是刘伶“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的率性;他久久未能移开视线, 心里依托的是古希腊哲人对美男子的欣赏理念。 他对他特殊的关爱、眷恋与注目,都有着无懈可击的正当理由。 可那之后梁锐希却有些躲着他了, 周琰劝自己说,对方可能是因期末考紧张才稍稍疏远。这微弱的忐忑一直持续到那一年的暑假,他通过妈妈的朋友拿到了一位歌星的签名。 在南市时游玩那几天, 梁锐希曾开玩笑说起过自己喜欢那位歌星, 还大放厥词要不是自己想做律师,去参加个选秀节目没准也能当明星。但他并不觉得遗憾, 因为他认为自己喜欢的歌星替他完成了草根逆袭娱乐圈的梦想——这种说法在周琰看来也很有意思:只要有和他差不多的人做到了,等于是他做到了。 那位歌星依照周琰的要求为梁锐希写了句祝语, 周琰按捺着激动的心情给他发了条消息, 问:“在做什么?” 他用手机拍了签名卡的照片,想等梁锐希回应后再发过去。 他幻想对方看到这句话后惊喜的样子, 甚至琢磨着要不要以“亲自把签名卡带给他”为理由,去长水市见见对方。 那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分开这么久, 快一个月了, 周琰感觉自己每天都在想他。 等了五分钟, 梁锐希才回复, 却说:“我和女朋友在逛街。” 正是那句话, 宛如当头一棒,让周琰大梦初醒。 他一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那些不自主的关心,移不开的视线,无意间的心潮涌动,都是因为喜欢。包括此刻,得知对方已经另寻新欢后难以忍受的酸涩,也是因为喜欢。 可等周琰去回溯自己是何时开始喜欢的时候,却发现,过往皆是痕迹。 从遇见对方那一刻开始,他们做的每件事,说过的每句话,每一次争吵笑闹,都成了他喜欢他的证据。 “梁锐希”就像是一味慢性毒药,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侵骨入髓。 再回想到梁锐希假期前的疏离,周琰也明白了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忽然间感到了恐惧。 但他在岩鹭山上重建的内心世界却没有倾塌,因为梁锐希教给他的哲学便是“世事无常”,是“随遇而安”,是“万事不可强求”…… 而梁锐希在假期里新找了个女朋友是完全符合常理的。 周琰一方面为新的顿悟感到痛苦,另一方面又执着于去维护自己信奉的哲学。 那是活出了他想象中最好模样的梁锐希,既然他喜欢的是这样一个自由的人,便要尊重对方的天性和选择。 他也同样讨厌被母亲安排人生,推己及人,更不能为了个人的私欲去束缚对方。 甚至于这样的感情不让对方知道更好,因为一旦说了,也许梁锐希会顾念他们之间的情义为他做出改变,而人卑劣的天性和自私的占有欲决定了他毫无可能去抵抗那种诱惑。 万一真变成那样,他本身就成了原则的背叛者。 决定和萧芷假扮情侣时,萧芷还问过他:“你就没想过,会不会他有一天也喜欢上你,但你有女朋友,他也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是假的,可能会心生退意?” 那时候的周琰还深陷在对梁锐希疏远他的恐惧中,决绝地说了句“不会”,断了自己所有的念想。 他无意在天性上改变梁锐希分毫,更不敢幻想那样的可能性。因为一旦存在期待,就会下意识地去暗示和引导,即便梁锐希有可能改变,他也不希望那个暗示者是自己。 萧芷无法理解这样的情感,但又只能尊重周琰的决定,没有再劝。 梁锐希那晚问他:“我是你的初恋吗?” 其实周琰想说,我没有尝过初恋的味道,因为从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将那份爱恋判了无期徒刑。 他认为那是自己在理想世界里背负的原罪。 私欲不止,永无释日。 只是,周琰绝对料想不到,这样的状态会持续那么久。 那么多的痛苦,也只能一个人承受,因为无法靠近而相思成疾的时候,一个人流着泪毫无形象地吃着麻辣香锅的时候,孤衾冷枕地躺在充满茉莉花味的床上的时候…… 但他劝自己说,只要这世间存在着一个梁锐希,即便不能为自己拥有,也足以让他心怀希望。 这个信念支撑着周琰看梁锐希数度与他人分合,支撑着他熬过了那些孤独的春夏秋冬,经年累月,直到爱与理想在他体内成了个化不开的死结。 六年来,好友萧芷看着他越陷越深、无法自拔,看着他独自承受着这一切,除了编点儿他和梁锐希的小故事让他饮鸩止渴,什么忙都帮不上。一直到两个月前,她发布婚讯的那天,才在电话里提出了“期待可能性”的理论。 因为她知道,如果周琰没法从原则上说服自己,就算梁锐希站在他面前说“我允许你爱我”,他都不会为之所动。 周琰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执着于做正确的事。 而这么多年,他早已经习惯了活在为自己打造的牢笼里。 其实,被爱意和现实折磨得耐力耗尽时,周琰也不是没产生过“越狱”的念头。 就是在两年半前,梁锐希的爷爷去世那一次。可试探的结果他也看见了,自那以后他是一丁点儿也不敢再奢望了,反而还在牢外给自己多加了几道大锁。 直到萧芷在他暗无天日的感情世界里指了个方向,他才依稀看到了一点亮光。 去医院的路上,周琰反问自己——如果他对梁锐希的喜欢已经成了身体的本能,如果他对梁锐希的爱已经成了生存所需,那么,他引导梁锐希和自己在一起,还会有罪吗? 当他看到梁锐希一脸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时,当他得知他又被女友甩了的时候,那被压抑多年的渴望无法遏制地从心底冒出来,驱使他把对方带回去…… 可周琰依然没敢抱太大的希望,就像他曾与梁锐希说,我只想好好看着你,尽我所能地护着你。 至于其他的,顺其自然便好。 毕竟那还是他熟悉的梁锐希,即便是遭受了打击,只要给一点点雨露和阳光,便能重新焕发生机。 如同野草,春风吹不尽,雨淋夏又生。 就像自己第一次推开“期待可能性”的大门,望着台上笑眸灿烂的人,时隔多年,归来仍是少年。 即便得知对方已经放弃最初的梦想,一世无为,那也符合常理。 因为“无为诚乐矣,俗之所大苦”。 如果不是对方那句“我还没准备好”,周琰时至今日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期待有了回应。 那晚梁锐希探入他被子里的手,像是打开了他牢门外千百道枷锁。 他听见他在黑暗中恳求着说:“你以后可以多管管我吗?” 当他们紧紧地十指相扣,周琰却闭着眼睛在心里哀叹:傻子,这可是你亲手放了我的。 再次看向眼前的银纹草,周琰拿起办公桌上的裁纸剪,耐心地剪掉了一些过长的叶子。 就算是普通的办公植物,如果不修剪,也可能肆意生长,失去该有的亮色。 既然要他管,他就不会再允许对方做回那一株恣意的野草。 他不动声色地暗示他,带他见当年崇拜的人,努力地将对方规划进自己未来的人生。 他从来没有告诉梁锐希,当年成立律所,也不过想是为他打造一个理想世界,铺一条可退之路。若梁锐希哪天回想起自己的初心,又生出了做律师的念头,他便能底气十足地朝对方伸出手:“来雅言吧。” 而不是像两年前那个初春,在瓢泼般的雨声下,那句不合时宜的“我可以……” 可这一切仍快得超出了周琰的预计。 他放下剪刀站起来,背过身去,看向落地窗外林立的高楼。 从那个“期待可能性”的理念在脑海中生根,周琰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是已在既定轨道上运行了多年的列车被意外地换了个车头,那车头拉着他直接上了高速,朝着他意想不到的方向迅猛飞驰。 一个月前的小满日,梁锐希决定要重新司考,那晚他问自己“试试行不行”时,眼睛里有了很早之前他看到过的那种光,叫周琰心动不已。 他抓着他的手,一冲动便脱口而出:“梁锐希,我能吻你吗?” 那是他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吻,也是周琰肖想了多年的一个吻。 他克制着自己,不敢回应得太激烈,怕吓着对方,梁锐希也没有抗拒,仿佛适应得不错。尽管那家伙臊得又躲了自己一周,但周琰像是习以为常,觉得梁锐希不躲也不像个直男了。 只是这一次,周琰不会再给他逃脱的机会。 第36节 一周后,他便去接了梁锐希回家,那天晚上更是主动提议请雅东和翰林吃饭。在外人面前,他试探着让梁锐希来回答他们的关系,梁锐希竟也亲口承认了。 …… 半个月来,周琰仍有些恍惚,梁锐希是不是真的已经和他在一起了。 许是幸福来得太快,反而叫他感觉到不真实。怕这只是个梦境,一旦梦醒,他又会像六年前的暑假一样,被瞬间打回万劫不复的死牢里去…… 第37章 s03.纯情 s03.纯情 临近下班, 身后传来象征性的敲门声。 “站在窗边干什么?思考人生?”某人不应自入,将一叠笔记放在他办公桌上,“喏,你要的司考复习笔记我问学弟们要过来了。” 周琰转过身, 拿起笔记边翻边说:“宁园那个物权纠纷案的答辩书我给你发过去了, 看过么?” “看了,没什么问题, ”阮雅东趁机打量起周琰桌上剪下来的草叶子, 好笑道, “你怎么还剪草啊,这么无聊?” 周琰瞄了一眼:“边上长得太长,修一下。” 阮雅东评价道:“确实,小齐挑的这个植物长得跟杂草似的,我那边一盆都放地上去了, 改天叫他换一种吧。” “我的不换也没事,”周琰把阮雅东给的笔记和自己从别处收集的放在一起, 问,“这个你给翰林留了么?” “已经让他挑着复印过了,但除了实例分析这一块, 我感觉其他的用不大着, 综合知识我看他背得也还不错。”阮雅东从周琰桌上拿了个薄荷糖吃, “再说, 有我这个司考过450的大律师在身边, 他有什么问题不能直接问我?还用得着翻笔记?” 周琰叹了口气:“锐希三年没看书,综合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 再一本本去背恐怕要来不及。” 他问过梁锐希三年前的考分, 就是卷一分数拉胯, 其他三门尤其是实例分析考得都挺不错的。临毕业前他们也常常结伴去图书馆复习,周琰记得梁锐希每次刷题,也是综合知识那一门差一些,可能有些不敏感的知识他记不住。 但周琰那时候认为梁锐希的考运还不错,总不至于考不过,所以他考完后把自己的笔记直接给了学生会一位关系不错的学妹。前几天梁锐希随口问他当年的复习笔记还在不在,周琰才有些懊悔送人。 回想起来,大学四年每次期末考梁锐希都会找他看复习笔记。可能是依赖惯了,周琰怕他心里不安,才会生出为他重新整理一份的想法。 “对他来说,现在最高效的法子就是让他整理个知识框架出来,再参考笔记上的易考点针对性复习。” “你也真是,早跟他在一起,不直接摁着他脖子去考了,还能让他拖这三年?”阮雅东戏谑道。 “这种事不好强求……” 周琰反而觉得现在的时机恰到好处,尽管这次他也给予了一些暗示和引导,但都已经过去三年了,梁锐希还能下定决心,说明这家伙是真心想做这个行业。在周琰看来,能否做成一件事,主观意愿比什么都重要。 “你也不怕把他给惯坏了!”阮雅东撇了下嘴,想到什么,又坏笑起来,“对了,上回那个‘酸奶’的奖励,你们玩得怎么样啊,还开心吗?这周末要不要安排玩点儿别的?” “什么玩得怎么样?”周琰纳闷。 “呃,”阮雅东怔了怔,“你们没玩?” “不就是奖励一罐酸奶,怎么玩?”周琰真诚地疑惑。 “能玩的可多了!”阮雅东随便讲了一个,“比如一起吃着酸奶接个吻?” 周琰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阮雅东吃火锅那天提出的惩罚和奖励是这个意思。难怪这货那天还鬼鬼祟祟发私信问他,如果梁锐希答对了想给什么奖励,他见冰箱里还有酸奶,就随口说“奖励一杯酸奶吧”。 被阮雅东一提点,周琰又回想起来,他给梁锐希酸奶时梁锐希也问过他:“就这么吃吗?” 他当时答:“不然呢,还要我喂你?” 梁锐希似乎是呆了一下,表情有些古怪,好像还有那么一点儿失望的样子。 难不成梁锐希当时也在期待玩点什么花样? 这么一联想,周琰耳根都微微泛了红。 “不是吧不是吧,”阮雅东盯着他的反应,不可置信道,“周大律师,你不会是这么纯情的一个人吧?!” “你能不能小点声?”周琰镇定地端起水杯,又故作老司机地问,“那你让我提议罚翰林洗碗又是怎么玩的?” 阮雅东做贼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透过磨砂玻璃见附近没什么人,才压着嗓音说:“就是只、穿、围、裙……” 周琰听了差点呛水:“你们真是……” “这不是情侣间的正常互动么?”阮雅东反而觉得费解,“小梁都已经承认跟你在一起了,你们这一不做二不玩的,不会是想谈柏拉图精神恋爱吧?”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周琰话头一顿,忽然想起吃火锅那晚回来后阮雅东微信问自己是一还是零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又联想到梁锐希这一阵子奇奇怪怪的表现,猛地看向对方,“你们私底下聊了些什么?” 阮雅东抬起一掌严肃道:“瓜田李下为了防止误会我先严正声明是他自己主动来请教我的!” “主动请教?”周琰愣道。 “具体内容我跟他有口头约定不能告诉你,但我感觉得出来,他很重视你,也非常想在那一方面……”阮雅东用一声“嗯哼”暗示到底是什么方面,“回应你。” “是么,”周琰心中震颤了一下,又火烧眉毛似地追问,“所以你也把我发的资料给梁锐希了?” “嗯,上周六给的,”阮雅东属实纳闷了,“你不知道我之前说的‘夹带私货’是什么意思,那还给我分享那种资源?” “我以为你是想给翰林看。”周琰还摆出一副“难道不是”的正直表情。 “不是,我变态啊让他看一个跟小梁这么像的人被硬汉……!草,”阮雅东快无语了,“我tm自己都只瞄了两眼,还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句‘你太绝了’,都不知道你是哪搞来的。” “那不是他,跟他完全不一样。”周琰辩白。 他也就这么一部,还是大二那年一位舍友分享给他的。那是唯一一个看出他对梁锐希有别样心思的人,周琰也隐约知道对方是同类,但两人于此都心照不宣。 阮雅东嘴角抽搐,懒得跟周琰争辩这种主观问题,他反问道:“我就是挺好奇的,他这一阵子就没什么变化么?” 周琰蹙了下眉头,还别说,这大半个月里梁锐希确实有些变化。 刚搬过来那一周,对方仍有点躲着他,复习时都要把房门关上,与他对视那眼神还有点躲躲闪闪。 尽管承认了两人的关系,但那一晚,梁锐希又说了一句“你再等等我”。周琰以为是进度太快,让梁锐希不安了,他也怕梁锐希回味过来觉得后悔,或者不适应,好生安慰了几句。 其实孤身这么多年,周琰早习惯了暗恋者的角色,不止梁锐希,他也在适应有恋人的生活。 昨晚梁锐希又复习到很晚,连着大半个月下来,对方的精力明显有些跟不上,早上六点半的闹铃没把梁锐希叫醒,反倒先把周琰吵醒了。 周琰见他睡眼惺忪地伸出手来找闹钟,直接替他后调了半个小时,之后也没再睡,悄悄握住他的手,就这么侧躺着看对方,看了很久,细细地体会着对方在自己身边的美好。 期间他不止一次想趁着梁锐希还睡着,凑过去亲一亲对方的唇,可又怕把人吵醒,最后还是没舍得。 周琰记得前一阵梁锐希也会偷偷打量自己,眼睛仿佛透着热气,很是露骨,嘴里还常嘟囔着热,有几晚睡前还要再洗一次澡。 快入夏了,气温上升得比较明显,周琰以为是季节变化导致的,替他开了空调后,感觉好了很多。 而最近这几天,梁锐希的态度又开始躲闪,神情中似乎还多了一股别样的味道,也不知道是在害羞还是怎么,可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连接吻也只有小满日那一次,之后再没有过了。 现在回想起来,梁锐希这状态似乎就是从上周六晚上开始的。 原先周琰都没去深究,还是保持着正常的样子,想着先让梁锐希适应两个人在一起生活的状态,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甚至没有也无所谓。 可他万万没想到,梁锐希居然背着他就开始“自我攻略”了…… 周琰喝着水,含糊地回答阮雅东:“是有一点。” “才有一点?”阮雅东摸摸下巴,“比我预想中的进度要慢啊。” 周琰轻咳一声:“我跟他俩的事,你瞎操什么心?” 阮雅东:“我这不是看你暗恋多年好不容易修成正果替你高兴嘛,你可别再磨磨蹭蹭的,早点把生鸭子煮成熟鸭子,就不怕他再长翅膀飞了。” “嗯。”周琰嘴上应声,心里却不怎么认同这观念。如果他们并非两情相悦,就算做了又如何?梁锐希和他那几个前女友难道就没“煮”过?该分手的不照样分手。 周琰放下茶杯,看向阮雅东:“还有什么事吗?” “靠……”阮雅东听出对方的驱赶之意,低声吐槽了一句:“你可真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他意兴阑珊地转过身去,走到门口又道,“我还有个问题,你那天回答我说‘一举两得’,意思是说你本身是一,但上下都行?” 周琰语气不善:“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阮雅东:“……”好像确实没什么关系。 他抬脚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周琰没耐心地讥讽道:“就算我是下面那个咱俩也没有任何可能。” 阮雅东怒道:“请不要玷污我们纯洁的友情,我对你也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周琰:“那你这一步三回头的到底还想说什么?” “后天周日的题,”阮雅东小声道,“记得往垄断纠纷那一块出,惩罚措施‘倒立’!” 周琰:“……” 倒立?这变态又想怎么折腾章翰林了?! 真是,跟阮雅东说完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脏了。 周琰收拾掉桌上的碎草,平复了一下兴趣,便开始帮梁锐希整理复习笔记。 翻了两页,他又控制不住地期待起来:梁锐希现在是怎么想的?他一个直男看完那种视频到底是什么心情?接受程度……还良好吗? 第38章 s04.身世 s04.身世 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周琰的遐思。 他看向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面色一变,犹豫数秒才接起来:“妈妈。” “阿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平静、克制的嗓音, 但那口吻却像上司在对下属发布命令,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打电话了, 我还以为这一次你又不会接。” “我工作很忙, 你可以给我发微信。” 对面的女人轻笑了一声:“然后一条信息拖两天才回?” “你有什么事?”周琰皱眉。 “你是我儿子,没事我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么?” 两边都沉默了几秒,女人才说:“你爸……这两天在海城开会,他听说你也在那里,很想见见你。” “爸爸?”周琰皱眉,忽生警觉,“你说的是哪个?” 那头迟疑片刻, 才说:“你的亲生父亲。” 周琰浑身一震, 咬牙道:“不见。” “阿琰……” 周琰打断她:“妈妈,这件事我们已经聊过很多次,我说过, 我只有一个法律名义上的父亲,不管另一个人跟我在血缘上有什么联系, 能给我什么好处,我都不会接受。” 第37节 “周琰!”女人疾声厉色地呼他全名, “无论你是否承认, 可这就是现实!” “如果这是现实, 你应该从我一开始就让我知道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而不是瞒着我, 将我关在你打造的理想世界里这么多年, 再当着我的面亲手打碎它, 让我去承受这样一个丑恶的真相……” “七年了,阿琰,你到现在还在跟妈妈赌气?”女人的声音终于浮现出一丝痛苦,“我想让你在一个健康正向的环境里成长,所以才一直隐瞒你,我想等你成熟一点,再慢慢透露给你听,好让你更容易能够接受,我又做错了什么?你是永远都学不会长大了是么?” “你不要再说了,妈妈……”周琰艰难地喘着气,既像是哀求又像是威胁一般说,“你不要再让我觉得,连我的出生都是个错误。” 挂断电话后,周琰仍觉得呼吸困难,他双手托头伏在办公桌上缓神。 每一次跟妈妈聊这个话题,他都感觉像是又回到高考结束那天的傍晚,他听到真相的那一刻…… 起先他只是听出了妈妈和谁在打电话。 那个人周琰小时候见过,是一位熟悉的伯伯,比他妈妈年长许多,在周琰上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成了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而他那位素日来威严正直的母亲,向来不接受任何重礼酬金的母亲,他从小到大所仰望、所向往成为的人,那一晚像是换了一副面孔,唯唯诺诺地在电话里答应着一定会为对方办好该办的事情,甚至态度殷切地与对方说:“阿琰今后的发展也要拜托您多关照了,您知道的……他毕竟是您的孩子。” 他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有的他,但他揣测妈妈是为了权力与自身的清誉忍辱负重,接受了对方的安排,这安排的事物,也包括家庭。 他小时候就感觉,自己父母之间的关系比较疏离,连在家都是分房间睡,比起寻常夫妻,爸爸妈妈更像是合作伙伴,当然,他爸爸对他的态度也未见得热情多少,他以前还当对方的性格就是那样,等反应过来才明白,原来被蒙在鼓里的只有自己一个。 妈妈也曾对着他黯然神伤,说过“你不知道我为了你到底付出过什么”,他以前只当是每个女人为生育所付出的一些牺牲。得知真相的那一晚,周琰才知道那句话到底意味了什么。 两人争执期间,他妈妈再一次提起:“我只想为自己当年付出的代价拿回一点我应得的好处。你是他儿子,那他的人脉关系,他能调动的资源,也该有你一份,我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错。” 可周琰不能理解,都是手按着那本红皮书宣誓过的人,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嘴里说着一套言辞义理,可行为上却又违背得那样彻底。 那一晚他遭受的痛苦远比他顿悟到自己爱上了一个同性要痛苦一万倍。 因为那一晚,他十九年来所建立的信仰,执着的“正确”,向往踏入的理想国度,都在一瞬间失去了赖以支撑的根基。 每一次与母亲争吵,他们也都在翻来覆去说着各自的道理,从来没有一次达成过一致。 当看到妈妈眼眶发红,露出罕见的脆弱时,周琰也不是没有心软、妥协过。 大学毕业那一年,他短暂地接受了对方的劝说,返回南市,进入了体制工作。 可不到半年,他就发现自己压根没办法忍受,下决心辞职时,他也斩断了妈妈渴望在他身上看到的未来。 离开南市前,他妈妈同样说了那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熟”。 周琰没有回答,但他心里却想,这压根不是成熟不成熟的问题,而是原则性问题。 他并不是看不到现实的复杂,他只是无法向自己心中的原则妥协。而这无法妥协的底气,偏偏又是他的原生家庭赋予他的。 多么矛盾,他们把他架到了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却要求他无需像表面上看起来这样高尚。 好在,梁锐希在大学里教给了他另一种生存法则。 大隐隐于市,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就算不是处尊居显,也同样可以活得干净纯粹。 - 下班后周琰又在律所里呆了大半个小时,直待梁锐希到家后发消息来问他:“你怎么还没回来,又在加班吗?” 周琰紧拧的眉心微微一松,回复道:“就来。” 梁锐希:“晚上吃什么?我叫个外卖?” 周琰:“我打包一份之前吃过的麻辣香锅回去吧。” 梁锐希:“好,要最辣锅,多加一份午餐肉!” 周琰找了个手拎袋,把这一周收集的笔记全都放了进去,下楼叫了份香锅,一手一个袋子拎回家。 还没到家门口,梁锐希就给他开了门,嚷嚷着:“好香好香!” “你属狗的么?隔着门还能闻到香味?”周琰忍俊不禁,被那一通电话打乱的心境在见到梁锐希的这一刻舒缓了许多。 “嘿,我是听见你脚步声了,已经在脑补吃香锅的滋味了~”梁锐希接过两个袋子,让周琰换鞋。其中一个死沉的,梁锐希瞅了一眼,惊道,“这什么东西这么重?该不会是你这周末要做的工作吧?” “是你要做的工作,”周琰笑看了他一眼,等换了鞋又接回袋子,解释道,“你上周不是问我要笔记么?我的已经找不回来了,就帮你问了以前一起在银天工作过的后辈,还有雅东,收集了最近几年司考拿高分的学霸们的笔记,应该不会比我的差。” 他把一摞本子取出来放在茶几上,接着说:“我已经抽空帮你先理过一遍了,按照内容贴了标签,你不用再花时间梳理,等需要的时候翻出来看看就好,或者有不懂的,也可以直接问我……” 素来聒噪的家伙这一刻竟然没有出声,周琰有些奇怪,抬眼看他,却见对方正痴痴地望着自己,一双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眷恋之意。 在周琰回视时,他又微微偏开脸,低声说:“我就是那么一问,你还真去搜集了啊……”语气像是带着钩子,每个字都撩着周琰的心。 周琰蓦地想起了阮雅东透露的事,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是羞赧还是尴尬,也垂了眼。 “快吃饭吧,笔记放着一会儿再看。” “嗯。” 周琰摆好小桌子,把食物包装盒拿出来,掀开盖子,一阵浓香在客厅四溢,梁锐希也没再感慨什么,而是默默地在边上拆筷子。 给周琰递米饭时,两人的手指还碰了一下,明明在这之前他们握手都已经握得相当自然了,现在这么碰一下却像是触了电,立即分开来。 坐下开吃后,他们也跟一对新婚夫妻似的,时而抬眼偷瞄对方,视线一触又双双看碗里的饭菜。 空气里充斥着乱窜的火星,稍稍不慎就会擦出火苗,引发出不可言说的下场。 这会儿反而轮到周琰紧张了,他像是担心不按常理出牌的梁锐希下一秒就会说出虎狼之词似的,小心翼翼地跟对方搭着话。 “好吃吗?”“好吃……”“多吃点。”“你也是。”“要不要喝点饮料?”“我去拿。”…… 气氛诡异至极。 幸好饭后梁锐希就抱着笔记回房间去了,周琰也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 他已经习惯了克制自己对梁锐希的渴望,甚至视将对方拖入这条窄路为深重的罪孽。 可事到如今,再去纠结“要不要”这样的问题已经毫无意义,因为无论从那个方面看,梁锐希都已经在暗示他,他准备好了。 周琰叹了口气,目光幽深地看了卧室一眼,犹豫着想,还是再给对方一个机会吧。 如果是梁锐希按捺不住先主动,他必然敞怀相迎,从今往后,这小傻子也不能再怪自己拉着他一起沉沦…… 第39章 s05.夏至 s05.夏至 周六那天, 窗外晴空广阔,万里无云。 因为还没彻底入夏,晚上睡觉周琰也没敢开太久的冷气, 只定了四个小时的睡眠模式。 但今早醒来后, 周琰却感觉自己脖子上汗涔涔的,偏头一看梁锐希,见他也睡得面色潮红,一副很热的样子, 于是又重新开了空调。 卧室过道的墙上前不久刚挂上去一本电子月历,是周琰让梁锐希方便看司考截止日用的。右上角的当日栏里还会显示忌宜、节气和室内温度等信息。 周琰起床后瞄见上面的“夏至”, 才知道夏天来了。 都说夏至是一年当中阳气最旺的日子, 难怪两人最近都这样浮躁。 昨晚梁锐希回卧室后,周琰惯例在客厅待到了十一点才敲门进去,不想梁锐希并没有在专注复习,反而对着一桌子笔记在发呆。 “怎么了?”周琰愣道,“困了?” “没……”梁锐希合上笔记起身去洗漱。 躺下后, 对方又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 周琰察觉得到,却没敢与他搭话, 他怕梁锐希稍微说一句话或是做一个举动, 对他都是巨大的诱惑, 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地睡了。 看着梁锐希此刻的睡颜,周琰无声地叹了口气, 都不知道是该感到遗憾,还是该庆幸对方又逃过一劫。 许是连日复习养成了早起习惯, 梁锐希也没有贪睡太久, 早上八点不到他便打着哈欠起来了。 清晨睡出的热汗因周琰及时开启的冷气收了些回去, 但梁锐希依然觉得浑身都热,像是有一股发泄不了的情绪憋在体内。 听见他起来,周琰把刚蒸好的奶黄包从厨房里端出来,两人一照面,梁锐希还有些哀怨地瞥了他一眼。 等人进了洗漱间,周琰才苦笑地垂下眼睛。 吃早餐时,周琰问他:“白天有什么安排?” 梁锐希嘴里叼着一只包子,也不看他:“不就是复习么。”语气蔫蔫的,透着一丝无生趣的颓丧。他咽下包子,又说,“晚上酒吧上新,我得早点过去。” 因为复习压力大,梁锐希已经把周三和周五晚上的唱歌取消了,但周六是一定要去的。 周琰问他:“要我送你么?” “不用了,今天客人估计挺多,你去了又不能喝酒,还白占一个座位,还是在家呆着吧。” “好吧……”被嫌弃的周琰默默地低头吃起了包子。 傍晚五点,梁锐希把自己拾掇得光鲜亮丽地出门了,一到酒吧他就招呼蒋晟给自己调一杯上次来时喝过的酒。 为装点新品,蒋晟特地用了三角形的鸡尾酒杯,盛入酒后宛如一朵正在盛开的红花,那杯子容量又小,可谓是既具观赏效果又能省成本费。 蒋晟递给梁锐希时还邀功似地给对方讲解起自己选这杯形的构思,结果梁锐希接过后一口就吞掉了二分之一朵花,蒋晟没说完的话登时卡在了喉咙里,郁闷地大叫:“不是你这么喝的啊!” 梁锐希搁下剩余的半杯酒,一言不发。 蒋晟后知后觉:“咋的了?心情不好啊?” 过了一分钟,梁锐希才忿然道:“我就是想不明白,我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他怎么还一点都没反应?” 他说话时目视前方,也不晓得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跟蒋晟说话。蒋晟听得摸不着头脑,正想胡乱回应几句,就见梁锐希又端起酒杯,把剩下那半朵花也一口干了,喝完才拿手肘怼了怼蒋晟,皱眉道:“怎么一杯就这么点量?两口就没了!” 蒋晟:“……” 得,看来这哥从一开始就没把他当个活人!傻了吧唧的,他也懒得搭理!蒋晟赌气取了个宽口无情平底杯,给他调了杯大的,心说喝不死你! 梁锐希喝了一会儿闷酒就上了台,因为在公众号发了上新通知,晚上来了不少客人,蒋晟忙得不可开交,梁锐希唱完后也没再找他闲聊,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但蒋晟说得没错,这酒的后劲儿确实有点大,回去路上梁锐希都有点头晕目眩,加上唱了一晚上情歌,也给他唱得有些心烦意乱,一路上他还百思不得其解地琢磨着“他不是喜欢我么,我长得这么帅,他怎么能这么久都无动于衷?”“这都不能算是和尚了,他该不会是个菩萨吧”…… 醉醺醺地到了家,梁锐希见客厅没人,以为周琰还没回来。 他脑子有点发晕,也没想周琰不在怎么家里还开着空调这样的事,只觉得外出一趟喝了酒浑身都冒汗,便先去冲了个澡,洗完只在腰间系了条浴巾就出来了。 正想给周琰发消息,结果一推卧室门,他就看见周琰盘腿坐在床上。 “你在家啊……”梁锐希放下手机,见对方身上只穿着一身素色睡衣,样式有点像浴袍。 房间里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他目光一扫,发现周琰不知什么时候在床头柜上放了盏立方形的加湿灯,里头还飘出一股袅袅的白色雾气。 这情状换别的人看见,还以为是个什么清修的道场。尤其是周琰,瞧他那脸上宝相庄严的,仿佛身上穿着的不是浴袍而是件道袍,而他下一秒就要飞升成仙了…… 只可惜,现在目睹这一幕的不是别人,而是梁锐希,是兢兢业业看了近一个月资料片后满脑子黄色废料的梁锐希,是无处安放躁动的灵魂甚至还有点开始欲求不满的梁锐希。 第38节 他盯着周琰,见对方那双仿佛无欲无求的眼眸也看向自己,只觉得一阵心潮起伏,脸上的温度蹭蹭往上涨,脑子里也冒出了好几个长了恶魔角的邪恶小人,他们举着三叉戟在他耳边鼓动着:“上啊!把这家伙染成你的颜色!” 梁锐希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他随手关上背后的门,朝着周琰一步步靠近过去。 而周琰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梁锐希单膝跪在床上,像一只大型猫科动物似地先试探性凑近周琰,又在距离他仅剩半尺时顿住了身子,与他对视,确认他是否愿意。 周琰望着梁锐希迷蒙的双眼,闻见他身上的味道:“又喝酒了?” 这话让梁锐希当即想起了一个月前,周琰也是这样靠近他,闻了闻他,然后问出了那句“我可以吻你吗”,它像是某种暗示,或是一种许可。 梁锐希想都没想就主动贴了上去,两人的气息瞬间交缠在一起,梁锐希竟也在周琰身上闻到了一股酒味,但他没来得及分神去深究就已经溺于其中。 和上次那个青涩的吻不同,这一次他们的接触都带了十足的攻势,你来我往,肆意张扬。 一吻结束,周琰一只手已经撑在了腰后,身子也有些倾斜地往后仰着,可他还抓着梁锐希的胳膊,像在欲拒还迎。 正当梁锐希想更进一步时,周琰又望着他来了一句:“佛说梁锐希,即非梁锐希,故名梁锐希。” 梁锐希差点没被他念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但他很快想起来,这是三句义。 周琰大三的时候,有一阵似乎对佛学思想很感兴趣,沉迷《金刚经》,遇上什么事都要念叨一句“佛说xx,即非xx,故名xx”,把他吓得以为周琰马上要出家去当和尚了。 听过次数太多,梁锐希想忘记都难。 当年他也曾调侃过周琰,但这一刻见对方神情哀伤地念出这句话,他好像懵懵懂懂地触碰到了对方的内心世界,又或许是某种量子力学让他体会到了周琰的苦楚。 可他又不像周琰那样懂这么多哲学,有这么多高深的思想。他只是个大俗人,现在满脑子也只想让周琰体会一下当俗人的快乐。 他柔声对周琰道:“施主,别念经了,我都跟你在一起了,你该还俗了吧?” 周琰幽深的眼眸仿佛蒙上了一层水光:“梁锐希,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梁锐希伸手扯掉了自己身上的浴巾,纳闷道:“我的表现还不够让你确信吗?” 周琰低低地笑了一声,这才牵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说:“来?” 梁锐希再一次吻上去:“来。” 第40章 s06.花开 s06.花开 更深露重, 银月高悬。 一双鸟儿落在枝头上,借着月光相互捋起了彼此的羽毛,一会温存地交颈缠绵, 相互食喙,一会儿激烈地扑打着翅膀, 仿佛是在学对面窗户里头那对正闹得欢得情侣。 惨叫声破窗而来,惊得鸟儿两脚一蹬, 扑腾着飞远了。 银月由东渐西,窗内的夜灯在氤氲的白雾下摇曳生辉, 持续了很久很久。 - 李碧华有一句话说,快乐美满的人生是七成饱、三分醉、十足收成。过上等生活、付中等劳力、享下等情欲。 这句话梁锐希很早以前不知在哪里看见过,但他只记住了其中两句——三分醉, 享下等情欲。 而昨晚他醉得大概不止三分, 可能有六七分, 所以“美满”过了头, 才会导致他现在浑身痛得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 睁开眼睛时, 梁锐希发现自己仍躺在周琰的臂弯里, 可回想起昨夜里发生的一切,他第一反应却是想暴揍周琰一顿! 无奈自己的体力已经被对方压榨得丝毫不剩, 他只能咬牙地瞪着对方, 试图让周琰感受到自己眼中的怨念。 周琰早在他身子微动时就醒来了, 正一脸眷恋地望着他。 梁锐希憋了半天, 才哑声问出第一句话:“你昨晚是不是吃药了?”天杀的, 他的嗓子都快叫废了! “没有, 就喝了二两白酒。”周琰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一股掩藏不住的靥足。 梁锐希思及昨晚与周琰接吻时尝到的酒味, 又想起对方不大正常的状态, 知道周琰并没有骗自己, 但他仍对周琰的续航能力感到震惊。 想当初沈晖还在群里评价周琰35分钟“很行”,这是压根不知道他们昨晚到底进行了多久……以后谁再说周琰不行,他梁锐希第一个跳出来发“吴京达咩”! 看出梁锐希脸上的恼意,周琰也有些歉疚:“对不起,我昨晚是不是太野蛮了?” 这一句“对不起”又让梁锐希回想起了昨晚做的时候,他痛得半死不活都没哭,周琰竟先掉了眼泪,豆大的泪水滴落在他后颈上,伴随着周琰情真意切的忏悔:“对不起,锐希……从现在起,我会要你承受我所有的自私、霸道,我的占有欲、嫉妒心,还有我对你的欲望……” 你说这种话吧,细想一下是挺让人感动的,但周琰与温柔的语气毫不一致的却是他粗暴的动作,就像是法师唱完咏叹词就开始放大招似的,差点没生生要了梁锐希的性命,妈蛋,都无力吐槽了! 还有刚开始,他帮周琰rua完后周琰吻着他说“我想要你”,那眼神和语气也是情深意重的,叫梁锐希不忍拒绝。 他想着这家伙二十六年没开过荤,这好歹算是第一次,便让周琰满足这一回。 而自己被打开也是第一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公平。 他甚至还想着,等周琰舒服完了他再要回来…… ……可谁能料到这一晚上周琰就没“完”过!! 梁锐希此时满脑子都是初中课文《祝福》中祥林嫂的那句名言——我真傻,我竟觉得自己还能有力气要回来…… 梁锐希挪动了一下自己残破的躯体,不小心又扯到了伤处,疼得他抽了一口气。 “还很难受?”周琰蹙着眉头,想伸手帮他揉揉,却被梁锐希一巴掌拍开了。 “你说呢?!”梁锐希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我昨天说了几次不要了你还来!” “可你不也……” “我那是爽吗?”梁锐希像只炸了毛的猫,要不是身体受限他现在真想挥着爪子给周琰脸上添几道亮色,“我那是被你搞麻了!我身不由己!” 周琰:“……” 梁锐希骂完后呲牙咧嘴地下了床,独自前往浴室,周琰想过来扶他,又被他一脸暴躁地挥开了:“你走开,我自己能行……” 扶墙时他莫名想起不久前周琰把他堵在这儿说的那一句“难受的是你自己”。 确实。 下次再主动去撩周琰他就是狗! 周琰微微拧着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直跟到浴室门口,才低声说:“昨晚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帮你拿热毛巾擦过了。” 梁锐希几乎以卸了门的力道把周琰关在了外面。 这时候他才开始疯狂在脑内刷屏自己的感受:草草草真的太疼疼疼疼了!和尚开荤果然不能相信对方会有什么技术!周琰这畜生明明平日里一副清心寡欲的君子模样……真是信了他的邪了! 梁锐希蹲在马桶上,感觉想拉却又什么都拉不出来,这感觉简直了,比他第一次吃变态辣的火锅还酸爽。 徒劳地蹲了一会,梁锐希无奈地提起裤子,一想到自己第二天还要去公司上班就心生绝望,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好点儿。 昨晚折腾太久,两人早上都睡迟了。 梁锐希洗漱完才知道已经过了十点,周琰早上陪着他睡觉,也没来得及做早饭,趁他洗脸时点了两份牛肉滑蛋粥和一些小菜。 外卖还没到,梁锐希去沙发上瘫了一会儿,瞄见了茶几上的白酒瓶子,拿起来晃了晃,已经被喝得一滴不剩了。 昨晚他来的时候都没见着,不过看这瓶装容量,确实只有二两。 ……就二两的白酒,效果当真有这么好? 周琰叠完被子出来,梁锐希故作淡定地空瓶子放了回去,皮笑肉不笑道:“还买茅台,你可真舍得。” “你要是想喝,我也给你买,”周琰嗓音轻柔,仿佛仍带着昨夜行事时的温情,“不过现在可能不行。” “为什么?” “这酒度数高,怕你肠胃受不了,万一拉肚子,你后面也会疼……等过几天吧。” “……”梁锐希臊得简直又想揍人。 等外卖到了,周琰把粥摆在桌子上,放好椅子,又在梁锐希常坐的一边放了个软垫,才叫他过来。 两人间的相处气氛因为昨晚的情事有了明显的变化,每个对视和动作都依然带着满满的暧昧。尽管梁锐希因为被弄得很疼而有点不开心,但他面上也不再是前几天那种不满足,更多的是一种被索取过度的羞恼。 周琰就更不用说,昨晚到今天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看梁锐希的那双眼神里简直饱含着无限的爱意与耐心。 梁锐希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吃粥时忍不住瞪了周琰一眼:“我脸上长花了?” 周琰竟还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搞得梁锐希一整个无语。 他故意呛对方:“别看了,再看都不会让你做了。” 周琰许久没出声,梁锐希以为他当真了,赶紧看对方,想解释自己是在开玩笑。 周琰却望着他问了一句:“后悔了么?” 梁锐希愣道:“什么?” “跟我在一起,”他眉心上似乎笼着一股忧愁和不安,“还有,跟我做这种事。” 梁锐希噎了一下,失笑道:“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你都在想什么啊?我是那种跟你做一次就后悔的渣男吗?我tm是被你拙劣的技术给吓到了好不好!我后面也是第一次,我昨晚都那么求你了……你跟没听见似的……” 说着说着声音又有了一股怨愤之情。 “对不起,”周琰抓着筷子,神情和语气都很内疚,“我昨天也有点喝多了。” “算了,谁还不是新手过来的,”梁锐希红着脸嘀咕道,“缓缓吧,等我司考结束,再跟你多试试。我怕现在再跟你来,到时候元气大伤,我都没精力看书了……” 周琰迟疑片刻后才说:“听你的。” 两人默默地喝了会儿粥,周琰又问:“那我以后可以经常吻你,搂着你睡觉吗?”他停顿了一秒,补充了两个字,“不做。” 梁锐希又是一噎,不知道为什么,周琰这小心翼翼的态度让他莫名感觉到心疼,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情绪表现太过,伤到了对方。 “我前几天还盼着你晚上睡觉能来抱抱我呢,”梁锐希故作淡然地吐槽他,“谁知道你每天上了床就跟个木桩子似的,把我都弄迷糊了,咱俩这到底算不算在一起……” 周琰眉间那一抹虑色终于褪去,他给梁锐希夹了筷配菜,笑说:“当然算。” 正吃着饭,卧室的方向传来一阵微弱的振动声。 梁锐希的手机周末是开了铃声的,他竖耳听了两秒,问周琰:“你的电话?” 周琰一怔,放下筷子循声而去。 梁锐希听他在卧室里接了那通电话,声音却压得很低。 “你怎么来了?……我今天没空,别来……算了,我过去一趟……什么地方?知道了……” 挂完电话,周琰又过了几秒才走出来,看上去像是有了心事。 梁锐希关心道:“怎么了?” 第39节 “没什么,客户的电话,”周琰面无表情地吃完了剩下的粥,说,“我一会得出去一趟,中午午饭我帮你提前叫一些送家里?” “都快十一点了,这还不算中饭啊?”梁锐希打了个饱嗝,摸着肚子说,“你忙你的吧,我饿了自己会叫吃的。” “……也行。” 梁锐希拎着那个软垫挪回卧室复习去了。 周琰收完桌子,又来卧室换了身衣服,穿的是黑衬衫和西裤,还打了条宝蓝格纹的领带,像是要去见什么重要的客户。 梁锐希侧身望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过以后感情升了温,他竟然觉得周琰比以前帅了一点。 周琰瞥了他一眼,离开前又走过来,俯下-身,向梁锐希索了个吻,低喃着说:“我走了,晚上等我回来。” “去吧去吧,”梁锐希好笑地赶他,“黏黏糊糊的。” 穿上鞋子出了门,周琰又隔门回看了一眼,那眼神里既充满了柔情,又透着一股冷酷的决绝,仿佛这屋子里头待着的是他需要竭尽一生去保护的挚爱,而任何一位企图打搅这温暖之乡的人,都会成为他誓死抵抗的敌人。 (间奏-夏至-完) 第41章 按按不做 第三篇章-白露 一夜的情事让梁锐希复习时明显感到精神不振, 坐不到片刻就屁股疼。窗外的鸟儿又叽叽喳喳地,时而还夹杂几下高亢的叫声,仿佛是在讥笑他昨晚悲惨的处境。 梁锐希被吵得心浮气躁, 瘫在椅子上出神,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他扶着桌沿站起来,提肛挪到门口,开了门, 见外头是楼上那位李奶奶。 这房子楼道窄,邻里间上下时常能碰见,尤其是李奶奶这种一天要下楼溜五六趟弯的老人家,见个面还要主动与你搭两句话, 一段时间下来就把每家每户的基本情况都掌握透了。 上个月梁锐希正式搬过来,周琰开了车到楼下,老太太估计是看见了, 隔天便送来两个自家做的笋丝菜肉包给他们,趁机也打听了两句,确认梁锐希已经被周琰彻底收留了。 而此时,对方手上捧着两块西瓜,又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 梁锐希努力清了下嗓子,跟老人家打招呼:“奶奶您好。” “是小梁呀, 喏,刚上季的新鲜西瓜, 我让老伴儿给你和小周切了两块。”老太太热情道。 “谢谢谢谢, 您和爷爷客气了, ”梁锐希接过来道, “周琰出去了, 这块我一会儿给他包个保鲜膜放起来,等他晚上来给他吃。” “那就别给他留啦,都你吃了吧,切开的西瓜再包保鲜膜就不新鲜了,”老太太笑道,“我看你嗓子好像也有点不舒服,吃块西瓜润润。” “那行,下回我买了西瓜也给您和爷爷送些上去。”梁锐希感激道。 “用不着,”老太太乐呵呵地将脑袋探进来瞅了一眼,说,“我本来是想问问小周,他这房子几钿买的。” “……嗯?您说多少钱么?”梁锐希稍稍让开了些,一手一块瓜,已经吃了起来。 “对,我有个外孙,就比你们小没几岁,在澳大利亚留学,这个月刚毕业,马上也要回国咯。我听他妈妈讲,他已经在临山公园这边一个教育机构找好工作了,以后教英文……”老太太骄傲地介绍了一番自己外孙的情况,又说,“我们就琢磨着,也给他在这附近买套房,方便他来看我和他外公,我去中介已经问过咯,怕那些人乱叫价,所以想先跟你们打听打听……” 梁锐希想起自己之前和周琰聊起过,便道:“听说这套两百多万吧。” “才两百多呀!”老太太睁了睁眼睛,肯定道,“那买值了,现在又涨了不少呢。” 梁锐希也十分羡慕,这房价年年涨,他也不知道自己啥时候能在海城买上房。 “其实具体价格我也不大清楚,两百一和两百五都是两百多,要不等周琰回来我再问问他,或者您看晚上方不方便,方便的话也可以再来一趟。” “不搭噶,我心里有数了,下次碰上小周再问吧。” 老太太欲走时又想起一事,和蔼道:“对咯,你们夜里是在看鬼片还是干什么?我有些耳背听不清,但我老伴儿说,不知道是你还是小周在下面鬼叫了一晚上。” 梁锐希的脸登时涨成了西瓜色:“啊这……”他垂眼盯瓜,努力混淆是非,“嗯,是在看鬼片……周琰他比较害怕……” 老太太笑盈盈地劝他:“年纪轻也不要熬夜瞎玩哦,以后要早点睡。” 梁锐希赧然道:“嗯嗯,下次不会了……” 关上门,梁锐希在心里大骂了一句“该死的周琰”,再看那红通通的瓜瓤,不由又想起早上擦屁股时见了红的纸,另一块也吃不下了,套了个保鲜袋给周琰冰在冰箱里。 返回房间看了一会儿书,梁锐希感到困乏,索性扶着腰躺回床上补了个觉。 醒来都下午四点半了,周琰还没回,他摸出手机,见对方在不同的时间段给自己发了几条消息。 13:11周琰:“中饭吃了么?” 13:40周琰:“我给你点了份烧鸭饭,叫外卖员直接放门口了,你看见消息记得去拿。” 14:03周琰:“别坐太久,饭如果凉了,放微波炉里热一下再吃。” 14:20周琰:“还在复习?” 15:42周琰:“你是睡着了么?” 梁锐希仍趴在床上,直接按着语音键回:“嗯,睡了一下午,才醒……我都快被你搞残了要是还能坐这么久我怕不是个神仙……” 说完还发了个“葛优瘫”的表情包。 周琰估计是从他那懒洋洋的声音里听出了尚未消解的怨念,片刻后也回了条语音消息:“那等晚上,我给你按按?” 这特地压低的温柔语调叫梁锐希听得耳朵一阵发麻,满脑子都是昨晚周琰在他背后如泣如诉的告白,连一句正常的“按按”都在昨晚那些无法言说的“揉按”后变得旖旎起来。 梁锐希满脸通黄,改用打字:“你想按哪里?” 周琰:“你哪不舒服我就给你按哪儿。” 梁锐希:“……” 草,他哪儿最不舒服还用得着说吗?老流氓! 刚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却见周琰又发了解释过来:“我不是指那里,我是指别的地方。” 梁锐希无语凝噎,这混蛋还不如别解释了! 小区虽老,附近的住户素质都还不错,梁锐希开了门,发现那烧鸭饭还完好无损地挂在门把手上。距离他喝那皮蛋粥已经五六个小时,梁锐希也确实有些饿了。他将饭取进来,拍了照发给周琰,说:“拿到了。”接着按对方叮嘱的热了热,又怕这个点吃饭晚上就不饿了,便问对方什么时候回来。 周琰:“晚饭我恐怕也赶不回来了,最迟九点到。你乖乖的,我一会儿给你带夜宵。” 晚来便晚来吧,两个人都有各自忙的时候,梁锐希也不是非要人陪的性格,他就是随口一问,但周琰这回答却反把他衬托得像个在撒娇求安慰的小姑娘。 还“你乖乖的”……真是。 梁锐希笑了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从拿起手机跟周琰聊天开始,他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片刻后又见周琰给他发了条消息:“晚上司考群的游戏轮到我出题,你一会儿抽空可以看看物权法和物权纠纷相关的案例。” 梁锐希一怔,扒完饭赶紧回房间看书去了。 睡了一下午,他精神了许多,这一坐便一直坐到了周琰回来。对方也很守时,说最迟九点,还真是一分不差九点到的。 梁锐希揉了揉坐麻的屁股走出去,见周琰手上拎着两个袋子,整个人显得很疲惫,但在望见自己时,那双眸子便亮了起来。 “饿么?我给你打包了一碗海鲜砂锅粥,”周琰脱了鞋走到茶几边,把两个袋子放在上头,边往外取餐盒边说,“是饭店里新鲜做的。” 梁锐希闻香而动,凑过去一看,喜道:“还有生蚝?” “嗯,蒜蓉味,刚蒸出来的时候很香,可惜打车回来路有点远,都快凉了。” 周琰低声解释着,说的都是很平常的话,可他眉眼间的神情,语气里丝毫的起伏,都像在诉说着对梁锐希的关心——明明大周末还在外面应酬加班,可心里头念的想的依然是他,想给他带回最好吃的东西,又怕不能第一时间送到他嘴边。 梁锐希心中动容,偏头打量周琰。周琰接收到他的视线,手上的动作一顿,忽然放下那装生蚝的盒子,伸手将他拥入了怀中。 梁锐希愣住了:“怎么了?” 他在周琰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像是那种高雅的百合香,猜下午周琰去见的应该是个比较重要的女客户。 周琰许久没有说话,梁锐希有点无措地腾出手来,反搂住对方,开玩笑问:“不会是半天没见着我就想疯了吧?” 周琰把脸埋在他脖颈间,用力地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半晌才“嗯”了一声。 梁锐希被对方这罕见的坦诚态度给逗笑了:“黏的跟什么似的……我又不会趁你不在跑了。” 这话一出,他感觉对方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梁锐希哑然,周琰不会是真怕自己跑了吧? 他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下巴搁在周琰的肩膀上,顺着对方的背,哄道:“我这不是在么,我房都退了,跑了上哪儿啊?住酒吧去啊?” 周琰低声道:“你还有十几万存款……” 梁锐希哭笑不得:“那银行卡交给你管成吗?……周律师?周主席?周大班长?” 周琰都没应声,梁锐希又叫他:“男朋友?”随即说,“你tm都没让我在床上舒服过呢,别想就这么算了啊。” 听见这句话,周琰才终于闷笑出声,松开手臂,亲了亲梁锐希的耳鬓、脸颊,然后与他对视,歉疚道:“对不起。” “你可别再说‘对不起’了……”昨晚每听周琰说一遍对不起他就要狠狠地疼几下,都快对这三个字ptsd了! 梁锐希不自在地转移起焦点,看向茶几上的美食:“赶紧拿筷子让我吃吧。” “等我再拿两个小碗。”周琰起身去了厨房,回来后盛了两碗海鲜粥,一碗给他,一碗给自己。 “你已经吃过了吧?”梁锐希迫不及待地掀开生蚝的盒子尝了一个,“唔,好鲜!” “稍微吃了点,留着胃陪你喝粥。”周琰看着他说。 梁锐希吃得美滋滋的,怕周琰还为刚刚那问题胡思乱想,又比划着筷子道:“你看,我跟你在一起,每天都有人惦记我一日三餐吃什么,我要是走了,上哪儿再找个这么贴心的伙夫?还有司考复习,你既帮我做知识框架又帮我找笔记的,我要是走了,上哪儿再去找这么个一对一的律师做私人家教?” 周琰微微蹙眉,私人家教他能接受,但“伙夫”是个什么奇怪的称呼? 不过,梁锐希说到这个,周琰便想起群里的游戏快开始了,他掏出手机说:“你赶紧吃,我一会就发题了。” 梁锐希:“……?”草!他还在说情话呢,这人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周琰也按惯例提前十分钟在群里提醒了阮雅东和章翰林,等那边双双回应后,才发布拟好的题目。果然是物权纠纷相关的,题也不难,梁锐希看一眼就知道了答案。 他那时嘴里还含着一大口粥,边吃边把答案输入对话框,不到五分钟就发了出去,对面的章翰林都傻眼了:“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呢,你怎么这么快……” 梁锐希暗笑,在群里发了个“一切尽在老夫掌握”的表情包,嘴上却调侃周琰:“周考官,这是不是不合规矩啊?下次别提醒了,就算你不说,这题我也会做的。” 周琰只是淡笑着点点头。 群里阮雅东已经义正言辞地数落起章翰林:“五分钟了都没反应过来,只能说明你在这方面的知识非常薄弱,考场上谁给你时间一道题想五分钟?安分地接受惩罚吧。” 阮雅东:“@周琰给个提议?” 周琰:“倒立。” 阮雅东:“收到,我这边建议奖励小梁一次按摩。[比心]” 梁锐希正纳闷周琰是怎么想出“倒立”这种惩罚的,紧接着而来的“按摩”差点没叫他把刚咽下去的那口粥喷出来。 第40节 “草!”他后知后觉地骂出声,“你俩都商量好的是吧?” 周琰已经满含期待地望着他:“按按?”说完那俩字,又欲盖弥彰地来了一句,“不做。” 梁锐希哑然失笑,这特么到底是在奖励谁? 第42章 心无旁骛 在周琰反复保证自己只是帮梁锐希按摩一下腰部后, 梁锐希才妥协,只是嘴里还嘀咕着他和阮雅东两个人狼狈为奸。 可谁又让叫他和章翰林是考生呢,从某种程度上说, 这个游戏的主动权本就掌握在另外两个律师手中。 梁锐希咬牙发誓, 这九月份的司考他是必须得过, 否则在家庭生活里都没人权了。 刚吃过夜宵, 不好马上就按, 周琰外出一天也要先洗个澡,便约定睡前再执行奖励, 梁锐希也趁机回房间再看了会儿书。 洗完出来, 周琰又在外面收拾了一会儿东西,问:“冰箱里怎么有西瓜?” 梁锐希才想起下午李奶奶来问房价的事, 随口解释了几句,又埋怨周琰:“昨晚咱们闹出的动静太大, 估计是吵到邻居了,还好李奶奶耳背没怎么听清……” “李奶奶耳背?”周琰吃西瓜着皱眉, 心说那老太太的耳朵不是挺灵光的么, 一次他在楼下看见隔着老远有人跟她打招呼她都能立马回头。 “她自己说的, ”梁锐希想起来还有些赧然,环顾四周道,“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下次咱们得收敛些。” 尽管叫出声的主要是梁锐希, 但周琰这个“施害者”也难辞其咎,他没敢狡辩, 反而被梁锐希口中的“下次”撩拨得心痒难耐。 等周琰吃完瓜, 也到了该上床歇息的时间。 梁锐希愿赌服输, 不再矫情, 大喇喇地脱了上衣往床上一趴。 但想到昨晚被反复打开的阴影,这种将后背彻底敞开的姿势仍让他感到紧张,忍不住又提醒周琰:“这可是我的奖励,你要敢胡来下次就没机会了哦。” 周琰“嗯”了一声,紧接着后头又传来某种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响。 这声音把梁锐希吓得头皮一麻,忙撑起身子往后看,却见周琰一手拿着瓶全新的按摩油,另一手是刚拆下来的塑料封口。 梁锐希:“……” 周琰被梁锐希杀气腾腾的眼神看得一怔:“怎么了?” “没事,”梁锐希重新趴了回去,“你哪来的油?” 周琰解释:“平时跑步放松筋膜用的,家里就备着一瓶。” 梁锐希嘴角一抽,还真是有够“未雨绸缪”…… 周琰先用毛巾为他做了个热敷,才开始按他后腰上的肌肉,梁锐希起先身子还有些紧绷,被按着按着便放松下来,到最后反而像只被撸顺了毛的猫,眯着眼睛发出了舒服的哼哼声。 “你还挺有一手啊……学过么?” “回来路上找了个视频看……” “看个视频就会了?”梁锐希想起前不久周琰照着视频学做菜也做得相当不错,又在心里感叹了一番。 哎,遥想当年自己也曾是个学霸,可天外有天,跟周琰一比还是差太远了。 按了整整半个小时,周琰说“好了”时梁锐希还有些意犹未尽,趴在床上想就这么睡了。等周琰洗完手回来,摸索着贴近他,他才清醒了点儿。 只见周琰像是发了内什么似的,搂着他,依恋地与他耳鬓厮磨。 虽然允许周琰抱自己,但对方这情态也让梁锐希有些不自在,他哭笑不得地伸手挡住周琰凑近的脸:“周大班长,我以前咋没觉得你比我还黏人?” 周琰痴痴地望着他:“我以前没跟你谈过恋爱。” 梁锐希愣了一下,失笑着将手转移到对方后脑勺上,像摸狗似的揉着他的头发,纵容道:“行吧,行吧……” 这样黏人的周琰仿佛也给梁锐希带来了新鲜的体验,让他产生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存在感与被需要感。 “不过,这个,”梁锐希拿膝盖抵了抵他,戏谑道,“能稍微过去点么?我要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还以为你多长了条腿呢。” 周琰:“……” 又说了几句调情的话,两人便搂在一起睡了。 周一早上上班是周琰开车送他,梁锐希还没好全,在公司也总担心别人看出他屁股开了花,提前想了一堆诸如“便秘”“腹泻”之类的理由,不过好像压根没有人发现。 倒是贝卡关注了他一阵,察觉到他常在闲暇时翻看司法考试相关的书,一日午休时直接端着咖啡出现在他身后,问他:“小梁,你这是在备考么?” 被领导抓包,梁锐希一紧张都来不及想借口掩饰,下意识地应声说“是”。 贝卡竟没数落他,反而还赞赏地点头道:“挺好,公司竞争激烈,你还挺有意识,也算是防范于未然。” 梁锐希有点茫然地看向对方,却贝卡低声透露道:“这周一上面开会,总经理和人事已经提出,法务部招新从今年九月开始必须要求新人有司法证书……”边说边又扫了副主管的方向一眼,拍着梁锐希的肩膀鼓励他,“好好考,等考过了才有晋升的机会。” 大公司都存在内部斗争,梁锐希所在的这家也不例外。他们法务部人不多,却设了两个领导,除了贝卡还有个姓林的副主管。这副主管三十六岁年纪,却没有司法证书,只是仗着有多年的法务经验,便被公司的常务主管委派下来坐这个位置。 他们的工作压力不大,这副主管更是个闲置,平时喝喝茶上上网,都不需要干什么正事,可一旦碰上某些关键的合同,就会站出来跟贝卡扯皮,非要从中挑点问题来打回去。 梁锐希也知道,贝卡跟总经理是一派的,总经理是副董事长的人,但常务主管貌似是董事长那边的,总之上面的纠葛是乱七八糟。 梁锐希一个小喽啰,原本并不关心这些明争暗斗,他只需要在意贝卡交给自己的工作有没有做好,而林副主管与他也没什么直接矛盾,平时对下属们都还挺客气。 现在被贝卡一提点,梁锐希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之前未留心的事全都浮上了脑海——如果高层内斗想要干掉林副主管,最简单有效的方法确实就是提高招人的录用门槛。但这种动作不可能只用来针对一个人,所以很有可能到时候整个部门没考过司法证书的员工都会沦为内斗的牺牲品。 尽管梁锐希已经做了转行的决定,也有了随时辞职的心理准备,但一回想起之前得过且过的状态,梁锐希仍不免有些后怕。要不是贝卡这无心的一句话,他可能连哪天丢了工作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眼下压力不仅只来自于转行了,还有生存,梁锐希不敢再分心想七想八,越发专注地投入了复习状态。 公司里可能存在的危机是梁锐希自己悟出来的,没有告诉周琰,但周琰看出了他在几日来产生的变化,比如以前梁锐希回家还会看看手机,与他说笑两句,现在一到家就会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在写字台前一专注就是三四个小时。 周琰也非常配合他,除了睡前把人搂在怀里揉一揉亲一亲,都不再给对方其他方面的压力。 倒是一日临睡前两人聊起萧芷的婚事,婚宴在近,梁锐希问他是否要去参加。周琰说不去了,也跟萧芷解释过,他身为“前男友”去了不合适。何况那天刚好有个民事案开庭,周琰是要出庭辩护,也走不开,便叫律所里的同事在法院外给他录了个祝福的视屏发了过去。 说这些话时,两人躺在床上,周琰将梁锐希挽在自己的臂弯中,说罢还偏头亲了亲他的耳鬓,仿佛这世界上需要惦记的只有怀里这一个了。 七月入暑,三伏天一过,整个城市都成了个大熔炉,只要在没有空调的地方,人们就像是在火上被炙烤。 梁锐希每天六点准时起床看书,八点十五分洗漱,吃周琰为他准备好的早饭,接着坐地铁上班,到公司后花两三个小时处理完工作,接下来所有的时间几乎都能留给司考复习。 自那天发现他在备考后,贝卡分配给他的工作也减少了一些,像是对他的行为有着睁只眼闭只眼的纵容,而这样的纵容也给了梁锐希极大的鼓励。 他一开始还挺顾及同事们的眼光,其实部里也有好事者知情后调侃过他,问他这么用功是不是想离职跳槽另谋高就,搞得他很尴尬,又怕到时候考不过叫别人看了笑话。 可渐渐地,他脑子里就全被考试这件事占据了,对别人的眼神、评价都不甚在乎了。此时再听同事们说什么,他也是一笑而过,反正他该做的工作都没落下,领导也没说什么,别人怎么与他有什么相干呢? 晚上六点下班,梁锐希会在第一时间去往地铁站。 上下班的地铁上,他会看看来去匆匆的行人,放空一下大脑。 到家后,周琰有时已经在了,两人便一起吃个晚饭,聊聊他复习的内容,如果周琰不在,他就自己叫个外卖,吃完洗个澡便进卧室复习,一直到十一二点上床。 每周六去酒吧唱歌,梁锐希唱的也不再是情歌,而是《追梦赤子心》《奔跑》《倔强》这类节奏鲜明的励志歌曲,搞得到场的客人被他唱得热血沸腾,下单结账都结得豪爽起来…… 梁锐希也借着这些歌为自己鼓足劲,好在下一周全力以赴。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他的生活便越来越纯粹,仿佛是回到了高考前那一阵,每天宿舍教室两点一线。可他并不觉得累,因为心里眼里都只剩下一件事,他不用再去想别的,反倒感觉比较轻松。 七月底的时候,楼上的李奶奶家的外孙回了国。 一日周琰为犒劳梁锐希连月复习辛苦,带他去外面吃了顿好的。两人回来时和对方在楼道里碰上了。 “咦,你们是不是住二楼的周律师和……梁先生?”那年轻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见他俩神情迷茫,才想起来介绍自己说,“哦!我姓江,我外婆就住在你们楼上,她姓李。” 周琰反应过来,之前李奶奶也单独找他聊过,他有印象:“你好。” 那小江生的浓眉大眼,也是个开朗的小伙儿,笑起来居然很有李奶奶脸上那种精神态。但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梁锐希见他打量自己的眼神,就感觉这家伙跟周琰他们是同一类人。 几人走到二楼周琰家门口,那小江便顿住脚步:“我最近也打算在这个小区买个二手房,外婆总跟我夸周律师家的装修简洁干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我想去参观参观。” 周琰一怔,笑说:“择日不如撞日,都到门口了,不如你现在进来看看?” “真的么?”那小江一喜,却又忐忑道,“可我都没给你们带什么见面礼。” “都是邻居,不用在乎这么多礼节。再说,李奶奶也总是给我们送吃的,我们都记着她的人情。”周琰看向梁锐希,梁锐希也没什么意见。 等进了门,他只说了句:“我先进去复习了,你们聊吧。” 小江在沙发上坐下来后,对周琰道:“你男朋友好酷。” 周琰有些讶异对方对梁锐希的称呼,又莫名为那句不经意间的“男朋友”感到喜悦,不由莞尔道:“他最近在复习准备司考,时间不多了,可能心里有压力,顾不上招待你。” 小江“嘿嘿”一笑:“没事没事,我也蛮喜欢有个性的人。” 第43章 临江勒月 周琰的家收拾得很干净, 这种干净又并非样板房那种满是人工痕迹的摆饰,而是具备生活气息的干净。 比如茶几上夹着便签纸的专业书籍,沙发靠上未来得及收起的一件外套, 还有墙上挂着的“每周记事”白板……但除了平日里常用的, 整个空间又透着一股极简的美, 目之所及处看不到一点污乱的杂物。 其实能毫无准备地邀请别人进门参观,就说明屋主本人也对自己的居家环境极其自信。周琰和梁锐希都不喜欢囤积东西,加上房子又小,每周一次大扫除, 周琰都会把不用的东西处理掉,才能让家里保持这样的状态。 “怎么称呼?”周琰给他泡了杯简易的袋装红茶。 “我叫江勒月, 悬崖勒马的勒, ”江勒月接过茶水道了谢, “叫我小江或者叫我全名都行。” “临江勒月?”周琰赞道, “这名字很有诗意。” 江勒月眼眸微睁:“周律师真厉害,从小到大,就只有我高中时的语文老师这么解读过, 你是第二个,”他又开怀地解释, “这名字是我外公起的,他是个历史迷,平时也喜欢看一些古诗词。其实我他说,我这名字中间那个字是多音字, 还能念成‘江lei月’……” 周琰想起一句诗, 虽说不是同声调, 但音很接近:“人生如梦, 一樽还酹江月?” 江勒月张大嘴巴, 这回直接用瞠目结舌的表情表达周琰带给他的惊诧。 歪打正着,周琰颔首感叹:“以酒祭江月,老爷子好气魄。” “周律师,你可太有才了……”小江同学星星眼,已然化身周琰的迷弟。 周琰淡然一笑,问他:“你说要买房,有什么想打听的吗?” 一句话提醒了对方的来意,江勒月收起佩服的眼神,用玩笑的口吻说:“买房相关的事,其实我外婆最近都帮我打听过了,我没什么要问的。今天跟你们打招呼,主要还是想趁机认识一下。” 其实江勒月在门口驻足的时候,周琰就看出对方还有话想说,参观装修大概只是随便找的一个借口。他也没有意外,示意对方继续说。 “我刚刚称呼梁先生是你男朋友,看你也没否认,那我便也直说了,我跟你们是一样的。高中我就跟家里出柜了,但不是因为有了男朋友什么的,只是单纯发现自己对同性有欲望,对异性没兴趣。你知道,父母那一辈很难接受我们这样的,我也比较任性,仗着爸妈就我一个儿子,刚出国的时候一直梗着脖子跟他们叫板,说他们要是不接受,我就呆国外不回来了……”江勒月叹了口气,说,“还是我外公外婆不忍心,开始那两年,外婆也一直在跟我沟通,我给她发了不少科普,她是最早能理解我的人,这几年反而是她在劝我爸妈那边,现在我们的关系总算缓和了些。” 周琰静静听着,时而点头感叹:“不容易。” “但我外婆这个人比较热心,自从她接受我这性向后,就开始愁我会不会找不到对象,”江勒月尴尬道,“说来怕你笑话,其实从你搬到他们楼下开始,我外婆就关注上你了,还说要物色你给我做对象……” 第41节 周琰一愣,不知该作何反应。他跟梁锐希在一起也就这几个月,李奶奶以前是怎么看出他异常的? “转述起来有些麻烦,怕你产生什么误会,我直接给你看她和我的聊天记录吧。”小江已经掏出手机,打开自己与外婆的微信对话框递给他。 —— 外婆:“我的卿卿外孙,你在澳洲可好?外婆外公最近很想念你。我们家楼下搬来一位气质可嘉的年轻男子,年仅二十六岁,是一位律师,虽是外地人,却已在海城落户买房,真是年轻有为。” 江勒月:“好厉害啊!” 外婆:“我打听到他姓周,未交女友,待外婆再观察观察他与你是否是同道中人,如果是,外婆替你们牵个线,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江勒月:“外婆,别这样……我自己会找对象的……你千万不要去打扰别人……[捂脸哭]” 外婆:“无知小崽,像你这样的人在世上少之又少,外婆不多替你打听争取,如何为你觅得良人?唯恐苦你今后孤独终老……” 江勒月:“外婆,真的不需要,我还年轻,你别想这么多……[捂脸哭][捂脸哭]” - 外婆:“我的可怜外孙,外婆为你向那位周律师送了三次桂花糕、两次核桃酥、一次荠菜包子,结果今天才发现,那周律师有对象,长得还奇帅无比,近日已经搬来与他同住。他与你无缘,外婆白替你欢喜一场。” 江勒月:“……” 外婆:“楼下的周律师与他爱人每日同进同出,他爱人崴脚时,他还天天背他出门,可谓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男人。他那爱人原先还有些调皮跳脱,与你小时候很是相似,但近日沉稳恬静了许多,想是受到爱情的滋润,与周律师同行时,脸上也都是眷恋甜蜜之情,瞧着让人欣慰。外婆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你这样的人未来的希望,如果我的宝贝外孙今后也能寻得周律师那样的良伴,你们也能像他们这样恩爱,外婆可瞑目矣。” 江勒月:“会的会的,您最后一句也太夸张了![捂脸哭]” …… 这几条信息中间还夹杂着一些日常关心的言语,周琰没有细看,只拣了一些与自己相关的。看到李奶奶描述他和梁锐希的关系时,他已忍不住用拳头抵住唇,低笑出声。 江勒月脸上浮现出一丝赧意,说道:“我外婆现在只要看见个单身没结婚的男人就要多打量两眼。老人家关心则乱,我当时在国外也有些担忧她会不会趁我不在的时候给你们添什么麻烦,如果有,我代她向你们道个歉。” “没有,不碍事,”周琰把手机还给江勒月,脸上还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只可惜了她当初一番心意。” 原来那李奶奶送的核桃酥桂花糕都是别有意图,他还当是这个邻居热情…… - 梁锐希本在卧室里专注做题,却听外头两人絮絮低语,还时不时伴随有笑声,不知怎么的,他脑子里一根从未有过知觉的神经突突地跳动起来。 ……如果那个姓江的真和周琰是同一类人,那…… 梁锐希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刚起来时他还懵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但下一秒,他的身子已经不受控制地转了个向,往外走了出去。 周琰和江勒月正说笑着,忽见梁锐希现身,还沉着一张脸,不由一愣。 “是我们说话吵到你了吗?”周琰反思道。 “没……”其实他们说话挺轻的,但梁锐希总觉得哪里不大爽,他盯着两人看了一秒,又怕他们瞧出自己不高兴,继而走到冰箱边,背对着周琰说,“有道案例题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先放着,我一会儿帮你看看,”周琰柔声说完,又道,“冰箱里有我昨天刚买的鲜橙汁和酸奶。” 梁锐希开了冰箱正发呆要拿什么呢,听了周琰的提醒,便取了罐酸奶回去。 等梁锐希关上门,江勒月才继续刚刚的话题。 “没给你们添麻烦就好,”他舒了口气,声音也不自觉地更低了些,“我本来还想找个时间,再买些东西来登门拜访,顺便见识见识被我外婆夸上天的‘神仙眷侣’是什么模样。今天虽然和梁先生没有机会多聊,但从你们这住处和互动的细节里,我已经能察觉出你们关系融洽,确实让人羡慕。” “神仙眷侣谈不上,我们也才在一起没多久,还有许多事需要磨合……”周琰谦虚了一句,想到自己和梁锐希并不算特别和谐的性生活,以及尚未暴露在对方面前的危机,不禁又蹙了下眉头。 江勒月起身道:“今天有些晚了,确实不方便再打扰,等梁先生也空了,我们再找机会一起聊。” “好,加个微信吧,方便以后沟通。”周琰道。 交换过联系方式,周琰又说,“麻烦回去再代我向你外婆表达一番谢意,如果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尤其是法律方面,你们也可以随时找我,我一定倾力相助。” 江勒月躬身感谢:“有专业方面的问题我肯定第一时间来请教你们。” 周琰将江勒月送到门口,忽而又问:“你那个房子,要得急吗?” 江勒月惭愧道:“我自己是压根不急,也不在乎是否要买房,毕竟才开始工作,买得起什么房子?主要是老人急,外婆和外公省吃俭用一辈子,存了两三百万,一直放在银行里买定期。房价年年在涨,我早叫他们自己买个小房子收收租金,或者去什么地方玩玩,趁着还走得动,享受享受,他们也不听,非要给我留着。现在总算是盼着我毕业回国了,也当是借着给我买房的由头,把这笔投资做了,更想着我住过来能随时去探望,可就算不买房,我也会来的,”他穿上鞋出了门,又说,“这个小区地段好,老房子性价比又高,还挺抢手,我们已经看过一圈,目前还没有在售的二手房,再等等吧。” 周琰点点头,欲言而止。 梁锐希回房间后却仍站在门边,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听见那姓江的说了一段又一段的,只觉得心里十分烦躁——不是说看装修么,都快大半个小时了,那家伙怎么还没看完? 听到他们起来,到了门口,又开始聊了,梁锐希忐忑得差点再一次杀出去——这俩人到底有什么说不完的话? 好不容易听到关门声,梁锐希才大松了口气,捧着酸奶鬼鬼祟祟地坐回写字台前。 片刻后,卧室的门就被敲响了。为了不打扰他复习,现在周琰进卧室都是提前敲门。 “进来。”梁锐希慢吞吞地撕开酸奶盖子。 “你刚说哪道案例题想不明白?”周琰走了过来。 “我已经查资料弄明白了,”梁锐希拿勺子咬了一口酸奶,故作镇定地问,“你刚跟他在聊什么,聊这么久?” “聊他名字,还有他外婆……”周琰直接在床沿边坐下。 “名字?”梁锐希费解道,“名字有什么好聊的?” “他叫江勒月,感觉挺有诗意的……” “啥意思?”和平时一样的酸奶,梁锐希怎么感觉今天的特别酸? “那个‘勒’是悬崖勒马的勒,”周琰又给他说了一遍,“临江勒月。” “站在江边拿马绳套月亮?”梁锐希试图理解,却无法理解,“这有什么诗意?”还不如他梁锐希好听,既有锐气又有希望。 周琰嘴角一抽,差点没被他这句解读给笑喷,也不再与他鸡同鸭讲。 梁锐希接着问:“那‘套月亮的’跟你聊他外婆又是为什么?” 周琰笑说:“他外婆原本想把我介绍给他做对象。” 第44章 取个爱称 “ha~?”梁锐希闻言猛然一回头, 心中震惊与醋意齐飞——那姓江的果然跟周琰是同类!可他外婆又来凑什么热闹?难不成那老太太也从一开始就知道周琰的性向?既然知道——“李奶奶看不出你已经跟我在一起了吗?!” “所以我说是‘原本’……” “都已经没戏了他还上赶着跟你说这些?不是自找尴尬吗?”梁锐希一激动跟着想做点手势,结果忘了手上握着的小勺里还舀了酸奶,伴随着肢体的动作, 那酸奶黏不住脱勺而飞, 直接甩到自己脸上! “呃……”他原本义愤填膺的表情因这坨酸奶突然僵在那里,一双的眼睛甚至呈现出一秒斗鸡眼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 周琰再没忍住,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梁锐希恼羞成怒, 放下勺子抬手去擦, 却听周琰说了句“别动”,下一秒对方便躬身过来,一手扶在他椅背上,另一手直接抓住他的手腕。 右手的手指已因他过快的动作蹭上了点酸奶,周琰笑意盈盈地抓到嘴边舔了舔, 舔时微垂着眼睛,睫毛颤动,显得青涩又深情。 一股酥麻感顺着指尖直击梁锐希的心脏, 他整个人都像是触了电似的一抖, 下意识想缩手, 周琰却没放,又顺势凑近他, 吻掉了他脸上未擦净的部分。 梁锐希莫名回想起萧芷当年写的那个同人段子,但这一次他却感觉那不再是别人杜撰的情节, 反而成了什么纪实文学, 而他也仿佛真的对周琰说过“帮我舔掉”这种话…… 这一瞬间他又想起了很多往事, 不止是酸奶, 还有过去每一次与周琰的嬉笑打闹——带周琰去吃麻辣香锅, 是渴望从他那双忧郁的眼睛里看见别的情绪;争吵后赌气去打篮球,脑子里担心的却是周琰一个人会不会很孤单;大冬天去钻周琰的床铺,心里盼望的是对方也能回过身来给自己一个拥抱,而不是把背朝着全世界…… 除了发生过的,还有从未发生过的,比如萧芷还曾写过他们相互调情、拥抱接吻也争先恐后地从他脑海里冒出来…… 现实和虚幻这一刻全都纠葛在一起,让人分不清真假,让人恍惚他们并不是才在一起,而是谈了很久很久的恋爱。 “你是在吃醋吗?”周琰带调侃意味的一句话点醒了梁锐希。 ……什么?他在吃醋?他居然是在吃醋…… 梁锐希慢慢涨红了脸:“你不要瞎说,我怎么会吃醋?我就是看你一个人孤零零这么久才跟你在一起,如果早知道你能这么轻易吸引到对你有好感的同道中人,我也不至于……唔!” 周琰目光一凛,直接堵住了他“叭叭”的嘴。 那吻残留的酸奶味,又夹杂着周琰被他言语刺激后的怒意,可这样的怒意反而叫梁锐希甘之如饴,让他忍不住也搂住了对方的后颈,将真实的心情通过自己的回应传达给对方。 一个吻安抚了两人所有的负面情绪,结束时彼此的视线还依然交缠。 周琰伸手滑过梁锐希的唇,低声警告他:“以后别说我不爱听的话……”他眼底依然透着一丝仿佛已经刻入骨髓的忧伤,语气却又是霸道而温柔的。 梁锐希早就被这个吻取悦了,吃醋的人从来都只是想求个安慰,求个存在感,而周琰几乎从言到行都证明了他的特殊性。 梁锐希趁机恃宠而骄:“谁让你跟那个套月亮的不清不白!” “我哪不清不白了?人家就是为他外婆可能给我俩添的麻烦来道个歉,全程礼貌得很,我倒是觉得你这醋吃得不明不白,”周琰低声发笑,“还有,他叫江勒月,不叫套月亮的。” 梁锐希挑眉,颇有些无理取闹:“怎么?我给他起个外号你还帮他说上话了?” “你给他起外号不正代表你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过分关注么?”周琰反驳了他一句,又说,“而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除了听你叫我周琰、班长、周主席、周律师……怎么就没听你给我取个爱称?” 梁锐希被他反问得怔了一下,正咂摸对方这话听起来也有酸味呢,又见周琰接着道:“你当年甚至给才交往三个月的女朋友起昵称,什么小酒窝、傻丫头……” 梁锐希:“???” 这陈年往事他都快忘干净了,周琰老提这些不尴尬么?! 他没好气道:“那你想让我叫你啥,你自己说!” “不,”周琰望着他,“你知道的,直接叫。” 梁锐希:“……”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阿琰?” 周琰勾了下嘴角:“再叫,叫甜一些。” 梁锐希无言以对,其实在听到阮雅东这么叫周琰的时候,他也肖想过用“阿琰”称呼对方。但他一直以来叫周琰本名都习惯了,也没碰上什么特别的机会,总觉得突然改口感觉怪生硬的。 他甚至脑补过,等考完试,下一次让周琰快乐的时候,他趁着两人情浓时再叫这个小名,让周琰感动得眼角沁出眼泪……本来多有情调的一幕,现在却被周琰搞得跟严刑逼供似的! 周琰还要催他:“叫啊。” 梁锐希强忍着不适感,放柔语调叫了他一声:“阿琰~” 周琰这才浮现出满足的神情,又轻啄了一下他的唇道:“以后私底下就这么叫我,知道么?叫错一次我就纠正你一次。” 梁锐希:“……”幼稚鬼。 - 八月初的一个周末,午后的烈日把城市马路晒得油光发亮,梧桐树一棵棵纹丝不动地立在人行道旁,承受着三十余度的高温炙烤。 周琰推开临山公园商场内的一扇玻璃门,走进了温度与室外形同两个世界的咖啡馆。他对着手机看到的号码环视了一圈,径直走向其中一个位置,那里已经坐着一个人。 “抱歉,我来迟了。”周琰拉开椅子坐下。 第42节 “没事没事,约的三点半,现在才三点二十,是我来早了,”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前不久才认识的江勒月,“周律师想喝点什么?” “我买,告诉我你想喝的。”周琰直接拿手机扫了桌角的二维码点单。 “冰拿铁,谢谢。” “大周末把你单独约出来,其实是想跟你聊聊房子的事。”周琰又语含歉意道,“不瞒你说,我最近正打算出手我和锐希住的那套房。” “嗯?”江勒月好奇道,“是打算置换吗?” “不是,是我跟我合伙人开的律所出了点资金问题……” 江勒月一愣,做出耐心聆听的模样。 周琰缓声道:“其实我买这套房的时候,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创业,两件大事隔得很近。我的合伙人找我时,我才凑钱付完房子的首付,不但没有积蓄,还是负债状态。但当时已经有不少案源找上他,他还自带了一位投资人,创业这事也是迫在眉睫,于是我借着家里的关系,请了一位认识我的阿姨为我背书,把这间律所开了起来……” 服务员送了咖啡过来,周琰把江勒月的冰拿铁递给他,自己要的是冰黑咖。他抿了一口,蹙起的眉头不知道是来自咖啡的苦味还是现实的压力。 “但就在上个月,我和家里人出现了一些矛盾,他们给了我一些创业上的阻力,导致原本由这层关系带来的资金被迫中断了。” 江勒月替他感到紧张:“是你的性向问题导致的吗?” “是其他方面的,”周琰捧着冰凉的马克杯,低声说,“他们还不知道我和锐希在一起,如果知道,恐怕还不止眼下这点打击。但无论如何,这也是早晚要面临的事,我不会坐以待毙,毕竟我已经做好了和锐希在一起一辈子的打算……” 外头似乎是起了一阵风,将原本寂寂的梧桐树叶吹得微微摇摆颤动,但这样的风丝毫起不了降温的作用,反而惊起了一片蝉声。 同样被蝉声惊扰的还有正在家中专注复习的梁锐希,他忍不住去床头柜里翻出一副防噪音耳塞,又戴上了一个套头式的耳机,开了点有利于学习时专注的轻音乐,才感觉好一些。 可这双重降噪措施不但隔绝了大部分的噪音,也阻挡了从客厅传来的手机铃声。 屏幕上不断地浮现出一个熟悉的称呼,是梁锐希的至亲,直到第四通电话都无人接听后,手机才不甘地归于沉寂。 时钟的指针从三点半转到临近五点,咖啡馆里的聊天也即将接近尾声。 周琰低声说着:“八十万首付我已经还清,剩下还有一百多万的贷款,对目前这种状态的我来说也是个不小压力。如果你和你的外公外婆信得过我,我们就按照比市场稍低的价格把这套房子的交易做了,我自己就是律师,不需要再找房产中介做买卖公正,等我拿到钱,也能立即填到律所里去缓解现在的压力……” “可你好不容易有了房子,就这样卖掉不心疼吗?都说在海城创业比买房更有投资风险,要不你再想办法找人借点,先度过眼前的危机?”江勒月迟疑了两秒,皱眉道,“或者,我也可以跟外婆他们商量一下……” “小江,”周琰打断他,“我住在这里大半年,已经受了你外婆太多的关照,这房子卖给你们我也舍得,不要找老人家做冒险的事。” 经周琰一提醒,江勒月才冷静了点,但依然有着帮不上忙的无奈。 “一旦锐希司考过了,很快也要投奔于我,比起房子,对我们来说现在更重要的是事业,”尽管倍感压力,可周琰说这句话时,脸上又浮现出淡淡的柔情,仿佛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何况,有没有一套房又有什么所谓呢,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第45章 小姨来了 江勒月听得既是羡慕又是动容, 终于坦诚道:“其实,去年上个东家出手你这套房的时候,我外婆就犹豫过要买, 结果才耽搁两天房子就没了,她不止一次跟我提起这件事, 都觉得很遗憾。我今天来见你前, 也没想到你愿意把这房子卖给我们,我都已经能想象外婆知道这消息后的惊喜,只是, 这喜悦建立在你的危机上,我难免会有些惭愧。” “买卖也讲缘分,人之常情,”周琰莞尔, “既然这样, 那我们便说定了?” 江勒月道了声“好”,又仔细询问:“今天梁先生没来, 这事情他知道吗?” “我正想和你说,”周琰道, “他下个月就要考试了, 我怕他知道后会产生额外的压力,所以无论是律所的情况还是迫不得已要卖房这事,我都没有告诉过他。即便我们提前做了交易, 我也希望把房子的交付的时间定在他考完试后。” 江勒月问:“那他知道以后, 会不会生气啊?” 周琰愣了愣,似乎没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应该不至于, 他性格还挺乐天的。” 江勒月还想说点什么, 被咖啡桌上周琰振动的手机声打断了。 误以为是骚扰电话, 周琰习惯性地想划掉,却见屏幕上头显示的是一个既遥远又熟悉的称呼,他做了个歉意的手势,当着江勒月的面接了。 “阿姨您好……嗯我记得您……您现在在什么地方?……好,我知道了,您就待在那儿,别走远,我马上过去找您……” 见他挂断电话,江勒月率先开口:“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是,抱歉,今天只能聊到这儿了。”周琰说。 “没关系,重要的问题其实也都聊完了,”江勒月笑着起身,“周律师您先去忙吧,房子的事我今晚就跟外婆他们讲,后续要怎么推进都看您的安排。” “也拜托你帮忙叮嘱一下两位老人家,见了锐希暂时先不要透露这件事。” “一定一定。” - 晚上六点半,梁锐希才从书桌前抬起头。 他伸展了一下胳膊,摘下耳机和防噪音耳塞,见窗外夜幕已快降临。 周琰还没回来,他想着找手机给对方发条消息,结果到客厅按亮屏幕一看,不禁傻眼:六通未接来电,前面四通都是他小姨的,后面两通则是蒋晟的。 梁锐希心脏一阵狂跳,莫名想起他爷爷病危时的情景,下意识先给蒋晟回电:“狗肾,怎么了……” “操,你终于有反应了啊!”对方急切的语气里带着喜悦,“你姨来海城了!” “啊?来海城了?”梁锐希还有点愣。 “对,还有豆豆!她带豆豆一起来了!刚到我们酒吧呢,你赶紧过来一趟吧!” “知道了,我就过来……”梁锐希稍松了口气,赶紧穿上鞋子出了门。 下楼时想起要告诉周琰一声,梁锐希点开微信,却见对方已经给他留过言:“你小姨带她女儿来海城了,你复习完记得回个电话。” 梁锐希一怔,周琰怎么也知道这事? 他边走边回:“我刚看见,给蒋晟回过电话了,现在正赶去酒吧,你在哪儿?” 周琰:“我也跟他们在一起,等你过来再说吧。” 梁锐希有点茫然,回看了一下几个未接来电的时间,小姨的四通电话都是在下午四点之后,蒋晟的电话则是在六点,周琰的微信消息最迟,差不多就是刚刚才发的。 这么说起来,小姨是先到了海城,发现联系不上自己,才找了蒋晟——她知道自己跟蒋晟在海城开酒吧——蒋晟也联系不到自己,便给周琰打了电话? 梳理了一遍前后的时间,梁锐希的心情又平复了一些。 虽然他姨一声不吭出现在海城挺突然的,但总归不是三年前那样的情况……否则蒋晟和周琰肯定没这么淡定。 梁锐希着急见到亲人,打了个车直奔酒吧,路上又收到周琰的定位消息,说:“我们在附近找了间餐馆,你也没吃饭吧?一会儿直接来这里。” 那是个距离酒吧七百米远的湘菜馆,梁锐希有印象,便叫司机直接开到目的地,一路上仍在忐忑他姨为什么会突然来海城。 他到的时候几人都已经落了座,菜也上了桌,只见小姨正拉着想偷吃小炒肉的女儿,小声劝导:“豆豆,等你哥哥来了再吃……” “就让豆豆先吃吧,都七点多了,别把小姑娘饿坏了,”蒋晟才说了一句,就见梁锐希迎面而来,喜道,“他来了!” 一桌人都看向自己,各个脸上都带着暖洋洋的笑意,没有梁锐希害怕见到的那种神情。 他心里一块巨石这才落了地,坐下后先亲切地唤了声“小姨”,又伸手去捏豆豆嫩嫩的小脸:“丫头,想哥哥不?”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想”,逗得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 “赶紧开饭吧!”蒋晟招呼道。 梁锐希的小姨姓白,叫白芸,是个身材娇小的女人。不但个子小,脸也小,衬着一双乌黑漆亮的大眼睛,是那种一眼看见就让人心生好感的清秀长相。 在美容院工作多年,她又十分懂得护理和保养,即便不用那些价格昂贵的化妆品,一张脸也是常年保持着白皙素净,出门经常只抹个淡色的口红,姿色就已胜寻常人许多。 梁锐希细细打量她,见她这次来还稍作了一番打扮,抹了点粉底,戴了一副珍珠耳坠,还穿着一件挺新的荷叶卷边领衣衫,更显得年轻秀气。 如果不说,没有人看得出她已经三十四岁了,也没有人相信她已经是个三岁孩子的妈妈。 “小姨,怎么要来海城也没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梁锐希心怀内疚道,“你看我下午忙的,电话都没接着,也没能亲自去接你……” “小姨是担心提前说了,烦你多准备,”她说这话时不动声色地瞅了周琰一眼,又将视线落到女儿头上,伸手揽着女儿小小的身躯,“就是豆豆最近放暑假,吵着闹着想要出来玩,还说想哥哥,我一时冲动,买了两张动车票就带她过来了。” 梁锐希一愣:“所以你们只是过来玩玩?” “嗯,我原本也只是打算玩两天就回去了,怕影响你工作,才没提前告诉你,”她看向梁锐希,视线挪转间又不自觉地瞄了瞄周琰,歉疚地说,“也不知道你最近在准备考试,是小姨不好,来得不是时候。” 周琰接过话茬:“我刚跟你小姨解释了一下你没接电话的原因。” 梁锐希“嗯”了一声,又埋怨他小姨道:“什么叫影响我?你们来我高兴都来不及,每年过年回去都说盼着你们来海城玩,白说的么?” “你还说呢!”蒋晟这时才插嘴,“你姨原本打算上你那儿住两天的,结果周琰说你已经退房子跟他住了……怎么回事啊?你上次不说脚好了就搬回去么?退了房都没跟我说过一声!” 梁锐希被蒋晟这一通质问得莫名心虚,和周琰在一起这事他还谁都没敢说呢。 “我这不是为了准备考试么,和周琰住一块儿方便平时问他问题啊,”他扯了个理由,怕蒋晟多想,又虚张声势道,“你是我合伙人又不是我同居人,我搬哪儿还要跟你报备啊?” 蒋晟被倒打一耙,急得哇哇大叫:“我就算不是你同居人也是你兄弟啊!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说!你还把不把我当兄弟!” “没事的,”白芸柔声劝道,“你们不要吵,我跟豆豆找个便宜点的招待所住就好。” “那怎么行!”蒋晟和梁锐希齐声开口,又七嘴八舌表达起反对的意见,“招待所不安全”“不干净”“还不便宜”“不如直接开宾馆”! 白芸皱眉道:“不要开宾馆,在海城开宾馆很贵的吧?没必要。” 周琰听他们争执不定,忍不住发表意见:“你们先确定阿姨要在这里住几天,如果只是三五天,开宾馆也没什么,来都来了,该享受还是享受。” 梁锐希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但如果想多住一阵子,也有可以提供短租的单身公寓,和酒店差不多,”周琰看向白芸和豆豆,“你们就母女两个人,住远了会让他们不放心,我建议还是住附近,就算我和锐希工作忙,好歹蒋晟还能帮忙有个照应。” “没错没错,”蒋晟殷切地说,“他们都特别忙,尤其是锐哥,现在白天工作晚上复习,忙得陀螺似的,但姨你别担心,还有我!我就晚上上班,白天都闲着,我可以陪你和豆豆玩!” 白芸有些忐忑:“刚刚小周跟我说这附近短租公寓的租金,还挺贵的……” 梁锐希又是一怔,总觉得他们这对话哪里有些问题,像是漏了点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可他小姨话音未落,蒋晟又迫不及待地开口:“小姨,如果不嫌弃,也可以住我那儿,我在酒吧附近租了个房子,小是小了一点,但绝对安全……我再给您和豆豆买床新的被子……” 梁锐希诡异的眼神直直地扫向他,蒋晟又忙不迭道:“我可以上酒吧打地铺!” 白芸犹豫了一瞬,总算没有再出声反驳,而是征求意见般看向自己的外甥:“锐希,你觉得呢?” “你们难得来海城,其实我更想给你们订个宾馆,就算想住上十天半个月,这钱我也出得起,”见小姨拧起眉头,梁锐希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会让对方产生心理负担,遂叹了口气,“你要是舍不得我出这钱,目前好像也没有比住蒋晟那儿更合适的办法了。但我还是建议,晚上我们先陪你上蒋晟那儿看看,你要觉得合适,再做决定。” 第46章 心生疑窦 听梁锐希说当晚就要带小姨去他住处看, 蒋晟又急道:“今晚别了,今晚还是让小姨住酒店吧,我也回去收拾收拾, 明天、明天成吗?” “成,”梁锐希未作多想,“那就明天。” 白芸脸上的虑色也稍褪了些, 脸上复现了柔和神情。 饭桌上几人又聊起各自的情况,梁锐希虽是最迟来的, 却仍不忘为周琰介绍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位亲人, 也不忘向小姨夸耀周琰这位特殊的朋友。 言谈间, 他与亲人相聚的喜悦才一点点跃上心头, 喝着啤酒还嫌不够尽兴, 问蒋晟怎么跑出来吃饭都没捎带一瓶好酒来。 第43节 “忘了!”蒋晟心说我看见你姨出现脑子都乱了,哪还想着带酒! 梁锐希又问:“酒吧现在谁管着?” “唐尼。”蒋晟道。 期待可能性经营了大半年, 近日也算在圈子里经营出了一些口碑, 有人因蒋晟的调酒功夫慕名前来。入夏后酒吧生意就越来越好, 蒋晟一人忙不过来,便新招了个学徒给自己打下手, 那学徒起了个洋气的外文名, 就叫“唐尼”, 蒋晟把人带在身边一个月,已经能叫他做不少简单的酒水, 自己也可以稍微偷个闲了。 梁锐希点点头, 想起来又问小姨:“对了,你跟豆豆来海城, 老家那个店怎么办?” 白芸面色一黯, 低声说:“也叫了认识的小姐妹帮忙看一阵。” “哦哦。”梁锐希低头吃菜, 悄悄打量白芸的神情,见她说完那话便抬起手来捋鬓发。他记得小姨为了缓解紧张和尴尬时就会做这个动作,以前老家有媒婆介绍她去相亲,小姨去见了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回来自己跟外婆说笑,讲她坐了一下午都快把鬓发捋秃了。 梁锐希心里头又因此生了点疑窦,觉得她们来海城恐怕还有别的原因。 等吃过饭,时间也不早了。 这附近正好开了间汉庭,白芸的行李都还在酒吧,蒋晟怕她们走太多路觉得累,独自回去拿了,周琰和梁锐希便先把母女俩送去宾馆。 身份证白芸贴身带着,先行登记,定了个大床房。梁锐希结过账,又亲自去楼上替她们检查了房间的条件,看门锁完好,床洁窗明,这才放下心。 “小姨,我明早还要去上班,白天不能陪你们玩,明晚再来……” “明晚也不要来,”白芸劝他道,“周琰都跟我说了,你马上要考试,就先专心复习,小姨又不是文盲,出门自己知道怎么坐车,自己会带豆豆玩。” “可我……” “听话,”白芸再次打断他,嗔道,“你要这样天天顾念着我,我明天就带豆豆回去了。” “别,”梁锐希心里一慌,“那我不来,我让蒋晟陪你们,行么?” 蒋晟取来她们的行李,一上楼就听见梁锐希这话,激动地大步上前表态:“锐哥,我可以的!” 白芸意味深长地瞥了蒋晟一眼,轻轻叹气:“也行。” 梁锐希又依依不舍地抱起豆豆,哄道:“豆豆,明天开始叫蒋晟大哥陪着你玩好不好?” “那哥哥呢?”豆豆搂住他的脖子不肯放。 “哥哥下周六再来看你?”梁锐希亲了亲她的脸蛋,“下周六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好~”豆豆生出奶胖的小手,“去游乐园,哥哥拉钩钩~” 蒋晟见白芸行李箱杆子上还系着一个袋子,里面不知装着什么东西,刚拖过来时撞得他大腿疼,问:“小姨,这里头啥啊?” 白芸想起来,忙解开袋子取出两个大塑料罐:“是他外婆做的辣萝卜丝,锐希最好这一口……”本想都给梁锐希的,临时手腕一转,也给了蒋晟一罐,“这一罐给你吧。” “还有我的?”蒋晟喜滋滋地捧进怀里。 “行了豆豆,”白芸起身看向女儿,“别黏着你哥了,他明天要上班,让他早些回去休息。” 在白芸的催促下,梁锐希才将豆豆放下来,接过另一罐萝卜丝,问:“外婆都还好吧?” “都好的。”小姨说。 梁锐希见她面上没什么异色,便点头道:“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三人出了酒店,蒋晟问他们怎么回去。 “我车就停在前边,”周琰对梁锐希道,“我过去开,你们在这等我。” 周琰一走,梁锐希便沉下脸道:“狗肾,我总觉得我姨这次来海城有点奇怪。” 蒋晟还沉浸在自己隐秘的喜悦中,闻言道:“哪里奇怪了?” “这可不是坐公交车去市里逛个街,而是从我们老家来海城,她一手抱着豆豆,一手还要拖个这么重的行李箱,到了海城才给我打电话,一打就是四通,”梁锐希蹙起眉头,“而且她一开始在饭桌上说,只是一时冲动带豆豆来玩几天,可我叫她住两天宾馆,她又不肯,还明显倾向于周琰提议的长住……” 蒋晟原本被梁锐希说得也有些怀疑了,可一听他说“长住”,面上又是一喜:“长住好啊!多看看你不好吗?” 梁锐希扭头瞪他:“你都不想想她为什么要长住?我姨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蒋晟被他急躁的语气激得终于冷静了点:“所以是为什么?” 梁锐希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萝卜丝,忧心忡忡道:“会不会是老家出什么事了……” 蒋晟也把自己的萝卜丝搂紧了:“要不我托以前的兄弟帮你去打听打听?” 梁锐希又怕真打听出什么,自己这临考的节骨眼,都不敢想象还能不能再承受一次打击…… “先不急,观察两天看看,”梁锐希见周琰已经开车过来了,又道,“你们每天去了哪里,玩了什么,能不能都发给我?” “当然!我从明天开始就给她们做全方位摄影师,”蒋晟接了任务,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就放心交给我吧锐哥!我保证她们吃得好玩得爽,天天乐不思蜀!” 和蒋晟道别后上了车,梁锐希也跟周琰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周琰却显得从容很多:“既来之则安之,你别想这些,安心复习你的。我也留了你小姨的电话,已经跟她说了,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络我。” “什么时候说的?”梁锐希没想起饭桌上周琰有跟他小姨说这些话。 “在你来之前。”周琰淡然道。 “哦,但你工作也不轻松吧,下午不还说去见客户了么?晚上是蒋晟给你打电话的?” “……嗯,”周琰打了转向灯看后视镜,“我工作时间好歹比你自由些。” 梁锐希忍不住用自己的指关节抵住嘴唇,又开始琢磨是否要辞职。 - 第二天蒋晟就拉了个微信群,把白芸和梁锐希都拉了进去。 从早上九点开始,母女俩的照片就陆陆续续出现在群里,梁锐希见他们先去了外滩、南京路等海城知名景点,中午是在豫园吃的本地小吃。 照片也是繁复多样,有白芸抱着豆豆站在江边的景点摆拍,也有她喂豆豆吃小笼包时的抓拍。 下午天热,蒋晟还带她们去了一家儿童艺术馆,照片里只见豆豆仰头望着墙上五彩缤纷的画作,大大的眼睛里充斥着艺术懵懂的向往,而边上的小姨又一脸慈爱地望着爱女,这一幕同样戳中了梁锐希心中的柔软。 他私下发信息给蒋晟:“我小看你了,你一个大老粗居然还知道带她们去艺术馆这么高雅的地方?” 蒋晟:“哈哈,这个地方是周琰推荐的,门票也是他在网上买的,说让我去有空调的地方,怕我把她们晒中暑了!” 梁锐希一怔,心说难怪呢。 虽然小姨的表现让他不安,但想到自己身边有这样好的兄弟,还有这样细心的男朋友,他又十分感动,随即给蒋晟发了个狗狗霸气点赞的表情包,也给周琰发了个小猫撒娇比心的表情包。 逛完儿童博物馆她们就回去了,先是到蒋晟那住处。蒋晟特地给梁锐希发了个视频,边展示自己屋内的空间边说:“兄弟你看,我昨晚已经连夜把自己的屋子收拾干净了,这地板我都是自己趴在上面擦的,比擦我酒吧里那堆‘小老婆’还仔细……买了新的水杯、毛巾、毯子、枕头、拖鞋,瞧瞧,都是和你分开后连夜去超市买的,不委屈咱姨吧?” 视频结束的画面正好是那张大床枕头上一只可爱的毛绒娃娃。 梁锐希失笑,这小子还挺细心。 到了晚上六点,白芸在群里发了入住蒋晟出租屋的消息,还在群里说:“锐希,小晟这里很好,我和豆豆就在这里住一阵,你安心复习。” 也梁锐希欣慰不已,回了几句体己话,到家后按部就班地继续他的复习。 第二天,蒋晟依然亲自带着他们玩,早上去逛了附近的商场,给豆豆买了两件新衣裳,小姨自己也买了条连衣裙,下午他们居然还一起去了超市里买了菜;第三天,蒋晟又带着她们母女去动物园玩了一整天…… 看着她们在照片里开怀大笑的样子,听着她们在视频里的欢声笑语,梁锐希都相信了她们真的只是来海城玩玩的。 第四天周琰说下午有空,也过去陪了陪她们。一开始蒋晟还发了几人一起吃饭的照片,接着去了室内游乐场,群里就没消息了。 梁锐希以为他们光顾着玩,也没在意,中间只收到蒋晟的一句吐槽:“周琰工作不忙吗?他啥时候跟咱们姨这么熟了?” 梁锐希发了个“摸不着头脑”的图。 蒋晟又说:“我刚陪豆豆玩,他却跟小姨两人坐在那边聊天,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梁锐希一惊,莫名担心周琰会把他们的关系透露给小姨听…… 他也不敢追问蒋晟,直到晚上下班,都没见群里发什么新内容,才忍不住问对方:“你们下午都玩啥了?” 蒋晟:“没啥啊,不就一直在游乐园嘛。[笑呵呵]” 第47章 给个机会 等晚上十点周琰才回来, 梁锐希惦记着下午担心的事,听到声音就直接从卧室出来了:“怎么这么晚?你一直跟我小姨她们在一起吗?” “没,”周琰将工作的笔记本往茶几上一搁, “跟她们吃完晚饭我就回律所了,又加了会儿班。” “哦……”梁锐希故作轻松地问,“蒋晟说, 你下午跟我姨聊天,聊了些什么?” 周琰边解领带边淡笑着说:“聊了聊你小时候,还有你和蒋晟初中时候的事。” “怎么聊起这些事的?”梁锐希好奇。 “就是问我们为什么会住一起, 我说你前一阵崴脚,我方便照顾你。接着你小姨也分享了一件你小时候的趣事,说你以前特别皮,有次她叫你一起去山里摘柑橘,路上你给她讲了个故事,也不晓得哪听来的,说山上有一种吃人的大猴子, 专门抓漂亮的姑娘,估计是想吓唬她。等上了山,你自己贪玩爬树上去掏鸟窝了, 她想劝你早点摘了柑橘回去, 你都不搭理她, 她心里生气, 便故意躲起来, 等你反应过来找她,怎么叫她她都不应声, 结果反而把你吓得真以为她被大猴子抓走了, 急得脚一滑直接从树上摔了下来, 瘸了大半个月。” “啊,我记得,”梁锐希想起来,笑说,“那好像是我第一次崴脚吧,我那会儿还在上小学,我小姨还记得啊。” 白芸只比他大八岁,就跟个姐姐一样。他妈妈在镇上工作,没工夫天天陪他,他童年大部分时光都是跟白芸度过的。除了摘柑橘,两人还会去摘皂荚、摘茉莉花,他小姨自己懒得爬树,就爱使唤他。 “我姨的胆子也是真大,从小我给她讲什么鬼怪故事,她都不怕的,也不像别的姑娘,碰上点儿事就哭哭啼啼,她很少哭的,特别坚强。但我记得从树上摔下来那次她哭了,眼泪哗啦啦跟水龙头一样,都给我吓得以为自己的腿彻底废了哈哈……” 回忆着那些童年往事,梁锐希心中一阵怀念。 周琰笑看着他,又说:“还有一次,她也哭了。” “嗯?哪一次?” “也是她今天说的,说你初中的时候有一阵天天打架,平时你住校,她管不着你,也不知道那些事,但你每周六都会把脏衣服带去让她洗,有次她发现你校服上有血迹,吓得不轻,质问你是怎么回事,你支支吾吾不肯说,她抓你胳膊,你都抽气喊疼,问你是不是打了架,你还不肯承认,她一气之下跟你说了句重话……” 梁锐希怔忡了一秒,想起那句话来。 小姨当时说:“你就是这样不听话,你妈妈才不要你,你是不是也不想让我管你了?” 这句话就像一把刀似的,一下捅到了他心里去了,刺穿了他懵懂的怀疑,揭开了他不愿去面对的真相。 野兽被伤得狠了都要挣扎,何况那时他才十四五岁,正是叛逆的年纪,听到这种话直接气得摔门跑了。 那一天天昏地暗的,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存在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负担,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意义,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 他不记得荡了很久,后面好像是走到了一个河边,然后就站在那个桥墩子上,看着黑黢黢的河水,想着要不要一了百了。 就在他想跳又没什么勇气跳的时候,听见身后小姨叫他的名字,声音高得几乎能破开天,带着恐惧和颤抖的哭腔。 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他小姨一把从那石墩子上拽了下来。 白芸娇小的身躯里像是迸发出了巨大的力量,紧紧地搂着他,泪流满面地说:“锐希,对不起,小姨不该对你讲那种话,小姨不会不管你的……” 周琰望着他:“你小姨说,她看你跑出去的时候就后悔了,也跟着冲了出去,找了你一下午,后来看见你在一条河边,差点没把她吓破胆。她把你哄回去后,你才肯乖乖脱了衣服给她看身上的淤青,她一边给你抹云南白药一边掉眼泪,说这辈子都没像当时那么心疼过……” 梁锐希也被这通往事搞得心里头发酸,赶紧解嘲道:“都什么陈年往事了,谁没有中二的时候啊。说起来还好笑呢,我姨一开始一点都不喜欢蒋晟,因为这货初中的时候形象特别差,为了表现自己眼神更有杀气,还留了很长的刘海,平时从来不正眼看人,因为都被头发遮住了看不见,他想看人都得这样……” 第44节 梁锐希学着蒋晟当年的招牌姿势,一把撩开自己的额发,眸中露出一点凶光:“你要噢盖咯?(你想干什么)” 周琰:“……” “哈哈哈,”梁锐希学完就大笑,“反正他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初中女生看见他都绕着走的那种。我姨觉得我天天跟蒋晟这种流子混在一起,肯定是他把我带坏的!” 周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我感觉,蒋晟好像挺喜欢你小姨的。” “他就是个颜控!”梁锐希评价道,“你是不知道他当年第一次见我姨时那傻样,都快流哈喇子了,还装腔作势地叫我姨‘美女姐姐’,给我麻得差点没当场揍他!” 周琰一边笑一边若有所思。 说完这些,梁锐希仍有些在意那事,忍不住试探:“你们今天就聊了这些么?” 周琰像是知道他在忐忑些什么,瞅了他一眼,起身道:“我先去洗个澡,一会再说。” 梁锐希返回卧室,心不在焉地背了会儿法条。周琰洗完回来,两人一起上了床,梁锐希靠在床上,实在憋不住问:“你没跟他们说我俩的关系吧?” 周琰身子一僵,半晌后才道:“你很在意吗?不想公开?” “先别说了吧……”梁锐希攥着手,又怕周琰看出什么,赶紧松开。 他当然害怕他们知道,毕竟他原本生活的圈子,跟周琰身边这些人,什么阮雅东、章翰林、江勒月,都不一样。 他不是不想承认周琰的身份,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不安。 可能是从小没了父母可以依靠,从众成了他潜意识里最有用的生存法则,就像动物,不具备自保能力的物种从不会落单,因为落单就意味更容易面临死亡。 所以每到一个新环境,他都能迅速的适应群体,并和身边的强者、同类结伴,避免让自己成为被孤立的对象。这也是为什么他始终无法理解沈晖那种人,搞不懂那家伙特立独行四年居然都没出过什么事儿。 可现在,他像是忽然从乌泱泱的人群里走了出来,意识到自己需被归属在另一个特别小的圈子。他左顾右盼,只看见寥寥几人,而他自己也只能抓着周琰的手,更不知道这只手是否牢靠,会不会走到一半,这个人就把他丢下了。 而那次不甚顺当的床上经历也让他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真能适应新的身份。 恐惧感上来的时候,他甚至想鼓动周琰说:我们一起回到人群中去吧,跟他们装得一样,就不会受到伤害了。 周琰叹了口气,忽然看向他:“和我的关系,会让你心里一直有负担吗?” “我……”梁锐希又想攥起手,却被周琰一把握住了。 他强行撑开对方的手指,与梁锐希十指交扣:“没关系,就算你说会,也是正常的,毕竟你跟我不一样。” 梁锐希苦恼道:“我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周琰柔声安慰他:“放心,没有你的同意,我绝不会告诉你身边的人我们的关系,如果你一辈子都不想公开,大不了以后我们就只在家里牵手。假如你哪天后悔了,我也会一直在这里,站在你随时都能看见我的地方。” 刚刚聊到感人的往事,梁锐希都没想哭,可听周琰说完这几句话,他眼眶忽然就酸了,既为周琰这番话动容,又为自己心底的怯懦感到惭愧:“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周琰摩挲着对方的指尖,低声道,“比起你为了哄我开心而骗我,这样的坦诚更让我感到欣慰。” 梁锐希下意识偎过去,把脸埋在周琰肩上。 周琰轻笑:“干啥?学表情包里的猫跟我撒娇呢?” “也不用只在家里牵手……”梁锐希幻想着说,“我们还可以都穿长袖的衣服,或者盖上一点什么,就像这样,”他拿被子盖住他和周琰握紧的手,抬头看周琰,笑眼弯弯的,“悄悄在下面牵,别人也看不见。” 这家伙讲土味情话的本事还真是叫周琰自叹不如,周琰做了个深呼吸,忽然翻身覆上对方,举一反三道:“被子下除了牵手,还能做别的。” “嗯?” 周琰抓着被沿盖住自己,慢慢往下滑,梁锐希像是意识到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阻止他道:“别!” “给个机会,”周琰直直地望着他,哄道,“我想让你快乐。” 说完那话,周琰就藏到被子底下去了。 …… 这样的事从没有任何一个女友曾为梁锐希做过,他交往过的女生大都很骄傲。 周琰骨子里的傲气也丝毫不比她们少,可他刚刚望着自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眼神没有一点挣扎和为难,还有着十足的向往。 梁锐希的男性尊严在这一刻被满足得淋漓尽致,他十指紧紧扣着床单,眯着眼睛仰起头来,压着急促的呼吸,颤声唤起了对方的名字:“阿琰……” 第48章 什么味道 那美好的体验让梁锐希云里雾里了好久, 第二天起床、洗漱、挤地铁上班,一直到公司的办公位上坐下,他心里头都还荡漾不已…… “梁锐希, 来一下。”突如其来的唤声打断了梁锐希的遐思,叫他的是法务部的林副主管,梁锐希立即应声过去, 心里却有些忐忑副主管找他什么事。 贝卡座位上空荡荡的,他想起对方昨天下班前说今日要跟总经理出去应酬,又见身边的同事都在偷瞄自己, 忽然生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林副主管看见他就把一份合同甩在他跟前,戳着合同上某一条质问道:“这是你审的?这条款上的盈利分成是谁让你这么写的?” 梁锐希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某条利益分成的数据和以往有出入。按照过往的规矩,公司会给产品的合作推广方25%的分成,但这份合同梁锐希记得很清楚,贝卡交给他时, 特地让他把这个数值改成30%。 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有公司管理人员和合作方私下关系好,愿意稍微让点利, 便会让法务修改这个数据, 分成比例在不同的合同上会有不同就浮动。但不管是贝卡的交情还是其他领导的交情, 高达30%的分成的确是第一次出现。 由于贝卡当时只是口头叮嘱, 梁锐希并没有证据, 虽然他也不是不能直接推诿说是贝卡交代这么做的,但如此一来, 这也许就会成为林副主管拿捏贝卡的一个把柄, 毕竟梁锐希也不清楚这是贝卡自作主张, 还是其他管理层的意思。 不过,一想到贝卡前不久透露的消息,想到对方近两个月来对他有意无意的纵容,梁锐希就没办法将此事与自己撇清关系。 “是我的疏忽,可能是我写错了。”梁锐希主动揽下了这个过错。 林副主管的眼睛微微一睁,素来和善的表情上闪过一丝恼意,像是比听梁锐希甩锅给贝卡更不可思议似的,瞪着他道:“写错了?你知不知道写错这个数字,光这个项目公司会为此损失多少钱?把你开了都不够填的!” “对不起……”梁锐希心说这合同各部门经理都没盖章呢,真出了什么问题也轮不着把他支出来当主要责任人,姓林的吓唬谁啊。 但想归想,他此刻还是垂着头、背着手,一副任打任骂的乖巧样儿。 林副主管果然没想就这样放过他,又趁机数落起他平日的行径:“梁锐希,你进公司三年,我看你工作态度都不错,以前也没怎么管过你,但你最近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你自己最好再反思反思,”他又用力点了点合同,“这种工作你都会出疏忽,还觉得自己很专心很用功是吧?不要仗着长得帅,就把公司当自习室!我们招你来是让你来工作的,每天八个小时,就算你没事儿干,坐也得坐够了,否则你对得起自己拿的这份薪水吗?” 大伙儿从来没见林副主管发过这么大的火,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梁锐希原本还想,无论这个林副主管怎么说,他大不了就左耳进右耳出,又不是啥大问题,还能叫他骂出花儿来? 可一说到他复习,这就是大事了! 以前贝卡都对他睁只眼闭只眼,也没有人明着提,梁锐希才能有恃无恐,现在林副主管把这个事一挑破,就是很明确地让他以后不得在公司里看别的书。这样一来,贝卡也没有任何立场再表态说“梁锐希可以在公司备考”。 梁锐希猛然抬头看向对方,正色道:“林副主管,我工作出错,愿意接受相应的惩罚。但当我把每天该做的工作做完,为什么不能看书学习?我努力提升自己的专业能力,也是在为公司需要我的时候做准备,我以为这才算是真正对得起这份薪水。” 众所周知,林副主管并没有司考证书,除了在组里除了跟贝卡对着干,就是喝茶上网。 梁锐希这番话就像是在嘲讽对方才是那个领工资吃白饭的无能人士,把他激得面红耳赤:“你、你……” 梁锐希没等到第三个“你”,就接着道:“但没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还在公司花时间看别的书,的确是我最大的错误,等贝卡姐回来,我就主动提交辞职报告。” 他的语气很诚恳,也不带什么情绪,但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刺,直往领导的脸上戳。 大伙儿也压根没想到梁锐希敢这样顶撞上司,甚至拿辞职威胁,从埋头屏息到瞠目结舌。 见他返回自己的座位,整个办公室才陆陆续续响起键盘声,一开始只有轻微的声响,渐渐的“噼里啪啦”一阵响,仿佛要把内心的八卦欲和惊叹声全都转换成了敲打键盘的手速。 不到片刻,梁锐希就收到好几条部门同事单独发给他的消息,有给他点赞夸他“牛逼”的,也有说他太冲动的。 尽管这些夸赞和劝说可能更多带着八卦和看戏的性质,但无论在什么地方,敢这样理直气壮反驳权威的打工人,都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 只是,绝大部分人这样做只是逞一时之快,事后又追悔莫及,像梁锐希这样已经有过深思熟虑并且做好打算的人少之又少。 距离司法考试只剩下三十五天,每一天每一个小时对他来说都至关重要。而小姨的到来又加深了他的焦虑,对现在的他来说,时间不是金钱,而是他的性命。让他没事干就在公司里坐着,那还不如杀了他呢。 他好像就是在等着这一刻,等时机成熟,偿了该还的人情,也不需要再顾虑任何人的想法,终于可以潇洒地离开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别的部门,中午梁锐希吃饭时,有跟他熟的人过来相劝,让他别把这事放在心上,还告诉他贝卡和林副主管的矛盾,说林副主管就是怕他到时候篡权,才提前给他下马威。 也有同部门的同事因此认为他是贝卡的秘密忠臣,吃过饭就把他悄悄叫到楼梯间里八卦,问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 “没,”梁锐希不想给贝卡添麻烦,便说,“是我无意间听别人说,咱们法务组以后可能要整顿。但我准备司考也不是为了这个,而是为了我自己。” 众人都有些哑然,的确,如果真是贝卡跟梁锐希透露了什么,或是把他当成未来栽培的对象,梁锐希肯定不会这么冲动地说辞职。 又有人好奇问他:“那你考司考是为什么?” “我想去做律师。”梁锐希坦然道。 “哇!”大伙儿惊叹了一阵,又为他感到担忧,“可你这个年纪再转行去做律师,就算考出来了也要先从助理律师做起,应该会很辛苦吧?” “肯定的,”另一人点头附和,“估计待遇也没有现在这么好。” “但以后会好的吧,律师不都是看资历的么……” “也要看打官司能不能打出名气来。” “哎,那都不知道要熬多少年了。” 梁锐希听他们七嘴八舌议论,笑说:“没事,钱少就钱少,但以后别人叫我梁律师,听着总比‘某个姓梁的公司职员’帅。” 大伙儿被他这句话逗得直笑:“那倒是,头衔都不一样了。” “你们也都想想以后吧,”梁锐希劝他们,“有备无患。” - 下班后,梁锐希便收走了放在办公室里与司考相关的书,他也不晓得贝卡知不知道这事,如果消息灵通的话,估计已经知道了,但不管如何,这都是他下周一才需要面对的问题。 梁锐希拎着书走出临山公园的地铁站,在出站口看见一个小贩卖水果,想起昨晚结束后周琰搂着他,两人说笑。 他问周琰:“什么味道?” “没什么味道,”周琰眷恋地望着他,“就是你的味道。” “我的味道是什么味道?”梁锐希不依不饶。 周琰舔舔嘴唇看向他:“嘴里还有味呢,要不你来亲自尝尝?” 梁锐希面上一热,凑过去吻周琰,却尝到一股比以往略甜的味道。 “怎么是甜的?”他纳闷。 “你在夸自己是甜的?”周琰失笑。 “没骗你,真是甜的,”他又舔了舔,茫然道,“感觉还有一股橘子味……” 周琰想起来:“我忘了,刚进来前喝了杯橙汁,还没刷牙。” 梁锐希睁大眼睛:“那我不也被你弄成橘子味的了?” 周琰反问:“不喜欢?” “喜欢,”梁锐希软泥似的瘫在他身上,渴望道,“下次还来吗?” 周琰伸手拍拍他后腰,故意说:“以后这种事只能算是奖励,要答对题或是你也做了什么让我高兴的事情才能提。” 第45节 “真的?”梁锐希喜道,“那我下次可以往上面抹点别的果汁,让你猜是什么口味的吗?” 周琰忍俊不禁:“还得寸进尺了是吧……” 梁锐希走向那水果摊,挑挑拣拣后买了一串葡萄、半斤龙眼和半斤柑橘,想着周琰估计还在律所,便拎着东西拐去了边上的时洋广场。 楼下大堂刚好在运货,刷卡口的人工通道是开着的,梁锐希没给周琰发消息,直接跟着工人进了电梯厅,上了十二楼。 到了雅言,碰上一个穿衬衫的年轻男子,问他找谁。 梁锐希说是周琰的朋友,对方上下打量他一眼,笑了笑,便直接放他进去了,还给他指了个方向:“周律和阮总办公室挨着,就那边,你自己过去就好。” “谢了。”梁锐希环视一圈,发现章翰林今天不在。他走向周琰那个办公室,隔着磨砂玻璃见里头立着两个人,正在说话。 “你妈妈也太狠了,这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你留啊……”是阮雅东的声音。 “抱歉雅东,连累到你了。”周琰低声说。 “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我们可是伯牙遇子期,只要志同道合,再艰难的事儿,能有我党成立新中国这么难么?人生嘛,就是要越多的挑战越刺激,否则等老了回想起来,一辈子顺风顺水的,那多无趣……” “前面半句我赞同,后面半句你还是别往外说了。” “咦,”其中一人身形一顿,“有什么人来了……” 第49章 有点想你 周琰立即拉开办公室的门, 瞧见外头站着的梁锐希,怔道:“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梁锐希放下正打算叩门的手,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感觉周琰看见自己时脸上的愕然要大过于惊喜。 “唷, 小梁啊。”阮雅东笑吟吟地招呼他进去。 “雅东哥, ”梁锐希也扬起微笑,“刚听见你们在说话,没打扰到你们吧?” “打扰是没打扰,”阮雅东故作神秘地调侃他, “不过, 你是不是听到我和阿琰的秘密了?” “你俩还有啥我不知道的秘密?”梁锐希挑眉。 “我们啊, ”阮雅东瞥了周琰一眼,戏谑道, “我俩私下里的秘密可多了去了。” 相较阮雅东轻松的状态, 周琰却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立在旁边,看着尤为紧张。 “哦?”梁锐希看他俩这表现, 又见阮雅东故意吊胃口的模样,也被勾起了八卦的兴趣,“那你们这秘密, 小章同学知道吗?小章知道的话,我就不追究了。” “如果他也不知道呢?”阮雅东笑着反问。 梁锐希放下袋子, 摩拳擦掌道:“小章要是也不知道, 你们就别怪我叫他过来,一起对你们严刑拷打一番了。” 阮雅东愣了愣, 忽然放声大笑。 周琰也跟着嘴角一抽, 紧绷的神情松懈下来, 但他仍有些担心,问道:“你刚都听见什么了?” “我听见你说连累雅东哥,”隔着门梁锐希也没听太清楚,“好像是跟你家里人有关的,你们是不是碰上啥问题了?” “还真叫你听见了啊……”阮雅东叹了口气,勉为其难道,“算了,那就告诉你吧。” 周琰立即扭头看过去,阮雅东朝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对梁锐希道:“其实这么多年,阿琰一直没跟他家里人说过性向的事,我估计他妈妈最近隐约有些猜到了。你也清楚,我跟阿琰以前是高中校友,一个地方的。咱们那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阿琰的妈妈在本地挺有人脉,辗转一打听,知道了我是个同性恋。本来阿琰只是单纯跟我在一起创业,结果现在他妈妈可能是误会我俩在谈恋爱了,这不,前几天她还给我打电话,跟我打探,向我施压呢……” 梁锐希听得一阵哑然。 阮雅东望着梁锐希道:“但我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证,我跟阿琰只是纯粹的朋友,绝对没什么不清不白的地方。” “嗯,我知道……”梁锐希心里莫名感到沉重,不是为潜在的出柜压力而沉重,而是难受周琰为这段感情独自承受了这么多。为保护自己,减轻他的负担,还要连累阮雅东为他们的关系打掩护。 “你也别怪阿琰瞒着你,他好不容易能跟你在一起,就怕你压力一大就后悔了,所以才不想让你在现阶段被牵扯进来,但你也用不着担心我,”阮雅东从容道,“我从小就跟家里出了柜,我爸妈也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阿琰的妈妈就算找了我父母一起来给我施压,也奈何不了我的。” “行了雅东,”周琰感激地看了阮雅东一眼,“我单独再跟锐希说吧。” 周琰带梁锐希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却先转移话题问:“怎么来之前也不给我发个消息?” “你是怕我听见这件事么?”梁锐希问。 “不是,”周琰解释道,“我下午出去了,其实也才回律所没多久,原本打算和阮雅东说两句话就回去的,你要是早一点来或是晚一点来,都可能扑个空。” 所以正巧就让他听见这些话了…… “下次有这样的事,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梁锐希又想到昨晚和周琰说的话,想到周琰顶着这样大的压力,却还要不露声色地安慰自己,心里那内疚劲儿就别提了。 虽然他还没做好公开关系的心理准备,但也不希望自己总像个懦夫一样躲在周琰身后,还要不相干的人来承受压力。 “怎么告诉你?你马上要考试了,告诉你让你去面对我妈妈么?”周琰拧着眉头安慰他,“我和雅东是多年的朋友,帮点这样的小忙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再大的事,也可以等你考完试再说。” 梁锐希理解了周琰的用心,轻叹一声,缓和语气道:“我瞧你刚刚那么紧张,还以为你是在担心我误会你跟雅东哥的关系。” 周琰笑了笑,眉心舒展开来:“你还没回答我怎么突然过来了,怎么还买了这么多水果?” “没,我就是……”梁锐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有点想你。” 那四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梁锐希整个人还有点迷茫,周琰跟着一愣,很快便走过来,牵着他的手将他拥入怀中。 “我也想,每时每刻都在想,”周琰在他耳边低喃,“不要担心我家那边,我喜欢你这么多年,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掰得回来,也不可能向他们妥协。” “那你要一直瞒着你父母么?”梁锐希靠在周琰怀里问。 “其实他们从来没有问过,我爸他……可能不会很在意我喜欢谁,我妈妈一旦问了,我也不会向她撒谎,我会坦诚地告诉她。”周琰道。 “嗐,”梁锐希自嘲道,“如果你也想这么瞒着,我心里还觉得平衡了一点呢。” 周琰轻笑一声,说:“这种事急不得,我们也不需要对外宣告来证明什么。”他紧紧搂着他,就像六月末那个晚上一身疲惫地从外面回来,也用同样的力道将他搂在怀里,仿佛他是他的精神支柱,他是他的救命稻草。 梁锐希原本忐忑的心情也在这个拥抱中得到了安抚,他反搂着这个看似强大却又莫名显得脆弱的男人,语气坚定地安慰他:“你也别怕,周琰……我不后悔跟你在一起。” 周琰微微一颤,闭着眼睛用嘴唇贴他的耳朵,像是在回应他的誓言。 两人相拥片刻,等从彼此身上汲取了足够的力量,才分开来。 梁锐希又问:“你家里是不是挺有背景的?” 刚被阮雅东一提,他才从稀里糊涂的热恋状态中反应过来:周琰跟自己不一样,周琰是有完整的家庭的。 以前他跟周琰只是朋友,不好多打听,但现在他们是恋人,那些压力他们早晚都要一起去面对。何况有前女友那个事的前车之鉴,梁锐希也不想到时候面对周琰的家人也那样猝不及防。 “是有一点,”周琰淡然道,“但那些背景都跟我没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么说?”梁锐希回忆起周琰大学期间每次谈家色变的模样,忍不住道,“你不会还在叛逆期吧?” 周琰被他这形容逗笑了:“都多大了,还叛逆期?你觉得我有这么幼稚么?” “你是不幼稚,但你有时候挺一根筋的。”梁锐希评价道。 周琰一噎,苦笑着说:“我只是跟他们理念不一样。” 梁锐希从袋子里抠出一颗葡萄,直接拿手背擦了擦皮就塞进嘴里,又挖了一颗,问周琰要不要。 周琰摇头,直接接过他的袋子:“先回去吧,洗一洗再吃。” 已经七点多了,周琰收拾了一下东西,跟梁锐希一起出了办公室,正巧又碰见阮雅东。 “聊完了?”阮雅东愣道,“这就要走了?” 周琰看了眼手表:“下班都快一小时了,你还不走么?” “不是……”阮雅东扫了一眼周琰手上的水果袋子,动了动嘴唇,无语道,“算了。” 第50章 你的理想 已是八月中旬, 临近处暑,秋老虎正肆虐。 明明是入了秋的时节,城市里白天的最高温度仍高达三十四五, 晚七点也不见降温。出了办公楼,只觉得一阵热气铺面而来, 叫人的步子也不由沉了许多。 两人边走边继续聊刚刚的话题,梁锐希问:“你父母都是做什么工作的?” “人民公仆。”周琰说得很保守。 其实最早他们一起去南市那一回, 吕靖同就好奇打听过, 那时周琰也没明说,但他们都猜到了周琰家里应该有人当官,毕竟他言谈举止时的气质就跟别人不大一样。加上他们在南市游玩那几天, 随行接送的司机都对周琰毕恭毕敬的,虽说是朋友家的司机,但能让人这样对待他, 也说明周琰本身的身份比较特殊。 大二萧芷入学和周琰成为情侣后,梁锐希和他们走得近,也会在无意间听他们聊几句家中的事,从两人透露的消息判断出周琰的父母大概是做政法相关工作的, 但具体他就不知道了。 “应该不只是普通公务员?”既然现在问了, 梁锐希也想问得清楚一些。 “嗯……” 周琰越是隐忍不言, 梁锐希越是浮想联翩,他打量着对方的神情, 忍不住说:“难不成是南市的‘班长’‘团支书’那种?” “别瞎猜, 只是跟我们这一行相关的,”周琰微微抬头, “是坐在上面看着的那个。” “法……”第二个字被梁锐希自动消了音, 像被吓到了似的。原来周琰的妈妈才是那个能让犯罪无处遁形的大boss。 “我爸的职位比我妈低一些, 在另一个体系,但也差不了太多。”周琰道。 梁锐希战战兢兢地问:“你说你跟他们理念不同,难不成他们都是贪……?” “他们不收钱……”周琰啼笑皆非地打断他,旋即又黯然地说,“但人情社会,只要在那个关系网里,就很难做到独善其身。” 这种事梁锐希能理解,但他想不通到底有多严重,严重到周琰宁可自己在外自己打拼,也不愿跟家里人扯上一点关系。 周琰似乎也察觉到他的迷茫,解释道:“我喜欢我妈妈从小教给我的道理,也向往她曾讲述给我听的那个理想社会……可她说的,和她所做的,并不一致。” “言行不一?” 周琰点点头,低落道:“其实从道德层面来说,我作为她的儿子是没什么资格去审判她的,毕竟她所贯彻的那套东西在这个社会上真实存在,我从小到大又切切实实享受到了她为我争取到的良好环境……” “那你们的矛盾是什么?”梁锐希问。 “她讲给我听的那些道理已经塑造了我的基本人格,而她后来希望我成为的又不是这样的人,”周琰涩然一笑,“她可能自己都没意识,这两种东西不可能在我身上共存。我为她尝试过,但始终没法向内在的自我妥协。” 聊了一路,梁锐希仍听得一知半解。 但认识周琰这么多年,梁锐希也知道周琰想问题总是比较深刻,既然周琰明确表达了他与家人的理念不同,就说明对方已经想清楚自己要走的路。 比起了解他妈妈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梁锐希此刻更在意周琰想要的是什么。 “那你的理念是什么?”梁锐希看向他问。 周琰闻言先瞥了他一眼,眼神闪烁,随即又目视前方,说道:“做严守规则的人,做对得起道义和良心的事,即便不能位高权重至兼济天下,也可以用一己之力和毕生所学去维护所见、所闻和可触及范围内的公正。” 天边消逝的最后一抹晚霞仿佛印在了此时周琰的脸上。 大学那四年,周琰身为法学院新生代表,身为学生会主席,身为校园主持人,曾无数次上台发言,他也是这样意气风发、镇定从容。可那时候的周琰更像一个完美的表演者,现在的周琰却是生动夺目的。 第46节 听着对方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一句话,看着对方如星火般闪耀的眼眸,梁锐希只觉得心里如黄钟嗡鸣。 一瞬间他脑海里走马灯般闪过了许多片段…… 老家那条不知名河畔的石墩子上,几个懵懂少年坐在一起彷徨问天,他们这样的人,要怎么样才能好过……学霸成群的大学校园里,他用灿烂的微笑掩饰内心自卑时,也曾不止一次迷茫今后该何去何从……漏着水的出租屋里,被现实的挫败打击得体无完肤时,他还曾自我解嘲过梦想当不了饭吃…… 即便是酒吧外那一晚,蒋晟抓着他的肩膀声嘶力竭说着“如果你都不行,我还有什么指望”的时候,他都没有足够的信心说自己一定能找到答案。 然而就在这一刻,心里忽然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就是。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也毫不怀疑这个答案的准确性。 因为那不是他找来的,而是从他心底深处冒出来的,像忽然间盛开的一朵花,涌出的一缕清泉,造物主用手指点出来的神迹,只是在这一刻恰好有人说给了他听。 梁锐希开心地想仰天大笑,又感动地想嚎啕大哭。 ——身为一个法学生,成为一个法律人,以一己之力、毕生所学,去维护可触及范围内的公正……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多么简单一个道理。 可如果他从未在漫长的青春期里反复寻觅,从未在遭遇困顿时不甘放弃,更未在扪心自问后重新振作,他绝对不可能在这一刻了悟。 这个了悟的场景也和梁锐希想象中截然不同,它不是在典籍浩如烟海的大学图书馆,也不是在庄严神圣的法院大厅,更不是在假想中手按红皮书宣誓的时候,而是在一个破旧的小区,一条他已经走了不下百遍的,回家的路上。 身边来往的是同样刚下了班的饥肠辘辘的年轻人,是饭后出来散步遛狗的老大爷,是背着手懒洋洋地巡视街区的保安叔叔…… 梁锐希眼眶发酸地在心里默诵着这句话,恨不得这段路能再长一点。 眼看着就要到他们住的那幢楼了,梁锐希急切地叫了一声周琰的名字,忽然握住了对方的手。 周琰惊讶地看向他,身边还有不少路人,梁锐希这动作虽不至于立刻吸引他人的注意,但也十分突兀。 “我……”梁锐希用力握着他的手,上下晃了晃,“我支持你的理想,我……” 正想接着表达自己的激动的心情,身后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咦,小周小梁?” 梁锐希闻声像是摸了烫水壶似的,猛地松开了周琰。 他回过头去,只见身后是楼上的李奶奶,还有那个套月亮的! 梁锐希如临大敌地瞪着他们——就是这俩,一个觊觎周琰当她外孙婿,一个大晚上拉着他家周琰聊个没完,他们现在又打搅了自己和周琰互诉衷肠的理想时刻! 第51章 早有预谋 李奶奶一脸和蔼地问他们:“下班回来啦?” “嗯, ”周琰礼貌地打招呼,“你们是在散步么?” “是啊,吃过饭, 下来溜达溜达,正巧碰见你们,”李奶奶边说边热情地叫江勒月拿起袋子,从里头掏出一大把新鲜的车厘子, 往周琰手里塞,“刚还去了小区门口的水果店,买了点进口的车厘子,分你们一些尝尝。” 江勒月也抓了一把想给梁锐希, 见梁锐希绷着脸爱答不理的模样, 忍不住眨眨眼睛, 讨好地叫了声:“梁哥。” 梁锐希头皮一麻, 伸手接了。 草, 这套月亮的说话怎么还带鼻音…… “谢谢。”周琰一手还要拿钥匙开门, 直接把车厘子都给了梁锐希,梁锐希慌忙用两只手盛接, 也无心再与李奶奶他们对峙。 只听那李奶奶对周琰道:“该说谢谢的是我们。” 江勒月抓了她的袖子提醒:“外婆。” “晓得,”李奶奶拍拍周琰的胳膊, 又笑着用本地话说了一句,“小周啊,牙牙侬(谢谢你)。” 周琰笑笑,没有作答,拉开电子门让他们先上楼, 期间又与江勒月交换了一个眼神。 梁锐希莫名感觉他们几个看着有点奇怪, 进了家问周琰:“那李奶奶谢你做什么?” “我之前说有机会给江勒月介绍对象。”周琰随便找了个借口。 祸水东引, 不错不错,梁锐希打趣他道:“你想介绍谁?” “雅言不还有两个律师单着么?到时候让小江自己去挑一个。” “你还惦记着给员工解决人生大事呢?考虑得真够周全啊!”梁锐希乐不可支,想起来又问,“我今天上去的时候碰上一个面生的年轻人,但感觉他好像知道我……” “是不是一个戴眼镜的?”周琰拎着水果进了厨房,梁锐希也跟着进去,把手里那捧车厘子丢进水池。 “那是于律师,以前在银天跟我是搭档,我出来创业,把他也一起叫过来了。”周琰边洗边说,“不止他知道你,整个雅言都知道你。” “啊?”梁锐希一怔,“你跟他们说的?” “我怎么会说,”周琰把葡萄和车厘子都捞起来放进果盘,又抽了张厨房纸擦手,才接着道,“雅东跟他们透露过,说我喜欢的人是个颜值很高的帅哥,前一阵我们确定关系后,律所里的人已经看出我心情不错,要是见了你还猜不出来就不用干这一行了。” 梁锐希被他这番话说的美滋滋的,抓了颗李奶奶送的车厘子送进嘴里,都感觉甜了不少。 “你刚在楼下还要跟我说什么?”周琰想起来问。 “没什么,就是表达一下对你的支持……” 刚刚情绪都被打断了,梁锐希也没了继续抒发的劲头,倒是有另一件事想告诉周琰,“对了,我打算辞职了。” “想好了?”周琰没觉得太意外,其实梁锐希决定辞职的时间点已经比他预想中晚了很多。这半个月看他每天复习完沾枕即睡的疲惫模样,周琰都有些心疼。 “辞了也好,最后一个月专注冲刺一下。”周琰道。 梁锐希点点头,公司里那些争锋他之前就没告诉过周琰,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这次也没有提。 外卖员送了他们点的晚餐过来,梁锐希边吃边说:“我想明天先给自己放一天假,去陪一陪小姨和豆豆。” 周琰瞥了他一眼:“不怕复习状态断了?” “我答应了豆豆的,”梁锐希扒了口饭,“她们好不容易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玩够就走了,我都不能陪陪他们,心里过意不去。” “成吧,那就一天,”周琰正色道,“我看着你,就算你打算辞职,这根弦也不能让你松了。” 梁锐希笑道:“怎么,我都还没正式在雅言上岗呢,你这老板的架子先端起来了?” 周琰抬眼:“某些人是不是已经忘了当初在床上抓着我的手求我多管管的?” 梁锐希:“……” - 梁锐希提出去陪小姨,除了跟周琰说的那个理由,其实还有别的原因。 周五那天,蒋晟也在群里发了他们出去玩的照片,但跟前几日不同,昨天他发的那些照片看不出他们去的具体场所,好像就是酒吧附近的街道、便利店,其中还夹杂了几张他们前几天玩乐的旧照。 他给蒋晟私信问他们去了哪儿,蒋晟说就在附近转了转。 梁锐希不解:“附近转转还能转到前天的动物园去?” 蒋晟回答:“照片太多,发错了……” 起初梁锐希还觉得可能是蒋晟三分钟热度,陪了几天就有些懈怠。那也无妨,这么热的天,任谁这样鞍前马后天天陪人玩都会觉得疲惫,何况蒋晟晚上还要回酒吧上班。但蒋晟回答说“发错了”,这态度就有些微妙了,谁交代他每天必须要发多少照片的?如果没照片,直接说一句“没功夫拍”都比说发错了要坦诚。 察觉到其中的玄虚,梁锐希又想起小姨来海城那晚处处让人生疑的细节,才决定亲自陪她们一天,再找机会当面问问。 他提前给小姨打了电话,小姨交代他多睡会儿,不要太早去,但梁锐希当天依然起了个大早,先看了几个小时书,临近中午才出发。 到了蒋晟那出租屋,梁锐希在门口就闻见一股熟悉的菜香,见是蒋晟亲自来开的门,他还有点纳闷:“你不是去酒吧打地铺了么?” “打地铺要打二十四小时?我这不是已经起来了么。”蒋晟说。 “哦……”梁锐希心说这货以前都睡到下午两三点才起,今天也没说再叫他来陪小姨,还以为他会睡到很晚。 房子里打扫得比蒋晟那天发来的视频还干净,梁锐希不好意思直接进去,踢踢对方道:“拖鞋呢?” “没你的拖鞋,大热天的,你就光脚进来吧。” “……” 蒋晟租的房子虽有厨卫,却没有厅,可以说整个卧室饭厅都是一体空间,进门就一目了然。只见豆豆正坐在床上拿蒋晟的手机看动画,梁锐希叫她她都不应声,专注得不得了。 床边本就不大的空间架起了一张折叠桌,已摆上了几盘冒热气的家常小菜,梁锐希一眼就瞧出是出自他小姨之手。 厨房里还不断回响着“滋啦滋啦”的炒菜声,小姨应该是还在里面忙碌,这场景不知怎么就让梁锐希想起了他们初中的时候,他小姨当年住的那个美容院宿舍也是这样布局紧促,条件还比这里差了许多,每次他带蒋晟一起过去,他小姨都会在小小的厨房里做一顿好的给他们吃。 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 梁锐希凑到桌边偷了块小炒肉,恰好被端着盘子出来的白芸瞧见。 白芸笑嗔:“偷腥的猫样儿,也不去洗个手!” 梁锐希“嘿嘿”一笑,接过小姨手中的餐盘道:“猪血丸子!哪来的?” 白芸瞥向蒋晟:“小晟前两天网上下单买的,说你喜欢吃这个,想让我做了给你们吃。” 梁锐希一愣,他记得蒋晟分明比他更喜欢这道菜。 “好啊你,”他搁下餐盘质问道,“我小姨过来做个客,你居然还使唤她给你做菜!” “我这不是也为你谋福利嘛。”蒋晟支吾道。 “你咋知道我今天一定会来吃饭?我看你是早有预谋……” 梁锐希才开了两句玩笑,蒋晟那家伙居然还脸红了,看得他又是一愣。 白芸打圆场道:“好了锐希,我闲着也是闲着,本来就白住了小晟这个房子,给他做两顿饭也乐意,赶紧坐下,我去给你们盛饭。”说罢又看向豆豆,数落她道,“豆豆,看多久了?哥哥来了你眼睛还盯着动画片,快别看了,也不知道会看坏眼睛!” 豆豆不情不愿地放下手机,才发现已经在屋里的梁锐希,赶紧从床上爬过来叫了声“哥哥”。梁锐希抱着她一起去洗手,洗完出来,三大一小挤挤在饭桌边坐下。 只有两把椅子,白芸抱着豆豆坐一把,梁锐希坐另一把,蒋晟没位置,只能坐在床沿上,比他们矮了一截。 白芸怕他坐不舒服,问道:“要不要我跟你换一边?” “不用不用,”蒋晟腼腆得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都不敢跟白芸对视,“小姨你坐,我没事。” 条件虽然简陋,但气氛很是温馨,几人说着家乡话,吃着家乡菜,蒋晟甚至还开了瓶小酒跟梁锐希分着喝。 白芸先给豆豆喂饭,喂了两口便问梁锐希:“你那个朋友,他今天没空来么?” “他加班去了,”梁锐希说了一句,又道,“来了也坐不下,不用管他。” 第52章 真的敢想 梁锐希也问起白芸在海城一周的感受, 白芸夸了蒋晟好几句,说他懂得照顾人, 讨豆豆喜欢,还说他比早年成熟了许多,蒋晟被夸得乐淘淘笑呵呵,酒没喝醉人先醉了,一张脸红得如开了桃花。 第47节 梁锐希见了却直想抽他,怎么二十六岁的人了还跟十三四岁刚见他小姨时一个德行?还是说他姨长了张下饭的脸?吃两口都要瞄一眼。 所幸白芸不止夸了蒋晟,也夸周琰,说梁锐希这朋友沉稳靠谱,蒋晟又点头附和, 称周琰是少见的好人,机智稳重,年轻有为,把对方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 梁锐希越发感到奇怪,蒋晟这小子前天不还跟自己吐槽周琰么, 怎么现在跟他小姨一唱一和的?他自己也是心虚,听别人当他面夸周琰,就忍不住浮想联翩,怀疑这俩是联手给自己说媒来了…… 吃过饭,蒋晟主动说要洗碗,白芸劝了两句他都不罢休, 只能由他抢过碗筷,又怕他不懂怎么收拾, 跟进去指点一二。 梁锐希倒是乐得轻松, 坐在床上问豆豆:“豆豆, 你想去海洋馆吗?下午哥哥带你去好不好?” “海洋馆是有海洋球的地方吗?”小姑娘问。 “有没有海洋球我不知道, 但里面肯定有很多漂亮的鱼,还有大海豚。”梁锐希说。 “我不要海豚,我只要海洋球!”豆豆在床上蹦蹦跳跳,“还要有蹦蹦床!” 梁锐希一愣,想起群里那几张照片,笑道:“你说的那是室内游乐场,那地方蒋晟哥哥和周琰哥哥不是已经带你去玩过了吗?” “是蒋叔叔。”豆豆纠正他。 “哈?”梁锐希没反应过来。 豆豆又说了一遍:“是蒋叔叔、周哥哥。” 梁锐希一脸懵逼,蒋晟怎么成叔叔了,难道是那家伙看着比较显老? 他也没太在意,只说:“那你想再去一趟游乐园吗?” “想去!还要喷点香香!”豆豆开心地扑到床头,从枕头底下翻出一瓶香水来,跟着香水被扯出来的还有两张广告纸。 梁锐希拿起来一看,只见一张是附近的租房广告,还有一张是招聘广告,招聘单上印的都是保洁、销售之类的女性工作岗位。 豆豆还抓着他的手腕催:“哥哥,喷香香!” 梁锐希移开视线,扫了眼手里的香水,莫名感觉这东西有点眼熟…… 就在这时,白芸从厨房里出来了,看见被他翻出来的东西,不由面色一变:“锐希……” 梁锐希“嗯”了一声:“这香水……” 他还没问出口,白芸已经抢着回答道:“是小晟给的,”她捋了一下鬓发,紧张道,“他拆了给豆豆玩,还说他买了以后放半年了,也不知道给谁,就拿来给我用了。” 被白芸一提醒,梁锐希才回想起来,蒋晟确实买过一瓶香水,原本是想给他前女友的,估计是那时候看出他和谢文沐关系不大对劲,想帮忙协调协调。 但梁锐希没有接受,他拒绝时还说了句什么来着? ——“留着给你未来媳妇儿吧。” 而现在这香水落在了他小姨手里,梁锐希又想到豆豆刚刚对蒋晟的称呼,大脑一瞬间如遭雷劈,整个人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白芸见他发呆出神,以为他没瞧见那广告纸,赶紧先收了起来,又洒了点香水抹在豆豆手背上,把小姑娘乐得喜笑颜开。 “妈妈,哥哥说带我们去游乐园,去有蹦蹦床的游乐园!” “你就知道天天闹你两个哥哥,叫你在家歇一天都不肯……”白芸哄她,“哥哥平时工作已经很忙了,要不还是别去了?” “去,答应了她的。”梁锐希茫然地掏出手机叫车。 白芸叹了口气,给豆豆戴上遮阳的帽子,自己也去卫生间抹了点防晒,等她拾掇完,蒋晟也洗好碗了,问他们什么安排。 “去游乐园。”白芸说。 “哦,是上次那个游乐园吗?”蒋晟跟着去换鞋,却见梁锐希面色铁青地挡在门边说:“叫你了吗?” 蒋晟愣住了,只见梁锐希用一种像是要吃人的目光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今天我陪她们。”脸上的煞气重得简直要把“离我们远点”几个字刻在上头。 蒋晟已经多年没见梁锐希以这副面孔示人,甚至可以说,他从来没见梁锐希拿这种眼光看过自己,那不像是在看一个兄弟,而像是在看一个敌人。 白芸也看出梁锐希状态不对,想起刚刚那广告纸,不安地对蒋晟道:“我们去玩,你正好休息休息。” 梁锐希叫的车已经到了楼下,他下楼后兀自上了副驾座,向司机报了地址。 三个人前往游乐场,一路上却没人说话,连豆豆都缩在白芸怀里不敢再吱声。 那司机瞄了几眼后视镜,忍不住劝梁锐希:“帅哥,既然都带孩子出来玩了,你们小夫妻也别当着小孩的面闹别扭了,否则小孩见了多不高兴……” 梁锐希差点没吐血,郁卒道:“坐后面那是我小姨和我表妹!” 白芸也尴尬不已,补充了一句:“那是我外甥,师傅,你不要误会,我们也没吵架。” 那司机直抹汗:“对不住对不住,哎哟姑娘,实在是你瞧着太年轻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其实类似的误会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那时白芸还没孩子,梁锐希跟她的眉眼又有几分相似,两人出去更多只会被人误会是姐弟。梁锐希早年神经粗,也曾打趣说她小姨要是再年轻几岁,没准出了门会被人当成他妹妹或是他女朋友。 但他说这种玩笑话时丝毫没有亵渎之心,语气也从不带狎昵之意,只是单纯想夸他小姨年轻漂亮。 可现在,在发现他兄弟对他小姨有遐思后,梁锐希感觉整个世界都崩溃了,这种崩溃比他发现周琰暗恋了自己六年还让他难以接受,还让他觉得恐怖。 ——那可是他小姨!他几乎已经在心里把这个女人当成了自己的亲妈!而蒋晟是他同龄的兄弟,蒋晟喜欢他小姨那就好比他兄弟想当他爸!还特么是真爸! 梁锐希怎么能接受?他不能接受! 他还一直以为那家伙只是对美女没抵抗力,但心里头应该和自己一样敬重小姨,谁能料到这畜生是真的敢想啊!!! 梁锐希独自在心里咆哮着,到了游乐场,却仍不知道该和小姨说点什么,仿佛他一开口,这两人的关系就会被落定为事实。 室内游乐场分玩乐区和观看区,大部分小朋友都是一个家长在里面陪同玩,另一个家长站在外面拍拍视频和照片。 白芸已经来过一回,了解了这里的情况,便说:“我先带豆豆进去玩。” 梁锐希站在围栏边,见小姨带着豆豆去了蹦床区。 可能是没来得及梳妆,白芸今天只扎了个马尾,特别显年轻,梁锐希也是头一次用成年男性的眼光去打量他的小姨,似乎很能理解为什么蒋晟会喜欢她。 他小姨贤惠漂亮,又善解人意,还特别得淳朴真挚、乐天知命…… 亲情上,她总是在无私地奉献,当年梁锐希的妈妈一走了之,她根本没有义务来承担照顾自己的责任,可她还是管了。二十出头的年纪,赚了钱的姑娘都想给自己买点漂亮衣服和首饰,可她小姨第一个想到的总是外婆和他…… 感情上,她碰上不喜欢的男人给自己献殷勤,都会明确拒绝,不会平白无故地接受别人的好处,碰上喜欢的,真心投入却被欺骗,她也没有怨天尤人,而是擦干眼泪继续坚强度日…… 梁锐希看着想着,仿佛也有点明白自己身上一些性格特质是受谁的影响了。 母女俩在里头玩了大半个小时,满头大汗地出来歇息。梁锐希买了两个冰激凌,一个给豆豆,另一个递给白芸,白芸想推托,却被梁锐希硬塞进手里。 她笑道:“怎么了,以前不都是你自己吃的么?” 梁锐希认真道:“我今天是陪你们来玩的,当然是买给你们吃的。” 白芸弯起眼睛,低头尝了一口,一边吃又一边拿纸巾去给豆豆擦汗,擦手。 期间梁锐希一直默默地望着她们,白芸被他看得很不自在,终于捻着纸巾问:“锐希,你刚刚是不是看见床上那两张纸了?” 梁锐希“嗯”了一声,问:“小姨,你是想来海城谋出路吗?” 白芸犹豫道:“我只是一冲动,想先过来看看,但这事我自己也还在考虑当中。” 梁锐希攥着拳头问:“是蒋晟叫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想来的?” 白芸怔了怔,说:“是我自己想的。” “小姨,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能依靠吗?”梁锐希感觉特别懊恼,“你要来这里生活,我这个城市就多了一个亲人,无论是找房子,还是找工作,我都巴不得为你亲力亲为!” 白芸皱眉:“锐希,我是怕给你添麻烦……” 梁锐希忽然提高了一点音量:“那你就好意思麻烦别的男人?” 白芸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你在胡说什么?” 梁锐希愤慨道:“我读了这么多年书,又在这个城市呆了这么多年,不会比他还没用吧?” 白芸反应过来:“你是在怪小姨找……” “算了,”梁锐希简直不想听见小姨说出那个名字,他松开了拳头,无力道,“你要是更信任他,那就让他去做吧。” 白芸的神情有点迷茫,她沉默了一会,低声道:“锐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看出他比较可靠聪明,也比你更加成熟……” 梁锐希:“……” 他现在想杀蒋晟的心都有了!! 第53章 狼子野心 白芸见梁锐希面色阴沉, 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难言之隐,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两人相坐无言,各自将一番百转千回的心事咽入腹中。 好在这时还有个孩子缓解尴尬, 只见豆豆伸着黏糊糊的小手, 奶声奶气地呼唤道:“妈妈, 擦手手。” 白芸赶紧从贴身小包里拿出手口湿巾纸来,替豆豆仔细擦了一遍。 做完这个动作,感觉气氛缓和了些,白芸才接着道:“锐希, 我听周琰说,你参加考试是想要做律师了,是么?” “嗯……” “真好,”白芸感叹道,“难怪我这一次看见你, 感觉你跟前两年春节回去时不大一样了。” 梁锐希愣道:“哪里不一样了?”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想做律师, 但不是这几年都没做么,虽然你无论选择什么, 小姨都支持你。但人活着, 有时候就是活一股精神气,一个人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时, 感觉是不一样的,”白芸瞥了他一眼, 笑说,“我就觉得你的眼睛比那时候有神了。” 梁锐希哑然,但又很开心小姨这么说。 白芸一脸向往道:“你要是做了律师, 以后我碰上什么困难, 也能直接找你了。” 梁锐希失笑:“我不做律师你也可以随时找我啊, 不然你供我读这么多年书不是都白供了么?” 白芸道:“那还是不大一样的,不懂的问题我可以找你,但遇上困难的时候,你得有个身份,说出来的话才能让我这种老百姓更加信服,不是么?” 梁锐希被她说得一噎,这时候才知道,一个职业身份还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你是否有了让别人愿意求助的资本。 “我知道了小姨……”梁锐希郑重道,“我会好好考的。” “这就对了,”白芸看向他,柔声说,“小姨这次来,都不知道你在备考,所以我一直说不想麻烦你,也是希望你能够安心考试。等你成功做了律师,才是小姨最大的骄傲,以后再有别人欺负我们母女,我就能说,‘我的外甥是律师,你要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我就叫他来跟你打官司’!” 梁锐希听得忍俊不禁,心里又不无惭愧——抱歉,毕业三年都没给您足够的底气。 白芸听不到他心里说的话,却能读懂他的表情,又安慰他道:“你交的这两个朋友也都很好,周琰说了,在你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之前,我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找他。还有蒋晟,以前我对这孩子有些偏见,但这几年下来,我自己也经历了许多人和事,才发现不能总是抱着一种角度去看问题,也要多换换思路……” 一听小姨说到蒋晟,梁锐希就气不打一处来,但白芸还在往下说,他也不好打断。 “就好像这一次,没来海城之前,我总觉得我还是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可在镇上呆的这几年,我没把生活过得更好,反而还把自己的路给走死了,如果这次不是……”她说到此处,忽然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如果不是我想冲动来看一看,也不知道原来大城市里还有这么多机会,有这么多我能做的工作,便利店销售、保姆、保洁,还看到很多美容院门口也贴了招聘广告,我也可以捡回老本行……我这两天才意识到,自己才三十出头,还很年轻,我有什么不能去尝试的?”白芸说着又低下头,温柔地看向怀里的豆豆,“就算我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豆豆想想,你说对不对?” 梁锐希望着她们,莫名想起了儿童艺术馆里的那张照片,豆豆的眼睛里倒映着五彩缤纷的画作,白芸的眼睛里则映着对未来的希望。 第48节 “你说得很对。”梁锐希心中一阵动容。 其实两年前他也曾鼓励小姨来海城,那时小姨脸上的神情还是胆怯的,比起带着一个才满周岁的小孩出来闯荡,她似乎更愿意抱残守缺过一辈子。 甚至于一周之前,梁锐希见到的白芸都没有此刻那样满含希冀。 原来所有人都会成长,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进度条。它不需要刻意催化,也不需要强行逼迫,只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过往遭遇的种种都会成为促使人蜕变的养料,让人重新焕发生机。 而一个人的成长也能近一步再影响身边的人,直至形成蝴蝶效应。 “你放心,小姨也不会总麻烦蒋晟的,等我自己找好住处……” “咱们能不能不要提他了。”梁锐希拉下了脸。 白芸误以为梁锐希也对他有偏见,忍不住教育他道:“小晟文化程度是比你低,但对你也是掏心掏肺的,你不要有了能力就看不起他。” “我没……!”梁锐希真是百口莫辩,想想今后白芸和蒋晟的关系,又感到一阵万箭穿心、“算了,随你们吧……” 他从白芸手里抱过豆豆,问:“还想进去玩吗?” “想!”豆豆兴奋道,“我想玩大滑梯!” “走,哥哥今天就让你玩个痛快!”他把豆豆高举过头顶,大步走进了游乐场。 一直玩到下午四点半,小家伙总算折腾不动了。 梁锐希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又陪着小姨逛了会儿商场。看见一家化妆品店,他强拉着小姨进去,一套化妆品加起来花了他小三千,把白芸心疼得直数落他浪费钱,梁锐希却气鼓鼓地想,蒋晟能买的,他也能买,不管怎么说,他也得给他小姨娘家人的底气不是? 快到晚饭时间,梁锐希本打算带她们在外面吃,白芸却皱眉道:“已经叫你花了这么多钱,别在外面吃了,回去吧,小晟说他给我们做晚饭。” 梁锐希一脸懵逼:“啥?他还会做饭?” 白芸笑道:“前两天就说要跟我学做饭,每次炒菜他都是在边上看着的,一个小时前就给我发了消息,说晚上想试试,叫我们回去吃。” 梁锐希:“……” 这个畜生!真特么狼子野心啊啊啊!!! 三个人打车返回蒋晟的出租屋,梁锐希却没跟她们一起上去,说要打个电话。 白芸不疑有他,抱着豆豆先上楼了,才进门就看见蒋晟抓着手机从厨房出来,身上的围裙都还没摘。 白芸放下豆豆问:“菜做得怎么样了?要我来么?” “还有两个没炒,我要先下去一趟……”蒋晟转了一圈,随手拿起边上的垃圾袋,“去倒垃圾。” “剩下的我来吧。”白芸笑着来解他的围裙,把蒋晟臊地当即举起双手学木头人。 “锐希也在楼下,说要打个电话,”白芸交代他道,“打完了你们就一起上来吧。” “嗯……” 那电话梁锐希就是给他打的,叫他单独下去,语气里满是威胁,简直像是学生时代他锐哥要教训什么坏胚子前放下的狠话。 蒋晟一颗心像油锅里的豆腐泡,一面为白芸这脉脉柔情感到心猿意马,一面又为接下来要面对的危机忐忑不安。 梁锐希挂了电话,也在四处找了找,七八米远处就有个垃圾站,墙边正好有根不知谁丢了不要的方条木棍,他操起那木棍在手里掂了掂,用一个舒服的姿势握着。 蒋晟下了楼,看见梁锐希这架势就想起多年前他拎着一条凳腿揍那瓜哥时如被修罗附身的模样,本能的恐惧浮上心头,吓得他拎着垃圾袋就想跑! “站住!”梁锐希大喝一声,“你敢跑一个试试?” 他声音不算高,但带了一股着恼的气势,几乎是叫蒋晟当场立在了原地。 “你过来。”梁锐希又交代了一句,这一句的嗓音更平常了,就像是正常跟人说话一样。 蒋晟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扭过头来,朝着梁锐希走去:“锐哥。” “来来来,到这里来。”梁锐希没站在原地,而是勾着手指先把他引到垃圾房后头,保证一会儿蒋晟就算是叫破嗓子他小姨都听不见,再让他靠墙而站。 “站好了,”梁锐希一脸阴鸷地盯着他,“叫我什么?” “锐哥……” “听不见,叫大声点。”梁锐希轻飘飘地说。 “锐哥……!”见梁锐希一副不满意的样子,蒋晟又连叫了几声。 梁锐希这才有反应,“你还知道叫我哥啊?”他指着蒋晟的胸膛,勾嘴一笑,“我看你是不想这么叫了吧?” “不是,哥,我没有……”蒋晟哭丧着脸,他真的是百八十年都没见梁锐希这悚人的模样了,心里头直打憷,“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这不是周琰说的么……” 梁锐希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周琰也知道?!” 蒋晟“啊”了一声,那毕竟是周琰的提议,他只是胁从隐瞒,可见了梁锐希这反应,他又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梁锐希追究的不是这件事?那为什么这么生气? 梁锐希想起那天周琰说的话,已经反应过来了,“可以,”他点点头,简直要被气笑了,“还知道找帮手,想叫周琰给我吹耳边风,让我能尽快接受你们是不是?” “不是,我真没有……”蒋晟都快哭了。 梁锐希怒不可遏地一甩木棍,直直抽在蒋晟手上拎着的垃圾袋上,抽得那垃圾袋当场炸裂。里头的食物包装、纸巾撒了一地,连那瓶香水的包装盒都还在里头。 “证据都在这呢!”梁锐希拿木棍杵着那包装盒,轻笑一声,“蒋晟啊蒋晟,亏我把你当好兄弟这么多年,你对我姨到底什么心思,还当我看不出来?我现在就在这里质问你、给你机会交代,你特么还敢做不敢当?你是个什么怂包?!” 第54章 过时不候 蒋晟起初心里还嘀咕, 觉得就算他们有事瞒着梁锐希,梁锐希也犯不着这样大动肝火,还只逮着他一个恐吓威胁, 搞得他像个冤大头。 但见梁锐希戳那个香水盒子, 又恨铁不成钢地说出这段话,蒋晟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这个意思! 他心里头立马不再叫屈了,脸上也褪去了怯懦畏惧之色,尽管面上仍有一丝被看穿的赧然, 但掩藏在羞赧背后的是他对爱情坚定的态度。 “锐哥,你知道了啊……” 蒋晟先心虚地承认了一句,毕竟对兄弟的小姨产生这种心思还是挺龌龊的,他自己也心知肚明。 “什么时候开始的?”梁锐希厉声质问。 “记不大清楚了,”蒋晟回忆道,“初中,还是念职高的时候……” 梁锐希:“……???”这么早?他还算是个人? 蒋晟既神往又怅然:“反正除了她, 我也没喜欢过别的女人。” 梁锐希怒道:“你之前不还谈过一个女朋友吗?!” “那就是你小姨……” “啥?!”梁锐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跟我小姨谈过?” “没、没有, ”蒋晟忙不迭地解释,“只是我单相思,后来没藏住,让你小姨给看出来了,她就主动找我聊,让我早点放下, 还说她不可能给我回应……” 说起这段往事, 蒋晟还是遏制不住地感到难受, 脸都皱成了一团。 “……后面她就跟那个渣男在一起了。” 梁锐希倒推了一下时间, 蒋晟如行尸走肉的那一阵还真是他小姨刚传出找到对象的时候!老天, 那个寒假他居然还天天陪着这畜生……梁锐希郁闷得差点没拿木棍往自己脚板上怼。 “其实我那时是真打算放下了,但谁知道你小姨被那个渣男给骗了……”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蒋晟就像个重新闻见了肉味的狼崽子,两眼都冒出一道光来。 梁锐希看得简直心梗,杵着木棍骂他:“你丫还挺幸灾乐祸?机会总算落到你头上了是吧?” “不是,我没有,”蒋晟急着辩白,“我心疼都来不及,我自己都没得到过,那王八蛋得到了都不好好珍惜,我特么都快气炸了好不?当时真想冲过去把那龟孙子给削了!” 这也是梁锐希当年想做但没能做成的。 “我那时候也去找过你姨了,你姨拦着我,没让我冲动犯事儿,但我也趁机跟她说了,我会一直等着她。” 不可否认,蒋晟也是在那时候想清楚了,与其把白芸让给某些人面兽心的男人去糟践,他还不如自己去挑战世俗常理,去守候他的心中所爱。 年少时那份被强行斩断的情思并没有消逝,反而在那一次事件后得以延续,且越发坚韧。 这一次重逢,白芸看他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别样的情愫,她愿意住他的房子,愿意接受他送的香水,还愿意让他陪着玩…… 尽管两人都没有明说,但这些举动已经叫蒋晟看到了希望,他忽然感觉等得再苦再累,人生都有了盼头。 蒋晟心里清楚,到这节骨眼上,自己要是在梁锐希面前装怂,梁锐希这辈子都不可能让他靠近白芸,他们甚至可能连兄弟都没得做了。他无路可退,只能大义凛然道:“锐哥,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今天要骂我也好,揍我也好,我都挨着,我都认了。” 这正是梁锐希想要听的话,白芸已经受过一次情伤,如果蒋晟还吊儿郎当的,他揍死这货都算轻的。但蒋晟既然主动讨打,梁锐希不揍他几下也难以解心头之恨,便顺势拎起木棍往蒋晟小腿上狠狠地抽了一下。 听见对方的闷哼声,梁锐希冷声道:“接着说。” “以前是我胆儿小,怕你知道了生气,一直没敢跟你坦白,是我的错,”蒋晟苦恼道,“但我对咱姨也是……呃啊!” “还叫她姨?这特么是谁的姨!”梁锐希怒道。 “你的,你的,”蒋晟立即改口,“我对芸芸……啊!”又挨了一棍,疼得他腿都哆嗦了一下,但蒋晟没躲,他望着梁锐希的眼睛,举起一只手道,“我发誓,我对白姑娘……是认真的。” “她还有个三岁的孩子!你想过没有?!”梁锐希感觉自己现在每说一句话,那血压就蹭蹭往上飙。 “我愿意当豆豆她爸……嗷!我想过了锐哥!只要白芸能接受!我保证对豆豆一定像对自己亲生女儿这么好!” 听到这里,梁锐希凶狞的神色才稍有缓解,身子也往后倾了些。 蒋晟察觉到考验结束,大松一口气,这才敢抖着一条腿叫唤:“让你打你下手还真特么重啊,嘶,疼死我了……” “知道疼是想让你记着自己今天说的这些话,”梁锐希眼眶都有些泛红,他伸手丢开了那木棍,说,“蒋晟,你要是敢辜负她,我是真的会打断你的腿。” “我知道,锐哥,我知道。”蒋晟得了便宜,心情雀跃得早忘了疼,刚刚那句话也是为缓和气氛故意说的,他瞄了眼手机里的未接来电,急道,“你姨都给我打两个电话了,赶紧上去吧!” 梁锐希摸出自己的手机,发现什么都没有,感觉血压又要上来了…… 白芸见了他俩,关心道:“怎么在楼下这么久?” “打电话打了挺久,蒋晟蹲在边上等我呢。”梁锐希故作无事地落了座。 蒋晟嘴角一抽,心说你打的那是电话么?你打的那是我! 但两人都没提刚刚那事,仿佛是心照不宣,又或者说是一种默契。初中的时候,他俩每次见了白芸都怕被看出他们在外面打过架了,也是这样彼此掩护过来的。 “再晚来一会儿菜都要凉了,”白芸给他俩递上筷子,对梁锐希道,“这里有三道菜是小晟做的,看看你能不能尝得出来。” “用得着尝么,瞧就能瞧出来了,”蒋晟自谦道,“切得不成样子的都是我做的。” 豆豆也在白芸怀里凑热闹指盘子:“炒豇豆是蒋叔叔做的!” 蒋晟乐道:“豆豆真聪明啊。” 看着眼前三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梁锐希只觉得脑子里那根转不过来的筋一抽一抽的。 等吃过饭,蒋晟就催他去酒吧了,今天周六,他也要“营业”。白芸要看豆豆,不能与他们同去,梁锐希走前又与她单独说了几句话。 他心里仍惦记着考试,知道这次跟小姨和豆豆分开,下次过来起码又要过一周,或许更久,便交代小姨有事就使唤蒋晟。但说这种话,梁锐希还是感觉有些艰难,像是亲手把人往“火坑”里推似的。 第49节 梁锐希又补了一句:“他要是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白芸笑道:“小晟怎么会欺负我呢,你不在我身边那几年,都是他在护着我的。” 梁锐希心头一酸,竟无语凝噎。 当晚梁锐希唱完歌回到家都快十一点了,周琰已经洗过澡躺在床上,梁锐希一进卧室看见他,就沮丧道:“周琰,我算是知道我小姨来海城是干什么的了。” 周琰神色一凛,盯着他道:“你知道了?” 梁锐希:“嗯,她来海城是来找蒋晟的。” 周琰张着嘴沉默了两秒:“找蒋晟?” “是啊!他俩就是相互看上了!”想到蒋晟晚上透露的话,梁锐希忍不住又怨念道,“蒋晟应该都跟你说了吧?你也不告诉我!” 周琰轻咳了一声:“站在我的立场,我其实感觉他们还挺般配的,也看得出来蒋晟对你小姨是一腔热情。” 话是这么说,但梁锐希想想又觉得生气,他小姨这朵水汪汪的大白菜,先是被一个来路不明的渣男拱了,那之后他都生了心眼,反复提醒过自己,今后小姨再找对象他一定要亲自把关,结果做了这么多年防护措施,转眼发现自家狗子在那儿蠢蠢欲动,还特么已经快跟大白菜暗度陈仓了,这什么世道啊! 周琰见他一脸愤慨,又劝他:“你也可以换个角度想想,他们现在让你这么震惊,这么难以接受,但以后你要是跟他们说了我俩的事情,他们没准也是一样的……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算是以牙还牙了是不是?” 梁锐希:“……”神他妈以牙还牙! 但细细一想,梁锐希还真有点被爽到了,他叹了口气,又自我劝解,这好歹不是什么别的大问题,他们男有情女有意的,他的确没立场再说什么,罢了,罢了…… 周琰见他惆怅得像是个送老母亲出嫁的沧桑儿子一般,也感觉有点好笑,忍不住又哄他:“看在你今天心情不好的份上,要不要我安慰安慰你?” 梁锐希:“……你要怎么安慰?” 周琰挑眉询问:“你买这么多水果,不是想让我尝的吗?” 梁锐希本来都没什么心情,可一想到那天晚上的销魂滋味,眼睛登时亮了。 周琰拍拍床铺,笑道:“赶紧去洗澡,给你十五分钟,过时不候。” 第55章 床下秘密 闻着枕头边淡淡的茉莉花香, 梁锐希眯着眼睛,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舒服时他的手无处着力,便忍不住去掰床头的靠板, 也不羞于将感受宣之于口,带着平日里谁都听不见的婉转语调,叠声地叫周琰小名。 “嘘, ”周琰忍不住抬头提醒, “李奶奶会听见。” 梁锐希表情扭曲了一下, 一面急切地说着“她耳背听不见”, 一面委屈道:“我也没叫多重啊。” 周琰心说,是不重,但都快把我的魂叫散了…… 事后,梁锐希情难自禁地搂着周琰翻了个身,给了对方一个情意绵绵的吻。 “这次什么味?”他伏在周琰怀里问, “尝出来了吗?” “葡萄?”周琰笑说。 “bingo!”梁锐希借着月光与周琰对视, 笑问他,“你要不要?我也可以……” “不要。”周琰果断拒绝。 “真不要么?”梁锐希怔了怔。 周琰微微曲起膝盖躲他,笑说:“比起这个, 我更希望等你准备好的时候, 再让我试一次。” 梁锐希被他的话撩得浑身一个激灵,脸上辣辣发烫,又想起两个月前那晚的经历,当即一翻身躺了回去, “嗯, 下次, 下次再说。”他打着哈哈道。 想叫他花开二度?那是多么巨大的牺牲!为了这种牺牲, 要周琰再伺候他十次都不够的! - 周末的时光总是格外短暂, 转眼又是周一。梁锐希到了公司,还没来得及把辞职报告打印出来就被贝卡叫去了办公室。 上周五的情况贝卡已经听说了,她又让梁锐希亲自陈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当听到梁锐希主动将那“30%”的数值归于自己的疏忽时,贝卡忍不住道:“那就是我让你写的,林副主管问你的时候,你完全可以推给我,为什么要这么说?” 梁锐希也坦诚了自己的想法:“我不知道这个30%是谁的人情,也不确定你会不会因此被针对,没记错的话,以前这类合同的确没有高达30%的先例。” “所以你就想给我先背个锅?” “也不算背锅,但我看林副主管当时挺生气,以为事情比较严重,又觉得平时大家审合同难免会有些小疏漏,只要上头的领导没盖章,财务没审批,我们底下的员工来承担这个错误,负面影响最小。” “考虑得还挺全面,”贝卡认可他道,“你的表现让我感到欣慰,但别人这样做,大都是想为自己谋长远的打算,或是想讨好上司,像你这样,自己揽了过错还提出辞职的,行事也实属冲动了些。” “贝卡姐,我不是冲动,”梁锐希诚恳道,“我是真的打算辞职。” “为什么?”贝卡眸光如炬地看向他。 “我准备司法考试其实是想转行去做律师。”梁锐希也把这个决定告诉了她。 这一点贝卡是不知情的,闻言一怔:“原来你是这个打算……” “我特别感谢你这段时间能纵容我在公司里复习。”梁锐希想表达自己并不是平白无故地为合同的事揽责。 贝卡脸上闪过一丝失意:“不瞒你说,我当时透消息给你,默许你在公司备考,也是有意要栽培你做法务部的二把手,林副主管也不是毫无所觉……” 梁锐希也猜到了。 “只是没想到,你自己早想好了别的出路,”贝卡叹了口气,“也是,从你跟你前女友分手开始,我就察觉到你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想来你要是自己没什么打算,也不会有这些转变……”她顿了顿,又问梁锐希,“但你有没有想过,转行做律师以后可能会面临的一些现实问题。先不说你能不能通过司考,假使你考过后做了律师,但发现这一行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称心,又或者是遭受到其它经济方面的压力,比如待遇太差,生活难以为继,你该怎么办?” “嗯,我想过的……” 这些问题不但他自己想过,上周五和同事们也都提过。 “做律师是我年少时就有的梦想,对此我内心一直有些执念。大学毕业后我碰上了一些现实中的挫折,当时司考也没过,就放下了,这两年我一直很害怕再去面对它,总觉得这对我来说是个莫大的遗憾……可我到最近才发现,这种想法本身就存在问题。” 听他说前头那些话的时候,贝卡还当他是少年心性,颇有些不以为然,直到梁锐希话锋一转说到后面那一句,她才饶有兴味地抬起眼睫:“哦?怎么说?” “我以前太执着于‘做律师’这个结果,所以失败一次就自暴自弃,但其实‘做律师’并不是梦想的终点,它只是一个起点。真正的理想本来就只有一个模糊的方向,它是一条需要人反复去摸索的道路。既然是摸索,势必还会遇见很多的不如意,就像《西游记》里唐僧师徒取经路上遭遇的九九-八十一难,只有经历过这些,才能取得真经。但不管如何,我得先够得上取经的资格,如果连这个资格都够不上,我还谈什么别的?” 贝卡本是随意提醒,意外听他说出这番感悟,不觉目露欣赏之情,这欣赏不再局限于上司对下属工作上的认可,而是上升至对他个人的赞许。 “除了目前的工作,我还跟一个朋友合伙开了间酒吧,那个酒吧也能带给我一些微薄的收入,保障我的基本生活。如果这次司考没过,我就再找个工作,明年接着考,”梁锐希笑了笑,语气轻松道,“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不求十全十美,但求无愧于心。” 说“走一步看一步”的时候,梁锐希有点讶异自己居然也把这句话挂在了嘴上。 但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周琰说这话时的心态,那不是放任自我、随波逐流,而是在面对无常的人生时,内心具备的一种随时可调整的从容态度。 “梁锐希,在你这个年纪,能有这种反思和感悟,让人非常钦佩……” 贝卡在公司一般都叫他“小梁”,这还是罕见一次叫了他全名又给他高度认可的,听得梁锐希脊背一直,虚于承受。 “既然你已经想这么清楚了,我也不再挽留你了。”贝卡说完这句话,便道,“但周五的事,我还是很谢谢你为我考虑,”她从抽屉里取出精致的铝盒,翻了翻,又找出一张名片来递给他,“这是我的一位朋友,也是我私底下的合作伙伴,他们平时会做一些上市公司的ipo项目,一直很缺公司治理与合规方面的人才……” 梁锐希双手接过名片,不知贝卡是什么意思。 “我也希望你离开后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但假如说,你今后遇到什么经济上的困难,迫不得已需要另谋出路,这工作对你来说未尝不是另一个可选择的机会。”贝卡又交代他,“联络的时候报我的名字,对方就知道你是我推荐过去的人。” 梁锐希感动不已:“谢谢你,贝卡姐。” 贝卡欣然一笑:“不用谢我,机会都是靠自己争取的,但就像你所说,还是先努力把司考过了。无论是不是要做律师,这都是能让你有更多选择机会的一项资本。” 梁锐希点点头,说:“那我现在去打印辞职报告?” “不急,你今年的年假是不是都还没休?”贝卡滑动鼠标打开电脑,“我跟人事打个招呼,先让你把年假休完,再给你批辞职手续,报告时间你自己在文档里修改一下。” 梁锐希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他又跟贝卡到过谢,等返回自己的位置才细看对方给的那张名片。 明泰证券投资银行部门副总监?这名片看上去好高级…… 但证券公司、投资银行,应该是属于金融领域的工作了吧?贝卡会不会太高看他了? 梁锐希感觉自己大概率用不上,也没再多想,随意地把名片夹在了记事本中,接着跟人事报备了一番。下个月就要考试了,他也不想在公司浪费时间,当天就开始请了年假。 晚上见了周琰,他又提起贝卡允许他修完假再辞职的事,感慨自己碰上了好领导。 周琰笑说:“天时地利人和,现在都具备了,你也别再想东想西,拿出之前的状态专心复习吧。” 梁锐希握拳道:“嗯,全力以赴!” 处暑过后,天气渐凉,窗外树枝上的绿叶虽未泛黄,也渐渐呈现出干扁的状态。 午后太阳明晃晃地照在身上,也不再让人觉得难以忍受了,偶尔一阵风吹过,穿着短袖还会觉得身上发凉。 梁锐希辞职后在家全神贯注地复习了半个月,从处暑到白露,从白天还能听见窗外放了假的小孩们嬉笑打闹,到附近的小学开始一大早传出升旗仪式的国歌声…… 时间如白驹过隙,换季的时节流速尤甚。 半个月来,除了周六去酒吧唱歌,看看小姨,梁锐希几乎足不出户,而近百日的投入也让梁锐希对司考领域的知识越发了然于心。 每周二和周日答题游戏对他们来说也不再具有什么挑战难度,反而成了复习之余情侣间的解压活动。昨天周末,答题又是梁锐希赢,阮雅东在群里说了“酸奶”。 自从上回的按摩后,梁锐希就清楚了这两人私下的勾结,知道周琰这一次提议酸奶肯定和之前想的不同。 果不其然,昨天等他洗完澡,周琰就带着一罐酸奶进了卧室,一边让他吃,一边吻他,到最后两个人身上都弄得黏黏糊糊的。 梁锐希复习了一整天,精力都不够用,享受完奖励也懒得收拾,任周琰拿热毛巾替他擦擦就睡了。结果次日早上起来一看,发现床上东一块西一块,还有了不少痕渍。 辞职后为保证白天复习状态,梁锐希不再像之前那样早起,他起来的时候周琰已经去律所上班了。梁锐希便拍了张照片发给他,数落道:“瞧瞧你昨晚干的好事!” 周琰:“……是我一个人干的么?” 梁锐希发语音问他“怎么办”,周琰回复道:“放着吧,等我晚上下班回去收拾。” 他白天还要在房间里复习,一扭头看见这场景哪还能专注得了? 梁锐希放下手机,嘴上骂骂咧咧的,还是决定自己动手,他想起周琰之前说床底下都是换洗的被子,便自作主张扯掉了床单。 可等他掀起床板一看,整个人都傻了。 ——床下哪有什么被子,而是六个大纸箱,每个箱子里都堆着满满的茉莉花香皂!! 第56章 周琰诗集 和周琰同居四个月, 梁锐希原本都快忘了去追究这茉莉花香从何而来,直到猝不及防地发现这个秘密…… 原来香味就是从肥皂里渗过纸箱的表层,透过床板,弥漫至枕头、被褥, 直至整个房间。 纸箱都未封口, 盖子松松地虚掩着, 梁锐希随手翻了两个,心中既震惊又疑惑。因为这些香皂的包装他非常熟悉,不是超市里出售的那种印有商标的花纸,而是无字无色的手撕牛皮纸, 在重叠处拿美纹纸封上——这完完全全就是他小姨白芸的手笔! 可在梁锐希的印象中,小姨以前做这种香皂是不卖的, 最多送一两块给身边的朋友。 他不清楚小姨在镇上开店后有没有卖这种香皂,但就算做商品销售,量应该也不大。毕竟只是纯粹的手工制品, 一没注册过商标,二也找不到厂商批量生产。 第50节 周琰想要收集到整整六箱,除非是问他小姨要了配方后托专人定做, 又或者是定期、少量地向他小姨定制。 可无论哪一种,都说明周琰在这之前就见过白芸, 甚至可能认识白芸…… 梁锐希比对着几箱香皂,发现还真有新旧之分。其中两个箱子里的比较新,味道也比较浓郁, 另外几个里面的看起来已经放了很久,包装纸都泛了黄。 扫了一眼, 他又发现某个箱子里并不全是香皂, 还有些周琰的旧物。 其中有本活页笔记本, 梁锐希看外壳很眼熟,想起这是周琰大学时最常用的本子,他基本每天都带在身边,会在里面写工作、学习计划、偶尔还会做一些读书摘记,纸页写完了就买一包新的替换上,用了整整四年。 梁锐希没忍住好奇,想拿来看看,结果还没翻开,本子里就先掉出一张照片来。 他定睛一看,愣了愣,这不是他早年喜欢的一个歌星吗? 周琰怎么还有收集他喜欢的歌星照片的癖好? 可等他翻到背后,新奇的表情登时僵在了脸上,只见上头写着一句话——“梁锐希,我已经在娱乐圈完成了你的梦想,你在法律的道路上也请加油!” 梁锐希反复看了几遍,都不敢置信,这该不会是那位明星亲手写给他的吧? 而照片下方的签名和日期又真实到不可能假于人手! 201x年x日x日,是他们大一那年的暑假…… 周琰怎么从来没有跟他提过签名照的事? 梁锐希带着满满的困惑将照片夹在指间,盘腿坐在地板上,随意翻开了对方的记事本—— 只翻到中间一页,入眼是周琰的钢笔字,端正的字形中带着潇洒的钩划。 “他说我是他见过最不像文艺青年的文艺青年。 那是因为他没见过这些诗。” ——《印象》201x年x日x日 ……这是什么? 梁锐希又翻了两页。 “怀念和你一起吃的麻辣香锅, 那时虽然也被辣出了眼泪, 但不苦涩,还有点甜。” ——《告别》201x年2日x日 这是周琰的诗集吗? 梁锐希神情茫然地翻回到开头,只见扉页上正正地写着两句—— “法无明文禁止为合法,我爱你合法; 法无明文规定不为罪,我爱你无罪。” ——《定义》201x年2日x日 梁锐希胸腔骤缩了一下,像是被这两句话一箭射穿了心扉。 他又翻到了下一页,仍是几个短句组成的诗—— “残叶上凝结的白霜,雨天窗上的水雾, 故事没有结局,诗篇戛然而止, 橡皮擦掉的铅笔字,是没有说出口的告白, 等一个春天,被大雪埋藏的豆子破土。” ——《奢望》201x年2日x日 他快速翻了几页…… “大一时我背着你,你搂着我, 我第一次闻见你身上的茉莉花香, 你说那是洗衣皂的味道, 多年后,我把洗衣皂带回家, 放在床下,好似你还在我身旁。” ——《茉莉》201x年x日x日 “叶芝说,一生只做两件事,爱你,写诗。 真让人羡慕,我可不止,我还得写诉状, 或许把每一份诉状都想象成对你的控诉, 才能让我觉得,这些事不是那样煎熬。” ——《诉状》201x年x日x日 “斑马线上行人驻足,车辆逆流, 城市暗了又亮,太阳落向东方。 空中的学士帽落回手中,狂欢的学生褪下长袍, 无数的影子在食堂、操场、教学楼倒退、穿梭, 我拖着箱子推开宿舍的门,反复核对名字, 然后走向你,轻拍你的肩说, 同学,你是不是认错了床。” ——《回》201x年x日x日 “佛说梁锐希, 既非梁锐希, 故名梁锐希。” ——《三句义》201x年x日x日 “《小王子》里有一个总想惩罚耗子却又不得不饶恕它的国王, 因为一旦对耗子施以极刑,国王将失去他唯一的臣民。 我就是那个国王, 我会永远宽恕他。 即便他再交一百个女朋友。” ——《宽恕》201x年x日x日 “一个法学系男生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除了悄悄截下与你的聊天记录, 作为今后对簿公堂的凭证。” ——《凭证》201x年9日20日 “还是做律师吧。 因为你做不了检察官了。” ——《遗憾》201x年4日28日 “别哭,我代她来陪着你, 你想要我多笑,我便多对你笑。” ——《别哭》201x年4日21日 …… 梁锐希并没有每一页都细看,只拣了一部分,起初看得还有些懵里懵懂,渐渐地脑海里仿佛浮现出周琰在忙碌的工作和学习之余,悄悄写下这些片羽灵思的一幕,再抽掉那些借以掩护的学习笔记,将诗句汇集成册。 这不是一本简简单单的随笔记录,而是一整本独独写给他的情书。 而伴随着这一本诗集被藏于床底的,也不只是六箱香皂,而是周琰原打算埋藏一生的感情。 看着看着,一张夹在两页纸之间的便签纸又吸引了梁锐希的注意。 那便签就两指宽,如果不是上面的字体和颜色异于周琰,很容易就被错过了。 纸条上也只有十来个字,是用圆珠笔写的,可就是着十来个字,却让梁锐希神魂都开始震颤—— “白茜,广城xx监狱,18年。” 白茜…… 长达十余年的缺席几乎快让这个名字消失在了梁锐希的记忆里,可在看到这两个字的一瞬间,梁锐希还是猛然间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妈妈。 他的妈妈……居然在坐牢? 梁锐希下意识地捂住了嘴,不敢让自己惊呼出声。 他依稀记得,妈妈刚离家的那半年还会陆续给小姨打电话,询问他的学习状况,但半年后开始音讯全无。小姨和外婆担心妈妈出事,起初甚至去派出所报过案,查了很久都没下落,那一阵家中仍有很浓重的焦虑气氛。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谁都不再提妈妈的情况了,像是已经确认了对方安全,只是不想让他知道。 有一次他没忍住问小姨,妈妈为什么不回来。 小姨听他这么问,表现得有些错愕,却没否认,只是叹了口气,对他道:“你妈妈可能去追求她自己的幸福了。” 年少敏感,只这一句话就让梁锐希明白了。也可能是这样的答案在他看来都好过“妈妈没了”,所以他一直以来都认定妈妈没出事,妈妈仍在另一个地方好好地活着。 她不想回来,他也不会去打扰她。 转眼十二年,他从来没想过,亲人瞒着他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 他也压根没料想过,真相会在最难以预料的时间、地点、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他惊愕、痛心、悔恨、庆幸……一瞬间心头百感交集。 他想拿出手机给小姨打电话,但看向满目的香皂,又恍然间反应过来,也许小姨早就知道了。 可周琰又是在什么时候…… 第51节 等等。 梁锐希颤着手指翻回至那首《遗憾》,看了一眼上面标注的时间,201x年4月28日。 ……所以,从岩鹭山回来之后,周琰就去查了他妈妈的下落? 只是很显然,周琰查到后也没有告诉过他。 紧接着而来的劳动节,他们一起去了南市,他想起来,在南市时几个人又聊到了梦想。 那时候他已经很清楚律师和检察官的区别,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方向,并在吃饭时坦然地与吕靖同他们一起商量:“如果我想维护正义,打击犯罪,是不是更应该去考公务员,做检察官?” 他要是以前这样说,周琰绝对不会评价什么,反而会鼓励他去试试。可那一次,梁锐希清楚地记得,周琰直接地给予了否定,但说得也不像《遗憾》里写的那样直白,而是说:“你的性格不适合做检察官。” 他问“为什么”,周琰说:“那里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公正,而且还有很多的束缚。”接着又摆出他之前用来反驳自己的那套歪理,反问他怎么不再坚持己见。 可能是周琰当时的语气过于诚恳,他丝毫没有怀疑对方的用心,也可能是他吃了对方的激将,便快速打消了那个念头。 他哪里能想到,周琰那样劝他,只是得知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因为白茜,他这辈子都做不了检察官。 梁锐希又翻回至记事本的扉页,指尖划过那句力透纸背的《定义》,忽然感觉到很悲伤,他也不知道这悲伤到底从何而来。 他跟他的妈妈已经分离了十多年,虽然他很想她,但那份母子之情早已被小姨多年的付出所取缔。他得知她的下落,更多只是为解开年少时的心结。 看到这一行字,知道妈妈并没有抛弃他,他大半的心事便已了结,得知事实全貌只是早晚的事。 他对检察官也毫无执念,因为那一点点苗头才冒出来,就被周琰给掐灭了,所以根本说不上有过“放弃”的遗憾。 他更不需要为周琰感到难过,因为他和周琰在一起,周琰已经得偿所愿了。 他又想起当初问周琰香味从哪来的时候,周琰说的那句“不告诉你”,那时他还以为周琰是在闹别扭、在傲娇。 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宛如一个傻逼,通过一点点回忆发现周琰喜欢他,便以为自己了解的就是全部,还为此沾沾自喜,没想到他窥见的只是冰山一角…… 而今望见这冰山,梁锐希只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就像如来佛祖的五指山,又像是十八罗汉的金钟罩,铺天盖地把他笼在其中。 泪水盈出眼眶,顺着脸颊往下淌,他浑然间意识到,他已经在被裹在一个名为“周琰”的世界里,再也逃不掉、出不去了。 第57章 道阻且长 梁锐希问自己要怎么做才算对得起周琰这份感情—— 等周琰回来, 询问各种他不知道的细节和他妈妈的情况?还是对着周琰痛哭流涕,说床下的秘密让他很感动? 他想这都不是周琰愿意听到、看到的,周琰甚至并不希望他知道这些。 何况是在这样一个时间点, 在距离他司考已经时日无多的情况下。 梁锐希合上手中的诗集, 劝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一点, 别让周琰看出不对劲,可这样想的他,眼前却又浮现出《别哭》里那一句“你想要我多笑,我便多对你笑”。 梁锐希眼眶一酸, 差点没忍住再次泪奔。 他想看周琰笑,周琰又何尝不想看见他笑? 梁锐希狼狈地抹了把脸,努力扬起嘴角, 把手中的签名照、便签条、记事本一一放回原先的位置, 又将翻出来的肥皂放回纸箱中, 整整齐齐的码好,再盖上床板。 初秋的阳光漫过写字台上的高高叠起的法考资料,梁锐希立在桌边, 身后是已经归整完毕的床铺, 床下的秘密仿佛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可周琰那份厚重的感情却已经沉在了梁锐希的心底。 他身侧墙上挂着的电子日历上显示着当日节气“白露”,还贴心的附了一首四句诗词——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诗里的白露非节气里的白露,但这首诗却给了梁锐希启发, 他中学时背过, 记得后面一句是“溯洄从之, 道阻且长”…… 他想, 他大概只能用自己的余生去回应周琰这些年来的情深与期待,才能做到对得起也不辜负。 司考当前,天大的事仿佛都要被往后推,包括梁锐希对白茜为什么会入狱的疑惑,也包括周琰与白芸什么时候开始秘密来往。 因为知道了这些问题的答案并不会对当事人有任何帮助,而向他隐瞒这些事的人也显然不希望他受这些情绪的影响。 但梁锐希并非麻木不仁,自打在便签上看见与白茜相关的信息开始,他同时沉浸在了一股焦急与后悔的情绪当中,焦急母亲当下的安好,后悔这些年自己都没有去真正去关心、去打探过。 可他已经不是十五六岁的冲动少年,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于是只能强压下这份情绪,将之转化成司考的动力,并劝诫自己,帮助亲人的前提,也需要他拥有与之匹配的能力。 - 当晚周琰下班到家,梁锐希还在写字台前刷题。 卧室门没关,周琰径自进去,来到床铺,早上他起得早,没看见被子下有多狼藉,此刻他自己都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一幕要是被别人瞧见,不知道这是酸奶,没准还以为他们昨晚在这里大战了三百回合呢。 看来下次还是得收敛一点,或者在下面垫一条浴巾再玩…… 周琰边在心下琢磨边收拾,把脏床单丢进洗衣机里去洗,又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床单铺上,像只忙碌又开心的工蜂。 等铺好后他才站在梁锐希身后,邀功似的说:“我换好了,你晚上想吃点什么?” 梁锐希没有回头,在写字台上支着手肘做了个勾食指的手势。 “怎么了?”周琰以为梁锐希碰上了什么难题,弯腰去看他桌上的卷本,但没想到才俯下-身去,就被对方反手倒扣住了后颈。 接着梁锐希偏过头来,给了他一个吻。 周琰:“……” 像是奖励他似的,梁锐希一边吻还一边用指尖摩挲他的头发,吻完舔舔唇说:“想吃麻辣烫。” 周琰痴痴地望着他,意犹未尽地追过去啄了他一下,才直起身子道:“我去买。” 梁锐希:“我要小酥肉、鸭血……” 才报了两个,周琰就打断他道:“我知道,三荤四素,中麻中辣。” 梁锐希笑着扭回头来,眨眨眼睛,继续眼前的案例分析题。 小区门口就有家麻辣烫,周琰穿完了鞋子下楼去买,还顺便带回来两罐七喜。 二十分钟后,梁锐希的卷子也做完了,出来看见他买的汽水,两眼一亮,率先打开一罐喝了一大口:“呼~好爽!” “多大人了,还喜欢喝这个。”周琰笑话他。 “你不爱喝?”梁锐希瞥瞥桌上另一罐,“那你买两罐干嘛?” “还不是你以前说的,‘麻辣烫三荤四素’配‘七次快乐水’就是人间极乐?” “大学里天天吐槽我,把我的人生哲言倒是记得很牢。”梁锐希撇撇嘴。 “没办法,长这么大就见过你一个这样的,念叨多了,废物也成个宝贝了。” “……”梁锐希嘴角抽搐,他果然还是觉得周琰写的诗更动听一点。 吃了两口,周琰想起一事来:“对了,你是不是还没看手机?” “嗯,怎么了?”上午他调整完心情就把手机丢床头柜上了,到现在都没打开过。 “沈晖回国了,魏然在之前那个五人群里吆喝大家聚一聚,他们估计都不知道我俩在一起了,我也没告诉他们你辞了职在准备司考,就说这一阵我有点忙,最好约在9月25日之后。” 梁锐希“嗯”了一声,问:“沈晖回国是度假还是工作?到25号还有十来天呢,他会不会着急回去?” “我见他们在群里聊,说沈晖那个咨询公司在海城设了分部,他应该是被派过来工作的,短时间不会回去,具体什么情况,我还没仔细问。”周琰说。 “哦,我一会儿也去看看他们的聊天记录,”梁锐希咽下口中的小酥肉,看向周琰道,“对了,你想不想把我俩的关系告诉他们?” 周琰一愣,笑道:“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吗?” “我想。” 梁锐希毫不犹豫的态度叫周琰又是一愣,似乎对梁锐希会这样回答感到匪夷所思。 他定定地望着他:“你真想?” “他们几个也算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了吧,大学四年,都知根知底的,加上又爱开我俩的玩笑,见了面如果还要假装没在一起,我感觉挺心虚的,可能到时候连怎么跟他们说话都不知道了,”梁锐希弯起眼眸,比划着筷子坏笑道,“还不如当场出柜,吓一吓他们!” 周琰忍俊不禁:“随你。”他眼睫一敛,又说,“不过,沈晖可能知道一点。” “沈晖?”梁锐希愣道,“他知道我俩在一起了?” “没,他只是知道我喜欢你。”周琰说。 “什么时候知道的?” “可能是大二吧。” “这么早?” “嗯,但我和他从来没聊过这事情,我也不清楚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你要是想叫他们知道,这次我也可以顺便问问他。” 梁锐希回想了一番,暗骂了一声“草”:“那他之前还跟着魏然他们起哄开我玩笑?他到底抱着什么心思啊?这个人……真是蔫坏!” “你要觉得这是‘坏’,那最坏的大概是萧芷,”周琰笑道,“她当年是明知道我对你有想法还编那些同人文,甚至幻想过你会不会受她那些小故事的影响。” “她想啥呢?”梁锐希嗤笑了一声,“我一个直男怎么可能被几篇搞基的小段子掰弯?” “那你是被什么掰弯的?”周琰调侃他。 “坦白说我到现在内心都不承认自己是个弯的,”梁锐希看向周琰,认真道,“但因为是你,周琰,我才愿意。” 周琰被他严肃态度搞得怔了怔,没等反应过来,梁锐希又一本正经地数落他:“说归说,等我考完试,真得找机会让你多练练那方面的技术,否则你这样在我们直男界都会被嫌弃的知道不?” 周琰:“……” 梁锐希举起七喜:“希望咱们以后真能一夜七次还快快乐乐!”说完一口干掉了剩下的汽水,摸着肚子站起来,“我继续复习去了,这些就交给你收拾了啊。” 独留周琰一个人在饭桌前凌乱。 但凌乱了片刻,周琰又像是被逗乐了似的扬起唇角,也喝了口七喜,扬声提醒他:“你刚吃饱饭,别忙着做题,小心不消化。” “知道!”梁锐希在卧室里应他,“我站着回个消息。” 手机一天没看,积了一堆的未读消息,而之前那个用来八卦周琰被甩的326吃瓜小组再一次浮到了最顶上,左上角显示着99 。 梁锐希点开后从头到尾过了一眼,只见他们从沈晖回国开始聊起,聊到吕靖同硕士毕业后的去向,又聊到魏然失败了两次的相亲经历,简直不要太起劲…… 沈晖和魏然一样是咨询行业,他这次回国应该是晋升,待遇和地位都有明显的变化,还让魏然说出了“想去投奔你”这样的话。 群里一共艾特了他两次,一次是沈晖问他对聚会时间的意向,第二次魏然与他商量吕靖同来海城住哪里的问题。 吕靖同六月时硕士毕业,刚考完了公务员,但他考得不是定向职位,结果也没出来,还不知道去哪里。读了这么多年书都没工作,他们326这位团支书应该是几人当中最穷的了,自然也舍不得住宾馆,反正想着来海城也只是参加聚会,便打算找个同学将就两天。 第52节 但梁锐希看见魏然已经决定收留他,自己又早退了房子,便没再说什么。 看完所有消息,让梁锐希意外的是,这一次群里竟然没有人再开他和周琰的玩笑,搞得他都感觉这几个人齐齐转性了。 第58章 这次稳了 梁锐希在群里发了个“爸爸来了”的表情包, 把已经聊得懒洋洋的几个人重新炸活了。 魏然:“校草同学,你可算是出现了。” 梁锐希:“欢迎沈晖回国。” 梁锐希:“草泥马齐舞笔芯.jpg” 吕靖同:“聊了这么久你才出现,咋的了, 你比咱们周主席还忙啊?” 沈晖:“不会是在忙着泡妞吧?” 梁锐希眼角一抽, 知道周琰喜欢他还往人身上捅刀,真不愧是沈晖! 梁锐希:“嗯,我忙着泡我小老婆呢。@周琰” 魏然:“这种话你以后别再乱说!” 吕靖同:“没错,万一周琰当真了怎么办?” 梁锐希:“那就当真呗, 还怕他不当真呢。” 梁锐希:“酷哥耍帅.gif” 众人:“……” 沈晖:“@周琰看见没有,他都不怕你当真, 你还不赶紧把这货就地正法了?” 魏然:“@周琰就是,简直嚣张!” 吕靖同:“@周琰必须给这种渣男一点教训!” 客厅里的周琰早在梁锐希发第一个表情包时就开始围观了,见他们纷纷@自己, 才笑着回复:“@梁锐希你是怎么泡我的?我怎么没感觉?” 梁锐希:“是昨晚我没让你玩够?还是你刚站我身后讨赏的时候我没让你开心?” 众人:“???” 群里诡异地沉默了两秒, 魏然才道:“你俩真在一起了?” -“魏然”撤回了一条消息- 这个撤回太不走心, 所有人都看见了,沈晖竟还把他的话复述了一遍:“魏然问你俩是不是真在一起了?” 两人同时在卧室和客厅里回复,却还是梁锐希抢先一步:“我和周琰什么时候分开过?” 这话叫周琰看了都为之一愣, 随即莞尔, 将自己输入框里尚未发送的半句“上回不就跟你们说过他和我在一起”删除, 换了一句:“别撩了, 梁锐希, 我知道你在泡我了。” 众人:“……” 就在大伙儿被他俩这对话搞得心情起伏一头雾水之际,梁锐希又陡然转移话题, 抛出了另一个消息:“同学们, 我白天在复习准备月底的司法考试, 不着急的话, 聚餐搞活动最好等25号之后,行吗?” 魏然:“我去,校草,你这不声不响的原来是在憋大招!” 吕靖同:“梁同学,士别三年当刮目相看啊……” 沈晖:“不急,等你考完。” 说起来,当年他们几个人里,吕靖同考了法大的研究生,沈晖去了国外名校,魏然没毕业就已经想好了要做咨询,所以只有周琰和梁锐希两人参加了司考。 司法考试的难度人尽皆知,梁锐希没过,大家也不觉得特别意外。 只是,大部分人在经历过一次失败后,都不会想再尝试,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有时候当你走上了一条路,就不会有再拐回去选择第二次的机会。 而那种尽了力却又失败的感觉,或许也只有当事人才能深刻体会。 即便梁锐希曾说自己想做律师,想维护公平正义,可谁又没在年轻时放过几句大话,做过几个不切实际的梦? 人这一生变数那么多,就如当年周琰所言,谁知道你最后执着的还是不是最初那个梦想?而又有多少人在随波逐流后还能不忘初心? 活着活着,大部分人都会渐渐认清,你我皆是芸芸众生里毫不起眼的一个。 所以当他们听说梁锐希还在准备司考时,恍惚间又想起梁锐希指天立地意气风发的模样,又进一步想起了每个人曾有过的那段时光。 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哪个不曾狂妄?可毕业三年,在大家都对着现实做了或多或少的妥协后,发现梁锐希仍然没有放弃,仍在努力,那油然而生的钦佩感比听说梁锐希一次性过了司考还要强烈。 魏然:“还有没几天就要考了吧?加油啊!” 吕靖同:“哎,其实我今年也有过司考的念头,但心里总想着,只要考公过了,司考不考也没事,还是懒惰了一把…… 搞得我有点惭愧了。” 魏然:“你还惭愧?那这个群还给不给我活路了?” 沈晖:“你俩别在这卷了,先祝梁锐希好运吧。” 魏然:“嗯,加油加油!” 吕靖同:“逢考必过!!” 连原本可以直接进来跟他互动的周琰也在群里凑热闹发了句“加油”。 梁锐希心中一暖,又说了些“考完请你们吃饭”这类客气话,便放下了手机。 随着入秋,天气渐渐转凉,梁锐希却已紧张得感觉不到气温的变化,他每天醒时想的都是司考,睡觉时做梦梦的也是司考,冷了添衣饿了吃饭仿佛都成了不需要花脑子去思考的本能行为。 直到司考前一晚,梁锐希失眠了,脑子里纷纷杂杂地全是这段时间被他强行压住的问题。 比如考完试去找他小姨了解妈妈这些年到底的遭遇,去问周琰是不是很早就开始跟小姨联系,又在想什么时候跟周琰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再逼他交代那些香皂的秘密,要不要带沈晖他们去自己的酒吧做客…… 但如果考不过怎么办,会不会显得他这一段时间的投入像个傻逼,到时候他也没脸面对小姨和蒋晟,跟没心思面对他的老同学们…… 想着想着,他忽听窗外传来淅沥淅沥的雨声,又回忆起四月末的时候,他独自一人躺在另一间公寓,也是一个雨夜,他刚被前女友抛弃,每天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他才和周琰重逢,还没想过要司考,甚至还在怀疑周琰是不是喜欢他…… 明明才过了几个月,他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秋雨带来的寒意渗入牖枢,梁锐希感觉到有一点冷,下意识地往周琰怀里缩了缩,周琰迷迷糊糊地伸出胳膊环住他的腰,低喃着问他:“没睡着?” 他装睡没吭声,躺了一会,却感觉周琰像安慰小孩一样地轻拍着他,又低声说了一句:“别想太多,早点休息。” 听着身边那人低沉的语调,感受着对方有节奏的拍抚,梁锐希的大脑渐渐平静下来,终于在凌晨时分睡着了。 这一场雨让次日的温度骤降了许多,梁锐希起来时被冻得打了个大喷嚏,赶紧翻衣柜套了件衬衫。周琰已经先一步起来给他蒸了速冻包子做早点,梁锐希洗漱完塞了两个就准备出发。 他随机分配到的考点就是在五公里远外的东法大附中,可以说运气是相当不错,因为距离近,周琰可以直接开车送他过去。 两人到了停车场,上了车,周琰才想起来问他:“东西都带齐了吗?” 可能是没睡够,天气又冷,梁锐希脑子还有点懵,听周琰这么问竟然没什么反应,直到周琰又仔细问了一句:“准考证,身份证,文具,都带了吗?” 梁锐希这才一个激灵,昨天他特地把准考证和身份证单独摆在写字台上,想提醒自己随身带,结果出门时拎着书包就走了! “我回去拿!!”他赶紧解了安全带往外冲,几乎是用跑一千米的速度往回奔,在家中找到桌上的准考证和身份证,看了眼时间,来回最多耽搁十来分钟,才大松了一口气。 返回车座时梁锐希还在喘气,像是重症哮喘发作:“还好你提醒我,吓死我了……” 但这么跑了一通,被冻住的脑细胞也全都被吓醒了,他现在浑身都在冒汗,亢奋得不得了。 周琰好笑又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这么紧张么?” 梁锐希:“……” 能不紧张吗?!他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感觉比高考和上一次司考都要紧张! 高考的时候他并没有明确目标说一定要考什么学校,只觉得正常发挥就能上省内的重点大学,整体心态都比较轻松。而第一次司考时他爷爷没出事,就算失败了,也还有再次尝试的机会…… 但这次不一样,很多亟待解决的问题必须要他先考过这个东西才能去面对,要是考不过,他感觉自己的人生会持续停滞在一种不上不下的状态里,又要等一年,或是更久,这种状态是最可能把人逼崩溃的。 周琰启动车子上路,看着路边的地面,又淡淡地对他说了一句:“看,梧桐开始掉叶子了。” 梁锐希顺着他的提示往窗外看,还真是,昨晚下过雨后,地面上仍湿漉漉的,有不少落下来的树叶,看着都还挺绿,却已经和雨水混在了一起,即将被路过的车碾压为泥。 大部分在城市里的生活人都在过分地关注自己,忘了去观察自己所处的世界,其实万事万物都是这样兴衰无常,万事万物在当下都有独属于它自己的美。 他想到了周琰那些诗,向往对方眼中那仿佛带着诗意的世界,知道结果固然重要,但过程也一样值得品味,即便那些都是辛酸苦辣。 于是仅仅是这么一句听起来毫无意义的话,又让梁锐希奇异地平静下来。 司法考试为期两天,梁锐希除了最开始那一阵紧张后,之后都挺平静,考完后他心里就已经有了底。从考场出来时,他又开始兴奋,嘚瑟得简直想当街狂舞,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觉得世界尽在掌握! 脑海里那些被强压下去的问题再一次争先恐后的冒出来——他要去找小姨,他要去了解妈妈的情况,他要跟周琰大战三百回合,他还要请沈晖他们去自己的酒吧!! 到了考场门口,远远就看见周琰倚在车边等他,对方穿一身烟灰色的衬衫,身材修长挺拔,吸引得路人考生纷纷偏头围观。 梁锐希心一动,快步走向对方,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靠近,有更多视线汇集在他们身上。 “感觉怎么样?”周琰见了他问。 “周律师,”梁锐希自信地笑了笑,“我感觉这一次稳了。” “那恭喜你,未来的梁律师。”周琰也跟着笑起来,正要转身开车门,却见梁锐希上前一步,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他一把拥入了怀中。 (第三篇章-白露-完) 第59章 确实霸道 第四篇章-大雪 周琰起初还有些无措地张着手臂, 不知道梁锐希怎么敢在外面就这样抱他。说不想对外公开关系的人也是他,可又一次次地做出让自己感到惊诧的举动。 从在律所办公室说“不后悔”,到那天晚上在小区里公然牵他的手, 再到十天前主动表示想告诉同学他们在一起…… 这家伙总是在不断地带给他惊喜。 两人心跳相叠,周琰察觉到不远处已经有人举起手机对着他们, 才忍不住拍拍对方,低声提醒:“再不放开你是想上新闻吗?” 梁锐希“嘿嘿”一笑,松开了周琰, 像是自带屏蔽器一样对些围观路人视而不见,绕去了副驾座。 上了车, 梁锐希又向周琰阐述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稳了”, 因为第一次他参加考试时有很多客观题都是概念不清瞎选的,但这次这种情况很少;而主观题他竟然碰到了好几道和平时刷题类似的, 加上他仔细研究过学霸笔记里的“法言法语”, 表述起来也熟练很多, 总体下感觉就是很顺。 周琰听着他喋喋不休,知道他是真的有了把握,也替他觉得高兴:“晚上去哪里庆祝一下, 要不要约雅东他们一起吃个饭?” 梁锐希打开微信, 见阮雅东和章翰林还没有在他们那个四人聊天群里发声, 也不确定小章考得怎么样, 又想起自己着急想得知的一些真相,便说:“我想先去见见我小姨。” 周琰一怔,沉下声说:“说起你小姨, 有一件事我们一直瞒着没有告诉你。” 第53节 梁锐希心中一紧, 难不成周琰要说香皂的事了? 刚好路遇红灯, 周琰踩下刹车, 才说:“其实你小姨这次来海城,并不是为了蒋晟。” “嗯?”梁锐希有点茫然,那是为什么? “她在你们老家碰上了一点困难,这次来海城是来避难的。” “避难?”梁锐希的心猛然间提了起来,“什么意思?”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姨之前交往的那个男人,就是豆豆的生父。”周琰说。 “当然记得——那个已经结了婚还骗我小姨感情的人渣!” “那你知不知道他的身份?”周琰看向他。 “什么身份?”梁锐希皱起眉头,第一次听小姨说起这个人是在他大三下半学期的时候,只记得对方是个文化人,有靠谱且稳定的工作,对小姨也很好,小姨还在电话里语气甜蜜地说,等他放了假回去,让他亲自见见。 他小姨那时都快三十了,在他们老家小镇,三十岁的女人还不结婚简直可以说是另类的存在。梁锐希自己对他姨想不想结婚都表示支持,但他每年回老家都会听外婆唉声叹气,听多了也不免会为小姨的终身大事挂心。所以听小姨在电话里那样说,他自然为对方感到欢喜,也莫名对那个能让小姨倾心的男人感到期待。 但大三那年的暑假他在海城找了个实习工作,并没有回去,等他大四回老家过年,看到的却只有腹部已经微微隆起、仿佛被伤透了心的小姨。 这件事从开始到结束前后只有七八个月时间,变故来得太快,让他都感觉有一点荒谬。 他气得都想召集曾经的兄弟把那混蛋从长水找出来,狠狠地揍一顿,可每当他问起小姨那个男人的信息,小姨都一脸黯然神伤,还劝他说:“锐希,这事已经过去了,是我自己犯傻相信了他,你也不要再问了。” 所以直至今日,梁锐希都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 “他是你们长水市的天衡区的……”周琰顿了顿,“姓谢,你可以上网搜搜,估计能查到对方的信息。” 梁锐希直接打开手机浏览器输入了关键词,搜到了对方的词条,不由感到震惊,对方居然是天衡区的“吕靖同”! 周琰接着道:“你小姨知道他真实身份和家庭情况后,就立刻跟他断绝了往来,并悄悄返回了老家。但这人对你小姨还念念不忘,得知你小姨在老家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又去找了她,想要她回到市里去。” “他到底还想干什么?!”梁锐希怒不可遏道。 周琰叹了口气,不知是反问还是陈述似的,轻声说了三个字:“你说呢。” 梁锐希噎住了,他像是无法将那个肮脏的词和他小姨挂钩,觉得那是对他小姨人格的侮辱。 周琰停顿片刻,径自往下说:“那个人可能是想给豆豆一个名分,或者说,是想给她们母女俩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毕竟那是他的亲骨肉。但你小姨很有骨气,她不想为豆豆要这个不清不白的名,也不想接受那些需要她卖身才能换得的好处。还说,她从决定生下豆豆的那一刻起,就没对那个男人产生过一丝念想,只把豆豆当成她一个人的小孩。” 说这些话时,周琰的语气有对白芸不加掩饰的钦佩。 他又道:“那个人这样做,也可能只是想满足自己的操控欲,如果你小姨不服从他的安排,她们母女俩对他来说也是个隐患。所以为了逼迫她们妥协,他还找人去你小姨店里寻过麻烦,查她的营业执照、经营许可,还以她卖三无产品为由叫她停业整顿,你小姨实在没办法,来海城前就把店关了。” “那畜生不知道他自己做的这些事就在违法犯罪、滥用职权吗?!”梁锐希握紧拳头。 “可能手握大权久了,就觉得可以为所欲为了。”周琰轻蔑地笑了一声,可那笑里又透着一股叫人难以察觉的自嘲之意。 “那人渣对我小姨这样施压多久了?现在还有在骚扰她么?”梁锐希被气得都想飙粗话了,可他也知道狂怒无用,还是强逼冷静下来,了解更多的情况。 “听说从重新跟你小姨取得联系到你小姨受不了来海城,差不多有两个月时间,你小姨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在恐吓她还是她经营的店铺真的有问题,本来是想来找你想办法的,毕竟你学过法,顺便来海城散散心,避一避。但你那时候在复习,我怕你分心,见了她后就建议她先瞒着你,加上她遭遇的那些问题,我也能帮忙解答、提供帮助……”周琰看了他一眼,问,“你不会怪我吧?” 梁锐希心说你特么瞒了我这么多事?还少这一件么? 也知道那时候自己当时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但这依然掩盖不了他因为对方的欺瞒而产生的懊恼,就像那天无意间听到阮雅东和周琰的秘密时,他也产生过同样的感觉。 “下次别这样,”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对周琰道,“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周琰,我是个成年人,这些压力我可以自己承担,你也要相信我可以承担,你这样护着我,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巨婴,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你知道吗?” 说到后面他语气已经有一股压不住的怨愤。 周琰迟迟没有应声,车内的气氛忽然间变得十分凝重。 梁锐希深吸了两口气,平静下来,也开始反思自己的态度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毕竟周琰是好意,想着要不要跟对方道个歉。 但下一秒,他却听周琰用更严肃的语气否定他说:“梁锐希,你承担不了。” 梁锐希:“???” 周琰一推变速杆道:“三年前我放你自己承担,你就跟我说你不想司考了。那时候我没有干涉你人生的权力,所以我什么都没说,但我现在有,我明确告诉你,我当时是真的很失望,也觉得很生气,失望你为什么不能来依靠我,生气自己帮不了你更多。这样的心情,我不想再体会第二次,这样的绝望感,我也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梁锐希哑然无言,他才说了几句,怎么周琰显得比他还有理了? 可对方的话又让他不无触动,还让他再次想起了周琰那本诗集……该死的,就因为那本诗集!他竟然觉得这样怒气冲冲的周琰也有一点点可怜可爱! 高架上车行无阻,周琰一边加速一边继续道:“还有第一次跟你做爱那晚,我问你想清楚了没有,你给了我很明确的反应。那天我虽然喝多了,但并没有醉,意识也是清晰的,我还记得我抱着你说,今后可能要你承受我所有的自私和霸道,那些话也不只是说说的。梁锐希,你以前碰到困难,也喜欢一个人承担,可我们现在是两个人,我希望你能学着依靠我,如果你学不会,我就要你被迫学会,我还想要让你觉得,没有我你就活不下去,没有我你这辈子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快乐……” “可以了,阿琰。”梁锐希打断他。 虽然没有看周琰的表情,但他已经从周琰略快的语速和不断提升的车速上体会到了对方的情绪。对方这一通输出简直像是对着梁锐希射了把暴雨梨花针,把他这个气鼓鼓的皮球射得四面漏风,扁成了软乎乎的一团。别说反驳了,梁锐希都快被他说笑了。 “我感觉到了,你确实很霸道……”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他又瞥了周琰一眼,觉得既新奇又好笑。 接下来好几分钟,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内僵持的气氛里又透着一股诡异的暧昧,直到梁锐希缓和语气说:“那我小姨的事你们现在是打算怎么解决?进行到哪一步了?” 周琰松了点油门,接着道:“那个男人目前已经没有再继续骚扰你小姨了,估计是觉得她们早晚会回去,但你小姨来了海城后,已经有了留在这里的打算。” “嗯……”这个梁锐希已经知道了,他为备考有两周没去酒吧,也没见他小姨了,但平时会通过电话联络。 自上回分开不久后,白芸就从蒋晟住处搬了出来,自己租了个性价比不错的小房子,还应聘了附近几家正规美容院的试用岗位。按豆豆的年纪,原本九月该上幼儿园了,但外地户籍的孩童想入读本地园需要家长一方持有一年以上的居住证,所以豆豆暂时只能让自己人带着。 白芸见蒋晟和小丫头处得不错,便与他商量,让他帮忙在白天照看一下豆豆,傍晚她下班回来再接手。而这样的委托对蒋晟来说反而是求之不得的表现机会,也将此事看做是白芸对他的考验,不敢有丝毫怠慢。 梁锐希这一阵无心出力,只能从租房上给予一部分帮助,白芸起初还不肯要,说自己有存款,是梁锐希强塞她才愿意收下。其实,能让白芸做出这些改变,想来周琰也一定跟她科普过留在海城的可行性,否则白芸绝对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鼓起勇气。 “但这些都只是权宜之计,”周琰下了高架,打了转向灯往酒吧的方向拐去,“想要让你小姨今后都高枕无忧,还是得解决制造问题的那个人。” 正说着,只见街边出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一大一小,正是蒋晟和豆豆。 梁锐希忙摇下车窗唤了一声:“狗肾!” 蒋晟闻声抬头,又一脸欣喜地将豆豆抱至后颈:“看,谁来了?” “哥哥!”豆豆被蒋晟驮在背上挥舞小手。 周琰在路边停下车,让他们上来。 “嘿,你们怎么来了?” “我刚考完试,”梁锐希往后瞅了一眼,“你俩在外面干什么?” “小丫头嫌家里闷,我带她出来捡树叶玩,顺便接她妈妈下班,”蒋晟一脸甜蜜道,“她也快回来了。” 草,梁锐希感觉自己听蒋晟这话头皮又要开始发麻了。 “你考得怎么样?”蒋晟问。 “还可以,”梁锐希谦虚了一句,说,“特地来找你们吃饭。” “行啊锐哥!”蒋晟已通过他的语气察觉到什么,喜道,“晚上仍然去咱们之前去过的那家湘菜馆?我请客!” 第60章 事实真相 白芸的试用工作五点下班, 等周琰停好车,她也正好回来,与他们一同前往餐馆。 落了座, 她先从蒋晟手中接过豆豆,询问白天女儿是否安好,才接着跟梁锐希聊各自的近况。 梁锐希问她工作累不累的时候,白芸只笑吟吟地回了一句“不累”,扭头又跟蒋晟聊起她的新同事和白天碰上的顾客。坐在白芸怀里的豆豆时而插一句嘴, 也成了他们之间亲密关系的纽带。 听着桌上的欢声笑语, 梁锐希感觉自己渐渐被排除在了他们的世界之外。 正出神, 梁锐希忽然感觉桌下的手被人握住了, 他偏头看周琰, 只见周琰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像是在告诉他, “你还有我”,这举动一下驱散了梁锐希心中那股莫名的失落,再看白芸和蒋晟,心中也只唯余祝福。 饭吃到一半,周琰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掐了没接,电话又接着响,他起身去边上接听, 回来时说:“律所那边有事找我,我马上要回去了。” “是阮雅东找你么?”梁锐希问。 周琰迟疑地“嗯”了一声:“你要跟我一起走还是……” “你先回吧, 我跟我姨再聊几句, 一会儿也去她住的地方看看, 晚点自己坐地铁回去。” “也行。”周琰快速扒了两口饭就走了。 蒋晟还要去酒吧上班, 吃过饭也先行告退。 白芸租的房子距离蒋晟的很近,就隔了五百来米,他们吃过饭步行回去。 还没到地方,梁锐希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小姨,你和周琰是不是很早就认识?” 白芸偏头看他,意外道:“他跟你说了啊?” 对方不加掩饰的反应验证了梁锐希的猜想,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其实刚刚周琰声称有事要走,梁锐希还松了口气,觉得这些问题他单独询问小姨更方便。如果周琰在场,肯定会知道他已经发现了床下的秘密,他不想表现得那么直白。 “不算这次来海城的话,我跟他也就见过一回,算不上认识……”说话间就到了白芸住处,她低声道,“进去再说吧。” 白芸先安顿好豆豆,烧了点热水,才坐下与梁锐希接着聊。 “他怎么跟你说的?”白芸问。 “没细说,所以才来问你,你和他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梁锐希微微蹙眉,“妈妈的事,也能告诉我了吧?” 白芸浑身一震:“你都知道了?” 梁锐希手掌扣着膝盖,紧紧望着白芸。两人相视片刻,白芸才长叹了口气:“说起跟你这个同学见面,也是因为你妈妈……”她开始将这段过往娓娓道来。 当年白茜在外务工,受朋友怂恿一起去了广城,结果人才到那边没多久就失去了联络。大约过了半年,白芸才接到来自白茜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声称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不想受家人拖累,也不想再要梁锐希这个儿子,让他们以后无需再记挂她。 小姨和外婆都信以为真,恨其绝情,也不再主动外出寻找。她们怕梁锐希知道后伤心,举家瞒着他这件事。 直到梁锐希高考那一年,上面来人通知白芸,说她姐姐在广城那边犯事被捕了。 白芸惊骇交加,当即动身前往广城,但那时白茜尚在羁押待审中,她去了也见不着面,只听公诉的检察官说她姐姐涉嫌诈骗,数额巨大,一旦判刑最轻也要十年以上。 白芸闻言心如死灰,她还要工作养家,梁锐希又正待高考,她不可能长时间停留在广城等白茜宣判,便给姐姐留了封口信,让检察官有机会转告对方“好好改造”,便独自返回了长水。 “我那时候对姐姐抱着很深的误会,这么多年对家中不闻不问,忽然间来了消息,又是这种丑闻,知道的时候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你外公虽然走得早,但从小也教我们姐妹好好做人……结果几年不见,她就成了个犯罪分子,我当时恨不得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姐姐,也恨不得你没有那样一个妈妈……”她红着眼眶对梁锐希道,“幸好你争气,你考上了f大。” 怕白茜的事给梁锐希的人生蒙上阴影,白芸和他爷爷商量后,选择继续对他隐瞒。 她接着道:“那之后,大概又过了半年,好像是你六七月份,你放暑假的时候,周琰忽然主动联系我……” 梁锐希有点纳闷:“他怎么会有你的电话?” 白芸:“我当时也奇怪,问过他,他说他是你们班的班长,有你们所有同学和家人的通讯录,你在紧急联络人里填的是我的号码。” 梁锐希:“……” 白芸:“其实我对他的名字和声音也有印象,你可能忘了,你上大学后给我打过几次电话,他都在你边上,你还让他跟我打过招呼,他唤我阿姨,说他叫周琰,我都记得。所以听出他的声音后,我也没什么防备,只是好奇他有什么急事找我,但没想到,他会在电话里问我知不知道你妈妈的情况……” 家丑不可外扬,白芸那时又有心要瞒着梁锐希这件事,故意说不知情,结果周琰道,他自己查到了一些情况,可以告诉她。 白芸紧张地询问他知道些什么,周琰也没有迂回,直言白茜早年进了个传销组织,被洗脑后伙同他人诈骗,五月份刚判刑,被判了十八年。 第54节 “传销……?”起先听小姨说对他妈妈抱有“误会”的时候,梁锐希还在疑惑到底是什么误会,没想到背后还有隐情? 白芸:“嗯,我也是听周琰说了传销以后,才反应过来,姐姐可能也是被骗的……我继续追问他关于传销的事,但他说具体的他也不清楚,建议说我如果想了解更多真相,可以去一趟广城,亲自见一见白茜……” 梁锐希:“你去了么?” 白芸点头:“去了,周琰叫我先去户籍所在地打证明,他托关系给你妈妈带话,需要白茜自己提出申请,那边发《会面通知书》过来,我才好过去。手续办了两三个月,等我见你妈妈,已经是十月份了。刚好周琰国庆放假,他也去了,我们分别出发,在广城会合。” 梁锐希一脸怔忡,他怎么也想不到,周琰和白芸的第一次见面不是在长水,也不是在海城,而是在广城,在关押他妈妈的那个城市。 “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又要去监狱那种地方,我心里很慌张,幸亏有周琰在。他对我态度很恭敬,带我去条件很好的宾馆,给我单独登记了一个人的房间。吃饭时还安慰我说,我是去探视亲人,没有必要害怕……” 白芸说着,语气里满是对周琰的赞赏。 “小姨知道你能考上f大,肯定会遇到很多优秀的同学,但我也是第一次碰上像周琰这样聪明、稳重,又那么有能力的,他那时候也才十九岁二十岁,可说话做事就像个成熟的大人,让人觉得很踏实,我也很信任他。” 梁锐希恍然大悟,原来去游乐场那天小姨说的那个“他”指的是周琰!他当时竟然还误会成了蒋晟…… 是啊,在他小姨眼里,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睿智聪明的? 恐怕也只有周琰一个了。 “那两天,我们还聊了很多跟你有关的事,他说你们一起去看日出,他在山上得知你的经历,也知道了你妈妈离开你这么多年你很难过。他假期里冒然给我打电话,心里也很忐忑,怕自己做这件事会很唐突。但他又觉得,如果我们对事实的全貌不知情,反而更可悲。还说等了解真相后,选不选择告诉你,决定权在你的至亲,他不会越俎代庖,因为他知道这个事对你也会是一个打击……” 所以他们一瞒瞒了他这么多年…… 如果他那天早上没有突发奇想地掀开床板,没有看见周琰记事本里的那张小纸条,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在周琰的陪伴下,白芸见到了白茜。 她感觉那里似乎是有认识周琰的人,到地方后,狱里的干部给他们单独开了个探视隔间,但那个小房间周琰却没跟着进去,而是留在外面等候。 《会面通知书》上规定的探视时间也只有半个小时,但白芸和白茜聊了一个多小时,看守的狱警都没有打断她们,直到姐妹俩都泣不成声、前嫌尽释,白芸才想起在外等候的周琰,依依不舍得与长姊作别。 “你妈妈当年确实是被骗了,也是在被洗脑后才给我们打了那通电话,她心里其实隐隐也觉得不对劲的,只是身在局中,不知道怎么脱身,又怕跑回来反而殃及我们,当时也有一点自暴自弃,反倒希望我们觉得她死在外面了,直到后来被抓,她说她反而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 白芸说到此处又红了眼眶,她随即看向梁锐希,强颜欢笑道:“没事,我和她都说开了,也理解她了,我还告诉了她你的事,说你考上了f大,她都高兴哭了。你不知道她有多想你,跟我说了几十遍对不起你,她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把她的事告诉你,怕你怨恨她,怕她成为你的耻辱……” 怎么会怨呢,梁锐希心说,那是他的妈妈呀。 可梁锐希早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在听到小姨转述妈妈想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泪流满面。 看见他哭,白芸忍了半天的泪水也止不住地往外冒,姨甥俩相互拭泪,白芸哽咽着说:“我和周琰离开监狱的时候,他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法不容情,有过能改,对于你妈妈来说,只要自己的经历能得到至亲的理解,其实已经得到最大的宽恕了。这几年,我和她也有信件来往,她说她在里面过的还不错,没人欺负她,会好好表现争取减刑,早日出来见你。” “嗯,”梁锐希仰起头,把眼泪尽数憋了回去,“我会等她的……” 第61章 坦白关系 两人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 白芸才说起这次来海城的事,内容和周琰转述的相差无几。 但梁锐希也趁机追问了许多细节问题, 比如那姓谢的渣男是怎么骚扰她的,镇上几次找她麻烦的又是些什么人,是如何恐吓威胁她的,是否有留下证据。 白芸都如数交代,还拿出手机道:“那些人最开始找来的时候我是真被吓到了,后来冷静了点,想着要来问你, 自己也转述不好, 就留了个心眼。有一次来了个自称是工商局的,我就悄悄拿手机把那个人跟我说的话录了下来……” 她把录音展示给梁锐希听, 又道:“你问我的这些问题,周琰也问过。其实来海城那天,我是想直接联系你的,但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 我才联系周琰。” 梁锐希原以为小姨是先找的蒋晟, 蒋晟再联络周琰, 没想到又是个误会。 可他觉得奇怪, 小姨怎么知道联系周琰会有用? 白芸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 解释道:“当年周琰安排我去见了你妈妈后, 我很想买点东西酬谢他,可他什么都不要,还说, 如果我非要谢, 就让我送他两块香皂。” 梁锐希一凛神, 总算说到那些香皂了! “我那时候也挺意外, 问他怎么会要香皂,他说你带过一块去学校里,他很喜欢。”白芸感叹道,“我也知道,他其实只是想找个借口推托我的感谢,几块香皂值什么钱?跟他在你妈妈这件事里花费的心思相比真的不值一提。回去后我就把家里做的几块香皂都给他寄了过去,但也只寄过这么一次……” 梁锐希愣道:“只寄了一次?”他看到的明明有六大箱子! “是你上大学那几年,只寄了一次,”白芸解释了一句,接着道,“周琰那时候还跟我说过,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他。但那毕竟是你的同学,我没什么事不能老给人家添麻烦,那之后几乎也没再与他联系过,一直到你毕业后,好像是你爷爷去世那会儿,他又主动联系我,想向我长期订购这种香皂……” 听了这些话,梁锐希心头的困惑总算是消解了。 但白芸这一刻却神色忧虑地望着他,似乎还有什么想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了小姨?”梁锐希主动示意对方往下说。 “锐希……”白芸唤了他一声,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小姨跟周琰只见过两次面,第一次的时候,他年纪还小,跟你又是同班同学,我只想当他是热心善良,人也懂事。而这一次来海城,我给他打电话时,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他这么快会接,也没想到他会立即来见我……我听他说你们住在一起,他还事事为你考虑,就感觉他对你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奇怪……” 梁锐希心里咯噔了一下,小姨看出来了? “我和他聊得不多,除了我碰上的这件事,我们的话题总是围着你,每次说到你,他的表情和神态就很不一样,尤其是你们一起出现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对你特别关心和爱护……”白芸望着他,眼里流露着一丝不确定,“小姨见识浅薄,不知道感觉对不对,如果不对,你就当随便听听。” 面对亲人含蓄的诘问,梁锐希的心跳一阵加速,他故意试探道:“如果周琰真对我有不正常的心思,小姨你怎么看?” 白芸怔道:“可你是喜欢女孩子的,对吧?” 这话也不能说“错”,梁锐希还在犹豫该怎么回答,白芸就先在那儿自顾自地推断起来:“你在长水上中学的时候,就有很多女孩喜欢你,为了见你一面,都能追着找到我工作的美容院去,你也不讨厌她们,以前还说喜欢那种有个性的、不按规矩行事的漂亮女孩……你妈妈就是那样的,我心里还感叹呢,你到底是有多想她,连挑对象的性子都照着她来。” 被这么一点,梁锐希自己都不由愣住了。 “如果周琰对你……”白芸像是不忍直言似的支吾起来,“小姨知道,感情上的事不能强求,但不管他什么心思,你……你都该好好珍惜他待你的这份情谊,不要伤了人家的心……” 梁锐希听完都快傻了,半晌才哭笑不得道:“小姨!你觉得我是个渣男吗?” “我心里也相信你是个好孩子,”白芸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可不是我对你有偏见,实在是你这些年换过太多对象了,每次跟我说谈朋友,都不是跟同一个人……” “……”草,他竟然无言以对! 但转念一想,梁锐希又为白芸的态度感到震惊,他小姨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她不是不能接受,反而还担心他亏待周琰! 梁锐希颤颤地问了一句:“那就算我跟周琰在一起你也不会反对?” 白芸的表情又是一僵:“你是认真的么?” 梁锐希有些懊丧:“当然是认真的。” 这一次白芸沉默了很久,像是在努力消化这个事实,过程中还不断审视梁锐希,若有所思,最后才低喃道:“难怪、难怪……” 梁锐希不知道白芸会怎么评价,忐忑地把手搭在膝盖上,直到白芸叹出一口气,主动拉起他的手。 白芸的手和她人一样小小的,白净纤长,又不似柔荑,因常年为女性顾客开背、按摩,她的十指非常有力。她将梁锐希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上,才道:“锐希,你从小没了爸爸,你妈妈这些年又远走他乡,小姨一直很希望你能组建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弥补你心里的缺憾。可希望是希望,人生是说不定的。换做是豆豆出生前,小姨可能会觉得你们这样不正常,最好不要在一起,可现在,我自己也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这几年也想开了很多。感情这种事,我没什么资格对你说教。而周琰这个人,别的不提,就从他帮你找妈妈这件事,加上这么多年他对你始终如一的态度,换一个女人也未必能做到。所以,小姨觉得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梁锐希被白芸这一番郑重其事的回答彻底感动了,像个乖顺的狗崽子一样垂头听训,软声应和:“他是很好,对我特别好……” 白芸握着梁锐希的手,不无担忧道:“可我感觉周琰他们家好像挺有背景的……他家里人,能答应你们在一块儿吗?” 这句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连小姨都看出来周琰背景非同寻常,梁锐希自然也很担心。 尽管上回在雅言偷听到只言片语时,周琰和阮雅东都劝他不要在意,可他又不是真的没心没肺,现在考完试,这些问题也都相继浮上心头。 “还不知道,应该不会这么容易答应,”梁锐希收回手,将双手十指扣在一起,认真道,“但周琰对我们的关系特别坚定,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给他信心。” - 梁锐希跟白芸告别后已经挺晚了,到了家发现周琰还没回来。他给对方发了条消息,先去洗了个澡,遐想着今晚要不要再跟周琰试试,还下意识伸手搓了搓开花处,但他又想到明天跟沈晖他们约了见面,万一周琰技术还是那么糟糕,把他搞得步履蹒跚的,明天被同学们看见岂不丢脸?便觉得还是算了,等开完同学会再回来跟周琰“切磋”也不迟。 擦干身子出来,居然还不见周琰人影,连之前发的几条微信消息对方都没回。 梁锐希给他拨了通电话,还提示对面已经关机,他想想奇怪,又给阮雅东发消息,问他们律所的事结束没有。 阮雅东倒是很快回了,却是反问他:“律所什么事?” 梁锐希发语音回去:“你们没在律所么?” 阮雅东:“没啊,他下午三点半就走了,说去接你,怎么了,没碰上?” 梁锐希皱眉:“碰上了,但晚上我们吃饭的时候他提前走了,我还以为是律所有事他找你商量去了,可能是我没问清楚,刚给他打电话也打不通……” 阮雅东的语气跟着紧张起来:“都这么晚了,人还没回去啊?” “嗯,”既然阮雅东也不知道,梁锐希不想叫让对方跟着瞎担心,故作镇定地说,“没事,雅东哥,也许他只是手机没电了,我再等等。” 阮雅东:“哦哦,好,那等他回了你跟我说一声。” 梁锐希看了一眼时钟,上面显示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就算是见客户也不会见到这么晚…… 他在客厅里团团转了两圈,只觉得坐立不安,正打算套件衣服下楼去等,就听外头传来了一阵声响。 梁锐希三两步过去打开门,只见周琰跌跌跄跄地从外面扑进来,他赶紧架住对方,问:“怎么了周琰?” 才说出话就闻见对方身上一股浓重的酒味,还是他熟悉的茅台…… 周琰也不应声,靠着他脱了鞋,呆滞片刻,像是忽然间反应过来,盯着他的脸看了看,又猛地搂紧了他,把脸埋在他脖颈处拼命吸了两口气。 “先关门啊……”梁锐希从他胳膊下伸出手,费力地拉上房门,结果下一秒他就被周琰大力推在了鞋柜上,带着酒气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来。 草,这家伙该不会是彻底喝醉了吧! 那鞋柜就比饭桌稍微高一些,梁锐希的腰抵在上头,被周琰吻得整个人都不自觉得往后仰。 “唔……”他推搡着,想让周琰清醒一点,可越是推,周琰搂得越紧,吻得越重,几乎叫梁锐希想骂出声。 第62章 别离开我 吻到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周琰才退出去,又顺着他的侧脸、耳鬓吻至脖颈,像得了“梁锐希饥渴症”似的继续闻他脖子上的味道。 “你好香, ”周琰在他耳边低喃, “你洗澡了……” 梁锐希心说这特么是什么话?他就正常洗个澡怎么搞得像是在引诱周琰似的? 可没等他开口吐槽, 又听周琰来了一句:“你考完试了, 我可以跟你做了么?” 梁锐希呼吸一窒, 忙劝他:“明天还要去见沈晖他们, 今天都这么晚了,要不明晚再……” 话音未落, 周琰已经一口咬在了他脖子上, 就像猫咪察觉到叼在口中的猎物企图挣扎逃脱,本能地收紧牙关示以威胁。 梁锐希偏过头去“嘶”了一声:“你怎么还……草, 松开!行行行,今晚做, 今晚就让你做……” 他安抚似地伸手揉周琰的后颈,周琰这才松开口, 可依然搂着他不放,宛如一个丧失行动力了大型挂件。 梁锐希估摸着他是连洗漱都站不稳,只能先抱着对方返回卧室, 两人才上床, 周琰就顺势将他翻了个方向。 “……我靠,你就不能等等?”梁锐希急道。 …… 两人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半天,梁锐希才发现周琰好像没感觉。 但周琰自己显然没意识到, 还在费力尝试。 第55节 梁锐希刚被他吓唬得半死, 现在想到什么, 憋着笑逗他:“你怎么不行了, 阿琰?” 周琰也有点纳闷,自言自语地低喃:“是啊,怎么不行了?” 梁锐希都快笑出声来了,扭头劝他:“那别逞强了,你看看我,我行,我来你舒服好不好?” 周琰原先还被他温言软语哄得晕头转向,忽听他说出后半句,目光一狞,一把按住他的后颈,凶道:“不好,我可以的。” 梁锐希气得左躲右闪:“别试了混蛋!你他妈都喝成这样了怎么可能行!” 周琰有一瞬的恍然,呆了片刻,才放弃地从背后搂住他,贴着他的后颈说:“嗯,我喝醉了,锐希……” 那语气里还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怨与委屈,像是在恨自己不够争气,又像是在请求对方的宽恕。 梁锐希也是头一次见周琰既霸道又幼稚的模样,既好气又好笑,他努力翻了个身,劝道:“要不然你先睡一觉?睡醒了再让你来?” “我睡不着……”周琰皱眉道。 梁锐希揉了揉对方的后脑勺:“既然睡不着,那要不要跟我说说,晚上出了什么事了?怎么会喝这么多酒?” 从阮雅东那儿确认了消息后,梁锐希就知道周琰骗了自己,对方现在又这副状态,他不可能不闻不问。 而换做平时,周琰既然骗了他,肯定是有什么事不想让他知道,但醉了酒的周琰这会儿却显得特别老实,听见梁锐希问,便开口-交代:“我妈妈来海城了,她逼我去见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是海城市xx局局长的女儿……吃饭的时候,他们还说了很多我不爱听的话……我好讨厌她这样……”顿了片刻,周琰又疲惫道,“可她又是我的妈妈……” 梁锐希明白过来,周琰是被叫去相亲了。 可他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对方,因为让他失神的,是周琰随口说出的那个女孩的身份,那也是在彰显周琰的身份,毕竟他们能坐在一个桌上喝酒吃饭,一定是门当户对的…… 反倒是他,现在说什么都显得立场不足。 周琰接着向他倾诉:“她是在惩罚我不听她的安排,因为我不想走她安排的那条路,她觉得我不懂事,辜负她为我所做的牺牲……可是那条路不清白,锐希,如果我去了,以后无论我做什么事情,都是不清白的……假如我的所站的基点就是错的,我还有什么资格去审判别人?我这一辈子都没法活得坦荡……可她又说,我这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说我既然这么想要清白,那就把之前所有因她带来的福利都还给她……” 梁锐希至今都不知道周琰的妈妈要他走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一条路,有多违背周琰的内心,毕竟在同龄人眼里,周琰是那么优秀,就算凭借他自己的能力做了检察官或是法官,梁锐希都不觉得稀奇。 他也向周琰表达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接着,周琰给他讲了一个故事。听完这个故事,梁锐希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他万万没想到,发生在小姨身上的狗血的故事也会发生在周琰家…… 那时梁锐希还不知道周琰的亲生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直到他们在一起多年后,某天周琰指着电视上出现的一个男人,很随意地提了一句“是他”,梁锐希才真正了悟周琰复杂的出身,也钦佩周琰敢于抵抗那份权势诱惑的勇气。 但此时此刻,只是听周琰说出这些事,就足以让梁锐希消化好一阵了。 “锐希,”周琰不舍地说,“我还把房子卖了,卖给了那个套月亮的……” “……”梁锐希这会儿连震惊的力气都没了,只麻木地在心里感叹,周琰到底背着他干了多少事儿?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周琰把脸埋在他颈窝处,眷恋地搂着他,“只有你是属于我的,是我去了f大才遇见的宝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感觉到脖子边湿漉漉的,梁锐希才察觉到周琰又哭了。 和上回一样,周琰哭的时候都没什么声音,连语气都听不出什么变化,只是默默地掉眼泪,可偏偏是这样无声的哭泣,更让人觉得心疼。 湿润处拂过轻微的呼吸,梁锐希听见周琰压抑着嗓音,又对自己说:“你别离开我。” 就这样直白的五个字,击散了梁锐希此刻所有的彷徨。 他伸手将对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哑声承诺:“不离开,”又偏头亲了亲对方的湿润的脸颊,说,“只要你需要我,我会一直陪着你,阿琰。” “需要的,一直都需要……” - 梁锐希忘了昨晚他们到底是谁先睡着的,只记得周琰一直靠在他身上,而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对方的后脑勺,本来昨天考完试他精力就所剩无几,一下又接受了这么多的信息,连仅剩的那么一点脑力都被消耗殆尽,很快也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清晨被周琰从背后弄醒的时候,他整个人还是懵的。 “锐希……”周琰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一股晨起时的特有的沙哑,“我可以了。” “??”所以呢? “你昨晚说睡醒了让我来……” 梁锐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迷茫道:“才早上六点……” “可你没穿裤子。” 梁锐希想起来,昨天自己那睡裤挂在腿弯上,他嫌不舒服,直接蹬掉了,后来搂着周琰睡着了,自然也没想着再穿,周琰该不会以为这是一种邀请吧? 他整个人还没醒透,脑子迟钝得不得了,迷迷糊糊答应了,这次周琰耐心了很多,尽管中间也有不少挫折,但至少让梁锐希舒服了。 事后两人又搂在一起接了十来分钟的吻,梁锐希再次犯困,低声道:“我想再睡一会儿。” 周琰说“好”,梁锐希两眼一闭,几乎一秒就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发现周琰已经换了衣服,看来是趁着他睡回笼觉时洗过澡了。 “刚过来就见你睁眼,”周琰在床边坐下,揉揉他的头发,“睡够了吗?” “嗯,几点了?” “十点半,你睡得很熟,”周琰温柔地望着他,询问道,“怎么样?刚刚疼不疼?” 一醒就被问这种问题,梁锐希都有点赧然,但他回味着刚刚的感受,还是诚实地给予了认可:“这一次好多了。” 周琰眼睛亮了亮,看起来很高兴,又俯下-身吻他。 黏糊了一会,梁锐希才想起来问:“你昨天说的卖房是怎么一回事?” 周琰不是一个喜欢吹牛的人,之前说这房子是自己凑钱买的,梁锐希便信以为真,可昨晚听他说他妈妈要他把福利还回去什么的,梁锐希又有点纳闷。 周琰都能记得“醒了再做”,这句自然也记得。 “我妈妈让一个给我们律所投资的阿姨撤了资,开律所的时候我没有求助过她,但这个阿姨确实是她的人脉……我们的运营资金很紧张,做案子回钱的周期又长,没了这笔资金,这半年可能很难熬过去。是我引发的麻烦,我不能让雅东一个人受累,所以才打算卖房……” 梁锐希仔细一想,将那些让他感到微妙的细节都串了起来:“所以那天我在雅言无意间听到的困难里也有这件事?” “嗯,”周琰坦诚道,“我怕你知道后产生压力,所以也叫雅东先瞒着你。” “产生什么压力?难不成你觉得,我会因此对司考心生退缩?”梁锐希心里莫名来气,“我的决定在你看来就这么草率么?还是说你觉得我不能跟你同甘共苦?” “不是……”周琰拧起眉头,说,“我只是想让你安心。” 梁锐希都快被他气笑了,什么都不告诉他,还想让他安心? 他懒得搭理对方,下了床去洗漱。周琰看出他生气,立即起身跟了上来,一直跟到洗手间里。梁锐希兀自刷牙,都没给他一个眼神。 周琰在他边上站了片刻,从身后搂住他,问道:“你愿意跟我一起去租房子吗?” 对周琰这样骄傲的人而言,问出这种话很艰难,他眼里还透出一股隐忍的难过,不知道是不是在遗憾自己没法带给梁锐希更好的生活。 他问完那句,又问了一句:“你愿意跟着我吃苦吗?” 梁锐希浑身一震,放下牙刷,抬手摸他的脸。 “有一句话你昨天才跟我说过,现在我反过来说给你听……”注视着镜子里对方的眼睛,梁锐希道,“周琰,我们现在是两个人,有事你不要自己扛,我给了你干涉我人生的权力,也请你给我同等的权力。” 第63章 牛逼极了 周琰感动不过一秒, 见梁锐希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戏谑道:“就这么个小破房子,我跟你住一起这就能归我了?真是开玩笑。” “……” 周琰表情扭曲了一下, 似乎被他这两句话说的有点羞恼, 但又不知怎么找回气势,见梁锐希弯腰洗脸,便顺势扶着他的腰往前一撞。 梁锐希:“???” 一清早被弄醒折腾一个多小时,梁锐希这次虽不见疼,但也有点那啥,被周琰这么一撞差点没直接骂出声来…… 而罪魁祸首耍完流氓竟然扭头出去了! 它喵的,说不过就肛!还有没有理了? 暑退秋澄, 日夜均分。 小区里种的几株桂花树在一夜之间悄悄盛开了。 卧室里还残留着晨事后的余味, 周琰开窗通风,一股淡淡的桂花香飘进来, 他转过身去叠被子, 莫名有些出神。 梁锐希返回房间时正瞧见周琰一脸心事的样子, 忽然想起了被周琰藏在下头的秘密。 他不露声色地转身打开衣柜,挑了件黑色的衬衫换上,又翻自己的饰品盒,往左耳上换了个黑十字耳钉。 说起这个耳洞, 还是他高考结束后图时髦打的, 周琰刚认识他时对他既染发又打耳洞的模样很是嫌弃。但如果没记错,那天他翻看周琰旧物的时候,还看见箱子里面藏着他大学那几年丢掉的大部分耳钉。 梁锐希脑补着周琰从垃圾桶里翻出那些耳钉悄悄藏起来的样子,又有点想笑。 谁知道在外优雅得体风度翩翩的周大主席私底下竟还有这样变态的一面? “你妈妈还在海城吗?”梁锐希忽然问。 “嗯, ”周琰随手收拾了一下挂衣架, “不过今天早上就回去了, 她平时工作很忙,没特别的事不会过来。” 梁锐希“哦”了一声,又问:“她知不知道我的存在?” “知道的吧,”周琰转过身子来看他,“我大学的时候跟她提过几次,说你是我的朋友,但我不确定她有没有记住。” “那雅东哥上回说的……” “雅东说的也没错,她确实有了隐约的猜测,所以才特地过来给我安排昨晚的饭局。” 梁锐希问完这句才想起自己还没给阮雅东回消息,赶紧拿了手机打开微信,边跟对方报平安边问周琰:“昨晚那姑娘漂亮吗?” “……没什么印象。”周琰蹙眉道。 回完阮雅东,梁锐希又见326的微信群里有了动静,顺便点进去看。 “真没印象?”他心不在焉地对周琰道,“我看你喝醉酒了记性还挺好的啊,咱俩说的话你都记得。” 周琰打量着他,低声问:“你是在生气吗?” “没啊,”梁锐希把手机往裤兜里一塞,笑说,“我只是觉得,你喝醉酒的时候比较可爱,还知道求我别离开你。” 周琰:“……” 梁锐希靠唇舌功夫扳回一城,心下一阵暗爽,也不顾周琰此刻什么表情,径自转移话题:“沈晖约我们在星月港见面,咱们现在过去?” “……嗯,坐地铁吧。” 星月港距离他们挺近,就几站路。两人出了门,路上又继续聊了聊梁锐希他小姨的事。昨天白芸分享的录音已经让梁锐希听出不少的问题,普通老百姓被这么一吓唬可能就怕了,可内行一听就知道那伙人在搞权力寻租,深挖下去估计还能挖出不少前科。 周琰说,想要他小姨高枕无忧,就要解决制造问题的那个人。而怎么解决,梁锐希所学的知识、背的规则里都明确地告诉了他要怎么做。 周琰和他的思路完全一致,在梁锐希备考期间已经通过身边的朋友得到了一部分谢某违法乱纪的情报,但那些事还缺乏关联的证据节点,没法让他们拟出一封具有足够说服力的举报信。 第56节 这种情况下,他们也可以通过民意调查来收集更多的线索,梁锐希忽然生出了想回一趟老家亲自调研的念头…… 刚好他考完试,十一月底才出结果,在这之前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自行安排。 听了他的想法,周琰立即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梁锐希:“不用了,你工作不忙么?” 周琰:“文书工作在哪里都能做,见客户可以先交给阮雅东去见,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梁锐希无语:“我只是去做个调研,又不是深入什么龙潭虎穴……” 周琰眼神一凛,那股子霸道劲儿又上来了:“我说一起就一起。” 梁锐希知道强争争不过周琰,也不再跟对方计较,他眼下只担心另一件事:“你把房子卖掉以后,律所那边能熬过去了么?” 周琰解释:“律所的主要开销是人力成本和运营成本,事务所现在人比较少,这部分还好说,大头是办公用地的租金。虽说我们在哪里都能工作,但对公司而言,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有……” 梁锐希能理解,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律所办公点选在中心地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对雅言这个品牌的宣传,而律师又是最需要得到客户信任的职业之一,要是被人知道他们做着做着连个办公室都租不起了,难免会降低自身的可信度。 周琰又安慰他:“你放心,到年底我和雅东做的几个案子都能回款,卖房的这笔钱放进公司只是以防万一,不出意外肯定能熬过去。” 梁锐希点点头,心里却想,万一再出点什么意外呢? 地铁提示到站,梁锐希收回思绪。 星月港是个综合商区,里头餐饮商店展馆样样俱全。沈晖是南方沿海人士,不能吃辣,选了家知名的粤菜馆招待他们。 周琰和梁锐希到的时候,魏然和吕靖同都已经在里面落座了。 “喔唷,班长和校草来啦!”吕靖同见了他俩激动道。 “我去,梁锐希!你怎么越来越帅了!”魏然两眼发直地看着梁锐希。 “这么恭维我啊?”梁锐希摇头晃脑地对魏然道,“你再叫我一声‘爸爸’,我更爱听。” “操!”魏然笑骂,“你特么也就不说话的时候帅点!一说话就想让人抽你!” 梁锐希还伸过脸去招他:“抽我?你来啊~” 魏然拿起了桌上的筷子作势要打他,梁锐希见状赶紧拉着周琰挡在自己面前。 周琰:“……” 魏然和周琰一阵大眼瞪小眼,讪讪地放下筷子:“周琰!这么欠-操的家伙你是怎么忍他这么多年的?” 周琰瞥了梁锐希一眼,两人一对视,竟都有点别扭地偏开去,一股诡异的气氛在空中弥漫,看得吕靖同和魏然都莫名起鸡皮疙瘩。 “沈晖呢?”周琰主动打破僵持,“他还没来?” 说曹操曹操到,沈晖慢悠悠地出现在身后:“来了。” 吕靖同赶紧把话题转移到沈晖身上:“你是怕自己不够受重视,特地选个压轴的出场么?” “早到了,在楼下看了会儿车。”沈晖笑着拉开椅子坐下,又看向梁锐希和周琰,“见你俩坐电梯,我才跟着上来。” 一楼展示馆正在做几辆新能源车子的车展,梁锐希他们上来时也见着了,不过他和周琰当时还在聊天,没留意到被沈晖尾随。 “毕业都几年了,你俩开个同学会还约好了一起来?”沈晖玩味道。。 梁锐希反驳:“我们不能一起来吗?” 沈晖眯了下眼睛:“你们怎么不干脆去结个婚算了?” 梁锐希amp;周琰:“……” 梁锐希原本都雄赳赳气昂昂地做好了公开关系的打算,结果一句话就被沈晖秒成了战五渣。 微信群里口嗨归口嗨,谁都不知道他心跳有多快,可当面被人这样调侃,梁锐希真有些招架不住。 加上大清早还被周琰透了个两脚朝天,梁锐希感觉自己积蓄了一个月勇气都跟着那一阵白光一起交代了…… 算了,逞强一时爽,事后火葬场,他还是再猥琐发育一阵吧。 魏然轻咳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替谁尴尬,转移话题问沈晖:“你想买车啊?” “就随便看看,还没想好。”沈晖道。 他语气里轻描淡写的态度叫魏然十分羡慕:“大佬啊,一回国就有钱买车,我是看了也买不起……” 吕靖同看向周琰:“没记错的话,周琰也买车了?” “何止,”魏然又帮着周琰吹嘘,“他还买了房,开了公司,牛逼得简直令人发指!” 周琰澄清道:“你别这么说,我才刚……” 话说一半就被梁锐希给打断了,“是的,牛逼极了!”还竖起两个大拇指给予手势肯定。 周琰惊讶地瞥了他一眼,梁锐希却看向沈晖问:“老同学,我快饿死了,赶紧点菜!” 沈晖也知道他们都在等他,便笑说:“今天我做东,我就点我喜欢的了,你们别嫌弃。” 魏然想起沈晖大学里吃东西都挑三拣四的,急着道:“我吃了一个月菜包子,就指着你这一顿了,你可点些好的!” 沈晖嫌弃地瞟了他一眼,等服务员一来,他慢条斯理地报起菜名,其中还不乏佛跳墙、焗龙虾这种大菜,点到后来服务员都忍不住提醒:“先生,你们五位,这个量可能吃不完……” “点上,”沈晖眼皮也没抬一下,只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右边桌面,“吃不完让我这位朋友打包。” 魏然就坐在他右手边,闻言感动至极:“够了够了,我就开个玩笑!” 最后大鱼大肉满汉全席似的摆了一个桌,搞得大伙儿都感叹沈晖太客气了。 “客气什么?三年没见了,”沈晖举杯道,“来,感谢捧场。” 喝了轮酒,饭桌上的气氛热络起来,吕靖同才想起问梁锐希:“你司考考完了吗?感觉怎么样?” “感觉还行,”梁锐希笑了笑,提前给自己找好台阶,“但我不说大话,你们也别着急祝贺我,我怕到时候没考过,脸都没地方搁。” 第64章 含泪营业 大伙儿倒了点儿酒祝福他, 魏然又不自觉地开起了他的玩笑:“你考完是不是要去投奔周琰啊?” “嗯,不然我毕业都三年了还考这玩意儿干嘛?”梁锐希斜了周琰一眼,“还不是他说要养我。” 只对付魏然一个, 梁锐希还是游刃有余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听他说完那句话,除了沈晖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 魏然和吕靖同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尤其是魏然,抛出话题的人是他, 尴尬的也是他,只见他边吃菜边自我找补:“我也想去投奔沈晖……” 可沈晖一点儿也不配合他:“投奔我干什么?我可不想跟你这种直男搞基。” “噗……”边上的吕靖同听得一口汤直接喷了出来。 魏然也被噎得嘴角抽搐:“谁想跟你搞基了……” 梁锐希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沈晖会这么说他不奇怪, 但换做以前, 吕靖同肯定会跟着打趣, 魏然更不会表现得这么“害羞”, 可现在这两人像是忽然间丧失了幽默细胞,连玩笑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梁锐希茫然地观察着几人的反应, 又恰好撞见周琰看过来的视线,那视线像是在询问他, 要不要说。 梁锐希是想过要公开, 但他想象中应该是几人你来我往地开着玩笑, 他忽然跟周琰来个亲密接触, 就像是毕业那场散席宴上, 他激将周琰与自己接吻,最后把一桌子人包括他自己都吓了个半死, 这样才有戏剧效果, 而不是像现在…… 沈晖又似笑非笑地来了一句:“还打算瞒着啊, 两位?” 梁锐希:“……”草。 周琰无奈道:“你们都看出来了?” 沈晖“嗤”地笑了一声:“你俩对视的眼神都能炒一盘拔丝地瓜了。” 吕靖同终于鼓起勇气询问:“周琰, 你俩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魏然瞪着他们:“就是,赶紧给我们一个痛快吧!” 梁锐希本能地在桌下攥紧了拳头,周琰像是有感应似的,悄悄将自己的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这才开口坦白:“是真的,我们在一起了。” 吕靖同和魏然同时舒出一口气,又齐齐看向梁锐希。 梁锐希就像个还没穿好戏服就被拉到了舞台正中央的演员,套了半个袖子就开始含泪营业:“你们都看出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啊。” 他这语气沮丧得像是被周琰逼良为娼,叫松了口气的吕靖同和魏然又提起一股气。 “梁锐希,你对周琰是认真的吗?”吕靖同大义凛然道。 “对,开玩笑归开玩笑,你要是对班长没感觉,可不能欺骗他。”魏然也义愤填膺道。 “不是,”梁锐希郁闷不已,“为什么你俩觉得我不认真,我会欺骗他?” “因为周琰这么多年都对你很好。” “而你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以前还交了这么多女朋友。” “每个交往时间都不长……” “给人感觉就很渣!”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控诉着梁锐希,把梁锐希批得百口莫辩——他一个直男都为爱做受了!他还要怎么说才能让他们相信自己是认真的? 沈晖又适时地插了一句:“我就关心一件事,你俩到底谁上谁下?” 梁锐希生怕说出真相后越发丧失人权,赶紧道:“当然是我在上面!” 魏然和吕靖同瞪大眼睛看向周琰,周琰却淡淡一笑,没有反驳。两人又双双看向梁锐希,露出“你看周琰多宠你”“你丫果然是个渣男”的神情…… 要不是周琰在桌下拼命挠他的手心安抚他,梁锐希非气得当场掀桌不可。 “行了,”周琰用玩笑的口吻道,“你们都少说两句,别把我好不容易追到的人给气跑了,不如说说,你们都怎么知道的?” 他这话题一转,吕靖同便解释道:“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你和校草大学的时候都有女朋友,这种事我们怎么敢乱想啊。” “就是半年前你跟萧芷分手,不久后梁锐希又来问我零食柜的事,我就拉了个三人群,跟沈晖和金童吐槽他是个笨蛋,结果沈晖说……”魏然边说边讪讪地看向沈晖。 沈晖面不改色:“我以为他们都知道你喜欢他。” 周琰又问沈晖:“一直没问过你,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晖笑道:“你真要我说?” 周琰一愣,但其他人已经被沈晖这句话吊起了胃口,纷纷催促:“快说快说!”“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 沈晖慢悠悠道:“大一冬天的时候,梁锐希来跟周琰挤一张床,我半夜醒来上厕所,发现周琰没睡着,支着脑袋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第57节 梁锐希无语地瞥周琰:“你大半夜还盯着我看?” 说实话这事周琰自己都记不大清楚了,回忆着说:“可能是想观察一下你到底是个什么物种,为什么这么挤还能睡这么熟。” 吕靖同amp;魏然:“……” 沈晖又说:“梁锐希送你的那双兔头拖鞋,你是不是穿了好几年都没丢?” 这个梁锐希知道,那双拖鞋到现在还在周琰家的鞋柜里呢。 “你最开始穿的时候,经常低头往脚上看,有天还傻兮兮地问了我一句‘好看么’,”沈晖嘴角一勾,戏谑道,“我当时差点没忍住想吐槽你。” 众人:“……” 周琰笑了笑,继续问:“还有呢?” 沈晖:“大一下半学期去岩鹭山那晚,你偷亲他,我也看见了。” 吕靖同和魏然齐声“卧槽”,显然他们都不知道这事,被震惊得不行。 沈晖:“你是不是还经常在笔记本里写梁锐希的名字?有一次轮到我打扫宿舍卫生,丢垃圾的时候袋子底下破了,有个纸团从里面掉出来,我翻看了一下,上面全是‘梁锐希’三个字。还有,每次梁锐希交新的女朋友,你心情都很不好,每天一离开宿舍就是一整天,但只要梁锐希分手,你没事就爱在宿舍里呆着,等他来找你,简直像个召唤兽一样……” 周琰:“……” 魏然咽了口菜:“沈晖,你不会是在周琰头上装了个360度无死角摄像头吧?” 沈晖看向魏然:“别说周琰,你的事我也都知道些,比如你暗恋一个……” “别别别,”魏然赤红着脸打断他,“我真服了你了,你说周琰就好,我可不想被你公开处刑!” 在别人眼里这样算是公开处刑,但周琰似乎一点儿也没有被人说穿的赧然,还偏头打量起梁锐希的神情。 梁锐希一瞬间看懂了对方的“别有用心”。 ——周琰还不知道他发现了床下的秘密,所以这一场询问,更像是周琰在借沈晖的口,向他传达被藏在岁月里的那一往情深。 梁锐希心一动,配合地做出诧异的模样:“你咋这么变态啊周琰?还偷偷写我的名字,写完还丢垃圾桶……” 结果话没说完,吕靖同和魏然又对着他露出了杀气腾腾的眼神。 得,梁锐希算是知道自己今天是干嘛来的,他就是让周琰来找心理平衡的。 也是,他直了二十六年,忽然跟周琰在一起了,这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他越想证明自己的真心,反而越让人觉得不真实。 也难怪他小姨会怀疑,亲近的同学们会怀疑,没准连周琰都还在怀疑。 估计没有人会相信,他也曾对周琰动过心。 梁锐希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干嘛?你们再瞪我我可真跑了啊,看你们周琰到时候上哪儿哭去!” 魏然amp;吕靖同:“……”真是人神共愤啊啊! 之后几个人又八卦了几句周琰和萧芷分手的原因,问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这些问题大都是周琰作答,轮不到梁锐希“发挥”了。 吃过饭仍觉得不够尽兴,魏然提议去楼上的ktv唱歌。 梁锐希笑话他:“就你们这几个五音不全的,到底是我唱还是你们唱?” 魏然气得又想抽他,但没等他动手,周琰便抬手捏了捏梁锐希的后颈。梁锐希就像一只被主人拎住了脖子的猫,立马老实了:“行吧行吧,你们继续聊,我唱歌给你们当背景乐。” 到了ktv,他们开了三个钟的小包厢,梁锐希一进去就点了一堆自己喜欢的歌,搬着小凳子唱起来。 魏然主要是想找沈晖聊工作的事,上回在群里就说了,他是真心想去投奔对方。 沈晖也给他们详细介绍起自己的工作情况,他硕士念的是金融,毕业后在国外做金融领域的法律咨询工作,相当于是半跨行了。 这次来海城,沈晖是代表总部来对接国内证券与基金公司的业务,还需要在国内组建一个团队:“一般情况下,我们和证券公司合作一个项目就能分到上百万的咨询佣金,一个团队差不多只要两三个人,最多不会超过五个,佣金30%给公司,剩下就团队几个人分,正常一年只要做三个项目就能年入百万了。” “我去……” 几人都听得咂舌称叹,连吕靖同都蠢蠢欲动想抛弃他的公务员事业投身资本大船。 沈晖又对魏然道:“我是可以招你进来,但坦白说,这个跟你之前做的纯法律咨询还是有很大不同,你来了以后要恶补很多金融方面的知识,还会被分到很多脏活累活,不见得比你之前那个工作轻松。我倒是建议你像梁锐希一样,先抽空去把司法证书考了,我们其实很需要了解国内市场的专业法律人才,一旦你能满足条件,分到的钱可能比我拿到手的还多。” 这话虽然是沈晖说给魏然听的,却让梁锐希想起了离职前贝卡给他的那张名片,他也在这一刻才明白过来,贝卡当初给他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机会。 第65章 他有周琰 同学们毕业后聚在一起, 难免会比较各自的待遇和收入,并以此来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沈晖的工作在引发大家的欣羡后, 魏然又将目光转向了周琰,好奇他这样光鲜亮丽的创业者一年能赚多少钱。 可在场只有梁锐希知道周琰艰难的处境——刚成立不久的律所正经受资金危机,不得已卖掉了自己在这个城市的第一套房子,还在继续承受来自家庭的施压…… 他们不知道前方还有多少挫折,也不知道下一步会面临什么。 有时候,人的绝望不是来自于从未拥有,而是拥有后再失去。 就像昨晚周琰伏在他肩上, 带着与过去划清界限的悲戚,又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说只有他了。 都说酒后吐真言, 能逼着这样骄傲的一个人说出这些话,梁锐希都没法想象周琰到底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此刻听魏然又开始八卦, 梁锐希对着点歌屏幕上的音量键一阵狂点,刚好他唱的是一首乐队舞曲,震耳欲聋的鼓声顿时响彻包厢, 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这举动果然及时有效地中断了他们的话题,魏然起初还有些恼, 急吼吼得跑过来叫他声音调小一点。 梁锐希却对着他唱:“每当吉他噪音又响起,电流穿过我和你!你你你你要跳舞吗?你你你你要跳舞吗?!” 魏然:“amp;%¥#……!!” 梁锐希一点也没听清, “误以为”他想跟自己一起唱, 抓起另一个麦克风塞给他:“你你你你要跳舞吗?你你你你要跳舞吗?” 魏然呆了两秒,忽地笑了, 跟着他鬼唱起来:“你要跳舞吗?你要跳舞吗?” 其余三个人也都稀里糊涂的, 不知不觉就被那魔性的舞曲裹挟其中。 一首歌唱完, 魏然都忘了自己刚刚想说什么了, 梁锐希又连放了几首洗脑歌,拉着他继续唱。 包厢里的商务聊天氛围很快被他强行扭转成了沙雕狂欢风,什么海归精英、律所大律师、法大硕士,都在他的带动下开始摇头晃脑地傻嗨。 后面又来了一首《生日祝福歌》,魏然看见字幕都愣了:“谁点的啊,这歌?” “除了我还有谁?”梁锐希随口吐槽了一句,就唱道:“今天你生日,送上我祝福,特别的日子有灿烂的笑容……” 在座几人都是头一次听这首歌,学了一遍,很快就掌握了旋律,也跟着哼唱起来。 可唱着唱着,魏然忽然眼眶一红,对着话筒哽咽道:“同学们,今天是我的阴历生日,早上就我妈给我发了生日祝福,没别的人知道……我真的太高兴了,真的,谢谢你们祝我生日快乐……” 众人:“……” 梁锐希也怔了两秒,知道自己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纯属凑巧。 可听魏然这么说,他也不戳穿,反而一把搂过对方的肩膀,对着屏幕唱起了这首歌的高-潮部分:“对所有的烦恼说拜拜,对所有的快乐说嗨嗨!亲爱的亲爱的生日快乐,每一天都精彩……” 谁成想,他刚唱完这一句,魏然直接捂着脸痛哭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大伙儿都傻了眼,梁锐希也被吓得赶紧调低音量。 吕靖同茫然道:“咋了?这是太感动了么?” 魏然泣不成声:“是,我真的很久没这么开心了,最近压力特别大……你们一个个都那么优秀,混得这么好,我……我觉得自己好像个废物……我不配跟你们做同学……” 众人:“……” 包厢里还回荡着喜气洋洋的背景乐,配着魏然嚎啕大哭的样子,显得特别滑稽。 沈晖率先笑出声来,对他说:“你不配?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门就在你后面,你可以走了。” 吕靖同还拎起他们刚打包回来的一大袋美食:“这些就归我了啊。” 魏然急道:“你们还是人么!” 周琰煞有其事道:“也快到晚饭时间了,一会儿我们再去哪里吃一顿?魏然走了的话,蛋糕就不用买了吧?” 沈晖:“啊?刚订了呢,那我们自己分了吃?” 只有梁锐希锲而不舍地在魏然耳边唱:“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魏然真是既委屈又感动,正想一把抱住梁锐希,却见他还拿着个手机在偷偷录屏。 魏然:“……”啊!!! - 晚饭吃的是火锅,好在星月港什么店都有,沈晖临时去买了个鲜奶蛋糕,五人齐坐一桌。 大伙儿开过玩笑,给魏然点过生日蜡烛,也终于正经地安慰起他来。 “最近什么压力啊?给你唱歌生日歌你哭成那样。”吕靖同问。 “工作天天加班,工资都不涨……家里老催我找对象,可我在这边没房没车的,谁看得上我呀……”魏然想到这些现实问题又一阵唉声叹气。 “就这?”吕靖同无语道,“我发现你丫就是承压能力不行,在大学开始就这样,一点小事就觉得自己特别惨,觉得自卑。你看人家梁锐希不惨吗?没爸没妈的,他在海城就有房有车了?” 梁锐希正想点头说“是”,却见魏然耷拉着脑袋来了一句:“可他长得帅,他还有周琰。” 梁锐希一咂摸,忽然觉得这两话治愈极了。没错,他这么帅,周琰又这么爱他,他跟这儿瞎卖惨啥? 正巧周琰又切了块蛋糕递给他,梁锐希美滋滋地接过手,埋头吃了起来。 这一幕落在魏然的眼里,叫他狂吸了两口饮料才缓过气儿。 吕靖同还在劝他:“你不能老盯着别人的闪光点看,你瞧瞧我,我念了三年硕士,到现在还没个落脚地,也没开始赚钱,我不穷酸?” 魏然闷头不语。 周琰也道:“魏然,每个成年人都有各自的难处,但大家难得聚在一起,总是习惯把好的一面呈现出来。吕靖同说得很对,你不能总看别人的闪光点,却忘了反思你自己的优势。” 魏然低落道:“我有什么优势?” 周琰:“毕业在海城这几年,我们都习惯各忙各的,你回想一下,哪一次聚会不是由你牵头?你的友善、热心,你的组织能力都是你的优势,尤其像沈晖这种性格的人,如果不是你告诉我们他即将回国,还吆喝大家出来见一面,我们今天能碰到一起么?” 沈晖颔首:“他有时候确实有点烦,总跑来问东问西,但很奇怪,整个326我感觉就他一个惦记着我,让我觉得回了国不来见大家一面都有点对不起他。” 魏然:“……” “我也不轻松啊,”吕靖同道,“参加个同学会还得从燕城特地过来,要不是魏然说让我住他那儿,我都觉得太费事儿了。可见到大家又觉得很开心,觉得来这一趟很值得。”他看向魏然,“所以你也不想东想西的了,生日就开心点。” 沈晖:“就是,都二十六岁人了,还哭鼻子……” 梁锐希举起自己的手机,奸笑道:“我都录下来了哦!” 魏然被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五味杂陈,正感动地想表达谢意,忽听梁锐希这句话,又急得当即大叫:“梁锐希,你给我删了!” 梁锐希一偏头:“就不,我一会还要发到群里,让大家不开心的时候都看一下乐呵乐呵。” 第58节 魏然拿起捞勺指着他:“你你你……” 梁锐希对着他眉飞色舞地唱:“你你你你要跳舞吗?” 大伙儿齐齐失笑。 “你俩幼稚不幼稚?”吕靖同笑骂,“都毕业这么多年了还一个行为模式?” 魏然又把捞勺指向周琰:“你还不管管他!” 周琰也在笑呢,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来蹭了下梁锐希的耳朵,柔声说:“还没唱过瘾?” 梁锐希被他碰得躲了一下,哼唧着说:“我就是逗逗他。” 周琰的手指追过去蹭他,梁锐希受不了地低下头:“好了好了,我删我删……” 这一幕没能让魏然心里平衡,反而叫大家都看得情绪激荡。 连沈晖都没忍住爆了一句粗:“草,好不容易出来参加个同学会,还要被迫吃狗粮,别说魏然受刺激,再看下去我都要受刺激了!” 这话简直说出了魏然的心声,他无比委屈地低头吃了口生日蛋糕,嘀咕着“我也想找对象”。 饭后魏然主动说要买单,等叫来服务员一问,才知道周琰已经悄悄把账结了。 “你们都给我过生日了,怎么还不给我个买单的机会?” 中饭是沈晖请的,晚上蛋糕也是沈晖买的,魏然过了个生日没花一分钱,还被附赠一堆打包菜,感觉很不好意思。 “没事,都一样,”周琰笑说,“以后多出来聚。” 魏然灵机一动:“既然沈晖现在也在海城了,要不以后谁过生日大家都出来一起庆祝,你们觉得怎么样?” “可以啊!”除了吕靖同还不确定今后的去向,其他几人都表示支持。 大伙儿各自报了一轮出生日期,结果发现下一个过的就是周琰。 “12月7日?那距离现在就两个半月时间!”一听是周琰的生日,梁锐希第一个重视起来。 “都说好了,不管到时候能不能碰上,先把这事搁在心里。”魏然道。 沈晖双手插兜点点头:“行。” 吕靖同:“就算我没法在海城,你们也别忘了我,我可以视频!” 周琰笑说:“我专门给你留个位置,把手机放上面,让你看着我们吃。” 道过别,大伙儿欢欢喜喜地散了。 回去路上,梁锐希好奇问周琰:“我们今天有当着他们的面做什么奇怪的举动么?为什么沈晖说我俩在发狗粮?还说我俩眼神拉丝,我们拉了么?” 周琰伸手过去,又碰了碰他的耳朵:“这个。” “这个怎么了?”梁锐希纳闷,“我俩以前大学里不也这样?”大学的时候周琰还总喂他吃东西呢。 “不一样,”周琰笑看着他,“以前我怎么碰你,你都坦坦荡荡的。” 梁锐希斜眼:“我现在不坦荡了?” “现在我碰你,你就很敏感,眼神也是,多看你几秒,你就躲,又要看回来,”周琰笑问,“一来一回的,不就是拉丝?” 梁锐希:“……”草,这么细节的东西谁特么看得出来啊? 第66章 我不紧张(小修) 等两人到了家, 梁锐希先去洗澡,出来只听群里还“叮咚叮咚”响个不停,他把毛巾往头发上一盖, 坐在沙发上看消息。 魏然:“我和吕靖同已经到了, 你们都到了没啊?” 沈晖:“也刚到。” 魏然:“@周琰,你呢?” 周琰趁他洗澡时报了平安:“我们也早到了。” 吕靖同:“你和梁锐希住在一起啊?” 周琰:“都在一起了, 还不住一起?” 沈晖:“啧。” 吕靖同:“你俩这进度也太快了……” 沈晖:“要真快, 校草现在都该怀上了。” 魏然:“啊?梁锐希不是说他在上面么?要怀上也是周主席怀吧?” 周琰:“……” 沈晖:“你跟梁锐希认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尿性?他说这种大话你也信?” 魏然:“草……” 吕靖同:“所以梁锐希真是坐在上面动的那个?” 魏然:“感觉这么一想更带感是怎么回事?” 沈晖:“周琰好福气啊。” 魏然:“周琰好福气啊。” 吕靖同:“周琰好福气啊。” 周琰:“[红包]” 魏然 吕靖同 沈晖:“谢谢老板!” 魏然:“咱们这么调侃你老婆,他都不吱声, 该不会是害羞了?” 周琰:“他在洗澡。” 魏然:“……我咋感觉你又在喂我们吃狗粮?” 看完一堆消息梁锐希脸都热了,他就洗个澡这些家伙怎么还在群里开起黄腔来了?周琰居然还敢发红包? 而且红包只发三个人的,他点进去都已经抢完了!人干事儿? 梁锐希在群里反驳:“@魏然吕靖同不也住你那儿, 他不洗澡?” 魏然:“他不洗。” 吕靖同:“我不洗!” 梁锐希:“……” 沈晖:“你洗完澡不跟周琰上床吗?你怎么还有工夫在这回消息?” 魏然:“哈哈哈哈哈!就是!祝你们今晚一夜七次!” 吕靖同:“看周琰耐力这么好, 应该没问题。” 沈晖:“多多保重!@梁锐希” 魏然:“多多保重!@梁锐希” 吕靖同:“多多保重!@梁锐希” 梁锐希:“……” 就抢了个100块钱的红包, 至于吗?! 上回看群里几人没调侃他, 他还当他们都转性了, 敢情就等着他和周琰公开关系再肆无忌惮调侃是吧? 正想舌战群儒,手机忽然显示电量不足,梁锐希赶紧返回卧室。 找充电线时想起白天这几个老同学对他的声讨, 又是一肚子的憋屈——他一个直男躺平做受很容易吗?按他的性子, 第一次开花痛成那样, 原本是绝对不会再给周琰第二次机会的!还不是看在备考期间周琰服务了他这么多次的份上,为了让对方找回男性自尊心他才愿意再次尝试? 谁想到周琰这大尾巴狼吃干抹净, 红包都不多发一个…… 给手机插上电, 梁锐希见床头柜上竟然放着一张陌生的银行卡, 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他愣了愣, 拿起来一看, 见是周琰的字迹—— “卖房的钱剩下都在这里,密码920409。” ……920409,是他的生日…… 听见浴室传来开门声,梁锐希赶紧平复了一下呼吸,扭过头去,等周琰进来便说:“银行卡我看见了。” “嗯……” 梁锐希问他:“什么时候放的?” “早上出门前。”房款到账后,周琰就想过要交给梁锐希保管,本来他还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这件事,没想到昨晚醉酒直接交代了。早上翻衣兜翻到银行卡,觉得当面给太矫情,犹豫片刻,还是趁着梁锐希洗脸时悄悄写了张纸条,放在他那侧的床头柜上。 梁锐希望着周琰,刚刚腹中那些委屈、那些小九九早已被对方这举动给驱散了,他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对着周琰勾勾手指,引诱他过来。 明明都是洗完澡,梁锐希身上的浴袍松松垮垮,脖子上还挂着一块毛巾,看上去混不正经,而周琰却已经把睡衣的腰带都严严实实地系上了,穿的还是夏至那天他们第一次做时他身上那件,看着一丝不苟,但又透着一股想让人破坏的禁欲感。 周琰径直走到他跟前,两人一坐一站,梁锐希扬起脸来看他:“你怎么总做这种事?” “……什么事?” 梁锐希没再解释,只伸手抓住周琰腰带,轻轻往自己的方向拽。这明显的暗示让周琰按捺不住躬身凑上去,单膝抵在床上,俯身吻住他的唇。 随着持续的亲吻,梁锐希的身子也渐渐后仰,等一吻结束,周琰的腰带已经被他彻底拉开了,人也有些意乱情迷。 可早上才做过,周琰也不确定梁锐希是不是真想要,重新与他对视确认,却察觉到了梁锐希藏在眼底的一抹犹豫。 周琰一乐,稍稍后退了一些,哑声说:“傻瓜,不想一天承受两次,就别这么撩我啊。” 梁锐希面上一热:“我……” 周琰又揽着他的后颈,珍惜地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说:“我知道。” 梁锐希反问:“你知道什么?” 周琰:“知道你在逞强,考前那么大义凛然地说要在同学面前公开关系,今天见了他们,你是不是特别紧张?” 梁锐希犟嘴道:“这换谁谁不紧张啊?” 周琰:“我不紧张。” 梁锐希:“……” 周琰握住他方才使坏的手,说:“包括第一次在雅东他们面前,你承认我们‘在一起’,也是想给我一个踏实,其实你心里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是不是?” 第59节 梁锐希一阵哑然。 周琰望着他,继续解读他的心理:“怕回应不了我的感情,所以努力转变自己,说讨我开心的话,做让我开心的事……”他轻叹了一声,“锐希,这就是我不想让你知道我过去有多喜欢你的原因,我怕那些往事成为你的负担,怕我对你的好转变成你对我的补偿,但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你并没有亏欠我什么。” 周琰说这些话的时候,梁锐希也在反思,他本想告诉对方,我是怕你胡思乱想,我也怕你像我小姨一样,像魏然他们一样,误会就是在渣你。 我是怕我要表现不好,你就不要我了。 毕竟你那么骄傲。 …… 可听完周琰这一番话,梁锐希感觉自己说什么都没有必要了。 因为周琰真的什么都知道。 周琰又说:“你平时玩游戏也是这样。” “……玩游戏?”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联系? “每次打架前先气势汹汹放狠话,冲出去发现不对劲又能很快认怂逃跑,”周琰无奈地笑了笑,“虽然很高兴你愿意跟我尝试,但是坦白说,每次看见你逞强后又退缩,我的心情也像是坐过山车一样。” 的确,第一次做完后梁锐希拿考试当借口,其实就是在下意识地逃避。不仅仅是怕疼,他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做gay。可情侣之间做那档子事,根本不需要挑什么时候,“性致”一来哪怕再忙再累都是想要的…… 而他努力的迎合,费尽心思的掩饰,原来都已落入了周琰的眼中。 周琰摸摸他的头:“不想做就不做吧,早上做了这么久,节制一点也好。” 梁锐希:“……” 梁锐希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能再次低头看向那张银行卡,别扭道:“这个让我保管,不大好吧?” 周琰重新系上腰带,整理好衣襟,问:“哪里不好?” “毕竟是一套房子的钱,有几百万吧……” “也没多少,我还了房贷,交了交易税,给了律所七十万,剩下就十几万了。” 梁锐希嘴角一抽,确实没他想象中这么多,但好歹是十几万,周琰怎么说得像是十几块钱那样寒碜? 周琰顿了顿,说:“不过,这是我所有的积蓄了。” 梁锐希一瞬间感觉压力又大了,可他见周琰一脸认真的样子,怕自己辜负了对方的心意,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两人躺下后,周琰想起来,问他:“今天魏然夸我,几次想打听我的情况,你为什么打断他?” 梁锐希装傻道:“我有吗?” 他知道周琰不会打肿脸充胖子,被魏然一问,肯定会坦白,尽管都是相熟的同学,他也受不了别人拿同情或唏嘘的眼光看待周琰…… 可面对周琰的诘问,梁锐希也不想承认自己的心机,便道:“他跟我一起唱歌不也挺开心的么。” 周琰笑笑,柔声说:“谢谢你照顾我的面子。” 梁锐希赶紧转移话题:“我们什么时候要搬家?” 周琰:“就这两天吧,李奶奶钱都打给我了,这已经是别人的房子了。我跟他们约定过,说等你考完试就搬。” 梁锐希闻了闻枕头,莫名生出一股惆怅。 周琰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侧过身将他揽进怀里,问:“舍不得这房子?” “我舍不得房子做什么?”梁锐希没忍住脱口而出道,“我舍不得的是这房子里的茉莉花香……”以及这五个月里在发生的一切。 就像个刚打造好的小花园,刚种下的植物们才刚冒出嫩芽就要挪窝了。 周琰一怔,反应过来,不确定地试探:“你都知道了?” 梁锐希:“怎么?你还想瞒着我一辈子?” 周琰也没问梁锐希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但想到梁锐希最近的表现,很快也明白过来,低声说:“我是想,等我们都老了,如果你还跟我在一起,我再说给你听……” 梁锐希反问:“如果我那时候没有跟你在一起呢?你就不打算说了?” 周琰许久未回答,其实答案梁锐希也心知肚明,周琰刚刚都已经解释了——他不希望那些东西成为他的情感负担。 两人沉默半响,周琰才凑过来,亲了亲梁锐希的耳鬓:“本尊都已经在我身边了,还要那些做什么?”又柔声安慰他,“我们就在附近找个差不多的房子,也会很温馨的。” “嗯……”梁锐希舒出一口气,也偏头亲了亲周琰,呢喃道:“老婆,我会对你负责的。” 第67章 给你念诗 两人既已决定一起去长水调研, 周琰也需要趁这两天把只能在海城处理做的工作做完,于是看房的重任便交给了梁锐希。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起床了,吃过早饭便决定分头行动。 出门前梁锐希问周琰:“房子你想要什么条件的?” 周琰今天还要见客户, 穿皮鞋时他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裤脚, 可回答梁锐希问题时却说:“随你。” “随我?”梁锐希故意逗他,“那我找厕所漏水的你也觉得可以?” “嗯, ”周琰抬起头,“非要说的话, 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他嘴角噙着笑,说:“隔音效果好一点。” “……” 梁锐希在附近找了个正规的租房中介,揣摩着周琰的喜好, 又提了几点要求,要干净整洁, 要有采光, 要一间卧室。 “一间卧室?帅哥是一个人住吗?”中介小哥问。 “不是, 是跟我……女朋友一起。”梁锐希中间不自然停顿了一下。 明明床都已经上过两次了, 可在外人面前把周琰形容成自己的“女朋友”,他心里仍有一种隐秘的羞涩感和甜蜜感。 那中介小哥同样是三十不到的小年轻, 闻言露出欣羡的神情:“果然帅哥都有对象了,真好啊。”之后翻出ipad来给他介绍附近的一室户, 可这种户型大都是老破小, 装修必然不如周琰自己那套房子。 梁锐希翻了一圈都没满意的, 中介问他:“那要不要看看隔壁的公寓楼?那边也有小面积的两室户,不过相应租金也会高一点。” “行,先看看吧。” 结果一看就看中了一套, 那是个七十平的房子, 听说原业主是个知名的钢琴老师, 以前在这里自住,从早到晚都有学生上门学琴,为了不影响邻居,装修时给房子做了特殊的隔音处理,所以特别安静。 梁锐希一听“特殊隔音”眼睛就是一亮,跟着小哥去现场看了看,也觉得名副其实,便给周琰发了房子的照片:“这套你看看?就在我们现在住的那个小区隔壁。” “东方风雅苑?” “嗯,两室一厅,一个卧室,另一个房间被上个住户做成了书房,”梁锐希又七七八八介绍了一堆,说,“我亲自验证过了,隔音效果确实不错。” “……怎么验证的?” “让中介小哥在屋内叫了几声,我站在外面听,什么都听不见。” “那还不赶紧租下?” “就是租金有点高,要七千,所以我来跟你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银行卡都给你了。” “那我定下了啊……” 业主人在国外,房子全权委托给了中介管理,梁锐希当场签完合同,交了押金和一季度房租,三万块钱一下子就没了。 其实七千块钱分摊下来,他和周琰就三千五一个人,比他之前一个人住的成本更低,可看着周琰卡里的钱一下子从十七万变成十四万,梁锐希也不由心中戚戚。 周琰刚给客户打完电话,就见手机里发进来两条银行卡消费和入账提醒,点开一看,第一笔是房租和押金,第二笔是梁锐希往他卡里打的十五万。 他切回微信问:“怎么打这么多钱进来?” 梁锐希:“你把你的卡给我保管,我把我的钱都打到你的卡里,以后咱俩的收入就放在一起。” 周琰问:“你怎么没去买个理财?” 梁锐希:“就这么点钱,理个寂寞。” 周琰:“……” 看着卡里翻倍的数字,梁锐希心里稍稍踏实了点,可周琰昨日提到的律所经济危机依然让他觉得挂心。 解决完租房的事,梁锐希就回去翻箱倒柜地找之前贝卡给他的名片,好不容易在之前的工作记事本里找到了。他打了一番腹稿,便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喂……请问是傅先生吗?” 对面传来了一个清冷好听的男声,问他是哪位。 “我姓梁,原是罗兴集团海城公司的法务。”梁锐希简单进行了自我介绍,也说了自己打电话的目的。 那边耐心听完后道:“我记得罗兴的法务总监,也确实向她问过有没有合适的法律人才推荐。但我两年前就已不在明泰证券了,这样吧,你加一下我的微信,我可以介绍身边仍在做企业合规的朋友给你。” 梁锐希道过谢,加上对方好友,那人就雷厉风行地给他介绍了两个人,一个是目前明泰证券的投资银行总经理,还有一个是海城某知名风控公司的总经理。 梁锐希鼓起勇气与他们取得联系,又像是被面试考核一样问了许多问题。他不敢轻慢,老老实实回答,明泰的总监跟他沟通完后建议他再去考个cfa;风控公司的老板说现在在外地出差,半个月后才回海城,约他见个面。 想跨行赚钱肯定得学新东西,这一点梁锐希早有心理准备,可听他们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陌生的专业词汇,他只觉得压力巨大。挂了电话,他上网搜了一下cfa的考试内容,也不知道是该去报个班还是自己买书自学,琢磨了一番,还是决定先见见那个风控公司的老总再说。 怕周琰多心,这事梁锐希没跟对方说。 等晚上周琰回来,两人去看了那新房子,就开始着手搬家。好在东西不多,加上白天梁锐希都空着,花了两天时间都收拾完了,最后只剩下一床底下的香皂。 周琰掀开床板的时候,梁锐希还双手插兜站在旁边看热闹:“啧啧啧,在床底下藏这么多香皂,你说你像不像个变态?” 周琰:“……” 周琰把箱子搬出来,问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梁锐希:“玩酸奶弄脏床第二天,我本想自力更生换个床单,看见底下一堆香皂,都被你吓死了。” 周琰笑了笑:“知道哪来的了?” “都问过我小姨了,原来你们早就暗通款曲,”梁锐希撇撇嘴,大大方方地蹲下-身来,“几箱香皂当香薰,也不拿出来用,你真浪费。” “搬到新家去就用,”周琰瞥了他一眼,“到时候一起洗澡的,我丢地上让你去捡。” “……哇,”梁锐希不恼反笑,“你这个大流-氓!” 周琰把香皂码在墙边,扭头却见梁锐希又掀开了床脚那个箱子,他立即过去阻挠,梁锐希却挥手把他挡开了:“紧张什么?我都已经看过了。” 周琰一脸错愕:“看过了?” “你当我掀了床板只看肥皂啊?”梁锐希从容地从里面取出那本活页记事本,先找出那张歌星签名照来,问周琰,“这什么时候搞的?” 周琰踟蹰片刻,低声说:“大一暑假。” 第60节 梁锐希笑道:“你怎么这么牛,还能搞到歌星的亲笔签名?” 周琰:“他来南市开演唱会,要受文化局安排和监督,那个局长叔叔跟我们住一幢楼……” 梁锐希挑眉:“你这算不算徇私?” “不算,只是人情往来,”周琰皱了下眉,“而且以后再想要,我也不会去找了。” 梁锐希知道周琰有一点想跟家里划清界限,在心里感叹了一番,问他:“为什么藏着没送我?” “我是想送你,但当时问你在做什么,你……”周琰欲言而止地偏开视线,“你说在跟女朋友逛街。” 梁锐希一愕,心中涩然,嘴上却调侃道:“你当初要是送给我,没准我早感动地跟你在一起了。” 周琰抿了下唇,重新看向他:“我不要你感动。” 梁锐希无力吐槽,随手翻开诗集其中一页,当着周琰的面开始念:“一个法学系男生能有什么坏心眼呢?除了悄悄截下与你的聊天记录……” “……” “你截下我什么记录了?”梁锐希问。 从梁锐希念出第一句开始,周琰浑身都紧绷起来,像是被心爱的人绑上了绞刑架,心跳速度快得不知道是在激动还是在惶恐。 “……你说,我像你小老婆。”那是梁锐希第一次这么叫他。 周琰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试图理性回答梁锐希的问题,但他很快发现这样的纵容是个错误。 梁锐希态度越发嚣张:“‘怀念和你一起吃的麻辣香锅,那时虽然也被辣出了眼泪,但不苦涩,还有点甜。’……怎么啦?毕业后半年你一个人去吃香锅了?还哭了?” “梁锐希!”周琰瞪着他,脸颊已肉眼可见得红了。 “诗名《告别》,你是在跟我告别么?” “……” 梁锐希见他不答,又翻了一页,继续念:“大一时我背着你,你搂着我……” “别再念了!”周琰的声音里已带了明显的怒意,他伸手去抢夺自己的记事本,却反而被梁锐希抓住了手腕。 梁锐希轻轻地对着他“嘘”了一声,牵着周琰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念出了扉页上那一首《定义》:“周琰,法无明文禁止为合法,我许你爱我合法;法无明文规定不为罪,我恕你爱我无罪。” 灯光下,梁锐希的目光闪若灿星,语气认真虔诚。 周琰瞳孔紧缩,只觉得这一刻自己身上银辉满落,神魂俱释。 在呼吸一秒的停滞后,他再也没忍住,倾身过去吻住了这个牵动他所有悲喜之人! 第68章 再说一遍 梁锐希勉强用手肘撑着自己的身子, 被周琰亲得几乎要仰倒在地上,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有人……”梁锐希想提醒周琰去开门, 反被误会是想逃跑,周琰霸道地按住他的后颈不让他退缩。 梁锐希急切地用手掌轻拍地板,周琰又亲了他十来秒, 直到外面再次传来敲门声, 才放开他, 但起身前又像是发泄怒气似的往梁锐希身上撞了一下。 “……???” 看着周琰的背影, 梁锐希被撞懵的表情才出现了一丝裂痕。 ……草!又特么“刚”他?这次还正面来? 周琰开了门, 见外头是江勒月, 对方拎着一个果篮道:“周律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们。” “没事,我们正收拾东西。”周琰说。 “我外婆听见了,所以特地打电话给我, 让我给你们送个果篮,还叫我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李奶奶客气了, ”周琰笑笑,往回看了一眼, “东西我们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打算今晚再装一趟车过去, 不出意外明后天就跟你们正式交房了。” “不急不急, ”江勒月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解释道,“我不是来催的。” “我知道, ”周琰接过他的果篮, 又说, “帮忙倒是不用,不过以后这就是你的房子,你想进来看随时可以。” “都这么晚了,不了,”江勒月相当识相,“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谢谢……” 送走江勒月,周琰返回卧室,见梁锐希已经把记事本合上放了回去,但仍坐在地板上,把那个装了他旧物的箱子放在自己两腿中间,正翻看别的东西。 “是江勒月。”周琰说。 “我听见了,”梁锐希不爽道,“他干嘛?这么着急来验收他的房子啊?” 尽管周琰已经跟他解释过卖房的事,但梁锐希对那家伙依然没什么好感,总觉得对方像个企图鸠占鹊巢的心机boy。 “没,他就是来问要不要帮忙。” 见梁锐希从箱子里翻出一件旧t恤,周琰心头又是一梗。 “这什么?”梁锐希将那间t恤展开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印着“莫山仙居客”五个书法字。 他一愣,刚想追问,周琰就不耐烦道:“别看了,赶紧还我。” 说罢便蹲下来,想拿回自己的所有物,梁锐希眼疾手快地把整个纸箱抱进自己怀里,宣称道:“这个箱子归我了。” “归你?”周琰皱眉。 梁锐希理直气壮道:“反正你藏的都是跟我有关的东西,被我发现就是我的了。” 周琰见他手脚并用护着那纸箱,既懊恼又无奈,但也不想再跟他对峙计较:“那你别磨蹭,赶紧搬,已经很晚了。” 梁锐希盖好盖子,跟着周琰下了楼。 为方便装东西,周琰已经和保安打过招呼,临时把他的车开进小区,从楼栋走到停车处只有很短一段路,但搬了几趟重物两人还是累得满头大汗。 到最后整辆车除了副驾座都被塞满了,还有一点东西在地上,周琰有点头疼地问梁锐希:“要不我先把东西都装过去,一会儿再来载你?” “可以啊。”梁锐希很干脆地把剩余的东西都塞进副驾座,最后只留下藏了周琰旧物的那个纸箱。 周琰忐忑地瞥了一眼,先开车过去。 梁锐希就守着那个箱子,蹲在一棵桂花树下等他。 晚上十一点,小区楼下都已经没什么人了。 仲秋的晚风吹在身上有点凉,驱散了方才的汗热,梁锐希呆坐了片刻,忍不住又打开箱子,又取出那件t恤,这件是白的,他往里翻了翻,果然还有一件黑色的。 那是大二那年刚放暑假的时候,周琰和萧芷邀请他带上自己刚交的女朋友,四个人结伴去临省的莫山景区游玩。 当时他们住的民宿叫“仙居客”,给每个入住的顾客都送一件印有“莫山仙居客”的t恤,男生送白色,女生送黑色。 考虑到顾客体型不一,t恤都被做成了统一的宽松样式,女生的衣服只比男生的小一点点。 不过两个女生嫌衣服质量差,穿着也不显身材,当时都没穿。反倒是梁锐希和周琰穿了,反正梁锐希是天生衣架子,穿什么都帅,周琰也不遑多让。 他们在景区的第三天,梁锐希中午吃方便面不小心弄脏了自己那件白t,他带的另外两件衣服都没洗,在周琰的建议下便穿了他女朋友那件黑t恤,萧芷见了还开玩笑说他和周琰才像是一对。 梁锐希也觉得好玩,见周琰往外走,直接上去从背后搂住他,学着女朋友的样子跟他撒娇:“哥哥,我要吃冰激凌。” 周琰一怔,也没恼,还一手一个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腰上一扣,说:“抱紧点,再说一遍。” 萧芷看得当场呼出声,连他女朋友在门外都捂着嘴嗔笑起来。 梁锐希紧紧贴着周琰,还把下巴搁在他身上,又说:“哥哥,我好热,请我吃冰激凌~~” 结果他才说完,周琰忽然就偏过头来,再次要求:“再说一遍。” 那时周琰几乎只要再偏一寸就能亲到他的脸颊,说话时仍抓着他的手,语气像是诱哄,姿势却是在威胁。 梁锐希心慌意乱,赶紧挣脱开了,嚷嚷道:“不说了,你占我便宜!” “我占你什么便宜?”周琰嗤笑了一声,“是哪个家伙先抱着我主动叫哥的?” “你都听见了还叫我一遍遍说?不是在占我便宜?” 周琰神态倨傲:“我是在确认,你到底是真想当我女朋友,还是只想骗一个冰激凌吃。” 梁锐希气得直接打了一下他的胳膊:“给你当半天女朋友,请不请我吃?” 周琰:“……” 很奇怪,那次旅游,大部分事,大部分情景他都记不清了,连他当时交往的那个女朋友也面容模糊,唯独记得周琰对他予求予取、百依百顺的那个下午。 两人出去玩都是并肩走在前面,周琰请他吃冰激凌,请他喝奶茶,后面环湖骑双人自行车,还让他坐在前面。 蹬车出力的都是周琰,周琰还体贴地问他累不累,热不热。 晚上吃烤鱼,周琰又亲自给他剔鱼肉,剥烤虾,看他的眼神,跟他说话的语气,都温柔得让梁锐希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 那时候他真的只是想骗个冰激凌吃,没想到周琰会那样对他,还把他穿完不知道丢在哪里的t恤悄悄地收回去,藏起来,这么多年…… 一阵凉风袭来,落下些许桂花,洒在梁锐希头顶、身上。 就着那些桂花香,梁锐希捧起衣服捂住自己的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周琰开车回来时正好瞧见这一幕,车灯闪过,梁锐希赶紧把t恤放了回去,欣喜地站起来,他珍惜捧着那个箱子,像捧着周琰的一颗真心。 周琰舒出一口气,驱车驶向对方,这一刻心中的忐忑也不复存在。 - 去长水时恰逢国庆尾期,两人没买到高铁平价票,只好添了点钱买一等座。 路上他们又聊了聊梁锐希妈妈的事,梁锐希坦白交代,自己考完试那晚已经从小姨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记事本香皂的秘密都被梁锐希知道了,周琰也清楚这事情瞒不住,问他怎么想,梁锐希说:“我想找时间去看看她。” “什么时间?”周琰问。 “等我们把小姨这件事解决吧,我也想等司考结果出来……”梁锐希偏头看周琰,“到时候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周琰:“当然可以。” 从海城到长水坐高铁要五个小时,周琰在车上仍不忘开了笔记本工作,梁锐希和他聊完后打了个盹,醒来就一直在拿手机发消息。 等车子到站,他像是闻见了空气中的辣味,兴奋地拉起周琰说:“走,我带你去吃长水最香的辣锅!” 第69章 有事求助 第61节 出高铁站后梁锐希又接了两通电话, 但说的都是本地方言,除了一句“到咯、就快到咯”,周琰都没怎么听懂。 “给谁打电话?”他问。 “给蒋晟,给他报个平安。” 梁锐希收起手机, 一路上又热情地给周琰介绍起这个城市的人文景点和特色美食。他默认周琰没来过长水, 周琰也对他说的一切都十分新鲜好奇。 出租车穿过长水市中心, 临近傍晚, 路两旁行人熙来攘往, 人们都抓着长假的尾巴出来浪荡, 但司机并没有在最繁华的地段停下, 而是将车开到了一片充满生活气息的住宅区。 下了车,梁锐希带周琰拐进一条老街,来到一家名叫“浪仔卤辣香锅”的火锅店前。那店就开在小区外,招牌上六个字的灯还只亮了两个, 看上去十分寒碜。 周琰心里还纳闷,这就是梁锐希说的最香的辣锅? 没想到进了门,里头就呼啦啦地站起来一堆人,全是跟他们年纪差不多的青年,他们对着梁锐希欢呼道:“锐哥来啦!” “兄弟们, 想我不咯?”梁锐希也很激动,把书包一甩走向他们。 “想啊!你是不是把我们都忘咯?”一个胳膊上纹了刺青的花臂壮年豪迈道。 “九四九四, 连晟哥也被拐跑了,一起发么子财?都不肥来……” “这不肥来哒?”梁锐希跟他们拍肩搭背的打过招呼,才想起周琰,赶紧拉着他介绍, “对啦, 这我海城的朋友, 叫周琰!” “你们好……”周琰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被这情景惊到了。 “你好你好,”大伙儿招呼他,“来来来,恰火锅恰火锅!” 落了座,梁锐希又介绍了几句,周琰才知道,原来这群人都是他的初中同学,这家火锅店也是其中一个同学家里开的。 和蒋晟一样,他们都是曾与梁锐希背靠背的兄弟,不过自打梁锐希考上大学去了海城之后,他们联络便少了起来。 而在他们看来,梁锐希一路平步青云,也渐渐变得高不可攀,所以都不敢主动联络他。 万幸这中间还有个蒋晟,多年来,这些同学关系全靠蒋晟在中间维系,才致使他们都没从彼此的世界里真正消失。 这回梁锐希因白芸的事返回长水,来之前特地去见了蒋晟一面,跟他详细讨论了一番他小姨的事,告诉他自己打算亲自回来调查。 此时他们口中的白芸已不仅仅是梁锐希的小姨,还是蒋晟想守护一生的女人,蒋晟听了梁锐希的计划后情绪激昂,差点没想关了酒吧跟他一起回来整活。 但考虑到还要帮白芸照顾豆豆,加上酒吧都没回本,蒋晟实在没那个说走就走的底气,只能在海城提前联络了仍在长水的兄弟,告诉他们梁锐希可能有事回去求助他们。 梁锐希也没想到,一听说他有事求助,当年那些四散在外的兄弟们都纷纷响应,不在长水的在长水的都追问起梁锐希具体回去的日子,今晚能赶过来的几乎全都来了。 十来个人坐了满满一桌子,左一句“锐哥”又一句“锐哥”,把整个火锅店里的气氛都搞得热火朝天。 周琰坐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好在这一场聚餐的主角不是他,而是梁锐希。 他默不作声地在边上观察,发现他们起初热情归热情,但聊天时仍然带着一股多年不见的生疏,顾及到周琰的存在,有几人甚至还在说普通话。 等喝了几杯酒,聊了一会,他们才放开。 因为即便他们分开了这么多年,梁锐希待他们还是跟过去一样。 他说着他们熟悉的家乡话,随口询问每个人的现状,该打趣打趣,该关心关心,他开朗随性,毫无架子。 而他当年那些同学都在社会上从事着不同的职业,有人在做汽车修理工,有人在做健身房销售,还有人在送快递——当年梁锐希没有因为自己成绩好就蔑视他们,现在也没有因为自己去了大城市就表现得高人一等。 他们也都知道他考了名牌大学,学了法,聊着聊着便开始询问他该怎么处理各自生活中遇到的问题。 刚接受过司考的洗礼,正是梁锐希理论知识记得最牢的时候,他从容地为他们答疑解惑、指点迷津,让当年的小伙伴们都钦佩不已。 不止他们,这样闪闪发光的梁锐希也叫周琰移不开眼,因为这一刻周琰仿佛重新看见了当年在大学校园里转着钥匙圈的那个自信青年。 气氛的拐点是在梁锐希啃着一个卤鸡爪的时候,他惊讶地看向其中一人留着长发的青年,问:“徐嘉,这卤爪子还是阿姨亲手做的啊?” 叫徐嘉的就是这家火锅店的店主,他听梁锐希问出这话,眼眶一瞬间红了:“是啊锐哥,我跟我妈说你要回来,她就去菜场买了鸡爪,给你卤了整整一脸盆呢。” 梁锐希心中不无动容,又问他:“那畜生现在还敢打你们不?” 徐嘉道:“不了,那次之后,就没有了。” 另一个哥们说:“他现在就指着徐嘉他娘俩活呢,还敢动手?再动手兄弟们把他两条胳膊都卸了!” “不行汪超,”梁锐希看向放狠话的那人,调侃道,“《刑法》234条里规定,蓄意伤害致一人轻伤的构成故意伤害罪,可判两年以下。” 众人:“……” 梁锐希对徐嘉道:“现在没事了就好,要有事你再找我,我帮阿姨打离婚官司。” 徐嘉敬了他一杯酒,问他:“听晟哥说你这次是有事情想找我们帮忙,是什么事?” 被他一提,大家都想起来,也纷纷询问。 杯酒入腹,梁锐希才沉吟道:“我想对付一个人,他叫谢民姚。” 大伙儿茫然:“谢民姚是谁?” 梁锐希点点桌子,报了个头衔,大伙儿都呆了呆,问:“他咋了锐哥?”“你咋还跟这种大人物干上了?” “他不是个好东西。” 梁锐希只说了这么一句,其余都没解释,那些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起该怎么对付谢民姚来。 只不过他们出的主意诸如砸对方的车、跟踪对方回家、找机会暴打之类的,几乎没一个是合法的,听得梁锐希哭笑不得,周琰也在边上频频蹙眉。 “兄弟们,忘了我学什么的了?你们要这么搞,没把那混蛋搞下马,反而先把我搞进去了!”梁锐希数落了一句,便开始交代他们该怎么做。 但接下来的话他都是用方言说的,周琰只见他们都不住点头,表达着“容易”“简单”之类的感叹词,最后还说“锐哥放心”“包在我们身上”之类,也不知道他们秘密达成了什么共识。 前后大概就二十来分钟,这件事便聊完了。 虽然是为白芸出头,但梁锐希全程都没提白芸一个字。 接下来吃饭,他们又开始嘻嘻哈哈聊起过去的事,一顿火锅一直吃到了晚上十点才结束。 大伙儿都喝高了,分别前拉着梁锐希感慨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聚,这次还有几个兄弟在外地打工,都没碰上,但他们拉了个群,在群里发了聚餐的照片,惹得几人在群里嗷嗷直叫。 梁锐希也很不舍,临走前不忘提醒他们:“以前咱们不懂,很多事虽是为自保,但不见得做得正确,像是对付徐嘉他那个畜生爹,过去就过去了,法不溯及既往,可以后不能这样。你们要再碰上什么不公平的事,碰上什么生气、委屈的事,不要自己冲动,多来问问我,我会用合法的方式帮大家讨回公道。” 他又趁机把周琰推到自己跟前,骄傲地说:“还有周琰,他是我大学里最好的哥们,比我还厉害,已经做三年律师了,他合伙人还是燕大的法硕,特别牛掰。” 大伙儿惊叹连连,这群平时只能混迹在底层的青年恐怕是头一次发现那些名校、精英离自己这么近。 在社会中沉浮多年,经历过最丑陋的人世的他们,在面对周琰这样的人时,眼里也都透着钦佩与敬畏的神情。 第70章 我护着你 当天晚上两人直接住在市区, 梁锐希已提前在网上订了宾馆。 回宾馆路上周琰才问:“你记得你的户籍地是在津港,怎么会在长水市区里念初中?” 的确,和白芸一样, 梁锐希真正的老家是在长水市西北边一个叫津港的小镇, 距离市区还有四十分钟的车程。 周琰可能是看他身份证时看到过, 梁锐希并没有多想,直接解释:“我刚上初中那年, 我妈还在长水打工, 那时候长水的学籍管理可能没这么严格, 反正村镇户口也可以在市区借读,她就带我来长水了。” 周琰颔首:“原来是这样。” 梁锐希看向周琰,有些忐忑道:“我把你拉来跟他们一起吃饭, 你会不会不大习惯?” 周琰说:“我主要是听不大懂你们说方言,而且我还有一点奇怪……” 梁锐希:“哪里奇怪?” “我感觉你那些同学都特别听你的,对你态度也很恭敬, ”周琰瞄了一眼梁锐希手上拎着的一大袋卤鸡爪,那是临走前徐嘉给的,“还有你们在饭桌上提起徐嘉的事, 说当年对付他爸, 是什么意思?” 梁锐希解释道:“他爸家暴,天天在家喝醉了酒就打他和他妈, 打得特别凶。我们实在看不过,就回去帮他教训了一下他那个畜生老爸。” 周琰皱眉:“怎么教训的?” 梁锐希:“也没啥……就割了他爸一根手指。” 周琰倒抽了一口凉气:“割手指?” 梁锐希躲避着周琰的视线:“没彻底割断, 只是拿小刀一点点割, 把筋割断就行了, 反正听说是那手指是不怎么能用了。”但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却是波澜不惊的。 周琰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心惊胆战地追问:“是你动的手?” 梁锐希乐道:“这种事哪需要我亲自动手啊……” 周琰:“……???” “呃, ”梁锐希也不想让周琰知道自己太多的黑历史,讪讪道,“好了,你别问了。我刚不都说了,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那畜生之后就不敢再打徐嘉了,你看,效果还是很好的……” 周琰哑然无言,瞪了他半响,最终郁郁地收回了视线。 到了宾馆,周琰放下东西就先去洗澡了,梁锐希又拿手机回了几条消息,等周琰洗完换他进去。 洗着洗着梁锐希才后知后觉,周琰在问完徐嘉的事后就再也没说过话了,刚刚出浴室的时候甚至都没再看他一眼。 想到周琰那一根筋的性格,梁锐希心中一阵惴惴,慌忙冲完水出去,发现周琰都独自躺下了! 为了对外掩饰两人的关系,梁锐希订的是标准间,但他并不是真想跟周琰分床睡,于是赶紧凑过去问:“你怎么了?” 周琰不吭声,梁锐希索性爬上床,壁虎似地隔着被子贴在他身上,讨好地唤他:“阿琰?琰哥?哥?” 周琰睁开眼睛:“干什么?” 梁锐希眼巴巴地望着他:“你生气了?” 周琰:“不是你让我别问了么?” 梁锐希:“我……” 周琰隔着被子想推开他,梁锐希忙讨饶:“别,我没。” 周琰:“那我可以问么?” 见周琰这架势,梁锐希就知道对方的霸道劲儿又上来了,无奈地耷拉着脑袋:“问吧问吧……” 周琰从床上坐起来,与他面对面,斟酌着开口:“你上初中的时候是帮派老大?” 梁锐希失笑:“什么帮派老大……” 周琰的神情一秒凝重。 梁锐希忙交代“是”,又辩解道:“但没什么帮派,我们就一群初中生小打小闹的,你别想得太严重了……” “你拉帮结派组织团伙,他们又以你唯马首是瞻,这不就是帮派老大?”周琰眉头紧蹙,“你不要觉得初中生这样做就是小打小闹,三观不成熟不理智、冲动犯事的少年犯还少?” 梁锐希冤道:“我没组织啊!是他们自己愿意叫我哥,愿意听我的!我也没有为非作歹,你看徐嘉那瘦弱样,我还保护他呢!” 周琰看向电视柜:“你收保护费吗?” 第62节 “当然不了!”梁锐希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见那上头摆着的东西,差点两眼发黑,“那鸡爪子是徐嘉他妈妈愿意烧给我吃的,又不是我勒索来的!” 怕周琰胡思乱想,梁锐希接着解释:“哎,你没经历过我们那种生活,不知道我们当时的环境有多混乱。我读的那个初中附近就是洗脚城和西街夜市,很多都是来长水打工的人,徐嘉的爸妈也是外地来的,学校里还有很多寄宿的借读生,里里外外都鱼龙混杂,像我们这种没靠山没背景的人,要是不抱团不结伴,很容易被欺负。相对那些本地的流-氓,我们才是弱者,我们聚在一起更多只是相互保护……” 周琰盯着他问:“那你们今天在饭桌上又在谋划些什么?你打算怎么对付谢民姚?” 梁锐希:“你查到的情报我也跟他们透露了一些,我就是叫他们各自挖掘身边的关系网,组织人民群众当眼线,帮忙收集更多谢民姚违法犯罪的证据……我这么多年都不在长水,要不求助当年的同学朋友,难不成还拿着录音笔当街去采访么?” 周琰微微颔首,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梁锐希又说:“明后天我还约了我高中同学、老师见面,他们很多都留在长水,有些人家里也有点关系背景。苍蝇不叮无缝蛋,如果你先前查到的事实准确,这谢民姚绝对是个大狗官,只要是在长水的,多少能帮我打听到一些。” 听了梁锐希这话,周琰的表情已经没有刚刚这么严肃了,但眼神仍有些许复杂:“既然只是这样,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从下高铁梁锐希接了那两通电话开始,周琰就察觉到他的遮掩,如果只是和同学们吃个饭,他大可以直接告诉他。而刚刚在饭桌上,有些事梁锐希又故意与他们用方言交流,这不就是明摆着不想让他知道? 梁锐希尴尬地垂下眼:“我初中这些同学,整体素质都比较低,我怕你知道了对我产生什么看法……” “什么看法?”周琰反问。 “比如觉得我以前是个不良少年?”梁锐希支吾道,“毕竟我们以前混在一起做的那些事,有些也蛮幼稚的……” “梁锐希,你凭借自己的本事交朋友,还能在多年没见的朋友面前这样有威信,我会有什么看法?你自己不也说法不溯及既往,你现在已经知道什么是对的不就行了?” 梁锐希放松下来,抬眼看周琰:“那你不生气了?” 周琰轻叹了一声,伸手招呼他靠近,又揽着他的后颈亲了亲他:“我刚刚只是担心你没搞清楚界限就胡来。” 梁锐希咕哝道:“《刑法》294条我还背得出来呢,司考白考的么?而且饭桌上我还提醒他们以后都别冲动别意气用事了呢。” 周琰笑笑,这才道:“还没刷牙?嘴里一股辣鸡爪味。” 梁锐希撇撇嘴下了床,心说这不是着急安慰某个傲娇鬼么?刷完牙回来,见周琰已经让出一边来给他睡了,梁锐希钻进被窝,又听周琰问他:“你是怎么当上老大的?” 梁锐希开玩笑道:“怎么?你还想跟我取经?” “我就是有点好奇,”周琰伸手揉了揉他几根突起的肋骨,说,“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你打架,而且我看他们有几个长得比你还壮实,比如那个汪超,你这么瘦打得过他们么?” 梁锐希被他揉得发痒,躲了躲,笑说:“这又不是只看打架的……虽然打架也是一方面。” “那看什么?” “看气势,要狠,要讲义气,不能以自己为中心,而是以团体为中心,多为别人考虑……小弟们觉得你为他考虑,也愿意投靠你,听你指挥。当然,他们吵架了,你还得给他们评个理……哎,也挺烦的其实,所以大部分事情我都丢给蒋晟管……” “蒋晟也是你的小弟?” “他算是老二,”梁锐希回想了一下,说,“徐嘉他爸那个事情,就是他动的手,他执行能力可强了。” “……” 见周琰又无语,梁锐希忙道:“你别多想,我们也是以牙还牙,你不知道那畜生打徐嘉有多凶残,徐嘉那时还初中呢,每天来上学,胳膊撩起来全是青青紫紫的……” 周琰原本想说“那还不报警”“他父母怎么不离婚”,但话未出口,他就知道,在他们那个处境,也许根本不具备这种意识,也不知道该怎么合理地求助别人。 周琰心情莫名又有些低落:“再跟我说点你们以前的事吧……” 梁锐希犹豫道:“你真想听啊?” 周琰:“嗯。” 梁锐希回忆着说了几件比较光彩的,当然也不忘讲那次为解救老师而打的群架,和他揍翻校外大混混的英勇事迹。 周琰听得一脸神往,笑问:“你那时候是不是很帅?” 梁锐希嘚瑟道:“那当然咯,帅呆了好吧,我就是那一战成名的!” “我都难以想象,”周琰闷声发笑,“你这么厉害一个打手老大,怎么上了大学就成我的跟屁虫了?” “咳,哪能一样吗?上了大学碰上的都是文化人……”但周琰这个问题也让梁锐希反思了一番,“说起来,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身上有一股正派人士的气场,而且你眼神不怂。” 周琰:“我眼神?” 梁锐希:“对,一般心里有底气或是有背景的人才这样,我也用很凶的眼神看过你的,但你一点不怕我,还很嫌弃,就像是大人看小孩装逼。” 周琰:“……” 梁锐希:“而且你懂得也特别多,明明咱们都刚上大学,你就已经知道很多法律概念,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说的话都很严谨,也很讲道理,让人听着就感觉肯定不会出错。” “是么?”周琰被他这通彩虹屁吹得忍俊不禁。 “是啊,跟我在中学里当老大不一样,我们那时候懂啥,都是被逼出来的,拼的也只是一股不怕死的狠劲儿,因为什么都没有,就一条命……”梁锐希说完又嘀咕道,“哎,我跟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说这些干什么,你肯定不能理解。” “锐希,我共情能力没这么差。”周琰轻叹一声,把他拥进怀里,抵着他的额头低声说,“以前你就一个人,什么路都只能靠你自己蹚过来,我知道你走到今天不容易,可你还能惦记着当年的同学,说实话我很为你感到骄傲。你提醒他们,我提醒你,你护着他们,我也想护着你。” 第71章 来过这儿 一晚上坦诚的交代换来了周琰的理解和深情的回护, 让梁锐希感动不已,也让他内心轻松了许多。 之后几天,梁锐希如言又约见了不少高中同学和老师。他高中考的是长水市一所不错的重点中学, 很明显, 后面见的人整体素质和面貌都要比他初中同学好很多, 梁锐希和他们打交道的方式也跟第一晚截然不同。他不怎么再说方言,请求别人帮忙时也开始讲究措辞, 还需要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起先梁锐希还有点担心他高中的同学不买账,尽管他当年既是学霸又是校草,在校内人缘很是不错,但毕竟他们有很多年没有联络了。而且, 他虽然是表演型性格,可在临场演讲这方面并不是特别擅长。万幸有周琰在,得知他的顾虑后周琰也不忘为他出谋划策。 这起事件原本是从“白芸被渣男欺骗”“受权势所迫”的角度出发,偏向于为个人伸张正义, 谢民姚的行径无疑已暴露其三观不正、作风不端。在周琰先前的调查下,对方也被证实存在更多的渎职行为,所以在求助梁锐希的高中同学和老师时,周琰建议将这起个人事件转变成关乎长水市市民切身利益的公共问题。 现场与同学们交流时,只要碰上梁锐希圆不上的话,周琰都会补充解释几句, 在他磨炼多年的语言艺术加工下, 梁锐希的一番诉求不但不显得突兀, 还更加合情合理。 他们一唱一和, 一个诙谐风趣一个严谨理性, 所有见了他们的人都相当信服, 纷纷表示一定会竭尽所能为他们收集信息、提供帮助。 直到在长水的第五天, 梁锐希才带着周琰返回津港镇,他打算再去当地的农工商局调查白芸的店铺问题。 短短几天,梁锐希已经靠他初高中同学的人脉认识了一个在津港派出所工作的民警,对方名叫杜泰,答应在津港和他们见面,协助他们调查。 两人上午前往汽车站坐中巴车,一路上梁锐希也在热情地跟周琰介绍自己的老家,等车快到津港时,路过一片郊野山岗,梁锐希忽然间噤声了。 他的视线紧紧追随着窗外某个点,过了片刻才说:“我爷爷就埋在那个山上。” 周琰像是有感应似的抓住他的手,梁锐希又道:“送葬那天是我在前面抱着他的骨灰盒,一直到入土……” “嗯,”周琰把他十指扣在自己掌心里,说,“我知道。” 这句“我知道”让梁锐希有点恍惚,但他此时的注意力并不在周琰说的话上,那恍惚也只是一闪而过,他便已陷入近乡情怯的状态中去了。 到了车站周琰才松开他,下车后,梁锐希先去车站小卖部买了两包软壳中华。 刚好是中饭的时间,买完烟梁锐希想带周琰去附近的商业街吃饭,可一扭头却见对方站在另一个出口,梁锐希招呼他道:“这边!” 周琰一愣,才扭头过来,问他:“去哪儿?” “带你去吃个丸子汤,”梁锐希已经恢复了情绪,走在前面说,“这边好吃的东西没长水多,就丸子汤还凑合,也不晓得那家店还有没有开着。” “不先去看你外婆吗?”周琰在他身后问。 “我跟那个杜警官约了下午一点见面,怕回去吃饭匆匆忙忙的,就跟我外婆说晚上到。”梁锐希解释着,心里却莫名感到疑惑,周琰怎么知道他外婆家要从车站另一个出口走? 津港镇不大,两人去的地方都只需要步行,走十分钟就到了商业街。 见那店还开着,梁锐希一阵激动,拉着周琰进去,点了两碗丸子汤,一盘红烧肚片,两罐可乐。 丸子汤上来,梁锐希往里加了两大勺辣,还问周琰要不要。 “我不用。”周琰说。 梁锐希搅拌搅拌,呼哧呼哧吃了小半碗,抬头见周琰那碗还清汤寡水的,手痒舀了一勺辣汤过去, 周琰啼笑皆非:“你幼稚不幼稚?吃个丸子汤还也要‘玷污’我?” 梁锐希“嘿嘿”笑道:“想让你尝尝我小时候吃的口味嘛,反正你现在又不是不能吃辣,辣的更香,你试试……” 周琰看了他一眼:“其实我一个人吃东西,还是习惯吃不辣的。” 梁锐希呆滞道:“是么,那你怎么不早说。” 周琰从容地喝了口辣汤,笑道:“也没必要说,我只是想告诉你,重点不在于加不加辣,而在于跟你一起吃。” 梁锐希心跳一个漏拍,正被周琰这句情话说得不知道怎么回应,恰好手机响了起来。 “杜警官?嗯,是我,我们已经到了,在桥头吃丸子汤呢……好好,一会见。”梁锐希挂了电话对周琰道,“他说现在过来找我们。” 两人快速吃完,出了门在街边等,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身穿警服的男子走来,对方皮肤有点黑,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出头。 梁锐希用家乡话跟他打过招呼,还从兜里掏出那两包刚买的烟来给他。对方也不客气,直接接过,当即拆了一包,抽出三根来分。 递给周琰时,两人视线相触,皆是一怔,那杜警官打量着周琰道:“你是……” 梁锐希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姓周,叫他周律师就好。” 周琰抿了下嘴唇,说:“你好。” 点了烟,那杜警官又眯着眼睛看了周琰两秒,像是有点疑惑,但也没再说什么,扭头跟梁锐希交流起白芸那个店铺的情况。 梁锐希当面陈述了一遍他小姨店铺遭遇的事,杜泰说可以带他们去一趟镇上的工商局,先核对一下白芸录下的音频内容是否属实。 到局里找了相关人员一问,录音里的声音果然来自一个林姓的市场监管人员。 但很显然,对方没抓到什么违规证据就去找了白芸,见梁锐希带民警来取证,他吓得当即慌了神:“不关我的事,我是受上面的领导交代才这么做的!” 周琰立即追问:“是哪个领导?” 录音里颐指气使的家伙在面对民警和律师的盘问时却显得支支吾吾无比怯懦,周琰又说:“如果不交代,你随意利用职权威胁恐吓他人这事,追责下来不但饭碗保不住,还可能吃官司。” 杜姓的民警也厉声呵斥:“赶紧交代!” 那人脸都白了:“是我们副局长让我去说的,”又说,“他今天人不在,你们要找他最好先给他打个电话……” 周琰和梁锐希对视了一眼,又跟其他员工确认对方所说属实才离开。 出了门杜泰问他们:“你们要再找那个副局长么?” 周琰道:“找他上面的领导不在你我的职权范围,恐怕打电话也问不出什么的。” 梁锐希明白周琰的意思,加上刚刚他们询问林姓职员的过程他也录了音,便作罢道:“那就先这样吧,谢谢你了杜民警。” 杜泰仍叼着烟,笑说:“小事情,有什么问题你们再给我打电话。” 他挨个儿与他们握手道别,临走前一拍脑瓜,像是想起什么,猛然转过身来看周琰:“诶,周律师,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梁锐希一脸茫然地看向周琰。 杜泰又道:“三年前,你是不是来过这儿?” 周琰叹了口气,只能承认:“嗯,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杜泰“哈哈”一笑:“你都没什么变化嘛!” 第63节 梁锐希都傻眼了,周琰来过他老家? 见梁锐希这个反应,杜泰也有点奇怪,可没等他再说什么,周琰就拍拍梁锐希的背,低声催道:“回去再说吧。” 第72章 往事如昔 才跟杜泰分开梁锐希就按捺不住了, 盯着周琰问:“杜警官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跟他早就认识?” “不认识,”事已至此周琰也不好继续隐瞒,“只是三年前我来的时候, 曾找派出所民警问路,恰好碰上了他。” “你为什么会来?”虽然已隐约猜到是为什么, 但梁锐希还是情不自禁问出了口。 “我从学姐那儿得知你爷爷去世,你在老家办丧事, 怕你一个人心里难受, 就买了高铁票过来找你……”周琰是先到的长水, 下了高铁都没在市区停留,而是直奔津港。 梁锐希的户口就落在他爷爷家, 周琰看他身份证时看见过, 但三年前手机导航信息还不大完善,他出了站不知道往哪里走,只能求助当地民警。 津港镇就这么点大,杜泰见他态度彬彬有礼, 又能准确报出梁锐希的电话和梁家的地址, 丝毫没有怀疑,不但给他指了路, 还把梁锐希外婆家的方向都告诉了他。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周琰几句话便交代完了。 “你人都来了, 为什么当时都不告诉我?”梁锐希神情复杂。 已是傍晚五点, 天边出现了一抹淡淡的晚霞,周琰望着远处的天空,平静地说:“你也没有告诉过我你爷爷的事, 我这么直接跑过来, 其实有点唐突。而且, 我那时候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 “我当时忙得估计都没时间看手机……”梁锐希的爸爸早亡,为爷爷处理后事时他既是长孙也是长子,一个人肩负起了所有的重任。 “我知道你很忙,”周琰看向他,表情在霞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朦胧,“我打了你七个电话,你就接了最后一通。” 听周琰又说“我知道”,梁锐希不由呼吸一颤,问他:“你看到我了?” “嗯。”那时周琰已经找到梁家,看见梁家大门上奠字高悬,院子里撑着白色帐子,摆了几桌吊唁餐,白芸也在场帮忙。 才毕业半年的梁锐希穿着一身不知从哪里借来的黑色旧西服,袖侧别着一小块白布,进进出出地接待着前来吊丧的亲戚,在那种情况下,他几乎没什么精力再招待来自远方的友人。 周琰也没有直接上前,他就站在远处看,一直到天快黑了,才看见梁锐希出来,送走几个客人后,孤零零地靠在门边的水泥墙上。 他也没哭,只是一脸疲惫地望着天空,仿佛灵魂都被掏空了。 周琰就是在那时给他打的最后一通电话。 梁锐希拿出手机后盯着屏幕,迟疑了好几秒才接起来:“周琰?” 周琰屏着呼吸问他:“你在哪儿?” 无论过去多久,周琰都无法忘记接下来所见那一幕——他看见梁锐希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说:“我和许妍在吃饭呢……” 许是因为疲累,梁锐希的语气软软的,甚至还能称得上是温柔:“怎么了,打我这么多通电话?” “没,我只是……”那一刻周琰感觉自己的嗓子被封住了,几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只是想,见你一面。” “等过完年吧,周琰,”梁锐希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说着轻而易举能被揭穿的谎言,“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周琰停顿了两秒,说了个“好”字,就挂断了电话,也没在梁锐希面前现身。 梁锐希记得那个电话,可他压根没想到打那通电话时周琰就在咫尺之距。 说到这段往事,周琰的语气也是轻描淡写的,但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威力简直比核弹还巨大,梁锐希一瞬间都快要被自己的愧疚心给杀死了。 “所以,你打完电话就走了?” “没,是在送你爷爷出殡后,那天傍晚走的。”周琰说。 “你那天……”梁锐希眼眸微微一睁。 “那天我也跟在你们后面,但我没有上山。”可能是当地的习俗,出殡那天他们允许陌生路人尾随吊丧,管事的还会给参与者发纸钱。他跟着撒了点,但梁锐希失魂落魄地走在最前面,根本没有留意到他。 梁锐希百感交集,难怪中巴车经过那山岗公墓时,周琰也会说那句“我知道”。 为驱散心中的酸涩,他自我打趣着说:“三年前你要是告诉我你来了,我没准会感动得哭出来……” 周琰笑了笑,没有答腔。 梁锐希知道周琰不会那么做,也知道即便他那么做了,他们恐怕也不会在一起。 因为那时候自己并没有跟许妍分手,周琰也没坦白过他和萧芷的真实关系。而他们都不会让对方因冲动背负上道德枷锁,也不会允许对方为了自己误入歧途。 所以这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假想,两人都心知肚明。 可回顾这三年的错过,幻想着周琰是如何遏制着对他的思念和爱意,守着那几箱茉莉花香皂度日,梁锐希心里又升起了一股浓浓的哀伤。 他脑海里此时竟浮现出周琰诗集里的那篇《告白》。 “那麻辣香锅,是你在回海城之后一个人去吃的么?”他问。 “是在二月份见过你之后。”周琰说。 是了,他答应了周琰年后见面,二月份主动约了周琰一次,他忽然间又恍然大悟,为什么周琰在看见自己时冷若冰霜,为什么他还会在周琰身上察觉到拒人千里的态度…… 不是因为周琰觉得他给他添麻烦,而是被他彻底伤到了。 可纵使被他刺得遍体鳞伤,周琰还是强压着私人情感,鼓励他再次进行司考,甚至想尝试着对他伸出援手…… 梁锐希难受得不得了,他仰头眨了下眼睛,问周琰:“你没有别的事瞒着我了吧?” “……嗯,应该没了吧。”周琰的回答仍有点迟疑。 梁锐希一噎,急得想拿前两天自己坦白黑历史那事做对比,叫周琰也对自己坦诚,如果还有别的,不如都说出来给他个痛快。 可他看着周琰,又望见对方脸上浮现出一股欣慰之色。 他明白了,每当他发现周琰爱着他的一个小秘密,生气难受也好,愧疚感动也好,种种反应恰恰是对对方最大的补偿,皆是在弥补对周琰造成的伤害。 他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彻底服了输,转身看向前方,不再追究过往。 “走吧,我带你去见我外婆。”他说。 梁锐希走了两步,忽然控制不住情绪,一把拉住周琰的手开始狂奔。 周琰在短暂地错愕后也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前跑,晚霞渐浓,天色未暗,路上还有人,看见他俩手牵手奔跑都好奇侧目。 但梁锐希像是没感觉到,他拉着周琰在夕阳下跑了七八分钟,一直到他外婆家门口,才猛地停下脚步,重新面朝对方。 他的眼眶都是红的,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伸手将同样喘着粗气的周琰拥进怀里。 胸腔里的噗通噗通,是两个人的心跳,梁锐希觉得自己对此人的心动仿佛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阿琰,”他在周琰耳边低喃,“你真是个大傻瓜……” “……” 没等周琰做出什么反应,院门内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梁锐希赶紧松开了他,只见他外婆从里面出来,愣了愣,喜道:“锐希回来啦!” 第73章 确实浪漫 梁锐希的外婆今年才七十一岁, 也是个身材娇小的老太太,得知外孙要来,她大清早就开始盼着了, 此刻脸都笑出了褶子。 不过她只会讲本地方言,叽里咕噜和他们说了一通,周琰都没听懂, 只跟着梁锐希叫了声“外婆”。 梁锐希带着他进了屋,便对他道:“我先跟我外婆聊会儿,你随便坐。” “嗯。”周琰放下东西, 打量着屋内的环境。 只见几串干辣椒挂在檐口, 角落里堆着杂物, 厅里摆着几把藤椅, 一张木桌,竹编的箩筐挂在水泥土胚墙上, 透着一股朴素的美。 这样的自建房在津港随处可见, 可周琰一想到这是梁锐希从小生活的地方, 心中就泛起一股柔软的酸楚。就像他三年前第一次来到这里, 从下了站的那一刻起,他吸入的每一口空气, 目睹的每一寸景, 都带了别样的亲切感。 一股花香随着秋风吹入屋中,周琰不由有些失神,寻香而去, 见隔壁的堂屋连着后院, 隔着纱门, 花坛里种着一大片茉莉花。 已经是十月, 茉莉竟然还开着, 周琰觉得不可思议,迈步走了出去。 梁锐希在厨房里和外婆聊了二十来分钟,端了一盘荸荠出来,见周琰不在客厅,找了一圈才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去了后院,正负手站在那片茉莉花前发呆。 梁锐希怔忡片刻,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一幕又让他有一点心跳加速,好像活了二十六年都没料想过这样的事情发生——周琰在他老家,他和周琰正在相爱。 梁锐希悄声走到周琰边上,把装了荸荠的盘子往对方跟前凑:“吃不吃?” 周琰回过神来,取了一颗,好奇道:“茉莉不是五六月份才开花吗?” “那些都是普通的茉莉花,跟咱们家这个哪能比?我外婆种茉莉种了三十多年,在镇上都是出了名的,”梁锐希得意洋洋地啃着荸荠,又说,“这些茉莉每年五月开,能一直开到十一月。” “我也是头一次见这么高的茉莉……”周琰惊叹不已,在他有限的认知里,茉莉花都像是茶树那样矮矮的,或者是盆栽。 “嘿嘿,”梁锐希扬扬下巴说,“这一株是老根母树,最高的时候有两米多,我小姨想摘花都要找个凳子站上面,被我外婆修剪过后才矮了点,”又指着边上那些花道。“这几小株移植出来的,估计是镇上别人跟她要的。” 见周琰看得目不转睛,梁锐希便想起那些香皂,笑说:“你要是喜欢,走的时候可以叫我外婆给你刨一株小的出来,带回海城去,找个盆来养,岂不比我小姨做的肥皂要香?” “算了,”周琰盈盈一笑,对梁锐希说,“我又不会养花,我养你就够了。” 梁锐希轻轻地“哧”了一声,心说一个律所都快撑不下去的人,以后到底谁养谁啊? 看天色快暗了,他说:“进去吧,吃晚饭了。” 两人返回屋内,落了座,老太太对着周琰热情地说了几句,梁锐希帮忙转述:“我外婆叫你多吃点,别客气。” 接着他们祖孙俩开始叽叽咕咕讲方言,周琰依稀听出他们提到了白芸,老太太连声叹气、愁眉苦脸,梁锐希安慰着她,还指着周琰比划,老太太感动地给周琰夹菜,梁锐希又急忙阻止。 等吃过饭,周琰才问梁锐希:“你们刚在说什么?” “说我小姨去海城找我的时候我正准备考试,你帮了不少忙,我外婆很感谢你。” 周琰又问:“她刚给我夹菜,你为什么不让她夹?” “我跟她讲这样不卫生,把你的饭都弄脏了。”今晚的菜好些都放了辣椒,他外婆一筷子过去,周琰那碗白白的米饭上全沾了红油。 周琰失笑:“这有什么,你中午不还往我的丸子汤里舀辣汤?” 梁锐希撇撇嘴:“那不行,只有我可以玷污你。” 周琰:“……” 正聊着,老太太收拾完碗筷从厨房里出来了,又跟梁锐希说了些话,不知是不是起了争执,还朝着周琰说了一通,梁锐希忙解释:“晚上我想带你去住旅馆,但外婆叫我俩住这里,还问你跟我一起睡行不行。” 周琰笑着点点头,看向老人家:“麻烦了。” 自建房两层高,卧室都在二楼,但楼上没洗手间,两人在下面洗漱完才上去。睡的是白芸和豆豆之前住的那个房间,老太太已给他们铺好了被子。 这地方没什么娱乐设施,两人兀自看了会儿手机便打算上床。躺下时九点都不到,梁锐希感觉百八十年都没这么早睡过了,自然不可能睡得着,便侧过身来跟周琰聊天。 第64节 “刚上来前我外婆跟我说,晚上刮西风,怕是要下雨……” “嗯,”周琰已经听到了外面的风声,他问,“你小时候就住这里么?” 房间里除了一张双人床都空荡荡的,两人说话就像是自带混音效果,他们只能把音量往低压,像是在说悄悄话。 “一半时间是在爷爷家,一半时间在这里,”梁锐希沉默片刻,说,“我刚刚还问我外婆,以后要不要去海城……” 这也是白芸选择留在海城后最牵挂的问题,听说她和外婆之前已经在电话里沟通过,但外婆没有答应,所以这次回来,白芸也嘱咐梁锐希再劝劝老人家。 “她怎么说?” “她说她不想去。” “为什么?” “她不会讲普通话,到了外地怕不习惯,她也放不下后院那些茉莉花,说走了没人给花浇水,花会死掉。” “那留在这里有照顾她的人么?” “有几个远亲,还有附近邻居,跟我外婆关系都不错,虽说不上照顾,但也能相互帮忙照应,我小姨都留了他们电话的,”梁锐希顿了顿,又说,“刚你在后院的时候,我跟外婆说起了我妈。” “你外婆知道真相了么?” “知道,小姨都告诉她了……她说她现在身体还好,让我们只管自己在外面闯荡,不要在乎她,还说我小姨已经付出太多,就算她需要养老,也该等我妈出狱了来给她养老。” 周琰沉默片刻后道:“老人家安土重迁,你外婆这样说,也可能是想为你妈妈守候着一寸能够归来的故土,否则人走茶凉,故乡就不像是故乡了。” 梁锐希感觉自己有被这一番说辞安慰道:“也是,我爷爷走了以后,那边的房子就空弃了。” “没别的人住了么?” “梁家只剩我一个了,给谁住啊?给鬼吗?” 正说着,外头忽然掀起了一阵狂风,吹得窗子哐哐作响,平添了一股萧瑟恐怖之意。 两人都吓得噤了声,一直等那声响过去,梁锐希才悄声说:“刚刚可能是我爷爷来了……” “嗯,我看见了,”周琰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说,“爷爷好,我是周琰。” “……???”梁锐希懵道,“真看见了?” 周琰望着空中一点,一本正经道:“不就在那儿么。” 愣了半晌,梁锐希才伸出手去打周琰,笑骂:“草,你吓唬我!” “是你先吓唬我,”周琰也笑了,顺势抓住他的手,低声说,“我有点冷,你呢?” “我也有点儿。” 秋夜露重,晚风寒凉,老房子条件差,总感觉有风漏进来。外婆原本给他们准备的是两床被子,一人一条,周琰抓住梁锐希的手后便将他往自己怀里扯,两人滚动滚动,把两床被子变成了一床。 “早知道就去睡旅馆了……”梁锐希咕哝道。 “去旅馆干什么?这里不是挺浪漫么?”周琰说。 梁锐希“噗”地笑出声来:“这还浪漫?” 周琰静静地抱着他,没有作答,外头风还在吹,不一会他们就听见了淅沥淅沥声,伴着风,一阵轻一阵重的。 “下雨了。” “嗯……” “我想起一首词,”周琰在他耳边缓声念,“断云漏雨,依约西山暮,风定樯高须小住……万里一钩新月,相忘常在江湖……” 从周琰念出第一句开始,梁锐希就感觉自己像是要被对方拉着一起羽化登仙了。 可听完后他又莫名不爽,搂着周琰调侃:“周道长,你抱着我呢,还给我念‘相忘江湖’?” 周琰笑了笑,拥着他说:“不思量,自难忘,”亲了下他的鼻尖,又说,“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够了够了,”梁锐希招架不住,以唇吻相馈,与他亲了十来分钟,才低喃道,“确实浪漫。” - 次日两人很早就起来了,外面还在下雨。他们这次来是为办事,没想久留,吃过中饭便决定赶下午的车回市区。临走前梁锐希不忘拿出早准备好的红包给外婆,里面包了两千,一千是他的,还有一千是周琰的。 前天听说要来他外婆家的时候,周琰还打算去买礼品盒,被梁锐希阻止了,他说他外婆从不吃保健品,买了也浪费。但周琰不好意思空手去,见梁锐希给他外婆包红包,也强行塞了一千。 老人家推托了一番才收下,又感动地从柜子里找出两个手作的茉莉花香囊,一人一个系在他们的书包上。 回长水路上,梁锐希摸着那个香囊,都没怎么说话,直到一通电话将他拉出低落的情绪。 电话是杜警官打来的,昨天对方协助他们调查工商局的员工后,今天一早就受到了所长的盘问,杜泰在电话里提醒梁锐希:“梁兄弟,我说一句可能会叫你不高兴的话。对付你小姨的人来头不小,你们最好别往下查了,否则怕是会碰上更大的麻烦。” 梁锐希挂了电话就把这事告诉了周琰,周琰皱眉:“会有什么麻烦?” “不大清楚……”梁锐希也有点不安,但他没想到这麻烦会来得这么快。 两人到了长水汽车站,才刚下车,就有两个民警模样的人朝着他们走来。 第74章 犯罪嫌疑 两个民警一高一矮, 径直走到他们面前后,询问他们的名字,并要求他们出示身份证件。 周琰和梁锐希皆是一怔,如实回答后, 其中一个矮胖的民警便对他们厉声道:“有人举报你俩在外散布不实谣言, 麻烦跟我们回去采集信息、接受调查。” 周琰皱了下眉头, 认真道:“也麻烦两位出示你们的警察证和传唤证。” 听他这样一问, 两个民警显然都愣住了,瘦的那个象征性地展示了一下他的证件,梁锐希扫见对方名叫张渠。矮胖的那个却没有出示, 反而黑着脸说:“你们俩有犯罪嫌疑,我们口头传唤要什么传唤证?赶紧配合!” “请问我们有什么犯罪嫌疑?”梁锐希一脸愕然。 “不都说了,你俩在外散布不实谣言!”矮胖的警察道。 “大哥, ”梁锐希都快被他说乐了, “先不说举报我们散布谣言的内容是否属实,《刑法》里压根没有这个罪名,只有利用网络信息破坏社会秩序的寻衅滋事罪, 请问我们到底散布了什么?破坏社会秩序了么?寻衅滋事了么?” 矮胖的警察被直接被他怼怒了,目露凶光道:“少废话, 我们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证据,你现在拒绝传唤配合, 就是在抗警,在违反治安管理!” 梁锐希也有点恼, 这特么光天化日强行传唤不给理由, 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正想争辩, 却被周琰一把拽住了胳膊。 周琰客客气气地对他们道:“两位警官, 我们可以跟你们走, 但我也想提醒你们,我本身职业就是律师,熟悉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的程序规定,也熟悉你们人民警察的纪律条令,如果今天你们无合理理由、合理凭证将我们传唤至警局,我将保留检举你们的权利,届时你们很有可能会因此受到相应处分。” “你……!”胖警察似乎没想到自己执法时会被普通公民公然挑衅,气得脸色通红。 身形偏瘦的那个张渠却没他这么激动,反而还小声提醒了一句:“孙警官……”之后又用缓和的语气跟周琰和梁锐希说了一下举报的大体信息,还说看到了几张聊天记录,只是例行将他们带回去调查,做个笔录,如果没事很快就会放他们回去,并表示传唤证可以到了警局再补。 周琰和梁锐希无可奈何,这才配合前往调查。但梁锐希心里依然不情不愿,毕竟他已经接到过杜泰的提醒,知道背后是有人在故意搅弄是非,寻他们的麻烦。 而且他们此行被带去的不是就近的派出所,而是距离汽车站十公里远外的天衡区某所,孙、张二人将他们带进所里的某间询问室后,便有专门的警员来记录下他们的名字、职业、住址等信息,随后便将二人留在室内,让他们等待,而之前带他们过来的两个民警早已不见人影。 结果这一等,两人就等了一个半小时,期间梁锐希出来问一次,调查人员说他们还在进行相关的办案手续。 两人原计划下午四点坐高铁返回海城,票都买好了,眼看着列车都要发车了,他们却还停留在派出所。 梁锐希忍无可忍,忍不住质问对方:“我们从下午一点半被带过来到现在快两个小时了,到底还要我们等多久?” 一个民警闻言出声:“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安排,不要在所内喧哗闹事!” 梁锐希郁闷道:“我这是提出合理质疑,怎么算是喧哗闹事?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调查,如果你们不调查,我现在就要离开这里,我要是真犯了罪,你们就拘捕我!” 听他这么一说,那警员直接起身走了过来。 梁锐希本以为他终于要来对接了,没想到对方只是过来按下了门口的电子锁,还隔着玻璃门朝梁锐希冷笑了一声:“调查也有个先来后到的顺序,你前面还有一大群酒驾、偷窃、斗殴的犯人等着我们处理呢,让你等你就等,哪来这么多事?” “……?!”草?! 梁锐希都快被气傻了,转身看向周琰,却见周琰也摇头道:“传唤时间最长可持续十二个小时,如果他们真的是故意要整我们,让我们长长记性,估计不到半夜是不会放我们走的。” 梁锐希一脸愤慨:“这特么都是些什么流氓?!” 周琰眉心微蹙,看上去也有点惆怅。 梁锐希知道周琰是因为自己才被牵扯进来,心中很是内疚,返回座位后问:“这是不是你第一次进派出所?” 周琰:“你忘了我毕业后在南市做过检察官书记员?当时工作也要跟公安部门对接的。” 梁锐希讪讪道:“我是说以这种方式……” 周琰:“那确实。” 梁锐希心里越发过意不去了。 周琰看了他一眼:“难道你不是第一次?” 梁锐希摇摇头:“初中的时候,有回我打架被民警碰上了,也被叫到派出所批评教育过……” 周琰:“……” 梁锐希叹了口气:“其实吧,我从小到大见多了不公平的事了,也知道有的人配不上他们身上穿着的制服,比如刚那个姓孙的,我都怀疑他根本不懂法……但也是有好人的,初中碰上的那个民警叔叔,我就感觉他人不错。他当时查了我档案,发现我爸不在了,独自教育了我一番,让我写了检讨,还带我出去吃了个麻辣烫……” 周琰笑了笑,苦涩道:“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有问题的不是这个体制,而是被权力所腐化的个人,他们为了利益已经失去了敬畏之心,只是单纯沦为了权力的爪牙。” 梁锐希想起他们前两天请求同学老师帮助的事,有些忧心:“姓孙的刚说我们散布不实谣言,不会真去搜查证据,要强行给我们安个寻衅滋事的罪名吧?”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周琰看向他,笑说,“未来的梁律师,既然咱们现在等着也是等着,不如来探讨一下我们收集证据过程的合法性?” 梁锐希:“……” 接着,周琰就跟他复盘了一下两人求助同学和老师们的过程,确认在描述问题时并没有直接对谢民姚下什么不堪的结论,只是从抛出怀疑并引导大家提供信息的角度出发展开讨论。 合理推断不算传谣,寻求证据也不是诽谤,顶多有可能是梁锐希的同学在帮忙找关系打听的过程中,错将“推断”扭曲为“事实”,并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负面传播结果,侵犯了他人的名誉权,或是扰乱了公共秩序,才有可能被追究法律责任。 但即便要追究,源头也不会是他和周琰,而是第一个扭曲事实并借题发挥的人。 “不过,虽然我知道我们的措辞没问题,但也不难保你那些高中同学被警察询问后吓得提供伪证……”周琰推测道。 梁锐希忐忑:“那会不会就这么给我们强行定罪了?” 周琰道:“定罪倒是不至于,这事情严重不到哪里去,大概率只会让我们写个保证书,口头警告我们不要再胡编乱造之类。” 梁锐希心里真是日了狗了。 周琰又道:“坦白说,比起这个,我倒是觉得你昨天给杜警官送两包烟的问题更大一点。” 梁锐希尴尬地解释道:“没办法,我们那种小地方,找人帮这种忙都得托关系,否则我说要去工商局了解一些情况,没人会搭理我。” 周琰也理解,没再评价什么。 梁锐希怕这事牵连到更多人,忍不住拿手机挨个给同学们发消息,提醒他们在搜集证据时谨言慎行、注意保护自己,还趁机打探了一番有没有人被警察打电话询问,他们都说没有,他才稍稍放了点心。 第65节 等一圈消息发完,又两个小时过去了,周琰刚刚预计不到半夜出不去,梁锐希心里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退掉了高铁票,郁郁寡欢地想,是不是真的要这样算了。 两人被晾在询问室里整整五个小时,那孙警官才现身。但让梁锐希意外的是,对方不但没有再像下午那样趾高气昂,还和颜悦色道:“已经查清楚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出了点误会……” “误会?”梁锐希一脸茫然,怎么才过五个小时,这胖子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抱歉抱歉……”孙警官不住点头哈腰,还从兜里掏出烟来,先递了一根给周琰,殷切道,“两位想去哪里,我一会送你们过去。” “我不抽烟,”周琰拧着眉头拒绝,看了一眼时间,轻叩桌子道,“既然是误会,那麻烦警官赶紧把该补的传唤手续补了,早点签完字,我们好早点走。” 那孙警官看看四周,对着周琰为难道:“我就一个办事儿的,上面说什么就做什么,老实跟你讲吧,我现在放你们还得跟上头阳奉阴违呢。但我知道你也有来头,咱们都给彼此留个面子,就这么算了。” 周琰盯着他看了两秒,对梁锐希道:“走了。” 梁锐希心说“就这么走了”? 那孙警官又将两人送到门口,说了许多好话,甚至表示“以后来长水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他”,听得梁锐希瞠目结舌。 两人离开派出所后打了个车,仍打算前往高铁站。可等上了车周琰还沉着脸,梁锐希询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琰敛目道:“他们可能是查了我家的背景了。” 没等梁锐希接着问,周琰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梁锐希只见他迟疑片刻,接通电话,唤了一声:“妈。” 第75章 委屈你了 抵达酒店时已是晚上九点, 两人八个半小时滴水未进,早饿得饥肠辘辘。 梁锐希下车时见酒店门口有家烧烤店,登记完入住信息就让周琰先去房间,自己出去买吃的。等回去后, 他见周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看上去情绪仍有些低落。 刚车上那通电话, 周琰跟他妈妈说了几句就挂了, 之后也没有再跟梁锐希透露太多信息。 但梁锐希已经猜到,那孙警官对他们转变态度是跟周琰的妈妈有关,而且对方没准已经对他们所做的事知情, 并开始干涉了。 “过来吃点东西吧。”梁锐希招呼他。 周琰起身过来,愣道:“怎么买了这么多?” 只见桌上摊着一堆牛羊肉、鸡胗、鸡心、掌中宝, 都是小串,估计有百来串,除此之外还有一盒烤茄子和两瓶果汁。 “无缘无故被抓进派出所关了半天,不吃点东西难解我心头的郁闷啊!”梁锐希一屁股坐下, 抓起两把烤串就开始左右开弓。 见周琰还呆着不动,梁锐希调侃他道:“大少爷,委屈你了啊。” 周琰:“委屈我什么?” 梁锐希一口气咬了三四串肉, 塞在嘴里边嚼边说:“难得来一趟我老家,不但没吃香喝辣, 还要跟着我受这些无妄之灾……哎,你妈妈知道估计是要心疼坏了。” 周琰举起烤串怔在那里。 梁锐希接着说:“宝贝儿子原本可以跟她一样穿着光鲜的长袍坐在公堂之上,受人尊重敬仰, 哪轮得着一个败法乱纪的小民警在这儿蹬鼻子上脸……” “梁锐希……”周琰皱着眉头叫他名字。 “阿琰, ”梁锐希却先他一步说, “这件事咱们到此为止吧。” 周琰愣了愣, 讶异道:“你想就这么算了?” 梁锐希摇头:“我要想这么算了,就不会来长水了。” “那你说到此为止是什么意思,”周琰问他,“你不想为你小姨讨回公道了吗?” “想啊,但是周琰,我们的个人能力是有限的,就像这竹签,”梁锐希拿着那根已经吃干净的竹签,戳在装烤串的塑料盒子上,竹签一下就断了,“你看,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要怎么样,就会立刻得到一个想要的结果。” “你觉得我们是在以卵击石?”周琰反问。 梁锐希没有回答,反而说:“其实我小姨的个人遭遇最多只能揭露谢民姚的私人作风问题。” 周琰正色道:“谢民姚也存在其他渎职行为。” “我知道,”梁锐希无奈道,“但这些事轮不到我们去挑破,因为我们没有为民请命的立场。” 周琰打量着他,似乎想确认这到底是梁锐希真实想法,还是他在碰壁后才决定妥协的说辞。 “其实,这次回来前,我小姨也劝过我,说调查可以,但别为这事钻牛角尖,因为她始终认为她自己也有盲目陷入爱情、轻信对方的错误在先,”梁锐希取了几串烤羊肉递给周琰,又说,“但就像你查到的那样,谢民姚还存在别的问题,所以除了我们,肯定会有别人扎他……” 梁锐希边吃边继续拿竹签扎盒盖,凑齐两三根就扎一次:“先辈当初打敌人用的是什么办法?是《论持久战》,你看,每扎一次,盖子就会留下一次痕迹,而这力量不能只是一个,得要很多,要持续不断……” 周琰有些茫然地啃着串儿,看着他的举动。 只见梁锐希又把所有吃下来的竹签堆在一起,凑够一把,握成一把狠狠地扎在那快餐盒盖上,“咔哒”一声,盖子竟然被竹签硬生生扎裂了。 周琰:“……” “看见没有?”梁锐希舞着竹签朝他笑,“这才叫群众的力量!” 见周琰还在发呆,梁锐希忍不住道:“诶,我要那个……” “哪个?”周琰回过神来。 “那个!”梁锐希指着他手边的果汁唱道,“我要那个那个那个那个那个那个那个~啊!果汁分你一半,爱相互分担~~” 周琰嘴角一抽,取了果汁递给他,原以为对方又要给自己演示什么,不料梁锐希只是单纯拿来喝。 他喝了几口,才说:“阿琰,我不是怂,但我知道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我打小也是这么过来的,我们把对谢民姚的看法告诉了别人,就已经是在发声了,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如果谢民姚真的多行不义……” “——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周琰低声用一句古文中的词回答他。 “对,”梁锐希笑道,“我没你有文化,我只知道一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覆舟也要时间,要契机。我们可能只是千万想要颠覆他的人当中的两个,你怎么会觉得只凭借我们两个人就能扳倒他呢?” 周琰眸光闪烁,若有所思。 “快吃吧,别想了。”梁锐希抬抬下巴,笑说,“这烤串多好吃啊,瞧瞧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吃的是烤橡皮呢。” 周琰终于被他逗笑了。 梁锐希喝着果汁说:“等回去以后,咱们整理整理手头上的信息,把举报信写完寄出去,不管有没有结果,这事就先搁下,之后该干嘛干嘛。” 周琰迟缓地“嗯”了一声,问:“司考结果十一月底才出,回去你先来律所给我打下手?” “不要,”梁锐希晃着椅子说,“好不容易有个假期,我想再浪两天。” 周琰笑了笑,宠溺道:“那你自己安排。” 折腾了一天,两人都很疲惫,吃完洗漱洗漱就躺下了,之后谁都没有再提起周琰妈妈的那通电话。 入睡前,周琰难得又有些黏人地搂着他亲了许久,但梁锐希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对方白天在孙警官前那不卑不亢的姿态。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那番话能安慰到周琰多少,但不管如何,他都不想看见一身本事的周琰被困在这件小事里,甚至因此受制于他的家庭…… 两人重新买了第二天的高铁票,尽管此行有些波折,但还是顺利返回了海城。 梁锐希抽时间去见了白芸和蒋晟一面,将这一趟来长水的收获分享给他们,但被无理由传唤至派出所刁难的事,他却只告诉了蒋晟一个。 蒋晟听闻后大骂了谢民姚一通,梁锐希仍不敢大意,他提醒蒋晟道:“虽然说我们已经回海城了,料想那个姓谢的也不会把手伸这么长,但他手段这么阴,我不确定他会不会继续报复,所以最近咱们都谨慎一点,你也多多注意我姨和豆豆的安全。” 蒋晟点头:“我明白了锐哥。” 梁锐希暗忖片刻,又叮嘱道:“对了,你再找找还有没有咱们以前的兄弟在海城打工的,间接认识的老乡也行,大家可以见个面,熟悉熟悉,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在这里也能相互有个照应。” 蒋晟当即了悟:“我这就去打听。” 第76章 等你养我 几日后, 梁锐希便去会见了先前联系过的那位风控公司老总。 此人姓江,在之前的电话沟通中,江总已经得知梁锐希的大体情况。梁锐希来之前还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跟那位明泰证券老总一样再让他花时间去考个证什么的, 结果交流的过程和结果却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两人先天南地北聊了一通, 就像是久违的朋友聊天,让梁锐希感觉相当轻松。不知不觉梁锐希也向对方交代了很多事情, 并坦诚表示自己未来还是想做律师,只是由于现阶段的经济压力, 打算先找点别的兼职来赚钱。 江总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说可以提供给他一个工作机会,简单来说, 就是通过金融分析师提供的一些企业资金流报告, 结合相关法律判断企业活动是否合规。这工作不但不需要他正式入职坐班,还有相当高的待遇,只是内容涉及一些机密,他需要签署一些保密协议,问他能否接受。梁锐希权衡一番后便表示自己愿意尝试。 周琰从长水回来后就特别忙, 成天早出晚归, 直到一周后,梁锐希正式接触了江总介绍的工作才把这事告诉他, 周琰闻言挺意外:“你在哪认识的这么个人?” “我前上司介绍的人再介绍的。”梁锐希绕口令似地说了一句。 听了梁锐希的解释,并确认这工作的可靠性后,周琰既为梁锐希感到高兴, 又有些黯然:“在长水我问你要不要来给我帮忙, 你还说想再浪两天, 原来是瞒着我自己出去找工作了啊。” “我这不是想给你和雅东哥减轻一点负担么……” 梁锐希想过, 即便他通过了司考也还要做一年的律师助理才能转正, 之前他没敢跟周琰说是因为不确定能不能找到合适工作,但有了江总提供的这个机会,他就可以一边兼职赚钱一边给周琰打下手了。 “你能暂时找到一个出路也好,”周琰用开玩笑般的语气道,“没准过段时间,我和雅东也要各自出去找工作了。” “什么意思?”梁锐希心中一紧。 “这两天,雅言又遇上困难了……”周琰面上看起来有些惆怅。 “什么困难?”梁锐希坐直了身子,“是之前你填进去的钱不够花了?” “雅东和我成立律所时也自带了一位投资人,对方是燕城一个企业家,看中雅东的能力和前景,给雅言投了八十万,我们前期主要是靠这一笔钱在运作,当然,这一年雅东也帮对方处理了很多业务。但就在我们去长水那几天,他这个投资人因涉嫌非法集资罪被逮捕了。” “非法集资?”梁锐希惊愕道,“真的假的?” “还不大确定,听说这人是雅东的硕士导师介绍的,跟雅东也只是纯粹的投资和被投资关系。两人没有特别的交情,雅东也不清楚对方经营活动是否涉嫌违法,他现在已经只身去燕城了解情况了。但咱们做最坏的打算,万一他投资人被立案调查、罪名成立,投入雅言的这笔资金有极大可能被撤回。” 屋漏偏逢连夜雨,梁锐希也没想到上个月开同学会时担心的事会这么快发生。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片刻后周琰才说了声:“抱歉……” 梁锐希一噎:“你跟我道什么歉?” 周琰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但梁锐希已经从明白过来了,周琰是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惭愧。可在梁锐希看来,周琰是把太多的责任放在了自己一个人身上,而这本就不该是他一人需要承担的。 梁锐希反而伸手揽住对方的肩膀,用力拍了拍:“我知道你难受,想哭就哭吧。” 周琰:“……” 梁锐希沉默几秒,又哄他道:“就算你找不到工作,我也会努力赚钱养你的。” 周琰挣开梁锐希的手臂,笑骂了一声:“傻子。” 梁锐希:“???” 周琰躺下后背过身去,闷声道:“睡了,明天一早我还要去见客户。” “你啥意思?我给你肩膀靠你还骂我傻子?”梁锐希跟着钻进被子,拱在他背后问,“你不信我可以养你吗?江总跟我说我那个工作一个案子就有六七万哦,没准我到时候轻轻松松投你们一百万,让你和雅东哥都叫我爸爸!……你干嘛背对着我?是我让你哭你不高兴了吗?但你又不是没哭过,难不成还要我给你去买瓶茅台来……啊草!” 正嘀咕着他就被周琰反扑过来压住了,一番抓挠后,梁锐希求饶大叫:“我错了爸爸!爸爸!” 第66节 周琰又在这时堵住了他的唇,温柔亲吻了一番,随后在他耳边说:“知道了,锐希,我等着你养我……” 梁锐希心脏一阵狂跳,这低沉性感的语调,这撒娇般舔舐……草,周琰要他命了! 欢笑和闹腾只能带来短暂的欢愉,却掩盖不了平静生活下暗涌的危机。 阮雅东去了燕城后,律所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周琰一个人身上,为了继续支撑接下来的经营,周琰到处接项目见人,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梁锐希也在深入接触江总的工作后才发现,这活儿一点儿都不轻松。他们租下的房子有一间独立书房,已经被梁锐希抢占为自己的办公据点,他每天在里面一坐就是十来个小时,一边工作一边学新知识,堪称是废寝忘食。 周琰见他这样投入,也没再找他给自己帮过忙。 天气由秋转冬,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梧桐叶子,放眼望去满目萧条。 十一月初,梁锐希和周琰得知阮雅东的投资人被正式立案,两人心情也跟这深秋的天色一样消沉,但除了努力做好自己的事,他们似乎也别无他法了。 周琰将有关谢民姚的举报信寄出后也如石沉大海,一个半月来都没有一点回音。只是,梁锐希当初求助的同学们还在陆续为他提供一些消息。其中有个高中同学透露谢民姚和当地的一家城建公司老总联络密切,这位老总还被传有涉嫌放高利贷的情况。 梁锐希留了个心眼,借助江总提供的职务之便,委托素未谋面的金融分析师帮忙查询那家公司的财务情况。由于对方公司未上市,他们只能通过表面账务和经营活动推断公司活动的合法性,但光是这样就查出不少问题。 与此同时,蒋晟也联络到了几个在海城务工的老乡,在他的组织下,梁锐希和几个老乡在海城相约吃了顿饭。 他万万没料到,就在这个饭桌上,他居然又得知了不少线索! 饭桌上有个人叫丁望诚,是他们初中同学小丁的堂哥,在物流公司做货车司机,跑燕城和海城的运输线。 当年小丁被混混找麻烦打断了一条腿,他父母将几位施暴者告上了法庭,听说为首的那个混混家中有关系,律师找人作伪证,为他强行作了无罪辩护,对方在拘留所呆了半年就被无罪释放了。 当时他们年纪都还小,尽管对结果忿忿不平,但也不知道太多内情。 直到在饭桌上,他们才从丁望诚口中了解到,当年把小丁打瘸的那个混混就是长水某城建公司老总的儿子,此人天天在外吹牛说他老爹跟长水天衡区某官是拜把子的兄弟。丁望诚还透露那个坏胚利用他爸的公司跟银行借钱放高利贷,还曾为追款打死过一个人,但照样什么事都没有。 当天回去后,梁锐希就开始重新整理收集证据,打算从打黑除恶的角度切入,向那位死者所在地的公安局举报这家城建公司老总儿子的所作所为,同时将收集到的城建公司财务状况递交给当地的税务稽查部门和公安部门。 为避免周琰担心,这一切梁锐希都瞒着对方进行,他也没报太多希望这事是否会有结果,但做了总比没有做好。 然而,就在递交出举报信息的第二天,梁锐希发现他和周琰回家时被人尾随了! ——那是十一月中旬周五的晚上,梁锐希和周琰难得挤出一晚上时间来约会,两人一起去临山公园看了个电影,十点半散步回家,在距离小区五六十米远处,梁锐希察觉到有两个男子鬼鬼祟祟地跟上了他们。 周琰起初还在跟他说话,说着说着发现梁锐希状态有点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 梁锐希轻轻地“嘘”了一声,警觉道:“不要回头看。” 等两人进了小区,梁锐希才停下脚步,解释道:“刚刚有人跟踪咱们。” 周琰扭过头去,没看见什么人影,又有点怀疑:“会不会是路人?” 被周琰这么一说,梁锐希也有点不大确定,毕竟他刚刚搞完一堆事,的确有可能过度紧张。 可想想还是不放心,第二天他在周琰外出后去了一趟物业,声称自己在回来路上掉了钱包,想调取小区外面的监控来看。 一看还真发现,有两个人从一周前就开始每天跟着周琰回家,尾随距离不到一百米,等周琰进小区后他们就离开。 梁锐希想起周琰九月中旬寄出的举报信,冷汗直冒,他录下监控后给蒋晟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说明了情况,让对方赶紧过来。 他们住的地方位处市中心,到处都是监控,按理说不可能有人敢当街作歹,但倘若那姓谢的真的买凶来跟踪威胁呢?他远比周琰知道这世界的黑暗…… 一想到周琰有可能因此遭遇危险,梁锐希就感觉气血上涌、难以忍受。 梁锐希在小区附近的包子店门口等了一个小时,蒋晟就来了,而且来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前两天才认识的丁望诚。 第77章 今晚动手 都是老乡, 这丁望诚和蒋晟认识后可以说是一见如故,梁锐希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正在期待可能性酒吧找蒋晟喝酒, 听说梁锐希碰上困难,二话不说就跟着来了。 梁锐希也不防他, 见面后直接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们。 “锐哥,这事你想咋办, 咱们照你说的做。”丁望诚已从蒋晟口中得知他不少事迹,对梁锐希仗义的性格十分佩服, 尽管他比他们还大两岁, 却也跟着蒋晟一样叫梁锐希“锐哥”。 “私了。”梁锐希平静的语气里透着一丝阴狠。 “这事跟周琰说吗?”蒋晟问。 “不说,”梁锐希顿了顿,“他知道肯定会让我报警,先不让他知道。” “晓得了, ”蒋晟晃晃脖子活动筋骨, 把指关节按得“咔哒咔哒”响,“今晚动手?” “嗯,今晚。”梁锐希打开手机让他们看了看自己从物业拍下的监控,辨别了一下那两个跟踪者的身形。 “要对付两个?”蒋晟看向丁望诚,“你还有没有别的兄弟,最好再叫一个,四对二轻松点。” 丁望诚表示有个一起跑运输的哥们, 也是同省的老乡, 和他关系不错, 一个电话也把对方叫了过来。 梁锐希先请他们一起吃了个晚饭, 沟通了一下行动方案, 并告诉他们这附近相对安全的“私了地点”——小区北门封闭, 平时根本无人使用,那条街也是这附近人最少最隐蔽的。 之后梁锐希又给周琰发了条消息,问对方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周琰说九点左右。 梁锐希表示晚上想吃小区北边那条街对面的烤冷面,让周琰晚上买一份带回来。 几人坐在餐馆里等到了八点半,眼看周琰快回来了,梁锐希才叫他们去指定的位置蹲守。 因为公司和住处距离近,周琰仍选择把车停在时洋广场,每天下班步行回家。 晚上八点四十五分,他就准时出现在小区北门那条街,边走路还边打电话,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跟客户沟通。 不到片刻,梁锐希就看见那两个男子坠在后头,跟周琰只保持着三四十米的距离,周琰却丝毫没有察觉。 他径直来到烤冷面摊前,挂了电话跟老板点单。 而那两个跟踪者就在北侧铁门处停下了脚步,梁锐希拍了照发给蒋晟和丁望诚,让蒋晟从后面跟上,又叮嘱丁望诚和他朋友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他自己也准备过马路。 四个人从三个方向对那两人进行包抄,时间算得恰恰正好,等周琰买完烤冷面离开,他们就齐步而上。 那俩陌生男子看见梁锐希,似乎是认得他,起初都没什么防备,只是有点愕然,结果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人拽住了。 丁望诚和他朋友扯着其中一个往铁栏门角落里一推,蒋晟则拉住了另一个,伸腿一扫对方的腿弯,叫对方差点没跪倒在地。 其中一人当即扭头反抗,恰好身侧站的是梁锐希,梁锐希偏头一躲,仍被对方伸手挥到了脖子。 他眼神一凛,伸出另一手照着对方的脸就是一拳,蒋晟见状也更用力地从背后制住此人,再次重复方才动作。那人又要跪倒,气得想破口大骂,被蒋晟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巴。 梁锐希凑近对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紧接着便提起膝盖往他胯间一撞,那人痛苦地弓起腰,喊声被蒋晟的手掌堵在喉咙里。 “为什么跟着周琰?”梁锐希这才问。 对方面上有些惶恐,却没吭声,梁锐希给蒋晟使了个眼色,蒋晟这次直接踢在他腿弯上,迫使对方跪倒在地,梁锐希双手揣兜,抬起一脚欲往对方致命的位置踩。 “唔唔唔……”他吓得并拢膝盖拼命躲闪。 梁锐希的脚悬在上空,示意蒋晟放开对方的嘴巴,又问了一遍:“谁派你们来的?” “我们只是受雇于罗女士!照看周先生的出行安全!” 梁锐希愣了愣,罗女士?谁? 就在这时,梁锐希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看见上面的来电显示,忙接了起来:“阿琰?” “……你在哪儿?” 周琰的声音不但在手机里响起,仿佛还近在咫尺。 梁锐希浑身一震,转过身去,只见周琰就握着手机站在十米远处,另一个手上拎着刚买的烤冷面,有点讶异地望着他们。 梁锐希一哆嗦,紧张道:“你怎么来了?” 周琰收起手机靠近,蒋晟也有点犯怵,赶紧把刚刚那个挨揍的家伙扶起来:“兄弟,怎么走路这么不小心?” 那人:“……” 周琰皱着眉头扫了他们一眼,又看向梁锐希:“刚听见你的声音,还以为听错了,这是怎么回事?” 梁锐希绷着脸控诉:“就是这两人,最近一直在跟踪你。”但比起方才那浑身煞气的修罗样儿,他此刻的凶巴巴却像是装出来的。 那个被迫“走路不小心”的家伙哀声道:“周先生,这是个误会!” “你认识我?”周琰看着他问。 “他刚说是罗女士叫他们保护你。”梁锐希示意丁望诚他们也放开另一人,打量着周琰的神色。 周琰抿了下嘴唇,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七天前。”两人无缘无故挨了顿揍,都有些灰头土脸,边说边怨气十足地扫视着行凶的四个人。 周琰和和气气地与他们交流了几句,留下他们的联系方式,便道:“你们回去吧,以后别跟着我了,我会给她打电话的。” 梁锐希也跟蒋晟他们打了声招呼,说改天再请他们吃饭,让他们都先散了。 等人都走了,周琰才重新对上梁锐希的视线,神情明显有些恼怒:“梁锐希,你平时都是这么解决问题的?” 梁锐希瑟缩了一下,尴尬道:“我这不是担心你的安全么,昨天跟你说有人跟着你还不信……” 周琰皱眉道:“先回去再说吧。” 说罢便转过身去,梁锐希巴巴地跟上,解释了两句,又问:“所以罗女士到底是谁啊?是你的客户吗?” 周琰顿了顿,回答:“是我妈。” 梁锐希:“……”草,完了,这下误会大了! 之后两人都没说话,等到了家,周琰把烤冷面往茶几上一放,才接着质问他:“你发现有问题就不能告诉我,或者报警?” “……不能报警。”梁锐希大义凛然道。 “为什么?” 梁锐希没有吱声。 他知道两方相斗有时候打的是心理战,普通人得知自己被跟踪首先就会害怕,这时候其实已经怂了,而报警更是变相露怯。只要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警察也无可奈何,那些人反而还能继续跟着你,让你永远身处在一种被人盯着的恐惧当中。所以在发现危机后最好的方式不是报警,而是先发制人。 可梁锐希不知道他该怎么跟周琰解释这些想法,周琰没经历过他当年那种生活,不见得能理解他的行事逻辑。 他只能说:“我也没想对他们做什么,就是吓唬吓唬他们。” “吓唬吓唬?”周琰怒道,“四个人把两个人按在地上踹?” “没……我给蒋晟他们科普过故意伤害罪,叮嘱过他们打人不要打牙齿,不要把人打骨折,更不可以致残,所以咱们打的都很隐蔽的……” “你还挺骄傲是吧?!”周琰抬高了音量,“你学法律是这么用的么?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受伤的人是你呢?” 说到最后一句时,周琰的嗓音都有些发颤。 “我……”这一刻梁锐希才察觉到周琰的担忧,并开始反省自己。 第67节 的确,他现在身处的环境已经跟过去不同了,他自己也很清楚,这是在大城市的市区,正常情况下不大可能遭遇危险,可他还是用了过往的定势思维应对这种问题。 梁锐希懊恼地垂下眼睛:“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周琰定定地望着他,看了好几秒,才沉声道:“过来。” 梁锐希靠近一步,周琰伸手蹭了一下他的脖子,让梁锐希感觉脖子上的皮肤有一点微微刺痛。 “刚弄伤的?”周琰拧着眉问。 梁锐希也抬手摸了摸,想起方才那一下挥打,可能是被那个人的手指甲划破了吧…… 哎,业精于勤荒于嬉,多年不打架,他都快忘了怎么打架了,那种动作都没躲开。 周琰见他神情沮丧,以为他还在愧疚呢,揉了揉他伤处,转身去架子上取了碘酒,替他消毒。 “以后不准再做这种蠢事,万一他们真是什么歹徒,身上带着凶器怎么办,能让你这么容易得手?” “知道了知道了,”梁锐希捂着脖子道,“你就别凶我了。” 周琰:“……”居然还撒娇…… 烤冷面都买回来了,梁锐希便顺势坐下来吃。 想起刚刚那场速战速决的打斗,他也有点好笑:“你妈妈真是,怎么找两个这么没用的人来保护你?压根就不能打。” 周琰嘴角一抽,解释说:“她可能只是想找人看着我。” 梁锐希愣道:“看着你?监视么?” “差不多。”周琰把碘酒放回去后道,“因为我卖了房后没告诉她我住在这里,而且我已经一个月没有接她电话了。” “……为什么?” “阮雅东的投资人涉嫌非法集资那个案子,受理单位就是南市的检察院。” 梁锐希惊讶道:“你怀疑是你妈妈……” 周琰“嗯”了一声,说:“我没有求证过,但我和雅东得知后都觉得事情过于蹊跷。” 梁锐希:“雅东知道么?” “知道,”周琰轻轻叹了口气,“但他已经想通了,还说如果他这个投资人真有问题,早晚也会暴雷。我和他是很好的朋友,他不会怪罪我……” 但不管怎么说,这事都会让周琰内心产生负担吧。 周琰苦涩一笑,安慰他道:“没事,眼下这困难我已经找到办法去解决了,你也别想太多。” “怎么解决?” “等下个月你就知道了,”周琰卖了个关子,又说,“对了,你司考成绩是不是也快出来了?” “后天就能查了,”梁锐希放下筷子,对着烤冷面双手合十道,“老天保佑,千万别出什么意外!” 第78章 同学聚会 周琰没有等到第二天, 当晚等梁锐希进了卧室,他就去阳台给妈妈打了个电话,直到快十二点才打完, 回了卧室,发现梁锐希还没睡着。 “聊完了?”梁锐希迷迷糊糊地问。 周琰“嗯”了一声,靠近床边问:“你听见了?” 梁锐希打了个哈欠,说:“隔音效果太好,没听见。” 周琰躺下后才对他道:“我妈妈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梁锐希的身子僵了僵:“她怎么说?” 在阳台上站了一个多小时, 周琰浑身还带着一股深秋的寒气,他凑近梁锐希,低声道:“我在电话里告诉她, 我喜欢了你七年,我说你是让我重新找到存在意义的人……我告诉她我爱你,我这辈子都不会跟你分开……” 他们聊了那么久,肯定不止说了这些,但简简单单两句概述, 就足以让梁锐希内心震动。 “她听到最后什么都没再说了,”周琰不知道是自嘲还是欣慰道, “这是第一次, 她没有再反驳我。” “她……接受了吗?”梁锐希怔忡道。 “不知道,”周琰哑声说,“但我们僵持了这么多年,都累了,我不想评判我和她谁对谁错,只是希望她可以理解我的选择。” 梁锐希反手搂紧对方, 贴了贴他微凉的嘴唇:“会的, 那毕竟是你的妈妈。” 周琰:“我也希望可以早日和她和解。” - 司考成绩公布那天, 梁锐希起了个大早,什么事情都没心思做,就开着官方成绩查询网页等八点。时间一到,他当即输入信息查询,许是上线人数过多,网络有点拥堵,过了几秒才跳出“201x年国家司法考试成绩通知单”字样,他看见总分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啊啊啊!”他冲出书房,将迎面而来的周琰抱了个满怀。 “过了?”周琰笑问。 “421分!”梁锐希抱着周琰一顿猛亲。 司法考试及格线360,能过400的都算高分,尽管考完时梁锐希心里就有了底,但看到这个分数他仍喜不自禁。 周琰搂着他的腰,把他抱起来转了个圈,夸他道:“雅东当年也就450多一点,你这都快赶上他了!” “那还是差远了吧?”谁都知道高分竞争差之毫厘实力差距千里,但这不妨碍梁锐希此刻的兴奋,他从周琰身上下来后又激动地舞了两下,学着迈克尔杰克逊走起了太空步,“中国法学需要我!律师行业需要我!” “律师行业?”周琰笑哼道,“不知道哪个家伙最近还夙兴夜寐地搞兼职呢。” “那又怎样?”梁锐希鼻孔朝天,“你以前不还说,最初的梦想不见得会是后来所做的事么?不管我现在做什么,能拿的资格都先拿下,反正我早晚都会是律师!” 周琰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自己信奉的人生态度……原来梁锐希也在潜移默化间受了他的影响,渐渐地活出了全新的模样。 梁锐希嘚瑟完又回电脑前去了,第一时间办理了申请授予法律职业资格证书的手续,又把成绩单拍下来发给亲朋好友们报喜。 “对了,章翰林考得怎么样啊?”梁锐希在书房里扬声问。 九月初考完试后,梁锐希也在群里问起过一次,当时章翰林表现得很沮丧。周琰也说,阮雅东曾在他跟前叹气说自己的小男友考试情况不容乐观。考虑到章翰林的心情,梁锐希没再在他们面前提过司考的事,但他俩也算是共同备考的战友,现在成绩出来,梁锐希也不免有些在意。 “不清楚,我问问雅东吧。”周琰拿起手机给阮雅东发了条消息。 没等阮雅东回复,章翰林自己就在当初那个四人群里发了喜讯:“两位老板,我过了,刚刚过线,呜呜呜……”随后附上成绩单和一个喜极而泣的表情。 梁锐希扫了一眼对方的分数,365,居然真的是刚刚及格! 没过一会儿,阮雅东也在群里现了身,开玩笑道:“小东西害我跟着提心吊胆了三个月,我特么自己当年查司考结果都没现在这么紧张。” 梁锐希见状彻底没了包袱,也赶紧甩出自己的成绩,发了个“傲视群雄”的表情。 阮雅东:“哟呵,考得不错啊!” 群里相互道贺了一番,说等阮雅东从燕城回来四个人再聚。 当晚周琰先带着梁锐希外出吃饭,因为两人工作都很繁忙,也没再挑什么特别的去处,就近选了家西餐厅,但周琰还是特地买了个小蛋糕外加一束茉莉花。 梁锐希被对方这架势整乐了:“怎么搞得像过情人节似的?” 周琰笑说:“这段时间碰上的挫折太多,你过司考算是难得的好事,值得庆祝一下。” 梁锐希吃了口蛋糕,问:“你妈妈还找人跟着你么?” 周琰:“我让她别这么做了,其实这么监视跟踪也是犯法的。” 梁锐希嘴角一抽:“如果他们只是照看你安全的话,跟着也没什么所谓,你就当成是保镖呗。” 周琰失笑:“我又没接什么出人命的刑事案,每天就在市中心见见客户,光天化日的,要保镖做什么?” 梁锐希:“话不能这么说啊……” 其实在长水汽车站被公然带走后,梁锐希的危机意识就已经起来了,何况他前不久才寄出那堆举报材料,最近更是时时提防起身边的动静。 不过,他又想到自己在周琰身边,大不了还有他保护周琰,便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吃着饭,手机还嗡嗡响个不停,梁锐希点开一看,发现当年的班级群活跃起来。 他白天在朋友圈发喜讯,陆续收到不少亲朋好友的祝贺,此刻几个海城的老同学也在群里起哄要他请吃饭。 梁锐希笑笑,发了个酒吧定位过去,说:“这周六晚上八点,你们来这间酒吧,我请大家免费喝酒!” “期待可能性?” “是刑法里的那个期待可能性么?” “第一次听说酒吧还有叫这个名字的,挺新鲜啊!” 梁锐希再不瞒着大家,得意洋洋道:“这是我和朋友合开的酒吧。” 群里头一片“卧槽”,大伙儿纷纷八卦。 “你什么时候开了个酒吧?我们居然都不知道!” “校草还真是闷声干大事儿啊!” 沈晖也在群内,回了一句:“校草闷声干的大事只有这一件么?” 梁锐希赶紧发了个表情包刷过去,问:“你们来不来咯?” 大部分在海城的同学都表示捧场,这会儿周琰却想起一事,当着梁锐希的面道:“周六晚上我约见了一个客户。” “什么客户?怎么还要大晚上去见?”梁锐希纳闷道。 “一个处理财产纠纷的案子,委托人约我去对方家中做个调查取证。” “那要不我改个时间?”梁锐希问。 “不用,你都在群里说了周六了,再改不好,何况你那酒吧我都去过好几次了,你们先聚吧,我做完调查取证就去找你们。”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到了周六,临出发前梁锐希又询问了周琰那委托人家所在的方位,周琰说在杨桦区,他打算自己开车,还会带上章翰林一起,梁锐希才稍稍放心,自己也拾掇拾掇出了门。 他已经提前和蒋晟打过招呼,当天闭门谢客,只为自己的同学包场。提前几个小时到酒吧,梁锐希在墙上挂起“f大法学系1x02班”的横幅,还用闪闪发光的小彩灯装饰,看着就像是要在这里举办什么隆重的盛会。 七点不到,同学们就陆续来了,一共到了十七个,男女都有,还有人带了对象,几乎把这个小酒吧都坐满了。 毕业后大伙儿都各奔东西,三年半来,除了个别关系比较好的舍友、死党之类,还从来没有人组织过这种规模的同学聚会。 要不是梁锐希这次主动邀请,大伙儿也没想到,原来他们班还有这么多人留在海城! 第79章 拙玉渡希 第68节 见了面的同学们先相互寒暄, 话题无外乎各自的工作收入、是否有对象以及身材和发量的变化,一群人聊了几句,很快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今天的主角身上。 “梁锐希!你怎么毕业快四年了还是这么帅啊?” “我工作后天天熬夜加班, 偶尔还要陪老板吃饭应酬, 啤酒肚都出来了!” “感觉校草是变成熟了诶, 穿衣服都比以前有品位了。” “想要有品位也先有消费的资本啊,梁校草是不是在哪儿发财了?” “发啥财啊, 跟你们一样,都是社畜打工仔,最近除了个酒吧都没什么正经工作呢。”梁锐希笑说。 “瞧瞧他这一副春风满面的模样, 我都怀疑这货是不是被哪个富婆包养了!” 梁锐希一阵好笑,不知道周琰知道自己被老同学说是“富婆”会有什么反应。 笑闹片刻, 果然有人问:“梁锐希,你现在交女朋友了吗?” “啊?”被问这种问题, 梁锐希下意识又开始紧张, 含糊地否认道,“没呢。”心说女朋友没交, 男朋友倒是有了一个。 “没?骗谁呢,”另一个同学嚷道,“你看他视线躲躲闪闪的, 肯定有故事!” “玩还是校草同学会玩啊……” “对了, 周琰呢?” “是啊,周琰不也在海城么,怎么没来?” 梁锐希解释道:“他临时有工作, 说晚点再来。” “咦, 你知道啊?” “何止知道, ”魏然在边上起哄, “他俩还住一起呢!” “天哪!”同学们都惊呆了,“这都毕业几年了,你俩还住一块儿?” “不都说梁锐希身边是流水的女朋友铁打的周主席么?” “七月份周琰的前女友结婚了吧,周琰现在也单着?” “靠!要不知道的估计都以为你俩是真在一起了!” 沈晖笑说:“真在一起也不奇怪,他俩现在孤男寡男,又没交女朋友,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哈哈哈哈哈……” 正好蒋晟端着调好一批酒水和干果拼盘上来,梁锐希赶紧咳了两声,招呼众人喝酒,以免沈晖和魏然这两个家伙继续暴露他和周琰的关系。 “哇,这酒好好喝!” “不瞒你们说,之前还有人给我推荐过这家酒吧呢!还说有个超级大帅哥每周五周六在这里唱歌,没想到这帅哥就是我们当年的校草,世界真是太小了……” “我都差点忘了校草当年还是我们校园十佳歌手呢,那不得给我们来两首?” “来两首!” 梁锐希在众人的呼声中上了台,给大家唱了一首《有幸相见》,一首歌顿时把所有人都拉回了大学年代,脸上一个个或怀念或感动或怅然…… 梁锐希又连着唱了几首,也都是他曾在f大各晚会、活动中唱过的老歌,他也没有刻意煽情,可唱着唱着底下居然还有人红了眼眶,在下面不住地吹口哨,叫着“梁锐希最棒”“法学系1x02班最棒”。 怕再唱下去都要把大伙儿给唱哭了,梁锐希才开始鼓励底下的同学想唱也上来唱,很快就有几个跃跃欲试。 梁锐希下来后见沈晖又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便径直过去找他。 “怎么点了杯‘枯叶玫瑰’,好喝么?”梁锐希笑问。 “还不错,”沈晖晃了晃酒杯里暗红色的酒液,评价道,“但我觉得你这酒名可以改善改善。” “怎么改善?”梁锐希问。 “既然你这个酒吧都以‘期待可能性’命名了,酒名是不是也可以跟法学名词沾点边?比如说我这杯,可以叫‘毒树之果’……” “噗……”梁锐希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毒树之果”起源于英美法系,意为通过刑讯逼供得到的非法证据,但叫这个名字还有人敢喝么? 沈晖又环视了一圈,望着身边几位老同学点的酒发散思维:“魏然那杯蓝色的可以叫‘深石原则’,薛乐那杯橙色的叫‘紧急立法权’,而你这杯……”他盯着梁锐希手上无色透明的酒液,笑了笑,“可以叫‘意定监护’。” 听到最后这四个字,梁锐希手一顿,眸中闪过些许温柔:“好名字。” “对了,”梁锐希有点不好意思道,“上回我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个人能力有限,我最多先借你三十万。”沈晖道。 “谢了,哥们,”梁锐希跟他碰了下杯,“我赚了钱会尽快还给你的。” “但我还想知道,你跟我借钱到底是要做什么用。” 梁锐希犹豫片刻,才低声说:“其实是周琰那个律所合伙人的投资方出了点问题,律所要可能面临运营危机,我和他手头存款加起来都不到三十万了,所以我想帮他借点钱先凑一凑……” 沈晖一脸愕然:“你怎么不早说?” 梁锐希:“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现在有困难,他不也没跟你们说过么。” 沈晖叹了口气,望着他道:“校草同学,陷得挺深啊。” 梁锐希笑道:“你怎么不说周琰这坑挖的深?” “也确实……”沈晖沉吟片刻,低声道,“他要是自己来找我,我能出的可就不止三十万了。” 梁锐希哭笑不得:“你啥意思?我问你借你只给我借三十万,换周琰你就可以借更多?” 沈晖看向他:“所以他到底缺多少钱?” 梁锐希回忆了一下阮雅东那个投资人先前投资的八十万,便说:“那你有八十万么?” “就这么点?”沈晖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要个三五百万什么的。” 梁锐希见他提起八十万那不在乎的口吻,奇怪道:“你哪来这么多钱?在国外工作能赚这么多?” “我是没有这么多,但我可以问我爸妈要,他俩各自开公司,要个百八十万他们还是能给我的。” “……”草,搞了半天沈晖才是他们宿舍的大佬啊? “周琰也真是,有这种困难不求助同学,还自己硬撑么?他什么时候来?也别说什么借了,我可以直接给他投资。” “我问问。”梁锐希恍惚打开微信,只见周琰十分钟前才给自己留了条消息,说车胎漏气了,可能晚上赶不过来。 沈晖见他面色异常,问道:“出什么事了么?” “他今晚可能来不了了,”梁锐希收起手机道,“没事,下周一不就是周琰生日了么,到时候见面也可以聊。” 他刚说完这句话,身后就有个同学凑过来道:“什么什么?周琰生日?!” 魏然也坐在那一桌,立即道:“12月7日是周琰生日,我们约好了一起给他过呢。” “在啥地方啊?我们能去么?” “是啊,到现在都还没碰上班长呢,到时候一起给他去过生日吧?” “算我一个!” 今晚的同学聚会气氛让大家十分享受,都想着以后可以多聚,眼看这机会近在眼前,大伙儿纷纷争取。 “这几年周琰做律师,我私下跟他咨询过很多问题,他帮了我不少忙呢!” “我记得周琰还有个公众号,经常在上面写普法的文章……” “公众号?我只知道他以前大学的时候会写点文章发在法学系论坛里,原来他还有自己的公众号么?” “啊!我想起来了,去年我妈买了一堆三无保健品在朋友圈倒卖,我自己学的法律知识都忘的差不多了,说不通我妈,就问了周琰,周琰直接转了几篇公众号科普文章让我发给我妈看,我就关注了,原来那是周琰自己的公众号啊?” “真的吗?那个公众号叫什么啊?我也想关注!” “我看看……是这个,我分享在班级群里了。” “拙玉渡希?好拗口的名字。” 梁锐希也跟着点进群里,一眼就看懂了那四个字的意思。他随意点进一篇文章,里头的行文、措辞,也都是周琰的风格…… 梁锐希才知道,这么多年来周琰竟然一直在默默地做着这些普法的小事,他心中一瞬间涌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感动,叫他鼻腔酸涩说不出话来。 身边的同学们又说回周琰生日的事,魏然喜欢热闹,自然愿意来者不拒,但他又不知道该不该替周琰答应,便灵机一动道:“你们能不能来是不是得经过校草的同意?只要校草说欢迎,周琰还能有拒绝的道理?” 大伙儿都看向了梁锐希,梁锐希直接起身,豪爽道:“周一晚上星月港吃火锅,我订桌子,到时候所有开销都我出,请大家都来给周琰过生日!” 同学们的欢呼声还在酒吧里回荡,梁锐希却走到门外,想给周琰打一通电话。 刚刚那条消息周琰还没回复,他有点担心,可周琰的电话一直提示忙音,梁锐希又给章翰林打。 “喂,锐希哥?” “小章,周琰怎么没接电话?” “他正在给修车公司打电话找人来换胎呢……” “车胎是怎么破的?” “我也不大清楚,就是开着开着车胎憋了。” “你们人在什么地方?给我发个定位。” “好。” 梁锐希挂断电话,点开定位一看,发现那位置有点偏,导航一搜,打个车过去只要四十分钟…… 他心中总有股莫名不祥的预感,想了想,还是回去跟沈晖和蒋晟打了声招呼,出门叫了个车前往定位所在地。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上了高架,梁锐希给章翰林发消息,说自己正赶过去,问他们现在什么情况了。 章翰林:“啊?你怎么来了?我们刚发现好像漏气的不止一个车胎……” 不止一个车胎?梁锐希放下手机大概过了一分钟,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堆作案手段,心脏直接吊到了嗓子眼。 他急忙给章翰林和周琰打电话,可不管是谁的电话,都已经打不通了! 第80章 一时心动 梁锐希心急如焚地催促着司机朝目的地开, 期间不间断地给周琰打电话,一直打到第三个对方才接通。 “周琰!你们怎么样了?”梁锐希忙问。 “梁锐希你不要来,你直接报警……”周琰急匆匆地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只听电话背景中还夹杂着一些嘈杂声响, 让人徒增不安。 第69节 梁锐希不敢犹豫,立即拨打110,快速交代了周琰他们所在地点并表示他们可能正遭遇危险。 可边上的司机听到他与警察的通话后却胆怯道:“你要我去那种地方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还是不过去了, 最多给你在附近停下……” 梁锐希气得简直想把司机的头拧下来,又怕对方现在不配合将他丢在路边, 一面哄着司机说好好好,一面催着他加速。 十分钟后, 那司机果然只把车给他停在距离目的地七八百米远处, 说什么都不肯再往前,甚至连打车费都不要了。 这节骨眼上梁锐希实在没心思再跟他理论,甩上车门用跑的。 这附近是一片正待拆迁的老小区, 估计大部分住户已经搬离, 灯火寥寥,看上去十分荒凉。不远处还有一片被铁皮门围起来的施工地, 梁锐希刚刚听到的嘈杂的声音有一部分就是来自那里。 他盯着手机导航上的位置,继续拔腿狂奔,跑了两三分钟又听到另一种奇怪的声响,他赶紧慢下脚步, 喘着粗气循声而去,很快就看见周琰那辆车停在街角处, 车边围着三个陌生的男人, 他们戴着黑色的口罩, 用脚踹着车身,还有个男人举着根铁棍站在车子前方,正与车里的人说着什么。 看来周琰和章翰林就坐在车里,如果那几个人只是威胁恐吓,他们应该暂时没有什么人身危险。 梁锐希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敢轻举妄动。 他拿手机远远地拍了几张照片取证,又打了一次110,转接的警察说预计还有三分钟到。 可就在这时,只见车前那人抡起铁棍,一下下砸起了车子的挡风玻璃,刺耳的“哐哐”声听得梁锐希心惊胆裂,仿佛下一秒那铁棍就要击穿玻璃直接捅到驾驶座的人身上去。 梁锐希再也忍不住,大叫了声“住手”。 那三人立即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为首那个也停下了手中砸车的动作。 歹徒作恶被人发现大都会选择逃跑,可他们见来人单枪匹马,似乎是有恃无恐,还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少管闲事”,估计以为他是什么路人。 而梁锐希出声也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并不只想逞匹夫之勇,所以他喊归喊,却没有靠近,他甚至还当着他们的面吹了声口哨。 以前在长水,他打架通常以哨声招呼四周埋伏的兄弟,意在向敌方彰显己方人数和势力。 那几个人还真被唬住了,纷纷往后退了一小步后,斟酌着下一步的举动。 可梁锐希万万想不到,关心则乱的周琰看见这一幕竟然直接从车里跳了出来,朝着他大喊了一声:“你快走!” 三人围在车边恐吓了半天都没见效,此刻见周琰出来,立即围向对方。 梁锐希太阳穴突突的,一瞬间理智全无地冲了上去。 之后回想起来,那短短一分钟里发生的事就像是做梦一样。 他与其中两人缠斗在一起,刚勉强把人制服,就看见另一个人揍了周琰,他怒不可遏地踢开纠缠自己的人,扑到周琰跟前,周琰却瞪大了眼睛,撕心裂肺地叫了声“锐希”…… 紧接他后脑勺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整个人都被打得有点发麻,后颈热热的,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一手的鲜血。 他站不住往前倒了下去,失去知觉前听见警车声破空而来,身后铁棍声“哐当”落地,可他望着周琰,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太好了,周琰没事。 - 寒风四起,落叶飘零,在暖黄色的路灯下,在红蓝相间的救护车灯前,在白晃晃的急救室窗外。 梁锐希感觉自己也如那落叶一般,在不同的光照下,时而旋转飞舞,时而悠悠飘荡。 他像清醒地飞在空中,又像昏沉地躺在梦里。 他梦见了很多以前从没有梦见过的事,比如七岁那年,他刚得知爸爸去世的时候,身边的亲人都在哭,他却只感觉到迷茫。 一直到最终送别时,爷爷牵着他看了爸爸最后一眼,他想到以后爸爸都要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地下,没有人陪他吃饭,没有人嘘寒问暖,忽然就哭了。 他还梦见初中那年,自己站在那条无名的河前,想到妈妈不要他了,小姨也不管他了,还不如跳下去,早点去找爸爸作伴。 他不畏惧死亡,他从来都只害怕孤独。 所以他努力成群结队,把快乐带给别人,活成简简单单的样子。 可他心里又很清楚,每个人都是一条独立的轨道,只可能短暂相聚,不可能一生相守,就像他的爷爷,他的父母,他当年的那些初高中同学,甚至包括周琰。 大学时被同学开了四年的玩笑,他也不是没有幻想过,如果周琰是个女生,或者他自己是个女生,他们有没有可能在一起。 毕业那顿散席宴上,他破天荒地想验证一下周琰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便在饭桌上激将对方,说想感受一下和男人接吻的滋味,是直男就不怕亲一下变弯。 为了表现出是在开玩笑,他还特地喝了口酸菜汤,可没料到周琰真的亲了。 身边的同学都在起哄,把这个吻当成恶作剧,梁锐希也表现出激将得逞后的恼羞成怒。 他从来没说过,接那个吻时,他比任何一次跟别人亲密接触时心跳都要快。 那天晚上许妍也在,散席后周琰和萧芷送他俩去校外的小旅馆,他假装醉得不省人事,不愿去面对这莫名的尴尬。 进了旅馆后,周琰将他送进房间,萧芷和许妍还在外面说话,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感觉周琰没走,还在边上蹲下来,将手指插入他的发隙间缓缓抚摸,旋即,又一股温热的触感贴上了他的唇。 他稀里糊涂反应过来,那是周琰在亲他。 一瞬间梁锐希心中如浪潮席卷,头皮发麻。他好像已经懂了,可又不想去懂。 他知道周琰毕业后会回南市考公务员,做检察官,周琰跟萧芷谈了三年的恋爱,他们门当户对,很快会结婚,组成自己的家庭,再生一个可爱的小孩…… 所以就算他这一刻心动了,又能如何呢? 他不可能因为自己一时的心动就去毁掉周琰完美的人生。 直到许妍进来,周琰才起身。 他心慌意乱的,也不知道许妍有没有看见那一幕,只听见周琰离开时对许妍说:“梁锐希就交给你照顾了。” 那句话,也仿佛是在道别。 不管他们是否曾喜欢过彼此,都已经是过去式了,都到此为止了。 梁锐希心底又生出一股别样的悲伤,像是不舍、心酸,但最终他还是将这些情绪归结为孤独。 此刻,他恍惚听见周琰在边上一声声叫他的名字,忽然间怕极了死去,因为周琰需要他。 如果他走了,周琰也会很孤独,他不想要留周琰一个人孤零零活在这个世上。 他用力抓紧了周琰的手,想告诉他,我没事,我只是有点晕,躺会儿就好了。 他想告诉周琰,以前我以为只有婚姻是相对长久的关系,所以我们只能各自找一个能够结婚的人在一起,但现在我才知道,长久的不是婚姻,而是真情。 他想对周琰说,我们可以去签意定监护…… 我想陪你到老、胡须花白。 第81章 人尽皆知 昏沉间梁锐希听见周琰和医生在边上交谈, 蒋晟和白芸似乎也来了,可那时他的身子就像被灌了铅沉在水底,所有的影像和声音都隔着一层水, 在他眼前飘忽旋转,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凌晨梁锐希醒了一次,迷迷糊糊听见蒋晟和周琰在聊天, 察觉到爱人和兄弟都在身边,梁锐希觉得很安心,很快又睡了过去。 等他彻底清醒已经是第二天, 他是被护士叫醒的, 那护士轻拍他的脸问他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梁锐希环顾一圈,发现周琰和蒋晟都在边上紧张地盯着自己, 他们应该是还在医院,他懵里懵懂地答了一通, 答得都还算对, 只见那护士又拿了个小手电筒对着他的瞳孔照了照, 然后对周琰他们说:“你们现在带他去做个cta, 一会等报告出来让严医生看看。” 护士走后周琰立即询问他感觉怎么样,眼中满是关切和担忧。 “好多了……”除了后脑勺还有些胀痛之外,梁锐希的意识已经清晰多了, 他反应了片刻才问,“我没什么事吧?” 两人看着他双双叹了口气, 没有回答, 蒋晟很快拖来一张移动病床, 跟周琰分别站在他床尾和床头, 想把他抱到上面去。 梁锐希挣扎了两下发现自己胳膊腿都还有感觉,磕磕巴巴说:“我自己来……” 没想到他俩齐声呵斥:“别动!” 这态度搞得梁锐希差点以为自己残废了,吓得一时不敢动弹。 他乖乖被拖去拍完cta,期间努力回想了一下,只依稀记得自己昨晚进过急救间,其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等返回病房周琰才问他:“要不要再睡会儿?” 梁锐希哪里还睡得着,赶紧追问自己昏迷后发生的事,听了周琰的解释才知道,昨晚他到医院后,医生见那昏迷呕吐还脑出血,直接把他推进急救室上了呼吸器。急诊医生没法处理他的情况,又给脑外科医生打了电话,通知对方到院,期间还让周琰及时联络梁锐希的亲人,说他这情况不乐观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白芸和蒋晟闻讯后都赶过来了,和他们同时到的还有那个脑外科医生,万幸那医生看完梁锐希的ct后判断只是颅内轻微出血,不需要手术,只给他开了止血针和消水肿针,并叫他们继续留院观察。 白芸不好一直放着豆豆一人在家不管,被蒋晟先劝回去了,说如果情况有变再来,周琰则为梁锐希办理了入院手续,和蒋晟两人守了他一夜。 情况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周琰用相对平静的语气说完了,蒋晟却在边上夸张道:“锐哥,你昨晚真是快把我们吓死了!” 梁锐希也没想到自己昏睡了一晚过程这么跌宕起伏,心里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瓜,只摸到一圈纱布,目前除了头晕乏力,他也没有别的不适,便安慰他们说:“我感觉我已经好多了。” 蒋晟又道:“你说去接周琰,我还寻思着出什么事了还要你自己跑一趟呢,我知道你是真的警觉,但以后碰上这种事你还是叫上我吧……” 梁锐希:“我当时心里不也没准么,上回找你帮忙还闹了那么大个一个乌龙……” 蒋晟:“乌龙就乌龙,总比你单枪匹马冲出去遭遇危险好吧!” 梁锐希看向周琰,笑道:“其实你当时要是不从车里出来,我也不用挨这一棍子,你不知道我是在跟他们玩调虎离山,他们要是敢过来我扭头就跑了。” 周琰抿了下嘴唇,面上浮起深深的内疚:“对不起。” 梁锐希没想他会直接道歉,无措道:“别这么说,我不是在怪你。”明明是他先害周琰身陷险境的,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 他见周琰的手搭在病床边,悄悄伸出一根手指蹭了蹭对方,可能是顾虑到蒋晟还在,也不敢做更过分的。 可他正跟周琰眉来眼去,蒋晟就面色尴尬地起身道:“你们先聊,我出去买点东西吃,也给芸……呃,给你小姨打个电话。”说完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梁锐希这才大着胆子抓住周琰的手,说:“你没事就好,别担心我,你看我现在不好好的么?” 周琰抓着他的手凑到唇边贴了帖,梁锐希又问他:“昨晚你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警察过去后怎么样了?” 周琰也向他简单讲述了一番,昨晚八点他和章翰林做完调查取证后开车返回,路上发现后方车胎瘪得厉害,便停下车联络修车公司,等待过程中又查看了一下其余车胎,发现上面有几处刀痕,似乎也在漏气,周琰便赶紧招呼章翰林坐回车内,打算报警。就在那时,他发现另一辆车朝他们快速开来,周琰误以为有人想撞他们,赶紧启动车子,但车胎漏气,他也不敢踩油门疾驰,开了几百米就被逼停在施工地的拐角处,那三个男人下车后将他们团团围住。 彼时梁锐希刚好在给章翰林打电话,三个歹徒一看见章翰林拿手机就拿钢棍用力敲击车门,吓得章翰林不敢再接听。而周琰的手机在他开车时就掉落在了椅座下,等他躬身捡起来后,接通了梁锐希的电话,让他报警,还让他别来。没想到梁锐希还是出现了,于是就有了后来发生的事…… 昨天警察到后,章翰林第一时间跟着他们去做了笔录,但目前还不知道那三个歹徒有没有被抓,也不知道后续情况如何。 说到这里,两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进病房来,打断了病房内有些凝重的气氛。 梁锐希只见为首是个长得很帅个子很高的医生,对方戴着一副细丝金边眼镜,手上拿着一叠报告,看着年纪也不大,但神色冷峻气场惊人。 周琰赶紧起身道:“严医生。” 严医生朝他了下头,径直走到梁锐希病床前。 早上来叫醒梁锐希问“哲学三问”的那个女护士也跟在他身后,只见她一丝不苟地向严医生汇报了梁锐希昨天夜里到今天早上的情况,另外几个不知道是不是实习医生,还边听还边拿记事本做笔记。 严医生又简单问了梁锐希几个问题,头还晕不晕,感觉怎么样之类,接着把报告递给身边的传阅,让他们来判定梁锐希的情况。 第70节 几个医生讨论了一会,说了一堆专业术语,什么造影检查、脑动脉瘤、颅内毛细血管……梁锐希听都得云里雾里,只听明白自己目前只是脑震荡,脑内没继续出血,颅压也没升高,意识清晰,情况良好。 严医生为他们纠正了几个表述上的错误,又给梁锐希开了些药,让他继续留院观察且禁食两天。 梁锐希:“还要禁食?” 严医生瞅了他一眼:“你要不想把胆汁都吐出来就先别吃东西。”说完又翻了翻梁锐希的病例,对周琰道,“他这两天可能还有头晕头痛呕吐症状,都是正常的,你也不用过度紧张,脑后被钢管重击没有颅骨骨裂也没有脑动脉出血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只要他好好遵医嘱,把药打了,几天后情况保持稳定就能出院了。” 周琰伸出手:“谢谢严医生。” 那严医生签完字跟他松松地握了下手,态度不冷不热,临走前顿了顿,又对周琰说:“不过他这情况也不是没有迟发性出血的可能,伤后72小时是发病高峰,他要是想签意定监护你就赶紧跟他签了吧,以防万一。” 周琰:“……” 梁锐希:“???” 听到最后一句话,原先神情严肃的医生们纷纷窃笑起来,离开前还有人扭头用暧昧的眼神打量他们。 梁锐希也有点纳闷,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想跟周琰签意定监护? 他刚想试探周琰,好巧不巧对方的手机响了。周琰赶紧掏出来接听,说了两句眉间便浮起了一丝喜色:“行,我知道了,金山路派出所是吧?” 挂了电话对梁锐希道:“昨晚那三个人已经被抓了,警察让我现在过去一趟。” 梁锐希也是一喜,催他道:“快去!” “可你……” “别管我,我现在人都在医院了,出什么事医生还能不管我啊?再说不还有蒋晟么……诶?我手机呢?” “这儿。”周琰绕到床头边把他的贴身物件取出来,过了一夜他手机已经没电了,周琰把自己昨晚租的充电宝留给他,又给蒋晟打了个电话,等蒋晟回来交代了他几句才离开。 “我小姨怎么说,你跟她说我没事了么?”梁锐希问蒋晟。 “说了,她昨晚一晚上没睡着,刚知道你醒来放心多了,说一会就带着豆豆过来看你。” “对了,”梁锐希忐忑道,“我小姨不知道这两次事跟她有关吧?” “应该不知道,我没告诉过她。” “那就好……”梁锐希松了口气,但回想昨晚周琰的遭遇,他心中依然感到一阵后怕。 虽然这回他是有惊无险,但要是那人下手再重一点,他会不会就这样一命呜呼了?再换个假设,要是他昨晚没赶到,那歹徒直接用钢棍砸破车窗,或是用车撞了周琰,今天躺在这张病床上的人会不会变成周琰? 梁锐希不敢去想,他甚至已经在后悔自己对那城建公司老总的举报,后悔自己追究得这么深…… 住院医生送来药单让梁锐希的家属去缴费,蒋晟先过去了,不一会儿就有个年轻女护士推车进来给他换注射液。 梁锐希望着头顶几袋不知道挂到猴年马月的注射袋,有气无力道:“谢谢护士。” 护士打量了他一眼,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了,你男朋友去哪儿了?” 梁锐希:“……???” 那护士笑说:“就那个姓周的律师,你昨天昏迷后一直抓着他的手不肯放,说你喜欢他,从急诊间一路嘀咕到住院部,还说要跟他签什么意定监护,要跟他白头偕老,这事咱们整个医院都传遍了,你都不记得了么?” “啊?”梁锐希的脸迅速涨红了,难怪才一晚上他就感觉全世界都知道他和周琰的关系了。 “他去警察局了。”梁锐希尴尬地解释了一句。 那护士替他调完输液速度,又问他:“那现在就你一个人,要是想上厕所记得按铃找人帮忙哦。” “呃,为啥?” 他刚想说他自己可以去上,就听那护士道:“你这情况最好不要一个人下床来走,万一头晕再摔一次可不是闹着玩的。” “……”还别说,从昨晚到现在他都没撒过尿,挂了这么多水梁锐希现在真有点憋得慌。 “要不我给你插个导尿管吧,你也别下床了。”那护士说。 “啊??”梁锐希吓得赶紧捂住自己的下腹,“不用不用,我另一个朋友去给我缴费了,一会就回来!” “那行,有需要你就按铃。” 等那护士一走,梁锐希赶紧拿起手机给蒋晟来了个夺命连环call。蒋晟排了十来分钟队才缴费完,一回来就被梁锐希使唤扶他去小解。 下床时梁锐希果然一阵头晕目眩,吓得攀在蒋晟身上慌乱大叫:“扶住我扶住我!我晕了我晕了!” 蒋晟也被他搞得紧张不已,以前哥俩上厕所还会相互比较一番,但今天蒋晟啥都没说,就僵着身子充当没有灵魂的人体支架。 梁锐希尿完又想起那护士的话,提着裤子开始犯尴尬。 从急诊间到住院部……那他和周琰的关系,蒋晟岂不是也已经知道了?! 第82章 颠倒是非 返回病床后, 梁锐希忍不住想试探一下蒋晟对自己变弯这事儿的看法,斟酌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昨天半夜我好像听见你跟周琰聊天了, 你们聊什么了?” 蒋晟讪笑了一下:“也没聊啥。” 梁锐希斜眼, 不说? “那你有没有听我说什么胡话?”梁锐希又问。 “有啊, 说老多了。”蒋晟继续尬笑。 梁锐希瞪着他,那你倒是告诉我我说啥了啊! 蒋晟被瞪得浑身发憷, 小心翼翼地道:“那啥,锐哥,我就随便问问啊,要猜得不对,你也别生气……” “你说!”梁锐希心说我特么就等着你交代了,憋在心里是啥意思啊? 蒋晟吞了口口水,生出两根食指对了对:“你是不是暗恋周琰啊?” 梁锐希一脸怀疑人生:“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蒋晟分析道:“比如上一回你进医院, 他喂你吃包子皮你吃, 但我喂你吃面包你就嫌弃,还骗我说周琰跟别人不一样,你偷偷把房子退了上他家住,也没告诉我,要不是心虚为什么不告诉我?坦白说我那时候就有点怀疑你了,就是没敢肯定, 但最近两次,你察觉到周琰有危险,比谁都紧张,这次还干脆替他挨了一棍子, 都这样了, 你说我还看不出来吗?” 他一脸同情地望着梁锐希, 脑补了一番兄弟痴恋周琰多年爱而不得只能用这种方式感化对方的戏码。 “我也知道,周琰这个人确实很不错,对你特别体贴照顾,把你当个小孩儿似的,芸姐还跟我夸他成熟稳重呢。你从小没了爸,说不定对他有那么一点……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恋父情结?”蒋晟为自己能说出这种词而肃然起敬,觉得自己有文化极了,“其实这么一想,我也理解了为什么你谈了这么多个女朋友没有一个修成正果的,你心思就不在她们身上嘛。” “……???”梁锐希感觉自己听得都快昏过去了,他想到蒋晟可能知道了却不好意思说穿,却没料到这家伙居然能颠倒是非黑白到这地步! 蒋晟摸摸下巴:“不过,据我观察,周琰对你也不是没意思,昨天你拉着他的手说喜欢他的时候,他眼眶都红了,我感觉他也挺感动的。我说锐哥,你要真喜欢,也别遮遮掩掩了,趁清醒的时候再坦诚跟他说一次呗……” “我……”梁锐希刚想辩驳,白芸来看他了。 蒋晟立马起身,扭头迎了上去:“芸姐!” 也不知道这货什么时候给白芸改的称呼,叫得梁锐希又一阵头昏脑涨,也懒得再跟蒋晟解释自己和周琰的关系。 白芸把豆豆交给蒋晟,来到病床前对着梁锐希一阵嘘寒问暖:“锐希,现在好些了吗?” “小姨,你别担心,医生说我只是脑震荡,躺两天就好了。”梁锐希安慰她道。 看着外甥裹着脑袋躺在病床上,白芸连声叹气道:“你们怎么会碰上这种事?周琰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说着她又想起昨天夜里梁锐希反复呕吐还昏迷不醒的样子,眼眶里不自觉地噙上了泪水,“你都这么大了,也很多年都不打架了,我以为我再也不用为这种事担心了……锐希,如果真有什么,你不要瞒着小姨。” 梁锐希生怕小姨多心,扯谎道:“是周琰接的案子碰上了几个胡搅蛮缠的家伙,他们喝多了酒想找周琰麻烦,叫我误打误撞碰上了。这次纯属意外,以后我们尽量不跟这些不讲道理的人正面冲突。” 他边说边悄悄给蒋晟使了个眼色,白芸闻言低喃了一句“是么”,扭头拿起自己带来的保温杯说:“我给你熬了点鸽子汤来……” 梁锐希说自己现在不能吃东西,白芸了解情况后有些遗憾。 早上醒来到现在两三个小时了,梁锐希感觉自己好不容易蓄上的一点电快被耗空了,跟白芸聊了几句就开始眼皮打架,白芸也看出他状态不佳,怕豆豆在病房里叽叽喳喳影响他休息,留了没一会就打算离开。 昏睡过去之前,梁锐希恍惚听见白芸和蒋晟还在自己边上说话,白芸问周琰的去向,说给周琰留着。蒋晟嘀咕他也想喝,白芸低声说家里还有。只有豆豆惦记自己,奶声奶气地问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喝上鸽子汤。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白芸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阿琰,你看你坚持到现在到底得到了什么?举报信举报信没人管,口口声声说喜欢的人保护不了,连个人的安全都无法保障!如果你早能听我的,还会到像今天这么狼狈不堪吗?” “我一直在告诉你,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在这个社会上,没有权力就意味着什么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理想和做人的尊严……” “一想到今天躺在这张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是你,妈妈的心都要碎了!别再执迷不悟了,阿琰,跟妈妈回去吧,去过你本该过的日子,走你本该走的路……” 对方语调不高,却说得平缓有力,而且语气里有着一种不容反驳的气势。 梁锐希很快猜到那是周琰的妈妈,他混沌的大脑根本没法去思考“周琰妈妈为什么会来这里”这种问题,只察觉到这期间周琰一直默不作声,就像是被他妈妈说服了。 梁锐希感到极度不安,一激动就从床上坐起来,反驳道:“不是的,阿姨,周琰不是您说的那样!” 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一股脑地朝着对方道:“周琰曾告诉我,他喜欢您从小教给他的道理,也很向往您讲述的那个理想世界。他不是不知道现实的残酷,他只是在做知行合一的事,大隐隐于市,为他人普法,为生民立命——因为他知道,我们这种普通人眼中的世界才是更为真实的世界,他想用自己的绵薄之力引领更多的人接近您曾讲述给他的理想世界,如果他真的违背所知所学,您不觉得可惜吗?……我们身边的同学都喜欢他、敬重他,就算周琰不走您说的那条路,不做官不弄权,也有一身的智慧和高洁的人格,他还会碰上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可他正说得激昂,周琰却忽然间打断他道:“对不起,锐希,我已经改变了我的想法,我不希望下次再让你来替我承受这些风险,也不希望自己无能到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 “不!周琰!”梁锐希气急败坏,“如果你去做那样的事,那和千千万万为权贵折腰的人又有什么区别?用魔法打败魔法是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的,因为无论你站得多高,都会存在比你拥有更高权利的人!” “别再跟这个傻小子理论了。”周琰的妈妈在边上催促。 周琰叹了口气,一脸遗憾地跟着他妈妈走了。 看着周琰远去的背影,他大喊着“不要”,一头冷汗地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刚刚是在做梦。 他刚松了口气,又发现周琰真的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坐在他床边,那两人都惊讶地望着他。 周琰不自觉笑了一下,凑近将他扶坐起来:“做什么梦了么?”又低声跟他介绍,“这是我的妈妈。” 梁锐希有点傻眼,这陌生女人的面容可比梦里清晰多了,而且和梁锐希幻想中咄咄逼人的形象不同,只见对方一身白领装扮,气质温婉,妆容精致,只有眉心笼着一股淡淡的忧愁。 这一点,居然和周琰以前很像…… “阿姨好。”梁锐希忙恭敬地打了声招呼,想到刚刚那梦里的唇枪舌战,尴尬地恨不得钻到床底下去。 女人朝他点了下头,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视线最后落在他包了纱布的脑袋上:“小梁是吧,谢谢你替阿琰挡这次危机。” “没有,不客气……”梁锐希有些羞赧,这危机本就是因他而来的,怎么周琰的妈妈不但没来怪罪他还来感谢他? 周琰顺势解释:“这次那三个人不是因为你小姨,我下午去派出所已经了解到了,是因为我妈妈最近判的一个官司,被告方不服判决,打听到我,想伤害我来报复我妈妈,之前你发现的那两个人,也是我妈妈为这件事才找人保护我的,是我误会她了。” 梁锐希恍然大悟,他之前还琢磨呢,他们查谢民姚信息的时候,谢民姚顶多通过派出所这种机构搞点事,但他举报那城建公司老总却非常谨慎,甚至找了另一个地级市公安局投递资料,目的就是为了避开那城建公司老总在长水势力范围,如果举报者的信息都得不到保护,以后谁还敢伸张正义? 原来是两件事刚好凑到一块儿了…… 得知真相,梁锐希也如释重负,对女人说道:“没事的,都是朋友,相互保护……” 正觉得周琰的妈妈挺通情达理的,但对方紧接而来的一句话又颠覆了梁锐希的念头。 她说:“你小姨的事,我已经托关系让人跟谢书记打过招呼,以后他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 梁锐希再次僵住了,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是在表达,欠你的人情我现在还了。 又仿佛是把他和周琰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抹消了,并向他们宣告着,看,这就是权力的力量,你们做得再多,都比不上我一句话。 第71节 怔了两秒,梁锐希才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谢谢阿姨。”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女人似乎也察觉到自己不受欢迎,起身对周琰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让你同学好好养伤,我走了。” 留人只会徒增尴尬,周琰心知肚明,跟着起身对梁锐希说:“我去送一下我妈妈。” “嗯,阿姨再见。”梁锐希嘴上依然客气地道别,但等人一走,他便沮丧地垮下了肩膀。 床头柜上还摆着周琰妈妈送来的核桃礼盒,梁锐希回忆着刚刚荒谬的梦境,回忆着对方话语中的态度,觉得既懊恼又无力。 该说的都说完了…… 在这之前周琰的妈妈还说了什么?是他做梦梦到的话吗? 的确,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 如果周琰听他妈妈的安排,也许会比现在过得更轻松,他不需要去为律所的资金忧虑,更不需要跟着自己担惊受怕,甚至还能像他妈妈一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解决很多的麻烦…… 而周琰方才跟着他妈妈离开的背影,几乎与他梦到的重叠在一起。 梁锐希一阵心慌意乱,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瞄了一眼上面的来电显示,赶紧接了起来。 “……喂?嗯,我是梁锐希……真的么?……太好了!” 梁锐希激动地扯掉手背上的输液管下床,站立时头仍然有点晕,他努力稳住脚步,扶着墙走出去。 出了病房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他看见周琰跟他妈妈站在不远处的电梯门口,激动地喊了一声:“周琰!” 周琰扭头看向他,一脸震惊。 梁锐希一边向对方走,一边举着手机朝他挥舞:“我刚刚接到阳城市公安局的电话!他们已经决定受理我举报的事了!” 第83章 我在这里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出来了?”周琰并没怎么听懂梁锐希说的话, 他只是紧张他一个人跑出来,“有什么话一会回病房再说,我先送一下我妈妈。” 但他身后的周母却像是明白了, 立即出声道:“不用送了,司机就在楼下, 你带你同学回病房吧。” 恰好电梯到了,周母转过身, 背对着周琰道:“既然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就努力走下去吧。别后悔, 也别回头。” “妈妈……”听到这话, 周琰的神情比刚刚表现得更加惊喜。 在电梯门合上前,周琰的妈妈又对着他们说:“但这不代表我现在就可以接受你们了。” 没等周琰回应,对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合上的电梯门中。 可周琰听完那两句话非但没有沮丧, 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 眸中闪烁着星光。 他又在电梯门口站了几秒,才将梁锐希扶回病房, 接着叫来护士给梁锐希重新扎针。护士得知梁锐希自己拔了针头下床,忍不住数落他道:“让你卧床休息你居然还敢自己下床?你是不是觉得脑震荡的病症不够重?要不要让严医生给你做个开颅手术啊?” 梁锐希缩着脑袋不敢吱声,用眼神跟周琰求助。 “让你费心了刘护士。”周琰用拳头掩了下唇, 竟还站在边上笑。 “不听话吃苦头的病人我们见得多了!你们家属可要好好看着!”刘护士把胶带往兜里一塞,气鼓鼓地转身走了。 护士一走, 周琰才问梁锐希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梁锐希也无需再隐瞒,如实说了,周琰了解后感叹道:“没想到你还留了一手。” “这不是怕没结果么,”梁锐希“嘿嘿”一笑, “现在既然阳城市公安局决定受理这个案件, 说明他们已经了解了一些情况了, 只要那城建公司的老总被捕,谢民姚肯定也难逃干系。” 这一次的经历也让周琰吃了点教训,不由道:“警方调查取证还要一个过程,这段时间我们也得保护好自己安全。” 梁锐希“嗯”了一声,岔开话题问:“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见着蒋晟和我小姨了么?” 周琰:“只碰上了蒋晟,他一晚上没休息,我叫他先回去了。” 梁锐希想起刚刚做的那个荒唐的梦,讪讪道:“诶对了,刚刚你妈妈在的时候,我没说什么奇怪的梦话吧?” 周琰定定地望着他,那眼神里仿佛包含着千言万语,梁锐希被他看得不自在,催问道:“到底说了没?” “说了,但不是什么奇怪的话。” 经过周琰的转述,梁锐希才知道自己只含含糊糊说了一点,没做梦时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但想表达的意思都表达出来了。而且在这之前,周琰的妈妈确实在跟周琰聊选择的问题,被梁锐希的梦话一打岔,后面也没再说了。 “你妈妈进电梯前那句话的意思,算不算是以后不再干涉你的选择了?”梁锐希问。 “嗯,”周琰抓起梁锐希的手凑到唇边轻轻一吻,“谢谢你,锐希。” - 当晚魏然和沈晖也来医院探望了梁锐希。 次日是周琰生日,梁锐希原先还打算请同学们去星月港吃火锅,谁都没料到他在这节骨眼上会出事,拿到手机后他联系了魏然,想通知大家改期。 怕老同学担心,梁锐希和周琰统一口径对外只宣称他不小心出车祸撞到了头,但光这么说,魏然都立即叫上沈晖来了医院。 “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前一秒还在跟我们喝酒唱歌,后脚就出门让车子撞了个脑震荡?”沈晖看着梁锐希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脑袋,忍不住想笑。 “哎,流年不利啊,”梁锐希靠在病床上说,“反正明天这生日宴我是参加不了了,医生不让我下床,还让我禁食两天。” “要不就跟同学们说下周末再聚吧?”魏然建议,“原本说周一晚上聚,不还有人提出晚上要加班可能赶补上呢。” 沈晖笑说:“不过校草这脑袋,确定下周末就能出院吃火锅了?” 这话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梁锐希想到严医生早诊时留下的那句话又是一阵胆寒:“你别瞎说,到这周末我一定能好的!” “我看还是别改日子了,明天让周琰跟我们一起去,你就拿个手机在医院里看我们吃吧。”沈晖道。 “……我草,你这是人干事儿?”梁锐希感觉听着沈晖说话自己的颅压就蹭蹭往上涨。 “吕靖同不也来不了么?你又不是寿星,拿手机云吃一下怎么了?”沈晖道。 吕靖同考攻成绩下来,已经去老家某个地方上任当九品芝麻官了,前几天跟他们发过消息说走不开,决定在周琰生日当天送上云祝福。 魏然附和道:“我看这样也不错,等梁锐希出院了,大家还能借机再聚一次。” “行吧,行吧……”梁锐希无力反驳,心说自己明天打死不开手机。 周琰打算继续在医院陪梁锐希过夜,趁着魏然和沈晖来探望,回家去拿了些换洗衣物的生活用品,等回来发现梁锐希已经被那俩家伙气得昏睡过去了。他轻声在边上与两人聊了一会,便将两人送走了。 梁锐希睡到半夜被一股尿意憋醒,睁开眼睛见病房里只亮着一盏小夜灯,周琰就躺在一边的陪护床上,可能是累极了,看上去睡得很沉。 梁锐希撑坐起来,有点犹豫是不是要叫醒周琰,一偏头,却见床头柜上摆着一份文件和一支笔。 他瞄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当即回想起严医生和后来那个护士说的话,想起蒋晟的误会,不由失笑。他又看了周琰一会,拿起笔在周琰那铁画银钩的签名边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后,他便理直气壮地唤道:“周琰,我想去上厕所!” - 第二天一大早梁锐希又被推着去做了一次ct,他感觉自己状态好了很多,严医生早诊时也表示他情况乐观,但输液还在继续,梁锐希偶尔也会头晕嗜睡。 白天蒋晟又来了医院,梁锐希与他说了举报信息被受理的情况,蒋晟激动不已,两人正畅想着爽快的结局,却接到了白芸的电话。 心思玲珑的白芸在探望外甥时隐约猜到了什么,昨晚连夜收拾了东西退了租,打算带豆豆回老家,不愿再连累他们。这通电话差点没把梁锐希急得再次拔了针头跟蒋晟一起冲出去,最后还是被周琰拦下了。 周琰说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应该是蒋晟自己该经历的考验。梁锐希闻言也不再冲动,忐忑地留在病房等消息,到傍晚五点接到蒋晟的电话,说他已经把白芸和豆豆从高铁站接了回去,梁锐希心里一块石头才落地。 但这么一番折腾,梁锐希也没再让蒋晟来医院了。 临近七点,快到周琰赴约去过生日的时间,梁锐希催他:“你是不是该去吃饭了?” “我走了你一个人没事?”周琰反问他。 “有事就叫护士呗,”梁锐希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说,“你快点去吧,正好我睡一觉。” 周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在他背后窸窸窣窣不知道还在收拾什么,梁锐希装睡了一会居然真就这么睡了过去。 因为受伤的是后脑勺,梁锐希这两天都是侧睡或者趴睡。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铃声吵醒,从枕头边摸出手机,发现是魏然给自己打的视频电话。 梁锐希一面气恼老同学们不做人,一面又好奇现场到底什么样子,接通后懒洋洋地问:“干嘛呢?还非要打视频电话让我看看你们吃得有多香是吧?” “是啊!大伙儿听说你住院还说晚上要了看你呢……” “校草你怎么出车祸了啊?你还好不?” 不知道是哪个同学,还搛着一块卷羊肉凑到电话前给他看,梁锐希禁食两天舌头都快淡出鸟了,见状差点没当场骂人:“哇你们太过分了!” 背景里还放着一首他熟悉的生日祝福歌:“对所有的烦恼说bye bye,对所有的快乐说 hi hi,亲爱的亲爱的生日快乐,每一天都精彩……” 此时窗外下了点小雨,周琰生日这天刚好是二十四节气里的大雪,换在北方城市,外面应该也已经飘着鹅毛大雪了吧? 视频电话那头的热闹仿佛衬托着他的落寞,梁锐希叹了口气,问:“周琰呢?他到了没有?” “周琰?”魏然的表情有一点茫然。 而在梁锐希问出那句话的下一秒,周琰就出现在了屏幕中,不过不是在魏然那边,而是在梁锐希这边。 “我没去,”周琰从背后拥住了他,“我一直在这里。” 梁锐希手一抖,赶紧把电话挂了,也不知道刚刚摄像头有没有录到周琰抱他的画面,他心慌意乱道:“你怎么没去?” “昨晚我就跟魏然他们说了我不去了。” “可这不是你的生日么?”梁锐希问。 “没事,他们都知道我忙,我可以接受大家的云祝福,”周琰托着他的后颈,在他唇上印了个吻,“何况,跟你在一起才叫过生日。” 梁锐希心里涌起一阵酸涩的甜蜜,他伸手勾住周琰的脖子,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又莫名浮现起毕业那年他装睡时周琰偷亲他的那个吻。 梁锐希闭上眼睛迎上去,双唇相贴,他知道从现在起自己再也不会感到孤独。 (第四篇章-大雪-完)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 周琰:我的生日礼物呢? 梁锐希:跟你签了意定监护还不够? 周琰:当然不够! 梁锐希:那再送你一双新的兔头拖鞋? 周琰:…… ———— 大雪篇章完结,接下来的故事以“续篇”命名,可以当正文的延续也可以当做番外集来看-3-